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yebo】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在我身边》 作者:天晴有风   文案: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一定是我们相爱的时候,不能在一起。   而是在一起了,才发现相爱是一场错误。   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原点,   你的爱,我的爱都璀璨无暇的时刻?   如果生活一定是种折磨,   为什么你还不肯放弃?   “……你放手吧。”   “我不放。”   你从来不知道,   如果你在我身边,那么,我也就在你身边。   第1章 第一章   喜欢会不会是一种清爽的情绪?干净而绵柔的缠在心里面,在某种时刻忽然扬起触须轻柔地拨动你的心弦,无声无息,微酸微甜。   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许匀想过这个问题很久,依旧未得要领。   大概是在自己上初中的时候吧,爸爸妈妈离婚了。妈妈改嫁,爸爸后来又出了车祸,年仅十四岁的许匀跟着年迈的爷爷过日子,第一次进入了盛府这座高门大宅。   那时的景光,许匀一直记得很清楚。   已经五十多岁的爷爷佝偻着身体拉着许匀的手微微颤颤的走进盛府的大门,面前有个高高瘦瘦穿着西装的小男生正和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说话。   小男生长得非常白净帅气,大概也有十四五岁左右了。手放入裤子口袋中,正好转过眼神来看。许匀不自觉地低下头,瞬时心慌和错乱。   但是小男生只是瞥了一眼很快的转了回去,眼神中依旧带着昂扬高贵的姿态,许匀低下了头,听着爷爷和盛先生说话。   “这位就是小匀吧。”   盛先生含笑问。许匀偷偷看他,他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么严厉或者冷漠的商人,反而有种书中男子似的儒雅的味道。   虽然他现在是S城最大的家具器材用品公司的老总。   爷爷握着许匀的手,恭恭敬敬地点头,“是,先生。”   爷爷的手很冷,没有温度。连带声音都像是没有了力度的沉缓,许匀觉得很心酸。本来奶奶死后,爷爷就一直住在养老院,可是现在爸爸妈妈离婚了,爸爸又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已经五十多岁的爷爷还要负担她的生活费和学费。   但是爷爷仍然在坚持着给许匀保障,“小匀,快叫先生。”   年幼的许匀,不敢抬头,低低地叫了声,“先生。”   “是个好孩子。”盛先生点点头,打量着许匀,“成绩也很出色吧?”   “班级第二呢。”爷爷每次说起这个语气里都会有种自豪感,就跟她的爸爸妈妈一样,“可惜就是这孩子爸爸妈妈不争气,吵架不说,还闹离婚,现在那个——”   爷爷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下了头。   许匀看着爷爷粗大的手指上斑驳的筋纹和几乎已是全花的白发,突然间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她只是把头垂得更低,抿唇一句话都不说。   看起来依旧年轻的盛先生点了点头,“是啊,我和阿军小时候都是一起长大的,没想到——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难以由人。”   “我倒没什么。”爷爷继续说道:“这是可怜了这孩子,孤苦伶仃了,除了我也没有人收养她。先生,您看……”   爷爷说到这里,声音里的酸苦和感叹已经不由自主的流出。   许匀知道爷爷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带她来这里的,若是盛先生不念旧情,那么已经五十多岁的爷爷和自己也许就要被赶出大门,真正地相依为命了。   “老许,你也是老人了。”盛先生喝了一口茶,又放下,“我也知道你的难处。念在你在盛家干了这么多年,我也不能不念情分。你是看着我长大的,这样吧。现在你跟你孙女住在这里,上学的事我也可以帮她办妥,等她以后长大了,有能力来赡养你的时候,你想走想留都可以。”   爷爷听到这话喜不自禁,几乎恨不得立时跪下,但他已经老迈,只能连连鞠躬道:“谢谢先生,谢谢先生。”又拉着许匀的手让许匀喊:“小云,快谢谢先生。”   “谢谢先生。”许匀细声回答。   “好了,不用谢,下去吧。”盛先生命令道。   “是。多谢先生,多谢先生。”爷爷还在不停地表示感谢,盛先生却已经转过头和自己的儿子说话。   那时候,许匀偷偷抬起头看着盛先生驾着腿坐在灰绒大椅上,阳光越过窗口,有条形的光晕,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高瘦少年,他略长的睫毛上闪着金光,眉目间是不屑的张扬。   像是希腊神话中的神柢。   而旁边的爷爷走路依旧微微颤颤着,手依旧粗糙而冰凉。   身上穿的一件旧毛衣也已经是去年了的,因为暗沉也似乎能够闻到长期压在箱底或者封闭在幽暗小房子里的霉味……   她并没有觉得嫉妒或者埋怨。   只是觉得,自己仿佛如同一种丑小鸭,有种无法排遣的卑微。   那个少年叫做盛浩宇。   是她新进入的高中的风云人物。   也许有些人到哪里都会出色,有些人到哪里都会显得默默无闻。除了每个月交给爷爷的一张优良的成绩单,许匀依旧不知道自己每天在学校里干些什么。   旁边的女生又在讲述最新的化妆品,最新一款的服饰,又飞到了哪里旅游,又到了哪里疯狂购物……   仿佛别人的十四岁就是多姿多彩,明媚张扬,而自己仿佛墙角的绿苔,慢慢生长,又慢慢脱落。   无形的失落感如同蔓藤一般攀爬。   在英皇这个贵族学校里成绩并不是一切。   因为这些富二代们要的不是分数,而是学习在学校这小小的交际圈内,如何让自己融入人群,如何更加充分的表达自己,如何让自己变得更有魅力,有更加优雅的举止,有更加合适的谈吐措辞……   仿佛每一个人都在为着未来做准备。   这原本无可厚非。   许匀知道每个人有个人的生活,并不是现实中的每个富家女子都会像《流星花园》中一样,以欺负如同杉菜般坚强的人为乐,也并不会有那么多王子救场。   事实上,灰姑娘和公主一直有着本质的区别。   你可以善良,简单,干净却也免不了在人群中为一些零钱斤斤计较,也免不了穿着洗白的牛仔裤穿梭在人群中,你也可以随着王子穿着最漂亮的服装震惊全场,但是你不知道这件衣服的具体价值在哪里?它的设计又有何新颖独到之处,你分不出红酒的年份,和她们谈论不了共同的话题……   这是一种现实的悲哀,童话只是把他们隐去。   许匀身边的这些大家闺秀大多都非常的有教养,吃坐都带着一种优雅的美感。每次在食堂里看着琳琅满目地玉食佳肴的时候,许引就只是端着爷爷给她带的旧式塑料饭盒默默地坐在角落中。   ……本就无从计较。   英皇中学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是富二代,也会招收一些非常优秀和尖端的寒门学子,招收的条件十分的严格,不仅是初试的成绩要高,在后来的面试中,谈吐和举止也是一个必备的条件。   许匀能够进来是因为这个学校盛先生是最大的股东。   食堂中,也常常会有和许匀一样,端着饭盒坐在角落中的人。但是他们都非常的忙,要么就是一边吃饭一边看书,要么就是一直在打电话商量什么社团的事情。   他们给她一种太过成人的感觉,在所有人面前显得不卑不吭,彬彬有礼。   许匀也知道自己并不合群,但是她常常只是抱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情看着。她并没有被同化,也并没有和别的女生一样努力地想要打进那个圈子。   她本就是个沉默胆小的人,她不喜欢那些过于明亮而张扬的东西。   这些小孩子之间有太多不动声色间的心计和较量,往往在你所以说出一句话时,她含笑望着你的时候,就已经把你的话里无意有意的含义揣摩得清清楚楚。   例如陈优。   陈优是个大方而优雅的女生。小小年纪已经有着统率全班女生的趋势,不仅做事大方得体,人缘也非常的好。她常常能在细微之间揣摩出你的真实感情,甚至在你觉得尴尬局促的时候帮你解围。   对每一个人都是含笑温柔,几乎从来没有不高兴的时候。   许匀一直觉得那是神一般的人物,一个人怎么可以一直微笑?一直对人保持着仿佛邻家姐姐般的亲切,甚至从来不会在外面说人坏话。   她自己虽然也很少说,可是一些不满和嫌隙也还是有的,而且她也无法勉强自己做到对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一直亲切可亲。   陈优是班上最出色的一个女生,她对许匀也很好,虽然她并不是班长,可是每次班上有什么活动的时候,大部分都会是她组织,也总是她来亲自找许匀,动员她参加。   许匀并不太喜欢班上的活动,太格格不入了。时而是一些高端的生日聚会,时而是一起商务礼仪培训,又或者是什么服装设计大展。   这些出生在富贵人家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一两门的特长,譬如弹钢琴,拉小提琴绘画……应有尽有。   陈优就会弹钢琴和画画,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举办过自己的个人演奏会了。   许匀一直觉得那样的女生只是存在于童话中,却没有想到现实生活中的确存在。   更何况,她对自己还非常好。   陈优正走过来,脸上微微带着端庄优雅的笑容,青翠欲滴的校园里,她的白色长裙轻舞起来,非常的漂亮。虽然才十五岁,可是言语和行动处的气质已是夺目。   因这无瑕的颜色,都使得夏天这个季节,变得淡凉起来。   许匀低头坐在校园长椅上看书,陈优过来打招呼:“嗨,许匀。”   许匀抬起头,朝她笑了笑,然后移开了一下位子,好让她坐下。   和比自己厉害的人待在一起,她会感觉到局促。其实自己也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好局促的,只是一种心里上的特异反应。   许匀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接近人,或者特别喜欢热闹气氛的人,除非遇见非常好的朋友,或者非常亲近的人,不然她就只是会温柔而略带局促的微笑着。   陈优能够了解她,她抚群坐下,唇角含着笑说道:“许匀,你去看画展吗?”   “什么画展?”许匀懵懂,如果不是陈优告诉她一些班上的大事小情,她真的就快跟这个班脱节了。   “李以任老师的。”陈优没有表示别的情绪地微笑着:“李老师是中国最出色的世界级油画大师,世界上有很多的博物馆、艺术馆以及个人都珍藏他的作品,正好今天下午没有课,我组织了班上的同学去看。”   许匀低了低头,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对于画展也没有兴趣。   陈优含笑坐近一点,揽住她的手,莫名的亲昵感袭来,让许匀很不习惯。   “一起去看看。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就算你对它不感兴趣,多了解一下也是好的,而且你已经很久没有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出去了,也是时候多交流一下。”   许匀低头踌躇,她不想去,也不想拒绝人。   陈优微叹了一口气,“许匀,你这样是不行的。”   她这样说话的时候有种大姐姐似的劝慰和怜爱的口气,许匀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还有划过半边视线的几乎是雪白的肌肤和如同公主里穿的似的连衣裙……   不知为什么,她点了点头。   陈优笑了,“好,你能去就好了。时间是明天上午的十点,到楼下集合,会有车来接送我们的,大概要待一天,你自己多准备点吃的。嗯?”   许匀点点头,“我知道了。”   陈优微笑了一下,其实她对人一直长袖善舞,落落大方。对于许匀她也能够了解她的感受,但是也许因为许匀身上有种小家碧玉般让人怜爱的气质,所以她才对她格外的照顾。   她是独生女儿,家里的要求也很高,外表温柔大方的她,其实性格非常地倔强,几乎是谁也勉强不了她。   所以她对许匀一直有种很强烈的保护感。   身边似乎有脚步走动的声音,听到动静,许匀和陈优一起侧头看。却是盛浩宇走过来,林间的离光稀落地落在他的身上,脸在半明半暗间显得立体而性感。黑白相间的衬衣和西屋,显得他高高瘦瘦,气质不凡。   他眼神有种张扬的寡淡。   许匀看到他过来会有些紧张。并没有出于什么原因,只是她一直和人接触得少,更何况是男生。青春期的小女生对异性总会有种别扭的感觉,似乎紧张,似乎不自然。   她虽然也住在盛家却很少出去打交道,对于他也仅仅停留在照面的程度上。   “浩宇。”陈优起身打招呼:“我正想找你,李老师有个画展,你要去看吗?”   盛浩宇几乎是没有想直接扔出一句,“不去。”   陈优微微笑着,她和盛浩宇也已经不是一般的熟了,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没有谁比她更熟悉他。   她淡笑说道:“你知道吗?这场画展举办的资金就是你妈妈和我妈妈一起资助的,场地也是你们盛家的皇灯大厅,你妈妈到时候也会去,你还想不去吗?”   她和盛浩宇说话的时候就没有那种大姐姐的口气,反而带着一丝俏皮和两个人之间专有的默契。   盛浩宇就没有再说话了。陈优走近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明天上午十点钟到楼下集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陈优走后,那种温暖和融洽的气氛也就不见了。许匀低头坐在那里,犹疑着是不是要离开?只是这样离开未免又太明显……   不知道什么时候,盛浩宇已经坐了下来。   他就坐在长椅的另一边,中间隔得似乎还能做得下一个人。许匀不敢说话,也不敢有什么别的动静,只继续静静低头看书。   盛浩宇转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你在看什么书?”   许匀吃了一惊,视线接触过他的脸后,很快地转开。   “《白马啸西风》。”   第2章 第二章   “谁写的?”盛浩宇似乎没听过,继续问。   许匀只好再次低声说道:“金庸。”   一般的男孩子都喜欢看武侠书,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盛浩宇没有看过,似乎连金庸的名字都没有听过……   盛浩宇伸出手说:“拿给我看看。”   语气是主人对待仆人似的颐指气使,许匀抿唇,过了半晌才慢慢吞吞地递过去,盛浩宇拿过书翻了翻封面,随意地翻到了其中一页。   可是过了很久,他的头都没有抬起来。   许匀等了很久,侧眼偷偷看他,他似乎被那本书迷住了,左手紧紧地捻住了页脚,深黑色的瞳孔显得很是专注,侧脸的弧度很深毅,似乎都带着阳光的浅浅金辉……   远处的林叶划过他的侧脸慢慢地落下……有种动与静和谐的美。   许匀转过眼望着前方,不敢发声地轻轻吸了一口气。   等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她实在无聊。从放在一边的包裹里慢慢拿出一盒饼干,正吃着,盛浩宇略带不耐烦的声音忽然传过来,“别吵。”   许匀只好默默地停止吃东西,可是盛浩宇的手却神了过来,“给我一块。”   他眼睛依旧没有离开书,似乎看入迷了。许匀只好把饼干盒递过去,盛浩宇在上面摸摸索索了半天都没有拿起,许匀又只好抽出一块饼干,放到他的手上。   盛浩宇拿着饼干慢慢地吃着,其间,林风叶动,却也只有他翻页的声音近在咫尺。   斜晖远度,夕阳晚照。   到了五点多,已是快下课的时间了。   许匀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书包都已经收拾地妥妥当当了,一双腿也不知道坐在长椅上轻晃了几百次,到了最后,她实在耐不住地嗫嚅问了一句,“那个……你看完了吗?我要回去了。”   盛浩宇似乎才回过神来,翻了翻后面的书,还有十几页。   他转头,“这本书你今天借我,明天还给你。”   “可是……”许匀犹疑,她是一天五毛钱租过来的,自己也没有看完,更何况她听说盛先生盛夫人对盛浩宇的管教特别的严,所以他长这么大了,居然没有看过什么课外书。   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拿这样的书给他看,会不会认为她教坏他?   盛浩宇似乎看出了她藏在温文懦弱下的小算盘,轻笑一声说:“你要是不借给我,你应该知道有什么后果?”   他语带挑衅,似乎拿准了她不敢不借。   许匀知道,在盛家,盛先生和盛夫人对盛浩宇虽然严,可也是因为宠,盛浩宇几乎就是家里的小霸王,得罪了他比得罪盛老爷和盛夫人还要恐怖。   她背上书包,低头细声说:“那你明天早点还给我,我还要还回去。”顿了顿又说:“不要弄破。”   盛浩宇冷笑:“一本破书,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许匀不想回答他。   爷爷赚钱不容易,自己是喜欢武侠才把午饭的钱省出来看书,一天五毛的借,要是弄丢了或是弄破了,自己是要赔钱的。   自己见识过盛浩宇的一掷千金,所以她根本不想跟这样的人解释。   她低头转身,盛浩宇说道:“明天下午四点,在这里我还给你。”   许匀点点头。   回到了家里,爷爷正在煮饭。   一双干枯的手泡在米里的时候,就像是老树根暴露在雪地上一样,但是爷爷的笑容依旧亲切可亲,眼神有种浑浊的温柔,见到许匀会说:“小匀回来了。”   许匀点点头,放下书包说:“爷爷,我来淘米。”   “不用,你去做作业。”   爷爷曾经是盛家的一个花匠,现在几乎已经是没有修建花草的力气了,最多只能洒洒水,或者教导一下新来的花匠。因为这样,盛家也不可能供了他吃喝,还给他高的工资。   爷爷也没有别的收入,为了将来可能突发的事件,只能省吃俭用的存些钱。爷爷主要是为了以后许匀的嫁妆,许匀想的却是爷爷以后的养老。   她现在还只是读高中,上大学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总不能老是让着盛家来出钱出力,何况非亲非故的,他们帮助了很多,许匀已经非常感激了。   许匀一直在想自己要不要去找一份工作,可是爷爷是不会让她小小年纪就出去打工的。一来是怕她受骗,二来也是不想她辛苦。   许匀正想着,并没有走进房里,只是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爷爷浸泡在水里面的双手。   心里忽然泛酸。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   屋里面有股长期照射不到阳光的阴湿感,甚至因为爷爷穿着几年前的几乎已经完全是暗灰色的背心而显得狭小和暗闭。   房子是盛家大型花园的一角,夏天里总是有着各样的蚊虫。   有时候许匀在床头看着蚊虫死后落下来的尸体,也仿佛就看着自己的青春这样一点一点凝结变得灰暗凋落下来一样……而与白天能看到的几乎是光线亮丽的生活格格不入。   爷爷插上电饭煲,擦干净手后走近许匀,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道:“去做作业,今天爷爷买了鸡,你太瘦了,爷爷给你补补。”   许匀咬唇嗯了一声,乖乖的走进了房里。   她坐到小小房间的书桌面前,拿起笔,看了面前很久的题目都没有看懂它在讲些什么。   似乎明白,似乎又不明白。就如同人生一样,她常常有这种类似于无可奈何的惆怅感,很容易被一点点的小事激发起来,让整个人都莫名地低潮和失落。   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勉强自己清空自己的脑子,认真看清楚面前的题目。   她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情绪是为了什么,艳羡,嫉妒,悲哀,心酸,愁苦……各种各样的夹杂在人生最美好,也最虚幻年纪中的苦乐酸甜。   她有过,但她也知道,这一切都不重要。   自己的生活始终是自己的,只有自己能够过下去。   房外渐渐传来炖鸡的香味,不知道为什么,许匀又忽然觉得很开心很平和,仿佛心中连片的阴云在雷霆欲雨之时,全部被清澈的阳光扫干净了。   她拿起笔,聚精会神地望着面前的题目……   次日,因为陈优的号召,许匀带上了干粮,背上了书包和其余的同学去参观那个画展。   其实,许匀在看到所有的同学都穿着很正式的衣服时,仍是免不了有些后悔。   她穿的是英皇高中的校服,并不显得寒碜,可是因为带着东西,她背着一个大大的旧书包,扎着一个最简单清爽马尾辫……   看着穿梭在高贵奢华的画展中心的穿着礼服的先生和小姐们,许匀有些惴惴的。   她习惯性地双手抓住了背带,掩饰自己的紧张和不衬,默默地把画一幅一幅看过去。   说实话,她并不太懂,油画到底有何出彩之处,也并没有觉得比照片漂亮多少,更是因为里面有些裸体的女相而羞得耳红面赤。   因为自己行程比较慢,她是落在最后一个,盛浩宇转眼就出现在她身侧了。   盛浩宇是最晚到的,他并没有和大家一起出发,所以许匀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只站在她的身侧,把手闲适地放在裤子的口袋里,高扬起脸。   许匀看到他仍会有些紧张,但是也不想赶上前去,碰到那些更不熟识的同学。   陈优从前面走过来,朝着盛浩宇笑:“你可来了,我妈妈和你妈妈正聊起你呢!”   “她们聊我干什么。”盛浩宇漫不经心地说,眼神只盯着一幅半裸的女子相。   陈优走到他身边静静笑道:“看出什么来了?”   “没什么。”   盛浩宇走过了那幅画。眼神在许匀落了一下,“你在看什么?”   许匀没有想到话题落在自己的身上,愣了一下。   盛浩宇视线却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一副画像上,那是一堆乱麻似的色彩。   许匀摇摇头,细声乖乖地说:“不知道。”   盛浩宇似乎笑了一下,说不清是讥讽还只是觉得好笑。   他和陈优并排走过去了。   许匀望着似乎充满着艺术崇高殿堂的内饰,周围红褐色边框的画像和错落在走廊边上的青瓷花瓶,他们的背影看起来都是高高瘦瘦,优雅高贵,十分的相配……   她有些不想再看下去了。   她转头走出厅堂。望着门外似乎另外一个天地的车水马龙,人声喧嚣的杂世,她才似乎从那种被过高的清寒裹挟的情绪里走出来。   她并没有先回家,而是去了学校旁边的书店,又去借了几本书。   因为约定四点钟在这里等盛浩宇还书给她,她一直坐在落木小径长椅上看书,盛浩宇也是提前从画展里走出来了。   回到学校,刚走到长椅边,他就定住脚了。   或许因为刚刚过于无聊,才有心情来打量她,这个见他第一面几乎就已经习惯性低头,目光闪躲的女生。   她低着脸静静看书,林中疏落的光淡淡的淋在她的身上,和身后的落叶一样朴素无华。   她似乎又在看一本书,眼神仿佛有形的目光在尽力攫取一样,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她居然没有听到。   他从她膝上抢过那么本书,看了看封面:“《流星蝴蝶剑》?”   许匀不防,抬起头来看他。   他笑了一声,坐在长椅的另一侧说:“又是跟上次那本差不多的?你哪来的这么多书?”他再翻了翻,“古龙?”   他嘴角微微含着笑,他从来没有看过这种类型的书,昨天被她勾起了兴趣,一发不可收拾了。   许匀看着他抢书,没有动,只问道:“昨天那本书呢?”   “忘带了。”   盛浩宇回答,声音里也没有一丝愧疚。   许匀盯着他,过了半晌,“那你什么时候能还给我?”   “看吧。”盛浩宇漫不经心地回答。   许匀心里有些生气,仍没有显露出来,“你昨天答应过今天要还给我的。”   盛浩宇随意地翻着书,轻笑了一声,“这古龙的文字还真奇特,跟金庸的完全不一样,你还有这样的书吗?”   许匀不回答他,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说:“把书给我。”   盛浩宇盯着她,她似乎有些生气了,他把手臂支在扶椅上,撑着下巴笑道:“你把这本书也借给我,明天一起还给你。”   许匀不相信他,想要去抢,又被他缩手避过了。盛浩宇盯着生气起来都像温顺的小羔羊似的许匀,眼里有着一丝兴味,“只是一本书,你那么小气干什么?”   许匀不言,那本《白马啸西风》她都答应过老板今天要还回去,这本书被他借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还……   她低下头,顺服地说:“你把书还给我吧,我今天就要还回去。”话语有略带撒谎的性质,不过对于骗他,许匀并没有什么强烈的犯罪感。   这个世界上,一些全人情,养人意的小谎总是必要的。   “你借的?”盛浩宇问:“多少钱一天?”   “五角。”   盛浩宇没有发声,只是许匀又似乎能听见他微抬起眼,清亮的瞳孔里那种轻蔑的笑意。   没错,对于他们这些大富之家的人来说,就是有一百块现钞落在地上他们都不会去捡,更何况是区区的五毛。   许匀并不是小气得五角钱都不肯出的人,钱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来用的,只是她不想浪费,也不想无端的让爷爷辛辛苦苦赚来,一分一毫存起来的钱就这样被他耗费掉。   她记得自己刚住进盛家没多久,正好就到了盛浩宇的生日,那个时候盛先生是送了一辆奔驰给他的……但是没过多久,盛浩宇就把钥匙给弄丢了。   许匀低下头,想起每次和爷爷一起去菜市场的时候,爷爷总是会从衣服最里面掏出一个非常旧的蓝布包,微微颤颤地拨开几层布,里面只有零零碎碎的一些小钱……为了一些菜,还会跟小菜斤斤计较半天……   爷爷说话不利索,可是态度都硬得很。那种风烛残年的脸上常常不自觉的露出经历过世事的老成持重,似乎菜贩子的什么小计量都瞒不过他。   很多以前的同学谈到自己的妈妈在菜市场跟那些阿姨阿婆还价的时候都会带着一种鄙夷或者羞愤的口气,可是许匀却不觉得。   她觉得爷爷很厉害,很让人安心,在他身边自己仿佛就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一样。   她的一切爷爷都会精打细算的处理好。   而面前的盛浩宇从来没有体会过赚钱的艰难,他怎么会知道爷爷是怎么辛辛苦苦赚的钱,又是怎样辛辛苦苦的存起来,又是怎么样一点一点的计算着,要给许匀存下多少,又想着不能让她吃苦……   盛浩宇看着许匀一直不说话,说道:“这样吧,我一天给你五块,你给我租书怎么样?”   许匀完全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不由得愣愣地看着他。   盛浩宇勾起嘴角,“有些事就得公平买卖。既然你给我看你的书,我也不能不表示什么,一天五块,你要是觉得不够还可以再加,不过前提条件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帮我租书的,而且要帮着我瞒着我的爸爸妈妈。”   许匀想起来盛先生和盛太太的确是不允许他看这种书。   不过……   许匀还是犯难,条件虽然很好,可是一旦被捉住了,盛浩宇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自然也不会太责怪于他。但是他们祖孙爷俩就不一定了。   现在他们是寄人屋檐之下,全凭别人的一点施舍,爷爷一直教导许匀做事要谨慎认真,许匀真的怕要是让盛先生和盛太太知道自己带他看这种书,会因此赶他们祖孙俩出去。   其实这件事,远没有这么严重,可是许匀胆小略带懦弱的性格总会把结局想得夸张。   盛浩宇不耐烦了,他不记得许匀的名字,只说道:“喂,你有没有想好?”   许匀看着他,过了很久才低声说道:“真的是……一天五块?”   盛浩宇侧头再次轻笑了一声,许云的脸却烫了,她细声而快速地说道:“那好吧,你想看什么书,你跟我说,我去帮你借。”   盛浩宇转头看她,“你就真的那么缺钱吗?”   声音里是有着仿佛问一个不能理解的问题的疑惑,许匀没有回答,不自觉拉了拉肩上的包带,“从这本开始算起,明天你看完了,把两本书都还给我,以后要什么书,可以跟我说。”   盛浩宇看着她沉默了。   第3章 第三章   许匀和盛浩宇终于达成了有效的合作方式,两个人定在学校的角落的长椅上交换书本,书钱每月结算一次。   许匀是一个乖孩子,做这样欺上瞒下的事,总有些让她惴惴的。   其实,这也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许匀一直怕盛先生和盛太太,所以对于瞒着他们,心里感到很不安全。   盛浩宇却仿佛什么都不怕,虽然也是他要求她瞒着他的爸爸妈妈的,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他是属于有恃无恐型的,瞒着也只是为了有备无患而已。   后来这样持续了一个月,两个人都似乎有了共同的默契。许匀会把书店里新进的书单抄下来给盛浩宇,再让盛浩宇挑选。   一本书盛浩宇看完之后,许匀又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接着看完,然后还到书店里去,因为这无本的获利,让许匀有了一笔不小的零花钱。   她并没有告诉爷爷,而是自己偷偷的存起来了。   而且因为两个人几乎看的是同样的书籍,常常会在一起讨论剧情,许匀外表乖,性格却有些拗,认定的人和事不回头。   每次盛浩宇跟她说书里的人物怎么怎么样,许匀听着,觉得不赞同也不会像当初一样唯唯诺诺,偶尔还会抗辩一句,但是结果往往会招来盛浩宇更猛烈的抗辩。   这个时候她就常常不说话,但是盛浩宇的话都当了耳旁风。   他们认定的人和事很大程度上都不一样。譬如盛浩宇偏向于古龙,而许匀却特别喜欢金庸,甚至因为金庸塑造的那些痴情的女子而伤神不已。   盛浩宇几乎每次都用一种不能理解她的智商的表情看着她,然而许匀的厚脸皮已经练成功了。   因为这个,两个人之间多了一份不大不小的默契。   这个时期,许匀开始尝试着写日记,她写的大多数都是生活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反而由那件事引起的心情却是一大堆一大堆的。   她会把盛浩宇所借的书全部记录下来,遇到好的还会写下自己对那本书的感想,不过大多数的时候,她记录的都是盛浩宇。   “盛浩宇说:‘金庸的书胜在故事的复杂性和真实性,古龙的书就是专写一个男人。金庸写的是女孩,古龙写的是女人,实际上都一样,那些女人都是用来衬托男人的。’   可是我不觉得,我觉得那些女人是独立在男主之外的,只是因为有那些男人,才真正的使那些女子散发出自身的光彩,就像是《白马啸西风》的李文秀,坚强果敢,虽然它并不是金庸先生最出名的作品,可是我总觉得那样的女孩是世上所有男生都配不上的……”   许匀忽然停住了笔,台灯晕黄的光线使她的手在日记本上投出了淡淡的阴影,指尖柔和而纤细,因为眼神中含着昏黄的灯光而使得神态莫名地显得有些怔忪。   她想起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一件事。   大概是下午三点多,学校了有场讲座而提前放课了,是一个很间断的各行业的CEO的演讲,除了本校学生,外人想要去听都还要交钱。   可是许匀却没有去,说实话,那些CEO们大多都是她的这些同学的父亲母亲,听这些当然是大有裨益的,只是她不太喜欢这方面的东西而已。   她背着书包正在学校的花坛处走,忽然看到不远处,盛浩宇正在和一个女生说话。   许匀原本没有偷听人的隐私的习惯,只是不知怎么回事,这个情景让她想到了小说或者电视中,女生向男生表白的场景。   那个长发及肩的女生许匀也认识,是高二年级另外一个班的班长。   她家里并不是很有钱,而是靠着非常优异的成绩考上来的。人长得也只是中上,可是性格特别好,能力也很强,据说她在那个班很受欢迎。   她这样说道:“盛浩宇,我们……是不是可以试着在一起?”   许匀是略带震惊的,她没有想过女生表白的时候,没有一丝的娇羞和怯弱,不过……好像有点紧张。许匀看着她的眼神直视着盛浩宇,瞳孔里仿佛有一层带着光泽的保护膜,充满期待又有些防范似的鼓涨。   但是她的声音却非常的镇定。   许匀料想自己肯定做不来这样的事,别说表白,看到自己喜欢的男生能直视就已经很不错了。   许匀不自觉定在那里,微微捻紧了包带,隔着花丛,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听着盛浩宇回答:“为什么?”   他手依旧放在口袋里,高高瘦瘦的身影几乎遮住了女生的整个身体,可是眼神却很清冷,没有半分的波动,除了嘴角勾着的淡淡微笑外。   女生低了低头,及肩的长发落了下来,但她很快地抬头微笑道:“因为我喜欢你。”   盛浩宇又露出了那种似乎轻蔑,似乎疑惑的笑意,他歪着脑袋问:“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你又有什么值得我跟你在一起的?”   许匀心都提起来了,居然可以把一个简单朦胧的告白问得这么清楚,如果是她,男生要是稍微沉默了一丁点,她肯定转头就跑。   女生也不是一般人,她镇定地答道:“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很帅气,人也很好,在同学中间很有威望。而且你是我心中喜欢的人的形象。而我,虽然不够聪明,不够漂亮,但是我自认为我并不输给其他女生,甚至我会比其他女生更懂你,更体贴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匀觉得,要是男生真的都会接受她了。她自己都有些佩服这样坚强勇敢的女生,谁知盛浩宇只是笑了笑。   “不好意思。”   女生抬起头来看着他,许匀也不由得把眼神定在他身上。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我不太喜欢说要体贴我的女生。”   女生眼里的那层光泽的保护膜似乎破了,但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最后一丝期冀,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盛浩宇微笑,“你做不到的。”   女生就没有再说话了。   许匀听到这里就默默地走了,她不知道后来怎么样,可是她知道那个女生虽然伤心,可是看她那样坚强,她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只是,盛浩宇喜欢的到底是什么类型的?   或许,他心中早就有人了,那应该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女生……其实,他和陈优的关系一直都很好,说不定就是陈优……   她心里胡思乱想着,抱着一本书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盛浩宇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她那样子又嗤笑道:“想什么?偷听够了没有?!”   许匀一愣,急忙从胡乱的思绪中抽出理智来,看着他,盛浩宇只是娴熟地从她书包里翻出书,淡笑道:“怎么?觉得很有意思?”   许匀脸红了,她低声想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又想到自己听到开头其实就可以走了,听了那么久,还能说不是故意的吗?   她没说话,过了一段时间,才撞起胆子问:“你……那个……真的不喜欢她……?”   “你想打听?”盛浩宇问,眼神里又带着狭促,“你该不会也喜欢上我了吧?”   许匀的脸立即烧红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盛浩宇轻笑,“你最好不要打我的主意,否则,受苦的是你。”   许匀就没有说话,默默转过头去了。   盛浩宇靠在长椅上回答:“我不喜欢她,因为她太骄傲了。”   许匀有些吃惊,她没有觉得她很骄傲啊?   “哼,以为有成绩,老师同学喜欢就了不起。她不过是看中我家里有钱,想嫁进豪门。天天觉得自己是灰姑娘,又坚强又善良,所有人都会喜欢她。可我偏偏就不喜欢这么自以为是的女人。”   许匀咬唇,“难道你不觉得,她是真的喜欢你?”   盛浩宇冷笑,望向许匀:“你看过多少人?你分得出他们的好坏么?”   许匀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她的确没有多少人生阅历,也没有多少识人之明。只是她觉得在背后这样贬低人家实在是有些过分,更何况,人家才刚刚跟他告白……   她抓紧了手中的书,想让自己忽略掉刚刚发生的事情,可是眼神虽然落在上面,心却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乱,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受了伤一样。   “哦。对了。”盛浩宇忽然说道,从口袋里掏出钱:“时间到了,这个月的钱我给你吧。一共是一百五十块,我没有零的,给你两百了。”   他坐在长椅的另一端,递出了两张红色钞票,在斜阳中如同鲜红的旗帜一样。   许匀心跳不知道为什么略滞住了,伸手拿钱的时候几乎都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她接过来,手按住书,低下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盛浩宇看她。   夕阳下,她低下的脸都仿佛是血液要冲破血管的红色。细细的睫毛轻轻的闪动着,鼻尖上有着圆润的光弧,但她的嘴唇却紧紧的抿着。   回到现实中来,许匀看着日记本却再也写不下一个字。   她合上笔记本,从书包里拿出那两百块钱,小心翼翼地放进书桌抽屉的一个夹层里,里面都是她存起来的零用钱,零零碎碎的加上今天的两百,她也已经有五六百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钱放进去,握着那钱的时候,手心都微微的出汗。但她只是微微吸了一口气,牵起嘴角笑起来。   反正她也不做灰姑娘的梦,她也不是那么坚强勇敢的人,就这样过下去算了。   她并没有太多的要求。   但是,因为最近常常的盛浩宇和许匀行踪鬼祟,仿佛有秘密似的两个人同时消失,同时出现,带着的表情也仿佛带着一种特有的默契,因而绯闻迅速蔓延。   很多女同学都用着特别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许匀,仿佛不能理解,凭着她怎么可能打动几乎是校园里风头最劲的男生的心的。   盛浩宇对这个不管不顾,甚至都没有说起过这件事。许匀知道他肯定也听说过,也许只是不愿意解释罢了。   后来有一次,许匀和另外一个女同学去学校的保龄球馆的时候,盛浩宇也和一群男生在打保龄球。   盛浩宇有自己的帮对,他们的那个五人都是这个城市最有钱的老板的儿子,一些人总是一起出去飙车,吃喝玩乐。   那个男生打累了,坐在一旁擦汗,问:“浩宇,你真的跟那个什么……许,许什么东西的在一起?”   盛浩宇忙着打球,漫不经心地说:“什么在一起?!我连她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她不过是住在我家里罢了。”   “咦?她怎么会住你家?”   “她爷爷在我家里做事啊。”盛浩宇扔出一个好球,众人叫好,他转身喝了一口水回答:“我怎么会喜欢她,笨得可以。”   很多男人都笑了起来,盛浩宇也笑起来,他的眉目英挺,轮廓俊毅,因为出汗,衬衫贴在身上,显得身姿也非常的挺拔修长。   许匀当时站在那里,旁边的女同学显示露出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然而却非常温柔的拍了拍许匀的肩说:“你别伤心,他们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然后她大声嚷嚷:“你们几个男生怎么回事,怎么可以这样议论女同学?”   那些人的目光全部被她吸引过来,触及到身边的许匀时,也并没有什么不适,只笑道:“王缭,你出什么头?!”   王缭笑着走过去,“你们这样说人真是不对了。”紧接着,她热情地笑道:“好啊,你们几个,打保龄球都不叫我,怎么?看不起我们女生是不是?”   “哪敢啊……”   没有人注意到许匀,或者是选择性的忽视了她,许匀攥紧了手心,直到手里全是汗才松开。她很想走,却怕落得一个落寞伤心离开的罪名,也许这件事又要传得风风火火。   她知道这件事以后会传成什么样子,又该是怎样的添油加醋。   ……她不想再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盛浩宇看着许匀,拿着矿泉水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匀的身子很僵硬,一动不动,但她尽力让自己放松,只是没有抬起头看他,“过来帮王缭般东西。”   “她干嘛叫你搬?”   “我力气大。”许匀并没有太多解释的心力,只是问一句答一句。   盛浩宇看了看她的小身板,笑:“你长得还没她高,你力气能有多大?”许匀不回答,视线侧过去,看王缭和几个男生正聊得开心。   她低头说:“你跟王缭说一声,我先走了,她要是有什么东西要搬,叫她找我。”说完就走了,盛浩宇看着她略有些瘦小的背影,心里不知怎的,有些愧疚。   他走过去跟王缭转达了许匀的话,王缭跟人聊得正开心,摆摆手就忘了,一个男生却问:“你怎么让她给你搬东西?”   王缭是学校体育部的部长,这里的体育用品都是她管理的,不过常常她都是叫男生来搬的。   王缭笑着说:“学期末了,大家都很忙,就她最清闲,什么课外活动都没有。你别看她小,她力气很大的,班上很多东西都是她搬的。”   “人家是穷孩子,练出来的呗。”   王缭也笑:“人是挺好的,只是太不合群了……”   ……   盛浩宇难得的一直在听,看着王缭谈笑风生的样子,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浮现起她那张一直安静沉默的脸,还有她抬起头看他时,清亮瞳仁中略带的稚气和懵懂……   她总是会很快地避过他的眼睛……   他喝了一口水,对于这些一直觉得有趣的东西,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第4章 第四章   “……我很难过,可是我想,反正总是会过去的。”   许匀停下了笔,心情也因为抒发完毕好了很多。   “我一直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有跟那些同学有着一生一世相处下来的愿望,所以并没有什么容不容忍之分,人生在世,你总会遇到那么多人,他们并不可能永久地陪你一生。   三年,四年,或者五年……   同学,老师,或者室友……   分开了,那么曾经的那些间隙都不会再重要了,虽然当时琐碎的的真实可以让我痛彻心扉。”   许匀看着日记本却没有立刻关上,前几篇都一直在写,盛浩宇说,盛浩宇说,可是这篇,全部都是用“他”来代替。   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写他名字的勇气。   那个“盛”字浓墨停留的一点还清晰的存在在“他”字的上方。   她不明白自己这种类似于暗恋的心情是怎么产生的。仿佛就是顺其自然,无法诉说,就是猛然回头,才发现自己对他注意过多。   她看过一些书,知道所谓的暗恋情绪不过是青春期小女生对于班上优秀的男生的一种崇拜情结,时光过后,就会没事。   因为不曾得到,所以才是最美好的。   所以她不怕,她根本没有想过,他也喜欢她。虽然亲耳听他辩解的时候,心也会那么的痛,可是痛也只是痛,不会流血,不会流泪。   看过《初恋那件小事》她并没有感动得哭泣。   “我只是觉得女主很勇敢,她不是灰姑娘,而是真正的公主。   因为她懂得为自己喜欢的东西去争取,去付出所有的努力,反而男主却一直摇摆不定,喜欢一个女生也从来不敢说。   如果要等一个女生变得漂亮之后才会真的喜欢上她的话,那么得到这个男生的爱又有什么意思?变得漂亮,只不过是为了在外人眼里,与你相称。   和你相处的,一直是最本质的自己。   就像他说的:‘如果那个女生说要为他变成他喜欢的样子,他只会觉得可笑。因为她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收拢触角,却不可能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不知不觉又想到盛浩宇,她低头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也不会梦想做灰姑娘,更不会坚强勇敢到为自己去争取。   我只想在暗处,看着。   有一天,他找一个相配的结婚生子,我也找一个相配的结婚生子,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他。 ”   她看着“喜欢”两个字,墨迹似乎都在散着光泽。   她呆了很久,忽然合上笔记本,决定不让自己想太多。   因为已经是四月份,很快高三的盛浩宇就要参加高考。为了应付考试,盛浩宇停止了和许匀的借书的要求。   许匀其实很早就想停掉了,只是一直说不出口,这样也给了她一个契机。她并不想再向盛浩宇赚钱,那样会把自己变得更加的微小渺茫。   盛浩宇要报的是英皇大学,英皇大学和英皇高中本就是连属在一起的高中和大学,对于英皇高中的学生,英皇大学会降分录取。所以对于父亲是英皇高中和英皇大学最大股东的盛浩宇,他并没有什么可要担心的。   这天晚上,许匀正在盛家的院子里陪着爷爷浇水,给盛浩宇送水果的阿霞忽然肚子疼,她看到许匀在旁边时,捂着肚子喊道:“小匀,能不能帮霞姐姐一个忙?”   许匀是众所周知的乖孩子,也常常帮着在盛家做事。   “嗯。”许云点头走过去,“要干什么?”   “帮我把这盘水果送到少爷房里去……唉哟,我不行了,你快去……”阿霞捂着肚子朝着厕所冲过去,许云看着白色瓷晚上鲜红的樱桃,双手拿好了,朝着盛浩宇的房间走去。   她并没有到过盛浩宇的房间,不过大致也知道路。   有些谨慎的敲了敲门,很快传出了盛浩宇略带不耐烦的声音,“进来。”   许匀轻轻开门走进去,盛浩宇正背对着她在桌案面前做作业,看起来有些头疼。许匀知道盛浩宇的成绩并不是很好,他们这些有钱子弟对于生物,化学这些东西都不会感兴趣。   许匀听说,盛浩宇以后会是接管盛先生“浩宇集团”的人,所以他现在已经开始在学一些经济,金融,管理方面的内容。   许云自然不懂得那些是什么东西,可是听名字,她就觉得很难。不过听说盛浩宇在这方面的成绩还很不错。   许匀没敢想太多,进门之后,轻轻说道:“少爷,水果。”   盛浩宇没什么反应,头也没回地说:“放那吧。”   “噢。”许匀低低应了一声,放在了她面前的一张小餐桌上,盛浩宇在此时回过头来,瞳孔里闪过一丝诧异:“是你?”   许匀站在原地恭敬地低着头,盛浩宇盯了她一会儿,忽然问道:“听说你的成绩很好?”虽然有些诧异他这样问,许匀还是点了点头,“嗯。”   盛浩宇从书桌上拿过一本资料说道:“那这道题你会做吗?”   许匀走过去看了看题目,点了点头。虽然盛浩宇是高三,可是高中的内容到高二几乎就会全部上完,高三不过是空出来复习的。   盛浩宇把书推到她面前,“怎么做?”   许匀犹豫了一下,盛浩宇把一只笔递到她面前,她只好接过,在旁边的草稿纸上一边讲解,一边写下步骤。   盛浩宇很聪明,在许匀把题目的原理讲清楚之后,他就已经会了。   不过许匀似乎还嫌他不够清楚,特地又把一些难点和容易忽略的地方勾了出来,盛浩宇看着许匀讲解题目时候专注认真的样子,微微一笑。   灯光下,她的面部曲线特别的柔和,人虽然瘦瘦的,脸上却有点婴儿肥,皮肤也很白净,没有和班上其他女生一样用化妆品,是天然的白皙。鼻尖和瞳仁的弧度都像漫画中的少女一样圆润清纯。   盛浩宇蓦然发现,这个又笨又傻的许匀居然长得还挺漂亮。   看着她讲题目时滔滔不绝的样子,盛浩宇都怀疑,她这一辈子,跟人讲过的话有没有跟题目讲过的话多。   许匀也似乎意识到自己话多了,她收住了笔,嗯了一声,“就这样。”   盛浩宇轻笑了一声,“你的话可真多,乱七八糟的,算了,不用你讲了,我自己做吧。”许匀以为自己已经讲得非常清楚了,没想到他居然嫌她讲得乱七八糟的。   她愣愣地噢了一声,放下笔。   许匀走出去后,盛浩宇忍不住笑,她果然是太笨了。别人说什么,她就真的信什么。   阿霞因为有了许匀这个可以随意指挥的“小劳工”很多事情都不再“亲力亲为”,而是躲在房里和自己男朋友煲电话粥。   许匀对这个当然也不会有意见,反正她也并不是做什么大事,就是给盛浩宇送点东西,或者收拾一下房间什么的。   很快,许匀就发现了盛浩宇隐匿在寡淡高贵外表下的另一面,那真的是十足十的小霸王,一点事做错了也要骂,稍微弄出点声音也要骂,就是开门进去什么事都没做,他也要骂。   “你怎么回事?拿碗面会死?你不知道我快饿死了吗?!”   许匀一开门就接收到了他全面的进攻,不过她擅长的一向是“以静制动”或者说“在沉默中灭亡”,她不声不响地走过去,把一碗面放在他的书桌上。   因为他刚刚做题目做到一半喊肚子饿,许匀只好去厨房给他下了一碗面。   盛浩宇站起来,看了看,“这什么面?”上面只漂了一些青葱。   他拿起筷子搅了搅,全都是光秃秃的面条,“你加点东西会死啊?”盛浩宇又骂过来,“难道你就不会加点鸡蛋什么的吗?”   许匀咬唇无言。   厨房里关门了,可能是太晚了他们都出去打牌了。许匀只好回到自己的家里弄,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她技艺也不是特别好……   不过她没跟盛浩宇解释那么多,只低声问道:“……那你还要吃吗?”   盛浩宇盯着她,声音依旧火火的,“吃,干嘛不吃,难道因为你弄得难吃就不吃了吗?你想饿死我!”   盛浩宇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吃面,许匀踌躇了一下问:“那……我可以走了吗?”   盛浩宇抬头瞪了她一眼,“你现在是不是闲得没事做啊,今天早上衣服被我翻乱了,你去给我叠一下。”   “噢。”许匀应声,乖乖的走过去。   她坐在床上叠衣服,看了看床头的钟,已经九点多了。   她心里想,自己从七点钟来这里送碗水果开始,快待了三个小时了,作业还没有做,但是太晚用灯的话,爷爷会说的……   她看了看面前吃面的盛浩宇,心里不知怎么回事,有些乱糟糟的。   盛浩宇在六月份参加了高考,因为许匀的辅导,他的成绩上升得很快,进入英皇大学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高考完之后,盛家为盛浩宇举办了一场大型的升学宴,但是这升学宴却不像普通的升学宴一样来的都是老师和同学,盛浩宇的宴会是在家办的,来的也几乎是各界名流。   因为人手不够,许匀也在里面帮忙。   或许是大家照顾到她,许匀是在后方工作的,不用去面对那些老师同学。   许匀在嘈杂而繁乱的厨房里帮忙时,听着外面悠扬的音乐声,还有觥筹交错的人声,她心里并没有太多的艳羡和嫉妒。   她知道这样的生活不适合自己,也是自己强求不到的。   电视剧中经常会演贫寒女生画完妆穿上晚礼服后,艳惊全场的画面,她当然也做过这样的梦,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就像对于盛浩宇她也一直没有抱过什么期待一样。   幻想会让所有的东西美妙很多,如若真实,反而会失去那种韵味。   升学宴会过后,只有陈优留了下来。   陈家和盛家是世交,盛浩宇以及他的妹妹盛念庭和陈优都非常熟悉,盛太太一直都很喜欢陈优,所以一直要求让她暑假在这里住几天,陈优只好却之不恭。   有一天,许匀刚走出门口,就看到盛浩宇,盛念庭和陈优三个人在打羽毛球。   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的陈优非常漂亮,她是学校里真心对许匀好的人,许匀很喜欢她,也很崇敬她,觉得这样的女生的得天独厚,虽然跟她相处仍会觉得局促,但是她知道只是因为自己心内有种无法排除的卑微感在作祟。   他们玩的是淘汰制,一个人输了,另一个人就替补上去。   正好,盛浩宇输了,盛念庭就替补了上去。   盛浩宇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看着的许匀,他走过去问道:“要不要一起玩?”   许匀低下头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不会。”   盛浩宇声音里带着诧异,“你连羽毛球都不会?!你跟我说说,除了读书你还会什么?!”许匀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轻视,她沉默着。   这个时候,盛念庭输了,又喊盛浩宇,“哥,过来!”   陈优的羽毛球非常的厉害,居然连换了几轮都没把她换下来,盛念庭就说:“陈优,你不要太得意了,我没准备好,等会儿再来。”   陈优打得有些气喘,拿着羽毛球拍只笑着。   许匀看到盛浩宇跑过去了,和陈优说了什么,陈优的笑容异常的璀璨,衬着白色的连衣裙如同冬日里的阳光一样。   她渐渐觉得失落,转身走回房。   到了将近下午六点,他们才打完这场羽毛球。陈优和盛念庭回到房里去喝冷饮,盛浩宇发现许匀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走进小房里去找她。   他没有来过这样的房里,里面空间狭小而阴暗,还带着淡淡的潮味。   许匀似乎不在,他走进像是许匀房里的小隔间里,她的房里倒是很简单,蓝白色相间的床单和被褥,也没有别的精致的小东西,除了书桌上面一大摞的书之外。   他走到书桌面前,发现桌子摊着一本日记本。   第5章 第五章   许匀因为热,写了一点日记之后,就洗澡去了。她没有听到外面的响动,刚刚推门走出来,却发现盛浩宇正站在她桌子面前。   她吃了一大惊,连呼吸都有点滞住了。   等蓦然想起来桌子上方的那本是自己的日记本时,她急忙冲过去,挡在那本日记本的面前,“少、少爷。”   许匀低下头嗫嚅道。   盛浩宇对于她这样莽撞地冲在他面前,也没有半点的讶异,只是微微含着笑,看着她。   她刚刚才洗完澡,身上沐浴露的香味还没有散尽,头发也都是湿漉漉的。因为穿着睡衣,显得肢体纤细,全身的皮肤都有一种象牙的光泽。   因为居高凌下,她领口间的内容依稀可见……   许匀被他这样一直不说话,弄得非常不自在。她给自己鼓了好几次勇气才说:“少爷……你……你怎么会来?”   “没什么。”盛浩宇走开,清了清嗓子,坐到床上拨弄着羽毛球拍,“我渴了,过来喝口水。”   许匀点点头,“那我去给你倒水。”   她转过身快速地合上日记本放到抽屉里,走出了房门,盛浩宇看着她关着的抽屉,轻轻叹气,却无意中笑了出来。   许匀给他倒了水之后,盛浩宇看许匀一直局促,就没有多留。   许匀在他走了之后,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她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日记本上的内容,但是她猜测,盛浩宇曾经叮嘱过她不要打他的主意。如果他看到了应该会生气或者嘲讽她才对,但是他没有,所以她觉得,他可能只是站在那里,没有看到。   许匀这样安慰着自己。   不过盛浩宇对她的态度却越来越差起来,许匀常常还没进来,只是刚推开门,他的一顿臭骂就沿着门缝越挤越大,“你想死啊,这么晚?!”   许匀只好默默地走过去,把牛奶乖乖地放在他的桌子上。   盛浩宇高考完之后,依旧不得清闲。他报的专业是工商管理,可是他的父亲盛先生现在就已经在让他学习一些高深的管理知识。   他面前的书都是厚厚的一沓英文,许匀看不懂,也不敢说什么。   把牛奶放过去之后,许匀自觉地收拾起他放乱的书籍还有凌乱的书桌和房间,这几乎已经成了她暑假以来每天的必备工作。   她对做事并没有什么反感,只是不太喜欢他的态度。   他好像,特别地讨厌她……每次她一做错什么事都要骂个好半天,但是对待其他的一些人却很好,特别是对陈优,说得上特别地温柔。   也许这就是差距吧,许匀想,她本来就不怎么招他待见,现在阿霞姐回乡下结婚了,她来代替她做这些事情,他老是说她“笨手笨脚,不长脑子。”   “弄小点声音啊,你怎么就那么笨?!”他又骂过来,许匀没说话,只把动作调低一点。   她想他肯定很反感她,看到她似乎脾气就是暴躁的……   许匀想得心里涩涩的,居然有种酸得想哭的冲动。但她很快又笑自己的懦弱,忽略掉这些事情,把书一本一本合上,整理好,没想到在抽出一本书的时候,胳膊肘不小心撞倒了一只花瓶……   “嘭。”花瓶落在地摊上,全部都碎了。   许匀愣了一下,盛浩宇也转身回来看,看她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嫌恶,眼里似乎在说:“你怎么还是那么笨?!”   许匀瞬即涨红了脸,咬唇把书放回书桌上俯下身去整理。盛浩宇忽然叫道:“糟了。”   许匀抬起头看她,盛浩宇眼神非常郑重地说道:“这不是一般的瓷瓶,这是我爸爸从拍卖会上买来的,清朝乾隆年间的花瓶,价值十几万呢。”   许匀的手蓦然滞住了,看着眼前的碎片,心跳都像是停止了。   十几万,这是什么概念?   她居然打碎了这么贵重的瓶子,她哪有钱还?她不由得把唇咬得更紧,脸上也涨得像是一整个的番茄,她抬起头眼神有些求救似的望向盛浩宇,用非常微弱而无助的声音说:“那我该怎么办?”   盛浩宇看她一眼,声音没有帮助的情绪,“你说该怎么办?”   许匀低下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开始缓慢地把碎片一块一块捡起来,盛浩宇只能看到低头的她,长发垂落在肩侧,瘦小的肩膀因为手的动作而显得瘦弱单薄……   他原本开她玩笑的心情也没有了,他似乎真的把她吓住了。   她默默把碎片收拾好,拿起垃圾篓关门出去,关门的时候,她用低小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会还的。”   她的脸一直低着,也没有看他,说完就出去了。   盛浩宇忽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他想等她等会儿过来再告诉她,刚刚他那是开玩笑的,只是到后来,她一直都没有再出现。   次日清晨。   盛浩宇吃早饭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往许匀和爷爷住的小草屋看,可是许匀一直都没有出来,他的妹妹盛念庭觉得他今天很不对劲,笑道:“哥,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   盛浩宇转过头来,漫不经心地回答。   因为爸爸很早就去上班了,妈妈和陈优出去逛街了,所以家里只有他们两个,和一大群的仆人,盛念庭说话也没有什么忌口,“哥,你好像一直在往那个小房间看?”   盛浩宇声音冷淡,“不关你的事,吃你的饭。”   盛念庭轻笑:“谁惹着你了,这么大火气?!”   盛浩宇不回答,只是一口一口的舀着碗里的汤。   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许匀出来了,许匀远远地就看到了他们两个人,但是她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转头走了。不过她不是回到房里去,而是朝着盛家大门出去了。   盛念庭看着他,笑着凑近问道:“哥,最近你对人家许匀好像很关心哦?”   盛浩宇瞪她一眼,心里又忽然叹了一口气,他也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的确做得太过分了。他原本只是想吓吓她,没想到她真的相信了。   就算她真的打碎了十几万的瓶子,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她那么介意干什么?!   晚上,许匀终于在八点多的时候敲响了他的房门。   盛浩宇也难得的头一次没有骂她,等她走近的时候,他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钱包,他大概也能猜到她想干什么了。   果然许匀走到他面前说:“这是我的零用钱,大概有一千多块……”她低了低头,随后说道:“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那些钱以后我会慢慢还的。”   盛浩宇看她一眼,又看了看她钱包里琐碎的小钱,叹了一口气。   许匀以为她不同意,焦急地说:“我今天已经找到工作了,我有工资可以还你,虽然现在没有多少钱,可是我总是能还清的。”   盛浩宇忽然抬头看她,声音里带着火气,“谁让你去找工作了?”   许匀没有回答。她找工作的事,连爷爷也不知道,她就是不想让爷爷担心,也不想爷爷为了这十几万钱发愁,她才打算这样慢慢还清的。   昨天晚上,她一个人几乎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也不敢跟别人说。可是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怨不得别人。   盛家已经供他们吃供他们住了,十几万也不是小数目,不能说免就免的。   她收起自己软弱悲伤的情绪,尽力使声音平稳:“我会还清的,你不要跟别人说好不好?”   盛浩宇听着她几乎是求饶的口气,心莫名地软了,他推过钱说道:“算了,你不用还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见许匀似乎不能置信,他转头跟她说:“听清楚了没?我是骗你的,我是逗你玩的,你别别人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好不好?!”   许匀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他,忽然攥紧了手心。   盛浩宇觉得这次她是真生气了,他反而觉得有点趣味来了。因为她从来都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还真没有见过她生气,他很想看看,这头温驯的小绵羊发怒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但是许匀只是从书桌上抢过钱包,走向门口。   “喂。”盛浩宇叫住了她,姿势悠闲地坐在高背椅上,伸过一只手拿着水杯,“给我装杯水。”   许匀定住了身子,再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走近,接过杯子去装水,在装水的时候,看着水流花花地从饮水机里流出来,她伸手擦了擦发红的眼眶,又一直仰着脸看着前方白色的墙壁。   她听人说过,只要努力地仰起脸孔,泪水就不会流下来。   她把水放到了盛浩宇的桌子上,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还有什么吩咐,少爷?”   盛浩宇转头看她,才发现她的眼眶居然红了。他也怔了一下,心里有种难言的滋味,刚想说什么,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盛浩宇说了声:“请进。”   陈优便含笑走了进来。   她大方地朝着盛浩宇微笑,又朝许匀点点头道:“小匀也在?”   许匀点点头,但是一直都没有正面抬起头来,她小声说:“你们聊,我先出去了。”陈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回头时发现盛浩宇竟然一直在盯着她的背影。   她坐到床上,手搭在膝上,姿势优雅而大方,笑着问:“怎么?你又欺负人家了?”   按照他一贯的方式,他应该会笑着摇头,口气略带不耐:“怎么会?!”但他只是盯着水杯沉默了,随后他问:“你来找我什么事?”   “还不是为了我的演奏会?!”陈优微笑,伸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笑容温文而妩媚,“我想请你当嘉宾。”   盛浩宇轻笑,转头看她,“你怎么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了?”   “哎,你可不能推辞,我们是一个钢琴老师,你的水平我还不知道吗?算是帮帮我的忙,好歹我们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陈优在别人面前高贵大方,可是在盛浩宇面前却常常更股调皮可爱的机灵劲儿。   盛浩宇失笑,不置可否,但陈优知道,他是答应了。   所以在第二天的早晨,许匀在厅内看到那个如同水晶一般的钢琴时,她完全被震慑住了,她只在电视剧里看过钢琴,现实中连摸都没有摸过,跟别说这样美轮美奂的,几乎像是一整块的水晶玛瑙似的钢琴。   她轻轻走近,眼神爱恋地看着,似乎怕损坏它似的,轻轻抚触着。   盛浩宇不可一世的声音又传过来,“怎么?没有看过吧。”   许匀转头,盛浩宇穿着一件白色休闲西装,站在玻璃门口,手放在西裤的口袋里。   身后明亮的光线把他高高瘦瘦的身型显得益发的英挺笔直,全身都似乎有种渺茫的微光,浅棕色的碎发略微遮住了深色的瞳仁,但是笔挺的鼻梁和嘴角的微笑却是异常的璀璨。   如果没有联想过他以前对她做的事,她几乎要以为他就是童话中完美无缺的王子了。   许匀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被“帅哥”震慑的一天,但她只是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因为她无法忽视掉站在盛浩宇旁边的陈优。   一身白色的抹胸礼服,白色高跟鞋,长发微卷的落在肩上,肌肤润泽光洁,连眼神的弧度都有一种高贵脱俗的气质……   大家都是同岁,可是感觉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陈优转头望向盛浩宇,“我们先试试合奏一曲?”   盛浩宇点点头,两个人越过许匀走到钢琴面前坐下。   许匀转头站在旁边听他们合奏,其实,她听不出具体的好坏来,也不知道他们弹的是什么曲子,可是总感觉很好听,两个人眼神动作间也非常的默契……   陈优的手指很漂亮,纤长白皙,指甲并没有留很长,涂上了透明的指甲油,手腕上缠着白色的蝴蝶结,手指弹跳起来的时候,就像是白色的蝴蝶飞舞起来一样,十分的好看……   盛浩宇虽然是男生的手却一点都不显得粗糙和灰暗,相反,因为他噙着淡淡微笑的表情而使得他的动作看起来特别的轻柔温和,只是当他的眼神转到许匀身上的时候,仿佛就变成了一种嗤笑。   一曲奏毕后,第一个鼓掌的是盛念庭。   许匀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站在她的旁边听完了整首曲子,“哥,陈优姐,你们弹得太好了,太有默契了。”   陈优低头微笑,转头望向盛浩宇,“现在你可推不掉了。”   盛浩宇耸耸肩。盛念庭走到钢琴面前,轻轻抚摸着琴声,按了几个键,惊喜地说:“陈优姐,这就是你的那台‘蕾蕾’吧。你的至爱宝贝都献出来了,看来你对这演奏会可真够尽力的呀。”   陈优走近说道:“‘蕾蕾’是我十岁的时候爷爷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今年爷爷过六十大寿,我正好办演奏会,所以想让他开心一下。”   “你真好。”盛念庭拍上她的肩膀,“当初这台钢琴标价竞拍的时候,我一直都想要,可是爸爸都没能抢过你爷爷。爸爸告诉我,要是一百万以下就给我买,没想到你爷爷居然把价钱抬到了一百二十多万。”   陈优低笑,“爷爷对我一向都很好,不过我也觉得他花得太贵了。”   “没关系,你喜欢就好了嘛。”盛念庭说道。   ……   盛浩宇却发现许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转头时,只能隔着玻璃门看见她站在她爷爷身边,微笑着接过她爷爷手上的洒水器。   阳光下,许匀爷爷的手如同枯木一般暗沉,却温柔如同柳木吹摆一般轻轻拍着许匀的头,许匀回头看他,似乎在说什么,许爷爷指着花像是在讲解。   许匀呆呆小小的,听得却很认真,有时候会鼓起嘴巴笑起来,眼睛眯成弯月的形状,笑容如同清新的雨露散着太阳的光辉一般甜美……   第6章 第六章   盛浩宇不自觉看久了,眼神一直落在笑容水波缓缓漾开,又如朝花初放的许匀身上,陈优转头时望着他的眼神,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爷爷走进去了,只剩下许匀一个人在那里洒花。   有时候,她会伸手弯过被风吹乱的耳边的碎发,神态非常的宁静平和,盛浩宇不知怎么回事,觉得心中有种软软热热的东西,像是被阳光暴晒后的水,轻轻柔柔地散发出阳光的气息,四处冲撞在他心底。   他走过去,许匀听到声响回头看她,然而她的宁静面容不见了,她只低低叫了一声:“少爷。”就转过头继续洒花。   盛浩宇过了一阵才说道:“你上次不是说你找了工作了?在哪?”   许匀没有回答,盛浩宇又说:“辞了吧,你这么小找什么工作?!”   许匀还是不说话,虽然是因为想要还钱的因素找到工作的,可是她想自己既然已经找到了,不如物尽其用,反正现在只是高二的暑假,时间还不算太紧,多存点钱也是有好处的。   盛浩宇见她不理他,冷笑道:“你现在就这么大胆了,找了工作就不想在盛家待了,这件事你爷爷还不知道吧?”   许匀的手停住了,盛浩宇知道自己戳中了她的命脉,他微笑道:“你爷爷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让你去。你还去干什么呢?瞒上瞒下的。”   许匀不回答,放下花洒,转身在他面前恭敬地站着,“你别告诉我爷爷好不好?”爷爷年纪大了,她不想让他担心。   盛浩宇回道:“那你就不要去啊?!你知道现在社会风气多坏吗?你这么傻又这么笨,肯定会被人骗得团团转。到时候别人骗了,你哭都来不及!”   盛浩宇觉得自己跟她说这么多已经算是苦口婆心了,他说得的确很对,像她这样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人,在社会上不吃得干干净净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想赚钱!   可是许匀却似乎没有了解到他的好意,她只是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她低声缓慢地说:“这是我的事。”   盛浩宇眼神变冷,意思就是,这是她的事,让他不要管?他冷笑一声,“这是你的事,也不关我什么事,我也犯不着同情你,只是有些事我知道了,我就想说出去。我不说出去,我心里不舒服。”   许匀抬起脸看她,眉头都皱起来了,刚刚对他站在那里恍如天神的震慑感完全被打碎了,心里涌起了一种不知是无奈,委屈还是愤恨的心情。   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想大骂他一顿。   但是,她没有这个勇气,她慢慢低下头,盛浩宇走近,戳了戳她的脑袋说道:“像你这么笨的还想出去找工作,还想让我不要管你,你真的是榆木脑袋啊!”   身体靠得这么近,若在平时,许匀的心都会因为紧张而提起来,可是他的话又是这么的让人受不了,她也更加受不了他戳自己脑袋上得意的模样。   她忽然甩开他的手,正在此时,许匀的爷爷拿着一瓶水壶出来了,看样子是用了很久的,底部几乎已经是全黑,盛浩宇的手正好撞在了刚开的水壶上。   爷爷没用拿稳,水壶倒在地上,水溅在了爷爷的裤腿上。   但是爷爷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立时扶住盛浩宇的手,双手小心地拖住,粗哑的声音里带着焦急,“少爷,你没事吧?”   “哥。”   “浩宇。”   盛念庭和陈优也赶了出来,两个人小心地拖着盛浩宇的手,陈优担心的责怪道:“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许匀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盛浩宇转头瞪了她一眼,冷冷地说:“是我不小心吗?”   陈优劝解,“好了,别说了,快进去敷药吧。”说着就扶着盛浩宇走进了房里。   许匀过去扶着爷爷,问:“爷爷,你没事吧。”   许爷爷弯腰收拾起水壶,摇了摇头说:“没事。”可是腿似乎有些站不稳,许匀蹲下身子捋起裤管看了看,居然烧出了一个一个的大炮。   爷爷的皮肤不像年轻人的紧致结实,完全就像晒干的腊肉一样,可是那些泡却是十分的明显,触目惊心。   爷爷拍了拍许匀的肩 ,“小匀,快去看看少爷,有没有出什么事?”   许匀咬唇,她不想去看他,“爷爷,我送你进去敷药。”   爷爷摇了摇头,推着许匀,“爷爷没事,你快去。”许匀知道爷爷是怕盛浩宇的伤势重了,他们祖孙俩会引起盛先生和盛太太的不满。   他们虽然对他们很好,可是寄人篱下,总是得分清楚自己的地位。   许匀只好把爷爷扶到了长椅上,然后跑向盛浩宇的房间。刚到门口,透过半开的门缝就看到他们俩坐在床边在说话。   陈优轻轻给盛浩宇的手涂上药膏,心疼地说:“你的手没有一段时间好不了,弹不了钢琴了。”   盛浩宇看着伤口,口气打趣地说道:“是啊,恐怕当不了你演奏会的嘉宾了。”   陈优瞪他一眼,这个时候还能耍贫嘴。   “你不要和许匀计较。她不是故意的。”   盛浩宇冷笑:“她不是故意的,那还有谁是故意的?”陈优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偏偏就喜欢跟人家许匀过不去,许匀却在此时敲了敲门,神情略带不安的推门进来。   盛浩宇望着她,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现在才知道来?”许匀低头站在门边,也不靠近,只低低地说:“对不起,少爷。”   “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盛浩宇还想说话,陈优却推了推他,似乎是不满他老是这样欺负许匀。   “没关系,许匀,你先出去了吧。这里有我呢。”陈优微笑,也让许匀安定了很多,她刚转身,盛浩宇不冷不热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就想这么走了吗?过来!”   陈优说到底也只是在盛家做客的,盛家最大的霸王仍然是盛浩宇。   许匀乖乖地过去,盛浩宇对着陈优说:“陈优,这些小事不用你来了。”   陈优停住了,抬起头看他,盛浩宇继续说道:“这些事让他们下人做吧。你去下面看看你的钢琴,大概要被念庭那个臭丫头搞坏了。”   楼下杂乱的钢琴声已经响了好一阵了,盛浩宇心里觉得好笑,自己的妹妹钢琴明明学得不认真,平常手指都不碰一下,但是碰到了精致漂亮的水晶钢琴,居然一直弹个不停。   真是吵死人!   陈优看着盛浩,依旧微笑,“好,那么我下去了。”许匀却被那句“下人”打击到了,陈优走后她一直没动,盛浩宇看了她好几眼,“你是笨蛋吗?我手伤了,给我涂药膏啊。”   许匀只好蹲下身子用面前给他涂。   “轻点!你力气那么大干什么,想谋杀?我说你这人脑袋是用什么做的,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许匀只是抿着唇把力气放轻了。   “你没力气啊,这药膏涂上了吗?!”许匀无奈,抬起头看他一眼,又把力气放重了。   “我的伤口是这边,你涂那边去干什么的,你眼睛长哪了?”盛浩宇居高临下的数落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但是望着她的眼睛却仿佛焕发着一种明亮的神采。   许匀想到爷爷腿上的水泡心里难过,又被盛浩宇这样骂着,心头一时又是委屈,又是怨恨,眼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红了。   她一直静静低着头,盛浩宇骂着骂着就停住了,盯了她一会儿,他忽然嚷道:“你哭什么?!我伤的又不重。”   “好了好了。”他心头觉得好笑,又有些莫名的心疼,望了她很久,看着她扇动的睫毛,圆润的鼻尖,还有轻轻抿着的唇……居然一时想伸手去拂拂她的脸,但还没碰到的时候,许匀已经弹开了。   眼神略带诧异和震惊的望着他。   盛浩宇很快收起自己不慎的柔情,“你躲什么?你当我对你有意思?!你脸上有东西脏死了!”许匀不知所以的伸手擦了擦脸。   盛浩宇指点着她笑:“没擦到,往左一点,不对不对,往右一点。”   许匀以为脸上真的有东西,盛浩宇看她实在是像小孩子一样好骗,心里不由得发笑,忽然就不想再逗她了,勉强大发慈悲的说了一声:“好了,擦掉了。”   陈优转身关门的时候看了他们很久,透过门缝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想影光一样在她眼里,他分得清那些真的情绪假的声音。   她心里忽然有种很难过的感觉,表面上盛浩宇是对自己很好,一直欺负许匀,可是她宁愿,他这样一直任性欺负的人是她……   许匀终于服侍完了那个刁钻的小霸王。给他擦个药膏几乎都擦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又要被折腾着去给他煮东西吃,给他做这个做那个……许匀是好不容易脱离出他的魔掌,跑过来看爷爷的。   爷爷正躺在床上休息,似乎睡着了。   许匀进房悄悄走近床边,看了看爷爷腿上的水泡,已经涂上了药膏,但是还是肿的很大,而刚刚她给盛浩宇敷药的时候,看到盛浩宇的伤其实并不是很重……   许匀心里缠绕着一种无法诉说的悲哀,人在屋檐下,如果没有自食其力的本领,就真的很难有自己的尊严和个性。   就像爷爷对着府里的盛先生盛太太毕恭毕敬,也要对着盛浩宇盛念庭毕恭毕敬小心翼翼,自己也不敢得罪任何人。   许匀想,自己一定要快快的长大,存足够的钱。有朝一日,带爷爷离开这个地方,哪怕辛苦一点,也不用看人脸色。   许匀在被盛浩宇骗说打破了一个名贵瓷瓶的时候,曾托自己的初中同学给自己找过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冷饮店里当招待。   许匀的年纪小,并不能签合约什么的,只是名义上说是来这里帮忙,老板再私下算工资给她。工资自然是很少,可是有总比没有好。   这个世界上的突发状况那么多,多赚点钱有备无患。   更何况,她马上升高三,高考上大学也是一笔大钱。   许匀在冷饮店里的工作也只是在周六周末两天,所以她瞒着爷爷说自己是参加了班上的一个课外调研活动,星期六星期天都要过去讨论。   爷爷自然不懂什么是调研,可是许匀是个乖孩子,一向都不会骗他。所以他总是叮嘱她路上小心点,却不会怀疑别的。   许匀在那里干了半个月有余。五十多岁的老板娘对她非常喜爱。   许匀年纪小,人也听话,不会像一些兼职的大学生一样抱怨工资或者聚众聊天。更何况许匀的英语非常好,因为在英皇大学,有很多英文外教,许匀的英文水平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超出同龄人很多。   许匀在受到老板夸奖的时候会腼腆的笑,虽然也听说,她干的事已经差不多是同是周末上班的两个大学生的量,但是老板娘只加了她一百块的工资,许匀也没什么意见,她总觉得老板娘肯冒着风险让她来做事已经很好了。   到了八月中的时候,许匀在这里居然碰见了盛浩宇。   许匀也没有料到,盛浩宇和他的帮对去一个俱乐部玩了一会儿,途经这里,就来这里喝杯东西。许匀本来不想去见他,可是被老板娘不耐的眼神催着,就只能慢慢吞吞地走过去。   许云带着明黄色的鸭舌帽,身上穿着工作制服。   盛浩宇没有发觉她,只是跟几个伙伴在闲聊。   许匀认得那个一直说话的,白白胖胖的人是盛浩宇的好哥们周习,他常常来盛家找盛浩宇,“你们知道吗?昨天我又上了一个。”   许匀具体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可是模模糊糊的知道他在说什么。   另一个人笑着说:“你十几个女朋友,肯跟你上床的有几个?”   周习笑着说道:“十个有九个都上过了,我昨天生日,就把她带到饭店去了。”   “感觉怎么样?”   “她还是处女呢。早上起来一床的血,刚进去的时候她哭得要死,我跟她说;‘第一次都会痛的。’后来她就不痛了,然后她叫的声音比我还大。”   其余几个人笑,“你这可是糟蹋黄花闺女啊。”   “大家彼此彼此了。反正这也是她们自愿的,怕什么,现在这年头,还有什么货真价实的爱情,大家玩玩就算了。”   “昨天我听到了。”另一个人笑着说:“居然把我们这些兄弟弃之不顾,就光听你那床摇了一晚上。”   所有人都笑了出来,盛浩宇也笑,然而当她看到站在他们身后已经满脸通红的许匀时,笑容却滞住了。   许匀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同校的同学真实的面目居然会是这样子。   以往她也听过一些绯闻趣事什么的,不过并没有太把它放在心事,可是这样听他们说出来,许匀觉得他们的面目忽然特别的猥琐,也特别为那些女同学不值。   盛浩宇的眼神冷了,其余几个人还在具体讲述细节,盛浩宇打断:“别说了。”   许匀这才慢吞吞地上前,其余几个人也认识她,居然一起沉默了。许匀低头不去看他们,细声问道:“请问你们要点什么?”   几个人各清了清嗓子,点了个东西,许匀快速地记了一下,就走了。   周习咒骂道:“晦气,怎么偏偏遇上她了?”   “算了算了。”另一个劝道:“她那么胆小,不敢说出去的。”   “他哪是怕她说出去,这都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只要不告诉父母,学校同学传一下没什么关系,更何况,周习找的那些女的都是校外的,校内的女的,都娇气得很,他不敢动。”   “我知道周习的目标是陈优,可是人家陈优不理她……哎,对了,王缭不是挺不错的吗?”   “王缭,那是个泼妇。陈优适合娶回家当老婆,家里有钱,人也聪明……”周习笑道,不过他看了看盛浩宇,“不过她是老大罩着的人,我不敢动。”   盛浩宇只是转头看许匀过去交菜单的背影,她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跟旁边另一个招待员说了什么,之后便一直是那个招待员过来招待他们……   第7章 第七章   盛浩宇碍着其他人,忍着一腔的怒气,等到晚上,许匀按例给他送东西的时候才发作。   许匀刚敲门走进来,他劈头盖脑地就骂过来,“谁叫你在那里工作?谁叫你在那里偷听的,什么东西该听,什么东西不该听,你不知道啊?你脑子长哪去了?我告诉你,从明天不准再去那里上班!”   盛浩宇火气很大。   许匀捧着一沓晒干的衣物进屋,她今天心情也非常不好,她没理他。   因为听到了那件事,让她一整天的心情都被它打搅了,她从心底上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是同龄,对于贫富之分她能够接受,她也能够接受他们奢侈浪费,但是这样荒淫她就不能忍受了。   原来男生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只与阳光,热情,开朗,篮球联系在一起,他们也与卑鄙,猥琐,肮脏挂钩。   许匀想到盛浩宇天天和他们混在一起,也许也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虽然蛮横,但是她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许匀居然有种非常失望的感觉。   盛浩宇见她一点都不搭理自己,火气又大了,走过去拍掉她拿着衣服的手,“你没听到我说话是不是,你耳朵聋了?!”   许匀正站在床边,衣服掉落在床上。   许匀看着,心里想:自己肯定又要重叠一次了,每天都是这些无止境的小事,每次在他身边,一点事都要重复或者拖延做好久……   为什么自己还能够忍受呢?明明知道只是非分之想,为什么心里其实还是有着期冀?   许匀难得一次对盛浩宇不再恭恭敬敬,盛浩宇被她的态度惹火了,“你现在胆子大了,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   许匀还真就不听他的话,只是俯身又把衣服叠起来。   盛浩宇真的是火大了,他好心好意的提醒她,她居然就这么对他,那种龙蛇混杂,三教九流都有的地方她去什么?那些东西也是她能听的吗?!   他扯过她的手想让她面对着自己,许匀挣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谁绊了谁的腿,两个人居然一起摔在了床上。   盛浩宇正好压着许匀。   许匀的心跳几乎是骤然停止了。   第一次和男生这么亲密的接触,身体相贴着……   第一次近距离的看着他英俊立体的五官,直挺的鼻子和深深的眼睛……瞳孔里清晰的有她的倒影,像是在深情的凝望着她……   第一次闻到他身上男生的气息……健康阳光……   在呼吸仿佛滞住以后,许匀全身的血液立刻冲上了头顶。   她的两只手被盛浩宇压住了,盛浩宇也一反常态的没有说话,只是居高地看着她。   许匀眼神里满是小鹿盈盈眼神似的不知所措,樱唇也半张着,仿佛又是惊奇又是不可置信,然而带着初日旭阳高照的刚刚成熟和莹润,使他有种被深深套牢住的感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眼神渐渐怔忪起来,居然慢慢地俯下唇。   许匀睁着眼睛,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有种很陌生的慌乱。   然而当他的唇快要贴近的时候。   突然,门外吭了一声响,两个人如梦初醒地分开,像是做错的小学生一样,并排站在床边,紧接着,高跟鞋的声音响起,盛浩宇的母亲盛夫人从房外走进来。   盛浩宇的母亲穿着一件黑色蕾丝的紧身长裙,头发高高地盘了起来,身上只带着一对配套的钻石耳环和项链,但仅是这简单的装束,已使人觉得她高贵娴雅,气质独到。   透明的钻石垂落在胸前,精细繁杂,陪着深黑色的长裙如同绚烂星空一般,长发盘起,身材高瘦而纤细,举手投足间是成熟贵妇人的优雅……   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一痛,想到刚刚看到的事,若不是自己及时出声制止,两个人做出什么也不知道……   她知道许匀是个乖孩子,品行也很好,不过……她看了看许匀,用着一贯低沉带着一丝清高冷淡的语调说道:“许匀,你先出去吧。”   许匀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只是刚刚那样想起来她都已经不好意思了,她没敢多说什么,满脸通红地快步走了出去。   盛夫人看了看盛浩宇,抱臂说道:“浩宇,你今天的功课怎么样?”盛浩宇非常随意地坐在床边回答:“做完了。”   “你要尽点心。”盛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妹妹始终要嫁出去的,盛家的公司以后会在你手里,功课你一定要做好,还有,不要因为别的事分心。”   盛浩宇不知道她所谓的为别的事分心是因为什么事,但是他只冷冷淡淡地回答:“我知道。”   盛夫人眉头闪过一丝忧心,她坐在盛浩宇的旁边,爱怜的摸了摸儿子的头,眼神中充满了母性的关怀,但是她却问:“你跟许匀现在走得很近?”   盛浩宇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女人的心眼总是多。   他冷笑一声说:“你怕我跟许匀会发生什么?”   盛夫人知道儿子一向很骄傲,对于心中的人的要求也很高,所以一直以来,她对许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感,可是看刚刚浩宇看着许匀的眼神……   她不能不忧心。   现在这个社会上,很多人把爱情看得太重,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妻弃子的也有,跟父母断绝关系的也有,盛浩宇虽然一向聪明理智,不过他还小,也难保不会做出糊涂的事来。   若是一时的兴趣玩玩,她反倒可以接受,大不了就是用钱打发,可他要是动了真感情,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那就真的不好了。   更何况,她一直有意撮合的就是盛浩宇和陈优。   她很喜欢陈优,人不仅乖巧大方不说,讲话做事也非常大体,更重要的是,陈优的爷爷是正然集团的董事长,几个孙子孙女里面,最喜欢陈优。   很多人传言,陈优的几个爸爸和叔叔不争气,将来的正然集团非常可能是传给陈优。   “你能保证吗?”盛夫人盯着他说。哪怕是招致孩子的烦恶,她也必须先让他有个警醒。盛浩宇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看着桌上陈铺的满是英文和德文的书,他随意翻了翻,目视着远方。   “我不会喜欢她的。”   他也不可能喜欢她,像她那样几乎是什么都不会,人又笨得可以的人,他怎么会有兴趣?不过是看她居然在日记里说:“他永远不可能知道我喜欢他。”而一时产生好奇和捉弄人的心情罢了。   盛夫人看着儿子说得很坚决,微微放下了心。据她了解的盛浩宇,他要能真正说出喜欢两个字或者能带得出去的女朋友,连陈优也只是差不多而已。   “那好。”盛夫人起身说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看书。”   “嗯。”盛浩宇转头目送她。   许匀回去之后,发现自己家里居然站着一个小孩子。   她心里感到很诧异,刚刚因为盛夫人而产生的紧张也因为小男孩胖胖墩墩地站在堂中央,乌黑的眼睛盈盈的看着她而变得明快起来。   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玩具,许匀俯下身去逗弄他,“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可爱。”   小男孩穿着一套明黄色的童装,在夏季仍显得厚重,衣服上也有一些灰色的污渍,但是那白白胖胖的小脸和乌溜溜的大眼睛特别的惹人怜爱。   许匀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眼睛越过他的时候,却发现他身后爷爷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依稀有争吵的声音,“我不可能给你钱的,你走吧。”   爷爷的声音不大,却显得有些生气。   “老爷子,你可不能这么说?名扬他死了,我也难过。是,房子是归我了,但是还有那个人赔的钱在你这里,也有三四万吧,我现在那口子天天喝酒抽烟,孩子马上要上学,我也活不下去了呀。”   许匀震住了,说话的人居然是妈妈。   那么,她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就应该是同母异父的弟弟了。   男孩扑闪着大眼睛朝她笑了一下。   许匀看着男孩明亮澄澈的瞳孔,心却仿佛忽然从高空跌落谷底,疼痛无声。   “你还好意思说?小匀跟着我这么久了,你来看过她一下吗?那些钱是留着小匀上大学用的,你别打她的主意。我不会给你的,小匀已经什么都没有要求你了,你这当娘的还好意思跟她要钱?!”   爷爷剧烈的咳嗽起来,许匀能够想象出爷爷说这话的时候,胡子翘着,脸因为愤怒涨红的样子。   “不是我不顾念小匀,老爷子,我知道小匀是名扬唯一的骨血,她也是我的孩子啊。可她是个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生子的,读不读书都没什么关系!你以为我不想她,三年了,我也想她啊,但我现在都嫁人了,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都这样了,也就只能先保住自己了。你放心,当显通长大了,我一定让他好好对姐姐的。”   许匀这才知道,这个男孩的名字叫做显通。望着眼神如同透明的墨色晶石一般无瑕的显通,妈妈的声音却突然陌生得聒噪而尖锐。   许匀低了低头,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微笑跟显通说道:“显通,喝不喝饮料?”   显通只是拿着手中的玩具定定地看着她。   许匀从一侧的堂角里拿出了一瓶“鲜橙多”,旋开盖子,小心地给显通喂了一口。显通喝过之后,就一直盯着鲜橙多,似乎还想喝。   许匀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又给他喂了一口。   脚步声走近,像是爷爷和妈妈走出来。   许匀刚转头,就只能看见一条牛仔裤走过来,忽然有外力握住她的肩膀一推,力气是急促不经的重和顿,自己就跌坐在地上。   许匀愣愣地看着妈妈略有些粗胖的背影,她穿着一套旧的红色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发扎起来了,带着一对俗气的金耳环,脸上很多皱纹,干巴巴像是干枯的稻穗,完全已是被生活侵蚀的中年妇女的形象。   但是她侧对着她,眼神只落在面前的显通身上,用显通身上的衣服一边擦拭一边埋怨道:“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发烧了,不能喝冷的东西。”   纵使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中年妇女的粗噶带着三分的尖锐,可是其中的担心还是明显的表露了出来。   许匀站起身来,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搭住她的肩膀,似乎在给她温暖和力量。   妈妈回头时,才真正地看见许匀,眼里闪过一丝尴尬,表情也开始讪讪的,她擦着手说道:“呵呵……这就是小匀,长得这么大了?”   许匀低头不说话,妈妈走进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十六岁了吧。后天你生日,我还记得。”   她的手粗糙而生冷,没有温度。   许匀依旧沉默,若是她能够一出来就对自己讲这些,那么她一定能够很开心。可是因为刚刚的推却,她的身体不痛。   痛的感觉延过神经就没有了。   可是心呢?在证实了自己已经不再是父母亲独一无二,宠爱有加的宝贝,而开始变为了别人家的孩子,开始把自己和弟弟分得如此清清楚楚的时候,她就已经像是被人遗弃了。   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儿。   许匀的爷爷对许匀妈妈的做法非常的恼怒。但当着许匀他并不想说太多。这个孩子已经够苦了,无谓在她面前再数落她妈妈的不是。   他望着许匀妈妈说道:“玉红,既然后天是小匀的生日,你就过来陪陪她。孩子马上就上高三,高考了,没多少清闲日子。”   这本是不用他开口,她这个母亲就该做的事。谁知许匀的妈妈听过之后,眉头闪过一丝犹豫,随后她讪笑抱起身边的显通说道:“老爷子,不是我不来,是这……”   她看了看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显通啊,到了夏天了,也还常常发烧感冒的,我跟三浑正准备带他到医院看看。这……实在是有事情。”   她低头摸了摸许匀的头说道:“小匀,不是妈妈不想来,是妈妈实在有事情,下次,下次妈妈一定给你过个好的生日。唉,你们不知道,现在这年头,养个小孩子可真难。把屎把尿的,什么事都得照料着……”   妈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许匀早就听不进去了。爷爷也没有多大的耐心看她,要不是因为她是许匀的妈妈他早就把她轰出去了。   当年她和许匀结婚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小女儿的羞涩和认真的,只是现在跟了那个游手好闲的三浑,越发不像话了。   许匀也曾经是他们的心肝宝贝,现在却重男轻女得这么厉害,当初名扬死了,也体念她一个人,才把房子给了她,本想说让她带着许匀改嫁,可是人家硬是不要拖泥带水的。   许匀爷爷只好把许匀接过来养。   到现在,爷爷爷反而有点庆幸许匀跟着自己,要是跟着她妈妈现在也不知道混成什么样子?!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看着她絮絮叨叨不止,许匀的头却越垂越低,许匀爷爷心里也难过。   许匀小小真真的一个人,虽然高二了,可是懂事的很,很多事情都乖乖的,不让爷爷担心。   就光凭着,她这一点体谅人,孝敬人的心意,许匀的爷爷都发誓要把许匀带得健健康康的,幸幸福福的嫁人生子才肯咽了这口气。   许匀的妈妈察觉到了许匀爷爷的不耐,也感觉到乖乖巧巧许匀的沉默,她也并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也生活那么多年了,不可能说没感情就真的没感情……   实在是生活迫人,她弯下腰,拍了拍许匀的肩说道:“小匀,妈妈下次再来看你,你想要什么跟妈妈说,妈妈给你买。”   许匀一直都没有回答。   爷爷心里叹了一口气,打破尴尬说道:“玉红,不早了,你还带着孩子,先走吧。”   许匀妈妈点点头,对许匀也是愧疚。本也想再问问钱的事,可是当着许匀没好意思问出口,她顺口“哎”了一声,看了看许匀,终于是抱着自己的儿子走了。   第8章 第八章   许匀站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像是没事一样的跟爷爷说道:“爷爷,不早了,该淘米做饭了吧。”爷爷愣了一下,许匀却朝着厨房走去说道:“我去淘米。”   爷爷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背影,拿出木质的烟管,塞上点烟草,吸着。   那已经是他用了十几年的东西了,烟管自己用跟枝干打通就能做,烟丝也算便宜。   吸着它劣质的烟丝几乎已经是习惯,像是已经没有当初吸烟室呛入心扉苦闷凝聚收拢的味道,自己的肺也早已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   也许人生就跟这支烟管一样,能用就用下去。不管是劣质的烟丝,还是上好的烟丝,有没有那种呛入心肺的舒爽感,人活的,就是这一口气。   许匀表现得如同往常,淘好了米就是洗了个澡,跟爷爷吃晚饭,然后把祖孙两个人的衣服洗掉,然后就去看书学习……   她的生活无非这些。   只是在今天,当她对那昏黄幽暗的台灯的时候,她居然书上的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台灯无声如同水纹荡开黑夜,灯是很早以前爸爸给她买的,并不是什么生日礼物,只是有一次,她和爸爸逛超市的时候,看到那个台灯漂亮就死拉着而爸爸的手不肯走……   而如今台灯早已没有了原来的面貌,因为曾经在搬家的过程中不小心摔过一次,又长期在这样阴湿的环境中,它变得厚重古朴得如同旧时的黄铜雕塑。   许匀只是看着光,那无形无波的光让自己的手指在作业本上打下清晰的痕迹,自己不知何时何地翻到此页,也不知道翻到此页是为何……   她手指捻起书页,却一直没有翻过去。   爸爸。   多么遥远的词汇。得知爸爸死的第一天,她没有哭。   当时在学校里,老师把她叫出去,然后用仿佛非常凝重小心翼翼地口气说道:“许匀,老师跟你说点事。”   当时很喜欢许匀的女班主任搭着许匀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   面对一脸懵懂无知的许匀,艰难地吐出:“刚刚你妈妈来电话,说你爸爸……去世了。你先回家一趟。”   许匀只是觉得自己的脑子空掉了。然后顺从地听着老师的指挥走进刚刚还觉得热闹生动的教室,所有人都如同一潭死水一样的望着她。   喧哗无声,每个人脸上都是青春而无知的面孔。   她坐下来收拾书包,同桌女生问她怎么回事,她没有回答。   瞥见班主任跟物理课上手中拿着粉笔的老师细声的说着什么,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她在众人瞩目的眼光里跟着班主任走出了学校,校门口的阳光很灿烂,仿佛也是夏季,那样的风似乎都要把所有的叶片吹开一样。   直到如今,她依旧能够记得那个过于鲜明的夏天。   几乎是纯白的光线把这个教学楼都变成了如同神界渺茫璀璨的建筑,自己一脚一脚的跟着老师下五楼的台阶。   一步一步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跟在老师的后面,回响在那空阔的时光里。   光滑的钢制扶栏有精光窜过,顺着视线一直望着下方延伸,到达最后台阶的终结。老师定住脚步,半转着身体看她。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时那刻具体有什么样的感觉,悲伤,痛苦……居高临下的俯视,只是觉得头顶上学校鲜红的条幅在教学楼中间垮下大片的阴翳,像是把世界割开。   扶栏上的光却几乎要刺瞎自己的眼睛。   ……那么明,那么暗。   许匀不愿意再想下去,脑海里却自动浮现出来。   那个时候端坐在课堂上安静的表情,仿佛是在从现在看着过去的自己。一直静静坐在课堂上,手中一直静静拿着笔,然后静静看着光洁课桌上晕起的灯光。   黑色密密麻麻的小字,仿佛无关痛痒。   如此悲哀,如此无助。   在爸爸入葬后的几天,她也正常的去上课。同学们对着她有着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气,可是每次却都能够和身边的照旧嬉笑打闹……   许匀在那个时候常常会忽然想起,爸爸躺在那种白布条上的尸体。   她见到的时候,是在入棺下葬的那一天。   脸用红布遮住了,他们给他干瘦的尸体穿上寿衣,几个大姨,或者大婶,或者大妈推搡着她的肩,叫道:“快哭啊,快哭啊,就这一次,以后你都不能见到爸爸了。”   似乎极力要把她的眼泪逼出来。   她只是漠然的看着,可是忽然的看到爸爸展露在外的胸口已经几乎是干巴巴暗黄色的肉,半弧形的肋骨突出森森的凸出,还有断裂的拱起时,她忽然嚎啕大哭,如何止也止不住……   原来哭的感觉并不是那么让人舒服的。   她仿佛要把你全身的力气和肺中的空气都压榨干,你几乎都没有平常的力气去说别的话,像是要把你的的器官分成好几节好几节的交缠,让你几乎不能顺利的吐出一口气……   几乎有窒息的感觉。   而泪水流下来的时候,原来已经冷了……   许匀想到这里,闭了闭眼睛。攥紧了自己的手心。黑夜寂寥,自己的身影全都打在隔壁的墙上,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桌子面前的小孩子罢了……   人说影子是你死后的灵魂,可是它现在只是坐在普通的桌子前漠然的看着你。   许匀按了按冰凉的眼角,她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这些事了。   她用生活中所有的琐碎和青春期少女甜美的幻想去掩埋和深藏,而最终,这记忆以着血粼粼的姿态,冷淡淡地盯着你,无法剥除。   无处逃离。   许匀觉得生活没有幸福可言,连生活也是虚假的。   甚至,何必要快乐?   但是这些话只是隐匿在她温顺乖巧外表下的极端,在爷爷面前,在盛浩宇面前,在所有人面前她都从来不敢表露这些。   她的心事永远是深深埋埋地在自己无线挣扎的境遇里,仿佛是四周没有阳光和铁窗的墙壁,光秃秃的,自己在里面走来走去,绕来绕去。   那间室内的光亮也只是如同舞台灯光一样,在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然而她不可否认的是,自己依旧是个懵懂易哭的孩子。   看着盛浩宇对她的欺凌和嫌憎,看着陈优得到盛夫人的喜欢和宠爱,她所处的光明纯净的世界,看着自己四四方方,阴湿潮凉的家,铁窗生锈的时候,自己握上去,手指尖圆条如同硬化的血渍的印痕……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生活所能给予她的东西,也是必须让她在这凄凉冷淡中学会成长的东西。   她并不没有说过自己没有埋怨。只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这么多,这些苦总要有一个人要受。不是她就是别人,而如果她是别人,那么别人也就是现在的她。   所以避无可避。   许匀学着面对现实,接受现实。   在早晨的时候,看着阳光初起,纯透的光辉落在爷爷料理的花上,夏天的花蔫软带着暑气,但是早晨的时候却有种从金雾中升起来的感觉。   许匀看着她们会微微笑起来。   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心中也仿佛有那样的花儿,出了那个小房子,在青天白日阳光的照射下,万物都是明亮的干净,感受着微风和淡淡的潮气,心中的抑郁也常常会一扫而去。   那么多自然界欣欣向荣的生物,在它们悠久绵长短暂须臾的生命中,无怒无喜,无哀无乐。   然而光只是那种水珠忽然的吐出,花叶上清晰的褶皱,每一片绿叶随着风轻轻的摆动,白云飘过来时树影葱茏吞吐阴影如同泡沫……也叫人分外地觉得生活的美好。   至少所有的一切都是可看的,可闻的,可听的,可感的,可想的,可念的。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并没能维持多久,像是人总是习惯破坏自然界所有纯净美好的东西,早上的阳光散后,堕入傍晚时,便是英雄末路的余辉,美人迟暮的悲叹。   许匀一如往日地把晒干的衣服送往盛浩宇的房间,然而所能够听见的的依旧是盛浩宇不冷不热,带着讥诮和嘲讽的声音,“你今天这么晚?去哪了?”   许匀把衣服放进柜子里,盛浩宇盯着她冷笑:“你不会害羞了吧?只因为我开始的时候想吻你?”   许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但是被他这样光明正大的提起来,脸不禁热了一下,手也滞住了。   盛浩宇观察着她的反应,转过头去继续看书,眼神不屑一顾,仿佛在轻笑,“不是叫你不要打我的主意吗?”   许匀没说话了,她知道他提醒过她不要打他的主意。   她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反而是他……   她把衣服放进柜子里,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盛浩宇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黑色的瞳孔中漾着微微的笑,像是墨色夜空一样,有种让人沦陷的诱惑,“要不,我们再来一次?”   许匀怔怔地盯着他,瞬间,仿佛有电流透过手指传递给全身,她的整个脸都涨红了起来。   她刚想挣脱开,盛浩宇却放手了,望着她似乎饶有兴致,“脸红了,你还真信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真的以为我对你有兴趣?”   他嗤笑一声,“像你这么笨的人,我怎么可能有兴趣?”   许匀望着他。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很无用。被他这样欺凌践踏,若是稍微有点性格的女孩子,或许此时就拂袖而去,或许就这样给他一巴掌。   但是她不能,就算是爷爷和她不是寄人檐下也不能,并不是因为她喜欢他,而是因为她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不善于反抗的人。   有时候她痛恨自己的虚伪,软弱和无用,在所有人认为的乖巧里,其实绝大的成分依旧是自己不敢言说,不敢抗辩的怯弱。   她默默垂下眼,强忍住眼中的涩意。   被他触碰的手指依旧有着他抚触的感觉,只是瞬间已经冰如铁,像是夜间的她的眼泪一样,流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冷却了。   其实,为什么要去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关注他所有的一切,在暗地里看着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心也随着涟漪起伏?   她不知道,然而已经这样做了。   在她所有平静的外表下,也有这样朦胧暗恋的心事。   看着他的温暖如阳光的笑容,高高瘦瘦手指放在口袋间的高贵,看着他和别的女生温柔调笑的模样……也并不是不会有心痛的感觉,甚至因为压抑,而使得内心的海潮每一次袭来时都比当初更汹涌。   她曾经努力地想要去寻找着他所有的缺点,或是刁张,或是奢侈,或是冷淡,或是讥讽,让这些东西淹没自己对他所有的幻想……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忘不掉他在校园里,坐在同一条长椅上。   穿着白色的衬衫,好看的肩线,风吹过时,他眼前的流海会微微跳动,深色的瞳孔在绿叶的掩映下有深棕色的光,眼神专注,鼻梁如同希腊神像一样的挺直,所有的阳光在他身边都化成白汽一般的光辉……   那是触动她心灵的场景。   无数个温暖午后仿佛隔着玻璃不可触碰的记忆。   盛浩宇见她一直不说话,冷笑:“怎么了?又哑巴了?”每次一到仿佛会生气的临界点,她就常常会这样沉默着,静静垂着眼睛。   他忽然,或者说一直很有兴趣看一看她发怒的样子,“听说你爸爸妈妈离婚了,大概就是被你这样气得离婚的吧?”   许匀的手慢慢攥紧了,盛浩宇却没有发觉,“有个这么笨的女儿,谁都受不了了。做事慌里慌张的,又跟哑巴一样,你以为谁都能受得了你?你要是有弟弟妹妹,你妈妈也肯定不会喜欢你……”   许匀忽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瞳孔里几乎是绝望透顶的哀伤。仿佛是隔着蛛丝的墙角,灰色的角落在惨白色的空虚的裹罩之中,风吹落蛛丝,显现出来的也不过是破败。   盛浩宇停住了口,被她几乎是一望无际的哀伤震住了。   待要说什么时,她却转身走了。盛浩宇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匀再没过来,一晚上盛浩宇的心都有些怪怪的。   他并不是第一次这样戏弄她,可是这一次……真的好像玩得过火了。   有点不安,又有点难以言喻。   次日清晨,刚九点多,盛浩宇穿好衣服刚想出门,手触及把手,就听到门外拖地的阿月和阿红在聊天。   “听说许匀的妈妈昨天来了,哟,也已经四十多岁了,居然嫁了个比她小几岁的老公。”   “那也要看是什么老公啊,光年轻有什么用,还不是贪图她那点房子,听说就是做点水泥工,又喜欢抽烟又喜欢喝酒的,赚不了多少钱。”   “也不能怪人家许匀妈妈,四十多岁没了老公,难得的有一个年轻的肯要她,还不趁机嫁了,听说现在孩子都三岁了。”   “许匀也是可怜,听说她妈妈这次来找她就是想拿许匀她爸留给她的钱。”   “那怎么能行,那老许不是说要留着许匀上大学吗?”   “她妈妈重男轻女呗,有了新的老公,哪会管前夫生的孩子,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一不留神男人踹掉她,她找谁哭去?”   “关键是,她就不该嫁那样一个人!”   “你说嫁都嫁了,还能怎么办?凑合着过呗,最可怜的就是许匀了,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我家小米要是有她一半乖就好了……”   第9章 第九章   盛浩宇听着听着,握着门把的手渐渐地松了。   想到昨晚跟许匀说的话,还有她看着他的眼神,心不知怎么,居然有种被极细的金线拉扯割破的痛感……   他本是存着戏弄的心情来的,现在好像的确把人家伤害到了。   许匀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他何苦跟她过不去?   更何况,他早就已经有女朋友了。   许匀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破口大骂,虽然还是在看书,却还是偷偷地瞄着她一脸安静地把衣服叠好放进柜子里。   许匀路过他深厚的时候,他翻了翻面前雪白色的纸张,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些事情不用放在心上,别人说什么都无关紧要,关键是自己要努力上进,总会有人喜欢你的。”   因为听说许匀的妈妈重男轻女,对许匀似乎很不好,他这样努力而隐含地劝解道。   许匀却怔了怔,随后淡淡笑了笑,“我知道了。”   手指轻轻拢了拢,不过是让她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也不要存留那么多的幻想……   她早就已经无数次反复劝解过自己不要这样了,可是那些自欺欺人的话的功用,却不及他这样轻描淡写的拒绝。   何苦这样?   喜欢一个人居然这样让他厌烦,自己果然太失败了。她原本就不认为自己能够配得上他,又怎么会给他添加这么多的困扰?   “没事,我先出去了。”许匀低声说道。   盛浩宇望着她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似乎他的话并没有起到劝解的作用。   十点。   夜幕完全笼罩住整个城市。   零星的星辉在仿佛隔着雾的天空上闪烁如同垂死的喘息,天空连着远处的灯火阑珊,像是灼灼火苗白汽蒸笼而上……   风吹过,盛家花园叶影重重发出窸窣声响,这个如水的凉夜有着白日喧嚣沉寂下来的死灰。   盛浩宇修长的身躯站在阳台上,他的身后,风吹起了白色的落地窗帘。   许匀坐在花园深处的一架小秋千上,头歪在一边的铁链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像是刚洗完澡,穿着连衣裙似的睡衣,长发披散着。   长发飞舞起来,打在她的脸上,她的神态沉默而怔忪。   盛浩宇的手指放在口袋中,手臂弯出好看的弧度。穿着白色衬衫,夜风把它鼓起来,他的眼神深如同墨色的海洋,广阔平静。   他看了很久,连星辉都似乎点落在他的睫毛上。   许匀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秋千上,不知过了多久,许匀的爷爷挥舞着蒲扇走出来,许匀从秋千上起来,又恢复了以往单纯文静的笑容,她笑着说了什么,扶着爷爷走进屋子里去……   盛浩宇看着她们祖孙两的背影,门半开了一个弧度,旋即关上。   厚重的铁门掩映在花草黑影的重叠交错之中,无端的质朴和厚重,便如同这散着微风的夜一般。   盛浩宇转身,也走回了房间。   次日,正好是星期六,盛浩宇一个人便出现在许匀打工的冷饮店里。   和许匀一同做事的还有许匀的初中同学韩月,这个工作就是她介绍她来的,而且这个店的老板娘就是她的舅母。   她看着盛浩宇,连连惊叹他的帅气,拿着托盘挡住自己的脸和凑近许匀的旁边偷窥他,“他好帅啊啊啊啊,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么帅的男生!”   许匀微微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看久了,她反倒没有什么惊艳的感觉了。   盛浩宇手指放在黄白色的桌面上轻轻地瞧着,侧脸望向透明的落地窗口,窗外行人走过,车马喧嚣,但是他眼神和微笑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淡淡不羁又是淡淡的漠然。   许匀喜欢的就是他这个样子。   似乎什么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睛里,而他仿佛也可以窥视你的一切。   许匀本一直不喜欢太过自以为是,或者过于骄傲的男生,可是对于盛浩宇,她一直觉得他是有资格骄傲的,但是,很快地,她想起他对她的态度……   心头忍不住有点酸苦,很快却又被周围的聒噪冲散了。   “他点了什么?一杯卡布奇诺。我去送东西,我去送东西。”韩月飞快地叫道,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鸟。   韩月端着东西送过去,低头微弯着腰,恭恭敬敬地,完全没有了以前活泼张扬的模样。送完之后,她快步地走了过来,跟许匀说道:“他很好,好有礼貌,跟我说谢谢。”   许匀不答,只是轻轻牵了牵嘴角。   韩月看了看盛浩宇,又看了看许匀,问道:“我怎么感觉他好像认识你?他在看着你呢。”   许匀抬起头,正好面对着盛浩宇的目光,她有些怔怔的,盛浩宇对她微微一笑,混不在意的样子,也没有以前的刁钻,也没有对她一直以来的嫌憎或者讨厌的表情。   许匀感到很诧异,转眼间,她看到陈优从门口走进来……   许匀垂下眼,身边的韩月扯着车着许匀的胳膊说道:“那不会是他女朋友吧?真漂亮。”虽然是赞叹语气也有些酸酸的,“哎!她好像也认识你。”   陈优坐在盛浩宇面前,正转头朝许匀打招呼,许匀朝她笑了笑。   韩月不依不饶了,“许匀,你从哪认识的这么多帅哥美女?”   “他们是我高中同学。”许匀瞥见大老板已经不满,立刻转身乖乖地去拿饮料。   韩月不怕,那是她舅母。她贴在许匀的身后问道:“我就知道你那所学校是贵族学校,难道还有这么多的帅哥吗?”   许匀失笑不答,韩月拍着她的肩,“许匀,你可真是因祸得福啊,随便认识一个,你的后半生就不用愁了。”   很多初中女同学都羡慕她有这样的际遇。一致认为盛家对她很好,供她上学,又认为可以在那样高档的学校里学习,又可以接触到盛家少爷……   如果是以失去父母和自尊的代价换取,难道他们也还会要吗?   “哎,对了,他是不是就是你常提到的那个盛家少爷,盛浩宇。对你很差的那个?!”许匀几乎想连忙捂住她的嘴,她说得太大声了。   许匀在高中几乎没有什么朋友。陈优虽然对她好,可也不是能够谈得心事的人。很多事情她都是告诉初中的这个死党韩月,可是她就是有一个毛病。   喜欢夸张,高兴起来的时候大呼小叫。   许匀看了看,旁边似乎还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盛浩宇和陈优似乎在聊天,两个人嘴角都噙着淡淡的笑,一个张扬,一个温柔,一个不羁,一个包含,十分的匹配。   许匀很快的转过了眼神,对韩月说道:“他对我不算很差。”   “你不是说他常对你大呼小叫的吗?”韩月笑道,等许匀给客人送完东西,她把她拉到一角说道:“你知道吗?电视剧里常常都有这样的故事,一个男主角喜欢女主角的时候,要么是对她特别特别好,要么是对她特别特别差,你可要当心哦。”   许匀摇摇头,她看的电视剧少,但是她也知道欢喜冤家的定义,并不是盛浩宇这样对她的态度。   “喂?!你别不信啊。你看他对所有人是不是都很好,唯独对你很差,这就是你跟其他人之间的差别,没准就在你们谁也不知道的时候,爱情的萌芽就已经悄悄滋生了……”   韩月眼神暧昧,整个就一八卦相。   许匀摇头不信。   可是后来在送东西的时候,又忍不住的想:真的会吗?盛浩宇对她的确挺……不同寻常的。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冷淡高贵,虽然骄傲,对人也算彬彬有礼。   可是好像一碰到她,就会特别暴躁,火气大似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许匀的心忍不住扑通扑通地跳着,但是偷偷着盛浩宇和陈优说说笑笑的模样,又觉得有些自卑,是自己想多了吧,他怎么可能会对她有点心动?   但是那点小小可能的希望就像是自己心湖中的皮球一样,怎么按都按不下去……   许匀为这件事情困扰了很久,只是自己也不能表露出来,盛浩宇更不可能对她说明白,她只能怀着这样懵懂青春的疑问进入高三。   暑假过后,虽然是贵族学校,然而拿出手的成绩也不能太差。   整个班都陷入了紧张的复习氛围,班主任在黑板上方挂着字迹深重明显的日历:距离高考还剩xx天,提醒着高考一天一天的到来……   许匀也很少到盛浩宇的房间里去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呆在狭小的房子里复习功课。   盛浩宇也已经很少在盛家活动,他上了大学,也已经成了年,活动的自由空间更大。虽然也还住在家里,可是盛先生和盛太太都不会太管他。   他对许匀的态度也在不知不觉中好了很多。   可是许匀总是有种感觉,她觉得盛浩宇变得太快。   常常看到他整天拿着一个手机说话,对象莫过于周习这些同样是富家少爷的浪荡子弟们,学校的同学们……同时,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奇怪的是,盛夫人和盛太太对他这种现象居然特别纵容。   盛先生本来就忙,所以很少在家,盛太太也经常出去参加一些酒会或者去喝下午茶什么的,但是以往在高中的时候,他们即使忙,对他的要求也很高,现在到了大学,反而是不管不顾了。   许匀听爷爷说,这就是盛家的教育方针。   盛夫人和盛浩宇有协议,在盛浩宇成年之前,盛浩宇所有的一切必须服从她的命令,要去为盛家学习金融,经济,政治,历史,音乐,语言,时尚……   但是在他十八岁,性格基本定型之后,盛夫人和盛先生便会给他绝对的自由。   许匀没有想到,在他们的世界里像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来交换和利用的。甚至对于儿女,盛浩宇和盛念庭,他们很少会流露出真情切意的父母之情。   盛夫人抱着手臂,曾经这样说:“无论孩子会不会怨自己,这些东西都是以后他能够用得着,对他有帮助的东西。等到以后,他活得比别人闲适,舒服,才会有资格和心情去埋怨童年时没有一般小孩子的快乐和单纯。我尽力给他们所有的一切,也就是让他们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从而才能够挑选出和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许匀模模糊糊也能大致懂她的话,不过并不能够完全地赞同。提早让他们明白这个世界,参与竞争,夺得先机,也并不能代表就一定要冷血冷面,不学着体会家庭的温暖。   她大概能够了解盛浩宇性格形成的来源了。   在这一年中,许匀和盛浩宇的接触越来越少,除了寒假照过几次面之外,便都是晚上盛浩宇开车回来的时候,守门的老头子睡着了,许匀跑过去帮他开门。   盛浩宇对许匀也常常只是点点头,并不说别的什么。   和以前大相径庭。   这一段时期,盛浩宇仿佛立刻从一个冷淡高傲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冷漠内敛的成年人。虽然他依旧穿白色衬衫,黑色西裤,亮得发光的黑色皮鞋。   只是他的长发修剪成了短发,气质也仿佛拔高了一截,不再息怒形于色,夜色大海似的眼神也常常让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一望无际的深沉……   大概是在大学里历练的。   许匀想,人说,大学就是亚社会,更何况英皇这个几乎就是未来这个城市的政府人员,企业精英,商界奇才充斥的校园。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许匀还是有点想念以前的他,虽然在他平寂无波的眼神透到她身上时,她的心依旧会紧张得怦怦跳。   她至始至终也没有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因为高三,她也不愿意想太多。   在高考前两个月,许匀得知了一个消息,陈优要出国了。   陈优比许匀大一岁,今年刚满十八,她并不参加高考,而是直接到美国去读书。其实许匀对这个消息一点也不吃惊。   她自己对高考虽然很重视,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别的路可走。对于那些不用参加高考而直接出国留学的人,她还是挺羡慕的。   许匀听说陈优现在在盛浩宇的房里,她要给他们送点水果和饮料进去,她也想顺便跟她说些话,其实,她对陈优一直很感恩,她算是学校里最照顾她的一个人。   只是刚到门口,就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   “我还以为你喜欢许匀。”陈优和盛浩宇并排坐在床尾,她的神态非常宁静,“你对她很特别。”   盛浩宇淡笑:“你们女人是不是总喜欢猜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陈优微笑转头,“是,不过……也不是。”   盛浩宇揽住她的肩,神态亲密,“我和许匀没什么,以前只是想逗逗她,现在我不是没有再找她的麻烦了吗?”   “浩宇,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吗?”陈优说道:“你一直以为是戏弄,也许没准会把自己也给陷进去了。以为是不可能喜欢,不像是喜欢,不会是喜欢,不想去喜欢就真的是不喜欢,可能只是因为太亲近了,所以你才会忽略掉那种感觉。”   “你现在是不是一定要证明出来我对许匀有意思?”盛浩宇望着她,眼里藏着一丝笑,陈优反倒先笑出来,“我只是给你提个醒,我马上要出国了,不想回来之后,你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现在什么样子?”盛浩宇反问,陈优叹了一口气,“不清不楚的样子。”   盛浩宇笑了,许匀几乎没有看过他这么阳光明亮的笑容,端着水果的托盘不自觉地捏紧了,她低下头,居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在刚开始的时候,竟然真的会幻想到,他对她有意思?自己到底是被什么打坏了脑子,居然会有这样的妄想……   她抬起头的时候,盛浩宇和陈优已经在接吻。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长在璀璨光华舞厅中的一棵小草一样,放在哪里都会碍眼。她转身离去,不发出一点声响。   有什么可埋怨的呢?又有什么可伤心呢?   是自己笨,陈优和盛浩宇的关系,换个聪明点的人,也许很容易就猜到了,只有自己还那么傻啦吧唧地一厢情愿……   第10章 第十章   然而真正让许匀吃惊的是次日清晨。   五点多的时候,因为帮厨房的张妈把菜送进厨房里,而无意间发现了穿着男士衬衣,抱着凌乱的衣物在走廊里快步走过去的陈优。   她长发披散着,有些凌乱,衬衫刚刚盖到了她的大腿中间,因为行走,两条光洁修长的腿在略有些透明的衬衫里晃动……   素颜的她在早间有种朴净轻倦的美丽,看到许匀的时候,眼神里也闪过一丝尴尬,然而只是稍纵即逝,她朝许匀笑了笑,便走进了盛念庭的房间。   盛念庭被敲门声打扰了,迷蒙擦着眼睛出来,正想发大小姐脾气,看着陈优这幅摸样也是有些吃惊,一时怔住了,还没说什么,陈优就已经先进去了。   许匀站在楼梯口,一直盯着陈优刚刚走出来的,盛浩宇关闭的房门。   旁边看到所有的一切却非常小心地站在门后的张妈,忽然附耳悄声对许匀叮嘱:“小匀,知道就好了,不要说出去。”   随后又唠叨着:“唉,现在这些孩子……”   盛浩宇到了九点多都没有下来吃饭,许匀被派过去给他送早餐。   她谨慎地敲了敲门,只能听到轻微的翻动被褥的声音,像是转动身子,随后一个迷蒙的声音响起,“进来。”   许匀走进去,整个房间里密不透风,白色的皱褶型大窗帘遮住了整个巨大的落地窗,窗口透出明亮的白光。   已经不早了。   在白色的大床中间,盛浩宇睡在被褥里,露出了略带小麦色的健康的皮肤,若是以前,许匀看到他,一定会脸红个透顶,可是她今天看都没看他一眼。   “现在几点了?”盛浩宇坐起来问。   “九点四十。”许匀声音毫无波澜的回答,同时把早餐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盛浩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语气不善,坐起身来笑道:“怎么?没看过我裸睡?”   许匀放下东西转身就走,盛浩宇却忽然拉住她的手,把她拉进了怀里,笑意盎然地说道:“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呢?”   许匀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挣扎开,盛浩宇也并没用多大的心力挽留,他本来就只是开玩笑。   只是挣脱后的许匀站在他面前像是带着极大的怒意一样,这还是盛浩宇第一次看她发脾气。   他从旁边拿过烟,点上一支说道:“你今天好像有些不对。”   许匀才知道,他真的变了,或许他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冷淡高贵的富家少爷!天天和周习那些人混在一起,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以前不过是有人管着罢了,现在就恢复了原有的本性。   她眼里的各种情绪翻搅着,有想赏他一巴掌的冲动,但还是攥紧了手心,硬生生地制止了。   此时,陈优换了盛念庭的衣服,正坐在盛念庭的房间里接受审问。   “你跟我哥……”没等盛念庭再拖长音节,陈优就点了点头。   盛念庭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再问,坐在她旁边,很久才问道:“你喜欢我哥吗?”   陈优点点头,“你应该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他了。”她看着盛念庭欲言又止的表情接下去说道:“但是我知道他对我并没有真正的爱情。”   虽然她是他的女朋友。   盛念庭问道:“为什么?”   不知道是问为什么陈优要和盛浩宇上床,还是问为什么他哥哥并不喜欢她。陈优微笑说道:“我们三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喜欢你哥哥,我马上要走了,所以想把第一次给他。同样,你哥哥也想把他的第一次给我,因为我是他童年时最好的朋友。”   “但是……那个不是要留给自己喜欢的人的吗?”盛念庭艰难地问道。盛家父母的重心都在儿子身上,相对于盛浩宇,盛念庭倒是单纯得多。   陈优如同大姐姐一样,拍了拍盛念庭的肩说道:“为什么要等待将来呢?无论我跟浩宇将来是做夫妻还是做朋友,把第一次给对方,我们都不会后悔。更何况,贞洁和爱情对我们来说,并不是那么神圣的一件事。”   她的微笑反而让盛念庭无言以对。若是以前,她对这个本事抱着坚决的反对态度,不知怎的,现在居然有种被她劝服的感觉。   盛念庭握住陈优的手激动地说:“陈优,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当我的嫂子。”   陈优点了点头。   之后的两个月,许匀没有再踏入盛浩宇的房间一步。   也因为有了高考的借口,她几乎是每天足不出户地看书,复习,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气都拼在这上面,每天在梦里都在想着这道题该怎么做,那道题该怎么做……   许匀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高考分数线出来后,许匀以超过一本线七十多分的成绩,位列全校前十。   爷爷高兴得几乎是见人就说,从许匀的成绩出来之后,嘴巴笑得几乎就没有合上过。   许匀自己也很高兴。   因为这件喜事,一向拮据的爷爷在祖孙俩朴素的房间里里办了一场小小的酒席,虽然不够别人的浩大,邀请的也只是盛家的其他一些下人还有自己家里寥寥可数的一些亲戚朋友。   打过爆竹,许匀的妈妈和她的后爸也来了,许匀妈妈虽然抱着幼小的弟弟,可是看着许匀和旁边的人说话时,眼里仍是有着自得的神气。   许匀虽然小小的个子站在众人中间,因为害羞略略低下头,可一直仍是大家谈论和目光的焦点。   站在不远处阳台上的陈优举着酒杯说道:“许匀很不错,居然考了那么高的分,全国前十的学校大概也能进了吧。对了,你知道她报哪所大学吗?”   盛浩宇同样举着杯俯视下方,摇了摇头。   陈优微笑:“我以为她会愿意跟你说。”   盛浩宇侧脸看她,“为什么?”   陈优静笑不言,转身走进了房里,盛浩宇看着下方的许匀,这件事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正在此时,许匀的爷爷招呼完客人之后,拉住许匀说道:“小匀,你那个同学呢?”   许匀知道,爷爷指的是陈优。   陈优算是学校里唯一一个对她好,照顾她的人,也是唯一来到这里祝贺她的人,虽然她和盛浩宇……但她也看开了,这原本就是他们两个的事,自己本来就没有参与的余地,知道这些,也正好绝了自己的念想。   更何况,陈优还有一个月就要出国了,她不想因为盛浩宇而让自己对陈优,或者陈优对自己心有芥蒂。   “小匀,请你同学过来坐坐。”爷爷吩咐道。许匀踌躇了一会儿,她估计陈优不会过来,不过为了礼貌,她还是跑过去请了。   她知道陈优现在盛浩宇的房间里,本不想再踏入盛浩宇的房间一步,只是因为陈优事忙,怕待会儿碰不到她,才谨慎地敲响了盛浩宇的房门。   “进来。”   许匀环顾,只有盛浩宇一个人在这里。   “嗯……陈优呢?”   盛浩宇转头看她,过了一阵才说:“已经回去了。”   许匀没有多看他,“哦,那我先出去了。”   “等等。”似乎是察觉到了许匀对他的冷淡,这些日子,常常见不着许匀的面,他以为只是因为高考,但是现在看来,或许不是……   他说道:“高考结束了,你的成绩还不错,想好考报哪所大学了吗?”   许匀不回答,盛浩宇继续说道:“报英皇吧。放心,你的成绩那么好,我爸会继续资助你的。你可以省下一笔上大学的费用。”   许匀看了他一眼,仍是不回答。   盛浩宇望着她,忽然一笑,她大概只是不说。她很喜欢他,为了留在他身边,也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是他还是面带嘲讽地说:“看来你最近胆子见长,我问话你都不回答了?”   许云的手还放在门把上,她轻轻收拢了一下指尖,低声:“……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过来。”盛浩宇命令道。   许匀无奈,乖乖地走过去。   盛浩宇从桌上移过一只非常可爱的戴着帽子的软陶公仔,是一个穿着中国喜服的老爷爷,“给你吧。”   许匀没有伸手拿,她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想太多了。是有人送给我,我不喜欢,看着还新就给你了,反正你也高考完了,算是庆祝你考上大学,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扔掉了。”   许匀望着公仔一会儿,默默地拿过来,不过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的,算是一个纪念吧。   许匀本是打算就这样走掉的,但是刚走到门口,她又突然回过身来。   看着灯光下,盛浩宇俊朗的面容,她忽然问道:“盛浩宇,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盛浩宇有些吃惊,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大胆地直呼过他的名字,他冷笑一声,“像你这么又傻又笨的人,你觉得我会喜欢吗?”   过了很久,像是一辈子的沉默,许匀尽力轻松地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我知道了。”然而她笑起来,眼里闪动着光,“以后没有我的打扰,你应该就不会烦了吧。”   盛浩宇没有搞懂她突然的这句话的具体意思,许匀就微笑道:“再见,盛浩宇。”   她走出房门,站在门口迟迟地没有松开把手。   低着头,她原本不打算跟他打招呼,也不打算说什么,可是到最后仍然是说了,换来的也差不多是自己预想中的结局。   她仍然能够记起,盛浩宇差点想吻她,被盛夫人撞见的那一次。   盛夫人把她和爷爷叫过去谈话,她一向低沉的声音中带着特有的高贵和疏离,“许匀是个好孩子,这我知道。你们祖孙俩的苦楚我也能体谅。只是小匀已经高二了,高考完之后就要上大学。一直待在盛家也不是办法,英皇虽然是盛家的,不过我猜小匀也不怎么喜欢那里。这样吧,小匀大学的学费我们可以帮点忙,小匀的成绩那么好,一定能考到全国的重点学校。”   那个时候,爷爷为她挡住了一切。   许匀站在爷爷身边,看着爷爷喉咙处干瘪的肌肤随着粗哑的嗓子震颤着,每一句都恭恭敬敬,每一句都有“盛家对小匀的恩德”这几个字。   许匀沉默着站在爷爷的身边,看着盛夫人说话时一直带着的淡淡的笑容,那几乎和盛浩宇笑容一样……   那个时候,她恨自己。   恨因为自己所犯的错误,又把爷爷和自己放入屈辱之中,恨明明没有什么事情,却让人误会,被盛家所有人放在脚底下,恨自己明明只是一次暗恋,却把自己变得越来越卑微……   那个时候起,她就知道她不可能再待在盛家了。   最后的一年,是抱着最后的诀别的心情度过的。总以为留点美好的记忆也好,却没有想到全是屈辱和伤痛……   她把头轻轻靠在门上,门把上轻轻落下一滴泪。   就这样结束了吧。   所有的一切,就都这样结束了吧。   次日清晨,盛浩宇难得出来吃早饭,盛夫人和盛先生也在,饭桌上只有盛念庭聒聒噪噪的声音,吃了大概几分钟,盛浩宇忽然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天怎么没看见许匀?”   以往很早的时候,她就会帮忙在这边做事了。   “哼。”他冷笑一声,“高考完之后就想偷懒了?”   “哥。”盛念庭咬着汤勺道:“你不会你一天不欺负人家你心里就不舒服吧?许匀和她爷爷一大早就提着包走了,她昨天不是进你的房里跟你告别了吗?”   盛浩宇一怔,随即笑道:“不会。”   她那么喜欢他,在日记上记得都是他的名字。怎么会白白放过待在他身边的机会?那个笨得可以的许匀,她——   他忽然想到昨天见面时,许匀对他说的话。   很奇怪,她从来没有那样的叫过他的名字,那样的问他。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知道了。”   “再见,盛浩宇。”   他手里本是拿着勺子的,不知怎么的又放下了。心里居然有种被挖空的感觉,他想让自己表现得无动于衷,拿起勺子却又滞住了。   忽然他“啪”的一声放下勺子,猛然站了起来。   盛夫人喝着一口咖啡,没有抬起头,声音沉缓而平静:“坐下。”   盛浩宇背对着她,只能看到他的拳头捻紧了,但是没过多久,他还是转身坐下了。他并不是怕自己的母亲,只是心中不定。   很怀疑,很难以捉摸。   甚至连自己心中为什么突然有种热流鼓动他突然站起来也不知道。   只是她离开之后,心头的那种空虚越发明显。   他常常会忘记她已经走了的事实。   夜。   如水的夜空在窗外泛着微凉,寒星闪烁,已经是八月份了,空气还不冷,只是仿佛有着寒冷爆发的小因子似的,每朵吹来的风中温热过后都有着丝丝的凉气。   盛浩宇对功课毫不懈怠,他是对商业和管理有天分的人。   英文,德文,日文一起混杂的教科书,当别人看得一团乱码的时候,他却能够和快的烂熟于心,融会贯通。   他正看到关键的部分,有人敲门。   他眼动也没动地说了一声,“进来。”   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忙着拿着钢笔勾出重点,脑子快速地高速转动着,声音里的嘲弄和冷淡却一点都不减。   “敲个门都能吵死人,轻手轻脚你不会?!把我的衣服放进柜子里吧,一个牌子一个牌子的放。你分不清牌子你好歹也认识英文,不要每次什么东西都要我来教你。”   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他回过头去,“你聋了——”却对上了阿霞有些震惊和无措的眼神,她低头捧着手中的东西说道:“少爷,我……”   像是暗夜中有什么东西落入深水中,没有声音,连光也没有。   缓缓地,鼓着气泡沉下去。   他才忽然想起来。   他转过头,淡淡地说:“没你的事,出去吧。”   阿霞呆呆的愣了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放下手中成叠的衣服就走出去了。   盛浩宇看着眼前的书,却再也没法看下去一个字。   为什么突然发现心这么疼,竟然会这么的想她?   他起身走到阳台上,风晃动白色的窗帘,夜色下的盛府草木都只是黑影重重的一片,那个小铁门关上了,不同以往,它已经上了锁。   笨重而粗糙的黑色环形锁。   突然有种千年万年,风尘已久的感觉,像是锁会生锈,钥匙也会遗落,类似于一段很久远很久远永远无法打开的记忆。   第11章 第十一章   四年后。   许匀正从公司里出来,同事兼好友韩月勾着她的手用下巴扬了扬大堂,“喏,你的张远又来了。”许匀微笑,大学毕业后,她就在这个小公司里当职员,谁知又碰上了初中时的好友的韩月。   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狼狈为奸”地勾搭在一起,上班吃饭只差没住在一起了,反而冷落了自己的男朋友。   张远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花,间许匀出来,他微微一笑,非常有绅士风度。   他和许匀在同一所大学,从大一就开始追她,到大三才把她真正追到手,不可谓不真心诚意,对许匀也特别地好。   韩月一看到他,眼里就泛出羡慕的光,“许匀,你多好啊,有个这么体贴的男朋友,可怜我,还名花无主。”语气明显是装出来的自怨自艾。   许匀低头一笑,张远看着她,把她送到她面前,眼神温柔泛光,“送给你。”   “谢谢。”许匀轻声说道。   韩月啧啧啧起来,“咦——受不了你们两个了,我先走了免得当你们的电灯泡。”说着她仿佛被酸得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似快速地离开。   她走后,张远揽上许匀的肩,“我们走吧。”   “想去哪里吃饭?”车上张远这样问许匀,许匀摇了摇头,虽然在这个城市出生长大,但是对那些美食她并没有太大的概念,“你决定好了。”   张远微笑,扶着方向盘,“那么就到山仁道的川菜馆好了。”   许匀点了点头。   “对了,我找到工作了。”看着许匀只是坐在车上默默看着玫瑰花,张远说道。许匀抬起头,略有些吃惊,吃惊过后,便是开心,“真的吗?”   他们一同毕业,才两个月。   虽然是名牌大学,不过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所以只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国有企业任职,收入算是中等水平,而张远在学校的成绩非常的优异,他应征了一个大型公司的经理职位,一层一层的考核筛选下来,能够进去真的是千难万难。   许匀特别高兴,“恭喜。”   “谢谢。”   “对了,哪家公司?”   “浩宇。”   许匀脸色微变,似乎挑动了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然而很快地低下头,“很好啊,我听说浩宇是一家很大的跨国公司,在美国都有分公司。”   张远点点头,从方向盘上分下一只手,握住她的手,“等我工作稳定了,我们就结婚。”   许匀轻声“嗯”了一声。   和他是同学,以男女朋友的关系相处也有一年了。他家境一般,母亲是高中教师,父亲在一家国有企业任职,他的父亲和母亲对许匀都特别好。   顾念她父母早已离异,张爸爸和张妈妈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来看,不止一次地催他们结婚,想要抱孙子。   许匀的爷爷也是一样,他已经快七十了,许匀把张远带回家的时候,他乐不可支,开动了小半瓶白酒,和张远一点一点的喝着,两个男人聊了几乎一下午。   许匀的爷爷对这门婚事一直都很赞成,总怕自己时日不多,不能看到自己的孙女开花结果,好不容易等她上完了大学,可以嫁人生子,自然是急急地催着。   看许匀似乎是心不在焉,张远问道:“你怎么了?”   许匀摇摇头,“没什么。”   她只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东西,她转过话题问道:“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下个星期。”张远回答道:“以后说不定就没有时间来接你了。”   许匀摇头,“没关系。”   张远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高中的马尾辫已经变成了现在柔顺的长发,他喜欢她身上淡凉干净的气息,也许就是因为这温柔而腼腆的性格才在大学里让他对她一见钟情。   她并不活泼,也不热闹,但是跟她在一起很安心。   许匀也笑了,他老是拿她当小孩子对待。   她拨开他的手说道:“专心开车。”   张远笑着望着远方,“你现在就开始管着我了。以后结婚了,还不得原形毕露?!” 许匀也学得了些活泼大方,低头笑道:“是你说要跟我结婚,又不是我说要跟你结婚?!”   正好红灯,张远停下了车子。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跟我结婚了?”   每次她顶一句,他就肯定要顶很多句,她说不过他。许匀只好不说话,张远忽然解开安全带,倾神往她的唇上啄了一口,“现在我盖了印章了,你逃不掉了。”   许匀脸红了。   初见张远时,他一直都很彬彬有礼,只是和他谈恋爱之后,才知道他也是个……   许匀保守得很,两个人相处一年,也只限于牵牵手,偶尔被他偷吻。   红灯亮了,张远发动车子。   他能想象得到她害羞起来的神气,也因她害羞的神气而不自觉地微笑。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她结婚,在他的眼里,许匀是一块透明无瑕的水晶,他一直庆幸没有别人发现她的好处,所以他想要早点搬回家里留着给自己。   两个人吃了一顿饭,张远送许匀回到家里。   在楼梯口,两个人依依惜别好久,让在楼上打扫的爷爷从窗口望时,都忍不住地乐呵呵的。许匀刚上楼,爷爷就说到:“张远又送你回来了?”   分明是肯定的语气,许匀点点头。   爷爷笑道:“是个好孩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许匀脱下高跟鞋,换上家常的拖鞋说道:“他说等他工作稳定后。”   “他找到工作了?”爷爷颇是高兴,白胡子都老颤老颤地。许匀看爷爷一直在卖力地脱离,从他手上接过拖把说道:“我来吧。”   爷爷推开她的手说道:“不用,这点事我还做得了。”   爷爷已经老了,祖孙两个租了这间小房子寄居。许匀本想请个保姆照顾爷爷,毕竟她要上班。可是爷爷不准,说是不想花这个冤枉钱,更何况,他更想亲自照顾许匀。   “人老了,闲不下来了,越闲越累。”许匀爷爷说道。   许匀想到,要是自己结婚了,那不就只剩爷爷一个人了?   “对了,阿远在哪里工作?”   许匀把包放进卧室里,看着床头摆放的那个穿着喜服的中国公仔娃娃,回答道:“浩宇。”   爷爷拖地的动作滞住了,“那……不就是盛家的公司了吗?”   “嗯。”许匀回答,拿起公仔看了看,又放下。   浩宇,多么遥远的名字,名字远,过去也远。   爷爷直起身子来,拿着拖把支撑着自己说道:“在盛家做事,那也很好。盛家也算对我们有恩,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回去过,阿远在那里做事,也好,也好。”   许匀没有回答,绕过床,从衣柜里翻出衣服,就洗澡去了。   她不想回忆起太多过去的东西,当初说是要报答盛家,可是盛家哪会稀罕她的一点报答?他们只是施舍了一点小恩小惠,而这小恩小惠让许匀有了今天,如此而已。   只当她永远欠他们一个恩情吧。   只是除却这些恩情,那些记忆又再次海潮般的涌过来。   第一次和他见面时,他站在厅堂中高贵的模样,他坐在长椅的另一端看书的模样,还有他每次骂她眼里闪着笑意的模样……   这么多年了,该忘记了吧。   但也许,欺骗自己的就是忘记这两个词。   她站在花洒下一次又一次的冲涮着自己,就好像能把曾经裹挟住自己的那些记忆而冲走一般。她已经不是少年时的心性,也有了自力更生的本事,只是她无法把那个人从自己的生命中剔除出去。   也许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第一个给她伤害的人。   然而伤害总是一时的,结过疤,不痛,那么不看的时候,就想象自己从未受过伤,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张远。   张远总是对她好,无微不至,善解人意。   能够得到他的亲睐和喜欢是自己的幸运,她知道。   浩宇这个名字如同季风一样,在午夜梦醒时刮过,带着的不过是当初年少时所有青翠欲滴的新鲜和稚嫩,在白日睁开眼睛面对现实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习惯地把它抛诸脑后了。   更何况,这些年来,她并没有常常想起他来。   张远上班后,因为是新人很多业务都不熟悉,他有些忙。她也尽量不去打扰他,只是和着自己在大学里的姐妹淘出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韩月。   韩月谈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分了。现在正处于单身的苦闷期,自然乐得出来陪许匀逛街,与其说是许匀让她出来逛街的,还不如说是,她让许匀出来听他唠叨的。   “啊啊啊啊,现在的好男人,帅哥都去哪里了?为什么我一个都碰不到?!”韩月抱怨道,一脸的苦闷。   此时,她们逛累了,正在超市的露天咖啡厅里歇脚。   许匀微笑,喝了一口咖啡。   她和韩月虽然在同一个部分,不过她对那些同事之间的绯闻八卦都不会感兴趣,更不会主动去打听,大部分都是韩月自发自觉地告诉她的。   “我告诉你,新来的主管莫亮跟那个余菲菲好上了,她每次说话都捏捏捏捏的,不是哎哟,就是哎呀,天天扣个兰花指,恶心死人了,这样还有男人喜欢她,天理何在啊?!”   韩月一说话就停不下来,“你说是不是男人都喜欢那种女人,稍微镇定一点的,聪明一点的就没人要吗?搞什么啊,现在男人眼睛长哪去了,就长女人胸上了?!”   韩月指着她,一脸愤恨,“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们家张远对你多好啊,为什么我就碰不上这样一个男人。公司里要么猥琐,要么恶心,全是秃头和大肚子,还有身高比我还矮的男人,这多发育不良啊。”   许匀终于忍不住笑了,韩月把下巴搁在咖啡桌上,“好了,我发泄出来就舒服多了。明天我再冲回去蛋定地面对他们。”   许匀正笑着,却在咖啡馆的入口处有两个人走了过来,是她的高中同学周习,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变,从高中起就有些白白胖胖,那时候仍可面前算之可爱,现在只能说像是古时候的地主家少爷。   他并没有注意到许匀,而是手搭在一个二十一二左右万分妖娆的女子腰上,小小的眼睛几乎都挤在肉里了。那女子的两只手都提着东西,看来是刚买的。   一进来就把东西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哎呀,累死我了,待会儿我可不提这么多东西回去。”   “宝贝,消消气儿。”周习哄道:“你要买这么多有什么办法呢?”   那个女人一个飞眼抛过来,半是娇嗔,半是恼怨,周习忙赔笑道:“宝贝儿,别气别气,你买多少我都心甘情愿好了吧。待会儿我叫人给你送回去。”   “这还差不多。”   侍者来了,那女人架着腿,短裙几乎就是遮住了大腿根部,酒红色的卷发落在领口间里,让旁边的周习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眼神幽幽冒着光。   许匀和韩月看了一会儿,转过脸。   韩月耸耸肩,“受不了。”   许匀没回答。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高二暑假那年去打工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事情,还有盛浩宇和陈优的事,现在看起来,对于他们来说那些都是小事情了。   富豪家的生活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不能揣度的,她没有资格参与,也不想去参与,只想过自己平平淡淡的日子。   周习跟那个女人一直在打情骂俏地说话,许匀和韩月喝完了东西正想走,路过他们身边时,周习眼光转动,正好瞥见了他,他指着她张着嘴,“哎,你是那许什么,我认识你!”   许匀略有些尴尬,他不记得她名字还叫她!   “对了!”他拍了一下大腿,肉都晃起来了,看得韩月一惊一颤的,“许匀对吧?!老大常说笨得离谱的那个。”   提到盛浩宇,许匀心微微一动,只好停住脚步,微笑着:“嗯。”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高中同学。”   许匀点点头,“我记得,周习。”   周习笑了,脸上的肉都堆在一边,“真快啊,你好像一点都没变,完全就是小时候的样子,哦,不,头发放下来了。”   许匀只能干笑着,她不知道自己和他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旁边的美人儿不乐意了,抱臂瞥着眼睛问:“这谁呀?”   “我高中同学。想不到啊,这么快就几年了,你还变漂亮了。”察觉到旁边的人轻轻冷哼了一声,他忙把胖胖的手伸过她的腰,悄声说道:“宝贝儿别生气,就是跟人家聊聊。”   许匀看自己在这里多事,她也不愿多待,忙说道:“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习忙着哄旁边的人,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出门口,韩月就扯着她说道:“你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人?你高中同学就都那副德行吗?”许匀摇了摇头,他们大多数都成了这个社会上的精英,只有一小部分仗着家里的钱吃喝玩乐的。   周习从小就那样,其实他人并不坏,只是好色花心,贪享受,也并没有什么。   韩月撑着腰骂道:“最讨厌这样的男人了,有点钱就包女人,玩女人的,一点正事都不干,迟早得病哭死!”   许匀走上前去劝道:“好了,别说了,走吧。”   她们刚走远,周习就搂着女朋友的腰从旋转门里出来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城市的星空总是如同一块永远擦不掉脏污的玻璃,隔着厚厚的气层,抬头往上。   黑夜无边无际,无波无澜,甚至连月光都难得一见,总觉浩瀚而渺茫,那些数以万年计的星星正旋转在银河里,连这个灯火阑珊的城市几千几万年远。   没有星辉的天空,反倒让城市的霓虹灯光照耀闪亮。   在高档的一所富家子弟常来的俱乐部里,周习,盛浩宇还有一些他们一起长大的人,正聚集着喝酒。   这是他们的习性,没有女人,没有家族里的生意得失,光只是他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们。   周习一如既往地述说着自己又交了几个女朋友,睡过几个,其中哪个是小明星,哪个是大学生,无意中却提到了许匀,“今天我看到那个许匀了。”   “谁?”旁边的人对突然冒出来的不熟悉的名字不解。   周习笑道:“你得老人痴呆了,高中的时候我们常常开她玩笑的那个,她好像是喜欢我们老大的是吧?”   单独坐在沙发上的盛浩宇握着手中透绿色的酒杯,没有说话。   许匀,已经是许久不曾想起的人了。   “好像是。想当初英皇高中,谁不为我们老大着迷?”另一个高高瘦瘦的人笑着,看盛浩宇一直没什么反应,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他转而问周习,“你怎么会突然提到她?”   “她敢骂我!”周习喝了一口酒,眼神却寒了。   想到开始的时候,他还好心好意地跟她打招呼,但是一转身,她居然就这样咒他得病。   虽然是她的朋友说的,可是那个朋友连他认都不认识,若不是许匀在背后中伤,她朋友又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会吧。小时候她乖乖巧巧的,人还不错。”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这样,不过——”周习笑了一声,没有说下去,旁边的人搭住他的肩说道:“来,喝酒,何必为这点小事生气?不要跟她计较了。”   周习笑道:“我不会跟她计较,不过是心里堵而已。”   “算了吧。”旁边的人语重心长地感叹,“你搞过的那些女人那个没骂过你,骂你禽兽的也有,骂你禽兽不如的也有,骂你无能的都有,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其余人都笑了,只有周习说:“你别说,她们骂我我心甘情愿,我心里听着乐意,给点钱她们就笑眯眯的贴过来了,我还分得清什么是买,什么是卖,可是那许匀,我是正正经经的拿她当同学打招呼,她表面上一幅乖乖巧巧的样子,可背地里是怎么说我的?她咒我得病,行,你看不惯我的作风,你不要管,你何必这样当面一套背着一套,我最讨厌这种人了,特别是这种女人!”   旁边的人见他真激动了,忙忙劝酒,“小事而已,何必这么激动?!”   周习猛喝了一口酒,沉默不语。   盛浩宇忽然抬起头,“你是在哪里遇到她的?”   “一家百货大楼里,我陪女朋友去买衣服。”   “她也在这个城市?”   “看样子像。”周习说话的时候都像是有火气,短促急速的。   盛浩宇再没有问,喝着酒却像是若有所思。   一路上的灯火阑珊,开车穿行在墨色车流中间让他想起了许多往事。或许是人成熟了,想起了以前的那么多刁蛮嚣张,明明是这样的心思却藏着相反的态度和神气,觉得了然又可笑。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关注到许匀的,又是什么时候变得只喜欢对她一个人欺负调侃,一直以为是嫌恶或者纯粹的有趣。   可是在她走了之后,自己心的失落又是为了那般?   许久不曾想起的她,想起来浮现的依旧是那张谨慎略带不安的脸,还有她在日记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名字,心原来还会有悸动的感觉。   是在那个时候吗?得知一个女生卑微的喜欢他,却准备永远都不告诉他的时候吗?   他轻轻一笑。   夜色褪尽,朝阳出现。万千金光从遥远的地平线上炸开云层,城市一下从寂静的夜色中醒来,开始了新的一天。   已经是周六了。   傍晚时分,许匀早早完成了工作,因为答应了张远要和他一起吃饭,乘车去他的公司里等他。这还是许匀第一次来到浩宇集团。   心情本是忐忑,也想过会不会碰见盛浩宇,但是她听说,盛浩宇地行踪一向不定,而且人海茫茫,她不一定能够碰得上。   就算碰得上又怎么样呢?她想,或许他都已经不记得她了。   许匀没有碰上盛浩宇,反而碰上了周习。   周习的旁边已经换了一个人了,是盛浩宇公司的一个美女职员,穿着黑白相间的职业装,眼神也不改冷艳靓丽。   许匀上去打招呼,周习却也不理,看着她的眼神似乎也变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周习问道,似乎很是奇怪。   许匀抿唇回答:“等人。”   “谁?老大?”周习说道,难道她是在打老大的主意?   许匀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男朋友。”   周习咧着嘴巴笑了,“你也交男朋友了?谁啊?”   许匀微笑不答。   周习见她不肯说,也就不问。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眼里闪过什么,问道:“许匀这么久不见,你倒是漂亮了不少。”   见许匀不好意思,他继续说道:“老大可是一直想着你呢!你从盛家走了之后,老大常常提起你。”   许匀略略吃惊,有些怀疑,又有些无措。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周习看准了她的神色,继续说道:“也许老大是真的喜欢你吧。”   他像是感慨地说:“在你走了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年少时谁没有轻狂过,误解过自己心意呢。老大对你一直很特别,我们这几个当兄弟的都看在眼里,只是可惜,你已经交男朋友了。”   许匀很怀疑他的话,细声问道:“真的吗?”   周习笑道:“怎么不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老大常常欺负你就是因为把不准自己的心意,上次我说遇见你,他还特地向我打听过你。”   许匀的心泛起了涟漪,她摇摇头,不敢置信。   “这样吧。好几次同学聚会你都没来对吧?明天晚上正好又有一场,老大也会来的。许匀,不是我唠叨,不过这些年来,老大可真的是一直没有忘记你,这些年的高中聚会你都没有参加,好歹也来一次。”   许匀没有回答,周习见她神色动摇,就搂着身边的人走了。   张远这才下班出来,看到许匀一个人呆呆愣愣地站在堂口,笑着走近问道:“你怎么了?”   许匀摇了摇头,“没什么。”   可是在车上,她却一直不说话。   盛浩宇伤害过她的画面,她并没有忘记。只是听说,他没有忘记她,甚至想念她的时候,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   她一直都不敢承认,自己这四年里一直都没有忘记过盛浩宇。   她一直说着要忘记,要忘记,让自己认定身边的张远是自己最后的归宿,可是她无法否认的是,自己在张远的身边没有心动的感觉。   一点也没有。   他像一个给她温暖和保护的兄长,跟他在一起很安心,可是心情是如同镜面般的平静,没有波澜。   这些年来,她细细想过自己和盛浩宇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她发现,其实盛浩宇退去那个皮囊和家世,性格上并没有太大的可取之处。可是怎么说,他应该是第一个在她心里面种下了种子的人,这颗种子发育成了小树苗,所以让别的树都进不来。   她想去。真的,很想再见他一面。   就像一个立志减肥的人看到喜欢吃的东西也会不由自主的进去,甚至连掏钱买的时候都会有种朦胧迷错的感觉一样。无法述说。   哪怕最后的结局是再次以失败收场,她也认了。其实,她并没有想过最后的失败或者最后的成功会是怎么样?再受一次伤害,或者从此跟他在一起?张远怎么办?   她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东西,像是风中的棉絮一般纠缠不清。   张远一边开车,一边连连看了她好几眼,“怎么了?你没事吧?”   许匀摇了摇头,忽然觉得很愧疚,张远对她这么好,她却还在想着和盛浩宇的万分之一的可能,爱与被爱的界限是不是就是这么清楚?   因为爱,便可以凌驾于他人,便可以把自己当做主宰别人命运的上帝?   “我想先回家。”许匀低低地说道,因为怕张远有什么想法,她撒谎道:“我有点不舒服。”欺骗张远,这种感觉很差。   “好。你先回去休息。”张远问:“是不是昨天晚上起风,你睡冷了?”   “可能是吧。”许匀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同时也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周习的话一直在她的耳边回响。   “也许老大是真的喜欢你吧。在你走了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年少时谁没有轻狂过,误解过自己心意呢。老大对你一直很特别,我们这几个当兄弟的都看在眼里,只是可惜,你已经交男朋友了。”   “张远,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   “明天晚上我去参加同学聚会,所以,”她顿了顿,“不用来接我了。”   “不用我陪你一起去吗?”   许匀摇摇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张远微笑,依旧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微微缩了一下,他却习惯于她发间的柔软,“要是太晚了,打电话给我去接你。”   许匀默然。   七点,许云来到盛华KTV。   其实对于高中的同学,她真的不熟,这也是她好几次聚会都没有来的原因,可是现在因为心里有着一丝牵绊反而变得小心翼翼。   他们包下了整个场子,男士们穿的依旧是正式的西装或者衬衫,女士们也穿着优雅的礼服,偶有几个闲适一点的,也都穿得十分的得体。   许匀不善于参与这样的场合,几个同学也认出了许匀,对她态度也并不是不好,只是很难得有共同的话题,总是寥寥几句,问一下现在的工作和近况,就跑去和别的人谈些最时尚的皮包和鞋子。   许匀默默走在人群里,封尘已久的落寞感再次袭来。   在大学里,她过得轻松而自在,周围都是同样的人,所以她没有压力和拘束,只是现在,听着听不懂得英文或法文服装品牌,看着她们浓妆艳抹的样子,还有举手投足间一派精英领袖的形象和风度……   她有些后悔了,这里的确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   但是,当她看到和几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的盛浩宇时,她的心又开始激动和翻腾起来。   他变了一些,轮廓变得刚毅,眼神也更加的深邃,成熟的男人躯体更能衬起他身上的那套黑色西装,发丝黑得发亮,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几乎就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她隔着人群站着,都没能迈动步伐。   有时候,她问自己,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她答不出来,只是某一段时间里,她总会无聊得什么都不想,只在纸上一遍一遍地写下他的名字,盛浩宇,盛浩宇,盛浩宇……   她分不清这到底是暗恋还是一段述说不清的,永远沉湎在幻想中,因为得不到而产生的怅然若失。   只是她明白,在她看到他的那一刻的悸动,是张远给不了她的。   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正前方坐在灰色纹路沙发上的周习却看见了她,他眼神冷漠,看着周围的人,嘴角有一丝轻蔑的笑道:“我说过她会来吧,你们输了。”   同时,盛浩宇也转过脸来看她。   这只是他们的一场玩笑,不过他没有想到,她真的会来。   她顿时有一种,被人抓着扔上舞台,让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下的错觉,周围的灯光也在刹那间变成了一股寒气。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她的眼神轻轻震动像是透明薄膜,一戳即破。   周习冷笑道:“我知道你还喜欢我们老大,不过你别妄想了,我们老大从来没把你放在心上。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敢对我们老大有意思?别妄想了,当初就提醒过你,别做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如同一个众目睽睽下的耳光,掷地有声。   盛浩宇握着高脚杯,转头看她。   她的眼神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哄然塌陷,顿时整个眼里都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沉寂。她静静地看着他们,唯独没有看他。   他的心顿时有种得知她那个时候突然离开时,被挖走的错觉。   许匀攥紧了手心,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被人扔上舞台,而是被人血淋淋的在所有人面前剖开了心。那些人的目光轻蔑而嘲笑。   她转身离开。   她已经没有尊严了,只是不想再面对下去。   城市的风很大,很凉。   旁边的车滚滚如同河水流过,吞没着这个城市。   长发打在脸上,像是刀割一样,她忽然觉得很冷,不自觉裹紧了衣服。   其实,怪谁呢?自己能怪谁呢?   是她自己倒贴上来的吧,是她自己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他的吧,是她自己还妄想着他还能对她有一点心意吧?   她怎么就会蠢得认为他还会记得她,甚至喜欢她?!   眼眶已然酸涩,但是她忍住了心中涌动的热流。   也好,本来就是去找一个结果的,也算是彻彻底底地绝了她对他的情吧。   她已经不想再为他流一滴眼泪了。   她刚走到自己家里的楼下,就看到张远站在楼下正抬起头看她家的窗口。   她怔住了。   见到她回来,他微笑走近,“看你这么晚还没回来,想去接你,可是你的手机没有开机——”看着她裹紧了衣服,嘴唇似乎冻得发紫。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你很冷吗?”   许匀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他,把头贴在他胸口上。   原来有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感觉是这么的温暖,像是在孤独黑暗的角落里,给她一抹阳光一样。   他伸手抱住他,“你怎么了?”   许匀不答,一直强忍住的眼泪却默默地流了下来……   第13章 第十三章   周围的人又因为谈论什么而笑了起来,盛浩宇只是一直盯着酒杯中轻微晃动着的红酒,脑海里却猛然浮现出了她的眼神。   几乎是一脉的沉寂,彻底地绝望。   他并没有参与这次的玩笑,这样的玩笑他们也并不是没有开过,刚刚周习跟他说要拿许匀打赌的时候,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他真的以为她不会来的。   然后脑海中总是浮现着她一个人站在人群的不远处,瞳孔里几乎是塌陷后的深空一样的看着他们,静静转身离开的背影……   这已经是四年后,他第一次看她。   她没有变,只是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浮现年少时还有些倔强的光芒,像是已经彻底对他绝望了,他忽然有种害怕的感觉。   “我先出去一下。”没等回答,他拿起沙发后搭着的西装就快步走了出去。   “他怎么了?”旁边的人问。   “不会是去追许匀去了吧?”   ……   几个人面面相觑。   盛浩宇开着车行驶在马路上,他焦急地看着每一个路边的行人,可是没有她。这本是在四年前,她离开的时候,他就想去做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猛然站起来就是因为心中有种强烈的失去的感觉,想去找回来,只是那个时候他不懂。可是现在,他懂了,却好像太晚了。   他一点一点的转动着方向盘,旁边的人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她却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他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一个人回去又安不安全?   他才猛然发觉,再次看见她,原来自己的心底是有期冀的,甚至这种期冀已经根深蒂固,超过他的想象。   他转头看着玻璃窗外的人。   他找不到她。   次日,他派人去调查许匀住在哪里,却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而她的男朋友就在自己的公司里做事。   因为这,他再次见到她已经是在一个星期后,公司的周年庆典上。   她和张远一同出席。   华灯高上,璀璨的水晶灯流苏凋落,波光乱影,浩大的浩宇集团五十周年庆典让所有的浩宇集团的人都能够共聚一堂。   褪去那套职业装,换上自己最出彩的衣服,来夺得这一风头。   这本是公司的女职员最喜欢的一个活动,因为只有在这个活动上,她们才能接触到平常接触不到的,更高阶层的一些人。   譬如总经理。   总经理盛浩宇依旧是所有女同事们关注的对象。   二十四岁,年轻单身,帅气有钱。除了性格冷漠,几乎所有电视剧中白马王子的要素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听闻他虽然外界风流,交过的女朋友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一个在公司里的,而且那些女朋友交过两三个月大多就会分掉,不过据说出手很大方。   今天他依旧沿用他高贵冷淡,不失成熟稳重的风格,一套黑色的西服,蓝白相间的条纹衬衫,棕红色的领带,身型修长,气势摄人。   眉目深如欧美的模特,立体而性感,但是配上几乎就是深得如同黑洞的眼神,总有一种无怒自威的感觉。   一米八二的身高,让他无论站在那里都特别地占据人的视线。   有女士捂着胸口说:“每次他的眼神投过来的时候,我都有呼吸停止的感觉。”   所以很多女士们用各种方法来接近他,但是他浑身的冷气场让这些人退缩而犹疑。只是此时,他的眼神并不落在那些在她面前一直摆弄着姿态或是假装跌倒假装撞到的那些女人身上。   而是在刚刚挽着出场张远的许匀身上。   相比于其他人,水晶灯下的她并不引人瞩目,最多只能算清新的邻家女孩。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却有种惊艳的感觉。   她很少穿粉红色的衣服,可是她今天却穿了。依旧保守,在全场露肩露背的妖艳性感之下,她一套粉红色的小礼服就像是增大版的公主裙一样。   并不寒酸,可也并不算出彩。   真正让盛浩宇惊艳的并不是许匀的服饰,而是她的笑容,映像中许匀的笑容一直是略带羞涩和局促的。   即便笑起来,眼神也会低下去。   只是她很张远站在一起,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她像是成熟了,笑起来温柔而体贴,也会有些紧张的腼腆,盛浩宇看她一直拉着张远的手。   而张远穿的是一套白色西装,笑容温文阳光,一直宠溺的笑。   他们两个人一起和人打招呼,张远给她拿吃的,许匀喝了一口红酒,辣的吐舌头,张远拿了一块纸巾给她擦,许匀不好意思的笑笑,又自己接过来……   从她刚刚进来,他的眼神就没有离过她。   他端着一杯酒站在那些已经年纪很大的公司的董事之间,许匀和张远一直在和人笑着打招呼,有着亲近的快乐。   像是两个人世界的人。   他要走过去,要穿过水晶灯下的那些人,她也一样。除了偶尔一次的眼神瞥来,和他短暂相交之后,她迅速撇过眼外,她再没有往这里看过一次。   他知道,她不会主动走过来了。   在张远被人拉去的时候,他端着酒杯,朝她走过去。   张远离开之后,她就显得有些无聊了。其实这里除了张远……还有勉强的一个盛浩宇外,她谁都不认识。只是身为张远的女朋友,在公司的很多人都带了同伴的情况下,她也不能不来。   她无聊地在餐桌面前选东西吃。   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今天的主菜是煎鹅肝,你可以尝一尝。”   许匀转过头去,盛浩宇却微微笑着看她,“你今天很漂亮。”   若是平常,许匀一定会有礼而略带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但是面对着他,她说不出来。   盛浩宇望着她淡下来的笑容,寂静了一会儿,“上次的事——”   “上次的事就算了吧。”她忽然抬起头来笑道,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直视过他的眼睛,盛浩宇只是静静盯着她,许匀暗地里给自己鼓气。   她来到这里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只是玩笑而已,对吗?我不会放在心上,事情过了就算了吧,你也别放在心上。”她说得很快,像是一断下来自己就会接不下去一样,看着许匀的笑容,盛浩宇的眼神却在缓缓加深。   他望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许匀却已经支持不下去,她先避过眼睛,望向他的一边,“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失陪了,盛总。”她的语气已经开始有些冷淡。   她走过他身边,像是日光的影子从地上的转移,他抓不住。   盛浩宇站在原地,过了很久,他饮了一口酒,转头看时,她已经站在张远的身边,微甜而幸福的笑容满面。   后来的宴会中,盛浩宇竭力想管住自己的眼神不去看她,不去想她那一句冷淡和漠然的“盛总”,还有她擦肩而过的决然,只是,他无法忽视掉自己心中原来也会心痛的感觉。   “浩宇,你在想什么?”   陈董事长问道。   盛浩宇微笑:“没什么,刚谈到电子商务问题。”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我觉得现在电子商务已经成为一个潮流,浩宇作为全国大型家具电器公司,准备3年内组建1000人的B2C专业运营团队,在中国家电网购市场上占据超过20%的份额,成为中国最大的3C家电B2C网站。”   陈董事长点头颔首,“好想法,现在中国企业的电子商务已经算是潮流,以后必将有利可图。”   六十开外的陈董事长还显得非常年轻,他拍了拍盛浩宇的肩说道:“浩宇,小优就快回来了,读了四年的商务管理,我可是等着她来接我的班。未来的企业就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盛浩宇淡笑:“我也希望小优能够快点回来。”   陈董事长笑了一下,就跟别的董事聊天去了,盛浩宇转眼看了一下人群,刚刚许匀和张远站的地方,他们人已经不见了。   许匀不慎打翻了一杯果汁落在了裙子上,张远带她到里面的房间擦干净。   没有开灯,位于酒店的房间里还穿来着远处的朦胧的觥筹交错的杯酒撞击声,许匀坐在沙发上,张远拿着擦巾纸,给她擦拭裙面。   许匀无措,“我来吧。”   张远抬起头,“没关系。”   等擦了一会儿,张远把纸巾放到一边,“好了。”   许匀看了看裙面,又看了看张远,低声说:“谢谢。”   张远笑容温柔包容,站起身来抚着她的长发说道:“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房间里很暗,只有门口处投出的微光,她不知道开关在哪里,张远一直站在她身边,她没有看他,但是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黑暗中似乎只能听到他的清浅呼吸,她低低地说:“我们回去吧。”   刚走了几步,张远一把拉过她的手,把她压在一旁的墙上,几乎是脸贴脸地说:“我不想回去,那里的人太多。”   许匀脸腾地红了,连手指都微微发颤。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也并不是没有过“深入接触”的机会,但是这一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或许是一位完全磨灭了心中的那棵小树,才让别的树的枝叶慢慢地延伸过来,仿佛连阳光和空气都挤进她的心里。   他的呼吸很近,带着淡淡的他身上的气息。   许匀手紧张地握紧了手,轻轻闭上眼睛。   黑暗和白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看不到对方,只能凭靠着身体去感知对方的温度和喘息,当张元的唇的覆在她唇上的时候,她的整个心都几乎停止呼吸了。   张远把她的手压在墙上,和她十指相扣。   她不会接吻,但是张远的唇很温和又非常轻柔的辗转在她唇上时,她竟不由自主的配合起来,连呼吸都开始紊乱和急促,脑海里瞬间闪过一次年少时盛浩宇把她压在床上的场景……   “啪”的一声,灯光忽然亮了。   盛浩宇端着酒杯站在门口。   许匀立刻有种被捉奸的感觉,可是立刻想到,他又怎么会在意?   张远把她拉到身后,面对着自己的老板并无一丝惧色,“总经理”。   在各大酒会上捉到一些趁机“野合”的鸳鸯,大家也都是一笑置之,更何况他和许匀又是正当的男女朋友。   盛浩宇看了他们很久,瞳孔在缓缓加深。张远完全一副保护许匀的样子,而许匀也乖乖地躲在他的身后,他若无其事地说:“以后不要在这里做这种事情,出去吧。”   张远拉着许匀出去了。   许匀一直低着头,没有看他。他伫立了良久,忽然仰起头喝了一口。   酒已经尽了。   茶凉人走,宴席在近半夜之后,也就散了。   许匀喝了点红酒,脸有些红,又加上一直穿着高跟鞋,人累得不行。在张远开车的时候,她的头就一直歪歪斜斜地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张远每次都要小心地把她扶正,怕她摔下来。只是每次红灯停的时候,他都发现后面有一辆深黑色的宝马。   似乎一直在跟着他们。   直至到了许匀楼下,那俩宝马也停下了。许匀租的房里只能算是一般的居民小区,住在这里的人很难得有开得起宝马的。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可能只是一些亲戚什么的来做客吧。   张远轻轻唤醒许匀,“小匀,到家了。”   因为一路上摇摇晃晃,许匀并没有真的睡着,进入似睡非睡的状态中,她的视线有些迷蒙,像个刚刚起床的小孩子。   她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到张远的西装正盖着自己,她用手掌按了按脑袋,“我睡着了?”   张远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是,小笨猪。”   许匀又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起来,把西装递给张远,“不好意思,弄皱了。”张远接过,含笑不语,其实他今天的收获已经够多了。   那一个吻好像无形中加深了他和许匀的关系,许匀推开车门说:“那我走了。”   张远点点头,伸手解开她忘记解开的安全带,平常倒是小心谨慎,但是睡起来就迷迷糊糊的了,许匀尴尬地笑了一下,推门出去。   她本是坐在右驾驶位上,绕过车头看着坐在车内的张远,他的笑容一直温暖舒适,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有种窝心的感觉。   她绕到车的左边,敲了敲车窗。   张远旋开车窗看她,她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语气轻柔而飞快地说:“明天见。”   说完,就快速地提起裙摆跑了上去。   张远在车内看着她的背影很久才驱车离开,嘴角的笑意却一直不散。   与此同时,盛浩宇坐在他们身后的宝马内,掏出火机,点燃了一支烟。火光绽开的瞬间,在他一脉深色的瞳孔里映出了橙红色的波动。   他吸了一口,抬起头看着许匀家的那扇窗口,晕黄的光从那里面发出来,千家万户中平凡的不平凡。   他静静抬头看了很久,手放在方向盘上,烟一直默默的燃烧着,灰蒙的烟袅袅上升,如同往事。   他想起了很多年少时的事,所有的他和许匀发生过的事,他几乎都想了一遍,所有的她的笑容,她的悲伤,她的哭泣……   许匀一直隐藏在他心中的样子居然慢慢地清晰了起来,就像是地下的雕刻用细沙掩盖一般,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他画在沙上的样子,风一吹就没有了。   香烟默燃,形成了弯曲的烟灰。   他才恍然惊觉抖手散开。   他没有想到,风吹过,他才知道,那些东西是画在他心上的刻痕,无法抹去。   第14章 第十四章   “好了,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公司里的成员全都站了起来,拿起文件夹就往外走。   几个稍微八卦一点的女职员在出了门口之后,悄声说道:“我们的总经理真的是铁血作风,星期六都要开会。”她看了看表,“哎呀,不得来了,都六点多了,我得赶快回家换件衣服陪我男朋友吃饭去。”   “你呀!”旁边的人说道:“就记挂着你那男朋友了,咱们总经理可真的是有帅又有气质,多对着他一会儿,有什么不好?!”   “那是你!”女职员说道:“就你花痴,总经理是什么人?一个眼神杀过人,我们这些小职员就全军覆没了,还想冲上去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呢?唉,世上不会有这么好的事的。”   “我哪不知道啊,真是的,想想都不可以吗……”   身后的几个男职员又在谈论着晚上要去哪里喝酒,张远出来,拿出手机看了看。有许匀的一个电话,本是答应了和她一起吃饭的,大概让她等急了。   他拿起电话回拨了过去,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莫名地变得温柔了。   “对不起,刚刚开完会,有点晚了,我马上过去。”   “没关系。”她的声音一向体贴,“不用着急。”电话里想起了高级餐厅悠扬的小提琴声,旁边的侍者在问:“小姐,你要点什么菜?”   许匀捂住电话,“我等人,谢谢。”   张远听着她移开手掌的声音,“那你快过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张远的眉梢眼角似乎都被春风化开过,停住脚步微笑答道。旁边走过几个女同事,看着张远的样子,取笑道:“张经理,跟谁打电话这么甜蜜?”   “还用说,女朋友呗!谁不知道张经理是我们企业部的绝世好男人,对他的女朋友好得不得了。刚打完电话,是要去陪女朋友吧?”   张远微笑不答。   “这么甜蜜?什么时候结婚哪!我可等着你的喜酒呢!”   “对呀,对呀!”几个部下的女职员围着张远跳起来,被她们围着,张远回答:“我想等再过一段时间,等我们都稳定下来再说。”   “现在还有什么不稳定的呀?早点结婚,生个孩子多好!”   “是呀,是呀。”旁边的人应和道,“早结婚早好嘛。”   其实他也并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已经差不过工作了三个月了,也算适应,如果不出大问题的话,他真的就像今年跟她结婚。   “不过我得先问问她的意思。”   “当然当然啦!至少也得有个浪漫的求婚方式对吧?”   他们并肩远去,几个女同事羡慕地说:“张经理,您的女朋友真幸福,有您这么好的男朋友……”   “总经理?”旁边的助手小王提醒,盛浩宇站在门口已经一段时间了。盛浩宇收回眼神,神色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镇静,眼神却和刚刚开会时完全的理智有些不一样……   小王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走吧。”盛浩宇没有等他想明白就命令道。   夜,九点。   烦躁的城市的车水马龙冻结在这里。   盛浩宇停车在许匀的楼下已经快一个小时。自从知道他住在这里后,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到这里看着她。   大部分的时候就是看着她那一扇窗口的明灯,在楼栋围成的薄凉的天空里,像是最璀璨的星辉一样,他常常可以看见她的人影在窗口晃来晃去,有时候还会屈身出来收衣服,关窗……   这个房子是租的。   大概占她工资的一半。   她是一家国企的小职员。   她跟她的爷爷住在一起。   ……   每天早上八点钟上班,六点钟下班。   工作并不是非常出色,但是谨慎认真。   人缘只是一般,但是有着一两个最知心的朋友,平常待在家里不出来,周末的时候会出来逛街,聚会……   她仍旧是他可以想象出来的样子,有种疏离的亲近感。   他抬起头看着她的那扇窗口。   今天是一片暗淡的沉寂,他知道她和他出去了,不过爷爷好像不在。刺眼的车灯从远方的墨色道路中行驶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认识那辆车子。   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他送她回来。   常常看着她带着微笑从他的车上下来,两个人总会在车窗面前惜别很久,偶尔亲吻,偶尔拥抱……是热恋中的人的依依不舍。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在这里沉静地看了他们多久。   只是,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翻腾。   他点燃一支烟,手放在方向盘上的时候,青烟袅袅升起来,隔着车窗和青烟看她和他的离别,每次看着她单独一个人上楼,楼上窗口人影的交错……   他忽然想到。   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有想要去找她的勇气?到底是什么阻止着自己跨向她的第一步?   只是,他突然发现了今日的不同寻常。   许匀在下车之后,张远也跟着下车,接着他们一同走上了楼梯……   “进来吧。”许匀打开车门邀请张远,张远走进,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许匀家里,只是这样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爷爷回老家了?”张远问道。   许匀点点头,换下鞋子后,让张远坐下,就问道:“要喝什么吗?”   张远摇了摇头,“我不渴,热水器在哪里?”   许匀指了指浴室,刚刚她跟张远提到自己家里的热水器坏了,昨天洗了个冷水澡有些感冒,张远就二话不说地要来帮她修。   “有没有工具?”张远脱下西装,走进热水器问道。   “有。”许匀拿过去递给他,看着张远蹲下身躯旋开水管的螺丝,她有些亡羊补牢似的说道:“其实,你也不用特地来帮我修,明天我找个人修就好了。”   张远一边修着一边回答道:“快到秋天了,总是洗冷水澡对身体不好。而且你现在一个人,中午又不回来,晚上叫别人来修的话,不太方便,我也不放心。”   许匀不再说话了,专心地递东西给他。   他总是这么为她考虑,让她常常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过多久,张远就修好了,许匀没有想到一向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张远做修水管这种事也非常的顺手,只是很快地她看到张远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这房子有些老了,水管都已经生了锈。   张远白净的脸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几个红褐色的痕迹,张远看到她笑,也不禁笑起来,看了看自己满是锈痕的手说道:“我现在也是双手沾满了血腥了。”   许匀笑着引他到水池去洗手,又趁他洗手空隙去泡了杯咖啡说道:“所以你这个罪大恶极的人,应该多喝点黑心黑肺的东西。”   她给他泡的是一杯弄弄的醇香咖啡。   张远洗好手走过去,在她弯腰泡咖啡起来的时候,从身后静静环住她的腰,并不显得突然,就像是睡觉时,身体靠后,自然的贴住了温暖坚实的墙壁一样。   张远的脸贴着她的长发,轻轻嗅着她的香气,“我们结婚吧。”   他已经考虑这个问题很久了。   这个房子是在太老又太小,这些水管和热水器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坏了,以前虽然都是许匀的爷爷修的,但是这样又能长久到哪里去?而且这样的环境对爷爷也很不好。   爷爷的年纪毕竟也大了,许匀工作也忙,不可能总是照顾着他。   他知道许匀担心爷爷,于是说道:“婚后,我们可以把爷爷接过来跟我们一起住,我也不想爷爷一个人孤单的住老人院,我还想让爷爷帮我们带孩子。”   许匀轻轻笑出来,孩子的事她还没有想到呢!   张远见她轻笑,心内早就如同暖流倾注,把她翻过来,,贴着额头,声音轻柔低回:“你答应了?”   许匀抿唇,瞥见他脸上还未擦干净的褐色痕迹眼睛,他一向干净而优雅,今天却像个傻傻呆呆的毛头小子,她的眼睛笑得弯起来,像是浅浅的弦月。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人应该珍惜的是现在。   她已经远离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开始得到自己平淡而幸福的人生。   她伸手擦了擦他有些脏的脸。   张远近距离地看着她,像是柔碧波一样涌动着,忽然上前覆住她的唇,与他一贯的轻柔淡远不同,这次他显得急躁而略带侵略性,还未等许匀反应过来,他已深入她的唇齿之间,火热交缠。   许匀被他吻得招架不住,连连退后几步,正好倒在长条的沙发上。   张远趁势把她压在了身下。   若说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是骗人的。毕竟也是二十好几的大姑娘,这些事耳濡目染地也会接触到一些。   更何况,她和张远认识的时间也够久了,以这个高速发达的城市未婚之前男女关系发展的程度看,他们两个大概可以算是古代人物。   张远是个男人,却从来没有强迫过她。   许匀心里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忍让和体贴,两个人差不多都已经谈婚论嫁了,有些事情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只是虽然这样想着,许匀的心里依旧有些未知的恐慌。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经历第一次的女生都是这样的,但是她怕,手心都微微出汗。   张远的身躯伏在她身上,呼吸已是非常的急促和粗重,而许匀则是完全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带着鼻音飘出来的嗯唔。   过了很久,张远才从她的唇上离开。   满目迷离地看着她,而许匀的眼神也盈盈地带着不知所措地朝上望着他,两个人视线相交着,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啪啦啪啦的响。   张远努力平复自己,但声音仍明显的带着丝丝的喑哑,“小匀,别怕。”   许匀的脸已经烧了起来,但没有避开视线,张远看着她忽然轻轻笑了一下,连像是有一层水雾在里面笼罩的眼睛也瞬间变得温和包容。   他没有再急躁,而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俯下身再次轻柔地含住她的唇……   许匀有种天晕地转的感觉,脑子里空白一片。但是他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带着某一种不自觉的温柔和爱护,她的心就忽然觉得平和了。   慢慢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吻。   只是没过多久,张远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两个都有些迷醉的人被这刺耳的铃声惊醒了,像是从暖热的水泉中拉入寒风中一般,两个人停住动作不动。   张远还舍不得从许匀的身上离开,只是放在案几上的电话铃声一直不停地吵闹着。   它散着深蓝色的光,划过他们的眼光余角。   也许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只好抱歉似的笑笑,坐起身来,拿过手机。许匀也坐了起来,伸手理了理衣领,长发有些凌乱,脸已经红得像一只大番茄一样。   “总经理。”忽地,张远开口。   许匀吃了一惊,眼神闪过一丝无措和其他莫名的情绪,连她自己也无法形容出来,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不自觉把衣领裹得更紧了。   盛浩宇坐在在黑夜中散着流光的宝马车内,看着远处高楼上透光的窗帘,他的手在方向盘上握紧,刚刚看到窗帘处有人影一起倒下去……   不知怎的,他心头居然像是极细的线拉近缠绕住了一般,生生的绷紧和疼。   他们是情侣发生这种事,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何他会莫名地害怕和恼怒,甚至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张远。   这样的事本来他是不屑做的,他原本以为就算自己有丝丝的心动,也不会对她在乎到这种程度。   但是脑子里的这些想法还没有彻底理顺,他一贯地冷静和灵敏,让他的声音立刻如同平常一样冷淡无波:“张经理,你今天下午交给我的企划案在哪里?”   “我已经放到了您的桌上。”   “我没看到。”盛浩宇继续面不改色地说道:“后天会和德国的投资方洽谈,明天是公司的全组会议,要用到那份计划,这样吧,九点钟之前,你把文件的电子版发给我。”   张远迟疑了一下,他明白盛浩宇一直是雷厉风行的做事态度。   他也不好推却,他知道那份文件的确是紧急的。只是那份文件的电子版现在还在家里的电脑上,现在是八点半,要在九点钟之前交给他,他势必得回去一趟。   “有什么问题吗?”那边问道。   张远摇了摇头,说道:“没问题,总经理。”   那边的通话断了,张远看着手机,灯光渐渐熄灭。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对不起,小匀,公司里有点事,我得回去了。”   许匀低头不答,说不清到底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张远转身抚了抚她的长发,微微笑着,“早点休息。”他拿起旁边的西装站了起来,许匀连忙站起来送他。   两个人被这打断的事件搅了兴致,倒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张远还是依旧特别地体贴人,望着许匀的微笑已经宽容温和,“我先走了。”   手上搭着西装,他在出门的时候,转身看她。   “明天见。”   许匀点点头,微笑起来,“明天见。”   张远走后不久,许匀正在收拾东西。   门铃忽然响了。   许匀以为是张远丢了东西回来,但仍旧不敢大意,手里拿着刚刚擦桌子的抹布走到门边,隔着门问:“谁呀?”   那边没有回应。许匀有些诧异,小心地一字一句地问道:“是张远吗?”   她直觉不是张远,因为张远并不是会跟她开这样玩笑的人。门铃声又响了一下,伴随着一个冷淡又熟悉的声音渗进来,“是我。”   许匀蓦然一惊,反而沉默了。   站在门外的盛浩宇听她一直不说话,问道:“你不给我开门吗?”   “你怎么会来?”许匀的声音算不上欢迎,只是带着应有的客气。盛浩宇沉默了一段时间。他本想说只是想来看看她,又想说其实一直待在她楼下很久了,直到今天,才来见她。   然而一向的自尊和骄傲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更何况他也想问自己,既然在她楼下待了那么久,又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来见她?   “先让我进去。”   第15章 第十五章   “现在已经很晚了。”许匀低声说。   何必要见呢?两个人都已经没有什么交集了。   盛浩宇瞳孔加深,眼前象牙白的木门在泛着微光,他理了理袖口,冷冷地说道:“许匀,你别忘了,你是盛家一手养大的,供你上学和吃喝,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要报答盛家的恩德?怎么?现在就想翻脸不认人吗?”   许匀被他说得无语。   她都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来找她,他从来对她就没有过好话。她倒贴上去那么多次,好不容易学了一次乖,他为什么还要来惹她?   但她还是伸手开了门。   等他进来,她却背过身去,把抹布放在一旁,“坐吧。”   盛浩宇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环顾了一下四周。   只是一般,屋内整洁干净,东西虽多,给人一种温馨和气的感觉,月白色的花纹窗帘,铺着干净桌布的桌面,清凉白皙的地板……   盛浩宇坐下,许匀站在他面前问:“想喝点什么?”   她一直没有抬起头看他,盛浩宇嘴角有一抹弧度,“咖啡吧。”顿了顿又说:“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喜欢喝什么口味的。”   许匀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很快又转过去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有那种的,只有一般的速溶咖啡和黑咖啡。”   盛浩宇笑道:“那给我一杯水。”   许匀无言走进厨房,盛浩宇再次环顾四周,旁边是许匀的一张相片,相片十分的漂亮,她站在风里面,头发只刚刚过肩,微乱地打在脸上,身后是整齐的垂柳,还有垂柳下的小溪,阳光晕眩,清晰而干净的空气和笑容都会从里面飘出来一般。   年纪比现在浅些,应该是在大学里照的。   这次似乎才算是两个人的正式见面,仿佛已经错过很久了,蓦然有这种感觉,她不在他的生活里已经四年。   他刚把相片放回去,许匀就端着水出来了,把水轻轻放在他面前。   还是站在一边,保持着距离的样子。   盛浩宇喝了一口,问道:“就你一个人在家?”   许匀点点头。   “你爷爷呢?”   “回老家了。”   许匀没什么心情和他聊天,只是问一句答一句。   其实,她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过来,只是没能问出口。碰到他心里总会有种钝性和弹起的自我尊重,常常让自己保持着十二分的高度注意力,却又什么都不敢做。   盛浩宇握着水杯看了她一会儿,也低了低眼。想起她和张远亲切随意的样子,而现在她和他这样地保持着这样疏远的距离……   他知道很多问题都出在他身上,他想补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对许匀常常有种不知如何下手的感觉,所以刚刚才会用最嘲讽的语调激她开门,就像小时候常常欺负责骂她一样……   如果遇到别的人不肯给他开门,恐怕他早就转身走了,他是个不会表达温情的人,甚至连稍微温柔一点的话都不会说。   和那些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他反而觉得放松。   因为大家都知道对方要什么,这个游戏就是一目了然的好玩。只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对许匀的感觉究竟深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让自己仿佛走到迷雾的丛林里一般,有种无法放弃,无法得到,无法明晰,无法辨别的落差感。   他握着水杯沉默了很久,连许匀都忍不住偷偷抬起眼来看他。   他的目光抬上,两个人的视线正好直视着,许匀立刻转了开来,显得局促而不安。他薄而直的唇线抿起来,眼神中仿佛有轻笑。   他学过心理学,也阅人无数,每次开会的时候他也能从那些经历的眼神里看出很多的东西。   他放下水杯,起身说道:“最近这几年过得好吗?”   四年了。就她跟她爷爷两个人,她爷爷年已老迈,而她才刚上大学,想必也过得很辛苦。   许匀答道:“还好。”   她回答得很简短,也没有多说的意思。他打量了周围,刚刚走到一旁的电视机柜子上,蓦然发现电视机柜子上居然有个小小的东西。   他眼神里有欣喜弥漫,那个可爱的穿着喜服的中国老公公焕然如新。   他拿起来,“你还留着?”   许匀没有想到,他居然走到那边看着那个公仔去了,听他问她,她只“嗯”了一声。   她很想解释说只是想留个纪念,但是反而因为怕画蛇添足而说不出口,更何况就算不是只当纪念留着,又有什么关系?   这几年是她在天天面对着这个老公公想起往事,而他有的不过是一个模糊而残余的印象罢了。   盛浩宇把它放下来,转身看着不远处仍旧站在沙发边上的许匀。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打量她,除了那次在宴会上惊鸿一瞥的惊艳外,穿着最朴素的家居服的许匀才是他最熟悉的。   一如既往的清淡柔和。   只是他蓦然发现她的领口间有个几个若隐若现的印痕。想到是刚刚张远留下来,他的瞳孔有幽黑深陷,有种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感觉涌上心头。   而此时的许匀却微吸了一口气,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并不是办法。她避开他的眼神轻声问答:“不知道盛总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盛浩宇把目光移上她的脸,从他进门开始,她似乎就没有正眼看过他。刚刚的好心情莫名地被什么东西压了下去,只余冒出的丝丝灰雾。   “没什么事。”神情忽然变得冷淡起来,他转头望向那个公仔,深色的瞳孔里似乎若有所思。   ……没什么事?许匀抬起头看他的背影,那么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又是怎么找到她住的地方的?   盛浩宇转头,盯了她一会儿说道:“你现在是在跟张远在一起?”   许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他对你好吗?”   许匀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些话?但还是点了点头,末了,又怕不清楚似的说了一句,“他对我很好。”   是早就预想到了的答案,盛浩宇的眼神却变得不可捉摸起来,他凡事最讨厌的便是拖泥带水,没想到一向自诩为冷静理智的他,竟然会为了一个许匀而惴惴不前,犹疑良久。   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一直没有勇气去正视自己的这份感情?难道任凭着她被别人抢走?他想自己也需要尽快地做一个决断了。   他蓦然想到,也许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因为长期习惯于那些冷感寂静的数字和理论,习惯于探及每个人言语之后的真意,他就已经不相信天长地久的感情,不相信那些纯粹的心动和喜欢,所以才认为自己对她的过于关注只是一时的好奇和兴趣。   他走近,“我先走了。”   许匀愣了一下,没有说什么,走到门边去给他开门。盛浩宇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两个人才是进门以来最近的距离。   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心里就好像忽然注入了一个暖流一样,熟悉的温暖,熟悉的靠近,但她只是静静垂着眼,为他开门。这样生疏冷淡的距离让他猛然扼住了他内心的温情。   她给了他别人从未给过他的感觉,他已经知道自己是绝不可能就这样放弃的。   在他走后,许匀走过去盯了那个公仔很久。   他一来,自己的内心就涟漪不止,她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只是她明白,那一直都是她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隔了几天,张远出差去了。   盛浩宇还是常常停在许匀的楼下,看着她一个人回家。在她上楼之后,窗口的那片灯会亮,发出温柔清浅的光线,有人影在那走来走去。   有时候,许匀也会在星空密布的晚上拉开窗帘,拿着手机一边笑着通话,一边抬头仰望不远处的夜空,手指也会无聊地在窗台的凹槽里乱画着。   只是过了几天,他发现许匀每次回来的神情越来越不好,像是愁云满布似的,而且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终于有一天,他发现她一个人喝醉了回来。   她刚刚走到楼梯口就扶住墙壁,像是干呕的样子。在不远处深色的夜空下看她,脸上的红晕水溶般的加深,眉头蹙起,有痛苦的表情,但是视线却一直低望着。   她的五只抓着栏杆很久都没有动,过了一阵之后,才慢慢扶着墙壁走上去。   盛浩宇有些担心她,下车刚走过去,就闻到了浓浓的一股酒气,他忍住对她喝酒这种行为的厌恶,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了?”   许匀转头看他,眼里怔了一会儿,才像是反应了过来,“……是你?”   盛浩宇盯着她,“你怎么会喝酒?”   许匀没有回答,却轻轻挣开手,自己朝前扶着墙缓慢地走上阶梯。盛浩宇在后面看了她一阵,忽然上前一把抱住她,往楼上走去。   许匀没有挣扎开,盛浩宇已经到了她家门前,把她放下来,声音里有着不怒自威的威慑力,“开门。”   许匀半倚在门框上,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默默从包里拿出了钥匙,一走进去后,她就把钥匙扔在一边,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像是很累了。   然而想到盛浩宇,她又睁开眼睛,声音像是没有力气似的说道:“谢谢你送我回来,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   “你出什么事了?”   许匀没有回答,反而抱起一旁的枕头,头歪在沙发背上,像是给自己一点依靠一样,她是在等他离开,盛浩宇却没有立时离开,站在堂中央看了她很久。   气氛一时沉寂了,只有隔壁房间隐隐约约传来的谈话的声音,和他们隔着素不相识,互不相干的遥远。   许匀转头看他,他依然只是深深地望着她。   许匀避过他的眼光,有些不稳地站了起来,口齿也含糊不清,“……随便你,我先去睡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面对他,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她实在是没有了力气再去支撑自己对他苦苦的一厢情愿,甚至她都不想再去面对他。有时候她都会后悔跟他有交集。   很多人喜欢一个人,相处了十几年都不会被人发现,而她却被所有人拿出来开玩笑。   她知道自己在他的眼里不过就是一场笑话,哼,她苦笑了一声,不过就是一场笑话。   她刚抱着抱枕走进漆黑的房门,刚想关上门,一个大力却抑住了她关门的动作,随后一个高长的身影抢了进来,握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沉而低,“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匀望着他的眼睛,房里面没有开灯,只有从身后被风吹起的窗帘透出来的微光,他的眼睛漾出了光线,几乎就是窗外布着星辉的夜空。   她眼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涌动,嘴里却同时说着:“没什么。”   她实在是不敢让自己再放一点心在他身上,他给她的伤害太多。因为喝了很多的红酒和红酒,她的神智开始迷糊不清,渐渐不能支撑起她和他的对话。   她用模糊的意识,再次挣开他的手,把抱枕抱在胸前,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就倒在了床上,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枕头蜷着身子,喃喃地说:“……你走吧,我真的很累。”   她闭上眼睛,脸上有着象牙般的光线流动,风把窗帘吹得飘了起来,盛浩宇走过去关上了窗子,又走到她的床边,轻轻给她盖上被子。   却发现,她哭了出来。   眼泪默默地流在下面的枕头上,盛浩宇突然有种心痛的感觉,他坐在床边,伸手抚了抚她的脸,语气轻柔地问:“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或许是在这样的夜空下,他几乎像是温柔的语气让许匀打开了内心的闸门,酒意上脑,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找一个人倾诉和分担的欲望,她抱紧了手中的抱枕,声音带着隐藏着哭腔,“……我弟弟得病了……”   毕竟是事不关己,世界上每天会发生比这更悲惨一百倍的事情,盛浩宇听到这个并没有多大的感触,但是看着许匀,他却为她心痛起来。   可是许匀却接着说道:“妈妈要我去筹钱,我已经把我每个月的工资都给她了,但是她一分都没有留住。现在弟弟病了,她却让我去找张远,去找张远的亲戚,我并不是不肯帮忙,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这么多年了,她只来看过我两次……”   因为倾诉许匀的眼泪也伴着流下来,“我知道弟弟可怜,但是她去找张远的舅舅借钱的时候,没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我?我跟朋友借了十万,她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用完了又来找我……”   许匀彻彻底底地哭了出来,“为什么会是这样?我喜欢的人都不喜欢我?妈妈是,他也是,他总是欺负我,开我的玩笑,他就真的那么讨厌我吗……”许匀攥紧了枕头的方角,头往里侧埋了一点,发丝都杂乱地黏在了脸上,但是清晰的泪痕却异常的明亮。   但她只是肩膀抽动地哭泣着,这些话她藏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却从来没有说出来过。旁人都会安慰她,即便关心,也只是隔岸观火,谁会理解她内心真正的感受?   盛浩宇静静望着她,忽然开口,“……他没有不喜欢你。”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不知道许匀有没有听清楚,他俯下身拨过她脸上的发丝,轻轻吻干她脸上的泪痕,许匀已经渐渐地停止住哭泣,呼吸渐渐开始的平稳起来。   盛浩宇吻干了她脸上的泪痕,仍没有起身,只是深深地望着她。   纤长的睫毛已经贴在眼睑上,闭上眼睛的她神情带着淡淡的脆弱,她的双唇轻轻抿着……柔软莹润,仿佛脑海里一直牵着,或者说克制住自己的那根细线咔嚓一声断了,他的心被一种柔软而温热的海潮覆盖,他俯下身去,吻住了她的唇。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有多么的渴望她。   他有过很多女人,却没有一个能让他紧紧是接吻都能心跳得乱起来,有激流涌动,四处冲撞的错觉,特别是听到她的气息微乱,轻轻呻吟出来,口吃含糊不间飘出模模糊糊煽情而含混的声音,他控制不住自己……   在似睡非睡间,许匀渐渐觉得身体有一种很难言的感觉,像是躺在温热的泉水里,滚烫的泉眼把她浮起来……   她勉力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在她身上的人影。她看不太清,只能感觉到身体滚烫而火热,在她的唇间带着霸道的交缠……   模糊间感到是不好的事情,她抬起无力手,抵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身体却像漂浮在云朵里,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在在辗转交缠间,把一个句子带着鼻音断断续续地飘出来“……走开。”   她已经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上方的人停住了动作,居高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很熟悉,但她的脑袋里只有一片混沌,然后她感觉到那个人握住她的手移开,十指紧紧地交叠相扣,按在枕头上。   与此同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身下传来,几乎都要把她撕成两半……   后面的是许匀差不多已经没有具体的印象,只是记得自己一直在不停地喘息和呻吟,温热的东西一直在自己身上游走,几乎透不过气,身体也是滚烫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迫不及待的涌出来……   直至次日清晨。   依稀是七八点左右的时光,许匀头疼欲裂地醒过来,然而醒过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下半身剧烈的胀痛感。   她几乎连坐都坐不起来,旁边的盛浩宇半趴在身边,一只手正搭在她的腰上,传单被褥都是乱糟糟,空气里还有某种气味,他的光裸的上半身刚好裸露了出来。   许匀看着这幅景象,脑子里只是一片空白。   呆了一会儿,她忽然掀开被子查看自己……她的手指渐渐蜷紧,凝住了眼神,眼神里好像加重了很多东西又好像虚无了很多东西。   许匀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慢慢地挪动着身子,想要下床。   腿刚刚落到地上,却因为腿上没有力气支撑而摔了下来,她坐在地上,捡过地上散乱的衣物穿上,身体暴露在空气中还有些凉,身上的痛感还未完全消失,许匀的手绕在身后扣胸衣的扣子。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感觉不对,还是手颤抖着的原因,她扣了好几次都没有扣上,乱扣了几次之后,她突然放弃了,任凭后面的带子松下来,她蜷起双腿抱住了自己。   她才明白这件事是真正的发生了,再也抹不掉。   脸埋在了双腿间,手紧紧地攥着,长发散落下来,形成了天然的黑暗的屏障,模糊透过的光都有一种身不关己的寒凉,却让她的眼眶不由自主的酸涩。   盛浩宇不知在什么时候起身了,坐在床上侧脸看着她,看她的肩膀微动,他心里怜惜而疼痛。   他伸出手,轻轻搭住她的肩膀。   时间正是七点半,盛浩宇和许匀两个人都要上班。   盛浩宇站在客厅里穿衣服,眼光却一直落在许匀进去后很久都没有出来的浴室门上,透明磨砂玻璃门里一直不停地传来水声。   他刚刚扣好袖口上的扣子,走到门边,想要伸手敲门,却又滞住了。刚想转身回去,水声停了,许匀拉开玻璃门走出来。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却像是死灰一样没有情绪,她越过他的身边,盛浩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身看她,“我送你去上班。”   许匀没有回答。   他走上前去刚拉住她的胳膊,许匀却反应激烈地甩开,“别碰我!”   她是什么?玩物而已?记得当初在咖啡店里打工的时候听到他们说的那些事情,她一直很同情那些女人,却从没有想过这些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和张远就快结婚了,为什么他要来破坏这一切?!张远回来之后,她该怎么面对他,而他呢?早该时过境迁,过后则忘,跟那些人,笑谈一夜风流。   为什么他永远只是在伤害她?哪怕一点点怜惜他都不肯给她?!   盛浩宇望着她的背影,许匀一直背对着他,过了很久,她的声音才再次低音而冷漠地传过来,“你走吧。”   从此以后她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盛浩宇好几天都没有出现在许匀的面前,这件事也没有别的人知道。许匀不想瞒张远,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每次她和张远打电话的时候,笑起来只是会淡淡把嘴角勾起来一下,又恢复原来,以至于张远会问她:“小匀,你是不是什么事了?还在为你弟弟的事担心吗?不要着急,等我回去我会帮你筹的。”   许匀无声,连一声谢谢都已经说不出来了。   妈妈私自跟张远的舅舅借钱,已经让许匀在张家惹了一些口舌,张远的一些积蓄也全都借给了她,这样对她的男人已经世间绝有了,她真的觉得有愧于他。   听她一直没有答话,张远问道:“小匀,你怎么一直没说话,是不是有心事?”   许匀摇了摇头,撒谎道:“最近有些感冒了,嗓子不舒服。”   张远笑起来,“你呀!”口气极是无奈和宠溺,“吃过药了没有?”   许匀听得心里酸酸的,她想要是自己以前就肯接受张远就好了。处女情结并不只是男人才有,更多女人希望把自己最纯洁美好的第一次给自己喜欢的男人。   她的确是想和张远过一辈子的。   她知道张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跟她说,他不介意。只是她现在连面对张远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了?”张远耐心地问道:“还不想说话,累了吗?”   许匀抿唇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嗯,有些累了,想先睡了。”   张远笑起来,“好吧,睡觉记得关窗子,盖暖点。”   许匀点点头,两个人挂断了电话。   许匀很久都没有睡着,躺在被窝里听着窗外偶尔汽车鸣过的声音,房间里时钟的滴答声,黑夜里,时间静寂无声。   她闭上眼睛,想起以前那个高贵冷淡的少年。   ——他坐在椅子上,白色的西装,肩线划出流转的光亮,阳光很清晰地打过来,穿透树林,落下斑驳的碎影,风吹过林间,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有阳光干净清新的味道。   他坐在长椅的另一头。   侧脸泛着微光,俊美而立体,像是希腊的神袛,他忽然转头朝她一笑,瞳孔微微发蓝,“你最好不要打我的主意,否则,受苦的是你。”   他冷嘲的笑容定格住了,她闭上的眼睛睫毛颤动起来,阳光仍旧穿透缝隙,长椅的那一头,那个少年却慢慢地消逝了。   她早就该知道。   次日,许匀去医院里看自己的弟弟。却被得知弟弟的手术费已经有人交了,许匀的弟弟得的是白血病,幸亏年纪还小,治疗好的成功率倒是挺高,只是化疗和药物,住院等等的费用开销很大。   许匀和她妈妈差不多已经筹措了十几万的治疗费了。   但是在这大医院里,简直就是杯水车薪,许匀听说,她弟弟的情况大概需要三十到四十万的手术费,这也只是骨髓配对成功的情况,如是出了别的意外,花费就远不止这些。   对于许匀这样的普通人家,若不是张远几乎是全力支持,她们或许连这十几万也凑不到。但是许匀听说那个人直接付给了医院五十万,把她的弟弟搬进了高等病房,有专门的医师照顾。   许匀的妈妈高兴得欣喜若狂,忙忙问许匀到底是认识了哪个有钱人。许匀大概猜到了是谁,却没有跟她的妈妈说。   许匀刚刚走出医院的门口,外面的阳光很浓烈。   而许匀就像深水里的水藻被拿出来望着阳光一般,见到阳光的时候也便是自己干涸而死的时候。五十万,她拿什么来还?   一辆车停在了医院的门口。   盛浩宇摇下车窗,“我送你回去。”   许匀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开。盛浩宇下车追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小匀。”   许匀定住脚步,回身挣扎,“求你了,不要再来缠着我了,你已经什么都得到了,难道还不知足?!”而她能给的都给了,她青春时的单恋,她忍受的所有的委屈,她没有去告他,或许要挟他……她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   盛浩宇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任她挣扎,只是静静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们上车再说。”   “不!”许匀难得地开口拒绝人,她都已经快心力交瘁了,“你放过我好吗?我真的不想再跟你有任何交集……”   她累了,喜欢一个人,喜欢成她这个样子,真的是失败透顶了。   盛浩宇望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小匀。”   他上前想去抱住她,许匀却剧烈的挣扎开,“你走吧,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   盛浩宇定在那里,过了良久,眼神莫名地变得深邃,忽然松开她的手,“你别忘了,你弟弟的钱是谁付的?”   许匀定住了。   盛浩宇静静地看着她,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静静地摩挲着手里的车钥匙,“你不会以为只是一晚上就足以抵消掉那么多钱吧?你还不值那个价钱。”   看着许匀攥紧手心,眼里发出愤恨的光,他视而不见,拉过她的手,“先上车。”   黑色的宝马平稳地驶在夏季炎热的午后,柏油的路面发出刺眼的光,周围一切的树木驶过去的时候都有一种暗色的光晕。   许匀自从上车后,就一直侧眼望着窗外,神情寡淡。   他知道自己再一次伤害了她,但是,他也不明白,如果他不这样做,他们之间就更没有机会。   盛浩宇看了她好几下,酝酿着措辞,“听说,你弟弟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骨髓?”   许匀不言。   她只是想到,那个骨髓相配的人是一个高中生,懵懂无知下填了自愿骨髓捐献表,但真的打电话去他家里的时候,却被他的妈妈推脱开了。后来两家人商议的时候,那个人私下要求拿两万块钱才肯捐,即便抽骨髓没有一点害处……   也许现在这个世界,钱就是一切。   沉寂很久的许匀忽然开口,“那五十万……我会还给你的。”   盛浩宇眼神轻笑起来,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当初她打破了那个瓶子也是这样说,想起小时候的事,他心里开怀了一些,“噢?你怎么还?”   许匀顿了顿,才说:“我每个月的工资都可以给你。”   盛浩宇淡笑,“你还要生活,你弟弟以后还有一大笔的治疗费,你要还到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我等不了那么久。”   许匀侧脸望着窗外,静静闭了闭眼睛。   是啊,现在她已经没有一分钱了,她还还得了什么?   盛浩宇望着她苍白无光的脸色,心里有一丝心疼。现在他仍旧是欺负她,让她伤心,可是相比于小时候一贯茫然的捉弄,现在他却有种和她一起痛的感觉。   他竟然已经不愿意再看她难过一点点。   “其实,你要是想还,很容易就可以还掉。”他望着前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只要你肯答应我一个条件。”   许匀过了很久,才问:“……什么条件?”   盛浩宇嘴角勾出一个弧度,“今天晚上到我家来,我再跟你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韩月看着面前一直沉默不语的许匀很久了,喝了一口咖啡,才说:“难道你不觉得他是真的喜欢你吗?”许匀摇了摇头,声音伴随着淡淡的苦涩,“不,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是喜欢她,如果说是捉弄,她还愿意相信。   “不是诶。”韩月放下手中的咖啡说道:“他都跟你求婚了,就算有了一夜情也不用负这么大的责任吧。就算是玩弄你也不用花五十万块钱啊,你看他这么费尽心机的……”看着许匀一脸的苦恼,她停住了口,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许匀摇摇头,她不知道。   昨天晚上,盛浩宇把她带到了他家里。   那是他新买的房子,在高档的住宅区里。美式洋房,大片的绿草地,房子的外表十分的精致和漂亮,但是里面却很空荡,像是新装修的。   “这是客厅。”一开门盛浩宇就跟他介绍,把钥匙放在一边,又走进别的房间说道:“这是卧室和厨房……”   许匀只是拿着包静静地站在客厅里,眼都没有抬起来过,她已经做好陪睡的准备了。   “怎么样?还喜欢吗?”盛浩宇微笑问道:“里面的家具还没有买,你喜欢什么我们可以去买。”许匀抬起头,“你想要我怎么做?”   盛浩宇看她一副赴死似的悲壮样子,忍不住弯起嘴角。走进抚摸着她的长发,“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待许匀抬起头时,他从口袋里拿出戒指盒。   打开。   大粒的钻石戒指在空荡的客厅里泛着光,似乎把整个世界都照耀住了。钻石的光芒把他的眼睛照得越加深邃广阔,但她的影子却益发明晰起来,宛如他的整个世界中,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嫁给我。”他清晰而坚定地说。   许匀想起了这件事,脑袋里就是一片混乱。   她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条件,就是让她嫁给他。   当时她只静静地问他,“这是条件吗?”   盛浩宇望了她很久,才忽然回答:“是。”紧接着,他就直接把戒指套上了她的手指。   而面前的韩月月正嘴里含着汤匙,愣愣地盯着那璀璨的砖石戒指,“真的好大,好漂亮,有多少克拉啊,得多少钱啊?”   许匀看着戒指,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反而像是有枷锁紧紧地套住了自己的脖子一样,几乎让她喘不过起来。   起初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这是一场戏弄的,或者会从旁边蹦出几个人来,或者在隔日他就会把戒指收回去。   只是……   许匀还没想明白,手机铃声就响了,许匀看着深蓝色闪亮的“盛浩宇”的光芒,迟疑了很久才接起。   “在哪里?”   “xx路,跟朋友吃饭。”   “晚上别忘了,跟我一起回盛家一趟,待会儿我去接你。”有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看来是在忙着,所以说话也很简短。   “不用了。”   “听话。我办完事就去。”   许匀无言,居然有种他很温柔,对她特别关心和爱护的感觉。   许匀没聊几句话就挂断了,韩月问:“你的小浩浩?”   许匀抬起头瞪了她一眼,韩月笑起来,“他找你什么事?”   “他要带我去见他的爸爸妈妈。”   “不是吧,这么快?!”韩月很吃惊,许匀点点头,他甚至还要求她搬过去跟他一起住,许匀觉得既蹊跷又无奈。   “哎。”韩远提醒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小远远,他快回来了。最近他给我打电话,说你一直没接他的电话,我只好说,你的手机坏了,放不出声音。”   许匀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些事,她一直都没敢告诉张远,她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做?而他要带她去见盛先生和盛夫人,似乎不像是跟她开玩笑。   许匀手撑在两边抓着头发,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夜。   八月份的天空,因为月亮明净,显得天空也特别的清透亮丽,点点疏落星辉像是夜幕的破口,光辉斜着涌下来,照在盛家浩大的院落里。   盛浩宇牵着许匀的手刚走进去,就迎接了盛夫人,盛先生已经盛念庭惊诧的目光。   因为盛浩宇打电话回来说,要带女朋友回来。他们才推掉各自的交际和应酬,坐在丰盛的饭桌面前等他。   却没有想到——   “你是……小匀?”   盛太太首先发话了,虽然过了四年,但许匀的变化并没有很大。跟在盛浩宇身后,活脱脱还是高中时期的小姑娘。   许匀抬起头来和她仓促地对视了一眼。刚想脱口叫她太太,盛浩宇却在旁边提醒:“小匀,叫伯母。”   完全是初次带女朋友回家的礼数,许匀只好低低地叫了一声,“伯母。”   盛夫人的眼神冷了下来,她没有想到四年后,许匀居然还能够回到这里,并以浩宇的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她并没有回答,反而是盛先生笑道:“原来是小匀啊,四年不见了,你和你爷爷还好?”   许匀乖巧地点点头,“还好。”   但是看着满桌子人,盛夫人抱臂看着他们,盛念庭也坐着望着他们,许匀觉得很不自在。盛夫人霍然站了起来,向着盛浩宇说道:“浩宇,你跟我进来一下。”   盛浩宇早知道盛夫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并没有太吃惊,“你先坐吧。”他堂而皇之地让许匀先坐下,然后才跟着盛夫人走进去。   盛先生看许匀局促,笑道:“小匀,来来来,吃菜。”   “嗯。”许匀笑了一下。   盛念庭忽然问道:“许匀,你现在是我哥的女朋友?”   许匀怔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尴尬的笑。自己算是他的女朋友吗?刚刚跟他进这盛家大院她都有些怀疑。   其实她有些后悔,也许自己不该答应他这个条件。   “我劝你还是别跟我哥好了,他很花心的,每年都有十几个女朋友,这世上,没有女人能够管得住他。”盛念庭并不是故意吓唬许匀而是真的在好心好意地提醒她。   许匀点了点头,并不多说。   盛念庭又努努嘴,“不过我就不知道他为什么还带了你回来,好像小时候他就特别喜欢欺负你。”盛念庭自顾自地说着,却没发现许匀一直是沉默的。   正这样胡思乱想着,里面却传来了盛夫人有些气急的声音,“你居然已经跟她领了结婚证,你现在算是先斩后奏了!”   霎时,盛先生和盛念庭都把目光落在许匀身上,许匀也吃了一惊,她根本没有跟他领过结婚证。   过了不久,里面传来了有什么东西砸在门上的声音,几个人面面相觑。盛浩宇和盛夫人先后出来,盛夫人面色铁青,看着许匀的眼神也像是带着极端的憎恶。   盛浩宇走到许匀身边,把她拉了起来,十指紧紧相扣着,“我带小匀来只是想告诉你们,小匀从今天起就是我的妻子。你们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做的决定不会改。”   他的声音带着极端的自信和坚决,竟让所有人一时无言。   盛浩宇拉着许匀,盛先生和盛念庭才有些回应过来。   “浩宇。”   “哥!”   盛念庭追了出来,拉住盛浩宇的手,也不避忌许匀,飞快地说道:“哥,难道你不记得陈优姐吗?她下个月就要回来了。你们不是还互相说过要和对方结婚吗?怎么现在——”   她看了看许匀,她对许匀的印象还不算坏,只是不及陈优罢了。   盛浩宇甩开她的手,“这是我们俩的事,你别管。”   他是跟陈优说过,如果两个人到了三十岁都没有找到自己真正喜欢或者心动的人,那么他们就跟对方结婚。   三十岁以前,对方有多少个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各自都不会介意。   他和陈优只能算是最理解对方的朋友,而许匀才是真正让他心动的人。   他看了看旁边一直低头的许匀,拉紧了她的手,转身走了。   “哥!”盛念庭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叫。   刚刚出了门口,许匀忽然滞住了脚。她松开和他相扣的手,盯着他手背上的一道细小的血痕,盛浩宇淡淡一笑,那时刚刚被盛夫人摔出来的东西划伤的,居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许匀转过身,“……其实你不用这样为我。”   盛浩宇问:“什么意思?”   许匀叹了一口气,“我不需要你补偿,也不需要你负责任。你跟我根本就不合适。”   盛浩宇望着她的背影,只沉沉地问:“你想反悔?”   许匀无言,低下眼说:“算了吧。你不用为我跟你家里人闹得决裂,我也不想成为你的障碍,以前的那些事就算了,钱我会还给你,以后我们就各不相欠。”   她刚想走,盛浩宇却拉住她转身抱在怀里。   许匀没有来得及挣扎,盛浩宇的怀抱异常的紧。   直到现在,她仍是没有明白,他娶她并不仅仅是负一个责任那么简单。   他很想告诉她,其实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了,他也想告诉她,每次见她,他对她的感觉就会越来越深,到现在居然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可是这些话他都说不出来,他只低低地在她耳边说:“明天我们去领结婚证。”许匀听得吃惊,想推又没能推开。盛浩宇闭上眼睛,感受怀中的人。 如此软热真实,有她在身边自己好像获得了新鲜的生命力一样。   他松开她,怔怔地望着她,刚想去吻她的唇,身后却有一个声音传过来,“小匀。”   许匀越过张远的肩膀看过去,却发现张远拿着箱子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许匀的手一松,盛浩宇却紧紧拉住她的手。   盛浩宇坐在车里,看着透明玻璃制成的咖啡屋。   璀璨的水晶灯光下,穿着白色支付的侍应穿梭其间,无论是圆桌,方桌,淡棕色的沙发椅抑或是雪白色的案台,所有的布置以温馨淡雅为主,气氛十分的怡人。   很多坐在咖啡屋里的情侣或者朋友都说说笑笑,只有许匀和张远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气氛就好像凝固了一样。   “……对不起。”许匀低低地说道。   “这么说你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他了,到现在也没有忘记过。”许匀抿唇无言,张远却因为她这沉默而失望。   从他出差以来,她的电话越来越少,说话的感觉都和以前大不一样。   他提前回国,才从韩月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但是直到她看到他们拥抱的那一幕仍是不敢置信。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许匀在被盛浩宇拥抱时闪过的眷恋和挣扎。   “那么……你准备跟他结婚,并不是因为你欠了他五十万,而是因为你还忘不了他,对吗?”   许匀仍旧低着头,不敢抬起来看他。   张远把手盖在她手上,“那么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觉?”   许匀抬起头,他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张远也不想听她的回答,因为她的回答可能会彻底地让他对她失望,他问:“你忘了他对你做过的事,他不会给你幸福的。小匀,我可以帮你还钱。”   许匀忽然微微笑了一下,“其实我知道,我们是不合适的,他也给不了我幸福。”   她的眼神望向远方,神态怅惘,“可是你知道吗?有些人就是你的一个梦,没有理由,天长地久的喜欢积累起来,到最后你会发现,你不知道你喜欢的是那个人,还是那份感觉。”   张远眼神里的最后一份希望终于塌陷,他缩回手,“这么说,你是决定了?”   许匀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张远,我知道会后悔的,将来我一定会后悔的。没有跟你在一起会是我今生最大的错。将来我也碰不到另一个比你对我更好的人,可是别人所谓的幸福到底是什么?简单平淡,还是仅仅地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好。”   许匀平时很少说这么多话,说这些大道理让她很吃力,但她今天对着张远有着一吐为快的思绪,她直视着他,“我不知道幸福是什么,在别人眼里我是不是又傻又笨?只是我知道,我喜欢他,并不能要求他也一定要喜欢我。”   她吸了一口气,“我之所以受伤,那是因为我爱他,如果我不爱他,我也就不会受伤。所以这一切根本分不了谁对谁错,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爱他了,那么他也就再也伤害不了我了。你懂吗?”   如果没有先尝过痛又怎么知道爱?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不再爱他了,我就会离开他。”   或许会再次遗憾或者后悔和张远的分开,亦或许就找另一个差不多的男人结婚。其实每个人能放在生活中的爱都那么少,都会被那些简单琐碎的事物割碎分离。   有个常常被出的题目,是找个爱你的人结婚,还是找个你爱的人结婚?   很多人都选第一个,可是许匀却会选第二个。   他爱不爱你其实并不重要,如果你爱他,光是看着他也是值得欣喜的。   “对不起。”许匀重新说了一次,起身离开。   第18章 第十八章   盛浩宇看她从旋转的玻璃门中走出来,却立在那里回身看了一眼张远,玻璃门在身后旋转,扇动久远的光年,仿佛从此换了一个世界,从此以后所有的悲伤和快乐都会是她一个人承受。   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如果某一天再次被伤害,只是她再也找不到像张远那样一个温暖的怀抱罢了。   很多人可惜,很多人惋惜。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后,会听闻他结婚,会听闻他对现在的老婆很好,会听闻他生了几个孩子……   全都无关于己,心里会酝酿着苦酒,一杯一杯把自己灌醉。   她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情,甚至会明白自己将来所会受的苦处。   只是人生无非抉择,碰到一条路口,有两条分叉的路,到达的都是人生的终点,无关大小,无关长短,但最初的起始一定是自己心甘情愿。   因为这样,哪怕将来将来后悔,留在最初的仍是,他或自己的,最单纯的爱。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回了车里。   她默然了很长一段时间,盛浩宇发动车走在夜车如同涌动星河的流动中,茫茫人海中,据说人一生会遇到约2920万人,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   有什么好值得悲伤?   盛浩宇停车在楼下,风很大,她刚打开门头发就被吹了起来,要把她脑海里所有的思绪都吹散,盛浩宇看着她,“明天我来接你。”   许匀看着他点了点头。   她上楼之后,先洗了个澡,拉开窗帘,才发现他的车还一直停在那里。这样居高看起来,那辆车有种莫名的熟悉,但她没有具体想起来。   谁也不知道,时光绕了一个大圈子,仍只剩他们。   次日,许匀和盛浩宇终于去了这个城市的登记处,拍了一张照片,他搭着她的肩,两个人坐在那里,身后是暗红色幕布背景。   他们和所有前来结婚的人无异。   保持微笑,闪光灯从他的瞳孔里经过扫到她的瞳孔里,眼前镜头里有光晕和他们的影子,融在一起,递上证件,那鲜红的印章盖下来……   许匀看着鲜红的印章,突然想到一句话。   “你愿意从此生死苦乐,爱护着她,保护着她,不离不弃,建立这美满的誓约吗?”   “我愿意。”   世上最美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在一起”。   走出婚姻登记处,门外的阳光依旧刺眼,来来往往身边的络绎不绝,从此两个人就这样用最亲密的关系联系在一起。   盛浩宇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许匀看着远处的蓝天弯起嘴角。   两个人既然已经真的结了婚,面对盛浩宇的爸爸和妈妈自然也就放松得多,盛先生和盛夫人也无可奈何,儿子的意见他们一向干涉不了。   不久,许匀的爷爷从老家回来,才知道许匀居然已经嫁给了盛浩宇。   两家人终于正正式式地见了一场面。   时间定在这个城市最出名的皇天大酒店里,时间是晚上七点。   许匀的爷爷四年不见,已然苍老了很多,胡子几乎已经是全白,连牙齿都掉了好几颗,虽然穿着新的白衬衫,但仍免不了有种粗俗的气息。   盛先生还好,因为他是许匀的爷爷一手带大的,若不是因为这个,当年他也不可能收留许匀爷爷和许匀,只是盛夫人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她并不是对许匀或者许匀的爷爷有什么意见,事实上她明白,许匀其实是一个好姑娘,只是她当盛家的儿媳妇却未免太不合适。   盛夫人出身名门世家,从小接触的东西便是高贵的礼服,高跟鞋,红酒,羊绒地毯,法式餐点……一直周游在拍卖场,展览会,和各国的商场里。   别以为这些东西没用,和很多其他的太太们打好交道,交流信息就是用这些。   不是盛夫人嫌弃她,许匀根本就不懂这些东西,就算以后教,品味也好不到哪里去,恐怕还会惹人嘲笑。   她习惯了餐点的一点红酒,也习惯了吃东西优雅而缓慢,也习惯了在每时每刻都要保持自己最华贵的姿态……   只是面前的许匀爷爷,拿筷子都会轻轻颤抖。   和人说话的时候要人重复好几遍才能听得清,甚至夹不住东西,还会不小心掉出来……例如眼前,许匀的爷爷夹了一块肉,却不小心掉入最近的烫瓷里去了。   溅起了一些汤汁,气氛一时沉寂了,许匀爷爷的筷子微微颤颤地伸着,只有许匀面不改色地夹了另一块肉放在爷爷的碗里面,“爷爷,这里还有。”   爷爷用浑浊的老眼看了看许匀,许匀却清新地朝他微笑。   盛夫人抹了抹嘴,没有心情再吃。   盛先生出来打圆场,“对了,小匀和浩宇以后准备住到哪里?家里还有房子。”   盛浩宇说:“我已经在买了房子了,我和小匀会在那里住。”   “还有爷爷。”许匀放下筷子,加上去,“我要跟爷爷一起住。”   也许别人会觉得她变化很多,一向唯唯诺诺的她今日却突然这么勇敢,然而她并不是勇敢。   她只是明白,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如果有什么不能开诚布公的谈,那么“家人”这个词的意义也就失去了。   她强迫住自己勇敢,面对他们的眼神变得无所畏惧。   以前常常害怕,害怕他们赶她走,害怕他们对她和爷爷有不满,可那次离开之后,她发现,脱离了盛家,他们也并不是不能活。   如果因为害怕他们对她有不满,就连自己心中的想法都不敢说出来,连为一手把自己拉扯大的爷爷都不肯,许匀才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人。   因为碍着爷爷,许匀和盛浩宇一直都没有说话。   车后座的许匀一直在陪着爷爷聊天,跟爷爷谈他在老家的事情。发生这些时候,许匀许久不曾想过,但是面对着爷爷,许匀依旧表现得像个小女孩一般,很容易就哈哈地笑起来。   盛浩宇的确只想和许匀二人世界,但是他也明白许匀对爷爷的心,不可能让她轻易放弃这个决定的。   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许匀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也或许是她从来没变过,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而已。真正的细心接触过,他才会被她身上一点一点散发出来的坚持所感动。   若是因为想和他在一起,而丢下爷爷不管,他反而会不屑一顾。   所以他失笑,有时候人生就是由这样可笑的矛盾组成的。   许匀正好抬起眼来,两个人的眼神在后视镜里相撞,许匀很快的避开了,盛浩宇眼神里有笑意。原来他一直习惯的是面对着他的许匀。   送许匀和爷爷回家后,爷爷很自觉地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只剩下盛浩宇和许匀在许匀的卧室里说私密话。   盛浩宇提议,“或许我们可以把爷爷送进养老院。我会给他找最好的。”   许匀摇头,“我想亲自照顾爷爷。”   盛浩宇走过去,揽住她的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倔了?”   许匀没有回答,盛浩宇伸手环住她的腰,带着一丝暧昧在她耳边轻轻说道:“难道你不想跟我单独住在一起?”   他们是有过,但是在许匀无意识的状况下,这样头脑清楚的接触和温存,让她有些不适应。身子僵了一下,耳侧他的呼吸却痒痒的。   她转过脸说道:“我就想亲自照顾爷爷。”   盛浩宇低笑,她说不出理由来,却还死撑,“你白天要上班,哪有时间照顾爷爷?”   许匀不说话,但是意志却是一点都没有退缩的意思。   盛浩宇拿起她的一缕长发,轻轻玩弄,“那你什么时候搬到我那里去?找个时间一起去挑家具。”   许匀还没有想那么多,实际上,她对那里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他身后的呼吸一直都热热的打在她脖子上,他的呼吸也不易察觉地加快了起来。   许匀轻声说:“再说吧,很晚了,太晚了开车不方便。”   盛浩宇知道她是在下逐客令,但仍没有放松的意思。   她都已经是他老婆了,这样寂寥的夜晚,发生点什么是应该的。   他低下头去吻她的肩膀,却被她慌忙地挣扎开了。她隔着一段距离站着看他,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来,末了,她就抬头迅速扫了一眼他,飞快地说:“我去看看爷爷睡了没有。”   许匀其实并不是想拒绝他,只是怎么也接受不了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得这么的迅速,结婚一晃而过,不过是领了一张纸书。   却要在以后的日子里住在一起,甚至……同床共枕,许匀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的。   带着这种心情,许匀敲响了爷爷的房门。   爷爷还没有睡,坐在椅子上抽旱烟。这已经是爷爷唯一休闲的方式了,他习惯了旱烟浓烈的气味带着烟管被烧的木香味。   看到许匀过来,爷爷招了招手。   许匀走到爷爷身边,说道:“爷爷,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爷爷拍了拍许匀的头,好像才几年啊,小匀就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当初在盛家躲在他身后的小匀还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而如今她居然成了盛家的媳妇,盛浩宇的妻子。   “小匀,爷爷问你,你喜欢少爷吗?”   许匀点点头。   “那么少爷喜欢你吗?”   许匀摇摇头,“不知道。”   许匀在爷爷的身边会有种非常安心的舒适感,现代女孩的很多心事爷爷都不懂,但是爷爷每次开导许匀都会让许匀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那他对你好吗?”   许匀想了想,再次说道:“不知道。”   爷爷叹了一口气,“喜欢就去追,不要藏头缩尾。”   爷爷拿着烟管子在桌子上敲了敲,咳了几声说道:“少爷肯娶你就证明你在他心中是有分量的,如果他以前不喜欢你,就让他从现在起喜欢你。小匀不比任何女孩差,让少爷发现你的优点。”   许匀乖巧地点了点头。   “生命很短,不要被别人影响,做自己喜欢的事。”爷爷的手已经是褐色,像是枯木一样。但是许匀却觉得温暖。   但是爷爷接着说:“爷爷不会影响你们。”   “爷爷……”   爷爷打断,继续说道:“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之道尤为重要。不要老是让他看到你忙手忙脚,服侍我这个老棺材的的画面,你还年轻,多多跟他出去,交流,要笑,要学会分享和尊重。”   许匀再次点点头。   也许别人都会觉得这些是老生常谈,但是许匀却会对爷爷的每一句话都认认真真地听到心里去。真心最自己好的人会把他所有懂得的东西都一股脑的交给你。   许匀从来都不会觉得厌烦,只是微笑。   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有没有听进去又是另一回事。   许匀的爷爷摸了摸许匀的头,吸了一口烟,吐了出来,“小匀长大了,居然已经嫁人了……不知道名扬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成什么样……”   许匀把头趴在爷爷的腿上,名扬是她过世的爸爸。   小时候常常把她放在肩上走来走去,有一次爸爸听说,邻居家的女儿嫁到别人家居然被男方打了,跑回娘家住了三个月,又回去了。   爸爸气愤愤地说:“我一定会给我们小匀挑一个最好的男人,他要是敢欺负我们小匀,我就打他一顿,然后把我们小匀带回家里来,没人要我就养她一辈子!”   那是许匀对爸爸最清晰的记忆,爸爸死于第二天。   许匀微笑说:“爸爸一定很高兴的。”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敢欺负她。   盛浩宇给爷爷找了一家非常好的养老院,许匀陪同爷爷去看过。那里的人非常的热情,老年人也多,有各种健身的设备,乃至放在草地上专门用来晒太阳的老年人专用藤椅……   各种道路都设置了防滑措施,楼梯和走廊的栏杆都有易握不滑的副手。   护士非常多,大家轮班,发生什么事总是很快地赶到。   爷爷只是去参观,但一下子就跟那些老年朋友攀谈了起来,还十分志同道合的模样。许匀知道爷爷只是为了不影响她和盛浩宇,但是那里的老人家真的不错。   隔一段时间便会有茶睡和果类送过来,也会定期地帮老人做身体检查。   只是花费太贵,一个月就要两万块钱。   许匀自然是出不起,一切都是盛浩宇做好的,如不是许匀在办公司里无意中看到了收费名单,也不知道这里的价钱居然这么贵。   许匀知道爷爷很喜欢这里,也没敢告诉他价钱。   爷爷跟那些老人家一直在谈好几十年的东西,什么邮票啊,粮票啊,打仗啊,野菜啊……听得叹息连连,后来又下棋,直赖着不肯走了。   当天,盛浩宇就为爷爷办了入住手续,把爷爷的东西送了过去。   离开了爷爷许匀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有时候看着爷爷住过的那间屋子,想到爷爷一个人住在陌生的那里,许匀的心里就会很难过,这些年,爷爷全部心力都聚集在许匀身上,许匀也几乎认定只有爷爷一个亲人。   她的妈妈一心一意地在医院照顾儿子,很少管她。   爷爷离开后不久,盛浩宇就让许匀住到他新买的房子去。   许匀和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挑选家具,窗帘什么的,但是到最后终于落成的时候,她反而不敢住进去。   接近梦想的感觉太恐慌。   到最后,是盛浩宇强制的从许匀的小屋子里收拾起衣物,把租的小屋退回去了,把她和她简单的行李塞进了车里。   第19章 第十九章   许匀和盛浩宇正式的婚礼还定在三个月之后,因为有大量的客人,物品要准备,两个人已经结婚的消息也还没有透露给外界。   这些事情许匀没有怎么管,反而是盛浩宇的妈妈一手操办。   说实话,许匀其实并不是不想管,只是从着手置办开始,她就插不进去话,盛夫人又一直嫌她在那里碍手碍脚,她索性就不管了。   登记后一个星期,许匀正式住进了盛浩宇家。   是自己和他一点一点亲手布置的,然而以主人的身份乍然间的时候,仍是被惊艳住了。房子并不是很大,但是每一处都体现出设计者高巧的设计。   无论是可以从墙壁里抽拉出来的抽屉,还有可以打开的柜子反面就是镜子,还是精巧到餐具可以折叠的厨房……   整个大堂里是呈现浅棕色的高贵典雅,主卧室里是淡蓝色的温馨干净,大部分的客房是橙色的温暖明净,还有一些绿色的小房间,那是给婴儿准备的。   夜凉如水,许匀在浴室里洗澡。   她还没有见识过如同温泉的澡盆,不是放在地上的,而是陷入地面的,呈一朵半开的百合状,头部有人坐靠的垫椅形状。   上下两端有两处通口,直接冒出热水。   它的上方有种花洒型的设置,按下旁边的按钮就会有水洒下来,可以自动调节高低,大小和温度,甚至播放音乐。   浴缸里都会有自动的沐浴用品涌出来,可以自动选择是沐浴露,香料还是肌肤营养水……   许匀坐得都不想出来了。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洗一个澡差不多用了四十多分钟的,到最后实在泡久了,才肯穿上浴衣走出来。浴缸会从周边自动伸出两扇门合上,然后里面水汽翻搅的声音,像是在清洗……   许匀真的是头一回长了见识。   许匀刚走出浴室,盛浩宇坐在床头上看电视,也正好转头看她,她心里突地跳了一下,那个超级豪华的浴缸也不能让转移注意力了。   盛浩宇朝她微微一笑,神情很柔和。   许匀只能硬着头皮慢慢地走过去,站在床边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一下。迟迟没动,盛浩宇等不及了,直接把她抱上了床。   一被他抱起来许匀就攥紧了手,紧紧闭上了眼睛。   一副要受苦受难,随你千刀万剐的样子。   盛浩宇看了她很久,没动,许匀才睁开眼睛,等睁开眼睛之后,才发现盛浩宇一直静静地盯着她,眼里几乎像是有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许匀怔怔地盯着他。   他轻轻拿起她的指尖轻轻吻了吻,又捧起朝她的长发吻了吻,许匀不知所措,只能看着他的眼神里开始有笑意,他的手伸在她的腰间,解开了她浴衣的系带……   许匀对于这晚的记忆非常的鲜明,和第一次不同,这一次她是清醒着的,所以也能够体会俩个人用最亲密的方式进行接触的时候的感觉。   开始会很疼,但到最后却会是一层一层如同冲浪般的浮起,沉下去,浮起再沉下去,最后冲到最高点,再沉到最低点……   她和盛浩宇做了很多次。   盛浩宇每次都趴在她的身上喘气,她也喘着气,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又会卷土重来,到最后一次他才完全发泄在她体内。   许匀只觉得整个人都快浮在云里了,由着他把她翻过来,从身后抱住进入了梦乡。只是许匀在身体的疲累之后,意识还有些残留的清醒。   她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自己好像是真的到了吧,可是得到得太快,太突然,让她居然有种深陷在梦中的感觉,看着暗夜里陌生的房间里,陌生的家具,甚至陌生的空气……   她有种自己已经回不去的感觉。   也许很多女人都会这样的多愁善感,得到和失去其实是一样的。世界上最痛苦的有两件事,一件事得不到,第二件就是得到了。   她突然想起了张远,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也许这个世界上,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了。   只是她想,若是现在睡在她身边的人是张远,那么她此时此刻想起的人是不是盛浩宇,又会是怎么样的感觉?   次日。   许匀很少晚起床,今天却破了一次大例,到了八点多才迷迷糊糊地起来,一看时间已经迟到了。   盛浩宇不在,他七点钟的时候就走了,只有他请的钟点工王嫂在。   王嫂看着许云出来,非常恭敬地叫了声:“太太。”   许匀倒怔了一下,还没彻底反映过这个称呼来,但很快地她随和地笑了笑,“阿姨,您叫什么?”   王嫂擦了擦手,问:“太太,我叫王丽,您叫我王嫂就行了。”   许匀笑着称呼道:“王嫂。”   王嫂也搓着围裙笑了笑,还第一次碰见这么随和的主顾。   许匀因为迟了到,干脆就让韩月帮她请了假,韩月一个劲儿在那边啰啰嗦嗦打探消息,还声明一定要请客吃饭,不然不帮忙,直到听到那边的韩月被他们部门的主管抓了个正着,许匀才算彻底摆脱了韩月的唠叨。   经过王嫂的指导,许匀很快的就熟悉了这家里的事物。   不过虽然了解了,她对这里的东西还保留着新奇的态度,绕着整个房子走了好几遍。   中午,刚过十二点,她就接到了盛浩宇的电话。   “起来了没有?”   许匀有些羞赧,“嗯”了一声。   盛浩宇一天早上的疲惫被她这样轻轻的一声“嗯”而舒缓,他捏了捏鼻梁靠在背椅上闭目养神,“出来吃饭,我叫司机去接你。”   许匀本想推辞,但想到现在家里没有煮东西,如果让他过来吃,路途有些遥远,也就答应了。   司机在十分钟之后就来接许匀,许匀换了平常的装束走出去。   窗外的风景有些陌生的熟悉,许匀坐在车里望着远处。   那个名为小黄的司机试图和她聊起话题,他为盛浩宇接送过很多女朋友,却还是头一次接送到“太太”,更何况,这个盛太太看起来十分的温文,像个邻家女孩子,“盛太太,您和盛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许匀回答说:“从小就认识了。”   “青梅竹马?”   许匀摇了摇头,“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那么您也是在英皇高中读书了。”   许匀点点头。   “真好。”小黄语气里有些歆羡,“那可是个贵族学校,多少人想考都考不进呢!进了那里几乎就不用担心以后的出路了。哪像我只读了一个普通高中,现在连名字都快记不起来了,叫什么新语中学吧。”   “那也是省重点。”许匀轻声说道:“能考进去就已经很好了。”   爸爸没死的时候,她的目标就是那所高中。   “唉,省重点有什么用?!考到好大学才是真本事。不用说,您一定是在英皇读大学吧?”许匀摇了摇头,“不是,我在X大。”   他比她大,还一直用您您您,听起来怪怪的。   司机怔了一下,“那也好,我的妹妹也在X大,她叫做黄美娟,你认识吗?”   许匀点点头,“她是我同班同学。”   司机忽然笑起来,“真的吗?盛太太,这可真是缘分哪!你说我妹妹怎么就跟您在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班呢。”   过了一会儿他问:“不对啊,您怎么会在X大,一般的英皇高中除了出国留学的,一般都是直接升上英皇大学的?”   许匀微笑不语。   司机觉得自己问多了,笑道:“您人好,福气大,这才是命。我妹妹大学毕业了才找了个校工作,虽然说是名牌毕业生吧,但工资也就那么一点点,养家糊口也难。”   许匀没有回答,她只是想到黄美娟在大学里的时候是班长,人长得漂亮,也特别的有能力,听说她的工作已经算是这一批班上的佼佼者了,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我妹妹就是没您这样的福气,找的男朋友都不伦不类的,你有她电话号码吧,有空跟她多联系联系,您指导指导她,让她多学学乖。”   许匀听得神色不自然起来,她在大学的时候非常的平凡,都是看着自己班长,主席,委员在讲台上叱咤风云,平常也都是他们执导她。   她和黄美娟的关系只算一般,但她对许匀也算照顾了。   让她去指导她……许匀不知道怎么说好。   她知道他是想跟她拉关系,可是因为许匀的性格偏向于单纯类的,她并不是很适应。听他说话也只是笑笑,不作回应,很快小黄就送她到了餐厅里。   餐厅专营法式主食,包括白灼三文鱼,鱼子酱变奏曲,Brasserie的鲜菌卡普契咖啡汤,黑松露鹅肝酱小笼包等。   整间餐厅为欧陆式格调,设计糅合中法韵味,墙身铺满浅绿色丝绸,特别于多块镜面及丝绸屏风上手绘鲜花、藤蔓及燕舞。   柔和的法式爵士乐回旋于温暖舒逸的环境中。   虽然是白天,室内的灯光仍有一种幽离的美,餐厅里几乎每桌都坐着人,只有少数几个空着的,也都放了暂留的牌子,看来都是别人预定好的。   玻璃酒杯中透出灯光,有很多深眼睛的外国人。   许匀坐在位子上,仍忍不住看旁边一对叽里呱啦不知说着什么东西的外国人,像是德国的,又像是法国,或者意大利……   盛浩宇接过菜单,看了看面前的许匀,“你要点些什么?”   许匀摇了摇头,“随便吧。”这样高档的场合,她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有种局促感。   盛浩宇用英文点过菜后,就看到许匀一直怔怔地望着白色桌面前新鲜的百合花。   他铺上餐巾问:“在想什么?”   许匀摇摇头,顿了顿又仿佛忍不住的样子,“你是不是每天中午都在外面吃?”她听王嫂说,他中午几乎不回来。   “差不多吧。”盛浩宇回答,她什么时候关心他的饮食了,他挑挑眉,正好侍应倒来一杯红酒,他饮了一口说:“你有什么意见?”   许匀摇摇头,她不敢有什么意见,但是她肯定不会陪他一起吃。   菜端了上来,许匀沉默地吃着。   盛浩宇切着牛排问:“住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许匀点点头,“还好。”   盛浩宇见她回答得敷衍应付,停住手,“还好是怎么好?”   许匀心里叹了一口气,和他在一起的那种惆怅感一直都没有消退。   房里的很多东西她都不会用,在这高级餐厅里,也只有她一个人穿着牛仔裤……她和他的生活方式真的非常不一样。   不知道是这方式适应她,还是她来适应这生活方式。   许匀低头不言地吃东西,盛浩宇见她一直沉默,也没有再问下去。吃完饭后,盛浩宇回了公司,许匀则坐小黄的车回去。   小黄还在跟许匀扯他的妹妹交过几个不成器的男朋友。   许匀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望着窗外瞬息即变的景色,心里想,这真的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为什么明明梦想成真了却还是有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其实盛浩宇从注册已来算是对她很好的。   她到底是在不满足哪里?   许匀下午去上了班,还被主管当众点名骂了第一顿,不过她并没有太在意,她对于工作这回事早已丧失了最原本的雄心壮志,只求能安安稳稳地做下去。   韩月是唯一知道她早已在瞬息之间从一个公司的小职员上升到大公司总经理夫人的,她没有传出去,但是打听八卦的热情非常高涨。   不停地要她“爆细节!”“爆细节!!”“爆细节!!!”   譬如,你们两个是何时发展奸情的?   譬如,你们又是怎么样勾搭成奸?   又譬如,他到底是“一针见血”还是“一棒见血”……许匀对她的措辞感到非常的无语,什么东西到了她嘴里都没有好话。   两个人下班后,不知不觉中聊了很久。   许匀没有很多朋友,很多事情都是跟她倾诉,直到盛浩宇打了电话过来。   许匀接完电话轻轻舒了一口气,韩月看许匀接起电话的时候都似乎会紧张得屏住呼吸一样,许匀吸了一口面前的果汁说道:“我马上就要走了。”   “诶,才八点,你急什么?”看许匀的样子,她笑起来,“我知道了,是你的小浩浩来催你了。是不是?是不是?!”   许匀点点头。   “你的小浩浩对你还挺好的嘛,你稍微不见了一会儿,他都急着打电话来。好了好了,看你们这样郎情妾意,水深火热,我就放你走了,你欠我一次大餐,记得哦。”   许匀想笑,却只能勉强勾了勾唇角。   回想起刚刚电话里的内容,第一句就是,“你去哪了?”   似乎她就一定要乖乖待在家里等他一样。   她知道盛浩宇有些大男子主义,却没有想到他却是这么的霸道。   他说他的工作忙,白天见她的时间有限,所以晚上她一定要乖乖地待在家里等他,许匀并不是不愿意等,但是她也想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白天她也同样要上班。   然后他说:“你辞了工作吧。”   许匀坐在车里,盛浩宇继续说道:“有我你不用工作,乖乖待在家里。”   许匀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觉得窝心,她也没有别的女权主义把这份工作当做自己的尊严一般守护,只是她不愿平白的失去一份自己辛辛苦苦争取来的,又待了那么久的工作。   她过了很久才说:“我不想辞职。”   “为什么?你做那份工作有什么用?”   许匀吸了一口气说:“没什么用,但我喜欢。”   盛浩宇便不再说话,过了很久,他说:“你对我的意见似乎很大。”   许匀转过身,背对着他,“没有。”   盛浩宇倒是挺喜欢她这副闹别扭的样子,有时候这些东西就是情侣间的一些小情趣。他笑道:“还说没有,都板着脸了。”   许匀不答,过了一段时间说:“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盛浩宇望着她的背,眼里闪过柔情,轻轻拍了拍,“好了好了,不让你辞职了,大不了我以后多回来。”   他几乎都在暗笑自己在面对她时很容易溃不成军,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霸气。最近的心莫名的变得越来越柔软了,见她仿佛气消了。   他伸过右手,牵著她的手在唇上吻了吻。   许匀蹙眉缩过去了,他挑挑眉,“你还怕什么?在家里还不是一样?!”   许匀居然被他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20章 第二十章   事情过一段落后,许匀只是觉得盛浩宇对她越来越好,连眉梢眼角间都是说不出的温柔和宠爱,有时候早上起来,刚刚睁开眼睛,都会看到他静静望着她的眼神。   她开始感觉到,他好像,似乎,可能是,有点喜欢她。   特别是在她看到他的那只中国喜服老婆婆时,那种感觉太强烈了。   很多人都说那个公仔应该是有一对的,许匀没想那么多,总觉得可能当初盛浩宇送给她的时候就是一只,或者买来的时候就是一只。   但是她远没有想到,另外一只一直在盛浩宇的手上。   他本想送一对给她,只是当时老婆婆一时不知道放到哪里了,只送了个老公公的,却没有想到这次回家却无意中翻了出来。   仿佛是冥冥之间自有注定一样。   许匀看到了自然是很惊喜,老公公和老婆婆一齐摆在案边,她忍不住地瞧了又瞧,盛浩宇戏称,“你都快瞧成老婆婆了。”   “那你不就是老公公吗?”许匀脱口而出,刹时间却让自己讶异了。   盛浩宇含笑望着她,也不说话,许匀真实的感受到他的心里面也是有她的。这种感觉很强烈,是一种强烈的直觉。   星期天早晨的阳光还泛着湿气,窗帘被拉开来,浅亮的阳光溜进来。白色的大双人床,被褥整整齐齐地折叠着。   房间里有种清新明亮的光,让人的心情也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盛浩宇从身后拥住许匀,而许匀则一直盯着那对公仔。   “今天出去走走。”   许匀一怔,“去哪?”   盛浩宇从她手里接过公仔放下,侧脸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只微笑。   两个人没有用车,穿着一对白色的运动服带着鸭舌帽走出来,刚刚过马路的时候,许匀刚想上前,盛浩宇却牵住了她的手,示意带她过去。   许匀觉得很安心,好像幸福就在咫尺一样。   他牵着她的手走在清晨的人行道,好像就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不会分开。   她很少有这么强烈的幸福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值得欣喜的,其实她并不知道,他突然对她这么好的原因。   只是她想,人生在世,当下的幸福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到达体育场才明白那是怎样的宏伟浩瀚,整片郊区都围起来了,远望过去几乎见不到栅栏,只能看到绿草如茵从天边蔓延过来。   才九点钟,天气并不是很热。   很多人早已经在打球。主要场地是打高尔夫的,其余的是一些打网球的,男男女女,挺多人,看起来都健康而有活力,其中不乏经常出现在报纸和杂志上的面孔。   盛浩宇碰到了熟人,聊起天来,许匀什么也听不懂,只是乖乖地被他牵着手躲在身后。   那个看起来有五十岁,却异常有风度的男人笑道:“盛总又带女朋友来打球,上次的那个球技真好,可真的让我输得一败涂地。”   他打量了一下许匀,他现在的这个女朋友似乎没有以前的那些漂亮有气质。   “这位小姐,要不要来打一场?”   盛浩宇淡淡的笑:“她是我太太。”   老板楞了一下,表情立刻转为喜悦,“是吗?盛老板动作可真快,怎么结婚没有请我们?”   “时间太仓促了,很快就会办酒席了。”   老板不自觉往许匀肚子上扫去,一般说仓促,大概就是指奉旨成婚。他了然地笑笑,拍了拍盛浩宇的肩,“盛总,办酒席一定要请我们啊。我要去打球了,回聊。”   盛浩宇微笑以对:“一定。”   那个老板走后,盛浩宇揽住许匀的肩膀,“怎么,不开心?”   许匀摇了摇头,心里还是有点失落的,听说他有过很多女朋友,虽然是在她之前,但是……   旁边又有人跟盛浩宇打招呼,是个外国人,两个人是用英语说的,涉及很多专业名词,许匀没有听懂,也无心去听。   稍后那个外国人邀请盛浩宇和许匀一起去打球,许匀不会,只能红着脸,摇头拒绝。盛浩宇下场去了,许匀无聊地坐在椅子上看,听到旁边有人谈话。   “那个就是浩宇集团的总经理吧,传说中的钻石王老五。”   “是啊,不仅家里有钱不说,人还长得帅。”   “结婚了没有?”   “听说没有,不过女朋友很多,人也很花心,交一个女朋友最多不过两个月。”   “是吗?”   “不过出手很大方,所以钓上他的两个月里能捞的尽量捞……”   “他喜欢什么类型的?”   “听说比较偏向于知性型和妖艳型。”   “那不是你那个型?”   “你是在说我知性还是妖艳……”   两个人笑起来,随后仿佛感应到了许匀看她们的目光,她们侧过脸去,望着远处在场上挥舞着网球拍的男人们,表情变得宁静而淡雅。   许匀觉得无聊,起身随意逛逛,正好在球场的边缘看到一个小男孩拿着一个网球拍在乱挥着,胖胖的身子,走起路来一颠一颠,脸上肉肉的,看起来特别的柔软,真的忍不住让人想上去捏捏。   可是那个小男孩挥着拍子没走几步,就一副支不住前倾的趋势,要摔倒的模样。许匀立马上前去扶住她。   小男孩转身看着许匀,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然后他又转过脸去继续挥动他的球拍。   许匀几乎都舍不得放手了,这个小男孩真的太可爱了。   许匀一直蹲在地上看着小男生笨笨地挥动着拍着,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随后一个人影蹲在小男孩面前拍了拍他的衣服说道:“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许匀站起身,轻轻叫了一声,“妈。”   盛浩宇中场休息的时候才发现许匀不见了,待想要去找时,却又看见许匀一个人从不远处的角落里静静走出来。   他上前问道:“你去哪了?”   许匀摇了摇头,笑得有些心不在焉,“随便走了走。”   盛浩宇来不及多问,就被催下场了。   许匀坐在原来的椅子上,脑袋里在想些东西。   刚刚看到自己的母亲给人家做保姆,她心里有种酸涩的感觉,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妈妈,而且那次的双方家里人的见面,妈妈和后爸没有来也只是因为弟弟在那天做手术……   弟弟的手术是成功了,可是后面的治疗费用也还很艰巨。   盛浩宇虽然付了五十万,那是直接给医院的,许匀的妈妈和后爸不敢动,而以前借的十几万就要慢慢地开始还了……   许匀不是没有想过让盛浩宇帮忙,但是虽然是夫妻,跟浩宇借钱,还是让许匀觉得有些犹豫和迟疑,毕竟她欠他的钱已经很多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另一边,她的妈妈却因为猛然得知女儿居然嫁给了盛浩宇而兴奋不已。   她刚刚抱着孩子一边走都一边在想,自己的女儿怎么突然就会嫁给一个富豪?!   其实报纸上有报道,有人拍到了盛浩宇和许匀携着手走进一所豪宅的画面,只是盛浩宇的八卦和绯闻一向多,媒体也只是聊聊说了几句,盛总经理又在哪里跟新女友过夜……   而许匀的背影又太模糊了,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报纸上的那个背影居然就是自己的女儿。   迎面正是许匀妈妈家里做事的女主人,女主人放下球拍,过去接儿子:“小户,来,奶奶抱。”旁边一个高挑的女人也放下球排,笑:“小户长大了很多啊。”   女主人笑:“我才四十多岁,就已经当奶奶了,人不服老可不行。”   高挑的女人穿着一套整齐的白色运动服,手里套着白色的手套,她优雅的摘下说:“早点抱孙子也好,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女主人笑了一下,“你家浩宇呢?交过那么多女朋友还没结婚?上次我看报纸,他好像又交新的女朋友了吗?还同居了?”   盛夫人笑而不答。   旁边的许匀妈妈听得却是神情一凛,忍不住专注地打量起盛夫人起来。她在女主人的家里见到盛夫人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居然就是自己的亲家。   按照盛浩宇和许匀的年纪推断,两个人的年纪应该差不多。   但是眼前的盛夫人浑身都散发着高贵的气息,完全不像一个快五十的中年女人,反而跟三十左右似的,一颦一笑间都有一种优雅的味道。   女主人的丈夫在不远处叫她,女主人把孩子交到许匀的妈妈手里,又跟盛夫人到了个招呼就跑过去了。   盛夫人坐在藤椅上慢慢地喝着茶,神态悠远地望着远方。   许匀妈妈踌躇了一下,走到盛夫人眼前,声音略带紧张地问:“您是盛夫人?浩宇的妈妈?”   盛夫人诧异地看着她,对她称呼“浩宇”有些疑问,“请问,你有什么事?”   许匀的妈妈欣喜若狂,连忙放下孩子说:“盛夫人,我是许匀的妈妈,我们是亲家。上次的见面我没去,真是失礼了。”   盛夫人登时的脸色变寒。   而不远处的女主人因为丢了东西又跑过来,听到这里,她尴尬地笑了笑。盛夫人的脸色几乎是有些铁青了,许匀的妈妈也有些无措。   她并没有故意想让盛夫人丢人的想法,所以才趁女主人走了之后才说。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女主人从桌面上拿起钱包,微笑:“你们谈。”   盛夫人待女主人走了之后,猛然站起来离开。   许匀的妈妈看着她的背影,想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许匀是之后才知道这件事,因为妈妈打电话来让许匀替她跟盛夫人道个歉。   其实许匀觉得,妈妈并没有做错。   是盛夫人一直接受不了她的身份而已。   这件事迟早要公开,让别人知道并没有什么关系。   或许有人说许匀蹬鼻子上脸,或许有人说许匀是狐假虎威,但是她已经不再是当初寄人篱下的孤女,她是盛家的媳妇。   亲戚之间遇到打个招呼很平常,许匀不想因为这件事道歉,就算道歉了盛夫人也不会气消。   但是妈妈却一直强令着许匀去,并一定让许匀乖乖地在盛夫人面前扮演一个孝顺媳妇的形象,婆媳之间的相处之道尤为重要……   许匀的妈妈啰啰嗦嗦地跟她说了很多。许匀虽然觉得有些唠叨,但是心里还是开心的。   她结婚这么久,没有人表示祝贺,没有人表示恭喜,她好像只是从一间房子里搬到另一间房子里,陪在一个人身边……   其实许匀也需要鼓励,需要别人的指导,需要别人听她倾诉她的婚姻,也需要别人教她该怎样面对自己的婆婆,公公和小姑……   这个人是自己的妈妈。   她知道妈妈并不是对她不好,只是在她和弟弟中间,她更在乎弟弟罢了。   但是末了,妈妈叹了一句,“想不到你也已经长这么大了,居然已经嫁人了,名扬的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她知道妈妈的生活并不尽如人意,因为后爸一直喜欢抽烟喝酒还有赌博,她的工资大部分都是被后爸赌掉的。   身为一个女人,妈妈要做的只是认命,凭着一己之力带大自己的儿子。   女人的青春是要被生活磨碎的,妈妈才五十岁,但是头发已经半白。   也许妈妈也会在工作之余,后爸拿了钱又去赌时,她一个人在外面辛苦却没有人体贴时,想起当初那个对她好,对许匀也好的爸爸。   但是有些事发生了也就已经无法回到当初了。   对于妈妈,许匀从来不愿意去责怪,很多人都是用这个人对你好不好,或者你的付出是不是值得来考虑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定义。   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连你的生命都是她给的,钱又算什么?   许匀听妈妈的劝,跟盛浩宇回了一趟家。   盛夫人依旧没有好脸色,但是许匀一点都不怕。   也许是长期忍耐激发的意气,许匀对盛夫人有基本的尊重,但是如果她对自己冷淡,她不会去刻意地去讨好她。   因为她嫌弃的并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家世。   回家的路上,盛浩宇对着许匀调笑,“你现在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无论盛夫人说什么,许匀只是处变不惊的坐在那里。   与其说是“恭敬的聆听教训”还不如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不过这件事,也是盛夫人太过分了,许匀的妈妈上前打个招呼,并不算错事。   许匀还是沉默地坐在车里,寂静了良久,她低声问:“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盛浩宇有些怔,随即淡笑:“要是我说你做错了,你会怎么样?”   他侧过脸去看许匀的脸色,许匀低着头,握着包袋的手指却不由自主的蜷了一下,也许她心里最在乎的不是盛夫人,而是他的态度。   盛浩宇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你做得很对,婚姻是我们的,不要在乎那么多别人的意见。”   这是他做事一贯的宗旨,就像当初他带许匀回家,声明已经结婚的时候。盛家的人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盛浩宇做的决定,一向没有人可以更改。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很快的,因为和盛浩宇的关系,许匀一时停留在舆论的风尖浪口。   先前已经有报纸拍摄到许匀和盛浩宇携手走入豪宅的画面,当时以为许匀之是盛浩宇新的女朋友,所以影响并不是很大。但是不久,立刻有大量的绯闻照片纷至沓来。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内地最大娱乐八卦周刊橘子周报刊出的几张照片。近距离地拍摄了许匀和盛浩宇去球场的途中,穿着一套情侣运动服,携手走过马路的画面。   图片以小的几幅板块叠加,详细的叙述了两个人当时走到路口,许匀先走却被盛浩宇拉住了,然后盛浩宇拉住她的手,望住周围的车,而身后的许匀则带着清澈的微笑……   标题用超大的字体加粗亘在版面上:“现代灰姑娘!”。   随后,关于许匀的家世以及和盛浩宇相恋的经过也被人挖掘了出来。当然更深层次的内幕他们无法挖掘到,只是凭挖出的,“十五岁起入住盛家,少爷和孤女,长达四年的分离,再度牵手……”让无数女性为之尖叫呐喊。   稍后更被相关人员证实,许匀和盛浩宇已在八月份领取结婚证,而引得一时轰动,引为佳话。   因为盛浩宇一向花心,和各种大明星都传过绯闻,然而现在居然会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在别人眼中都普普通通的许匀,让所有的女性大跌眼镜,但也让她们兴奋不已。   许匀的故事简直就是灰姑娘的再版。   普通的相貌,破碎的家庭,坚强的生活,加上温和忍让的个性,让几乎所有人在她身上找到了共鸣,甚至有杂志专门评论起了许匀和盛浩宇的恋爱史。   盛浩宇对这些自然是一笑置之,但是许匀却不同,她的生活因为这样而受到了很大的干扰。甚至都不得不辞职来避祸。   盛浩宇一直希望许匀辞职,这下反倒遂了他的愿。   八月末,陈优回国,陈优的爷爷正式把他的公司传给陈优,并为陈优的到来和任职举办了一场浩大的欢庆宴。   盛浩宇和许匀也应邀去参加,而这次是盛浩宇带许匀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许匀显得很紧张。   今天的许匀其实非常的漂亮,穿着一套粉色的抹胸小礼服,白色银丝高跟鞋,一向平顺的头发也弄成了卷发,轻轻地像是柔软的花苞一样垂下来。   水晶耳环和项链都配合得恰到好处,让所有以前见过她的人都惊讶了。   宴会上美女纷纭,许匀画过妆后也不一定是这个宴会上最美的人。   只是她从以前的简单朴素,至多只能算邻家姑娘的清新一下子变成了这样的可爱甜美,娴静优雅,真的让所有人觉得惊艳。   至少在试衣服的时候,曾经让盛浩宇惊艳了一把。   她还是带着一种略带局促的羞涩笑容,盛浩宇似乎觉察到了她的紧张,揽住她的肩,凑近说:“别紧张。”   许匀点点头。   有几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举着酒杯来跟盛浩宇打招呼。许匀在旁边微抿了一口果酒定神,却在无意中张远也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   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的视线也转过来相接。   许匀迅速地转开,不自觉又喝了一口水酒。   猛然间灯光灭了,紧接着轻灵的钢琴声响了起来,台上的深红色厚重的大幕拉开,圆形的光晕打在高出地面几个阶梯的台上。   紧接着陈优以白裙优雅亮相,相比于许匀的小家碧玉风,她才是真正的简单高贵,优雅大方。   四年不见,她变得更加的漂亮,简直可以用风情万种来形容。   她把头发盘起,从腰开口以收紧的设计延伸至颈部系住,露出整个光洁的背部,而白色的长裙则是设计的流线褶皱,高跟鞋在灯光的照射下仿佛透明一样。   她优雅的摆群走下来,他的爷爷站在一边轻轻拖住她的手。   等他们下场后,爷爷弯腰以绅士之礼邀舞,陈优微笑把手搭在爷爷的手上,在万众的瞩目中,挑起了第一支开场舞。   音乐和灯光都想了起来,在众人视线交界处的陈优依旧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许匀偷偷看了看盛浩宇,他端着酒杯,也静静看着场中起舞的人。   许匀低下头,心里有一丝微酸。   她知道自己是有些嫉妒陈优的。   在高中的时候还不觉得,一直以为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有她的生活,她也有她的生活,最后也必将是分开,自己隔着时光和距离听闻她的发展。   只是现在,她们的生活都好像交接在一起了,特别是,她还记得陈优和盛浩宇两个人都是对方的第一次……   她以为自己对以前的事都可以忽略不计了。但是现在想起来,心仍是有微痛的感觉,她知道自己是小题大做,过于敏感,现在她都已经是盛浩宇的妻子,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是看着场中的陈优,她太出色,她太夺目,而跟她相比,自己则显得过于微不足道了。   一舞之后,灯光亮开,众人鼓起掌来,陈优牵裙致意。眼神扫过众人却落在盛浩宇和许匀身上,微微一笑。   陈优的爷爷又当众宣布了关于陈优在公司任职事情,陈优一直只是静静微笑站在那里,有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许匀其实心里很佩服她。   陈优的爷爷有三个儿子,争公司主导权争得厉害。   陈优的爸爸是第二个儿子,却很早就过世了,只留下她一个独生女儿,所以陈优的爷爷特别地疼陈优,那么多的孙子孙女中,独独把公司传给了陈优,不过也同时把陈优推在了风尖浪口上。   陈优和许匀差不多的年纪,却肯定是过早的承担了很多许匀想象不到的东西,才会让她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保持风轻云淡,笑容宁然。   爷爷介绍过后,陈优上前说了几句话,接下来便是与大家欢庆的时间。   陈优走下场后,有很多男士过来求舞。   陈优全都含笑拒绝了,直至走到了盛浩宇和许匀的面前。   近距离看她,许匀有种屏住呼吸的感觉。虽然四年不见,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并不陌生,但是又觉得她变得更加的美丽。   笑容中,眼神中完全透出的一种成熟韵致的风情。   她微笑望着盛浩宇和许匀,“好久不见。”   盛浩宇也微笑:“好久不见。”   陈优低头笑了笑,又望着许匀,“想不到我一回来,就听到你们结婚了。来不及准备礼物,只能先说声:恭喜。”   “不用客气。”盛浩宇回答。   “怎么样?在国外的四年过得如何?”   “还好。”陈优低头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笑容莹然,“不过你们要是去看我的话,一定会认不出我。”   “噢?为什么?”   “在国外,我就是个戴着眼镜只会跑图书馆的中国学生,不修边幅。回到了家里,才又有点回到当初的感觉。”   许匀想象不出来,陈优也有这样的一面,不由得有些吃惊。但陈优略带怅然的声音很快的就消逝了,扫了扫他们,“倒是你们,发展得怎么这么快?”   盛浩宇含笑不答,音乐响起,陈优望着盛浩宇,轻声说:“浩宇,能不能请我跳一支舞?”   盛浩宇放过酒杯,“荣幸之至。”   许匀看着盛浩宇和陈优在场中翩翩起舞,仿佛就真的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一般。她的浅笑他的沉着,她的高雅他的绅士……   连她自己也觉得陈优比自己更配盛浩宇。   她转过身子,走到案桌边吃东西。   她刚把挑了一些菜放到盘子里,旁边却有人提醒道:“别吃,里面有芥末。”许匀怔了怔,转头看时,张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旁边。   许匀的手定住了,把东西放到了盘里,也没有说话。   他还记得,她不能吃芥末。   过了一会儿,她听张远问道:“你过得怎么样?”   许匀点点头,“还好。”   许匀可以感觉到张远的目光一直落仔她的身上,她不敢抬起头来。张远却微微一笑,所谓的还好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谁比他更能了解许匀,猜透她每个字里行间的意思。   刚刚盛浩宇邀请许匀的时候,连他都看出来了许匀有点黯然。但是旁边的盛浩宇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许匀的坚强只在于她对某些事情看得很透彻,想得很清楚。   但是真正的清楚与做到,清楚与体谅并不是一回事。   事实上在这个她莫名而局促的环境里,她更需要别人的体贴和关心,如果盛浩宇能在邀请陈优下场的时候能够照顾到旁边的许匀,哪怕只是跟她说一句话,她也不会这样黯然了。   但是张远只是看着许匀没有说出来。   他能明白许匀对盛浩宇的心,自己虽然舍不得,但她并不想破坏它。   “……你呢?”许匀开口,声音还是有些低,仿佛还是怕面对他一样,“你怎么样?”   “我很好。”张远笑着,“他给我的补偿很多。”   “什么?”许匀抬起头怔了一下。   张远才知道她并不知道,他随意地笑了笑,岔开话题,“你弟弟的病治好了吗?还在医院?”   “嗯。”许匀点点头,脑袋里还在思索那句话,过了一会儿,她迟疑地开口,“你说他给你的补偿很多,是指给你钱吗?”   “不。”张远摇了摇头,“他只是帮你还清了钱。上次我去医院看你弟弟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他,他已经帮你和你妈妈付清了所有欠的钱,还给了你妈妈一大笔钱。”   许匀低下头没说话,怪不得这么久了,妈妈没有跟她要过她的一分工资,而且最近,她听妈妈的口气,像是特别开心,说要给弟弟找最好的学校,对她也莫名关心多了起来……   许匀没有想下去。   张远也不知道自己把这番话说出来是什么意思,他解释性地笑了笑,“他对你很好。”   许匀牵强地笑了笑,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张远看得出来,他习惯性地想去伸手抚抚她的长发,却在接近的时候,猛然的止住了。他苦涩地笑了笑,喝了口酒,犹豫了良久还是说出来,“我还是觉得他和你并不合适。”   许匀沉默着没有回答。   张远忽然深深的望着她说:“……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欢他了,你还能接受我吗?”   许匀抬起头来,正好陷入他的眼神里,她无措地转过脸,张远自嘲似的笑笑,但声音仍很坚定,“小匀,不管怎么样,我在这里。”   盛浩宇和陈优沉静在轻灵的音乐中。   陈优望着他问:“你果然还是跟她在一起了?”但是没等盛浩宇回答,她就微笑起来,“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只是你一直不肯承认。”   盛浩宇望着远处,“那时候不懂。”   “那么现在懂了?”顿了顿,她又说:“你骄傲,你自负,你以为自己不会喜欢这么平凡的她,但是后来你对她的感觉很特别,你并没有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所以你想努力压住它,是吗?”   盛浩宇低头看了她一眼,她一向都很了解他。   陈优这时候才微微苦涩的笑起来,他是在她身边的时候爱上别的女人的,不是先后,不是美丑,不是那么多离奇的遭遇,或者患难与共,仅仅是因为没有那种感觉,所以她才更不能够埋怨,更不能够怨恨。   蓦然,她发现盛浩宇的眼光转过去了,她随着转过去。   看到许匀和张远站在场外谈话,许匀一直低着头,张远伸出手想抚抚她的长发,却又放下了,然后两个人抬起头笑了笑。   她立刻转头望向盛浩宇,盛浩宇虽然抱着她在跳舞,眼光却一直不离许匀,甚至眼神,莫名变冷了。   心好像还随着身体摇摆,晃起浮埃。   她去国外的四年里,如果她不给他打电话,他也就不会主动给她打电话。   她让他来看看她,他也只是应付着工作忙,有时候到美国出差,最多的时候便是一起出去吃一餐饭,更多的时候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到了美国……   表面看样子,一直都是许匀喜欢他,为他付出了那么多。   可是在这场看似爱与被爱,失去和得到的过程中,到底谁才是陷得最深的一个?   也许在很早以前,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已经陷下去了,甚至已经非她不可。   盛浩宇终于放开她,越过人群走到许匀的身边,揽住她的肩膀,面对着张远,他的嘴角虽然有着笑容,但是神情却异常的冷淡。   她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盛浩宇很强势,许匀却只是默默低着头,不发一言。   场上的灯光还在变换着,她是女主角。   但是男主角已经离开了,她牵起裙角,离开人群,末了,回头看了看夹杂在两个男人间的许匀。   她在一直低着眼的许匀的眼里找不到一丝欣喜,反而有些寡淡。   她有种预感,许匀和盛浩宇两个人注定是相互折磨的,也许两个人都深爱着对方,可是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爱。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我去看过爷爷。”张远正好说到,“爷爷的身体很好。”   许匀怔了怔,瞬时想到,爷爷和张远的关系一向很好。平常也拖着张远到家里喝酒,现在去了养老院,肯定是他打电话让张远过去的。   她笑了笑,“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他也是我爷爷。”怕许匀误会,他接着说道:“你应该知道,我跟爷爷一直都很谈得来,有时候一起喝喝酒,下下棋,也很放松身心。”   许匀一直都知道张远特别地体谅人,她也具体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来,只能望着他笑了笑。   张远最熟悉的就是她这无言感恩的笑容,他回之一笑说:“爷爷很想你,你也应该多去看看他。”许匀点点头,因为刚刚和盛浩宇在一起,她的确有些忽略爷爷了。   她很愧疚,刚想开口说什么,盛浩宇却突然走了过来。   他站在许匀的身边,一副俨然她的丈夫的样子,望向张远,嘴角淡淡勾起一抹笑意,举起酒杯,“在聊什么?”   张远随和的笑了笑,“没什么。”紧接着,他看了一眼一直低头,笑容淡下来的许匀,不想跟盛浩宇有过多的争锋相对,“那边还有朋友,先失陪了。”   张远走后,盛浩宇的神色依旧没有好下来。   但是他不想过多地多说什么,只牵起她的手说:“去跳舞吧。”   许匀摇头,“我不会。”   盛浩宇看着她,心里叹了一口气。揽过她的肩,“不会就下次学。来,我给你引见一些人。”   许匀知道盛浩宇给她引荐的肯定是一些商场上的朋友,这个她推脱不得。   但是她拉住他手,“明天一起去看看爷爷吧。这么久了,我们只去了一次。”   盛浩宇望了她一眼,“这个下次再说。”紧接着便把她带到了很多人面前介绍,许匀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勉强的打起笑容应和着。   稍后,给那些人引荐过许匀之后,那些男人又开始对现在中国的经济形势,市场战略等等发表议论,他们的妻子便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说话。   许匀站在人群里,端着红酒,听她们说一些豪门八卦。   突然有个贵妇人说:“你就是盛总经理的太太许小姐吧,真年轻啊。”   许匀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微笑:“您过奖了。”   四十岁左右的贵妇人是刚刚盛浩宇给她介绍的一家房地长龙头企业的太太,她穿着一件披着一件淡灰色的貂皮大衣,里面穿的是一件银色长裙。   她打量打量了许匀,眼神落在她身上的那件粉色小礼服,举着漾着红光的酒杯笑道:“是巴黎新出的晚礼服吧,首席设计师约翰·加利亚诺设计的,今年他偏重于设计简短精巧的短裙礼服。”   许匀不知道他是谁,但听到旁边的人都惊叹起来。   “看样子是,我上个星期飞过去看的时候,好像是看到过这件,但是只是觉得不太合自己的口味,没想到现在穿起来还挺好看的。”   “你和她的身型不一样。”那个贵妇人说道,看样子是她们这些人的领头者。那个同样看起来漂亮的人笑:“是,每年去巴黎好几趟,买回来的衣服也穿不了多少。”   贵妇人晃了晃酒杯,问许匀:“盛太太,下个星期你也跟我们一起去趟巴黎。那里的东西才算好看,国内的简直没法比。盛先生一向慷慨,你大可满载而归。”   旁边的人笑说:“我恐怕是去不了了,这星期我跟我儿女一起去美国。她快要结婚了,在美国定了个钻戒还有些首饰。”   “是吗?”旁边的人笑起来,注意力都转移过去了,“芳芳有二十多岁了吧。是哪个男人有这么好的运气?我说钻戒一定要定蒂芙尼的,不然没意思。”   “嗯……”   许匀喝了一口酒,对于她们转移注意力反而有点放松。她不想跟她们一起去巴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绝。   听她们讲一些英文牌子和设计师,更是听得云里雾里的。   没过多久,她们又叹气了别的东西,不知怎么的就扯到陈优身上了。陈优当时正和一个外国人站在桌旁聊天。   “看到了没有,那个德国人就是德国家族汽车企业的二少爷,据说在大学里认识陈优,追了两年了。为了陈优,不惜把生意放到中国,在这里当公司的副总经理。"   许匀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德国人,长得高高帅帅,深蓝色的眼睛,鼻子非常高,笑起来十分的清朗健康。   “陈优自然是有本事。”那个贵妇人笑道:“我们这些人的孩子中,没有一个比陈优出色的,以后她接管了陈总裁的公司更是不得了,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能把她征服?”   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许匀看到那个德国人靠近,笑得极为暧昧,把一只手放在陈优腰上,轻轻摩挲着。   陈优转头看了他一眼,波澜不惊的笑。   “不过我听说,陈优的大伯因为不满陈总裁把公司传给了陈优,闹分家了,带走了一大批的骨干成员和公司资料,听说现在公司支撑得很艰难。”   “那个德国人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趁虚而入收购陈家的股份的,所以说,他的居心也不良。”   许匀不知道,一向风光,站在众人视线焦点里的陈优,也会背负着那么多的东西。   那些贵妇人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旁边的许匀说:“盛太太,女人太要强是要不得的,还是你的命好,能够嫁给盛总。”   那个德国人的手开始往下,陈优正好旋身放下杯子,轻巧地转开了。眼角余光望着站在一旁的许匀,她微笑似乎像是告辞,便朝着许匀走来。   但是许匀可以感受到,陈优在跟那个德国人打招呼转头的刹那,她眼里的笑意是不动的,虽然她转过身子,望着许匀她们时,仍是笑意盈盈。   “张阿姨,何阿姨,刘阿姨。”紧接着,她望向许匀,“小匀。”   领头的贵妇人笑起来,“小优真的长得越来越漂亮了,简直把这场里的男士迷得半死。”   陈优微笑:“张阿姨过奖了。我记得小时候都是张阿姨带我去挑衣服,那时候穿出来才算漂亮呢。简直舍不得脱下,现在人大了,隔了这么久,穿了件衣服都反而觉得这里不对,那里也不对。”   姓张的贵妇人眉眼开开来,“我给你瞧瞧。哟,是不对,鞋子颜色太深了,得浅一点,带点闪光才好。”   陈优点点头,含笑说:“是,看来以后我要多跟张阿姨出去学习学习了,许久没有接触到,都生疏了。”   “哪呀?”姓张的贵妇人明显开心起来,“难道你在美国就没好好打扮打扮,交男朋友了吗?”   陈优摇了摇头。   “没有?唉,你这样可不行的,要求不能放太高了,现在也是年纪了。”陈优点点头,“也许是在国外没有碰到有缘的,我想大概缘分还是在自己的国家里吧。”   “是啊。”张贵妇人笑起来,“改明啊,阿姨给你介绍几个。”   陈优笑而不答,紧接着说道:“哦,对了,刚刚张叔叔好像在那边叫您呢。”   姓张的妇人笑,“他们刚刚在一旁谈事情,不理我们了,现在想起我们就支使我们过去,这些男人哪!”几个人都笑起来,打了招呼之后,就走了。   陈优转头目送了她们一段时间,才转过头来看许匀。   “你跟她们都很不习惯吧?”刚刚她也都看见了,她微笑:“没关系,不要多说话,多应和就好。”   许匀点点头,她望着在她面前都一直微笑着的陈优,心里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她到底是有哪点比得上陈优的?不论是相貌,家世,才学,乃至性格。甚至陈优在某一方面比她更可怜,然而她也更坚强。   以前她只是觉得她的家世好,所以在那样情况下长大的陈优,漂亮,风情万种,她都可以理解。然而她今天见识到了陈优的另一面。   她想,她要是个男人,在那个男人的手放在要在陈优的腰间时,她都会忍不住冲上前去,把他的手打下来。   陈优见她一直沉默,首先聊起话题,“想不到一瞬间,我们都长大了,你和浩宇都结婚了,真是岁月流金,不可揣度。”   许匀听她话里颇有感叹的意味,动了动唇,问:“你回来是来继承你爷爷的公司吗?”   陈优点点头。   “那你打算定居下来?”   “嗯。”陈优接下去说:“在这里有很多我放不开的事和人,在国外的时候虽然清闲,但也常常想起来这里的生活,有时候也会想起你。”   “我?”   “你是个可爱的女孩子。”陈优笑起来,眼神明亮清澈,许匀听得出来,陈优对她一直是用朋友的身份来交谈。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像,爸爸很早就死了,疼爱我们的都是爷爷,我出国去留学的时候,也是你离开去上大学的时候。”   许匀怔然,陈优了然的笑笑,“但是我知道,你和我还是不一样的。”   许匀不知道她所说的不一样在哪里?但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个“不一样”或许跟盛浩宇有关。   两个人一时沉默了。   不远处有隐约的声音在叫陈优,陈优和许匀打了招呼,“不好意思,我先过去了。”   许匀点点头,看着陈优离开的背影,还有她再次在那衣裳华丽的人山人海中绽开笑靥如花。   许匀心里忽然有一丝感触。   即便聪明完美如陈优,也有许多她不得意的无奈和苦楚,这世上哪个人有真正的称心如意,万事顺心?   陈优所有的微笑并不能说是她应付场面的手段,或许正是她应付生活的手段。   一个能把自己宽容善解的微笑一直带给别人的人,本身就是个宽容善解的人。   也许她该跟陈优多学习学习。   正这样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盛浩宇已经站在她身侧。   “你在想什么?”许匀摇头,问:“这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盛浩宇轻笑:“不耐烦了?”   许匀想摇头,然而还是点头了。既然已经是夫妻,便没有那么多的礼数,“我穿高跟鞋站久了,有些累。”   盛浩宇望着她,“很快就结束了,再忍忍。”   许匀不能再说什么,趁着盛浩宇又开始和别人的谈话,许匀悄悄越过人群,走到酒店的阳台上。阳台上很暗,风有淡淡的凉。   人也仿佛清醒了很多。   星辉,月光,夜色,秋凉。   不知道为什么,平常看到不会有太大感触的东西,在经历了里面的隆重奢华的觥筹交错后反而更有一种温凉的舒爽在心间,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清香。   徐来晚风,每一个毛孔都似乎张开了一样。   许匀几乎是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   以前和张远出席过他们公司里的周年庆典,可是打招呼的人都只是熟悉的张远的同事,聊的也不过是公司或者个人生活的家长里短,然而现在,跟着那些陌生的人,那些陌生的事,听着不懂的名词,看他们每个人志得意满,春风得意,似乎要要主导征服这个世界……   有些小小的卑微感吧。   很轻很浅,像是落在心湖里的皮球,弹不上来,按不下去。   带了一阵后,渐渐有脚步声走近。然而很快地就停了,并没有走到许匀这边来,而是在阳台的门口处。   “陈优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周习,我知道你的梦中情人一直是陈优,这次,也许你能一偿夙愿。”   “哼。”周习声音带着一丝轻笑,“你们这些人了,陈优有老大罩着,是我们惹的吗?”   “老大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再说,现在的宁远是外强中干,连那个德国人都放出风来说,只要陈优肯陪他一晚上,他就出钱救宁远度过现在危机。”   许匀听到这里,本来没什么在意的心思也凝重起来了。   “哎,真的吗?那个德国佬这么嚣张?”   “岂止嚣张?你没看到他刚刚公然在吃陈优豆腐吗?这话是前几天私底下放出来的,准没错。”   “那陈优怎么说?”   “当然是不同意了。”   “错了。”那个人的语气里有些知道他们猜不出来的故弄玄虚,“陈优一向聪明,她只说,那要看他具体出的条件。”   “那这么说,陈优是同意了?老大怎么说?”   “老大没表态。”   “也是。老大都结婚了,和陈优也不像以前那么好了。不过我也纳闷,老大怎么就娶了许匀,小时候他可是常欺负人家来着。”   “你没听过打是亲骂是爱吗?”   “哈哈……”几个人都笑起来,周习在声音降下来时,低声说:“你们不知道,其实,老大娶许匀是原因的。”   “什么原因?”   “就是有次我把许匀骗来同学会,我们老大不是追出去了吗?后来我就跟老大打赌,许匀虽然一直都是喜欢我们老大的,但经过这次以后肯定是不会原谅老大了。没想到——”   “没想到,她还是跟老大在一起了。”   “是啊。这许匀对老大也真是痴心,可是啊,我总觉得老大跟她不配。”   “说什么呢?要是只是玩玩,老大会跟她结婚吗?”   “我也不知道老大为什么要跟她结婚,不过老大的性格一向说一不二,想到了什么东西就会去做。况且这年头,结婚算什么?不能离吗?我总觉得老大不会喜欢上许匀,老大要的女人,既要风情万种又要聪明能干,许匀一点都不符合。”   “不过有些事也说不定,我看老大对许匀倒是挺好的。”   “老大一向怜香惜玉,你不知道吗?老大交过的哪个女朋友,不说他好……”   ……   声音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许匀端着酒杯一直都没有移动。   整个富丽堂皇的酒店里,人头攒集,许匀远远望去,盛浩宇和陈优正并肩站在一对外国的夫妇面前说话……   仿佛有感应,在许匀的眼神触及他的时候,他正好转过眼对上。   他和那对夫妻打了个招呼,端着酒杯走到许匀近前,“你在这里干什么?”   许匀低下头,“我想回去。”   “再等一等,宴会马上就结束了。”   许匀摇摇头,“我想回去。”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盛浩宇看着她叹口气,揽过她的肩,“好,我送你回去。”   以许匀身体不舒服为由,经过长长的打招呼,他们终于提前退场,一路上许匀神色都显得非常倦怠,“你是不是生病了?”   盛浩宇把手放在许匀的额头上,许匀摇头侧过,“没有。”   “发生什么事了吗?”她似乎不怎么开心。   许匀看着远处霓虹闪过来,又闪过去,纷乱的刺眼。   她并不回答。   回到了家里,许匀径自下车。盛浩宇用遥控关好车,许匀却已经牵着晚礼服开门进去。   远处的星辉发着淡淡的光芒,盛浩宇和许匀这栋房子占地很大,白色的美式风格建筑坐落在大片的绿色草地里,像是高耸的雪山一样。   盛浩宇刚刚洗好澡出来,许匀侧身睡着。   他掀开被子躺进去,手搭在她的腰上,刚只吻着她的脸,却听她开口拒绝,“………我有些累了。”盛浩宇停住看了她一会儿,侧身睡下了。   次日,盛浩宇很早就去上班了。   许匀因为早就辞了工作,到八点多才起来。她一向不是睡懒觉的人,可是昨天晚上,她一直都没有睡着。   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有时候想得让自己难过。可是到了早上醒来,她却不记得自己想过了什么,只是那种无法述说的情绪还一直压抑在心里面。   许匀帮王嫂几乎大清扫了一遍整个房子,到最后王嫂都连连制止她不要做事了,搅着抹布,心里想,这个太太这么会做事,还请她干什么呀?   她实在不想丢掉一份主顾这么慷慨的工作。   但是望着许匀却只能呵呵笑着说:“太太,这些不用您了,我来吧,您先歇着。”   许匀也觉得自己今天真是烦到顶了。   做什么事都好像不顺一样,心里压着东西,又没有工作和外界事物的冲淡,但她不想让自己一直想着那些事情。   她望着王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停下打扫房间却不知道干什么。能够陪她一起吃饭逛街的人,现在都在工作,有时候听她们唠叨老板又扣工资了,公司里又有什么绯闻八卦,倒有种想念的感觉。   不久,许匀记起来,自己是要去看爷爷的。   她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去看过爷爷了。   其实每次许匀去看爷爷,爷爷的第一句话,就会是:“浩宇呢?他没跟你一起来。”许匀这时候就会不自然地笑笑,“他工作忙,有事,来不了了。”   这样说了几次之后,爷爷也就不问了,反而看许匀的目光复杂了很多。   爷爷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许匀的人,常常许匀来看他的时候,除了给他带东西,大多数是她心情非常不好的时候。   人的心情不好,很自然的就会想找一个依靠。   爷爷很少问许匀和盛浩宇的私事,但是到这次,却不得不开口,“你和浩宇,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此时的爷爷正坐在床上,烟管依旧不离身。护士曾经劝过他好几次,也跟许匀说过了,但是爷爷总是戒不掉,许匀也就任他了。   “没有,我们很好。”许匀帮爷爷压了压被角。   “小匀,别骗爷爷。”爷爷语重心长地说道,同时吸了一口烟,“爷爷是过来人。”   许匀望着爷爷几乎已是全白的胡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热流涌动。她实在是太想倾诉了,她总感觉那些事一直憋在自己的心里面,和谁说他们都不会理解。   “爷爷,我不知道我和他是不是出问题了,只是我觉得……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幸福的感觉?”   许匀开口,脸上带着如同小孩般的迷茫和依赖,“我是跟他在一起,可是……我总是觉得很不开心,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压在自己的心里面一样。有时候,我把跟他结婚的整个过程想起来,我会觉得很不可思议。我怎么就会突然跟他结了婚,跟他在一起?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我结婚?一切都来得太快。在结婚之前,我们……我们还只能算作相识的陌生人。”   爷爷静静地凝视着她,“他有跟你说过他喜欢你吗?”   许匀怔了怔,摇了摇头。   她才想起来,是啊,好像是这样,他们好像省略了最重要的一个步骤,他们没有正式的恋过爱,他没有跟她说过他喜欢她。   他们现在是夫妻,每天都在家长里短里。去这里,去那里,吃饭,睡觉……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有多少?   脑海里瞬时想过昨天晚上听到的话。   ……那不过是一个打赌而已。   她还记得那次同学会上,她对他是何等的绝望……可是她闭了闭眼睛,如果不是真正的痛彻心扉,伤经断骨,短暂的伤痛过后,她怎么能够阻止自己的再一次飞蛾扑火?   即便那个时候她曾发誓要忘记他。   爷爷轻轻拍了拍许匀的头,“放开点,他要是喜欢你,你能感受得到的。”   许匀点了点头,又牵强的笑了笑,她怎么就跟爷爷说了这些事,她是不想让爷爷担心的。   许匀转移话题,闻了闻爷爷的近况,爷爷只是说好。   不久,许匀出去上厕所,走过走廊边,看到一个面熟的护士和另一个个子娇小的护士趴在廊上晒太阳。   许匀走过她们身边的时候,正听到“38号床的那个陈老头大小便失禁,我给他换他还硬说自己没有,天天嚷着要回家,真是笑死人了。整个床单我都扔了,恶心死我了……”   许匀忽然想起来,38号床正好就是爷爷隔壁的陈伯。   以往她每次来,爷爷和陈伯总是在下棋。   陈伯是个胖墩墩的老头,以前当过兵,还跟许匀讲起过他当兵跟国民党打仗的事,特别的活泼和风趣。   许匀带着疑问走回房里,却看到一个护士正坐在床边给爷爷喂东西吃,她一勺一勺动作凌厉地喂进去,爷爷吃得慢,整个嘴巴都鼓起来了,她有些发恼地继续喂着,“快点吃,我还有事要做。”   爷爷点点头,大口的嚼着却吃不动,菜叶子落到面前白色的衣襟上,护士用旁边的毛巾蛮横地擦了擦,“脏死了。”   然而在转头时余光正好瞥见了站在门边的许匀,她站起身来,尴尬地笑了笑,没想到她这么快回来。   许匀只是强忍着心中的火气,走近接过她手里的碗筷,声音没有一丝情绪,“我来吧。”   那个护士解释性的笑笑:“今天实在是太忙了,我儿子发了高烧住在医院里,我赶着回去呢。所以才有点急,您别介意。”   许匀不发一句话,坐在爷爷床边,那护士觉得讪讪的,见许匀不理她,也就走了。   许匀喂了爷爷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反倒是爷爷开口了,“小匀怎么又绷着脸了,绷着脸就不好看了。”   许匀仍是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说道:“爷爷我接你回去。”   爷爷想说什么,但看到许匀脸色是难得地有些发沉。他也就没有说话,吸着烟管如同叹息般的说道:“你和浩宇商量一下,记住,别为我吵架。”   许匀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几乎一整天许匀都没有走,也不让那些护士近身,都是自己在跟爷爷聊天,服侍着爷爷。   那些护士其实人并不坏,只是或许年轻,并不是自己的亲人,为了赚一个月吃喝花费的工资,她们本来就不会真正的尽心尽力。   让爷爷住在养老院,早就应该想到这些,若是真的有孝心,本就不该把爷爷送到这里来。   所以许匀不怪她们,她怪自己。   难道一个男人就那么重要吗?他跟你生儿育女,他跟你家长里短,或许会陪你过下半生,或许会陪你一起老去……只是在那未来漫长的几十年中,他会是全心全意为你的人吗?   只不过因为你爱他。   只不过因为你以后的生命里都会有他。   在许匀心中,没有人比得过爷爷。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不奢求任何回报,不奢求任何补偿,只一心一意对许匀好的人。   回家的路上,许匀一直踌躇着要怎么跟盛浩宇说,想把爷爷接回家的事。许匀刚坐到一个路口的时候,盛浩宇就打电话过来,问清楚她的位置后,让她下车等他。   许匀上车后,裹着衣服想了一会儿,刚想开口,盛浩宇的车就停了下来。   许匀愣了愣,往窗外看,正是一家霓红灯绿的酒吧。   “这是哪儿?”   盛浩宇走到她门边,开门把她拉了下来,“进去就知道了。”   许匀跟着他进去,这是一家高档的高档的娱乐会所,整个场地上都是混乱的人群和灯光,大部分人都甩着头发在舞池中间卖力的跳着。   震耳欲聋的声音让相聚得很近的人都几乎听不到对方的声音,盛浩宇只顾拉着她往前走。穿过那些热闹的人群,走到里角,才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喝酒的周习他们。   “老大,你来了。”他们举着酒杯笑,看到他身后的许匀,“她怎么也来了?”   旁边立即有人提醒,“什么她,现在是嫂子了,是吧,嫂子?”   许匀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她的高中同学,也是跟盛浩宇一起长大的人,虽然她跟他们几乎算是不认识。   盛浩宇拉许匀在旁边坐下,几个从小长大的兄弟也了解他,把许匀带过来,就是正式确定她的身份了。   周习首先举起酒杯,朝着许匀说:“对不起,以前多有得罪。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来,我敬你一杯。”   许匀笑笑:“我不会喝酒。”   “喝一点没事,喝醉了也有老大在。”周习叫服务员拿了个高脚杯来,给许匀倒了杯红红绿绿的酒。   许匀刚伸手准备接过,盛浩宇抢先接过,笑道:“我替她喝。”   几个人立刻起哄,“不行不行,老大太护短了。一定要嫂子喝。”另有人笑:“嫂子不喝也行,老大得一杯顶两杯,我们每人敬嫂子一杯酒,老大得喝两杯才行。”   盛浩宇只低头笑了笑,望了望许匀,握紧了她的手,又转头朝他们,“好。”   难得盛浩宇今天如此好说话,那些人立马起哄,招呼人再拿了十几瓶的酒,开始一个个轮流敬,盛浩宇坐在沙发上,几乎是来者不拒。   到后来许匀看他一杯一杯酒下肚,都忍不住担心,她轻声劝道:“别喝了。”   盛浩宇转头看着她,眼神有些朦胧,但里面的笑意却很浓。旁边的见这一副“郎情妾意”的样子,又嚷声叫道:“老大,嫂子,亲一个!老大,嫂子,亲一个!”   许匀连连尴尬地摆手。   谁知盛浩宇却一直盯着她不懂,突然,他把她俯身把她按在沙发上,给了她一个极其深重绵长的吻,几乎都让许匀透不过气来,旁边的人起哄得站得起来助威。   许匀在头脑一片空白,在盛浩宇放开她的时候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周围都是酒味,盛浩宇还压在她身上,他被灌了二十多杯,也或许是今天的兴致特别好,他望着许匀的眼神都似乎带着一种浓云般的深烈。   “老大,别舍不得起来啊。”见盛浩宇一直压着许匀不动,有个人调笑道。   许匀的脸腾地红了,盛浩宇才坐起身来,跟他们又聊了起来,许匀低下头不再说话,偶尔抬起头时,却无意中触及了周习的目光,夹杂在热闹的众人中,冷冷的,有些嘲讽。   他是在这里唯一没有起哄的人。   许匀避过他的目光,轻声跟盛浩宇说:“我去趟厕所。”   盛浩宇点点头,许匀起身离开后没多久,周习终于一饮而尽了杯中的酒,问:“老大,你真跟她在一起了?”   起哄的人一时停了下来,盛浩宇也一直注意到了周习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点点头,“是。”   “那陈优怎么办?”周习问,“你不打算管她了吗?就让她给那个德国佬糟蹋。”   “陈优的事我会解决。”   “你怎么解决?你明明知道她喜欢你,你却跟许匀在一起。”   盛浩宇转了转杯中酒红的液体,避重就轻道:“陈优很聪明,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在生意上,我可以帮她忙。”   “这么说,你是不肯跟她在一起了?”   旁边有人插科打诨,“这么好的日子,别说这些,来来来,我们喝酒。”几个人附和,唯有盛浩宇和周习不动。   周习转过脸,略有些肥胖的脸在半明半暗中,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是个烂人,我没用,成天我只知道喝酒赛车泡女人!家里的生意也都是我哥在打理,反正我就这样,我也不在乎,可是,老大!我一直以为你是能给陈优幸福的,你和陈优是最配的,不是吗?!”   刚刚起来的附和之声又沉下去,只有舞池边传来的重金属音乐依旧刺耳。   盛浩宇晃了晃杯中酒,“我和谁配不配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周习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拿起搭在沙发后的西装走了。   “老大,你别介意,周习喜欢陈优很久了,他只是为陈优不值而已。”   “周习也是,自己喜欢陈优,从来都不敢去追。”   “不过,周习说得也没错,我一直以为老大会和陈优结婚的……”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刚刚……为什么周习走了?”一直压抑着的问题在车上终于问了出来。此时夜幕降临,整个城市都在静谧的月光和灯火阑珊中。   “他有点事。”   “哦。”许匀应了一声。   盛浩宇转头扫了她一眼,把眼神落在前方,车子平稳的在路灯下行驶着。   “别多心,不是跟你有关。”   许匀点点头,其实她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周习不喜欢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也没有想过要他的那帮兄弟打心眼里接受她。   “那个……”许匀艰难地开口,“刚刚……”   望了望他,他仍表情平静的开车。   许匀低下头搅着手说:“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那样做了……”盛浩宇在听她继续说下去,许匀抿唇:“就是刚他们起哄那一下,人太多了……”   许匀声音低了下去,盛浩宇其实早就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但他仍似乎没能听明白似的,笑着说:“刚刚干什么了?”   许匀有些解释不清楚,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手指头,“就是以后不要再在别人面前……亲密……反正拒绝也没有什么。”   盛浩宇扬起嘴角,“你说的亲密是什么意思?”   盛浩宇问得理直气壮,许匀只能懊恼地叹口气,她好像还是没有解释清楚。   说实话,当众和人旁若无人的接吻她还没试过,开始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后来意识恢复到脑里的时候,看着那么多人,挺不好意思的。   但是现在,她只能摆摆手,“算了算了。”   当她没说过好了。   盛浩宇忍不住轻笑,猛然间刹车,停到一边。   许匀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双手伸到了她面前解开了她的安全带,紧接着盛浩宇坐到她身上,双眼望入她的眸子里,连声音都带着一种沉沉的魅惑,“你害羞了?”   短暂的怔忡过后。   “你疯了,起来,现在是在车上!”许匀下意识地推他。   因为许匀的反抗,盛浩宇近距离的呼吸忽然急促,重重地打在她脸上:“没关系。”   现在是在光天化日啊!虽然车的窗口都关上了,许匀还是不由得涨红了脸,还来不及反抗,一双手已经窜入她的上衣内。   同时,在许匀想要说话时,他的唇已经堵了上来。   但是由于空间狭小,许匀的手脚都被他压着,施展不开。反而因为挣扎,而使鼻腔里连连哼出窒息而煽情的喘息。   许匀真是又急又躁,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个人之间火热的感觉反而比敏感和热烈,连每一次身体间的摩擦,哪怕隔着衣物都有种心悸的窒息感。   但是理智和羞耻感又在提醒着许匀,现在两个人是在大街上,周边还有着偶尔行驶而过的车流……   突然间,有人敲了敲车窗。   黑色的窗口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   许匀的心像是在弹簧上蹦蹦跳跳,又忽然间滞止不动了一样,居然有种干了什么坏事被当众抓到的感觉,连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盛浩宇才停下了,稍显得有些不耐,他回到原座位上,把身上的西装盖在衣物凌乱的许匀身上,扯了扯领口间的领带,摇下车窗,“什么事?”   “这里不能停车不知道吗?”穿着蓝衣的交警俯身望了望车内,许匀把头侧向一边。交警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冷哼一声,“驾照拿出来给我看看。”   盛浩宇深目看了他一会儿,并没有动作。   “你是新来的?”   交警愣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然后他迅速接下去,“关你什么事?把驾照拿出来。”盛浩宇轻笑了一声,他点了一口烟,吸了一口才说:“你们局长是王焕明?”   年轻的小交警望着他,心里好象预感到了什么。   身后有个当交警已经五六年的兄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什么事?磨磨蹭蹭这么久?”然后当他看到盛浩宇的那一刻,脸上立刻就换上了点头哈腰的神气,“原来是盛总您哪!怎么这么巧?!前几天王局还说跟您一起吃过饭呢!”   盛浩宇只淡淡笑着,看那个年轻的小交警,弹了弹烟灰,“你叫什么?”   小交警脸上还有些懵懵懂懂,但似乎也有点意识,张了张嘴,反而呐住了。   那个年纪大一点的交警立刻就批评旁边的新来的小交警说道:“小何,怎么回事?连盛总的车你也敢拦。嘿嘿,盛总,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新来的,还不懂规矩。以后我让他多检讨检讨。”   盛浩宇没有搭理他,把搭在窗口的手收回,放在方向盘上。   年纪大些的交警知道他是要走了,连忙说道:“盛总,不打扰您,您先走。我叫李利,改明儿您跟王局吃饭的时候多提我一两句……”   刚开车不久,离开了那两个人,许匀就抓着盛浩宇的胳膊,语气有些着急,“你别找他麻烦,他是我初中同学。”   刚刚她听声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到后来听说他姓何,她才真的想起来。   上次的同学聚会还见过面。   “我不会找他麻烦。”盛浩宇连头也未转,灯光闪过,他嘴角有着淡淡的笑意,眼里却是丝毫未动的高傲和不在乎,“他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而已。”   虽然是自己想听到的回答,但是许匀的眼神也同时慢慢的黯了下去。   她一点一点地松开手,垂头牵了牵嘴角,却没有真的笑起来。   后来有一次,许匀在同学会上再次遇见了这个同学,只是这个同学根本没有认出来当时坐在盛浩宇旁边的人就是许匀,他跟旁边的同学讲述这件事的时候,脸上仍会有夸张的表情。   许匀坐在他旁边,只能尴尬的笑。   末了,他喝了一口酒,解解渴笑着说:“许匀,那个女人真像你。”   只是立马就有人接口道:“何方,你不知道许匀的老公就是盛浩宇吗?”   名为何方的小警察楞了一下,笑起来,“开什么玩笑?!”初中同学大多都生疏了,现在年纪大了,也都忙着找工作,偶尔在报纸上看到同学的信息,也根本不会联想到是自己当初的同学。   然而相比男生为事业和家庭苦恼,女生成年后关于同性的爱情,婚姻,工作等传得如同流星雨一样快,女人总是有着攀比和斗争的欲望。   何方看那个女生似乎不像是在说谎,旁边的许匀也只是一直低着头,没有出声辩解。看着何方悻悻地放下酒杯没有再滔滔不绝,反而是许匀替人觉得挺尴尬的。   因为那件事的打断,许匀那天晚上没有立时跟盛浩宇商量起爷爷的事,今天,本想等他晚上回来再说,可哪知到了十二点,盛浩宇都没有回来。   作息良好的许匀只好先睡下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压在自己身上,周围可以呼吸着的空气也都充满着浓浓的酒味,似乎有人在低低沉沉地喊着:“小匀……”   许匀睁开眼睛,房间里没有开灯。   借着窗帘透过的月亮的幽光,面前的盛浩宇双眼也几乎全是迷蒙,显然又是喝多了。   许匀的睡意被他刺鼻的酒味冲醒了,他趴在她身上又搂又亲的,许匀“摇头晃脑”地避过他,推着他的肩,“去洗澡。”   喝醉了的盛浩宇居然有些小孩子般的脾气,四处寻她的唇堵住,“嫌我脏?嗯?”   他身上的酒味真的难闻得要命,被扯开的白色的衣领间还有几个鲜红的唇印……许匀知道作为一家大型公司老总的他,这些应酬总是要的,她不能计较太多。   她起身,把他扶进浴室。   盛浩宇躺在浴缸里,热气蒸熏着他的眼睛,分明的轮廓在此刻变得更加莹润光泽,唇没有以往高傲的弧度,微微的抿着,甚至带着丝丝的性感。   许匀蹲在一旁为他擦澡,视线正好落在他肌肤润泽的锁骨上……   他的身体非常的漂亮,身型修长,不显得瘦削,胸膛和手臂有微微显现出来的健壮的肌肉,他并不是那种肌肉猛男,但是被他抱着会觉得他的手臂很有力,很安心。   穿上西装的时候,甚至可以用“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八个字来形容。   许匀脑海里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又被热气熏久了,摸了摸自己的脸居然在发烫。也只有在他不占那种强势的主导权和控制权的时候,许匀跟他在一起心里才会有那种恋爱般的悸动和温暖。   其实,她还是能感觉得到自己还是很喜欢他的……有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可能只是因为他有某一个打动你的瞬间,当然,光凭着这瞬间肯定不能够长久的支撑着自己对他的爱恋。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不会让你有那个心动的瞬间,他有,偶尔在家庭的琐事中不经意流露出来,总是能够让人分外感到温馨。   盛浩宇躺在浴缸里,眼睫毛湿湿的,许匀推了推他,“不是睡着了吧?”   许匀皱起了眉头,要是睡着了,她怎么把他搬回去?   “浩宇?”许匀倾身靠近,没想到忽然有一只手把她拉住了,许匀只能感到自己整个人摔进了超大的双人浴缸里,水花溅在不远处的瓷板上。   许匀在浴缸里站起来,身上的睡衣已经湿了一大半,头发也湿漉漉黏在脸和脖子上,连自己的鞋子都湿透了,她睡觉之前才刚刚洗过澡!   盛浩宇躺在浴缸,扬起嘴角,挑了挑眉,“一起来?”   许匀火了,她等了他那么久,刚刚才睡一会儿,现在他又把她的衣服和头发都给弄湿了……许匀直接把手里的毛巾直接扔在了他身上,穿着湿漉漉的鞋爬出浴缸。   盛浩宇拿着她扔在他身上的毛巾,低声笑着:“小匀,你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   小时候看见他连动都不敢动,现在居然敢朝他发火?!   他觉得好笑,转头看她,“你现在是不是越来越不怕我了?”   见许匀不理他,他喊道:“站住。”   她到底还是习惯了这种尊卑的感觉。许匀的步子停住了,定了一会儿,才转头看他。眼里有许多无奈,也有许多隐藏着的复杂。   以前她是服侍他的仆人,现在是服侍着他的老婆。   他们好像一直都不在一种平等的基础上。   “扶我回去。”   许匀抿了抿唇,又走回去给他找了块毛巾擦干净身体,给他穿浴袍时,他身上那种令她心动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她就在想,自己现在这个时候跟小时候到底有多大区别?除了还要陪他上·床,除了她现在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分。   许匀吹干净头发出去的时候,盛浩宇已经睡着了。   她又没有机会跟他说爷爷的事,许匀突然想到,如果盛浩宇不同意,那么她是不是真的敢跟他争取一回?   或者爷爷会劝她忍让,不要为他伤和气,自己也就借着这台阶下去?   或者事情就那样拖着,不解决?   自己看到爷爷那样委屈的生活后,那个时候强烈的想要接他出去的愿动力在哪里?是不是一时的感动过后,就是面对现实的遗忘?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甚至比其他女生,还会显得怯弱和胆小。   只是对于自己真正认为正确的事,她想坚持下去。   所以在第二天早晨,许匀就在盛浩宇穿衣服上班的当口跟他提了,虽然她话说得很委婉,但是语气却十分的坚决,“……反正你白天还要上班,我没有事做,正好可以照顾爷爷。”声音弱了下去,她补上一句,“不会打扰你的。”   盛浩宇正在打领带,他望着坐在床边的许匀。   “一定要接回来?我们可以再多请几个看护,或者换个地方?”   许匀抬起头,眼神有些不悦,“不是多请几个看护就能解决的事情,我想亲自照顾爷爷。”留爷爷一个人在那里,她想想都很难过。   昨天去的时候,隔壁大小便失禁的陈伯已经死了,来了几个儿女领遗体,大多都是有些木然的表情。   听说陈伯死的时候,一直喃喃地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但是问他要回哪里,他说:“我要回那个小房子,我要回家……”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小房子在哪里,后来陈伯几个儿女来的时候才知道,陈伯的那个小房子陈伯在老家出生,度过童年的地方,现在早就拆掉盖起大房子了……   也许这就是人家说的回光返照。   那个时候的爷爷只是默然的抽着烟,许匀不想让爷爷在这里,这样的,这样的看着跟他同龄的人一个一个死去……   盛浩宇看着许匀没有说话,看了看表,已经快八点了。   他昨天喝多了,头有些痛,“这些事我们晚点再谈,我先去公司。”   许匀转过脸,闭上眼睛听他走出去的声音。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许匀觉得自己跟他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他看样子是不同意,而她现在没有工作,这间房子也只是盛浩宇一个人的,她想要自作主张的把爷爷接过来都不可能……   她怎么会把自己放置到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   中午,盛浩宇打电话来让许匀出去吃饭,许匀以身体不舒服,不想出去拒绝了。盛浩宇也感觉到了许匀对他态度的冷淡,一向中午不回来的他居然回来了。   许匀一个人默默的在吃饭,今天她没有出去陪爷爷。   因为有心事,她掩藏不住自己,爷爷总是很容易把她看穿。   盛浩宇看她一个人坐在大桌子面前吃饭,也有些心疼。   他也并不是不体谅许匀,只是他从小在家里便已是亲情冷淡,所以对于许匀爷爷的处境根本就不做不到完全的体谅。   而且一向理智的他明白,这个时候一时心软把许匀的爷爷接回来,那么以后便是大事小事的烦扰。   很多刚刚结婚的夫妻都有这个体会,没有单独私密的空间,和老人相处时各种不协调和不适应……虽然许匀的爷爷人很和善,但是对盛浩宇来说,世上的人只分为三种。   一种是真正亲密的人,一种是有利益关系不得不周旋的人,另一种就是完全的无关于己。   说实话,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许匀的爷爷,以前许匀的爷爷对他毕恭毕敬的,他也习惯了,现在他也是自己的爷爷了,他也不知道该对他要做到什么样的态度。   许匀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他。   “吃饭了吗?”   “吃过了。”盛浩宇把钥匙放在一边,许匀点点头,她也正好吃完了,站起身来收拾起碗筷。   盛浩宇走到她身边望着她的侧脸,忽然伸手拨了拨她垂下来的长发,语气很温和,“弄个卷发吧。上次你弄卷发很漂亮。”   许匀的手滞住了,然而很快地恢复了过来,她摇了摇头。   盛浩宇眼光却瞥见许匀的手上的手指头上缠了一个创口贴,他抓起她的手,“你手怎么了?”   许匀缩回去,继续收拾起碗筷,“没什么。"   今天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被菜刀割伤了,居然没有疼的感觉。   王嫂走了,家里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一个人默默的看着血涌出来,一个人去找创口贴,一个人缠上……所以反而不会有疼的欲望,甚至连跟人抱怨,述说以求一两句安慰的念想都没有。   许匀端着碗进厨房,盛浩宇看着她的背影。   不久,他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腰,抚了抚她的长发,叹了口气,"你别生气,爷爷的事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我现在有点忙,让我再想想。”   见许匀还是不回答,他凑近,语气尽量轻松些:“别生气了,好吗?”   许匀松下肩膀,突然摘下塑料手套,转身望着他,“你真的怕我生气吗?你真的会考虑吗?你什么时候尊重过我?!”   盛浩宇看到许匀的眼眶迅速地发红。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要跟我结婚,打过赌你赢了就算了,难道还想跟别人证明什么吗?只因为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好欺负?!”   后面还有积蓄已久的千言万语,但是此时眼眶里的酸涩已经让她说不出什么了。她推开盛浩宇,冲了出去。   她不想在别人面前哭,也不想让别人认为她软弱无用,敏感多疑。   只是这些日子,她真的过得很辛苦,她真的很难受。   为什么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反而是这样,除了让她跟他上·床外,他还关心过她什么?难道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哪怕喜欢,哪怕不喜欢,除了上床的冲动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就没有问过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盛浩宇想到今天许匀说的话,脑海里总是闪过她那种受伤的眼神。   他真的对她不好吗?   她不喜欢去参加那些宴会他就不带她去,她每天去看她爷爷,有时候很晚才回来,他没有多说什么,有时候下了班也会去接她……   自从跟她结婚以来,他自觉地推掉了很多的应酬,只是想多看看她,希望两个人有多点的时间在一起……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老大。”声音把思绪拉回现实,一起长大的玩伴黄立说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盛浩宇轻笑,喝了一口酒。   “今天没带嫂子来?”这是不需要问的问题,“老大,想不到你是第一个?”   其实这个高级娱乐场所是他们其中一个人家里的产业,很小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就不约而同的明白,这是他们这几个铁杆兄弟私房聊天,喝酒甚至泡女人的地方。   但是如果正式带一个女人到这里见其余人,除了老婆就一定是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盛浩宇是第一个把许匀带过来的。   黄立是个英俊的还有些小男生气质的男人,“我真没想到到最后居然是许匀?”他摇了摇头,喝了杯中的液体一口,“其实许匀也还不错,人挺漂亮的,性格也很好,当老婆挺合适的。”   旁边的人笑:“黄立,你上次还说她坏话呢。”   黄立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上次是上次。”   有人忽然问:“周习今天怎么没来?”   “因为陈优呗。”黄立笑,“陈优的公司出大问题了,她的伯父心真够狠了,因为老头子把公司传给了陈优,他自己另开了一个公司上市,从宁远挖走了一大批的老顾客,那个德国佬又在从中作梗,陈优现在忙得是焦头烂额。”   “那关周习什么事?”   “周习回去求他大哥帮陈优忙,结果被他爸爸骂得半死。你别看他平常喝酒玩女人那么起劲儿,那都只是玩玩,他心里就只有一个陈优,从小学的时候就是了。陈优在他心里就跟女神似的,别人碰个手指头他都气半天!”   几个人笑起来,“暗恋了人家那么久,也不付出一点行动?!”   黄立吭了一声,谁不知道陈优心里的人一直是盛浩宇。黄立看了看盛浩宇,今天许匀也不在,他问:“老大,陈优的事你打算解决吗?”   盛浩宇点点头,实际上他已经在处理了。   “那就好了,有老大出手,那个德国佬迟早要滚回德国去!”过了一会儿,他问:“老大,你今天心情不好,怎么一直在喝酒?”   对比上次带许匀来的时候,反差真的太大了。   上次也是第一次看到老大那么高兴,看许匀的眼神都跟别的女人不一样,感觉都要把人家吸进去,揉到骨头里。   盛浩宇在他们中间算是比较洁身自好的人,但那只是品味不同。   他们一起追女人的时候,那些人往往第一面相中的就是盛浩宇,但盛浩宇总是对人不理不睬,除非是那种特别有气质的女人,才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这几年,他交过十几个女朋友。   但无论多优雅,多成熟,多风情,多大方得体,他的眼神总是波澜不惊,都从来没有露出过跟看许匀一样的浓烈。   大概他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老大,有一个问题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到底怎么喜欢上许匀的,事先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就跟人家结婚了?”   另一个人插嘴道:“怎么?老大不是因为打赌吗?”   盛浩宇怔了怔,想起许匀说过的那句话。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要跟我结婚,打过赌你赢了就算了,难道还想跟别人证明什么吗?   他一直没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打赌?”   他们反倒愣了一下,“不是周习说,你是因为打赌才跟许匀结婚的吗?”   盛浩宇想起了,周习把许匀骗来参加同学会的那次,许匀走后,周习似乎就在旁边说什么,似乎提到了这两个字,当时他脑海里正想着许匀,没有在意。   “周习在哪里说的?”他有些疑惑,许匀怎么会知道?   “就在上次的宴会上,周习跟我们说的。”有个人讪讪地问:“老大,你不知道吗?”   盛浩宇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怪不得上次宴会回去后,许匀一直都不怎么开心,她怎么就会相信周习说的话?   他扫了一眼众人,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以后这样的话,最好不要再在许匀面前提起,还有,不要再乱说。”   盛浩宇开车回去的时候,脑海里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许匀知道了这件事居然也没有找他问清楚,他一直都知道她是这样性格的人,但是……到底她把这件事藏在心里多久了?   还有,他对她的感情,她就真的看不出来?   面对着许匀的时候,她的情绪似乎已经好了。   她仍旧给他留了饭,除非晚十一点或者十二点,她要先睡下才会把饭收起来,虽然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已经吃过了。   许匀以为她会得到跟平常一样的答案,刚刚问他吃过没有,便已走到桌前准备收拾起来。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做这些事无用功,只是除了在家里煮饭打扫,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盛浩宇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别收起来,我想吃。”   许匀有些奇怪,但她很快地说道:“那我去给你热一热。”   “不用了。”盛浩宇望着她,忽然抱住她,“小匀,我……”   仍旧说不出口,那一句“我喜欢你。”   许匀并不知道那一个“我”字的后面是什么,见他只是把她用力地抱紧,她推了推他,低声说:“明天是爷爷八十岁的生日,我可能会晚点回来。”   其实,她原本可以不用跟他说,但是跟他说的时候,心里实际上还是有个期冀的。多希望他说一声“我陪你一起去”或者“白天我有工作,晚上过去。”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是听不到自己希望的回答的,她很快地装作自己根本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的表情,端起饭菜,“冷菜对身体不好,我去给你热一热。”   “对不起,小匀,我明天真的有事情。”他在她转身之际补上。   许匀背对着他,看不清楚表情,“嗯”了一声。   晚上,盛浩宇久久不能入睡,身边的许匀气息均匀地呼吸着,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她侧脸白皙的皮肤,上面微微漾着流光。   但她背对着他。   最近这些日子,她对他似乎真的有些冷淡。就算两个人晚上的时候,她没有拒绝,但也仍旧打不起精神,草草地应付完他后,就会背对着他睡着。   盛浩宇起身在她的侧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弯过她耳侧的长发,他真的是心疼她,看到她难过,自己也一样会难过。   他躺下来从后环住她的腰,鼻尖轻轻闻着她发的香味,他不想让她难过。   时间已是临近晚上八点,盛浩宇处理完公事后,便驱车来到许匀爷爷住的养老院,他并没有跟许匀提起自己要来,只是在许匀提过那件事后他一直念念不忘,到最后还是推了一个应酬赶过来。   有些事说不出来,但至少可以证明出来。   只是他的车正停定的时候,他却看到许匀和张远并肩从院门口出来,并且看样子心情甚佳,有说有笑,打算下车的盛浩宇反而没动,只隔着车窗在夜色中看着他们。   “谢谢你能来。”许匀提了提肩上的包,“想不到你还记得爷爷的生日,爷爷今天很高兴。”   张远依旧笑得风轻云淡,“没关系。”   许匀低了低头,略有些不好意思,她并没有通知张远,可是张远却还是记得了,甚至还买了礼物给爷爷,爷爷笑得合不拢嘴……   她跟他分手这么久,也没有听过他交别的女朋友。   张远对她的心她知道,也很感动。   只是,有那个人……   许匀抬起头,“我听别人说,你辞职了,现在在宏伟,是吗?”   宏伟和浩宇旗鼓相当,一直是生意场上对方最大的对手。   张远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然而又笑了笑,几乎都想去揉揉许匀的头发,让她别为他担心,他补充说:“宏伟的企业模式更适合我一些,我想那边对我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许匀点点头,但是她还记得当初张远进入浩宇还是很高兴的。   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有些责怪似的说:“你不该买那个蛋糕的,爷爷不能吃甜的东西,反倒让我们两个吃光了,害得我现在肚子都饱饱的。”   “你胖一点才好看,你现在瘦了很多。”张远的语气不自觉的有些疼惜。   许匀避过他的眼睛望着地面,慢慢笑了一下,“我们是出来买东西的,快走了,不然超市就关门了。”   张远失笑,她虽然看起来认真谨慎的,其实性格还挺急的。   就像上大学的时候,很多通知或者作业,依照学校学生的惯例都是可以推迟或者补交的,甚至很多东西都是全班一起迟交,只有她,迟交了一点点都会有些恐慌,生怕麻烦别人。   她总是太考虑别人。   盛浩宇看着她和张远走到不远处的超市,买了些东西又走回来。脸上的笑容益发璀璨,也似乎说得很多。   这是她在他身边时,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车上。   许匀一直默不作声。   盛浩宇并没有进去,而是在许匀和张远一起出来的时候,才开车到许匀面前,因为他猜想得到,若是此时自己不出现,张远又会怎么样做。   “张远怎么会在那?”盛浩宇看似无意地问。   “他今天来看爷爷。”   “只是今天?”   许匀转过头,声音里有些火气,“你想问什么?”   张远记得爷爷的生日,他都来了,他呢?   盛浩宇听到许匀话语里的生气,居然轻轻笑了笑,“我只是问问。”   他进去的时候,不是没有听到旁边的护士说,张远是常常来的,甚至有些人以为张远就是许匀的老公。   许匀显然是心里窝着火,盛浩宇伸手摸摸她的头,却被她避过。   “好了,别气了。”   顿了顿,他说:“我们把爷爷接回来吧。”他实在是不想跟她因为这件事再冷战下去了。   谁知许匀却摇头,“不用了,爷爷说,他不来。”   盛浩宇这才怔了怔,转头扫了一眼许匀。   许匀沉默着,望着前方,神态平静。或许是爷爷看出来了,今天没等许匀开口就跟她提了,当时因为盛浩宇的关系,许匀并没有强烈反对,因为她根本没有反对的资本。   就算她硬要把爷爷接走,她把他安置在哪里?   而如今就算盛浩宇同意了,爷爷也再不可能跟许匀回家来。许匀想,反正自己天天在家里也没有事做,现在这样,每天这样来陪陪爷爷也不错。   至少白天是她亲自照顾着,晚上那些护士因为看到了许匀的关切,反而不敢慢待。   许匀又垂下眼睫毛,牵了牵嘴角,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根本就是松不下来,反而压实了,成了厚厚重重的重物压在了自己心底。   盛浩宇沉默了片刻,忽然拉起许匀的手紧紧地握着。   他不善于道歉,更不善于那些温情的表示,可是对于许匀,他真的觉得自己亏欠她。   爷爷的事解决后,曾经让他们过了一段很平静的日子。   例如有一次,盛浩宇带许匀出席了一个珠宝的拍卖会。在会上盛浩宇以200万的价格拍下了一套项链和耳坠,并在当场送给了许匀,引得一事轰动连连。   许匀当时也懵了,闪光灯对着她噼里啪啦地照着,她才清醒过来。   面对着那些问东问西的记者,她只能再次不好意思地笑笑,由盛浩宇护着钻进了车里。   后来,许匀私下把这套项链和耳坠捐了出去,也不知道被谁挖掘了出来,一时间又上了各大报纸的头条。   都说许匀嫁了一个好老公,盛浩宇娶了一个好老婆。   简直就是世纪最佳的灰姑娘和王子的童话。   许匀成了很多女人羡慕乃至嫉妒的目标,毕竟很多女孩在心里仍残留着灰姑娘的梦想。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盛浩宇可是在许匀捐出第一条项链后,声明:“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盛浩宇并没有反对,只是没想到她比他还要慷慨。   许匀的捐赠其实对提高浩宇的知名对很有好处,但是那些东西是他专门买来送给她的,他舍得在她身上花钱,但舍不得她用都不用就捐出去。   许匀也知道这笔钱的数目是过大了点。也就是因为这项链的价值太高,她才更不敢戴,还不如换成钱捐出去。   后来许匀在别的女人脖子上看到那条项链,不知为什么她反而很高兴。   盛浩宇以后给许匀买的东西都没有那么大价格的了,许匀也戴得开心,因为那些东西的确是漂亮而精致,她并不是一个完全不爱美的人,那样的人几乎就不是女人了。   渐渐地许匀也开始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和那些贵妇人聊天的时候,虽然搀和不到一起去,但她总是在旁边静静微笑听着,给人感觉十分的温良大方。   有几个年纪大些的人也是苦日子过来的,反而特别喜欢许匀这样温文善良的性格。   许匀想,自己虽然做不到璀璨耀眼,夺目闪光,但一定不能给他丢脸。   盛浩宇听到那句话,拥着她很久,手臂微微用力。   十月份的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个人是许匀的妹妹。   爷爷在述说这件事的时候,也带着尴尬的神色。那个今年刚十九的女孩是许匀的爸爸和他的初恋情人生的,而且是在生了许匀之后不到两年。   期间种种的事迹许匀大概也不知晓,除了能够触及到的爸爸妈妈吵架,初恋情人的老公抛弃了她……   其实大概也不用猜想。事实很明显。   面前的这个女孩和许匀有着五分相似的五官,但是眉目间却是睥睨着许匀的张狂和叛逆,她顶着一头碎黄的头发,穿着破牛仔裤,两只耳朵上,一边三个,一边五个耳洞,嘴里嚼着口香糖,化了个不伦不类的妆……   总之,不像人类。   爷爷吸了口烟喷出来,连声音也有些烟雾缭绕般的飘渺,“这孩子妈妈死了,那边的人……”当着孩子的面,爷爷没有说出来。   因为李忆的妈妈是在老公走后一个多月怀的孕,所以很多人都以为她是姓“李”的,但没有想到,在李忆妈妈死后,她才被证实出姓“许”。   李忆妈妈那边没有人愿意照顾她,因为她太叛逆,对人又太没有礼貌。那边的舅舅家养了她两个月就把她送过来了,声言,“许家的人自然是许家来养。”   许匀在爷爷面前没有多说什么,但对于自己凭空冒出来的一个妹妹,真的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崇敬喜欢的爸爸也会跟别的女人生出一个“妹妹”来。   但是她现在也已经长大了,对自己的爸爸也能多一些理解。   她甚至在想,幸亏这个妹妹是到现在才认祖归宗,若是在她小时候,且不说许匀心里根本接受不了她,当时的环境也根本养不起她……   “小忆。这是你姐姐。”爷爷说。   李忆抖着腿打量了一会儿许匀,提起手指,指了指,“她?”   爷爷咳了几声,被烟呛住了,许匀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背,看着面前李忆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心里暗暗犯难。   李忆拉了拉身上的单肩背包,一副吊儿啷当的模样,“喂,我住哪呀?”   她对人简直连一个称呼都没有。   “小忆,你先出去买点东西吃,我跟你姐姐说说话。”爷爷从口袋里微微颤颤地掏出一百块钱给她,李忆眼也不眨地接过,“好,你们聊,我待会儿再过来。”   说着就背着包,腿上环扣叮叮当当地响着走出去了。   李忆走后,许匀坐在床边,等爷爷开口。   爷爷吸了一口烟才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敢告诉你,上次我回老家也是为了这件事。那时候小忆的妈妈还没死,但一个女人把女儿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了,不能怪她。现在他们那边的人不肯养,我们总得进点责任。”   许匀点点头,合理地接受,“是要安排她住下吗?”   “她考上了这里的一所三本大学,以后都住学校,就是暑假没地方住,而且她以后回家,也总得有个照应,这孩子,现在……”   爷爷又咳了起来,或许是烟吸多了,他的声音有种啥呀而苍老的感觉,“我就想能不能让她住在你家里……就是不知道浩宇……咳咳咳咳……”   爷爷又咳起来,许匀倒了一杯水给他,爷爷最近气色很不好,老是咳嗽。   在爷爷喝水的时候,许匀回答:“他会同意的,暑假的时候就让她住在我家里。”上次对爷爷的承诺没有实现让许匀很感到愧疚,所以这次许匀才慌不迭的答应。   其实许匀看得出来,爷爷对小忆也是很疼爱的,不仅因为她是爸爸的孩子,也是因为,这么久了,爷爷明明知道有她的存在,却没有对她尽过一丝心力。   扶爷爷睡下后,许匀走到门外,给盛浩宇打了一个电话。   “……就是我有一个妹妹,这个暑假她要住在家里……我想……”还没说什么,盛浩宇已经同意了,“好。”   他身边有翻动书页的声音,他的声音是百忙之中的温和,“以后这样的事不用跟我说,它也是你的家,你做主好了。”   没有这一句话让许匀感到更窝心的,她隔着电话就笑了。   虽然没有声音,但是盛浩宇还是感觉得到。   他的眉目之间忽然变得柔和起来,捏着页脚的手也停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嘴角不自觉扬起来。就这样听了一段时间,他说:“晚上回家我们再谈,我现在有点事,对了,我回家吃饭。”   刚刚挂断电话,李忆就从旁边走过来,看着她还“切”了一声,“跟个老公说话都这么费劲,磨叽死人,怎么?我是住你家吗?”   许匀脾气一直都很好,不会因为她这话而恼怒,只低声提示道:“小声点,爷爷睡了。”   李忆看了看,哼了一声,转身朝走廊出口,声音却小下去了,“我们是现在就走吗?这里闷死我了!”   许匀在她后面摇了摇头,追了上去。   李忆为许匀家的豪华惊诧了,虽然其实在报纸上,她看过许匀,就算知道了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后,也没有多大的概念,但是当看到许匀家里是这么漂亮而精致,连摆在客厅里的结婚照那上面的两个人的笑容是那样的幸福的时候……   她心里突然有种酸涩。   至少许匀还享受过爸爸的爱,爷爷的爱,还有老公的爱,而她什么都没有。   但她仍装作无谓的样子,很快地隐去心头那一点点的感触,“这就是你家,还挺大的。”   许匀看了看她简单的小背包,“你的行李就这些吗?”   李忆斜着眼看她,“怎么?你还不喜欢,要是不喜欢,你拿钱给我买啊。”   许匀没理她,给她开了几间房门说道:“这些都是空着的房间,你喜欢哪间就住哪间吧。”李忆拖着包走了一阵,然后就走进了其中的一间。   她打量了一下房间,布置得简单而干净,仍不失大气。   她把包扔在床上坐下,床很柔软,“有电脑没?”   许匀听说她的网瘾还挺重,喝酒抽烟交男朋友,一个都没有落下,她回答:“电脑在我房间,你可以用,但是——”她有些语重心长,“——你别上太久,而且不能上一些乱七八糟的网站。”   “我靠!”李忆没有脱鞋就直接睡在床上,“你管家婆啊你,我还不如去网吧呢。”   她背过身,不理许匀。   许匀走过去,“现在先别睡,还没铺床。”   “关你什么事,我就喜欢这样睡。出去,谢谢!”   许匀无奈,走出去了。   李忆枕着自己的手臂望着窗外浅绿色的窗帘透出的幽光,这里虽然很大很漂亮,却有种闷的气味,她伸手无意识的拨弄自己颈间的项链,项坠翻过来又翻过去。   又到了新的陌生的环境,又得重复着,遭遇着。   她闭上眼睛。   李忆顶着一头狗窝似的头发睡醒了出来,已经是中午了。许匀摆好了一桌子饭菜,都很精致。她常年吃泡面之类的东西,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正餐。   虽然落眼时诱惑挺大,她还是背着包一脸无所谓朝门口,“我出去了。”   “哎,等等。”许匀叫住她。   “怎么回事?!”她没好气的转头,她发现她这个姐姐真可够啰里吧嗦的,但其实许匀也只叫了她一声,她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脸。   李忆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个一个衣服上小小的绒球,大概是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她手指头乱捏着小小的绒球,看着许匀朝她笑了笑,“晚上记得回来吃。嗯……”她顿了顿,“你姐夫也回来。”   李忆又无所谓的转头挥了挥手。   姐夫回来?关她屁事!   她走到楼下,停在垃圾篓边看了看手指上粘着的绒球,把它弹了进去。   许匀和盛浩宇等到了七点多,李忆也没有回来。许匀打她手机也没有人接。难得盛浩宇晚上没有应酬,许匀和他只好先吃了。   饭上,许匀向盛浩宇道歉,盛浩宇倒只是笑了笑。   他回来,只是为了许匀而已。   “这么说,她不是你的亲生妹妹?”   许匀点点头,筷子停在碗里,她笑了笑,“我没想过我会突然有个妹妹。”感觉真的挺奇怪的。   盛浩宇夹了菜放到她碗里,“你是接受不了你妹妹,还是接受不了你爸爸曾经出轨?”   他的目光一瞬间洞悉了她,许匀望着他,很快她放下碗,感叹似的说道:“妈妈以前脾气虽然不好,但都爸爸一直都很包容,我没有想过……”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难道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始终如一的感情吗?就算那个人是自己的初恋情人,也不应该到结婚生了孩子还有念想。   “那可能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一个男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对一个女人完全包容或者忍让,大部分的男人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才反而有这样的愧疚。   或者许匀的妈妈也知道,但她不说出来,只是不停地为小事发火,发火,再发火,这是大多数女人的通病,即舍不得又放不下。   许匀愣了,盛浩宇没有再说下去。   他不想给自己的老婆普及出轨的知识。   “好了,吃饭吧。”   看着许匀还有些呆呆的,他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来,眼神却软如柔波。   他承认自己是大男子主义,他喜欢许匀乖乖地待在家里面,喜欢她这样一直纯洁懵懂,甚至不想过多地让她接触外面,被那些烦乱肮脏的事物沾染。   每次工作劳累后回来,打开门看见她,吃她做的饭,看着她的笑容,拥她入眠……他就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样的生活有种无上的满足感。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李忆是在十点多才回来的,因为在她出门的时候忘记给她钥匙,所以许匀一直都没睡,帮她守门,她回来的时候她真的是舒口气。   手机打不通,人也不知道去哪里,她真的怕她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出事情。   不过李忆看到穿着睡衣前来看门的许匀时,仍旧没有好脸色,她连谢谢都不说一声,甩着包就进门,擦肩而过时,许匀可以闻到她身上浓浓的酒味和烟味。   “洗个澡再睡吧。”许匀提醒道:“睡衣帮你放在房间里,浴室在这边,你要什么,我可以帮你拿。”   李忆脚也不停下地“嗯”了一声,就甩门进房。   只是过了一会儿,她又没好气的出来,“谁让你帮我整理的?”   淡绿色的窗帘,蓝白相间的被子,枕头上还有一只大大的抱熊,放了几盆花草,还有一些精致的用具,可真够弱智的!   她心里不屑地想,同时提醒:“喂,以后不经我的允许,不要进我的房间。”   说完又砰的一声关上了,她放下包看了看布置得看起来非常简单温馨的房间,心里冷冷升起了一种嘲讽。   是同情她吗?可怜她吗?   她的舅母也是这样,给她买东西,擦着眼泪告诉邻居这个孩子悲惨的身世,说话时语重心长,恨铁不成钢,自认为自己真的菩萨心肠,拯救她这个迷途的小孩子,施舍一点点恩惠,就觉得她一定要认真,懂事,乖巧,感恩,帮她做家事,帮她做这做那……   凭什么?   她有什么权利命令她,他们又有什么权利干涉她的生活,把她像一个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说她姓李,说她姓许,她姓什么?她姓自己!   管他什么仁义道德,恩情礼貌,反正这世上就她一个人,活得怎么样是她自己的事,不需要别人来管。   她从黑色的单肩包里,拿出了一支烟,点燃打火机,灯光涌动,把她的眼神打亮,橙光如同浮世尘埃一般流连在表面,她的瞳孔深处却如湿了的烛芯。   只有那浓重仿佛苦难一般的烟味才能让她暂时忘却心中的烦忧,她颤颤抖抖地深吸了一口,有了类似于毒品的魔力,可以让她忘却那些冷淡的世俗,那些烦乱的人世。   不久,房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她简直烦到顶了,“什么事?!”   许匀递过来两把钥匙,一把是这座房子的,一把是她房间的。她没说什么,静静地看着她接过钥匙后,又砰的一声关上门。   回到房间里,盛浩宇坐在床上,正把手里的文件放到床边柜子上,动静大概也听清楚了,“看来你这个妹妹的脾气还真不小。”   许匀微笑着掀开被子钻进去,盛浩宇的身边很温暖。   她静静侧身躺在他身边,“我喜欢她。”   “什么?”   许匀笑起来,抬起头说:“我喜欢她。在很小的时候其实我也想做一个叛逆的女孩,只是我一直不敢一直不敢。”她顾及太多了,顾及爷爷,顾及别人的看法,别人看起来她成熟乖巧,但从来没有想过她这样一直乖巧的背后实际上是一次又一次的忍耐。   明明有些事情自己不喜欢,为了让别人开心她也要去做。   明明有些事情自己也很喜欢也很羡慕,可是顾及别人的意见,怕别人认为她不乖巧不温顺所以一直不敢尝试。   叛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它需要勇气。   盛浩宇失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想不到她的心里居然也有这样的奇怪的想法,居然想做一个叛逆的人。   许匀蹭了蹭他,渐渐有些睡意。   他伸手拨了拨她耳侧的发丝,“别睡,我们还有事要做。”   许匀闭着眼睛笑起来,盛浩宇关灭了旁边的台灯。   刚刚进行到一半,门外就响起了砰砰砰地震似的敲门声,盛浩宇伏在许匀身上停住了动作,即便在黑暗中,许匀也看到盛浩宇眼神中明显的不悦。   “我去开门。”许匀飞快地说道。   许匀理了理睡衣关门走出来,李忆在合起的弧度中看了看里面,虽然看不到什么,她问:“怎么这么久?你们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挺尴尬的,许匀含糊地答:“没什么,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李忆冷笑一声,“上·床就上·床吧,你当我三岁小孩啊。”她明显就是故意问的,看着许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笑起来,“喂,有没有什么吃的?我饿了。”   许匀无奈,“厨房里有剩菜,你想吃我可以给你热一热,冰箱里有牛奶和饼干——”还没说完,她就抢答道:“那我吃牛奶和饼干吧,在哪?”   许匀走到冰箱前,任她自己挑,她挑了一包饼干和牛奶。在进房之前,悄悄在许匀耳边说:“小心,别叫坏了嗓子扭断了腰!”   许匀望着她的背影还有砰的一声被脚踹上的门,真的说不出什么了。   这一被打扰,两个人就都没有心情了。   早上,三个人一起吃早饭,倒是异常地沉静,李忆有些幸灾乐祸的,吃得很开心。不过说实话,许匀煮的东西也还挺好吃。   吃了一阵后,盛浩宇起身上班,许匀去给他拿公事包。   两个人站在门口处靠得近近的,许匀给他系领带,盛浩宇低头望着,眼神溺死人。   不知道说些什么,许匀轻轻笑起来。   李忆嘴里忙着塞东西,看到盛浩宇忽然转头看他,眼里有很明显的警告意味,李忆乐呵呵地朝他笑着,挥了挥手,“再见啊,姐夫。”   许匀倒怔了怔,她从来都不肯叫她做姐姐,却肯叫盛浩宇做姐夫。   许匀回到桌上,李忆哼着歌再吃了一会儿,拍了拍手,就想走人,许匀叫住了她,“今天跟我去商场买些东西吧。”   “干嘛?”   “有些日用品你总是要的。还有,我给你买些衣服。”   “呵,你是不是怕说出去我跟你的关系会丢你的面子啊,还是说你嫌我磕碜了?嫁入豪门的阔太太。”她凑近许匀的脸笑。   脸上有着浓重的化妆品的味道。   但是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了,转身笑:“你真的给我买东西?是不是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许匀点了点头。   “那走吧。”最近手头紧,不花白不花。   许匀跟在身后看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顶着发黄的头发,破洞满布的牛仔裤,哼着曲子在的货道间行走,几乎是看到什么拿什么,很快,整个购物车就被塞满了。   许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前制止住了她。   “怎么?”她皱眉,“不是说我想买什么你能买什么吗?”   许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几乎是什么都有。她从里面掏出一个东西来,那是一大捆扎在一起的安全套,促销的。   许匀举着东西看着她,她笑了笑,“怎么?你还这么保守,不许用吗?那我就不买了。”她把车子往前一推,淡下笑脸,转身就走了。   许匀没有追上她,她知道她身上没有钱,去不了多远的地方。   她把她挑的东西再次放回货架,只留下了一些她可以用到的必需品,结完帐后,果然就看到她站在门口,抖着腿,伸出手,“把钱给我。”   许匀看着她没动,过了一会儿,她把手中的塑料袋递给她,“我们回家。”   “回哪啊,你个三八!”她把手中的塑料袋扔在地上,东西都散了出来,“你是不是想学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拯救我?感化我?来啊,你拯救我,感化我啊,我最讨厌别人一副假惺惺地为我好的样子,虚伪!”   她从口袋里掏出烟,抖了抖里面却只有一些散落的烟丝,没有一根烟。   “去你妈的!”她把烟往地上一扔,脾气暴躁之极,转身想走。   “等等。”许匀喊住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些钱,没有很多,但够她在外面吃饭,再打车回来的了,“拿去吧。”   她知道她今天心情非常不好,因为今天李忆妈妈家里的那些人来找过爷爷,跟爷爷说了很多李忆不好的话,但是又一声一口地希望爷爷领走她,甚至说让她改姓许。   她能理解那种感受,当时她和李忆就站在房门外听着。   后来,她一声不吭地走了,到养老院门口的时候,却踹翻了在那边打扫的阿婆的垃圾篓,引得那个阿婆在后面骂了她们好久。   李忆怔了怔,拿过钱就走了。   但是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她回身,看到许匀一个人默默地蹲在地上把那些东西都捡起来,旁边来来往往有很多行人……   心里突然被一根弦拉动了似的,但她甩了甩脑袋,什么都没想,大步离开了。   许匀终于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刚刚提起袋子站起来,呼了口气。   就有人在身后拍她的肩,“小匀。”   许匀转身一看,竟然是张远的妈妈。   “……就是这样。”张远的妈妈喝了口咖啡说道,忽然上前握住了许匀的手,“小匀,你一定要帮帮阿远,阿远一直都很喜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辞职,更不会被卷入这场风波当中。他是无辜的,你知道,他是无辜的!”   张远的妈妈情绪有些激动,许匀安抚地说:“我知道,阿姨,我相信张远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你跟他分手的那几天,他天天喝酒,晚上回来关上门就打不开。小匀,阿远是真的喜欢你。这么久了,他也就交过你一个女朋友,就算你嫁给了那个盛总,阿姨也没怪过你什么,只是这次你一定要帮帮阿远,你让盛总不要告他,不要让他去坐牢,我就着一个儿子,小匀,阿姨求你了……”   许匀忙忙回应,“我知道,阿姨,我一定会帮忙的。”   看着抹眼泪的张远妈妈,许匀几乎是说不出别的话来。   张远跳槽进了宏伟,可是没过多久,在一场合作案中,宏伟居然用只比盛世略低一点点的价格,赢得了美国克瑞斯中心医院的一场招标。   许匀大致知道这个案子,盛浩宇为它准备很久,接连开了几天的会,筹备了整整三个月,几乎是志在必得,没想到后来功亏一篑。   而事情就发生在张远跳槽后没多久,他一下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如果事情被坐实的话,他是犯了泄露商业机密罪,是要坐牢的。   许匀自然不相信张远会是这样的人,但是她却感觉有些无从下手,她根本不懂这方面的东西,能做的也只是去求盛浩宇……   毕竟这件事,一大部分的责任是在她。   许匀提着带着两大袋子,和满腹的心事走回家里,隔着门,却听到里面有吵吵闹闹的音乐和叫声。   她开门,却只能看到整个客厅一群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子坐在沙发上,躺在地毯上,打牌,或者看电视……   周围都是散落的薯片,啤酒瓶和烟头……   许匀松下手,门自自然然地转开了。   几个女生才转过头来看她,一个赤脚蹲在沙发上和李忆打牌的女孩子,夹开嘴上的烟,“李忆,你姐姐来了。”   李忆理都没有理许匀,黑色的长手指甲迅速地甩下一张牌,“红桃K,我赢了,哈哈,拿钱!”   “操你妈的!”黑发女孩扔下牌,摸了摸额头,“现在没钱,下次再说!”   李忆洗牌,“下次你别不记得还哪!”   “放心,我爸有的是钱,差不了你的!”   李忆轻笑了一声,扫了一眼许匀。许匀慢慢从门口拿着东西走进来,她其实是很想发火的,可是该发火的时候她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发火?   她把提得很累的两大袋的东西放在沙发上,朝那些女孩子说:“玩够了吧,回家去吧。”语气只是无奈。   这些女孩子都是和李忆很熟的人,以前李忆还在李忆舅舅家的时候,她们一起这样玩,还曾经被李忆的舅母拿着扫把赶出来,没想到这个李忆的姐姐性格看起来倒是很好。   许匀没等她们的回答,开始收拾起来。   几个女孩和李忆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许匀收拾完客厅后,打开卧室的门,几乎要看得吐血,连他们床头的结婚照也都拿下来了……   要是被盛浩宇看到,李忆就真的不要再在这里住下了。   让许匀松了一口气,她们没有拿走什么重要的东西,最多就是拿出来看了看。李忆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从房里拿了衣服就哼哼地就洗澡去了。   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许匀在拖地,她脸上都是汗,脸上红红的,看样子真的累得不轻。   李忆转头看了看,客厅倒真的是打扫干净了。   看到她洗澡出来,许匀也只是撑着拖把看了她一眼,也没骂她。李忆撇撇嘴,走进房里,却发现房间的橱柜里多了很多新衣服。   她连着衣架把衣服拿出来扔到沙发上,“我不要这些衣服!”   许匀实在是没力气了,穿着高跟鞋,提着两大袋东西,又打扫了那么久,体力几乎已经是到了极限……   她沉默了一会儿,平复下语气才回答:“我送给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随你便。”   “反正我不喜欢,我把它扔掉!”   李忆这话说得语气真像任性的小孩子。   许匀反倒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许匀转头看她,“你不是缺钱吗?”   李忆怔了怔,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卖掉?”   怎么回事?她给她买的衣服,居然让她卖掉?   许匀没有回答她。   在她很小的时候,常常一些家里的亲戚来的时候都会可怜她,给她带一些礼物,虽然这仅仅只是一时念头远水而已,可是许匀那个时候就常常把那些吃的,穿的,用的东西卖掉换钱,所以她到高中的时候有一笔不小的积蓄。   其实有些东西她看到真的很喜欢,但是一方面出于现实的考虑,另一方面,总有种倔强的自尊在里面,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或者怜悯……   当她们笑笑说:“这衣服穿在小匀身上真好看的时候。”   许匀会乖乖的笑。   问她说喜不喜欢的时候,她会点头说:“喜欢。”   但实际上,多么好的衣服都敌不过那个阿姨带她去买衣服的时候,跟那个卖衣服的阿姨和周围的女人笑着说的一句,“唉,这孩子真可怜,从小就没了爸爸,可真乖,学习又好,我家小佳要是有她这么好了……”   虽然只是一句闲谈,她却一直都念念不忘,那是幼小的她第一次在别人眼中知道了自己明确的定义,别人来带自己买衣服的原因……   这些话许匀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那些大人们看她时眼神里也总是充满怜悯。   她们不知道,她们总是用“可怜”来形容她,用“我家”来形容她们自己的女儿。   许匀因为想起了以前的事,微微仰起了脸。   没有人希望自己是被可怜的。   因为懂得,所以她才能够一直容忍李忆。   李忆未必不喜欢那些衣服,她连看都不看,就扔了出来。也只是和她一样,只是不喜欢别人给她的方式。   好在,好在她已经长大了,长大到足够有心力照顾自己,照顾那些自己在乎的人。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幸亏许匀在盛浩宇回来之前就收拾好了房间,他也因为公司里的事忙,没有看出房间和之前的不同之处,盛浩宇吃过饭就直接进房间办公。   许匀收拾好碗筷后,踌躇了一下,端了杯茶走进房间。   许匀把茶放在盛浩宇桌旁,站在那里没动。侧头看文件的盛浩宇把视线从纸页上移开,转头看了看她,他在等她先开口。   许匀终是先开口,“张远……”   盛浩宇看着许匀的手指放在杯壁上,不自觉地轻打着。他转过头,继续看着文件。他就知道她会跟他说这件事,“他叫你来帮他求情的?”   许匀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   盛浩宇的笔滞住了,“你自己?”他看着她,“他和你什么关系,要你来做说客?”   “浩宇。”许匀皱了皱眉,“我对他有亏欠。”   盛浩宇轻笑了一声,“如果离开不爱的人就是亏欠,那么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该有债务。”许匀没有想打盛浩宇在这件事上居然会这么强词夺理。   “但是毕竟是我先有负于他的,你就当帮我一个忙,放过他好吗?”许匀的声音已经带些求饶,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她,张远根本就不会辞职。   “这是公司里的事。他有没有罪自然有法律裁决,你不要管。”   盛浩宇只望着面前的文件,语调没有一丝变化。   “但是——”听张远的妈妈说,证据对张远真的非常不利。   可以肯定,有浩宇的人向宏伟泄密,但是那个人一直都查不出来,而张远来的时间和他的职权范围都非常吻合作案的条件,如果追查下去,张远说不定真的会坐牢。   想到这里她连声音都焦急起来,“或许真的有人泄密,但不一定是他,你可以现在公司里彻查一遍,先不要告他。”   盛浩宇的笔滞了滞,很快恢复如常,连声音也是平稳无波的冷静,“你凭什么就认为不是他做的?只因为你和他曾经认识?”   他扫了许匀一眼,从她的眼里可以看到消退不散的担心,一股无名怒火冲上他的心头。   他已经为这合作案的铩羽而忙得焦头烂额,公司损失不少,今天才和公司里的一些骨干成员开了四个小时的会,他按了按太阳穴,声音有些疲累,“好了,你先出去吧,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许匀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盛浩宇的样子应该是听不下去了。   她关上门出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李忆正在不远处的冰箱里拿可乐,她哈哈笑了一声:“当着自己的老公为前男友求情,你就不怕他吃醋?还是你觉得他不会为你吃醋?”   李忆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当然是归功于如今强大的狗仔队。   许匀还不知道,她和盛浩宇,张远的事已经在报纸上占据头条已久。   报纸直指三个人复杂的关系,又说张远因爱生恨,为报夺妻之恨而泄露公司机密。也有人推测,依盛浩宇一向凌厉决然的手段,张远这次绝对无法逃脱,被判刑的可能性非常大,又在猜想作为当事人的女主角许匀心中的感受,旧爱与新欢,孰轻孰重?   也有杂志指出许匀为求嫁入豪门,而背叛前男友,导致前男友愤而辞职,却遭到前女友老公的报复……一时间舆论纷纷。   不过大部分人都愿意相信,是许匀甩了张远,张远伺机报复。   因为当初许匀和张远的确是非常甜蜜登对的一对,而她突然嫁给盛浩宇,又听闻以前盛浩宇对许匀似乎并无意……那么足可见许匀是多么水性杨花,工于心计。   许匀不愿意去听到这些东西,反正他们怎么说她也跟她无关。她只是担心,这样大面积的公布她和张远以前的私事,那么是不是会让所有人心里已经认定那个泄密的人就是张远?   反而让张远有了个作案动机。   许匀真的非常愧疚。   张远对她的确是很好,她伤害了人家就不说了,居然让他因为她背上了这样的名声,甚至可能会坐牢。   想到张远坐牢,许匀心里就不是滋味。   在她印象里,张远一直是穿着白色的西装,笑起来温柔而阳光的人,如果他去坐牢……许匀真的不敢想下去。   次日,许匀就去找了张远的妈妈。   张远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妈妈私自去找许匀的事,这件事他本来都不打算告诉许匀的。只是报纸和杂志弄得风风火火的,他猜想许匀应该也知道,只也许盛浩宇不会让她介入。   其实这样也很好,他本就不想让她为难。   不过想到许匀他依旧会有一点难过,不是自怨自艾,而是因为自己如今竟然是这样的落魄,这样的事常常发生,如果是在他和许匀结婚后,他都不知道她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小匀,怎么样了?盛总怎么说?”许匀一坐下,张远的妈妈就急不可待地问。   许匀摇了摇头,她不想欺骗张远的妈妈让她放心,只是如果盛浩宇那边突破不来,那么她必须让张远的妈妈知道,那样她们才能想更多的办法。   但是看到张远妈妈原本充满期待的目光瞬间如同薄膜破灭,她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对不起,阿姨,我……”   张远的妈妈低头,手握着放在桌前,可以看到她眼角深深的皱纹,“算了,不关你的事。”   许匀也只是阿远的前女友而已,没必要为阿远尽心尽力的。   许匀忍不住心头泛酸,撇去张远不谈,张远的妈妈一直都对她很好,她在她那里才感受过妈妈的关怀,许匀伸前握住张远妈妈的手,声音非常诚恳,“阿姨,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尽力的,只是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张远的妈妈也知道许匀是个好女孩,但实在是张远的事让她没有心情去体谅那么多。   她扶着额头说:“如果盛总不肯撤销控告,那么就只有上庭了。”   许匀想了想,“如果张远没做,那么证据是不是本来就是巧合,不够充分?”   “我只能告诉你,你想得太简单了。”   身后忽然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许匀转过头去看,那个人的穿着几乎是全身黑色——黑得几乎发蓝的短发,黑直笔挺的西装,黑色的皮鞋,黑色的公文包,但那副金丝眼镜却闪着耀眼冷峻的光。   他看起来很年轻,但声音却非常之镇静。   他扶了扶眼镜,镜面反射出蓝光,“……你就是盛太太?”   张远的妈妈忙忙站起来,“小匀,这是我为阿远请的律师,于先生。”   于律师朝张远妈妈微笑了一下,朝许匀说,“你好,我叫于远志,这是我的名片。”   “噢,你好。”许匀接过。   于律师放下公文包,坐在张远妈妈的旁边,点过一杯咖啡后,就开始进入正题。   “盛太太,所谓巧合,”他一边说一边从文件里拿出厚厚的一叠资料,“也是有天时,地利,人为的。很不巧,张先生这三样都占全了。”   他淡淡勾起嘴角,许匀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笑意,只有一丝凝重,“张先生在去年十月进入浩宇,经过三个月的试用期后,正式成为浩宇企划部的经理。与其余十八个成员一同参与美国斯瑞克医院投标的策划案。今年七月,因为个人原因辞职,跳槽进入宏伟。担任宏伟的企划部经理,今年八月,在美国斯瑞克医院的招标案中,宏伟以仅低于浩宇三万美金的最低价中标。听到了这些,您想到了什么?”   许匀没说话,于律师却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鉴于您和您先生以及张先生之前的关系,张先生已经很明显的作案动机。那么剩下的就是作案时间和作案地点。”   女侍应上了一杯咖啡,于远志微笑说了声谢谢。   “整个浩宇知道出价的人除了总经理,哦,也就是您先生外总共是十八个人,在这十八个人里有八个是在公司工作了十年以上的元老,有六个是工作了五年以上的骨干,也就是说剩下的四个人有最大的嫌疑。”   许匀想辩解一下,但是于律师似乎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他摆了摆手,继续说下去:“反观宏伟这边,张先生虽然没有正式参与,但是他是企划部经理,有完全的作案条件,甚至有人指证说在他的U盘里曾经看到过一份他在浩宇时参与的项目投标方案。”   “怎么会?”许匀很惊讶。   “这正是我今天要说的。”于律师再次微笑起来,但依旧没有暖意,“或许你还不了解这个,我来解释一下,张先生是和浩宇签过保密协议的,所以他在浩宇参加过的任何方案都不能带出来。可是据了解张先生并不知情,而他的U盘在事后也不见了,所以根本无法辨清。”   “那个指证他的人是谁?”   “企划部的一个成员。”于远志笑道:“非亲非故,无仇无怨,而且一口咬定。看到这里甚至连我自己都怀疑张先生就是本案的凶手。如果我不是那么了解他的话。”他顿了顿,扶了扶眼镜,“我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么了解张远的话,他怎么会对本案的原告公司总经理的太太说这些话,他在美国的时候,张远就常常跟他提起她。   “总之,情形对张先生是非常不利的。”他习惯办案的时候公事公办,“如果想在庭上打赢这场官司,赢的几率大概只有两到三成。”   “阿远这傻孩子怎么就会碰上这样的事?”听得眼神越来越暗淡的张远的妈妈抱怨。   于律师微笑道:“伯母别急,事情还是会有转机的。”   许匀和张远的妈妈一齐问道:“什么转机?”   于律师低头笑了笑,把刚刚翻得飞快地资料又合上,“事情的解决办法只有两种。要么盛先生那边撤诉,要么我们收集好资料打赢官司。刚刚看起来,盛先生那边似乎是行不通?”   许匀低下头。   “盛太太不用感到内疚。”于远志丝毫没有讶异,凭他对盛浩宇的研究,盛浩宇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就算是自己的妻子也恐怕难以改变他的决定。   “所以目前可行的就是第二种。,恐怕这种更需要盛太太的鼎力相助。”   于远志交握着双手放在咖啡色的桌面上,目光冷定。   许匀抬起头看他,“我?”   “是。”他饮了一口咖啡,“有些资料和信息恐怕还需要盛太太为我们带来,譬如公司参与计划的公司新进来的那四个人的资料。如果不能完全洗刷掉张先生的嫌疑,那么就多找出几个嫌疑犯,即便不能找出真凶,也至少要证明张先生并不是唯一一个有作案动机和条件的人。”   许匀听了许久,“可是,工作上的事他从来不会让我干涉。”   “那么盛太太就需要一些小技巧了。”于远志眼中有笑意,“譬如盛太太某一天去公司的时候,盛先生恰巧又不在,盛太太在办公室里等得无聊,随意翻翻文件,不小心放在包里拿走了——”   许匀想象出那个场景,立刻明白了。   “你是说让我偷?”许匀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盛太太,并不是我要勉强你,若是这些资料我能通过别的办法得到也并不会用这个有些卑鄙的方法。这是情势所迫而已,而且,这些资料我只看一遍,找出有用的信息后就会归还。”   于远志脸色郑重起来,“阿远跟我通email的时候,也常常提起许小姐。后来许小姐成了盛太太,阿远就再也没有提过你。这一切许小姐应该知道是为什么?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不是因为你,阿远的确不会走到这个地步,许小姐难道就忍心看着阿远坐牢,刚刚可还说会尽力帮忙的?”   不得不说于远志是个劝人的好手,许匀完全拒绝不得,但从心底里也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旁边的张远的妈妈眼里流露出期待的光,她低声说:“让我想想。”   “好,我静等许小姐的答复。”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许匀终于理解烦如乱麻是什么意思了。   这件事根本就是进退两难,走投无路!她肯定不想让张远出事情,但是且不说要是真做了,这件事被盛浩宇知道会是什么后果?问题是,她几乎从来都没有去偷过东西?她怎么偷?!   虽然于远志说用手机拍照发给他也可以,只是……这样不经过人的允许而做一些别人可能会生气的事情,她做不来。   想了很久,她还是决定再去求一次盛浩宇,只要他松口,其余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晚饭桌上,许匀小心翼翼地想再次提起这个问题。   她夹了一块鱼给盛浩宇,等他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今天——”   “如果是张远的事,你最好不要提。”   许匀张了张嘴,碍着李忆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没说什么。但是到了晚上回房就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她问:“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他?”   当时的盛浩宇正在解领带,“我为什么要放过他?”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霸道?”许匀几乎气得要跳脚,“是我有愧于他,你就当是替我还他一个情行吗?或者可以私下解决,就算你一定要告他,多给他一点时间行吗?”   盛浩宇转头扫了她一眼,冰冰冷冷地不再说话,放下外套,拿起浴袍,径自进了浴室。   许匀真的是没有一点办法了。   说实话,她从小就没有跟盛浩宇争过什么,除了爷爷那一次,就是这次最激烈。但是,他几乎从来都不会听她的话。   经过了长长的夜晚,许匀依旧没有想出任何有效的办法。其实她有些动摇了,如果偷一次东西就能就张远的话,她倒是宁愿做的。   就算以后,盛浩宇怪她,她也不怕。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走这一步。   第二天上午十点,许匀顶着略黑的眼圈正在收拾房间,客厅里突然想起了电话,许匀接过,正是盛浩宇。   “小匀,你在家?”   “嗯。”   “有没有看到放在床头的那份文件?”   许匀拉着电话线走到房间门口瞧了瞧,“那个黑色的文件夹?”   “是,我今天要用,现在没时间回去。你现在没事?给我送过来吧。”他那边有三三两两人说话的声音,想必有些忙。她很快地说了声好,挂下电话,换了件衣服就拿起文件夹出去。   打车到了浩宇集团。   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很多人都认识她,她随着引路的一个职员乘电梯到了最顶楼,盛浩宇的办公室。门外有秘书,笑得非常得体地迎上来:“您好,盛太太。”   许匀微笑回应,把手中的文件夹交给她,转身想走时,却被她叫住了,“总经理说过,要是您来了,让您在这里等他。并且已经预订好了座位,中午一起吃饭。”   许匀怔了怔,秘书已经带着她走进办公室,“这是总经理的办公室,您先坐。总经理在忙,很快过来。您想喝点什么?”   许匀坐在沙发上四处打量,“谢谢,不用了。”   “好的,有事您叫我。”   秘书关上门出去了。   许匀坐在黑色长条沙发上,起身看了看。这里以深色为主,显得宁远大气。进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张暗褐色的办公桌,上面堆满了厚厚一叠的文件。   旁边有一个大型的书柜,放着各样的书。   不远处有豪华的沙发,巨大落地窗透出明亮的光线,因为在顶楼,而显得视野极端开阔,看着这座城市的灰色建筑,和蚂蚁般的行人,居然有着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但这里的东西的确很简单。   除了文件和书,办共桌,放在桌上冷掉的咖啡,就只剩书柜上的一些公司的标志性饰物和挂在落地窗前的吊兰。   看着他那些东西,就可以猜想到他每天要处理多少事物。   他的确是个成功而出色的男人。   许匀微笑起来,本站在落地窗前的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她转头看了看办公桌,现在岂不是绝佳的机会?   但她犹豫了一下。   这样做的后果到底是什么她真的没有考虑清楚,盛浩宇会发多大的火,对于张远到底又会有多大的帮助……   只是……   她再次转头看那些文件,毕竟是一个机会。   如果成功了,张远打赢的胜算就会大一些,那个律师告诉她,如果那些资料有用的话,他有信心可以打赢……   许匀屏着呼吸走过去,站在桌前。刚刚伸出手触近桌面上那些黑色的文件,她的指尖就轻轻颤抖起来……   “总经理。”坐在监控室里的职员望着画面,有些震惊。   盛浩宇走过去,画面上正好显现出许匀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小职员看了一眼盛浩宇,不敢说话。因为公司出了内鬼,才在最近装上了监视系统。他们这些都是外来人员,公司里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但是想不到,才装上几天,第一个被发现的人居然就是总经理的太太。   盛浩宇没有太大的表情,只是一直冷冷地盯着画面上的许匀,深目微微收聚着寒光。   小职员想,要是盛夫人真的翻开了那些文件,总经理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只是……现在他的气场就已经非常的冷了,几个坐在那里监视的人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有点怕发出动静。   可显示屏上的画面像是滞住了一般,许匀站在桌面前,很久都保持住那个姿势。如果不是她的手指轻轻颤抖后,又慢慢缩了回去的话,别人都会以为这画面卡住了。   许匀低了低头,转身走出去了。   小职员舒了一口气,要是真抓到是盛太太偷文件,那还不知道在怎么尴尬呢?   他下意识地去看了看旁边一直站着的盛浩宇。盛浩宇只是盯着已经空荡荡的办公室,依旧看不出情绪。   夜。   星辉斑斓密布,米黄色的窗帘拉上,透出暗暗幽光,周边有虫鸣的声音。   许匀依旧睡不着,今天的事,已经算是她突破了尺度了。手临近文件的时候,她真的无法让自己这样做下去。   她真的对不起张远,连这样的事也无法做到。   其实她到底怕什么呢?如果被盛浩宇发现,最多就是他发火而已,她也已经不怕了。   许匀又转过身子,只是要是真的做了,她总觉得这一切都是不光明正大的,虽然说是帮人,可是这样也不好。而且公司里那么多机密,要是泄漏给别人,造成公司的损失怎么办?那个于远志也不一定可信。   许匀又侧过身子,她想不通,她不顺,想不明白。   正在这里,身后的盛浩宇却动了动,原本平躺着的他侧过身来,一只手越过许匀轻轻搭在她放在枕头上的手上,脸往她长发上蹭了蹭,鼻息在她的脑后。   “怎么?睡不着?”   声音沉沉的,有种困倦但显得柔和。   “吵醒你了?”   盛浩宇弯了弯嘴角,有丝笑意,却没有睁开眼睛,“为什么烦心?”   许匀沉默,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子,在月光透洒下凝视他的面容,“你就真的不能放他一马?”   盛浩宇揉住许匀的腰,让她贴近自己,声音就近在咫尺,“如果我不放他一马,你打算怎么做?”他没有睁开眼睛,手臂却微微用力,语气也有丝不是困倦之中的威严和冷定。   许匀看着他,一语不发。   盛浩宇勾了勾嘴角,松下手臂,抚摸着她的脸,似乎困了,“别再想了,睡吧。”   次日,于远志打电话给许匀,申明厉害,如果许匀再不决定好,等到上庭,就真的没有时间了。许匀说明白了,“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回答:“那么我还是该叫你盛太太了?如果是当初的许小姐,肯定会义无反顾地帮阿远吧。阿远在信中曾把你夸得那么好,但我居然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自然可以事不关己,隔岸观火?”   许匀知道他是在激她,听到这番话仍忍不住愧疚,她细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案件被坐实的话,张远会受到什么惩罚?”   那边冷笑一声,“除却一大笔的赔偿金之外,坐牢的时间要看案件的轻重以及被告的态度。大概四至六年不等。当然,如果盛太太不肯帮忙,我一定会让阿远‘俯首认罪’,这样或许可以减轻一点惩罚。那么阿远的一生就毁在他最爱的盛太太的手里。”   “即便少坐几年牢,有了偷窃商业机密的标签,无论阿远的学历有多么好,回到社会上依然找不到一份好工作,而那个时候他也快三十岁了……或许很快就会变成一个落魄潦倒的中年人,只是不知道那时候,阿远还会不会说,盛太太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   许匀闭上眼睛,那边啪的一声挂断了。   听着话筒里空洞的嘟嘟声,许匀很久才放下。   晚上,她再尝试了一次跟盛浩宇说情,盛浩宇似乎忍耐到了极点,“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张远两个字。”   许匀下定了决心,她真的不可能看张远坐牢。   所以在第二天,许匀听盛浩宇提起过他今天有会要开,在差不多的时候,她打电话给盛浩宇的秘书,谎称要过去等他一起吃饭。   乘坐在出租车上的许匀什么都没有让自己想。   看着风景一片一片的流过去,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拿到那份资料。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行动起来迅速很多。许匀一进办公室,等秘书走后,就直奔盛浩宇的工作台。这次她没有迟疑,几乎是全神贯注。   她拿出手机,找到文件,拍下了他们的资料。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她出来后,就以最快的速度把资料发给了于远志。   她知道她的谎言很容易被揭穿。   但看着文件一点一点发送过去,直到弹出一个已完成的标签后,她反而有种轻松的感觉,她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就算没有用,至少她尽力了。   晚上,许匀在忐忑不安地等盛浩宇回来。她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却又无法想像。盛浩宇性格虽然冷淡又霸道,但他从来没有朝她发过火。   许匀不知道他火起来是什么样子,但是这件事,她是要向他道歉的。   盛浩宇很晚才回来,脸色非常不好。   看见沙发上的许匀时,他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进了房间。   许匀站起身来,有些不安的搅着手。她端了杯参汤过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许匀踟蹰了一下,悄悄推门进去,盛浩宇正在处理公事。   见她进来没有任何反应。   “……我煮了些汤,你要不要喝一点?”   盛浩宇头也没有抬起来,只淡淡地说:“放下吧。”   许匀把参汤放在一边,“今天……”许匀拨开了贴在脸上的头发,“我去了你的公司,我……”她低下头,手指微微发凉,“……拍了一些资料。”   没有预想中的勃然大怒,盛浩宇只是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她。   “我想要帮张远。”许匀避过他的眼睛,“他们一家人以前都对我很好。我不想瞒你,这件事……是我不对。”   许匀一副任打任罚随你的样子。   “你错在哪里?你告诉我?”盛浩宇的声音有着明显的压抑着的愤怒。   许匀没有回答。   盛浩宇眼里幽深加陷,冷笑一声,“你仍不后悔,对吗?”   许匀还是没有说话。   盛浩宇看了她很久,被她的沉默彻底的激怒。忽然甩手打翻了汤碗,碗的炸裂让许匀吓得倒退两步,她怔怔的看着他,盛浩宇站起身来。   他握紧了拳头,脸色黑沉。   他真的不想相信那个在视屏中那么迅速地拍下东西的人是她,他也不想相信,她为了张远居然可以做到这样地步?   那么他在她心中算什么?   整个一下午他都在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不想对她动怒,也不想朝她发火。只是,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沉默,他彻底的心寒。   许匀被吓住了,他这样的脸色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极端的寒意爬上她的背脊,她有些害怕,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直到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许匀才敢回头看他的背影。   那个时候,她甚至希望他打她一两下,骂她一两句,但是他没有。   从那以后,盛浩宇再也没有踏入过许匀的房间。   第30章 第三十零章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屋檐下,两个人居然会比陌路人还要冷淡。   自那天后,盛浩宇便常常很晚回来,更不用说留在家里吃饭。   回来之后,也只是待在房间里办公,即便出来的时候碰见许匀也跟没有看见一样。许匀心里其实挺难过的,她想和他和好,但是不知道怎么去做。   有时候出来,隔着门缝可以看到他坐在那里办公,她常常怕他饿,怕他渴,就想进去,给他送点东西。   唯一让许匀欣喜的消息是,张远的控告被撤消了。   许匀拍到的那份资料没有多大的用处,控告是盛浩宇单方面取消的。他并不是一个朝令夕改的人,没有一个好的理由,令他改一个已经决定好决定简直千难万难。   许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撤消了,但是她实在是很感激他。   许匀想,等过一阵,他气消了就好了。现在真正让她担心的就是她的妹妹李忆。李忆在这里结识了不少同龄的小青年,天天出去喝酒玩乐。   常常也是很晚回来,带着一身的酒气和烟味。   许匀不想说她,因为她知道,现在的孩子,就算是说多了,也是不会听的。   每天晚上许匀为她守门,给她准备些解酒汤和一些饭食,她常常嫌她烦,但是对她拿给她的东西却来之不拒,或许她也学乖了,意气总要不得,对自己有利的才有用。   城市的夜晚有种喧闹的人味,在酒吧,歌厅,KTV等娱乐场所更是。   蹦迪的狂热音乐打在一群小青年疯舞的脸上,每个人的脸上都衬得奇异的苍白,唇边却艳得像是垂死的挣扎,李忆是里面最疯的一个。   她甩着干黄蓬乱的头发,在人群中疯狂的随着高昂的音乐跳动着,她的身影里有种无法触及的自我和迷乱,像是独自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从不需要人的打扰。   完了过后,男男女女走到位子上喝酒。   不知怎的,就聊到了李忆的姐姐许匀身上。   “哎,李忆,上次去的真的是你姐姐的家?真漂亮啊。我看到相片上的那个男人,真帅!”一个头发挑着紫发的女生拿着酒瓶花痴。   另一个女生说:“呵,猫猫,你可真够孤陋寡闻的,‘现代灰姑娘’都不知道。最近几天的报纸天天在说。对了,你姐姐不是还有个前男友吗?怎么突然就不告他了?怎么回事?李忆,你知道什么内情吗?说来听听。”   李忆把手肘支在沙发上,眼睛斜望着远处,目光游离,“我怎么知道?!”   “恐怕你是知道不肯说吧。呵呵,你姐姐嫁了个好老公,你就衣食无忧了。我也希望有个这样的姐姐。”   “姐姐有什么用?姐夫就更没用了,想要活得好,女人嘛,除了靠自己,靠自己老公最实在,最起码,离婚后,你还能分得到他一半家产,不亏。所以说嫁个有钱人就是这点好,没情没爱就要钱呗,亦舒都这么说。”黑长发的女子说。   “哟呵,你还知道亦舒呢!”   “好歹我也上过高中,金庸古龙亦舒,我哪个不知道?!”   几个人笑起来,一个女人喝了一口酒笑:“像我们这样的就别想了。除了年轻还漂亮点,还有什么,陪男人睡一场赚点钱还行,别指望他娶我们!”   “那可不一定哟,那些演艺圈的女人不也跟我们差不多,她们也都能嫁入豪门呢!”   “有本事你去当明星去啊!”   “我是想去,可是没人要我。”   “切!”   “据我总结。”长黑发女子年纪大些,说出的话也头头是道,“白马王子相中的灰姑娘,一般有三种类型。第一种,青春活泼型。就跟《王子变青蛙》里的陈乔恩似的,误打误撞就救了落难王子了。第二,就跟李忆姐姐似的,温顺可人型的,一个楚楚可怜的外貌,一个悲惨的家世,男人听了都心软。第三就是知性大度型。这种人一般是秘书,公司职员什么的,或者一见钟情,或者日久生情,或者直接一夜情,然后生了个孩子出来认祖归宗,皆大欢喜。”   “喂,你看多了小说吧你。”   “不是,现实生活中是这样的。不是有中东王子爱上服务员,丹麦王子娶了香港人吗?威廉王子不也有个平民老婆,荷兰王子为了老婆还放弃了继承权呢!”   “靠,哪来那么多王子?”   “我说的是真事!”   “是真事又怎么样?你碰得到吗?”   “李忆姐姐不就碰到了吗?”   “哼,你跟人家比?”   李忆听着一言不发,最近她们总是在谈论她姐姐,好像嫁了个好男人就会成为全世界女人嫉妒的对象一样。   她觉得无聊,晃了晃肩膀说:“来,我们划拳。”   “喂,李忆,今天这么沉默,你不会嫉妒了吧?”   “什么?”   “噢,我就说你一向跟人不对盘,什么舅舅啊,阿姨啊,住了两个月就给人家轰出来了,现在跟你姐姐住,你会不会想,两姐妹,怎么差距那么大?都是一个爸爸,命运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忆冷笑一声,“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她跟个老公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每天除了在那里煮菜做饭还会什么?!现在她老公都不理她了,她又有什么办法?!”   “哎?”那些人来了兴趣,“怎么回事?吵架了?”   李忆没回答。   挑了紫发的女子问,“那样……你就不可以趁虚而入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紫发女子耸了耸肩,“电视里不是常演小姨子勾引姐夫的吗?况且你姐夫既有钱人又帅,何乐而不为?话说人哪!就得为自己打算,听你说的你姐姐那样,迟早时是被甩的份,留给别人还不如留给自己呢?”   “你说什么东西呢?李忆会是那种人吗?”黑发女子打量了一下李忆,“况且,她姐夫据说有过n多女朋友,她也勾引不来啊?”   “况且……李忆现在这样子,可够鬼见愁的。”   ……   李忆看了她一眼,仰头喝了一口酒,眉目间闪过什么。   她并没有很把这番话放在心上,但是却不由自主关注起盛浩宇来了。从进到这个家以来,她一直我行我素,许匀是容忍,而盛浩宇则是听之任之。   李忆突然很想看看,面前这个威严冷峻的男人会不会真的有为她动心的那一天,她又哪里输给了她的姐姐?   李忆突然夹了一块菜放在盛浩宇的碗里,笑得明朗,“姐夫,多吃点。”   盛浩宇扫了一眼她,又看了看面前的许匀。   原本今天一早起来他就打算去公司的,但是看许匀一大早就弄了那么多菜,怯生生地等在门口,问他要不要吃一点。   不知怎么的,他就心软了。   其实,跟她分房睡的这几天,他比自己想象得更想念她。   当然早饭的时候,他们仍旧是无话,听着碗筷敲撞的声音,沉默显得异常的尴尬和不称。只是或许两个人太熟悉了,虽然尴尬,却有种共同的窝心在里面。   也许在身边就是好的。   只是今天李忆……   “姐夫,你说我毕业后去你的公司好吗?”   “那要看你学得怎么样?”   “我是你小姨子,也不能开后门?”   盛浩宇不置可否。   李忆笑笑,“那我以后肯定得很努力很努力才行了,对了,姐夫,我想去买点东西,你待会儿能不能载我去?”   盛浩宇是阅尽过千种女人的人,对于李忆的伎俩他当然很明白。   但是她居然当着自己姐姐的面,未免太胆大包天。   面前的许匀吃得越来越慢,一直没有抬起头看他们。如果不是因为许匀,他会把她轰出去,“让你姐姐带你去吧,我把司机留给你。”   “不嘛,不嘛,姐夫——”李忆想去晃他的手,盛浩宇避过了,同时冷瞥了她一眼。站起身来,拿起身后的西装,说:“我吃完了,先去上班。”   盛浩宇走后,李忆聊聊扒了几口。   面前的许匀仍旧不说一句话,她心里在嘲笑她的软弱和无用。   过了一会儿,她吃完了,放下碗筷走到房里。   在镜子面前打量着自己。   的确,她们说得不错,她的确是鬼见愁,她打开房门探出半个身子,对正收拾碗筷的许匀说:“喂,待会儿带我去买东西。”   简直像是命令一样,说完就关上了。   李忆的性格太过自我。   恐怕许匀是唯一容忍得了她的人,看着她在商场里挑了那么多的保养品和化妆品,几乎看着贵一点的,包装好一点的就拿了。   许匀跟在后面没说什么,只在最后她挑完了的时候,许匀拿出了一些她不需要用的东西,李忆看着她,也没说什么。   付钱的时候,李忆去上厕所了。   那个和许匀有些相熟的柜台小姐悄声问:“盛太太,刚刚那位小姐是?”   “我妹妹。”   那个柜台小姐很惊讶,“怎么会?差得那么大?”看她穿着,谈吐几乎是一点礼貌都没有,对自己的姐姐都是喂喂喂的,跟个混混似的。   出来的李忆抱臂在不远处冷看着。   许匀接过东西。   那个柜台小姐继续说:“我感觉她和您一点都不像,气质也不一样。”   许匀点头,微笑:“嗯,她比我漂亮。”   李忆眼神里有一丝怔忪,看许匀一个人提着两个大包,她走到她身边,漫不经心地说:“喂,给我拿一个。”   许匀笑了,把一个包递到了她手上。   逛完商场后,李忆去弄头发。   理发师给李忆上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水,要把她那干枯毛糙的头发弄顺了,李忆等得无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镜子里许匀坐在不远处,拿本杂志在那里看。   她的神态非常好。   安静温柔,就算并不是给人很惊艳的感觉,只是那低头微含着下巴,眼神清亮的风情就可以让许多男人心动,有种保护的欲望。   更何况,她的脾气还那么好……   虽然觉得她真的是没用,但是能够忍受得了自己,也从来没有跟她发过火,跟人抱怨,在私底下吐苦水,说她的坏话……这样的人真的很少见。   有些人是要慢慢相处才能体会出她的好,看来盛浩宇娶她,也并不是没有原因。   李忆想了一会儿,问:“你是怎么跟姐夫在一起的?”   许匀抬起脸,没有想到她会对这个有兴趣,“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   “那么你们从小就喜欢上对方了吗?”   许匀摇了摇头。   “猜都猜到了,是你喜欢他!”李忆抖着腿,拨弄着指甲。“不过……”她又问,“你是怎么让他跟你结婚的?”   “……”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忆哼了一声,“不说就不说呗!”   李忆又说:“等得无聊,你也弄个头发啊?”   许匀摇头。   “切!”李忆忍不住念叨了,“你干嘛不把自己弄得漂亮点?!现在的男人都花心得很。小心他在外面三妻四妾,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要想留住男人,就得对自己心狠手辣,你不对自己心狠手辣,男人就会对你心狠手辣。”   她在学武侠剧里转动手指聚拢,眼里有种冷光,倒有种小孩子的神气。   许匀笑起来,她没结过婚,道理却是一大堆一大堆的。   “别动。”理发师揪着她的头发提醒。   “干嘛啊你?!扯坏了我的头发你赔啊。”   扎着辫子的理发师无奈,“小姐,我在给你拉头发,你要动了,我会烫伤你的。”   “我又没动,你磨叽什么?!”   ……   许匀撑着下巴低笑起来,李忆扫了镜子里面的她一眼,她那样笑起来,真的很漂亮。   提着大包小包两个人终于回到了家,一回家李忆就直接倒在沙发上,就跟衣服一样摊平,一动不动。她实在是累软了,没想到逛街,花钱如流水也能这么累。   许匀比她好一点,但也够呛。   她坐下揉了揉腿,却听得房里有说话的声音,紧接着陈优拿着杯子从盛浩宇的房间走出来,看见许匀站定,“小匀。”   看许匀有些诧异,她解释:“一直都没有来看过你们的新房子,今天办事正好遇上了浩宇,所以就来看看,没想到你不在家。”   许匀站起来牵强的笑了笑,“正好有事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陈优就会特别的芥蒂,虽然知道自己的芥蒂是没有理由的。   陈优看了看李忆,“这位是?”   “我妹妹。”   眼里虽然有诧异,陈优并没有多问,打招呼,“你好。”   李忆懒洋洋的不理她,许匀只好笑笑,岔开话题,“你是要喝东西吗?”看她手里拿着杯子。   “对,有点渴了。”   许匀接过,“想喝什么,我去给你倒。”   “谢谢,给我一杯开水就可以了。”   接过水了,陈优也不知道说什么,手指轻轻敲着杯子,“我就是有点工作上的事想问问浩宇,是公司里的一个案子,你知道有学历总是不够的,要多请教一些经验。”   许匀明白陈优是在跟她解释,为什么她会在他房里。   陈优一直都很善解人意,许匀知道。   陈优指了指里面,“那我先进去了,这个案子有些棘手。”   许匀点点头。   看着陈优走进去,门半开着。   盛浩宇在看文件,陈优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他在跟她讲解,陈优听得点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文件上某个地方,似乎有疑问……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许匀在他房门口来回几趟,隐约看见他们一直在说话,有时候,还会相视而笑。   其实,盛浩宇和陈优的关系一直都比和许匀要好,虽然他们变不成情侣,但是他们是最了解对方的人,也非常的有默契。   看着他们在里面为一个案子时而皱眉,时而热烈讨论,许匀送东西进去他们也没有注意到。   许匀感觉,他们的世界……自己好像融不进去。   陈优见时间晚了,也就不想再打扰下去。   刚刚出门口,许匀迎上来说:“陈优,吃了晚饭再走吧。”   陈优手臂搭着外套,弯过耳侧的发丝,“不了,我还有些事要赶回公司去。谢谢今天的招待。”   盛浩宇说:“你没开车,我送你。”   这并不是建议,陈优顿了顿,盛浩宇已经拿过桌面上的钥匙,送着她出去了。   许匀回身,桌上已经放着一大桌子的菜。   李忆坐在凳子上,上身像是随着音乐一样,打着拍点,“不要跟人家比,人家是酒店里的高级西餐,你是家里的粗茶淡饭。家花永远没有野花好哇。”   李忆不了解整个事情,比喻却用对了。   许匀坐下来,“吃饭吧。”   盛浩宇刚刚发动油门,陈优就在旁边问:“吵架了?”   盛浩宇把车开出停车场,“从哪看出来的?”   “这还用看吗?从我进来,你们两个没有说过一句话。一定是你的问题。”   盛浩宇失笑,“为什么?”   “从小你就开始欺负许匀了,况且许匀那么好的脾性,也不会无缘无故惹到你。”   盛浩宇只淡淡笑着,车子拐弯,路面的景物开始旋转倒退。谁能想到被称为脾性好的许匀也会为了别人去自己丈夫家的公司偷拍资料。   是谁让她有那么大的勇气?   “和好吧。”陈优叹道:“好不容易在一起,这样僵着算什么呢?在一起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总有一天失去了,你就后悔莫及了。”   盛浩宇不置可否。   陈优知道他是太自信。很小的时候,无论他怎么欺负许匀,许匀都没有怪过他,到后来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他追许匀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花多大的心力,或者用追这个词本就不合适。   始终是许匀在义无反顾地为他付出。   跟自己的前男友分开,辞掉了自己的工作,为他融入那个社交圈里……   也许只有女人才能懂女人。   男人看到的永远是她表面的情绪。   别人都以为嫁了一个有钱有势的老公,天天待在家里很好,但是没有人想过,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小女人每天过的是什么生活?   盛浩宇问:“你呢?回国这么久了,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陈优摇摇头,“现在我一心一意只在爷爷的事业上,没有那么多精力。”陈优望着远方,“一眨眼我们都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她总记得小时候去看画展的时候,许匀是落在最后的,盛浩宇是最晚来的,他们常常碰在一起,而自己要从前方倒过来找他。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为什么突然这么多感慨?”   陈优笑了,“就是突然有感慨。”   果然,要求一个男人完全懂得自己是不可能的。有句歌词唱得好,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盛浩宇是不是就是那白天,而她和许匀都是那黑夜。   滴滴答答。   听着客厅里的钟声,夜色如水,平静的呼吸都有淡淡的潮意。   他仍旧没有回来。   许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睡着,越睡越清醒。看着浮光充斥在整个房间里,远处传来的细微隐约的虫鸣……   陈优。   再次遇见陈优。   每次看到她的心情都很复杂。既艳羡也嫉妒,既欣赏也共通。   盛浩宇不会理解,她和陈优之间这种微妙的女性间的互动,像是藕丝一样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双方了解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盛浩宇把她们分得很清楚,一个是老婆,一个是知己。   但是……许匀心里明白,没有永远的老婆,也没有永远的知己,知己可以做老婆,而老婆却永远做不了知己。   或许是她小肚鸡肠,陈优越好,她反而越抗拒她。   传来开门的声音。   门把旋开,钥匙扔在一边,皮鞋踏在地板上,有些轻重不一,恐怕又是喝醉了。   许匀没有起身,静静听着声音越走越近,常常声音会在隔壁停下,那是他如今睡的房间……与此同时,房间的门却被打开了。   许匀愣了一下,脚步声停在了床边,紧接着是扯开领带,扔下西装的声响……   酒气袭了过来,温热宽厚的身躯从身后抱着她,鼻尖贴着她的长发,声音一如以前困顿的低沉和满足,“小匀……”   许匀没敢动,这是他的习惯。   以前他每次喝醉,还有些清醒的时候就会压在她身上,醉得有些糊涂的时候就会从身后抱住她,沉沉地睡去。   直到他再没动静,许匀才不发出一点声响地转身看他。   静距离看他的脸,深毅的眉目,薄薄的唇,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   许匀伸手抚着他的脸,这是她从小就爱着的男人,不知不觉爱到了极限,连自己变得这样卑微也不知道。   光光是一个陈优,居然让她介意了这么久。   忽然间盛浩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许匀呆呆地望着他,他似乎恢复了清醒,起身拿起西装,背对着她,按了按太阳穴,“我走错了……”   像解释又不像解释。   “诶——”许匀坐起来,手攥着被角,她想让他留下来。   他的侧脸有着轻微的转动,身后一直是沉默,很快的,他转过脸去,走出了房门。   他停在了许匀的隔壁,手撑着房门。   居然会突然忘记他们之间的冷战,就那样走到她房里去。他原本是打算一定要她认错的,一定要让她先开口……   只是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坚持不了多久。   酒意又开始上脑,太阳穴在突突的跳着,他打开了面前的房门……   许匀几乎一夜无眠。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似乎已经不再生她的气了,好像只差最后一点……许匀打开房门,昨天他喝多了,应该给他准备点解酒汤。   门刚划过一个弧度,许匀就看到李忆穿着薄纱睡裙站在走廊里,头发乱蓬蓬的,显然才刚刚醒过来,正掀起裙角查看什么。   听到声响,她朝向许匀,忽然笑起来。   把大腿上青色的淤痕给她看,语气有些抱怨,“姐夫的力气真大,昨天晚上疼死我了。”   心瞬间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感觉不到,许匀盯着李忆大腿上青色的淤痕,无声寂然。良久,目光上抬,望着自己妹妹欢笑的脸……   有东西在凌迟着自己的心。   她身后半开的门缝内,是李忆的房间。   隐约可以看到凌乱的被褥,盛浩宇正站在床边扣上西装的扣子,似乎感觉到了目光,他的手滞住了,和许匀对视的一眼几乎有千年万年那么长……   刚想上前,许匀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许匀没有出来。   早饭也没有人做。   等她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走了。   客厅里是空荡荡的,干净的阳光和干净的风,实在是一个好天气。白色的窗帘飘起来,发出呼呼的响声,许匀抱膝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头靠在背上。   风吹起她的长发。   什么也不想,什么都不想想。   只是心头那种被背叛和侮辱的悲伤还是那么明显,无法排遣。   ……是自己的妹妹。   她想一心一意对她好的妹妹,即便她一向乖张大胆,从来都不体谅别人……   她今天原本是要去看爷爷的,但实在是……已经没有心情了,在爷爷面前,也强装不出笑脸,就算爷爷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爷爷一直觉得对不起她。   吹久了,风似乎冷。   然而风总是没变的,或许冷的是自己,许匀抱紧了手臂,手机却响了起来,蓝光闪动,震动在桌子上。   许匀并不打算接,但是它闪了很久。   酒吧。   许匀并不常常来这里,但是听到手机里那个陌生的女声说,李忆在这里喝醉了的时候,她还是来了。   有种浓重的酒味和汗味,充斥在各处的是穿着背心,T恤,吊带,短裙的年轻少女。每个人都是疯狂而迷乱的样子,打着耳洞,化着艳妆,挥舞扭动着自己年轻的身躯。   许匀在柜台前的高脚椅上找到了李忆,她的身边正坐着两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有个在抽烟,有个在给她倒酒。   许匀走过去,拉了拉她。   李忆回头,盯了她良久傻傻笑起来,“喝酒……”   眼神有些迷蒙,显然是醉了。   电话里的那个女孩说自己有事情,就把李忆丢在这里,让许匀来接她。李忆交的女孩子都太年轻不懂事,并且不负责任。   许匀拉她下来,“我们回家。”   坐在李忆旁边的两个高个男子站起来,借着身高优势俯瞰着许匀,嘴角勾起来,耳钉发亮,“美女,来了就别走啊,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许匀只扶着李忆,“小忆,回家了。”   李忆挣扎,“不,我不要,我要喝酒……来,我们划拳,一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李忆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两个黄毛走到许匀面前挡住路,“小姐,你要走可以,不过这位小姐还要陪我们喝酒呢。”   今天堆积的种种的事情真的让许匀很压抑,特别是在那个黄毛把手放在她肩上时,“走开!”许匀发火了。   “哟呵,脾气还不小,老子还就喜欢辣妹。”   那个男子又估计靠近了几步,许匀和李忆本就没走出几步,背退在柜台上,已经避无可避了,两个男人借住合拢之势围着她们。   “走开,不然我叫警察了。”   “呵呵,警察?小妞,一起出去走走怎么样?”那个穿着黄背心堵住许匀的人,朝着许匀喷了一口烟。   一个人扶住醉酒的李忆,一个人牢牢地捉住了许匀的手腕,“放手!”许匀挣扎起来,但是酒吧的舞厅歌声实在太大太吵了,许匀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里面。   有些人在看着他们,却没有人上前。   抽烟的黄毛朝周边的人笑笑,“没事,没事,我女朋友喝醉了,发火了。”他的手一用力,许匀的手几乎是完全没力气了,“我带她出去清醒清醒。”   那个男人很快扔下了烟头,双手扯住许匀的胳膊想带她出去,许匀挣扎不动,她大叫救命。灯光变暗,舞台上音乐节奏加快。   闪闪烁烁的灯光飘过,那个男子用手捂住她的嘴,他的手就跟铁一样掰不开,连呼吸都快滞住了。   忽然有混乱的声响,不知怎么回事,那个男子放开了她。   许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旁边有人走来拍了拍她的背,“小匀,你没事吧。”许匀听出声音,居然是张远,她忙问,“小忆呢?”   这时候于远志扶着已然醉了的李忆走过来,“你们怎么样?”   看着李忆没事,许匀舒了一口气。   “没事,出去再说吧。”张远回答。   原来张远和于远志刚刚进这个酒吧,打算在这里喝酒,无意中看见了被人捂着的许匀。于远志是跆拳道高手,三两下就把两个混混解决了。   一行人出来,在路灯下,许匀才看清楚自己衣服的扣子都被扯开了,头发也乱糟糟的。   她伸手捂住衣领,张远见状,脱下外套给她。   于远志把醉醺醺的李忆扶上了车,“要不要送你们回去?”   许匀摇了摇头,张远提议,“去我家吧。先定定神。”   其实,于远志倒是没有意见,主要是看许匀,许匀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这样的狼狈,居然不想让盛浩宇看见。未必是怕,未必是赌气,也许仅仅是……   他伤害了她。   在他身边永远都得不到被保护的感觉。   一次,两次。   到最后,反而不肯再去试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张远给许匀倒了一杯热水。   许匀接过,说了声,“谢谢。”   于远志有事离开了,李忆在不远的沙发上睡着,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头枕着雪白的手臂,神情像个孩子。   许匀看着她,心里有种顿顿的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找她,更何况是在发生了今天早上的事后……   这样的妹妹,大多数人是宁肯不要的。   她低头喝了一杯热茶。   热茶氤氲,冲入眼眶,有种酸涩。张远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着她。沉默了一段时间,“上次的事,我还得谢谢你。”   许匀知道他说的是那个案子,“我没有帮多少忙。”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如果没有你,我知道,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放过我的。”   一切总是由她。   许匀站起身来,把西装还给他,“不早了,我该走了。”   他看了看她,忽然起身从房里拿出来一个礼物盒来,放在许匀的面前。   “你衣服破了。”张远微笑说:“这是我那次出差的时候买给你的,一直没来得及送给你。放在我这里也没有用,你留着吧。”   许匀盯着礼物盒,接过,涩着嗓子说了声,“谢谢。”   “不用一直说谢谢。”张远淡笑,随即又问:“你……是不是有心事?”看她神态一直不好。   许匀摇摇头。   她只是忽然想到。   如果那一次,他没有去出差,那天晚上她没有喝醉酒,也许现在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自己可能已经成了他的妻子,在他身边相夫教子……   她一直以为选自己爱的和选爱自己的都一样,不过是勉强。   一种是勉强别人爱上自己,一种是勉强自己爱上别人。   她一直不想勉强自己,却没有想到勉强别人更难,因为勉强别人的同时,你会不知不觉丧失自己。   爱着爱着连自己为什么爱都不知道了,只剩下了对那个人的执迷。   或许今天晚上的夜色太过柔和,许匀的心里忽然怅惘很多。   有时候从现在想想过去的事,真觉得遥远。   好像那个当初的许匀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现在的自己渐渐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小时候知道爱情不是一切,可现在的她总以为爱情是一切。   星移物换,人非昨是。   许匀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或许还没有回来。   他的确没有回来,许匀扶着李忆进来时,客厅里仍是冷寂寂的一片黑暗,所有的东西都在她出去时原来的位置上。   许匀把李忆扶进了她的房间睡下了,自己去洗了个热水澡。   头脑里是乱糟糟的一片东西,理不清抚不顺。   盛浩宇开门进来,见许匀的房间灯还亮着。   要不要跟她解释一下……昨天晚上他只是走错房间了,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今天早上本来是想跟她解释一下再走的,可是时间太紧了。   他走到门前,门没有关,他推门进去。   许匀在浴室里,放在房间内的手机却在震动着。   他原本想等她出来,可手机上却显示着张远两个字。   他按下接听键,听里面传出了张远在夜风寂寂中清朗的声音,“小匀,你的包丢在车上了,今天时间太晚了,来不及。你——”   他挂断了电话。   或许真正的冷战由此开始,两个人连面都见不着了。常常是她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去上班。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很快的,时间如流水。   王嫂回完老家后又重新回来,李忆也开学了,行李都搬去了学校。   李忆在走之前跟许匀说了一件事,“那个早上,我是跟你开玩笑的。”看着许匀这些日子以来,都都好像有心事一般,有些怏怏不乐。   现在又是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   她来来去去经过她身边好几趟,拿果汁,拿牛奶……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就是想跟你玩玩,那天晚上他一躺下就睡着了,我滚下床,不小心撞到了柜脚……”   看着许匀转过头来看她。   李忆抓了抓头发,呵呵干笑了一声,她没什么,只是正好看到许匀出来觉得好玩。就想看看她,会气成什么样子,结果到现在还是无动于衷……好像也不是无动于衷。   她晃了晃手中的牛奶盒,还有放在门边的行李,“我走了,以后不打扰你们了。”   回头时她又看了许匀一眼,她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李忆拉着行李走出门外轻呼了一声。   把他们两个弄成这样,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窗外的风把白色的窗帘吹起,有种干净明朗的气息。   又是一个盛满阳光的午后。   不知道她已经在这里看过多少个这样的午后沉沦下去,可仅仅和他结婚才半年多而已……好漫长好漫长,漫长到她居然已经没有心力再一点一点看着这样的午后消失掉……   是误会如何?不是误会如何?   真的重要吗?   亘在他们之间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自己好像永远是汪洋中的孤舟,四方是茫茫黄色的河水,奔腾涌动,无边无际,一直,一直都找不到可以着陆的岸点。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才发现放在案上的手机里已经有她打来的四个电话。他接通,同时拉开椅子坐下,“有什么事?”   “浩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微弱的声音被敲门声打断,“总经理,开会的时间到了。”   他点点头,“有什么重要的事?”   那边是沉默。   “我有点忙,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傍晚的时候他回到家里,只有王嫂一个人在擦花瓶,许匀不在,她的电话也已经打不通了……王嫂看见他很吃惊,“先生,您怎么会回来?”   他转头,听她继续说道:“您不是应该在医院吗?今天下午,太太的爷爷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死了呀!”   耳里只剩空洞洞的忙音,一遍一遍,无边无际,就好像自己终于从那艘孤船上落了下来,空寂无声,连呼救都找不到人……   茫茫的河水淹没了她。   她只是想要他在身边……   许匀抱膝坐在抢救室的门口,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地落了下去。   坚持不下去了,真的到极限了……   爱一个人爱到她这样,已经算是无比的失败。   她一直以为喜欢一个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付出没有回报,但是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原来他回报给她的是绝望。   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再没有勇气了,再找不到力量了……   爱到了极点,也就,绝望到了极点。   面前的抢救室是空荡荡的,爷爷在没有被推进来之前就已经断气了。这个世界上唯一最亲的人也离开了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死前的爷爷,一点一点涌出的褐色的血迹染红了他整个老旧的白背心,浑浊的眼睛像是鱼眼般的僵冷,许匀握着他的手,感觉到那粗糙瘦削的双手慢慢变冷……   她不自觉抱紧了自己。   通道里的灯是暗的。   没有人在乎到一直抱膝坐在那里的许匀,护士们端着药水,来来往来,往往来来……   几乎来不及关上车门,盛浩宇快步地跑向医院。整个心中都被一种巨大的悲恸所浸满,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不知道她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脑海中一直不断地回放着她那一句低哑微弱的“浩宇……”   他居然挂断了!   那是求救,也是最后一丝的无助。   穿过走廊,在拐角处,眼神触及到坐在靠椅上的他,他的脚步反而放慢了。她就像个受了伤的小兽,用回到母体般的方式抱住自己。   小匀……   心疼悲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提步走过去,却定住了。   “喝点水吧,小匀。”张远站在许匀面前,把纸杯递给她。许匀没有抬起头来,张远坐下,转头看了看许匀,从他接到护士的电话赶过来,她就已经是这样了。   几乎就这样坐了三个小时,一动不动,不发一语。如果不算他来之前的话……   他低头,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纸杯,热水的热气氤氲冒出,声音如同温暖的海潮,“小匀,你知道吗?在我七岁的时候,我的爷爷也去世了。”   他知道许匀不会有反应,他只继续说着:“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什么叫做悲伤。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好像有个人在我生命中永远地逝去了……偶尔,偶尔也会突然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人好像会把我抱在颈窝上,有人会用灰白的短胡子蹭我的脸,有人说话的声音老是像堵着沙子一样……”   张远淡淡笑起来,“后来,十五岁的时候,奶奶也去世了。我渐渐明白这是必然的,就好像有一天,我和你也终将离开这个人世一样。活了这么久,也只有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才知道当初的时间是多么的宝贵……”   他静静默然了一会儿,转头望向许匀,“哭出来吧。哪怕只是给自己一个放松的借口,哪怕只是为了所谓的一句‘在天有灵’,爷爷总是担心你……”   张远看到许匀忽然抓紧了裤腿,指节有清晰地暴露,紧接着她的背轻轻颤抖起来,他揉了揉她的长发,放下纸杯,伸手环住她。   抑制不住的呜咽从许匀颤抖的身体中逸出,几乎像是喘不过气了一般,断断续续,无法遏制……她的哭泣无法止住,抽气也越来越剧烈,“爷爷死了……”   张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眼里也有一丝涩意,“小匀,这个世界上会有天堂的。”   明明知道这不过是找来安慰自己安慰别人的言辞,也明明知道有时候人需要的便是自欺欺人,因为随着时间,悲痛总是会过去的……被无数的大事小情,被无数的悲欢离合,被无数的,无数的那么绵长那么绵长琐碎的时光……   没有什么真的能够永垂不朽。   生命本就是这舍不得,忘不掉的岁月。   只是,还是,又有一个人,在他的生命中,长久地逝去了……   “小匀。”在她和张远出医院的时候他才唤住她,许匀看样子已经好多了,只是眼神里如同古井一般平静无波,她转头对张远说:“你先回去吧。”   她毕竟还是别人的妻子,“好,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嗯。”许匀点点头。   回到了车上,许匀一言不发。只是把头靠在车窗上,眼神是空洞洞的,像是怅惘的风一样没有落脚点。   车在道路上行驶,穿过拥堵的人群,淹没在车流中,只剩旁边的梧桐树重复着一节一节往后退……似乎永无止境。   生命便是如此这般。   过去的,便是昨日。   而昨日已遥远。   “小匀。”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样子让他心疼。他本并不善于安慰人,只是此时此刻……   “爷爷的死,你别难过。”是这样的无力,他却说不出别的什么。只能感觉到许匀的指尖几乎没有一丝温度,他想握紧,但她却轻轻地从他掌心里退出去……   就像是已经没有了退路的最后一条路,如此无声而决绝。   她始终没有转过脸来看她,重心几乎都靠在车窗上。   他的掌心很温暖,却从来都给不了她。   许匀在房间里已经很久没出来。寂静的吃过饭,寂静地走回房里,除了不说一句话……几乎和平常一样。   没有开灯,里面也没有一丝动静。   盛浩宇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精力处理面前的文件了。他通过缝隙看着许匀的房间很久,指针在静默的客厅里滴滴答答地响着。   无比清晰。   他起身走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小匀。”   回应的是空虚的沉默,盛浩宇解释道:“对不起,小匀。”千言万语,能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一句,“今天下午我……”   他本想解释今天下午自己开了一个很重要的会。   然而……这样的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也不是真的忙到听她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盛浩宇再次敲了敲门,“先让我进去,好吗?”   房间里没有一丝声响,但是盛浩宇知道她并不是睡着了。他敲了敲门,“小匀。”伸手去旋把手,却发现它已经从里面锁上了。   几乎在同时,门把上冰凉的金属触碰感就已经沿着全身的脉络驶入内心,无法控制。他的手僵了一下,心似乎立刻就被腐蚀掉了,居然会有种害怕和恐慌的感觉。   “小匀,”盛浩宇拍了拍门,“对不起,是我错了,你让我进去,好吗?”   房间里像是空寂没有声音的牢笼,只剩拍门的声音空荡荡的周围在这个浩大而冰冷的家里。   “小匀……”   没有人回答他。   握着门把的手渐渐有些松僵,眼前的只是一栋冷冰冰的纹理木门,而掩藏在门后面的黑暗,孤独和绝望是他永远也无法体会到的。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地一败涂地,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竟然是这样地无能为力。   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她就在里面,也明明知道此时此刻,她该是多么的伤心和难过……   只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居然,什么都做不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许匀直到早上九点多才出来,她以为他已经去上班了。开门,外面的空气有些寒。她走到客厅的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清水倾入透明的玻璃杯中,他的声音却从背后忽然传来,“小匀。”   许匀的手顿了顿,然而很快地把水瓶放下,双手握着玻璃杯。她没有转身,也没有抬头,听着他的声音一步一步靠近,最终落在她不远的身后。   盛浩宇看了她很久,都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她的脸颊是那样的瘦削和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心疼的感觉裹挟住他,他伸手搭了搭她的肩,“你别难过。”   许匀不发一言。盛浩宇走到她的身侧,轻轻环住她的肩,抚摸着她的长发,“对不起,小匀。我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爷爷的事……我很抱歉。”   许匀脸靠着他略有些冰寒的西装,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不用抱歉。”她从他的怀抱中离开,声音沉静如冰水。   这曾经是她在那时候唯一想要的怀抱。只是此时此刻,变得如此刺骨。   “他是我爷爷,不是你爷爷。”   许匀从来没有说过如此冷淡而绝情的话,盛浩宇怔了怔,看着她放下水杯,正视着他说:“你娶的是我,不是我的家庭。”   “我们结婚半年多了,你所做的,不过是把我摒弃在那个家庭之外,所以你出一大笔钱让我的妈妈一家出国旅游,所以你让爷爷住在养老院……”说到爷爷,许匀慢慢的缓顿了一下,然而很快的压抑着吸了一口气,“半年多了,你居然从来都没有去看过他……”   许匀眼眶里有颤抖着的泪水。   她昨夜几乎是一夜未睡,那个时候哭不出来,只是攥着被角听他在外面敲门,心中那种被挖开的感觉一直空洞洞地提醒着她……   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着他,她却很容易的把自己心中的压抑发泄出来。   “你太自私了,你的眼里只有自己……”   而她,却太失败了。   她曾用全部的精力去爱面前这个男人,爱到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如此地卑微,如此地无用。   一向自诩理智的盛浩宇却在此时说不出一句话辩驳,许匀转头擦了擦眼泪,拿过桌子上的水走向房间。   算了,不想再说什么了,不要再说什么了。   一切都没有用了。   爷爷入土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那天是初秋的第一场大雨,天空似乎也在洗刷着夏日燥热的阴霾,整个城市被笼罩在灰蒙蒙的倾盆大雨中,街道上没有行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淡淡的潮色。   疲倦而沉默。   只有聊聊一些亲戚朋友来参加了葬礼。葬礼是张远一手筹办的,墓地的地址也都是张远选的,那些几乎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亲戚朋友从老家舟车劳顿后到来后,慰问几句,又很快地舟车劳顿地离开……   雨丝缠住了整个世界,那片灰色的墓地上的单薄的站着的那几个人显得那样的孤独和冷清。许匀在爷爷的碑前站了很久,旁边的张远一直在为她撑伞。   盛浩宇坐在不远的车上,许匀没有邀请他。   李忆也来了,身后还有一些浓妆艳抹的狐朋狗友,随着李忆站了一会儿,便开始不耐烦起来,“李忆,什么时候结束啊,还有事呢?要不我们先走吧?”   雨还在下着。李忆看了看几乎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墓碑上相片的许匀,又看了看旁边聊聊几个吊唁的人,她朝许匀说:“喂,我先走了!”   许匀转头看她,眼神在雨丝里分不清具体的情绪。   但是她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快步走入雨中,突然甩了李忆一个巴掌……这个巴掌即便在雨中依旧掷地有声,几乎所有人都懵了,连李忆也是,她捂着半红的脸,声音里有着恼怒,“你凭什么打我?!”   许匀看着她,“他是你爷爷。”   “他不是我的爷爷!”大雨似乎总是能把人内心所有的挣扎和彷徨全都暴露出来,“你也不是我的姐姐!这么多年了,他有管过我和我妈吗?他心里就只有你一个孙女!”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妹的挣扎,冲干净了妆容的李忆和许匀看起来竟然是奇异的相似,在雨中即便是仅仅几句话都有让人心力交瘁的感觉。   张远走过去,为雨中淋湿的许匀打上伞。   许匀看着她,嘴唇颤抖着。   “为什么你从来只想到自己,为什么你从来不为别人考虑?!你知道吗?这些年来爷爷每个月的一半的工资都会寄给你和你妈妈,你知道吗?爷爷死前最后的一件事是让我照顾你,因为他觉得愧对你……你知道吗?!”   “你从来都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他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真心对你好的人……”失去至亲的人的巨大悲痛让许匀的声音渐渐只剩下低吟的哽咽。   她用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在了,这个世上只剩了她一个人。   李忆发白的嘴唇倔强地抿着,望着蹲着的许匀,眼眶里却有颤动着的水光,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大雨覆盖住了整个世界。   爷爷的葬礼过后,许匀的情绪慢慢的好转了。虽然常常眼神淡淡的不说话,可是别人故意引她笑时,她也会慢慢笑起来。   然而唯一会对着笑不起来的人,只有盛浩宇。   葬礼后三日,有一日回来,发现许匀的房门口是开着的,这些日子她总是早出晚归,也不跟他说一句话……   盛浩宇来不及放下钥匙就走到房门口,却发现许匀在收拾东西。   听到他来的动静也没有停下。她拉上行李箱上的拉链,把行李箱从床上放下来,转过头面容平静地说:“我们离婚吧。”   是在爷爷下葬那天就做好的决定,现在说出来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虽然知道因为爷爷的事,许匀对他已经非常失望,但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婚这个词,“小匀……”还没等他说完,许匀拉着箱子走过他面前,把已经签了自己名字的离婚协议书放在客厅的桌上,“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你签上名字就可以了。”   盛浩宇才似乎有种猛然惊醒的感觉,“你先别冲动,我们再谈谈好吗?”   许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也没有什么必要把两个人再联系在一起。   盛浩宇上前牵住她拉行李箱的手,“小匀,这些日子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错了。你先别冲动,我们再谈谈。”   许匀转过脸摇摇头,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也不想再面对他。   正在这沉默之间,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没有人动,它一直光耀地闪烁着,许匀也只是默然,神情平缓。   他按断了,然而很快地它又响了起来,几乎没有停的意愿似的……   盛浩宇神情闪过一丝不耐,拉着许匀,腾出另外一只手接通。   “总经理,Mr Smith已经到了,还有十分钟就要……”   他忽然想起来,今天下午有个非常大的案子。   整个公司为了这个案子整整筹备了两年,如果签约成功浩宇集团将可以得到二十亿美元的投资,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目前方案已经谈拢,下午就是签约的时间,之后Mr smith就会飞往德国……   这是他自从接任浩宇以来接到了最大的案子,也是整个浩宇集团的员工翘首以盼的机会。   他绝不能错失。   “小匀,你先别走。”盛浩宇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揽在怀中抱了一下,亲吻她的发丝,手臂微微用力,“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别走,好吗?”盛浩宇望着她。   许匀只是静静地垂着眼睛,直到一瞬间他松开她的手……   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帘拉上了,好像一个巨大的暗色舞台。   没有聚光灯打下来,也没有观众。   就如同看着自己身处在这孤独的广阔的空间,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自演自唱,自说自话……她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唇角有些凉凉的苍白色,像是自嘲,又像是最后一次见证自己的失败。   你知道吗?不可能了,再也没有可能了……   我不可能等你一次又一次。   盛浩宇开车行驶在高速马路上,面前闪起了红灯。他停下车,看着红灯一明一暗地闪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抓住最后的机会呼吸一样……   那样的紧凑和不安。   他心中也有类似的感觉。   以往的他,事业就是一切。碰到公事几乎所有的私事都能放下,只是现在的他内心居然没有一点期待那个案子签约成功后的荣光,只是心中隐隐有种压抑的膨胀感。   似乎不对,似乎不是这样的……   她一直低着头,她没有回应他只言片语……忽然想起她的那句,“你太自私了,你的眼里只有自己……”   几乎有一种致命的痛感。   红灯闪烁的速度像是加快了,周边的车子都蓄势待发。   盛浩宇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个疑问:到底是那二十亿美元重要,还是她重要?他没有给自己回答,而是很快地,冲过红灯,拐弯回头……   心中紧张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脑海中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不能让她走,不能让她离开。   居然从来没有这样害怕失去过,他太依赖她给他的爱,所以一直以为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离开他的身边……   只是想到……或许她会真的离开他,她的沉默,她眼神里像是有什么缓缓消失不见的样子……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的感觉汹涌袭来,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不禁用上了力气,猛刹车停住的时候,脑海里居然只有一句话,"小匀,你不要走!”   可是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刚刚跑下车的同时,一辆红色的计程车正关上车门离开……   客厅里是空荡荡的,盛浩宇停在门口,门口的光浅浅流进这幽暗的空间,却照不亮全部。   他缓缓走过去,看着客厅的桌上放着一份文件,一把钥匙,还有一只闪耀的戒指。   “你真的打算离婚了?”韩月把刚斟好的茶递给许匀,许匀接过,点点头,“可能还要麻烦你了,我现在还没有地方住。”   韩月拍着胸口,“没事,欢迎打扰。你跟我做伴才正好呢,省得我一个人孤零零,寂寞寞的。”韩月勾住她的手臂,把头靠在许匀的肩上。   “对了,他肯离婚吗?”撒娇中的韩月忽然抬起头问,许匀摇了摇头,回答地却是,“应该会吧。”实际上她是不知道,但是无论他肯不肯离婚,他们之间也合不到一起去了。   “唉。”韩月拨了拨她的长发,许匀的事真让人扼腕叹息,“你们两个也真是的,怎么就会弄到这个地步?”   本以为是一个幸福的灰姑娘的童话,可是却仅仅在维持了半年多的婚姻后,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不由得不让人唏嘘感叹。   看着许匀低下头,韩月又直起身子来说:“小匀,你别自责。你已经为这份爱尽了全部的力了,是他不懂得珍惜你。”   许匀看着韩月,轻“嗯”了一声。   也许谁都有错,也也许谁都没有错。   是她爱上他,是她明明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仍勇往直前地闯进去,也许这一切都是她该得的,也是必然的。   韩月起身去上厕所了,许匀坐了一会儿。门铃声忽然响了,许匀放下茶杯,过去开门,然而在看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就是下意识地关门,只是那个人撑住了,她关不上。   “小匀。”   许匀放弃了抵抗,背过身子。盛浩宇上前抱住她,感受着怀中的她,用着永远都不想放开的气力,头埋在她的颈窝间,沉沉地说:“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原谅我。”   他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祈求过。   许匀不回应一句,他把她翻转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我答应你,再也不会伤害你,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你回到我身边,好吗?”   许匀望着他,仍旧不说一句话。   盛浩宇紧紧地抱住许匀,“是我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许匀终于伸手轻轻推开他,语气平淡,“算了,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求你,别再来缠着我,也别再来……伤害我。   盛浩宇不肯,她说的不肯,也不肯放开她。原来他真的不能够忍受失去她,一点点都不能。韩月从厕所出来,见此情况,一把推开盛浩宇,“你别再来缠着她了!你这样的男人,难道以为有钱就是一切?”   “我……”   许匀想劝阻韩月,韩月却已经子弹上机关枪,噼里啪啦连发。   “小匀嫁给你那么久,你给过她什么?!她伤心的时候你在过她身边吗,她难过的时候,你在过她身边了?”   “别说了——”   “不,我要说!你忍那么多干什么?就为了这个不珍惜你的男人?!”韩月忽然一把捋起许匀的袖子,上面是一个非常大的紫色伤疤,“你看到了吗?两个星期前就被烫伤了,你们那里有人关心过她吗?有人在乎过她吗?还是回来我帮她敷的药……”   许匀转过脸,只能看到她抬手按了按眼角。   “除了伤痛和难过,你还给过她什么?她凭什么原谅你?!就因为她爱你你就可以对她胡作非为,现在她不爱你了,你就跑来摇尾乞怜了!告诉你,别以为你有钱就了不起,就算你再有钱一百倍,我们都不稀罕!”   韩月拿起扫把想把盛浩宇赶出去,盛浩宇只是看着许匀,满目的痛色。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居然会让她受到那么大的伤害,可是此时此刻,他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臭男人,滚出去!”韩月砰的一声关上门。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拍摄到许匀提着行李箱离开,灰姑娘的传奇只持续不到一年便落幕,一时轰动,风声很快地传到了盛夫人的耳中。   这日,盛夫人走进了盛浩宇的办公室。   “浩宇。你和许匀的事打算怎么解决?”盛夫人摘下白色的大幅礼帽,抱着双臂看着面前从她进来就几乎没有太大反应的儿子。很快地,她从斑马纹中的包中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面上,推到盛浩宇面前。   盛浩宇的笔才放下,转头看了看文件,那是一份财产协议书。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你去找过她?”   盛夫人点头,“是。”捋过后裙坐在沙发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她答应我不分我们盛家任何财产。”   本以为会抗争或者至少争辩一下的许匀只是静静听完她的来意后微微笑了一下,接过协议书就签了,而且也只提了一个条件——盛浩宇必须先签离婚协议书。   仿佛他比盛浩宇还要急着离婚似的。不过也因为这样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   “下面的一份就是离婚协议书,签了字之后,她和我们盛家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盛浩宇盯着财产协议书上“许匀”两个清秀的字,放下,干涸的黑色水笔字有种刺目的光泽,继续转头处理自己的公事,“我不会签的。”   更不可能跟她离婚。   “浩宇。”盛夫人的声音有些威严,“你长这么大了?居然还不懂事!原本娶许匀就已经是一个错误,你们两个相处不下来,这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她不分你的财产,那你也不必心怀愧疚。你一向冷智理性,现在这是怎么了?你的抱负呢?!为了个女人居然弄成这副样子?!”   看盛浩宇没有丝毫的反应,她继续说道:“你放心,依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   “出去。”   高雅的餐厅内,阳光在透明的玻璃桌上漾出七彩的光,陈优望着面前的许匀,“今天盛阿姨找你,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许匀轻轻摇了摇头,她都习惯了,还有什么往不往心里去的。   陈优淡淡笑着,放下手中的酒杯,“决定好了吗?跟他离婚,不分他一分钱的财产?”   “我不想要他的钱。”   她也并不是因为他有钱才喜欢他。韩月劝她多拿一些盛浩宇的钱,而她却只想要回自己当初平静的生活,不想再去争执,不想再去烦乱,不想再去面对那么多是是非非。   “你怪他吗?   “不。”   爱是一回事,相处又是一回事。   不是谁的错,是爱的错。因为根本不该爱,不该产生任何交集。   “你比他坚强理性。”陈优回答:“爱的时候勇往直前,不爱了就急流勇退,不再烦扰。反观他——”她淡淡一笑。   喜欢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和表达,离开了又舍不得,放不掉。   她还记得,有一天晚上,他喝醉了,拉着她的手一直叫许匀的名字,让她不要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陈优把红酒放在桌子上,红酒微微荡漾着,看着液体起伏,也有种明白清楚却无奈的感慨,“很多人都说他对你不好,却没有人明白,是你改变了他。”   “从小到大,他原本就是这样自我冷酷的人,全身心只有他的事业。然而他却因为你……把所有的规则都打破。”   作为他从小长大的好朋友的她,在国外那么多年了,他来看她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可是许匀呢?她知道,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等在她楼下吗?   许匀望着她,沉默了很久。   “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也是最……合适他的人。   陈优端起红酒,左手顶着右手的手肘,看着杯中液体红色的酒光,“却不是他最爱的人。”。   夜。   “啪”房间的灯打开了,照亮一切清晰明动的物体,空荡荡地,越大越冷寂。盛浩宇把钥匙放在一边,有清脆地碰撞桌面的声响。   清晰得异常,连带自己慢慢走过地板空洞的回响……   只剩自己一个人。   她的房间空荡荡的……盛浩宇转头看了一眼,很快就没有再看下去。   漫长地,漫长地让工作麻痹自己,回到当初的理智分明,不为所动。   只是一种压抑着的情绪总是会忽然漫无目的地侵袭来,他的笔尖常常会在文件上方停住,落不下去。   怎么也不敢相信是真的失去了她。   也或许只有在真正明白了这失去的滋味后,才知道那个人在自己的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盛浩宇看着那对公仔娃娃一直都没有回过神来,眼神里仿佛一直有什么东西在腐蚀着理智和记忆一样,所有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化成碎片袭来……   手机忽然响了,盛浩宇捏了捏鼻梁,接过电话。   但是很快地,他黑色的瞳仁微微收缩,连声音也不自觉兴奋了一个语调,“小匀?你肯见我?好,我马上过去。”   灯火辉明的咖啡馆内,许匀慢慢搅动着白色瓷杯里褐色的咖啡。   形成一个漩涡,很快地又慢慢沉静下来。   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只是不想再有挂碍。   有些事情如果真的下定决心,就不想再拖下去,也不想再负累。其实,陈优说得很对,她实际上是个非常绝情的人。   爱和不爱总是分得太清楚,太清楚。   盛浩宇有些兴奋,一坐下来就盖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小匀。”   许匀慢慢抽回手,牵了牵嘴角,“我有事跟你说。”   “好。”盛浩宇回答得非常爽快。她能主动约见他,已经让他非常惊喜了。   许匀收在桌子上的手指轻轻缩了缩,“听盛夫人说,你不肯签离婚协议书,是吗?”   “她还去找过你?”   许匀低头,略过这个话题,“你还是签了吧,对我们大家都好。”   喜悦的火焰在他瞳仁中渐渐平复下来,只剩下了夜色下冷湿的灰烬一般无波沉静,他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匀继续搅动着咖啡,“以前是我太自作多情,也太自不量力……”许匀泛着一丝苍白的嘴唇轻轻笑了一下,“是我的错,我们原本就不合适。其实,依你的条件你完全可以找到比我更好,更优秀,更适合你的女孩——”   “不,我只要你。”盛浩宇打断得非常坚决。   许匀微微怔了一下,抬起头看他,望入他深邃的眼眸时又很快地低下来,咖啡不自觉地漩涡转动着,奶白相间在其中。   这是何苦呢?   “我来找你是想让你签了这份协议书。”许匀把包里的文件推到了他的面前,明明已经是决定好了的东西,但是她到现在还是居然会有一丝心软。   她爱到累了,可仍然是爱,从没有放过手。   只是现在她怕了,也倦了。   奢望一份真挚梦幻中的爱情太难太难,那么多人擦肩而过,有缘无分的,有分无缘的,无缘无份的,哪怕有缘有份,又真的能保证厮守终生吗?   幸福到底是什么呢?即便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不能快乐的话。   那么幸福就不仅仅是爱吧。   也许还需要别的东西。   盛浩宇没有看协议书,而是郑重地拉着她的手,不让她挣脱,“再给我一次机会,小匀,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若是真的还对我有一些情分,就请给我自由。”许匀没有反抗,声音却变得清晰理智起来。   不要再纠缠下去,真的不要。   “其实就算你不签,分居两年之后我们还是可以离婚的。”许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些,“只是,我不想再等了。”   她终于直视盛浩宇。   不想再一次又一次受伤下去。喜欢那个人,常常是因为他温柔或者体贴,或者帅气或者阳光,那么是喜欢的东西,所以也应该是让自己快乐的东西。   如果有一天那个人变质了,那么就不会再有自己再爱下去的动力了。   为什么人走着走着总是容易丢失最初的目标?   喜欢那个人是因为跟他在一起的感觉能够让自己快乐呀,甚至一个人要跟另一个人在一起也只是想要陪伴,想要安慰,想要一个人一直一直在你身边。   只是为什么,渐渐地,只变成了爱他这个人,却不知道为什么而爱呢?   盛浩宇的手有些僵硬,韩月曾经对他说:“你只考虑着自己,你失去了她你不甘,你痛苦,你悔恨,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她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她为你哭过多少次!难道只是因为女人感性,那么眼泪就不值钱吗?你的痛苦就是痛苦,她的痛苦就不是痛苦。如果有一天她不再爱你了,你到底凭什么让她跟你在一起? ”   与此同时,许匀有些冰凉的手再次从他手里抽了回去。   盛浩宇吸了一口气,拿起水笔,刚要落笔的时候却还是顿了一下。   有些颤抖,但他闭了闭眼睛,很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他终于签下了名字,许匀觉得自己连着心的地方好像就根经脉从此割断了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但是她只是静静看着,无法分清失落和轻松。   面对自己曾经深深地,深深地爱着的人,居然也可以这样的木然。   没有解释,没有因果,没有得失,没有对错,他们之间已经彻底地……结束了。   许匀在韩月的帮助下很快又找了一份工作,也租了一间新的房子。   好像从新有了一个新起点,周围的一切都是新鲜的模样,韩月照顾到她这个“病人”常常和她一起出去逛街购物,渐渐地,许匀觉得那段经历很快可以在自己的生命中抹去。   这段时间,张远一直陪伴左右。   韩月都开玩笑说,可以让他们再续前缘。许匀总是笑笑不予作答。张远的心思她明白也很感动,只是现在真的还没有心情想这个。   墓碑前。   许匀在这个几乎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仍是有些无法接受爷爷就这样离她远去的事实,但是她明白有些事情在生命中原本就无可奈何。   这几个月来,许匀学会了常常来看爷爷,跟爷爷说说心里话。看着墓碑上那个慈祥老人安静的笑容,许匀的心总会很容易就会平静下来。   也许在死亡面前什么都不是,生命原来是这么短,这么短,为什么要花那么宝贵的时间去苛责,怀疑,贬低自己,不如快快乐乐地生活着。   风把她的长发吹起来,天气已经有些冷了。   许匀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眼前的她仿佛一瞬间从一个单纯的女生长大成人,眼里有了更多看不清楚的沧桑和沉淀。   天空忽然阴了一块,许匀抬头看。   张远撑着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旁边,“快下雨了。”   许匀点点头。   “我送你回去。”   许匀望向张远,张远的笑容温润而安静,“我答应过爷爷要一直照顾你,小匀,让我照顾你好吗?”   许匀太大反应地转过头,盯着爷爷的相片,“我结过婚。”   “我知道。”张远笑笑,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中,“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喜欢的人只是你。”   张远揽过她的肩,“所有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在挂怀了。让我们回到原来吧。”他不计较她曾经的坚决和伤害,也不计较她现在心中爱的人到底是谁。   只是因为自己一直喜欢她,所以想站在她身边保护她。   “好。” 沉默了很久的许匀轻轻地回答。   看着爷爷相片的眼神也渐渐清淡起来,似乎雾气都慢慢散光了。   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的身上有种淡淡的味道,让人一直很安心。   如果把那段记忆切除,把那个人从自己的生命抹去,会不会还能够回到当初的纯净无暇?她从来没有试图记起,也从来没有试图忘记。   好像明明知道,那个人和那段时光就深深隐匿在自己的脑海内,仍是带着隔岸观火,漠不关心的态度面对着。   偶尔会想起,但很快会被脑海中的洪流冲散。那些琐碎的事物一直让心变得简单而干净。和张远在一起的日子,没有惊心动魄的激动和忐忑,却有着如同空山新雨般的随和和简单。   她毕竟已经不是小孩子,不是曾经勇敢到可怜,为爱付出一切的时候。   在面对着喜欢与不喜欢,爱或不爱的问题上,看到的不仅仅是自己单纯的心意,也或者有别人的体贴与关怀,也或者有相处的融洽和矛盾。   学着放开心胸去接受一切,把原来自己杯子里的水倒出去,才能接受新鲜的液体。   在和张远再次相处之后,两个人居然有种“老夫老妻”般的默契,对于他们的复合很多朋友也抱着支持和赞赏的态度,甚至张远的爸爸妈妈对许匀也依旧很好。   许匀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能够碰上张远,还有那么好的一家人。   只是关于盛浩宇,自从那次咖啡馆签字离婚后,许匀就再也没有看过他。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浩宇。”陈优敲了敲门,得到一声请进后,她选开门,抱着文件站在门口,“还这么忙?中午了,出去吃饭吧。”   盛浩宇头也没抬起来,“不用了,我还有些事做。”   陈优走进房门。因为盛浩宇帮了她的忙,两家公司现在有很多的事物需要共同的合作和处理,和盛浩宇接触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可是他现在却总是比以前还忙。   “今天我刚刚签成了一宗案子,不陪我庆祝一下?”一向娴静的陈优的语气有些调皮,“作为浩宇的总经理,怎么能不身先士卒地犒赏优秀员工?”   陈优推了推他的肩,盛浩宇才抬起头来,有些无奈。   陈优夺过他手中的笔,“陪我出去吧。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跟你一起吃饭了。”被她缠得没有办法,盛浩宇只好起身,挽起身后搭在长椅上的西装,“好了,我们出去吧。”   陈优笑起来,眼神明亮。   自从和许匀分开之后,盛浩宇只是一心忙在工作上,几乎是日也忙,夜也忙,除了话一直都很少,对人却和善了不少。   许匀和盛浩宇的婚姻虽然是以失败告终,可有些事情未必不能因祸得福。   两个人并肩走出浩宇集团的高楼大厦,期间谈论得最多的就是公司的案子。对于各自的私生活,两个人都非常默契地避而不谈。   陈优虽然知道盛浩宇的心还是一直在许匀身上,但她还是有信心等下去。   刚刚上车,黑色流畅线性的宝马在人流拥堵的马路上行驶。   “浩宇,我们去哪吃饭?”   盛浩宇点过一根烟,正好遇上红灯,他吐出一口白烟,手搭在方向盘上,“你决定吧。”   陈优通过车镜看他一直平静甚至于漠然的脸,“去我们常去的那间法国餐厅怎么样?”   盛浩宇点点头,漫不经心。   香烟让整个车里都有一种沉闷的燃烧的味道。一时的沉默让这气氛无端变得冷凝起来,车流停在他们的身边,有很多行人在眼前匆匆走过。   盛浩宇的眼神一直冷定地望着前方,他的瞳孔猝然加深了一下。   与此同时,陈优也看到了人行道的斑马线上,张远正牵着许匀的手,像是大街小巷中约会的情侣,神态非常亲昵,说说笑笑地过了马路。   盛浩宇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渐渐的发紧,露出清晰的骨节,陈优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提醒:“绿灯了,可以开车了。”   盛浩宇的眼神才从许匀身上拉回来,转动方向盘。   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而他却融入了这滚滚的车流,无边无际,汹涌滚来。   盛浩宇心中有种痛,说不清楚,以至于冷淡无情。只是他明白,他还是没有放开掉,从来没有放开过。   即便不去找她,即便尝试着不去知道她的任何消息,即便只想把她当做他从前无数个分分合合的女朋友,即便一直以为爱情在自己心中不算什么,他还是无法把她从他的生命中完全地抹去。   和陈优吃完午饭后,很快地,盛浩宇又重新回到了商场上拼杀。一直以来,事业就是他的生命,也是他的战场,也因为在事业上,他区别与一般人,甚至高于一般人。   甚至和许匀婚姻的破裂,也大抵是因为在事业和婚姻的抉择中他选择了事业。   他是一个很少会后悔的人,甚至也很少做出如果当时那样,如果当时这样的假设,只是有时候,念及失去许匀,他仍会有种难以述说的怅惘。   特别是每当一个人回到那空荡荡的房间时,那种感觉就会特别的强烈,几乎无法遏制住。   有时候会想念她做的饭菜,有时候会想念她睡着时轻温的呼吸,有时候会想念她笑起来略带羞涩的样子……   在别人眼中的许匀一直都不出众,既不是妖娆多姿的美女,也不是有着高贵自立气质的白领,只是……在盛浩宇心中许匀一直是独特的,无法被任何人取代。   盛浩宇端着酒杯,心思却完全落不到面前的话题上。转眼看过去,许匀和张远两个人在不远处并肩背对着他,像是在说些什么。   周围的宾客说说笑笑,热闹之至。   张远的那个案子终于水落石出了,查出了浩宇集团真正泄密的人,罪犯已经被逮捕了了,美国的斯瑞克医院经过商量之后,决定同时采纳双方的案子。   本是竞争对手的浩宇和宏图,一瞬间就变成了合作伙伴。   而这场盛大的典礼也正是为浩宇和宏图的首次合作而举办的。不过盛浩宇没有想到,能够在这里见到许匀。   张远停职三个月后,因为宏图老板的极力挽留,还是回到了宏图上班。而许匀则是他今日的舞伴。   不得不说缘分真是奇妙,想不到分分合合,依旧是他和陈优,许匀和张远。   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商界英豪的谈话上,金融,股票,房地产,升值,合作,商案……居然突然有些累了的感觉。   有时候会突然想,她现在过得快乐吗?比跟自己在一起时开心吗?   聊聊寒暄了几句后,盛浩宇不知不觉走到酒店的阳台上,夜风缓缓吹来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也正站在阳台上吹风。   听见声响,许匀转头,看见他的时候,牵着嘴角笑了笑,像是跟很普通的人打招呼一样,又很快地转回去了。   盛浩宇在她身后定住了一会儿,走到阳台的另一边,眺望夜空。   明月如银盘,寒光微散,天幕无星。   盛浩宇没有看多久,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几乎隔着两米距离的许匀的侧脸上,今天看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不像是爷爷刚去世时那般的瘦削苍白,毫无血色,现在面对着旁边的人都会带着一种宁静明快的微笑,甚至都没有了以前羞涩和局促的感觉。   “小匀。”   许匀转头看他,没有太大反应。   现在他们是离了婚的关系,只是最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朋友。   盛浩宇能从她眼神里读出这样的讯息,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望入她的眼眸一段时间后,他忽然问:“如果你——”   没有再问下去的机会。   不远处有张远的喊声。许匀回过头,眼神里很快地泄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然而望向身边盛浩宇的时候,她的笑意很快就变成了一种平和的冷淡,“失陪了。”   并不是还挂怀,只是还没有完全地想过该面对时的状态。   所以,就算自己的态度显得那么的不礼貌,她也已经不在乎。   许匀走到室内辉煌的水晶灯光中,所有人都立在了舞池上,等待音乐响起。   是这个圆月的夜晚的第一支舞。   许匀把手放到张远的手心上,和他翩翩跳起了第一支舞。她还是有些生疏和笨拙,但是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张远对她也很包容,两个人跳的时候居然有种闯祸的孩子般的欢快。   音乐停下的时候,许匀刚想下场,张远却忽然拉住了她。   紧接着,她看到张远单膝跪地,手里捧着一盒暗红色的戒指盒,“嫁给我。”话音伴随着戒指盒打开的光芒的盛放而响起,张远的眼睛却深如窗外的夜幕。   许匀惊得呆在原地。   周围很快地聚集了一群的人,明白这是在求婚后,很多人都兴奋得睁大了眼睛,目光都落在了许匀身上。   许匀完全不知道说什么。空白又一次占据了头脑。周边开始想起了规律的拍掌声,“嫁给他,嫁给他……”   许匀才有些回过神来,面前的张远微笑着再次重复,“嫁给我。”   看着张远的笑容,许匀突然安心下来。稍后,她点点头,周围立刻响起了拍掌和欢呼的叫声,张远把戒指套入许匀的无名指上,紧接着把她抱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大圈。   许匀的思绪被这欢声,掌声,兴奋而热烈的拥抱和转圈包裹着,直到张远一直静静地抱着她站在原地,只能感觉到对方砰砰的心跳的时候,她才慢慢说出来,“太快了。”   这样太快了,她才刚离婚不久。   张远今日却已经特别的开心,在旁边的人的拍掌欢呼声中,他没有放开许匀:“不,一点都不快。”   她不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当初如果不是盛浩宇,他和许匀或许早就结婚了。但是现在也没有关系,他不会再那么轻易地放手了。   自从他们两个确定结婚之后,很多朋友都跑来恭贺。特别是韩月,韩月一直声明自己特别有先见之名,一直都了解“许匀最后还是得回到张远身边”。   许匀原本想先答应结婚,以后的事再说。   可是一向对她包容体贴的张远对这件事态度确是非常坚决,他几乎是等不及就要跟她结婚,同时,迫于张爸爸和张妈妈急于想要抱孙子的想法,居然早早地就把婚期定下来了。   许匀开始还有点犹豫。后来经过张爸爸张妈妈,张远和韩月的轮番劝解也就答应了。她和张远在盛浩宇出现之前就有着结婚的打算,更因为爷爷去世了,张妈妈心疼许匀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租来的房子里而急急要求让他们结婚,让许匀搬到自己的家里来。   这样的生活是既定而安稳的,许匀甚至都可以才想得出来未来自己生活的光景。   其实这样很好,或早或迟都是一样。   能够碰得到张远这样的好男人,是她的运气。   只是许匀也没有忘记她点头的那一刹那,自己曾不自觉地望向一直站在阳台那边的盛浩宇,在半明半暗的月色下她看不太清楚他的神色。   但能感觉到他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许匀知道自己和他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只是有时候,想到自己马上就会生活在张远的身边,和他再也没有一丝可能的时候,心仍会有种无法明说的感慨。   但是这种感觉都只是一瞬,像是偶尔突然想起高中时的一件糗事,或者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有过好感和暧昧的一位同学,总是会不自觉地笑笑,在心里挥挥手说:“都是当年的事了。”   那些思绪就会真的从脑海里流走。   夜。   许匀刚刚才加班回家,走到楼底一棵榕树下按了按太阳穴。   真的有些累了,幸亏明天是星期六不用上班。想不到一向被别人称做勤奋沉稳的许匀也会对工作产生倦怠的心理,马马虎虎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就立刻回来休息了。   许匀觉得好笑,也许真的是自己成熟了,融于世故了。对于以前一直斤斤计较的东西反而不甚在意,有些东西马虎马虎也就过去了,看待周围的人和关系也都能渐渐明白一些语调中的微妙。不是任打任挨,也不是任索任求。   许匀才走几步,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一种不祥的感觉袭来。   她加快走几步,后面的脚步声也跟着走了几步。   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还来不及想出什么措施的时候,一个人影从身后突然抱住了她,吓得许匀一大惊,感觉心都快从胸口里蹦出来了。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酒味和清醒的声音,“小匀……”   许匀才把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放下来,分辨出了那是盛浩宇的声音。   “你喝酒了?”   身后的人只把许匀抱得更紧,许匀转身推开他,盛浩宇却在她转过身来时又把她抱住了,声音有种浓浓的祈求,“别走,小匀,别走好吗?”   许匀抓着他西装的袖子推他,“你别这样。”   “对不起,以前的事是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看到她和别人拥抱,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是那么的强烈,痛得连他一向的自尊和骄傲都不顾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酒意上脑,盛浩宇的声音慢慢变得沉顿起来,但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拥住许匀。   许匀推他的手停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总有一天你会忘了我的。”   现在这样也不过是一时的骄傲耍的怪,也许他不能接受是她先提出分手的,也不能接受,她这么快就能忘记他投入别人的怀抱……   “不。”盛浩宇闭眼回答:“我爱你,小匀。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许匀有些诧异,然而慢慢沉静下来,只觉怅然和遗憾。如果他们在一起的那么多时间他跟她这样说,哪怕只是一句,她都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但是现在……已经于事无补了。   “你回去吧。”许匀推开他,“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许匀刚转身,盛浩宇猛地从身后抱住她,“别走,真的别走。”   醉酒的盛浩宇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前冷淡高贵的模样,只有不停地念着。   许匀心里有种顿顿的痛,什么时候不是她为这个男人伤得最深,总以为他对自己也只是一时的兴趣或者热忱。   然而听到那一句“我爱你”的时候,她仍是会难过。   曾经多少次,多少次在心里默默地等待过他的这句话,但他从来没有说过,从来没有。   现在的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傻得为爱付出一切的女孩子了,早已经不是为了他一个笑容就肝脑涂地地扑上去的女孩子了。   爱情里有太多的计较和思量,她是直到今天才学会一点的。   许匀推他的手,“你放手吧。”   “我不放。”   因为知道,只要这次放开她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他反而加紧抱住了她。   许匀闭上眼睛,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后。盛浩宇只在后面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含糊细微,许匀知道他是喝醉了。   转过身子扶住他,他几乎连路都不能走了,许匀叹了一口气,“我送你回去吧。”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再次回到当初的那个“家”里,许匀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这里几乎没变,一样的冷清和单调,却一直很符合他的风格。   说实话,她真的没有怪过盛浩宇。是自己一股脑地要扑上去的,没有任何人强迫她,而自己当初喜欢的盛浩宇不就是那样尊贵而专横的脾气吗?   有什么好责怪的?   她用过自己全身心的力量去爱他,她没有后悔过。   许匀刚刚扶着他进门,王嫂就走了过来,“先生你怎么又喝醉——”看到许匀却是一惊,继而展现笑容,“太太,你回来了!”   其实以往都是陈优送盛浩宇回来,或是司机送他回来。虽然陈优很好,可是王嫂还是比较喜欢许匀。   太太?   久违的称呼,许匀扶着盛浩宇微笑:”王嫂,他喝醉了,我送他回来。”王嫂点点头,但并没有去扶过盛浩宇,只说道:“太太回来就好了。先生这些日子一直都想着太太,每个晚上都喝酒。夫妻总有吵架的时候,床头打架床尾和,不要再争一时之气了。先生也可怜,太太还是回来吧。”王嫂边说着,边领着许匀进了盛浩宇的房间。   进了这间卧室,许匀才发现,整个卧室的布置一点都没变。   房间拉着厚重的窗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酒味,很快地,许匀就在床头看到了好几个空着的酒瓶,还有那对公仔娃娃,但是枕头旁边确是许匀和他的一张合照。   合力跟王嫂把盛浩宇扶在床上睡着了,许匀看了看酒醉的他,又看了看四周。   好久不见的房间。   她和他在这里度过了多少个夜晚,有过欢乐也有过痛苦和绝望,到现在却仿佛梦境一场,他还遗留在那里吗?   许匀没有继续想下去,理了理发丝,笑道:“我该走了。”   “别走啊,太太,你不打算回来了?”   许匀摇摇头,“我要结婚了。”   王嫂怔了怔,睡在床上的盛浩宇似乎极不安稳,忽然念了一声,“小匀……”   许匀和王嫂都回过头去看,王嫂说:“何必要搞成这样呢?夫妻之间哪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看先生也是真心对太太,为什么你不给他一个机会?”   对于外人,有些内情真的是不足道。   许匀没有说什么,王嫂很快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快步走出去了。许匀没防备地忽然听到门咔嚓一声关上了。   许匀走过去敲了敲,外面却只传来了王嫂语重心长地声音,“太太,您还是跟先生好好谈谈吧。明早我回来开门的。”   “王嫂,王嫂……”许匀拍着门,脚步声却渐渐地远去了。   许匀无奈,没有想到王嫂居然也会如此管闲事。每个人都想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可是两个人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快乐就不管了吗?   许匀右手搭住左手手肘,走回去坐在床边。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凝视着他的睡颜。   其实他睡着的样子十分的温和,像是童话中被巫婆试了法术的王子,但只要他的眼睛睁开,就像是能把所有人的心思都洞穿的王者,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威慑力。   嫁给他的那个时候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想待在他身边,甚至只是看着他吃饭,睡觉,说话的样子都会忍不住悄悄去按住砰砰乱跳着的心。   那是一段最美好的时候,因为所爱的人,因为他所有的一言一行而悸动。甚至没有理由,没有场合和条件。   可渐渐地,居然发现自己和他合不来……   其实她明明知道,适合他的不是自己这样的女人,适合自己的也并不是像他那样的男人。可就算明明知道,也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了。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爱情最美妙的地方,也是最毫无章法,最让人觉得可笑的地方。   她忍耐了很多,被别人看作是软弱无能,被别人看作是胆小无用,她都认了。甚至被一些杂志说豪门情节,贪慕虚荣,被一些自主独立的女性说为了爱情没有人格,没有尊严,她也只是笑笑不予置评。   有什么好说的话,没什么好说的吧。   每个人都需要爱情,受伤并不是那么难忍的事情。   在自己爱人身边才会受伤,在自己不爱的人身边根本就不会真正切实的伤害,因为根本不会计较。   自己就是喜欢他,有什么办法。   不吃一堑,不长一智。   爱总是要等到不爱的时候才能分得清有多爱。   好像爱的理论总是一大堆一大堆的,你要爱一个人你要怎样怎样,其实凭着自己心去做就可以了,连受伤都是一种值得拥有的铭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让你刻骨铭心。   大多数的时候,我们只是和成千上万的人擦肩而过,互不相识。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感性起来,许匀笑了笑,给盛浩宇掖了掖被角,趴在床边,渐渐有些困意。   她总是觉得不后悔的,也从不提醒自己回头看,是这样,那就这样吧……   不知是窗外的高阳刺激了眼皮还是叽叽喳喳小鸟的叫声使得她从睡梦中醒过来,眼睛还有些朦胧的,但唯一的感觉都是身体很温暖,有双手臂还在自己的腰间。   许匀愣了愣,略略转过头去看,盛浩宇的胸膛就在她的肩膀处,他还在沉睡中,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十分的安静和温柔。   许匀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爬上他的床,抑或是他把她抱上床?   许匀甩了甩脑袋,悄悄牵开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坐起身来。   衣物都是完好的,是自己睡过来的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许匀制止住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杂念,起身穿好鞋子,拿起包,打算悄悄地离开。   “这么快就走吗?”盛浩宇的声音清晰得很,坐起身,看着许匀的眼神也不像昨夜浓云般的深烈,“吃过早饭再走吧。”   许匀抓了抓头发,脑袋里一时想不到拒绝的借口。   盛浩宇看着她眼神忽然温柔起来,“待一会儿再走,好吗?”   这样的话让许匀无法拒绝。   早餐是在两个人的沉默中度过的。   这样的尴尬让许匀变得开始有些无所是从。   她只低头舀着碗里的稀粥,盛浩宇吃得很慢,却不时地抬起头看她……居然万分留恋不舍这种感觉,在以前几百个几千个这样的日子里,只觉得平常而琐碎。   可是现在,几乎从不在这饭桌上待过的盛浩宇却万万分分想要这样的时光永远停止下去。   手机铃声响了,许匀看了看屏幕,又迅速扫了一眼盛浩宇。   放下汤匙,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盛浩宇看她的神色大概能够猜得到是谁打来的,他像是无所察觉地慢慢地喝着碗里的粥。   还是不够。   这粥的味道,一直都找不到温暖自己心肺的感觉。   而她……却很快就要走了。   许匀挂断电话拿起挂在椅子后面的包,“……我要走了。”   盛浩宇站起身来,“我送你。”   “不用了——”许匀刚想回绝,他却立刻打断:“就送一段路。”盛浩宇迅速拿起钥匙和身后的西装,“走吧。”   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许匀拒绝不了盛浩宇,只能点了点头。   两个人并肩走出门口,上了车后。   车在洪流中行驶了一段路。   不过是十几分钟的距离,两个人也一直没有说话,盛浩宇却觉得太短。   很快,就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许匀连忙说:“在这里放我下来吧。”   盛浩宇停下车,在许匀下车的时候也同样开门下来了。面对着许匀,他解释道:“我陪你走这段路。”   只是想跟她多待几分钟。   并肩走在一起。   很快就看到了十字路口的对面,张远站在那里。   他挥了挥手跟许匀打招呼,应该是刚刚约好的。看到他也没有惊异,看来是知道。   许匀看着张远露出微笑,停住脚步,“就到这里吧。”顿了顿又说:“谢谢今天早上的款待,还有送我过来。”   盛浩宇低下头望着她,许匀没有抬起头看他。   “好了,我过去了,拜拜。”   就好像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到另一个人身边一样。走过这个人行路口,他们就再也不相干。   张远脸上有淡淡的笑容,阳光把他的脸衬得秀气而干净,像个天使。   许匀正朝着她走过去。   一点一点离开自己。   几乎不能接受这样把她从自己的心中挖走的感觉,几乎就有种冲动想要上前抱住她,求她不要走。   猛然的刹车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辆摩托车忽然从不远处的路口上冲出来,紧接着一辆轿车紧急刹车,车子右冲,像是已经不受控制,直直冲向走在人行道上的许匀。   许匀下意识转头,却只能看到一辆银色的车子几乎是迎面朝着自己撞上来。   紧接着,像是天地都翻转了一般,天空像是劈出了黑色与白色的闪电,迅猛而恐怖。   在那种刺耳而忙乱地声音响过之后,许匀才微微睁开紧紧闭着的眼睛。   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连身体的知觉都像是没有了。   周围有恐慌的叫声和脚步声,许匀看着各色的鞋子在旁边慢慢围成圈,却有一趟血慢慢的如同蠕虫延向地面,许匀下意识转头,却看到盛浩宇躺在地上,脑后渗出一滩血迹,而自己却在他的怀中。   许匀被惊吓得连动都不敢动,眼眶里却立刻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看着许匀,眼神深得像是永无止境的黑洞,布满着柔情和最后一丝的祈求,握着她的手,用尽全力却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出:“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张远从对面匆匆忙忙地赶到。   拨开人群,只看到许匀趴在盛浩宇身上惊慌失措地哭:“你怎么样?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浩宇,你不要吓我……”   许匀是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惧,几乎都要把心给撕裂开。那一刻,她真的什么都计较了,只希望他活着,他不要出事……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但是直到上了车,也没人能掰开盛浩宇握着许匀的手。   医护人员因为怕牵动伤口,就让许匀和盛浩宇一起上了救护车。   车子火急火燎地赶往医院,到底医院之后,又在第一时间迅速被推向抢救室。到了抢救室门口昏迷中的盛浩宇也没能放开许匀的手。   医生说很可能这是病人潜意识里的行为,就跟求生的意志一样,一旦放弃就再也没有。同时他也建议让许匀一起进去,这样没准还能够增加病人求生的意志。   许匀在手术室里一直都不敢看手术的过程。   只是一直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流着眼泪。   “血压65/40mmHg,脉搏128次/min,呼吸24次/min……心率加快,患者失血性休克!”护士的一声惊喊引起了许匀的注意,医生看了看旁边的参数监护仪,手里的加压的动作依旧不停。   “准备麻醉。”   “开始输液。”   “血压下降,40/20mmHg,脉搏140次/min。”   “血压上升,78/51mmHg,脉搏130次/min。”   虽然听不懂,但听他们的语气像是有了一些成效,然而许匀的心仍旧没有放下来。   “不好,病人意识模糊,重度休克!”   手术还在抢救着,许匀却越看越紧张。   “病人心跳减慢。”   她看不到手术完全的过程,只能看到医生的手术器械换来换去,神情也越来越紧张,一个一个沾满了血的棉球丢在白色的盘子里。   主治医生突然问:“许小姐?”   许匀没有想到医生会突然问到她,愣了愣,回答:“是。”   “跟病人说话!”医生的声音十分的严厉威严,“他现在需要外界的刺激激起他的求生意志。”   许匀现在的大脑完全就是一片空白,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脱口而出:“我说什么?”   “想到什么说什么!”   张了张嘴,看着手术台,她低下头,极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浩宇……”许匀声音慢慢清晰起来,“……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大概不记得了吧。我当时才十五岁……   “后来,我不敢相信你居然真的娶了我。你昨天晚上对我说,你从小就喜欢我了……可是为什么我不知道……”   许匀的眼泪一直都没有止住。   “要是你肯早一点告诉我,那该多好。也许你没法想象到我有多喜欢你,在大学的时候我就会常常想起你,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无论做什么事的时候,突然就会想起来,然后再告诉自己说,你跟我是不可能的……”   “我一次一次逼忘记你,反而记得更深。有时候还一次又一次地在纸上写下你的名字,然后又一点一点的撕掉。在报纸和杂志上你跟一个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明星在一起,我总是装作漠不关心,可还是会介意,介意你跟那么多那么多的女人在一起……”   许匀闭了闭眼睛,突然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动。   紧接着传来了护士惊喜的声音,“病人恢复心跳了。”   许匀也大大舒了一口气。   “不要停,继续说!”   许匀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紧张的四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很成功。   在抢救过后,盛浩宇就被推进了加护里,许匀终于解脱了出来,走出抢救室门口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盛浩宇的爸爸妈妈,盛念庭陈优等等都来了。   但是在听到盛浩宇进了加护病房后立刻蜂拥过去。   一直等在手术室门外的只有张远。   张远看着有些精疲力尽地许匀,关心地上前问道:“怎么样?你还好吧。”许匀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眼里仍有欣慰,“他没事了。”   张远静静伸手抱住她,抚摸着她的长发,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盛浩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这几天来,家里人都衣不解带的轮流照顾他,然而他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看见的人只想是许匀。   许匀正坐在他旁边,他动不了,但是眼神转到许匀脸上时仍深柔了很多。   盛夫人问:“浩宇,你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东西?”   盛浩宇摇了摇头,仍是盯着许匀。   盛夫人走过去把一碗黑米粥递到许匀手上,撞了撞她的手臂,许匀接过,舀起一勺,盛浩宇就乖乖地吃了。   几乎是许匀喂多少,盛浩宇就吃多少。   一碗黑米粥很快就吃完了。   众人沉默地看了许久,陈优说道:“叔叔阿姨,我看浩宇才刚醒过来,一时间不能太耗神,我们还是先出去让他休息。”   众人都点头。   许匀刚想站起来,很快地看到盛浩宇动了动自己缠满了石膏的手,一点一点艰难地上前覆盖住她放在床边的手指。   她有些惊讶,对上的确是病床上盛浩宇的微笑。   陈优看了一眼,说:“小匀,你留下来照顾吧。”   盛夫人出门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没有想到真的有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为许匀要死要活的那一天。他们的婚姻她还能再插手干预吗?   因为上次逼许匀离婚,盛浩宇对她的态度已是非常不好,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直想他打造成精明理性的精英,她到底是太失算,还是太计算?   许匀出来后,盛夫人第一个找她谈话。   “你和浩宇的事我不会再干预。”年过半百的盛夫人是第一次用了这种纡尊降贵的口气,或者用无可奈何来形容更贴切些,“浩宇对你的心,你也知道。以后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吧。”   许匀低头沉默,为什么她还一定认为她就一定会回到盛浩宇的身边?   就像自己的妈妈在得知她和盛浩宇离婚后,第一个反应是赶过来骂她,“笨蛋!你怎么就跟他离了婚,咱们家可欠他一百多万呢!你叫妈妈怎么还?!”   要是不因为离婚协议书与财产协议书都已经签了的话,许匀的妈妈估计会压着许匀去跟盛浩宇道歉。   许匀还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的妈妈和后爸因为想开店做生意,已经又跟盛浩宇陆陆续续借过很多钱。   许匀想,怪不得所有人都把她当做盛浩宇玩物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则去。   她和卖给他根本没什么区别。   以后的几个月里,盛浩宇只要许匀的贴身照顾,在他稍稍恢复的日子却一直没有提他出事时跟许匀说的那句话。   他并不想给她压力。   许匀当然也没有提,只是尽心竭力地照顾着他。   有一天,许匀走回房里,却看到张远站在盛浩宇的床边。   “谢谢你救了小匀。”张远的声音有着一丝难得的警惕和锋芒,也在同时把许匀归在了自己的一方,表明了立场。   他实在是不想再因为这场的事故而跟许匀分开,就算许匀临时反悔,他也不会跟上次一样那么轻易地就放弃。   “我和小匀在下个月二号举办婚礼,到时候希望盛总能来参加婚礼。”张远把一张帖子递给他,原本的宾客名单中本是没有他的。   只要许匀一天不正式开口跟他拒绝,他一天都不会推迟。   盛浩宇没有反应,张远把喜帖放在旁边的桌上,转身出去,却正好看见了立在门边的许匀。没有多想什么,他拉过许匀的手把她带到医院走廊的一角处。   “我不想要你的答案。”张远说:“无论你现在还有没有爱着他,小匀,我只想告诉你,如果当初在你身边的是我,我也会冲出去救你。”   “不要因为同情心而毁了自己。”张远嘴角浮起一抹淡淡苦涩,握住了许匀的手,”或许是我自私,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所以我不会放弃。”   许匀看了他很久,忽然笑起来,“你知道吗?现在盛夫人和我妈都想让我和他在一起,可是我却偏偏不想了。”   看着张远惊异,她继续说:“我和他没有平等可言,一直都没有。也许现在是我世故了,在他出事的日子里我想了很多很多,不是没有考虑过接受他,可是想到以后,我怕。”   他自然会补偿她,但是补偿毕竟和真正平常的对待不同。   所有人都不知道许匀在盛家所受过的委屈,每个人看见的,都只是盛浩宇愿意为她去死。   死是最容易的,一时冲动即可。要长久地和一个人在一起从生赴死才是最难的。   “我现在是不是很自私,只考虑着自己?”   许匀仰起脸,居然连一个男人为自己死都不会完完全全的感动,她真的回不去从前了。   张远却温柔的弯过她耳后的碎发,“不,这才是最真实的你。不要总是为别人考虑太多,也要多想想自己,一直为别人考虑的人不是圣母就是傻子。”   许匀笑起来,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站在门后的盛浩宇拄着拐杖转身。   他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一直不相信放开手让你幸福这句话,因为你连自己都保证不了一定能给她幸福,又怎么去保证别人?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张远……的确比他好太多。   真的到了放手的地步了。   他不需要她的可怜和同情。   “你走吧。”许匀回来,他躺在病床上,对着旁边的她说:“我们之间,结束了。”   一个月之后。   盛浩宇刚刚睁开眼睛,今天有个明亮的早晨,也将会有个晴朗的天气,旁边的人看他一睁开眼睛就说:“别看了,他们都去参加婚礼了。”   李忆笑着苹果,看着面前病床上的盛浩宇,“怎么?你不心酸,也不心痛。”   盛浩宇脸转向窗外,窗外的绿枝上栖着小鸟,叽叽喳喳地吵闹着,那清脆在透白明亮的空气中有种宁静的清然。   一个削好了皮的苹果送到了他嘴边,“吃个苹果吧。”   盛浩宇没有理他,扯了扯被子又闭上了眼睛。   李忆笑起来,“你现在倒是很沉稳,你当初不是很痴情吗?肯为姐姐去死,怎么现在却不敢去争取一下呢?”   得不到回答,李忆拉过椅子坐下来,“说实话,我也觉得姐姐跟姐夫更配一些,不过你也不错。”   “那这样吧,其实,我觉得我也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嗯?”   婚礼在大家的见证下进行。   她穿着雪白的婚纱站在众人的祝福中。   牧师问张远:“你愿意从此生死苦乐,爱护她,保护她,不离不弃,建立这美满的誓约吗?”  “我愿意。”。   说出那句我愿意。   看着戒指套上自己的手指。   她终于找到了这个世界上肯对她说这句话的人。   韩月曾经问她,“你现在知道你爱的究竟是谁吗?”   那个时候,她没有回答。   她知道答案,但爱或不爱,都已经不重要了。   爷爷,我这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幸福不等于爱,幸福大于爱。   第38章 陈优的日记   1995年4月,晴。   喜欢你。   你说,如果到了三十岁没有人要我,你就跟我结婚。   2002年1月,阴。   想你。   独自一人在外国。   2005年4月,晴。   你结婚。   我回来。   2005年9月,晴。   他某一个场合给你微笑,某一个寒季给你外套,某一个雨天正好遮住你上方的雨……你因此而心动,所以你忽略那么多,此后的,他不在你身边。   2010年2月,阴。   三十岁生日。   亦舒说,我们爱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的又是另一些人。十五年的时间里,我们相遇,分开,又重新交接在一起……到底只剩我们。   所以,为这盛世年华,干杯。   2011年1月,阴。   我们去试婚纱,偶遇许匀,他仍会痛。   一直都知道。   许匀用尽了他今生全部的爱。   而我什么都不剩。   2011年1月,仍是阴。   明明知道爱情就像是食物链一样,只有处在最高端才能保证不被伤害,然而我已身处在这里,或是本性,或是无奈,在真正的本性与无奈中,其实一直进退无路。   2011年3月,我们结婚,晴。   决定不再写日记。   2011年1月,你爱她。   2011年2月,你爱她。   2011年3月,你爱她。   ……   2011年1月,你在我身边。   2011年2月,你在我身边。   2011年3月,你在我身边。 (完结)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yebo】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