━═━═━═━═━═━═━═━═━═━═━═━═━═━═━═━ 书香门第【霎紫明嫣】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丝丝入味》 作者:烛霄 第1章 chapter1 《丝丝入味》 烛霄/文 2014/12/20 *** 南湘这座古城是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气候,雨量充沛,四时各有特色,皆宜旅游。 城中有座寿岂塔,纯木结构,无钉无铆,长存于浩瀚烟雨中,岿然不动。而南湘的万斯年酒店,其建筑设计理念就源自于历史悠久的寿岂塔,巍然傲居于宝阳区的商业中心,俨然是城市的一大地标。 宁夏头顶烈日,乘坐正午的公交赶到万斯年负一层西饼房上班,哦不,准确来说是打杂。 忙忙碌碌一下午,在员工餐厅解决掉晚餐,她又被支去盯烤箱。 连续几天晚上修改论文,吃饱喝足后她开始犯困,不知不觉竟然就靠在一旁睡着了。 烤箱“叮”地一声,她迷迷糊糊从混沌中惊醒,拍拍脸,戴上隔热手套,将烤盘从烤箱里抽出。 新鲜出炉的蜜豆蛋糕香甜四溢,可这香气压根刺激不到她疲倦的神经,她还是觉得困,困得眼皮只能勉强掀开一条细缝。 装有蛋糕的模具在烤盘上自然放温,她等在一边,眼睛又一次阖上,毫无知觉地再次沉浸于朦胧睡意。 就在她即将睡着之际,忽然听到一声严厉苛责的咆哮—— “宁夏!” 她被叫得一激灵,猛地倒吸了口凉气。睁眼抬头,略尴尬地看向来人,“金师傅。” 万斯年的西饼房**于各式厨房,用做整个酒店的西点制作。 西饼房的厨师长姓金,四十出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此刻,他没有戴厨师帽,几近于无的短平头在锃亮的灯光下怒气凌人,“我叫你盯着烤箱,不是给你机会偷懒睡觉!” 宁夏扯起嘴角,“对不起啊,太困了。” “下不为例。”金志良扫了眼烤架上的蛋糕,口气生硬。 宁夏低头不语,低眉顺眼的样子很乖巧。 噼里啪啦又训了几句,金志良吸了口气,一时半会也挤不出新鲜台词,干脆打发她去手动分离蛋清。他自己在饼房里转了不到半圈就被人传话过来叫走了。 宁夏轻磕鸡蛋,将蛋壳一分为二,边打着呵欠边小心谨慎地左右两边倒蛋黄。清亮的蛋液从缝口流出,一缕一缕滴入透明碗内,手臂一点点变酸变麻。 “喂!” 胳膊被外力碰了下,蛋黄在蛋壳里调皮地晃啊晃啊,差点就从缺口处滑溜出来。 宁夏稳住手腕,温温地瞪了来人一眼,“嘘,别吵,我正忙着。” “忙?你就拉倒吧。”对方名叫徐思齐,是饼房的一名学徒,只比宁夏早来半年。 徐思齐抱肩站她身侧,撇着嘴说:“谁不知道良哥是故意刁难你,饼房里现成的分离器不用,他做西点也有二十年,能不清楚传统方法最不卫生最折磨人?” 况且,还经常罚你连续打一千只鸡蛋!徐思齐不自觉地流露出同情之色。 有人隔着光洁的不锈钢工作台瞅过来,“哟,小齐,替小夏打抱不平呢。” “就事论事,谈不上打抱不平。” 说完,徐思齐又望向宁夏,她面色游离,若不是手上动作始终未停,他都要怀疑她睡着了。 头朝她挨了挨,“喂,你来万斯年这半个月,每天不是分蛋液就是打泡,良哥不可能平白无故针对你,你们俩私下有仇?” 宁夏面无表情地磕破一只鸡蛋,面无表情地继续将蛋黄在两个蛋壳间来回折。 徐思齐嗓音一拔,“喂!” “……啊?”宁夏手一抖,蛋黄从缝口完美地一跃,噗通一声跳进碗里。 两人都愣了一秒,宁夏望着厚厚蛋清里的一抹金黄,有些哀怨,“徐思齐,你是逗比请来的猴子么?” 徐思齐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你舀出来不就行了。”说着,找了柄瓷勺给她。 宁夏沉默接过,又听他在耳边叨叨:“喂,你刚才不会睡着了吧?” 陌生的气息拂过脸颊,宁夏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捏着瓷勺迅速取出蛋黄,嘴里小小地“嗯”了一下。 “得,你真牛!我见过站着睡觉的,倒是头一次碰见还能站着干活睡觉的。” “你过奖了。”宁夏将瓷勺还给他,又拿了颗鸡蛋,微微一笑。 徐思齐一怔,看她像看怪物,“你没听出我在嘲笑你?” “哦。”宁夏又打了个呵欠。 “……”徐思齐生平第一次感到挫败。 金志良去而复返,扔给宁夏一套送餐工作服,“给,拿去换上。” 宁夏眼睫眨了眨,什么也没说,利落地洗干净手,抱着衣服去了员工换衣间。 饼房内其他人都睁大眼睛不明所以,人一走,徐思齐直截了当问:“良哥,你把她调走了?” 金志良说:“关你什么事,干活去。”他两眼一横,偷觑这边动静的两排人俱都立刻低眉顺眼地垂头做事。 徐思齐心想,宁夏果然把良哥给得罪了。 徐思齐正忙着打发鲜奶油,一歪头,看见宁夏换好衣服回来了。 黑色暗纹套装,腰间系着花边的白围裙,胸前从右肩至左腰点缀着深红色的褶皱波浪。女孩原本就画着自然的裸妆,现在将马尾在脑后挽成简单的髻,减淡了几分学生气。哪怕穿的只是普通的传菜员制服,也无法忽视她恬静素雅的气质。 很特别的女孩子,漂亮是漂亮,就是有些傻气。笑笑笑,一天到晚就知道笑。徐思齐心里啧了声,都被调去做餐饮服务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一肚子的腹诽宁夏不可能听到,她的确嘴角微微翘着,不过,她只是在笑,某人给她找的衣服除了裤腿长了点,总体上还挺合身。 金志良领她到装满甜点的送餐车前,替换走一个传菜员,指着另一个说:“你跟着他。”又对那个传菜员叮嘱,“照看点,别让她出乱子。” 不只是两名传菜员,饼房里的所有人都不明情况地偷偷在她和金志良的脸上来回打量。 宁夏猜得出他们在想什么。 这两车西点是要送去六楼的云霄厅,别说云霄厅是万斯年的豪华宴会厅之一,就算是酒店的各式特色餐厅,没有经过专业培训的传菜员都是不允许上岗的。金志良只是小小的西饼房厨师长,而她又只是个才来不久的非正式员工,金志良哪来的雄心豹子胆敢私自调动她去云霄厅送餐? 宁夏勾勾唇角,神态自若地任由他们随便看去。其实她也并不清楚自己是要去凑什么热闹,她唯一确定的是,即便不是鸿门宴,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 乘坐餐饮部的专用电梯抵达六楼。 云霄厅正在举办一场慈善晚宴,前来参加晚宴的都是南湘市的富商和社会名流。应邀出席的来宾们举着酒杯四处游走,每个人的脸上都堆着无可挑剔的笑容。 宁夏推着送餐车沿着送餐通道尾随在那名传菜员身后,听从他的指挥,转了个弯,前往摆放甜品的自助餐区。 送餐车停在甜品台后,接应他们的两名服务生立刻麻利地将车上的甜点往台上补添,她刚弯下腰准备帮忙,就有人从别处走来,立定在了甜品台前。 也许敌人间也自带一种心灵感应,她在你方圆百里范围内出现,你的雷达触角就能立刻感知警惕。 来人还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微低头的宁夏便已抬眸。 绿色的背心连衣裙,脖间佩戴一串珍珠亮钻项链,高高的马尾张扬肆意地竖在脑后,额头光洁,没有流出一丝碎发,从头到脚,无一不是美-美的状态。可美人自信的神色却暴露出一如既往的嚣张倨傲。 “我眼光不错,这身果然适合你。”卢晓抱着肩,细细的眉毛傲慢地抬了抬。 宁夏一点也不生气,嘴角弯了弯,有点自恋地说:“还行,多亏我天生就是衣架子。” “呵。”卢晓冷嗤一声。 离她们最近的服务生和传菜员忍着好奇埋头做事,没过一会,甜品台就被三人重新添满了。 甜品摆台设计得很讲究,他们根据原先的样版依葫芦画瓢,精美的甜点装饰了视野,就连空气都似乎弥散开一圈香甜。 宁夏正要推着空空的餐车同传菜员返回,卢晓叫住她,用眼神示意靠近摆台边缘的提拉米苏,“给我来一份。”语气神态高傲,命令味十足。 旁边的女服务生眼明手快地去取餐盘和叉勺,卢晓出言阻止,眼睛对着宁夏,“你动什么,让她来。” 服务生只好连声道歉。 宁夏沉默看着,没什么表情。 负责云霄厅的主管远远瞄见这边的状况,疾步从侧门走过来,“卢副总,发生了什么事?” 卢晓盯着宁夏不放,“这里没你的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 主管吃瘪,瞅了瞅手扶在送餐车后、闲闲站在对面的宁夏,左手摆了下,指示顶着低气压的另外三人同他一起离开。 意大利白金色马赛克玻璃瓷砖铺在圆顶周围,使整个宴会厅增添了均匀光泽的亮度,即使夜已降临,也依然亮如白昼。 他们说话的时候,宁夏先是抬头望了眼手工制作的纯银枝形吊灯,华丽抢眼的造型,精致漂亮得不像话。下颌稍稍一低,视线偏了偏,三三两两聚集的人影从眼前晃过,眼前出现片刻朦胧。 她眨眨眼,刚要收回目光,神色蓦然一顿。 是她! 卢大小姐的朋友,偶尔会去她家的西饼店,好像叫……林颜夕。 隔着各种餐台和觥筹交错的人影,林颜夕冲她对面的中年男人笑了笑,眸光轻轻一转,扫向了这边。 宁夏思绪回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已回眸。 然后,她看见林颜夕与中年男人说了句话,酒杯在手里抬了抬,是一个礼貌的暂离手势。她转身走向叠放香槟塔的桌台,那里独自立着一个高挑的男人,巧的是,他身上的西装也是高贵亮眼的香槟色,与在场的众多传统深暗色调相比,清爽又有型。 男人的面容隐在白炽的光影里,只依稀瞧见模糊的侧颜。 不知林颜夕对他说了什么,他突然偏了下头,和林颜夕的目光一同望过来…… ... 第2章 chapter2 “宁夏,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卢晓愠怒的低音将她的注意力猛然拉回,她这才发现,以卢晓为圆心、半径为一米的范围内单单剩下自己一个人。 愣了愣,她笑,“听见了,不就是让我帮你递一块蛋糕么。呐,给。” 隔着摆台的宽度,宁夏直接用不干不净的手指捏起一块提拉米苏,伸长胳膊递过去。 眉眼盈盈,和和气气。 卢晓揪起眉毛,被气得不住冷笑,“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注意你的身份!” “哦。”宁夏指尖一松,蛋糕稳稳地落在另只手的手心,她微欠身,捏过蛋糕的手背在身后,掌心平托,往卢晓身前送,保持笑容说,“客人,你的提拉米苏,请慢用。” “……”真是,气得肺都要爆炸了! 卢晓恨恨地深吸气,“你有没有搞错,穿着万斯年的制服就要恪尽职守!你是要给万斯年抹黑么?” 反观她的暴躁易怒,宁夏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然后直起腰,从摆台的后方绕至过道,用捏过提拉米苏的指尖轻轻提了下宽松的裤腿,露出一直藏在裤脚下的白色球鞋。 “那么请问,你让我换上传菜员的制服来这么隆重的场合,却不给我一双匹配的黑皮鞋,万一被在场的客人撞见,这才是给自家酒店抹黑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问话,卢晓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她扫了眼四周,碰巧离她们最近的两位女客人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来,她连忙低声呼喝:“快把裤子放下来!” 宁夏神态自若地松开手,“好的,卢副总。” 卢晓压制住脾气,“滚回饼房去,别在这里丢人!” 万斯年酒店是董事长卢乾坤的毕生心血,卢晓是卢乾坤的女儿,也是南湘万斯年酒店的副总经理。 酒店姓卢,究竟是谁在丢人…… 宁夏对她无语,手心里的提拉米苏触感极好,她看了眼,又将眸光对向她,“其实,卢副总没有给我找裙式套装我已经很感激了。” 卢晓微怔,裙装? 她看向宁夏笔直的裤腿,脑中一根弦倏地一紧。 如果是裙装,没有给她丝袜,也没有给她黑皮鞋,她大喇喇地在云霄厅里一晃,酒店的形象简直糟糕透了! 思忖间,她又从裤腿转向宁夏年轻的脸,女孩子歪着头,粉红的唇轻抿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神纯良无辜,像极了单纯好欺负的小白兔。 可是,她明明是一只小黑兔! 宁夏是她所遇到过的人里最爱笑的,还别说,她笑起来的模样的确讨喜,看起来人畜无害。可关键在于,真的只是看起来而已。 卢晓双肩紧绷,新做的指甲掐在掌心,可她不敢太用力,因为她怕疼,也怕指甲崩断。 右眼余光里,忽然瞥见另一个她讨厌的人正向这边走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卢晓出声叫住转身去推餐车的宁夏,“你是要带手里的蛋糕回饼房?” 宁夏回头,沉默地看着她。周围没有服务生,又不好扔在这儿,当然得自己带出去。 “拿来。”见她不动,卢晓眼睛一瞪,“给我,我来处理。” 宁夏把手伸过去,结果又被卢晓瞪了一眼。 卢晓作势拿了个餐盘,说:“你走近点,那么多客人看着呢。” 宁夏想翻白眼,主动挑事的是她,现在顾忌场合的又是她。 任性又无理取闹的大小姐呵。 宁夏往前走两步,之前视线被遮挡倒是没注意,眼下障碍物错开,她看见林颜夕面向这边越走越近,而她身后的男人…… 咦,是他。 个子高高,面容标致,配上一头干练的帅气短发英俊又矜贵。 令宁夏感到意外的是,她原本以为穿亮色西装的男人都高调骚气很爱现,可没想到,这人不仅贵公子气派十足,而且就连气质也相当沉稳,由内到外散发出成功男士才具备的迷人魅力。 宁夏草草扫了眼,下颌微抬,“你——!” 卢晓打断她,“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 她只是想提醒她,林颜夕领着个很帅的男人过来了。既然她不想听,那就算了。 宁夏走上去,步子迈得大了点,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卢晓当扶手,可卢晓却飞快闪开,不给她任何机会。 不但如此,背后突然多出一道力,是有人在推她! 宁夏心有怒火,可这一切都已来不及去掌控,她往前冲了几步,就像初学者控制不住生风的轮滑,直愣愣地往前栽。 离她最近的是林颜夕,她甚至将她受惊的神色看得分明,她扑向她,心里连连喊抱歉,情急之下,想到手里还有一块提拉米苏,急忙想要扔掉,可忽然,有人从背后将林颜夕一把推开,那抹亮眼的香槟色身影就像是刻意迎上来似的,宁夏提前嘭地一下撞到他胸口。 林颜夕被推到一边,她站稳脚跟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手捂在嘴边,受惊地轻呼。 空气寂静,附近宾客的注意力被这个突发事件吸引过来。 “哎呀,颜夕,你没事吧?”是卢晓关怀的声音。 “没事。”林颜夕不耐烦地划开她,撂下两个字,急忙去查看旁边情况。 卢晓僵在原地,直磨牙。 提拉米苏在冲力作用下压扁在掌心的时候,宁夏就知道糟糕了。 她趴在男人胸口,男人使用的香水气味独特,不是宁夏喜欢的清新果香,而是一种极淡极淡的让人明快又舒服的气息,不过,这种好闻的味道很快被提拉米苏的咖啡酒香所覆盖。 “你还清醒么?”头顶上方,略显冷淡的声音响起。 清醒?她当然清醒! 简短的五个字,宁夏听出了他些微的不满。 不满什么?还用问! 宁夏尴尬往后退,手心从他胸口离开,烙下一个脏乎乎的五指印,烂糟糟的提拉米苏顺势落在地,柔软无声。宁夏垂头看着那一滩,不知为何,不太好意思抬头。尽管知道是被卢晓摆了一道,可心里真的很抱歉。 她颔首道歉,“对不起,先生。” 除此之外,她完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说我不是故意的?想想还是算了。 好在飞速赶来救场的云霄厅主管替她接下了之后的话,主管恭敬自责地代表酒店向男人赔礼致歉,低头不语的宁夏被他狠狠剜了一眼,“快给叶先生擦干净!” 话是对她说的。 宁夏一愣,“哦。” 怎么擦,用什么擦? 她想起腰间系着白围裙,下意识就掀开来往男人的西装上抹。 “……” 所有人都愣了一秒! “你干什么!”林颜夕拍开宁夏的手,不知道有没有认出她,看她的眼神和对着普通服务生没两样。她冲走过来的卢晓质问,“这就是万斯年出售的服务?” 然后,不等卢晓开口,急忙抬头问:“阿觉,你没事吧?” 叶昭觉垂眸看着宁夏,仿佛没听见一般。 宁夏迥然,以为他这是要伺机责难,嘴角扬起,笑得尴尬异常,“这位先生,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右手举起,上面还粘有提拉米苏残渣,“我保证。” 她娇俏的神态和动作,以及那双会笑的眼睛,都让叶昭觉感到分外熟悉。 陆临安……他的小咩…… 有个声音在他心底不知死活地反复响起,是有多久不去想这个人了。 叶昭觉凉薄地勾唇,眼底情绪飞速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主管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干净毛巾,胆战心惊地凑上前,手刚伸出去就被叶昭觉拦住,“不用。”他淡淡说。 他从左胸袋取出一方白色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胸口污渍,面上表情无波无澜,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越是平静,主管心里越是焦急。 万斯年的员工个个经过严格培训,他升任主管也有一年,从未遭遇今天这种突发状况,方才急急奔来时他已通过对讲机汇报情况给宴会厅经理,眼下最棘手的,不单单是承受客人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怒火,还要立即修补云霄厅破裂的气氛,降低事故影响。 而这所有的补救措施都需要建立在客人不追究的基础上。 云霄厅内温度宜人,他额头却开始往外渗汗。 这位叶先生实在难以捉摸,他眉目平和,却比当堂发飙的客人更加令人忐忑。 林颜夕在一旁说:“阿觉,先把衣服换了吧。” 主管连忙接话,“我这就让客房部为您准备……” “不用。”又是这两个字。 对讲机举起又放下,主管一颗心高高悬着。 而这时,被林颜夕质问过的卢晓终于笑眯眯插-进来做起和事佬,“阿觉,我已经叫人去备西装,虽说跟你这身没得比,你就先将就下,你这身我找人送去干洗。” “不用。” 这是他第三次说不用,所有人都再次愣了愣。 宁夏杵在这几人中间身份颇窘,她觉得自己应该以看热闹的心情观看卢大小姐怎样收拾残局,可不知为何,她却没办法坦然地置身事外。 卢、林两大小姐语气熟稔,可见这位姓叶的先生极可能是她们的朋友。 阿jue?哪个jue?叶爵? ... 第3章 chapter3 擦拭完毕,胸口不可避免地存下一块油污。 叶昭觉吐出一口恹气,从踏入这个宴会厅开始,每一秒钟都惹他生厌。 宴会厅经理连同餐饮部经理匆忙赶来,又是一番没完没了的致歉感言。 他眉头微拧,餐饮部经理原本平稳的声线抖了抖,没能控制住。 他一只手散漫地插在西装裤兜里,另一只手自然下垂,手里握着那方弄脏的手帕,长方折,雅致的白,边角沾满提拉米苏碎末。 手帕黏糊糊,他手指弯曲,手背肌肉却是明显的放松状态。 宁夏垂着脑袋看在眼里,突然觉得,他的脾气没有他们想象那么差。 可,如果他其实没有生气,那他这样一直端着,又和自己的猜测相矛盾。 宁夏糊涂了,这人好奇怪。 经理还在讪讪地喋喋不休,从宴会厅北边走来一人,中年面相,身材魁梧,他先是问怎么回事,质问的语气对着餐饮部经理,有种责难的味道。 经理张嘴,话还没吐出,他已将脸转了过来,“叶总,没事吧?” 又是一句“你没事吧”。 叶昭觉抬眸,“小事。” “那你这衣服?” 他看一眼胸口,歉意地笑,“杨董,我先离席,您不会介意吧?” 杨董说:“当然不会。” 这下,宁夏好像有点懂了。他这是在借机告辞? 宁夏隐约意识到,他不发难也不表态,目的是为了等这个杨董主动过来。 等等,先前总感觉是他自己扑上来的,难道她的感觉是真的? 宁夏眉头一挑,歉意的心情散开了稍许。 主角一走,人终于散开。 卢晓低声在她耳边警告了一句,领着餐饮部经理追上前。 宁夏抬头望向那抹香槟色身影,众星拱月,姿态还真酷。 宴会厅主管招手叫来服务生清理地毯上的提拉米苏残渣,出了这么严重的差池,经理和主管的心情都非常不好。 经理训斥主管监管不周,“写份检讨报告给我,季总追究起来,我跟你都逃不了责任。” 主管神情沮丧。 经理瞄向宁夏,尤其在注意到她露在外面的白色鞋尖时,神情几变。 他说:“你是自己辞职,还是等我汇报上级后开除你?” 嗯? 话是对她说的,宁夏怔愣地偏头。 经理看着她,又说:“你捅了这么大篓子,我劝你还是主动交辞职申请吧。” 宁夏冲他笑,“不用那么麻烦吧,我根本没有和贵酒店签劳动合同。” 经理和主管皆是一愣。 *** 宁夏回到换衣间穿回自己的衣服,阖上柜门时,解脱地吁了口气。 说真的,她头一次见到像卢晓这么随心肆意的人。 有心机,但特别幼稚、特别任性。 她是舅舅姜熠然唯一的亲人,卢晓追了姜熠然三年,不暗地里讨好她,反倒早早和她撕破脸皮。 半月前,她一怒之下和卢晓打赌,倘若她赢了,卢晓从此不准再到她家店里来纠缠。 卢晓想都没想就答应,干脆得令人费解。 随后,卢晓提出条件,倘若她输了,就必须到万斯年的后厨工作三个月。 虽然现在三月期限未到,可不管怎么说,她是“被迫”提前走的,并不算反悔赌约吧? 走出酒店,步行至附近的公交站牌等车,初夏干热的风吹得人头脑发胀。 好困。 宁夏坐在长木凳上呵欠连连。 回到学校时将近十点,叶晓凡穿着睡裙在录歌,一只腿折在椅子上,真丝裙摆滑至腿根,白花花的大腿又细又长。 入夏后,南湘气温多变。这几日热得不正常,寝室空调温度打得低。 宁夏甫一入内,裸-露在外的皮肤毛孔齐齐酣畅地打了个战栗。 把包放下,从衣柜里找出换洗衣物进卫生间冲澡,擦着湿发出来时,另外一个室友也已经加班回来了,开着电脑不知道在做什么。 叶晓凡招手,递个耳机给她,“我今天新学的歌,你听听。” “又让我去给你送三朵免费鲜花是不是?”宁夏边听便问。 叶晓凡嘻嘻笑,“记得一朵一朵送,不要三朵一起。” “知道了,姑奶奶。” 宁夏把耳机还给她,拿着吹风机去楼下的专用电源吹头发。 叶晓凡追出来陪她,两人并排下楼梯,叶晓凡纳闷,“你今天倒是回来比往常早。” 宁夏笑,“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叶晓凡洗耳恭听。 “我被开除了。”宁夏口气愉悦。 “真的?你怎么办到的?”叶晓凡脚步顿住,抓着宁夏问,“我让你在蛋糕里放瓜子壳,你真放啦?” 宁夏无语,“我听你的馊主意,以后你数星星,我数月亮。” 叶晓凡被鄙视,笑骂:“滚你妹的!” 两人继续下楼,叶晓凡催促:“你快说呀,究竟怎么办到的?” “我什么都没做。” 叶晓凡不信,“别卖关子,快说!” 宁夏强调了四个字:“我真的什么都没主动做。”她抓抓湿漉漉的头发,懒洋洋道,“被动,巧合,仅此而已。” 想了想,他还是将事情大概三两句叙述了一遍。 到了楼下大厅,最前面有两人在吹头发,她往队伍里站,又想到什么,回头说:“我第一次见到有人不是西装衬他,而是他衬西装。” 吹风机嗡嗡的双重奏响彻大厅,叶晓凡在一片嗡嗡声中笑话她,“所以你凡心大动了是吧?” 宁夏摸-摸肚子,“我现在食指大动,去给我买盒酸奶。” 叶晓凡瞪眼,“我穿成这样给你买酸奶,和裸奔有什么分别!” 宁夏说:“有啊,你这种半露不露才最性-感嘛。” “去你大爷!”叶晓凡作势踹她。 *** 夜越来越深,退去白天的炎热,终于迎来令人期待的丝丝凉爽。可惜这会,大家都已熟睡。 静默的昏暗中,一个人影陷在皮质的白色靠椅上,双腿轻轻交叠,一只手搭在膝盖,姿态随意。 他面向落地窗外漆黑的天穹,点点星辉和华华月光将窗前的一片天地笼上一层薄纱,而他所处的地方,却只有手机屏幕发出幽幽的光。 听筒里传来好友严嵚的笑声,“听说你在杨董设的慈善晚宴上出了丑?” 眸光微转,他笑,“消息灵通啊你。” “哈。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替她挡那么一下?” “不信我绅士?” “信。”严嵚嗓音一低,来了个转折,“不过,你不觉得绅士是怀抱美女华丽转一圈,而不是从背后将她推开?” 他扬起一抹唇角,却只是针对“美女”一词,言简意赅地说:“你应该当面夸她。” 严嵚不理会,反问:“再说,我会信你躲不开?” 他又笑。 答案不言而喻。 顿了顿,他说:“说是慈善晚宴,却不涉及捐赠,只是打着交流慈善的幌子,谈生意谈合作。” 严嵚领悟力极好,“嗯,所以你这位默默无闻的大慈善家一刻也呆不下去。”尾音轻拖,夹着调侃。 叶昭觉不置可否地轻笑。 他起身走到窗前,弯腰透过天文望远镜,意外看到有两颗星星紧挨着那轮弯月,一个大的带着两个小的,让他忽然想起弟弟叶昭怀小时候涂的一幅蜡笔画。 “我是月亮,哥哥和姐姐是星星。” 温柔悦耳的女声问他:“为什么我们是星星?明明你是小不点。” 怀怀脆生脆气地说:“等你们老了走不动路了,我就是老大。” 书房的空气随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回忆死寂下来。 他从不刻意去想她,这些年也一再要求自己坦然面对,可今天却接连想起她,想起和她有关的事,这种状态可真是糟糕。 他自嘲地轻轻嘴角,万斯年那个笨手笨脚的服务生贸然闯入他的脑海,完全不一样的两张脸,却因为那双会笑的眼睛,就连神韵都惊人的相似。 听筒里,严嵚在问:“卢晓不是央求你把订婚宴的承办权交给万斯年么,你今晚在万斯年出了事,还敢答应她?” 眼睛从目镜挪开,他转身去取相机。 他忽然不说话,严嵚心里跟着一紧。沉默片刻,严嵚微叹:“阿觉,你又何必全权负责她的订婚筹备,对自己真下的了手。” 歪头,把手机夹在肩膀,叶昭觉将相机的转接环接在望远镜上,拍摄下遥远星空中的那幅天象。 两颗星星伴着月亮,相依相伴的画面永远定格下来。 严嵚:“喂,戳到你痛处了,怎么老是不吭声?” 微微抬眸,视线越过镜筒仰视窗外,静静的眼神空落落的,他笑,“对自己残忍久了,哪还有什么痛处。” ... 第4章 chapter4 不用去万斯年上班,宁夏翌日和叶晓凡一起睡到日上三竿。 正一并解决早午餐时,接到导师电话,说论文外审完毕,让她准备好答辩。 宁夏顿时有种逃脱升天的感觉。 临近毕业,寝室四个女生,一个早就搬去和男友同住,另一个整天忙实习,也几乎见不到影。最闲的就要数她和叶晓凡,每天都是无业游民。 不过,叶晓凡家是开公司的,一毕业就能当空降兵,她就不同了,她家就是个开西饼连锁店的,毕业后只能当蛋糕师傅。 蛋糕师傅就蛋糕师傅呗,这是她的人生规划,她爱甜点,深爱。 吃过饭往回走,叶晓凡被导师紧急召唤。通话结束,她暴躁地说:“改改改,我都快成涂改液了!” 宁夏咬着冰棍,顺嘴说:“你有涂改液白?” “尼、玛!”叶晓凡吹胡子瞪眼,要杀人。 宁夏往旁边躲,立即改口:“你比涂改液香!” 比涂改液香能香得到哪儿去。叶晓凡撩了撩刘海,勉勉强强饶过她。 原本以为日子会在和叶晓凡的打闹中一直熬到毕业答辩那天,没想到只舒坦不过两日,卢晓电话就来了—— “宁夏,愿赌服输,你想耍赖?” 刚接通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质问,宁夏才起床,正对着镜子拍隔离霜。 “你等一下。”脸上各处拍匀了,她才将手机又拿起来,“你刚说什么?” 卢晓充满怨气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说,我跟你的赌约还作不作数?” “作。”宁夏语气平静。 “那你人死哪儿去了?” 这话多不中听啊,宁夏压起嗓子,装女鬼,“卢晓,我在你背后——!” “……” 万斯年副总办公室内,卢晓往桌上狠戳了下笔头。 季彦今知道那晚云霄厅发生的事后,将餐饮部经理、宴会厅经理、云霄厅主管、西饼房老金挨个喊去问话,一层层揭下来,宁夏是她安排进酒店的事没能盖住。 她大大方方地认,就算季彦今职位高她一级也拿她没辙。 季彦今拿手指着她,“卢晓你看看自己,身为酒店副总,你对酒店的贡献还比不上一个服务人员!”他把头撇过去,懒得看她的样子,“不帮忙反添乱,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想什么关他屁事,她不愿意跟他啰嗦,但她被最前面那句话激怒,“服务人员?服务人员能替酒店拉客户谈合作?服务人员有人脉去执行酒店宣传?服务人员能打扮得有我好看?” “……” 季彦今被气笑,“那我问你,叶董女儿的订婚宴筹办争取到了么?” “什么女儿,是继女!” 季彦今皱眉,“卢晓,你说你比服务人员贡献大,可你连他们最基本的素质都没有!你不尊重客人,就不要指望客人反过来尊重你!” 她不耐烦,“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相信我能拿到陆临安订婚宴的承办权!” 季彦今说:“大小姐,我要的是结果!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我相信你沙子能吃就真把它当米饭?” 她听了火大,“季彦今,你不要太过分!” “是你不要太过分。叶昭觉在云霄厅出了岔子,他妹妹的订婚宴会愿意交给我们万斯年?呵,我看这事悬。” 她被他嘲讽的语气弄得心头越来越烦躁,两手往桌上一拍,直直逼问:“要是我能拿到承办权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最好认清楚,这是你职责本分!” “少扯别的,必须得有条件!” 季彦今无奈,妥协道:“只要不影响酒店,你想怎样都行。” “那好,如果我拿到承办权,你就答应西饼房我可以随便安排人进去。” 季彦今没想到她会执着于此,略带狐疑地问:“那女孩跟你什么关系?” 她垂眸,不假思索:“朋友。” 现在,“朋友”就在无线电波的另一头。 “卢晓,我在你背后——!”声音诡异而飘忽。 卢晓骂了句“神经病”,手里的笔一扔,气急败坏道:“明天回来上班,不到三个月不准走!” “可我被开除了呀。”宁夏慢悠悠地提醒她,“你这样滥用私权真的合适么?” 卢晓气极反笑,“宁夏,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只管来就行。” “你——!” “……”那头已经挂了。 宁夏愣了愣,郁闷地趴到桌上。 呆滞了片刻后,整个人像个泥鳅一样坐在椅子上摆来摆去,嘴里低低地呜呜。 叶晓凡从隔壁宿舍抢来两个豆沙包,推门进来见她这样,稀罕极了,“干嘛呢,椅子底下着火啦?”走到跟前,给她个包子,“呐。” 宁夏咬一口,热乎乎的红豆沙从面团里流出,味蕾甜丝丝,心情却苦哈哈。 这种自掘坟墓的感觉真要命。 *** 翌日,宁夏重新出现在饼房,众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金志良瞥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用刀片开蛋糕底模。 宁夏走到他跟前立定,双手交握在身前,抿了下唇,“金师傅,我又回来了。” 金志良动作未停,鼻子里哼一声,“我眼睛没瞎。” 宁夏笑眯眯,“对,您耳清目明,不单看得清楚,心里也跟个明镜似的。” 一旁干活的徐思齐不屑地撇了撇嘴,真没看出来她还挺会拍马屁。 金志良把头抬了起来,女孩子扎着一个可爱的丸子头,微微笑起来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旁人听这话或许以为是在吹嘘拍马,只有他能听明白真正的话音。 啧,这丫头能惹上卢副总,说明也不是个善茬儿。 他瞪眼,“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换衣服,饼房缺你这么个雕塑啊?” 宁夏腼腆笑,无辜的样子,“那什么,我那天走的时候把换衣室的柜门钥匙还了。” 金志良斜眼示意过去,“在那儿呢,早给你准备好了。” 宁夏顺着他的指引看向工作台的不锈钢台面,一把小小的金属钥匙不起眼地搁在角落里。 看来必定是卢晓提前打了招呼。 宁夏拿起钥匙,噙着笑,“那我先去换衣服啦。” “嗯。”又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等她转身走了,金志良保持弓腰的姿势微撇头。总厨从法国回来看见未经他允许安插了新人,他是如实交代呢,还是推给卢副总自己去说? 总厨和卢副总不和,谁都看得出来。 金志良忍不住叹气,他摊上的这是什么事儿啊! ***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还算风平浪静,宁夏私以为,可能是卢晓最近工作忙,一时顾不上她。 不知为何,饼房里除了金志良和徐思齐,其他人对她的态度都变得格外热络,金志良给她加重工作量的时候,有人趁他不在还会主动帮忙。 反观一开始总找她说话的徐思齐,倒是拿她当透明人了。 宁夏觉得奇怪,可毕竟只做三个月,也没打算和这里的人处交情。 热情的,她不拒绝;冷漠的,她更无所谓。 毕业答辩前一天,宁夏向金志良请假,金志良有些意外,“你还没毕业?” 宁夏轻轻哀叹:“我还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像高中生呢,没想到在您眼里连大学生都不是。” 她这话里促狭味道十足,金志良静默稍许,难得笑了。可惜脸部肌肉牵动得不自然,笑容里并没有多少暖意。 饼房面积大,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休息隔间,隔间内摆放一张办公桌,桌上设施齐备,电话和电脑都有。 他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呷了口,问:“哪个学校的?” “师范大学。”宁夏答。 杯口贴着嘴唇,金志良愣了愣,不过,也只是一瞬。他放下杯子,看宁夏的眼神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兴味,“怎么不去当老师?学校不比饼房舒坦。” 宁夏笑容不减,避重就轻地回答:“金师傅,师范大学里也分师范生和非师范生啊。我只个念个专业而已,想当老师也得和平常人一样走程序。” 金志良轻嗤:“你的意思是说,来万斯年当厨师就不用走程序?” 话题转得突然,宁夏秉持“谨言慎行”的原则,揣着明白装糊涂,“也许吧。” 这下,金志良彻底面无表情了。他转过脸去,“行了,假我批了,别赖着不走找机会偷懒!” “……” 是谁没完没了地问她话…… 宁夏摸摸脖子,撇撇嘴,笑了。 拉开门走出来,和徐思齐打了个照面。 宁夏看他手里拿本册子,嘴角一牵,“来找金师傅呀。” 再正常不过的寒暄罢了,没想到却遭来徐思齐一记冷眼。他说:“别整天金师傅金师傅地叫,搞特殊有意思么你!你以为喊他师傅,他就真是你师傅啊?别做梦了!” 谁做梦了!她家饼店的蛋糕师傅她都是这么称呼的,叫顺嘴了,一时改不掉。 宁夏微仰脸,眯起眼睛笑,“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敷衍的笑容立刻收敛,直接越过他往前走。 徐思齐拦住她,“你别把我说的话不当回事。”他抱臂站她面前,抬了抬下巴,一副“我可怜你才忍不住提醒你”的架势,“你知道为什么良哥总是针对你么?别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良哥最讨厌靠关系走后门的人。所以我劝你,别傻不拉几地抱大腿,你这是守着公鸡下蛋,白搭!” 不管白搭还是黑搭,宁夏只是好奇,“你知道我怎么进来的?” 徐思齐猛翻白眼,“你在云霄厅糊了客人一身蛋糕,都出名了好吧!现在谁不知道卢……卢副总拼命保你的事!” 他中间停顿了一下,宁夏没在意,就是有点想笑。事实上,她真的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卢晓拼命保她?嗷嗷,好感动! “你笑什么呀,哪来的笑点!”徐思齐觉得自己要疯了,这女孩多半脑子有病,傻里傻气。 原先他以为是因为私下结怨所以良哥才故意欺负新人,直到听说她是被卢晓安插-进来,这才开始恍然大悟。 可有一点他一直没想通,良哥就算再讨厌关系户,他也没胆子让个生手去宴会厅送餐吧? 他走神的工夫,忽听见一声道谢—— “谢谢你。”宁夏感激地看着他,“虽然,呃……”她略作思忖,“虽然你想象力很丰富,但是你真的很有趣。” 话一说完,意识到逻辑存在问题,这个“虽然……但是……”用得好奇怪,她轻笑一声,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 一而再看到她莫名其妙地笑,徐思齐头皮发麻,古怪地瞅她一眼,“神经病啊你!” *** “神经病”第二天下午的毕业答辩尽管进行得不是特别顺利,但面对几位老师的各种刁钻问题也还算游刃有余。 答辩结束就意味着大学毕业了,叶晓凡情绪低沉,她问另一室友:“我们以后是不是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 室友说:“你别犯文艺病行么,矫情!” “什么呀,我这不是舍不得你们么!”叶晓凡扭头问宁夏,“小夏,你说呢?” 宁夏说:“不是都在南湘么,只要我们想见就会见到的。” “可也许,我想见你们的时候你们都忙。” “想这么多干什么,矫情。” “……尼、玛!” 当晚,嘴上说不去想这么多的人却失眠了。 次日排的是b班,从下午两点到夜里十点半。宁夏走进饼房后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可究竟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一下午过去,她终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今天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莫名地勤恳劳碌,就连金志良也潜心猫在工作台前为全新推出的蛋糕主题做准备。 傍晚去员工餐厅就餐,宁夏刻意走在人群里听他们聊天。 “消息到底准不准确,总厨真的后天回来?” “听说是后天,你看良哥都处在备战状态了,消息假不了。” “我的妈呀,咱们好日子到头了!” “是啊,唉。” …… 宁夏脚步顿了顿,自从来到这儿,因为她心里知道做不长,所以从来不主动询问酒店的事,这会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好像明白了点,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刚巧徐思齐从她身后走过,她一把拉住他:“我能不能问你个事?” “什么?”徐思齐爱答不理的样子。 宁夏指指前方:“他们刚才说总厨后天回来,总厨是谁,你们都很怕他么?” “你居然不知道总厨是谁?”徐思齐倒吸了口凉气,见宁夏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天,你居然不知道总厨是谁!” 很重要的人么?至少对她而言,明显不是。 宁夏默了默,虚心求教:“那他究竟是谁呀?” ... 第5章 chapter5 宁夏:“那他究竟是谁呀?” 徐思齐耳朵嗡嗡响,一个人处在陌生的生存环境,却连环境掌控者是谁都不知道,这已经不能用傻来形容,根本就是蠢! 他看着面前的“蠢货”,满头黑线地把她拉到拐角。 “总厨就是行政总厨,这总该知道吧?” “嗯。”宁夏点头。 “万斯年有两个行政总厨,一个专门负责西饼房,一个负责除西饼房以外的其他厨房。”说到这儿,徐思齐突然有所顿悟,“我说你怎么抱良哥大腿呢,原来是不知道真正的老大是谁。” 宁夏没为自己辩解,两人的误会太深,多废口舌无益。 她直奔重点,问:“为什么要设两个行政总厨?” 难道是因为万斯年厨房太多,一个人管理不过来?宁夏稍一琢磨,自己先把这个可能性排除掉了。 徐思齐头皮又炸了一下:“你不会连甜品是万斯年在餐饮上大打的特色牌都不知道吧?” 宁夏若有所思地点头,“哦,怪不得西饼房**设在负一层。” 徐思齐叉腰望天,无语至极。 他吸了口气,“你什么都不知道到这儿干嘛来啦?打酱油?” 可不就是打酱油么!不过,是在劳累地打酱油。 宁夏想开口为他难得的机智点个赞,不过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立刻打压了回去。 她嘻嘻笑了两声,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毫不羞愧的模样实在像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徐思齐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层鄙夷,气氛变得不尴不尬。 宁夏对此没太大的感觉,心里的确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不过还好。 她接着问:“听他们语气,这位老大貌似很恐怖?” 徐思齐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咕哝了一声,宁夏没听清,正要追问,却听他吐出一个名字,“徐正则,国内甜点王。” “……” “就知道你不知道!”徐思齐冷哼。 宁夏没反驳,但事实上,这个徐正则她是知道的。 他参加过各种国际赛事,是难得的多项全能,西点、巧克力、糖艺等面面俱到。 欧洲人嗜甜,在甜点的钻研上令全世界赞叹,徐正则不单能打败其他各洲,还能战胜欧洲对手,俨然戴上一道令人瞩目的光环,他的地位在国内甜点界无人能及。 两年前,他在世厨会举办的全球甜点厨师大赛夺得冠军,宁夏从书报亭买回一本杂志拿给舅舅姜熠然“瞻仰”。 论长相,论技艺,姜熠然在她心目中都是最棒的,一个与他年纪相当的男人已经走向了世界之巅,正常人看见总会发出一声感慨吧,可姜熠然偏偏不正常。 他十分不屑地将杂志扔到一边,说:“‘赢’这种事,一次就够了。他一次次参加国际比赛,是独孤求败,还是想证明天下无敌?” *** 隔天,宁夏上的c班,从早上七点到下午四点。这对于赖床分子来说根本就是折磨。 宁夏定的五点半的闹钟,闹钟响的时候吵醒了对面床上的叶晓凡,叶晓凡烦躁地哼唧两声又睡死过去。 宁夏摁掉闹钟,闭着眼睛眯了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洗漱。 六点出门,中途需要转车。 慢条斯理地卡在6点55分到酒店负一层换装,宁夏穿过走廊,行至饼房前正要推门,脚步却不由顿住。 她听见里面传来赤-裸-裸的谩骂—— “出门吃错药了还是忘吃药了,要不要我现在放你回家吃了药再来?”陌生的男声,除此之外,里面一片安静。 打扫卫生的保洁员大姐在走廊上拖地,拖把移到宁夏脚边,出声提醒:“妹子,让一下。” 宁夏抱歉地往墙边挪了挪,保洁员抬头看她的装束,问:“你不进去?” 宁夏想说她正打算进去,这时,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哗地一下,带起一阵风。 负一层从早到晚点着灯,光线明亮,毫无晦暗,徐正则的面容身形被映照得清晰分明。 他一身白色厨师制服,短发利落而干净,可能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肤色略为白皙,气质偏于阴柔。他个子挺拔,挡在门洞里像一座冷漠孤傲的山峰。 宁夏在杂志上见过他的照片,两年前她就觉得这人长相女气,此时见到真人,突然有些好奇,国外的男甜点师多半都承认出柜,他常年在国际甜点界游走,是直男?还是早就弯了? 可,眼下这情况根本容不得她胡思乱想。 徐正则冷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双眼,锐利、冰冷,像削尖的冰棱。 “你是谁?” 宁夏颔首介绍自己:“总厨好,我叫宁夏,是饼房新来的实习生,请多——!” “老金。”徐正则听到“实习生”三个字时,深敛着眉,毫不客气地直接打断。 “诶。”金志良疾步走过来,他站在徐正则身后,被他身形遮挡,宁夏只能瞧见一抹白色边角。 徐正则依然笔直地盯着她,嘴上在问:“我什么时候招过实习生?” 金志良支吾不出,徐正则不耐地转过身面向他,质问的语气更甚,“这里到底谁说的算?谁允许你擅作主张随便招人进来?” “不是我,是、是卢副总。”金志良被逼得老实交代,“宁夏是卢副总安排进来的。” 徐正则清冷的眸光定住,三秒后,他什么也没说,大步流星地踏出双开门,沿着西饼房外的走廊直直前往电梯,留给宁夏和金志良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 金志良扬着脖子怔怔地看着走廊尽头,表情纠结。 “金师傅,总厨一大清早吃了火药么?”宁夏挪步过去和他站一起,也盯着那个方向。 好一会都没人理她,却突然察觉右脸颊旁一道诡异的视线,宁夏偏头,发现金志良正神态莫名地望着自己。 他对她说话的口吻第一次夹杂上些微的同情,“他一定是去找卢副总了,你好自为之。” “……” 金志良扭头往里走,又忽然停住,“当面不要叫总厨,叫他,他要求大家叫他。” “……” 宁夏独自站在门外,忽然想起姜熠然曾对徐正则的那句评价,虽然她舅舅毒舌傲娇又自恋,可说的话却并无道理,一个不断追求输赢的人,他的内心世界远比你想象得复杂。 *** 尽管这会时间尚早,但徐正则知道卢晓今天破天荒地提前来了酒店,因为早上地库停车时,她非常霸道地在入口和他抢道。 徐正则径直推开副总办公室的门,人未进,声先出,“饼房里为什么会多出一个新人?” 随着他人走进去,话音也刚好落下。他这才看到办公室内有两个外人,一个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瞅他,一看就是助理的面相和打扮,另一个背对他而坐,身形未动,处变不惊。 卢晓蹭地站起来,“没看见我这儿有客人,出去!” 徐正则不理会,继续往里走。 他瞥了眼坐在沙发里的男人,从他立定的角度可以看见男人线条修韧的侧脸和脖颈,他抬手端起茶杯,深蓝色的西装上衣露出一小截衬衣袖口,指节修长干净,品茗的动作自然随意,丝毫不受气氛打扰。 徐正则不知是什么客人,但他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一点,“饼房里那个叫宁夏的人是不是你安排进去的?” “是。”卢晓靠近他,扬手一指,“说完了么?给我滚出去!” 徐正则面色不改,撂下一句狠话,“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你做主!” 卢晓气得发抖,两眼一瞪,压低嗓子警告他:“你最好给我认清楚,别说一个西饼房,将来整个万斯年都是我的!安排一个新人进饼房怎么了,我还能找人顶替你的位置呢!” “那你去找,随时欢迎。”徐正则冷笑一声,转身往外走。姿态傲慢,丝毫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留下卢晓咬牙切齿地不断咒骂。 卢晓一回身,看到沙发上的人嘴唇勾动,像是在笑。 她立刻表达不满,“我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是不是朋友,是朋友就不要幸灾乐祸!” 叶昭觉轻轻抬眸,“你都可以随时找人替换他,这还叫被人欺负?” ... 第6章 chapter6 叶昭觉轻轻抬眸,“你都可以随时找人替换他,这还叫被人欺负?” 关键是暂时踢不走他好么,卢晓想到这事就烦闷。 她坐到对面,压下私人情绪谈正事,“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叶昭觉简单提示:“水果山造型的订婚蛋糕。” 哦,蛋糕…… 卢晓眼睛一亮,说:“你对订婚蛋糕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叶昭觉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浅笑,“尽可能地提要求出来,好让你尽可能地去为难刚才那位厨师?” “……” 卢晓咽下被揭穿的尴尬,别扭道:“你怎么知道订婚蛋糕就一定是他做?”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就是徐正则,季彦今从巴黎高薪聘请回的甜点王。有最好的师傅在,我不找他找谁?” “你知道得还真多。”卢晓口气不佳。 叶昭觉笑了笑,好言相劝,“卢伯伯既然找来季彦今做总经理,他必定有过人的管理能力。你好好跟他学,把他的人挤走,对你、对万斯年都没有好处。” 卢晓最烦听到有人夸季彦今,不论是直接的赞赏还是隐晦的暗示,她都听不得。对于她而言,酒店是她的,卢乾坤找来一个外人做总经理,根本就是当所有人的面活生生地打她脸。 她看一眼时间,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不是谈论订婚宴的事么?你九点的航班,现在都快八点了,还不赶快把该交代的事宜都告诉我。” 毕竟是她的个人问题,叶昭觉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他示意助理陈书打开自带的笔电,将屏幕侧对向卢晓。 “我要的水果山不是指形状像山、表面装饰水果的那种,必须是由水果堆叠而成,每个水果的形状和颜色都要逼真。这里罗列了九十九样水果种类,每样都要在内,不要重复,也不要遗漏。”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眸光逐渐变深,整个人仿佛步入一个放空状态。 卢晓懵懵懂懂,他明明离她很近,可这一瞬间又似乎离她很远。 她开口问:“没有其他要求了?” 回答她的是沉默。 他似是有所犹豫,过了稍许,才缓缓地说:“还有,水果山的顶-端必须是草莓,至于底下的堆砌顺序,你们随意。” *** 徐正则的归来无疑给饼房里的每个人装上了隐形发条,他们卖力做事,就连寻找原料都会选择小跑,仿佛五秒内回不来留在工作台的半成品就会爆炸。 也许金志良认为等徐正则回来后宁夏就得收拾铺盖走人,他完全忽视了宁夏,难得没有给她交代任何任务。 宁夏乐得轻松,在几个功能分区来回转,笑眯眯地不停问:“需要帮忙么?” 没人愿意接受她的帮助,因为没人敢在徐正则回来后表现出一丁点的闲散放松。 徐思齐在做蔓越莓曲奇,他刚上手没多久,只负责做一些基本糕点。 他将淡奶油放在热水里隔热加温,一抬头瞄见宁夏毫无危机意识地在饼房里乱窜,他嘴角扯了扯,十分看不惯。 “呲呲——”他勾勾手指,召唤她过来。 宁夏笑容可掬地走过去,不等他发话,主动询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帮你妹的忙!”徐思齐瞪眼,“跟个大爷似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你当自己是巡查领导?” 面对他的嘲讽,宁夏一点也不生气,她头微微歪着,“你也看出来我有领导气派?” “……”神经病! 徐思齐不理她,低头继续工作。 他将糖粉倒入软化好的黄油里,一瞥眼,看见宁夏并没走,而是正侧对他旁观大黄做草莓大福。纤细的背影一动不动,看起来十分专注。顺着她的角度一望,呵,原来她盯的是工作台上的那盘草莓。 徐思齐不由得嗤了一声。 糯米粉、澄粉、抹茶粉、蜂蜜、水混在容器里调成糊糊,倒入垫好保鲜膜、刷好橄榄油的蒸碗里,送去微波炉高火加热。 大黄端碗离开,宁夏忽然扭头对他笑,灵动的眼睛转了转,竟似有点调皮。 他一怔,怀疑自己眼花。 而这时,却见宁夏伸手从大黄摆放的备用食材里捡了颗洗好的草莓送进嘴里。 竟然敢偷吃!徐思齐登时瞠目结舌。 宁夏眼睛撇过来,食指比在唇上:“嘘——!” “……” 徐思齐无语极了,连翻起白眼。 宁夏见没人注意,又飞快拾起一颗吃进嘴里,徐思齐眼睛都瞪圆了。 宁夏转头看着他,低声说:“别瞪我,有福我当然愿意和你同享,可万一有难呢,我们才认识不久,我哪好意思与你同当。”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指,他也想偷吃,可她考虑周远,不愿他一同犯险。 徐思齐气得嘴巴都歪了。 她表情严肃,说得有板有眼,惹得周围几位西点师都纷纷抬头望过来,其中一人打趣道:“哟,小齐和小夏背着我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宁夏看徐思齐一眼,笑着回:“王师傅,你也说是悄悄话,既然是悄悄话当然不能告诉你。” 徐思齐:“……” 大黄终于把面糊端回来,宁夏远远瞧见,主动向徐思齐靠拢,指着透明碗里的蔓越莓干,说:“我帮你切碎吧?” 那双圆圆的眼睛黑白分明,写满了真诚友善。 徐思齐微微愣住,如果经过刚才的事他还以为她傻呆呆,那他才是货真价实的蠢货。 这女孩分明就是扮猪吃老虎! 他一时没说话,宁夏便也跟随他沉默。但她没有立即走开,只是这样站着,和他保持一拳的距离,旁人看起来很亲近,实则疏离有度。 大黄突然怪叫一声:“我草莓怎么少了,你们谁偷吃?” 有人没好气,“都忙得要死,谁有空去偷吃。” 大黄立刻看向饼房里最有空的宁夏,目光透着怀疑。 宁夏察觉到视线,眼睛从装有蔓越莓干的碗里挪开,坦荡荡迎视,纳闷的语气,“黄师傅,你看着我干什么?” 大黄问得直接:“小夏,是不是你偷吃?” 宁夏正直地摇头,“我没有,我一直在看徐思齐做饼干。” 徐思齐:“……” 旁边有人出声:“大黄,你记错了吧?” 大黄说:“不可能啊,我拿了多少明明数着的。” “别不可能了,一定是你数错了。” 大黄不信,还要说什么。这时,徐正则突然推门进来,气场冰冷,冻得人哆嗦,大黄慌忙噤了声。 徐正则目光巡视一周,“老金人去哪儿了?” 全场静悄悄,唯有宁夏手举起来,“金师傅到库房检查存货去了。” 她这样一扬声,立刻凸显出存在感。 和她站一起的徐思齐真恨不得把她脑袋劈开,仔细检查下构造。 枪打出头鸟,在场所有人都替宁夏捏把汗。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认为,把自己大喇喇地暴露在徐正则面前,纯粹是送死。 他们能理解新人刚来不了解情况,他们也能理解初来乍到拼命想要表现自己,但他们觉得,你不懂事不要紧,可你得要有脑子。 眼下宁夏这种无知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就是典型的没头脑。 或者换个字,嫩。 年轻人,太嫩。 不过显然,宁夏并没有他们那么深的觉悟,她似乎嫌自己暴露得还不够多,竟然从工作台前走出来,看向徐正则,弯着嘴角问:“,我没有事情做,你能分配我一点任务么?” “……” 真是不知死活! 众人齐齐默哀。 徐正则皮肤白,对比之下,显得那双清冷的眼珠格外黑沉。 他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过来,停在宁夏面前,长眸微敛,眼底泛着湛湛寒光,“你很闲,嗯?” 最后一个音调极轻,却又极具压迫力,宁夏与他对视,差点临阵脱逃。 她点头,一脸愁苦,“嗯,我闲得发慌。他们每个人都有事做,我像是多余的。” 所以,快把我这个多余的人踢出去吧。 宁夏无比诚挚地看着他。 “你本来就多余。”徐正则薄薄的唇上翘,“能认清自己毫无存在价值,是个好样的。” “……” 徐正则裤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取出来看一眼,漫不经心地嘴角一扯,“你不是闲么,我有份包裹在大堂,你去取来。” “……” *** vip电梯抵达酒店一层,叶昭觉率先走出,身后跟着助理陈书。 “商铺拍卖方案写好了么?” 陈书说:“还没有。” 他沉默一会,叮嘱:“这回的虚拍价控制好,别太高了。” 陈书会意,“是,我会转告营销部。” ... 第7章 chapter7 从打杂变成跑腿,宁夏竟无言以对。 徐思齐总骂她神经病,她非常愿意将“神经病”这个称呼双手奉给徐正则。 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办法惹恼他。 宁夏从员工电梯出来,偌大的酒店大堂,金箔吊顶,大理石拼花,到处都金碧辉煌。虽是典型的欧式古典风格,但由于融合了新古典元素,华丽典雅中又尽显现代活力。 她左看右看,优哉游哉。 总服务台前有两名外国客人在办理入住,接待员笑容甜美,口语清晰流利。 其余人闲在那里,依然保持标准站姿,从容以待。可是,当宁夏出现在她们的视野内,那目光却齐齐扫来。 宁夏微笑上前,“你好,我来替西饼房的徐总厨取包裹。” 与她面对面的前台小姐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出于好心,她还是忍不住提醒说:“你不能穿着厨师制服在这里乱跑的。” 宁夏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你把东西给我,我立刻就走。” 她都不在意,前台小姐又何必继续替一个陌生同事瞎操心。 “你等等。”她走两步俯身搬起一个盒装包裹,“你们总厨每个月都有奇奇怪怪的国际件,也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 “是么?”宁夏说,“其实,他人也奇奇怪怪的。” 前台闻言一愣,不由多看了宁夏两眼。 她只是纳闷嘀咕,没指望宁夏会接话。 虽然万斯年的各层餐厅都风味独特,但甜点却是最大特色,每天都有许多客人慕名前来。西饼房的那群人仗着自己本事大,个个鼻孔朝天,尤其是那位,顶着一张扑克脸,从来不理人。 这女孩倒是有趣,竟在外面取笑他们老大。 宁夏抱起纸盒,胳膊一晃,没想到还挺沉。 她从盒子后面转过脸,“我先走了,回见。” 笑容灿烂,就像两人是朋友。 前台小姐怔怔地看着她,鬼使神差地点头,“……哦,回见。” 宁夏怀里抱着箱子,前方视线被无情遮挡,她只好低头,躲避目光所及范围内出现的鞋。 顺利走了几米远,一双黑白拼搭的男士皮鞋陡然浮于眼前。宁夏主动往左边让步,他竟也同时跨向左边,宁夏眉头揪起,下意识往右边挪步,偏偏就是这么巧,他再次跟来。 显然,对方也有些惊讶,两人都不再动作。 紧接着,停顿两秒,两人又都同时移步,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啪,再一次撞上。 宁夏感觉到身前的箱子往胸口轻轻一压,很明显,那人刚刚不小心贴上了。 “……” 宁夏这回真不敢继续动了。 “等会我们都往左,可以么?”对方率先做出商讨,声音低沉而冷淡。 宁夏听见愣了下,右手肘向右边拄,脑袋向左边探,鼻子以下仍藏在纸箱后,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先露了出来。 待看清楚对方的样貌,她不禁呆住。 是他! 叫叶什么来着?哦,叶爵。 眼睛弯了弯,她嗓音轻快,“当然可以。” 这双会笑的眼睛最近好像和他犯冲,过去几年从未遇到,近来却又一次在他面前出现。甚至有那么一刹那,他还以为那个即将订婚的人从美国提前回来了。 她的眼睛干净剔透,有着未染尘埃的单纯。不笑的时候圆溜溜,像只温顺的猫;微笑的时候亮晶晶,友善又亲和。 和眼前这双像极了。 叶昭觉的心强烈地一震,就连呼吸都猛地一滞。 宁夏突然觉察到这个叫叶爵的男人有点不对劲。 之前她还在想,谁会穿如此博人眼球的皮鞋,搭配不好或是驾驭不了,稍不留神就会使这双鞋看起来很邋遢。 现在看见是他,脑子里不知为何竟然划过一声“难怪”,是他,这就难怪了。 他好像钟爱这种抢眼的颜色搭配,晚宴上的香槟色和眼下这身深海蓝,不但都十分考究,而且也都恰到好处地与他浑然天成的奢华高贵相糅合。骚包的外表,内敛的气质,从他身上宁夏总会领略到一种矛盾的协调感。 而此刻,这种矛盾的协调感更甚。 他静谧的眼眸射向她,眸光似古潭,深邃无波。 她说“当然可以”,他却看着她,没有立刻行动。 有什么潮湿的气息封存在他的眼底,宁夏隔着空气,突然感受到时光的微凉,他似乎透过她,怀念起某些孤单遥远的记忆。 雅人深致的气场,沉静漠然的神色,以及像雾一般迷惘的寂寞…… 该死的协调! 可惜她还未琢磨出怪异,那份寂寥便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刚只是她的一时错觉。 他看着她,脸微微侧了下。 意思是说,他现在就往左。 宁夏明白过来,猛地把脖子一伸,勉力露出整张脸,对他微笑点了点头。 叶昭觉再次怔了下,轻抿唇,呼吸都觉得困难。 可毕竟不是她,就算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平静地收回目光,向左,沿着酒店自动旋转门的方向走去。 身后,助理陈书举步跟随。 宁夏抱着纸箱回头望,脑子里闪过他看自己的那种眼神,越想越奇怪。 他一走,早就注意到这边情况的前厅领班疾步走过来,扯着宁夏的手臂就往员工电梯间小碎步狂奔。 宁夏吓一跳,怀里的纸箱差点摔下来。 “你干嘛?” 领班扭头瞪她一眼,嗓音清脆,由于考虑到场合,刻意极小声,“什么我干嘛,是你要干嘛!你怎么能穿着厨师服出来呢,被客人看见多不好!” “那你别拉我,我自己走。” 领班像是没听见似的,接着数落,“还有,你刚刚挡客人路了知道么,要是客人不满投诉怎么办?”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你又不是他!” 宁夏噎一秒,很快又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到了电梯间,领班终于放开她,问:“去哪儿?” “西饼房。” 领班看她一眼,这才将摸向上升按钮的食指下移,替她摁了向下键。 宁夏抱着箱子站在电梯前,对她笑,“谢谢。” 领班干巴巴地回应:“……不用谢。”她转身欲走,刚抬脚又停住,“以后记住别这样随便出来,你们总厨特立独行,你别跟着不懂事。” 徐正则特立独行?不懂事? 哈,这话听着真爽。 宁夏笑着应允:“好的。” 笑容绚烂得有些闪眼,领班怪异地瞅她一眼。随后,她不再逗留,施施然返回前厅,留宁夏独自等电梯。 电梯门划开,两个酒店员工从里面走出,宁夏错身步入,身体向后仰,用曲起的手指关节摁下-1。 一层的距离很快到达,她闷头行走在走廊里,墙壁雪白,货架堆积,忽然想起什么,她脚步顿住。 ——要是客人不满投诉怎么办? 奇怪,她为什么肯定他不会? 宁夏安静地思索片刻,最后甩甩头,抬步继续向前。 和被撞得满身蛋糕比起来,挡个道算什么。 ... 第8章 chapter8 到了厨房门前,宁夏背过身,把门抵开。 大家仍在里面忙碌,徐正则抱臂站在最中央的空旷地带左右监看,一双眼锐利如鹰。 宁夏从他背后绕过去,把手里的箱子往上托了托,“,你的包裹。” “送去我工作间。”徐正则看都不看她。 其实真没指望他会伸手接,但是,见他果真如自己预想一般理所当然地继续差遣她,宁夏还是幽怨了。 在万斯年的西饼房打打杂,起码可以顺便偷师学艺,但是跑腿…… 学个鬼啊! 宁夏一言不发,没成想,却被他叫住。 他终于还是注意到她,这让宁夏多少有些兴奋。 徐正则盯着她的着装,目光冷冽,“你就这样上去的?” 宁夏弯唇,一派天真,“是呀。” “……”其余人纷纷为她点蜡。 “很好。”徐正则冷笑,“果然是卢晓送进来的人,和她一样工作都不带脑子。” 周围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根本克制不住。 宁夏默默告诉自己,要忍。 他敢当着饼房所有人的面怒斥酒店副总经理工作没脑,由此可见,只要他一句话,她就可以如愿以偿地和这里告别。 这样一想,心情顿时愉悦了稍许。 她嘴角放下,严肃地理论:“,我刚来酒店什么都不懂,你让我去大堂就应该考虑到这点。我没换衣服是我不对,可你难道就没有责任么?” 饼房里的气氛瞬间胶着又紧张,宁夏不是第一个胆敢向徐正则狡辩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众人各怀心思,有的张着眼睛,有的竖着耳朵,总之,看戏多过于同情。 时间仿佛静止,一室安静。 他们都等着徐正则发难,这个吹毛求疵的男人从不吐脏字,却能三言两语轻轻松松把所有人骂得狗血淋头。 西饼房过去也聘用过女厨师,但后来都顶不住压力跳槽去了别处。 徐正则这个名字,连同万斯年西饼房,在整个南湘市甜点界被赋予了地狱一般阴暗的色彩。 宁夏是个朝气蓬勃的阳光女孩,带着单纯小女生的不谙世事,他们都在猜,她能在这个地狱厨房里熬多久。 “你是在讨伐我?”毫无意外地,徐正则黑沉的眼底燃起火焰,他嘴边噙着笑,却毫无温度,“我见过胖子管不住嘴反倒责怪甜点师蛋糕做得太美味,你是胖子么?还是说——” 他抬手虚指自己的太阳穴,“你这里之所以胖,是因为里面装的都是排泄物?” “……” 宁夏无法描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再接再厉,继续挑衅:“你人身攻击,不要太过分!” 他看了她一会,浓黑的眉梢挑起来,“抱歉,我还以为你是猪呢。” “……” 宁夏真是什么心情都没了! 徐正则皱眉望一圈,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想和她一起喝心灵鸡汤?” 众人慌忙埋头做事。 徐正则又望过来,讥诮的语气:“怎么,站在这儿不动,没喝饱?” 宁夏:“……” 宁夏想说,喝饱了,拜托你麻溜点赶我走吧。 可这话一出口目的就会暴露,她只好忍耐地憋回去。如此隐忍,肚里的肠子都快搅成一团了。 早知道他不按常理出牌,她何必自讨苦吃,白挨一顿骂。 宁夏心情不顺,傍晚回到学校又看到寝室四张床铺突然空了一床,那滋味,和吃了酸石榴似的。 “你回来了。”叶晓凡抱膝坐在椅子上,下巴努了努,“袁静父母上午开车过来把她东西收拾走了。” “哦。”宁夏倒杯水,袅袅的气流往杯口直扑,她趴在桌上,眼眶被熏得又热又湿。 “真是的,明明说好了大家一起走的。”叶晓凡抱怨一句,想到什么,问,“陈芳群不会也提前搬吧?” 宁夏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叶晓凡说:“喂,问你话呢。” “……什么?” “你说,陈芳群不会也提前搬走吧?” “哦,有可能吧。”宁夏扭头看陈芳群的位置,声音有点低沉,“其实她也没剩多少东西了吧,柜子里的衣服都带去她男友那儿了,桌上除了书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没什么了。” 叶晓凡也上下抬头看,热热闹闹的寝室一眨眼就空了,眼睛不知怎么地开始泛酸。 她眨眨眼把湿气挤走,闷闷地说:“小夏,我不开心。” “嗯。”宁夏也闷得慌。 叶晓凡认真注视她,“我不要最后一个走,你不许丢下我。” “我什么时候丢下过你?” 也许是受离别的气氛感染,宁夏难得翻起旧账。她从大一说到大四,远到大一军训两人被教官罚跑圈,烈日下她拉着她一路到终点,近到现在她不想早早回家受管制,她便天天学校酒店两头跑,只为陪她。 叶晓凡心里什么都明白,她满足地笑,嘴上却说:“什么嘛,你住学校明明是因为离那家酒店近,来回方便。” “你试试穿过地下通道再走个十分钟转公交,这叫哪门子方便!” 叶晓凡撇嘴,“都说让你打的了,你非要乘公交。” 宁夏说:“你出钱,我保证打的。” 叶晓凡笑,“你想得美。” 宁夏挑眉轻哼:“也不知道是谁说自己家有间大公司,我想得能不美么。” “那是他们有钱,又不是我。”叶晓凡送她一个白眼球,“我以后还不是跟他们后面混。” 听她语气好凄凉的样子,其实心里得意得要命。 宁夏撇嘴不理会,话锋一转,随口问:“他们做什么的?” 叶晓凡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二十多年前大伯和我爸一起创业,几种相关产业并进,发展比较综合,自从我大哥留学回国后,最近几年好像是以房地产为主。” 宁夏悟了,“这么说,还是大企业?” 叶晓凡没回答,忽然笑得神秘,宁夏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怎么?” 她止住笑,诱-惑道:“我大哥很厉害的,长得又帅,虽然人快三十了,但是男人嘛,越老越有魅力。你想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 “你打住!”宁夏严词厉拒,像躲避自然灾害,“别在我身上打歪脑筋。” “宁夏,你太没劲了!”叶晓凡激动地说,“最青春美好的大学恋爱你已经错过去,再继续耽误,就算你长得不错,恋爱市场也不会给你一直保留大行情。你知道么,男人普遍认为,25岁的女人是最理想的婚姻对象。你现在抓紧谈恋爱,好好感受恋爱滋味,至少不用等到25岁以后直奔结婚主题。” “我不想恋爱,也不想结婚。”宁夏平静地说。 “为什么?”叶晓凡错愕,“我发现你很奇怪,这四年也不是没男生追你,可你谁的机会都不给。别人发短信自我介绍,你要么不回,要么被逼烦了回个哦。别人学校路上拦你,你直接改道抄小路。各种高冷表现,多少英俊小伙被你伤了心。你老实回答我,你是暂时不考虑还是本身排斥?” 宁夏低头沉默了一瞬,开口:“我排斥。” ... 第9章 chapter9 宁夏还是排到了最讨厌的a班——早上五点至下午两点。 五点到酒店,车程一小时,照这样计算,即使起床很干脆,也得至少留出十分钟的洗漱时间。也就是说,她必须在三点五十之前动作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 简直就跟噩梦一样。 闹钟响了又响,宁夏脸埋在枕头里,嗅着舒服好眠的气息,光-裸在丝绒被下的两条腿痛苦地往后蹬了两下。 床头紧挨窗户,外面天还是黑黢黢的,窗帘缝隙里漏出昏黄的光线,是楼下笔直矗立的路灯依然在发光。 她迷瞪着眼扫向那条细细的窗缝,在叶晓凡被吵醒之前,伸手摁掉喋喋不休的闹钟,放任自己重新入睡。 下午两点,宁夏准时出现在西饼房,没事人一样帮忙打杂。 先是拎着一篮水果去清洗,水池连接紫外线杀菌过滤器,宁夏顺便将自带的马克杯也冲洗两遍消消毒。然后,她把水果分别派送给需要的甜点师,走到一边去剥杏仁。 过了许久也没人来兴师问罪,宁夏问离她最近的甜点师:“金师傅没来?” 对方答:“良哥今天休假。” 怪不得…… 宁夏又问:“那呢?” 那人看她一眼,说:“总厨在工作间。” 徐正则有一间**厨房,那是他的私人领域,未经他允许外人不得入内。 上回她进去放包裹,有幸见识到里面的简单布局。围绕墙壁的一圈工作台,上下两排置物架,原料和工具的摆放井然有序。 虽然厨房肮脏是一大禁忌,但就连吊在屋顶的唯一一盏日光灯都雪白得寻不见一点污渍,是否过于为难保洁员了? 宁夏把泡得鼓鼓的杏仁从热水里取出来,用手去一点点地剥皮。 不多时,一股强烈冷锋迫使低气压在工作区加速移动,她突然感到脊背发凉。 身旁的甜点师悄悄往她身后看,原本放松的站立姿势莫名变得僵硬。宁夏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她缓缓转头,徐正则瘦高的身形背对光源,使得他原本就郁愤的神色更显阴暗。 “这个点,你应该已经下班了。”他看着她,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宁夏眨了眨眼,意识到什么,故意反问:“下班?我才刚来没多久,为什么要下班?” 她紧紧盯着他,再一次怀抱起希望。燃烧吧,暴怒吧,把她这个不遵守排班表的闲人赶出去吧! 可她的小算盘似乎总不能如愿,反倒又一次迎面招来徐正则的冷嘲热讽。 “从五点拖到两点才来,我原本还敬你勇气可嘉。可惜是我高估了你,排班时间都能记错,果然是猪。” “……” 薄薄的眼皮一掀,“小猪,剥完杏仁到我工作间来。” 话毕,他在饼房里转了一圈,又接连训斥了三个甜点师,将每个人的工作状态都吊在他满意的高度上,这才重新把自己关到私人厨房里去。 剥好的杏仁纹络清晰,像一粒粒饱满扁平的大花生米。 宁夏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颗杏仁丢进碗里,徐思齐从她身后经过,吹了声口哨,“小猪——!” 宁夏扯起嘴角,“小猪叫谁?” “小猪叫你——”徐思齐立即反应过来,“靠,你还知道阴我,看来抗打击能力挺强啊!” 宁夏转身,笑呵呵地说:“你还知道幸灾乐祸,看来脸皮挺厚啊。” 这是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杠上,以往都是他气得跳脚,她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淡然模样,现在她突然还击,徐思齐反倒有点不适应。 可,为什么会不适应? 徐思齐怔忪片刻,大概是因为卸下伪装后的宁夏,气场太足了。 和笑面虎如出一辙。 站在宁夏旁边的甜点师恰好去了别处,徐思齐走到他之前的位置,偏头看着宁夏,“看来还是受了刺激呀,不敢和他顶嘴,把气撒到我身上来了。” 宁夏有礼有貌地回敬他一句:“谢谢你主动送上来让我撒气。” “……” 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徐思齐忍不住想抽她。 *** 宁夏象征性地叩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一句“进来”,声音不大,像是被打扰后在闹脾气。 推门而入,她没有太靠前,而是立定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外。 不锈钢工作台上铺着一挪崭新的白纸,他一手撑着台沿,一手握一支铅笔,对着白纸低头沉思。 宁夏问:“,你找我什么事?” 他一动不动,语气恶劣,“闭嘴。” “……”宁夏错愕半秒,心里已认定他是只疯狗,逮谁咬谁。 一声不吭地等在一边,宁夏视线下移,注意到地板上的三四个纸团。 随手弯腰拾起一个,展开来看,上面画有一堆叠放成松塔形状的水果,最顶-端是一颗草莓,然后是雪梨、苹果、香橙…… “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 冷酷的质问声响起,宁夏吓一跳,抬头看见徐正则身板挺直地盯着她。 掌心一合,白纸被她重新揉成团。然后,她两手张开,任由纸团自由落体,弹在地。 “还给你。”宁夏对他笑。 动作随性,神态自然,这样的她,竟让徐正则一时分不清是真天真还是装天真。 他蹙起眉,目光在她笑容明朗的脸上逡巡,似是在研判什么。 宁夏面不改色,随他看,嘴上又问:“,你叫我进来不会是想继续羞辱我吧?” 徐正则嘴角一勾,兴许是被愉悦了。他说:“孤男寡女地羞辱你?相较而言,我更喜欢在人多的地方。” 变态! 宁夏轻抿唇,“那你喊我来干嘛?” 他不再看她,夹起铅笔,侧过身去接着研究。低头吩咐道:“以后我的工作间由你负责打扫。” “……” 听不到应允,他侧眸扫过来,“不乐意?” 宁夏梗着脖子,说:“当然不乐意。你看我不顺眼大可以把我踢走,何必整我?” 她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 谁知,徐正则垂眸冷笑,“你都没有入我眼,哪来的不顺眼?”手腕一动,轻轻勾出两笔,他狠辣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 负一层的信号时好时坏,宁夏躲在库房外给卢晓打电话,她的号码从保存在通讯录至今,还是第一次拨出去。 那头响了两声被接起。 “找我什么事?”隔着无线电波,卢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笑。 宁夏故意歪曲事实,说:“饼房那位徐总厨要赶我走。” 竟然和自己期待的不一样,卢晓不禁有些失望。还以为她被徐正则虐待,来求她取消赌约呢。 其实,她早就计划好了,倘若宁夏求她,她就逮住机会狠狠挫挫她的锐气。 眼下情况不对,卢晓怔了怔,说:“他敢!” 究竟敢不敢,她心里多少有数。可在宁夏面前,她要面子。 宁夏左右看看,并没有人影突然闯入。 她放心地接着说:“可我觉得他是铁了心不要我。卢晓,不是我不遵守赌约,如果环境有变,你得体谅。” 卢晓琢磨出一丝味道,说:“我看你巴不得他踢你走!我警告你,还剩两个月,你必须给我做到底!” 宁夏也有点懂了,她挑眉,“其实你让我进你们酒店西饼房就是想看他折磨我吧?只不过他一开始人不在,所以你只好让厨师长老金先折腾我半个月。” “呵,你有被迫害妄想症吧?”卢晓话音一变,不明确承认,也不直白否认,宁夏心想,被自己猜对了。 “就当我有吧。”她笑,“卢晓,我不干了,赌约不赌约的吧。” 她把电话挂断,想着以后不用再来,这些天以来郁积在心头的不顺终于烟消云散。 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响动,她疑惑地转过身,看见仓库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剃着平头的男人走了出来。 呃,他不是在休假么? 想到方才还在通话里提到他,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 宁夏有点尴尬,愣了下,还是微笑喊了声:“金师傅。” 金志良没什么表情,他从她面前走过,又忽然停顿,回头看她一眼,“是我自己想折腾你,和卢副总无关。” 宁夏看着他,一时语塞。忽然记起徐思齐曾对她说过的话——你知道为什么良哥总是针对你么?你别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良哥最讨厌靠关系走后门的人。 当时还觉得他想太多,原来是真的。 金志良倏地又说:“我向你道歉。”态度十分坦诚。 “呃,不用。”宁夏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只是绽开笑容,说,“没关系的,金师傅。” “叫良哥吧。”他下巴轻抬,“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话。”然后,他没再说别的,径直走了。 *** 这天,宁夏坚持到晚上十点半的下班时间才离开酒店。 和她想象的一样,徐正则的私人空间果然不好伺候。上到天花板的日光灯罩,下到储物盒底座,全部都要用干净的毛巾擦拭一遍。 幸好她第二天就不用再来,否则,加上他每天必备的“心灵鸡汤”,长期下来情绪会濒临崩溃吧。 她和叶晓凡约好六月十号一同离校,本打算通知舅舅姜熠然开车来接,可想到两人大吵一架后许久未联络,宁夏终究撇不下面子。 叶晓凡笑话她:“嘴唇上贴膏药,开不得口了是不是?” 宁夏说:“你不懂。” 叶晓凡没接话,鬼主意满脑飞,偷偷摸-摸跑出去拨出一个电话,“喂,哥。六月十号你有空么,来帮我搬东西吧?求你了!” ... 第10章 chapter10 离校是件既折腾又忧伤的事。 折腾是因为这四年来杂七杂八的零碎太多,不管是大的小的平的扁的,得收拾,得打包,还得从四楼搬到车上。 忧伤是因为有的东西带的走,比如记忆,有的东西却只能放手,比如和记忆有关的人。 宁夏和叶晓凡都不是念旧的人,翻箱倒柜地拾掇一上午,该丢的都丢了,就连入学时购买的统一床具也一并留在了原处。 室友陈芳群提前两天过来搬走了自己的东西,等她俩也先后装满行李箱,这个曾经回荡欢声笑语的地方,彻底空了。 两人停在门口留恋地回头张望,上铺下桌的四人空间,大一一起挑选的水蓝色布帘,大二精心裁剪的彩色五角星,大三集资购买的酒精炉和火锅,大四贴在门外的“学姐喜静,请勿打扰”告示牌…… 四年的点点滴滴,至此划下休止符。 叶晓凡突然尖叫:“小夏,我们四个忘记合影了!” 宁夏情绪不高地“嗯”了一声。 叶晓凡赶忙掏手机,“她们走了,我们拍我们的。来,靠近点。” 宁夏配合她露出招牌式微笑,相机无声记录下二人此时的样子。 岁月无声,时光不老。 女生宿舍不准男生入内,宿管阿姨恪守校规,哪怕这个男生是来帮忙搬运也丝毫不通情面。 这个男生不是别人,他是叶晓凡大二正式交往、大四和平分手的前男友卓然。 其实他送或是不送,叶晓凡的心情几乎没差。以后再见还是朋友,她自认有这腔孤勇。但他既然不打招呼地跑来了,她决定好好表示感谢,顺便送上临别祝福。 宁夏守着两人的行李等在几米开外,正直地不去打扰。 不是她对此不感兴趣,实在是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叶晓凡会说什么。叶晓凡这人最会装大度,一定会把自己武装得风轻云淡,好竭尽全力成为对方心底的白月光。 正百无聊赖,一辆黑色的沃尔沃沿着校道径直驶来。宁夏低头玩手机,并未留意,直到沃尔沃停在叶晓凡面前鸣了一声笛,她才后知后觉地循声望去。 已近正午,阳光格外刺眼,她站在树荫里,因着挡风玻璃的反射,一时看不太清车内的人,只依稀瞧见主驾驶座上一个亮色的身影。 对,亮色。明亮而夺目,具体颜色分辨不出,不过,视觉效果倒是意外的舒服。 “哥。”叶晓凡冲车里招手,迅速和卓然终结话题,“天这么热,你还是赶紧回宿舍吧,我先走了。” “晓凡——!”对方似乎有话要说。 叶晓凡快刀斩乱麻,不给他机会,“你回家那天我就不去送了,什么时候再回南湘,欢迎找我玩。” 她快步走到宁夏身边,拔-出自己的两个行李箱拉杆,自始至终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也不敢乱动。 “他走了么?”过了一小会,她背对那边,闷声问。 宁夏说:“还没,正看着你呢。” 岂止是看着她,眼神那般不舍,连她一个外人瞧见都感到心酸。 纵然深信自己拿得起放得下,但在这时候,叶晓凡还是无措地紧抿唇。 她眼圈有点红,却兀自强撑,“小夏,我快忍不住了,他再不走,我真的快忍不住了。” 不是没见过毕业分手的情侣,可当事人是叶晓凡,宁夏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 两人是为了各自的将来考虑才选择分开,叶晓凡的遗憾和不甘她都懂,但她毕竟不是叶晓凡,她没办法在此节骨眼上代替叶晓凡做任何决定。 她希望他们两个都能跟随自己的心意走,生命里什么才是不可或缺的,务必提早醒悟,不要等失去了再去后悔。 要知道,有的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就像…… 宁夏眸光一阵发涩。 就像……她父母。 注意到叶晓凡抓着拉杆的指节逐渐泛白,宁夏不忍心地唤道:“晓凡——!” 刚启唇,就听见前方车门阖上的“啪嗒”一声。 宁夏抬眸看一眼,不由愣住了。 只见沃尔沃主驾驶座上下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从上身的短袖衬衫到下-身的休闲裤,以及二者之间的腰带,全部都是简洁纯净的湖蓝,如此高调,却又异常优雅。 灼灼阳光下,他浑身仿佛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居然又是他! 叶爵…… 才发现他也姓叶! 宁夏不清楚他是否对自己还有印象,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不记得她,这样的话,糊蛋糕、挡道什么的就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尤其是弄脏他一身高级纯手工定制西装的事,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 他显然早就看见她了,寡淡的目光扫过来,先是睨了眼叶晓凡,又看向她,隔着强烈的光线,宁夏的心竟然狂跳了一拍。 他绕过车头,走到叶晓凡前男友卓然面前,热风拂耳,却没能将他的声音传送过来,他沉稳地说着什么,卓然神色痛苦,他抬手在卓然肩头拍了一下,似鼓励,然后,两人一同偏头,目光各异地望向这边。 卓然看的是叶晓凡,眼神里有犹疑,有眷恋,还有告别…… 而那个叫叶爵的男人,眼神有点虚空,好像是在看叶晓凡,又好像不是。不知为何,宁夏莫名觉得,他看的是自己。 呃,一定是她想多了。 卓然转身离开,宁夏用手背碰叶晓凡,“他走了。” 叶晓凡懵懵的,“走了?” “嗯。”宁夏点头,然而,很快她也变得呆滞,叶晓凡她哥抄着口袋走过来了。 比澄澈的天空还要蓝,仿佛一长条流动的水粉颜料,清新中自带一股深邃。 他越走越近,最后,停在叶晓凡背后。 宁夏微颔首,算是简单明了地问了声好。接收到对方的致意,她便立即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候在一边。 “晓凡。” 宁夏听到他亲切地叫妹妹。 叶晓凡慢半拍地说:“哥,给我一分钟,很快就好。” 他挑眉,抬腕看时间:“好,我给你计时。” “……”宁夏吃一惊,这什么哥哥! 一分钟后。 “时间到。”叶昭觉淡淡提醒,“悲伤可以停止了。” “……”宁夏已无力吐槽。 叶晓凡表现很乖,她依言转身,重新挂上笑容,那样子就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当然,前提是忽略她潮红的眼眶。 她嘻嘻哈哈拉过宁夏,介绍道:“哥,我最好的朋友宁夏,你们认识一下!” 宁夏猝不及防,直直跌倒在她肩膀。 站立不稳间,对上叶昭觉静谧幽深的眼眸,她睫毛垂了一下,努力站稳,规矩地点头致意:“你好。” 他唇角微勾,嗓音依旧稳健而冷淡,“你好,叶昭觉。” ... 第11章 chapter11 越野车的后备厢空间足够大,大大小小的行李可以全部放入。 宁夏想,他开这车过来还真有点帮忙搬家的味道。 叶朝爵?叶召爵?或者,叶昭爵? 宁夏坐进后排座位,迷茫地翻起大脑字典,不知不觉车子已经掉头上路。 熟悉的校园景致一点点后退,宁夏侧头面对窗外,轻抿唇,安安静静地保持沉默。 驾驶室里一时间只回荡着叶晓凡一个人的叽里呱啦,“好饿啊,从早上起床到现在一口没吃,哥,你请我们吃大餐!” “想吃什么?”叶昭觉看着路况,问。 得到他的应允,叶晓凡立刻从驾驶座之间伸长脖子,“小夏,我们去吃韩国料理吧,好怀念海鲜年糕的味道!” 宁夏属于蹭饭,自然不会有异议。她无所谓地说:“可以啊,你决定吧。”然后,她继续看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 从前总想着尽快毕业,以为毕业后心境开阔自由,能一飞冲天。眨眼梦想成真,却几多滋味在心头难以言喻。 嗯……再也不是学生了。 出校门,太阳直晒。叶晓凡用手搭起凉棚遮挡强烈的光线,她开始后悔坐在前排,不停嚷嚷要下车换座。 车子平稳通畅地驶在高架,叶昭觉没理会,只斜睨她一眼,“你和宁小姐住一起四年,怎么连人家半点稳重都没学会?” 宁夏被点名,微怔。 宁小姐? 这称呼虽难得听见,但也不至于叫她意外。可从他口里出来,她便立刻寻出味来。先前叶晓凡介绍自己时刻意强调“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显然,这话对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因为自己之于他只是个间接认识的陌生人,所以,他连称谓都公事公办,不需要询问修正。 宁夏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反倒因此松了口气,他不记得她更好。 反观叶晓凡却是不大情愿的。 那天两人谈心,她问宁夏为什么排斥恋爱排斥结婚,宁夏给的答案是:我喜欢自由,不愿被约束。 不管这个破理由她信还是不信,反正这个红娘她是当定了。 叶小凡不高兴地纠正:“什么宁小姐?你叫她小夏就行了。”她还不忘扭头也叮嘱宁夏,“小夏,跟我一起叫大哥。” 宁夏从不扭捏,这回也一样,眉眼弯弯地喊道:“大哥。” 嗓音清亮甜糯,带着一股亲昵劲儿。 叶昭觉抬眸看一眼车内的后视镜,胸口不设防地一磕。 又是这个笑容。 干净、熟悉、刺眼。 他艰涩地移开目光,笑了笑,没作声。 宁夏撇撇嘴,重新看窗外。 只有叶晓凡有些尴尬,她频频察看叶昭觉脸色,自觉有点下不来台,既生气又无奈。 *** 午餐地点选在叶晓凡最钟爱的一家韩国料理店。相处四年,叶晓凡十分了解宁夏的口味,也不问她,独自做主,稀里哗啦点了一堆。 数量虽多,却不重复。餐点陆续上桌,叶晓凡享受其中,格外满足。 宁夏撇头看她,知道她是借食物安抚情绪。 不经意地眼睫一掀,注意到对面的叶昭觉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妹妹,左掌心贴着右手背,轻搭在下颌,拄起的手臂弯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见过他西装革履的贵胄模样,再见他现在简单休闲的生活格调,特别是从他眼底流露出的对妹妹的心疼,他对她的冷淡态度更加无足轻重。在宁夏眼里,他变得讨喜了一点。 他忽然瞥过来,宁夏一惊,手里的铁勺敲在碗口,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宁夏有点窘促,好像自己刚刚偷看他一样。 好在她够镇定,佯装两人碰巧眼神相碰,灿烂地回了一个笑脸。 可对方似乎不太领情,他眉头轻拧,倏地低下眼帘。 这是被嫌弃了? 宁夏哭笑不得,看来,叶晓凡的堂哥貌似不太喜欢她。 一顿饭下来,宁夏和叶昭觉都吃得不多。宁夏是受离校影响,情绪低落,食欲不振;而叶昭觉,宁夏深以为,他对韩国料理提不起胃口。 叶晓凡硬是把自己撑到食物快到嗓子眼,她抚着圆滚滚的肚子嗷嗷直叫。 叶昭觉笑看着她,伸手捏起纸巾给她擦去嘴角的酱汁,好笑道:“多大的人了。” 叶晓凡接过纸巾自己擦,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比你年轻。”眼睛一眨,忽然想到什么,一惊一乍问,“哥,你三十岁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 他笑:“日子早过了。” 叶晓凡“啊”了一声,他却口吻平常,“都到中年了,要什么礼物。” 宁夏心想,她到了中年,不,即便到了晚年,她也要伸手要礼物。 这不是幼稚,也不是贪心,如果人生连一点惊喜都没有,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这样想着,她瞥见叶晓凡神态轻松,嬉皮笑脸,“那我不送了,刚好没钱。”末了,她补充一句,“谢谢大哥,大哥生日快乐。” 叶昭觉笑了笑,不置可否。 宁夏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眉宇俊朗,鼻梁高挺,唇的厚度也是刚刚好。安静的侧脸略显深沉,有着让人说不出的味道。 餐厅内正播放轻快舒雅的背景音乐,宁夏却莫名感到孤独,她想,大概是他眼神里的凉薄感染了她。 *** 重新坐回车里,吃饱喝足的叶晓凡彻底恢复了元气。 她怕晒,不愿再坐副驾驶。手扒在主驾驶座,身体前倾,不断制造话题,撺掇宁夏和叶昭觉互相交流。 宁夏不笨,警告地瞪她一眼。她假装没看见,再接再厉。 在她的引导下,宁夏敷衍地简单说了几句,好在叶昭觉淡淡地一一作出回应,气氛尚佳。 车开进小区,停在路边。 叶昭觉先于她们下车,取出宁夏的行李箱和手提包。宁夏伸手去接,正要道谢,却见他一手拉箱一手提包,脚步迈开,“我送你。” “不用了吧。”宁夏摇头婉拒,“谢谢大哥,我自己可以。” 宁夏当然不会认为他态度突然转变是存有什么猫腻,离单元楼还有一段距离,他只是出于绅士风度罢了,毕竟她好歹顶着他妹妹“好朋友”的身份。 可也正是因为隔着这样一层薄薄的关系,两人又才刚刚认识,她厚脸皮喊大哥是一回事,有劳这位便宜大哥当劳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宁夏不愿麻烦人家,叶晓凡却是千般愿意。 她搂她胳膊拦住,“让我哥送吧,自家人别见外!” 若不是顾忌她哥在场,宁夏真想踹她一脚。 叶晓凡说了这番话,她再拒绝就有点过了。只好扬起笑脸,说:“那就麻烦大哥了。” “不客气。”叶昭觉微微别过脸。 宁夏嘴上的笑容就这样僵住。 她想不通,这个男人为什么接二连三对她表现出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她长得有那么抱歉么? 还记得酒店大堂里他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两相对比,宁夏不由腹诽—— 这人真是奇怪得很! 叶晓凡装模作样地呻-吟:“啊,我脚疼。小夏,我就不去送你了,代我向你舅问好。” “……” 宁夏真的很想胖揍她一顿! *** 宁夏在这个小区居住了将近八年,一草一木早已熟识。两人一左一右,一路无言,但这毕竟不是她的风格,想了想,她主动寻找话题。 “看,广玉兰开花了。”她抬头看满树枝桠,歪头微笑说,“很漂亮呢。” 叶昭觉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眼,“花期到了。” “……” 也许是受他先前态度的影响,宁夏觉得,这完全是一句敷衍她的废话。开花了,当然是花期到了。 宁夏压下情绪,头扭回来,看着他,没话找话,“大哥,你知道广玉兰的花语么?” 一声声“大哥”叫得格外亲切,也格外刺耳。 从设有健身器材的小广场拾阶而上,他把目光从广玉兰白玉盏似的花瓣上收回,结果却不偏不倚地与宁夏含笑的眼睛不期而遇。 她眼波清亮,直直望过来,坦率又天真。 他再次撇开脸,艰难地眨了下眼,心想,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屡次看着她的眼睛想起大洋彼岸的另一个人。 又被嫌弃了…… 宁夏心底一阵烦闷,这种被好友哥哥无端厌恶的感觉有点糟糕。 顿了顿,也不管对方是否在听,她兀自往下说:“广玉兰的花瓣凋谢后,残留的花蕊会长成两寸长的圆茎,圆茎上长满紫红色的种子。这些种子抱成一团,看上去就像几世同堂的大家庭。所以,广玉兰的花语是生生不息、世代相传。不过,也可以是冰清玉洁,因为它看起来很高贵纯洁。” 经过一个又一个花坛,叶昭觉目不斜视,没有吭声。 宁夏也不期望,眼见单元楼越来越近,她终于可以摆脱今天的尴尬遭遇。 谁知,走了两步,竟意外听见他出声,并且还不是仅仅针对她的那番花语解释作回应,而是引申到了别处,“有没有看过《植物学》?是一本景观学专用书。” 宁夏愣住:“……没有。” “如果你对植物感兴趣的话,不妨看看。” 他依然专注地目视前方,那笔直刚正的模样,让宁夏以为是故意避开不看她。 宁夏说:“哦,谢谢推荐,可惜我对植物不感兴趣。”她的语气干巴巴,态度一下子就变疏离。 叶昭觉转头看她一眼,宁夏低着头没发现。 她倔强的小脸隐在暗处,叶昭觉微微抬了抬下颌,若有所思。 刚好到单元楼下,宁夏故意不去瞅他脸,主动抢过行李箱和手提包,口气一般般地说:“谢谢你,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晓凡还在车里等你,你回去吧。”一番话一吐而尽,都不带停歇。 叶昭觉眉一挑,他看一眼楼的层高,超过七层都会设有电梯,的确没必要一路送到家。他没说别的,道了声再见,然后按原路返回。 等他走了两步,宁夏才抬起头目送。 深蓝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茂密的乔木之间,她想,最好再也不见。 进入电梯,按下楼层,宁夏指尖飞速敲字,发送一条短信给叶晓凡—— 讲真,你不适合做媒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我牙口特别不好,你哥那样的男人真心咬不动。 电梯门开,她带着大包小包走到家门外,掏出钥匙开门。 手机响起短促的回复音,她没理。 钥匙拧动一圈半,门开了。可,入眼的情景却令她瞪圆了眼睛。 谁来告诉她,只不过一个月没回家,房子怎么空了? ... 第12章 chapter12 宁夏把各个房间巡查了一遍,所有家具都蒙上了白色的防尘罩,不单姜熠然的卧室空荡荡,就连她房间里的生活用品也丝毫不剩。 搞什么,搬家?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宁夏深吸口气,顾不上和姜熠然继续冷战,忍着脾气拨通了他的号码。 响了很久那边才接听,散漫地传来一声—— “本人?” 宁夏刚要出口的质问一下子噎住,手机转到另一只手,她发出一声呵呵,然后说:“你自己玩失踪就好,好端端把家搬空是不是有病?” 回应她的是姜熠然懒洋洋的哂笑:“咦,你还活着。” “……” 宁夏仰面望一眼天花板,极力克制。 凭借多年来和姜熠然的相处之道,她可以肯定,他是故意一声不响地搬家,好让她主动求和。 求和就求和,没什么大不了。亲人之间,总有一人要学会让步。 她好声好气:“酱酒,你搬去哪儿了?” 对外,宁夏规规矩矩地称呼姜熠然舅舅,私底下,她管他叫“酱酒”。姜舅,酱酒,酱香型白酒,辣劲足! 此昵称一出,等于发射了示好信号。 姜熠然照单全收,总算有了点亲情味,“辰良公馆1111,密码后两位11,前四位我和你的生日组合。自己打车过来。” 宁夏:“辰良公馆是什么鬼?” “去问司机。” 宁夏撇嘴,就不能过来接她么。 她忍不住吐槽:“为什么选1111,生怕别人不知道家里住着两个光棍是不是?” 姜熠然不以为然,“可不,我等着有人主动找上门把女光棍领走。” 宁夏慢悠悠反击:“老光棍都没嫁出去,小光棍哪好意思提前一步。” 她把手提包架在行李箱的拉杆外侧,包上的手提带在拉杆上勾一圈,这样就直接可以一手拖动。 重新把门锁好,一手握手机一手拉行李,听见听筒里姜熠然放慢语调贱贱地说:“糟糕,我忽然手痒想早点回去修改门禁机密码。” “……小人!” “你刚不是说我老么,原来知道我还小啊。” “……再见!”宁夏咬牙收线。 和姜熠然在一起永远气性大,她能在其他人面前言笑晏晏,姜熠然功不可没。就因为在他这里常年被挑衅,以至于这些年遇到再不好应付的人她都能维持笑容。 不得不承认,环境对一个人的塑造力强大到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惊叹。 *** 才走过的路现在又要自己一个人再走一遍,宁夏途径先前停车的地方,黑色沃尔沃已经开走,和有亲人迎接的叶晓凡相比,她还真有点可怜。 走着走着,一个念头在宁夏心里陡然生出,她头一次想,如果她也有个对外人冷淡、对她疼爱的哥哥该多好。 这个念头才冒出,她立刻压下去。其实酱酒对她很好啦,虽然不够体贴,但她知道,这个舅舅很爱她,比她对他的爱,只会多不会少。 大概这就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之间最大的默契吧,那就是,谁也不嫌弃谁。 宁夏在小区里一路走都没有看到碰巧送客的计程车,来到小区东门外,打车也不是很顺利,最头疼的是,同样等车的一对情侣所站的位置比她好,好不容易来了辆空车,被他们抢占了先机。 宁夏继续等啊等,正考虑要不要使用嘀嘀打车,终于又来一辆。 “师傅,去辰良公馆。” 上车后,司机和她找话说:“美女,你住在辰良公馆,还是去附近办事?” 经常遇到喜欢唠嗑的计程车司机,宁夏没觉得有什么,随口说:“哦,我回家。” 司机羡慕地说:“住那么高档的复式公寓感觉很不一样吧?我记得当初辰良公馆刚开盘就被那些金领秒杀一空,开发商的宣传做的真到位。” 宁夏心中一动,问:“辰良公馆哪一年开的盘?” “有个两三年了吧。你住在那里会不知道?” 这么说,酱酒两三年前就悄悄买了新房? 不对啊,他哪来这么多钱!向银行贷款? 司机仍在等着她聊天,宁夏收起疑惑,笑了笑:“我在网上刚租的房,这不是正要搬过去么,对那里不太了解。” 司机顺着话头问:“租的啊,租金不便宜吧?” “嗯。” 宁夏对具体数额避而不谈,司机也识趣。 *** 她生日是七夕,姜熠然生日是元旦,姜外公在世时曾笑他俩都和双数有缘,赶上节日,命好。 命究竟好不好,还是自己说了算。宁夏私以为,也就一般吧,没好到人神共愤,也没差到天崩地裂。不过,她偶尔也会有感觉自己命好的时候,比如这些年苦尽甘来,慢慢有了崭新的开端。 她最先输入的是117711,显示密码错误。随即,她改成771111,好多个1,门居然开了。 他把她的生日放在前面,实在让她意外。 如此不体贴的人,总是在类似的小细节上感动她。 宁夏对着门禁机莞尔一笑,这种自作多情的感觉,可真要命呀。 走进玄关,沿着一条过道,左边是餐厅,右边是下沉式客厅,客厅顶直达二楼顶,而带玻璃护栏的半封闭式实木扶手楼梯则在她的正前方。 将行李随手放一边,她踏台阶上到二楼。 一间主卧布满姜熠然的生活气息,另一间面积稍小一点的次卧,门前贴着黄色便签,姜熠然飞扬跋扈的字体写在上面——你的房间。 宁夏将便利贴揭下,摸出一层不同的质感。她挑眉想,也不知道贴了多久。 开门进入,她把厚重的窗帘拉开,太阳缓缓西沉,没有中午那般刺眼,迎着暖光,忽然想起有条短信未看,她从牛仔短裤的裤兜里掏出手机。 只见叶晓凡回的是:我只听过老牛吃嫩草,没听过嫩草啃老牛。还有,我没有媒婆痣,请叫我雷锋,谢谢! 宁夏哼笑,回道:我的确被你雷疯了。 *** 叶晓凡收到回复时正坐在家里搂着母亲撒娇,她看一眼屏幕,迅速回:我是疯儿,你是傻。 然后,她抬头看向正和叶母说话的叶昭觉。 其实这些年她一直都很好奇,她哥怎么说也一表人才,为什么会至今单身呢?他洁身自好不假,可也没必要和所有异性保持距离吧? 听说大伯母有意安排他相亲,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堂堂一个总经理、集团未来的接班人,居然沦落到需要相亲找对象的地步! 叶晓凡想笑却笑不出来,她绝对不怀疑她哥的性取向问题,但若说她哥心理没问题,打死她都不信。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没谈过恋爱,生理和心理必定有一样存在缺陷。倘若他不是她堂哥,她一定认为这人摆明的有病! 叶晓凡还在偷偷进行揣测,叶昭觉站起身,向叶母告辞。 叶母也一并立起,忽想起一件事,问道:“听你二叔说,你从原先的住所搬去了别处?” 叶晓凡闻言惊叫:“什么,大哥你搬家了?” 叶昭觉点头,嗓音沉冽,“翰飞开发的一个楼盘,我看那里景色好又安静,就给自己留了一套。” 翰飞是叶氏旗下的房地产公司,由叶昭觉的团队在负责运作。 “是不是那个辰良公馆?”叶母开门见山,“是这样的,我有个麻友,她儿子刚从国外回来,想在辰良公馆买套公寓给他在外面住,你看还有房源么?” 叶昭觉沉思,“有没有房源我也不清楚,她没有自己拨打售楼部电话询问?” 叶母脸色讪讪:“问是问了,可你也知道辰良有多抢手,你们对外销售的现房早就卖光了,我就想替她问问,还有没有对内保留的?” 叶昭觉笑了笑:“您等一下。”他眼眸微阖,拨给陈书,“查一下辰良公馆有没有多余的现房。” 陈书问:“现在?” “嗯,尽快。” 陈书立马应道:“好,我马上查。” 过了会,他回电过来:“有是有,但楼层不太好,数字有点不吉利。” 叶昭觉问:“什么数字?” 陈书:“十八。” 见叶昭觉挂断通话,等在一旁的叶母连忙问:“怎么样,还有么?” 他暂时没有明说,而是问:“二婶,您这位麻友迷信么?” 叶母一呆,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么问?” 他解释:“刚好有一套公寓,不过在十八层。” 十八? 叶晓凡脑子里一琢磨,脱口而出:“十八层地狱!” 叶昭觉笑看她一眼,“你有了解?” 叶晓凡嘚瑟:“那必须啊,什么十八层地狱、七上八下,选楼层不都图个吉利嘛。再说,好多人还喜欢看风水,什么客厅狭窄不聚财、房大人少宅克人,这里面有好多讲究。” 叶母好笑道:“你倒是懂得多。”她想了想,说,“房子暂时留着,回头我问问她。” “没问题。”叶昭觉笑着应允。 *** 虽然都住别墅区,但叶家两兄弟并不在同一个街区。 叶昭觉26岁那年从家里搬出去自己独居,就像叶晓凡说的“房大人少宅克人”,尽管他不迷信风水,但也不愿只身一人守着一栋空荡荡的房子过活。 之前他住在市中心的一处私人公寓,闹中取静的后果是高-峰期常常堵车。 有很长一段期间他很享受漫长的堵车时光,狭窄的车厢里,点一支烟,耳边车喧人嚣,既不会被任何人打扰,也不会感到孤单。 后来,辰良公馆开始施工,周围景色绿意盎然,空气新鲜怡人,他独自预留了一套,同时也等于定下了一个放任自己的期限。 期限一过,无论如何他都会放开脚步往前走。 ... 第13章 chapter13 这晚姜熠然很晚才回,楼下昏昏暗暗,从楼梯口向上望一眼也寻不见一丝光亮,宁夏已经睡了。 他辗转前往开放式厨房倒水喝,意外发现餐桌上摆放着一份姜饼蛋糕,旁边附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姜饼配酱酒,啦啦啦啦啦。 后面的五个“啦”字都能哼出调来。 姜熠然挑了挑眉,用刀叉切下一块放进嘴里,随即哼了一声。 翌日,姜熠然做好二人的早餐,慢条斯理地一边食用一边翻看美食杂志。 宁夏洗漱好下楼来,看见他后咧嘴笑:“呀,好久不见啊。” 姜熠然眼皮掀了下,轻飘飘的语气,“是啊,你还活着我真的很高兴。” “哦,那你笑一个。”宁夏拖椅子坐下,手拄脑袋笑看着他。 两边嘴角向上一扯,他送她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复又低下头去,左手顺势把杂志翻到下一页,状似不经意地说:“哦对了,昨晚我把你做的姜饼蛋糕吃完了。” 吃完了的意思是? 宁夏既忐忑又期待,“好吃么?” 他抬起头来,那双夺魂摄魄的桃花眼微微挑起,笑眯眯的,“用了很多很棒的香料。” 宁夏机敏地觉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还打开了我那瓶黄金国五年陈朗姆酒。” 宁夏不接话,目光谨慎。 果然,他倏地话锋一转,痛心疾首地叹气:“浪费了我这么多好东西,不吃完它我心绞痛。” “……” 宁夏不死心,咕哝一句:“有那么难吃么?” 他居然称赞地补充:“难吃到没有,姜饼的确很美味。” 她一愣。 “你还放了酸橙,想法很好。” 他这样大转折地一再夸她,宁夏神经一点点紧绷起来,很快达到一个临界点,“能不能直接说但是!” “ok.”姜熠然轻耸肩,“但是味道不均衡,没有让我惊艳的感觉。你加了酸橙也等于白加,不是每位顾客都像我一样味觉敏锐,姜饼里的酸橙味几乎吃不出来。” 宁夏面露沮丧。 姜熠然不但不安慰,而且还继续打击:“你不是信誓旦旦说毕业后要给我打工么,就现在这水平,给我打杂好了。” 宁夏翻白眼,默默吃早餐,不理他。 他忽然问:“万斯年那边还在做?” 宁夏顿住,“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一问出来,姜熠然就笑了,惯有的哂笑口吻,“外甥女为了我和别人打赌输了,我能不了解具体情况?” 他那欠扁的表情和语气好像在说,怎么那么笨,居然会输!宁夏轻哼:“还不是因为你那天不按常理出牌。” 她想到打赌那天,外面雨下得极大,墨染的浓云摇摇欲坠,水珠迸溅在行人伞下,到店里来的客人个个身上都*的。 姜熠然曾经是一名年轻的副机长,离职后开了一家西饼店,起名“寻味”。 老板人帅,附近的女学生光顾多,再加上甜品种类足、味道佳,更加不愁没有回头客,寻味的名气也就这样渐渐打了出去。 饼店生意真正大红大火可以开连锁,要感谢卢晓。 宁夏不记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频繁出现在饼店的。 卢晓嗜甜,口味既叼又怪。比如,她嫌芝士热量高,却不拒绝比芝士热量更高的巧克力,怪人! 可这个怪人却做了一件造福饼店的事,尽管这事对于舅舅姜熠然来说根本就是灾难。 她发了条微博,文字内容是夸赞她从寻味的菠萝翻转蛋糕里吃出了浓厚的波本酒味,余味悠长得令她陶醉,可下面的配图却是九张姜熠然的照片,照片取角各异,全都是捕捉到的镜头,其中侧颜照居多,仅有一张是正面。 而这些照片的共同特点就是——帅! 卢晓是个大v,认证资料上写的是:知名模特。至于有多知名,反正宁夏是真不认识她。 但不可否认的是,不论她微博上38万的粉丝里究竟有多少不是僵尸粉,那条微博的转发量就像水波一圈圈扩散,“美食南湘”、“南湘全攻略”、“南湘吃货联盟”等一众和南湘生活资讯相关的微博账号都纷纷转发,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菠萝翻转蛋糕有多美味只有品尝过的人知道,可寻味老板颜值多高却是有目共睹的。 也就是从那时起,寻味的客流量开始翻倍。 那天雨大,因为避雨的缘故,店里座无虚席。 卢晓开车过来,问店员姜熠然在不在,得知他晚些时候会来,点了一份黑森林和一杯现磨咖啡。 可她没地方坐,一个穿校服的女生把重重的书包搁置在旁边座椅,卢晓有一点好,她不介意和陌生人拼桌,可她有一点很不好,拼桌不成脾气沉不住。 她和年纪比她小一圈的女学生吵架,两个店员劝不住,只好进厨房找宁夏。 对付卢晓的方法有很多,宁夏选择了其中最简单的一招。 她走过去,看了眼窗外,“舅舅刚打电话说他快到了。” 世界终于安静。 宁夏用一份免费香草巴菲安抚住女学生的情绪后,又进了厨房。 过了会,没等到姜熠然,卢晓追进来,问:“姜熠然人呢,究竟来不来?” 厨房的两个蛋糕师傅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各忙各的,看都不看她一眼。 宁夏正在用手动打蛋器搅打蛋黄和细砂糖,也没有抬头看她。 “他刚说快到了。”绝大多数人每天都会撒一两个谎,因为卢晓,宁夏撒的小慌早就数不清。 卢晓意识到上当,气得当场发飙,扬手打翻了宁夏手里的搅打盆。 哐当一声,浓稠的液体流得到处都是。 离宁夏最近的蛋糕师傅连忙拿抹布来擦,反观宁夏却低头一动不动。 卢晓说:“给他打电话又不接,你们到底谁能给句准话!” 收拾狼藉的蛋糕师傅口气不耐,“卢小姐,厨房地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求你发发慈悲,到店里去等成么?” 这话听着气死个人,卢晓又要发火,却听见一道轻轻的嗓音—— “我们来打个赌吧。”宁夏抬眸,不温不火地说。 “什么?”卢晓愣了一秒。 宁夏弯起嘴角,神色平和,“卢晓,我们打赌,如果我赢了,请你以后不要再在寻味出现,也请你不要再纠缠我舅舅。” 卢晓闻言微怔,眼珠转了转,“那如果我赢了呢?” “悉听尊便。” “好,我跟你赌。” “……” 这样的回答明明是宁夏所期盼的,可她却又分明感到了些许失望。 真心喜欢一个人,和他有关的一切都舍不得拿出来当赌注,因为那是她的珍宝,她输不起。 卢晓应得干脆,她对舅舅的真心究竟有几分?还是说,追了三年,她其实早就厌烦了?既然厌烦,那她为什么又来无理取闹? 宁夏想不通,卢晓却表现得很积极,“赌什么?” “赌十分钟内我舅舅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宁夏!” 宁夏微微笑,“怎么,你不敢啊?” “谁说我不敢!”卢晓腰杆笔直,“如果我赢了,你就要到万斯年的厨房工作三个月,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宁夏与她击掌。 姜熠然去分店视察,外面雨下那么大,他不可能回来早,更遑论十分钟内出现在厨房,除非见鬼。 墙上摆钟滴答滴答走过,卢晓绷着神经,身上的毛孔仿佛一根根竖了起来。 宁夏不得不佩服,她是真的敢赌!真的好倔! 也许连幸运女神都被她的倔强征服,第八分钟,厨房两扇门被推开,满身风雨的姜熠然走了进来…… 真是见鬼了! 此刻,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鬼”煞有介事地努了努嘴唇,主动承认错误,“嗯,我的错。”然后又回到之前的问题,“在万斯年还好么?” 宁夏不愿多谈,轻描淡写地说:“托你福,不用再去了。” 他似乎一点也不吃惊。 宁夏说:“你不好奇为什么不用去了?” 他反问:“你会乖乖任卢晓摆布?” 宁夏微微笑,说:“从今天起我去总店帮忙。姜老板,记得以后每月给我发工资哦。” 姜熠然却说:“总店就算了,你先去清溪路分店,那里刚好缺人。” 清溪路…… 宁夏皱眉,寻味的清溪路分店在清溪路和池华路的交叉口,而万斯年酒店刚好也在附近。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不情愿去那里。 “我去总店不好么?还能每天跟着你取经。” 姜熠然凉凉地说:“取经在家里不行?有好条件不懂得利用,被人知道会笑话死。还是说,你什么时候变得公私分明了?” “……”宁夏决定闭嘴。 饭后,宁夏收拾完餐桌,上楼拿好东西准备去清溪路分店。 考虑到分店员工无一人见过她,姜熠然难得好心地主动提出开车送她过去。 地下停车场响起两人哒哒的脚步声,姜熠然的车是一辆白色的本田雅阁,雅阁旁停放着一辆纯黑的沃尔沃越野车,眼熟得很,宁夏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酱酒,他这车值多少?” 姜熠然开车门前目光抬了抬,“一百万左右。” 姜熠然是内行,他对车的判断一向精准,宁夏不疑有他。 她忍不住撇嘴笑,那个叫叶什么爵的也是逗,穿着那么亮眼,选车却又这么低调。价值一百万左右的沃尔沃,怎么想都不像是一个大企业总经理的标配,更何况还是黑色。 黑色耶,如果是炫目的蓝,倒是符合他的审美。 真是个矛盾的人! 从那辆沃尔沃车前经过时,宁夏又透过车窗向外望了一眼。 姜熠然没好气地说:“宁夏,你给我注意点,想让我给你买车就明说,别一副眼巴巴的样子做给我看。” 宁夏说:“我哪有。” 姜熠然斜睨她,“连驾照都不敢考,谅你也没有。” 宁夏僵了僵,姜熠然注意到后,有些后悔,立刻又凶巴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一百万的车我可买不起。” 她回过神,正了正神色,轻笑:“几百万的房子就买得起是吧?” 驶出地下停车场,天光大亮。 姜熠然打方向盘右转,“谁跟你说这房子是我买的,我租的不行?” 宁夏看着窗外的流动风景,呛道:“哟,那可巧了,我昨天也跟送我来的司机师傅说房子是我租的。” “……” 他不吱声,宁夏一大早上憋在心里的气终于顺出来了。 爽! *** 宁夏在寻味的清溪路分店扎下脚,姜熠然亲自介绍的人,身份又是老板外甥女,厨房的师傅连同整个店里的其他员工都对她热情备至。 上班时间也比较规律,朝九晚五,偶尔会为了赶工留下来加班,好在这种情况极少。 叶晓凡打来电话的时候,碰巧她就是在这种特殊情况。 两位蛋糕师傅都已经下班了,谁知道有位顾客临时跑来预定生日蛋糕,时间很赶,他也是刚想起来今天是女儿的生日。陈列柜里摆放的他统统看不上,非要现做,并且还必须是女儿喜欢的喜羊羊卡通蛋糕。 店员小芳见他焦急万分,只好进厨房询问宁夏愿不愿意接单,碍于宁夏的身份,又顾忌到她到了下班的点,小芳开口有点怯怯,不大好意思。 没想到宁夏竟爽快答应,二话没说就准备起原料。 叶晓凡电话里说:“你对别人就好说话,对我总是冷得下心肠!” 宁夏戴着耳机接听,手里握着裱花袋在已经抹上奶油的蛋糕上挤细丝,她笑一声:“你又把我对你的好忘光了。” “你对我好,那你给我当堂嫂,我不介意喊你嫂子,真的!”叶晓凡不忘初衷,坚持不懈。 宁夏动作一顿,“你还没疯够?” “你看吧,你对我就是心肠冷!” 宁夏很想当面白她一眼。 隔了会,叶晓凡连连叹气:“听我妈说,我哥今晚去相亲了。” “哦。”宁夏认真工作,语气淡淡。 “你都不感到惊讶?” “为什么要惊讶?” “以他的条件,找什么样的人不行,哪需要接受安排去和那些所谓的名媛见面?” “哦。”宁夏依然兴致缺缺。 “……” *** 另一边,叶昭觉正坐在万斯年的法国餐厅内回答对面徐小姐提出的问题。 他唇角一勾,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带着隐约的疏离,“我没有交过女朋友。” 对方心里不信,笑容却精致未变,“真的么?” 这不算是一个标准的问句,只是一声应景的感叹,或者说,是引出下一话题的诱饵。 可叶昭觉却不冷不热地作答:“我何必骗你?” “……” 气氛瞬间冷场。 徐慧慧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幽怨。反观叶昭觉,从容冷静,似乎并未觉察出方才的话有何不妥。 “阿觉,这么巧你也在这儿。”林颜夕的出现适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 叶昭觉微一抬眸,没什么表情。 林颜夕望向徐慧慧,“这位是?” 徐慧慧不说话,眼睛直视叶昭觉,耐心地等待他来介绍自己。 可等来的却是,“我们在相亲,请你不要打扰。” 这男人还真是说话直接! 徐慧慧同情地瞥一眼林颜夕,这种被瞬间噎住的滋味她才体会没多久,因此,她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林颜夕僵硬两秒后,神态自若地找台阶下,“我来和你打个招呼而已,这就走。” 她仪态大方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包里清越的铃声响,她打开包取出,接听。 卢晓看热闹的声音传来:“我说阿觉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你偏不信,现在亲眼见到相信了吧?” “你在哪里?” “在你两点钟方向。” 林颜夕扫过去,隔着偌大的餐厅,看见卢晓冲自己招手,她嘴角的笑容格外扎眼。 那头,徐慧慧望着林颜夕走远的背影,胸腔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她犹豫了一小会,慢吞吞地说:“其实,我不觉得我们是在相亲,你可以换一种说法的。” 叶昭觉倒是笑了,“徐小姐,如果不是相亲,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声音平实而低醇,连反问的语气都听不出,就像在平静认真地叙述一个事实。 徐慧慧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 第14章 chapter14 驱车送徐慧慧回家,深受家庭熏陶的徐慧慧在看见叶昭觉的座驾时,小小地惊住。 扣好安全带,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可经过先前的相处,她发现她做不到。 叶昭觉修长的手握着方向盘,明明从上车之后没有看她一眼,却像是看穿一切似的,嗓音低回,“有什么问题?” “呃……没有。”徐慧慧微愣,笑容勉强。 叶昭觉看着路况,倾倾嘴角,“没关系,可以有。” “……”徐慧慧要哭了。 在这之前她也和圈子里的其他人相过亲,毕竟大家都到了适婚年龄,又刚好关系到家族利益,中间有人搭桥牵线,谁也不会拒绝。见多了流里流气的二世祖,没一个能入得了她眼。倘若不是听说今天这个是圈子里有名的吃喝嫖赌样样不沾的稀有怪胎,她想她是不会来的。 事实证明,她真的不该来。 这人的确是个怪胎! 几十分钟的车程对于徐慧慧而言漫长得令人窒息。她想,不单单是这辆车,更大程度应该是旁边这个人的问题。 尽管他沉默寡言,但他无声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烈了。 “你好像不住在家里是吧?”她有点受不了,只好打破沉寂,没头没尾地扔出这么一句话。 叶昭觉笑得很淡,“问题来了是么?” “……”徐慧慧一时憋红了脸。 他像是认识到自己言语上的失误,“抱歉,我似乎惹你不快了。” “……没有啦。”她笑不出来。 终于到家,他把所有的礼节都一一做足,先一步下车,绅士地替她打开车门。 “今晚过得很愉快。”他说。 “我也是。”徐慧慧强行挤出笑意,“那,再见。” “等等——!” 她刚要挪步,被他叫住,面露疑惑,“怎么了?” “你觉得我如何?”他笑着问。 “……” “没有感觉么?”他略带遗憾,“看来你好像对我没什么好感。” “……” “好吧,既然如此,我祝你早日找到幸福。” “……” 然后,呃,就没有然后了。 徐慧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回到车里,开着那辆她十分看不顺眼的黑色沃尔沃飞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野。 过了很久,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说白了,根本就是这家伙看不上她…… 夜色迷离,叶昭觉降下车窗,任热风不断涌入。 突然想抽根烟,他摸向裤袋,却发现没带在身上。 他其实烟瘾不大,但有时候心情需要放空,比如此刻。 街头霓虹闪烁,点点光圈倒映在车窗玻璃上,光华四溢。 他接起杨枝的来电,脸色平静,“喂,阿姨。” 杨枝说:“阿觉,你和慧慧相处得怎么样?” “嗯,还行。”他笑笑,左手搭在窗框,语气散漫,“不过阿姨,我说的不算,关键还要看她的态度。” “不管怎样,你觉得行就好。”杨枝开心地说,“挑来挑去,我也就看慧慧这孩子不错,秀气端庄识大体,要是你俩成了,她会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好妻子。” “我相信您的眼光。”他温温地笑了声,所有情绪都深藏在寂静的眼底。 *** 精心打包好蛋糕盒,洗手,换装,回家。 夜色浓重,路边的广告牌和灯箱五颜六色,宁夏走到地铁口,刷卡进站,坐在休息长凳上翻手机。指腹划在与栗子蛋糕相关的图片上,也许,她回到家后可以尝试创新。 不过前提是,得有熟栗子肉。 出站后,在街头称了一袋板栗,天气热,买的人很少。板栗热乎乎,闻起来有一股清淡的香味,她没忍住,边走边拾起一颗送去嘴里咬破皮,津津有味地咀嚼。 离辰良公馆还有一段距离,夜晚携伴散步的人不在少数,人行道上的一盏盏路灯下群蛾乱舞,宁夏孤身一人,不知不觉竟走了好长一段路。 等她回过神来,纸袋里积满了一堆栗子壳。 这时,她已站在了辰良公馆的主入口。 她慢吞吞沿着主干道往里走,手伸进袋子里掏啊掏,抓了几下后,终于确定剩下的份量足够做一小份蛋糕。 走着走着,注意到前方一只垃圾桶,她把表面的栗子壳倒出来扔进去,花坛里的四季海棠粉中一点黄,在她的余光里肆意开放。 背后忽然打来一束强光,紧接着热风涌过,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见到一辆越野车刚刚从身边开过去,尽管光线随着车前大灯的逐渐远离而恢复为橘色,但宁夏却一下子认出车尾的标志,那是辆沃尔沃。 最近好像和这款车型颇有缘分,时常能碰见。 由这车不免想起那个叫叶什么爵的,想起那个叫叶什么爵的,就会连带想起一直贼心不死的叶晓凡。 在她乱七八糟想了一通的时候,公寓楼到了。 她抬手按电梯键,这栋楼的上下电梯共两辆,宁夏眼睛瞟着操作盘,两辆都在缓慢上行,左边那个隔一会停一下,右边那个却扶摇直上,到了11层,等里面的人出去后,它没再继续上升,而是迅速回落。 哟,邻居呀。 自从搬来这里,还从未在11层遇见过外人。所有人都像约定好了一样,不打扰,也不碰面,作息时间巧妙地岔了开。 姜熠然比她回来得早,楼上的书房亮着灯,宁夏没进去打扰,洗了澡出来便下楼做栗子蛋糕去了。 把板栗壳一个个剥开,用料理机打碎,她盯着吧台酒橱里姜熠然的那些宝贝看了一会,上回开了他一瓶黄金国五年陈朗姆酒,这回,她看上了另外一瓶黄金国十五年陈朗姆,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好意思去浪费,最后只加入了平时最常用百加得白朗姆。 做好后,她和往常一样,把蛋糕放在餐桌上,摆好刀叉,撕下一张便利贴,回屋睡觉。 早上起来,等待她的照例是一番波澜迭起的辛辣点评。 被打击惯了,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好失望的,可每次总会不由自主地怀抱点期待,哪怕从姜熠然刁钻的嘴巴里听出八分的满意她也知足了,只可惜别说八分,连及格都悬。 宁夏恹恹地解决掉早餐,拎起包准备去店里。 姜熠然坐着没动,“外面正下雨,带上伞。” 宁夏回头,麻木地看他一眼,“你难道不应该说‘外面正下雨,我送你’么?” 他抬眸,直直与她对视,毫无羞愧,“想要坐免费车,自己去考驾照,或者找个有车的男人。” “……” 如此理直气壮! 宁夏僵一秒,骄傲地扭头便走。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在等电梯,宁夏盯着走廊尽头,那里有面可以观景的玻璃窗,楼外大雨瓢泼,雨帘密集,什么也看不清。 除了雨声,就是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倏地,吱呀一声,是门旋转时的自然声响,然后,啪—— 门轻轻阖上。 会是谁?这个楼层里其中一个不曾谋面的邻居么? 沉稳的脚步声徐徐靠近,宁夏望向窗外的目光收回,本能地转投向走廊的另一头。 她以为只会草草地扫一眼,孰知,就这一眼,整个人都傻住了。 来人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步伐稳健而随性。 深蓝色的格纹西装,浅色的真丝印花领带,又是一身常人难以驾驭的装扮。 竟然是他! 他见到她似乎也愣了一下,宁夏挂上笑容,“我很好奇,你也住这里么?” 然后,宁夏眼睁睁看着他别开目光,侧身面对电梯口,留给她一个疏淡的侧脸,“嗯。”一个“也”字足以说明一切,他轻点头,却不看她。 走廊静悄悄,宁夏的心情也静悄悄。 她不矮,可他的个子却很高,和那天他送她回家时一样,她站他旁边需要微仰脖颈才能看到他深邃的眼睛。可这样会很累。既然累,那她何必要看他? 宁夏不再开口,垂下脑袋,百无聊赖地踢踏鞋子。 电梯抵达11层,门自动打开时,她依然低着头不动。她让他先进,反正电梯跑不了。 “宁小姐。”他这样叫她,和那天的称呼一模一样。 真庆幸自己没有像那天一样厚脸皮地喊他“大哥”。 宁夏淡定地“嗯?”了一声,抬头发现他右手抵着电梯,以防自动关闭,一张俊脸微微侧过来,却没有看着她。 他说:“你不进去?” “进——!”宁夏轻而缓地拖了个长音。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没客气,率先走了进去。 两人一左一右挨边站,中间隔的距离足以再插一个人。 微热的密闭空间,谁也不说话,不过倒也不觉得尴尬。 指示器上的数字逐渐递减,变成7时,宁夏眼睛一斜,突然问:“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话题来得突然,他表情淡淡,“你问。” “你名字怎么写?”宁夏语气随意又轻快。 他终于轻轻瞥过来一眼,宁夏立刻挂上笑容展现友好。可她不笑还好,这一笑,他反倒眉间多了道浅浅的折痕。 宁夏心脏咚地一下,遇见他果然就别想有好心情。 “四川昭觉县的那个昭觉。”那一眼很快结束,他转而目视前方,言简意赅。 宁夏一愣,“地名?” 她发誓,这句话绝对没有嘲笑的意思。可也许她没有掌控好语调。 “对,地名。”叶昭觉拧眉再次看向她,嘴角微勾,“你叫宁夏,不也是个地名?” 她静一秒,笑容灿烂,像是讨到了一个大便宜,“这么说来,我好歹是个自治区,你只是个小县城。” 话音带刺,是她一贯的嘻哈式攻击手段。 以为他不会听出来,可他居然沉默地把脸又正了回去,一副不愿再多看她半眼的样子,“哦,恭喜。” “……”什么意思? 电梯门开,哗哗的雨声清晰分明。他走在前面,宁夏跟在他背后两步开外。他背影挺拔,格纹西装的活力在他身上被转化成一种内敛的张扬,格外矛盾。 就像他这个人给她的感觉,用四个字概括就是:莫名其妙。 看她的眼神莫名其妙!对她的态度也莫名其妙! 他刚行至公寓门前,就立刻有人等候多时地迎上来,主动递上一柄黑伞。 宁夏停住脚步,看见他把伞撑-开,从容不迫地走进雨幕里,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面,声音越飘越远,直到他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而那个给他递伞的男人坐进了主驾驶位。 车子扬长而去。 ... 第15章 chapter15 宁夏讨厌雨天,就算走路再小心谨慎,鞋子还是会溅上泥水。 偏偏这场雨一下就是一星期,天色阴沉得就像老天爷没完没了地在发脾气。 她只不过稍稍抱怨了两句,姜熠然就见缝插针,说:“驾照和男人,我不是都给你指明方向了么。” 他总是冷不丁地在她耳边提考驾照的事,宁夏也有点烦了,“你说你这样有意思么,我不想考就是不想考,你逼我也没用。” 她背起包去上班,背后响起姜熠然难得正经的嗓音,“宁夏,你得克服心理障碍。” 回应姜熠然的,是一道重重的关门声。 可他并不知道,宁夏在关门转身的那一刹那是有多么呆滞。 对面1110的那扇密码门突然向外推开,叶昭觉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面前。 简直就是惊吓! 宁夏脸色微僵,慢半拍地招了招手,“嗨,没想到我们住得还挺近。” “我也没想到。”他淡淡说了句,勾了勾唇,然后迈步向电梯间的方向走。 宁夏举步跟上,说实话,一周都没再见过他,还以为像他这样的有钱人,只不过把这里当成临时住所,不会常来呢。 再次一同守在电梯旁,仿佛情景重现,就连那日被不痛不痒咬了一口的感觉也像是被复制了过来,宁夏心情有点不顺畅。 进电梯,依然一左一右靠边站。 宁夏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这话一出口,她就直觉坏事了。 这个叫叶昭觉的男人目光犹如清酒,不凉不热地扫过来,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宁小姐,如果我说不能,是不是以后再碰面你就不会又有其他问题?” 宁夏恍然忆起,一星期前同样的地点,她也是以类似的话开头,询问他名字的写法。 这男人究竟是记性好?还是因为被她膈应了所以才记忆深刻? 管他是什么!她笑笑,“那我就不清楚了。我这个人呢,想一出是一出,以后会不会再有问题根本说不准。” 两手扣在身前,她捏着单肩包的肩带,一改平日和人说话时必与其对视的习惯,只赏给他一个侧脸。 宁夏皮肤白,生得娇俏。夏天热,酷爱扎丸子头,将所有头发都一骨碌地绑成一团,额前只余一小撮碎发。额头光洁饱满,侧脸线条柔和,卷翘的睫毛又密又长。 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叶昭觉想,他一定是魔怔了才会不敢正视她那双笑意绵绵的眼睛。 “你想问什么?”他笑一声,目光挪开。 电梯在这时抵达1层,门外无人。 宁夏没料到他会松口,愣了一秒,直截了当地问:“你只是偶尔过来住,还是就住在这里?” “住这儿。”他抬步迈出,轻描淡写的回答从前方飘来。 宁夏怔在电梯里,心想,真倒霉! 她几步追出去,与他并排,“我也觉得这个辰良公馆无论是环境位置还是户型结构都很不错,没想到连你一个土豪都会选择住这儿。” 叶昭觉忽然停下脚步,偏头看着她。 宁夏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注视她呢! 不得不说,这人的确很好看,他的好看不是胜在颜,而是气质。虽然每次见到他,他都是一身张扬外露的亮眼着装,但他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高傲矜贵是骗不了人的。 这是个不好相与的男人。但是,从他和叶晓凡的相处上来看,他同时也是个温柔的男人。不过,他的温柔很有限,对待像她这种非亲非故的人,别说温柔了,连最基本的客套都时有时无。 比如现在,他虽然低头看她,唇角也微微有些上扬,但眼睛里却是几乎没有温度的。 他轻笑一声,“宁小姐,你说话很讲艺术。” 宁夏:“啊?” 他道:“你并不希望我住在这里,甚至想要知道原因,于是你借机打探,主动将辰良公馆夸赞一番,从而机警地试探我的想法。” 宁夏装傻充愣,笑眯眯地迎视,“你脑洞好大呀,是不是你们这种做大生意的,脑子的构造都和常人不一样?” 他眼神闪了一下,转瞬即逝,很快恢复平静,“你是说我脑子有病?” “……” 宁夏错愕不答。 而他唇角微勾,目光幽深,“说话的确是一门艺术,可惜你学的似乎还不过关。” “……” 乌云满天,空气闷热得惹人浑身难受。宁夏觉得,她胸口更闷。 还是那辆黑色轿车,也还是那个司机。司机恭敬拉开车门,他弓身坐进车里,头低下时,眼睛越过车顶望过来一眼,沉静的眸光寡淡而悠长。 宁夏抿着唇,不言不语不笑,像是被揭了皮,一时之间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她挺意外的,这个男人要么不拿正眼看她,要么就啪啪啪打她的脸,世界上像他这样的神经病还真是不多了呀。 嗯,有钱人,任性! 让宁夏万万没想到的是,很快,一个更加任性的有钱人上门找她来了。 店员小芳进厨房告诉她店里来了个气势汹汹的女人要见她,如果不是有人在前面拦着,那女人就直接闯进厨房了。 宁夏刚把奶油奶酪和细砂糖一并放入搅打盆里,闻言抬起头,轻轻拧了眉。 “她长什么样?” 小芳眼珠转了转,“是个美女,打扮得很讲究,小贝悄悄跟我说,她浑身上下都是高档名牌。” 符合相同描述的女人海了去了,但宁夏认识的、又刚好会找她麻烦的,也就只有一个。 她立马想到了是谁,洗干净手,脱了外面的厨师服走进店里。 她猜得没错,果然是卢晓。 清溪路分店的座椅是吊起的藤蔓秋千,卢晓坐在秋千上慢慢摇,等到她来,傲慢地抬了抬眼,“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宁夏从裤袋里摸出手机,语气随意,“哦,静音。” 她难得没发火,“找你还真费劲。” 宁夏也刚好想问这个,她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以姜熠然的脾气,不可能告诉她。 小贝送上一份草莓巴菲露,眼睛在卢晓身上乱瞟,宁夏敲桌,无声警告,她脸一红,讪讪端盘离开。 卢晓挖一口最上面的果浆,冷哼道:“你们总店有人事表,我抢来看了看。” 她毫不避忌“抢”这个字眼,甚至当成胜利和荣耀。 宁夏无语,“费那么大劲,究竟找我什么事?” 卢晓放下铁勺,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地说:“我要你到万斯年继续工作。” 宁夏不吭声,直直看她两秒,随即站起身就要返回厨房。 “你给我站住!”卢晓迅速叫住她,“你听我说完!” 宁夏扭头,“听你说什么?愿赌服输?不能耍赖?”她点了点自己额头,“你看我头上写了什么,无、赖!我就是个无赖,不服你咬我啊。” 她痞痞地笑着,把卢晓恨得牙痒痒。卢晓深吸气,面色紧绷,却迟迟没有发泄。 宁夏感到稀奇,站立不动,静静看着她。 她高耸的胸脯一起一伏,尽管眼睛瞪得大大的,可似乎在极力克制脾气,瞧着像有什么顾忌,抑或,有求于人。 这下,宁夏更加好奇了。 她倏地发出一声自嘲的笑,素白的双手交握在桌沿,紧紧攥着,头颅低垂,盯着桌上吃剩的草莓巴菲露发怔。 宁夏没有出声,直到听见她说:“宁夏,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宁夏不动声色地提起戒备。 她扬眉望过来,一字一顿,“你去万斯年帮我,我答应你不会再去找姜熠然。” 宁夏笑了,“卢晓,请你不要给不爱借机找理由好么?如果这都可以拿来做交易,那你的爱情未免也太廉价了。” “倒追了三年还不够廉价?”卢晓目光凉透透地剜向她,“追姜熠然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掉价的事,既然准备结束,当然要一次性回够本。” “你真是无药可救。”宁夏失望得什么话都不愿多说了。 卢晓一副豁出去的表情,眼神直勾勾黏着她,“给句痛快话,交易你做不做?” 宁夏:“我考虑一下。” “多久?” “三天。” “不行!”卢晓拔高嗓音,“明天,明天必须给我答复。” 宁夏微微怔愣,心中已有怀疑,“你让我帮你,帮你什么?” “这个你不用管,到时我自会嘱咐你。”她起身,走过宁夏身边时停顿了一下,威胁似的在宁夏耳边说,“我知道你们搬去了辰良公馆,如果你拒绝交易,我不介意搬过去和你们做邻居。” “好啊。”宁夏在她不可思议的目光里浅浅一笑,“我有个邻居挺奇葩的,你来刚好凑成双,说不定可以负负得正。” “……” 卢晓怒气冲冲,宁夏却恍若未见。 *** 晚上回到家,宁夏破天荒没有做她的创新甜点,而是抱膝陷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调着电视频道,慢慢打发时间。 姜熠然一回来就见到她猫一样的懒散样子,他轻哼:“还没出师,就自己给自己放假偷懒?” 宁夏看电视不理他,没过一会,她整个人就歪倒下去,比泥还软。 姜熠然走上前顶起膝盖戳她,“起来,要睡觉就回屋,在这儿睡着了别指望我抱你上去。” 宁夏没动,保持双腿蜷缩在胸口的睡姿,眼珠上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诶,我说,好多年没女人,你不寂寞么?” 姜熠然眉间一敛,没好气,“你寂寞空虚就直说,少往我身上推!” 宁夏翻个身,对着沙发背,闭上眼睛,“我又没人追,不像你市场大,单一个卢晓就够折磨死人了。” 姜熠然听出一丝不同寻常,“她又找你麻烦?” “没啊。”声音瓮声瓮气的,有种即将睡着的迹象。 姜熠然满头黑线,毫不客气地拎起她,“起来,回房去睡。” 宁夏微眯眼,软趴趴地坐起身,一边找鞋一边随口说:“其实吧,大小姐人是有点刁蛮,但也不是没有优点。” 姜熠然挑眉,嗓音轻慢,“你确定是有点刁蛮?” “不是有不少男人认为刁蛮也是种小可爱嘛。”慢吞吞汲上拖鞋,宁夏打哈欠站起来。 姜熠然态度不变,“让她对别的男人可爱去。” 宁夏懒懒地看他,“就这么讨厌她呀?” 姜熠然笑着反问:“你很喜欢?” 她扭头上楼,眼底划过一抹情绪,嘴上却一派缱绻困意,“我睡了,晚安。” “明天我正好去你们店,我送你。”姜熠然抱肩,施恩道。 宁夏背对他挥手,“谢谢啊。” ... 第16章 chapter16 翌日在地下停车场碰见叶昭觉,宁夏已经不觉得意外了。 尤其是看见比邻的车位停着的那辆沃尔沃suv竟然是他的,她不禁感到好笑,没必要什么都挨得这么近吧…… 叶昭觉比他们早到一步,当她和姜熠然走到车前时,他正手扶方向盘将车从一字型停车位开出来。 车在宁夏身前转弯,他透过挡风玻璃不经意地瞥来一眼,宁夏神色平常,笑容却难得吝啬了一回。 留意了一下车牌号,这时,姜熠然站她旁边随她一同盯着远去的黑色车尾,语气不明地说:“先前看上人家的车,现在连人也不打算放过了?” 宁夏笑吟-吟地说:“是啊,人也看上了,您老会帮忙么?” “不帮。”姜熠然想都不想,回答得干脆利落。 这答案够新鲜,宁夏笑问:“为什么?” 他头偏过来,极度不满,“把你嫁到隔壁和没出嫁有什么分别?” “你知道他住在……”宁夏急忙闭嘴。 “住在什么?”姜熠然眯起桃花眼,“你早就见过他?” 没什么好隐瞒的,宁夏点头,“他是晓凡的堂哥。” “哦?他认识你?”他眉一挑。 “认识啊。” “你确定?”怀疑的语气。 “……”宁夏瞪眼。 “唉。”姜熠然并未适可而止,而是深深叹气,“我大外甥女魅力不够。” “……有病吧你。”宁夏转身,面无表情地上车坐好。姜熠然站在车头与她相望,她降下车窗,头探出去,“快开车,赶着上班!” 她脾气冲,姜熠然更冲,“催什么催。” *** 宁夏还没抽空和卢晓联系,她就自动打过来了,“怎么样,想好没?” 姜熠然正待在厨房听清溪路分店的两名高级蛋糕师汇报近期的工作情况,宁夏从厨房里退出去,一路走到货仓后门外的胡同里。 卢晓等急了,不停地“喂”。 宁夏说:“别喂了,我在。” “你搞什么名堂?” 持续一周的阴雨天终于放晴,胡同另一边是一堵斑驳的水泥墙,墙外是一片二十年光景的居民楼,再然后是这周围的商业区,高高矗立的万斯年酒店在方圆百里内格外醒目。 “是我想问你,你搞什么名堂。”宁夏遥望那栋标志性建筑,“说吧,这回又想借谁整我?” “整你?”卢晓冷笑,“你人都走了,我何必求死求活地再把你弄来?” 宁夏对废话没兴趣,“你不坦诚,傻子才答应。” 听筒里传来杂乱的气流声,是卢晓急促的呼吸,“总之我没想整你也没想害你,你来万斯年上班,我不会找你任何麻烦!” 宁夏不为所动,“不对,你一定有目的。” 卢晓急冲冲质问:“我在你眼里人品就这么低劣?” “是。” “……” 那头瞬间沉默,过了会,突然隐约响起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宁夏一惊,胸腔憋着气,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别不是被她气哭了吧? 宁夏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大小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 “我好得很!”卢晓咬牙切齿。 宁夏不由吁了口气,这样的口吻才符合大小姐的本性嘛。可,她刚刚的确是哭了吧,她好像没有听错…… 她仍在惊疑不定,这时候,卢晓又开始呛声,“宁夏,过了这村没这店,别指望以后我还会拿姜熠然和你做交易!” 这话说得好像她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宁夏说:“哦。” 卢晓恨得牙痒痒,“你拽,当我什么都没说!” 宁夏却笑了,“我答应你。” “……什么?” 她重复一遍,“我答应你了。什么时候报到?” “你刚才不是……” “耍你呢呗。” “……”就像吃出了一嘴鸡毛,卢晓登时暴跳如雷。 *** 宁夏望一眼瓦蓝瓦蓝的天,心情愉悦地收了线。 一扭头,看到姜熠然抱臂站在门后,安安静静的模样,神色难辨。 宁夏吓一跳,“拜托你当门卫之前先出个声好不?” 姜熠然不理会她的虚张声势,走上前问:“你答应她什么?” “什么什么啊?”宁夏欲绕过他回厨房,他往左迈一步,拦住,眼神不放过她。宁夏撇嘴,“真没什么,就是去万斯年上班而已。” 姜熠然皱眉,“又要去?” 宁夏耸肩,“卢晓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事,虽然她说话方式和往常别无二致,但我总感觉怪怪的。” “所以你同情心泛滥,想要帮她?” “不,我还没有愚蠢到同情敌人的地步。”宁夏咧嘴一笑,只说一半,“纯粹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会找上我。” 姜熠然脸色有点不好,“别忘了好奇心可以杀死猫。” 宁夏踮脚拍拍他肩头,“要相信你外甥女的智慧,她可是个天才。” 他挥开她的手,双手插裤袋往回走,一脸的认同,“嗯哼,天生的蠢才。” “……” *** 店里员工听说宁夏暂时不做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凑一起商量搞一次聚餐。宁夏举双手赞成,并提出做一份轻乳酪蛋糕带去当餐后甜点。 一众女孩举手欢呼。 聚餐地点在附近一家川菜馆,热热闹闹吃过饭后,切好的蛋糕分到每个人手里,小芳一连声嚷嚷:“糟糕,晚上吃这么多,要长胖了。” 小贝说:“不会啦,轻乳酪很健康的。” 小芳问宁夏:“小夏,是不是啊?” 宁夏已经不客气地咬了好几口,虽然她做的那些创新甜点都未能达到姜熠然的要求,但类似轻乳酪蛋糕这类普通甜点她还是手到擒来的。 她舔舔嘴,说:“这就要看你们对健康的定义是什么了,如果是‘低脂、低糖、低热量、低胆固醇’,那任何甜点都不会是健康食品。” “啊?!”集体失望。 宁夏笑笑,满足地又往嘴里送-入一大口,“安啦安啦。命里有时终须瘦,命里无时胖成球。今朝有甜今朝食,明日更肥明日忧。” 有人跟着起哄,“那我们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好不好?服务员,再上四瓶啤酒。” 小芳摇头,“四瓶?不行不行,不能再喝了!” “哎呀,别扫兴嘛,难得开心。” “就是,开心!” …… 记忆里最疯狂的一次醉酒是毕业前班级最后一次聚会。 叶晓凡刚失恋,她陪她喝酒喝到上吐下泻,从饭店回学校的路上,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唱歌,唱的是《草泥马之歌》,当疯疯癫癫地哼唱“噢,卧槽的草泥马,噢,狂槽的草泥马”时,惊呆了所有小伙伴。 用他们后来的话说就是:你能想象出两只草泥马每唱到一句草泥马就恶狠狠地指着我们的那种蛋疼的场面么?卧槽的草泥马! *** 宁夏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她前前后后喝得不多也不少,脑子勉强清醒,脚步有点虚浮。 辰良公馆的户外景观宛如一座座串联式的袖珍公园,园路线上每隔一段就会设置休息长椅,喷泉、花架、雕塑等各种小品比比皆是。 宁夏松软地坐在一处长椅上小憩,她仰面向后靠,静谧的天幕如同深蓝的绸带,点点繁星汇聚,似镶嵌的宝石闪闪夺目。晚风飒飒,背后的栾树沙沙作响,宁夏看着头顶的星空,鼻息间全是夏天独特的味道。 不远处的路灯洒下柔柔的光线,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具有安眠的神奇魔力,宁夏神经一点点放松,双眼慢慢地阖上…… 让她眯一会,只眯一小会…… 不时有车经过,轮胎行驶在水泥路,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哗一下过来,呼一下过去。宁夏想起室友说,那天她和叶晓凡边唱歌边哭泣,哭声伴随着反反复复的“草泥马”惊天动地。没人问叶晓凡为什么哭,因为这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可她哭什么呀,看叶晓凡哭得伤心陪着一起? 突然间一阵水意浸透了眼睛,宁夏从原本坐着的姿势缓缓地跌落下去。 她眼睛动了动,却并未睁开,直到额头抵在一个硬硬的木板上,她才迷迷糊糊地掀开一条细缝。模糊的视野里,好像出现了一抹亮色。是蓝色么? 尚未看清,那亮色越靠越近,像一块布劈头盖下,整个视线全部变成这个颜色。 紧接着,一个沉磁好听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问:“醒着?” 她把眼睛睁开,瞳孔缓慢对焦,“是你啊。”顿了下,她笑容收敛,有点不开心,“倒霉!怎么又遇到你了!” 叶昭觉眼波微动,只居高临下地静静凝视她。 有什么液体从眼角滑落下去,她一怔,随即伸手去擦,边擦边从长椅上爬起来,抬头看天,“下雨了么?” 她脸酡红酡红的,离着近点便会闻到一股啤酒的气味。由于背光,叶昭觉一开始并未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她站起身,迎着暖橘的灯光酿跄地迈出一步,眼角未擦干净的湿-润处闪过一道微光。叶昭觉看在眼里,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咦,没下雨啊。”她纳闷地犯嘀咕,然后又继续迈步,晃晃悠悠地走起内八字。 “的确没下雨。”他走在她身后。 她回头看他,雾蒙蒙的眼睛弯成月牙,“你说什么?” 这双爱笑的眼睛里不该有伤悲。 他眉心淡淡打了一个结,“天气没变,是你的心在下雨。” 宁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看着看着,低低笑起来,“呵呵,神经病。” ... 第17章 chapter17 “呵呵,神经病。” 宁夏吐出“呵呵”的时候,由于发音的关系,呵出了一团酒气。夏风拂动,酒气在空气中化开,只有一小缕极淡极淡地扑入叶昭觉的鼻端。 碰巧这时宁夏脱口而出一句“神经病”,他眉间折痕加深,盯着宁夏的眸光墨染一般深沉。 宁夏不看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行,遇到一个小台阶,双脚定住,倏尔抬腿一跳。 叶昭觉没有追,就这样看着她。 她悠着手里的包,一圈、两圈、三圈…… 嘴里喃喃自语:“回家咯。” 啪地一下,包失去向心力,甩出老远。 宁夏动作停滞,迟钝地看着那个方向,有点呆呆傻傻。 手腕被握-住时,她更是反应不过来。待看清楚是谁,顿感莫名其妙,“你干嘛?” 对方言简意赅,“回家。” 宁夏脑袋卡壳了,他力道不大,但她却忘了挣扎,被他牵着往他停车的地方走,“你有病吧。”她笑得大声,“我和你又不是一家。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 最后一个字愣是没吐出来,她停住了。 叶昭觉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把她塞进去,然后去捡包。 她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他轻推她进去,她便机械地把留在外面的两条腿也一并收入车内。 叶昭觉站在车门外,两只手随意地一搭,头低着,和她一样没什么表情,“安全带系上。” 宁夏闻声小幅度地扭过头来,他们一个在车外低头,一个在车内抬头,视线对上,宁夏呆滞滞,叶昭觉也滞了一秒。 之前她的眼眶只是有点泛红而已,而现在,已经红透了。 什么生物最让人头疼? 喝醉酒的女人。 重点是,他看见了还不能不管,这个才最头疼。 宁夏似是突然脑袋灵光了,头扭正,傲娇地哼了一声,“我才不要看你。” “……” 叶昭觉一怔,哭笑不得。 略作思忖,他弓身探入车内,给她系上安全带,离得近了,他不自在,宁夏也不自在。 宁夏别扭地动了动,嫌弃地昂起下巴离他远远的,眼珠下瞟,盯着他乌黑乌黑的头发,手一扬,啪地拍下去,“你干什么呢,老实点!” 叶昭觉整个人僵住,其实她拍下来的那一掌并不重,可骄傲如他,竟然毫无防备地被个外人打了。 这种复杂的心情,前所未有。 啪嗒扣好安全带,他头抬起来,手撑在椅背两侧,危险地逼近宁夏。 离得最近的路灯笔直矗立在车的前方,光线被他遮挡,宁夏视野里一片晦暗,只看得见一个近在咫尺的模糊黑影。 她拼命往后仰,缩着脖子,一脸戒备,“你搞什么鬼?” 她不怕。她眼睛瞪得很大,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惧意。 这是一个能把什么都隐藏得很好的姑娘。 这样近距离地注视这双总是谈笑自若的眼睛,叶昭觉心底一片清明。 只是神韵相似罢了,一直以来,他究竟在躲避什么。 宁夏原本就被酒精麻痹得大脑迟钝,被他沉默地逼视片刻,她更觉得茫然。 “你到底搞什么鬼?”她伸出两只手拧他脸,“说话呀,快点说话!” 一嘴的酒气扑面而来,叶昭觉眉心一蹙。即使脸上并无几两肉,也愣是被她拉扯出两个扁平的嘴角。 “松、手!”他张口困难,一字一顿,用了点力才将宁夏两只作恶的爪子扒下来。 脸颊麻麻的,他按了一下,宁夏看着他咯咯笑,“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她一笑,酒气更浓。叶昭觉嫌恶地皱眉。 他直起腰,从车厢里退出,宁夏胜利地向他甩手,像赶苍蝇一样,“快走快走,别在这儿碍眼。” 叶昭觉冷笑,将她之前的话完璧归赵,“呵呵,神经病。” 宁夏毫不客气,“你才神经病,你全家都神经病!” “……” 他不说话,宁夏得意洋洋,“小样儿,我忍你很久了。” 如果可以,叶昭觉真的很想赶她下车。 为防自己改变主意,他迅速绕过车头,坐进主驾驶。 宁夏随即头扭到这边,嘴一张,又要说什么,叶昭觉一踩油门,低声喝道:“闭嘴。” 她怔了下,嗓音一拔,“凶什么凶,不要跟我比气势,有本事和我比脑子!”然后,她把头歪到另一边,哼道,“你以为我想搭理你。” 自此,她终于闭嘴了。 叶昭觉冷硬着脸,一路开向地下车库。 *** 倒车入位,熄火,拉手刹,他伸手准备开车门,头一偏,看了眼身旁安静坐着的人。她一路都没有任何动静,不仅没有开口说话,而且就连摆头都没有一次。 他心生疑惑,开门下车,走到副驾驶那边,拉开车门,气得笑出了声。 她歪头睡着了。 “诶,醒醒。”叶昭觉不碰她,只捶打副驾驶靠背。 宁夏右耳贴在上面,被震得不舒服。她接连动了两下,却没有醒。 叶昭觉深吸气,郁郁吐出。 她半张脸陷在座背里,半张脸笼在他的阴影里,鼻翼微微翕动,眉轻轻蹙着。 想起她在自己脸上故意作祟,鬼使神差地,他抬手拧了上去。他懂分寸,力道掌握得很好,不至于惹她疼。 “别睡了,醒醒。” 指腹下的触感光滑如缎,他轻拧两下便放开了手。 宁夏无意识地摸向被他触碰的地方,挠了挠痒。 她眼珠在眼皮底下动来动去,明显睡得不踏实。 叶昭觉借机虚握拳捣她肩膀,“宁夏,到家了。” 宁夏不耐烦地挥开他,一翻身,背对过去。 “……” 叶昭觉这才真正意识到,他捡了一个多大的麻烦。 将她从车里拦腰抱出来,反手阖上门,他眼底情绪浮动,原地压制了许久。 她看着瘦,却不轻。贴在怀里软软的,像水一样柔韧。 年轻女孩盛夏时分都爱穿短裤短tee,她也不例外,两条白生生的腿挂在他的臂弯,在重力作用下,他的手臂像是埋进一块弹力橡胶里,贴合得严丝合缝。 她往他怀里钻了钻,轻嗅着,眉间依然拧着一个小疙瘩。 小小年纪,也不知在愁什么。 碰巧有人也在等电梯,他抱着她进去,那人见他不方便,主动问:“去几楼?” “11,谢谢。” 帮忙按了电梯键,那人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叶昭觉面容有些僵硬,他扫过去一眼,“有事么?” 那人一愣,忙转过头去,“没事。” 行至四层,电梯开启又阖上,整个密闭空间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她依然睡着,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虽然他没见过其他女人喝多后的醉态,但是他多少能够体会到,其实她醉酒后还算乖,不发疯不傻笑,就是有些吵闹,像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另外,还有悲伤。 和平日笑容可掬的她判若两人。 突然,他感到胸口被她不安分的手攥紧了,他垂眸看她安静的睡颜,敞亮的电梯里,泪痕斑斑,看得分明。 她又往他怀里凑了凑,喃喃吐出一个柔-软的叠音,“妈妈……” 这一瞬间,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干疼,叶昭觉收紧臂膀,冷峻的脸部线条终于慢慢柔和下来。 *** 姜熠然向外推开门,看见宁夏被对面的单身男人抱在怀里,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 “她喝多了。”叶昭觉只简要说了这一句,然后问眼前面色难看的人,“是你抱进去,还是我送进去?” 姜熠然双手抱胸,侧身一让,“既然你接手了烂摊子,当然不能半路扔掉。” 叶晓凡在他面前提过宁夏是和舅舅住在一起,被舅舅形容成烂摊子,还一脸嫌弃之色,叶昭觉神色平常,心底却不由生出一丝怜惜。 越过得不顺心,就越会想念母亲。很小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姜熠然并不知道自己已被眼前这位邻居定义为对外甥女不好的薄情舅舅,他抬抬下颌,指着鞋柜,“拖鞋在那里,别把我们家地板弄脏了。” 叶昭觉无声地看他一眼,姜熠然被这一眼看得眯起桃花眼,“怎么,有什么问题?” 他没理,径直往里走,没有换鞋。 姜熠然眼睁睁看着,发出一声冷哼。 叶昭觉停在客厅和餐厅之间的过道,楼梯口就在眼前,他本想将宁夏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没迈步,姜熠然走上前,抱臂越过他往楼上走,“跟上来。” 怀里的宁夏又在他胸口蹭了下,眉心终于舒展开,仿佛转入了安眠的好梦。 叶昭觉稳稳抱着她,一步步拾阶而上。 到了楼上,姜熠然正斜靠在一扇门前等着他,他眼神一指,“送到床上去。” 自从进来后,叶昭觉看他的目光就淡得几乎寻不出焦点,姜熠然也好不到哪儿,吊儿郎当地盯着他,却并未将他看在眼里,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态,都像是在差遣一个佣人。 叶昭觉立定在床前,把宁夏轻轻放下,再掀开一旁呈长方形叠好的薄被,盖住她。 他转身步出房间,经过姜熠然身前,脚步顿住。 他看向他,这回倒是焦点对上了。姜熠然挑眉,“别不是管我要钱吧?” 叶昭觉嘴角一扯,淡淡的笑容里有点嘲弄的意味。 姜熠然脸沉下去。 却听他严肃地说:“给她擦个脸,毛巾一拧,胳膊一动,不费你多少事。” 他放下话后,手抄进裤袋,连衣袖都不挥一挥就下楼离开了。 姜熠然听见楼下传来连续的开门和关门声,他从屋外走进屋内,站在熟睡的宁夏面前,盯着她白净的脸蛋看了会,白眼一翻,“哪儿脏了?” 不过,他还是认命地去拿了个湿毛巾过来给她好好擦了擦脸,连带着两只手也擦了一遍。 ... 第18章 chapter18 宁夏醒来时,头有点痛,她揉着脑袋坐起身,丝绒薄被顺势滑落在胸口,待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记忆一点点袭上脑海,她记得昨晚好像和谁吵了一架,没有给他丝毫反驳的机会,解气得不得了。 究竟是谁啊? 她趿着拖鞋从换衣间找好换洗衣物去浴室洗澡,热水从花洒里喷流而下,长发打湿,肌肤喝水,思绪也一下子打开了。 狭窄的视野里凝聚着大团大团的水蒸气,她揉着后颈仰头笑了一声,竟然是他! “您老可算醒了。” 洗漱一番后下楼,右转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东西吃,背后姜熠然凉凉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宁夏回头,惊魂未定,“你怎么没去店里?” “如果每天都要去店里忙,那我聘用员工做什么?自掏腰包请他们吃闲饭?”姜熠然抱着胳膊朝入户花园走,“锅里有南瓜粥,自己动手。” 宁夏努嘴,不予置评。 南瓜粥还保着温,热乎乎的,宁夏盛一碗,正要撒糖,姜熠然的声音飘过来,“你每天的摄糖量都超标,想得糖尿病?” 宁夏没理会,还是根据个人喜好加了点糖搅拌,她捧碗吹了吹,坐在餐厅里一勺一勺填补五脏庙。 片刻后,正对面的椅子被拉开,姜熠然坐进来,一脸的情绪不明。 宁夏头都没抬,就知道他不会放过她。 “你知道你昨晚怎么回来的么?”他坐姿是歪着的,一只胳膊肘搭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沿,另只手放在他翘起来的二郎腿上,一副雅痞警察拷问失足少女的架势。 宁夏捏着瓷勺在碗口磕了磕,装模作样地把问题扔回去,“怎么回来的?” 姜熠然鼻子里哼一声,“像个死尸一样被扛回来的。” “……” 勺子撂下,宁夏抬起头,“我说,一大早上的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这也叫一大早上?”姜熠然眼神点了点窗外大好的天,太阳高照,很是灿烂。继而,他又指向她碗里,“我说的都不好听,那我说锅里有粥,你别去盛啊。” 宁夏缓缓吸气,心说,我不跟你计较。 她继续喝粥,姜熠然眯着眼睛看她,“什么时候和对面那人勾搭上的?已经看对眼了,还是仍处于观察期?除了是叶晓凡堂哥,家庭情况了解多少?房子是他自己的还是租的?年薪、存款……” “姜熠然!”宁夏忍无可忍地打断,“你用脚趾头去想也能猜到昨晚只是个巧合好么!” 姜熠然往后一靠,冷笑,“哟,原来你都知道啊。” “……”他故意的! 宁夏埋头喝粥,不想再理他。 他敲敲桌子,警告:“以后再在外边喝醉酒,别指望我给你开门。” “行啊,那我就去宾馆开-房。” “呵。”他笑一声,“那也要看对面的男人愿不愿意跟你开-房。” “……” *** 放松个两天她就要去万斯年报到,卢晓答应给她办理正式入职,按照西饼房普通西点师的标准发工资。五星级酒店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尤其是看重西点烘培的五星级酒店,比姜熠然愿意支付她的月薪高出将近两倍。 宁夏把碗刷好,回屋上网。 看见叶晓凡在线,主动敲她:在干嘛? 等了一会没动静,她叉掉窗口,寻找手机想看看叶晓凡最近又发了什么新歌。在卧室里绕了一圈无果,一拍脑袋,想起手机在包里。可是包呢? 她跑楼下找姜熠然,刻意把客厅留意了一遍才开口问:“有没有看见我的包?白色的,我手机和钱包都在里面。” 姜熠然定定看了她几秒,眉一挑,“这是要钱新姿势?” 宁夏瞪眼,“我说正经的!” “哦。”他头低下去,将待会要用的模具在冷水里蘸湿,“没有。” 宁夏鄙视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眼尖瞅见他的手机放在旁边一个防潮篓筐里,二话没说拿起来,急急拨出自己的手机号。 姜熠然看她一眼,由着她,什么也没说。 那头一直响,她侧耳倾听,楼上楼下跑了一圈也没听到铃声。她立在楼梯口,锲而不舍地继续拨号。没有关机应该就没有被偷,可如果是被谁捡去,那他为什么不接? 宁夏闭上眼睛回忆了一遍,她是不是把昨晚的某些片段遗漏了? 姜熠然端着东西打开冰箱门,经过她身边时提醒道:“他抱你回来时,你身上没有包。” 宁夏头都大了,自说自话地思考,“那包会去哪儿。” “我给你个建议。”他把门阖上,转过身,“去问问对面那个男人昨晚在哪儿遇见你,遇见你时有没有看见你背包。我保证,比你干站在这儿用笨脑袋瓜想有用多了。” 宁夏不理他,她当然知道有用,可关键是,她不想去。 才骂了人家啊…… 犹豫了会,耐不住心急,她只好咬一咬牙,出去摁响对面的门铃。 许久不见人开门,她竟然悄悄松了口气。昨晚她的那些言行都还印在脑里,她做事的一向原则是“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下好了,在这个男人面前埋的所有线都白搭了。 好相见,怎么一个好相见? 她心里叹气,事已定局,后悔也没用。 他还能把她安然无恙地送回家,想来应该是个包容大度的人……吧? 宁夏回家拿了柄遮阳伞又要出去,姜熠然叫住她,“没头苍蝇一样出去找?”他瞥一眼高高的日头,赏赐一般的口气,“得了得了,既然毕业了,我就行行好给你换个手机。” 他的好意宁夏心领了,但这真不是迎新辞旧的问题,找不到她浑身难受,心里一块石头压着,坐不住。 她直愣愣冲出去,姜熠然将搅拌好的果浆淋在装好盘的冷糕上,摇头哼道:“强迫症。” 宁夏撑伞沿着回家的路走了一遍,她记得昨晚她在一个长椅上呆过,可这一路的长椅多到十根手指都数不完,她小坐休憩的究竟是哪个? 住在辰良公馆的都不是穷人,进出又格外严格,会不会被居民捡到送去了保卫室? 当然,还有可能在回到辰良公馆前她就已经把包丢了。 太阳火辣辣地烤在头顶,强烈的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不多时宁夏就出了一身汗。 走到主入口,询问了下门卫和保安,看到对方摇头,她终于还是死心了。 姜熠然听到声响,声音一扬,“白费劲了吧?” 宁夏脸上一层细汗,她走到厨房,蹬着高脚转椅一屁股坐上去,趴在流理台上没精打采地哀嚎:“钱包里至少有五百块……” 冰冰凉的果浆冷糕被姜熠然推过来,“别嚎了,你就当花五百买了我这份香蕉巴菲。” “……你抢劫啊!” 话是这么说,不过心情倒是好多了。 *** 宁夏回房后才看见叶晓凡的回复。 她不断刷屏:你之前去的那家酒店是不是叫万斯年? 宁夏敲键盘:是啊,你好像很激动? 她就在电脑前,这次回得很快:当然激动!下个月我姐订婚,订婚宴就是在万斯年举办! 原谅她转不过弯来:你是激动你姐订婚,还是激动订婚宴在万斯年? 叶晓凡:我姐大一就和他男友在一起,订婚只是个形式。我激动的是,终于有机会见到你说的那个卢晓啦! 宁夏汗:她有什么好见的。 叶晓凡:我就是想见识一下传说中有胸无脑的花瓶究竟胸有多大,才能把脑子给挤下去! 宁夏:…… 叶晓凡:话说,我姐也胸大,但她是智慧型学霸,大三就留美了,后来又继续读了硕士。 宁夏:表姐? 叶晓凡:不是,和我没有血缘关系。这么说吧,我大伯娶了她妈妈,所以她变成了我姐姐。 她大伯不就是她大哥的父亲么? 叶晓凡:喂,人呢? 宁夏:在呢。 叶晓凡:昨晚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宁夏:你几点打的? 叶晓凡:十点左右吧,怎么了? 这么说,她包十点前就不见了。 宁夏:我手机丢了,有事给我留言吧,晚上会看。 叶晓凡:被偷了? 宁夏:不清楚。 叶晓凡:好吧,我刚想跟你说,过两天我去寻味找你。 宁夏:别去了,我不在那儿。后天开始会在万斯年待一阵子。 叶晓凡:不是吧,你又打赌输了? 宁夏:…… *** 晚上有个必须出席的饭局,是关于翰飞下一个开发项目。 叶昭觉喝了点酒,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司机小凯开车很平稳,安静的车厢连呼吸都不可闻。 叶父电话进来,他接起,电波里传来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无奈,“如果不是你二叔告诉我,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又收购了海外一家酒店。” 叶昭觉揉了揉眉心,含糊地“嗯”了一声。 叶父说:“这回又是哪里?” “西班牙。”他将目光投向窗外,遥遥望见这座城市的标志性景点——寿岂塔。通高达七十米,后期修缮加固,将塔身残留的弹痕掩盖了去。 “还有什么没告诉我,趁现在一并说。” 他略思忖,“前段时间,我派出了三支团队赴美考察洽谈。”停顿了下,想到什么又补充,“哦,都是住宅和配套商业的综合体项目。” 叶父不太认同,“阿觉,你玩得太大小心收不回来。” 他笑,“爸,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那头沉默了一瞬,笑叹:“爸爸老咯,没你野心大。” 这时,车经过万斯年,仿造寿岂塔建造的酒店大楼灯火璀璨,路边的灯光透过车窗玻璃映亮叶昭觉静默的脸,他嗓音略低,似真似假地调侃:“其实,我最想收购的是万斯年。” 叶父一怔,声音沉下来,“那是老卢一辈子的心血,你别给我生这个念头,有也得立刻给我打住!” 他笑了笑,“您放心吧,我说着玩的。” 车忽然转弯,灯光飘远,他微笑的神情隐入阴暗里。 ... 第19章 chapter19 轿车停在公寓楼下,叶昭觉临下车前,小凯又问到了一个几乎每天都必须提前征询的问题,“叶总,明早需不需要车?” “八点在这里等我。”说完,叶昭觉拿起一旁脱下的西装外套,开门下车。 宁夏出门扔垃圾,辰良公馆的一大服务就是每个楼层都设有四个大号塑料垃圾桶,每天早晨会有人专门上来清理。宁夏把手里的两个垃圾袋放进不可回收的绿色桶,不远处“叮”地一声,有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这段时间又间或性地碰见过11层的其他两个邻居,她沿着走廊折回,没放在心上。 几秒后,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砸在背后,和她是一个方向。 她晃晃脑袋,还是没在意。 直到停在自家门前,脚步声依旧,她想想觉得不对,这里已是尽头,横竖只有两家,酱酒此刻在书房,那这人只可能是…… 宁夏扭头,果然是他! 她突然看过来,叶昭觉并未露出多余的神情。 宁夏难得一声不吭,连平日擅长伪装的笑容也没有挤一丝出来。这多少让他感到意外。 他伸手按密码机,指尖在半空停顿,斜着眼睛看身后,“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呃……”宁夏不好意思地抚-摸脖颈,眼神飘开,“谢谢你啊。” 谢什么?当然是谢昨晚送她回家。 叶昭觉说:“不用。” 他一直都未露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宁夏不由一喜,笑容咧开,话说得也甜,“好人呐,你简直就是活雷锋!” 她夸赞的时候还不忘竖起大拇指,一脸的动容。 叶昭觉有点想笑,事实上他也的确嘴角微微上扬,“谢就不用了,你向我道个歉。” 宁夏表情微僵,装糊涂,“道歉?道什么歉?” 她心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能奈我何?你还能把我骂过的话原封不动复述出来? 第一,那不是一个真男人能干出的事! 第二,我就不信你说得出口! 她眼珠滴溜溜转,看上去是在追忆,其实只是装模作样。 叶昭觉看在眼里,目光如炬。他倏地笑了声,极轻,听不出意味,“你在我车上吐了,是不是应该道歉?” “不可能!”宁夏理直气壮,“我吐了么?我怎么没有印象?” “你的印象是什么?” “我……”宁夏闭上嘴,差点中套。她忍不住笑,“得,我道歉。”她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叶先生,对不起,十分对不起,有任何惹您不快的地方请您务必包涵。” 叶昭觉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略有深意地勾了勾唇,“怪不得是自治区,自控力不错,能屈能伸。” 他研判的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不知为何,她脸有些烫。 她用怀疑的眼光打量,“这好像不是好话吧?” “当然。” “……” 他作势转身,手指重新摸向密码机,背对她,“宁小姐,非礼勿视。” “……”她嗤一声,白眼连翻。 两人各自输入密码,两扇门分别向外拉开,宁夏突然回头喊他:“诶——!” 叶昭觉立在门边,眼神在问:什么事? “以后别叫我宁小姐成么?你怎么不叫我宁大姐?” 这话题既突兀又搞笑,叶昭觉不言,只是看着她。 宁夏说:“既然住一起,保不齐会经常碰见,我个人希望,你要么干脆点直接喊我名字,要么什么也别叫,反正别总是宁小姐宁小姐的就行。可以么?” 他点头,“宁夏。”态度已表明。 他嗓音沉磁,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发出来莫名地夹带上一丝不一样的感觉,明明漫不经心,却意外的流声悦耳。 宁夏按捺下敲头的冲动,在心里默默鄙视自己。叶晓凡是声控,她又不是。 压下满肚腹诽,她满意地扯出笑脸,“那,你怎么称呼?” 叶昭觉本想说随便,对面公寓门早被宁夏拉至三分之二,从他的位置刚好看见姜熠然抱臂站在玄关冷冷关注门外的动静,他心口一突,想起宁夏只有这一个亲人,而这个亲人又极其糟糕,出于怜悯,他微微一笑,一贯冷淡的嗓音竟难得地带了几分温-软,“我记得,晓凡是让你和她一起叫大哥的吧?” 宁夏愣住,她没听错? 可看他神情,那笑容是真心实意的,既不敷衍,也不虚假。 况且,一个对她冷惯了的人,完全没必要学她玩虚的。 这样一分析,宁夏心头不由一暖。 人嘛,谁不希望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更何况还是个便宜大哥。 宁夏当即眉眼弯弯,“大哥。” 叶昭觉也态度可亲地改了称呼,“小夏。”他望一眼门内的姜熠然,眸色深深,嘴角笑意更浓。 宁夏侧立在门外,大半个身子挡在门的另一边,只能看见半截小腿,姜熠然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那条小细腿,听着她明显已被收买的语气,头大如斗。 *** 宁夏关门反锁,正准备上楼,听见姜熠然的声音从餐厅里传来,他在唤她。 她走过去,见他在吧台里调酒,头微微低着,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笼下一方阴影,将他的神情暂时隐遁。 “兴致不错呀你。”宁夏坐上吧凳,托腮,休闲放松,方才的经历激起她的一时感慨,“诶,我突然发觉吧,看人其实就和喝酒一样,酒得慢慢喝才能喝出味道,人处时间长了才会有人情味。” “那究竟是人味多一点还是情味多一点?”姜熠然头抬起来,一语双关。 “什么意思?”宁夏揪眉。 姜熠然开门见山,“你倒是说说看,大哥喊那么亲热,是想培养人味还是情味?” “哦,你偷听。”宁夏反应过来,眯眼坏笑。 姜熠然也笑,脸凑到她跟前,没有半点偷听的惭色,“来,叫声舅舅听听,我帮你验证验证魅力。” 宁夏不笑了,“你有完没完,说得好像我对人家有什么企图似的。” “你没有,保不准人家有。”姜熠然对着她额头戳了一下,“长长脑子行不行,什么哥哥妹妹,说白了不就是玩暧-昧。” “你想太多了。”宁夏不好解释那么多,这之间发生的事凌乱冗杂,一时半会也捋不清,她索性闭嘴不谈,打了个呵欠站起身,“困了,我去睡觉。” 姜熠然脾气立刻就不好了,“男人最了解男人,你现在不信,别到时候吃了亏跑到我面前哭!” 宁夏挥挥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你说的情况永远也不会发生。” 回到卧室,洗澡洗漱,躺到床上才忽然想起,她忘了问叶昭觉包的事。正懊恼着,转念又想,如果遇到他时包还在自己身上,他不可能不把包也一并送回来,再说,即便包落在他车里,晚上不是见到他了么,他不也没提? 念及此,宁夏焦躁地滚来滚去。不想起包还能保持平静,一想起手机丢了钱包也丢了,整个人就又都不好了。 虽然酱酒承诺送她一部新手机,可她毕竟开始工作了,她和无数思想**的大学毕业生一样,不好意思再伸手向家里索取。 她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台灯,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从一个小铁盒里找到一张随手放置的银行卡。 她不是很确定那个人最近两个月是否一如往昔地向卡里打钱,不过里面的存余足够她买一部性价比高的新手机。 一想到要大出血,她就感到无比肉痛。天降横祸,根本就是一笔额外的开支! *** 宁夏忍着肉痛告诉姜熠然不用给她买手机,姜熠然一副了然状,“打算啃老本?” 她点头,表情漠漠的。过了会,特意强调:“放心吧,等万斯年下个月工资一发我就有钱了。” 她说这话无非是在拒绝他救济的基础上证明自己穷不死,姜熠然却故意歪解,“宁夏,别以为你这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想要我发这个月工资给你就直说,拐弯抹角的有意思么?” 宁夏怔怔看着他。 他从橱柜隔断里取出一个牛皮信封,明显是事先准备好的,“呐,你在寻味的工资,我是那么小气的人?” 胸腔里顿时胀满一团团热热的气流,宁夏眼睛有些酸涩地笑了,“谢谢姜老板,老板最慷慨最大方。” 姜熠然懒洋洋地睨她一眼,“这还用你说。” ... 第20章 chapter20 万斯年副总办公室。 宁夏负手而立,东看看,西瞅瞅,特别是那幅尺度巨-大的白色绢质手绘屏风,一看就是名家手笔,极具艺术性的同时又抽象得大众难以理解。 她思忖良久,依然看不懂。 卢晓抱臂走近,与她并肩。斜斜地瞄她一眼,“这是我花高价从法国艺术展买回来的写意抽象画,看到中间的暖色调没,它代表的是生机,上面的有机形状有人有物,你注意左边那个长方形,像不像一张床?” 她语气轻慢,问题抛出后又随即哼笑:“算了,跟你也是白说,你懂什么。” 宁夏笑笑,没半点恼火,“你说得对,我不懂。你既然什么都懂,找我来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卢晓恨恨地瞪她一眼,转身走到白皮沙发上坐下,正前方的长方形小茶几上放着一包女士烟,她抽出一根,手里倏地多出一只金属打火机,蹭地一下火苗蹿出,烟点着了。 宁夏从不知道她还会抽烟,静静看着她。 她吸一口,目光抬起,“宁夏,我知道你机灵,你一定能猜到我遇到了麻烦。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很想看我笑话?”她右手夹着烟,指尖微曲,脸色不甘,“说真的,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竟然会找你帮忙。” 她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宁夏这回没有呛声。 一早就察觉她不对劲,可现在看来,这种不对劲似乎有点超出想象。 宁夏甚至都没有移步上前,她站在原地,隔着距离,隔着空气,隔着烟雾,斟酌着开口:“你还没告诉我,让我帮你什么。” 卢晓发怔,有些揣摩不透,“你为什么不先问我遇到什么麻烦?” 宁夏无语,叹了口气:“你当我是你啊。” “……” 尽管生气,可卢晓却感觉心脏滞了一秒。宁夏神色太过自然,口吻也太过寻常,她盯着她,盯着盯着,眼睛垂了下来,不自在地深吸了口烟。 为什么会不自在,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宁夏耐着性子,又问一次:“我能帮你什么?” 卢晓将烟头捻灭,扫光宁夏带给她的那点烦躁情绪,眼神望过来,“你只要在饼房好好做就行,饼房有什么事随时向我汇报。” “哦。”宁夏一寻思,“你把我找来,是让我当你的眼线。” 她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卢晓莫名心虚。 她理直气壮,也不知道是解释给自己听,还是强调给宁夏听,“你这人假的要死,轻轻松松就能骗到一票人,不找你找谁。” “我就当你在夸我。”宁夏挑眉,无所谓地笑笑,“你拉下脸找我就只有这一个理由?” “还能有什么。” 还有,你年轻,饼房里的那些男人不至于欺负一个女孩。你聪明,遇到突发情况能够随机应变。你有手艺傍身,不至于笨手笨脚被扫地出门。 当然,这些卢晓都不会承认。至于另外一些理由,她更加不会说。 宁夏点了点头,随遇而安道:“行吧,我看你也挺不容易,就勉为其难地做回卧底帮帮你。” 这个“帮”字令卢晓很不舒服,“我和你是交易,不要一副我欠了你的表情。要说欠,也是你欠了我。” 宁夏乐了:“我欠你什么?” “我给你付薪水。” “那是我劳动所得。” 卢晓一噎,继续说:“饼房有徐正则,你多的是机会偷师。” 就因为有徐正则才恐怖好吧。 宁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偷师这种事也要看个人天分,她重新来这里,的确揣着这个打算,但究竟天分够不够,还有待发展。 *** 在万斯年人资部签了劳动合同,卢晓回副总办公室,宁夏去乘电梯,分开前,卢晓再次问她:“真不用我陪?” 宁夏摆手:“还是算了吧,你一去饼房,耍威风的是你,留下来受气的还不是我?”她小声咕哝,“要是你口无遮拦惹怒了徐正则,那我就更倒霉了。” 单是前面一句就已经触怒了卢晓易爆的神经,最后那句声音虽小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卢晓当即就无情翻脸,“随便你!” 宁夏笑眯眯:“那我们有事再联系。”她挥挥手,凭着来时记忆朝员工电梯间的方向走去。 才从电梯里出来,就在走廊里撞上徐思齐,他抱着一个大置物筐,从仓库的方向过来。 徐思齐看见她先是愣了下,然后皱了皱眉,“不是辞职走了么,怎么又来了?” 宁夏眨眼,“谁跟你说我辞职了,没有啊。” 徐思齐不是好糊弄的人,他眼睛一翻,“借过,别挡路。” 宁夏往旁边让了让,脚步跟上,说:“我老家出了点事,昨晚才赶回来。先前走得太急也没请假是不是发火了?” 徐思齐停下步伐,偏头盯着她不语。宁夏面不改色,依然一副紧张兮兮的神态。 他突然头一低,凑近她的左耳,“前几天我路过清溪路的一家西饼店,看见你从里面出来。不用我提醒你那家饼店叫什么名字吧?” 他声音阴测测,吐气微热,宁夏下意识退后一步,右手摸上来揉了揉耳朵。 “撒谎精。”徐思齐鄙夷地看着她。 “你认错人了。”虽然被揭穿,但宁夏脸上却不动声色,“我去换衣服,回见。” “但愿是我认错了,宁夏,你自求多福。”徐思齐在她背后面无表情地说。 她回头,弯唇,“谢谢关心。” 还真会蹬鼻子上脸!徐思齐顿时好气又好笑。 宁夏上次走的时候,悄悄把衣柜钥匙放在了柜顶,她踮起脚尖摸了一把,居然还在。 想想也是,西饼房不缺新人,只要没有人员流动,即便她的衣柜一直锁着,也不会有人关注。 穿戴整齐,宁夏推门走进饼房,也许是因为徐思齐已经和大家吱过声,众人看见她,并未露出吃惊的表情。甚至有人笑道:“哟,小夏回来了。” 那人姓王,以前宁夏都是喊王师傅,现在她决定入乡随俗。她扬起笑脸,回:“王哥,好久不见。” 这样的称呼是会将人的距离拉近一层的,王哥很受用,说:“听小齐说你回老家办事去了,你也是,怎么一声招呼也不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好歹要向请个假,实在怕他,向良哥请也行啊,大不了回来被骂一顿。” 宁夏态度诚恳,“是是是,我错了。” 她感激地看向拿着盘子朝水池方向走去的徐思齐,这人的确挺有意思,尽管嘴上嘲讽她,但背地里却不捅刀子。 宁夏两边瞅瞅,问:“怎么不见良哥?” 大黄在一旁说:“良哥在点货。” “哦。”宁夏降低分贝,“那呢?” 王哥手支在嘴边,咧开嘴:“今天没来。” 宁夏笑了:“难怪你们都放松警惕。”她把袖子捋起来,快速融入,“我来帮忙,需要我做什么?” “过来削皮!”出声的是徐思齐。 他捧着一篮水果,眼神一抬,示意她过来。 宁夏二话没说,“好嘞。” 金志良回来时,宁夏正守着削皮机工作,徐思齐在她身旁把去皮后的苹果切成片,冷不丁问:“你老家哪儿的?” 宁夏面上一僵,不回答。 徐思齐瞅她一眼,了然地嗤笑一声,压低嗓音说:“其实你老家就是南湘,对吧?宁夏,我算是服了你,装的可真是一套一套的。” “不是。” “啊?” 宁夏抬头,“不是。”她倏地一笑,眼睛里有某种情绪一闪而过,“我是北州人。” “北州?” “嗯。”她复又低下头。 徐思齐看着她白皙的侧脸,嘀咕:“难怪你北方口音重。” “是么。”宁夏眸光清亮地斜斜看他,“我倒不觉得呢。” “小夏,你出来一趟。”金志良脸色微沉,远远瞥见她,喊了一声。 “哦。”宁夏转头对徐思齐说,“你帮我看着点。” 徐思齐同情地说:“这还只是第一关,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 宁夏懂他的意思,徐正则那关才最要命。 宁夏尾随金志良来到他的小隔间,金志良倒了杯茶,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拖出椅子坐下,目光沉沉,“饼房有饼房的规矩,不是你想走就走,说来就来的。” “我知道。”宁夏说,“良哥,我那天太冲动了,对不起。”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问你,你又跑回来,是和卢副总讲和了?” “嗯。是我求她的。”宁夏心里恶寒,嘴上却实实在在,“我喜欢做甜点,饼房对于我来说是个机遇,我不应该错过。”这话不假,如果能偷师成功,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机遇。 金志良看了她半晌,摆摆手,“行了,出去吧。” 这么轻松就结束了? 宁夏微笑半鞠躬,“谢谢良哥。” “小夏——!” 才开门,就听见金志良把她叫住。 “还有事么良哥?” “总厨问起来,你只需道歉,其他话别说。特别是刚刚对我说的这些。” 宁夏情绪复杂,其实不用他提醒她也知道应付徐正则不能走柔情路线,他忽然好心指点,让她不自觉羞愧。 被她这样呆呆望着,金志良别扭地撇开脸,作势端起茶杯,“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做甜点的好苗子,想给你个机会,不要多想。” 宁夏抿嘴笑:“是,再次谢谢良哥。” 徐正则接连两天都没出现,宁夏早已盘算好的措辞得不到及时发挥,转眼就快忘光。 和之前的上班路径相同,她每天出门依然选择乘坐地铁,高-峰期时人挤人,偶尔有那么一小刻,她会忍不住羡慕姜熠然出行可以自驾。还有叶晓凡,她也已经开着自己的小车去公司做起闲差了。 但真的只是小小地艳羡一下而已,并且也仅仅只敢艳羡几秒钟,每次念头生起又落下,眼睛都是微微酸涩的。 她心头惶恐,无力招架。 *** 辰良公馆地下停车场的灯光亮如白昼,叶昭觉经过挡车杆下,沿着入口停进专属车位。将钥匙拔-出,拉开车门准备下车,忽听见一声来电。 明明是陌生的手机铃声,却近在车内。 他循声回头,看见一只白色单肩包横躺在车后座。 铃声还在喋喋不休,他长手一伸,穿过驾驶座之间取到跟前,犹豫一秒,拉开拉链,轻轻一提,意外受到阻碍。等他把手机从包缝里拿出来,才发现底端插着数据线,而数据线的另一头连接着一个亮着绿灯的移动电源。 手机屏幕正对着他的视线,上面赫然闪亮的来电提醒写着一个名字:某位大小姐。 ... 第21章 chapter21 铃声停了,电量早已满格,叶昭觉拔下数据线,将之分别放回包里。 然后,他从车上下来。 然而没走几步,又听见它没完没了地叫嚣起来。 兴许有急事,叶昭觉想。 他高大颀长的身姿定住,再次将包打开,手机拿了出来。 如他所料,果然还是“某位大小姐”。 顿了顿,他滑开屏幕接听,一道熟悉的女声上来就是一声语气恶劣的质问:“宁夏,我给你发短信怎么不回?听说徐正则失踪了,是不是真的?” 没人回应。 “喂!说话!你装什么哑巴!” “晓晓。”耳膜被她尖细的嗓音刺得微微震动,手移开一点距离,叶昭觉唤道。 卢晓万万没想到会听到低醇的男音,她怔愣后,心头一悸,“阿、阿觉?” “是我。” 卢晓傻住,一瞬间以为自己拨错号码,她不由看了眼备注,奇怪,明明没错。 “宁夏手机在你那儿?”她被自己的猜测惊吓,“你和她在一起?!” 她说话一惊一乍,嗓门也随之高了一阶。 叶昭觉将听筒又拿开稍许,“她手机丢在了我车上。” 他继续往前走,空寂的停车场,四下无人,只有寂寞的灯光和孤单的人影。 “你们怎么会认识?你们什么关系?”简单的一句,无疑给卢晓扩大了想象空间,不过她依然不敢置信。 这样的语气令叶昭觉不耐,他言简意赅,“邻居。” 冷淡的两个字把卢晓一锤敲醒,她终于收敛,却还是震惊地自语:“你居然也住到辰良公馆去了!” “嗯。还有事么,没什么要说的就先这样。” 通话结束,叶昭觉看一眼时长,1分57秒。 他轻笑,这种不是自己手机就下意识节省话费的举动,有史以来第一次。特别是,明明是对方打过来的。 *** 姜熠然循着门铃推开门,见是他,抱臂靠墙,眉目不动,“有事?” 叶昭觉没说话,直接把包递还,目的简单明了。 姜熠然瞅一眼,起初只觉得眼熟,刹那后挑眉辨认出来。“果然是被你捡去了。” 果然?叶昭觉不动声色地微微垂眸。 等姜熠然接过,他回身欲走,却被姜熠然一把叫住,“诶,你回来。” 他微顿,虽不明就里,可也心知不会有好事。 姜熠然把包打开,随手翻了翻,继而取出皮夹,扬声冲身后喊,“宁夏,过来数回头钱!” 不到一会,宁夏脚步轻快地从客厅里冒了出来,“什么回头钱?” 她穿着棉质睡衣,松松垮垮,却更加显瘦。中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黑亮亮地落在肩头,衬得小脸莹白。 她大喇喇走过来,首先注意到的不是立在门口的叶昭觉,而是姜熠然手里的包。 她两眼立刻放光,亲人呀,果然是回头钱! 眼下她最庆幸的是,因为忙,也因为懒,这两天没能抽时间去数码店。幸好没去,否则好几千块就白搭进去了。 她乐呵呵地从包里摸出手机,高兴的神采都写在脸上。 叶昭觉见她眉开眼笑,无来由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他想,笑容是可以感染人的。 就像那个人的笑,在他叛逆孤傲的青春期划破了漆黑的夜,宛如一颗太阳,温暖他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姜熠然把皮夹送到宁夏手边,提醒道:“看看钱少没少。” “……” 宁夏尴尬,她望一眼面色平和的叶昭觉,无比佩服他面对酱酒满满的恶意竟能淡定如斯。 “怎么可能会少。”她看都不看,将皮夹塞回包里,推姜熠然进屋,“你别管了,忙你的去。” 姜熠然生气地望着她,无声警告。 宁夏不理会,继续死命推,还把手里的包兜头套进姜熠然的脖子,“你不是看球赛么,快去看快去看。” 姜熠然简直想掐死眼前这只愚蠢的白眼狼。 “别推我!”他气恼地发火,手臂向外一震,用力甩开宁夏。 宁夏毫无防范,踉跄地倒退了一步。 看他气冲冲地消失在过道,宁夏心情好无力,感觉头都有点痛。 偏偏这时,叶昭觉留在原地,关怀的语调清晰传来:“他平时都这样对你?” 嗯? 宁夏从他平淡的话音里听出了一丝不平淡,转身,他俊朗的眉目映入她的眼,那神色分明写着:你舅舅一直对你很不好。 “……” 宁夏微窘地倒吸气,想笑却笑不出来。 而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落入叶昭觉眼里就像个身世凄苦的小孩在自怜自艾,叶昭觉的心不禁微微一磕。 身前灯光莹莹,背后光线充沛,唯独宁夏所在的玄关没有点灯,只是凭借前后的亮度勉强支撑视野。 叶昭觉的突然靠近,迫使前方的光源被遮挡。 清隽挺拔的身躯覆盖下来,宁夏愕然地睁大眼,他要干什么? 她傻傻立着不动,心里竟有一丝微微的紧张。 他在她大胆笔直的注视下,熟练而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相信我,这没什么大不了。小夏是个很好的姑娘,他将来一定会后悔。” 紧张的心绪一下子消失不见,还好还好,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态,他都表现得干净而温暖,不掺杂丝毫杂质。 宁夏忍俊不禁,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失恋患者。 可她嘴一咧,又快速收住。他神色那么认真,沉静的眼睛似蒙了水,意外的柔和。 她一眨不眨地凝视他好看的眉眼,完全不受控制,仿佛有根线在中间无形牵扯。 他本意安抚,却将她原本安宁的心搅出一圈涟漪。涟漪不断扩散,她懵懂地眨了下眼,眼波澄澈,轻轻又拨动了他的某根心弦。 一切作用力都是相互的。 他稍稍不自然地挪开目光,嘴角微微笑:“手机号。” 宁夏晃神,“啊?” “手机号报给我。” “哦。”宁夏快速报出一串号码,可他一动不动,她不由纳闷,“你不记下来?” 他抬手虚点太阳穴,轻笑:“在这里。” 宁夏不甘示弱:“你的号码呢,你说一遍,我也能记住。” 她骄傲又自信,神采飞扬。 叶昭觉眼神微闪,笑了笑,满足她道出自己的私人号码,“有事可以找我,只要力所能及,我都会帮忙。” 宁夏故意煞有介事地问:“无聊的时候也可以找你?” “不可以。” 拒绝得好干脆,如她所料。 可立刻又听他补充:“无聊的话去找晓凡,她每天都很无聊。” 宁夏噗嗤一声笑了,“你也太了解晓凡了吧。” 她越笑越好看,像一朵金黄的向日葵,夺目耀眼。 叶昭觉恍惚意识到,他喜欢看她笑的样子,阳光、热烈、生机勃勃。 这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该有的模样。 *** 宁夏心情好,不自觉地哼起小调。 客厅里回荡着足球解说员激动亢奋的声音,她躲在拐角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去瞄沙发上坐着的姜熠然。见他神态安闲,她不由舒了口气。 从拐角轻手轻脚地走向楼梯,姜熠然阴阳怪气的语调却陡然炸出,“小夏妹妹,你去哪儿啊?” “……”宁夏动作一僵。 她定定神,转身跨-下台阶,手负在背后,讨好地笑,“我明天上早班,今晚要早睡。” “是得早睡。”姜熠然理解万岁地轻点头,将旁边沙发上的包递给她,“小夏妹妹,晚安。” 宁夏嘴角抽搐,抱着包正欲逃窜,姜熠然提醒道:“不看看里面少没少东西?” “不是吧你。”她终究忍不下去,“人都走了,你还闹!” 姜熠然看她,“真不查看?” 宁夏眼角一跳,心中升起不好预感。 她仔细翻找,手机、钱包、移动电源、纸巾,一个不少,抬头看他神色,那种坐等看戏的得意她太熟悉了。 她又看向包里,凭直觉摸向皮夹。凝神打开,空的! 眼睛登时就睁大了,“小偷!” 姜熠然极其配合地附和:“没错,他就是个小偷。” “……我说你!” 他失望地看她,“你竟然相信他,不相信我!” 宁夏哼一声:“我帮理不帮亲。”她走上前,手掌摊平,“拿来。” 姜熠然控诉:“宁夏,你伤害了我。” “所以呢?”她抬了抬下巴。 姜熠然不甘示弱,“你钱夹里的563块3毛用来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无耻!” *** 手机里有好几条信息,宁夏回到卧室后,顺序点开查看。 最新一条是卢晓发来的:徐正则失踪了? 宁夏额头三条黑线滑下。 照她这么说,连续几日无故旷工就是失踪,那她之前岂不是失踪了一个月…… 无凭无据,她不愿仅凭猜测妄下结论,索性不回。 她趴在床上,虽然被姜熠然厚颜无耻地坑了一笔,但心情并未受到过分影响。五百多块只是他付给她的工资里的一个零头,他高兴就好,假若满打满算,其实她压根没亏。 小腿无意识地晃呀晃,点开通讯录添加新联系人。她不习惯填写真实姓名,每个联系人都是用外号代替。如果手机被偷,这样可以保护亲朋好友不被有心人士趁机敲诈。 暗忖片刻,她一字一字地打上:昭觉县。 轮到手机号,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点,1、7、8…… 呃,后面的数字是几? 她敲敲脑袋想了又想,可惜记忆出现断层,她忘了。 那个信誓旦旦的自己犹在眼前,她羞惭地抿紧唇,自己的记性也太不牢靠了吧…… 回忆了半天也没能记起来,最后她只好放弃。 安静的房间内,她懊恼地想,自己年纪轻轻都记不住,就不信年纪大的昭觉县可以。 *** 徐正则回来当天,饼房里的甜点师从早上开始就挨次面临突发状况。 先是王哥吃桔子酸了牙,再是大黄送进烤箱的蛋糕没成型,然后是徐思齐做的黄桃水果软糖遭到中餐厅的顾客投诉…… 中午休息时,众人围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纷纷断言这是一个不详的预兆。 徐思齐愤愤地说:“你们说那女的是喝多了还是吃多了还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了,我向她拼命保证黄桃里没有防腐剂,她就是不信。她有没有一点常识?!罐头密封后加热杀菌,老细菌死了,新细菌进不去,防腐剂需要个屁!” 万斯年赏罚制度严格,厨师被投诉会被扣减当月工资,徐思齐这个月至少小一千没了。 饼房里一时间众口纷纭,若忽视掉这些扫兴的话题,倒是难得热热闹闹。 金志良掌心下压,示意大家静一静,“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事情都发生了,没完没了地废话是不是闲的!” 气氛静默一秒。 然而,大黄很快有了新发现,他说:“良哥,好像只有你和小夏一上午什么事也没有!” 他这一点拨,所有人都茅塞顿开地回忆了一遍,还别说,真是! 不过,如果像王哥那种酸掉牙的小事也能拿出来提一提,那金志良和宁夏也是可以凭着记忆搜刮出一两件的。 宁夏和他面面相觑,虽然视线很快就分开,但是两人都十分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坏事最好别瞎叨叨,越叨叨越点背。 只可惜,人的运气一旦变差,哪怕仅在心里想想,坏事也还是会自动找上门。 徐正则默默消失,又默默现身,她和金志良倒霉催的成了他高射机枪下的活靶子。 ... 第22章 chapter22 再次见到徐正则,宁夏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明辨的气息。虽然他依然冷吊着眼,但过去他眼底尚有余温,这次回来,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仿佛淬过一层冰水,寒到人的心里。 他是在下午两点钟推门进来的。 彼时,众人都已各就各位,该忙什么忙什么,偶尔交头接耳,场面十分和-谐。 他一来,低气压暴走,所有人立刻缄默,仿佛嘴巴被强行贴上封条。 他第一个点金志良的名,声音近乎冷酷:“老金,为什么我不在饼房每天都被投诉?你们没有断奶么,我不在就一盘散沙!” 四周安静得只能彼此闻见自己的呼吸声。 金志良那张刚正不阿的面孔被数落得红白交织,但他吃的盐多,不怕眼下这点渴,他声线平稳,冷静客观地解释:“,投诉的客人问题都过于刁钻,这事不能怪大家。” “我没怪大家。”徐正则冷冷一笑,“我怪的是你!一个优秀的团队需要一个优秀的领导,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厨师长,是从re出来的高级甜点师,不是需要我教你怎么来管理饼房吧?” (注:re——巴黎蓝带高等厨艺学院,法国糕饼界的专业人才培训机构。) 这顶庞大的帽子扣下来,配上他一字一顿冰凉的语气,金志良两眼低垂,头皮麻得很。 宁夏把自己尽可能缩在角落里,徐正则像吃了炮仗,只差没长出两只牛角扮演怒目横眉的牛魔王。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突然下来转悠,饼房里每个有人工作的位置他都会上前视察。 宁夏头戴厨师帽,长发藏在帽尖,从背影看和瘦小的男人并无区别。 她窝在角落里,耳朵机灵地高高竖起,听着不断向这边靠拢的斥责声,心跳如擂鼓,口干舌燥。 要准备喝心灵鸡汤了,好无奈…… 徐正则发现她,是注意到她赤条条露在外面的那双腿,笔直、纤细、白皙,明显不是男人的腿。即便刮干净腿毛,正常男人的腿哪怕再精瘦也是结实有力的。 他几步走到宁夏面前,眼眸眯起,“你怎么滚回来了?” 语调冰凉,在宁夏心头卷起一阵寒风。 她歪头,笑容天真懵懂,“我走了么?,我想你肯定对我有所误会。” 他鼻子里哼了声,忽然就压低了声音,“呵,二皮脸。” “……” 宁夏觉得,她如果不继续装下去,都有点对不起他口中的“二皮脸”。 她二皮脸道:“,你不去你的工作间看看?我每天都把那里打扫得特别干净,不信你可以去检查。” 徐正则直直盯着她,眼神很奇异。 宁夏以为他会精力充沛地将战火引到她身上,可他居然没再继续追究,只是上下眼皮轻轻一碰,意有所指地说:“小猪,把自己喂得太饱是会被杀掉的。” 什么意思?宁夏迷惘错愕。 潜意识里她觉得这或许是一句别有用意的警告。 可警告的内容是什么?工作态度,还是工作能力? *** 艰难险阻的第二关似乎不是她硬着头皮闯过去的,冥冥中,她的直觉偏于诡异,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徐正则是有意放水。 王哥带头开玩笑恭喜她有惊无险,她脑海中的警铃却自始至终叮铃铃地响个不停。 会不会是她想太多了? 傍晚就餐时间,她一个人坐着发呆,餐盘里的饭菜都快冷掉。 有人在她对面坐下,前方余光里满满的荤菜,红艳艳得勾人食欲。宁夏抬头一望,居然是徐思齐。 她随口发出感叹:“这么多肉你一个人吃得完么?” 他笑得欠扁,“吃不完也不会赏给你。” 谁稀罕。 “你吃你的吧,我根本没胃口。”她撇嘴道。 徐思齐稀奇,“小猪还会没胃口?” 她吸一口气,立刻笑眯眯,“是啊,小猪吃那么多肉,早晚变成死肥猪。” “……”徐思齐笑不出来了。 宁夏也忽然不再作声。 把自己喂得太饱是会被杀掉的…… 她戳了戳米饭,凝眉思考,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仍在出神,又有一个人在她身旁坐下。那人目光对着她,眼底飘着两朵火烧云。 徐思齐轻咳一声,示意宁夏看左边。宁夏疑惑,头扭过去,直直地对上那人虎视眈眈的眼睛。 卢晓。 宁夏猛拍胸口压惊,“卢副总,你找我有事?” 她正儿八经的询问,看卢晓的眼神拘谨得像看陌生领导。 卢晓本来是要发火的,但很快注意到她给自己使的眼色。正值晚餐时间,餐厅陆陆续续有员工进来,周围不乏饼房的人,其中就有独自一人坐在圆柱旁的徐正则。 愣了愣神,卢晓急忙改口,嘲讽道:“我能找你有什么事,笑话。” 说着,她身体坐正,手机在桌上轻轻一搁。暗示她,电话联络。 宁夏有所会意,悄悄在餐桌下面做了个ok的手势。 卢晓斜着眼睛瞥见,这才满意地开始用餐。 宁夏一抬头,正对上徐思齐全程旁观的乌亮眼眸,心里哀叹一声,正欲装傻,徐思齐却挑眉对她笑,笑意里满满都是洞悉。 宁夏没办法,只好食指点向他,无声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他嘴角轻扯,带着一如既往的不屑一顾。 宁夏心头郁闷,将卢大小姐骂了数十遍都不解气。猪一样的队友! 事后,两人通话。卢晓反过来恶人先告状,指控她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玩人间蒸发。 宁夏单刀直入,把在餐厅的怨言一股脑发泄出来:“诶,我说。你脑袋瓜子只是个装饰吧?我进万斯年本来就和你关系不清不楚,你当那么多人面坐我旁边是想把传言坐实么?” 卢晓说:“坐实了又怎样?徐正则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我的人。” “请注意措辞,我不是你的人,谢谢。”这话听起来真别扭。“还有,我明确提醒你,他知道是一回事,你不收敛是另一回事。我不知道你让我进西饼房究竟有何目的,但我奉劝你,徐正则这个人可一点都不好对付。” “谁想对付他了!你只需要把他拉拢到我这边!” 拉拢? “你等等,你拉拢他找我干嘛?” 假如她想和一个人建立融洽关系,一定会亲自出马寻找机会。 但很显然,卢晓的思考方向和她不同。 卢晓说:“只有你先打探清楚他的喜好,我才能对症下药。” 她说得有理有据,可宁夏却倒竖起眉毛,“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拖到现在有意思?” “我不信任你呗。”卢晓永远这么理直气壮,“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察期。” 还考察期…… 作成这样就不要再找理由了吧。 这边厢她翻白眼沉默,那边厢卢晓却有一大堆问题。“宁夏我问你,你和叶昭觉是什么关系?” 宁夏莫名其妙,“什么什么关系。” “别装蒜,你们明明住一起!” 宁夏说:“既然知道住一起,不就是邻居咯。” “除了邻居呢?” “关你什么事。”宁夏语气漠漠。 卢晓脖子一梗,“阿觉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天。”宁夏惊叹,“你究竟同时倒追了几个人?” 卢晓抓狂,“你少胡说八道!” 宁夏笑得越发促狭,“你没追人家,管那么多干嘛。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你家里人知道么?” “……”卢晓气得脑袋里火花四溅。 *** 其实收集一个人的喜好并不是一件难上天的事,观察他平日喜欢吃什么、每天穿什么类型的便装、开哪一款的车,这些都和喜好有关。 可惜这些又都停留在表层,真正想要了解一个人,还是得从更细微的地方入手。 徐正则的私人工作间有一张长长的柚木办公桌,和金志良的休息隔间不同,虽然各种设备齐全,但除了这些,整个桌面干干净净,空荡得足以供一个人躺倒。 宁夏每天擦擦抹抹,除了不好意思翻抽屉侵犯*,各个角落都摸索了好几遍。 她可以很负责任地确定,徐正则不仅有狂躁症,而且十分洁癖。另外,他还患有严重的强迫性障碍。每一样物品都必须放置固定地点,她打扫卫生的时候一旦疏忽,第二天绝对躲不过正则牌“心灵鸡汤”。 总之,这个男人是个不正常的危险人物。 叶晓凡十分八卦地和她探讨徐正则的性取向问题,最终两人得出共同结论,即便他是直男也不会有女朋友。 试想一下,谁家宝贝姑娘愿意长期忍受一个间歇性发疯的神经病? 可叶晓凡的言情细胞却提醒她,或许,他只对喜欢的人温柔呢? 宁夏对此持保留意见。她拿姜熠然举例,在她家酱酒的字典里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温柔”这个词。不过,酱酒比徐正则正常多了。 叶晓凡不赞成她拿*型案例做参考,宁夏说:“那你说举谁?” “我大哥呀!你别看他好像冷冰冰的,其实他心可热乎呢。不过前提是,你得入他眼……”说到这里,叶晓凡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她猛然想起自家大哥对宁夏的冷淡来。 宁夏托腮,小小地催促:“入他眼之后呢,继续说。” 叶晓凡连忙摇头,“不要。我再说下去,万一你讨厌我大哥,我找谁哭去!” “……” 宁夏心说,怎么会讨厌,难得她已经入他眼。现在在公寓楼遇见,他也是会主动颔首微笑的。 其实她根本不清楚自己是以怎样的方式获得了他的认可,当她糊里糊涂接受的时候,一切都仿佛早已铺垫好。 这个叫叶昭觉的男人似乎自带一种魔力,他对她冷淡,她便自动疏离,他对她温柔,她便坦然受之,连心理过渡都直接省略。 转眼到了九月。 整个万斯年都在全力筹备商、叶两家的订婚宴事宜,西饼房这边,徐正则也早已推出订婚蛋糕的六款备选。 九月十号,近在眼前。 ... 第23章 chapter23 订婚宴的准新娘陆临安毕业于南湘大学,目前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在读硕士。而准新郎商策,同新娘是大学校友,在南大取得建筑学学士后,赴美留学,又获得普林斯顿大学建筑学硕士。 宁夏听叶晓凡爆料,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硕士期间任职于纽约一家知名的建筑事务所,毕业后成为事务所合伙人。 两人大学相恋,在一起五年,感情一直很好。 整整一个夏天他们都在各自的轨道忙碌,陆临安在导师手下做景观项目,商策负责参与费城的一个旅游规划设计。 他们的订婚宴原本是由两家父母共同筹备,可叶昭觉却当仁不让地包揽在自己身上。 叶晓凡说:“大哥对安安姐真是好得没话说,估计她将来结婚,他也会亲力亲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肩靠肩,聚在八楼皇冠厅外的展示区看照片。宁夏是趁徐正则不在饼房,脱了厨师服偷偷跑上来的。 展示区摆放着一面巨-大的相片展示板,大大小小的相片合成两个彼此微笑的头像,男左女右,男俊女靓。 仔细看,每个头像里的小宫格都是一张**合影。 八千里路云和月,他们携手走过国内国外不少地方。而这些地方对于宁夏而言,陌生得仿若误闯入世外桃源。她得承认,从未走出去的人永远也想象不出这世界有多美。 叶晓凡忽然眼眶发热,她揉揉眼睛,“什么毕业季分手季,两个人连人生目标都不一致,就算熬过毕业又如何,早晚会分!” 宁夏知她想起了卓然,搂她肩膀拍拍,“乖,给你五分钟矫情时间。” 话一落音,叶晓凡愣住,她也有些呆。 叶晓凡斜眼,“你居然学我大哥那一套!” 宁夏瞟她一眼,“我乐意。” 她眼尖,“诶,说曹操曹操就到。” 宁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叶昭觉一身直线条纹西装,搭配一条白色小圆点领带,直条纹的严肃被轻快的圆点中和,毫无违和感。 他永远都是穿搭高手。 叶晓凡手肘一折,轻轻戳她一下,挤眉弄眼道:“看见没有,这就叫魅力!” 这种时刻她都不忘怂恿她,宁夏折服。 她叹口气:“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能消停?” 她态度一直不变,叶晓凡也很无奈,“你真不考虑考虑?像我大哥这样的黄金单身汉,错过实在太可惜了。” 她从背后捧着宁夏的脸转向叶昭觉所在的方向,他站在签到台前,和负责答疑的工作人员低头说话,碰巧一位宾客携同夫人款款而来,他含笑伸出手去表示欢迎。 “你仔细看看,多好的基因啊!我上大学之前认为姓叶一点也不酷,现在倒觉得吧,姓叶也挺好,你们家孩子以后可以起名叫叶问!” 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家孩子都出来了…… 头被她桎梏,宁夏眼珠上瞟,无语望天,“那你以前觉得姓什么最酷?” “花。”叶晓凡抿抿嘴巴,轻咳一声,“我和我弟都想姓花,我叫花木兰,他叫花无缺。” 宁夏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花木兰,老妈在找你。”叶晓凡口中的老弟“花无缺”来了。 闻声,叶晓凡松开手放过宁夏,板着脸转身,“不许叫我花木兰。” 叶晓宇白她一眼,“不是你刚刚旧事重提的么。” 叶晓宇个子高挑,厚重的刘海遮住额头,走的是美少年路线。 他从裤袋里抽出右手,有规有矩地伸向宁夏,面容帅气又阳光,“你好,我是花木兰的弟弟花无缺,也是叶晓凡的弟弟叶晓宇。” 叶晓凡嫌他啰嗦,在一旁瞪眼,“小夏,别理他。” 叶晓宇姿势不变,手依然摆在宁夏面前,“我相信夏姐姐不会像我姐那样没礼貌。” 叶晓凡听了气呼呼。 宁夏被逗乐,手与他象征性地交握了一下便收回,笑着自我介绍:“宁夏,就是那个宁夏回族自治区的宁夏。晓宇你好。” 叶晓宇重新将右手抄回兜里,姿态挺拔,“我知道。经常听我姐提起你。” 宁夏说:“你姐也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是么。”叶晓宇睨一眼叶晓凡,“肯定和刚才一样不是好话吧?” 叶晓凡抢先道:“那当然,你六岁还在尿床,这事小夏也知道。” 叶晓宇一点也不生气,他泰然自若地对宁夏说:“夏姐姐,你一定不知道我姐十岁时吃饭还需要我妈喂。” “叶晓宇——!” 被点名的人一脸无畏,甚至还在继续挑衅:“难道不是十岁,是十五?” 叶晓凡气得跳脚。 宁夏看着这对可爱的姐弟,笑得乐不可支。 叶昭觉交代完两条注意事项,留意到这边的动静。他走过来,左手随意地搭过叶晓宇肩膀,将两个即将开战的人及时分开。 “我让你们今天时刻处于备战状态,不是指窝里反。”他低声警告,“你们两个给我听好,谁再闹,我就把怀怀喊过来看着你们。” 叶晓凡一惊,立刻求饶:“大哥,我错了。” 叶昭觉看向叶晓宇,“你呢?” “知道了。”叶晓宇睫羽微垂。 宁夏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 叶昭觉将弟弟妹妹的关系处理好,眸光望过来。宁夏一怔,连忙露出微笑。他勾起唇角,微点头,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他便转身走入了宴会厅去督促其他事宜。 宁夏看着逃过一劫的两姐弟,好奇问:“怀怀是谁?你们为什么都怕他?” 叶晓凡长吁一口气,“他是个小恶魔,年纪不大,心眼特多,最会倚小卖小欺负人。”说完,她对着叶晓宇胸口捶了一下,“别再惹我,听见没?” 叶晓宇保持双手插兜的姿势,低头瞄她收回去的手,“到底谁惹谁?” “你……” “行了行了,打住。”宁夏捂住叶晓凡的嘴,提醒强调,“怀怀!” 叶晓凡怔怔地抿紧嘴巴,横了叶晓宇一眼。 叶晓宇不和她一般见识,对宁夏说:“我出去转转。夏姐姐我很喜欢你。” 宁夏最不会吝啬的就是笑容,她咧咧嘴,“我也喜欢你。去吧。” 少年迈开脚步,气度翩翩,宁夏想,叶家基因果然好。 突然,她掌心吃痛,“叶晓凡,你是小狗么?”她连忙把手从叶晓凡嘴上放下来。 叶晓凡龇牙,“我如果是狗,一定把你一块肉咬下来!” 宁夏说:“我招你惹你了。” “谁胳膊肘往外拐,谁就惹我了。”她冷哼。 “瞧你这出息。”宁夏无奈摇头,“晓宇是在读高中吧?你多大的人了,和他置什么气。幼稚。” “你不幼稚?”叶晓凡数落,“你和你舅三天两头吵架拌嘴,你不幼稚?” 宁夏说:“那是他幼稚,谁年纪大谁幼稚。” “切。”叶晓凡嗤之以鼻,“双重标准!” “我乐意。” 两人继续立在展示板前看宫格里的相片,有人从宾客休息区走来,宁夏无意间瞄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心头猛地一跳,情急之下拉起叶晓凡躲进了展示板背后。 “怎么了?” “嘘——!”宁夏探头查看,小声说,“徐正则在外面。” “在哪里?”叶晓凡早就对他产生了浓厚兴趣,猫腰从宁夏下巴底下伸长脖子,展示板前有三个人背对她们而立,两男一女,她谁也不认识,“哪个是鸡汤?” 宁夏手指向穿白衬衫的那个身形瘦高的男人,然后,又指着他们当中唯一的那个女人,用气声一字一顿说:“卢、晓。” 叶晓凡兴奋得眼睛都在发光,一下子同时见到两个“偶像”,她运气好得可以去买大乐透啦。 展示板外,季彦今盯着迎宾区的座位图看了会,检查无误后,对徐正则说:“距离婚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小食餐点区的甜品台记得及时补给,最好别重样,捡特色的上,争取让每位来宾尝过后都不会忘。” “尝过不忘?”徐正则很不给面子,“季总,我很感谢你对饼房能力的肯定,但你这样的要求会给我们带来极大压力。甜点在爱吃甜食的人眼里的确很美味,但它不至于令所有人不能忘怀。夫妻之间都存在七年之痒,更何况人和甜点之间?” 季彦今深沉地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自从徐正则消失后再回来,他的枪口对准了万斯年的每一个人,包括总经理季彦今。 这些天卢晓一直在观望,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好探寻出两人的关系是真的破裂,还是纯粹做戏给她看。 只可惜她失败了,也不知是他们藏得深,还是自己道行浅。 当然,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不会承认。 就好比两人方才的对话,她依然无法分辨出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 卢晓挫败地侧过身,烦躁地捋了捋额前碎发。然后,她就看见了展板后的两只毛茸茸的脑袋。 一个是陌生面孔,一个是宁夏。 她做贼心虚地躲在那里,卢晓咬牙,正儿八经地瞪着她。 宁夏堆出笑容,食指竖在嘴边,又指指徐正则,拜托她别出声。 卢晓眼睛瞪圆,她本来就脾气不畅,这下连气血都不足了。 等到三人去了别处,宁夏才和叶晓凡从展板后走出来。 叶晓凡扔她一记白眼,说:“她哪里有大-胸-器,也就一般般!” 宁夏针对她的“一般般”发表感言:“人家至少是个c,你有么。” 叶晓凡挺-挺-胸脯,“我b我骄傲!” 说话间,一个刘海向上翻卷的男人从她们身旁走过,男人看了眼叶晓凡,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骄傲的某个部位,叶晓凡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她怒目圆睁,恶狠狠地说:“看你妹啊!” 男人好整以暇地唇角一弯,“以我和你哥的关系,你的确是我妹妹。” ... 第24章 chapter24 叶晓凡现实中的朋友都是从同学发展起来,交际圈偏于简单。她没有接触过叶昭觉的朋友圈,因为她一直对此不热衷。 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指他和她大哥是心照神交的朋友。 但那又怎样? 男人笑着离开,她却莫名地恼火,“尼玛,我认识他么?” 她明明看的是宁夏,话却是问的自己。 宁夏说:“我怎么知道。” 她看看时间,距离订婚宴开场也快了。耳边回放起之前季总的那番话,想必徐正则会回西饼房交代一些事。 略一思忖,她说:“我先回去了。” “那你待会还上来么?”叶晓凡问。 “看情况吧。” 其实,她心里面挺想来的。她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展板上的那一幅幅照片,多幸福啊,能亲眼见证别人的幸福说起来也是种荣幸吧。 叶晓凡不开心地瘪嘴,“你走了就剩我一个,好无聊。” 她一脸恹恹的表情,让宁夏忽想起叶昭觉的某句建议——无聊的话去找晓凡,她每天都很无聊。 叶晓凡瞪眼推了她一下,“你笑什么?” 宁夏看着她,略有感触地说:“有哥哥就是好啊。” 这话着实没头没脑,叶晓凡顿感莫名其妙,不过她还是天经地义地回了句:“那当然,不过我不介意你出手拐走他。” 三句里有两句离不开说媒…… 宁夏沉默。 匆匆赶回饼房,边往自己的工作区域走,边微垂着脑袋整理厨师帽。 王哥说话向来没有顾忌,他嗓音一拔,道:“小夏,你上个厕所还挺久的嘛。” 当着一票男人谈论蹲厕,宁夏一点没脸红,“也不知道早上吃错了什么,肚子不太舒服。”她摸摸腹部,痛苦地皱眉头。 徐思齐瞧在眼里,没吱声。 他们两个都资历浅,工作的地方紧挨着。 洗了个手,她把事先拿到室内回温的黄油一刀刀切成小块,头微低,左右手动作熟练。 徐思齐微侧头瞟她一眼,“你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女生。” “哦。”宁夏偏眸,嘴一咧,微笑,“我的荣幸。” 然后,她低下头去,将切好的黄油块拨到一边,继续切剩下的。 徐思齐看了她一会,哂笑出声。 宁夏自然不会问“你笑什么”,她只是平静地瞥一眼过去,在和徐思齐目光对上时,两边嘴角向上翘起,露出一个讨喜的弧度,说:“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真的。” 他对她的嘲讽都表现在明面,活得直接坦率、光明磊落,这样的人,哪怕说话经常夹枪带棍,她也不觉得讨厌。 最最重要的是,他每天有那么多机会在其他人面前揭穿自己,可他一次都没有。 徐思齐脸上有那么一小刻的怔忪,他怪异地看宁夏一眼,眼神隐隐地藏着一丝狐疑和期待,“想和我做朋友,好让我替你保密?” 宁夏“啊”了一声,“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她紧紧盯着他,“难道不是?” 她这种问法有点傻,徐思齐听了,人也跟着一起傻,愣愣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看见宁夏嘴角的笑容不断放大,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 “呀,你脸红了,是因为没把我当朋友所以羞愧了?”宁夏面色一正,抬起左手大度地摆了摆,“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你不用介意。” 她一本正经,徐思齐咬牙切齿:“你不去做演员可惜了。” “我也这么觉得。”她惋惜地说,“我觉得吧,我就缺你这样一位伯乐。你看,你一下子看出我有领导气派,一下子又发现我适合做演员,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么赏识我的人。” 徐思齐无语半晌,被气笑:“……宁夏,你知不知羞!” 徐正则就是在这时候走了进来。 他没有换制服,依然是那件质地考究的白衬衫,雪白干净,熨烫得平整无皱。 “老金。” “.”金志良站出来,应了一声。 “皇冠厅的甜品台换一批甜点补充。” “换一批?”金志良诧异,甚至有些不认同,“我们事先按照今天的分量准备的,不多不少,刚好足够满足皇冠厅今天的需求。现在临时换一批,就只能暂时从给其他餐厅准备的甜点里瓜分,这样一来,其他餐厅的供给就可能跟不上……” “你是想间接告诉我,饼房里养的是一群闲人?”徐正则尖锐地打断,“供不应求就抓紧时间做蛋糕,酒店聘用你们是要求时刻做好准备,不是依仗准备好了就可以时刻偷懒!” 他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反观金志良的表情则不尴不尬。 他看一眼墙上的时钟,“五分钟后送到皇冠厅。”说完,他锐利的眼眸环视一周,转身推门而去。 将近半分钟的时间里,众人久久没有动作,大气不敢出。 半分钟后,大黄拍打胸脯,后怕道:“哎呦我的娘嘞。” 金志良缓过神来,招手快速忙碌起来,催促大家麻利点准备蛋糕。人多,动起手来速度快,不到一会送餐车便被填充满。 传菜员进来推车,金志良不放心,叫上一名甜点师跟去重新装饰摆台。 人一走,他又立刻分配任务给大家,把急需补漏的甜点一一交代下去,特别是每日出售量最高的慕斯蛋糕,必须尽快填补空缺。 所有人都紧张地忙碌起来,金志良从宁夏眼前路过时,宁夏出声询问:“良哥,那我呢?” “你?”金志良说,“你不是肠胃不舒服么,去药房买点药,回来再说。” “……哦。”宁夏心虚地抿了抿唇,“谢谢良哥。” 她这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落在金志良眼里格外别扭,明明是一片好意,他斜睨她一眼,却满脸嫌弃,“就你事多。” 他扯下厨师帽,快步走去铁架前寻找备用原料,短平的头发像一根根硬硬的钢针。 可这世上,谁的头发不是脆弱柔-软的呢?坚-硬的只是它的外表而已。 宁夏心头浮起一丝暖意,她最容易被一些细微的小事感动。从小到大,始终如初。 徐思齐在一旁漠着脸,“说,你怎么收买的良哥?” 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自从回来后,良哥对她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不,准确来说,是自从听到她和卢晓的通话后。 他不是一直认为她在抱良哥大腿么…… 宁夏眼底闪过狡黠的笑意,她故弄玄虚,“这个嘛,你不用知道。” 她在徐思齐戒备的眼神里抬起右手,徐思齐肩膀一动,往后躲。她手停在半空,顿了顿,还是哥俩好地拍在他的肩头,“不过你放心,我们是朋友,以后我会罩着你的。” “……” *** 宁夏坚守岗位留在西饼房,揉好面团后,用模具将面团压成心形图案,再在烤盘里铺好油纸,放上面坯,刷上一层牛奶,送进预热好的烤箱里烘焙。 放眼整个饼房,她能够拜托的只有年纪相仿、资历也差不多的徐思齐。 “诶,小齐,二十分钟后帮我取出来哈。”末了,她双手合十,黑漆漆的眼睛里无比诚挚,“非常非常感谢。” 徐思齐对她突然更换的称呼不感冒,可他并未挑破,只是哼了声,反讽:“买药?” 宁夏笑笑,模棱两可地回:“你懂的。” 借以“买药”的由头返回八楼,宾客早已陆续从休息区入场。 为了营造气氛,台下的灯光全部熄灭,宁夏讨巧地混进去,在一片昏暗中躲在角落里,定睛望向舞台。 聚光灯照亮舞台中央,足有两米高的订婚蛋糕五颜六色,远远望去,赏心悦目。 她见过徐正则的设计草图,和眼前的外观完全不一样。回想起那天四散在地板上的纸团,可以确定他费了不少心思。 看似是一个完整**的蛋糕,实则是由九十九个口味全然不同的水果蛋糕组成。 九十九种“水果”堆叠成一座小山,每一种都需要单独做成型,每一种都是各自独特的味道,每一种切开来看都层次分明得一目了然。 明亮的光圈将蛋糕从上到下完全笼罩,最顶-端的那颗小草莓可爱得鲜艳欲滴,宁夏舔舔嘴唇,忽然有点眼馋。 请来的婚礼司仪是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一男一女,声线清朗中透着热烈,一开口,便如刚过去的盛夏般热情四射地呼唤出沸腾的掌声。 不多时,红地毯上方的灯光骤然亮起,随着主持词的节奏指引,准新郎和准新娘相携入场。 宁夏躲在宴会厅的最尾端,她不敢太靠近仪式区,那里光太亮,很容易将自己暴露,她往后退,一路退到高大的花灯后。 身形被遮挡,她放心大胆地围观全场焦点。 他们沿着丝滑的红毯一步步靠近舞台,从她的角度原本就只能稍稍瞄见一点侧面轮廓,他们一走动,融化在光线里的侧颜逐渐隐遁,只看得见一对洁白婚服下的伉俪背影。 直到他们匀步走到舞台中央,转身面对宾客,宁夏终于放眼窥见到真人。 嗯……怎么说呢,宁夏脑海中倏地冒出一句不知在哪里看到的话——外在因素只是美人内在气质的体现。 美人,那是一对气质独然的美人…… ... 第25章 chapter25 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们挽手而立,嘴角微微含笑,脸部线条柔和明亮,服帖修身的纯白礼服在澄明的光束下泛着朗朗清辉。 看得出来,两人话都不多。司仪伶牙俐齿,在他们面前却讨不到丝毫便宜。 问及五年恋爱长跑,陆临安矜持地轻抿唇,“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走过来了而已,嗯……很幸运。”甜蜜又羞涩的笑容。 宁夏远远瞧着,会心一笑。 别人的爱情有幸感受一下就好,她收敛住心神,趁宴会厅内灯光未起,沿墙猫腰而出。 厅外的长廊空荡荡,原本就听不分明的脚步声被吸进厚实柔软的地毯里更加轻不可闻。 宁夏低头想心事,一步步接近员工内部电梯。 左脚刚从转角处迈出,心口砰地跳了一下,她猛地收回脚,背靠着走廊墙壁,屏息静听。 徐正则立定在电梯口接听电话,他含糊地应着什么,态度敷衍,听得出来十分不耐烦。 很快,他耐心告罄,语气恶劣:“我想做什么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火爆的脾气有所压制,“好,晚上见。” 电梯门开,他走了进去。 宁夏听见声音,急忙从拐角跑出来看电梯操作盘上的楼层指示,电梯停在二楼,又继续往下,直到最后停靠在负一层。 她不知道徐正则进去之前轿厢里有没有其他人,去往负一层的究竟是他还是别人,不得而知。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万一被抓个正着,自己被骂倒无所谓,就怕会连累良哥。 电梯落下后很快上升,宁夏等不及,两辆电梯的电梯键都摁下,她眼巴巴地等,一秒、两秒、三秒…… 有人走了过来。 她听见咔嗒一声,是什么盖子打开了。然后,嚓地一下,有东西蹿了出来。 宁夏对这两道轻促的响声太熟悉,能发出这种声音的,是老式的火石打火机。 空气里颤音余绕,她脑袋轰轰的,胸口也闷得慌。 这个声音,她已经很多年没听到了。 最快的一辆电梯已抵达12层,下降的速度平稳,没有在8~12之间的任一楼层停留。 宁夏却在这时,转过头。 一个男人与她仅半米之遥,他手里刚点燃一支烟,走廊里无风,烟雾不受打扰,直直向上飘,他英俊的脸半隐在逐渐消散的烟雾里,像是水波晃荡下的石板,沉沉的,面无表情。 是叶昭觉。 他似是并未注意到她,她目光突然看过来,他脚步一怔,脸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隔了好一会才缓缓释放了稍许,“你怎么在这儿。” 语气不像在发问,倒像是见到她,略略惊讶地随口一叹。 “我、我上来看看。” 宁夏盯着他手里夹着的烟,心底残留的情绪一点点消失不见,可看见这样的他,难免心口微凸。 眼前的叶昭觉是半陌生的,他脖间那条活泼泼的小白点领带微微有些松垮,西服的扣子敞开,露出里面素净的衬衫,他虽然极力克制,可他眼神里的孤寂和凉薄却浓烈得化不开。 电梯门在这时开启,宁夏却已然忽视。 里面的人都是酒店职员,看见穿着便装的她,以为只是路过的客人,立即按了关闭键。巧的是,一辆下去,一辆刚好上来,直愣愣地越过八层,停在了九层。 宁夏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电梯上了,她问:“你呢,你怎么出来了?” 她想说订婚宴不是还在继续么,不知为何,生生忍住了。 叶昭觉微扬手,“出来抽根烟。”他抬抬下颌,指着不远处的安全应急门,“我不奉陪了。” 说着,他就要朝那个方向走。 “等一下!”宁夏顺应心意,急急喊住他。 “什么?”他眼眸微眯,沉寂的眼对着她。 “我陪你。”宁夏捏了捏拳,重复一遍,“我陪你吧?”唇角微扬,她带着商量的口吻。 叶昭觉眉一蹙,别开眼,口气生硬地拒绝:“不用。” “用的用的。”宁夏连声说。她在前面开路,边走边回头,“快来啊,我时间很宝贵。” 他定在原地看她,指间一点猩红静悄悄地燃烧。 那边,宁夏已经走到安全应急门前。她推开门,靠在门边,隔着距离招手,“过来呀。” 叶昭觉丝毫不动。 两人无声对望,一个在呼唤,一个在犹疑。 时间悄无声息。 宁夏安静地等。他心情不好,他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抽根烟,也许在短暂的自我独处中,他会快速收拾好心情变回那个原来的他,可宁夏却不想如他愿。 至于原因,她说不上来。或许,曾经他安慰过她,她潜意识里希望借此机会将温暖回馈。又或许,什么原因都没有,她纯粹神经错乱,多管闲事。 她等着等着,笑容快要僵掉的时候,他终于拾步走了过来。 与电梯间的敞亮不同,楼梯间光线昏暗,门一阖上,霎时显得空旷远寂。站在扶手边向下望,幽幽得一眼望不到底,越向下越黑。 宁夏坐在上行楼梯的最下面一级台阶上,屁股底下没有垫东西,坐下时也没有吹灰,毫无顾忌。 叶昭觉立在墙角,与她保持一定距离。 他单手插在西装裤兜,深吸了口烟。烟雾缭绕,缓缓散在角落里。烟味飘到宁夏那边,早已淡得抓不住了。 宁夏手拄着膝盖,双手托腮,仰头看他,“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他眉一挑,淡淡的,“这是你的口头禅?” 宁夏笑眯眯,“你不觉得我很有礼貌么?每次有问题都事先征询。” 恬静的笑容在暗淡的天光里亮起一盏灯,尽管这灯对于叶昭觉而言有些刺眼,但他晦暗的心情渐渐有了光亮。 他轻不可察地勾起唇角,“既然你是在征询,我可以选择不回答。” 宁夏努着嘴耸肩,“无所谓啊,我征询只是因为这个问题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你回不回答都对我没影响。” “什么问题?”他问。 宁夏笑得更开心,“我就知道你会满足我的。” 说到这里,她本来已经停顿,可又忽然意识到不对,头立刻低下去,有点羞窘,“呃,我是说,你会满足我的好奇心。” 叶昭觉轻笑,神情不自觉地放松。 那声笑意模模糊糊地传入宁夏耳朵里,她弯了弯唇,有种歪打正着的喜悦感。 她慢吞吞问:“嗯……我想问你啊,都什么年代了,你为什么还用火石打火机?” “你怎么知道?”叶昭觉一顿。 “……我猜的。”宁夏放下手,手臂在双膝摊平,下巴枕上去,声音却跟着低了下去,“火石打火机不都淘汰了么,你难道有怀旧情结?” 他沉默了。 宁夏等了一会没等到回音,头抬了起来。 他侧身对着她,头颅微低,胸膛一起一伏,又深吸进了一口烟。光线本来就昏昏暗暗,缓缓吐出的烟圈萦绕在四周,更是将他笼在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里。 他究竟是怎么了? 今天难道不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么? 为什么他看起来一副惘若有失的样子? 宁夏拧眉疑惑,有什么不一样的思绪渐渐打开了。 她看着他,也不催促,就只是无声看着他。 他连吸了几口,烟雾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直到手头的烟燃尽了,他捻灭烟蒂,眼神望过来。 “也许吧。”他说。 “……哦。”宁夏忽然就不想说话了。 推开垃圾桶的翻转盖,将烟蒂丢进去。他另一只手也抄进兜里,正面转了过来。那双眼睛沉沉郁郁,深不见底。 宁夏呐呐地与他对视,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小夏,在恋爱么?” “……没有。”宁夏不明所以地惊了一秒。 他迈步走过来,明明不是感兴趣的表情,却又问:“以前谈过?” “……也没有。” 随着他的不断靠近和接连莫名其妙的问题,宁夏不自在地埋下头,唇抵在手背。 他在台阶的另一头坐下,和她之前一样随意,不过他长手长脚,不像宁夏曲起膝盖,坐姿矜持,而是两条长腿自然伸直,一只脚散漫地搭在另一只脚上。 双手依然插在口袋里,他扭头,目光滑落在她的头顶,“一次也没有?” 他的口吻平淡到近乎官方,比老师盘问学生有没有早恋更让人局促。 宁夏忽然就有些生气,她头微侧,眼睛瞪着,嗓音夹带一丝明显的恼意,“没有没有没有,很奇怪么,有什么好问的。” 楼梯狭窄,只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叶昭觉没有适可而止,他看着她,继续,“有喜欢的人么?” 宁夏深吸了口气,身体慢慢坐直。她紧抿唇,偏头,不躲不避地迎视,嗓音变得微凉,语速也变得低缓:“没有。” “挺好的。”他勾着一抹微笑。 宁夏一愣,烦躁的心情被立刻喊停,“什么?” 是她幻听了么? ——有喜欢的人么?没有挺好的? 她瞠大双眼,心跳变得没有规律。 他不再看她,而是盯着前方虚无的一个点,“没有暗恋挺好的。” “暗恋?”宁夏眨眼,听不懂。 他答非所问:“你暗恋他,他刚好也暗恋你,这个几率是不是很小?” “……嗯。”宁夏咬唇,神色复杂。 他扯着唇角微微一哂:“可悲的是,把时间都耗在互相暗恋里,硬生生错过。没有暗恋挺好的,小夏。” “……” 所以,你是在耿耿于怀么? ... 第26章 chapter26 何必呢。 宁夏默默说,你又是何必呢。 “大哥。”她柔声唤,等来他的一声回应,这才斟酌着缓缓说,“你……三十了是吧?” 叶昭觉眉梢微挑,转眸看她。 宁夏尴尬地垂下头,询问男人的年龄难道也是一种忌讳? 不管了,忌讳就忌讳吧。 她轻咳一声:“大哥,虽然说男人三十一枝花,可你这朵花也太萎蔫了吧。人都到三十了还在缅怀二十岁时的感情,说好听点呢,这叫长情,说难听点,你怎么还这么傻x?” “……” 寂静。 宁夏抱住膝盖的手臂紧了紧,不好意思抬头。 原谅她忍不住爆粗口,她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叶昭觉你个傻x! 她一鼓作气地继续说:“过去把时间都浪费在不表白和不追求上,现在又把时间耽误在悔恨和回忆里,你……是在作么?” 顿了顿,她把头埋得更低,有点忐忑不安,又有点恨铁不成钢,“难道你希望四十岁的时候又把时间耗在对三十岁的追悔上?你打算一辈子的记忆都和二十岁有关,都围着二十岁打转?” 于是,气氛更深地凝结。 宁夏听见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噗通,他们连朋友也不是,充其量只是关系刚刚亲近一点的邻居,可她却直言不讳地说了这番非常不中听的话…… 唔,他应该不会勃然变色吧? 长久的宁静中,宁夏如坐针毡。 他忽然笑一声,情绪不明的笑声穿透她的耳膜,她忍着心头愧意,小幅度地歪过头,眼睛像兔子,小心翼翼。 “你很聪明,我没有具体明说,你好像什么都能猜到。不过,你说得都对,又说得都不对。”他看着前方,眉目沉静,像是在解释给她听,又像是在重复给自己听,“我早就不再悔恨,也尽量避免回忆。这些年,为她养成的习惯或许还在,但在一起的执着早没了。” 两腿收回,他保持双手插兜的姿势稳稳地站起身。 宁夏仰头看他。 身姿修挺,头微低,侧脸笼在阴暗里看不分明。 她心里的某个小角落被轻轻地揪了一下。 他眸光一转,低头看着她,有他不容侵犯的骄傲,“一辈子活在二十岁的回忆里?我在你眼里究竟是情痴还是白痴?” 宁夏:“……” 她当然希望他什么都不是,专一是品质,可情痴却是疯狂…… 人应该为值得的事疯狂,早已成过去的人,何必执念? “不热么?” 嗯? 宁夏被问住,一时没能从方才的话题里抽回神思。 呃,热,当然热。 冷气被隔绝在安全门内,楼梯间里空气闷闷的,或许是因为她心情也不太顺畅的缘故,后颈以下一片黏湿。 “要回去了么?”她问。 他弯唇,点头,“大师在表演沙画,得趁结束前回去,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沙画?” “嗯。要不要去看?”他邀请道,神色自然,无一丝异样。 宁夏看着他无懈可击的神情,再瞅瞅他颈上那条松垮的领带,即便衣着颓唐,也并无违和感,依然是那个内敛沉稳的男人。 她不自觉松口气,抿唇笑了笑:“不了,我还有事。”想起什么,“对了,你不知道吧,我在万斯年的西饼房工作。” 她不着痕迹地拍拍屁股站起身,笑盈盈地指指他笔挺的西裤,“会不会坐脏了?” 他顺着她的指引微垂眸,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他笑:“出去后就知道了。” 说着,他走在前,推开安全门。 天光霎时大亮,伴随冷气而来的,还有亮亮堂堂的视野。 他侧身停在前方,依然手抄口袋,随性中透着股落拓不羁,“脏了么?” 宁夏伸长脖子看了眼,笑着摇头,“被外套遮住了,看不见。” 他轻耸肩,“不管它。” “……你确定?”其实,他完全可以和她一样扬手拍一拍。 谁知,他一副“要不然呢”的质疑神态,似有若无地夹带上调笑的口吻:“在你面前做不雅动作,会不会形象受损?” 呃,不雅动作…… 她一站起来就顺手拍拍屁股,是不是太不顾忌形象了? 宁夏微窘,咕哝:“我一个女生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因为我比较包容。” “……”他看见了! 宁夏瞪眼,他包容,那她就是拘泥小节的人么! 她扯着笑不服:“你拍一下试试,我保证不嫌弃你。”嘴角笑容加深,她故意停顿一下,“我会嘲笑你,外加鄙视你。” 叶昭觉想,她们果然是不一样的。 除了笑起来的神韵,其他无一处相同。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她一直在刻意活跃气氛。从她主动要求陪自己,她坐在楼梯间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用她有心的方式安慰开导他。 也许,有些事在心底积压太深,真的快要发霉了,她让他放松,让他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她聪慧得令他震惊,言语直白辛辣,不止一次狠狠戳中他。 可戳中的同时,他又觉得解脱。 他的负面情绪似乎影响了她的心情,她虽然后来又开始笑,可笑容里掺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很奇怪,或许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可他却敏-感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 于是,他不露声色地逗她开心,完全是不由自主的行为,随心而动。 他是何其了解自己的一个人。 这个叫宁夏的女孩之于他,似乎是不一样的。究竟为何不一样,有待深究。 是因为她的眼睛像小咩,她笑起来的样子像小咩? 不排斥可能。 他是对宁夏有点动心,但如果对她的喜欢仅仅源于她和小咩的神似,他宁可无视这份难得波动的心情。 宁夏被他看着,脸上的坏笑快要维持不住,“我开玩笑的。”她有点窘促,“我也是个包容大度的人好吧。” 叶昭觉说:“是挺大度,酒喝多了对我说,已经忍我很久了。” “……”又啪啪啪打她脸呢!这家伙简直…… 宁夏耳朵发烫,强自撑着,“有么,你别以为我没意识就能随便诬赖我。” 他不回应,只拿那双洞察的深眸静静凝视她,本就微扬的眼尾魅惑迷人。 宁夏就这么忘记了呼吸。 直到他笑着说:“我回去了,你忙你的。”宁夏如梦惊醒地深吸气,点头,“嗯。” 她走到电梯前按键,一下一下缓和呼吸频率,她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不,是十分不正常。 “小夏。”是叶昭觉的声音,他还没走? 宁夏扭头,“怎么?” “谢谢。”他已经整理好领带,这下,连半点清冷孤绝的颓丧也无,仿佛之前所发生的只是她的幻觉。 “谢什么。”宁夏不自在地挪开目光。 其中一部电梯很快来了,她随意一挥手,“我走了,再见。” “再见。” 电梯门慢慢阖上,直到完全遮挡,宁夏还是未能平复胡乱跳动的心绪。 怎么办,她好像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麻烦…… 她满怀心事地回到饼房,在里面走了有好几步才发现周遭情况有变。 这诡异的安静是怎么回事? 千万别是她想得那样! 她在心里祈祷,怀着侥幸抬头验证,可仅仅一眼,希望立刻破灭。 徐正则似乎从她一出现就一直抱臂冷冷望着她,看见她迟钝地注意到自己,他朝她走近,疾言厉色地质问:“去哪儿了?” “我不太舒服,出去买药了。” 他不好糊弄,“药呢?” “放在衣柜里。” “现在不吃?” “已经吃过了。” “哪来的水?” 宁夏被他步步紧逼的思维惊悚到,好在她反应迅速,“药店一并买的矿泉水。” “水也放衣柜里?” “嗯。” 徐正则笑了,冷眉冷眼,“谁借你的胆子擅离职守?” 金志良出声:“……” “是我自己。”宁夏抢声,“我太难受了,见大家都在忙,就自己跑了出去。” 金志良愣住,欲言又止。 徐正则看一眼他,又继续冷眼对着宁夏,“自己扛?好,我成全你。”他扫向四周,“饼房今天的卫生全部由你打扫,所有厨具也全部由你清洗。” “……”宁夏默了默,挤出一丝笑,“是不是还包括你的工作间?” “你说呢。” 肩膀垮下来,“……是,明白。” 宁夏没精打采地回到自己岗位,徐思齐送来一记同情的眼神,用嘴型无声说了两个字:“活、该。” 她正心口发堵,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掺和一脚,不偏不倚地撞在了枪口上。 宁夏什么也没说,拾起一颗鸡蛋,单手用力捏碎,破碎的蛋壳混着蛋黄和蛋清落在他正准备隔蛋的玻璃器皿里,他恼火地大叫,“你丫有病吧!” 声音洪亮,所有人都看过来。 随即便是徐正则冰冷的斥责声,“徐思齐,你也想吃药?!” 徐思齐神情一凛,张了张嘴又闭上,瞪了宁夏一眼,愤愤地低下头仔细捡蛋壳。 宁夏过意不去,等徐正则走了,弯起手肘轻轻捣他一下,“诶,对不起。” 徐正则对着隔蛋器打鸡蛋,不理她。 宁夏心情不好,嗓音有点闷:“小齐,我们就不能好好相处么?我这人也没那么糟糕吧,你至于像个刺猬一样总来扎我?” “你说谁是刺猬?”徐思齐终于说话,斜她一眼,“谁扎你?” “不是你呀?”宁夏努力微笑,“不是你更好啊,你以后对我好点,成么?” 他梗着脖子哼一声,垂眸继续打蛋。 宁夏小小的失望。 忽然,当她已经放弃念头的时候,耳边传来徐思齐傲娇的答复:“成吧,我勉为其难地试试看。” 总算有件舒心的事了。宁夏心情稍缓,“谢谢。” 徐思齐睨她,“谢屁!” 之后,宁夏静心工作。她原本以为会在洗刷清扫中结束这一天的忙碌和劳累,可晚上七点左右,饼房却遭遇了一场突发事故。 ... 第27章 chapter27 七时许,酒店各式餐厅仍在用餐高-峰。 九月的天热气未消,依然有客人贪凉,冰糕和冰淇淋,女客人喜欢,孩子也喜欢。 今天在紧急赶工的过程中液氮使用过剩,王哥在为vip套房的客人做雪泥冰淇淋的中途,液氮不幸地用光了。 团团烟霭中,戴着防护眼镜的王哥爆出一声哀嚎,他环顾左右不停问:“还有没有液氮?” 没有,找遍了整个饼房所有的液氮罐都是空的。 vip套房的客人还等着这道餐后甜点,客房部那边派人来催,听说是个不好伺候的富家女,楼上等半天已经开始发脾气,再不做好送去恐怕连地毯都要掀了。 徐正则不在西饼房,金志良了解情况后立刻通知各个餐厅将速冻甜品从餐单上取消,然后拨电话出去紧急求购液氮。可是这个时间厂商已经休息,即便有人愿意送来,排除路上堵车,按照路途来算少说也得一小时车程。 不行,他们等得起,客人却绝对等不起! 金志良和客房部的人商量换成其他甜点,宁夏从徐正则的工作间出来,手上还戴着塑胶手套,听到他解释说液氮用完了,脚步停下来,“良哥,用二氧化碳试试吧。” “二氧化碳?”金志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宁夏看着他,说:“液态二氧化碳也可以用来制冷。” 王哥听见,接受无能,“说得轻巧,到哪儿去找二氧化碳?” 还是金志良头脑冷静,他忽然想到,“灭火器。”他恍然大悟,“对,就是灭火器。”眼睛扫一圈,目光落在徐思齐脸上,“小齐,立刻去找灭火器来。” 徐思齐领命,跑起来像头敏捷的猎豹。 不到一会,他就抱着一只二氧化碳灭火器飞奔回来,王哥伸手接过,对着已经搅打好的冰沙状雪泥进行喷-射。 厚厚的白雾将他笼罩,众人屏息凝神,直直盯着那方雾蒙蒙的工作台。 直到灭火器关闭,浓雾散开,大家才看清王哥举手竖了个ok的手势。与此同时,金志良轻而缓地松了口气。 他看向一旁的宁夏,黄色的胶皮手套上还在滴水,也不知刚才都忙了哪些活,但她既然出来了,想必是已经将的工作间打扫完毕。她看起来依然精力充沛,嘴角挂着笑意,温顺又淑静。 一个女孩子能和他们一群男人一起从早站到晚已属不易,长久以来也没听她抱怨一句,更加难得。 尤其是,她还聪明,懂得随机应变。 金志良真心觉得这姑娘不错,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小夏。”他喊住她。 “嗯?” “你把地扫扫就行了,其他的交给小张他们来做,到点就下班吧。” “……” “怎么,有异议?” “没……” 他眼睛一瞪:“那还不去干活!” “哦,好。” 这回真的是受宠若惊! 宁夏摘下手套洗手回来,她不解地对徐思齐说:“良哥对我真好。” 她是在感叹,徐思齐却当她是炫耀,他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宁夏瘪嘴无奈:“我又哪儿惹到你了?” 徐思齐:“哼!” 宁夏:“……” *** 晚上回到公寓楼,宁夏走在楼道里,无意识地停在两扇门中央。左边是她和姜熠然的家,右边是叶昭觉的住所。 ——“这些年,为她养成的习惯或许还在,但在一起的执着早没了。” 她脑中划过他说这句话时的模样,侧脸安然,并无悲哀。 想想也是,能够亲手筹备订婚宴,要么已经放下,要么决定放下,总之是自己想通了。 唔,想通了就好。 可是,心底的那丝欣喜是怎么回事?替他感到高兴,还是……替自己感到高兴? 宁夏迷茫地手指捏紧。 时间已经不早,她进入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放热水泡澡。 在万斯年工作很累,以前在寻味的时候还可以偶尔偷偷懒,搬把椅子坐下休息一会,可在万斯年却必须每天实打实地站足九小时。 她自认有足够的体力和毅力坚持做下去,可她有点担心长时间的劳累会使自己患上关节炎和腰椎病。 靠在床头揉了揉酸麻的肩膀,她随手拿了本小说来看,是个侦探故事,一个案情衔接另一个案情,她每晚都会翻几页。 姜熠然敲门进来,扔给她一小袋东西,“拿去。” 那东西精准地砸落在书页上,啪地一声,书跟着颤抖。 宁夏捡起来一看,膏药贴。 她感激地笑:“谢啦。” 姜熠然劝她:“既然累,干脆辞了。” 宁夏说:“那岂不是又要失信于卢晓?” 姜熠然直言不讳:“你又不是没失信过。” 一点面子都不给,宁夏摸摸鼻子,“我还不想走。” “给我个理由。”他上前,抱臂坐在床边。 宁夏对他实话实话:“我想接近徐正则学点东西。” 这话姜熠然不爱听,他当即冷哼:“你当我是死人么。” 宁夏放下书,盘腿离他近一点,“人要放灵活点,师傅嘛,不怕多。” 姜熠然说:“宁夏,我才发现你野心不小。” 她笑:“我也发现了。” 他“呵”了一声,“脸皮也够厚。” 宁夏接得快,笑眯眯,“得你真传。” “……” 姜熠然停了一下,看着她笑了,有那么点后生可畏的意思融在里面。 过了会,他说:“诶,我把你生日忘了。” 他语气平常,没有半点羞愧,真的只是在提醒她而已。 宁夏说:“我知道啊。”和他一样,也是再正常不过的神态。 姜熠然寻思出蹊跷,看着她不语。 “咳(hai)!”宁夏轻笑,补充道,“我还不了解你么,元旦我忘了你生日,你小心眼打击报复呗。” 姜熠然被气笑:“所以你是在等着我开口?” “嗯。”宁夏一副“我等你很久”的样子,“七夕那天寻味不是有优惠活动么,你在店里感受气氛,怎么可能想不到我生日。我就想看看你能憋多久。” 她理直气壮地摊开掌心,“拿来吧。” 姜熠然哼笑一声,“不要以为我真给你准备了礼物。” 宁夏懒洋洋地保持着姿势,“我没以为,快点拿来吧。” 姜熠然忍了忍,最后还是从家居裤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条淡紫色的花瓣手链。 宁夏开开心心地接过,低头戴上。 紫色花瓣淡雅出尘,纤细的手腕被衬得好看极了。 她用右手食指轻轻拨动,却听姜熠然问:“宁辉没找过你?” 她蓦地一僵,语调平平地说:“没有。” “竟然又把你生日忘了。”姜熠然失望。 宁夏垂着头,无所谓地说:“你还在指望他什么。” “小夏……”姜熠然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烂在嘴里,“算了,你早点睡。” 说完,他起身往外走。 到了门边,他又回头不解气地添了句:“生日快乐。要不是看在你后来给我补了礼物的份上,就算七夕店里有活动,我也会选择性忘记那天是你生日。”顿了顿,他欠扁地一耸肩,“没错,我就是小心眼。明年生日你再敢忘了试试看!” 如此嚣张! 宁夏送他一记白眼,懒得理他。 房门被阖上,莫名其妙地,宁夏盯着门把手微微发怔。 有个男人曾说,他已到中年,不需要生日礼物。 其实说到年龄,酱酒比他还大一岁呢。 真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宁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万斯年的几个特色餐厅临时同步取消速冻西点的订单,仅仅一晚,投诉声不断,酒店形象大跌。 餐饮服务水平是酒店服务水平的客观标志,直接影响酒店的声誉和竞争力,菜单上明明有这类甜点却不予提供,顾客或多或少地会在心理上产生质疑。 季彦今当天夜里就得知了情况,他隐忍不发,直到翌日上午才当面责问徐正则。 饼房每天都必须检查仓库里的存货,缺少什么需要及时补货。并且,还需根据各个餐厅、宴会厅以及团体预订的预测单做出当日工作量的估计,力求做到心中有数。 很显然,饼房昨天有人失职了。 而这个每天负责查货、估单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厨师长老金。 徐正则是金志良的上级领导,但他并不是一个替下属担当责任的心慈领导,他很直接地就将金志良推了出去。 金志良被季彦今的秘书喊去总经理办公室,饼房里的所有人都心里惶惶的。 金志良对宁夏好,宁夏也为他揪着心。 她转头问徐思齐:“良哥不会有事吧?” 徐思齐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不知在想什么。 金志良前脚刚走,徐正则后脚就回来了。他见众人无心做事,面色一凝,“是不是也想季总请你们去喝茶?我看要不这样,你们排好队,我一个一个请你们喝汤。” “……” 除了徐思齐,所有人都麻溜地忙碌起来。 徐正则立在门口附近,而他和宁夏在最里面的拐角处,视线越过无数人头,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满眼都是疑问。 他也注意到了他,但只是眼眸微眯,并未理会。 宁夏装模作样地低头筛抹茶粉,眼睛却斜斜地注视徐思齐,这家伙今天怪怪的。 最奇怪的是,他站得笔直,动也不动,徐正则竟然迟迟不请他喝汤…… 他终于收回目光专心忙手头事,因着徐正则在饼房内,宁夏不好出声询问,只好把问题暂时吞进肚子里。 大概二十分钟后,金志良总算平安归来。 这下,忙碌的众人不止手忙,耳朵也忙。大家都竖起耳朵听。 金志良似是犹豫了片刻,才默然走到徐正则跟前,低声说:“,昨天的预测单失算,是因为你突然要求换一批甜点至皇冠厅。液氮罐会少,也是因为你说要控制成本、减少浪费,像液氮这种成本高的速冻工具没必要多添置。” 包括宁夏在内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良哥在鸣冤叫屈了,可对方是徐正则,他确定是叫屈,而不是叫板? 一瞬间,大家心跳如鼓。 ... 第28章 chapter28 金志良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徐正则脸上,他没有丝毫动容,更别提歉疚。 “你难道没有自己的判断力?”他眼里含着一丝嘲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如果饼房失火,我说不用理会,你就真的置之不理任由饼房烧得一干二净?老金,我头一次发现原来你对我如此敬重。” 他高高在上地勾起唇角,金志良两眼一阵发黑。 明明有一肚子话,可一时间全都哽在喉咙里。不是早就料到在他面前讨不到便宜的么,让他低头,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他凉凉的眼神从他青白交织的脸上掠过,这种只能干瞪着眼忍耐的滋味令他快要窒息。 金志良像根沉默的木桩被锤定在那里不动,徐正则一走,众人面面相觑,纷纷不服气地为他打抱不平。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饼房内一浪高过一浪。 “一群马后炮!”徐思齐不屑为伍,哼道。 宁夏撇头,“你说别人马后炮,你刚才不也没勇气声援?” 徐思齐看她一眼,目光钝钝的,像被堵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好了!”金志良面无表情地喝道,“我的事我自己处理,不用你们多嘴!” 众人果断闭上嘴巴。 金志良面色沉沉地走出饼房,可能是去了他的小隔间。 “不对啊。”王哥摸下巴,一脸思考状,“你们觉不觉得最近有点奇怪,自从他消失了几天,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对。” “他什么时候正常过。”立刻有人翻白眼。 王哥说:“你们想想,以前他可是个工作狂,一天二十四小时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做蛋糕,早上来得比谁都早,晚上走得比谁都晚。可现在呢,你见过他有多长时间待在工作室,就连过来盯梢都是走马观花。你们真的不觉得奇怪?” 是奇怪。 宁夏去他工作间打扫,他没有一次在场。每天来得晚,走得早,在饼房逗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就连出口训斥他们都似乎不走心,以前的口气勒令中带着嘲讽,如今除了嘲讽,好像更多的是一种无药可救的破罐子破摔。 还有这次的事件也很奇怪。西饼房是一个团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身为饼房老大,他似乎并没有荣辱意识,饼房出了什么岔子都像是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冷眼看热闹的外人。 王哥不将疑问提出来宁夏还察觉不出什么,他一挑破,宁夏越想越惊疑。 不应该啊,她上回走之前他明明还挺认真负责的…… 宁夏困惑地问徐思齐:“会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他低头不作声,“小齐,你又想什么呢?” “啊?”徐思齐愣愣的,皱眉,“你说什么?” 宁夏无奈地重复一遍:“我说会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怎么知道。”他立刻变脸。然后两眼放空,又不知在想什么。 宁夏:“你没事吧?” 他再次被打扰,有点不耐烦了,“我能有什么事!” 心事呗。宁夏识时务地耸肩笑笑:“没事就好。” *** 这样的循环忙碌,宁夏每天都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床单,只用躺着,不用起床…… 傍晚下班,她在辰良公馆附近的一家面馆吃面。店里冷气充足,一开始毛孔舒坦,不觉得热,接连喝了两口热汤后,额头便立刻汗涔涔。 刚抽了一张桌上的纸巾,手机就在这时唱了起来。 陌生号码,可仔细看又似曾相识。 “你好,哪位?”她随意地左手接起,右手继续夹着筷子。 “小夏。” 声线沉磁,听在耳里,心剧烈一跳的同时手也抖了一下,送进嘴里的筷子猛地磕到牙齿,硬硬的头部在牙周上一滑,疼得她“嘶”了一声。 “发生什么事?”他敏锐地察觉到,关切询问。 “呃……没,没什么。”宁夏放下筷子,舌尖舔了舔受伤的地方,换上嬉笑的口吻,“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你不会是拨错号了吧?” “找的就是你。倒是某人,刚才还问我是哪位。”他低低地说着,语调慢悠悠的。 宁夏微窘。 承认自己记性差,没把他号码记住? 还是不要了吧…… 她迅速岔开话题:“找我有事?” “嗯,有件事想拜托你。” 居然客气地使用“拜托”!宁夏笑起来:“大哥发话,小的一定万死不辞。” “不用冒生命危险。”他弯弯唇角,“我明天飞伦敦,五天后回来,阳台花园拜托你帮忙浇浇水。” “你也养花?”真看不出来。 可能她的表达方式不对,听筒里的声音倏地低下来,“不可以?” 宁夏拿捏不准他的情绪,懊恼自己的多嘴,“不是,只是有点惊讶,我舅舅也自己种了花。” “我不是自己种的。”他说。 宁夏盯着碗里的鸡丝面,静静听。 “知道为什么叫辰良公馆么?” “嗯,知道。因为旁边是辰良植物园。” 他轻笑:“就是在那里买的。” “……哦。” 一时冷场,好像除了“哦”,没了可接的话。 幸好他在那头问:“在上班,还是在家?” “唔,在外面。很快就回家了。” “好,我等你。” “……”宁夏大脑短路,无意识地轻轻重复,“等我?” 他理所当然地说:“总得在走之前和你交代一些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画蛇添足地补充,“万一你笨手笨脚,我回来时岂不是只能见到它们的尸体。” 宁夏心脏一滞,她决定收回之前的想法,他明明一点也不客气! *** 结账,从面馆出来,太阳已经下山,天边浮现一抹姜蜜色的黄昏。 宁夏慢慢走回家,停在叶昭觉公寓门前摁响门铃。 没一会,一只修长的手臂缓缓推开门,随着门缝的逐渐扩大,叶昭觉那张清俊的脸庞一点点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运动短袖,下搭一条黑色长裤,难得见他凉爽舒适的一面,脱去了高档西装,更显得平易近人。 “进来吧。”他给她让道,“拖鞋在那边。” “哦。”宁夏点头,莫名地拘谨。 随便换了双鞋,坐在鞋柜的软垫上抬起头,发现他抄着口袋倚在墙边看着自己,她不禁神情一呆。 落日的余晖透过她背后的弧形格子窗洒落在他湛湛的眼眸里,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见她望过来,微挑眉,牵起嘴角,“跟我来。” “好。”宁夏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可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他率先迈出步伐,她从长长的鞋柜上站起身,本想狠狠揪一揪耳朵告诫自己要淡定,可指腹却触摸到耳垂上凸出来的塑料耳棍,想想只好作罢。 他发现她未跟上,驻足转身,也不说话,只拿那双揉碎过夕阳的眼眸定定地关注她。 手还摸在耳朵上,宁夏急忙放下来,两只手规规矩矩地交握在身前,做贼心虚地尴尬起来。 她笑笑,探着脑袋左右张望,感叹:“你家好大啊。” 说完,觉得自己好假啊! 叶昭觉挑挑眉梢,“1110和1111的户型是一样的。” “……是么。”宁夏心里在骂自己,嘴上却假装不知,“室内设计师真厉害,装修风格一换,相同的户型都能被他们营造出不同的视觉效果。” 叶昭觉浅笑不语。 没有回音,宁夏感觉像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她只好扭正目光和他对视,明明是想证明胸怀坦荡,却在他洞察的眼神里险些支撑不住。 脸上挤出来的笑容一点点僵硬,她心底逐渐生出一种遭遇克星的窘然,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会演不下去啊…… 他终于开口,可说的却是:“小夏,你一直都是这么……”停顿,挖出一个词,“指鹿为马?” “……” 他真的理解“指鹿为马”的意思么?指鹿为马的释义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 宁夏隔了几秒,目光由错愕转为嗔怒,“大哥,你是文盲么?还是说作为海归,你已经不遗余力地忽视了中华民族五千年文化?” 她气鼓鼓地瞪视,为他无来由的逗趣,也为自己好端端的心跳不稳。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令她有些惶然失措。 “生气了?”叶昭觉细细看她,观察力精准。 宁夏绷着脸不答。她哪好意思承认为这么点小事也能大动肝火,可在他面前装出无事人的样子又瞒不过他的火眼金睛。纠结来纠结去,索性闭嘴。 她久久沉默,叶昭觉眉心微拢,却故作轻松地笑着解释:“只是想夸你能将鹿巧妙地形容成马,纯粹字面上的意思,不是刻意贬低你。” 宁夏心说,我当然知道。她瘪瘪嘴,自知到了必须张口的时候。 于是,做出无语的表情,哼道:“文盲!”要多鄙视有多鄙视。 这一刹那,叶昭觉清晰地听见似有什么在紧绷的胸腔里炸响。 她不理他,他会感到紧张,虽然轻不可察,但却是存在的。 她理会他,他立即放松,如释重负。 转念间,他眼波闪动,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深沉。眼底波涛汹涌,凝有犹疑,但更多的是错过后不再重蹈覆辙的醒悟。 很久以后,回想起此刻,原来在胸腔里炸响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的一根肋骨。 ... 第29章 chapter29 阳台花园的装修风格偏于简约,大理石墙面,红木地板,向南的透明玻璃棚。 最易接近阳光的地方歪歪扭扭地铺了一层形状各异的鹅卵石,大大小小的盆栽就摆放在这些鹅卵石上,红的绿的紫的黄的,低矮的枝桠肆意生长,蓬蓬勃勃。 一把黑色靠椅面向前方,可以偶尔坐在这里晒晒太阳。 天色越来越暗,连太阳的半点轮廓都寻不见了。 叶昭觉按下吊顶灯的开关,光线暖黄,他半蹲在一株翠绿的巴西龙骨旁,极具耐心地继续嘱托:“你回来晚来不及照料也没关系,土壤稍稍干燥再浇水时不宜过多,多了根部容易腐烂。” 他边说边扭头看过来,宁夏正坐在靠椅上打呵欠,困倦地眯着眼,他突然回眸,宁夏半捂着的嘴巴就这么僵住了。 他深亮深亮的眼睛凝视着她,若有所思。 宁夏连忙正襟危坐,怕他不信,特意强调:“我在听,你说灌溉多了根会烂,然后呢?” 她两只手分别扶住大腿,腹部贴上去,上半身往前倾,像个孜孜求学的好奇宝宝,瞠圆眼睛表示自己很认真。 “困了?”叶昭觉莞尔。 “……嗯,有那么一点。”她扬扬下巴,“你继续,不用管我。” 叶昭觉起身,“算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呃,没必要这么迁就吧,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摇摇头,“没事,你说吧,我都听着呢。” 她做出洗耳恭听的严肃神态,可是下一秒,心口却不禁一跳,他……走过来了。 宁夏立刻坐直,脊背紧紧贴着靠椅,不知为何,她紧张。 这是一种莫名的紧张,前胸都不自觉地紧绷着。 她将之定义为潜意识里对危险人物靠近的警报,是她这些年形成的本能。 可,他什么时候变成危险人物了? 宁夏迷迷瞪瞪地看着他走近,立定在自己面前。他个子本来就高,她这样坐着不动,更显得他长身玉立,她只能把脸仰得高高的。 “怎么了?”她笑着呐呐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微微俯下-身来,手依然抄在口袋里。 宁夏只觉胸腔越绷越紧,脑袋警惕地向后躲。 “喂——!” 她实在忍不住,扬声制止,才义愤填膺地蹦出一个字,就见他轻轻蹙了眉,“经常熬夜?”他礼貌地停下,并未靠近。 呃? 宁夏满脸错愕。 他清和的眸光落在她的眼睛下方,指出:“眼袋很重。” 宁夏慢半拍:“……哦,因为有时候会上早班,觉睡不够。” 她头一低,触碰了一下那里,顺便躲开他一瞬不眨的目光。 “是这样……”幽幽地了然,“听晓凡说你很会做蛋糕。” 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她…… 宁夏强自镇定地扯出一抹微笑,“这要看参照物,如果是和她比,的确很会做。” “和我比呢?” “……你会做蛋糕?”她惊讶地重新抬起头。 “不会。”轻松随意的语气。 不会和你比什么! 话还未脱口而出,宁夏就被他含笑的目光黏住,幽邃深黑,毫无防备地直直撞进她的心里,她可怜的小心肝儿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他看着她,脊背一挺,“等我一下。”然后,人就绕过靠椅,从阳台花园走了出去。 宁夏转头去寻他的身影,可惜他几步穿过客厅,人就不见了。 她稍稍发蒙,不明状况地呆坐着,回忆起方才,脸悄悄烧起来。 是她想太多了么? 呃,应该是…… 她唾弃自己的疑神疑鬼,心里有团毛线球乱糟糟地扯了开,理来理去却怎么也找不到线头。 正烦闷着,他回来了,手里捧着一盆水培绿萝,叶子翠绿翠绿的,层次分明。 他用眼神点了点鹅卵石上的大小盆栽,“那些可以抽空照料,这个就要麻烦你多费心了,绿萝对水质的要求高,需要勤换水。” 宁夏起身接过,说:“不用带回去的,我每天过来一趟就行了。” “恐怕不行。”他似乎有些犯难。 “为什么?”宁夏不明白。 “实在太累不用特地过来,我只出门五天,绿萝中间只换一次水也可以。”他嘴角微倾。 宁夏忽然觉得手里的水培绿萝变得沉甸甸。 嗯……她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变相的体贴? 倏地,那种抑制不住的感觉又蹿了上来。 *** 虽然每天下班回家都很累,但也不至于累到浇个花的精力都没有。 绿萝她会勤换水,阳台花园里的盆栽她也会照顾好,当然,另一件受人所托的事她也会尽力放在心上。 将徐正则的近况简单地向卢晓说明了一下,“……情况就是这些,他目前的心思好像不在饼房。” 卢晓在电话里说:“这就对了,酒店最近西点业绩下滑肯定和他的松懈脱不了干系!” “业绩下滑?”宁夏吃了一惊。 说起这事卢晓就一肚子火,“何止是西点,整个餐饮部的营业额都在直线下降。还有客房部,入住率同比下降了至少6个百分点。再这么下去,酒店都要喝西北风了!” 宁夏默。 卢晓想了想,临时更改决定,“你不用再研究徐正则的喜好,西点业绩再持续这种状态,说什么我也要把他开了!” “……”大小姐,你一会拉拢一会又排挤,究竟在想什么…… 宁夏默默叹气。 姜熠然对她每日替外人浇花的行为颇有微词,他种了那么多年香料,她都不理不顾,现在竟然胳膊肘向外拐! “宁夏,我可告诉你,那家伙找你帮这个忙绝对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宁夏在给绿萝换水,没有闲心听他胡扯。 姜熠然思维活跃,“他以前出远门都能找到人照料,这回怎么偏偏找上你?” 宁夏想得很简单,“以前我们关系不好,现在我们是朋友。” “呵,朋友。”他冷嗤,“你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宁夏心头一震。 她脸色未变,拧上龙头,小心呵护地把绿萝放回水里,然后捧着它,放回自己房间。再下来时,直接开门出去。 姜熠然看似不经意地说:“去哪儿?” 宁夏回头,一副“你明知故问”的眼神,“对面。” “顽固不化!” 叶昭觉走之前将门禁密码发到她的手机,应她的要求,留下一张注意事项的便签供她参照。 宁夏按照便签内容把每个盆栽都伺候好,顺手还拖了地板。 扭转身体活动了几下,她坐在黑色靠椅上遥望外面柔柔的月色。 月光如水,静静铺洒在室内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里,面对它们,宁夏心里出奇得宁静。 眼皮一点点阖上,不知不觉歪着脑袋睡着了。 朦胧间,似乎听见有人拉开门走进来,然后响起一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 第30章 chapter30 空气里隐约有一股灰莉的芬芳,清清浅浅,清醒时没能闻出,闭着眼睛意识混沌,不知怎么就幽幽飘进了她的鼻端。 似有若无的香气在宁夏体-内流窜,脑海中缓缓打开了一扇陈旧的门扉,门里是十五岁之前的家,普通的三室一厅,到处都布置得温馨惬意。 宁夏手摸客厅雪白的墙壁,贪恋的目光一点点向四周延伸。一切都仿佛是原来的样子,未经变故,风雨不改。 温柔熟悉的女声从阳台传来,“小夏,快过来。” 她心尖猛地一颤,脚步都发飘。 循着声源靠近,阳光下那个手捧盆栽的女人笑容明丽,又唤了一声:“小夏,妈妈叫你过来。” 我在,妈妈我在呀…… 宁夏怔怔看着她,想要上前,可身后却响起一道女孩的声音,她从卧室里出来,嗔怪:“妈,我写作业呢。” 女孩高高扎着马尾,一身棉质睡裙,脸庞青涩。她从宁夏身旁漠然走过,仿佛宁夏根本就不存在。 事实上,她的确不存在。宁夏头脑很清楚,她明白,她是在自己的梦里。 这样的梦经常会做。 有时会梦见四五岁的自己在上幼儿园,小朋友们都走了,只有她一个人乐此不疲地不停玩滑梯,母亲姜琬就在旁边陪着她,也不催促,只是微笑叮嘱,小心点,别摔着。 有时又会梦见回到了九岁那年隆冬,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她和邻居家小孩在冰天雪地里打雪仗,被个捣蛋鬼往脖子里塞了好大一捧积雪,冻得她整个后背都僵掉。她追着那家伙满胡同跑,愤恨的叫声响遍四邻,姜琬听见,急忙跑出来揪她回家。她不依,还要继续找那小孩算账,蒋琬往手上哈气,从她衣领里伸进去把正在融化的雪块取出来,“不许废话,回家换衣服。” 许多许多的梦已经记不清,唯一牢记在心里的是梦中人的模样,她不会随岁月更迭而发生改变,她还是那么热爱生活,那么爱她,那么爱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 “小夏你看,这是灰莉,也叫非洲茉莉,冬夏都开花,是不是很好看?放在你屋里的窗台上怎么样?”她笑得很美,人比花娇。 嗯,好看。 宁夏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不好看,我喜欢紫色的花,像紫罗兰、薰衣草、紫丁香那样的,这种白花太素净了,和我性格不配。” 她失笑:“你是什么性格?” “张扬,奔放,豪气万丈。” 她遗憾:“那紫色和你也不合适。” “可紫色神秘啊,我的梦想就是成为鼎鼎大名的神秘人物!” “既然鼎鼎大名,又怎么会神秘?” “哎呀妈妈你不懂,就是因为神秘才鼎鼎大名嘛。” 被她绕糊涂了,“好好好,明天去花市给你买盆紫丁香。”将灰莉放下,她思绪飘远,嗓音略低,“要那么大名气做什么,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嗯,当然好。 宁夏含着泪默默点头。 “妈,又在想老爸了?”从身后搂着她,“我也想他,他答应带西班牙火腿回来的,等他大半年,非但火腿没见着,人也从西班牙飞去意大利了。不行,回头我一定要告诉他,伊比利亚火腿吃不着没关系,庞马火腿一定要给我邮递回来!” 她拍拍环在腰间的手,笑道:“小馋猫。” *** 裹着风尘回到家,意外看见阳台的方向有光,叶昭觉笑一声,原以为是宁夏走之前忘了关灯,沿着过道一转弯才发现,靠椅上坐着一个人。 “小夏?” 无人应答。 走过去,离靠椅越来越近,发现她头向左歪,微微仰着面,似是睡着了。 定在靠椅左侧,他垂眸凝视。小脸莹白粉嫩,鼻子和嘴唇都生得小巧精致,那双曾令他尴尬困扰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秀丽的眉宇间又一次拧了个小疙瘩。 她熟睡时都是这么心事重重? 抱着一张水貂绒毛毯从楼上下来,俯身帮她盖上,微抬眸,她的脸近在咫尺,乌黑的睫羽轻颤,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怎么又哭了…… 他略微头痛,睡梦中的人该……怎么哄? 干脆将她抱起,行至客厅,动作轻柔地把她放倒在沙发。 瞥见她眼角的泪,指腹掠过,将之抹去,滑腻细软的触感在指尖久久未退。 替她重新盖好毛毯,他去厨房煮了一壶咖啡,然后,坐到对面打开笔电,查看助理陈书发来的邮件。 一室静好。 宁夏迷迷糊糊醒来时,闻到了馥郁的咖啡香气,眼睛睁开,尚且有些迟钝,不知身在何处。 以为是在自己床上,慵懒地向右边一滚,啪—— 掉了下去。 这下,彻底醒了。 毛毯随她一同滚落,皱巴巴地搭在腰腹以下。幸好地板上铺了柔软的地毯,她忽然摔下来倒不觉得痛,只是有点受惊。 双手撑在身后,她仰头看着石膏板吊顶,呃,那盏吊灯不是他们家的…… “醒了。” 声音从她右手边传来。 宁夏扭-动脖子,看见叶昭觉手指敲击键盘,似是发送了什么出去。 她微讶:“你怎么在这里?” 抬眸,视线从屏幕上越过,“这里——”意味深长地停顿一秒,嘴角隐有笑意,“好像是我家。” “……”宁夏懊恼得无言以对。 她从地毯上爬起来,捡起毛毯抱在怀里,尴尬低语:“不是说出门五天么,怎么提前回来了?” “生意谈完了,自然就回来了。”他合上笔电,没了屏幕遮挡,整张面容显露在宁夏面前,“不希望我回来?” 当然不是…… 宁夏继续尴尬:“只是感到意外。” 他端起咖啡喝了口,淡笑不语。 气氛安静,宁夏心头些微的不自在。她试图摆脱窘境,深吸气,微笑:“好香。” “要不要来一杯?” “好啊!” 他摇头:“不好。” “……”这是被耍了么? 宁夏一口郁气堵在胸口里。 叶昭觉有他的道理:“一杯咖啡下去,明天你的眼袋就该肿得像核桃了。” 耶?还理直气壮呀! 宁夏不领情:“既然如此,你之前干嘛邀请我?” 他浅笑着向后一靠,气定神闲:“基本礼貌。” “……”宁夏胸腔里的那口气彻底堵死了。 她抱着毛毯坐下,笑得假模假式:“大哥,没想到你还挺有冷幽默的嘛。” 他看着她:“你是说我无聊?” “……”心里知道就好,没必要揭穿吧…… 宁夏无比哀怨,他果然是她的克星! 愤恨地把毛毯扔到一边,她随口问:“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我抱你过来的。”轻描淡写的语气。 宁夏敏-感地抓住“抱”这个暧昧字眼,脑子嗡嗡的,她扬手指向阳台,囧囧地说:“我在那里睡没关系,你特地抱我过来不累么……” “又不是第一次,习惯了。” “!!!” 习惯是什么意思,不要乱用词好不好,很容易误会的…… 事实上,她早就已经误会了。 手指纠结地垂在腿上,宁夏一颗心像浮在棉花里,很软,但是很不真实。 她忐忑地瞟对面一眼,叶昭觉眼角眉梢全是笑意,俊朗的面容温柔无限。 她脸一热,刷地站起来,头低着,“那个,我回去了。” “我送你。”他随之起身。 宁夏不吭声,脚步紊乱,越走越快,几乎像在逃奔。 手还未触到门柄,一只有力的手臂从背后拉住她,然后,头顶响起叶昭觉低沉无奈的嗓音,“吓到你了?” 他这么问,是……默认了? 宁夏怔愣了足有十几秒,她听见自己不敢置信地问:“大哥,你在和我玩暧昧么?” 沉默。 宁夏心情跌宕,以为他又是在默认,极度失望。 她正要使力挣脱他,却听他语气沉沉地问:“我在你眼里是这种随便的人?” 就是因为不是才会对你如此失望。 宁夏转过身,漠着脸,言辞振振:“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朋友间的正常交流?抱歉,我和任何一个异性朋友之间都不存在言行挑逗!” 她脸绷得紧紧的,叶昭觉放开她,似是收获到了什么满意的讯息,严肃的神情逐渐消融。 “不是挑逗。”他的眼神认真而缱绻。 但这种事该如何表达?骄傲了那么多年,当初都未能说出口的话,现在换了一个人,又该如何表明? 思忖之后,他缓而低地说:“小夏,你那么聪明,看不出我是在向你示好么?” ... 第31章 chapter31 “小夏,你那么聪明,看不出我是在向你示好么?” 宁夏在他深深的眼眸里瞠大双眼。她呆了又呆,失望的浪潮几乎将她淹没。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知觉,她迅速转身,颤抖着手够门柄。 她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门没有打开,身体却被扭转回来,叶昭觉黯淡的目光近在眼前。 他并未即刻开口,而是轻拧眉紧紧凝视她。 “放手!”宁夏倔强着脸,用力打开他的手,言语和行动证明了一切。对于他口中的示好,她不接受! “为什么?”他略显挫败地扯了下嘴角,“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 宁夏笑了,笑容偏冷,“那麻烦你先给我一个理由。你为什么要向我示好?你喜欢我?” 她如此直白,眼神更是直勾勾,明显的不相信。 要她怎么相信呢? 这个男人默默把一个人装在心里那么多年,即便已然放下,又为何会突如其来地看上她? 她姿色比不上人家,学历比不上人家,甚至连见识也比不上。她到底哪一点足以吸引他? 说到底,还是不自信。 宁夏讨厌这样的自己,连带着,也讨厌起给她带来自卑情绪的他。 她咬唇垂下咄咄逼人的目光,叶昭觉依然双手握在她的肩膀上,力度却有所松懈,其实她只要稍稍一动就可以挣脱,但她没有。 时间是这样难熬,心底的那丝期盼止也止不住。 承认吧宁夏,你有一点喜欢他……不,也许不止一点…… “小夏。”默了半晌,他终于出声,“你在害怕什么?” 他超高的敏锐度令宁夏防不胜防。 “谁说我在害怕!”她猛地抬头,“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你向我示好我就一定要喜欢你?我告诉你,我和你不可能!” 也许这就是岁月所形成的差距,她急冲冲想撇清,他一眼就能看穿。 “理由。”他灼灼的目光锁住她,不容半刻躲闪。 好,他要理由,她就给他理由。 宁夏一咬牙,直言不讳:“让一个清楚你感情过往的人毫无芥蒂地接受你,你是不是傻啊?” “傻子”似是怔了怔,人又再次陷入沉默。 宁夏不是他肚里的蛔虫,见他露出苦笑,心当即狠狠痛了一下,她一脸鄙视地甩开他,开门,夺路而出。 门砰地一声摔上,叶昭觉没有追,他立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手机铃声响,他才返回客厅。 叶昭怀调皮的声音从听筒里冒出来:“哥哥,妈妈让我问你,明天姐姐和姐夫回美国,你去送机么?” 隐约听到一声懊恼的叹息,他还未回答,叶昭怀就开始独自傻乐,他了然:“小坏蛋,你这种习惯出卖别人的行为什么时候才能终止?” 叶昭怀不以为意:“简单啊,你们自己说不就行了,总是找我当传声筒,我也是很累的。” 他笑,弟弟越长大越让他没辙。 “快点快点,妈妈在瞪我了,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电波彼端,杨枝已经被气得哑口无言。 “去。”他答应下来,命令,“时间不早了,去睡觉。” 叶昭怀得令:“遵命,长官!”通话随即被他切断。 世界一下子陷入安静。 这些年,她每一次出行他都没有去机场相送,但这一次,他会去。 *** 宁夏开门一路往卧室狂奔,姜熠然捧着杯子从二楼的书房里出来,她从他眼前经过,肩膀擦在杯沿,若不是他躲避及时,杯里的水就被撞得直接泼出去了。 他刚要出言教训两句,她一扭身,人跑进自己房间,还把门从里面反锁上。 他在外面转了几下没转开,重重拍打门扉:“撞了我就想跑,你给我出来!” 宁夏说:“我要睡觉,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她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床上,枕头里都是棉花,她尽可能地往深处埋,好把快要冲破防线的眼泪逼退回去。 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要感到委屈…… 她死死咬住牙,不让自己难过地哼出声来。 她觉得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可是又忍不住埋怨,他把自己当什么?既然忘不掉,又何必招惹她? 她不知道门外是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姜熠然那么了解她,一定是发现了异常才会不停拍门找借口喊她出去,可她怎么能开门,她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矫情的模样,姜熠然一定也会和她一样嫌弃这样不争气的她。 睡一觉就好。 宁夏按了按眼睛,以最快速度洗漱完毕,在一片黑暗中默数绵羊催眠。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 越数越烦躁。 他的确是她的克星,一个讨厌的自私鬼! *** 徐思齐暗暗关注了宁夏一上午,她今天异常勤快,不仅包揽了本该他分内做的蔓越莓曲奇,而且连大黄的椰汁桂花水晶冻也一并抢着做了。 午餐时间,两人坐一起。 平时只吃一碗饭的她,今天竟然又去盛了一碗,最后菜不够,还抢了他盘里的糖醋排骨。 饭后回到饼房,他按计划做可丽饼,正准备用微波炉把黄油加热,一只手就毫不客气地夺了去,“我来吧。” 他忍无可忍:“宁夏,你是在炫耀你的手艺么?” 其实徐思齐很郁闷的,她虽然承揽了他们的活,但她做饼的速度快到令人发指,除却设定好的烘焙时间,其他步骤都不像个生手,纯熟老练,有条不紊,没有半点学徒该有的样子。 只是一晚上不见,她就出师了? 这当然不可能! 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说明一切,那就是,她过去都在藏拙! 大黄也忍了半天,这会找到机会,半是狐疑半是艳羡:“小夏,你是不是偷偷拜师了,厉害啊!” 这边一闹出大动静,所有人都支着耳朵听。 大家伙中午吃饭时听大黄说起过上午的事,一个个都好奇得紧。 宁夏手里端着黄油,被徐思齐和大黄一齐盯着,懵懂地眼睛一眨,笑道:“你们是不是嫌我多手多脚啊?对不起,那你们自己来吧。” 徐思齐:“算你识相!” 大黄:“别啊……” 两人相视一眼,徐思齐目露鄙夷,“你想偷懒?” 大黄毫不羞愧:“反正小夏顾得来。” “她顾不顾得来是她的事,你想偷懒就是不行!” “人家小夏都没说什么,你多什么嘴!” 眼瞅着两人掐起来,宁夏连忙上前劝,结果一句话都没说完整,金志良就一嗓子吼过来了:“再吵都给我滚回家去!” 徐思齐和大黄互瞪一眼,搅面糊的搅面糊,拿黄油的拿黄油。 手里的黄油被徐思齐夺回,宁夏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金志良深意十足的眼神落在她的头顶上方,“小夏,一直以来让你负责打下手委屈你了。” 宁夏一惊,忙摇头:“不委屈。良哥,您太言重了。” 找不到机会接近徐正则学东西,她宁愿跟在后面打打下手摸摸鱼。 金志良似乎不信,“不委屈,那你今天的行为怎么解释?” 嗯……只是想多做点事分散精力。不过,这是私话,不好言说。 看他眼神里的意思,好像是误会了。他不会认为她是在通过彰显个人能力发表抗议吧? 宁夏一颗心吊了起来。 金志良的确误以为这是宁夏耍的小聪明,目的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从而获取器重。 如果换做别人,他早就冷嘲热讽地抨击了,可这人是宁夏,他给她留了面子,并且,对于她的这份才能,他惊讶的同时又倍感欣慰。既然宁夏急于出位,那他就卖个人情成全她。 “从今天起,每天的甜甜圈和百吉饼由你来做。” “啊?” “怎么,不会?” “不是……”都很简单。 “那就暂时全由你包了。” “……哦,好。” 她是不是应该道声谢?可是,她真的更喜欢打下手…… 金志良看着她,似是在等待什么。 宁夏笑容堆起来:“谢谢良哥。” “嗯。”金志良不咸不淡地微微阖眼,转身走了。 “……”原来真的是在等她致谢啊…… 宁夏听到他边走边冲着另一个区间叮嘱:“老赵,以后甜甜圈和百吉饼你不用做了。” 老赵应道:“知道了,良哥。” 徐思齐端着融化好的黄油回来,瞄她一眼,不情不愿地说:“诶,恭喜。” 宁夏笑笑,没有一点可喜的样子。 徐思齐不由恼火:“明明心里都高兴得要命,脸上却装得不甘不愿。喂,你能不能别这么假?” 宁夏真心冤枉。 她睨着眼,说:“徐思齐,你是猪么?” 然后,去取黄油了。 徐思齐被反骂一通更加愤懑,亏他好心替她和大黄争论,她才是猪,闲得没事瞎折腾,劳累自己便宜别人! *** 机场。 陆临安和商策并肩而立,行李已经办理托运。 两家父母都在,另外还有陆临安的两个朋友,就连叶晓凡也跑来了。 两人这趟回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最迟或许是陆临安毕业之后。 杨枝舍不得女儿,迫切想要从她口中得保障,“说好了毕业后你们就回国,可不准骗我。” 陆临安和商策默契地对视一眼,微笑上前抱住母亲,俏皮地说:“我一定会回来的,为了祖国的雾霾也要回来啊。” 杨枝心里的石头落下来。原谅她的自私,尽管商策的事业在美国,但她并不希望女儿在国外待一辈子。 商母是事业型女性,心思灵敏,她在一旁笑说:“商策明年就会将工作重心转移至国内了,他会创建并负责事务所在国内的工作室。” “真的?”杨枝惊喜地抬眸,目光对着商策。 这个清高的男人在长辈面前向来彬彬有礼,他点头:“是有打算。” 杨枝抚着女儿的长发,又是欢喜又是感慨。当年出国是为了临安,现在回国恐怕有很大一部分还是为了她。 有这样的女婿,她满意又知足。可一想到身后的人…… 杨枝心里叹气,这些年看他一直单着,她最是不好受。 前一阵终于答应去见她给他物色的女孩,听他口气对人家也还满意,可人家女孩子竟然反过来挑剔起他来。她不好意思和他明说,怕伤了这孩子的自尊心,只好掩饰说,人家慧慧工作忙,暂时没时间再约。 可他何其聪明,她这么一说,还是伤着了。她说给他介绍其他女孩,再也不肯点头。 杨枝兀自伤神所产生的磁场未能影响到身后的叶昭觉。 他开完会就自己开车赶了过来,西装革履,贵气逼人,越来越让陆临安感到陌生。 那年的青葱少年仿佛就在昨天,可眼前人已蜕变成高不可攀的俊才。 到了登机时间,和亲友一一惜别,轮到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 她抿唇笑,拘谨地站立,“这趟回来也没时间和你聊聊,有句话一直没和你说……” 她蓦然住了嘴,浑身僵硬。 因为,他忽然抱住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唇角弯起,“不用和我道谢,我是你哥,为妹妹筹备订婚宴是我的分内事。” 他从不以兄长自称,这是第一次。就像他从不来机场送她,这也是第一次。 陆临安缓和着呼吸,她有点开心地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他们终于不用再互相躲避了么? 他没有立即松开她,而是凑到她耳边,低低的,像是在给她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小咩,我不会再等你。” 话毕,干脆利落地向后退开。 他看着她,笑容诚挚,温暖譬如当年,“祝福你。” 陆临安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大一那年盛夏,在他的车里,明知她和商策已在交往,他说:我等你。她虽然未直言拒绝,但态度已很明确,还记得他当时煞白的脸色,令她羞愧难当。 他怎么可以真的等她这么多年…… 背后一具硬朗的胸膛靠上来,商策揽住她的肩膀,代替说不出话来的她作出回应:“也祝福你。” 叶昭觉手抄西裤,严谨的装扮却透着不羁,他轻耸肩,微笑着坦然接受。 这一刻,面对相依相靠的他们,他想起了宁夏。 “让一个清楚你感情过往的人毫无芥蒂地接受你,你是不是傻啊?” 傻女孩,我早已不愿再把自己留在过往的世界里,那个世界太孤单,孤单到遇见你需要独自等待这么多年。 ... 第32章 chapter32 走出机场大厅,一行人各自道别。叶昭觉刻意放慢脚步等叶晓凡走过来。 叶晓凡警惕心起,以为他是要兴师问罪,急忙手举起,“我发誓,我向人事部请假了,不是无故翘班!” 偷觑他半晌,见他沉默以对,表情并无责难之意,她谨慎眯起眼,“你不是要骂我?” 他好笑:“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就上次!”叶晓凡记仇,“你抓到我上班迟到,当着那么多人说我养尊处优、娇生惯养、无组织无纪律!” “实话。” “什么?”叶晓凡以为自己听错。 他淡淡笑,自行将这一页翻过去,轻推她向前走,“自己开车来的?” 叶晓凡愣了愣:“不是,我在公司楼下蹭的大伯的车。” 叶父和杨枝已走到车前,没有寻见叶晓凡的身影,叶父回头张望。 “大伯,等等我——” 叶晓凡刚要挥手跑过去,被叶昭觉拉住,“爸,你们先走,我送她。” 叶晓凡又是一愣。 等他们的车开走,她随着他去取车,眼神瞄来瞄去,“哥,你不是给我留了大招吧?” 他斜睨她一眼,“担心我迫害你?” “那倒不至于。我不就是怕你又训导我么。”一并坐进车里,叶晓凡低头系安全带,说,“我知道你对我有要求,可我懒散惯了,偶尔迟到的毛病真不是我能一下子克服的。” 叶昭觉专心开车,她在旁边继续自我宽恕:“我呢,胸无大志。每天能够上上网、淘淘宝、唱唱歌,就已经很满足了,你让我一辈子做个小文员我也愿意,真的!” “我有点怀疑。”他看着路况,无端抛出一句。 叶晓凡顿感莫名其妙:“怀疑什么?” 瞥她一眼,他眼底含笑,慢悠悠道:“你真是我妹妹?” “……” 什么嘛,明显是被嫌弃了! 叶晓凡心底小小的不服气,并不是地球上所有人都必须和他一样志存高远,学神永远无法理解学渣的世界,而作为学渣,永远只会一边得过且过,一边心酸地仰望学神的高度。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学渣界的特例,叶晓凡将媒婆身份忘得一干二净,直接拉好朋友下水:“哥,你少嘲笑我,又不止我一个人甘于平凡,你知道小夏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么?” 叶昭觉眸色一顿,不动声色:“是什么?” “她只想一辈子在她舅舅的店里打工,做个最普通的蛋糕师傅。白天在店里做蛋糕,晚上在家里做蛋糕,她的愿望就是能做出世界上最美味的蛋糕。”叶晓凡叹气,“可你说她傻不傻,研制出最美味的蛋糕又怎样,永远窝在西饼店的小厨房里,永远默默无闻。” 可惜之后,她做出总结陈词:“所以你看,我们就是如此甘于平凡。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这就是我们的人生方向。”她吐吐舌头,“当然啦,你是不会懂的。” 是,他的确不懂。 正因为不懂,他才迫切需要了解。这也是主动提出送她回家的真正目的。 他状似无意:“可据我所知,她现在在万斯年的西饼房工作。” “你怎么知道?”叶晓凡困惑,“我不记得我有告诉过你啊。”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用稀松平常的口吻淡淡说:“我们是邻居。” 叶晓凡吃惊得双眼圆睁,心情平复不下的后果是忍不住爆起了粗口:“卧槽!宁夏居然对我隐瞒!” 叶昭觉皱眉,无声警告。 叶晓凡扁扁嘴,举手知错。 惊讶一过,她隐隐兴奋:“什么时候的事?诶等等,容我想想。” 她在脑子里仔细回忆宁夏什么时候提起的搬家,时间过得太久,一时间也算不清楚,只记得自己当时兴趣不大,没问她搬去了哪儿。可叶晓凡觉得,这根本不能成为她刻意隐瞒的理由啊!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目前的重点是:“哥,你怎么知道她在万斯年?你们平时有来往?” 有的吧,一定有的吧?否则凭他之前对宁夏的冷淡态度,是不会关心她在哪儿工作的。 “嗯。” 得到满意答案,叶晓凡更加激动:“那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的小心思全表现在脸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叶昭觉倾了倾嘴角。 他有意诱导,模棱两可地说:“还可以。” 还可以? 叶晓凡略微失望。 可最后,只能勉强接受这个“还可以”。她哥能单身至今,即使不是眼高过顶,看异性的眼光也不会轻率。 红灯,又刚好赶上下班高峰,下高架后两人被堵在长长的车流中。 叶晓凡身体一歪,再一次媒婆附体。既然他认为还可以,那说明他们之间还是有希望的。 她星星眼看着叶昭觉,“大哥,你目前没有女朋友吧?” 叶昭觉一笑:“你希望我有?” 叶晓凡老实回答:“不希望。” 叶昭觉眉梢挑起:“哦?” 有点意味深长。 叶晓凡心虚,好在脸皮厚,很快舔脸问:“你觉得小夏还可以,要不,考虑考虑她?” 她目不转睛,希望获得首肯,或者考虑一下也好。 可是,她哥轻轻敛了眉,似乎不太高兴…… 叶晓凡当即紧张起来,不会弄巧成拙吧? 透过挡风玻璃,前面的车辆在缓缓移动,他们尾随在后,也在龟速前行。 他已经将脸转过去,目视前方。 叶晓凡越是看不清他的脸色,心里就越是忐忑不安。 她低头咕哝:“其实,小夏挺好的啊。不是顶漂亮,但长得很甜。家庭情况可能是有那么一点不完美,但我们家应该不存在家境歧视吧?是,她现在的确是在酒店里当一个小厨师,但那也是暂时的,不会做很长的……” 不知不觉,她默默将宁夏的好与不好细数下来,叶昭觉也跟着默默地听。 这期间,车流终于一点点散开。 道路一通畅,他轻踩油门,车速渐渐恢复正常。 “她父母呢?”叶晓凡不知还能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叶昭觉这样问。 他一直沉默,她以为他没在听,被他突然问起,她怔了一会才回忆道:“她母亲过世了,好像是出了意外。她父亲我就不清楚了,小夏不愿意提他,我也就没好意思问。” 叶昭觉没吭声,侧脸神情漠然。 叶晓凡瞧在眼里,更是捉摸不透。 什么意思啊?没下文了?你好歹透露点想法啊! 她越想越郁闷,却再没勇气说什么。 水培绿萝的枝茎细软,叶片翠秀,长出的藤蔓袅袅垂下,从从容容。 这一株惹眼的盆栽静静搁置在公寓门外,叶昭觉送过叶晓凡,回来后一眼便瞧见。 看向对面紧闭的门扉,他忍着冲动才没有立刻把宁夏叫出来好好谈一谈。 他弯腰拾起绿萝,翠绿的叶子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异常的光泽,他心中一动,伸手触摸叶片,表层果然略有湿意。不用说,一定是不久前她在上面喷洒了营养液。 他心头不禁柔软一片,明明在和他划清界限,却又在这种小事上尽善尽美。 宁夏…… ——你觉得她怎么样? 他内心真正的回答是:很好。 *** 宁夏趴在姜熠然书桌对面手写烘焙笔记。 姜熠然口头陈述:“榛子仁的油分含量高,一定要加一些粉类一起打碎才不会发黏。如果料理机不能将水果打得很碎也没关系,蛋糕中带点颗粒,口感也不错,当然,还是得看具体情况……” 笔尖刷刷扫在纸上,宁夏字写得飞快,字迹越发潦草。 姜熠然停下来,坐在书桌前倾身瞄一眼,嫌弃地直撇嘴。 宁夏抬眸催促:“继续啊。” 姜熠然胳膊支在桌沿,交叉的手背垫在下颌,犀利发问:“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好学?” 宁夏面不改色:“我一直都很爱学习。” 姜熠然嗤一声,不和她兜圈子:“说吧,昨晚在对面发生了什么事?” 宁夏低头在笔记本最上角画表情简笔画,“没发生什么啊。” 他敲敲桌面,“态度老实点。” 宁夏眼珠上瞟睨他一眼,知道瞒不过,于是说:“其实真没什么,就是走路不小心把他一盆花碰倒了而已,谁知道他会提前回来啊,我还没来得及毁尸灭迹就被抓个正着。那些花花草草他挺宝贝的,突然就冲我发火,脾气可大了。” “你没骗我?” “没啊,骗你干嘛。”宁夏翻白眼,抿了抿唇,一番醒悟吐露出来,“不过通过这事我算是看明白了,这样的朋友我可交不起,以后啊,见到他还是绕道走吧。” 姜熠然原本不信,但听到她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他反倒信了。 他改敲她脑袋,“早就让你离他远点你不听,现在知道反省还不晚。以后什么事还是得听我的,你再精能精得过我?” ……自恋狂! 被他一打岔,那股烦躁又无力的感觉又讨厌地跑了上来,宁夏急忙说:“刚刚说到水果,还有呢?” “还有——”音调一拖,姜熠然眸光流转,“举个例子。就拿你之前做的姜饼来说,你在姜饼里加了酸橙,不可否认,这个点子我很喜欢,但你没有将酸橙的味道烘托出来。小夏,知道你唯一存在的问题是什么么?” 宁夏直直与他对望。 姜熠然一字一顿:“你有很好的创意,但几乎每一次都达不到预想的效果。” ... 第33章 chapter33 达不到预想效果对于宁夏而言是件头疼无奈的事。 如果把甜品比作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使用的食材便是血肉,而味道是灵魂。灵魂抓不住,再好的食材也是浪费。 “有原因么?”宁夏捏着笔的两端,闷闷不乐地看着笔身表面的花纹,“我明明很用心地在做。” 很多事情,不是单单靠用心就能一举成功的。 姜熠然陷入沉思。 或许真的是受心情影响,宁夏耐心告罄,抓起笔记本站起身。 动作有点急切,使得臀下的软包椅后退时与地板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那声音划在耳畔,像锯齿遛在她的心上。 她自嘲地轻叹,自己先给出答案:“哪有什么原因,不就是没有天赋么。”继而,耸肩膀笑笑,“我睡了,晚安。” 转身,向书房外迈步。 “小夏。”姜熠然喊道。 宁夏顿住,回头看他。 姜熠然说:“谈场恋爱吧。” 这不是他第一次催促她恋爱,宁夏并不惊讶,只是有点好笑:“怎么忽然又绕到这儿了?” 姜熠然也笑,他依然坐在书桌前,桌上那盏装饰台灯照亮他难得认真的眉眼,“甜品师喜欢什么,就会在他的甜品里加入什么。同样,一个甜点师心里是否装了甜蜜和浪漫,可以通过他的作品品尝出来。” 他说的她不是不懂,但是,她不予苟同,“你的意思是,我心里没有装甜蜜没有装浪漫,所以我需要恋爱?” 姜熠然说:“不是。” 宁夏糊涂了。 姜熠然说:“你不是承认自己没天赋么,我看你也不容易,给你找个台阶下。” 宁夏:“……谢谢啊。” 他坦然受之:“不客气。” 宁夏憋着一肚子闷气回房睡觉了。 躺在床上回想姜熠然说的话,谈场恋爱……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宁夏忍不住蹬腿,烦! 伸手至床头柜拿起还在充电的手机,一条由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端端出现在下滑提醒里。 ——绿萝照顾得很好,谢谢。 她重新看一眼最上方的手机号,前面的几个数字依稀有印象,正是她不久前将将删除的号码。 “呵,谁稀罕你道谢。”她冷笑一声,点了删除,把手机又丢了回去。 闭上眼睛准备入睡,那条短信内容宛如录入led显示屏的广告语,在她紧绷的脑海里一遍遍闪现。 胸腔里仿若一下子钻进二十五只小耗子,百爪挠心。 她猛地坐起身,在黑暗里,面无表情地望着虚空,喃喃自语:“为什么不向我道歉?” 话落,又觉得自己有病,咚地一下躺倒回去,揪被角盖住脸,懊恼至极。 这一夜折腾自己到后半夜才困极睡去,翌日头脑昏沉,打个呵欠眼睛都泛酸得带动起脸部神经痛,好在是下午的班,她醒了后又放任自己接着睡,再次睁开眼就到了中午。 头还是昏,连嗓子都不争气地疼,宁夏察觉不妙,不会是感冒了吧? 她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药,她极少生病,每次一发现苗头就立刻防治,什么头疼脑热都不放过。 喝了杯感冒冲剂,看看外面的太阳,实在没有自己做饭的心情,干脆换好衣服直接回酒店。假若掐准时间,运气好的话还能蹭到员工餐。 出了门,下意识瞄对面一眼,连她自己也说不好究竟是希望遇见还是巴不得眼不见为净。 好羞恼,她竟然默默练习过偶遇后的场景。练习的画面里,始终是自己不凉不酸的言语和不屑一顾的眼神,而他的态度她却怎么也想象不出。 其实,何必想象? 无论他是泰然自若也好,还是略感歉疚也罢,最好都不要再和他有所交集。 宁夏在员工餐厅填饱五脏庙,看看表,时间尚早。考虑到饼房里没处休息,想了想,决定去大堂的沙发上独自呆一会。 不曾料想,却在半路遇到徐正则。 她颔首打招呼,他却用一种诡异难辨的目光盯着她上下打量,“昨天甜甜圈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宁夏心里提起戒备,“是有什么问题么?” “不,你做得很好。”他竟然夸赞! 宁夏丝毫感受不到受领导褒奖的惊喜和温暖,只觉得一股飕飕的凉意源源不断地迎面扑来。 她欠身道谢,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模样,“谢谢赞赏,我会继续努力的。” 头刚抬起来,他却突然逼近。 宁夏只觉冷空气迫降头顶,浑身绷住。 “小猪。”他微微勾唇,眼底毫无笑意,“你知道擅作主张的后果么?” 擅作主张? 宁夏不明情况。 他那张过于白皙的脸在大堂明亮的光线下近乎透明,那眉间挑起的七分冷让宁夏以为自己闯了弥天大祸。 余光里,有客人不间断路过,也有前厅部的员工徘徊不前的身影。 她微仰头看着徐正则,徐正则微俯身看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她能感受到他怒意之下的呼吸,沉沉的,令人不自觉胆怯。 宁夏不是很怕他,但她必须装出怯弱的样子。在这种人面前,态度越是强硬越是吃亏。 徐正则冷冷地问:“谁准许你昨天一次性做了七种甜甜圈?” 原来是为了这事…… 没人准许,纯粹是她自己闲的。 准确来说,是她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闲的。 由于任务量大,万斯年的甜甜圈每日只推出两种口味,很少有人会在餐厅用餐时点这类油炸类甜点,只有可以外卖的西饼屋和需要摆台的宴会厅才会将之当作陈列品。 金志良问她会不会,她答会,可她并不清楚只需做两种。 众人都在忙碌,无人关注她。等她一口气做出七种时,先是徐思齐震惊了,然后整个饼房都目瞪口呆。 黑色的巧克力、黄色的奶油起士、粉红色的草莓、灰色的咖啡白巧克力、橙黄色的胡麻红豆、白色的香草、棕色的芝麻蜂蜜…… 七种颜色,七种口味。 王哥跟去宴会厅摆台,听他回来叙述,甜品台因着这七种甜甜圈的加入,多了一种古灵精怪的气息。 后来一楼的西饼屋也反映,七种颜色搭配在一起装成盒,销售量超过了同样多彩的马卡龙。 这个异常现象其实很好解释,绝大多数人都具有猎奇心理,除了甜甜圈专卖店,很少有西饼店愿意耗费精力推出缤纷多彩的甜甜圈,比起见惯不怪的彩色马卡龙,七彩甜甜圈更具特点。顾客觉得新鲜,愿意尝试。 一开始的确是她擅作主张,但后来毕竟通过了饼房所有人的认可。 即使她有错在先,好歹也是值得宽恕的吧? 卢晓不是说酒店最近业绩下滑么,说不定她的无心之举还替万斯年的餐饮业绩做出了贡献呢。 显然,徐正则并不欣赏她所带来的功劳,“小猪,别吃得太饱,会被杀掉。” “……” 又是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宁夏决定这次一定要弄明白。 她睫毛微颤,害怕地低下头去,试探道:“,我……” 话音被迫中断,因为她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小夏。”只闻其声便能认出是谁。 紧接着,她感觉到侧面有人走近。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问题是,她在心里默默练习过的偶遇明明不是这样的! 首先,地点应该是在公寓楼里。其次,她应该是以一副冷傲的姿态出现,然后狠狠地无视他。而不是现在这种山碲见了老虎皮似的在别人面前装孙子…… ... 第34章 chapter34 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深蓝色。 就算宁夏再会装模作样,毕竟不是专业演员,无法同时顾忌两边。 她没能迅速从柔弱的角色里切换出来,循声偏头,眼神无辜,唇线轻抿,有那么两秒依然是应付徐正则时的表情。 而这个短暂的表情落入叶昭觉眼里,就像是忍受着莫大的委屈。 很快,委屈被漠然所取代,她看着他,宛如看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不,也许他连陌生人都不是,她对待一个真正的陌生人目光至少会温暖一点。 此时,徐正则也已一脸探究地望了过来。 两人都认出了彼此—— 卢晓办公室,一个是闲适自得的看客,一个是兴师问罪的当事人。 叶昭觉对徐正则订婚宴上的蛋糕很满意,出于这个简单的原因,也出于礼貌,他本可以点头致意一下,但他没有。 他没有,因为徐正则让宁夏受了委屈。 徐正则对谁都无理无惧,他对他视若无睹,他也同样对他仿若未见。 徐正则睨着眼问宁夏:“你们认识?” 宁夏头扭正,没有正面回答,“,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饼房工作了。” 徐正则不知在想什么,隔了一会,轻扯嘴角,冷冰冰地说:“别再给我添乱。” 宁夏没多想,乖觉地答应下来。低着头转身便走。 手腕突然被抓住,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什么时候下班?” 关你什么事! 宁夏默不作声,挣了挣,试图甩开。 可那只手明明没怎么用力,却能像铁钳一样牢牢地箍住她。 她生气了,很生气。 无数次情不自禁的练习里都无法想象他会表现出何种态度,不是因为她的想象力几近于零,而是她不敢,她怕她只要轻轻扯开一点思绪,就会对他失望透顶。 哪怕他从此远离自己,也好过此刻再度暧昧不清地接近她,前者,她还能稍稍将他美化回来——那些过分的言语和举动只是他大脑一热做出的混事。 可现在—— 呵呵! 宁夏面色沉了沉,扬起头时却是一副不计前嫌、明朗亲和的模样,“你找我有事?” 她在笑,但笑容背后的疏离却显而易见。 叶昭觉蹙眉,嗓音低了下来:“小夏,我们谈谈。” “好啊。”宁夏不愿在此多留,敷衍地先答应。 她态度出奇的配合,叶昭觉也似无所察般,笑着说:“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接你。” “八点。”宁夏瞎编,垂眼示意,“能不能放开我?” 他松手,说道:“晚上八点,我在员工出入口等你。” “哦。”由于是个谎言,宁夏心口突地一下,有点心虚。 几步之外,有个年轻男人一直恭敬等候在那里,看样子不是秘书就是助理。宁夏无意间瞄到,心虚的感觉渐渐散了。 他不可能从八点一直等到十点半,大人物都有守时观念,也许不会对自我约束,但往往都不会有等人的耐心。 *** 宁夏径自离开后,叶昭觉看一眼立在原地无礼观望的徐正则,一眼之后,冷淡地从他面前走过。 陈书快步跟上,欲言又止。 叶昭觉斜眼,“说。” 陈书抿唇,“叶总,晚上八点和考察团队有个视频会议……”点到即止。 “通知他们,改到明天。” “……是。”看来那位小姐不一般啊…… 走出酒店,陈书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叶总,刚刚那个男人和建恩的林董似乎认识。” 车已经停在台阶下,门童拉开车门,叶昭觉一条长腿落入车内,随即动作一顿。 他看向陈书,“车上说。” “诶。”陈书立刻坐进副驾。 嘭嘭的两道关门声,司机即刻开启马达起动,顺着斜坡车道驶下,转弯,融入城市车海。 陈书保持侧坐姿势,目光从驾驶座之间穿过,事无巨细地接着说:“我回公司取文件,返回包厢时路过一个花厅,看见他和林董站在一起,感觉有点奇怪。” 不需要叶昭觉询问怎么个奇怪,陈书笑了笑,继续说:“这个人本身就很奇怪,刚刚对您不搭不理,对待林董也一样,甚至态度更恶劣些,好像很不耐烦。” 陈书口中所说的林董,是城中另一地产大鳄,林成恩。 叶氏是在最近十年才将商业地产作为第一支柱产业,叶昭觉接手翰飞时,行业地位并不稳固。而建恩从八十年代便进入房地产行业,可谓是业内的一大龙头。 过去,叶父和林成恩视彼此为知己好友。自从叶氏旗下的翰飞逐渐崭露头角,两家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叶昭觉手肘搭在车窗,疲累地揉了揉眉心,问道:“建恩最近有什么动作?” 南湘旅游业发展总体规划项目即将招标,这是块肥肉,翰飞和建恩再一次成为了竞争对手。 “听我们的人说昨晚在城南的一家五星酒店宴请了旅游区管委会主任。”等了半天也没见他作出指示,陈书只好问,“叶总,我们不做点什么?” 他淡淡:“不必。” “……”陈书默,他家老板遇事总是这么淡定…… *** 宁夏回到饼房,上c班的那群人早就开始工作了,和她一样b班的,除了她,只有金志良提前来了。 徐思齐今天排到的a班,正在清理台面,准备下班。 看见她,正要说点什么,金志良突然喊她过去。 宁夏走到他面前,隔着工作台的宽度,问:“良哥,什么事?” 金志良叹口气:“发话,以后甜甜圈只准做两种。” 虽然是在给她减少工作量,但她想不通,“良哥,我不明白,对营业额有利的一件事为什么要禁止?” 金志良也满心疑问。 他想起徐正则早上进来时的一脸怒容,作为西饼房总厨,难道一切不都应该以酒店利益为出发点,争取面面俱到? 站在他的角度,甜甜圈的推陈出新完全可以坚持做下去。 “这是总厨的命令,我们只要听就行了。”金志良很无奈。 宁夏看着他不说话。 金志良皱眉,微扬起下巴,“怎么?” 宁夏本来不想说,可不知为何,没憋住,“良哥,你还记得上回液氮罐的事么?的那些话,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你难道没有自己的判断力?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如果饼房失火,我说不用理会,你就真的置之不理任由饼房烧得一干二净?老金,我头一次发现原来你对我如此敬重。 所有人停下动作,怔怔地看过来。 当时在场的一群人都对此记忆深刻…… 宁夏胆子也太大了,仗着最近良哥有意培养她,这种话也敢说,不怕良哥发怒? 金志良确实当即就变脸了,他那张微黑的国字脸持续白了好几度,看宁夏的眼神变了又变。 宁夏不是逃兵,说得出她就顶得住。 她站在他对面,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他瞪她,她就由着他瞪。 庆幸的是,最后,金志良眼底的所有情绪都归于了平静。 “我当然介意。”其实仔细看,他的眼睛很大,他认真说话的时候,眼球会微微向外凸,“可介意又能怎么样?他是总厨,听他的叫服从,不听他的叫违抗,你觉得我会冒着丢掉工作的风险去违抗他么?” “可你是厨师长啊。”宁夏不懂酒店制度,她想到什么说什么,“他做得不好,你可以向总经理提意见。” “没用的。”突来的声音是饼房里唯一一位老人,大家都叫他通叔,说老也不老,只是相对而言年纪最大。 通叔说:“不知道谁传的消息,说董事长并不一定将万斯年传给卢副总,极有可能直接顺位给季总。谁都知道卢副总不成气候,董事长也许真的会选贤任能。” 通叔一边感慨一边接着说:“酒店内部的管理层一直分成两派,绝大多数人都是站在季总那边。咱们这个总厨是季总从法国高薪聘请回来的,肯定也是他的人。你们知道季总请到咱们万斯年来,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什么么?” “是什么?”王哥和一干人等异口同声。 通叔:“西饼房的所有事由他说的算,哪怕董事长来了也不能指手画脚。” 众人唏嘘不已。 通叔单单看着宁夏,左手握着玻璃水杯,右手摸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旋转,“丫头,别为难老金了,被甜点王辞退的厨师还有哪家酒店敢要啊?” 宁夏呆了。 聆听的过程中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卢晓把她安插-进饼房,是因为她孤立无援么?所以说,这个所谓的小道消息并不排除它的真实性? 这么一想,她一会想要拉拢徐正则一会又想要解雇徐正则的行为也就能解释通了。 信息量太大,宁夏还是有点云里雾里。 她快速收拢心神,抿唇,抱歉地微欠身,“对不起良哥,我说错话了,希望你别生气。” 金志良摇头:“你没说错。” 呃? 宁夏眨眼。 金志良说:“作为厨师长,一没为饼房出力,二没大家谋利,是我的失职。” “良哥,你别这么说……”他的话令宁夏感到内疚。 众人七嘴八舌劝慰—— “是啊,良哥。要是没有你在上面顶着,我们早就被整惨了。” “良哥,在我心里,你才是我们真正的老大。” …… 陡然间,响起一串清脆的掌声,啪啪啪的每一下都格外有力。 众人渐渐消音,齐齐看向声源,只见徐正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饼房门口。 所有人的脊背都同时僵住,连呼吸都放得很慢很慢。 “听你们争先恐后地捧老金我都要感动哭了,继续啊,看看谁说的话能让我哭出来。” ... 第35章 chapter35 “听你们争先恐后地捧老金我都要感动哭了,继续啊,看看谁说的话能让我哭出来。” 金志良领头站出来,“……” “你闭嘴。”徐正则冷眉一扫。 “……” 他口气并没有那么冲,甚至轻飘飘,一字一顿。但配合他说话时的眼神,众人心里直发毛。 饼房内鸦雀无声。 “说啊,为什么不说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离他最近的几个人头颅垂得越来越低,强忍着才没有撒腿逃离。 “你,看着我。” 他立定在其中一人面前,那人慢慢抬起头,心虚地舔着脸。 徐正则问:“我整过你?” “没、没有。”头摇得像拨浪鼓,谄笑,“心地善良,人又好,怎么会整我呢,当然没有啦。” 徐正则微阖眼,“是么。” 他继续向里面走,每走一步,凡是离着近的都心突突地狂跳。 很快,他锁定住一个新目标,“你呢?” 才吐出两个字,被他点名的小张一个激灵,立刻接话:“没有!”字正腔圆。 “我问你什么了你说没有?”之前还是慢悠悠的音调,这次却突然裹挟了怒火。 小张惊吓,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问、问有没有整过我么?” “真遗憾。”他幽幽地笑了,凑近对方的脸,“过去没有整过你,现在忽然很想整治整治你,你说,好不好?” ——你说,好不好? 尾音轻轻拖上去,简直折磨死人。 宁夏都替小张捏把汗。 “不要吧……”小张吓得脸色惨白。 “不要吧……”他学他的口气,惟妙惟肖,却又格外让人瘆得慌,冷得众人心颤颤的。 “刚刚不是说没有老金顶着,早就被我整惨了么。”他扯了下嘴角,嘲弄的眼神,“要的。” 小张彻底吓傻了,急急开口:“,我说那话是无心的,真的是无心的……” 他还想继续为自己辩解,徐正则已经不给他机会,手一扬,“自己离开还是我请你离开?” “……” 呃,不是吧…… 不止宁夏不敢置信,在场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异常复杂。 他要开除小张,至于么? “,他无心冒犯你,你再给他一次机会……” 金志良已经冲了过来,话说了一半,再次被徐正则不客气地打断,他对小张说:“你不会笨到需要我教你怎么去五楼索要经济补偿吧?” “……” 五楼是万斯年的办公区,所有部门和办公室都在那里。宁夏在人事部办过入职,对五楼存有印象。 他把人炒了,反过来叫人家自己去索取辞退补偿金,这到底什么人啊…… 金志良不死心,还要继续求情,小张反倒先行放弃了。他面红耳赤地拳头紧握,到了这个时候,也不需要再唯唯诺诺地害怕什么,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表现在了脸上。 一言不发地向外走,他涨红着脸从其他人身前经过,接连有人低声不舍地唤他的名字。 金志良也喊了一声,但他始终不曾停步。 直到—— “站住。”是徐正则。 小张身形一顿。 所有人的心跳也都仿佛同时骤停了。 人都要走了,他还想说什么? “被整治的滋味如何?”他抱臂一步步走向小张,最终,停在他背后一米开外。 搞什么? 把人辞退了,还要继续羞辱? 宁夏觉得这家伙的品行恶劣得有些遭人厌了。 小张没有转身,宽大的厨师制服掩盖住他背部的剧烈起伏,可即便如此,他心底有多羞愤,所有人都能感受到。 徐正则太过分了! 就在众人纷纷义愤填膺的时候,他告诫性地再次开口:“张德生,这才是真正的整人,明白了么?” “……” 什么意思? 好像……哪里不对? 心思活络的人都开始转着眼珠思考,小张更是错愕地扭头看向徐正则。 徐正则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语调不带起伏:“回去工作。” 呃? 众人愣住,有什么地方似乎想通了。 小张迷茫:“……” “还要我八抬大轿请你么?”他说。 小张一惊:“不、不用。” 众:“……” 小张返回岗位,短短的一截距离,有人全程关注他,也有人紧紧盯着徐正则冷傲的背影。 宁夏属于后者。 临近两点,来上b班的人陆陆续续围在门外不敢进来,门中央的小玻璃窗挤着一双双忐忑的眼睛。 徐正则冷眼睇视过去,“你们也需要我八抬大轿请?” 一句话出来,门当即被推开,一个接一个灰溜溜地低头走了进来。 “都给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又一声令下,各归各位。 他随之转身—— “知道么,我不生气,你们不配让我生气。”他冷冽的目光似一把刀片从众人怔怔的脸上削过,“我的确不是你们的老大,和我平辈,你们也配?” “……”众人百感交集。 而他,撂下狠话后,直接去了他的工作间。 留下一票人面面相觑。 他最后的那一记眼神让宁夏心存疑虑地揪起了眉,他好像看的不是别人,而是她…… 反应了一会,她才不太确定地意识到,那眼神里聚集的意味是不满和警告,又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别都愣着,下班的赶紧下班,干活的都快干活。”金志良眉宇间乌云密布,提不起半点精神,灰败的声音有气无力。 徐思齐也心不在焉,宁夏拍拍他,“他们都走了,你要留下加班?” 他滞了一秒,“……才不要!”说完,迅速收拾完残局,用了不到三分钟人就走掉了。 宁夏身旁空荡荡,突然有点不适应。 真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午后,她想。 她不清楚徐正则后来是什么时候离开西饼房的,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半,她唯一清楚的一件事是,大家被他打击得体无完肤之后,消减的工作热情始终未能回升。 平日里有良哥在旁尽心督导,可眼下,良哥心已经寒透了。 十点半,宁夏打扫干净徐正则的工作间,脱去制服,把背包从柜子里拿出来。 想了想,她边走边把手伸进包里摸出手机。这个举动挺傻的,她气自己竟然隐隐地怀揣了不该有的想法。 她咬住嘴唇,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忍不住按了锁屏键。 一条未接来电和一条未读短信。 不是他,是卢晓。 咬紧下嘴唇的牙齿就这么松开了。 【你和阿觉究竟什么关系?他刚才来电问我西饼房的排班表。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接收时间是中午一点半。 宁夏的心里,忽然就没了声音。 走出电梯,她靠在电梯口静默地站了一会。随后从负一层上来的人见到她,都纳闷:“小夏,怎么还不走啊?” 她笑笑:“哦,就走了。” “那我们先走了啊。” “嗯,路上小心。” 三个男人一齐大笑:“我们小心什么,小心的应该是你。”其中一个提建议,“明天你和良哥说说,让他以后别给你排b班了,这么晚一个人回家多不安全。” 碰巧,良哥从另一部电梯里走了出来。听见话音,微微扬眉,“不给她排b班,她起得来?” 三人不解,宁夏不好意思:“良哥是说过都给我排a班和c班的,是我拜托他千万别排a班,尽量多排b班,少排c班。呃……”在他们的注视下,她越说越羞窘,“我想早上多睡会。” 三人了解了,又笑了起来。 金志良心里也在笑,他嘴上问:“你靠这儿等人?” “……不是。”宁夏尴尬,“良哥,你们先走,不用管我。” 金志良没再问,明明好心叮嘱,却又是嫌她麻烦的眼神,“自己注意安全。” “嗯。”她笑着向四人挥手,“拜拜。” 她又继续站了一会,电梯开开合合,不时有人从她面前经过。 虽然是员工电梯间,但它的光线依然很充足。宁夏看见自己的影子,斜斜的,一动不动,就像她的心,其实早就已经不知死活地倾斜了。 要出去么? 他真的在外面等着她么? 她出去了,他打算和她说什么呢? …… 无数个问题在她烦躁的脑袋里转来转去,她已经快被矛盾的自己折磨疯了。 *** 叶昭觉靠在他的沃尔沃车旁。在这之前,他一直是坐在车里的。 卢晓将西饼房的排班表发给他,在明知下班时间是十点半的情况下,他还是选择了八点来这里等。并且,不可思议的是,他甚至提前了半小时。 三个钟头的时间里,他一个人坐在车里想了很多。 静静抽完一支烟,手又一次摸向烟盒时,考虑到再抽下去宁夏来之前烟味会散不开,忍住了。 再度对一个人动心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就是像现在这样,舍弃自己的时间配合她的敷衍,在等待的过程中忍不住想念她,忍不住担心待会见面后又会迎接另一个敷衍自己的谎言…… 女孩子太古灵精怪,真令人头痛。 宁夏走出员工出入口,行至路灯下。 相隔不远的另一盏路灯下,那抹熟悉的深蓝色靠在熟悉的黑色沃尔沃车旁。 他的视线一直关注着这边,看见她,他没有走过来,仅仅是保持手抄裤兜的姿势,站直,转身面向她。 暖橘的灯光映入他深邃的眼眸,柔和而明亮。只是递过来一道目光,却如同射出了一条直线,牵引她过去。 好有魔力的一个人…… 宁夏走向他,心里有种感觉,像是走向了一片未知的深海。 好的,她已走到了他的跟前,她此刻站在海边的沙滩上,海面还算平静,亦如她的心。 “等我多久了?”最好别骗她。 叶昭觉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嗓音在突然驶过的车笛下有种被处理过的虚化感,轻轻穿过耳膜,在她体内蜿蜒而下,缓缓落在她的心间,犹如一粒石子砸下一圈扩散的涟漪。 “你没和我说实话,不过我还是提前来了。”门拉开的一刹那,他笑着扭回头看她,“可不可以当做负荆请罪?” 宁夏觉得,自己已经踏进了浅水区。 她别开眼,垂眸呵呵笑:“瞧你说的,你对我能有什么罪过。” 她坐进车里,低头摸索安全带,身体自然而然地倾侧向门边。 而他站在车外,在此刻忽然弓身靠近,那张英气逼人的脸离她近极了,她只要稍稍一抬眸就能对上他幽深的眼波。 “我来,就是想和你谈谈我的罪过。” 手已摸到右边的吊带,宁夏指甲掐陷进去,心不可抑制地快速跳动。 完了,她走进深水区了,也许下一秒翻滚的海浪就会将她淹没。 “我听力很好,不用离我这么近。”她笑笑,强自镇定地抓起吊带扣紧,脸转向另一边,远离。 他很好说话地从车里退了出去,一手扶车门,一手搭车身,宁夏听见他温情又无奈的声音:“我不怕你听不见,我怕你假装听不见。” 眸光裹着热度,笼在她的身上,狭窄的驾驶室里瞬间升温。 一个浪头就这么打过来了,直冲头顶。 ... 第36章 chapter36 宁夏木木地坐在车里,她看见窗外的后视镜里,街边缤纷溢彩的光影在自己的脸上流动变幻,车厢安静得仿佛是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她觉得尴尬,不是两厢沉默的那种尴尬,而是某种热烈的空气因子所带来的心神不宁。 “饿不饿,想不想吃夜宵?”他口吻自然,专心开车的间或偏眸看她,只一眼,很快收回。 宁夏默了默:“……我在减肥。” 话一出口,她恨不得狠狠捶自己一拳,为什么要说在减肥,直接说不饿不就好了…… 借口如此蹩脚,她懊恼地垂下眼睛,抑郁寡欢。 叶昭觉似笑非笑,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轻瞥来的那一眼意思明摆了是“你哪里胖”。 宁夏想说减肥是女人一生的事业,但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与其说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直接步入正题。 她被自己心烦意乱的情绪逼急了,开门见山:“你说你来向我交代罪过,你有什么罪?” 她的语气干巴巴,倒是不装了,透着股壮士出征的大义凛然。 可这时叶昭觉却沉默了。 宁夏眼睛瞪过去:“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骗子! 她早该知道有备而来的人所说的话根本听不得…… 她想笑自己天真,可又笑不出来。 而她没注意,叶昭觉在这一刻工夫里寻找到路边的一处停车位,把车熄了火。 他拔下车钥匙,看着她,说:“想不想下去走走?” 宁夏一怔,抬头张望。 车停在树池内侧的自行车道里手,视线越过人行道,穿过小树林,隐约可以看见波光粼粼的湖水,湖对岸是一座高台,台上矗立着南湘的著名景点寿岂塔。 这里是寿岂公园。 宁夏狐疑地转回头,“很晚了你知不知道?” 叶昭觉说:“知道,我等了你一晚。” 宁夏:“……” 她可以肯定,他绝对是故意强调出来的,尽管他的眼神看起来十分随性。 宁夏说:“我明天还要上班。” 他眼眸清亮亮的,“小夏,我只会比你忙。” 宁夏再一次:“……” 简简单单的一句,不仅轻轻松松驳回她的理由,而且还隐晦地重新强调了一遍——他很忙,但他等了她一晚。 她忽然想起他曾经这样评价过自己—— 【说话的确是一门艺术,可惜你学的似乎还不过关。】 ……这么说来,他还真是艺术水平过硬呢。 宁夏想,她是不是应该给他鼓个掌? 最后,她还是和他一起下了车。 暑气早已消退,早秋的夜风凉丝丝的,吹在脸上格外舒爽。 叶昭觉找到一个下坡的入口,半腰高的的灌木之间有一条弯曲的石阶,他一只脚迈下第一个台阶,向她伸出手,“把手给我,有点黑。” 宁夏眼神呆滞:“我们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寻找正常的出入口?” 他扬起眉角:“有路在这里,怎么不正常?” 宁夏抿唇,定定地看着他:“黑,而且陡。” 他张开的右手臂抬高了些,微勾唇:“有我在,不用怕。” “……”喂! 已过夜里十一点,周围一片寂静,马路外过往的车鸣偶尔一闪而过,像驰骋在空荡的草原。 路过行人三两只,也都是青春活力的年轻人。他们好奇地瞅一眼宁夏和叶昭觉,一个一身正装,伸手相邀;一个休闲装扮,无声对望。 好怪异的组合。 更怪异的是,都十一点多了,他们不回家,是打算进入公园里面么? 一瞬间,三人同时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男方邀请打野-战,女方正扭捏犹豫。嗯,原来如此。 宁夏听见从背后走过的三个男人突然发出一串意味深长的笑声,其恐怖程度堪比恐怖片里乍响的门铃。 遇到地痞流氓了? 她神经紧绷地等三人走远,又不放心地扭头望一眼,其中一个也恰在这时回头来看她,眼神诡异,把宁夏吓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拉起叶昭觉冲下石阶,“快走。” 两边是黄土坡,从人行道通往公园小径的这段路的确如她之前所见到的那样,坡度较陡。 坡上无灯,又是背光而行,宁夏的注意力全用在看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完全忽视了左手还牵着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并且,还是她自己主动的。 叶昭觉默不作声,任由她拉着自己。 女孩子的手冰凉柔软,紧紧地扯着他。 风轻轻落在树梢,连坡上的白桦树也闭上眼睛不说话,天空一颗最亮的星悄然无声地落在他的心梢。 他嘴角弯起,心情愉悦。 一口气到了陡坡中央,宁夏停下来,身体侧着向后仰,视线越过他向坡顶望。没人追来,虚惊一场。 她缓缓松了口气,这时才察觉到眼下情况早已脱离正常轨道。 叶昭觉站在上一个台阶,神情笼在阴暗里,沉静的眼眸竟比潜伏在雪地里的狼还要幽亮。 囧,她把他比作了狼…… 而这只狼此时嘴角是上翘的。 宁夏反应了一会,才留意到自己手里还抓着狼爪…… 她赶紧甩开,可,下一秒又被狼爪反握。 “占了便宜就想跑?”他浅笑。 “……”谁占你便宜了! 偏偏宁夏耳根发热,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从他今晚出现开始,从他一次次撩-拨她开始,她的大脑就已经短路了。 倘若真遇到流氓,他们朝夜半无人的公园里走,不是正好给流氓创造了下手的大好机会? ……蠢死了! 她用力挣扎了两下,挣不开。 之后,她就不动了,倔强着脸,遥望远处闪闪发光的寿岂塔。 表面一副冷硬派,心里正羞窘无比。 她看着塔,叶昭觉看着她。 她不用说话,只要负责认真听就好。 “小夏。”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以免她走神,“我很想四十岁以后的回忆都用三十岁来填补。你,愿不愿意加入?” 你,愿不愿意加入? 无论是这七个字还是中间的那一小刻停顿,都让宁夏的心神随之一荡。 她呐呐地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糅合了太多令她心甜意洽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正是她不自觉所期待的。 ... 第37章 chapter37 姜熠然察觉宁夏今晚有些异常,倒不是因为她比往常回来得晚,而是她回家后的第一句话是:谢谢。 谢什么? 他打电话让她回来路上买一盒淡奶油,她一反常态地没抱怨,反而道谢? 他将她堵在楼梯口,不急着开口说话,只是上上下下反复打量。 宁夏站得低,还得仰着头,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微微心虚地往后缩脖子,“你搞什么?一边去。” “你刚才谢我什么?”姜熠然靠墙而立,一只长腿高高翘在楼梯扶手上,宁夏若想过去,除非从他腿下钻,但这举动特怂,她做不出来。 “别闹成么,我快困死了。”她抬手打呵欠,“明早七点的班,还得早起呢。” 姜熠然送她一个字:“装。” “我真的困。”宁夏白他一眼。 “接着装。” “……” 都到零点了,其实装的成分只占一半。 楼下的灯一路走过来都被她关了,就这样背对着空洞洞的黑暗,阴森森的。 楼梯口的一盏小壁灯劈出一方昏黄色的光亮,壁灯恰好在姜熠然的头顶上方,他侧身而立,半面清晰,半面隐藏,清晰的那张侧脸全是不罢不休的神色。 宁夏暂时还不想说什么,她态度凶起来,一口气呛声:“你说你这人逗不逗?突然打电话找我买东西不就是我下夜班你不放心么!淡奶油你会急着用?你会深更半夜的心血来潮想做蛋糕?骗小孩呢吧!我知道你关心我,让我买淡奶油只是个借口,这么晚了不睡觉也是在等我,说什么有事忙,你不好意思表达,我都懂。我和你道个谢,你心里明白就好,干嘛非得问问问。你不是傲娇大叔么,怎么现在变成憋不住的大妈了?” 这回,换姜熠然语言梗塞了。能这样转移话题,她也真够能耐。 “起开。”够能耐的宁夏抬起膝盖顶了一下挡路的那条腿,模样依旧拽拽的。 姜熠然气得冷笑,腿放下来了,话也放出来了:“指望把你这种性格的人早点嫁出去,就和看母猪爬楼梯一样困难。” ……骂她是母猪呢。 宁夏笑眯眯从他面前走过,看他一眼,“公猪也是这么想的,我看您老还是赶紧断掉指望吧。” “……” 她回到房里,摸墙开灯,脚向后一踢,关上门。 她没有立即洗漱,而是先把自己扔到床上躺了会。 为什么要谢谢酱酒? 因为…… 记忆回到寿岂公园的那个斜坡。 叶昭觉说:“我很想四十岁以后的回忆都用三十岁来填补。你,愿不愿意加入?” 她听见自己说:“我不愿意。” 虽然看不大清他的表情,但好歹也能感知到他眼神的变化,这种变化是极其细微的,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居然能迅速捕捉到。 她稳了稳呼吸,接着往下说:“叶昭觉,我没和人交往过,我曾经一度以为我不会对任何人动心,我可以清心寡欲地独自过一辈子。可是你对我而言很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反正从第一眼见到你就把你记住了。” 她自嘲地浅笑,直视的眼眸改为低垂:“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对你一见钟情,我的意思是,你很特别,特别到不会过眼即忘。” 这些天压抑在心里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她有很多话想要一次性说明白。并且,她只说这一次。 “说实话,一开始,我对你挺无语的,我还觉得你很奇怪。我甚至想,你这种有钱人是不是出来体验民生啊,要不然怎么会住在辰良公馆,和我成了邻居。后来,我发现你也没那么糟糕,我还曾忍不住羡慕过晓凡能有你这样的哥哥。再后来……” 停顿,她轻轻摇头,“我不记得了,好像真的是不知不觉间就对你动了心。不管是你笑的样子,寂寞的样子,说话的样子,沉默的样子,还是你吸烟的样子……”她轻抿唇,笑话自己,“奇怪,我明明很讨厌吸烟的男人。”她越说越低,低到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她突然很想哭,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女孩子无措又羞涩,她以为自己可以无所畏惧地将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感触一一剖白,可她发现,昏暗中低头自述,静寂无人中平添出一股寂寥,仿佛这些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孤单心事,仿佛永远也不会得到满意的回应。 四周太静了,静得可怕。 她重重闭了闭眼,猛地抬起头,气性骄傲:“所以叶昭觉,我动心了,可你偏偏再三招惹我。凭什么我要被你牵着鼻子走,我告诉你,要么你离我远点,滚出我的世界,要么你必须为你的招惹付出代价。” “四十岁时回忆三十岁?为什么生活需要用回忆填补?如果我加入,你的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直到你死,每天都得是我的,我不需要你复刻回忆。” 她眼睛是瞪着的,那种为了强调而情不自禁地瞪起眼睛的目光令叶昭觉看她的眼神又微微产生了变化。 能看得出变化,却看不出是怎样的变化,宁夏的心情焦灼而难耐。 风渐渐大了,吹响白桦树三角状菱形的叶子,哗哗哗,像船篙撑起后迭起的水涛。 手还被他握着,风从掌外滑溜地窜进掌心,凉丝丝。 他扬起嘴角笑了,目光又一次明亮如星:“这就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是。”宁夏低低地说。 他从上一级石阶踏下,松开她的手,抱住她。 风还在吹,叶子也依然在哗啦啦,仿佛在为他低醇魅惑的嗓音伴奏,他说:“小夏,谢谢你。”谢谢遇到你。 谢谢她? 宁夏下巴垫在他的肩上,懵懂地眨眼。 虽不明其意,但心里却渐渐明朗,好像有什么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分不清是喜悦还是激动,又或许二者都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她感到讶异,成就感? 就在她不知说什么,也不知做什么的时候,姜熠然的电话及时将她从局促里解救出来。 她没有去买淡奶油,一来她知道姜熠然其实不缺,二来和他一起深夜逛便利店…… 呃,想想还是算了。 被他牵回停车的地方,她依然不知说什么,但心里是甜的。 车上一路无言,后脑勺贴着座椅,她保持侧靠的姿势一直看着他。 他什么也不问,就这样给她看,自己专注开车。 从地库乘坐电梯,她先进,稍稍向左边站,没有刻意往内侧贴近。 他走进来,看一眼她的位置,不知为何,在车上一路盯着他没觉得害羞,这会倒有点被发现的窘意了。 不再和过去一样中间疏远得可以再立一个人,两人的衣袖似有若无地摩擦。 宁夏微勾唇,终于在一片静默里找到话音。 “自己一个人在夜里坐电梯有时候会觉得害怕。”她抬头绕着电梯顶转一圈,“以前看过很多电梯里死人的推理故事,还看过和电梯有关的鬼故事。一个人的时候不去想还好,一旦忽然想起来,就有点发怵了。” 她说的是很多,她看过很多恐怖的故事。他问:“既然怕,为什么还看?” 她看着他,笑靥如花:“瘾。” “瘾?” “嗯,大概就和你吸烟一样,入了瘾。” 他挑眉。 从电梯里走出,他说:“小夏,我可以戒。” “嗯?”宁夏顿住,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歪头看他的眼睛里有光在跳跃,“我不可以戒。”她背着手向前迈了两步,然后转头,“一个兴趣已经发展成事业,再把剩下的另一个兴趣戒掉,我的生活就没有额外乐趣了。” “做蛋糕不是乐趣?” 她倒着走路,摇头:“过去是,现在不是,将来会是。” 如此深奥,可他却不问,只笑不语。嘴角微扬,是那种让宁夏脸红心跳的笑。 宁夏有些晃神,他突然上前拉住她,“小心身后。” 两只脚互相绊了一下,因着拉力在前,宁夏没站稳,扑在他怀里。 ……之前是人家主动抱,现在变成投怀入抱么? 宁夏囧。 她急忙退开,装作无恙地避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 一个住户的公寓门前摆放了一株发财树,在家庭盆栽里,算是比较粗-壮高大的了。 看样子,是白天新置的。 她瞅瞅窗户和这边的距离,“应该接收不到阳光吧?”她也不知道是在问谁,很可能是自言自语,总之是问了出来。 “嗯,应该。” 听到回答,她一愣,傻愣愣看他。 他笑了笑,手轻搭在她肩膀,“走了,回家睡觉。” “……”是各回各家睡觉! 宁夏红着脸从回忆里走出来,趴在床上好一会心都还是扑通乱跳的。她预感今晚极有可能会失眠。 该怎么办呢…… 想了想,她一骨碌坐起身,从包里掏出手机发语音给叶晓凡。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没告诉你我和你大哥是邻居这件事么?咳咳……”她轻咳两声,故弄玄虚,“因为我忘了。” 她就知道这个点叶晓凡肯定没睡,她回复很快,宁夏点开来听。 叶晓凡咬牙:“你给我等着!” 她莞尔:“好啊。约么?” “啧啧,心情不错嘛,莫非偷师成功了?” “偷师是没指望了,眼中钉倒是大有希望。” “那你在高兴什么?” 宁夏可以想象出叶晓凡撇嘴的样子,她被一锤敲中,红晕未退的脸又感到烧了。 “我在高兴你也听得出来?” 叶晓凡显然已经开始翻白眼了,“给你两个选择。一,有屁快放。二,没屁快滚。” 宁夏没滚,而是问:“晓凡,你真的和你哥是一家人么?” “嫌我粗俗?”叶晓凡说:“粗俗是什么?粗俗就是把优雅嚼吧嚼吧烂了,换成平易近人的话。我把它换回优雅你听听,你保准心里膈应。宁夏,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有事起奏。二,无事退朝。” “……”宁夏服。 而这时,有短信进。 那个她早已删除的号码。 【明天可以多睡会,我送你。】 【不用。】 她把后面的“麻烦”两个字逐个删除,总觉得“不用麻烦”看起来好见外。 ……毕竟不一样了。 等待回复的过程中将号码重新存成昭觉县。 【六点见。】 “……”宁夏用头磕床,磕床,磕床…… 真的不用……麻烦…… 怀着些微复杂的心情又和叶晓凡闲扯了一堆,最后,两人约定周六见。 这夜,果然辗转反侧。 * 翌日一早,宁夏睡眼惺忪地出了门,万般庆幸姜熠然的生物钟是六点半。 紧赶慢赶,飞跑到玄关已经五点五十八分。 才刚让人等过一晚,在了解了某人说话艺术的前提下,宁夏火急火燎地套上鞋。 还是五点五十八。 她匆匆开门,看见门外的人…… “五点五十八啊,还没到六点。”说这种话也是要看脸皮厚度的,宁夏承认,她有时候是挺厚脸皮的。 叶昭觉看着她,笑意浮上嘴角,顿了顿,他示意:“走吧。” “……”无声的打脸更让她窘然。 宁夏闷不吭声,一路装哑。 结果,到了地库,他居然越过那辆黑色越野车,走向旁边的另一辆银色轿车,宁夏看看这辆,瞅瞅那辆,再瞄瞄姜熠然那辆,目光收回来,直直对上他。 她不装哑了,直白问:“土豪,还有什么车是你的?” 他看一眼前方,视线滑过连续七八辆。 宁夏表情囧囧的:“都是你的?” “都不是。”他轻笑。 宁夏轻轻吁了口气。 吁完后,有点呆。她觉得自己这种庆幸的感觉完全是多余,即使只有两辆,也掩盖不了他是土豪的事实。 上车后,宁夏无精打采地闭着眼,困是困,但更多的,是突然更加不想说话。 贫富差距啊…… 不过她还是说:“你以后不用刻意早起送我,我说真的。” “不是刻意,只是顺路。” 宁夏眼睛睁开了,“真的?” 叶昭觉理由强大到让她无法接话,他说:“给我一个骗你的理由。” “……” 事实证明,就连助理陈书都找不到一个他早早到公司的理由。 ... 第38章 chapter38 宁夏从车上下来时并未考虑到需要避讳,但在员工出入口碰见徐思齐,又听他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心里就有点不太舒服了。 徐思齐说:“我倒是忘了,你是通过卢副总的关系进来的,怎么会没点身家背景。” 宁夏顺着他的目光溜向那辆疾驰而去的银色轿车,下意识问:“小齐,你懂车?” 从认识那天起,徐思齐似乎总是将她所说的话会错意,这回也未能例外。 他说:“宁夏,炫富呢?” 宁夏皮笑肉不笑地在他眼前食指一勾,“是啊,要不求我包-养你呗?” 说着,她作势往他脸上摸。 徐思齐嫌恶地躲过,骂道:“神经病!” 他气哄哄地往里走,仿佛在躲瘟疫。 把人气跑,宁夏耸了耸肩,最后又朝车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车流如梭,遥遥望去,城市的钢筋水泥在朝阳下泛起微光。 今天这辆车才真正符合他的身份。 宁夏突然发现,她好像喜欢上黑色沃尔沃了。 *** 第一次是顺路,第二次真的也是顺路么? 一周内,宁夏排到早班的次数不会多于二,通常她都是中午上班,夜里下班。 这天过去后,又一次上起夜班。晚上十点半,员工出入口外,他来了。 他依然是等在车外,靠车而立。 不是她开始喜欢上的黑色沃尔沃。 宁夏是和西饼房的几个人一同出来的,一群大男人里站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还和他们有说有笑。 这个画面意外得有点……扎眼。 宁夏原本正打算和王哥他们挥手告别,一偏头看见他,整个人傻了一秒。 她以为王哥他们应该没注意到那边,可叶昭觉本身就是聚光体,并且,似乎男女通杀。 “那人等谁啊,前两天我就看见他在这儿。”大黄的声音。 宁夏没吭声。 “他好像看着我们呢。”小张的声音。 宁夏轻抿唇,依然没吭。 “我们几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看的,人家看的是我们身后,肯定是等谁出来呢。”王哥。 宁夏想笑却笑不出来,王哥直接忽略了她,是把她也当爷们看,还是她的存在感太低? 她缓缓把手举起来,“我……” 王哥睨她一眼:“我什么我?” 众人齐齐扭头看她。 “……等我的。”宁夏笑得异常尴尬。 众默。 宁夏慢慢地说:“那,我先走了?” 大家嘴上都说好,个个笑得洞悉明察。 宁夏汗颜。 她一步步走向叶昭觉,中途停下脚步回头望,果然都在原地! 王哥笑眯眯地冲她摆手,示意:快走吧快走吧。 宁夏:“……” 恰在这时,金志良从里面走出来。众人贴在一起,全神贯注。金志良在旁边瞅着他们,又看向不远处无奈又无辜的宁夏,吼道:“不回家在这干什么呢!” 众人浑身一抖,吓一大跳。 一见是良哥,大黄指指宁夏,再指指叶昭觉,傻愣愣:“看他们……” 金志良一人踢了一脚,“滚回家看自己老婆去!” 几个人跳下台阶,各自逃窜。 宁夏没忍住,笑得噗嗤一声。 金志良瞪她,又吼:“你也是,赶快给我回家!” 宁夏笑着挥挥手:“良哥再见。” 拢了拢格纹围巾,宁夏重新向叶昭觉走去。 “你怎么又来了?”她问得矜持又淑女,但越来越上扬的唇角却像讨到便宜的孩子,很开心很开心。 他微笑问:“不欢迎?” 宁夏愣了下,瘪嘴:“你希望我说欢迎,还是不欢迎?”深深叹气,“你也太会让我难做了。” 不等他开口,她兀自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叶昭觉站车外看她。 车门没关,她坐在车里,歪头说:“叶哥哥,不要以为你痴痴地看着我,我就会表示热烈欢迎哦。” “是么。”叶昭觉一笑置之,替她阖上门。 宁夏把驾驶室的每个角落都不动声色地扫视一遍,她不懂车,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等他上车后,驱车上路,她想了想,说:“我有一个问题。” 又是这样一个固定句式。叶昭觉不禁莞尔:“什么?” 宁夏斟酌片刻:“你为什么不开那辆越野?” “这需要理由?”他笑看她一眼。 原本就是一个无厘头的问题,被他这么一反问,宁夏只好自行退步,低下头,“可以不需要。” 嗓音有着隐隐的失落。 还记得小时候看一部电影,《嫁个有钱人》。那时候小,不懂为什么女主角一定要一意孤行实现这个愿望。后来渐渐大了,从每个同学的家庭背景里看到了社会的贫富不均,从身边有人一路掏钱买初中、高中、大学的入读资格认识了教育不公。 金钱是资本,没钱做奴隶,有钱做主人。 她没受过穷,也没收获富。就连能深刻感受贫富差距的四年也因为叶晓凡的大大咧咧而从无体会。 偏偏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有种高攀的感觉。 叶昭觉听她的语气,以为刚刚一句不经意的话引起她的不满,他伸手过去轻轻捏她脸,笑叹:“哪来这么多问题。” 只捏一下,他便松开,手又回到方向盘,“一直都是开这辆,那辆是今年春天买的,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动。” 宁夏边揉脸边听,被他亲昵的举动弄得微微晃神。 “可你前天晚上明明开的是那辆。”听完后,她小小地反驳。 他默了会,“因为那辆你认识。” 宁夏笑起来:“比起车,我更认识你,又不是单靠车才能发现你。” 叶昭觉也笑了,他的笑容很淡,淡到只显露在宁夏能看见的那半边脸,另外半边一丝笑意也无。 上一次,他真的企图靠车凸显出自己在宁夏眼中的存在感。她要和他分道扬镳,他不确定只靠人等在那里她会不会依然漠视不理。 之后每天夜里他都来酒店外接她下班,饼房的那帮男人天天无所顾忌地调侃她。宁夏的厚脸皮具有针对性,面对和叶昭觉有关的事,明显招架无力。 每当这时候,徐思齐都表现得特别仗义。他看着他们,没好气:“人家谈恋爱关你们屁事!” 王哥说:“这不是无聊嘛!” “就是。”大黄心里埋怨,以前休息时间聚一起还能聊点荤段子,现在有个姑娘在还得处处避讳!无聊啊。 宁夏胳膊肘戳徐思齐,小声说:“谢谢。” 徐思齐对她同样没好气:“少来!我是懒得听你的屁事!” 又是一个粗俗的家伙,宁夏想起叶晓凡来。 周六,宁夏难得休假,两人先逛街后小憩,各自点了杯莫吉托。 这是一家文艺酒吧,有浓墨书香,也有表演乐队。 时光在这里过得很慢,没有歇斯底里的重金属,也没有浓烈浑厚的摇滚乐,有的只是抒情轻缓的民谣。 恰好赶上周末演出,几支乐队轮番上场,所有客人安静地听,沉醉其中。 轮到第三支乐队,四男一女上到台前。 舞台灯光的晃动下,宁夏一眼认出里面的主唱,“小齐!” “什么小齐?”叶晓凡凑过来问。 “那个主唱我认识,是我在万斯年认识的一个朋友。”宁夏指给她看。 脱下厨师制服的徐思齐简单地做过头发,平时他的头发略长,一低头就会自然地垂下来,而现在,全部发丝都被烫卷,蓬松凌乱,配上他那身复古潮装,宁夏头一次发现,他还蛮帅的。 乐起,舒缓轻慢。 徐思齐一手稳住麦克风,一手握在支住麦克风的长杆上。 他的嗓音低回委婉,有一番独特的韵味。 他唱歌的神情专注而动情,和平日的吊儿郎当全然不同。 他在唱: 风告诉我,云不知道要飘去哪里 云告诉我,雨不知道要落去哪里 雨告诉我,泪不知道要躲去哪里 泪告诉我,你不知道要飞去哪里 …… 这是一首关于成长的自白,关于彷徨,关于迷茫。 叶晓凡听得入迷,作为某唱歌软件拥有五十万粉丝的人气唱将,她喜欢动听的歌声、动听的歌。 一曲毕,又一首前奏响起。 和前面两支乐队不同的是,这支名为岂有他哉的乐队演唱完两首歌就早早下了场。 叶晓凡听得不过瘾,拍拍宁夏,“他不是你朋友么,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介绍我和他认识呗。” 宁夏略有犹疑:“晓凡,他脾气不太好。” “我脾气难道好?” “那倒也是。” 宁夏被说服,两人直接结账,走出酒吧,坐在外面配备的长木椅上。 在叶晓凡万般期待的目光下,宁夏拨通徐思齐的电话。 响了几声,徐思齐接了,“你找我?” 废话!宁夏心里回了句。 叶晓凡耳朵凑过来,贴在听筒旁边。 宁夏问:“我刚刚在台下看见你了,你还有事么,能不能出来一下?” “搞什么鬼?”即便有另一支乐队的演奏作为通话背景,宁夏还是听出来他的不耐烦。 宁夏和叶晓凡对视一眼,笑嘻嘻:“难得我和你同时休假,你平时也挺照顾我,我请客,咱们小聚一下?” “吃什么都行?” 糟糕!宁夏知道自己要挨宰了。她立刻看叶晓凡,眼珠一瞪:壕,你请! 叶晓凡相当痛快,比了个ok的手势。 于是,敲定。 ... 第39章 chapter39 不多时,徐思齐走了出来。 换了一身休闲的装扮,头发仍旧是蓬松凌乱的卷毛,甚至比在台上还要乱糟糟。 叶晓凡挽着宁夏憋笑,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嘴唇小小蠕动:“好像一只泰迪。” 宁夏暗暗掐她一把,警告她小点声。 看见宁夏身旁的叶晓凡,徐思齐一点惊讶的神色也无,他两手抄在卫衣口袋里,站定,“你说我照顾你?”他似乎很不认同。 宁夏笑:“难道不是?” 徐思齐鼻子哼一声:“自作多情。” 宁夏大人有大量,将这四个字强行忍下。她把叶晓凡推出去,“介绍一下,我朋友叶晓凡。” “小齐你好,我是晓凡。”叶晓凡热情伸手。 “徐思齐。”敷衍地一握,迅速收回,右手重新放进口袋里,他一点也不客气,“不是请我吃饭么,走呗。” 宁夏问:“你想吃什么?” 徐思齐显然已经思虑过了,言简意赅地说出一个名字:“tao.” tao餐厅? 宁夏和叶晓凡同时心肝乱颤。 南湘没有米其林餐厅,无限接近于米其林美食的tao餐厅比万斯年的法国餐厅更让人垂涎欲滴。tao的主厨曾在巴黎三星级米其林餐厅里工作过十多年,经验丰富。 万斯年唯一能胜过tao餐厅的就是甜点,tao餐厅的甜点师和徐正则比起来,差了不止一截。 不过近段时间,万斯年连入住率都在总体下滑,tao餐厅的甜点逐渐有了赶超的趋势。 宁夏用眼神问:去那里吃一顿人均消费大概多少? 叶晓凡手指一比:一千。 宁夏的心肝再次一抖,看着徐思齐,说:“小齐,别逗了。” “谁逗了。”徐思齐一本正经。 宁夏沉默,他看起来不像不分轻重的人啊…… 她还未琢磨出所以然来,叶晓凡素手一挥,豪迈万千地说:“走,不就是tao嘛,姐有钱!” 徐思齐愣了愣:“到底谁请客?” 叶晓凡哥俩好地肩膀一搭,大拇指对着宁夏,又对向自己,“她请客,我付账。咱交的就是朋友!” 宁夏暗自咋舌:壕,你悠着点…… *** 叶晓凡的车停在路边,三人坐入,她打开导航,一路奔向tao餐厅。 行驶了将近一刻钟,她从车内后视镜瞄后排的徐思齐,“诶,你们乐队为什么叫岂有他哉?” 徐思齐说:“叫都叫了,需要理由?” 宁夏扭头,“总有个想法吧?” 徐思齐不回答。 宁夏和叶晓凡相互撇撇嘴。 直到后来她们才知晓,原来乐队成立时,徐思齐的建议是,给他们这支乐队取名为“岂有此理”,乐队其他四名成员只有一人支持,最后一协商,才把“此理”改为“他哉”,寓意乐队的独一无二。 “岂有此理”一度成为乐队内部说笑时的谈资,徐思齐被嘲笑为“文痞”。 tao餐厅的装修风格和万斯年的法国餐厅并无二致,都是走曲线感强烈的水晶灯路线,利用梦幻与抽象的艺术将餐厅屋顶营造得美轮美奂。 侍应生抬手引领三人向餐厅深处走,徐思齐却直接拖出近旁的一张沙发椅,“这儿不行?” 男侍应说:“可以是可以,但……” “那不就行了。”不等他说完,徐思齐径自坐下。 宁夏和叶晓凡面面相觑,叶晓凡凑她耳边嘟囔:“我弟都没这少爷脾气。” 徐思齐眼神扫过来,“叶晓凡,说我坏话敢不敢大点声?” 叶晓凡:“……” 徐思齐选的位置有点微妙,宁夏坐下后发现,旁边的罗马柱将他们的身影严实地遮挡,可他们的视线却并不受限制,无论是餐厅正门还是服务台,都能一目了然。 叶晓凡把菜单推给徐思齐,他看都不看地推回去,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 ……什么情况? 宁夏和叶晓凡都有点懵。 宁夏想,他不愿意看,那她就用嘴问好了。“小齐,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不用。”他端起玻璃水杯喝了一口,“我不饿。” “……”不是你要来这里么? 叶晓凡翻开菜单后被上面展示的图片馋得偷偷舔唇,大刀阔斧地点了几道招牌菜,见徐思齐依旧没动静,自作主张,也给他点了一份香煎顶级西冷牛排。 但有一点她不好自己拿主意,于是问:“小齐,牛排你要几分熟?” 徐思齐一听,终于扭过视线,再次强调:“我不饿。” 叶晓凡不是宁夏,忍了半天她已经忍不住了,“不是你饿不饿的问题,说好了我们请客!再说,是你说要来这儿,又没人拿刀逼你。” 宁夏静静看着,只观察,不作声。她察觉在叶晓凡说完这番话后,徐思齐的脸色微微泛红。不是羞涩的红,而是囧。 为什么会囧?宁夏不懂。 可是不到一会,她懂了。 因为,徐思齐抢过叶晓凡手里的菜单,翻到甜点的部分,随手指向……蛋挞。 他对等候在一旁的侍应生说:“她说的牛排我不要,给我一份这个。” 叶晓凡:“……” 徐思齐下巴一抬,“看什么看,我试试他们家甜点不行?” “行,当然行。”宁夏倾身拿过菜单还给侍应生,“也给我来份蛋挞,谢谢。” 叶晓凡瞪她,“你给我省钱啊?” 宁夏无辜看她,两人对视数秒,叶晓凡渐渐明白过来。之后,她看向徐思齐的目光多了一分情绪。 她拿出手机发消息:你说他到底干嘛来了? 宁夏手机短促地响了一声,点开看,瞟了眼正给她使眼色的叶晓凡。低下头,回:不知道。 她和徐思齐的关系不咸不淡,不算要好,也不算差劲,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最尴尬,差了那么一截,很多事都不好过问。 杯里是温热的柠檬水,她捧在手上抿了两口,徐思齐看着门的方向,叶晓凡看着他,三人谁也不说话。 突然,徐思齐神情有变,他眼睛眯起来,那模样像是看见了他一直等候的人。 叶晓凡举目一望,一个皮肤白皙、身着浅灰色皮革夹克的男人走进了餐厅。 好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男人和侍应生说了句话,立刻就有另一名侍应生上前引路,带他前往包厢。 徐思齐收回目光,盯着杯里的水出神。 宁夏没注意到刚刚的状况,手机又传来一条消息:我知道原因了。 宁夏偏头,叶晓凡冲她一笑,快速输入:你快说,他是不是gay? 宁夏:…… 叶晓凡:他来捉奸! 宁夏:…… 叶晓凡:别不信,你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宁夏抬头看,徐思齐是有点怪,但倒不至于用“失魂落魄”来形容。 宁夏:怪不得你当年高考语文只有九十分。 叶晓凡:…… 蛋挞最先上桌,宁夏敲敲桌面,“小齐,可以吃了。” 徐思齐看着面前的那一小块,两根手指头一夹,两口解决掉,然后呷了口水。 叶晓凡的西冷牛排和鲈鱼伴芝士焗薯端了过来,噗嗤噗嗤地冒泡,香味顿时溢在周围。 徐思齐漫不经心地瞅了瞅。 叶晓凡看着他,笑嘻嘻把牛排推过去,在他没说话之前抢先开口:“我发现我点多了,替我分担一下吧。” 宁夏慢条斯理地吃蛋挞,徐思齐指指她,“找她去。” 叶晓凡手臂枕在桌沿,说:“后面还有,你先分担这个,小夏跑不掉。” 宁夏在旁边点头:“小齐,帮帮忙吧。” 徐思齐犹豫一会,最终拿起了刀叉。 叶晓凡向宁夏递去一个“看我多聪明”的眼神,宁夏左手躲在桌下给她竖拇指。 三人的用餐速度都不快,徐思齐偶尔抬头张望,叶晓凡的话犹在耳边,宁夏因此留了心。 用过餐后,徐思齐说:“你们有事先走,账我来结。” 叶晓凡当即炸毛:“你有毛病吧,都说了我们请你。” “你才有毛病,有你这么摆阔的么?” “我摆阔?”叶晓凡被气笑,“我是想和你交朋友才一直给你脸,换成别人敢张口来这里,我一口唾沫星子喷死他!” 宁夏扯她衣摆,“别说了。” 她看着徐思齐,说:“小齐,你要结账随你,但有一点我要申明,晓凡不是摆阔,今天咱们就算去路边吃烧烤她也一样会付钱,请客讲的是心意,不在钱多钱少。我相信她的这份心意你已经感受到了,你要觉得这个朋友可交,把社交账号告诉她,挑你最常用的。” 徐思齐没说话,看她半晌,又将目光对向叶晓凡,叶晓凡横他一眼。 他嗤笑,手机在手里转了两圈,说:“6723xxxxx。” 叶晓凡睁着眼睛没动。 徐思齐瞪眼:“微信号,你倒是记啊!” 叶晓凡:“……” 顿了两秒,叶晓凡慢半拍地点开微信,可惜又顿住,“6什么?你再说一遍。” 徐思齐:“笨!” 叶晓凡准备回嘴,结果听见他重新报数字,为了防止节奏跟不上,只好把想要说的话暂时咽了回去。 在她添加徐思齐微信号的时候,宁夏也滑开手机加上他。 那个进入包厢的男人终于出来了。和他一起的,还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个至少五旬,步伐稳健,面容威严,另一个较为年轻,应该是随同的助手。 徐思齐看见他们,突然站起身,向前走了半步。 宁夏抬眸望,那三人远远走来的方向恰巧能全部看见正面,她一下子认出那个穿浅灰色皮革夹克的男人。 徐正则。 年纪大的男人不知在和他说什么,他面色冷凝,中间只敷衍地点了下头。 再然后,越走越近,他注意到站立的徐思齐。但他没有走过来,只是深深看他一眼,便和另外两个男人一起直奔餐厅门外。 叶晓凡扭头对宁夏说:“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宁夏不答,她盯着呆立不动的徐思齐,心里有种感觉,一定不是她们所想的那样,徐思齐和徐正则一定是另外一种关系,只是她暂时还未想通。 等等! 宁夏脑中灵光一现,两人都姓徐…… *** 徐思齐谢绝了叶晓凡的相送,直到宁夏被叶晓凡送回家,直到叶晓凡吵着上楼参观,她才恍然记起,今天本来是打算向她老实交代一件事的。 宁夏伸手按住她,“我有事和你说。” “说啊。”叶晓凡等不及地反复戳电梯键。 宁夏深吸气,“晓凡……”然后,喉咙卡住了。 叶晓凡只顾戳电梯,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 宁夏一咬牙:“晓凡,我和你哥在一起了。”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重叠的两道声音。 一道是叶晓凡,这点毋庸置疑。那另一道耳熟的男声是谁? 宁夏心跳不由加快,不会那么不走运吧? 她慢吞吞转头,姜熠然震惊愠怒的面容近在眼前。 ... 第40章 chapter40 姜熠然手里拎着附近超市的便利袋,他会在一楼出现,说明之前已经回过家。 “你再说一遍。”他眼神凛冽得能杀人。 叶晓凡恰好和他相反,她神采飞扬,欢呼雀跃:“对呀,你再说一遍。” 宁夏在一半乌云一半阳光的关照下,头皮麻得每一个毛孔都突突突地要倒竖起发丝。 电梯抵达一楼,一对老夫妻从里面走出来,宁夏靠边站,给他们让路。等他们一走,她立刻窜进电梯里,躲在控制板所在的角落,低眉顺眼地垂着脑袋等姜熠然和叶晓凡进来。 “好好想想怎么向我交代。”这是姜熠然进电梯的第一句话,同时也是最后一句。 从一楼到十一楼的半分钟过程中,唯有叶晓凡开心地问长问短,不住感叹:“暗度陈仓啊你们!” 宁夏微笑:“晓凡,高考语文你其实是发挥失常吧?” “……”叶晓凡想咬死她! 姜熠然冷眼旁观。 出电梯,姜熠然在前面开路,冷气全开。 叶晓凡不明状况,拉住宁夏小声问:“你家舅舅怎么了?” 宁夏心底无奈,也小声回:“他不喜欢你哥。” “为什么啊?”叶晓凡不平,嗓门大得在走廊里传来回音,“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哥?” 宁夏想捂住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姜熠然转过身,抱臂看着她,“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他把问题就这么高傲地抛了回来。 叶晓凡挣脱宁夏跑到他面前理论:“你凭什么不待见我哥!他哪里得罪了你?” “一定要得罪我才不喜欢他?”姜熠然看叶晓凡的目光像看一个未成熟的孩子,仿佛在说:成年人的世界你懂什么。 叶晓凡被他这种不屑多言的目光激怒,他向前走,她在后面追,追上后,双手张开挡在他面前,昂头批判:“我哥没得罪你,那你就是故意找茬,鸡蛋里挑骨头!” “呵。”哂笑。 事实证明,姜熠然是否鸡蛋里挑骨头还有待商榷,但他绝对“小肚鸡肠”。 宁夏想把叶晓凡拉开,结果人刚上前就被姜熠然抓住手腕绕过叶晓凡杀回家,他拽拽地丢下一句:“找你过分崇拜的堂哥去,我家不欢迎你。” 叶晓凡随即冷哼:“爱欢迎不欢迎!” 宁夏顿时头大如斗。 宁夏:“酱酒……” “闭嘴!”姜熠然手法迅速地输入密码,推她进家门。随后,门嘭地一声阖上。 叶晓凡在门外吐舌头,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只知他们是邻居,可叶昭觉究竟住哪里她并不知。 拿手机出来给她哥打电话,接通后,她急忙问:“大哥,你在家么?” “你来找我?” “我去,你神了!你怎么猜到我来找你?” 叶昭觉不答,只问:“你在哪?” “我在小夏家门外,你快出来接我……” 话音未落,身后的门开了。她扭头一望,心里只剩一个声音:我去,这分明是近水楼台啊! 叶昭觉望向对面紧闭的门扉,看见叶晓凡独自杵在楼道,见到他开门惊讶得嘴里能飞出鸟来,虽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但也能想到出了状况。 “不进来?” 叶晓凡回魂:“……哦,来了。” 进去后边换鞋边吐槽:“小夏她舅舅太让我无语了,他凭什么不喜欢你,你除了年纪大点,哪里差?” 只一句,叶昭觉了解了大概。他挑起眉梢,“我很老?” “……”叶晓凡坐在鞋柜上觑他一眼,“大哥,我错了。” “穿好鞋过来把事情和我说清楚。”他去客厅等她。 于是,这边厢在交代事情始末,那边厢在坦白隐瞒过程。 “事情就是这样,她舅舅不让我进她家门。”叶晓凡依然满脸愤愤然。 叶昭觉听完后,轻笑一声,说:“我也不喜欢他。” 叶晓凡:“……啊?” 他倒杯水给她,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你又要问原因?” “当然不用!”叶晓凡摇头,“我也有点讨厌他了!” 叶昭觉抬眼,“今天去哪儿玩了?” “你是在调查小夏的行踪么?”她笑得奸诈,“我们交换,你和我说你们的事我就告诉你。” “托福。” “啥?” 叶昭觉笑看着她,“媒婆,将来给你颁功勋章。” 叶晓凡好像懂了,又好像还差那么一点:“你说将来,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认定就是她了?” 他看着客厅的某个方向,目光拉长、拉长…… 叶晓凡从小到大就没有一次看懂过他,这次也不例外。像他这种感情不外泄的人,除非他愿意,否则就算拿枪指着他也撬不出一句。 叶晓凡扁扁嘴,屋里太安静她受不了,她捧起水杯,唠家常一样开口说:“我今天认识了小夏在万斯年的一个朋友,你相信么,一个厨子居然也是玩音乐的,他们乐队写的歌刚好是我的菜,不落俗套,自成一体。”紧接着,她叹口气,“可惜他是个同性恋,我没有歧视的意思哈,只是觉得吧,他挺不容易的,找了那么一个看起来特别冷漠的人。你知道么,那人在餐厅里看见他就和没看见一样。” 叶昭觉听她唠唠叨叨,不评价,不打断,就只是捧场地听,偶尔给她一个他在听的表情反应,虽然很淡,但叶晓凡很受用。 不知不觉,时间悄然划过。有人开门进来。 叶晓凡耳尖地听见一道轻微的响声,话题止住,瞪大眼,“哥,是不是进贼了?” 叶昭觉说:“嗯,还是个女贼。” 宁夏从玄关走过来,一脸血地听见这样一番对话,翻了个白眼。 瞅见是她,叶晓凡先是惊呼一声,然后慢慢想起外面那扇门貌似是密码门吧?眸光流转,她意味深长地坏坏一笑。 宁夏本想坐过去替姜熠然道个歉,径直走,还未将方向扭转,就见叶昭觉拍拍他身旁的位置,“过来。” 呃,在叶晓凡面前,宁夏头一回羞涩难当。 她愣在原地,正直迎视:“你有话对我说?” 叶昭觉似乎被她问住了。 他一沉默,宁夏便挺胸道:“没话说我坐过去干嘛?”然后,她理直气壮地奔向叶晓凡。 叶晓凡看着自家大哥吃瘪,视为奇观,连带着视奇观制造者宁夏为神人。 宁夏搂着她说:“对不起啊,我舅舅脾气大,你担待一下。” 叶晓凡掐她脸,笑得贼兮兮,一脸崇拜。 宁夏懵懂,把她作恶的爪子扒下来。 “小夏,我喜欢你。”她改为双手捧脸的姿势,对着宁夏的嘴唇猛亲一口,“我就知道我眼光独到!” 宁夏嫌恶地擦嘴,看她像看精神病患者。 下意识偏头瞥向叶昭觉,他好整以暇的目光柔柔亮亮,也许是她眼花,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绪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叶父对女儿监管严厉,九点半,叶晓凡没勇气再赖着不走,抓宁夏送她下楼。 叶昭觉起身陪同。 她的车就停在公寓楼下,出门即可见。 叶昭觉站在驾驶座这侧的车窗外叮嘱她路上慢点开。 “知道啦。”她挥挥手,越过他,对宁夏挤眉弄眼,随后一踩油门,扬驰而去。 略显空寂的夜晚,宁夏和叶昭觉听着逐渐消失的尾音,互看一眼。 叶昭觉说:“进去吧。” 宁夏点头:“嗯。” 月光皎洁,两人的身影共同被拉出一道斜影,瘦长瘦长。 “你舅舅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放心吧。”他只是很生气而已。 叶昭觉笑着轻叹:“头大。” 呃?宁夏看他。 灯光明亮的电梯间,两小时前在这里被姜熠然目光仇杀,两小时后叶昭觉的眼神略微无奈,“还没有登门拜访就被嫌弃了。” “呃,不会……”宁夏想说不会被嫌弃,但事实摆在眼前,空说无用。她忽然感到挫败,“其实,你对我舅舅也不感冒对吧?你误会了他,他也误会了你,本来不该是这样的,都怪我,没有在一开始讲清楚。” 宁夏垂头丧气地走进电梯,现在无论她说什么,姜熠然都认为她在替叶昭觉辩白。 有些事真的要提前解释,错过时机,百口莫辩。 在姜熠然面前说不通,她抱着一线希望期待能在他面前获得理解。 “我舅舅对我挺好的,真的,我不是在为他洗白,他是真的对我好。”她低着头,喉咙艰涩,“我曾经经历过一段黑暗时期,那个时候厌学、厌食,生活变得一塌糊涂。舅舅当时是名机师,他见我暴瘦到只有八十斤,请了长假,亲自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脾气那么坏的一个人,把我当成孩子哄,我肯多吃一碗饭他能高兴一整天。他那时有个女朋友,两人都有幸被派去国外学习,但因为我,他没有去。结果后来,那个女人劈腿,劈腿对象是当时一同前去的另一名机师。再后来,他和那名机师都升为副机长。因为一个激化的矛盾,他辞职了。” 走出电梯,宁夏低低地说:“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找女朋友。我知道那个女人劈腿和我无关,人的本性摆在那里,迟早会现出原形,可我还是对他怀有亏欠。我总觉得他的人生不该是现在这副模样,他的梦想是飞行,不是蛋糕。” “小夏。” “嗯?”宁夏抬头看他。 叶昭觉说:“你该庆幸,当梦想无法照亮生活,至少他还有蛋糕。” 宁夏想了想:“嗯,你说得对。起码他抓住了一样他喜欢的。” 她认真地点着头,憨态可掬。 “小夏。”他忽然嗓音低沉下来。 “嗯?”宁夏再次扬眉。 而就在这时,叶昭觉轻托她的下颌,低头吻下。 宁夏心头仿佛响起玻璃瓶炸裂的脆响,这个轻轻的吻太猝不及防,太让她措手不及。 她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是第一次遇见时,那种清新却又不是果香的味道。她还未去深刻感知唇上的触碰,他守礼守矩地退开,温热的指腹在她的脸颊摩挲,宁夏全部的心神都跌进了那双深深的眼眸里。 “之前看见晓凡亲你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他说。 呃,要不要这么计较啊…… ... 第41章 chapter41 自那个短暂且一丝**也无的亲吻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好像受了牵引一般靠得更近了一些。 原本是一件值得暗自高兴的事,可在和姜熠然屡次说不通的情况下,宁夏力尽筋疲。 “你为什么一定要对他持有成见?” 那晚她只是一概而过,叶昭觉便开明大义地对姜熠然有所改观。反过来,她费尽口舌,姜熠然却始终不为所动,一副“我不听我就是不听”的固执态度。 两相对比,在面对叶昭觉的时候,宁夏不自觉地有些内疚,她家舅舅真是油盐不进啊…… 姜熠然对着笔记本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他手速快,敲键盘又轻,偶尔停顿一下,皱皱眉思考问题。 宁夏问他的话犹如沉入海中的石块,激不起半点风浪。他忙他的,连一个眼神都吝啬施舍。 就在她真的全然放弃的时候,他的视线终于从屏幕上挪开,分出一点投落在她的脸上,然后慢慢往下,审视一般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移动缓慢,有点像在丈量尺寸,横向尺寸和竖向尺寸。 竖向是身高,那横向是? 宁夏:“……” “你好像这些年一直没长个儿。”他研判地挑着浓眉说。 宁夏深吸气:“我对我的身高很满意,谢谢。” “嗯哼。”他低而轻地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回应,复又低下头,继续手头的事。 宁夏干巴巴地瞪了他一会,心底的无力感越发厚重。 因为了解他的个性,深知他从来不是靠耳朵道听途说而是靠眼睛观察入微的人,宁夏忽然意识到自己近段时间一直在做蠢事,其实根本不需要去强行转变他对叶昭觉的认知,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他自然会对他产生新的认识。 她轻轻敲了敲头,真傻呀。 不过好像,只有在和叶昭觉有关的问题上,她才会这么傻乎乎…… 呃,常听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她的智商还在,倒是情商,似乎已经飞跑了。 就在她东想西想的时候,姜熠然探寻的声音冷不丁传来:“你除了看悬疑小说,平时宅在屋里还做些什么?” “……干嘛?”好端端询问起这种生活琐事,也太怪异了吧? 屏幕挡住她的视线,从她站的角度只能看见姜熠然浓密乌黑的发梢,“好像没有关心过你,随便问问。” “……”既然他随便问问,那她就勉为其难地随便答一答好了,“你不知道吧,我经常躲在房间里偷看**电影。” 姜熠然眸光扫过来,比她还要一本正经:“有好货为什么不和我分享?” 宁夏:“……”你赢了…… 宁夏微微红了脸,灰溜溜逃走。 天气渐凉,南湘的春秋较短,冬夏的界限不够分明,仿佛昨天还是夏天,今天就眨眼入冬。 宁夏正忙着筛粉,徐思齐磨磨蹭蹭地凑过来问:“那天的事你没说出去吧?” 她疑惑:“哪天的事?” 他微垂着头,嘟哝:“就是那天……” 宁夏手腕顿住,面粉筛停在半空中,半秒前的拍打致使细腻的粉末仍在簌簌下落。 她看着他:“哪天?” 徐思齐呼出一口浊气:“和叶晓凡一起吃饭那天” “哦。”宁夏恍然,奇怪道,“吃个饭而已,没什么值得到处说吧?” “不是……”徐思齐欲言又止。 宁夏感到莫名其妙,耐着性子等他。 过了会,他手挡在嘴边,竖起一道屏风,往宁夏身前倾了倾,耳语:“你在tao看见咱们总厨的事不许和任何人提。” 宁夏缩了缩脖子,往旁边退一步,揉着耳朵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听见了么?”他眼睛瞪她。 宁夏想起了叶晓凡的推断,徐思齐的反常令敏感的她心生怀疑,莫非晓凡是正确的? 这么简单一寻思,她看他的眼神就有点变味了,半是可惜半是怜悯。 徐思齐浑身一激灵,因为心虚,他试图用凶狠将宁夏幽幽的目光呵退,可却换来她变本加厉的注视,那眼神晶亮得像是能一眼看穿他,害他心头突突直跳。 并且她还嫌不够,居然在他的肩头拍了拍,一口安慰的语气:“我不会和别人说的,你放心吧。” 徐思齐:“……” 为什么他反而更不放心了…… 宁夏下夜班后迅速跑到换衣间脱去制服换上大衣,拿包,锁柜,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小跑到电梯间,远远瞧见电梯门正在闭合,她急忙喊:“等一下” 有人伸手按住电梯,待走近了才看见是徐思齐。 “谢谢。”笑着走入,她歪头瞥他,“你怎么比我还快。” 天知道她真的只是随口发出一句感叹,岂料,又被徐思齐臭脾气地呛了一声。 宁夏撇嘴,决定闭口不言。 很快抵达一层,徐思齐抢在她前面走出去。 他手里的包是甩在背后的,另一只空闲的手抄在口袋里。头上戴着耳机,身体正随同音乐律动。 本来这应该是一幅青春活力的画面,只可惜,他上半身的短外套仿佛股入了一团饱胀的气体,十分宽大,衬得他左右摇摆的走路架势像只笨笨的企鹅。 宁夏走在他身后低头闷笑。 不知何时,他在员工出入口的台阶上停下了脚步,向某个方向望去一眼,而后转头,意味不明地瞅她。 笑意未退,嘴角仍持有浅浅的弧度,他突然望过来,宁夏有点呆。 徐思齐用提着背上那只黑包的手勾勾食指,示意她赶快过来。 宁夏只好加快脚步。 等走到门口,徐思齐下巴一努,指着他方才所看的方向。 宁夏站他身侧,那个方向停着一辆银色的车,车身修长,比例匀称,车前立着两个人,一个高大俊朗,一个高挑秀丽。 秀丽的那个在不停地说话,声音随风隐隐约约传过来,宁夏眉头一揪,和徐思齐说了声再见,向着那两人走去。 仿佛冥冥中产生了心灵感应,叶昭觉忍着不耐听卢晓喋喋不休地问长问短,宁夏走过来,他倏地抬起头。 他对她微微一笑,眸光清和,在凉凉深秋自带款款暖意。 卢晓看着眼前这张认识了二十多年的面孔,既熟悉又陌生。她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见是宁夏,心头有点不是滋味。 原来,他也是可以对除家人以外的人笑得温柔的…… “宁夏,你来得正好。”卢晓抱肩转身,面对宁夏走来的方向,“我给你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你存心的吧?” 宁夏:“我最近没有什么可以奉告的,再说,你总是问我一些明知故问的事,你让我省点话费成么?” “你还真有理” 宁夏走到叶昭觉身边,对卢晓展露和气笑容:“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卢晓瞪着她,瞪了一会,又转而瞪叶昭觉,在两人之间来回发泄不满。 叶昭觉偏头看宁夏,黑眸湛湛:“她说我接你接得太高调,整个酒店内部都传遍了。是真的么?” “呃,还好。”宁夏感觉自己在答非所问,“饼房的人都知道,不算秘密。” “对你有没有造成不好的影响?” 他问得绝对认真,宁夏甚至察觉,倘若她回答有,下一秒他极有可能会向她道歉。 “没有。”她急忙摇头,“我没事。” 迎视着他郑重其事地强调,可他却沉默了一下,然后伸手揽住她的肩,笑一声:“好,我以后会注意。” “……”注意什么? 宁夏与他侧身紧贴,仰头看他,满眼都是疑惑。 他笑着抬起另一只手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碎发,说:“别傻愣愣看着我。” “就看着你。”宁夏嗔怪。 “好,那你看吧。”他头一低,脸凑近,让她近距离端详。 宁夏顿时笑起来,手心好痒,好想用两只手捧住。 还未付诸于行动,一旁被完全忽视的卢晓大叫一声:“喂你们有完没完,当我不存在么?” 宁夏如梦初醒,她一定是被某人蛊惑了,刚刚真的忘记还有卢晓在场,甚至还忘记他们是在马路边…… 她略囧,心底生出这些天以来常常发酵的情绪。甜蜜,羞涩,想欢呼跳跃又想躲进被子里。 她瓷白的脸颊浮出两朵火烧云,白里泛红,如同迎光绽放的花朵,落在叶昭觉眼里,喜乐一片了然。 她在羞。 叶昭觉眸光一转,淡淡瞥向卢晓,“假若我是你,已经识时务地自行离开了。” 卢晓又气又窘,她在原地跺脚,一直抱在胸前的手臂哗地打开,“阿觉” “嗯?”轻轻落落的一声,眼神也同样清清淡淡,可卢晓却觉得后背泛起丝丝凉意。 阿觉是惹不得的,圈子里的所有人从小就清楚,他们这群发小中,唯独阿觉最为冷漠。他会对你笑,他会帮你忙,但你不能触到他的底线,一旦越界,往日的全部交情都会被他清零一空,从此再无生还的可能。 举个例子,林颜夕。 卢晓从员工出入口进入酒店,再乘坐电梯抵达地下车库。细高跟孤单地踩在惨白的光线里,她曼妙的身形被拉出更为纤细的影子。 坐进自己车里,熟练地移车出位,卢晓冷冷一笑,林颜夕一定想不到,那么久远的秘密都能被她像采矿一样一点点深挖出来。 ... 第42章 chapter42 隔天再次下夜班,员工出入口外没有停着那辆车,就连人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寻找到。宁夏左右查看,往右边走两步伸长脖子,远处的车辆从一片橘黄里遥遥驶来,虚化得有些看不清。 她想得很简单,一定是他有事耽搁了。 手机躺在大衣口袋里,右手正摸进去,铃声加震动,指腹随之一麻。 是他的电话。 接听 “你都不看对面么?”听筒里响起他低低的叹笑,明明隔着电波,却分明那么近。 ……对面? 心里咚地一下,有什么突破重围闯进了迷糊的大脑里。 宁夏抬头寻向马路对面,视线越过奔流的车辆,投在公交站牌。 最后一班公交正在发动,车身一寸寸开离,立在站牌前的叶昭觉慢慢出现在她的视野。 背后的广告箱灯光明亮,卫视台正在热播的电视剧剧照无时无刻不在抢夺路人的目光,帅气迷人的男主角,美丽大方的女主角,恰巧都是由宁夏比较有好感的演员饰演。但此时此刻,他们搭配在一起的颜值再高也高不过一个他,无关于容貌,而是心境。 夜再美,她眼里只有他。 “在那里别动,等我过去。” 呃,你的车呢? 宁夏忍住没问,点头答应:“好。” 收线。 他转身走至人行横道,宁夏目光追随。 行人三三两两,有人脚步匆匆,有人漫步在后,而他不疾不徐,安步当车。 宁夏笑眯眯看着他走近,距离还差一米左右的时候他缓缓伸出右手,宁夏心领神会,弯着唇角让他牵。 “别告诉我,你今天坐公交来的?”她才不信。 他摇头:“车停在别处。” ……怎么突然停在别处了?宁夏有点糊涂。 他带她再次穿过马路,她更是觉得走进了一团迷雾。 两人交握的手垂在身体之间,她微微使力向下压了压手臂,叶昭觉一边的肩膀随之下沉。他低眸看她,无声询问:怎么? 她问:“你把车停哪儿了?” 他说:“前面有个露天停车场。” 前面…… 也就是说,原本就该过马路的。 宁夏一时间没能转过弯:“那刚才你让我过来就好了啊。” “不好。”他果决地说。 “呃?” 沿着人行道的地砖前往他所说的露天停车场,她边走边微仰头看他,最近他的模样已深深刻入脑海,婆娑的树影下,光线那么暗,她却一点也不觉得视觉受限。环境越是晦暗,感官越是清晰。 嗯……他明明没有变化,可为什么她觉得越来越好看了呢? 而他的好看在他紧随而至的话音里又上升至一个新的高度。 他没有转眸与她对视,依然稳步前行,目视前方。 他握握她的手心,强调式地唤回她的注意力,“我都不嫌麻烦,你嫌?” “……随便你。”宁夏噎一秒,反过来重重捏了他一下,哼唧一声,不再看他。 远处重叠的树影间点点光斑一闪一闪,她的心情也随之闪闪而动,泛起微微的甜。 之后连续几日,他都将车停在那个距离万斯年最近的停车场,然后,独自等在员工出入口外,像一棵安然屹立的树。 夜晚的风逐渐刺骨,他的手却是暖的。 宁夏闷头走路,憋了许久,看着路面嗓音有点压抑:“以后你别来接我了。” 他停住脚,宁夏能感觉到他在看她。 “天气越来越冷了。”她听见自己几不可闻的声音。 过了会,她鼓起勇气抬头,用正常的音调对他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注意影响,我都说了我没事,你既然在意,那以后干脆别来接我,你这样站在门外影响是一样一样的好么?” 她让自己的态度尽量委屈一点,摇摇他的手,“叶哥哥,我好难做呀……” 好心疼你,你知道么? 她埋在心里,不说。 叶昭觉先是沉默不语,只单单看着她,而后不知在想什么,突然笑了,手在她微凉的脸颊上轻柔一掐,头一低,高挺的鼻尖几乎贴上她的,“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耍心机的时候会频繁眨眼?” “……”宁夏心头一热,被揭穿的尴尬倒是其次。 面上迎来热热的吐息,清冽而干净,一丝烟草气息也无。她忽然记起,他说他可以戒。 他那张越来越好看的脸近在咫尺,甚至因为离得太近,除了他深深的眼波,只能看见鼻梁的一点轮廓。上回就很想双手捧住他的脸,此刻,这个念头更是蠢蠢欲动。 她将手从他手里抽出,由于被他长时间握着,那只手尚有余温,而另一只就温度远不如它的同伴了,在冷风中被吹得冰冰凉。她快速相互搓了搓,继而贴在他两边脸颊上。 和她掌心的温度相比,他的脸也是热的,真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暖? “你是暖炉么?”宁夏手腕一动,嗔怨地在他脸上揉来揉去,“你一定是拆台牌暖炉,老喜欢拆我台” 叶昭觉忽然抬起手分别按住她的手背,热源丝丝涌来,两只手背渐渐温暖。 “你老老实实说话,我还有机会拆你台么?” ……照这么说,还是她的不对了? 狡辩 宁夏忿忿不平,很快,她注意到那双幽深幽深的眼眸里隐有笑意,她想,不给他点厉害尝尝,那岂不是以后都会被吃得死死的?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她抿唇一笑,捧着他脸的手向下施力,把他干燥的嘴唇送到自己嘴边,重重吻住。 她睁着眼睛,清楚地看到他略惊讶地瞳孔扩张。那么细微的一个变化,令她开心得如获至宝。 嘴巴轻轻张开,不用牙齿,只用上下瓣唇“咬合”住他的下嘴唇。他扩张的瞳孔开始收缩,她还不罢休,嘴唇抿了抿,更牢固地“咬”住他。上嘴唇突然毫无防备地从他嘴唇的缝隙里滑进他的口腔,热热的,湿湿的,她胸口瞬间缩紧,这种感觉好像是把他的下嘴唇含进了嘴里…… 她开始慌乱,玩过头了,玩过头了…… 她急忙要松口,可就在这时,那双逐渐收缩的瞳孔已经危险地眯了起来。 唇尚未退离,宁夏就感到后脑勺被托住,后背被按住。 好想哭啊,明明前一秒还在给她暖手的…… 哭肯定是哭不出来的,她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猛然集中在了唇部,那里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呃,尽管地点在公交站牌的广告灯箱背后,的确一点也不美妙,但这个吻的本身还是十分美妙的。 当他撬开她的唇,将热烫的舌探进来,她就喟叹着阖上了眼睛。 明月,晚风,摇摆的树枝,以及笼在灯箱阴影里的一双人。 还有什么比接受命运的馈赠更为美妙? 这才是真正的吻,有对感情的抒发,也有对彼此的渴望。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一吻毕,两人额头相抵,谁也没有说话。 宁夏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声,可他却似毫无异常。她一下下地缓和,等到气息稍稍均匀了,一张口,声音哑得吓人。 ……怎么这样啊 宁夏羞恼不甘:“叶昭觉,你有没有吻过别人?”生手会这么淡定么? 话问出来,她又立刻后悔。 他有没有吻过……回忆里的女孩? 宁夏尚在调整的呼吸瞬间恢复如常。甚至胸口微凉,似有风钻入了大衣。 他沉默越久,她心里就越寂静。 她快要受不了了,该死,怎么忽然天这么冷 她想躲进他的外衣里,又想一把推开他,紧紧地抱住自己。 踟蹰间,他用鼻尖蹭蹭她,声音带笑:“在你之前连女朋友都没有,你让我去吻谁?” 竟然连……女朋友都没有么? 你对那个陆临安,是该有多喜欢啊…… 宁夏察觉到,她好像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明明应该心怀欢喜和感动,可她却有一丝难过。替他难过,替他孤单的青春难过。 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她心疼地抱住他。 长情的人一定多福报,她坚信。 “再不回家,你舅舅会不会告我诱拐儿童?”他搂住她,笑问。 “原来你知道我还小啊,终于承认你居心不良了吧?”宁夏抱住他不放。 “那就继续不良好了。”嗓音轻而低,被风吹散。 宁夏从他怀里退出,“你说什么?” 他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牵住她,“好话不说二遍。” “我怎么觉得不是好话呀?”宁夏同他继续往前走,转着眼珠回想那句飘走的话音,却怎么也连不完整。 “既然你这么聪明,我就重复一遍。”他扬眉对她一笑,“我在想,该把你卖去哪里。” 诱拐儿童…… 卖…… 宁夏荡起手臂,笑得讨好又可爱:“叶哥哥,不要卖小夏,小夏会做蛋糕,会做饭,会洗衣服,把小夏留在你身边吧,小夏愿意给你生猴子” 额呸呸,她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 呃? 宁夏傻住。 叶昭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生个和你一样的猴子好像还不错。” “……”宁夏瞬间脸红红。 她才不是猴子…… ... 第43章 chapter43 这天是光棍节,姜熠然难得主动提出带宁夏出门吃大餐。 念在他孤家寡人的份上,宁夏也觉得这样一个日子放任他独自一人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她只好放弃好不容易等来的假期,一大早忍受他的接连催促,艰难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 可她不是很明白,早上能吃什么大餐?她明明可以睡到九十点钟再起床去吃午餐 姜熠然命令她好好乔装打扮,从头到脚,不求精致大方,但求体面利落,不能给他丢人。 宁夏看着梳妆镜里头发油乱精神涣散的自己,在他嫌弃的目光下打着呵欠去洗了个澡。 等她像个热腾腾的包子一样从水汽弥漫的蒸笼里出来,姜熠然已经替她找好了一身行头。 宁夏看见床上自上而下摆放好的那套衣物,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目瞪口呆。 “一会换上,再在脸上化个妆,弄出人样来。”姜熠然在一旁指手画脚地吩咐。 既然瞧不上她,何必拉她出门…… “我不去了。”宁夏头一扭,转身去吹头发。 电吹风嗡嗡的噪声里,姜熠然丝毫不受威胁的嗓音响起:“和那个姓叶的一起就精心打扮,和我一起就想随随便便?” 空气里没有一丁点醋味,宁夏就纳闷了,他不拿叶昭觉说事就心里不痛快是吧? 琢磨了琢磨,她关掉吹风机,舔起笑脸提议:“要不,我们三个一起吃个饭吧?” 姜熠然递给她一个冷酷无情的眼神,“想都不要想” 不想哪儿行,她的愿望就是世界和平啊 宁夏遗憾地开启吹风机继续吹头发,将一个忧伤的后脑勺留给他。 唉…… 姜熠然对此浑不在意,他想着今天的计划,想着他早前在网上填写的那张个人信息表格,眼底闪过期待的光芒。 宁夏盘起头发,草草化了淡妆,在眼线的衬托下,本就乌黑明亮的眼睛越发大而有神。 长衬衫外搭短毛衣,再披上一件灰色的毛呢长大衣,这种简简单单的叠穿方式体现了姜熠然对时尚的自行解读,他喜欢毛衣领口翻出衬衫领子,毛衣下摆露出衬衫下摆,大衣一敞开,从内到外无不巧妙得当。下半身再配上一条朴素的牛仔铅笔裤,完美极了。 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不仅把自己收拾得朝气蓬勃,而且看女人的眼光也偏于年轻化。这里的年轻化不是指年龄,而是生活方式,不刻意追求成熟和妩媚,活出最真实的模样。 简洁,阳光,落落大方。 宁夏以为早早起床是为了出门吃早饭的,谁曾想,下楼后才发现,早餐他已经准备好了。 杂蔬瘦肉粥和萝卜丝早餐饼。一早就有肉吃,宁夏稍稍表达了惊讶和欢喜。 姜熠然的厨艺精湛,炒烧煎炸煮炖蒸,无论何种烹饪方式,食材一经他手,保准色香味俱全。 宁夏的烘焙手艺只有一小半是和母亲姜琬学的,那时候学东西不用心,插科打诨,不当回事。师从姜熠然后,她才认真重视起来,勤勤恳恳,脚踏实地。 顺便学来的还有一些日常的烹饪技能,可惜和烘焙比起来,她做菜的兴致不高,鲜少下厨。 不过,能每天品尝到姜大厨烹制的美味佳肴,宁夏深感这样的小日子幸福得像只米虫。 吃人嘴软,宁夏决定要做一只合格的米虫,沉默吃早餐,不唧唧歪歪说废话。 她不吱声了,姜熠然反倒有话问:“怎么从不见他约你出去?” 除了某人,这个他还能是谁? 宁夏咽下嘴里的粥,“他很忙的。” “呵。”嗤笑。 宁夏严肃地抬起头,替叶昭觉正名:“他很忙,但是只要我上晚班,他都会来接我。” “有一个月么?” “什么?” 姜熠然好笑地看着她,“等他风雨不改地接够你一年,再来和我说。” 宁夏:“……” 之前她还不觉得,现在她有点认同晓凡的看法了,酱酒这种没完没了的挑刺行为,的确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 早餐后,洗碗的任务交到宁夏手里。时针摆至八点,将将吃饱喝足,他口中所提到的大餐最可能是中午。 中午啊…… 早早叫她起床究竟是何居心 宁夏洗干净手,用干手巾擦拭手上的水渍,然后,去找姜熠然问个明白。 姜熠然那边听到动静,扬声问:“好了?”紧接着,他穿戴整齐地出现在宁夏的视野里,手里还拿上她的一只小挎包。 宁夏感到莫名,还未说什么,他一声招呼也不打,走上来就提起她的手臂向外拖。 “你要带我去哪儿?”宁夏被他一路拖到玄关,小挎包的肩带歪七扭八地挂在肘弯里。 “陪我过节。”姜熠然俯身换鞋,宁夏看不清他的神情,也听不出声音的起伏。 “我知道,可现在不是还没到饭点么?” 姜熠然站直,剜她一眼,“才把你喂饱又带你去吃,想得美” “……是你说吃大餐的好不好?”她以为今天只有吃饭这一项活动。 姜熠然皱皱眉,“你除了惦记吃和睡就不能惦记点别的?” 宁夏做出天真求知状,“麻烦您老指点一二,我还应该惦记什么?” 他拧开门,头也不回,“你舅舅我” “我有惦记你啊。”宁夏反手带上门,屁颠屁颠追出去,“如今的光棍节早就变成情人节了,我要是不惦记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过节?” 姜熠然冷眼睇视,“你不是说他忙么。” 宁夏一噎,打肿脸充胖子:“那是我不开口,假如我提前约他,他一准把时间空出来留给我” 姜熠然突然一顿,笑了笑:“是么。” “我骗你干嘛。”前面就是电梯间,宁夏在他身后纳闷地推了推,“走啊。” 姜熠然不动,重复一遍:“是么?” ……当然是了宁夏轻启唇,一个“当”字还未吐出音调,就听见有人替她回答 “是。” 这声音…… 她急忙从姜熠然背后跑出来,转身面向廊道右侧的电梯间。叶昭觉静静立在电梯前,侧目看着这边。 她刚刚没有说什么丢人的话吧? 宁夏悲愤了,一分钟前的豪言壮语犹在耳畔那是我不开口,假如我提前约他,他一准把时间空出来留给我 神呐,其实她根本没有这份自信。 可是,他好像说了“是”吧…… 短暂的悲愤之后,随即迎来一阵狂喜。啊,她说什么来着我骗你干嘛。 宁夏眉开眼笑地向姜熠然嘚瑟,自豪的眼神飞了起来,骄傲的头颅昂了起来。 “甜言蜜语我也会说,你想听么?”姜熠然不屑一顾。 潜台词是:他说假话哄你呢,傻妞。 宁夏故意夸张地抖落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然后白他一眼,朝叶昭觉奔去。 她扑在他怀里,仰起脑袋,压低嗓音:“别听他的。” 叶昭觉接住她,手轻拍她的背,点头:“我知道。” 宁夏立刻笑颜如花,挂在他脖子上,踮起脚尖亲他一口。 虽然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但宁夏有她的矜持,只会偶尔的胆大随性。她忽然当着姜熠然的面如此主动热情,是故意做给姜熠然看的。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喜欢这个男人,很喜欢很喜欢。 外甥女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秀恩爱,姜熠然对此的态度是:撇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热情似火地亲了叶昭觉一口后,宁夏抿紧唇,低头不太好意思看他。 松开手,向后退半步,倏然发现眼前这身名贵西装好像有点被她压皱了…… “……” 她的一系列动作到底是有多生猛啊…… 抬手小心翼翼地替他理了理前襟,她真不是故意的。 “应该看不出来吧?”她盯着一道抹不平的褶皱发呆。 叶昭觉垂眸看一眼,终于明白她在纠结什么。 “看出来也没事。” 宁夏目光抬起。 叶昭觉展颜一笑:“谁敢嘲笑我?” ……好像也是。他气场强,颜值高,无论男女都不会关注到这种无聊的小细节。 宁夏刚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呵呵”。 嘲笑意味十足。 宁夏额角不停地跳,下意识抓住叶昭觉的手,目光无声地传达:不要和他计较。 叶昭觉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平视过去,眼波平静如水,不带一丝恼怒。 姜熠然才痛快地发出呵呵,看见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顿觉自己高大光辉的形象缩小成一个小人,被他毫不费力地踩在了脚下。 或者说,不是不费力,而是他压根就不在意。 姜熠然自嘲地倾倾嘴角,笑自己方才的行为无聊透顶。 电梯姗姗来迟,宁夏偏头扫向姜熠然,“过来啊,你别是想等下一班吧?” 说真的,她完全不怀疑他排斥同叶昭觉同乘一趟电梯。 假若他拒绝乘坐,想想都觉得场面会很尴尬…… 好在,他比她想象得大气,“我赶时间。” 随着话音落下,人也干脆利落地出现在电梯门前。 叶昭觉手按在开启键,等他进来后才默然收回。 姜熠然瞥见,散漫地掀了下眼皮。 ... 第44章 chapter44 楼层键亮着一和负一,他们去负一层地库,而叶昭觉的司机就等在楼外。 三个人同处一个密闭空间,唯独宁夏心里别扭。她看看左边的姜熠然,再瞅瞅右边的叶昭觉,两人都是一副再正常不过的神色,可落在宁夏眼里,就和往她眼里滴了风油精似的难受。 直到有人中途进来,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才稍稍淡了点。 电梯到一层,那个中年男人先走了出去,叶昭觉看向宁夏,“我先走了。” 宁夏报以一笑,“嗯。” 姜熠然的目光扫来,叶昭觉微颔首,礼数周到。 在这个男人面前,姜熠然总会产生一种枉为小人的愤然,和他眼神相交,所有气量狭隘的词汇都能瞬间戴在自己头上。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宁夏曾经问他:你为什么瞧不上叶昭觉,他哪一点不好? 其实,他无论哪一点都很好,即使年纪大点,在姜熠然看来也不算缺点。三十岁的男人走过的路长,经历丰富,宁夏初入社会,再机灵聪明也不过是个阅历不深的年轻女孩,有人可以代替他在旁指点,他也能安心地功成身退。 可正是由于叶昭觉哪里都好,姜熠然才更加反对宁夏和他交往。 他了解宁夏的脾气和性格,她爱笑,她能装,她太会遮掩情绪。他比谁都清楚,她其实也有敏感纤细的一面,她有她的小小自卑。这大概是家庭不健全的孩子的一个通病,容易不自信,容易自我否定。 目前两人发展顺利,她还没有去面对叶昭觉的家庭和事业,一旦正面相碰,潜在的差距就会暴露。到那时候,她该如何自处,如何填补这个命定的差距?能有缘成为邻居,并不代表社会地位也是平等的。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撇开家庭和事业不谈,他们两个本身就存在一定的代沟。他怀疑一旦过了热恋期,两人之间会缺少共同话题。 聊什么呢?聊蛋糕?聊电影?聊小说?每逢想到这里,姜熠然都无奈地叹口气,宁夏很普通,她的生活泛善可陈,那是和叶昭觉全然不同的一个世界,狭窄单纯一成不变的一个世界。她能聊的,叶昭觉未必感兴趣,叶昭觉能说的,她未必听得懂。 考虑到种种不利因素,他始终认为他们不合适。 不是所有女孩都适合做灰姑娘,要知道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其实是一个落难蒙尘的大户千金,灰姑娘穿上水晶鞋和王子跳舞,首先她得会跳。 他没有贬低宁夏的意思,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宁夏过得好,但门当户对这回事偶尔也有它的一定道理。 两人才刚开始不久,说什么都太早,所以,他在等。他坚决不松口不心软,如果他们能一直磨合下去当然好,但如果宁夏感到痛苦,他这个长期以来的拦路虎将会采取强硬手段及时拉她出来。 光棍节的天气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凄凉哀婉,没有暖阳,没有白云,有的只是阴沉沉的天。 车驶入二环,一路的高楼大厦都似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气息,瞧着真让人心情不畅。宁夏烦躁得很,支着头,盯着窗外后视镜里的自己发呆。 该怎么调和他们的关系? 唉,头疼。 脑子里乱糟糟,根本无心去观察周遭环境,等车开进一处地下停车场时,她连自己身处何地都不知。 “这哪儿啊?”宁夏和姜熠然同步解开安全带,她的眼睛对着他。 “明和广场。”姜熠然点到为止。 哦,商业区啊。“我们去逛街?” 姜熠然打开主驾的车门,跨出一条腿的同时,扭头,“别这么期待看着我,今天我说了算。” 那就不是逛街咯? 宁夏也开门下车。双脚沾地后,她扒着车门,目光跳过车顶瞄准他,“不吃饭不逛街那能做什么?你又不在这里健身,又不喜欢外面煮的咖啡,难道带我来洗脚搓背?” “好像主意还不错。”他凝眉思考可行性。 “拉倒吧,别逗了。”宁夏笑了,把门一关,走到他跟前,“走吧。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别把我卖了就行。” “我把你卖了又怎样?”他语焉不详地问。 “钱得分我一半,我逃不出来你得去救我。” 他笑一声,看她一眼,“不救。” “不救也没关系。”如此无聊又无趣的话题,宁夏自己都诧异她居然和他犟上了,“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内疚你一辈子。”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仿佛走不出去似的,距离出口还有长长的一段路程。 姜熠然看着前方那一道长方形的天光,内心挣扎了一下。不过,这一下转瞬即逝,他的计划并未作任何改变。 也许是早已在心里形成了固定的认知,宁夏觉得今天路上的情侣格外多,越接近购物中心,路人就越是成双入对。 宁夏远远看到一大波人围聚在搭建起的舞台前方哄抢抛洒出去的宣传礼物,场面好不热闹。 姜熠然领她走进一栋大楼,连续路过一排高档商铺,找到其中一处电梯。 电梯前摆放了几个广告牌,大大的一张海报,后面支几根木棍,不太稳当地蹲坐在角落里。其中一张海报做得特别鲜艳,大红色的爱心,求爱的一对男女。醒目的标题写着:光棍节千人相亲会。地点在八楼。 宁夏开玩笑说:“早知道有这活动,我也给你报名参加。” 姜熠然没抨击回去,只是斜了她一眼。那一眼,意味都融在里面,宁夏撇嘴笑笑,说:“不过,我替你报了名你也不会乐意来,我何必把钱打水漂了。” “别提前告诉我,花点心思拐我来不就行了。”姜熠然抬步进入电梯。 “稀罕呀,你居然在教我怎么算计你。”话一出口,宁夏忽觉不对,“我不会被你算计了吧?” 她愣在电梯口踟蹰不前,姜熠然没有立即否认,她脚后跟后退半步想跑,可手腕一紧被他拽了进去。 被他牢牢扣着,宁夏逃不掉。毕竟电梯里还有其他乘客,几双眼睛同时盯着他们,宁夏不好意思闹大动静。何况,刚才被他拖进来已经够丢人了。 令宁夏感到意外的是,同乘电梯的一对母子也是去八楼参加相亲会。儿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最多二十五,精神悒悒,蔫不拉几地垂着脑袋。 出电梯后,宁夏扭着手腕挣扎,气鼓鼓瞪姜熠然,“我需要相哪门子亲,你别搞笑了” 那个儿子被他母亲牵着走在前面,忽然回头看宁夏,木讷的眼神直愣愣的,“因为你没人要,所以才要来相亲。” “……”你才没人要 宁夏不挣扎了,和他隔空对望。 他还是呆呆的,正常人扭头望别人的时候是下巴稍稍翘起来的,而他的下巴却蔫蔫地埋进脖子里。 他母亲把宁夏上下打量了两眼,笑着问:“这么巧你也来相亲啊,我儿子也是。”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不你们先认识一下? 宁夏堆出笑脸,“您弄错了,我是陪他来相亲的。”说着,指向一旁静观其上的姜熠然。 姜熠然并不想理会这对母子,索性默认。 那个母亲遗憾道:“是这样啊。”她又将姜熠然从头到脚审视一遍,额上的抬头纹一条条冒了出来。 姜熠然何其会察言观色,他立刻琢磨出味道,他这是被嫌弃加鄙视了 母子俩先一步赶往会场,母亲拍拍儿子的手低声安抚:“没事,他长得再好也比不上你,他那样的还需要相亲,一定是有什么谁都接受不了的毛病。” 儿子木木地说:“嗯,我懂的。他和我一样没人要。” 母亲喝道:“谁说你没人要,一会有的是女孩子,你睁亮眼睛随便挑。” 儿子似是没有听进去,喃喃重复:“我没人要。” “你有人要” “我没人要。” 宁夏姜熠然:“……” 看着他们走远,宁夏问姜熠然:“让我成为被他挑选的五百佳丽中的一员,你忍心么?” 姜熠然说:“这就和叶昭觉早上哄你是一个道理,你只要听听就好,不能当真。” “你怎么又扯到他头上去了?”宁夏有点上火,“你别转移话题知不知道你今天这种行为很恶劣,你是在陷我于不义” “我也报名了。” 宁夏一愣:“什么?”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我也报名了。” “……” 他也报名了,也就是说,要死一起死…… “有病”宁夏认为他简直病入膏肓。 “走吧,就当是见见世面。”姜熠然扯她向前,“买卖不成还仁义在,相个亲你能掉块肉?” “不能掉肉,可我肝疼” “我还肾亏呢,走。”姜熠然用力拖着她走到会场门外。 主办方临时租的一块场地,用鲜花气球点缀装饰,俗是俗了点,倒也显出了温馨甜蜜。 两人已经来晚了,两个工作人员正在外面收拾签到台,见他们拉拉扯扯出现,其中一个女人问:“你们有事么?” 姜熠然拿出主办方邮寄给他的两张入场券。 “你们也是来参加相亲会的?”另一个女人瞄向姜熠然扣住宁夏的手,讶异。 宁夏说:“不是,那是黄牛票” 两个女人满头黑线,全市统共就一千个名额,一个相亲哪来什么黄牛票…… “来,在这里签个名。”她们将正准备收起来的签名册翻开,指着两处空白栏,让姜熠然和宁夏签到,“签好就能进去,你们已经迟到了,里面早就开始了。” 姜熠然右手桎梏宁夏,抽不开身,“你帮我签。” 宁夏摇头,“我不签。” 姜熠然不和她僵持,二话没说直接改用左手写字,龙飞feng舞地快速勾画,两人的名字眨眼间已跃然纸上。 宁夏泄气地咬紧后槽牙,早知道今天出门前应该看一眼黄历。 推开厚重的门,里面坐满一排排的男男女女,主办方还贴心地为陪同来的父母提供了休息区域,就在会场的东西两边。 在主持人的引领下,众人在玩击鼓传花,姜熠然拉宁夏坐在最末尾的两个空椅子上,主持人在台上数数:“414243……” 坐都坐下了,宁夏瞪着一直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用气声说:“现在可以放开了吧?” 姜熠然手指一松,宁夏终于得以脱身。她揉揉手腕,听着主持人仍在数:“656667……” 前方乌压压的都是脑袋,男女混坐,一排40个人,25排,宁夏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101,停。”主持人笑问,“101,有请手持玫瑰的先生或者女士来做自我介绍。” 掌声稀稀落落。 大家等了将近有半分钟也没见人起身,主持人从容调节气氛,“我想这位一定是个漂亮的女士,众位男士给点热烈的掌声,欢迎她自我介绍。” 掌声顿时如潮。 宁夏无语。 她瞥向身侧,“上一次都鼓掌了,怎么这次不鼓了?” “他说得不对,这个101是个男人,即便是女人,长得也不会好看。” “你怎么知道?说不定人家就是个害羞的大美女呢?” “美女需要来相亲?” 宁夏哼道:“你看我,不就被你强制性拖来了。” 姜熠然在她脸上粗粗一扫,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你是美女? 宁夏倏然觉得这辈子对他所有的气性都在今天被一次性点燃了。 沸腾的掌声已经渐渐落止,可这个人还是没主动站起身。 就在这时,东边的亲友团座位上一个中年女人跳了起来,会场很大,可再大也能听见这个女人的大嗓门:“徐正则你是不是想气死老娘你给我站起来” 宁夏对“徐正则”这个名字敏感到极点。她想,一定是重名或者谐音,反正肯定不会是他。 可当一个男人缓缓立起身,当他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话筒,当他对着话筒说出第一个字,宁夏瞠目结舌。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舅舅强迫外甥女相亲,同性恋也被妈逼着来相亲…… ……那个脾气火爆不怕丢人的阿姨应该是他母亲吧? 阿姨收起情绪满意地坐下了。徐正则清冷的声线仿若结着冰渣,并且还是隆冬凌晨时分最冻人的冰渣,僵硬得有些机械化,“徐正则,男,三十二。” 没了。 简短到令在场一大片人唏嘘不已。 “是他?”姜熠然的问题同样简短得莫名其妙。 但宁夏听出意思了,“是他。”忽然想到什么,她问,“你说,他知道我撞见他这么大一个糗事,会不会变本加厉地残害我?” “会。”姜熠然凭借自己对徐正则的一丝认识,说,“如果我是你,就会好好利用这件糗事,同他打好关系。” “难”宁夏说,“你对他了解少,他这人软硬不吃,杀人不见血,简直一个神经病。我怀疑他有狂躁症。” 姜熠然挑眉,“狂躁症?” i宁夏说:“稍不随意就大发脾气,不是狂躁症是什么?” “你怎么不说是抑郁症?” 宁夏翻眼一笑,“他把火气都撒到我们身上,这种人也会抑郁?” 姜熠然慢慢转过眼,目光略带鄙夷,“果然头发长,见识短。” “……你够了” “嘘”前排的一男一女转头警告。 宁夏只好抱歉地回以一笑。 两人低声交谈的时候,主持人台风一流地替徐正则圆了场。击鼓传花继续。 相继转了四轮,起身作自我介绍的是三位女嘉宾和一位男嘉宾。 女嘉宾中,一个腼腆羞涩,一个利落干练,一个傻里傻气。男嘉宾是个胖子,自曝体重,说自己210斤,想找个不嫌弃他胖,允许他大口吃肉的结婚对象。有人发出善意的笑声,也有人不给予尊重,嘲笑不止。 新的一轮,主持人数数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支火红的玫瑰越来越接近后排。 “108109100……” 众人有点跟不上节奏,不时传出低吼“慢点啊。” 宁夏看到玫瑰花已经在前面那一排传递起来了,她默默祈祷,千万不要给她千万不要给她,被徐正则知道她来了,她就彻底躲不掉了。 “111,停” 宁夏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甩在了姜熠然腿上。扛摄像机的师傅一路追随,前排的人也纷纷回头看见,他没法抵赖。 工作人员将话筒递了过来,姜熠然凉凉地瞥了眼宁夏,宁夏笑眯眯,无辜眨眼。 主持人在台上说:“有请111。” 宁夏卖力鼓掌。 姜熠然目光更凉了。 但他比徐正则干脆,他手握无线话筒洒脱地起立,嗓音慵懒,富有质感,“鄙人姓姜,葱姜蒜的姜。没错,我是个掂勺的。厨子之间有句话叫吃不死为原则,比如,炸鸡鸭鹅的油后厨里一般从来不换,不要以为炸久了油就耗没了,相反,时间越长油越多。油一多就会有各种小吃店来收购,两三块一斤,便宜。别看这油高度致癌,做出来的菜反倒是最好吃的。那些高档餐厅里精细加工出来的东西未必比得上这个味。”他笑得放荡不羁,“如果你还有什么餐馆黑料想听,随时欢迎。” 全场鸦雀无声。 宁夏嘈杂的脑子里被一句话疯狂刷屏:这个疯子……这个疯子……这个疯子…… 机智聪明如她舅舅,不服都不行 ... 第45章 chapter45 击鼓传花的游戏里有机会博得全场眼球的人并不多,两人来得晚,刚好赶上游戏的末班车,姜熠然又好巧不巧成为压轴。 他三言两语说得轻巧随意,完全不顾众人感受。 将话筒还给等在过道里的工作人员,姜熠然在对方欲言又止的眼神里潇洒落座。 主持人真辛苦,随机应变,临场发挥,一次又一次堆起假笑替破坏气氛的嘉宾收场。 不过,按照姜熠然的“惊”彩表现来看,他绝对不属于不善言辞的那一类,宁夏觉得,他根本就是个生来持有三寸不烂之舌的角斗士。 “诶,你冒充黑心厨子就不怕被群殴?”宁夏抻长脖子环顾前方,依然有人回头寻找刚才那位大放厥词的姜大厨。 宁夏视力佳,眼尖瞅到一两个长发大眼、样貌清丽的姑娘。她撇撇嘴,谁说没有美女,看着岁数不大,都挺年轻水嫩的。 姜熠然先是记仇地剜她一眼,然后听着主持人叙述接下来的节目安排,神色松散地说:“这还算好的,我都没说——外面卖的包子里肉馅用的是淋巴肉。你知道什么是淋巴肉?就是未摘除腺体的猪血脖肉和喉气管肉,血淋淋的。” 宁夏脖子缩了缩,“别说了。” 姜熠然似笑非笑,“这就受不了了?你在餐馆里吃饭,菜里面有老鼠屎你也未必看得出来,说不定还以为是豆豉。” “我错了还不行么?”宁夏求饶,“我以后再也不敢送你玫瑰花了。” 姜熠然:“……” 宁夏成功在嘴上掰回一局,趁下一环节尚未开始,倏地窜起身,灵巧地溜出座位,向门外狂奔。 姜熠然手一扬,没抓住。 眼看离双开门只剩不到两米的距离,宁夏正兀自窃喜,这时,忽听一道陌生的女声指向她,“洗手间在那边,不用特意出去。”来自于某位监场的工作人员。 宁夏不想理会,继续向外冲,拧开门柄一口气奔出去,顿觉空气新鲜,灯光耀眼。 “报名费两千,回去后付清。” 宁夏猛一回头,姜熠然也出来了。 吝啬话过耳即可,不必当真。她随即笑笑,说:“你一个单身汉还是留在里面吧,我瞧着这个相亲会的质量还行,好些个年轻小姑娘。” “质量不行能报名费两千?”姜熠然与她并行,对她的建议不予接受。 宁夏叹气:“穷折腾。你说你图什么啊?” 她实在不明白他在顾忌什么,从她在公寓地库第一次看见叶昭觉的车时起,从她随口透露他是叶晓凡的堂哥时起,从她稍稍表现出对他的好奇时起,酱酒就似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早早提起戒备。 姜熠然不作声,图什么,还不是图你好。 看看时间,未到十一点。“走,带你去吃饭。” 宁夏不饿,可想想也没有拒绝,尽管过程折腾,但最终目的总得达成才不枉此行。 回家后,宁夏找叶晓凡闲聊,说起上午虚惊一场的相亲会。 叶晓凡道:“你家舅舅有钱没地花吧?你替我转告他,有那个闲钱去帮助一下希望工程,别总是给自己外甥女制造绝望。” 宁夏靠坐在飘窗,“我没有绝望。” “快了。”叶晓凡说,“其实他根本不是真想让你相亲吧?要不然中途也不会和你一起跑。我觉得他纯粹是在一次次磨损你的恋爱意志,他太会利用和你之间的亲情了,他不祝福,你能舍弃他不顾?” 宁夏笑道:“你看得还挺通透。” 叶晓凡:“你是说我猜对了?” 宁夏抿唇,默了会,“或许吧。” 晚上,叶昭觉回到家,意外发现家里有光,还有……笑声。 宁夏窝在客厅看电视,是最近很火的明星真人秀。 “你回来了。”她没动,只是眼睛瞟过去微微笑。 “嗯。”叶昭觉将折在小臂上的大衣外套挂在一旁的支架上,然后松了松领带,解开西装纽扣。他给自己倒杯水,发现餐桌上放置了一个精美的蛋糕盒子。 宁夏的注意力都放在电视节目里,她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笑一会停一会,不会过分吵闹,反倒给空荡的房子增添了几分生气。 打开盒子,蛋糕做得精致漂亮,白色的珠状花边,一笔挥就的字母画押——ye。 叶? 叶昭觉突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只因多了一个她,心里便被愉悦的满足感充斥。 暖而实在。 ... 第46章 chapter46 “啊,对了。”宁夏倏地扭过身,手臂扒着沙发,想提醒他,她带了蛋糕来。不过,看见桌上那只蛋糕盒已被他打开,正要脱口的话便自动切换,“我觉得一直以来连蛋糕都没有给你做过有点说不过去。” 叶昭觉似乎颇为赞同,他微一挑眉:“的确。” 宁夏:“……” 本来她心里是有稍许歉意的,但听到他的回答后那点小亏欠瞬间跑走了一半。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犹豫片刻,还是问出来:“你平时喜欢吃蛋糕么?” 呃,应该不喜欢吧,如果喜欢甜食,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她忘了做,他也忘了提。 叶昭觉放下水杯,捧起蛋糕盒坐到她身边,“说实话,我很少吃这个。” 盒里的水果蛋糕只有一磅,分量不多,只适合两三个人共同食用。宁夏原本打算做两个纸杯蛋糕,简简单单地向他呈现甜点最朴实的味道。可在搅蛋的时候她改变了主意,说不上任何理由,就是忽然很想很想放很多很多的当季水果在里面。 他不喜欢是意料之中的事,宁夏甚至想,也许“很少”的意思其实是几乎不他几乎不吃蛋糕。 淡淡的失落在所难免,好在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不喜欢总比讨厌要好得多,喜欢毕竟是可以培养的嘛。 “要不……”你现在尝尝? 宁夏话头止住,因为她看见叶昭觉已经在切蛋糕了。 他拿刀的姿势很好看,外面的西装也脱了,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衣,袖口微微捋上去一点,匀速下刀的动作平稳又细致。 真的很少有机会见他将白色外穿,最常见的似乎是蓝色,深蓝深蓝,像油画《星月夜》里骚动的天空,笔触炫目,又自含一种神秘的深邃。 宁夏的全副心神都被他紧紧攫住,溢满欢声笑语的电视节目早已抛置于脑后。 她不由自主地问:“你知不知道你的穿衣风格很鲜艳啊?不对,不能用鲜艳来形容……”她托着腮帮,食指一下一下轻戳脸颊,思忖间低低笑起来,咬唇,从唇间溢出一个词,“骚包。” 切蛋糕的手顿住,叶昭觉眸子偏过来。 宁夏笑声骤然停住,愣了愣,她指着电视里的一个男人,“这人好骚包。” 她真的很会装蒜,每次口是心非的时候,灵动的眼睛里就会折射出一道狡黠的光。叶昭觉眸光流转,因为总被这道暗藏的流光勾得心痒,所以总会忍不住戳穿她。 握刀柄的手紧了紧,他压制住这股再一次燃起的冲动,牵牵唇角,继续低头切蛋糕。 宁夏偷偷瞄他一眼,松口气的同时静悄悄地在旁关注。 他将其中一块蛋糕取出,对着蛋糕看了一会,宁夏凝眉,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难道他也不喜欢水果? 她想说“你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勉强了”,可嘴巴张了一次又一次,全都失败。 蛋糕里面藏有三层水果。叶昭觉切下一块送进嘴里,颌骨轻微咬动,慢条斯理的模样看起来似乎是在细细品尝。 宁夏从未觉得如此紧张,她屏息凝神,想问“好吃么”,可同样一次次话到嘴边又顺着喉咙咽了回去。 “你打算看我到什么时候?”他一声招呼也不打地抓住她在偷看。 不对,他为什么要打招呼,他根本就不需要打招呼…… 宁夏被自己的心虚打败了思维逻辑。 “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鬼使神差地,她把话题转移到上一个刚刚逃避的问题上,“你很喜欢蓝色么?或者不单单只有蓝色,你只是不喜欢暗色。” “还好,我对着装要求不高。” 这还叫不高啊……在她心目中,他是天生的男装架子,堪比顶尖男模。 她稍稍琢磨了琢磨,要求不高都能穿戴得时尚又高贵,换个角度来解释,与生俱来的气质和审美打造了稳固基础,要求是不高,但骨子里高高的眼界早已形成,只会伴随阅历不断垒高,永远不会丢失。 宁夏默叹,这是否可以概括为天赋异禀? 她沉浸于自己的思绪里不出声,样子有些低落,又有些感慨,叶昭觉静静看了她一会,嘴里的蛋糕甜味未散,尤其是几种软质水果的口感,汁水丰沛,搭配新鲜果酱,使得浓浓的奶香味里增添了几分清新甜蜜。 有多少年没有认真尝过水果了?久到一口咬下去时果汁溢满口舌,心里竟情不自禁地响起一声喟叹。 久违了。 “你只注意到蓝色鲜艳,难道没发现它其实属于冷色调?”他放下餐碟,坐回宁夏身边。 旁边的沙发凹陷下去,宁夏被唤回神思。 冷色调…… 她看着他,流露出恍然的表情。 “我母亲生前最中意蓝色,她认为蓝色包容谦和,可以使自己的内心世界保持平静和理智。” 他说话的神情再自然不过,就连语气也毫无起伏变化,仿佛真的只是一次稀疏平常的闲聊而已。 可是宁夏在愣了一下后,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室内气氛有一丝不同寻常。 叶晓凡曾说起过那位她快要连模样都记不清的大伯母,陪伴丈夫白手起家,据说才智出众,气质过人,曾是叶家两兄弟的幕后智囊。这个“据说”自然是听她父母说的,可信度百分之两百。 叶晓凡还为此叹息,那位早年还被她父母偶尔提起如今却已几乎埋葬在岁月深处的大伯母是不幸罹患乳腺癌去世的。 在和晚期癌症抗争了一年零五个月后,她在弥留之际消瘦得像一只奄奄一息的病猴。那么有规划有想法的人,在人生的最后关头也是从容冷静的,即使是病入膏肓的苍白面容也无法掩盖她那颗看透尘世的心,她什么也不奢求,唯一遗憾的是,丈夫工作忙,十来岁的儿子不能离了全心全意照顾他的母亲。 再娶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她相信丈夫叶旭东的眼光,只要叶旭东愿意续弦,他看上的女人绝不会差,无论样貌还是人品都会无可挑剔,对待她的儿子也会视如己出。 这是一个极度自信的女人。 叶晓凡诧异地问过她爸:“大伯母究竟是对她自己的判断力有信心,还是对大伯的判断力有信心?” 叶二叔看着她卖起关子:“你还小,不懂夫妻间的事。” 当时叶晓凡很不屑地切了一声,后来大了,和某人和平分手后,她终于懂得,日积月累的相处中,一个男人所能带来的安全感便是日后信心的来源和保障。丈夫就是她的右边肩膀,她对右肩的了解早已根深蒂固,右肩有多牢靠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怪不得很少见你情绪波动。”宁夏轻声说。 叶昭觉偏眸,眼神问:什么? 宁夏摇摇头,微笑:“其实人偶尔疯狂一回也是可以的。有些事憋久了不好,还是发泄出来为妙。” “你当我是得道高僧,可以入定?”他嘴角微扬,嗓音温和轻缓,似有魔力般勾动起宁夏本就不稳的心弦,“不要指望我压制情绪憋坏自己。”, 好像有点听不懂…… 宁夏大脑放空,认真地琢磨起最后那句话,感觉哪里怪怪的。 刚抓住隐约露出来的毛线头,侧脸便被亲了一下,随后,腰间多出一只修长的臂膀,她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叶昭觉轻而易举地捞进怀里。 不对,征兆是有的,只是她反应迟钝。 宁夏抬手推推他的胸膛,眼睛一瞪:“你不要和我玩语言游戏,我承认我没有你那么多的艺术细菌。” 清雅俊朗的面容近在迟尺,他亲亲她的嘴角,喃喃低语,似诱哄:“那给你一个拜师的机会?” 宁夏眼珠一转:“无偿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当然。”他又亲了她一下。 离得太近,宁夏看不清他的神色,就连唯一可以看到的眼睛他也是轻轻阖上的。 “那么师父,可以现在立即开课了么?”宁夏勾住他的脖颈,头向后躲,笑眯眯问。 “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宁夏警觉。 叶昭觉心中好笑,他不知眼前这个极力后仰的小脑袋瓜里能猜到些什么,他保持一本正经的语气缓缓开口:“你对我无偿,我对你有偿。” 宁夏呆滞。 鼻梁被他刮了一下,“不是让我开课么,这就是我教你的第一课。” 哦,原来是授课内容啊…… 不知怎么地,宁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隐隐的失落。 他对她有偿,偿什么? 唔,其实她还是蛮期待的。 正胡思乱想着,唇上突然一软,他温热的唇再次覆了下来。 宁夏一直后仰,脖子后面已经开始僵麻了,她吓一跳,瞠大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眸。如果眼睛也有气温,那他那里一定是一对天然温室,抑或两座东方夏威夷岛。舒适宜人,即使初冬也不觉得寒凉。 “干嘛又亲我”她鼓着眼睛,以嗔怒来遮掩娇羞。 “不是说对你有偿么。”他气定神闲,“我说话算话。” “……喂” “教你的第二课。” “……”果然是语言上的艺术家 他能将切下的一小块蛋糕吃完宁夏已经心满意足了,她一直未能问出口“蛋糕好吃么”,可能潜意识里认定自己做蛋糕给他吃本身就在强人所难,他回答“还可以”或者“挺好”都可能不会是出于真心。 回家前,宁夏帮忙把剩余的蛋糕密封冷藏,她很想说“要不我带回去吧”,但这样开口总归不好,他不喜欢大可以自己扔掉,或者送给别人,他那么聪明,处理这么一件小事一定不会留下痕迹让她发现。 她想,有些事还是装聋作哑得好,彼此都不会尴尬。 翌日上班,晚上戴着塑胶手套拿着台面刷和百洁布进入徐正则的工作间打扫卫生,他居然还没走。 由于他有强迫症的缘故,置物架上的每件物品都不需要假借宁夏的手布置规整,宁夏的工作只是处理善后,使他独占的工作区域锦上添花般干净整洁。 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做甜点了,这些日子以来,工作台和地板都只是积了一层看不见的细微粉尘,每天的清洁任务轻松简单了不少。 他纹丝不动地坐在办公桌前,沉默的视线随着她的来回走动而四下游移,宁夏忍着心头怪异,只想尽快收拾妥当,赶紧逃离这里。 拎着拖布水桶重新回来,拖到他脚下的那方地板时,他明明低眸看着她手里的拖把,双腿却不挪动。 宁夏:“,麻烦你让一下。” 他竟然很好说话,起身离开座椅,站在一边。 原本坐着时就已经令宁夏倍感压力,高大的身躯一立起,尤其是眼睛还冷漠肃然地看着她,宁夏只觉得浑身毛孔都不受控制地紧缩起来。 她索性不做事了,手拄着拖把杆,开门见山:“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其实你不说话的时候比平时更恐怖?” 徐正则挑了下眉角,终于启唇:“是么,可你好像从来不怕我。” “怕,我特别怕你请我喝鸡汤。”宁夏看向一旁的座椅,“你不坐?那我坐了啊。” 说着,她舒坦地坐进软包椅里,手折在背后捶打酸麻的后腰。 徐正则看着她,“不装了?” “嗯,累了。”宁夏动动脖子,微闭着眼睛活动上下筋骨,“问你个事,你一直说吃太多会被杀掉,究竟什么意思?” 徐正则不答,他眼眸一眯,似是在她脸上研判什么。半晌后才半信半疑地看出宁夏是真的不懂其中含义。“说你是猪都抬举了你。”浓浓地嘲讽,“卢晓找你来饼房当眼线,不是一般的蠢。” “第二句我赞成。”宁夏点头,“不过,如果你的意思是呼应前一句,我觉得你比她更蠢。” 卢晓的蠢只在于她没有把她们之间的关系当回事,凡是之前就认识她的酒店员工有谁不知道她和卢副总交情匪浅,哪怕用脚趾头猜都能看出她是卢副总的人。可以说,她这个所谓的眼线自始至终都处于明处,对于总经理党而言,丝毫不具备威胁性。 有时候宁夏会忍不住产生同情,卢晓究竟有多孤立无援才会无所忌惮地找上她?事实上,她们的关系至今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徐正则对她的陈词十分不屑:“一丘之貉。” 他这人冷笑的表情十分有意思,不是通常情况下的嘴角微微上翘,而是一边腮帮略微鼓起,再从鼻子里哼一声出来。可能由于嘴角上扬的幅度太小才会导致这一结果,一个人究竟是多久没有真心发出过笑容才会连嘴巴都甘于僵硬? 宁夏摇摇头,很多事不是她能理解的。 她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拖把,卖力地继续干活。把桌下的角落拖干净后,挪到他所站的区域,“让一下。” 徐正则动了动,他比宁夏高出一个头,视线居高临下:“你知道的太多,早晚有一天会成为卢晓的牺牲品。” 宁夏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吃太多会被杀掉”。 她抬头,直起腰:“第一,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究竟知道些什么,你说我知道的太多,我看是你想太多了。第二,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牺牲品,卢晓是卢晓,我是我,我和她和你和万斯年,由始至终都不存在任何利益关系。” 室内明明无风,却分明能感受到气流的涌动。 宁夏继续拖地,徐正则静默片刻,在她忙完一切正准备出去时,唤住她:“有一句话送给你。” 宁夏一顿,扭头看他。 他脸上的神色依然没有温度:“笨蛋自以为聪明,聪明人才知道自己是笨蛋。” “……”莎士比亚的名言被他拿来警告自己,宁夏哭笑不得。不过话说回来,相亲会上他应该没看见她……吧? 尽管有些事私下里可以想得很通透,似乎自己大气得体,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不会在意,但真正遇到就又是另外一番心情了。 时隔两天,早上和姜熠然一起坐在餐桌前吃早饭,他突然问:“外面垃圾桶里的蛋糕是不是你扔的?” 他看上去一脸随意,一副无意间想起的模样。可是,宁夏却被他这句有心无意的话搅乱了原本平静的心湖。 她抱着一丝侥幸,看向他:“什么蛋糕?” 姜熠然睨她一眼,只当她是在装蒜:“寻味的蛋糕盒,你别是想告诉我不是你扔的,而是这层楼的某个住户在寻味自己买的吧?” “某个住户”四个字听在宁夏耳里散发着一股意味深长的味道。 姜熠然全然不顾她的反应接着说:“我就不信,自己买来的蛋糕会剩那么多。” 宁夏的心情愈发平静不下来了。她抿紧唇,过了良久才说:“那也不一定是我啊。用了那么多食材,白白扔掉我很心疼的。” 姜熠然狐疑的眸光在她压低的脸上逡巡:“真不是你?” 宁夏舀一口粥,低着头轻声说:“嗯。” “呵,寻味的蛋糕真有那么难吃,他竟然几乎没动就扔了”姜熠然愤然的音调在空气中回旋,宁夏已然听不真切了,她觉得胸口像是被一群蚂蚁咬了一下,难受得她如坐针毡。 “我吃饱了。”她倏然起身,撂下瓷勺,“你慢慢吃。” 她匆匆离桌,脚步飞快。 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姜熠然眼底一闪而过的歉意和无奈。 连续数日,宁夏每逢对着叶昭觉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夹杂着二分之一的欲言又止,四分之一的恼意和四分之一的失望。 她心思矛盾,一方面心想,你扔就扔吧,只要别让我知道就好,可你偏偏就是让我知道了;另一方面又愤怒,那份水果蛋糕虽没有注入多少心血,可至少也花了一些心思,就这么狠心扔掉也未免太不厚道 女孩子一旦多愁善感起来就和脱闸的河提似的,一发不可收拾。仿佛他丢掉的不止是一份水果蛋糕,还有她的一份全然投入的心意。这份心意简单概括下来只有两个字:爱你。 怀揣着不满的情绪,哪怕她在笑,那也只会是强颜欢笑。她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敷衍,叶昭觉又怎会看不出? 北风越发寒凉,这晚去万斯年接她,她额前的碎发在冷风中飞舞,路灯一照下来,似有光圈环绕。 他牵着她走在猎猎寒风里,小手冰凉,他便捉着她一同塞进温暖的大衣口袋。 口袋的面料精良,蹭在手背皮肤上软软的,很舒服。 宁夏仰头咯咯笑:“比你手软。” 只有三分笑意抵达眼底,显然,她只是在没话找话。 叶昭觉神色如常:“明天放假?” “嗯?”宁夏一开始没转过弯来,怔了怔才点头,“嗯。” 左手在暖暖的口袋里被轻捏了一下,宁夏听见他霸道独裁地宣布:“明天我征用了。” “征用我做什么?”她不失好奇。 叶昭觉嘴角噙着浅笑,低眸看她:“做劳力?”轻轻上扬的语调,询问的语气。 宁夏嘴一瘪:“休想。” “迟了,已经想了很久。”他轻声笑出来。 “啊?”宁夏睁大眼睛,不解加疑惑。可他却卖起关子,淡笑不语。 一整晚,宁夏都沉浸于猜想中不能自拔,就连做的唯一一个梦都是关于他和……劳力。 她身穿女仆装在偌大的套房里忙碌,由楼上到楼下,哼着小曲一路奋斗到客厅。而他坐在沙发看手里的书,她不时停下来扭头望望他,可是也不知是他看书太过于专注还是根本就无心理会她,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她忍着失落的心情继续收拾屋子,嘴里哼唱的不知名小调在不知不觉间消了音,等她最后一次回头去看他,沙发上空空如也,人已经不见了。她火急火燎地去寻,满头大汗,明明只喊了两声,喉咙却开始嘶哑,紧接着她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声嘶力竭地吼叫,都发不出丝毫声音,她……失声了。 宁夏在这个诡异的梦境里惊醒,那种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而无法出声的感觉真实得令她心颤。后背一片冰凉,被窝的热气仿佛被悄无声息地抽走,突然寒冷得如同冰窖。 房间里黑漆漆的,她在黑暗中摸到电热毯的开关拨到最大,蜷缩着身子静静等待温暖降临。 人的感官在这时被无限放大,宁夏听着夜里细微的动静,数着钟表一下下的走动,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她在一开始的时候什么也不说,彼此的沉默会造成越来越深的隔阂,等到她再想开口,一切都晚了。 电热毯的温度一点点上升,宁夏终于感到一丝丝回温。 有些事装聋作哑只会徒增烦恼,她必须问个明白。 早上起床后,接到他的来电,约她出门,并叮嘱她穿一双舒适的鞋。 宁夏在姜熠然平淡的目光下捯饬妥当,姜熠然不冷不热地问:“约会?” 她微微一笑:“是啊。” 姜熠然的口吻随即散漫起来:“哟,难得。” 宁夏对此一笑置之,不再多说,拎着包就走了出去。 穿一双舒适的鞋…… 宁夏怎么也没想到,叶昭觉让他穿舒适的鞋是为了方便爬山。 不,准确意义上来说,是逛辰良植物园的同时顺便爬山。 买票进园后,叶昭觉租了一辆观光车,宁夏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将一辆能载客十多人的车变成专属的二人车。直到后来遇见园内的高层,宁夏才恍然大悟。唔,有钱人的世界。 尽管是冬季,尽管风声料峭,但扑面的暖阳照在周身,一路的绿影相伴左右,心情依然很舒畅。 宁夏抬手遮出一个小小的凉棚,远眺前方景色,阳光并不热烈,可她还是稍稍眯了眯眼。快到下一个游玩景点时,她微侧头看向身边人。他手握方向盘的姿势笔直而认真,黑色皮手套稳稳地掌控着,模样闲适轻松,不像在开观光车,倒像是在开敞篷跑车。 最最关键的是,他的侧脸安静又俊俏,宁夏心想,如果观光车的司机都和他一样帅气抢眼,那植物园每天的租车生意一定火到座无虚席。 宁夏还沉浸于胡思乱想中,忽听他关切询问:“冷么?” “不冷。”宁夏笑着回。 他把车停好,带她沿着步道拾阶而上。山路平稳,没有宁夏想象中陡峭。宁夏由他仔细牵着,走走停停,欣赏观花期的植物和花卉。 叶昭觉瞧她兴致不错,便分类给她讲解。 他详细地说,她认真地听,毫无所察间已来到半山腰的观景平台。 借助平台的地理优势,在这里可以浏览全园美景,放眼望去,所有的景点都浓缩于眼底。 宁夏趴在护栏上迎着阳光,颇有些感触:“住在南湘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来植物园看看。” 叶昭觉听出她的些微遗憾:“这个植物园也是近两年才对外开放。” 宁夏点点头,“哦”了一声。转而神情一顿,突然问:“你为什么会对植物了解这么多?”她想起毕业离校那天,他还冷淡地向她推荐过一本景观学专用书。想到这儿,她不禁觉得好笑,事实上她也的确笑出了声,那个时候他还真是惹人讨厌呢。 不等他回答,她又紧接着问:“你之前为什么总是懒得看我,知不知道你那副样子就像瞧不起我一样?” 宁夏翻了个白眼,而后才注意到他无言的沉默,无来由的,一种异样的感觉渐渐升起。 她想问“怎么”,还未问出口就看见他好看的唇一张一合:“对不起。” 呃?道歉的原因是? 宁夏眨动眼睛:“你当初不会是真的瞧不起我吧?” 叶昭觉问:“如果是真的你会怎样?” 宁夏昂头哼道:“不可原谅。” 他手一扬,摸摸她的头,一下一下,温柔耐心,像在安抚心爱的宠物,“我们小夏最宽容大度。” 嗯哼。宁夏傲娇地仰着脖子,继续望天。 “我喜欢小夏。”他嗓音低润,入耳格外好听。 宁夏下颌一低,平视前方,佯装淡定地轻咳一声:“不要以为说两句甜言蜜语这事就翻过去了,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孰料,却听他不认同地反问:“甜言蜜语?” 宁夏眉间一皱,偏头看他。 他缓缓绽开笑容,一本正经地纠正:“我不会甜言蜜语,我所说的都是事实。” 眉间折痕被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悄悄抚平,宁夏的心情无需言语,全数彰显于脸上。 她摸摸脸,之前还被风吹得冰凉,此刻却有点烧。 啊,语言上的艺术家…… 从观景平台上下来,两人辗转登到山顶,看见很多游客手里都拿着相机,宁夏也随之产生了拍照的念头。 她扯扯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我们为什么没有带相机?” 他看着她,不语。 宁夏突然察觉,她的话音里好像掺杂了责问的意味。她立刻撇清:“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事先告诉我今天来植物园,我就把相机带上了。” 呃,责难意味貌似更重了…… 宁夏咬住下嘴唇,歉然地笑,再不敢冒然多言。 叶昭觉慢慢笑了:“你想拍照,下回再来拍,今天不行。”他抬腕看一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一会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 宁夏歪头问:“哪里?” 他:“超市。” 超市? 宁夏按捺住一问到底的冲动,在山顶多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同他一起缓步下山。 之后又乘坐观光车游览了两个特色景点,时间指向十点,叶昭觉把车开到出入口附近予以交换,领着宁夏前往停车场取车。 辰良植物园和辰良公馆之间有一个人口密集的商业区,商业区里有两个大型超市,一个价格实惠,生意明显比另一个火爆。按照停车的位置来看,宁夏原本以为叶昭觉会随意走进最近的超市,也就是那个价位偏高的超市。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舍近求远。 宁夏想,要么是巧合,要么是眼缘,他看那个超市比较顺眼而已。 可接下来,看他轻车熟路地取购物车,又认真考究地在蔬菜区挑选食材,宁夏忽然感到有一点点的陌生。这是一种异常亲切的陌生,就像是看到高高在上的仙人平易近人地走下神坛,过去那种恼人的距离感大大减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活化的贴近,朴实得令她大为感动。 她不由上前拿起他放回去的一捆菠菜,状似探讨般随意地问:“我看你一直挑来挑去,在找什么?” “菜有点不新鲜。”他抬眸,眼睛放空一瞬,突然亮了一下,“附近有个菜市场,你不嫌脏乱的话我们去那里?” 宁夏呆呆看着他,她当然不嫌,可…… 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心底不停问:你也不嫌脏乱么?还有啊还有,你怎么知道附近有个菜市场? 但最后到嘴边的只有一个问题:“我不会砍价。”超市不能议价,但菜市场可以。 话一出口,见他目光湛湛地看过来,宁夏又不禁懊恼,砍什么价啊,人家根本不差钱 可后来的事证明,她错了,所有的一切她都彻头彻尾地错了,并且错得大相径庭。 不差钱的人也是会讲价的,他半蹲在一个摊贩前,精明还价的模样透着一股事事尽在掌握的老谋深算。看得出来,他自信且果断,在一次次的观察中,宁夏隐约看出一点差别待遇,他对待老实敦厚的菜贩十分仁慈,只要价钱公道就会不作声,而对待坐地起价的菜贩,就明显“心狠手辣”了。 宁夏帮忙拎袋子,也许是因为他衣着休闲的缘故,又也许是因为他砍价的样子给她带来的心理作用,总之,走在吵杂熙攘的菜市场里,她并未感到叶昭觉与这里环境的格格不入,相反,她倒觉得他的到来令这个普通的菜市场蓬荜生辉。 宁夏被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想法笑到,连带着看叶昭觉的目光都柔软了几分。 她笑眯眯问:“土豪,莫非砍价出于你的恶趣味?” 他看她一眼,欲捏她脸,可指腹仍存有摸过菜的泥泞感,抬手的动作便生生止住了。 “很奇怪?” 宁夏说:“是很奇怪,不过也可能是我孤陋寡闻。” 他看向前方,“你知道就好。” 下意识的轻呼脱口而出:“啊?” 他笑着斜睨她一眼,剑眉星目,神采飞扬,“你知道自己孤陋寡闻就好。” 宁夏幽怨地看着他,“不要欺负穷苦孩子见识少。” “不敢。” 宁夏心说,你有什么不敢的。 买好菜回到车里,宁夏压制不住内心的躁动,歪着脑袋用重新审度的目光打量叶昭觉,认真严谨的态度就像一位用心治学的老学者在研究一本古籍。 叶昭觉专心开车,由她看。 回家的路程很短,不一会车就驶入了辰良公馆内。 进入地库的一瞬间天光昏暗,宁夏如梦初醒,缓过神来便问:“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有还价这项技能?” 由于光线的暗淡,宁夏一时间没能适应光感,因此错过了观察叶昭觉的最佳时机。她微微闭了下眼睛,然后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十几岁的时候入乡随俗,学了几手。” 十几岁的时候…… 时间太遥远,那是他的过去,她接触不多的过去。 “很久没实践了,你没看出来我刚才还价的时候其实有点发虚?” 宁夏一愣:“有么?”她只注意到,他还价的时候一旦咧嘴笑一笑就会把菜贩大妈们迷得七荤八素。 唔,她也被迷倒了。 于是,就在她无知无觉地第二次犯起花痴的时候,叶昭觉含笑的声音穿透耳膜,引得她脸颊燥热,“你怎么突然这么好骗了?” 嗯……因为美色当前嘛。 两人拎着菜回到他的住所,洗菜切菜,宁夏会稍稍打了个下手,基本上所有事都是他一个人在忙。 宁夏不是一个安静的看客,时不时会冒出一些问题。 宁夏:“做菜也是入乡随俗,学了几手?” 叶昭觉刀工熟练:“在外留学的时候吃腻了汉堡牛排,自己尝试着改善伙食。” 哦……宁夏又问:“那怎么突然想到做菜给我吃啊?” 叶昭觉百忙中抬起头,“不是突然,今天的安排就是先带你动一动,等该消化的都消化掉了,就算我做的菜再难以下咽,你肚子饿也会吃下去。” “……”原本还温馨浪漫的场景一下子变得面目全非…… 忍了又忍,宁夏翻着白眼顺口一问:“你说入乡随俗,入哪门子乡,随哪门子俗?” 叶昭觉握刀柄的手顿了顿,仅是一瞬,眨眼的工夫他又继续熟练地切莴笋。 “阿姨嫁过来之前,有几次我帮忙买过菜。” 只是一句简单的回忆,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可宁夏的心绪却波动了一下,阿姨嫁过来之前,那是和那个人有关的记忆吧? 入乡随俗,入她的乡,随她的俗。 “小夏,抓一把木耳泡上。” “……好。”事实证明,转移情绪的有利途径就是让自己忙碌。 不过,泡木耳根本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小事做完后思绪又开始混乱起来。宁夏在他身后不停讨事做,叶昭觉好笑道:“真想做劳力?” 宁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怕你待会把菜做得特别难吃,现在能帮你一点是一点。” 叶昭觉扬扬眉,“放心,毒不死你。” 反正是轮不到她帮忙了。 宁夏撇撇嘴,“那我去看电视。” 她洗了个手,从厨房里退了出去。 其实电视也没有什么好看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能入得眼的综艺节目电视剧和电影越来越少,宁夏摁着遥控器翻了一圈下来也没有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但她又不想脑子闲着,只好拿手机出来,wifi早已自动连接上,她点开唱歌软件,进入叶晓凡的个人主页,顺序播放她近期上传的所有视频。 叶晓凡在个人录制的视频里俨然是一颗谐星,马不停蹄地狂奔于自黑的道路上。时常对着耳机碎碎念,时常做出夸张搞笑的动作,粉丝们纷纷表示,女神变成女神经分分钟不是事儿。 宁夏在被叶晓凡逗乐无数次后终于心情开朗,她总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怪圈,这个怪圈的名字叫“叶昭觉的过去”,这个怪圈会将她拉入不好的氛围里,像一个讨不到糖的孩子,兀自陷入情绪化。 好在她能自行排解,可这种排解方式需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又独自坐了半个多钟头,电视机里传出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每一句台词都没能入得了她的耳朵,直到叶昭觉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唤她:“可以吃饭了。” 宁夏跳起来,窜过去看他手里端的菜,色泽有,香味也有,她作势摸摸肚子,替他苦恼:“怎么办,我一点都不饿。” 叶昭觉不受威胁,看她一眼,“没事,你看着我吃。” “……我去拿碗筷。”宁夏灰头土脸逃窜。 两盘炒菜,一个热锅,虽说不能和姜熠然的手艺比,但也真真是不错了。宁夏吃得开心,面上却不露分毫。这道菜挑剔一句,那道菜数落两声,就没一处惹她满意。不过,叶昭觉被她批判得面不改色,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入口的饭菜一样被他尽数消化了去。 宁夏夹一块肉片喂进嘴里,声音落下。 叶昭觉看着她,“说完了?” 宁夏笑着说:“嗯,完了。” “看来我做的饭菜给你增加了不少说话的力气,总算说完了。” “……师父,什么时候接着给我上课啊?” 叶昭觉放下碗筷,目光灼灼:“有偿。” ……师父,你不要脸 饭后宁夏抢着刷碗,谁规定有偿不可以是主动当洗碗工? 宁夏聪明地先不吱声,她低头刷碗,叶昭觉站在一边陪她。 撸上去的毛衣袖口一点点滑落回来,宁夏不甚在意,突然,手腕一沉,“先把碗放下。”宁夏愣愣依言,只见叶昭觉捉着她的袖口将她的手掌从轻微的泡沫里提了出来,指尖伸进袖内,拇指的指背擦过手腕上的肌肤,四指并用,将她的两边衣袖一一重新卷了起来。 他垂眸盯着袖口,眉目认真,翻卷的动作也十分细心,宁夏能清晰感觉到,他卷过的袖子要比之前自己随意撸起的紧实,不会勒住手臂,也不会轻易下滑,效果刚刚好。 “好了,你继续。”他捉着她的两只手臂放回水里。 宁夏再次幽怨,刚刚叠起的美感又被他简单的一句话破坏了…… “看我做什么?”叶昭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真的一点也没察觉出不妥之处。 “没什么。”宁夏微微瞥了一股子气,看他的眼神含着一丁丁的挫败。 算了,她洗她的碗,不说话。 宁夏刚摸到近手旁的一只碗,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眼前就那么一黑,叶昭觉在他所站的位置扭着角度歪头凑过来,紧接着唇上一热,先是含着她的嘴唇辗转厮磨,再然后似是不满足,撬开她的唇,直接攻城略地。 气息彼此萦绕,连宁夏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意志力,这种关头她居然有心思想,他保持这样的姿势腰不累么,脖子不酸么? 就在她仍在东想西想的时候,叶昭觉在她的右边唇角轻轻咬了一口,好似在惩戒她的不专心,而后他终于从她面前退开,还她一片亮白的光明。 他在她耳边低低吐出两个字:“有偿。” 宁夏:“……” 碗白洗了 ... 第47章 chapter47 男人哄女人的本事似乎与生俱来,逗乐,调-情,只要肯费心思,总会收获预期成效。倘若失败,说明你对她不够了解。 对此,叶昭觉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从前的他不单行动力薄弱,就连语言交流也吝啬保守。表面上骄傲不凡,骨血里却孤单落寞。 人呐,总要等到失去后才知道自省更正。 宁夏年假休了三天。 作为独当一面的长子,叶家走亲访友的礼节几乎都落在了叶昭觉的头上,哪怕叶父缺席,他都必须在场。叶父年纪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注重养生,外面的酒宴吃不惯,一些需要走个过场意思意思的场合基本都由叶昭觉出马。 别说这可怜的三天假期,之后的几天两人也都很少碰面。 宁夏已经习惯性每天去对面的阳台花园浇灌那些大大小小的绿植。 植物就和小动物一样,相处时间长了,容易滋生感情。它们的哪片叶子枯萎,哪朵花苞凋谢,哪根藤蔓弯曲,很多很多很小的细节都能令宁夏心生懊恼。 宁夏坐在靠椅里盯着灰莉发呆时,客厅里传来她的手机铃声。 起身,回屋,在沙发坐下。伸手拿来一看,眼睛不由眯了眯。 接听,却不说话。 那边是一道独特的男声,声音略带沙哑,夹着一点小心翼翼,“小夏,我刚从澳大利亚回来,在悉尼拍摄一组——” “你在干什么与我无关。”宁夏出声打断,语气干瘪。 “大年夜没和你贺新年我很抱歉。” 她轻笑:“道什么歉啊,我缺你一声新年好?” 那边沉默了。 宁夏握紧手机,掌心一点点用力。 “小夏,过一阵我去南湘,能见见你吗?” “来南湘有工作安排?” “到时候让我尝尝你做的蛋糕。” “来工作?” “……嗯。” 啪—— 通话掐断。 手机随手一扔,堪堪落在沙发边沿,只差一点就掉在地板。 她低下头,双手死死捂住脸。 眼眶湿热,明明隔着一扇玻璃门,明明还未到灰莉的花期,可空气里的灰莉香气却渐渐浓郁。 她抬起双膝,整个身子折在沙发里,像一只只允许自己在心底咆哮的困兽,艰难地独自挣扎。 直到听见一丝声响她才迅速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楼下的卫生间里匆匆抹了把脸。 边抽纸巾边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后,目光瞬间呆滞。 神呐,这副鬼样子能瞒得过谁! 她索性不出去了,在马桶盖上静坐。 不多时,叶昭觉的声音唤道:“小夏?” “嗯,我在。”宁夏两手放在膝盖上,直愣愣看着地板。 她需要时间,等到一些暴露的迹象消失了再出去。 过了会,他来到门外,指背敲一下,“这里?” “……嗯。”这种事情还需要特地前来确认吗? 叶昭觉倚在门边,微微闭眼,嘴角轻扬,“小夏。” “……”干嘛啊!! “小夏。” “……”好像哪里不对劲。 “小——” 宁夏刷地跑去开门。 叶昭觉眼睛睁开,看向她。 那双眼里氤氲着不易察觉的酒气,轻轻一笑,桃花盛开。 不容多想,宁夏低着头上前搀扶。“还是第一次看你喝多呢。” 指尖刚碰到他的手臂,脸颊就被他托住,然后,他稍一用力,她就不得不仰起脸,任由他看个清楚。 他不说话,只是不断用指腹去摩挲她的眼周。一遍一遍,好像要把她眼底的黑眼圈抹去似的。 宁夏招架不住,嬉皮笑脸地试图蒙混过关,“大艺术家,你是想吻我吗?今天改用行为艺术啦?” 说着,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脖子,闭眼,“来吧,我不嫌弃你嘴里有酒味。” 她害怕面对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因着本能,她寻找方式逃避。 眼缝里尚存有一丝光线,即便看不见,被那双眼睛注视,心依然扑通扑通乱跳。 奇怪,他不是喝多了吗?方才还孩子气地不停叫她的名字,现在却如同往常一样目光犀利。 ……真是被他打败了! 等啊等,没有迎来缠绵悱恻的亲吻,他只是在她有些泛白的嘴唇轻轻触碰一下,似是安抚,“乖。”而后,松手放开她。 宁夏睁眼:“……” 他微笑面对她,双手插兜,站姿笔挺。 咦,是谁之前站立不稳,需要借助支点的? “你没醉?”宁夏提出质疑。 “我有说醉了?”轻松将问题抛回。 宁夏顿悟:“原来你在跟我装蒜!” 他笑,眉峰一挑。 宁夏一拍额头,“不行了不行了,你让我冷静冷静。”她哈腰潜回客厅,拿起一个抱枕搂在胸前,想了想,仍旧难以置信,“叶昭觉,我才发现你也有幼稚的一面。” 叶昭觉倒杯水,慢悠悠走过来,“幼稚?” “对。莫非你觉得在我如厕的时候守在外面一个劲儿叫我,很绅士,很儒雅?” 他捧着水杯淡笑:“如厕?嗯,文雅。” 呃,宁夏脸微红。 不过很快,她迅速扔下抱枕,身板一窜,双手按在沙发,将他牢牢圈在臂弯里。 她笑得得意又高兴,“叶昭觉,你知不知道你越来越接地气了!” 她压在自己身上,叶昭觉只好伸长手臂将水杯放至茶几。接着,向后靠,身体全然放松,由她贴着。 “所以在你心里,幼稚和接地气划等号?” “当然不是。我只是突然发现你离我越来越近。”宁夏笑眯眯。 她的眼眶没有之前那么红了,因为笑容的存在而涌起活力。叶昭觉稍稍放下心来。 他顺了下她的头发,“我们以前距离很远?” 宁夏慢慢坐正,与他并肩相靠。她不吭声,只抱着他一只手臂,静静地,安然地,听着钟摆滴答。 不是很远,是完全属于两个世界。 你知道吗,由于找不到共同话题,很长一段时间我和你聊天都不在同一个步调上。你的世界真的离我好远好远。 “谢谢。”她轻声说。谢谢你努力地迁就配合我。 “嗯?” “嗯什么?” “你说谢谢。” “没有,我根本没说话。” “……”叶昭觉默。 宁夏嘴角弯了弯,抱得更紧了一些。 像现在这样说废话不腻烦,不说话不尴尬,正是她所期待的。 *** 冬日渐暖,阳光不燥。 两人的感情在叶昭觉的有心经营下风小、浪花少,总体上还算顺遂。 上回的相亲大会没给宁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自从和徐正则彼此敞开天窗后,不用拘着性子忍受他,整个人都活得畅快了。 徐思齐说:“宁夏,你老是和他争什么?你和他辩几句他就能和颜悦色顺着你的意思来?你怎么还不学乖!!” 宁夏放下手头活,转身朝向他,“什么是乖?遵照他的吩咐这个不用做那个不用管就叫乖?”轻轻吸一口气,略带嘲讽地嘴角一撇,心里嘀咕了一句:卢晓说得没错,万斯年快要喝西北风了。 徐思齐难得不做声。 空气安静,两人的对话传到碰巧经过的通叔耳朵里。 饼房的另一角落。 金志良戴着隔热手套把烤盘从烤箱里拖出,转手后交由通叔倒入另一常温烤盘。 通叔说:“我倒是希望那丫头能继续和他争,最好把事闹大,让上面知道饼房现在存在的问题不完全是我们的责任,分明是他这个上级领导的执行方向走偏了。” 金志良动作顿了顿,朝宁夏所在的方向瞥一眼,“谁都看出来近来有问题,可谁都又敢怒不敢言。目前啊,也就只能指望那位大小姐了。” “你是说卢副总?” “嗯。” 通叔是酒店内部的老油条,不用金志良多说他立刻明白过来,做出总结性陈述:“说到底,还不是得靠小夏这丫头的一张嘴。” 不远处,宁夏和徐思齐不知又在吵吵什么。金志良摘下手套,擦擦手,嗓音低沉:“我有一种预感,万斯年怕是很快就要变天了。” 通叔无声认同,忍不住叹气:“但愿连累不到咱们。” *** 其实通叔和金志良都错了,他们以为宁夏和卢晓心属一营,有关徐正则的一些真实状况宁夏都会一五一十向卢晓汇报,并且十分主动,非常积极。可事实上却是,卢晓各种电话追着宁夏盘问。宁夏每回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有的事一时间忘了,下一次更不会忆起。 不过,几件重要的大事她还是都有简单叙述的,卢晓只会在电话里呼哧呼哧地发脾气:“季彦今招的是什么牛鬼蛇神!你告诉老金他们,等我爸回来一定要出面作证!” 等董事长回来…… 嗯,还有呢? 相同的话听久了,卢董事长却迟迟未归。宁夏开始怀疑,卢晓是不是根本没有把酒店情况告知卢董? 那么季总经理呢,很快就会迎来南湘市的旅游旺季,万斯年愈加惨淡的经营打算瞒到几时?日渐稀少的客流量又将如何挽回? ... 第48章 chapter48 听说省台即将录制一档烘焙实景秀的电视节目,主办方正在和国内多家高档酒店洽谈合作,其中就有万斯年。 宁夏陆陆续续从大家嘴里知晓此事,本以为又是谣言,接连数天,饼房里的议论声却只增不减。 事情是否属实还不得而知,宁夏悄悄对徐思齐说:“我倒希望这事是真的。” 现在的徐思齐偶尔也会无聊地附和她一下。 他看她一眼,虽然不说话,但是眼神在问:为什么? 宁夏拍拍手上的面粉,说:“如果季总想挽回酒店生意的话,上电视宣传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别做白日梦。”徐思齐说,“机会越大,冒的风险越大。” “怕什么。”宁夏隔空瞄向徐正则的工作间,那里门扉紧闭,只有一扇什么也看不见的小圆窗透出里面的一点光。宁夏扬了扬眉,“咱有甜点王啊,把他推出去保准丢不了人。” 徐思齐轻哼一声,兀自摇头,明显的不认同。 宁夏立刻联想到徐正则小半年来的不作为,然后思绪一转,又立刻联想到徐思齐和徐正则之间极可能存在的特殊关系。想了想,忍住了即将出口的话。 受消极的环境氛围影响,饼房的工作越来越枯燥乏味,没有进步,没有创新,每天都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固定任务。宁夏感觉自己不再是为了兴趣而做糕点,而是像个流水线上的机器,机械地重复、重复、再重复。 宁夏想辞职。 什么偷师学艺!别说丝毫学不到,就连自由发挥都受限制!她答应卢晓帮忙,可她也没觉得自己起到什么作用。依她所见,卢晓最需要的是一名幕后军师,以她的管理能力和经验,安插再多眼线也无济于事。 两天后,她在休息时间乘坐电梯前往酒店办公楼层。 卢晓的助理告诉她,卢总有事外出,不在副总办公室。 宁夏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助理说:“这个我也不清楚。” 宁夏不做多想,直接拨她私人号码。 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不是卢晓本人,而是一道温柔知性的女声:“你好,晓晓暂时不在,如有急事不妨直说,稍后我会转告。” “哦。”宁夏愣了愣,“也没什么急事,我晚些时候再联系她吧。” 宁夏是有挂电话的意思的,不曾想,那头却不急不缓地开口:“好,你留个姓名。” 宁夏心头莫名涌起一股异样:你让她自己看通话记录不就知道谁找她了么? 想归想,她还是礼貌规矩地回应:“我叫宁夏,麻烦你了。” 那边似有一瞬间的沉默,而后宁夏才听到她说:“不客气。”言简意赅,也没等宁夏说再见便直接挂了。 宁夏站在卢晓助理的办公桌前,望着屏幕,怔了两秒。 ** 谁知还没等到晚上,宁夏在回饼房的路上刚出电梯,卢晓就来回电了。 “今天怎么主动联系我?不会是有事求我帮忙吧?”听她语气,似乎乐于见到。 负一层的信号时好时坏,宁夏说:“你等等。” 她折回电梯,上到一层,走到员工通道的一个角落里。 卢晓不耐烦:“有话就说,等什么等。” 宁夏不和她急,气定神闲,开门见山:“我不想在万斯年干下去了。” “宁夏,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卢晓一瞬间就发飙,“你现在在哪儿,我要见你!” 宁夏说:“我刚才去你办公室,你不在。” 卢晓压制着脾气:“我在1506,你立刻给我过来!” 宁夏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午间休息还没过,想了想,决定上去找她。 ** 她边走边脱去厨师服,白大褂有些累赘地折在臂弯里,乘坐员工电梯的时候和两辆送餐车五名侍应生挤在一起。 抵达十五楼,顺着指示牌一路找,走廊上铺陈的羊毛地毯吸音纳尘,将四周衬得静谧。 忽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靓丽身影。对方款款而来,长发披散,姿态婀娜。 宁夏以为她们会平静自然地擦身而过,对方却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脚步,含笑看着她:“宁夏。” 宁夏懵:“林小姐,你认识我?” 林颜夕笑容不变,和谐地绕过话题:“晓晓在等你,快去吧。” 怪不得声音耳熟。 宁夏不多言,微笑道:“好的。林小姐再见。” “再见。” 走了几步,宁夏鬼使神差地回头,只看见林颜夕俏丽笔直的背影。 ** 听见门铃响,卢晓气急败坏地开门,全程虎着脸,郁气冲冲。 返回客厅,抱臂坐下,一双眼睛仿若淬了毒:“你真是好样的!” 宁夏随便坐在一个地方,朝这间套房迅速打量了一圈,然后才看向她,说:“副总就是待遇好啊,休息的地方都比人档次高。” 卢晓气鼓鼓:“少跟我贫。说,你为什么不想干了?” “大材小用,干着没劲。” 卢晓涨红了脸,用鄙夷的语气反问:“就你还大材?” 宁夏笑眯眯:“瞧不起我啊?瞧不起我就别找我帮忙了呗,反正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卢晓气极反笑:“这你倒是说对了,你自己说,从你进万斯年到现在你究竟帮过我什么?我就算放条狗进饼房,它都能给我叼根骨头出来!” “哎哎,你过了啊!”宁夏抿唇警告,“我都没指责你只听消息不做事,你倒是好意思埋怨我。” “我怎么不做事了?”卢晓瞪眼睛跳起来。 “那你倒是说说你做了什么吧。你有针对饼房目前出现的状况制定策略吗?” 卢晓只瞪眼,不做声了。 宁夏说:“好,咱不提别的。我就问你,你自己没能力,但所有情况你好歹和令尊知会一声吧?我不相信卢董会对酒店的状况置之不理。” 卢晓不瞪眼了,开始咬唇。 她坐回去,默了一会才说:“我爸的确置之不理,你别不相信,连我都不相信。” 宁夏微怔。 卢晓点燃一根烟,接着说:“我找不到他,电话都是王秘书接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宁夏听着,不发表言论。 卢晓抽了几口烟,继续说:“我觉得他在躲我,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她两只手放下,连续捶打腿边的沙发,近乎崩溃地大骂,“他妈的我居然不知道为什么!” 宁夏瞧着,不置一词,心里却发酸。 她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此时此刻,她想起一个人,这个人过去所带给她的痛苦让她对卢晓的歇斯底里多了一分感同身受。 她起身坐到她身侧,拍拍自己的肩膀,说:“喂,借你用一下。” 卢晓眼眶微红,她从长发的间隙里抬眼看宁夏,愣了愣后,并不领情:“你神经病啊!” “都说女儿像舅舅,你不觉得我和我小舅长得还是很像的么?”宁夏拍肩,“来吧,把我当成姜熠然,他的肩膀借你用一下。” 卢晓:“……神经病!” “别废话,你到底要不要靠?” “……不要!” “真不要么,那算了,你……” 手臂被卢晓抱住,她一声招呼也不打,突然就靠在宁夏肩膀。 宁夏盯着前面矮桌上的烟盒,闭嘴不言。 卢晓另一只手搭在腿上,指间的女士烟幽幽地燃烧,房间安静下来。 谁也不说话,直到宁夏从裤袋里掏手机出来看了眼时间,卢晓率先开口:“宁夏,我真的很讨厌你。” 宁夏笑:“好巧,我也是呢。” “可我偏偏又有点喜欢你。” 宁夏故作惊诧:“你可别吓我。” 卢晓嗤笑一声,宁夏感觉肩膀一轻,她忽然坐直,偏头看着她:“虽然你笑容很假,但你人很真。” 宁夏活动肩膀,轻笑:“我当你在夸我。” 卢晓哼了一声,不解释。 她摁灭烟头,重新点燃一支,宁夏说:“你就不能戒掉烟瘾么?” “不能。”卢晓弹了下烟灰。 明知是多管闲事,可她刚才还是说出嘴。宁夏兀自笑了笑。 卢晓碰巧捕捉到她嘴边的笑意,蹙眉问:“你笑什么?” 宁夏说:“我真善良。” 卢晓:“……莫名其妙。” “卢晓。”宁夏头扭过来,眼神出奇的温和。 “干嘛?”卢晓原本没好气,结果和她目光一碰上,竟心头一震。 “你也一样。”宁夏说。 卢晓更觉莫名其妙。 宁夏说:“虽然你大小姐脾气,但你人很真。” 心头震荡更大,卢晓怔怔看着她:“干嘛学我?” 宁夏笑嘻嘻仰头,外面晴空万里,可屋里的窗帘却拉得严严实实。 头顶的水晶吊灯射出柔和的光线,温柔了她的眼。她说:“我真的好善良哦。” 卢晓:“……” 空气又一次安静。 片刻后,卢晓烟抽完了。她起身,拉开窗帘。哗啦一声,世界一片光明。 她立在窗前,适应了一会光线,眺望远处的青山,缓缓说:“宁夏,你可以选择不帮我,我不勉强你。” 呃? 宁夏听着,不出声。 “我最近才逐渐看清一个事实——孤立无援不可怕,可怕的是连个避风港都找不到。” 卢晓抱着自己,一动不动。 “有人曾对我说,卢晓,你像这样死赖在万斯年干什么呢,即便你如愿以偿当上总经理,万斯年也迟早会毁在你手里,这样有意思么。” “没意思啊,我当然知道没意思,可是凭什么所有人都认定我无法胜任,也许我可以呢。我不服气!” “我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只是想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可是这个机会为什么这么难得到?爸爸躲着我,他一定也觉得我会毁了他的毕生事业,他一定是被我逼烦了才躲着我。” 她开了窗,风涌入,吹乱她的长发。 宁夏起身,走近些,背靠沙发背,“证明自己的机会有很多,不是局限在并不擅长的领域。” 卢晓回头,毫无疑问,她很美,扭头的一瞬间,眼神迷茫无助,褪去平日的盛气凌人,气质格外柔韵,让宁夏感到惊艳。 可惜下一秒,她又做回原来的她,倔强道:“不都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么。不到万不得已,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宁夏突然意识到,卢晓就是那种好钻牛角尖、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怪不得你追我舅舅好几年。”宁夏释然,她不是非要得到不可,只是得不到不甘心。 说到姜熠然,卢晓一肚子委屈没处诉:“一开始我是挺喜欢你舅舅的,你不知道他有多性感,我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像他那样,单是听他说话都觉得心动。” 宁夏:“……” 她是不知道酱酒有多性感。 卢晓:“可他太傲,根本不把我放眼里,我这辈子从没这样花尽心思地追过谁!” 她懊恼羞愤,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眼神射向宁夏,复杂诡异:“除了姜熠然,我曾经最喜欢的人就是阿觉,他是我的初恋。” 宁夏内心惊讶,嘴上却云淡风轻:“是么。可是据我所知,他好像没和你交往过吧。” “是没有。我单恋不行啊!” “行啊,当然行。”宁夏点头附和。 卢晓笑一声:“你没见过阿觉十几岁的样子,特别招人。不止我,单是我们那个圈子里就有四五个人和我抢。不过后来我出国了,没再搀和。”她幸灾乐祸,“还好我走了,长痛不如短痛。她们那几个笨蛋到最后谁也没追到他。” 宁夏不做声。 她心里在想:三十岁的叶昭觉也很招人的。 卢晓看着她:“你说,她们要是知道阿觉现在的女朋友是你,会作何感想?” 爱作何感想作何感想。宁夏毫不在乎。 可接下来,卢晓却从上至下细细打量她,赤-裸的目光令她隐隐升出一丝不安。 “我猜,她们应该和我一样不敢置信。”卢晓丝毫不注意措辞,大喇喇说,“如果阿觉和陆临安走到一起,谁都不会惊讶。可和你,简直就是惊吓。” 宁夏心里咣咣响,她感到烦躁。 当她不再钻和陆临安有关的一切牛角尖时,当她早已决定抛弃叶昭觉的过往努力向前看时,却有一个人轻易就撕开了她不好容易修建好的心防,让冷风瞬间刮进来。 卢晓还在噼里啪啦往外蹦话,好像之前伤心难过的不是她,好像她们谈论的一直都是宁夏和叶昭觉,而不是她和万斯年。 “阿觉还没有带你参加过我们的聚会吧?天呐,我简直不要太期待!她们见到你绝对比见到鬼还恐怖。”卢晓笑得夸张,很快又收敛,“不过真到了那时候你就要倒霉了,肯定有人想法设法揭你老底,或者绞尽脑汁看你出丑。依我看,倘若真有聚会,阿觉说要带你,你还是找理由拒了吧。听我的准没错,我们圈子里那些女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可千万要警惕。” 宁夏烦躁的心情神奇地恢复平静,她被卢晓逗笑:“既然都不是好东西,你为什么还和她们组圈子?” 卢晓说:“只怪当时年纪小,是人是鬼认不清。” 宁夏问:“那现在长大了,为什么又不远离?”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呗。”卢晓转身给自己倒杯红酒,微微低头,慢慢晃,“宁夏,我喜欢和你吵架,收放自如,不需要端着。和她们却不一样,哪怕有多讨厌她,嘴上吵得再凶,该收敛还是得收敛。有时候甚至需要违心地主动求和,然后继续称姐道妹。”她抬头,笑得讽刺,“你说可不可笑?” 这个“她”似乎意有所指。 宁夏:“因为生意往来?” “不,因为我要留在她们身边,这样才能一清二楚地看她们如何装纯。” 宁夏只笑,却不应声。她觉得,她需要换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待卢晓了。 “我暂时不走了。”她对卢晓说。 卢晓琢磨半刻,怒:“你耍我?” “不。只是突然不想走了。” “给我一个理由。”卢晓半信半疑。 宁夏现学现卖:“因为我要留在你身边,这样才能一清二楚地看你如何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 “……神经病。”卢晓抿了一下嘴唇,哼的一声笑了。 ** 仿佛就在那一天,两个人化敌为友。 宁夏事后没头没脑地对姜熠然说:“看人真的不能只看表面,真正了解后会有意外惊喜哦。” 没有指名道姓,姜熠然回味一番,有些好笑。她这是在暗指叶昭觉呢。 潜台词是:等你与他真正相处后才会看到他的人格魅力。 姜熠然横眉冷对,只当没听见。 宁夏摇头叹息:“朽木不可雕也。” 姜熠然回:“别以为我看人和你一样肤浅。我向来对事不对人。” 宁夏认真问:“那是为什么?” 姜熠然本不想回答,斜她一眼,见她眼神执拗,想想给出一个十分不中听的答案:“你们不般配。” 不般配…… 一瞬间,被卢晓无意间撕开的口子扯大了一圈,宁夏预感到,她可能又会陷入怪圈里出不来。 不般配,以及卢晓口中的惊吓,其实说白了无非是一个意思:你宁夏,配不上他叶昭觉。 可她不信姜熠然是这种长叶昭觉志气而灭她威风的人,她故作轻松地问:“你说他配不上我呀,你眼睛没问题吧?” “我眼睛当然没问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你配不上他。” “……”怎么可以这样。 宁夏鼓着嘴巴瞪着他。 姜熠然耸肩:“是你逼我说实话。” 宁夏竟无言以对。 ** 对自我认知产生争议的时候,人就会极度缺乏安全感,害怕在喜欢的人面前自己也是同样差劲。 和叶昭觉独处时,他安静坐在那里处理文件,身姿笔挺,像一棵沉默安详的树,散发沁人的植物气息,同时又宁静致远,苍劲有力。 怪不得形容男人会用“芝兰玉树”这个词。宁夏在书房的沙发上扭啊扭,忍不住想。 她轻咳一声,先引他注目,然后嗖地一下爬起来,坐直,扭头与他对视:“你打算什么时候介绍朋友和我认识?” 这话题来得突兀,叶昭觉一时无言。 宁夏说:“我见不得人么?” 隔着一段距离,叶昭觉察觉她似乎隐藏一丝情绪。 他走过去,还没到跟前,宁夏就站在沙发上踮脚一扑,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 她蹭他鼻梁,撒娇的口吻重复:“我见不得人么?” 他享受她的主动亲昵,抱她坐下,鼻尖相对,呼吸相闻,“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如果你想,随时都可以。” 宁夏不解:“为什么没必要?” 叶昭觉默了一秒,叹息一声:“该怎么和你解释。” 他扶着她的脸颊,与她分开稍许。这样一来,彼此的对视更加避无可避。 宁夏本就装有心事,感觉到他的为难,眼神变得躲闪。 叶昭觉并不戳破,静思一会,说道:“其实,我不是一个热衷交往的人。或者可以换种说法,我很孤僻,没什么朋友。” 怎么会…… 宁夏眼睛睁圆,叶晓凡和卢晓明明都提起过,他很招人,无论男女。 叶昭觉莞尔,食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头:“很意外?” “嗯。”宁夏点头,“你那么懂说话艺术,怎么会孤僻?” “这是两码事。我只是不喜欢和人交往,并不是不会。” “哦。那,没什么朋友并不代表没有朋友对吧?” “这么抠字眼累不累?”叶昭觉在她额头敲一下。 “不累。”宁夏理直气壮,“我男人,我当然要什么都了解。” “什么都了解?”叶昭觉眸光深深。 “呃?”宁夏察觉别有深意,提高警惕,见招拆招,温吞道,“嗯,一点点慢慢了解。” “比如?” “朋友亲人、兴趣爱好。” “勉强算作精神层面。还有呢?” 还有? “呃……生活习惯。”宁夏好不容易憋出一个词。 “同样是精神。没有其他层面了?” 其他?精神层面……其他层面…… 如果说一开始宁夏是真的懵懵懂懂,那么此刻,她猛然就醍醐灌顶了。 精神和*!他一直在往*上做引导! 宁夏见他神态闲适又坦然,差一点就要以为是自己太色胡思乱想,还好及时打住这种愚蠢想法,勉力保持头脑清醒。 她忽然不说话,叶昭觉眉梢上扬,轻笑:“在想什么?” “想精神和*……”宁夏立即捂嘴,可惜已经迟了。 “原来小夏也想了解我的*层面。”叶昭觉淡淡然,眼神却幽静,“好。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 明明就是你想,好不要脸! 宁夏气鼓鼓:“我看你不是孤僻,是闷骚!” 她在气头上,叶昭觉不予辩驳。 宁夏继续指责:“听说你十几岁开始就特招人!” 叶昭觉纠错:“不对。” “呃?” “不是十几岁,听说是打出生起。” 宁夏已缺乏思考,随口就说:“少自恋,听说的你也信?” 叶昭觉一笑:“那你为什么信?” ——听说你十几岁开始就特招人! 才出口不到一分钟的话。 宁夏:“……” 他分明又是故意的! 宁夏一时回不过神来。 叶昭觉半哄式地啄她一口:“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不可全信,从我口中听来的全都可信。” 宁夏定定看他,说:“你总欺负我。” 叶昭觉再次凑近她,轻声:“哪舍得。” 然后诱导她轻启唇,深吻起来。 唇舌相接,宁夏伸手搂他脖子,用力抱紧。 ——听说你十几岁开始就特招人! 她信,为什么不信? ... 第49章 chapter49 没想到,省台烘焙实景秀的节目录制竟然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 节目组的确向万斯年抛出了橄榄枝,并且还是季彦今以总经理的身份亲口应的邀。 王哥小道消息打听到,这档竞技节目除了邀请万斯年等四家高档酒店和餐厅外,还有两家以生产销售各类西点、中式糕点和蛋糕为核心产业的连锁品牌店,以及两家名不见经传的个人蛋糕店。 乍一听到其中一个响当当的业界大牛,偌大的饼房内霎时炸开了锅。 tao餐厅! 后来居上、在西点烘焙上逐渐超越万斯年的tao餐厅居然也加入了竞技行列。 这是要直接打擂台pk了么? 我的天!宁夏惊讶地同时掩不住内心的激动。 有好戏看了喂! 虽说这场很快就要当着全国观众的面上演的好戏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哦不,或许目前多多少少牵扯了一点关系,但是平心而论,她真的无法和金志良他们一样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背负上整个酒店的荣誉,紧张不安地说不出话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畏惧这场挑战,至少还是有热血青年瞬间燃烧起斗志,磨拳霍霍地准备大显身手。 金志良不说话,达叔也不说话,几个资历老的员工都不说话。 一时间,只有对节目抱有期待的三五个年轻人在兴奋地噼里啪啦说着什么。 宁夏没有认真去听,她在低头想事。 有人靠过来,手肘撞她一下。是徐思齐。 徐思齐说:“这事你怎么看?” “我?”他突然这么一问,宁夏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了想,把刚才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抛给徐思齐,“依你对徐正则的了解,他会亲自参赛么?” 宁夏的语气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徐思齐却莫名从“依你对徐正则的了解”这半句中觉察出一丝不同的意味。他凝眉深思,可惜没有收获。最后他只好作罢,静心回答宁夏的后半句问题。 “你是不是傻,以他的地位需要参加这种无聊游戏么?” 宁夏摸摸鼻子,提出质疑:“那也不一定吧,他不是特爱出风头么?” “你怎么知道他爱出风头?”徐思齐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她一时没注意,继续往下说:“只要是具有影响力的国际个人赛他都报名参加,这难道不能证明他非常追逐名利?” 就像姜熠然曾经说的:‘赢’这种事,一次就够了。他一次次参加国际比赛,是独孤求败,还是想证明天下无敌? “连一个人的身世背景都不清楚,你凭什么一己之见地随便断定别人?”徐思齐居然瞬间冷了脸。 宁夏惊呆。她真是傻,明知两人之间存在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关系,她还傻不愣登地在其中一个人面前说另一个人的坏话! 傻呀! 她尴尬举起右手道歉:“对不起,当我没说过。” 徐思齐不领情,从鼻子里一哼。 宁夏:“……” 之后几天徐思齐都没有给她好脸色,宁夏早已习惯,只准他有脾气么,她也有好不好!她才不要去拿热脸倒贴呢。 可是,任凭她再傲骨铮铮,在某些人面前却必须得落落大方地收起棱角。 谁呢? 叶昭觉的家人。当然,除了叶晓凡。 是的,叶昭觉突然提出要带她回家见父母! 没有一点点防备! 她惊讶了好一会还是无法平静地点头应允:“会不会太早了?” 早么?叶昭觉回忆起数天前,某人委屈地看着他问:我见不得人么?此刻,她却好似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迟早要见。这周末有个家庭聚会,我是想,有晓凡陪着你应该会更自在点。” 呃……的确会更自在点。想得还挺周到。 “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扭捏什么,他愿意带她参加家庭聚会,两个未婚男女,还有什么比见家长更具有安全感? 她支吾半天说不出话。 叶昭觉就静静等着她,也不问“可是什么”。 他的小姑娘轻轻咬着唇,视线定在虚无的一点,眼神略慌。她在害怕,在紧张。只是,究竟哪个成分多一点? 叶昭觉看见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颌骨一动,用力咬了咬后槽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我跟你去。” 他静默不语,惹得宁夏眼皮一跳。他突然伸手顺了下她额前的刘海,头贴过来,与她相抵:“我家人都很友善,你看晓凡就知道了。” ……这是什么鬼逻辑? 她刚要反驳,嘴巴立刻闭紧。他是在安抚她么? 呃,如此温柔,应该是了。可,要不要隐晦成这样啊! ** 不得不说,叶家聚会真是选了一个好日子。前面接连半月都晴空万里,偏偏周日这天从凌晨起就阴雨绵绵。 一大早宁夏就醒了,她拉起窗帘瞅着外面的天,发信息给叶昭觉:下雨了呢。 潜台词是:还聚会么? 短信发出的下一分钟,叶昭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嗓音清朗,应该是起床有段时间了。 “醒了?” “嗯。”宁夏靠坐着飘窗,揉了揉眼睛,无声打哈欠。 “陪我吃早餐,嗯?” 低低的一个“嗯”字上扬,轻轻落落,格外撩人。宁夏原本还有点混沌的脑袋立马清醒个彻底。 她弯弯唇角:“好,你等我啊。” 本来她还想洗个澡的,现在洗澡是来不及了。 宁夏快速洗漱,换上一早就挑选好的衣服坐回梳妆台,然后掏箱底似的把一整套化妆品翻出来,涂涂抹抹,刷刷点点,终于把自己捯饬出来。 看看时间,已过去二十分钟。 天呐! 她拎起包出门往楼下冲。 经过客厅与餐厅的夹道时被姜熠然捉住,姜熠然上下打量一眼,“干嘛去?” 宁夏眼珠转了转,琢磨措辞。 结果转至第二圈,姜熠然松手,冷眼凝视她:“敢骗我一句今天就甭想出门。” “……” 宁夏暗自撇嘴,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猛一拍脑门:“啊,我忘了告诉你,今天我去叶家做客。” 姜熠然语气凉凉的:“你不是天天都去对面‘做客’么?” 被他一问,宁夏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不是对面,是、是见家长。” “……” 许久听不见姜熠然的声音。 宁夏抬头,正对上他细长乌黑的眼眸,她挥挥手,“酱酒?” 姜熠然不知在想什么,他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目光依旧定定地投掷在她身上。 宁夏不得不带上一丝请求:“我知道你还是会反对,你可能又会说我和他不般配,可是酱酒,我是真的陷进去了,我爱他。” 姜熠然面无表情。 雨天的清晨室内是昏暗的,如室外一样阴沉。 叶昭觉还在等她,时间并不会因为她的逗留而止住脚步,宁夏逐渐焦躁,她索性扯开了说:“你虽然一直在反对,可是后来你并没有阻挠我和他相处;你嘴上冷酷,可你心里却是放任的。你放任我和他交往,放任我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如果现在你再来掺一脚破坏,你叫我怎么全身而退?” 潺潺雨帘隔着玻璃窗,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潮湿。 姜熠然看着宁夏倔强地紧抿唇,气得哼笑一声:“我不是放任,是心软。我现在就该心狠一点!小没良心的白眼儿狼!” “……”简单的两句话,宁夏羞愤得不好意思看他。 方才还担心时间走得过快,现在却仿佛真的如愿静止住。 她忽然想到徐思齐,他说:你凭什么一己之见地随便断定别人? 现在想来,她始终再犯一味的错误。即便她心里清楚酱酒是因为不忍心才会在后来由着她和叶昭觉发展,可她却使用“放任”这个感情-色彩极端的词和他赌气。 实在不应该。 “对不起,我口不择言了。”宁夏与他对视,见他脸色板板,“真生气了?” “跟你个小孩置气倒显得我没风度。”姜熠然哼一声,“至于吗我?” “不至于不至于,您最宽宏大量了。”宁夏化身狗腿。 姜熠然白她一眼,然后扫了眼她披散着的头发,说:“扎起来,上岁数的人通常都喜欢倍儿精神的姑娘,看着朝气亲切。” “……是么?”嘴上这么问,手上却已经有了行动的架势。 哎等等,他……是在指点她么? 宁夏嘴角扬起,看姜熠然的目光熠熠生辉。 姜熠然别过脸:“还不快去扎辫子,看我干什么!” “哦……好。”宁夏蹦蹦跳跳往楼上跑,想到什么,突然停下,回过头来开心地大声说,“酱酒,谢谢。” “别给我丢脸。”姜熠然冷哼。 嘴角立刻耷拉下去,信心不是很足:“……我尽力。” “呵呵。” “……”什么嘛。 ** 该来的还是要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早餐是和叶昭觉一起在路上吃的,她让他足足等了三十五分钟,他倒没说什么,大概是从她的精心打扮上看出了端倪。 毕竟注重仪表也是一种尊重的体现,宁夏并没有表现出不自然;只是让他久等这一点,的确怪不好意思的。 两人点的一屉汤包和一屉小笼包,以及两碗杂粮粥,面对面坐在餐厅的靠窗位置。 雨一直下,没有半点停歇的迹象。 宁夏心不在焉地咬一口汤包,鲜浓的汤汁流溢而出,烫嘴。她连忙将之放回碗里,微张嘴巴,一边哈气一边手动扇风。 叶昭觉也已停筷,他伸手抬她下巴,人站了起来,整个上半身弯下,“嘴张开我看看。” 宁夏想说“小事而已”,可抬头对上他认真的眉眼,忍住了。 张嘴,他清凉的指尖触碰在她的嘴唇上,“哪里烫到了?” 宁夏主动将下嘴唇外翻,示意:“这里。” 叶昭觉仔细看了看,确认无碍,半是无奈半是警告地开口:“难得一起吃早饭,能不能不要走神?” “……我没走神。” “那是在走心?” ……有区别么?宁夏无语了。 重新拿起筷子,两人继续用餐。 过了一会,实在忍不住,宁夏抬头问:“叶昭觉,我待会买什么礼物好?” ... 第50章 chapter50 叶昭觉没有给宁夏买礼物的机会,他早已事先准备好。 雨势稍小,却依旧磅礴。 宁夏稳步走在由他撑起的雨伞下,鞋后跟吧嗒吧嗒溅起泥泞的小水花。 伞面偏大,她被轻轻拥在怀里,踏实,心安。 “叶昭觉。”她突然出声,细细的音调在哗哗的雨声中不甚清晰。 不过,他还是能够及时捕捉到,“嗯?” 他下颌微低,视线却始终锁定周遭。耳朵靠过来,表示他有在听。 嘴巴贴近,宁夏一字一句由衷说:“第一次登门拜访,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你代我购置的礼物顶多算是你帮我送出的心意,不是我自己的。我必须自己去挑选一件礼物,这是我对伯父伯母最起码的尊重,你同意么?” 她不说“你觉得呢”,而是“你同意么”。 还真是倔。 “同意。”叶昭觉弯唇,眼神垂下来看着她。 宁夏也倾倾嘴角,将他揽着自己的手臂从背后放下,主动抱紧,说:“那我们去挑礼物吧。” *** 宁夏深觉,没能提前备礼是她的疏忽,按道理讲,该买什么本不该是今天才去操心的事。 事实上,她也根本没料到会突然为送什么东西而烦恼。 原本她想得挺简单——路上买点水果? 他们平常人家平日里买水果想吃什么买什么,叶家再金贵也金贵不到天天吃红宝石罗马葡萄的地步吧? 她还为此特地咨询过叶晓凡,晓凡说:“我要是真去吃什么红宝石罗马葡萄,我爸非得打死我不可。你知道那东西多贵么,一颗就两百多美元,特么一颗呀!我告你啊,你可千万别想太多,平常怎么待我的就怎么待他们,越淳朴越好,我们家那两个老头子的审美还停留在三十年前,你看起来越会过日子,他们越喜欢你。你看我大伯母和我妈就知道了,我、叶晓宇、叶昭怀,我们仨的零花钱就没多过。” 尽管叶晓凡说话逻辑上有点不靠谱,但还是或多或少地让她安下心来。 但是,当她提出想要看一看叶昭觉替她买的什么礼物后,淡定的心情就不复存在了。 一套紫砂茶具和一盆多肉植物。 一瓶53度茅台和一串凤眼菩提。 以及一个游戏手柄、一套球衣、一张演唱会门票。 宁夏虽然眼拙,但好歹能看出点不同寻常。比如,茅台是82年的,球衣上有某某球星的签名,演唱会门票是vip区前排。 哪怕她对茶具、对多肉植物、对菩提、对手柄有多不了解,从以上三样便可以获得一个关键信息:都不便宜。 对比之下,宁夏送水果送不出手。 她闷不吭声地坐在车里,大脑有些运转不开。 道路两旁的高大建筑笼在朦胧烟雨里,迅速向后退。 宁夏好不容易沉淀下思绪,盯着模糊不清的窗,窗外模糊不清的后视镜……开始想,送什么好呢。 隐约间,听见叶昭觉问:“想好去哪儿了么?” “没……”脱口而出。 他似是笑了声,很轻。 宁夏拿眼角斜他,不作声。 叶昭觉感应到,也轻轻斜她一眼,然后又是一声轻笑。 方向盘一打,车子从岔道转弯,宁夏无知无觉。 她正扁嘴:“你在笑我?” 叶昭觉含笑看她一眼,不答反问:“纠结好了么?” “……”原来他都看在眼里! 宁夏郁闷得说不出话。扭回头,定定看向窗外。 雨水蜿蜒,视线意外拔高,她看见一排形式各样的楼顶。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转向挡风玻璃—— 高架桥,他们上了高架。 “我们去哪里?” “我家。” “……”宁夏更加不知该说什么。 又行驶百米,给她留过缓冲时间,叶昭觉才徐徐说:“我的就是你的,我的心意也就是你的心意,以后别再忘了。” 明明一点没有霸道强迫的语气,听起来温温和和,可是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宁夏怔怔看他,模样傻傻。 叶昭觉瞧她,眉梢微扬:“不答应?” 这回带了点恐吓的神色,宁夏噗的笑了。 “叶昭觉。”她情不自禁地喊他,“我是不是特矫情啊?我总想着,得让自己面面俱到,这样才能讨得你家人喜欢。可我明显使错了力。” “不是。” “……嗯?” “不是矫情。”叶昭觉目视前方,隔半秒,声音压低,一字一句,“小夏,以后什么都放心交给我。以前你是一个人,现在你有我。” 宁夏心一滞。早该猜到晓凡一定会和他说起她的情况。 她**惯了,不太依靠别人,做事容易前瞻后顾,难免很多小心思。有时候方向正确,会少走弯路;有时候,比如刚才,考虑太多,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这一点,叶昭觉也早已看到。 他希望他的小姑娘能过得无忧无虑,像他妹妹晓凡一样,在风华正茂的年纪享有最恣意的生活。那些需要伤脑筋的事情大可统统交由他,他长她的八岁是以经验和阅历为资本替她排忧解难的,而不是站在她身后做一个毫无用处的老男人。 宁夏久不言语,他学她之前的语气,不温不火地问:“你同意么?” 他看着宁夏,宁夏也看着他。但他不到一会就收回目光,因为他必须专心开车。 车子仍旧驶在高架,他们所住的辰良公馆距离叶宅所处的潜山湖畔花园别墅群将近一小时的车程。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下了一个高架,行驶半刻,又上另一个高架,宁夏侧脸贴着座椅,一直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许久,外面的雨势渐渐收住,城市的面貌一点点展开,驾驶室内仍旧安静无声。 “我同意。”宁夏低低说,“叶昭觉,我同意。” 她决定将她的故事告诉他。就像他说的,以后什么都可以放心交给他。 “我想和你说个故事,你想听么?”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叶昭觉顿了下才点头:“你想说,我便听。” 宁夏扭头看窗,说:“我想把窗户打开一点,闷。” “好。” 副驾驶旁的车窗玻璃降下一条窄缝,斜风细雨不时抚-触在宁夏的脸颊。 *** 她的母亲姜琬是一名大学老师,生活细致,种养了很多植物花卉。 她不是女强人,没有大抱负,举止谈吐温柔似水,学生对她的评价一律是淑静端慧、和蔼可亲。 父亲宁云生是电视台编导,同时也是美食节目主持人。 他对饮食特别有研究,出过书,写过专栏,可惜反响都不高,没什么名气。 原本一家人的生活不咸不淡,过得十分安稳舒心,每天都可以坐在一起开心地吃晚餐。 直到宁夏12岁那年,宁云生抓住一个难得一遇的机会,成为一档全球美食探索节目的制片人,并自己担任主持,带领团队满世界飞,深-入记录各方水土鲜为人知的饮食传统与风俗。 节目采用先录后播的方式,历时三年,期间宁云生只回过两次家,时常十天半个月电话打不通。 姜琬怨过,宁夏也怨过,可年少的她和母亲的怨毕竟是不一样的。 她怨没有父亲的陪伴,姜琬却怨自己有丈夫等于没丈夫,什么事都得一个人担。换灯泡、通下水道这类还只是小事,当她被行为不轨的男人言行挑-逗时,她多希望有他在身边,多希望回到家里就有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可以时刻为她撑腰。 可是没有,就连打电话倾诉都无从着落。他要么很忙,要么不在服务区。 宁云生永远都在说:“琬琬,我有预感,这次我一定可以成功。你等我回来。” 好,她等。 可就在节目录制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姜琬出事了。 那天,宁夏重感冒发高烧,整个人摊在床上,浑身都疼。姜琬开车带她去医院,路上和一面包车相撞,一死二伤。 死的是姜琬,伤的是面包车司机和宁夏。 尸检报告上标注酒精含量百分之三十一,姜琬酒驾,事故原因是闯红灯。 可即便如此不理智,在最后一刻,她向右猛打方向盘,及时保护了宁夏。 *** “……血,全是血,我想上去抱她,可我腿被车卡住了动不了,只能努力伸长手去靠近……” 宁夏说不下去,她觉得车内的空气闷得快要窒息。 她将车窗全部降下,外面雨势并未完全中止,没一会脸颊就被雨水打湿。 在此之前,她从未真正怨恨过宁云生。哪怕在姜琬一身是血地呼唤“云生、云生”的时候,她也没有责怪他一丝一毫。 可当她们一同被送去医院,姜熠然打不通宁云生电话的时候; 当姜琬没能平安推出手术室,她被送去重症监护室,姜熠然依旧打不通宁云生电话的时候; 当姜琬火化下葬,她哭得嗓子都发不出声也要出院送行,姜熠然还是打不通宁云生电话的时候; 当姜琬入土为安的第八天,姜熠然终于打通宁云生电话的时候,她躺在普通病房的病床上,心底一片漠然。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将姜琬的死归咎于自己身上。如果她不发烧,不娇气地哼哼身上痛,姜琬就不会在喝酒的情况下开车出门。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恐惧任何车辆,拒绝坐副驾驶,拒绝看到驾驶室,哪怕后来通过心理治疗选择忘却,至今依然不肯考驾照学开车。 宁夏:“叶昭觉,你知道在黑暗中行走是什么滋味么?我是妈妈养护的一株植物,唯一的太阳被上帝带走了,再也无法进行光合作用。” ... 第51章 chapter51 宁夏始终面向窗外,叶昭觉看不见她的神情,他能感觉到她在哭,以一种无声无息的方式宣泄长久以来隐忍在心头的痛。 他右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掌心包裹下的一双手冰冰凉,正用力地绞在一起。 他在前方的下匝口驶出高架,寻找到一个露天停车场滞留。他们在一个不合宜的时间提及往事,接下来必须选择一个合宜的地点促膝长谈。 副驾的玻璃窗缓缓升起,只余留一丝透风的窄缝。 他掰过她的脸,湿痕遍布,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用随身携带的蓝格手帕轻柔地擦拭,而她红着眼眶乖巧安静地看着他。 两人都未开口说话,他深黑的眼眸静谧无波,好似所有言语都不必说,他都懂。 宁夏轻咬嘴唇内壁,抬手,手心贴着他的手背,按住。一开口,嗓音略带喑哑:“对不起,第一次见你家人应该开开心心才对。” “说什么傻话。”叶昭觉心疼地伸出另一只手贴在她的脸颊一侧,扯起嘴角温柔地笑,“总是想太多,不累么?” 大概是因为情绪已在崩溃边缘,宁夏心底一酸,顿时一阵水意奔涌而出:“累,特别累。可我怕,越在乎越害怕……” 他替她擦泪,她阻止,倾身搂他脖子紧紧抱住,像拥抱失而复得的太阳,舍不得松手,“叶昭觉……”她哽咽,“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么?” 他抚摸她的头发,掷地有声:“对,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任她趴在肩头小声啜泣,她憋了太久,是时候毫无保留地发泄一次。静静抱着她,如同静静拥着一个世界,他不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而是现在和未来的参与者。 等她哭够了,他微微退开,双手捧着她湿黏的脸颊。 她吸着鼻子,垂眸小声说:“我想要纸巾。” 他一手抽了张纸巾,她要接,可他却不理,直接按在她的鼻翼两端,像对待孩子一样,低声说:“擤。” 宁夏耳垂一热,羞窘难当,愣了足有三秒才秀气地皱皱鼻子照做。他一点都不嫌弃,看上去还好像十分愿意效劳。宁夏心湖极不平静,怔怔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她刚哭过,眼睛是肿的,脸色素白,眼神又呆,叶昭觉浅浅一笑,蹭着她的鼻尖亲昵地贴过来,“别这样看我,看得我想亲你。” 鼻息相闻,他温热的掌心完全罩在她的脸颊两侧,宁夏怀疑自己正在发烧,可又不确定,也许只是被他的热度传染了而已。 心脏噗通噗通狂跳,她顺由心声,脱口而出:“我想吻你。” 说着,手臂再次搭上他宽阔的肩膀,主动送上双唇,一点一点地吻他。心跳在耳膜鼓动,愈加激烈,她不愿意就此停下,车外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她忘记了害怕,忘记了羞涩,满心满脑都是他,都是叶昭觉。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好到她的那些缺点都被一下放大…… 唇舌交缠,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叶昭觉由深吻转为轻啄,一双充满疼惜的黑眸深深地凝视她。她平日看上去自信阳光,肆意潇洒,实则母亲的离世使她恐惧自备,缺乏安全感。 指腹在她光滑的眼角摩挲,他轻启唇:“小夏,你相信我吗?” 他不说具体相信什么,潜台词其实是指相信所有。 宁夏闭着眼,睫毛轻颤。她不需要详细询问,心底的答案那么的清晰明确:“相信。”她随即睁眼,目不转睛地直视,“我要努力让自己变得足够好。”然后自信十足地站在你身边。 叶昭觉润润地笑了,他不会甜言蜜语地说“你本来就很好”,也不会摸不着头脑地问“为什么”,而是佯装头疼地摇摇头,“你现在这样我就已经富有压力,等你以后变得越来越好,我岂不是要在你脚上绑根绳子以防被别人抢走?” 宁夏知他有意开玩笑逗她开心,唇角一弯,揶揄回去:“那你可要绑牢了。” 早上精心化的淡妆已经寻不见踪迹,好在一没画眼线二没刷睫毛膏,哭过后眼睛除了略微鼓胀,依旧干干净净。手头无东西补妆,宁夏拧开一瓶矿泉水,索性将就着用纸巾蘸水将残妆卸掉,然后把护手霜当乳液拍在脸上滋润。 叶昭觉驾车行驶于路上,她转动车内镜重新梳理头发,马尾束得高高的,刘海全部扎进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你帮我看看,能见人么?”她扭头喊他。 他快速瞥一眼,嘴角轻扬:“我不是人?” “别闹,我认真的。”她好紧张。 他似乎纠结地叹了口气。 宁夏一颗心整个提起,那口气仿若飞速窜进她的胸腔里,吹得心脏悬在半空四下摇晃:“说话” 只听他幽幽道:“你这副样子像个初中生,我是不是应该去附近的中学借套校服掩盖一下年龄?” “……”又逗她。 叶晓凡发短信询问,其实问她等于白问,她对周围路况并不了解,仔细看了看,最后还是得问旁边人。她告诉她快到了,紧握手机,既期待又忐忑。 穿过一扇高大的铁门,沿路草木繁多,冬去春来,勃勃生机已然绽放。 车停在喷水池旁。叶晓凡和一个模样精致的男孩坐在秋千架上等他们。两人好像在吵架,你追我赶地跑过来。 宁夏刚下车,叶晓凡就一个箭步跨到她身边,哥俩好地勾肩,并回头大笑:“我赢了,你个小短腿愿赌服输” 男孩远远落后,停下脚步,叉腰瞪眼睛,气鼓鼓地一步步走过来。 叶晓凡还在嘚瑟,男孩已趁其不备一脚踩上来,宁夏想说“小心”都未来得及。 叶晓凡疼得单脚跳。 她刚离开宁夏半步远,男孩张开手臂扑向宁夏,牢牢抱紧她,蹦跳欢呼:“嗷嗷,我赢了我赢了”然后拼命向叶晓凡吐舌头。 叶晓凡气得要打他。 毛茸茸的脑袋突然仰面看着宁夏,眼睛乌溜溜的:“姐姐,你要保护我。” 宁夏心头微动,在叶晓凡冲过来的下一秒本能地拦住她,“你还真打?” 叶晓凡火气冲天,撸袖子玩真的:“你别护着他,我今天非教训他不可” 男孩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抱着她,越发往她怀里钻,“姐姐,救命。” 宁夏抬手环住他,“他还小,你消消气。” “他是在装可怜” 宁夏满脸无奈地看着她,始终护着。 叶晓凡没辙,只好向袖手旁观的叶昭觉求助:“大哥你快点告诉宁夏,小坏蛋是在演戏” 叶昭觉从下车后就一直沉默地立在车头。宁夏扭头,无声询问。他递给她一个赞同的眼神,她当即明了,可怀里的小家伙抱着她不动,她不敢轻举妄动,露出一个乞怜的表情寻求支援。 叶晓凡错愕地来回张望,他们竟然公然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好新奇的发现 果然宁夏一出马,她大哥立刻出手了。 “怀怀。”不怒而威的兄长口吻。 无需责怪,只喊他一声,他乖得像将军手下的士兵。 宁夏感觉腰间一松,搂着自己不放的男孩子已听话地退离一步。他还在换牙期,歪着脑袋嘻嘻笑,张口漏风:“哥哥,她就是嫂嫂么?” 宁夏:“……” 她没错过男孩黑玛瑙似的眼珠滴溜溜乱转所泄露的鬼马精灵。他知道此刻说什么话最能取悦兄长。 宁夏与叶昭觉对视一眼:你弟弟小小年纪就不简单呐。 叶昭觉投以一丝丝的无奈。叶父曾说,怀怀淘气精明的性子和他小时候如出一辙,可他却是不愿承认的,毕竟人小鬼大总归烦恼多过欣慰。 不过,怀怀这句刻意讨好他的话,自然是欣慰居上。叶昭觉点头:“你可以叫嫂嫂,也可以叫姐姐。” 叶昭怀小朋友最会琢磨哥哥的心思,当机立断地冲宁夏甜甜一笑:“嫂嫂好,我是怀怀。” 小孩子稚嫩的嗓音如一首动听的安眠曲缓解了她心间的忧虑,一声嫂嫂,宁夏感觉骨头都被叫酥了。她有点开心,好像不似方才那么紧张了。 后面的进展意外地顺利。也许是白手起家的缘故,叶家人不铺陈奢华,洋房别墅的内部装修主要以温馨舒适的风格为主,尽管面积很大,但却有一种家的温暖。正如叶晓凡先前透露,四位长辈的夫妻感情十分恩爱,子女双全,和谐幸福,是一个美满团结的大家庭。 叶昭觉以她的名义派送礼物,能对所有人的喜好了如指掌,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他本人的手笔。他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本就意义非凡,眼下见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自然能感受到他对这个女孩的重视。 他们是尊重子女的民主家庭,叶昭觉把姑娘领进门,他们自当和和气气相待,至于姑娘的品性,相处中定会不动声色地观察。 叶晓凡的母亲温蓉从女儿上大学起就时常听她念叨宁夏的名字,虽是头一回见到真人,但对这个孩子早已存有一丝不错的印象。温蓉和丈夫叶旭北闲聊时多多少少提起过,连带着叶旭北也对宁夏略有好感。 真正获取第一印象的人只有叶旭东和杨枝夫妇。 吃过午饭,夫妻二人借口上楼。 回到卧室,杨枝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红包,不放心地再一次问丈夫:“钱包得是不是太多了?我怕小夏不肯收。” “收不收是她的事,我们心意送到就行。”叶旭东细想儿子的表现,心里一颗石头总算落下,“阿觉也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孩,我们再不推波助澜,万一这孩子哪天自己跑了,阿觉这颗情种又不知得落单多久。” 杨枝顿时变了脸色:“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叶旭东轻轻一掌嘴,忙赔礼解释:“误会误会,我就是随口一说,可不是在数落安安的不是” 提起女儿,杨枝霎时兴起思念之情。须臾,神情猛然一顿:“老叶,你觉不觉得小夏有点眼熟?” 叶旭东非常确定这是第一次见到宁夏,不过世界上长相相似之人并不少见,觉得眼熟不足为奇。 “我不是这意思。”杨枝沉眸看向他,“我是说,你觉不觉得小夏和安安有些相像?” 叶旭东仔细在脑海中对比临安和宁夏的模样,心头一凛:“你说得对,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面容凝重,久久不言。 隔了好半天,叶旭东一拍大腿,长长地叹口气,心情复杂难辨:“好小子,还真是一个痴情种。” 杨枝心里更加不好受:“还给红包么?” “给给双倍” “你不怕把人家小姑娘吓到?” “阿觉把她当安安,我们可不就得把她当亲闺女么?” 杨枝竟然说不出话来。 ... 第52章 chapter52 姜熠然的电话就是在这时打来的。 手机在海绵垫和吊椅的夹缝里,她摸到接听。 “你在哪” “隔壁。” “你答应别人的事忘了” 宁夏一愣,终于想起压在心头的一桩事是什么。 姜熠然说:“人家都找到家里来了,还不赶快回来。” “他来了”宁夏靠在叶昭觉怀里,惊愕。 叶昭觉神色安然,只轻轻挑了下眉。 “特地来接你,来了有一会了。” 宁夏想起先前那通陌生电话,猜测是他。 姜熠然在那头收线,宁夏准备从叶昭觉腿上下去,却被他突然按住,“去哪” 宁夏避重就轻:“有客人来我家了,我舅叫我回去。” 叶昭觉口吻平淡:“楼下等你的那个” 她对他真的是越来越服气,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稍作思忖,她觉得给别人冒充女友的事应该告诉他,索性敞开天窗:“我和你说个事。” 她表情谨慎,叶昭觉心思灵敏,浅笑:“说吧,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我的承受力还可以。” 他一揶揄,宁夏反倒想反击将他一军,嘻嘻笑道:“给你戴绿帽也能承受” 此言一出,叶昭觉眸光流转间嘴角一扯,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那要看是什么性质。” “性质啊”宁夏想了想,“笨鸟先飞,拜师学艺。” 他一笑:“理由还挺冠冕堂皇。” 宁夏脸颊微红,这拜师途径确实歪门邪道。 “其实是这样。”她往具体说,“我们总厨找我扮演他女朋友糊弄他姑妈,他姑妈知道他有交往对象就不会老拉他去相亲了。今晚他姑妈请吃饭,我需要去露个脸。” 小心翼翼察看他脸色,发现并无不愉。 他偏眸看向她,深黑色的瞳仁静谧无波,“互惠互利” 呃虽然条件还未和徐正则表明,但的确是抱着三分这样的想法和七分备受威胁才答应的。 眼下被他轻轻一提,她感到分外尴尬,先前还以有男友之名拒绝徐正则的诱惑条件,现在却又立场不坚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自言自语般喃喃。 叶昭觉眉梢一挑,看她表情木木,在她额头轻弹一下,笑:“知道什么。” 宁夏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一抿唇,严肃地说:“我本来打算求他姑妈让他教授我烘焙经验,他既然那么听他姑妈话,成功几率一定存在,但现在我不想开这个口了。”顿了顿,她接着说,“今晚最后一次帮他,我会和他说清楚的。”他再威胁,她就去请卢晓帮忙。 叶昭觉知她是因为自己才改变主意,唇角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这样的性质我不会介意。” “嗯”宁夏反应有些迟钝。 他笑:“对你有利,我为什么要介意。” 宁夏呆:“可是对你不利啊” “对我怎么不利” 她抿唇,强调:“不尊重你。” “你提前告诉我,已经是对我的尊重。” 宁夏怔了两秒,开玩笑说:“你不怕我假戏真做,回头真给你戴绿帽啊” “怕什么。”他笑容里掺杂几分别样的神采,“在你眼里,他能比得过我” 宁夏:“” 唔尽管是事实,但能不能矜持含蓄点呀。 宁夏回到家里,发现姜熠然和徐正则的表情都有些古里古怪,而且两人坐得也比较远,一个在吧台,一个在沙发,毫无交流的样子。 她和姜熠然交换一个眼神,走到客厅茶几旁,面对沙发里坐着的徐正则,问:“你是不是给我打过电话” 徐正则坐姿不动,目光冷淡,居然没有因为等候多时而发脾气,“是。接电话的人是谁” 他还在执着于这个问题,吧台那边的姜熠然眼角一跳。 宁夏不理会,转开话题:“我上去拿包,马上下来。” 说完,转身离开客厅,走向楼梯口。 人一走,姜熠然回头看他,“你打电话时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他没看他。 姜熠然微一撇嘴,他不说也无所谓。 很快,宁夏背包下楼来,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冲客厅喊了声:“走吧。” 徐正则起身,宁夏已径直朝玄关走去。 姜熠然没送他,只坐在那里背对他挥挥手。 徐姑妈家住在老城区的一个独门小院,透过栅栏院墙就能远远瞧见里面种养的大小花卉,藤蔓葱郁,生气勃勃。 临进屋前,徐正则扭头瞥她一眼,再一次叮嘱:“记住我在车里和你说的话。” “不该说的话不要说。早记住了。” 徐正则眼神盯着她,宁夏偏头看近旁的一株月季,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哥,你终于回来了。”一道年轻男声从院外传来,紧接着,院门被人推开。 宁夏恍然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 “这位就是嫂子”脚步声走近。 徐正则没有吭声。 宁夏知道背后有道目光,不转身好像也不行了,反正是躲不掉的。她笑着回过头去,“嗨,小齐。” 徐思齐惊恐地睁大眼,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怎么是你” 呃她也想说这句话。 徐思齐从她这里要不到答案,转而问徐正则:“哥,你别告诉我你谈了半年的女朋友是她” 天色已黑,房檐屋顶上的灯泡继续消耗它有限的寿命,劈出一方敞亮的视野。 徐正则背光而立,一双眼内敛幽暗,深不见底,“就是她。” 徐思齐手里提着一瓶生抽,满眼都是不可置信,而在目光投向宁夏时,却又多了一层不一样的情绪:欺骗,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欺骗。 宁夏头都大了,以徐思齐神奇的联想力,一定是将她这段时间以来对徐正则的公然叫板当成她在故意演戏。 “不是你想得那样”她伸出五指喊停,想要制止他天马行空的想象。 徐正则冷眼扫来,警告意味浓厚。 宁夏欲言又止,心情顿时苦哈哈。 这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徐姑妈兜着围裙出来,“回来了都站在外面干什么”扭头看见宁夏,眯着眼笑,“小夏来啦。来来来,快到屋里坐。” 宁夏看了眼瞪视她的徐思齐,微笑回应:“诶。” 徐姑妈是穿着围裙,但真正做饭的却不是她,而是徐姑父。 房子是一栋两层小楼,宁夏坐在一楼客厅,徐姑妈命徐思齐给她斟茶,她连忙说不用。 徐思齐一直不动作。 徐姑妈横他一眼,“去啊” 徐思齐说:“她不都说不渴么。” 徐姑妈暴脾气上来,牙一龇,“你还懂不懂待客之道你嫂子说不渴,你就不给她倒水,那以后你说不饿,我就不给你做饭” 某“嫂子”囧。 徐思齐说:“做饭的是我爸。” “你敢说你一次没吃过我做的饭菜”徐姑妈唰地站起来,满肚火气被他激发。 徐思齐以为她要动武,蹭地跳起身朝楼上跑,还不忘在起立时再一次瞪宁夏一眼。 宁夏冤死,瞅瞅一旁置身事外的徐正则,心情真是一言难尽。 徐姑妈气呼呼地追着徐思齐上楼,宁夏低声喊他:“诶” 徐正则眼睑一掀,瞥她。 宁夏说:“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徐思齐是你姑妈的儿子” 徐正则不以为意地反问:“为什么要告诉你” 宁夏一噎,隔一秒,说:“你让我帮你忙,却连这样一条重要信息都不透露,你还理直气壮问我为什么。”她呼出一口郁气,“我凭什么一定要帮你就凭你拿良哥的工资威胁我” 约莫两小时前,有个人也这样对他说:她凭什么要帮你 徐正则垂眸默然片刻,眼风扫向宁夏,说:“我会和小齐解释清楚。” 宁夏讶异瞄他,他看出她在担心什么 徐姑父烧得一手好菜,宁夏受到夫妻二人的热情款待,碗里堆得满满,怎么也吃不掉,根本轮不到她自己动手夹菜。 徐思齐大概是被徐姑妈好生教训过一顿,两只耳朵,一只颜色正常,一只红得发紫。 宁夏吃着菜,忍不住又看向他的红耳朵,被他恶狠狠一瞪。 徐姑父在餐桌上问:“听正则姑妈说你也是甜品师” 她点头,嘴里嚼着肉片,一时没出声,话头就被徐思齐抢去,“可不,甜品师底下的小学徒,资历比我还浅。” 说完,挑衅地朝宁夏飞去一眼。 宁夏看看面无表情的徐正则,他没跳脚,她就更加无所谓了。 徐姑妈用眼刀剜徐思齐,“你知道人家小夏做什么呢,少在这胡说八道” 徐思齐说:“你们爱信不信。” 徐姑妈和徐姑父相互对视,拿胡闹的儿子没辙。 “是真的。”宁夏慢慢咽下嘴里的肉片,夫妻二人闻声望向她,她看着他们,笑着开口说,“小齐说得没错,我的确资历浅。” 徐正则瞅她一眼,没说话。 徐姑妈面色如常,只说:“他怎么知道” 宁夏含笑睨向徐思齐,刚要说“我和他是同事”,徐正则淡淡:“年后我把她安排进万斯年工作了。” 宁夏、徐思齐:“” 真是分分钟说谎不打草稿呀。 徐思齐闹不清楚状况,不再找宁夏麻烦,而是开始沉思。 反观徐姑妈对徐正则的夸赞褒奖,徐姑父就要冷静许多,“小夏之前在哪儿工作啊” 宁夏索性就交给徐正则去回答。 徐正则接收到她“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答得迅速:“他舅舅的西饼店。” “哦”徐姑父了然了,夹着一粒花生米在嘴里慢慢嚼着。 之后徐姑父对她的态度就有些冷淡了,宁夏想,大概是把她当成顺杆子往上爬的女孩了。 而徐姑妈依然乐呵呵,和之前无数次一样丝毫不减热情。 状况百出,宁夏原先的计划有些张不开口。 到最后一直都没有张开。 饭后,陪徐姑妈聊天,说到他们家房子的拆迁问题,她和徐姑父都舍不得这套老房。 徐姑妈话匣子停不下,宁夏想走,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徐正则接到一通电话,要出门。 徐姑妈问他去干什么他也不说。徐姑妈让他顺便将宁夏送回家,他也没答应。 徐思齐全程盯着他,他一走,也借口出去了。 客厅里一下子就只剩下宁夏、徐姑妈和徐姑父。 宁夏又稍稍坐了坐,八点钟一到,起身告辞。 回家的路上,走上地铁站的自动扶梯,周遭人来人往,她低着头轻轻笑。 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其实也并不觉得遗憾。 她静静想了许久。 出站后一个人独自漫步,月光皎洁如水,月亮是圆的,她别有闲情地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四月中旬。 心里格外宁静,她给叶昭觉打了个电话。 他手机可能就在手边,接听得很快,“回来了” “还没,快到家了。”她走在人行道上,一会儿抬头看看天空,一会儿低头看看地砖,说,“叶昭觉,我觉得吧,人还是不要有那么多杂念比较好,踏踏实实往前走,也不要去想什么捷径,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也争取不来。” 她这样没头没脑地说一堆,叶昭觉安静地听着,不做打断。 “我没能通过她姑妈的关系争取到机会,我说不出口。可是叶昭觉,我一点都不失落,如果我真的张口了,被别人瞧不起,那才会让我感到无比失败。” “看来我们小夏通过这件事,感悟很深呐。”低低的调笑口吻。 他就是这样,总能在最合时宜的时间,令她身心放松。 不知不觉,又经过那家五星酒店。远远看见喷泉的瓷砖上坐着一个人。 走近些,发现是徐思齐。 他也看到了她,目光一直正对她。 “我看见一个同事,先挂了。”宁夏对叶昭觉说。 他叮嘱一声:“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吧。” 收线后,宁夏向徐思齐走去。 喷泉水声气势如瀑,她站他面前。不问他为什么在这里,而是说:“你不怕背后打湿么” 徐思齐坐着不动,笔直看着她,“你和我哥怎么回事” 宁夏说:“你去问他吧,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沉默一会,又问:“你怎么在这,我哥叫你来的” “你哥”宁夏思绪一转,指指他身后的酒店,“他在这里” 徐思齐反应过来她只是路过,撇开目光,不吱声。 看来他是在有意回避什么,宁夏想起上回在这里遇见徐正则,不禁有些感叹,他不把客人带到万斯年,总是跑来别家酒店。 正唏嘘着,他出来了。 宁夏觉得他身旁的中年男人有些眼熟。看到徐思齐,记忆忽然回转,“那个男人是不是上次我们在tao餐厅见到的那个” 徐思齐一听,知道徐正则走出酒店了,连忙回头看。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中年男人的司机把车开过来。宁夏恍惚记得,上次在这里,好像也是他。也就是说,她三次遇见徐正则,他都是和这个很有派头的男人在一起。 男人上车后,轿车缓缓开离。 因着喷泉中央雕塑的遮挡,徐正则暂时没有发现他们。 宁夏看着徐思齐有些难看的脸色,似乎明白点什么,“你是追着他过来了吧” 徐思齐没承认,也没否认,板脸不作声。 两厢沉默间,徐正则开车绕过喷泉,无意间瞥向后视镜,看见他们。眸光眯起的同时,脚踩刹车迅速停下。 砰地一声砸出车门关闭的声响,在嘈杂的喷泉水声中显得很是沉闷。 宁夏和徐思齐循声一望,都下意识地抿了唇。 ... 第53章 chapter53 “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徐正则脸色很难看。 徐思齐不说话,紧抿唇盯着他,含着某种情绪。 宁夏瞅他一眼,替他,也替自己向徐正则解释:“小齐送我回家,我们刚走到这。” 徐思齐有些意外地扭头看她。 徐正则明显不好糊弄,“走到这就停下来不走了” 宁夏见招拆招:“嗯,我今天穿的鞋跟高,走路有点累,停下歇歇。” 徐正则审视她片刻,哼地一笑,没理她,转而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徐思齐,说:“到车上去。” 徐思齐梗着脖子,说:“你们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听到” 徐正则面无表情睇视他一眼,他收到警告,不情不愿地走向前面停车的地方,拉开副驾车门,看着他们所站的方向磨蹭了一会才坐进去。 宁夏与徐正则面对面,他很高,气场又强,宁夏抿了下嘴,说:“我发誓我真没跟踪你。” 徐正则眉峰一挑,说:“此地无银” 宁夏有些泄气,“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吧。” 她低下头,破罐子破摔,盯着自己鞋尖看。 酒店门前的小广场灯火通明,若不是保安阻拦,指不定早被周围居住区的广场舞大妈们霸气攻占了。 徐正则看了她一会,说:“我姑妈那还要再顶一阵。” 宁夏一愣,头抬起,“不行,你之前也说只一阵,结果一阵又一阵,这都拖半年了。” 徐正则眯眼看她,脾气瞬间涌上来。 宁夏察觉,“你别指望再威胁我。” 一句话,徐正则火气倒莫名其妙消退了。他看着她沉默片刻,无端说了句:“你想要什么” 宁夏:“” 徐正则看着她的眼睛,接着说:“你帮我再顶一阵,我可以满足你一件事。公平交易。” 宁夏心口直跳,她才打消拜师念头,一眨眼功夫他自己反倒主动敞开后门。 宁夏谨慎打探:“什么事都行” 徐正则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宁夏摆摆手,说:“放心放心,一定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徐正则眼睑一掀,“说。” 宁夏目光诚恳,“,你可以随时向你请教有关甜品方面的问题吗” 徐正则一时半会没应声。 宁夏耐心等待。 须臾,他哼笑:“就这样” 宁夏点头,“嗯,你得答应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成,我答应。” 宁夏心里一喜,为保险起见,还是说:“我今晚回家拟定一份协议,明天上班带给你签字。” 徐正则怔了怔,“你以为只要是白纸黑字就具备法律效力”他意思明摆在说:你是不是傻 宁夏微微笑:“你出尔反尔我又不会和你打官司,我就是图个底气,你嫌我烦的时候我在你面前腰杆挺得直。” 徐正则冷笑。 宁夏看了下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银色轿车,徐思齐已经又从车里出来,等得不耐烦了。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徐正则:“等等。” 宁夏身体转回来,等他继续往下。 “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宁夏说:“我知道,你今晚不是说过了么。” 徐正则目光洞察,“少跟我装傻,你知道我指的什么。” 知道是知道,宁夏心想,你心里没鬼,还怕别人说 翌日,宁夏上c班,早七点到下午四点。 找徐正则签过字,她举起笔记本询问积累下来的几个棘手问题。如她所料,徐正则的确耐心欠奉,问到第三个,他就有点不耐烦了。宁夏只当无所觉,厚着脸皮问到底。 徐正则注意到她厚厚的一本笔记,字迹密密麻麻,像黑色小蝌蚪游在纸页。 他突然凭空问了句:“为什么喜欢烘焙” 宁夏笔尖一顿,低声:“不为什么。” “不肯说”徐正则闲闲地向椅背一靠,“一口吃不成胖子,今天就到这。” 宁夏:“” 深吸一口气,眼睛从笔记本上抬起来,“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如果非要追溯,也许是因为我母亲喜欢,我舅舅喜欢,连带着我就被感染了。” 徐正则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宁夏看了看他,“” 他望着她,默然几秒,说:“继续。” 宁夏:“嗯” “继续说你碰到的难题。” “哦,好。”她半惊半疑地瞟他一眼,把本子翻到下一页,念出之前记录的疑问。 宁夏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最近一段时间徐正则对她的态度好像比以往好一些,就连徐思齐也不和她找茬儿闹矛盾。 日子过得顺顺利利,几乎没有烦心事,她正在无忧无虑地朝目标勇往直前。 这天,卢晓把她叫去1506,那间专属于她的休息套房。 宁夏向她说了说饼房的近期情况,顺便问道:“省台的甜品比赛,时间定下来了吗” 卢晓点了根烟,“说是六月中旬,谁知道。” 宁夏盯着燃起的火星,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她是想劝她戒烟,但她无权过问她的自由。 最后也只吐出一句:“你一天几支烟” 卢晓指缝夹着烟头点了点,挑起眼尾含笑睨她,“放心,我有数。” 宁夏看出来,她这是在得意自己关心她。 卢晓这人,相处久了才发现她就像个孩子,容易满足,也容易蹬鼻子上脸。为人处世也不是没头脑,只是太随性,脑子经常发热,动不动就看心情。 “就这样没别的事了”卢晓倾身上前磕了磕烟灰,看着宁夏问。 宁夏说:“我想想。” 眼珠往下一扫,目光定在矮几表面横放的一本财经杂志上。她伸手拿过,看着封面人物,建恩地产董事长林成恩。 她翻到人物访谈那页,卢晓看她好像对林成恩挺感兴趣,在旁边说道:“还记得以前常跟我一起去你家西饼店的那女的吗这是她爸。” 宁夏微讶,哦林颜夕的父亲。 可是,徐正则又和他是什么关系这个年过五旬的男人分明就是与徐正则常常碰面的那位。 宁夏上的a班,难得早早回到家里,却意外看到她正倍感疑惑的人正坐在自己家吧台旁,和姜熠然安静喝酒。 姜熠然看她愣在那儿,晃了晃酒杯,招呼:“要不要也来点” 徐正则回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又转回去,平静仰起脖子,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宁夏一直以为他俩关系早已疏远,突然撞见这一幕,有些转不过弯。 “你们喝吧,我上去换衣服。” 宁夏洗了澡,换了舒服的居家服,然后走下楼来,到厨房做甜品。 她忙忙碌碌,走来走去,中途还到吧台这边来挑走一瓶柑曼怡甜酒。她一转身,听见姜熠然对徐正则笑着说:“你看看,又要糟蹋一瓶好酒。” 宁夏扭头瞪他,冷不防撞见徐正则清凌凉淡的目光,索性干巴巴说道:“你在正好,待会帮我点评一下。” 徐正则挑眉,笑得凉凉的:“你还真把我当便宜师傅了。” 宁夏说:“我家的酒不能白喝吧” 姜熠然轻笑,他的酒什么时候变成她的了。收到她警告的眼神,他闭了嘴,不拆她台。 徐正则斜睨着眼,瞟姜熠然一眼,“怪不得是你养的,不肯吃亏的性格跟你一样。” “说得好像你就肯吃亏。”姜熠然喝口酒,有点无语。 宁夏算是看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样,酱酒有事瞒她,她目含审视地在他脸上扫视一圈。 姜熠然见了,垂了垂眼帘,没理会。 宁夏做的黑巧克力慕斯蛋糕,花了点心思在摆盘上。 她站吧台另一侧,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尝尝吧。” 徐正则看了看她,拿刀利落切开,没立即品尝,而是先凝视了一会竖切面,层次分明,能看见细碎的巧克力片。 随后,他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神色平平,没什么情绪。 宁夏心提着,问:“怎么样” 姜熠然抿着唇好笑,等着看徐正则如何评断。 徐正则足足沉默一分钟,宁夏看他面无表情,紧张又忐忑。 他轻轻抬眸,“你喜欢橙” “啊嗯算是比较喜欢吧。”宁夏说。 姜熠然在一旁故意夸张质疑:“算是比较喜欢我印象中,你可是十道甜点里有七道都会用到橙,什么甜橙、脐橙、血橙、酸橙轮番买,轮番用。你说,是不是你” 宁夏羞恼,不明白他意欲何为。 她看着徐正则,问:“是有什么不对吗” 她忐忑不安的情绪自然逃不过徐正则的眼睛,他慢悠悠说:“你自己看呢” “”这种事自己怎么看得出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她垂着眼皮,不吭声了。 徐正则说:“就这么没自信” “”什么意思宁夏怔怔然看他。 他嘴角一扯,将竖切面朝她那边转了转,刀尖指着断面,说:“层次感没乱,切开后看见黑巧克力碎片,也算你藏了心机。至于甜橙酱,中和了焦糖牛奶巧克力的浓郁,与柑曼怡甜酒相辅相成,口感不腻,也还清爽。十分的话,给你六分,及格了。” 宁夏:“” 她使用的食材他全都吃出来了。 徐正则说:“怎么,不满意我给六分” 宁夏摇头,“不是” 姜熠然笑道:“你别单说优点啊,指出不足来。” 宁夏点头,“对,哪里不好你提点提点,我好去重做。” 她模样认真,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强烈的求知欲。徐正则沉默看着她,隔一会,轻飘飘的语气说:“我从不指点人,只骂人。” 宁夏一顿,大义凛然:“你骂吧,我听着。” 徐正则瞧她半晌,嘴角微翘,似笑非笑:“找骂还不容易,成全你就是。”偏头睨向姜熠然,“不是我要欺负她,是她自己求我的。” 姜熠然白他一眼,嘴唇沾上杯沿,“你随意。” ... 第54章 chapter54 从下午到傍晚,宁夏前后比对做出三份黑巧克力慕斯蛋糕,承受挨训时虽时有羞恼,但好在求学心态强烈,心情很快就能自行调整回来。 准备再去做第四份,奈何徐正则吃腻了,不愿再配合。 宁夏也快被骂吐了,看到姜熠然给她使的眼色,撇撇嘴,走出家门,去了隔壁。 她前脚刚走,徐正则抬眼,对姜熠然说:“负气出走了” 姜熠然登时就乐了,说:“她负气,直接跑房间里摔门,现在屁颠屁颠地往外跑,是因为心不在家里。” 徐正则透过杯壁盯着另一面倒映的璀璨灯光,漫不经心地眉峰一挑。 宁夏回来早,他们两个一碰面本身就话少,她开门进屋时,更是尚未聊几句。可能是上回自己警告过他一回,他对宁夏的态度明显有所收敛。这一点,姜熠然其实很满意,说明他的情况是可以通过心理治疗和自我调整得到改善的。 “周医生说你最近的情绪很稳定,保持得不错。” 徐正则笑得寡淡:“你怎么看出我有病的” 姜熠然说:“你和我认识的徐正则不一样。” 简单一句,徐正则心里十分熨帖,轻笑:“你要是当初主动联系我,我也许不会走现在这条路。” 姜熠然坐姿一顿,瞥向他,“确定回不了头了” 他没应声,沉默片刻,眸光冷凝,连声音都低沉得晦暗不明:“不是回不了,是不想回。他欠下的债,就该悉数偿还。” 宁夏到隔壁时,整套房子安安静静,随着窗外日头的降落,光线也逐渐黯淡下去。 叶昭觉不在家。她知道他晚上有饭局,也知道他会回来很晚,可在姜熠然示意她上楼,留给他和徐正则私密的谈话空间时,还是不作深思地忍不住过来了。 打开冰箱,有一些简单的食材,橱柜里也有挂面,她索性从简,给自己煮一碗面条。水煮多了,挂面也无知无觉地放多了,一大碗变成两大碗,她撑破肚皮,站立歇了会,楼上楼下地来回走动,慢慢消食。 之后仰躺在沙发回忆徐正则言语尖锐的指正,一遍一遍在脑海中过,好像抓住了什么思绪,又好像什么也没悟出来。 世界静谧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一下一下,缓慢又悠长。 然后,手机响了。 她睁眼坐起身,拿过一看,目光骤然冷淡。 接听,却没说话。 那头,宁云生的声音传来:“小夏,我是爸爸。” 还是不吭。 “下星期我去南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坐早班机过来,路过” 宁夏出声打断:“这边的工作要开始了” 宁云生顿了顿,大概心里清楚她厌恶什么,怕她又不客气地掐断通话,转移话题道:“工作怎么样在熠然的西饼店帮忙累不累平时多注重休息,有时间可以多出去玩玩,没钱爸爸给你。那张卡上每个月都还给你打着钱,喜欢什么就买,不用省着。” 宁夏咬紧嘴唇,闭眼控制情绪,胸腔剧烈起伏。半晌,她还是没有忍耐住,压抑着声线说了一句话:“随手一丢,捐点钱捐点物资,为了宣传慈善偶尔顺便过来看一眼,你以为在做希望工程吗” 她没等宁云生说话就把电话挂了,心情真是糟糕透顶。 我的梦想就是成为鼎鼎大名的神秘人物。 既然鼎鼎大名,又怎么会神秘 哎呀妈妈你不懂,就是因为神秘才鼎鼎大名嘛。 要那么大名气做什么,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好,当然好。可是妈妈,我不和他一样追名逐利,我只想找回自信。如果不和叶昭觉在一起,我甘于平凡,甚至甘于平庸,哪怕一辈子无所作为也毫不在意。但现在不同,我暂时找不到自我。我茫然焦虑,无所适从,头顶的天空,一半阳光普照,一半阴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被另一半吞噬。我很危险,我知道。 没有刻意去等叶昭觉回来,宁夏待到八点钟,自行回到家里。 徐正则已经走了,姜熠然捧着杯柠檬水在缓解酒后头痛。宁夏踱步过去,往吧凳上一坐,手臂枕在桌上,目不转睛审视他。 姜熠然余光捕捉到她暗含深意的眼神,完全不放在心上,直到慢悠悠将一杯柠檬水喝光,才好整以暇地瞟她一眼,“有事问我” 宁夏开门见山:“不是我有事问你,是你有事瞒我。” 姜熠然笑:“既然看出我瞒你,那就说明你没必要知道。” 宁夏撇嘴,“酱酒,我现在才发现,你花花肠子不是一般的多。” 姜熠然挑眉,“哦” 这是让她继续。 既然他想听,宁夏也不藏掖,手肘一撑,托着一边腮帮,发展逻辑思维,说:“你和徐正则关系明明很好,你不允许我借着你的关系同他攀交情我能理解,但是你给我支招让我走其他捷径接近他,我就没法儿明白了。” 姜熠然笑了笑,说:“你觉得我在帮你算计他” 宁夏摇头,“算计倒谈不上,反正你挺别有用心的。” 姜熠然笑而不语,宁夏以为他接下来大概并不打算和她多做解释,可过了一会,他突然看着她问:“你对卢乾坤这个人了解多少” 卢乾坤万斯年董事长 宁夏惊疑:“你问他干嘛” 姜熠然抿唇,神情些微严肃下来,“先别问,只管说。” 宁夏压下心头疑虑,思忖道:“我在万斯年工作这段时间从未见过他,听卢晓说,他近一年来一次也未露面,甚至她想联系他,都联系不上。”顿了下,话锋一转,“好端端的你对他感兴趣,别是因为徐正则吧” 她只是随口打趣,未曾想,姜熠然居然点头承认了。 “小夏,我需要你帮忙。” 和姜熠然深聊后,宁夏心情百感交集,躺在床上思考良久,越想越吃惊。 一条短信进来,她点开看,叶昭觉问:睡了 她没回,直接拨过去。那头很快接通。 “你回来了”她问。 “嗯。”话筒里的声音低沉微哑,透着一丝仿佛能够感应到的疲惫,“晚上等我了” 宁夏一愣,猜想他可能发现客厅和厨房被人动过的痕迹,点了点头,但又想他根本看不见,急忙出声回应:“等了一会就等不下去了,你怎么这么忙啊。”她小小地感慨。 叶昭觉一时没说话,宁夏急忙说:“我不是抱怨哈,我只是在想啊,倘若不住在一起,我们更加没机会见面。” “小夏。”他喊她,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喃喃嗓音,低低的,轻缓的,隐含一种耐人寻味的情绪,“你说的没错,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你工作时间颠倒不定,我工作也差不多,总会遇到一些杂事,即使住在同一楼层,见面的时间也大多融合不上。再何况”尾音卡在这,明显低了一度。 “何况什么”宁夏没忍住,被他勾动得心脏一跳。 “何况,哪怕现在我们都还没睡,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为什么宁夏说:“我可以现在去找你。”说着,一股脑爬起来,寻找拖鞋踩上。 叶昭觉听到那边隐约制造的动静,被她诚实的行为惹笑,扶额轻叹:“小夏,你别动。” 宁夏已经趿拉着拖鞋起身去开门,闻言,身影定住。 “很晚了,乖乖待在房里睡觉。” 宁夏头低着,看木地板上浅浅的纹路,咬唇不语。 叶昭觉大致猜到她在胡思乱想,他的小姑娘因为从小缺乏安全感,思维异常活跃,很容易奔着一条偏颇的线索一去不复返。他原本的目的不是引出这个所谓的“何况”,奈何被迫停在这里,无法进行下去。 姜熠然曾与他私底下谈话过一次,主题直接,挑明警告他,管住下半身。 他不是圣人,有想法,有欲念,之所以一直恪守界限,事先允诺占据很大一部分原因。 再者,姜熠然是宁夏最敬重的亲人,深更半夜让一个女孩子到自己家里,很容易惹他误会。叶昭觉有心调和自己和姜熠然不算融洽的关系,差之一步,就可能功败垂成,回到原点。 他重视这份感情,同样也重视感情之外,来自家人的祝福。 但这些事,他不会告诉宁夏。 他在那边喝水润过喉,勾唇浅笑,声音丝丝缕缕地清润下来,含着三分无奈和七分宠溺,诱哄道:“你回房去,我话还没说完。” 宁夏低语:“我就在房里。” 他又是一笑,轻柔得好似春风拂过,“那就回床上去。” 宁夏:“” 宁夏耳朵酥痒痒的,心里沉压的那点闷气一点点消散。 她其实很想问他:我想你了,你不想我么但话音回回到舌尖,都被她难堪地吞咽回去。 不同意她过去,应该是不太想的吧。他那么忙,哪有时间想她啊。 她躺回床上,对着话筒说:“在床上了。” 叶昭觉含笑低低地“嗯”一声,沉默一瞬,用一种足以撩拨人心的语调温柔询问:“小夏,我方才说那么多,只是想问你你,愿意早一点嫁给我吗” ... 第55章 chapter55 宁夏懵了,脑子里轻轻响起嗡鸣,心一下跳到耳朵上,红了耳廓。 “你是向我求婚吗?”她失去思考能力,完全处于本能地反问。 静谧深夜,她在这端,他在那头,电波徐徐传来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像柔软的羽毛扫在心尖。 “太随意了是不是?”他似乎自己便这样认为,模糊地笑了一声,继而补充,“只是先询问一下你的想法,别紧张。” 怎么会不紧张…… 宁夏犹豫半刻,问:“如果我说,我暂时还不想往更远的方向考虑,你会怎么想?” “你希望我怎么想?”问题像踢足球一样踢回来。 宁夏没听到他笑,甚至没听到他的呼吸,世界突然更静了。 她不说话,紧紧抿唇,心底破开一个洞,有风无形地吹入,一颗心晃悠悠的。 直到多年以后,宁夏回想起今夜,嘴角依然会不自觉地挂上暖融宽慰的浅笑,她那些冗杂颓丧的阴暗角落,似乎就是从这夜起渐渐迎向破晓的黎明。 叶昭觉默叹一声,低语道:“小夏,我曾经是一个既霸道又自负的人。我按照我的计划安排别人的人生,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等到时机成熟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我栽过跟头,受过伤,但却从不曾吃过后悔药。知道为什么我不后悔吗?因为我痛恨自己,我觉得我活该,哪怕时间倒流,我还是会自以为是,疏忽大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一直处在一个不断否定自我的过程中。” 宁夏屏息聆听,心都静得可怕。 “我有一个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叫严嵚。他玩帆船,三年前,他们船队在赛船时出了意外,两条船撞在一起,众人只顾争执,没发现一个队友被滑落的桅杆打懵头,掉进海里。” 宁夏不知他为何提起一件与两人都无关联的事,但还是一颗心揪起来,“……人死了?” “死了。腿被渔网挂住,一个既会游泳又会潜水的人,溺水死了。” 宁夏蜷缩双腿,咬紧嘴唇。 “赛船前,两支船队下赌注时,严嵚提议所有人都不穿救生衣,赌一把大的。” 宁夏嘴唇都白了。 “那件事之后,他再也没碰帆船。我问他,以后的路打算怎么走。他说,欠一条人命,到死也赎不清罪过,除非把命给他。但他还不想死,他想好好地活着,所以在死之前,一直埋头往前走,走哪算哪。” 宁夏单手抱住膝盖,眼眶灼热。 他们何曾相似。只不过,她比他还多了一层,她的命是母亲姜琬拼死救下的,她必须好好活着。 “我是因为他,才从灰暗中走出来。”叶昭觉轻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身边人忽然意志倒下,自己就得坚|挺地站起来,互换角色,去勉励他。” 嗯,她又一次感同身受。当年,促使她快速精神恢复的原因,正是因为姜熠然情场失意,工作上也遭遇挫折。 人大概就是这样吧,一方有难,一方支援,心照不宣地相互扶持,一路收获希望。 蓦地,她心中一动。叶昭觉不会无缘无故把他自己和他好友的经历叙述给她听,并且,这些经历还好巧不巧地与她大致契合。 她心砰砰跳,他明显话里有话。 “小夏。”他柔声唤她。 “嗯?” “我们的人生阅历各有深浅,我了解的,你不一定涉猎,你擅长的,我可能很笨拙。我在我的生活里摸爬滚打,跌跌撞撞,不过就是一个披着光鲜外表的普通人。你说你要变得足够好,其实我也一样,我也希望我能变得足够好,好到你可以撇下一切心理负担高高兴兴地嫁给我。你问我会怎么想,还能怎么想,我的小姑娘在我这里并没有获得足够的安全感,还不能够全身心放松地把自己交给我照顾,这说明我还很失败,还有待改进。” “……”宁夏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心头满满涨涨,好笑又好气。 笑他,气自己。 明明失败的是她,有待改进的也是她。 明明他那么好,好到她都自惭形秽。 哑言半晌,宁夏微微怨念:“你别再使用你的语言艺术了,到底想说什么啊?” 他似乎是又笑了一下,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我说了那么多,你一句也没听出来?” 听出来了,但不好确定。如果当真如她所想,那他也未免洞察力太强悍了。 叶昭觉没有给她时间再去左右判断,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小夏,永远不要妄自菲薄,你好不好由我说了算,你在我心里,已经足够好,我们很合适不是吗?” 他说这句话,俨然口吻强硬了几分,似是在给她灌输观念,她只需无条件相信,由不得她半分怀疑。 宁夏沉默了,他果然把她看得清清楚楚,以前只是由着她性子不愿挑明,现在也许是到了不得不彼此坦诚的时刻,他才把话都摊到明面上。 他还真是煞费苦心啊,一步一步,铺陈那么多,将她一颗心牢牢抓住。 两人交往以来,宁夏第一次正视起她和他究竟合不合适的问题。 合适吗? 唔……她好像也不是特别差吧。 顿了顿,宁夏说:“你是不是特别想娶我啊?”声音里带着低低的婉转音调。 叶昭觉也松散下来,陪她打趣:“床太大,以前不觉什么,现在倒觉得似乎缺了一个人。” “……”宁夏耳朵瞬间有点烫。 在语言功力上,她占不到便宜的。 “那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她不禁提高语调。 这回,叶昭觉答得干脆利落:“想。可你不想嫁,我有什么办法。”一副拿她没辙的无奈语气。 他故意的。宁夏忍住嘴角笑意,哼了哼,说:“没办法,我也帮不了你。” “有一件事你能帮我。” “……什么?” “早点睡,别熬夜。” “……” *** 卢乾坤,没有任何酒店行业的从业背景,二十年前白手起家创办万斯年酒店,当年在南湘,与之齐头并进的还有另一家酒店,距离辰良公馆一公里外的圣豪花园酒店。 当年两家酒店的老地址都不在如今的方位,宁夏上网查找资料,发现仅仅相隔两条街。巧合的是,圣豪花园酒店恰好是建恩地产旗下一处最重要的酒店产业。 换句话说,万斯年和圣豪花园,赤|裸裸地是竞争关系。 而徐正则却暗地里和建恩的董事长林成恩走得格外近。 宁夏受姜熠然所托调查一件陈年旧事,可如何调查,她一点进展方向都没有。 省台那档甜品比赛节目的规则和流程反倒在两天后有了准确通知,每家单位都只能派选两名默默无名的新手参赛,年纪也有规定限制,必须20岁至30岁之间。 每轮比赛前,有足够的准备时间提前研究每场比赛的主题内容,也就是说,表面上是新手比赛,实际,背后依然体现的是一个团队的综合实力,你可以在自家饼房失败无数次,等到比赛现场,真刀真枪,一切都看个人悟性和能力。 万斯年西饼房内,满足年龄条件的都只是年轻学徒。 高层会议上,徐正则将选出的两名新手资料推给季彦今决断,徐思齐赫然在内。 “他们两个资质都不错,我手把手来教,上手不会慢。” 季彦今微蹙眉,“可他们在饼房的工作年限都不长,一个一年,一个一年半,基本功扎实吗?” 徐正则说:“季总,你觉得在这方面,你和我,谁看人更精准?” 季彦今垂眸,再次审阅一遍最上面一份有关徐思齐的个人资料,抿唇不言。 还没继续看下去,手里两份资料就都被一只涂着黑色指甲的手用力抽走。 卢晓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立在他右手方。 她低眉随手翻了翻,嘴角噙着冷笑。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她。 须臾,她把两份资料朝桌上一拍,瞥了眼对面的徐正则,转而凝向季彦今,“既然资历都这么浅,我要求换掉其中一个,用我推荐的人。” 徐正则原本漫不经心的眸色染上一股沉郁。 季彦今挑眉,问:“你推荐谁?” 卢晓嘴角一扯,“宁夏,西饼房的宁夏。” 第56章 chapter56 甜品比赛的万斯年代表最终确定为徐思齐和宁夏。 宁夏收到消息时狠狠怔了一怔。 饼房内所有人列好队听徐正则讲话,徐正则目光不咸不淡地投掷于她和徐思齐脸上,“散会。你们两个跟我进来。” 宁夏和徐思齐相互对视,周围人如鸟兽散。 徐正则的工作间,两人并排立在他的办公桌前。 他背靠大班椅,手肘分别搭扶手,双手交叠握在身前,神情散漫,“紧张么?” 徐思齐握了握拳,不答话,挽起袖子的小臂碰了碰宁夏,“问你话呢。” 宁夏白他一眼,直截了当地问徐正则:“为什么选我?” 徐正则轻耸肩,“我们自以为是的卢副总钦点的人选,你说为什么。” “……”听他毫无避讳地贬损卢晓,徐思齐和宁夏都有点小尴尬。 尤其是宁夏,她不设防地被一下噎住,好一会才出声咕哝了一句:“我也是有实力的好么。” “呵。”徐正则冷嗤。 宁夏:“……” 徐思齐唇角一勾,颇为愉悦;宁夏懒得理他。 徐正则下颌一抬,指向桌上的一叠资料,“比赛的详情介绍,里面有规则和流程,你们拿去研究一下。” 资料只有一份,徐思齐率先抢到手,宁夏慢半拍,看他已经在垂眸翻阅,她转头问:“必须参加,不能拒绝?” 徐思齐从资料上抬眸扫视她一眼。 徐正则笑了,笑容略带轻慢:“你去问问外面多少人想参加这个比赛。赢了,欧洲六国豪华游外加去法国学习一年。就算惨遭淘汰也无所谓,多少实战经验是他们在饼房里积攒不到的,况且,还是我手把手地教。” “去法国学习一年?”宁夏眼睛亮了亮。 徐思齐刚巧翻到描述的那一页,逐字逐句地念:“……跟随甜点界野兽派大师……非、非……”英文名太拗口,不会念,他直接跳过,结果一扫后面又是一长串的英文,他头大地扔给宁夏,让她自己看。 宁夏低头快速浏览,页面上有大师照片,她认识他,姜熠然曾和她介绍过很多世界级甜品大师,这位野兽派代表人物,出名极早,曾在很多年前带领法国队赢得世界甜点冠军的殊荣。后来,徐正则也曾获得过此项桂冠,但年代不一样,身份地位还是有所差别的。 徐正则见她神采焕发,又是一声嗤笑:“这就心动了?跟你舅舅学,又跟我学,现在还想继续攀高枝,你还真是集百家之所长。” 宁夏眉眼弯弯抬起头,似真似假地说:“集百家之所长,融百家之所思,扬百家之所名。这就是我的人生追求啊。” 她浅浅的笑容似一道流光,忽然一个晃神就直直摄入徐正则冷然的眼底,他微微垂下眼帘,哼地一笑,没看她。 *** 安静无人的走廊,叶昭觉徐徐而行,尚未到家门,隔着一段距离就看见一个体型标准的中年男人来回走动,在拨打电话。 而他行走的位置,恰好停留于他们两家之间。 听闻脚步声,男人停步,转身望过来。 叶昭觉身姿挺拔,步伐不变,在他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近。 男人看着他停步,下意识朝墙边站了站。 叶昭觉没有直接输密码开门,顿了下,眸光对向他,“您找谁?” 宁云生瞧他气质难掩清贵,未报警惕,指了指背后的门,友善地笑道:“我等我女儿。” “宁夏?”叶昭觉不惊不诧。 反观宁云生倒是微微吃惊,“你们认识?”见他始终不冷不热,宁云生恍然大悟般笑了笑,“你住这儿,邻里之间是该认识认识。” 叶昭觉没说话,他背过身,迅速开了门,“进来坐吧,她还要再过一会才下班。” 他口吻太过平常,宁云生从中听出几分熟稔,未作思量,他选择随他进去。 房子很宽敞,装修精细,能看出主人的品味。 宁云生坐下,不动声色地望了望四周,叶昭觉问他想喝什么,他说:“不用了谢谢。” 叶昭觉沏一壶茶,给他斟上一杯,杯子推过去,“您尝尝。” 宁云生未再婉拒,接过,“这是……信阳毛尖?”茶水很烫,他吹了吹,喝得很小心,然后,自然地品味一番。 叶昭觉挑眉,“您是行家?” “没多大本事,吃喝算一样。”宁云生笑谈,“这信阳毛尖啊,明前的品质最好。茶芽粗壮短小,味醇香浓……”他捧杯闻了闻,“可不是,这就是明前茶吧?” 叶昭觉目光深静,点头答:“的确。” 宁夏回来已是一小时之后,她到家歇脚,往肚里灌几口水,眼睛瞄了瞄,发现姜熠然似乎的确不在家。 她起身出门,走到对面,密码一输入,门自动跳开一道缝。 里面有灯光浮现,她心中一喜,边往里走边喊:“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今天回来得早。” 转眼到客厅,发现沙发多一个人头,她霎时闭了嘴。 呃……有客人啊。 大拇指朝门外一笔,眼神示意:要不,我回去? 叶昭觉轻轻摇头。 宁夏微愣,不太懂得意思。 而这时,背对她的人慢慢转过头。 “……”宁夏双眼蓦然睁大。 宁云生起身,面对她而笑,轻唤:“小夏。” “……你怎么会在这?”她面色一白。 宁云生:“我和熠然说好今天过来,他没告诉你?” 没有。宁夏深吸气,说:“我是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云生反应了一会,没答,目光转深,瞥了眼叶昭觉,又将眸光转回来,反问:“爸爸倒想问你,你为什么又会在这儿?” 她熟门熟路、进出自如,宁云生已有所觉,“你们?” 叶昭觉迈步绕出,行至宁夏身旁,揽在她肩膀,“就像您看到的,我们不只是邻居。” 宁云生眼眸微微眯起,带着审视。 宁夏对宁云生的抵触十分强烈,她胸腔上下起伏,肩膀随之轻颤。 叶昭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抚她的情绪,可是没用,宁夏抿紧唇,喉咙发涩,“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第57章 chapter57 “有话想对我说?” “嗯……”宁夏点头。 被她捧着脸,他一笑,她手心都能感觉到,笑肌牵扯所延展的幅度,像两把小刷子,扫得她手掌痒痒的。 “什么?”他询问得如此简单,眼神的意味告诉她:说吧,我听着。 她已独自想了许久,可究竟该说什么,依旧一片空白。 到最后,嘴巴蠕动,却只憋出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叶南浔微不可察地怔了一秒,笑容缓缓收敛,眸光深邃又坦然,可似乎在斟酌什么,并未立即开口回应。 宁夏连忙躲避他的眼神,有些后悔措辞不当。 “你……你为我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叶南浔没说话,宁夏抬眼,再次望住他:“我觉得你这人……” 嗓子卡壳,吐不出下言。 叶南浔反倒笑了:“我这人怎么了?” 宁夏一口咬住他下嘴唇,不重,就只是小小地传达情绪,含着他唇闷声说:“你这人让我越来越离不开。” “那就不离开。”他一说话,嘴唇一动,连带着她的唇也跟随颤动,热气在彼此之间萦绕,宁夏心里酥.麻麻的。 “嗯,不离开。”声若蚊呐,小得不能再小,叶南浔却听清了。 深吻只在一念之间,唇.舌相交,他双手环抱住她,掌心扣在她后背,两人更亲密地贴近。 回过神来,宁夏才惊觉自己大胆得有些过头,她竟然勾着他的腰,将两条腿挂了上去。 叶南浔为了抱稳她,手不得不托住她双腿。 可她在动作时,裙摆皱起,已掀至腿.根,于是,他直接摸到两片柔嫩细滑的肌肤。 呼吸相闻,他头轻微后仰,退离,眸色暗沉地轻哄:“下去,嗯?” 宁夏咬住口腔,不吭声。 明明……她都感觉到了。 她不是天真小女孩,异性之间的那点事她都懂。之前害怕,可现在……呃,还是怕,不过却不想再装作不知。 不应答,装作没听到,手臂一收,腿也跟着一动,更紧地挂在他身上。 那么明显的身体变化,两个人同时接收到讯号。 四目相对,他眼里的警告统统被她无视。 她看着他,特别坚定:“我今晚不回去了好不好?” 叶南浔眼神猝然一紧。 宁夏能说出这句话已耗费庞大的勇气,心已不是跳动,而是抖动的。 她马上又接上一句:“我舅舅这两天都不在家。” 潜台词是:没人看着我。 叶南浔轻轻向前,鼻尖贴上她的,闭上眼,缓和呼吸,轻声说:“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宁夏心跳得厉害:“担心什么?” “我在想,以后我们有了女儿,会不会也像你一样,趁我们不在家偷偷和男生约会。” 宁夏大囧,整张脸都被烫麻了。 倒不是因为他们无端有了女儿,而是……而是他这句话里的深层含义,令她感到特别特别的难为情,仿佛做了对不起酱酒的事。 叶南浔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乖,下来。” 宁夏再无他想,滑下一只脚,踩着沙发沿,低头站好。 结果视线便猝不及防地触及到他腰下的某一处,慌忙闪躲,耳朵红透。 叶南浔虽比她镇定,但却也些微不适地干咳一声。 “你一个人坐会,我上去洗澡。” 宁夏始终没好意思抬头,蹲下。 “……嗯。” 却没听到脚步声,而余光中,人也还立在原地。 她不由转头,望了一眼。视线不敢放低,挑着眼珠往上看。 还没看到那张脸,人影便俯低靠过来,单手撑在她身后的沙发背,贴近看着她。 “我没有丝毫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那双眼极黑极深,全然望不到底,深藏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担心再晚一分钟,会忍不住。” 宁夏脑子里“嗡”地一下,埋首于膝盖,双手捂住烫红的脸颊,声音从指缝里钻出:“你快去洗澡啦!” 等叶南浔洗过澡下楼,她已经羞于见人溜回家了。 *** 翌日回饼房上班,听到消息的一伙人自然少不了高声祝贺,也有人拍拍徐思齐肩膀,鼓励一句:“小子,加油啊。” 徐思齐依旧吊儿郎当无所谓,心态出奇的好。 徐正则约莫在上午九十点钟才来。饼房一众人闭嘴做事,都能感应到他随身携带的低气压。 “宁夏,跟我进来。”徐正则进工作间前,侧转过视线,远远盯向角落里的宁夏。 他推门进去后,大黄长出口气,悄声对迟疑的宁夏说:“放心吧没事,你可是咱饼房的希望,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宁夏却没有他这份乐观,手上沾了低筋面粉,随便擦了擦,刚迈出一步,就听见离她最近的徐思齐出声喊她:“诶。” 扭头,询问的目光对向他。 徐思齐眼睛一转,没看她:“他要是无缘无故找你麻烦,你体谅一下,别和他计较。” 大黄就在不远处,听得最清楚,不由多看了徐思齐两眼。 徐思齐不耐烦:“看我干什么,嫉妒我比你帅?” 大黄“切”一声,嗤笑,送他一记大白眼。 宁夏:“我不会和他计较的。” 徐思齐倏地一怔。他侧眼瞧过去,宁夏温婉干净的面容平平静静的,她看着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懂的话说:“我不知道你都知道些什么,我知道的,也比较多。” 徐思齐诧异地挑了下眉梢。 *** 宁夏敲两下门,而后推门而入。 徐正则靠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肘弯搭在两边扶手,十指交握于身前。从她进门起,他清冷如寒星的目光便牢牢锁定她。 宁夏立于桌前,自顾坐下:“找我什么事?” 他意味不明地扯起嘴角:“恭喜。” 宁夏耸肩:“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这次还蛮走运的。” 徐正则:“走运一次,不代表接下来也能回回好运临门。” 就知道听不到好话,宁夏面不改色:“没关系,我啊,福星高照。” 她随口应对,却不想徐正则的脸色竟彻底沉下:“福星?”他饶有兴味地吐出两个字,眸光冰冷,“你有福星,我有灾星。” 最后两个字音调明显加重。 宁夏胸口一滞,隐隐察觉他话中含义:“你是指我?” 他缄默不言,算是默认。 宁夏反倒笑了,她身体朝前探了探,右手枕在桌面,直视他:“你和建恩的林董合作,想暗中整垮万斯年?” 徐正则薄唇轻抿,眉心淡淡打了一个小结。 宁夏并不指望他会回应,笑了笑,说:“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食指搭于鼻端之下,拇指肚轻叩在下巴,宁夏做出沉思状:“唔……因为卢董事长是当年令慈出车祸的幕后主谋?” 徐正则目光森冷:“姜熠然告诉你的?” 宁夏摇头:“没有,他只是让我帮忙调查当年的事故真相,并没说和你有关。” 徐正则神情依旧十分难看。 宁夏:“我先后和几个在酒店工作十余年的老员工聊过天,他们对这件事印象都比较深刻,因为……外面谣传是卢董事长□□。听起来多危言耸听的一件事啊,我问他们信不信,他们异口同声,都说不信。卢董事长人格魅力太大,酒店上下追随过他的老员工都相信他的为人。” “况且,肇事者,哦,也就是那个门童,他也说是一时心痒想趁机开豪车兜个风,警察查他账户,没有大金额流动,也没有其他任何证据指明,他是蓄意谋杀,背后存在主使。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相信网上的谣言?难道你有证据?” 周遭气压越来越低,宁夏几乎快被他冻死。 姜熠然不肯告诉她事情缘由,可她又不傻,前前后后一联想,就全部解释通了。 犹记得他消失那段时间,她曾在墓园见过他,而后,他就变了一个人,对待工作,对待万斯年,极其不负责任。 她还曾多次撞见他和建恩集团的林成恩董事长私下碰面,而且是在对方旗下的酒店。 这次比赛,明明是一场恰逢时机的翻身仗,可他却不当回事,任由她和徐思齐自己面对。 结合徐思齐方才对她说的话,她似乎有点明白他心态极好的原因了,徐正则不想他们赢,他是他弟弟,了解的一定比她多,不抱胜负心的人,自然心境平和,对结果无所期待。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问过通叔,当年饼房的第一任总厨同他几个徒弟被重金挖走后,卢董曾连夜起草两份合同,聘请令慈前来带队救急。令慈出事当天,卢董亲自送她出门,转身就特别高兴地到饼房来鼓舞士气。” “通叔记得很清楚,由于前后时间短,当时有人不相信,卢董说,他准备的两份聘用合同,一份合约为期三个月,一份是一年,令慈有感于他的诚意,才点头答应帮忙。” 徐正则神色微微出现异样。 “万斯年还等着令慈带队整顿,你给我一个卢董设计车祸的理由?” 好半天徐正则都没有说话,宁夏静坐着,不躲不避,迎视他越发肃冷的目光。 他下颚骨动一直在动,明显是在咬牙,终于,总算开了尊口,问她:“你的意思是,我被人利用了?” “我可没这么说。”宁夏不敢妄言,“我还没见过这些年我舅舅对谁的事能这么上心,也是他肯提及我才想起来,原来我小时候见过你。咱俩的妈妈是朋友,你又和我舅舅是朋友,真要追溯起来,我妈妈和我舅舅当年学习烘焙,也是受令慈的影响,她是他们共同的老师。就凭我们两家过硬的交情,我也不应该对你的事坐视不管,你说对吗?” 徐正则未出声。 宁夏笑了笑:“,我相信你的智慧和判断。”她起身,“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找我。” 从座椅里走出去,脚步忽然一顿,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宁夏转身。 “还有,麻烦你和徐阿姨说一声,我们性格不合,已和平分手。谢谢。” 第58章 chapter58 节目播出后,开了国内烘焙实景秀的先例,反响如潮, 用晓凡的话来说,这个看脸的时代简直是没救了,宁夏和徐思齐居然仅凭一张比其他选手养眼的脸蛋就在网络票选中俘获大批观众的心。 这一点是所有参赛方都未能料想到的。 而最跌破眼镜的是,这样一档同台竞技的节目,竟然也能被寄托美好情愫,衍生出观众所期待的综艺cp。 宁夏和徐思齐在第一期节目中的默契配合,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眼神交流,都能被有心之人脑补出无数粉红泡泡。 制片方抓出这一噱头,第二期节目播出的当晚,宁夏和徐思齐被冠以“下棋夫妇”之名,成功窜上热搜话题排行榜前十位。 无心插柳柳成荫,是卢晓力排众议举荐的宁夏,节目影响力正马不停蹄地朝越来越好的趋势发展,卢晓在季彦今面前怎能不得意。谁都能看出,给卢副总插上一对翅膀,她准能立马飞上天。 饼房近日,从卢晓到宁夏,再从宁夏到徐思齐,每天都有最新鲜的八卦。 大黄二百五地挤眉弄眼:“诶我说,干脆小齐和小夏在一起得了,这叫什么,响应人民号召!” 王哥对着他后脑就啪叽来一掌:“去!人家小夏有男朋友,你忘了冬天那会,隔三差五豪车接送了?” 赶巧得见的毕竟在少数,大黄恍然大悟的同时,立刻便有人凑上来问:“真的假的?诶,知道什么身份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到真人,见是见过,可夜里离得远,寒气深重,正脸还真没看仔细,就只知气质不俗。 用餐时间,一群人围坐一张餐桌。 金志良喝了口排骨汤,朝中间瞥去一眼:“有这闲情关心别人的感情私事,还不如想想,下午还有哪些活要干。” 说完,他收拾餐具,起身离开。 他一走,缩在角落里的一个小个子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悄声问:“你们都说是冬天的事了,现在不是没见他再来接宁夏下班么,会不会早就分了?” 他们闲着没事侃大山的时候,宁夏和徐思齐正在电视台准备录制第七场比赛。 三轮积分赛下来,徐思齐总分垫底,这场比赛攸关生死,非常重要。 万斯年最大的竞争对手tao餐厅,两名参赛者目前都未被淘汰出局,总分排名又都分别刚好比宁夏和徐思齐靠前,不论徐思齐第七场比赛能否杀出重围,宁夏单枪匹马闯决赛的胜算都不大。 休息室里,徐思齐原本在低头玩手机,不经意看到宁夏在发呆,抬脚踢在她凳子腿。 宁夏一惊:“……啊?” “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就是有点遗憾。” 徐思齐好像猜到她的心思般,撇开脸,嗤笑:“遗憾什么。” 宁夏情绪不高,闷头说:“我就是在想,他们背后都有师傅,就我们两个,一路自生自灭。” 休息室很小,所有参赛选手都挤在一间屋子,他们来得最早,才得以无遮拦地闲聊。 徐思齐单手锁了屏,手机往裤兜里一塞,隔着一个腿长的距离注视她:“不是。” “嗯?”宁夏不明其意,“什么?” 碰巧,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是一家连锁品牌店的参赛者,另一人已经淘汰,只剩他一个。 “嗨,来这么早。” 宁夏微笑颔首,“你也挺早的。” 背包一扔,那人寻了位置坐下,徐思齐翘起二郎腿,又将手机掏出来,屏幕按亮的一瞬,他随口说了句话:“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自生自灭。” 宁夏一怔,却顾及有外人在而没多问。 直到比赛结束,徐思齐成为本场黑马,她才猛然意识到,有什么事可能是她不知道的。 “什么情况?”徐思齐顺利晋级,宁夏第一个为他高兴,一走出录制现场,她就低声笑呵呵问。 徐思齐昂头:“不就是你看到的情况,怎么样,我厉害吧?” 宁夏竖拇指,极力配合。 徐思齐鼻子一哼:“今天我心情好,晚上请你吃饭。” “好啊。” 原以为只有两个人,没想到刚坐下没多久,徐正则就来了。 他朝她们这桌走来,徐思齐摆弄餐具,没看宁夏,说出口的话却是在解释:“我叫的他。” 宁夏瞄他一眼,没吭声。 眼角余光,其他桌,有人正举着手机拍他们。 徐正则拉开椅子坐下,朝偷拍的方向一瞥,皱了一下眉。 徐思齐大大咧咧道:“下棋夫妇嘛,不用在意。” 宁夏心里正别扭,突闻徐正则绷着声线丢下三个字:“换包间。” 她抬眸,徐正则已经板脸走下台阶,去找服务生了。 三分钟后,他们坐在一间装饰得当的包厢内。 徐思齐作为东道主请客,却丝毫不显客气,三下五除二点了自己爱吃的菜,连问都不问他们意见,就将菜单还给候在一旁的女服务生,顺嘴催了句“上菜快点昂”。 人一走,三人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宁夏喝口大麦茶,思来想去,望向徐正则:“还有两场就是半决赛,你应该很有信心吧?” 她目光直接射向他,徐正则望了眼徐思齐,徐思齐摆手:“我可还什么都没说。” 宁夏视线移动,在两人脸上轻轻一扫:“别把我当白痴好么,你们私下有开小灶,以为我不知道?” 徐思齐瞪她:“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今天实力爆发是吧?” 宁夏笑得讨好:“我可不是这意思啊,你别诬赖我。” 两人一个瞪眼,一个卖乖,气氛融洽。 徐正则看着他们,想起最近炒得火热的“下棋夫妇”,嘴角轻扯,无法理解观众的智商。 “宁夏。”他突如其来地,喊了一声。 宁夏头一摆。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会相信网上的谣言吗?” “啊……是啊。”都过去快一个月了,宁夏愣了一愣。 “是当年那个门童亲口承认的。” “……” 宁夏表情震惊,相比较而言,徐思齐面容平静,像是早已知晓内情。 徐正则沉默一会,眼底逐渐弥漫阴霾:“我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他,你猜这回他又跟我说了什么。” 宁夏摇头。 徐思齐憋不住,咒骂一声:“这人他妈的给钱才肯说实话。” 宁夏顿悟,之前门童和徐正则说了假话。可,为什么? 她看看徐正则,后者眼神阴寒:“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人想拿我当枪使。” ……谁?林成恩? 宁夏心里咚地一下:“已经确定了吗?” 徐正则手里捏着茶杯,阴沉的表情说明一切。 应该是确定了,不然前面两场积分赛他都坐视不管,为什么今天偏偏破例了? 一顿饭,各怀心思,可宁夏心里清楚,就像徐思齐比赛前说的,从今天起,他们不再是自生自灭。 因为,他们从此真正有了甜点王在背后撑腰。 *** 宁夏的世界一直以来都是黑白分明的,她这样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人际交往能遇见的勾心斗角最多停留在人言可畏上,买通别人借以扣上杀人的帽子,这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事,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她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何况,林成恩的女儿林颜夕她还不止一次见过,林成恩之于她,算得上是一位……熟人的父亲? 呃……是熟人吗?宁夏兀自摇了头,点头之交而已。 可她和叶南浔算是熟人吧? 卢晓,林颜夕,他们好像都是从小相熟的朋友,只不过,真情还是假意,在她这个外人看来很难分得清,就是不知道,在叶南浔心里,这群朋友又被如何定义呢? 宁夏并不好奇,只是感到奇怪,为什么卢晓会那么讨厌林颜夕。 如果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她,以她的脾气,保准沉不住气,兜不住火。 思虑许久,宁夏决定暂时不说,跟随徐正则的计划走,以不变应万变。 徐正则担心他们势头太猛,背后招来小动作,半决赛前最后一场积分赛,宁夏和徐思齐都以低分晋级。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想来林成恩对他不够放心,私下已悄悄在买通评委。 宁云生每周都飞南湘录制节目,然后寻找机会到家里看宁夏。 身为评委之一,他比谁都清楚内情,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隐忧与姜熠然倾诉。他能坚守立场,不代表另外两名评审也能恪守人格。 姜熠然得知后,等同于宁夏也随即知晓,后面的比赛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而就在宁夏全心准备迎接第一场半决赛的前一天,卢晓突然发来一条短信,约她在一家私人会所见面。 宁夏回电,想问她什么事,可连拨两次却没人接听。 静了静,她还是去了。 那是一家会员制的高档会所,坐落在某知名大厦的顶层。居高远望,繁华都市尽收眼底。 报了卢晓的名字才被放行,侍者领她前往一个包厢。 敲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宁夏站在侍者身后,看见里面面容精致装扮靓丽的几道身影,心里一凸。 卢晓正身经百战地将目光游走在几个女人之间,不知所谓地和她们扯东扯西,侍者敲门而入,她不经意地抬眸一扫,瞳孔顿张:“你怎么到这来了?” 宁夏抿唇不语,目光带上研判。 卢晓扔了烟,瞪眼朝她走来,在各色眼光中准备拉她出去,身后坐着的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 “晓晓,她谁啊?” “看着有点眼熟。” …… “宁夏,你来这里找阿浔么?”最后这道声音,源自于林颜夕。 其他人全都不出声了,圈子里谁不知道叶南浔终于铁树开花交往了一个女朋友,宁夏,原来就是她。 卢晓当即头皮就是一炸,背对众人瞪着宁夏,恨不得把她一脚踢出去。 宁夏没说话,直接拿出手机,打开短信页面,递给她看。 卢晓低骂一声,深吸口气。 有人趁她不备,用她手机发短信,钓宁夏上钩。 第59章 chapter59 来都来了,不妨看看背后作怪的人有何目的。 卢晓快速整理面部表情,笑吟.吟地挽着宁夏朝沙发区走:“你来找我也不说一声,不是跟你说了明天再约么,急什么。” 宁夏不动声色地暗暗抽手,卢晓在她手背拍了拍,斜眼看她时使了个眼色。 奇怪,宁夏居然能瞬间读懂她的意思。嘴角轻抿,她稍作权衡,终是妥协。 她其实也好奇,有人出暗招引她过来,究竟意欲何为。 她一坐下,不容忽视的目光立刻挡也挡不住,从四周齐聚。 “晓晓,你们好像很熟的样子?” 卢晓歪脖靠她肩膀,亲昵味十足:“还是我介绍她和阿浔认识的,能不熟么。” 其中两个人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一个阴阳怪气地说:“是么,怎么早没听你说?” 卢晓在宁夏肩窝蹭蹭:“你们也没问啊。” 她一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都能深切感受到包厢里愈发浓郁的火.药味。 搁平时,卢晓绝不会与她和颜悦色,不在气焰上压她一头,她心里不舒坦;可现在,她故意演这一出戏,将矛头引向自己,宁夏分明感觉到,她是在保护她。 “听说你是万斯年的一个西点学徒?” 宁夏轻转视线,望向声音来源。 “我说看着有点面善,我在综艺节目里见过你。” 立刻就有人接话:“我也见过,是那个甜品比赛吧?” “甜品比赛?”又有人言笑晏晏地附和,恍惚道,“我好像也看过,代表万斯年参赛的‘下棋夫妇’?” “什么下棋夫妇?” 马上就有声音解释。 紧接着,不屑一顾的嗤笑声幽幽绕绕地传进众人耳朵:“上节目作秀也没个底线,阿浔还不知情吧?” 有人肯第一个站出来撕,其他人全都眼睛闪亮亮地看热闹。 宁夏想笑,这些人,包括袖手旁观的林颜夕在内,都不是善茬儿。 “他知道。”宁夏嗓音甜润,声线朗朗。 她保持微笑,从左至右环视过众人精彩纷呈的神色,最后,目光落向最边沿,安安静静仿佛高雅无害的林颜夕,“我每一场比赛他都有看,我表现得好他会夸我,表现得不好他会鼓励我,知道网上炒热度组cp,他比我还无奈。可他不在意……” 宁夏身板笔直,不卑不亢,“既然知道是假的,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 实话,叶南浔的确是这样说的。 她从来就不是软柿子,她们合伙欺负她,别指望她忍气吞声。 卢晓靠在她身上,饶有兴致地将在场几个女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宁夏是只笑面虎,她们讨不到便宜的。 会是谁发的短信?卢晓微微眯眼,侧身取过一旁的手包,摸出手机。 两个未接来电,手机被人调成静音。 点开短信,果然,删得干净。 有意思,卢晓冷笑。 本就气氛诡异,宁夏话音一落,哪怕只是短暂的静默也硬生生将凝滞的氛围无限放大。 这时候,不知是谁娇笑着轻声嘀咕一句:“也不知道那谁现在过得怎么样。” “谁啊?”另一道声音询问。 “杨姨的女儿。” “哦,你说临安啊。” 卢晓送去两记白眼:“人站你面前,也没见你们叫这么亲热。” 两人被驳了面子,看卢晓的眼神都有点愤恨。 “你对人家怀有成见,还不准我们友善往来了?晓晓,你这脾气真应该改改。” “是啊晓晓,你看看你都单身多久了,就你这逮谁刺谁的脾气,一般人可真受不了。” 卢晓淡讽地一勾唇,完全不把她们的话当回事:“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我。” 其中一个就看不惯她拽上天的样子,正要继续说道,突然有人“咦”了一声。 是之前那个不遮不掩直接呛宁夏的人。她目光幽幽在宁夏脸上打转:“你们有没有发现,她长得很像一个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直视过来,就连卢晓也狐疑地偏了偏头。 宁夏面不改色任由她们打量,落落大方地绽开笑容,宛若十分感兴趣:“哦?像谁?” 那人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浓厚的兴味和同情:“刚她们不说我倒是没发现,啧啧……”她有意卖了个关子,然后笑得悠然自乐,“你长得和陆临安倒有几分相像。” 安静。 仿佛从此刻开始,一场战斗才真正打响。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原本淡然自若的女孩,突然之间,犹如暴雪覆顶,脸色煞白。 另外三个在一旁悠哉看好戏的,更加热切地钻研她的五官,唏嘘声迭起,如同发现新大陆。 宁夏心底空茫一片,手已在膝头攥紧。 卢晓视线未挪,定在她侧脸。 她侧眸看她,极轻地挑起眉梢,眼中含着询问。 卢晓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眨眼,再眨眼。她只见过陆临安两次,一次是好几年前,在林颜夕的车上,一次是去年,万斯年的那场订婚宴。陆临安的模样在她脑子里是非常模糊的。 卢晓耸肩,爱莫能助地撇了撇嘴,提供不了她想要的信息。 恰恰是她的狐疑拯救了宁夏,如果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无异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宁夏迅速沉淀心情,在那些看似小声的交谈声中,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们可真会开玩笑。不过我想,你们认为我和阿浔的妹妹像,阿浔如果知道,一定会感到很亲切吧。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就算在叶南浔面前,她也从未这样称呼过他。 阿浔…… 有点陌生的名字,可她喊得很甜。 卢晓心头正在狂笑,宁夏果然不肯吃半点亏,阿浔倘若真知道她们这样背后嚼舌根,怎么可能感到亲切。 听说,当年他护着陆临安的时候,有个不长眼的说了两句流里流气的话,他当时就冷下脸,直接拿陆临安手里喝空的汽水瓶擦着对方的鼻梁砸过去,此后再没带陆临安参加过他们任何一场聚会。 年少时的叶南浔骨子里就很冷漠,更何况是现在已在商场驰骋纵横多年的他,她这种刺头都要怵他几分,别说是眼前这几个外强中干、比她还要公主病的傻哔了。 只不过,最后那句,恩爱是秀了,肯定会被抓住把柄。 果不其然,卢晓刚闪过念头,就听见其中一个傻哔说:“哟,麻雀刚飞上枝头,就把自己当凤凰啦?阿浔有娶你进门吗?” 吃不到的葡萄总是酸的。 在场五个人,卢晓唯一确定对叶南浔仍旧怀有念头的人,只有林颜夕。其他四个,两个已婚;另外两个,家里也都安排好结婚对象。 她们为什么会针对宁夏,其实卢晓多少也能理解。阿浔早在五年前就和他们这帮老朋友关系断了,据她所知,除了她、严嵚和萧辰,其他都变成了点头之交。 去年那场慈善晚宴上,她还纳闷,怎么好端端的他会帮林颜夕挡蛋糕,还以为两人关系又改善了。 后来她慢慢琢磨出味道,就算那天她不提前推宁夏去害林颜夕出丑,林颜夕也早有预谋,会害她在众人面前丢脸。谁叫所有女的当中,阿浔只还与她往来,她嫉妒呗。这些年和林颜夕相恨相杀,她那点花花肠子,她早就了如指掌。装得与世无争,最会借刀杀人。说不定短信就是她发的。 咦—— 卢晓思路一通,转头瞥向垂眸安静的林颜夕。 作为敌人,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始作俑者就是这朵以杀灭阿浔身边异性为己任的白莲花! 卢晓自认行的端做得正,任何事都放在明面,我讨厌你绝不会宁愿恶心自己也要装模作样地喜欢你。 可林颜夕却恰恰做着她最恶心的事,假模假样,令她作呕。 她狠狠地盯着她,也许眼神太过于锋芒,林颜夕得到感应,轻轻掀起眼角施舍她一记凉淡的目光。 而就在这时,宁夏笑了笑,不给敌人丝毫的喘.息机会,淡淡然道:“他带我参加了周末的家庭聚会,我都说晚一点再去了,他非说瓜熟蒂落,是时候见父母了。” 视线相对,卢晓一眼望进林颜夕神色中的震惊,仔细寻味,还有浓浓的不甘和不敢置信。 卢晓心里大爽。 终于不是只有她,被宁夏活活气死了。 第60章 chapter60 卢晓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上像只旗开得胜的开屏孔雀,不停和宁夏说刚刚那几个人丰富多彩的表情。 宁夏闷不吭声,毫无兴致。 喉咙里梗一根刺,久久咽不下。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心,事情就自然变得很严重。 卢晓神经不粗,相反,还很细腻。她琢磨琢磨,瞟她一眼:“诶,她们说你像你就像啊,陆临安长什么样我是不记得,你要真这么在意,弄她一张照片过来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是轻而易举,晓凡肯定有她姐的照片。可是,她不敢。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胆怯,明明说好会一直相信他。 也许……是因为对方是他默默装在心里那么多年的姑娘,她没底气和她比分量。 万一,真的像呢? 万一…… 不敢再往下深想。 宁夏深深埋下头。 夜色斑斓,窗外灯火流萤。 卢晓脾气硬,看不惯她软弱:“喂,当得了一时的缩头乌龟,能当一辈子吗?就算阿浔是因为这张脸才看上你——” 宁夏面无表情扫来一眼。 卢晓噎了下,扁嘴继续:“你一没色.诱,二没整容,你又不是过错方,你怕什么?” 宁夏不出声,一分钟后,她拿出手机。 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有你堂姐的清晰正面照么,发我一张。 晓凡正在卧室里举手机唱歌,回复很快:堂姐? 宁夏:就是去年在万斯年订婚的那个。 晓凡:你要我姐照片干嘛? 宁夏:先别问,有么,发我。 晓凡:你等等,我去电脑相册里找找。 等待的过程中,宁夏指节一点点发紧,她努力做了两个深呼吸。 卢晓在一旁说:“挖掘真相呢?” 不关她事,她是一点不揪心,但她太好奇了,如果真的长相酷似,那宁夏岂不成了陆临安的替身? 终于,屏幕有了新的动静。 晓凡发来一张去年的照片,还是订婚宴开场前她在化妆间和陆临安的合影:我姐不爱拍照,更别说自拍了,只有这张是最近的,今年的没有。你要她照片干嘛啊? 宁夏没有回。她点开照片,将那张恬静笑着的面容放大。 订婚宴时没留神看清的脸,时隔十个月,以另一种全新的感受进入她的视野。 像吗?她……不知道。 卢晓眼尖:“给我瞅瞅。” 宁夏没理她:“专心开你的车。” 卢晓:“你就让我看一眼。” 宁夏举起手机,屏幕转向她。 刚好遇到堵车,卢晓夺过手机反复对比,一会瞄照片,一会盯住她,宁夏被她盯得更加心烦意乱。 “啧……” 宁夏心下一沉:“怎么了?” 卢晓摇了摇头:“你还别说,是有点像。尤其是……” “是什么?”宁夏声线绷紧。 车流缓慢行进,后面鸣笛催促。卢晓却置若罔闻,直直凝视宁夏:“你这双眼睛。” 入夏的夜晚,宁夏却感到冷。 卢晓将手机还给她,慢悠悠地起步,咕哝了声:“催什么催,吵死了。” 晓凡一遍遍追问,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就差一个电话打过来逼问了。 宁夏敲字,回复:你觉不觉得我和你姐长得还挺像的? 晓凡发来一个黑人问号脸。 宁夏:你仔细看看。 好半天没说话,约莫过去五六分钟,晓凡哈哈大笑地说了句:我脸盲,倒没觉得像,刚我妈进来我让她看,单看倒没什么,拿你照片一对比,我妈说是像,你和我姐像对姐妹花。 宁夏僵坐着,一时间散了所有力气。 晓凡:我妈说你俩有个地方最像,就因为那里像,□□也跟着像。 宁夏手指冰凉地输入两个字:眼睛? 晓凡:对,眼睛,你们都是凤眼。我妈说了,凤眼代表聪明。 深呼吸也无法控制胸腔里逐渐翻滚的气流。亲戚朋友都能有此发现,何况是叶南浔? 该如何解释? 爱屋,及乌吗? 卢晓坚持开进公寓楼下,眼睛透过挡风玻璃不停朝上望,嘴上问:“真不用我陪你上去?万一你怂了,有我在,我还能在旁边提醒你硬气一点。” 宁夏敬谢不敏:“我算是知道你和那帮人为什么能玩到一起去了,你们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冷着脸说完,她直接开门下车。 耳边轰然,是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 知道不应该多想,他那么好,那么宠她,他们在一起的每一点每一滴都实实在在得倍感心安,可她就是觉得特委屈,换做任何人,一定都不愿意与男朋友的前女友长得像吧? 这算什么? 前面所建立的安全感就像是全部清零,她再次陷入一个叫作“叶南浔的过去”的漩涡里。 叶南浔回来,就看见宁夏躬身缩在沙发里,像一只可怜的小虾米,戒备而茫然地望着他。 他几步上前,单膝跪在地毯,半蹲在她面前,左手轻覆在她柔软的头发上。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嗓音微沉,神情严肃。 宁夏抱膝不动,只抬起眼,沉默与他对视。额前碎发凌乱,被汗打湿。 他替她捋了捋,不再说话,就只是看着她,等她说。 说什么呢?宁夏张嘴,却发不出声。 太奇怪了,这种感觉太奇怪了,难道她也要像问晓凡那样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他:你觉不觉得我和你妹妹长得还挺像的? 完全……说不出口。 她就这样眼白纯清地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开着,露出下面小小一排白净的牙齿。 他向上一倾身,额头贴过来,低头笑了:“要不先喝点东西,缓缓再说?” 这样的叶南浔,这样的他,不知怎地,让她眼睛一酸。 眼眶霎时湿润,泛了潮。 “今天有人用卢晓的手机给我发短信,把我骗去她们的聚会。” 叶南浔退开身,依稀有了愠色。 宁夏一瞬不眨地看着他:“她们说,我长得像一个人。” 像谁,不用明说,他肯定懂。 宁夏不放过他一丝表情,奈何他太镇定,并未泄露多少变化,只是微微蹙了眉。 “因为这个难过?” 宁夏伸手抓他手臂,他身上还穿着西装,水蓝色,夏夜里却显不出窒闷,反倒清爽。 “难道我不应该难过吗?”眼睫轻轻一眨,眼泪就落下来。 叶南浔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长指掠过她眼角,抹去潮润,望进她逐渐凄哀的眼底:“我和你说过,我的世界,从来容不下第二人。” 是说过,可也可能还是一个人啊。 像是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叶南浔接下来的话要比方才语气沉冽,目光也更深邃:“如果我还记着她,就不会和你开始。” 他真的很严肃,就像不苟言笑的老师正在教育学生。 宁夏没能绷住,眼泪唰地下来。 “可为什么偏偏这么巧,我和她长得像?” “不像。” 宁夏刚垂下眼睑又倏地抬起,朦胧的眼睛里疑惑茫然。 “你是你,她是她,你们一点也不像。” 叶南浔侧身,从茶几上方抽出两张纸巾,无声为她擦泪。 宁夏任由他动作,连身到心都仿佛静止一般。 擦干净后,他才略一掀眸,沉静地看着她:“你不是说,起初对我挺无语,觉得我很奇怪么。” 宁夏不点头,也不摇头,她记得她是说过,还不止一次,他还向她道过歉。 “你觉得我奇怪的那段时间,看到你,总能让我想到她。” 宁夏嘴巴一鼓,他食指沿中间一压:“先听我说完。” 温暖的一抹力度贴在唇上,宁夏眼角微微瞠大。 “人只有了解了,才能揭开面纱,看清本质。”长指并未收回,叶南浔靠近她,与她眼睛的距离只剩一寸,“你们是不同的两个人。我很清楚,住进我心里的人是谁。” 呼吸交错,属于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信我吗?”他问。 宁夏咬唇,不断暗示自己不要去钻牛角尖,没有意义,只会徒增烦恼。他主动开诚布公,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去想东想西,就有点愚钝了。 启唇,牙齿在他食指磕了一下:“嗯。” 然后,她就看到他缓缓地笑了,云开雾散的笑容,蔓延至眼角眉梢。 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好姑娘。”极轻的三个字,基本没用力,低低地飘至她耳畔,就像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在对他自己说。 *** 翌日,宁夏第一场半决赛发挥稳定,徐思齐表现差一些,吊车尾挤进前五名。最大竞争对手tao餐厅的一名参赛者惨遭淘汰。 对于万斯年而言,宁夏和徐思齐的比赛成绩是理所应当的,毕竟徐正则的大名摆在那儿,作为他的徒弟,输给其他人就是在砸他的金字招牌。只不过,他本人对此无感,我行我素惯了,并无这份认知。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建恩是否成功买通评委成为宁夏心中的一个谜团。 她不知道的是,徐正则和姜熠然已经伙同宁云生私下解决这件事,建恩旗下的tao餐厅之所以会被公平地淘汰掉其中之一,就是因为买通未成功。 谁知没过两天,就有营销号在网上爆出所谓的黑幕,直言揭露某台热播综艺的评委营私舞弊,某名大热选手其实与之是父女。 话题只需稍稍一炒,网友秒速就能寻找出蛛丝马迹。 大热选手无非只有几位,哪怕先录后播,名气从始至终都具备,评委也只有三名,单从姓氏就很好判断,宁夏和宁云生,宁夏是知名美食家、制片人宁云生的女儿。 网络哗然一片。 马上又有匿名知情人出来作证,讲述一两件似真似假的宁家家务事,一时间,真真假假早已不重要,该综艺的真实度遭到大众普遍质疑,节目组紧急致电宁云生寻求真相,宁云生只字未言,主动愿意退出之后的节目录制。 双方是签过合约的,他单方面的隐瞒给节目带来空前大的恶劣影响,即便该综艺的总制片和他是多年老友,也只能在适当范围尽量协商。追责在所难免,宁云生极有可能需要赔偿违约金。 随后,宁云生在个人微博针对此事发表致歉声明。 申明中明确表示,他与女儿是在双方未知的情况下分别加入的节目,之后他也未有任何营私舞弊的行为,如若不信,可回看每期节目他对宁夏甜品的评价和打分。 但他在知晓女儿参加比赛之后却未能及时做出正确抉择退出评审之职,实属最不应该。这是他的过错,与节目组无关,也与他的女儿无关。是他辜负了观众和合作方的信任,对于他造成的种种问题,他愿承担所有责任。 可是这件事依旧没完,宁夏成为众矢之的,就连与她被动组成“下棋夫妇”的徐思齐也被殃及。 宁夏和徐思齐都来自万斯年,万斯年酒店网络上的口碑变得极差。 幕后推手这一招,一箭三雕。 第61章 chapter61 母亲意外身故后,宁夏接受过一整年的心理辅导治疗,至今仍不敢考驾照学开车,看到或是经历汽车碰撞,依然会遭受心理冲击, 宁云生担心她承受不了舆论压力,连夜飞来南湘。 他有门禁卡,也有家门钥匙,只是宁夏都不知道而已。 已是下半夜,他轻手轻脚进屋,乌漆墨黑,他也没开灯,就坐在沙发,双手扶于膝,默默忍受胃痛。过了好一会,他才站起身,走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喝。 一大早,姜熠然起床后看到他也没意外,两人早就通过电话,他还给他在沙发留了一条薄毯。 他起得早归早,可宁云生已经在做早餐了。 宁云生手握汤勺,站在厨房里回头问:“你和她昨晚怎么聊的?” 姜熠然例行一杯蜂蜜水,仰头喝两口才压了压唇角,面无表情地说:“能聊什么。你就算把嘴皮子说破,她也能照样装作无所谓。” 宁云生皱眉。 姜熠然却突然吊人胃口地笑了笑:“不过……” 锅里汤在扑,宁云生却无心理会,直直望着他。 姜熠然看他一脸紧张,笑容更添加上几分兴味:“放心,她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倒是你走运了,我看她倒不是像在愁自己,八成心里正担心着你。” 一个“你”字,音调拐了个弯儿,莫名有种“便宜了你”的味道。 姜熠然对宁云生的态度一直都很复杂,一方面和宁夏怨恨他,另一方面却也明白不能让父女俩关系始终僵着,因为姐姐姜琬在天有灵,一定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姜琬有多爱宁云生,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天上掉馅饼,宁云生还在发怔。 姜熠然转身朝入口花园走,准备去给他饲养的宝贝香草浇水。 “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了。”语调漠不关心,俨然会袖手旁观。 宁云生听到身后噗噗翻滚,忙回头,揭开砂锅锅盖。 透明玻璃上湿哒哒的都是红色汤汁,黏糊糊的,就像他此时的心情。 七点半左右,宁夏下楼。 锅里小火温着蘑菇南瓜汤,食材丰富,鸡蛋、虾仁、玉米……像是大杂烩。 这不是姜熠然的做菜风格,她当即觉出猫腻,扬声问正在看晨间新闻的人:“他来了?” 姜熠然下巴一抬,扫向厨房方位,笑:“你看看,这不对人家还挺了解么。” 宁夏没吭声,犹豫片刻,走出厨房,站在餐厅望向客厅沙发,姜熠然正悠然自得地靠坐在正中央,扭头看着她笑。 笑容太熟悉,分明对她了如指掌。 这时候再忸怩也没意思,宁夏一咬牙,直接问:“他人呢?” “我说你喜欢吃复兴路上的那家王记生煎,去给你买去了。” 明明是你喜欢吃。宁夏腹诽。 “他……”呼气,“他怎么样?” 姜熠然淡淡然的:“什么怎么样?” “……”宁夏吸气,“你别装。” 姜熠然继续可劲儿逗她:“那可不公平,只许外甥放火,不许舅舅点灯。” 幸亏平时锻炼出较强的心理素质,宁夏皮笑肉不笑:“有意思么。” 姜熠然慢慢转回头,目光对着电视屏幕。新闻主播是广为人知的熟面孔,十多年过去,模样变化不大,依旧看着年轻硬朗。想想也是,比他大不了几岁,皮肤身材都保养得好。 “宁夏你过来。” “干嘛?”虽疑惑,可却也径直走过去了。 姜熠然下颌抬了抬,指向屏幕:“猜猜他的年龄。” 电视上的人她认识,沈飞白,央视知名主播。她初中就看他播新闻,资历浅,出镜少,可她就是记得他,那时候还指着家里电视机当宁云生的面夸他帅,几年后他坐上新闻联播主播台,她没心思夸,也没人听她夸了。 第一次见他就是在晨间新闻,多年过去,又在早晨的新栏目里看到他。 “反正没到四十。”她在心里估算了下。 姜熠然瞅她:“老宁多大?” 宁夏转头,诧异看他。 姜熠然已在她不知不觉间收起笑脸:“不妨做个预想,沈飞白到老宁这个年纪,和老宁现在比,谁更显老?” “你想说什么。”她不是在问话,语调很平。 姜熠然视线一转,不再看她,食指在膝盖轻轻敲着,轻描淡写地转换到下一个话题:“这房子是他买的。” “……” “就他那点死工资,哪儿够。好在出过几本畅销书,做火过两个栏目,在美食领域混出来个名气,后来走出体制创立工作室才不至于起步艰难。” “当年你那么不待见他,看见他就要死要活,我也不能任由他往你跟前凑。没办法,我就和他说,女儿我替你养,她认不认你我管不着,但你得给她提供足够好的物质生活。母爱你这辈子是没法弥补了,父爱她现在也不稀罕,精神你给不起,你能给的也就只剩物质。” 说到这儿,姜熠然摇头轻笑,“老宁这人也是个死脑筋,我让他去赚钱,他还真就埋头只顾工作,和你妈活着的时候一个样儿,一心只想着要让你们母女过上好日子,也不知道适当多空点时间补救一下你们的父女关系。” “我知道你怨他不单单是因为那一件事,还有这些年他对你甚少关心。” 姜熠然稍稍低下头,语气放缓,“可他就是这么个人,死脑筋转不过弯,你能拿他怎么样,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一辈子吗?” 一边是他在说话,一边又是沈飞白稳健低沉的主播腔,宁夏双手握拳,嘴唇抿得死紧,唇瓣压得持续作痛。 还能怎样? 想让她怎样? 选择权从来都不在她这里…… “现在是什么情况……”宁夏疲于继续深究。 姜熠然知道她在问什么,刚要答话,外面门开了,不用说,肯定是宁云生买过生煎回来了。 塑料袋轻响,钥匙圈碰撞,再然后,便是换好拖鞋,向里面走的脚步声。 宁云生拎着装生煎的包装袋,撞见两双看向自己的眼睛,明显愣了一下;面对宁夏,甚至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 姜熠然摆头,对宁夏说:“人回来了,你自己问。” 他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懒懒地插着裤兜,经过宁夏身后,上楼去了。 宁云生自然还是懵着的,眼神对宁夏:“问什么?” 宁夏目光笔直:“我看到你在微博发的道歉信了。” 宁云生沉默。 姜熠然没告诉他宁夏也有微博,但他多少能预料到,她总有地方可以看见。因为,网络触角延伸得太广太密。 宁夏停顿几秒,难得有点局促:“你……没事吧?” 声音虽平,但却难掩关心。 宁云生受宠若惊。 “没事,我当然没事。”他咧开嘴,笑容温和,带点儿感激,令宁夏心口不自觉收紧。 太怪了,这种相处模式太怪了。 她感到不舒坦,抿了抿唇。 “我听说……你要赔偿违约金。” 宁云生笑着宽慰她:“还在协商,暂时没到那地步。” 关键词:暂时。 宁夏看着他,没吭声。 忽然没人起话题,宁云生偶获惊喜,只顾对她笑,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望着,宁夏越来越尴尬,眼神开始躲闪。 “噢……”他总算回过神,举起手示意,“我买了你爱吃的生煎,快点趁热吃,生煎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他转身朝餐厅走,将里外包了两层的王记生煎放到餐桌。 “我煮了汤,还没吃吧?”他笑着回头看她一眼,行至厨房去拿碗盛汤。 生煎其实是酱酒爱吃,宁夏提都没提,默默无言地走过去坐下了。 父女和解的一小步,却是彼此人生旅途中艰难险阻的一大步。 *** 代班救场的新评委,不再是国内鼎鼎大名的美食评论家,而是演艺界举足轻重的一名影视明星。 该明星素来以居家好男人的形象出现在观众视野,日常生活喜欢做菜,并且对美食佳肴颇有研究,节目组请他,也算是挖空心思。 第二场半决赛,宁夏依旧发挥稳定,徐思齐却未再被幸运女神眷顾,止步三强。 比赛结果意外流出,引来网上热议。 过程看不到,黑幕的影响又未退,网友不买账,不再相信节目的公平性。 怎么办呢,炒话题呗,用“下棋夫妇”面临分别的话题压盖危机舆论。 话题是吵起来了,可也同时带来另一波声音——恶意炒作,宁夏和徐思齐根本就不是情侣关系。 谁说是了,不一直都是你们自己在联想吗? 宁夏看到网上的一些言论,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扶额。 以为卢晓肯定在焦头烂额,谁知两人通话,她却乐天达观地说:“往好处想,万斯年的知名度不也炒出去了么,不管形象好赖,该好奇的还是会好奇。”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万斯年最近的入住率比起上两个月可是回升了不少,几个餐厅的营业也都恢复正常状态。就是苦了你们俩,以个人身份站在风口浪尖里挨骂。” “你知道就好。”宁夏也不和她客气,“我代表徐思齐,为我们两个申请精神补偿费。” “没问题啊。”钱方面,卢晓向来大方,“我批了。” 宁夏被她豪气干云的语气搅懵了一下,反倒不知如何回应。 卢晓却将话锋一转,用一种看好戏好开心好解气的口气说:“你知道上回谁给你发的短信吗?” 宁夏一怔。 “我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是林颜夕。阿浔问我,我就说是她,你猜怎么着,还真是她!她在阿浔面前承认了!”卢晓痛快大笑。 “你等等——!”宁夏有点惊,“你说他问你了?什么时候?” “当天晚上就电话问我了好么!”卢晓难以置信她居然不知情,“他声音能把人冻死,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我好心安慰他两句,谁知道这也能碰到铁板,他用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 后面又翻着白眼嘀咕一句,“不然,我肯定转手就拨你电话。” 宁夏:“他说什么?” 卢晓白眼球翻得更大,拖长音调:“他、说——!你、们、很、好——!” 宁夏几乎能脑补出他说话时的神态和语调,她浅浅地弯唇,顿了顿,询问:“你说林颜夕承认了,什么情况?” 这就问到卢晓的兴奋点了,她立刻一改态度,津津有味地说:“我就知道阿浔肯定会找她,她第二天一早就出国了,我等她回来,就第一时间黏去她身边,她去哪儿我去哪儿。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停问她是不是她干的,她不肯承认我就不走。你是不知道,她都凶得叫保安赶我了,幸亏这时候阿浔终于出现,没让我白等一场。” 铺垫得好长,宁夏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旁观了一场史无前例精彩绝伦的好戏啊。”卢晓笑得开怀。 事实上,那天的情况是—— 林颜夕内线叫来保安,但可惜保安还未到场,门外秘书就敲门告知,叶氏的叶总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林颜夕当即升起不好的预感。她看向露出期待神色的卢晓,面部绷紧:“你说了什么?” 卢晓说:“你什么都没做,我能说什么。” 这话无异于默认,林颜夕真恨不得杀了她。 她拎包,直接朝门外走,想要以行程匆忙为由躲避交谈。 卢晓眼疾手快拦住她,扯开嗓子冲外喊:“阿浔,快进来啊,有人要畏罪潜逃。” 林颜夕一双眼睛怒得发红,与卢晓拉拉扯扯间,猛地推她一把,低吼:“你疯了!” 卢晓酿跄后退,背后撞上一人胸膛,是叶南浔。 “阿浔,她躲着你,她心虚!”卢晓指着林颜夕,先发制人。 叶南浔拂手将她向旁边推了推,目的直接,直视林颜夕。 他没什么表情,迎着落地窗外打进来的晴暖光线,面容有些虚化,可眼神却清冷锐利,穿透阳光,漠视一切地望进林颜夕尚未能戴上防护面罩的眼底。 这算什么?冷暴力?一边是等着看笑话的卢晓,一边是眼里无她的叶南浔,林颜夕情绪不稳,快速梳理长发,整顿神态后,无辜笑:“她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想知道……” 她秀气地皱皱鼻子,抿嘴,“你们两个为什么会一同站在我面前,拿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和莫名其妙的眼神找我兴师问罪。” 她气性高傲,不看卢晓,只单单看着叶南浔,一眨不眨,骄傲地昂头,先行质问他。 卢晓轻声嗤笑,别过脸,懒得望她,嘟囔:“装。” 声音很小,可林颜夕却听得很清楚,她喊她的名字,尖锐且愤怒:“卢晓——!” 卢晓被刺得摸了摸耳朵,不耐烦扭头。 论气势,此刻的林颜夕气场全开:“我忍你够久了,我一直拿你当朋友,你是怎么对我的?” 卢晓简直听不下去:“你拿我当朋友?喂喂喂,你够了啊,咱俩那点破交情,也值得你这么包装吗?这要是有个外人在场我还能陪你做做戏,阿浔又不是不清楚我们过去是怎么相处的,你当他面说我跟你是朋友,你当他瞎啊!” 气势不足,可嘴皮子利索,这一点,林颜夕始终比不过。 卢晓乘胜追击,抱肩轻耸,冷哼:“你当年怎么针对陆临安的,你当我也瞎吗?” 一句话,林颜夕震惊地看着她。 卢晓心说:阿浔几年前突然和我们这群人划清界限,你当我不会奇怪,不会去调查么。他对其他人都还算客气,唯独对你特别冷淡,难道我就不好奇? “人在做,天在看。”卢晓褪去伪装,冷笑,“回去转告林叔,我们万斯年好着呢,他老人家以后,就别来操心了。” 这算是把为何会突然与她彻底撕破脸的原因讲清楚道明白了。 两人目光相对,都仿佛是这时候才认清对方。 卢晓以前只把她和林颜夕的相处当做人际关系中的小打小闹,看不惯是一回事,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反正她乐意陪她玩,玩到老都无所谓,可如今却完全变成原则性问题。 别看她活得挺混账,为人处世好像没什么原则,一旦这事儿牵扯到家人,牵扯到唯一的亲人和家业,那就对不起了,不把人往死里整报仇解气,她就不姓卢。 林颜夕最想得到什么,阿浔的心啊。她就偏要当着她的面把希望撕碎给她看。 卢晓和宁夏说她旁观了一场好戏,可由过程来看,她是好戏前半程的参与者,没有她在一旁推动林颜夕的情绪,林颜夕不会抵抗薄弱,招架不住之后才出声的叶南浔。 “我有表现出让你误会的行为?” 他没有用责问的语气,而是平铺直叙地问出心中所惑。只不过,无丝毫笑容的他,冷凝的眼神依旧朝外释放,即便不发火,也知他只是暂时忍耐而已。 林颜夕不答话,她尚未能理解他的意图。 “我们从小相识,过去,我有表现出让你误会的行为?” 他又问一遍,这回,眉头深锁,语气到后面有所加重。 林颜夕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一点点握紧,哪怕最近几年他都对她态度冷淡,可如此沉肃生冷,她却只见过一次这样的叶南浔, 在他得知被她利用的时候。 当年也是因为卢晓,她才会和陆临安生出嫌隙。她有把柄在陆临安手里,她怕陆临安告诉他,不得已才决定主动自首。 只是,她的供词真假掺半。 她曾求他帮忙,拍张合影骗过骚扰她的异性,好假装已有男友。 以叶南浔的性格,他是拒绝的,可经不住她软磨硬泡。 那时他们都还是小年轻,关系又不错,一点小忙,顺手之劳而已,多求两次就勉强答应了。 她直接把照片发在脸书,因为她知道,陆临安一定会看见。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关注自己,好笑的是,那样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号,谁也不关注,只关注她,主页还干干净净,什么内容也不发表,周日晚上定时出现在她的访客记录里。 陆临安当然想不到,很早以前她有个朋友私下编了一个小软件,专门用来破解脸书的访客记录。 她注意她很久,一直都不能十分确定。 直到,照片曝光后,她第一次给他留言,问她,这是不是你男朋友? 她告诉她,是。 此后,这个小号就再没出现在访客记录里。 陆临安不傻,后来正是因为她察觉这件事她可能知晓了一二,她才破釜沉舟,主动交代,未经他同意,发过一张照片,并暗示他是她男友。 他当时周身的气场就和现在一样,冷冰冰的,让人一眼生寒。 有所不同的是,那时候,乌云压顶,他脸上的阴霾仿佛再也不会散去;而此刻,只是冷,眉宇间的希望还在。 为什么呢? 林颜夕不明白,可调查过当年始末的卢晓却明白。因为……彼时,陆临安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而此时,宁夏还在啊。 林颜夕是害他和陆临安误会渐深的罪魁祸首。 …… 叶南浔连问两遍,林颜夕都僵着嘴不说话。 最后,他仅剩的一点耐心都被磨尽:“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第62章 chapter62 卢晓断断续续地讲述完大概,宁夏却长时间沉默。 “怎么了?他替你出头,把你感动得都说不出话了?” 宁夏心情复杂:“你是说,他们是因为一个误会才没能在一起?” 卢晓:“你思维可够偏的,居然想的是这个!” 没办法,她也不想,可经历一些事,尤其是知道她和她长得相像,陆临安这个名字就像个魔咒,以为咒语解开了,可实则这段时间一直都在。 卢晓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撇撇嘴,叙述:“你认识萧辰吗?” 宁夏:“不认识。” “这也难怪,他人在青海,不常回南湘。”卢晓说,“小辰是我们这群人当中的一个弟弟,和阿浔、陆临安都关系挺好。我不玩脸书,他玩,他一直以为林颜夕和阿浔是一对。林颜夕那张照片是删了,但小辰旧手机里有截图,我早前逼着他发给我了……” 有点答非所问。 宁夏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其他有价值的信息。 “小辰都误会了,陆临安肯定也会啊。我是不知道陆临安心里有没有阿浔,反正阿浔喜欢她倒是喜欢得要死。” 她说话一点都不顾忌宁夏感受。 她也是喜欢的。宁夏还记得陆临安订婚宴那天,在那个昏暗的楼梯间,叶南浔曾说—— 你暗恋他,他刚好也暗恋你,这个几率是不是很小?可悲的是,把时间都耗在互相暗恋里,硬生生错过。 原来,他们竟是这样错过的。 这通电话的末尾,卢晓终于还是没能憋住话,很奇怪,她在面对宁夏时才有这份强烈的倾诉欲:“宁夏,我爸马上就要回来了。” 宁夏一惊,随即怀揣着心事,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说:“很好啊,你不用大老远跑去找他了。” “是啊。”卢晓长出一口气,随口抱怨,“老头子也真是的,养病就养病,怕我担心还瞒着我。” 宁夏:“生病了?” “嗯……”声音突然变得闷闷的,“烦人!” 也是父亲告诉她,她才知道,针对万斯年的幕后黑手是谁。 *** 很快,宁夏便见到了卢乾坤。 他坐在轮椅上,由卢晓推着,被酒店高层前呼后拥,来到负一层西饼房。 他看上去比叶南浔的父亲老多了,加上大病初愈,脸色还很苍白,说话的气力也提不上去,嗓音略带嘶哑,喉咙里似乎一直压着一口痰。 宁夏是明星学徒,成为重点鼓励对象。 卢乾坤为她加油打气,并感谢她和徐思齐为万斯年的拼搏和贡献。 徐思齐左耳进右耳出,全当客套话。宁夏笑容比他真诚,一会点头,一会摇头。 徐正则陪同离开,饼房里一群人趁他不在,抓紧时间松懈一小会儿,喝喝茶聊聊天。 一小时后,徐正则回来,众人已迅速各就各位,低头忙于手头事。 “宁夏。” 宁夏把头抬起。 “进来。”徐正则朝工作间走。 “哦。” 宁夏举步跟上,他坐,她也坐,两人面对面,徐正则神情有些古怪。 “刚刚卢董布置下来一场订婚宴。”他顿了顿,强调,“就在下个月。” 宁夏未吱声,但看他眼神,好像她必须要有反应似的,于是,慢半拍地“哦”了声。 徐正则却意味深长地笑了:“你知道是谁订婚吗?” 她也笑:“你又没说,我怎么会知道。”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小弹球,砸一下,弹到手里接住,再砸一下,眼睑低敛,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卢晓和叶南浔。” 连贯说完,一字未顿。 宁夏……懵了。 *** 她根本不信,让她如何去相信呢,昨天晚上那个即将和卢晓订婚的人还说想尽快和她结婚…… 昨晚两人黏糊糊地腻在一起,之后就又有些脱离掌控,他低头埋在她颈间,深呼吸的时候,热气儿就在她皮肤上转圈,一层一层地覆盖,只增不散,她脸红脖子粗的,热得后背都发汗。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拿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好像等不下去了……” 嘴唇就贴在她颈窝,一说话,两瓣唇扫动,像在亲她,更要命的是,嘴里的热气儿是湿的,烫得她脖子忍不住朝后缩。 可他却按住她不让动,温热的唇擦着肌肤往上移动,亲在她的嘴巴上,含着她的唇,说:“我们尽快结婚,好不好?” …… 她不信,他不可能和卢晓订婚。 可想归想,还是无法淡定。陆临安的事她都还没能彻底消化,一眨眼就又来一件,他怎么事情那么多啊! 宁夏有点烦躁。 工作时间,手机静音锁在换衣间。下班后宁夏才看到一条未接来电,是晓凡。 饼房就只有她一个女厨师,她和女清洁员共用一间换衣室。 夜已深,只有她一个人。 她朝柜门一靠,拨通晓凡电话。 晓凡踟蹰:“小夏,我今天在大伯家,偷听到一件事……” 宁夏听她态度就猜到接下来心情会变差,不过,她不是已经很差了么,再差也似乎差不到哪里去。 她直接问:“什么事?” “呃……”晓凡犹犹豫豫,抓耳挠腮的,“我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我就听了那么一句,后面说了啥没听到。” “什么事,你说。” “我……我听大伯和大伯母说,我哥……”晓凡鼓足勇气一咬牙,快速冲口而出,“我哥要和别人订婚!” 宁夏什么话也没说。 晓凡着急:“你怎么了?给点反应啊。” “我没事。”脊背离开柜门,宁夏转身,拿出背包,将柜门锁上,朝门外走。 “你别憋着,有什么话你就说,想问什么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去问都行。” “我真没事。”到门边,宁夏抬手关灯,背后光线全灭,一刹那的明暗变化映入她的眼底,她低着头,食指指腹还摸在开关上没有挪开,心里很静,能感觉到自己平稳正常的心跳,“只要不是他告诉我的,我都不信。” “小夏,怎么还不走?”金志良路过门外,看见女更衣室门口的墙角边立着一道人影,简洁的t恤和牛仔短裤,不用辨认也知道是她。 收线,宁夏将手机塞进牛仔裤前方口袋里,扭头应道:“就走了。” 一起乘坐电梯到一层,金志良边走边和她谈论接下来的三强争霸赛,不动声色地探寻她目前的心理状态,怕她有压力。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到员工出入口。 宁夏低头走路,金志良突然噤声。 她奇怪地抬起头,这才看到,叶南浔就站在门外路灯下,西裤,白衬衫,双手插兜,微微凝神,头顶的那盏路灯投下橘黄色灯光,夏夜里,飞蛾环绕。 他不是没有黑白服饰,平时也会穿,只是蓝色穿的频率偏多一点。 他曾和她笑言,以前百无禁忌,艳一点的颜色也愿意尝试。不同的色彩套在身上,心情也会微妙地有所不同。 她开玩笑地说:现在年纪大了,有所顾忌了? 他轻笑,说了一句她没放在心上的话:心境的确不一样了。 现在想来,和那个人错过以后,心境就大不如前了吧。 有时候特唏嘘,总为他感到可惜,可平静下来,又忍不住笑自己,傻不傻啊。 这两天慢慢就把事情看淡了,觉得,换自己来爱他,也许是上天安排呢。老天爷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让他遇见她,怕他还是死脑筋,只有长相酷似,才能从一开始成功进入他眼里。 长情的人多福报,她一直坚信。 所以,遇见她,是他的福气。 偶尔自恋一下,心情都能变开阔。 金志良不当电灯泡,甩甩手便走了。叶南浔听到声音,抬头望过来。 黑沉沉的夜里,他站在马路牙子上方,背后,不时有车经过。 宁夏注意到他没有开车过来,一定是又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 唇角微动,微笑,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盛夏的夜晚偶有微风,褪去白天的暑气,竟然有一点点凉意。 宁夏光着腿,原地蹦了下,微仰头站他面前,笑眯眯:“怎么不提前说会来接我?” 叶南浔牵起她的手,转身朝斑马线的方向走。 “给你个惊喜不好么。” “好啊。”五指交握,宁夏动动手指捏了捏。手掌温暖干燥,指节瘦削修长,和与晓凡手牵手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停在斑马线前等绿灯,叶南浔偏眸看她一眼:“没有事情想问我?” 呃?宁夏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哦不,她更没想到他好像知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慢慢转回头,宁夏目视前方,看着匀速变化的数字,“嗯”了一声:“有。” 她不再嬉皮笑脸,但也没表现出气恼,十分心平气和地说:“你要和卢晓订婚吗?” 他果然已经知晓,未作惊讶便反问:“你信?” 宁夏摇头,顿了顿,抬眼看他:“除非你说是,不然我不会信。” “是。”肩并肩,他侧头看着她,眸光沉静,古井一般深邃。 心狠狠往下一沉,宁夏瞠大眼睛,还算镇静,可眼底情绪翻滚,感觉流出眼泪只是早晚的事。 绿灯。 宁夏手臂用力,想要挣脱他,可他握得很紧,根本甩不掉。 两只脚已向前挪动半步,回头,眼睛潮红。 “订婚是卢伯伯提的建议,我并没有答应。” 宁夏瞪他,胸腔上下起伏:“可你说是。” 叶南浔的无奈无人能够体会:“他单方面宣布,我很被动。” 不止他被动,卢晓也被动。突然就被订婚了,她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眼睁睁看着父亲将订婚事宜一桩桩传达,问原因又问不出来,只说觉得阿浔适合她,嫁给他最放心。 卢晓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他,他一听,就猜到宁夏肯定会收到消息。 卢乾坤大病一场,最牵挂的无非是毕生事业和独生女儿。卢晓不是经营酒店的材料,他原本看中的是季彦今,准备将酒店和女儿都交给他,可如今万斯年环绕豺狼虎豹,单一个建恩就收购不成躲在背后频繁耍手腕,如若不抓紧找到靠山保护,以后这种事依然逃脱不了。 早在三个月前,他就私下和叶南浔透露过个人想法,准备将万斯年作为女儿的嫁妆拱手相赠。 叶南浔接连几次拒绝后,他又提出,那就假订婚,先帮万斯年唬过建恩,让林成恩知难而退,放弃收购万斯年的念头。 叶父和卢乾坤是至交好友,当年叶氏兄弟白手起家,卢乾坤那时已经是地方财主,鼎力相助帮过不少忙。如今人家遇到困难,叶南浔念及上一辈交情,也曾犹豫。 直到那天,宁夏无意间说了一句话。 【我想过,如果你给别人冒充男友,我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将心比心,我不能因为和他有利益交换,就忽视你的心情。】 他不能因为结草衔环,就忽视她的心情。 卢乾坤大病初愈,身体还在疗养期,叶父下午告诫他这件事必须平和处理,以免他受刺激,影响康复。 整个事件中,叶南浔承受的压力最大。 第63章 chapter63 宁夏努力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女朋友,没有再闹情绪。 这一周,她都跟在徐正则身后为总决赛做准备,第二天就要比赛,她却一整天心不在焉。 昨天告诉她消息的人是他,徐正则自然知道她因什么而分散精力。 宁夏手肘一碰,打落一只搅打盆,好在尚未使用,是空的。 盆底咣当咣当敲打地面,最终老实了,归于安静。 正要弯腰去捡,一只肤色偏白的手率先拾起。 宁夏知道是徐正则,低头接过,道声谢。 徐正则立在她身侧,双手抱臂:“你这副状态明天怎么比赛。” 宁夏“啊”了声,看了看他:“我挺好的。” 徐正则显然不信,眼神凉凉地注视她:“轻重缓急自己掂量着点,一码归一码,别丢了芝麻又丢西瓜。” 宁夏听懂他的意思,他暗指叶南浔是芝麻。有句俗话,芝麻绿豆大点的屁事。 好吧,尽管不能苟同,但目前的确是比赛更重要。 “我真挺好的,放心吧。”宁夏笑了笑。 徐正则微微眯起眼,她嘴硬,他便投以一声哂笑。 宁夏全盘接收,心底无一丝浮动。 要比赛了,晚上反倒下班更晚,因为徐正则说,她现在不需要精神放松,她需要的是将大脑运转到最快速度,以平时的紧急工作状态应对明天的高度紧张。 忙碌一天,很累。可是,想见他,非常想。 她没率先回家,站在隔壁门前直接输密码进去。 家里没人,楼下楼上的灯都是灭的。 她回到家洗过澡,准备再过去一趟,路过客厅和餐厅中间的过道,姜熠然坐在吧台,晃着杯中酒,命令:“这么晚了,不许出去。” 也许是因为吧台只点了三头复古吊灯,光线昏昧,在他脸上投下一层薄淡的阴影,所以才致使他看上去神情特别的阴郁。 宁夏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站着没有动,他也没有,可他不容违抗的目光却逼视得她眼底发涩。 “徐正则和你说了什么吧。”不是疑问,是肯定。 姜熠然嘴角一扯,杯口贴到嘴边:“你想瞒我多久。”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宁夏一五一十和他解释,在外可以装作无所谓,在家面对酱酒的态度后却心里特别难过。她说完全部后,口舌发干,夺过他手里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空杯朝面前一搁,她隔着吧台站在他对面,微弓着背,头颅低垂,掀着眼角看他,目光含着一丝哀求:“别误会他,求你。” 身边人一丁点的怀疑她都承受不起,她不希望再耗费一年半载去化解酱酒的猜疑。 她在这边相信,可她的亲朋好友却在旁边怀疑,这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这种时刻,她不站出来袒护他,还能指望谁呢。 所谓信任,除了无条件地相信,还应该毫无保留地维护。 她从没有求过他什么,哪怕之前再反对,也没见她软声细语。姜熠然无奈叹气,心底无力得很,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你傻不傻。” 宁夏看着他:“等你以后有了特别喜欢的人就懂了。” 姜熠然一声轻呵:“你才谈几次恋爱就说这种话。” 宁夏眼神顿住,摇摇头,自言自语:“一次就够了……” *** 独自去隔壁,他还是没有回来。 宁夏靠坐在沙发,脑袋一点点就快要睡着,她用力干搓脸,让自己清醒,拿过手机打电话。 很快便通。 “还在忙?” “今晚住在家里。”他说的“家里”指的是叶家大宅。 宁夏失望地轻轻“哦”一声。 叶南浔:“明天比赛,节目还是会录制到很晚?” “嗯。”一开始还好,后来时间往后拖,从中午能录制到晚上八.九点。 “那还不早点睡。”他话音里带着几分低哄的味道。 宁夏咬了咬唇,说:“你就不想和我多说说话啊。” “想。”声线低沉,补充,“担心你困。” 就像是为了验证他这句话,宁夏忽然打呵欠,已经快速捂住嘴,可还是通过吸气声暴露出一点真实情况。 叶南浔倒是笑了:“快睡吧,乖。” 拿她当小孩哄呢。 “好吧,我睡了。” 从头至尾,她都没说自己正坐在他家客厅里。 原本第二天上午是不用回饼房的,但徐正则临时电话召唤,说有个注意事项需要当面再示范一次。 徐正则不愧是拿下众多国际赛事的甜点王,精益求精的态度和至臻完善的准备,让宁夏不得不服。 好不容易熬过最后两小时的魔鬼式培训,宁夏坐在饼房喝水休息,为下午的比赛养精蓄锐。 饼房里每天都有八卦,万斯年即将作为嫁妆易主,事关重大,很快就传到她耳朵里。 偏偏这件事叶南浔没有提。 中学语文课本里也曾出现过一句诗句:商人重利轻别离。 商人重利,宁夏知道叶南浔不一样,可心里还是会冒出念头:他想不想要万斯年呢? 心一下就又乱了。 *** 总决赛的主题是甜品展台,三人需要独自为一个孩子的生日宴会创作一个展台。 评委欣赏还不行,终极投票权在孩子手里,这是她的生日,必须她本人拍手满意。 孩子小,评价不了味道,富有童趣、色彩斑斓的东西或许更能吸引她的目光。 其他两人的思路就是朝着这个方向,针对她喜欢的一些小物品而努力。唯独宁夏,独自挑战一个繁琐艰巨的任务。 她要将一个儿童乐园搬来,满足孩子的小小愿望。 展台是为小女孩服务,一星期前,他们曾在三名评委的共同提议下,与小女孩见面。 三人分别单独待在一间密室,每个人只允许向她提问一次,但不能问“另外两个人问的是什么”这样的问题。 宁夏问的是,你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小女孩说:我想去游乐园,可妈妈说我心脏不好,那里不适合我玩。 这段将会剪辑在成片里。 节目现场,已身为人父的代班明星评委,用感性又带有欣赏的口吻评价宁夏:“她是在用心为食客服务。” 总决赛的录制时间远比料想得久,凌晨才结束。 饼房是个大家庭,所有人齐聚一堂,都没回家。 大家伙或坐或立,翘首等待结果。 徐思齐站在编导身边,寸步不离地旁观比赛,以他的性格,想和别人打好关系其实并不难,录制完整整十一期,工作人员和他都混了个脸熟,看他赖着不走,只要不妨碍他们拍摄,也就随之任之了。 一点十八分,金志良接到徐思齐电话,面色无波动,说了声“好”便挂断。 一群人围上前,急切询问:“怎么样?第几啊?赢了没?” 金志良低头掩住嘴角笑意,还未说话,饼房木门被推开,一道凉飕飕的声音骤然响起:“聚众罢工么这是,明天都不用上班了?” 坐着不动的刺溜一下站直,所有人都吓一跳,恭恭敬敬地转身面向木门。 一个个如遇丧尸,就连金志良都笑容僵在嘴角。 徐正则面无表情:“我带的徒弟,你们就这么没信心?” 听语气,好像有点气恼,但并不冰冷刺骨。 金志良开口:“,大家都还等着听消息。” 潜台词是,既然你也知道了,不妨就早点告诉他们吧。 徐正则点头默许:“说吧。” 两字一出,其他人都眼巴巴望向金志良。 金志良脚步移动,身体稍稍侧转,虚握拳干咳一声:“小齐刚刚电话里说,小夏她……” 这一顿,众人被吊足胃口。 金志良抬眼,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夺冠了。” 霎时间,偌大的饼房,欢呼声迭起。 徐正则默然不语,他独自立在门边,看着眼前这群又蹦又跳的青壮年,不知不觉间,换上一种全新的眼光。 *** 紧绷的压力终于在最后一刻全然释放,宁夏拉徐思齐大排档喝酒。 谁会知道她那只大帆布包里正躺着一个沉甸甸的奖杯和一封来自于法国甜点学校的入学邀请函。 徐思齐看得出她心情并不好,全酒店都知道卢副总即将与人订婚,对方是叶氏即将上任的新总裁。这两天私下也听晓凡嘀咕过,眼瞅她一杯一杯不间断地喝下去,左等右等,终于把晓凡盼来了。 晓凡前半夜不小心睡了过去,接到徐思齐电话猛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迷迷糊糊地竟然从床沿一头栽倒。 偷偷摸摸溜出家门,额头还肿着一个包。 两人一起好说歹说才把宁夏拖上计程车,一路开到公寓楼下,晓凡正在“给不给大哥发信息”的问题上徘徊不定,宁夏已经踉踉跄跄地打开车门,下车了。 晓凡忙推了一把副驾上的徐思齐:“下去扶她啊。” “你怎么不去扶。”徐思齐对宁夏有男女界限,他也正犹豫,但其实,手已经在摸门把手,只是内心有点挣扎而已。 两人纷纷下车,窜至宁夏左右两边,都伸手想要扶她。 宁夏挥舞手臂,推他们回去:“我自己可以,你们都回家吧。” 晚上根本没吃什么,大半夜空腹饮酒,胃很不舒服;若说醉,倒真没有醉,她头脑还算清醒。 她目光看向徐思齐:“帮我把晓凡平安送回家,谢了。” 晓凡说:“你别管我,至少让我们看着你进电梯吧。” 于是,两个人送她到电梯间,看着金属门缓缓合拢。 晓凡想了想,拨出电话:“喂,哥,你在家吗?在就好,小夏上楼了,她喝了两瓶酒,你接应一下。” 徐思齐在一旁冷眼相对。 晓凡挂断后猛然瞥见,莫名其妙:“这么看我干嘛?” “你明知道你哥对不起她,还把她往火坑里推。” 晓凡急了,忙一摆手:“不是!” “不是什么。”徐思齐懒得理她,转身就走。 “诶,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晓凡在后面追,追到公寓门外,终于一脚跳到他面前,伸手拦截,“我之前和你说的你就当我在放屁。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 徐思齐环抱双臂:“你倒是说说看那是什么样。” 晓凡烦躁挠头:“真的,我们这些不了解真相的人都误会了。我哥为此,脸上昨天还挂了彩,你知道谁打的吗?宁夏她舅!” 徐思齐眉梢轻轻一挑,不予置评。 “就当我面打的,我哥知道他有气也没还手,要不是我昨晚特地找他来问这事,刚好在旁边拦着,依她舅的脾气,说不定我哥现在正在医院里躺着!” 徐思齐皱眉:“你绕这么多废话,事实到底是什么。” 第64章 chapter64 宁夏低头捂胃,慢吞吞走出电梯,拐弯,向走廊尽头走。 她没抬头,可脚步声却临近,然后熟悉的气息俯身靠近,看着她脸色,在头顶上方问:“不舒服?” 昨晚就想见他,现在才出现。 宁夏不说话,伸手抱住他的腰,侧脸贴在他肩膀一侧,疲倦地说:“比赛结束了。” “嗯。”他只穿着一件贴身短袖,扬手抱着她,手臂肌肉和她胳膊相贴,隐隐散发一种蓬勃的力量感。 宁夏:“你不问我比赛结果吗?” 他轻轻揉了揉她后脑,嗓音温和清朗:“你包里的奖杯打到我腿了。” 宁夏一只手上拎着帆布包,她靠过来的时候,包晃了晃,拍在他左腿边侧。 什么都瞒不过他。胃部又开始翻搅,宁夏退后小半步,两只手依旧扶着他的腰,衣衫单薄,透着丝丝缕缕的热度。 “这么晚了还不睡,在等我……”抬头,满眼惊悸,“你脸怎么了?” 叶南浔左眼角下方贴一个创可贴。 他神情自然:“被树枝蹭到刮了点皮。” 宁夏伸手去碰:“很大一块么,创可贴都用上了。” 她不敢大力,只在边缘摩挲。 叶南浔捉住她的手,拉下来握住。 “怕沾到水,只是小伤口。” 宁夏有点狐疑:“真的?” 叶南浔把头低下,两个人的额头和鼻尖贴靠在一起,漆黑的瞳孔凝望她:“当然是真的。” 宁夏另只手下意识捂住胃,皱眉:“叶南浔……” “嗯?” “我胃难受。” *** 一刻钟后,宁夏喝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姜熠然已经连续发了好几条信息,收到最新一条,她沉吟片刻,不想撒谎,回复:在隔壁,不太想回去。 过了会,手机进来新消息。 他说:这么大的人了,我管得了你一时,管不了你一辈子。 宁夏唇角向上一抿,慢慢敲下一行字: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煮粥已经来不及,叶南浔便趁她喝蜂蜜水的工夫,下楼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来一杯加热的八宝粥。 宁夏其实没什么食欲,喝两口粥草草果腹,就恹恹地吃不下了。 她侧眼,看向转角沙发上的叶南浔。 他笑了笑:“累了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宁夏摇头,格外认真:“我想洗个澡。” 眼神直白,坚定无比,叶南浔怎么会不懂。 他看着她,轻微地蹙了眉心。 宁夏偏头,抬眸看了看楼梯口:“那我先去楼上了。” 八宝粥放置茶几,她起身,准备从叶南浔面前绕过沙发,手腕被一下握住。 她低头看着黑发遮掩下隐藏情绪的人,先声夺人表明态度:“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 叶南浔喉间发紧:“小夏……” 她打断:“我舅舅知道我在这里。” 叶南浔一顿,抬眼望住她。 宁夏微微一笑,俏皮地歪了歪头。这种时刻,竟然看上去比他显得平静:“叶哥哥,你不想早一点迎娶小夏公主吗?” 叶南浔目光一凝,他站起身,宁夏前一秒只用轻松低头就能与他对视,这一秒已需要微微仰脖。 他清隽的面容没有丁点笑意,相反,沉敛而肃静:“我想娶你,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宁夏扯了扯手腕,从他手心里挣脱,双手一勾,搂着他脖颈凑上去,似有若无地擦着他的嘴唇,决心已定地说:“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想就够了。” 他的女孩,就在他怀里,此刻,勇敢坚毅地想要嫁给他。 呼吸紊乱,几乎能清楚地感受到她逐渐泄露的紧张。 纵然再大胆,到底是个小姑娘,抛下所有只求和他在一起,还要让他怎么去拒绝。 此情此景,一切都清晰明了地摆在他面前,就是想和她结婚,想早点将戒指套在她无名指,再无任何后顾之忧,可以牢牢把她护在自己身边。 *** 说得容易,做起来却犯了难。 洗澡的时候,热水浇灌大脑,那点鼓起没多久的勇气就全都飞得没边了。 拿起他为她找的短袖睡衣,往身上套时,宁夏手都有点抖。 她不知道女孩子面对这种事是否都会紧张,用力闭眼,在浴室未散的水蒸气里,扬手拍了拍湿乎乎的脸。 想了想,换下来的内.衣干脆不穿了,可一低头,发现中间两点真的好明显。 脸颊一热,手臂横在胸前,慢吞吞地开了门。 她抱着自己的脏衣服,内.衣藏在外衣里,不好意思被他看到。 叶南浔就在卧室,他原本坐在靠窗的对坐沙发上,见他出来,拿起面前小圆桌上事先预备好的吹风机,拾步走过来。 宁夏心一缩,僵着脸问:“衣服放哪儿?” “要洗吗?”角色纠正,论起淡定,宁夏终归不如他。 摇头:“不洗。”总不能穿着他的衣服回去吧。 “衣服给我,你先吹头。”他扬手递给她吹风机。 宁夏抱衣服的手臂略微松了下,想起什么,再次抱紧。 “还是我自己放吧。” 她局促得那么明显,叶南浔眸光清亮:“随便放哪都行。” 宁夏在他漆黑的眼眸里无处遁形,红着脸转身,找地方放下,与此同时,双手抱胸,不知所措地抿紧嘴唇。 纤细的背影在灯光下尤为单薄,她久不回头,叶南浔无声叹气:“先把头发吹了。” 一想到吹头发要用两只手,宁夏顿时更加萎靡。 “……你帮我吹吧。” 叶南浔自然无条件答应,他走向之前坐着的沙发。 “坐过来。” 宁夏一咬牙,含胸驼背地低头走过去。 叶南浔插上电线插头,回身一望,眼底笑意浅浅弥漫。 宁夏不自在地就近坐下,叶南浔行至她身后,一推开关,风声强劲,吹得她头皮很舒服。 谁也不说话,有噪声在,说话也未必听得清楚。 况且,宁夏手足无措得根本已哑巴了。 直到电吹风关闭,梳理她长发的触感也消失不见,她才如梦初醒,觉得,再不说点什么,气氛简直要别扭死。 可是,说什么好呢? 我们……我们爬床吧? 干脆杀了她吧。说不出口。 就在她还犹犹豫豫就快要把自己煮熟的时候,叶南浔收起吹风机,走到床头关了吊顶灯,只留下一盏羸弱的小壁灯。 “不早了,早点睡吧。”说完,也不等她,独自上.床,给她留下一半位置,还真的就……躺下睡了。 宁夏:“……” 她磨蹭一会,坐到床边,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半躺下。 薄毯搭在他腹部,她拽过来一点,遮住胸口。 然后,手指捏着他睡衣袖子,扯了扯。 叶南浔本就是仰面躺着,他睁开眼,纹丝不动地由下至上看着她:“嗯?” 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慵懒的鼻音。 嗯什么嗯!宁夏羞得脸红脖子粗,瘪嘴幽怨:“你不管我了?” 壁灯就在头顶上方,她含.春带俏的样子一分不差地全部进入他眼底。 叶南浔重新闭上眼,右手扶额,嗓音克制:“你还没准备好,睡吧。” 这下,宁夏双手双脚完全不知道该朝哪里摆放了。她是没准备好,而且估计永远都不会准备好,可是不能因为她没准备好,这一关就不过啊。 不行,她要过。 她迅速躺下,侧身搂住他,抬头,嘴巴凑到他耳边,轻声:“你真的要继续忍吗?” 刚洗过澡的她香香的,热.湿湿的气流,靠过来时压在他肩侧的柔软,同时齐齐刺激着他的神经。 就在宁夏心里正在惊奇居然这招不管用之时,突然的一个翻滚,她就被他滚烫的上半身严严实实地压在身下。 由于背光的原因,那双眼晦暗不明,幽深得像漩涡,不断地吸走她身体里的气力。 还没开始,她就已经浑身发软。 有点怕,心跳扑通扑通的。 他的左手贴至她脸颊,摸到一手的热度。 “在你说这句话之前,或许我还能忍得了。” 意思是,现在无法再做到。 宁夏呼吸一点点急促,好紧张。 他稍微一低头,就封住她的唇。 原本覆在她脸颊的左手落至后脑,往上压向自己,吻得更深。 隔着棉质t恤,游走在侧腰的手摩.挲着曲线,到下摆,掀起,钻入,中间再无遮蔽。 宁夏缩起胸腹,双腿绷紧,无意识地屈起一只膝盖。 陌生的触感流连着往上,被摸,被揉,喝酒没把她喝不清醒,现在反倒头脑昏醉了。 渐渐,脱掉这个,再脱掉那个,之前还能抓着他的睡衣,如今什么也别想抓,太热,硬邦邦的肌肉,热得烫手。 手臂搂着他,全是汗,侵染肌肤,傻傻分不清楚,仿佛是她出的。 怎么就那么热呢…… 豁然的疼痛覆顶而来,那一瞬间,宁夏眼泪就冒了出来,不多,就两滴泪,可蹭在他下巴颌儿,却不止两滴这么简单。 都是过完三十一岁生日的人,头一次做这种事就把小姑娘惹哭,叶南浔的人生充满了男人的不可言说。 可心里就是满足,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辈子想要携手共度的人紧紧搂着他,疼得嗓音都在颤,轻轻叫着:“叶南浔……” 昏昧的灯光下,眼睛里一层水雾,亮晶晶得惹人心疼。 他忍耐着,一动不动,低头温柔亲吻她。 “我在。” 只要你需要我,我一直都在。 …… 折腾到凌晨四点多,宁夏才累极睡着。 叶南浔搂她入怀,她贴在他怀里,自发寻找一个舒服的睡姿,睡颜安然。 上午例行会议,事关下周新项目启动,叶南浔必须在场。宁夏醒来时,房间只有她一个人。 床头另一半贴一张便签条:事情多,晚上陪你。 睡一觉醒来还是不舒服,她缓了一阵才下床,先去书房找来一支笔,在那行字下方写上一句话,重新贴在床头,然后穿上昨天的衣服,下楼,准备回家里洗漱。 幸好姜熠然不在家,免去一场心理尴尬。她大概猜到,酱酒是因为了解她,才刻意躲避的。 洗澡,洗漱,换上一身干净的行装,她摸出手机给宁云生拨了个电话。 “我收拾一下东西,去机场前,一起吃午饭吧。” 第65章 chapter65 宁夏消失了,准确说,是留下一句话后就和父亲一起飞去巴黎。 宁云生是去工作,而她则是跟去旅游散心,顺便提前去甜点学院参观一下,看看这个即将进修半年的地方,顺便借由父亲的交际人脉,拜访一下甜品界传说中的野兽派大师。 大师在学院任教,她希望进修期间,能在他的厨房观摩学习和工作。 宁夏的手机早在出国前就关机了,没有人能联系上她。 她在床头写下的话是:我不想看到我的男人顶着别人未婚夫的身份站在我面前,叶哥哥,小夏公主出去玩了。 她从来都不是傻白甜,自己的感情史干干净净,每次问题都出在他那边,何况她又是敏感的人,多听到一点都难受。 不想再被影响心情,惹不起,至少她躲得起。 躲之前,将两人关系落实,谁也别留退路。 她不能拍拍屁股自私地离开,她给叶南浔打一剂强心针:你看,我已经是你的人了,真的只是出去玩,你就安安心心解决你的事吧。 宁夏和陆临安是完完全全两种性格的人,不了解她们的,会从爱笑的眼睛和温婉的气质上得出相像的结论,可真正相处过的,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两个同样生活在单亲家庭的女孩。 一个,跟随母亲改嫁,生活安逸,除父亲英勇殉职,未经历其他心理创伤,身边有很多人关爱她。 而另一个,亲眼目睹母亲车祸身亡,怀着对父亲的不解和怨恨,与舅舅独自回到故乡生活,远离熟悉的环境和朋友,重新构建健康正常的人生态度,她缺爱且渴望被爱,同时又对世界充满警惕。 一个真温婉,一个只是保护色。 叶南浔又岂会不知? 就像他说的,住进他心里的人是谁,他很清楚。 面对内心的真实情感,性情内敛的陆临安是被动害羞的;而宁夏却会表现出她勇敢无畏的一面,她会主动争取,会占据主导,会坦率直接地大声宣布要或不要。 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人,如此清楚分明的两个人。 叶南浔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和这样一个心里其实揣着一个大天地的姑娘,安安稳稳地恋爱结婚。 *** 来巴黎不过两天,宁夏就迫切希望回国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跨出国门,并且还一跨就是直线距离上万公里。幸亏有宁云生陪护,否则她一个人到哪儿都坐立不安。 宁云生工作虽忙,可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带她参观游玩。 这天去的是卢浮宫,美籍华人建筑师贝律铭先生借用古埃及金字塔造型设计建造的玻璃金字塔,是其主入口。 卢浮宫是世界三大博物馆之一,解说器里不包括中文,宁夏听着生疏的英文,十分头大。 以至于出来时,还有点晕晕的。 宁云生问她渴不渴,父女俩手举自拍杆合影几张,就一同去附近寻找咖啡店。 宁夏坐在宁云生对面品尝一份蘑菇面包,突然听见宁云生惊奇地“咦”了一声。 抬眸,对上他诧异的目光。 宁云生靠坐着,抚了抚冒出胡茬儿的下巴,感慨:“那边的女孩和你长得有点像。” 宁夏对“像”这个字眼真是敏感到不行,本能地回头。结果……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真的会这么巧吗? *** 此时此刻,临安正在自娱自乐地打发时间,她给自己出题,譬如789乘以982等于多少,然后默默心算。 她都已经出了无数道心算题,甚至将数字扩大到万位,可与商策交流建筑施工的男教授却始终没有告辞离开的痕迹表现。 在异国他乡偶遇同校教授的概率有多大? 也许普遍都会认为几近于零吧…… 临安想用活生生的事例告诉全天下和她一样天真的学生,世界有时候真的很小。 努力保持微笑,临安接收到商策一记含笑的眼神,默默撇开头。虽然认真听一听很长见识,但他们是纯英文聊天,专业性生词时常出现,她只能无奈摊手。 看来回去后要恶补一下建筑单词,嗯! 然后,她就猝不及防地撞见一个女生的目光。 亚洲面孔,很干净的五官,丸子头,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当然,这都不重要啦,关键是,她都已经发现她了,可她还是一瞬不眨地望着自己。 临安回头张望,是看她后面吗? 收回视线,女生居然略带拘谨地冲她点了一下头。 呃……临安立刻微笑,也点点头。 商策在一旁注意到这边状况,回首。 白人男教授也随之止住话匣,望过去。 宁夏被三人的目光同时锁定,面容更僵硬,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来不及深思,她已经毅然决然地起身,朝对方那桌走去。 “你好,我是叶南浔的女朋友,我能和你聊一聊吗?” 临安惊讶,她转头看了眼商策,他对她颔首,眼底却意味颇深,意思是:刚好可以不无聊了。 临安目含嗔怪,用英文和教授打了个暂离的招呼,便与宁夏单独坐到另一桌。 这一桌距离商策那桌很近,两边的对话都能听见。 因此,当宁夏说“总有人说我和你长得像”时,商策微不可见地眸光一凛。 临安微微瞠目:“……啊?” 宁夏稍带苦涩地一笑:“说实话,我一直都因为这件事很困扰。毕竟……”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可临安听懂了。 稍稍措辞一下,临安尽量简单直白地表述:“不会的。” 她笑容清丽,眼神清澈,宁夏与她对视,有一种溪水潺潺、润物无声的舒适之感。 “他……”她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我哥,我哥是一个活得很明白的人,他的感情很纯粹,他和你交往绝对不是因为我们长得像。” 宁夏心说,我知道。 可嘴上却疑惑:“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临安一怔,垂眸:“因为……他是我哥,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希望能早日收获幸福的人。” 她很聪明,没有说:因为我了解他。 宁夏心想:她说叶南浔活得明白,其实,她又何尝不是看得通透。字斟句酌,没有一句引人误会的言辞。 临安回到原桌,教授已经有事先走一步。 她透过落地窗,望向那对父女朝街头另一边走去的背影,微微凝神。 商策:“在想什么?” 临安依然看着窗外:“其实,她根本不是怀疑我哥什么,她找我说话,是担心我存在不该有的念头。” 商策未置一词,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下一口。 临安突然转头,流露一丝咂摸的神情:“你应该不会担心吧?” 商策放下咖啡,脊背又靠回椅背,面不改色地反问:“担心什么?” “担心我……”拖一个长调,狡黠一笑,“还想吃海参啊。” 这是距离现在很久远的故事了,那时他苦追她,她形容他是鲍鱼,她不是一个喜欢吃海鲜的人,吃过海参就已足够,没兴趣再去品尝鲍鱼。 后来无意中发现,他其实很在意这件事,无论在家还是在外,都不给她吃海参的机会。 故意逗他,想看他是什么反应,没想到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商策忽然倾身向前,在她耳边低语:“放心,晚上你有足够的时间吃鲍鱼,绝对没有胃口再惦记海参。” “……”临安顿时脸红红。 太色了,太色了,某人越来越不要脸。 *** 宁夏和宁云生走出咖啡馆后,准备乘坐地铁回酒店。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开口问:“爸,你和叶南浔第一次见面那晚,把我支走以后,都聊了什么?” 宁云生稍作回忆,摇头苦笑:“其实也没聊什么,他对我说,年少时缺少的父爱是现在无法弥补的,你的需要可能比我认为的要简单一些。” 一张张异国面孔在眼前经过,宁夏在陌生语言的交汇中轻易就能捕捉到熟悉的母语,她的心异常宁静:“他觉得我需要什么?” 宁云生侧眼看她,丸子头下方,后脑勺的头发微微鼓起,他抬手慈爱地抚了抚:“陪伴。他说,你更需要我的陪伴。” 酱酒评价她爸是死脑筋,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让榆木疙瘩开窍的人,是他。 三日后,宁夏有天晚上用宁云生的手机登录微博。 看到卢晓的私信:我和阿浔的订婚都取消了,你居然还在外面逍遥快活,就不怕被人挖墙脚啊! 她心中一动,抑制不住嘴角笑意:能被挖动的墙脚我也就不稀罕了。 卢晓在线,一刷微博就看见她发了张自拍,几秒后,她私信回复:你可终于露脸了。秀,接着秀,每回你不秀个恩爱都心里不痛快是吧? 宁夏不和她贫嘴,询问:你们的事怎么解决的? 卢晓:也没怎么,是我爸想通了,与其让万斯年改姓叶,不如同意磋商,和叶氏携手合作,让他们入股。 这样啊……宁夏好一会没说话。 卢董对女儿的管理能力又有信心了? 卢晓:再告诉你一件事,我要结婚了。 宁夏:…… 卢晓:你绝对猜不到对方是谁,连我自己都意想不到。 宁夏:我认识? 卢晓:嗯哼。 宁夏:季总吗? 卢晓:!!!!!! 宁夏以为不对,回:总不可能是徐正则吧? 卢晓愤愤:为什么第一个就猜季彦今!!!!!! 呃……这让她该如何回答。 宁夏:因为我们共同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他最靠谱,而且和你登对。 卢晓:为什么? 宁夏:感觉。 卢晓:感觉你个鬼!!!!!! 宁夏在巴黎唯一一次和熟人的线上谈话,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不欢而散。 后来她才知道,即将与卢晓结婚的人,真的是季彦今。 卢乾坤无意中锁定了第二个可以将女儿托付的合适人选。 得知问题已经解决后,她在国外一刻也待不下去,偏偏已经约好明天去野兽派大师阿德里安主厨的餐厅拜访,回国日程只能延后。 三天后,宁夏站在南湘国际机场航站楼前,天空碧蓝如洗,就像她如今开阔的心境。 宁云生临时有事,陪她刚回南湘,就又当即等候航班直飞上海。 她独自一人坐上计程车,司机师傅四十来岁,主动与她攀谈。 “来南湘旅游吗?” 宁夏坐在后座,抬眸透过车内后视镜望见司机友善的双眼,笑盈盈地答:“不,我来结婚。” =完结= ━═━═━═━═━═━═━═━═━═━═━═━═━═━═━═━ 书香门第【霎紫明嫣】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