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猫了个咪】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小尘埃》 作者:柯筱禹 【文案】   “多年以后,我再一次遇见了安臣,他的个子高了许多,脸部轮廓有了成年男子的俊朗线条,坚毅却柔和着,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包子脸。如果没有真真切切地听到他的名字,我想十年之后,我们注定是彼此的路人甲。无巧不成书地,我也邂逅了郭纯正……”故事从这里开始,大二女生穆晓在表姐婚宴上偶遇了儿时玩伴安臣,还邂逅了多年不见的郭纯正。返回学校的她被富家子安臣穷追不舍,她却怎么都忘不了郭纯正。在不断的试探与挣扎里,为爱疯狂的穆晓却发现郭纯正一个巨大的秘密,生活的真实与残忍扑面而来……三个人的暧昧,三个人的劫难,从他们狭路相逢的第一天开始。在这个繁华大都市里,他们就像一颗小尘埃,迷失在彼此的梦里。让我们一起看他们的笑,看他们的泪,看他们不圆满的爱情,看他们尘埃落定。 第一章 01   多年以后,我再一次遇见了安臣,他的个子高了许多,脸部轮廓有了成年男子的俊朗线条,坚毅却柔和着,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包子脸。如果没有真真切切地听到他的名字,我想十年之后,我们注定是彼此的路人甲。   无巧不成书的,我也邂逅了郭纯正,他穿着黑色西装,一语不发地站在李拓海的身边。突然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原本雀跃欢快得不得了的心情有生生地被撕碎的感觉,明明是那样热闹喧哗的场面,我却孤寂得想流泪。   那是在一场婚礼上,表姐选了我当伴娘。交通拥挤的“五一”,我从学校乘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一路奔波到深圳。本来李拓海想给我订机票,可是我上网查了一下,最便宜的也是8折,要近两千,于是我说想自行解决,改乘火车偷梁换柱地攒了两千的私房钱。   出了车站,远远地看见朝我招手的表姐,一看到她我就有了撒娇的依赖,叫苦不迭地抱怨说:“哎呀,坐火车累死人了,你不知道多么寂寞难耐啊,我总算是重见天日了。”   表姐却是一脸幸灾乐祸:“谁叫你放着飞机不坐坐火车,自讨苦吃。”   听完表姐的话,我打了个激灵,心虚的我连忙转移话题,抬头挺胸大步流星地走向她说:“切,坐火车比飞机有意思多了,这才叫旅程,哎呀呀,我大驾光临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接啊,太不给面子了吧,李拓海呢?”   我叉腰在一旁站着嘟嚷,表姐帮我把行李放到后备箱里,拍拍手说,“你回来的时间太不凑巧了,你哥正在和酒宴那边的承办商交涉呢。”   “到底是有钱人啊,这辆奥迪TT不错,真拉风,李拓海该不会在我们家平民亲戚面前也装贵族吧?”我一边啧嘴,一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摸了摸表姐的车,“不错嘛,有了李拓海这么个金姐夫,我大学毕业了可不愁没工作了。”   每次和表姐见面我总是要和她叨叨一阵,埋怨埋怨耍耍小脾气,可是到了人多的场合,我就开始扮淑女了。表姐说我是典型的闷骚女,不过我常反驳她说咱闷骚归闷骚,总比明里发骚好啊。每到这个时候她却总是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地把我打击一番,然后又让我至死地于后生。   “去你的,你可不能懒惰,得好好充电增添自己的硬件,要不然只能去你哥那边当个扫厕所的。”表姐开始对我循循善诱,发动了车子。我吐了吐舌头,把视线放到窗外去,眼前掠过笼罩着大都市气息的林立高楼,由缓到急。我总觉得大城市离自己很远,虽然蜗居其下,却找不到归属感。我突然想起了家乡小县城,小街道虽然不宽阔但绝对洁净,矮楼房虽然不高大但绝对齐整,广玉兰虽然不优雅但绝对绿化。更重要的是,在那里我才敢为所欲为,就和家一样。   车子绕来绕去开了许久才到了深圳最大的影楼杜莎婚纱,表姐和姐夫的礼服都是在香港订做的手工,我这个不起眼的小伴娘就只能在影楼挑选了。服务小姐见表姐来了,笑得比春花更灿烂,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说:“程小姐下午好。”随即她望向我说,“这位是穆小姐吧,请随我上楼,我们安排了专员为您进行服装参考。”   听完服务员的话,当时我就吓了一跳,同时有一种被款待的倨傲感。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自己仿佛是即将嫁入豪门的千金名媛,可是这一瞬马上被现实打破了。我和表姐虽然很亲,却是两种命。我姑婆无法生育,膝下一直无子,而我爷爷却有3个儿子。本来姑婆极是喜爱我妈,想让我妈当她的女儿。可是都说物以稀为贵,家里的儿子多了,小女儿也就成了宝,我奶奶不大愿意把我妈过继过去,而我妈妈也是哭着闹着不愿意跟随姑婆,于是表姐的爸爸也就是我舅舅过继到了姑婆那里。   七十年代的时候,姑爷在工厂只是一个普通工人,虽然工人受人爱戴却没什么钱。到了八十年代初,有先见之明的姑爷南下去了刚改名的深圳白手起家,奋力拼搏立稳脚跟后把家人接了过去,开始了无限光明的由小康到中产至一路直奔高产的幸福生活。   十年的时间成就了姑爷这个资产千万的富翁,而我爸我妈却拿着几百块的工资,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县城里过着清贫且远离了大风大浪的生活。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小地方无欲无扰,我想,我旺盛的阿Q精神又冒出来了。   “你是喜欢蓬松大摆的呢,还是喜欢纤细贴身的?你看这件超短的也不错,配你肯定合适。”表姐满脸洋溢着幸福,兴致勃勃地在陪同小姐的引导下给我比划着。   “我上个星期膝盖磕伤了,短的没法遮丑啊,你看我个子又不高,这种紧的穿着真奇怪……”我一边翻阅画册,一边穿梭在各式各样的服装里挑挑拣拣,折腾了好大一会儿。   “哎哟喂,这么挑,你都快成主角了,要不你当新娘得了。”表姐被我优柔寡断的性格搞得有些无奈。   “切,你长得这么漂亮,就算你穿乞丐装我也盖不过你的风头啊,要不你不穿衣服?”我朝表姐吐吐舌头,贫嘴道。   “没大没小的,是我太惯着你了。”表姐笑着摇摇头,她对我生气的时候都是笑。   我从小和表姐虽然不常在一起,而且家庭背景也大不相同,可是仿佛两人之间有一个很强的磁场吸引彼此,就算半年不说一句话都不觉得生疏,比亲姐妹还亲。表姐从来不摆大小姐架子,很是和善,我们两个无话不谈,多大的玩笑都开过。我一直以为表姐也会嫁个和她一样容易亲近的男人,可是事实却是表姐和李拓海走到了一起。   李拓海是香港某知名集团老总的长子,家产逾亿。他本该规规矩矩地继承父亲的位子,可是年少气盛,要自立门户。他早年在弗莱堡大学读书的时候就自己注册了一个公司经营,后来回到深圳,只是借用了父亲的少数业务关系,自力更生,刚过而立之年,在业内是大有名气的年轻钻石王老五。   表姐和李拓海开始交往的时候,我去深圳玩过,和他接触过一段时间,只觉得他强势,冷傲,眸中的淡漠之色让人感觉很不真实。他对身边的人若即若离叫人猜不透,他虽然总是平和回答别人的问题,凌人的气场却总是叫人望而止步。   同样是有钱人,我总觉得李拓海和表姐不是一道人,相隔千里,也正是这个时候,我知道了电视上的豪门的确来源于现实,那种让人观望的气质的确不是我们小城市的暴发户能比的。   我从小就没有哥哥弟弟,父母双方的亲戚生的都是女孩子,而且都是比我大,于是理所当然地成了她们“欺负”的对象。所以我的设想中,姐夫应该是一个谦和有礼温润如玉的男人,可以代替哥哥来疼爱我。可是李拓海被一种高高在上的光环笼罩,太虚幻太飘渺了,完全没有平易近人的感觉。和他断断续续地接触了这么久,我从来没有搞清楚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总是卧虎藏龙不怒而威。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我还没有拿定主意,我第一次出席这种隆重的场合肯定希望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是又不能招摇。陪同小姐的脸上虽然时刻保持着微笑,想必心里定是满脸黑线了,直到李拓海的突然到来。   “怎么,小白的衣服还没有选好吗?”姐夫扣上镶钻的限量尊贵版旋转手机,径直朝我们走过来。   他大概一米七八左右,穿着剪裁合身的灰色丝面西装,休闲款尖头皮鞋。脸面光洁,看得出保养得还不错,只是下巴上像是故意露出了青色的胡茬,更显得成熟稳重。额头上虽有浅浅的抬头纹,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容颜。   “姐夫。”我有些生疏地喊了他一声,他淡淡地笑了笑,对我点头示意,然后走到一件粉蓝色的真丝连衣裙前说:“要不就选这个吧,如果觉得款式太简单的话,加上这个束腰的蝴蝶结也不错。”   姐夫一来事情就一锤定音了,我姐在一边忙附和说:“嗯嗯,这件好,相信你哥哥的眼光。”   像李拓海这种气质类型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无奈我姐就是这种温顺的性格,爱上了一个脱离现实的人李拓海,他俩都仿佛是从小说里走出来一样。   “那就这么定了,我帮您把衣服收起来,明天七点钟我们派人去贵府化妆。”服务小姐把账单递给李拓海,眼眸中一片星光璀璨,“李先生请签字。”   李拓海潇洒地写了力透纸背的三个大字,然后从表姐手中接过车钥匙说:“我先送你们回去,我呆会儿吩咐司机把我的车开到家里接我。”   说完他就转身朝楼下走去了,一边走一边给助理打电话:“喂,阿KING,你把我的车开回苏黎世克吧,我开若珊的车送她们回去。”   他说话做事干脆果断不耽误一秒钟,我和表姐紧步跟随,钻进了车里。   “若珊,公司事务临时有变动,我4号必须去一趟南非。”开车回家的时候,姐夫朝后视镜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说。   “嗯。”表姐轻轻地允诺了一声。   “喂,他结婚还处理公事啊,你们什么时候度蜜月啊?”我小声对表姐咬耳朵。   “臭丫头,皇帝不急太监急啊。”表姐用手指在我额心轻轻点了一下。   我俩在后座闹着,李拓海开着车,不说一句话,安静得仿佛从未存在过。 02   兜风还没有兜够,车子就缓缓行驶进了李拓海两个月前给表姐购置的别墅花园里,在市中心,算是给我们这些穷亲戚落脚的地方,购物、游玩和交通比市郊相对方便一点。而表姐的婚房坐落在市郊,占了一大片地,草地、花园、健身房、游泳池全套配备设置齐全,不远处就是高尔夫球场。   李拓海用遥控打开了院门,趁他去车库放车的空当,我问表姐:“今晚我一个人住这里啊?”   表姐回答说:“你把我当空气啊,当然还有我啦。”   我对表姐挤眉弄眼:“那我岂不是成了电灯泡,不耽误你俩的好事?”   表姐又轻轻戳了戳我说:“小妮子又坏想什么呢,咱姐俩好久都没有一起睡过了,今晚你陪定我了。”   “李拓海不会憋屈?我总有种把你从他身边抢走的负罪感。”我在一旁坏坏地笑。   “小屁孩,人小鬼大。”表姐输入几个数字后按上指纹开门,我迫不及待地进了屋子,装作一副见过大世面的镇定样子,眼睛却时不时地打量房内设施。   待李拓海从车库出来后,我已经在他家四平八稳地坐着喝表姐磨制的咖啡了。李拓海换了鞋后,对我和表姐淡淡一笑,径直上了二楼。脚步声很轻,像一只来无影去无踪的猫,神秘而高傲。   我用胳臂撞撞表姐:“姐夫怎么总是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表姐往我的嘴里塞了颗提子:“怎么,觉得你内心受冷落啦?被忽视啦?你啊,还是太闷了的缘故,缺爱,快点给你找个男朋友吧。”   我窝进沙发里,懒洋洋地望着镶满了顶灯的天花板,甩甩头说:“我这穷沟沟里出生的丫头哪里钓得到金龟婿啊,我的终生大事还不是得指望你和姐夫了,哈哈。”   说完这句话,我在心底悄悄自嘲了一番,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我只敢在熟得不能再熟的人面前说,我随地球的自转绕了7305圈,却一直没有遇见我的命中注定,唉,钻石王老五哪里又看得上我呢。   “你姐我能帮的当然会帮,不过我送你的题外话是,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人都有私心,别人附加的幸福总归是打了折扣的。”表姐讲起道理来总是有板有眼。   “喏,你不是一直都嚷嚷着要看我的结婚照吗,这就给你看个够。”表姐转移了话题,从矮几上拿出两本装帧精美的相簿。   表姐其实在澳洲已经举办过一次婚礼了,这次在深圳只是请宴,我接过相簿随便翻了一页就傻眼了,“这这这,姐你也太幸福了吧,我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啊……”   教堂的空间不大但很是精致,白底金边的弧形穹顶气势恢宏,一米多高雕纹繁复的金色烛台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教堂里,巨大的水晶吊灯让整个空间更加透亮。教堂外是如茵的草坪和白色的桌椅,四处散布着大簇大簇的鲜花和花门,色彩明丽鲜亮,照片中的女主角美得纤尘不染,男主角帅得让人屏息静气。   我盘腿坐在沙发上慢慢看,一边翻阅一边囫囵吞着茶几上的拼盘水果,表姐见我不住地赞叹,连她的话都没工夫回应,她拍拍我的头说:“好啦,今天晚上我准备在家里亲自下厨,你要不要帮忙?”   我当然答应了表姐的邀请,用崭新厨卫的感觉是很幸福的事情,那是男人和女人厮守终生最新鲜的开始。   厨房里,红色和白色的组合简洁大方又不失洋气,我负着手左顾右盼,问表姐冰箱在哪,表姐正忙着在水池边择菜,她指了指西面的那个庞然大物说:“那里。”   顺着表姐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豪华的酒红色双开门冰箱,柜门上印着同色系浅一号的水韵花纹,像陈列的艺术品。   “啊?那是冰箱吗?我一开始以为是个柜子来着。”我努努嘴,心想还好身边的是表姐,要不然糗大了。   我走过去,研究了一下才打开,一看,顿时乐不可支,满满的全是吃的东西。   我正准备饭前开开胃的时候,表姐打了个激灵说:“对了,小白,我忘买芥末了,出了小区就是超市,你帮我去买一管来。”   表姐在围裙上擦擦手,递给我钱,哄我说:“你不是最喜欢吃凉拌金针菇嘛,所以麻烦你跑一趟腿了。”   我接过钱,不忘在冰箱顺手牵羊带上一袋腰果,满意地出了门。这一带布局和日式单门独户的院落差不多,小道都一个样儿,是深圳的富人区。听说房产虽然是高官巨贾的,可住户却大多是独户女性。   曲里拐弯的路还真让我头疼,我笨了点,想快点到超市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表姐说的超市,只怪这里的房子千篇一律太雷同。小区里静得出奇,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我走了半天就看见一个遛狗的老爷爷,他正在按自家的门铃,我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去问:“爷爷,请问去这片儿的超市怎么走啊?”   老爷爷的口音不是广东人,他的普通话说得一点都不普通,虽然基本上听不懂,可我却觉得很是熟悉。他比比划划地告诉了我方位,我才恍然大悟意识到我的方向感太差了,往着相反的方向走了这么远。   “大概要走多久呢,我家等着买下油锅的作料呢。”我毕恭毕敬地问,自己也被突然蹦出来的‘下油锅’逗笑了。   “挺绕的,要是不熟悉的话还是蛮费时间的。”老爷爷想了想说,转头又问,“你住这里么?”   没等我回答,老爷爷就自顾自地挠挠头打了个哈哈:“这地儿就是太清净了,我就不喜欢在女儿家住,太不自在了,都没人和我打牌,我以前在……”   老爷子估计是闷坏了,见老爷子还想继续说下去,我忙打住他的絮叨,硬着头皮讷讷地道了谢。正准备离开时,自动门开了,老爷爷笑着牵着狗进去了,我也笑着转身离开,可是还没有走几步,就听见老爷爷对着屋里大喊:“安臣,快出来给人家带带路。”   一刹那,我恍然大悟,老爷子的口音就是我的家乡话啊,没想到我口口声声赞家乡好,却连家乡式普通话都没反应过来。   我的心弦突然一颤,也许是因为老爷爷的大嗓门,也许是因为没有想到他这么好心,见我不明白还好人做到底。   我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去,看见一个男生从洋房一侧走出来,虽然他的样子我完全认不出了,可第六感告诉我他就是我认识的安臣。   他穿着绛紫色细条纹的V字翻领T恤,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马甲,下身穿着合身的灰黑色怀旧仔裤。他的个子高了许多,脸部轮廓有了成年男子的俊朗线条,侧面直斜向下的弧度坚毅却柔和着,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包子脸。眼睛变得深邃了,鼻梁也高挺了许多,就算不是大美男也绝对称得上潮男,如果没有真真切切地听到他的名字,我想十年之后,我们注定是彼此的路人甲。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有些近在咫尺却可望不可及,有些身处天涯却心有灵犀。两个人的相遇,必定有一种妙不可言的东西从中作梗,我笃定地深信不疑,它叫做“缘”。 第二章 01   十二年前,我才上小学,和一群同龄的小屁孩住在棉纺宿舍大院里。那年,院子里新搬来一个女人,带着她的儿子。我们从没见过女人上班,只看到她整天打麻将,一次输个成千上万的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家里的房子装修得跟宫殿似的。只是说来奇怪,没人见女人和哪个有钱的男人走得很近。   我很小的时候,心里觉得最神秘的人物就是这个女人,觉得最有钱的也是这个女人。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女人的儿子安臣的,安臣的妈妈不怎么管他,那个年纪的他,身材瘦小,皮肤白白的,一副很乖的样子。我骗他说我比他大,于是他就乖乖地叫我姐姐,我说当弟弟的应该给姐姐贡献点物资,于是他就把家里的高级零食给我抱来。   长大懂事后,我觉得小时候的我坏透了,行为很不可理喻。可是回想起安臣小时候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有些小小的变态,越是觉得有爱的东西,越想去虐待。   院子后面有几排平房,有些用来当仓库,有些却一直闲置着没有用,后来一个男人租用了这几排房子养猪。虽然我们小孩都不懂事,学大人叫他猪倌,可他一点都不介意,还笑呵呵地招呼我们去小屋里看小猪。有一次看小白猪时,我对安臣说:“你看,你准是里面最小最瘦的那只投胎变成的。”   这句损人的话多正常多和谐呀,可是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安臣就哭了,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哭。如果说年幼和懂事后的性格大相径庭的话,我和安臣就是两个极端,谁能想象得到连针都怕打的安臣怎么会变得那么阳光开朗,而猴儿一样上蹿下跳的我有一天变成了静若处子。   小时候,我特皮,干尽了坏事。比如说把粉笔磨成末掺进自来水里,骗安臣说这是牛奶叫他喝下去,结果他晚上闹肚子,被我妈送到了急诊室;我妈叫我倒垃圾,我嫌垃圾房太远了,干脆上楼倒在了安臣家大门口,刚准备逃之夭夭的时候,安臣家恰好来了拜访者,把我干的坏事尽收眼底;我家害老鼠,妈妈借了只猫回来,拴在通向卫生间的过道上。在某些方面我胆子很小,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大猫绿莹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让我直哆嗦,于是我拿了把笤帚朝它的方向扑去,待它闪开后飞快地跑过去,如此循环了一个月有余。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我的我真是笨,笨到都不知道连跟老妈说把大猫的位置转移一下。   唇红齿白的小安臣童年时有些内向,虽然也常常和男生们一起玩弹珠打水漂翻卡片,但更多的还是和我们女孩子一起下棋、跳皮筋。有一次我们正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猪倌路过了,逗了我们小孩子几句,说他一直想要女儿,问我们愿不愿意做他的干女儿。一起的沈婕妤立马就说好,猪倌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可是我却迟迟不愿意,如果做他的女儿,那我岂不是小猪倌啦?   事实证明,沈婕妤的选择多么正确,我的偏见多么傻气,几年后猪倌开煤矿发了家,不住地投资项目,资产越来越庞大,光房车就有保时捷911和一辆宝马730,他不光是咱县城的首富,在整个地级市都可以排进前十强了。   有一次我和高中同学逛街,突然看见一辆铮亮的豪车奔驰而过,高中同学立刻抚摸胸口不住惊叹,在我们这小破县城里居然能看见这种奢侈品。   猪倌有了钱,意识潮流也在不断地往上流社会靠近,干女儿上高中后,文才兼备,不仅学习成绩稳居班上前十名,还是播音站站长文艺部部长,能歌善舞,乖巧玲珑,学校里叱咤风云的校花级人物。干女儿这么优秀,猪倌多有面子啊,于是大手一挥,出资金把沈婕妤送到了国外去发展,猪倌既有了丰富多彩的物质生活,也有了可供炫耀的精神寄托。   当然,咱市虽小,五脏俱全,八卦周刊也不例外,这些料都是我从喜爱饭后闲扯的主妇口中得知的。反倒是我,年少不识愁滋味,虽然光景依旧惨淡,我却在贫民窟自娱自乐,日子平平淡淡却也无忧无虑。   又过了几年,童年的玩伴都陆续离开宿舍大院搬进了新房子,院子里的同龄小孩只剩下我和安臣,我对他说:“你要是走,你就投胎变成猪好不好?”   安臣说:“好。”   彼时安臣已经长成了清秀的少年,个子拔长到一米七了,可脸上却还是显露出了掩盖不了的稚气,像以前一样对我惟命是从。   “你快回家把你新买的漫画先给我看好不好?”   安臣的语调安静而平和:“我看完了就给你好吗,我很快就看完的。”   我做出张牙舞爪的怪脸,阴测测地笑,安臣见状,立马把书塞到我手里说:“好,你最大,你说了算。”   然后我们朝家的方向走去,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   傍晚,如锦的晚霞铺衬着天空,余晖给这座小镇镀上了慵懒闲适的光泽,回忆是昏黄色的,我想那一定是很美的捕影。   走到分岔口的时候,安臣向左走,我不向右走,而是坐老式的电梯,正当我准备进电梯的时候,我听见安臣叫住我说:“小白,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哦,插一句话,那个,我的小名叫小白。   听到他的话我愣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都说无欲则刚,反倒是那些被恩赐过的人愈发地想再次得到,甚至想得到得更好,显然以我的条件我不是这类人。   于是我只好摇摇头。   安臣不再说话,我们之间停顿了几秒,他才说:“本来想送给你你最想要的礼物的,既然这样,那我以后再送吧。”   我连忙点了点头说:“嗯,那我走了。”末了,我突然挡住电梯门,大声嚷嚷:“我想要看《小甜甜》的结局,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超爱的,可是租书店的结局本被别人租走了就没还回来过。”   “那是你最要得到的吗?”安臣转身说。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安臣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电梯门合上,我靠着墙壁后知后觉到,今天的安臣有些奇怪。 02   可是这件事很快就被我忘记了,回到家后,我依旧重复做着每天重复做的事,像个机器人一样麻木,直到我妈一语惊醒梦中人。   “诶,听说那女人要走了。”我妈坐沙发上一边削苹果一边和我爸闲嗑。   “哪个女人?”我爸扶了扶眼镜。   “你别跟我装糊涂,你们男的几个心里没鬼的?不过话说回来,人家走了咱这些黄脸婆这里就清净咯。”我妈揶揄道。   我知道我妈说的女人就是安臣妈妈,她的漂亮既生光芒又生刺,很多女人气她让她们的老公分心。可因为她的慷慨,又没有人愿意去得罪她,男人女人都绕着她兜兜转转,她简直就是漩涡中心。可是她要走了是什么意思?我打开卧室的门就问我妈:“你听谁说安臣要走了?”   我妈摆摆手说:“你这是在搞学习还是竖起耳朵听大人讲话啊,去去去,再一心二用我有你好看的。”我撇撇嘴,关上了门,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又开了门对父母胡诌了理由说没黑色笔芯了,于是溜出去直奔电话亭给安臣打了通电话。   “喂?安臣吗?”   “嗯?是穆小白?”   “是啊。”我很少主动给安臣打电话,他都听得出来我的声音,我难免有点沾沾自喜。   “你怎么心血来潮给我电话啦,呃……有什么事吗?”安臣懒洋洋的声音突然拐了个大弯,变得抑扬顿挫起来。   “那个,我听说你们要搬家?”我试探性地问。   电话那头霎时开始沉默,经过我的追问后,安臣才开口,声音又降了一调:“我妈是这样打算的……”   我突然觉得很没趣,很无聊,很失落,很郁闷,我大晚上溜出来就是想要一个让我开心的答复,没想到我妈八卦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难道我真成棉纺大院里最后一个初中生了么。   “好吧好吧,我不干涉你的事了。不过你搬家后还是要听我的,反正咱一个学校近得很,我的小奴隶。”我幽他一默道。   半晌安臣才说:“好……吧。”   “喂喂喂,你不要这么勉强好不好,当我的小跟班可是你小时候立了字据决定的,你信不信我现在还可以把那张字条找出来。”我大言不惭地说。   “不是因为这个……算了,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安臣抬高了声音说,“明天下午放学后来芭比菲咖啡吧,我送你礼物。”   “诶?”我打了一愣。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小白,晚安。”   说话,安臣就挂了电话,可是以往从来都是我先挂他才挂的。   我木木地挂了电话,木木地回了家。   第二天课间,我去安臣班上找他,可是每次去他都不在,好不容易盼到了放学,我抓起书包就往芭比菲跑去,同学在身后问:“你这么急干吗去呢。”   我洋洋得意地说:“约会去。”   一路狂奔,远远地见到了芭比菲我才放慢了脚步,调整呼吸,整理衣衫,装成一副自如的样子朝里面走去。   不对,要是他不在我该怎么办,要是服务生叫我点东西我又不会点,而且我也没有带钱。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咖啡厅,有点刘妮妮进城的感觉,于是我靠近了绛色落地窗朝里看去,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安臣的影子。我这才大方地走了进去,一推门就看见安臣朝我招手,好家伙,他的敏锐力这么强。   “小白,你刚才趴在窗子上的样子可爱极了。”   这是安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很好笑吗?”我又窘又气,糟糕,肯定是满屋子的人都看到我了,我怎么居然白痴地忘记从里面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外面这个事实呢。   “好啦,先把礼物送给你。”安臣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   很高贵的纸袋,很精致的礼盒,连包装纸的质料摸上去都觉得非同凡响。   “拆开看看,看喜欢吗。”安臣一副比我还迫不及待的神情。   “可真重啊。”我掂量掂量。   安臣笑而不语。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礼盒,拆开包装,见里面是个紫色的厚纸盒,镶着金丝边,中间还有块很漂亮的玛瑙装饰。我打开纸盒,见里面有个游戏机模样的东西,只是屏大得吓人,下面压着一本崭新的《小甜甜》结局本。盒子的另外一格是一个比大纸盒豪华了N倍的小盒,安臣拿出那个小盒打开,我的眼前顿时一片璀璨,璀璨得有点让我眩晕。   “这是‘蓝魔之泪’,怎么样,喜欢吗?”   ‘蓝魔之泪’是一挂项链,坠子是泪状的蓝水晶,罕见的深蓝色,镶了一圈白光闪闪小钻,而链子是银光闪闪的白金,整挂项链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炫”。   我觉得这种场景如果发生的话,应该至少在十年后,可是它却这么早就发生了,让我措手不及。   “这一定很贵吧,你是怎么搞到的?”我拼命压制住扑腾乱跳的心脏,佯装镇静地问。   “礼物不问出处,你知道这是送给你的就好咯,对了,这个东西是漫画阅读器,里面有几百部漫画,电子版的。”安臣又拿出那个游戏机一样的东西。   我觉得此刻飘飘欲仙。   此后我一直过着如坠云雾的时光,满脑子都是这些不菲的礼物,一直到我和安臣用完餐后分手。   安臣把我送上计程车说:“我还有别的事就不陪你回了。”   我点头道:“那你忙你的去吧,明天见。”   我朝他猛力挥手,我迫不及待地想拥有一个私人时间好好端详让我心花怒放的礼物。   可是这一回去,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搬家并不是搬到这个小城的另一处,而是很遥远很都市的深圳。   《小甜甜》的结局让我热泪盈眶,小甜甜坐在山坡上,回忆她和安东尼的爱情。   而我自己的结局呢,在哪里? 第三章 01   “Grandpapapa,你在说什么,带什么路?”安臣腔调里有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让我有些意外。   “臭小子,都说多少次了,叫我外公,别尽给我整些阴阳怪调的名字。”老爷爷直起腰板,佯装生气地说,他的措辞也很是让我意外,臭小子?有爷爷这么叫孙子的么?我突然觉得这家人的气氛融洽得可爱   老爷爷松手放了那只雪纳瑞,狗狗听话地跑向安臣,在他脚边讨好地摇尾巴兜圈圈,安臣却作势赶它说:“去去去,去你妈咪那儿去,别缠着我不放,唉,母狗就是母狗,不同物种的都这么相吸。”   “人家姑娘做饭时少了调料,正在外面等着呢,要不你小子骑摩托带她一程,都是邻里嘛。”   “是吗,有姑娘?”安臣在外公面前也不收敛,嬉皮笑脸地说。围墙内的一排树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我,可我却看得到他。   我本该离开,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驻,一直等到安臣走近了我。他看见了我,愣了一下,端详了一阵才吹了个口哨喊道:“Hi,girl,迷路了是吧。”   我的脸倏地红了,我在这种花花公子型男生面前向来都没有抵抗力,一边杵在原地手足无措,一边纳闷安臣怎么变化就这么大呢。   安臣对我打了个响指,摘下鸭舌帽挂到了树枝上,然后朝院落的另一角走过去,不一会儿,发动机的声音响过后,他骑着一辆摩托车出来了,在离我只有不到半米的位置突然刹车,他勾勾手指,招呼我说:“上来。”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踌躇了一小会儿,跨坐了上去,银白色摩托车的流线外型设计独特,拉风得够可以,我看了下侧面,发现是宝马的标志。   一路上只听得见风在耳边呼啸的声音,林立的别墅洋房飞快地从视线里倒退,眼看马上就要到超市了,停车时,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问:“你是安臣对吗?还记得我吗,穆晓。”   摩托车微微倾斜,安臣一脚撑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张大了嘴巴,几秒钟之后,他突然笑出声来:“穆小白?以前住棉纺宿舍院子的?哈,这么淑女了啊,难怪我没认出来。”   “是穆晓,现在没人叫穆小白了。”   我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下车道谢,挥手拜拜,举手投足无比淑女。   其实我并不是刻意在装淑女的啊,只是该死的,我想活泼却就是活泼不起来,我怎么就变得这么虚伪了呢。   “对了,你怎么来深圳了。”安臣一脸夸张的笑。   “我来我表姐家玩。”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心里不住地自嘲,该死的穆晓,怎么一在男生面前就乱了手脚呢,脸红个屁啊,这明明不是你的作风。表姐曾戏谑我说:“你啊,人前说人话,鬼前说鬼话,帅哥面前装小媳妇,青蛙面前母夜叉。”   “唉唉唉,等会儿啊,把你电话告诉我先。”安臣见我掉头就往超市里走,忙在我身后喊,“要不我在这儿等你出来然后把你送到家,你看成么?”   我愣了一会儿才说:“好吧。”然后报了一串数字,安臣连忙掏出手机七手八脚地慌忙按键。   我朝他笑笑,然后推开超市门走了进去,透过货架往外看时,发现他还在原地,靠在摩托车上抖着腿。我一向觉得男生抖腿是一件很失风度的事,可是既然是帅哥,无论做什么都能让人心猿意马,比如说安臣。   想到方才他显得还蛮主动的样子,我在心里偷偷笑了几声,心情顿时一阵雀跃。   很快就找到了表姐要的东西,付了款,我出门朝安臣走过去,落落一笑。他骑上了摩托车说:“这么快啊,早知道我就不熄火了,说吧,你表姐的家在哪里?”   听见他这么一问,我的脑子一下子空了,糟糕,刚才只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哪里还有空记路线啊,我觉得自己真是粗枝大叶笨到了极点。我的脸皱缩成苦瓜,瘪着嘴对他吐出有气无力的三个字:“我忘了。”   “啊?”安臣摸了摸脑袋,“那电话号码还记得吧,给你家人打个电话。”   本以为事情不会变得这么复杂,出门时我也没有刻意去想要带手机的事,我感到自己走在Go Crazy的边缘,真是囧死了,为什么偏偏在重逢的大熟人面前自毁形象。   我有气无力地说:“我背不出我表姐的电话,号子都存我手机里,可是我没带手机。”   安臣一阵沉默,原本湛蓝的天空突然失色变成刺眼的白,让我的眼睛一阵眩晕。他肯定是对我无语了,我心想。   “哈哈哈,难怪你的小名叫穆小白,果然是小白,这个名字当之无愧啊,我小时候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这么好玩儿,现在一想,真是有趣儿的丫头。”安臣突然爆发出一连串的话,把我吓了一跳,旋即,我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事情其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麻烦,虽然别墅群的外貌大致差不多,但仔细分辨还是能找到表姐家的。我虽然是路痴,可是智商并不低,安臣载着我慢悠悠地转,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表姐家。   若不是表姐等着我回家,我也许会故意让安臣多载我一会儿,我恋恋不舍地下了车,恋恋不舍地对他挥手说拜拜,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绝尘而去。当然,我不会白痴到把恋恋不舍表现于外,按兵不动进退兼顾是我的策略。   回到家,我立马朝我的手机奔赴过去,迫不及待地保存了安臣的来电。餐桌上已经陆陆续续地摆了几道菜了,表姐“哎呀”几声说:“我还以为你被拐卖了呢,怎么买个东西折腾了这么久,小区大门不就在右边转角处嘛。”   我讳莫如深地笑笑,哼哼唧唧地在一楼转了一圈,没有看见李拓海。我突然想起刚才说要帮表姐做菜的承诺,脸上一热,忙钻进厨房帮忙。表姐给我安排了最简单的削皮任务,可我那速度,削出两个马铃薯时表姐大概都能切好双倍的数目了。   完事后,我觉得自己就削了几个土豆怪没成就感的,我看了一眼水果篮里的火龙果,突发奇想说要做沙拉,也不顾表姐的阻拦,把火龙果切成两半,掏出果肉大小不齐地切丁,拌上沙拉酱放入火龙果皮做的小钵里。   听起来这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可经我手做起来就很棘手了,磨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勉强做了三个,其中的一份还被我吃掉了一半。做着做着我就没耐性了,表姐见我甩着手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摇摇头说:“你啊,一看就是帮倒忙的,越帮越忙,算啦,去客厅看电视去吧。”   得此一话我求之不得,赶忙踮脚溜到了客厅,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介绍世界各地富人区的节目,橘郡、棕榈泉、兰乔圣菲、优山美地、长滩、纳帕溪谷,如琼瑶仙境,美轮美奂的建筑和心旷神怡的风光让我羡慕之外还有一阵小忧伤,不说我能够住进这样的地方,就算是能兜兜风我也圆满了啊。   如今山寨的东西层出不穷如肆意汪洋,中国各个城市连社区都要仿一下,比如这个叫做苏黎世?香格里拉的小区,既昭示着它很富有,又昭示着它很美丽,还真是冠冕堂皇。   消磨了一段时光,表姐的菜也上齐了,只是唯独不见李拓海下楼。   我对表姐说:“喊姐夫去吧?”   表姐瞟了一眼楼梯,点了点头,然后趿着拖鞋上了楼。我等了老半天,都没见她下来,正准备上楼找她的时候,拖鞋“嗒嗒嗒”的声音响起,但是只有一个人的足音,表姐在楼梯转角对我说:“你先吃吧,你哥正在谈事,我给他把饭送上去。”   我怏怏地开动了筷子,虽然有点小小的不爽,但是一想到可以肆无忌惮不拘礼节地挑选满桌子的菜,又释怀了。   正吧唧着弥漫着诱人香味的泰国米,包包里传来了一阵手机铃声,我放下碗,没有找到被我遗失的另一只拖鞋,也不知被我踢到哪里去了,于是单脚跳到沙发前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安臣的,乐得我花枝乱颤。   “喂?”我假装淡定地应答道。   “嗨,吃饭没?”安臣的声音在电话里也这么好听,让我的心酥软。   我正准备回答,却听见电话那头,安臣的声音远离了话筒喊道:“别这样,喂,小白,听话,去你妈咪那里。”   去我妈咪那里?安臣为什么要我去我妈那里?正纳闷的时候,安臣又凑近了话筒说:“呵呵,沈婕妤养的狗不缠她反而老缠着我,我回来一趟头都大了一圈儿。”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敢情他家狗也叫小白啊,都怪我妈年轻的时候没有预见力,不知道“小白”是白痴的代名词,更不知道“小白”是蜡笔小新的小狗,她喜欢素色便随便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   当“随便”这个词从我妈口中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时,我气得牙痒痒,难道老了还依旧叫小白么,我都不敢想象那个场面了。本来想更换名字的,无奈学籍也要跟着改,是个麻烦的手续,我家在权力部门没关系,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于是我依然叫“小白”。   “我勒令你马上给你家狗狗改名字,无论改什么都成,就是不准叫‘小白’。”我找到了任性的理由。   “好好好,姐姐,我错了,大白,别闹了。”安臣的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反复叫着“大白大白”,我开始磨牙霍霍。   “算啦,小丫头,不逗你玩儿了,我回国呆不了多久呢,你什么时候有空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出去玩。”   安臣的一声‘小丫头’,让我有些意乱情迷,只是本能地觉得这样的称呼挺叫人想入非非的,我回答说:“明天我有事,要不后天吧?”   “嗯,我知道你明天会当小伴娘,下午的时候我在‘Anna’看见你了,小丫头还挺挑嘛。”安臣说。   我的脸倏地红了,怎么就被他看到了呢,这还不得窘死。   安臣像是能读懂我的心事,也不等我问就解释说:“影楼是我小姨开的啊,今天没事儿就去漂亮姐姐那学PS,你太专注了所以没有看到我,哈哈,电脑挡着我呢,你在明我在暗哦。”   我回想起下午那风尘仆仆精挑细选吹毛求疵的样子,更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突然,我一个激灵一打,转而想到表姐婚礼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可是来宾没有请他,这样难免有些尴尬。   正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时候,安臣开了口:“那就定在后天晚上了,电话联系,我来接你哦,别又忘了带电话哈。”   整通电话都是他在滔滔不绝,我都插不上口,收线后,我恍然了半天后才兴高采烈地握拳“yeah”了一声。转身时,突然发现表姐就在我身后,把我吓了一大跳,表姐耸耸肩说:“和谁聊呢,这么陶醉,我都看你好半天了。”   我慌忙把手机塞进包包里,把表姐推按到椅子上陪笑道:“来来来,吃吃吃。” 02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神游,就被表姐拉了起来赶去影楼。到了影楼,我先四处巡查了一番,没有看到安臣,心里才舒了口气,同时也笑自己的杯弓蛇影。   几个小时下来,表姐被化妆师妆扮得沉鱼落雁秀色可餐,哦不,表姐的底子好,天生丽质,化妆后更是锦上添花。   我的妆比表姐简单多了,结束后便一直陪伴着表姐等他,时不时地照照镜子自恋下。我很满意自己的造型,觉得一下子静姝优雅了好多,突然很想让安臣看到现在的自己,于是立马掏出手机开始自拍。可是顾及到周围有很多不熟悉的人,难免有些束手束脚。表姐见我心急火燎的臭美样,笑着说:“好啦,会让你美的,待会儿选个好场景,让专业帅哥摄影师给你拍好吧。”   我吐吐舌头又乖乖地坐到了椅子上,刚坐下就收到了安臣的问候短信:小丫头,今天要好好表现哦。   一次“小丫头”让我受宠若惊,两次“小丫头”让我让我感到亲昵,可是总是叫我“小丫头”,不管我心里多么乐意,我都该装装姿态提出抗议。   我偷偷笑出声来,飞快地按键回复说:是谁小时候成天叫我姐姐来着的?现在你翅膀硬啦,就造反啦?   不一会儿,安臣的短信就来了:小伴娘,你小时候就学会忽悠人了,这笔帐我还没给你算呢。   我心里甜得跟浸在糖罐子里一样,蜜透了,与此同时,表姐的新娘妆也完工了。当她穿着雪白婚纱出现在我面前的时,我倒抽了一口气,只说了五个字:“仙女下凡哦。”   旁边的礼仪也忙不迭地附和说:“是啊是啊,程小姐月貌花容,和李先生男才女貌天下无双。”   她翻着白眼努力想成语,跟念台词似的,把我小雷了一下。随行陪伴的还有几个表姐中学时代的姐妹,她们把一大捧鲜花递给表姐,几个人簇拥着新娘出了影楼,上了婚车。   因为表姐和李拓海先前就已经在澳洲举行了婚礼,这一次只是宴请亲朋走个形式,并不需要多正式,可是宾利打头,花车一辆接一辆,眼花缭乱。   围观的人很多,电视台记者都出动了,不少人在那辆耀眼的红色跑车旁留影。我的虚荣感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没办法,谁叫咱从小一直生活在工人阶级队伍中,突然被抬高了,小女生难免会自豪一下。   星级酒店的大厅被鲜花蜡烛丝带粉饰得温馨炫亮,过往的客人络绎不绝,新郎到的时候,成为又一波瞩目的焦点,我的目光自然也朝他飘移过去。   可是突然,我微笑得上扬的嘴角渐渐复平,视线定格在李拓海身边的男子身上。   那个人……像极了郭纯正。   有些事,你明明以为忘记了,可当重新被翻出来的时候,殊不知,感伤的情绪会奔涌而出,愈发的厉害,原来到头来我只是在自欺欺人。   我的心突然被提到了最高点,心跳的强度比昨天遇见安臣时不知大了多少倍,郭纯正出现在这里的概率可以小得忽略不计,那个人怎么会是他呢?   可是他们那么像。虽然四年不见,但郭纯正的样子早就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记忆里,无论怎么尝试洗刷,无论怎么尝试遗忘,都磨灭不了。   记忆一旦被触动,将是万劫不复覆水难收。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旁人喊了我好几声我才反应过来,姑妈在我眼前摆摆手说:“你灵魂出窍啦?”   我呆呆地应了声,又转头朝李拓海那群人看过去,他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一语不发地站在李拓海的身边。突然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原本雀跃欢快得不得了的心情有生生地被撕碎的感觉。   明明是那样热闹喧哗的场面,我却孤寂得想流泪。   “姑妈,我去下洗手间,我有点不舒服。”此刻我的心思全都系在那个男子的身上,。   “哪里不舒服了?”姑妈在我额头上一阵摸。   “没什么,可能是有点闷,一会儿就好了。”我苦笑着回答。   “那你去找个清净点的地方休息下,待会儿还有的忙。”姑妈说道。   我虽然口上说自己应该静一静,其实却是想逃避,心里咚咚打着鼓,既希望他是郭纯正,又希望他不是。四年过去了,我的生活也慢慢趋于正常和平静,我不想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是波澜四起。   入乡随俗,司仪欢迎来宾祝福新人过后,李拓海和表姐开始一桌一桌地敬酒,男子也时不时地帮忙挡一下酒,他的表情不着痕迹,和李拓海如出一辙。   我一直在不远处默默注视他,想找个机会插进去和他说上一两句,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直到他突然朝我的方向转过身来。   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那么突然地朝我望过来,像是心灵感应般,我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可是,他的目光只是扫射了一下,并未停留在我的身上,又随着李拓海走向了离我更远的地方。   我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挪动着步子走到侧门后的小花园里,此时,人都集中在大厅,花园里没有一个人。微风从竹林间穿过,窸窸窣窣,我坐在人造潭水旁的石凳上,发现那些被深藏的东西全都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 第四章(1) 01   2006年,我十八岁,是最好的年龄,可以为爱痴狂,奋不顾身。   两年的时间,那么近又那么远,那些回忆,如悠悠浮云,被突如其来的风,吹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我从小被奶奶带大,对她有割舍不断的感情,可是我高三的时候,她肺癌去世了,让我的情绪一度很不稳定。彼时,我就读的那个高中,升学率是全省数一数二的,高考备战也是苛刻到变态的,甚至比战争都残酷,每天都被昏天暗地的卷子习题紧裹得快要窒息。   在这样的双重压力下,我感到力不从心,又开始用网游放纵麻痹自己,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爱上了郭纯正。   和他相识是在几个月前,那个时候,很多人都在网络中泡妞,只有他没有。他级别那么高装备那么好,却低调得让人匪夷所思,神龙见首不见尾,像一个神话。   像很多人一样,我理所当然地喜欢上了他,成天跟在他身边跑,有点厚颜无耻地说:“当我师傅好嘛好嘛,带我练级吧练级吧,帅哥,大帅哥,超级大帅哥,宇宙无敌超级大帅哥……”   我的级别比他低了一大截,而且相互之间又不认识,但是我知道,若是我脸皮不厚点,连和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喜出望外的是,他倒也不嫌我烦,也将就了我,慢慢的关系也就亲近了起来。   其实,如果一切仅止于此,只是网恋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是我没有想到后来的事改变了我的一生。   与此同时,推波助澜的是,我本要请假去给奶奶送殡,可是班主任却不同意,苦口婆心地劝我说:“还是学业要紧,生离死别多正常,不要耽误了紧要任务。”   班主任的话激怒了我,让敏感脆弱的我更加冲动,我开始憎恨一切,几乎是一念之间,我想逃避,却害怕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因为有亲戚在的地方万一困难了还有人援助一下嘛。可是除了有表姐在的深圳,再没有第二个稍微熟悉点的地方了,而我又不能让表姐知道我去了深圳。   无巧不成书,恰好郭纯正在深圳,于是我对郭纯正说:“我来找你。”   郭纯正打过来一行字:不要把游戏当现实,乖,收心学习考个好大学。我现在只是个打工仔,一无所有,你过来了我也帮不到你的忙。   我暗自笑,打工仔?打工仔有钱花几万十几万砸进游戏里去么,还一副那么低调的样子。   我不听他的劝说,执意要去他那里。我不会坐火车,于是就乘长途客车去,揣着攒了几年的压岁钱。我的身上除了一张银行卡,身无长物,连手机都没有,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但是我离开得义无反顾。   临走前,我反反复复地看郭纯正的照片,直到记得牢牢的。晚上,车外灯光明灭,夜越发的寂寥,这是我头一次出行,而且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夜色浓得鬼魅,我对未来突然有了一种恐惧感,不禁卧躺在窄窄的床铺上悄悄啜泣。   特利进出口贸易公司,我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我知道郭纯正在这里工作。我满心以为,只要找到了这个地方,再找郭纯正就没有多大问题了。   车子颠颠簸簸行了十六个小时,终于抵达了深圳,它年轻却又漠然,有乡愁也有情仇,人山人海却又寂寞难耐。   大清早,晨曦煦暖,我却一脸茫然和疲惫。十八岁的我,没出过那个小县城,懂得不多,连一意孤行都显得很鲁莽。我那个时候甚至都不会在网上搜索一下这个公司的资料,只听郭纯正说在罗湖的宝安北路。   我下了长途汽车,在电话亭拨郭纯正的电话,却只得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于是我直接打出租,给司机念公司名字。   通常一栋写字楼都有好多公司,单门独户那都是前多少强的大公司,想找一个小小的清关公司实属困难。好在司机是本地人,把我带到了一栋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大楼,没费多少时间。倒是计价表上显示的数字成了我的心头肉,兜转没多久,就耗掉了我两个月的早餐费。   车子还没停稳,我就匆匆地下了车,生怕路费又突然涨一块。我走进大楼,刚准备进去,就被保安拦下:“请出示工作证。”   我杵在那里无所适从,央求道:“我是外地人,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在这栋楼里,求你让我进去吧,要不然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有预约吗?”保安询问我,他每一秒都不忘微笑。   我摇摇头,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满心以为保安会大发慈悲放我进去。   可是他固执地把企图逃窜进去的我又轻轻拉了回来,微笑着说:“对不起,你进去了我就失职了,我失职了就会丢掉工作。”   他耸耸肩,笑容依旧灿烂,仿佛面对的不是我这个难搞定的小鬼头,而是一个美女。   我仔细瞧打量了保安几眼,心想如果他就是郭纯正那该多好,可是他的长相和郭纯正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我只得垂头丧气地退到一边,决定就在门外等,如果郭纯正在这里工作,他肯定会经过这扇门。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我等得坐立难安,保安无可奈何地看了我一眼又一眼,终于开口说:“小妹,你不知道你要找的人的电话吗?”   我愁眉苦脸地摇摇头,说:“打不通。”   “那你有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   我又摇摇头,一脸沮丧,当时我的大脑的确是停止运转了,根本都没有考虑去想其他的方法。   保安叹了一口气,打了通电话,转而对我说:“进去吧,半个小时之内出来。”   我听了保安哥哥的话,如获大赦般连忙朝他鞠躬道谢,忙不迭地朝里面走去,却发现腿已经有些麻木了,不听使唤地差点摔了一跤。   进了大楼,灯光照的大厅比外面还亮堂,我左顾右盼了一阵子,然后怯生生地问前台小姐:“请问这里有特利进出口贸易公司吗?”   前台小姐正在整理一沓文件,她抬起头瞟了我几眼又低下头,声音淡淡地说:“在12楼,麻烦你登下记。”   她递给我一厚本登记簿,要求登记身份证,可事实上,我还没有拿到身份证,只得依葫芦画瓢照上面的号码胡诌了一串数字。   朝电梯走过去,进进出出的都是穿着正装的男男女女,我在这里显得尤为突兀,想到保安的嘱咐,我小心翼翼地随着别人上了电梯,尽量把自己缩在角落里。   到了12楼,挨个找到了写有“特利进出口贸易”招牌的办公区,我恭恭敬敬地问一个正在泡咖啡的女职员:“姐姐,请问郭纯正在这里吗?”   女职员望了我一眼,微笑道:“没听说过呢,你找的这个人是这儿的吗?”   我拼命地点头。   “也并不是每个人的名字我都知道,你怎么找到这儿了?”女职员泡好了咖啡,大概也不愿再多说什么,朝我笑笑后,端着托盘朝里间走去。   其他的人都在座位上忙着工作,根本没有我插足的余地,我木在原地不知所措,我突然觉得自己尴尬极了。   穆晓,穆晓,你还真是没脑子,做事都不想一下前因后果。   因为对未来的职场生活抱有过幻想,我猎奇地观察每个人的举动,这是一次实地观摩。正四处游荡的时候,我又碰上了泡咖啡的女职员。   “怎么,小朋友,我们的职员都在这片儿,你看了这么久还没找到吗?”女职员这一次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满是猜疑。   “他的长相我认得不确切。”我小声回答。   “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不打电话联系呢?”女职员句句紧问。   “电话关机了。”   “那好,你随我来,我带你去见HR经理。”女职员轻笑一声,不知为什么,她这一次的笑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可是一想到事情有了眉目,欢喜又渴望的心便胜过一切,我唯唯诺诺地跟着女职员进了一间办公室,看见一个并不年轻但打扮却很入时的女人坐在老板桌后。   她一边用笔杆轻敲桌面,一边端详着我,半天才开口道:“你找郭纯正?你认识郭纯正?”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答应,感觉马上就要云开见日水落石出了。   “抱歉,我们这里没有郭纯正这个人。”   既然没有郭纯正这么人个,还说刚才的那句废话干什么,听了经理的话,我正准备质疑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敲门,随即进来几个人,对经理说:“上次的那个人,填的也是这个身份证号。”   经理看了一下来者递过去的打印纸,抬起头慢声慢调地对我说:“男人女人都用过了,这次用小孩了?身份证号码每次都填一样的,你们这个团伙作案手段很不高明啊。”   女职员在一边火上加油地补充道:“刚才看见她一直在附近打探。”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经理,不明所以然,只是大致地知道他们把我误当成小偷了,回过神来后,觉得事情越来越滑稽,忙解释说:“不是的,我……”   “去和民警详说吧,Sue,先把她带到接待室。”经理的声音由刚才的慵懒突然变得干脆果断。   原来她们刚才只是在拖延时间。   不等我辩解,叫Sue的女职员就钳住我的手腕,把我拽了出去,我没站稳,又趔趄了几下。   到了所谓的接待室,Sue把我按到了沙发上,没过多久,穿着制服的民警就来了,提了一大通例行问题,强制性要求我配合调查。   一路下来,我委屈得都哭出了声,感到一生中最糟糕的事都在一天内发生了。事情结束后,民警没有找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我洗脱了嫌疑被放行,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滞留了接近四个小时。   经理依旧是那副只可远观不可近看的冰霜表情,倒是Sue换了副表情,忙和我说道歉的话:“你到写字楼来找人,这本身就是让人怀疑的行为嘛。”   看起来是在和我说不好意思,实质上还是在把过错往我身上推。   “小妹妹,怎么了?”出大厦的时候,那个保安见我随着一群公安出来,好心询问,却只得到了我满是怨气的眼神。   待民警上了警车绝尘而去后,我走近保安:“是不是你检举的?”   保安疑惑地看着我,满脑子问号,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我转念一想,还是那个前台小姐最讨厌,现在追究也无济于事,干脆不再搭理他,蹬蹬下了台阶。   我肚皮贴后背地走在陌生的城市,都不敢去餐馆消费,找了一家依靠在小叶榕树旁的路边摊,买了一堆吃的准备犒劳自己。   一口都不浪费地吃完后离开后,塞饱肚子时的满足感慢慢地降低,我的身边没有一个熟识的人,我不想空手回去又不知道何去何从,这一幕场景让多年后的我还心有余悸,以至于听陈楚生的那首歌时总会为心酸而狼狈的过去啜泣。   更糟糕的是,我慢慢地沿着人行道走,回想的不是被误会成小偷的屈辱,而是经理的那句话“抱歉,我们这里没有郭纯正这个人”。   他骗了我,到头来,像一场自导自演的悲剧,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傻到太平洋了。 02   路过一家网吧的时候,我忐忑不安地进去了,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我还有郭纯正的QQ。   可是他很少上QQ,他的QQ资料一片空白,根本捕捉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回想起来,和他相识几个月了,我每天都蹲点,可他玩游戏的次数也不多,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份子。   虽然在经理那得到了让我心灰意冷的答案,可我潜意识里还是在护着郭纯正,我在心里默默祈祷,觉得自己必须得有点收获,不枉费这一趟风尘仆仆的旅程。   开了QQ,我几乎是屏气凝神地朝那个小小长框看去,希望之外,意料之中,他不在,发了几个消息,也是石沉大海,灰色的头像,灰到了我的心底去。   出了网吧,已经到了下午,不知不觉地,我又走到了那栋大厦前,上午和我对话的保安依旧还在,拿着对讲机,身材挺拔地站在那里。   “嗨,我马上就要换班了,我们之间似乎有误会啊,要不待会儿一起吃个饭?”保安看见转悠的我,对我招招手。   我想了想,只是吃个饭而已,没什么不妥,更何况我现在急于认识人,给我出出谋划划策,便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在一边等他。   等了一小会儿,接班的人也来了,保安哥哥去更衣室换衣,我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他,百无聊赖地看街景,突然,发现一辆铮亮的黑车缓缓开进了一个车位,没多久,里面走出一个人,离我越来越近。   他的目测身高过了一米八零,脸部轮廓很瘦削,眼睛不大眼线却很长。墨眉斜直入鬓,眉骨高,眼深邃,有点混血的影子。   几乎是刹那间,我愣住了,我拼命在脑海里搜索郭纯正的模样,想和这个人对号入座,却总是迟迟下不了结论。   照片里的郭纯正,二十二岁左右的光景,再怎么也沾染了些许学生气,虽然眼前的男子和他十分貌似,可是穿起正装来还真让人难以辨认。   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男子已经进了旋转门,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视线望着别处脱口而出三个字:“郭纯正。”   如果他是,那么这是最好的检验方法,如果他不是,我也不会显得太窘迫。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种本能力量,驱动我与要与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男子相认。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不会主动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郭纯正是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个人,他打翻了我的生活。   我的心跳急遽加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背影,那一刻,我是矛盾的,既希望他是,又希望他不是。希望他是,这样的话我就达到自己来深圳的目标,不用再做无谓的努力了。希望他不是,是因为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他,我总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我的余光发现他有了明显的停顿,可是这个停顿似乎只是一种幻觉,很快,他又迈开了步子,直到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和他迎面走来,一脸诡谲的笑容。   “Brian Kwok,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叫你的中文名。”女子盘着发穿着小西装,可依旧让人感觉很摩登,一点都不古板。 第四章(2)   “Emmy,既然是好像,也许是你听错了,这里怎么可能有人知道那个名字。”叫Brian Kwok的男子顺手扶正Emmy的胸花,朝电梯的方向走去,“明天随老板去法兰克福的机会我可是让给你了,我还安排了几个助理随行,这样你可以有足够的时间会见你的情人,我想你现在应该在家好好打扮收拾一下,而不是四处乱窜。”   “而且——你应该感谢我,而并不是无时不刻地找我的茬。你要知道,有时候鸡蛋里挑骨头,真的会碰上鱼的骨头而刺伤自己。”   男子转过脸,神秘莫测地朝Emmy笑了笑,然后转过头笔直地站在电梯前,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看得出他是个在交际场上游刃有余的人。   Emmy气得脸青紫,只是脂粉遮掩住了脸色的变化,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承蒙蝈蝈公子的关照,我一定会不负众望,让老板满意的。”   “对不起,那个,我提醒一下,并没有众人对你寄托什么,只是我一个人罢了,如果你愿意抬举我把我和‘众’联系到一起,我也很乐意。”男子的口舌功夫还真让人大开眼界。   Emmy想到了什么,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不甘示弱地:“郭纯正,我知道你玩游戏,而且,你还有很多小老婆,据我所知,还有小女孩要千里远赴投身于你呢。”   我想这个Emmy一定是被气疯了,才说出与自己身份装束格格不入的话来。   什么?游戏?郭纯正?小女孩要千里远赴投身?   他果然就是郭纯正!   原本在一旁看好戏的我突然被卷了进去,我散漫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电梯“叮”一声停在了一楼,郭纯正也不进去,任它载着其他人上了楼,他的脸色沉下来,目光咄咄逼人。   “哦?我无意中看到的,没想到我们的蝈蝈公子工作这么忙,还有闲工夫在网上打情骂俏。”Emmy挑眉道,举手投足间一下子变得优雅起来,施施然走出了旋转门,她或许心想自己总算没有拜下风。   此刻,大厅里几乎只剩下我和他,呆杵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如果依旧默不作声,那么这一趟可真是白跑了,如果冲上去粘着他死缠烂打,可这是现实并不是网络,叫我做还真做不出来。   距离下一趟电梯还有多少时间,就留给了我多少犹豫的时间,我举棋不定坐立难安,在他伸出一只脚踏进电梯的那一瞬间,我闭上眼睛大喊:“郭纯正!”   如果现在有一堆沙的话,我肯定会立马把头埋进去,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但我如果丢人后能有所回报补偿,那我的丢人也算是物有所值。   有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看来我达到了期望值,我满足地睁开眼,发现站在我面前的是那个保安,郭纯正早就没了影。   “嗨,靓女,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走,我带你吃饭去。”   我的心情实在是糟糕透顶,没好气地说:“不去了!”   保安哥哥显然对我急速转弯的态度感到很疑惑,正在这时,我看见安全通道的门“轰”一声被撞开,一个人急匆匆地对我的方向大喊:“站住,别动,你等会儿,我有事。”   滑稽十足。   来人扶扶眼镜,四处扫描了一圈,这才把目光锁定向我,然后气喘吁吁地缓了缓气道:“这是有人托我给你的电话号码,你一定要收下。”   “我为什么要收下?”   “呼哧呼哧,如果你不收下,那我就得不到一千块的跑路费。”   “你为什么会有一千块的跑路费?”我反诘。   “刚才电梯里有个先生说叫我给你的嘛,我听说有一千块的跑路费就答应了咯,这等好事谁会拒绝。”路人乙捏捏红彤彤的酒糟鼻,继续说,“所以你一定要收下,我还要去32楼拿剩下的三分之一跑路费呢。”   “五五分成,我就按照你所的做。”我突然感到神清气爽。   “那怎么能行。”   “那我们就此拜拜咯。”我朝路人乙吐吐舌头。   “好好好,六四分成。”路人乙很是丧气。   “你四我六。”我抢话道。   …………   郭纯正显然是找对了跑腿的主儿。   我窃笑着接过便条,看了看那个电话号码,刚准备离开,路人乙又说:“哦,对了,半个小时后,你一定要给他打电话,记住,一定,否则我剩下的三分之一佣金就拿不到啦。”   “那好吧,剩下的六成也有我的份。”   我摇摇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蓦地,我想起了保安哥哥,突然喜气洋洋地说:“走,咱们去吃饭。”   保安哥哥眼睛半天不眨地看着我,显然还没有领悟过来为什么我的情绪这么善变。   半个小时后,我已经花费掉了保安哥哥不少钱,桌子上全是一小碟一小碟的精致餐点,我的肚子鼓成了小皮球。   我找保安哥哥借过手机,拨通了郭纯正的电话,当那边有人应答的时候,我说:“请问我能请你解释一下刚才的事件吗?”   “OK,我不愿意再次错过电梯。”   我的笑容立马僵住,原先反复背好的台词此刻一句都掏不出,没想到是这么个没技术含量的破理由,让我酝酿了无数遍的反驳情何以堪!   “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郭纯正总算说了句人话,良心未泯。   我告诉了他地址,这时,保安哥哥喜笑颜开地对我说:“靓女,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好好玩一玩,我带你去……”   “哎呀,真不好意思,刚才我哥说马上就来接我回家了,改天吧。”我堵住了保安哥哥的话。   两个都是陌生人,为什么我会选择更加信任郭纯正一点?为什么?为什么?我反复问自己,却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郭纯正的到来显然让保安哥哥很不悦,但是保安哥哥看到郭纯正那匹豪华的坐骑后,这种不悦被欷?#91;代替了。我觉得白吃白喝人家的结果一脚踹了人家挺不好意思的,于是把路人乙分成的票子塞到保安哥哥的兜里说:“这顿饭虽然是你请我的,可咱还是AA制。”   保安哥哥目送我和郭纯正离开,我忐忑不安地进了车子,明知道前方极有可能是龙潭虎穴也一往直前,我能察觉到自己喜欢他的那颗心。   坐在真皮座椅上,车子开了很久我都没觉得晕,要知道我以前连坐计程车坐三分钟就会晕坐五分钟就会吐的,家里人都笑我没富贵命,以后要是买车了只能看不能坐,可是现在看来,我可是相当有富贵命,只消受得了好车。   我轻咬嘴唇,紧张得不住地咽口水,高挺的鼻梁,如削的轮廓,优雅的唇形,从后视镜里看专注开车的郭纯正,每一次都叫我的心怦怦直跳。   偷窥了半天,我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惊呼道:“喂喂喂,你这是要去哪,你该不会想拐卖我吧!”   天啊!我在干什么!我真的鬼迷心窍地上了一个并非熟人的贼车么!喜欢归喜欢,理智还是不能丢呐。   “放心吧,用跳楼价卖你也卖不了几个钱,还浪费我精力。”郭纯正轻笑一声,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下垂的深邃眼神。   “切——是呀,我能卖50万,难道你觉得50万也不入眼吗,那你给我百分之一好了,这钱不够塞你牙缝的,但是你会让一个可爱少女很开心。”我作楚楚可怜状。   “拜托,你别把我想象成大款,我只是给大款开车的车夫而已。”郭纯正的目光瞟了过来,我的眼神连忙闪躲。   “我跟你讲哦,我有特制贴身匕首,杀人不见血,你要是敢打我的主意,你会死得很惨的。”我看车子已经驶出了闹市区,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笨。”郭纯正只回了一个字。   “接下来呢?”我很疑惑他这个“笨”字所包含的意思。   “接下来我载着一头笨猪去兜风。”他脑子转的真快,抓紧一切机会损人。   我磨牙霍霍了一阵,干脆不搭理他,恶棍会是他这样的么,似乎不是,于是我的心情舒畅不少,悠闲自在地欣赏车外夜景。郭纯正打开滑动玻璃天窗,车速加快,沁人心脾的凉风吹在身上爽到极点。   可是突然——   我的鼻子狠狠撞到前座的靠背上,疼得我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缓和了好久,才大叫道:“技术不好就不要飙车,人总该有点自知之明的。”   可是意外的,郭纯正这次并没有打回嘴战,我碎碎叨叨了半天借着车前照明灯看去,发现一只萨摩耶正呆呆地站在车前,水汪汪的眼睛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好可爱的小狗,它居然不跑,和你实在是太有缘了,它肯定是和主人走丢了,要是成了流浪小狗狗多可怜啊,不如把它带上车吧?”我开始发嗲装可爱,吧嗒吧嗒滔滔不绝。   那只狗很漂亮,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样子,不怕生又漂亮的狗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迫不及待地想把它占为己有。   郭纯正没有回答,打方向盘绕了过去,我见他无动于衷,开始着急了,大叫道:“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啊,快回去,快回去!”   “这里不能停车。”郭纯正的腔调突然变得很冷,让我噤了声。他这个人真叫人捉摸不透,冷起来会让你觉得与他相隔天涯,热起来又会让你觉得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男人的善变比女人的善变更令人费解。   车子已经开了很远,我的情绪也一下子落了很远,我规规矩矩地端坐着,有点低落,这时,郭纯正说:“如果你想要那只狗,以后不要后悔。”   “它有病?”我连忙问。   “没有。”   “那要是被它的主人察觉是我捡的,会起诉我或者赔偿一大笔钱?”我又问。   “不会。”   “嗨,那还有什么后悔的啊。”我暗自咯咯笑,反正我在深圳呆不了几天,就是玩个新鲜,后事还得靠你处理呢。   郭纯正轻笑一声,继续专注地开车,于是我就郁闷了,本来还以为他会绕回去呢,这算哪跟哪啊。   真是吊胃口,我想发言又不敢再发言,闷闷地脱了鞋干脆横躺着,郭纯正突然冷不丁地来了句:“你这姿势想干吗呢。”   我吓了一跳,慌忙坐好,脸上顿时一阵燥热,转念又想,我的姿势怎么不对了,以前在外婆家玩时,外婆老提醒我女孩子家别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这不是养成了闭拢双腿的好习惯嘛……究竟哪里不对了……   我的脸越来越红,越羞越气,再偷偷瞟瞟郭纯正,他若无其事地说:“到了,下车吧。”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迈着小碎步跟着他走,等等,穆晓,你到底在干吗!居然进一个陌生男人的住宅!这不光是引狼入室了,完全是入虎穴龙潭。我承认像他这么帅气又有钱的人没有人能拒绝,可是原则底线哪里去了呢,我可是无比纯洁的少女啊。   然而,从开始到现在,我一直在反复提醒自己,却还是没有止住脚步,永远在抱着侥幸的心理在前进,我闭上眼睛,像刘胡兰英勇就义一样走向“刑台”。   可是才两秒,待我再次睁开的时候,我惊喜地发现门前多了一条小狗,俨然就是刚才的那只。   “好啊,郭纯正,你会变魔术啊!”我乐不可支地抱起它,可是小狗直往郭纯正身上扑。   “Candy,别闹了。”郭纯正。   郭纯正又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说:“晓晓,我还是善意地提醒一句,别和我靠得太近,否则你会受伤,你还有学业……”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就呆一天,算是透透气散散心吧。”我知道他还没请客就下了逐客令。   我坐在大大的客厅里,空旷让心都愈发落寞,隐隐约约能听见浴室哗哗的流水声。我踱着步子走马观花,突然发现门有响动的声音,我好奇地藏在墙后面看,见一个女孩进来了,抱着那只小狗。   我连忙蹑手蹑脚在沙发上中规中矩地坐好,女孩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放下萨摩耶,毫无拘束地蜷坐在沙发上,没过多久,转而起身又从电视墙的壁柜里拿出一盒抽纸,分明就是对这里十分熟悉的样子。   郭纯正果然是这样的人,身边不断有莺歌燕舞,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一切,心里有些涩。   有很多个设想,比如说他们是一对恋人,养了一条叫Candy的狗,可是中途出了小插曲闹别扭了,而这时,Candy又让他们破镜重圆。   到底是不是这样我没有去证实,只是我那么敏感,我想他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都是年少无知的山盟海誓,以为一个人可以是自己的整片天空,整个世界。   他悄无声息地走进我的世界,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原来吸引我们的永远是神秘。 第五章 01   那一段有些荒唐又有些曲折的经历随着我的逃离而结束,我甚至都没有去追究那个女孩是谁。   就像现在的这场婚礼一样,我中了万分之一的概率见到了郭纯正,这该是多么轰轰烈烈呀,可是我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给自己打一针麻醉剂,遗忘掉一切,自我麻木。   我很少不辞而别,这是唯一的两次,都与郭纯正有关。   我回到了学校,突然觉得轻松了好多,校园真是一个能淡化一切尘世烦恼的乐园。   我一回到宿舍,我那几个后宫妃子们就恭候多时了,和男朋友打电话温存的老幺娇娇立马让男友吃了闭门羹,手指翻飞猛敲键盘的老大KOKO也停止了打游戏,洗衣服的小璇从洗漱间冲进屋,正准备出门上自习的蚕豆又倒退了回来,全都兴致勃勃地看着我。   一个个的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穆晓,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哇,我们的鱼翅燕窝满汉全席啊……”   “你们这群死丫头,光想着吃,怎么不知道去车站接我啊。”我一看,五个人中好几个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闲嗑呢,我气得哼哼唧唧,只知道坐享其成。   “忙着献殷勤的男士都快从一楼排到五楼了吧,其中还有黄金贵公子,你哪里还需要我们啊。”小璇穿着内衣在屋内屋外晃来晃去,全然不顾可能被对面男生宿舍偷窥的危险。   “哟,还真看得起我呀。”我浑身上下被她们盯得千疮百孔。   KOKO开始卖关子,清了清嗓子说:“咳咳,穆晓,我们宿舍的舍规是什么?”   不等我回答,其他几个就争先恐后地抢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这不给你们带好吃的了嘛。”我心想,唉,这都什么舍友啊,生怕这点破东西不给他们似的。   不过,我突然觉得今天的气氛很奇怪,照理说她们不会这么虚张声势的。   “穆晓,话题可别扯远了,我们今天要审问你的是,郭纯正是谁?”   KOKO的话音一落,我就如中了炸弹一样整个人成了炮灰,这个连我都努力去避开的人,她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比彗星撞地球的几率还小。   “嗨,你不知道昨晚多拉风,整个学校都轰动了。咱学校驶进了辆马达声拉风到爆的兰博基尼不说,出来的人还居然是个有型到死翘的大帅哥……”娇娇附加丰富的肢体动作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   “嗨,出来的是个大帅哥不说,此帅哥居然还是个年轻俊美的大帅哥,绝非猥琐老男人。”整天上演内衣秀的小璇接口道。   我刚想开口说“这和我有关系吗”,又想到他们开始提到的郭纯正,我突然联想到什么。   果然,蚕豆一脸严肃地说:“或许你不相信,但是你不得不信,这个有钱人家的富少爷是来找你的。”   这的确很像天方夜谭。   连我自己都一头雾水,我当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郭纯正的神秘身份一直是我想不透的结。   KOKO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开口说:“那我们来帮你解释吧,郭少爷远赴千里来北京找你,现在下榻希尔顿大酒店,我们呢,凭借镖头的身份要把你安全托运到那里。然后,我们才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和郭少爷共进晚餐。”   她的解释实在是文不对题,而我此刻的思绪比谁都凌乱错杂,和他见面只能是弄清楚一切的唯一选择。   我按照他留下的联系方式打了电话过去,接通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时隔几年,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记忆里,可只是一个“喂”,此间的印象全都清晰地浮出了水面,平静的水面一旦被撩动,涟漪会激荡好久。   我深呼吸口气,开门见山地说:“你既然知道我的学校,还找到了我的舍友,你没有理由无法直接联系到我,你这样做究竟什么意思。”   “这样的做法不是每个女人都喜欢的么,特别是对于你们这种小女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你的身上,你应该很愉悦才对。”   他说话一针见血,让我无力反驳,他很聪明,却又懂得如何控制这种聪明,这样的男人让人不敢靠近却又极力想靠近。   “我来接你,二十分钟之后在学校门口等我。”像当年一样,郭纯正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很强势,但又夹杂着些许温柔。   手机那头再无声响后,我顺手把手机扔到角落里,瘫软着横躺到床上,耳边八婆们的声音却不绝于耳。   “快告诉我你们怎么认识的,神啊,这种童话居然就真的在现实中上演了。”娇娇一脸不可思议。   “穆晓,飞黄腾达了别忘了我们,你要是开个公司我跟你去当厕所所长我都愿意,不过工钱要给我开高点。”蚕豆既深情又憎恶地看了一眼考研资料。   “穆大小姐,请让我做你的小丫鬟陪你去沾沾帅哥的喜气好不好。”小璇脸上闪烁着两只大大的心心眼。   我是凡人,平凡人家的女孩,虽然不觊觎物质生活但是绝对期待,如果说此刻我心情不激动那是假的,但是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我从来不愿意去做无谓的浮想联翩,于是我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不动声色地躺在床上充耳不闻。   “穆晓,社长大人的圣旨你竟敢当成耳边风,还像死猪一样一动不动。”KOKO“啪啪”拍了拍我的大腿。   我突然装镇定装不起来了,忍不住笑着起身洗漱化妆:“好吧,本女王要去约会了,鉴于圣骑士会亲自来接送我,今天就不用护驾了。” 02   我在一片咬牙切齿的声音中打点好了一切,然后准时出了门,第二十二分钟,郭纯正不误点地到了校门口,守时的男人总是有很大的个人魅力。   今天他虽然没有开传说中的蝙蝠侠,可也是一辆大众品牌奔驰跑车,身边的人全都朝我看,我承认我很享受这种交错密集的目光,郭纯正却抿嘴微笑说:“你的妆花了,不好意思,因为太明显了,所以我才这么冒昧地说。”   就算是最熟的人这样好意地提醒我,我都会不好意思,更何况是这样的场合,可想而知,我多么尴尬。   开场白就这么不顺利,我索性翻了个白眼,撇开扭扭捏捏的淑女架子,大方地不等邀请就上了车。   什么都能摧毁,我就是无法摧毁那些坚硬的伪装,关于喜欢他的伪装,明明内心一直在强调我很讨厌他,可是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对他好奇对他感兴趣。   “这些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有变。”   女人过了三十被人说没有变化可以理解成夸奖,可是在最好的年纪里被人说没有变化那就是反义了,我礼敬往来道:“你的嘴巴倒是变得更加尖酸刻薄了。”   没想到郭纯正依旧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毒舌王,我此刻收回方才走火入魔夸他有魅力的想法,就当我刚才神经错乱好了。   “呵呵,是吗,那就好,出门在外为人处世,嘴巴是挣回面子的终极BOSS。”郭纯正笑得让我毛骨悚然。   “其实,你不说话真的会让人着迷,可惜你一开口我仿佛就置身于垃圾场,满是腐臭的气味。”   “好吧,我不说了,要是你昏厥在车里我可驮不动你这庞大的身躯。”郭纯正随手拿起一瓶香水朝空气中喷了喷。   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虽然和他聊天并不费力,甚至还很轻松,可是我们一旦停止交谈,或者说远远看着他的时候,就会觉得距离拉得越来越远,甚至像从未有过交集一样。   或许他太神秘了,叫你无论怎么转换视角都捉摸不透。   “我就不和你绕圈子了,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拜托你不要每次都让我这么被动好不好,我感觉自己就像个笨拙的被你操控的玩偶一样,你说去哪我就去哪,我受够了。”我终于一气呵成地说出了自己想说却总是犹豫着没有说出口的。   “我找你是因为我想你了。”   当年我并没有看出他有多在乎我,就算在乎那以后他也没有找过我,就算他找过我现在他的不请自来用脚板想也不是来寻情的,这句话对于所有的男男女女很有杀伤力,但对我却没有,我笑得同样让他毛骨悚然:“郭纯正先生,你连肉麻都学不会,你这个男人也当得太失败了吧。”   “小姑娘不要企图和我斗嘴玩,你也知道,在某些严肃的话题前需要笑话调节一下气氛。”郭纯正朝我眨眨眼睛。   末了,他才开始正式的话题:“你还记得KUMA么。”   “什么?酷马?呵呵,不知道,我只知道酷狗。”我说。   “你肯定见过她,还记得你在路上捡过一只狗吗,对,后来你去我家的时候,她也去了,狗偷走了我的钥匙,她开门进来了……”一向口齿伶俐的郭纯正此刻也出现了表达障碍,总之我没有很快地明白他的意思。   “等等,你说得让我有点迷糊,你是说那只狗是训练有素的会偷钥匙的狗?那女的是个小偷?你也太扯淡了吧……”   “我和她曾是恋人,她知道我钥匙放在哪里不奇怪,这些都是皮毛的东西无关紧要,我只是在帮你回忆KUMA是谁,具体的你也不需要明白,我真正想告诉你的是,KUMA死了。”   我石化在原地,妙龄女孩的死亡对于我来说和遇见郭纯正一样鲜有所闻,我本能地问:“怎么死的?”   “那只狗被注入了一种新型毒药AK818,具有放射性,但由于狗本身同时又被注入了解药,所以延缓了狗的死亡时间。但是放射性物质对近距离接触到它的人是致命的,所以没过多久,KUMA就死了。”   我像听故事一样听郭纯正讲原因始末,但是他描述时的表情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而且死亡被他说得那么云淡风清,我感到这个人的来头绝对不简单,但是我又能怎么样,他为什么会盯上我。   “穆晓,你和KUMA的妹妹长得很像,我希望你能协助我找出背后的那帮人,事成之后,这张卡里的钱,全是你的。”   他在我眼前晃了晃一张满是英文看起来像银行卡的东西说:“五十万欧元。”   那一刻,我的心思从未如此复杂过,他说的协助,或许就是要我当人质吧。一切的一切,我只是在自作多情,他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我只是个人质,一个身价由五十万人民币升值到五十万欧元的人质,有哪个普通人像我一样值钱呢,我笑。   答应吗?这是个未知的局,我一旦落进陷阱就万劫不复,不答应?我依旧要为烦心的工作而忙碌奔波,每天过吃了上顿想着下顿的琐碎生活。   最终,我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你是替我姐夫办事的,我也不会去好奇你们背后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只是想警告你们,不许伤害我姐姐。”   郭纯正看了我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答,他的嘴角上扬,一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我说:“抱歉,请让我下车。”   “那么,请问你上车是来干什么的,随便一个男人叫你上车你就上,你想下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下,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听到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我的心顿时很凉很凉,或许是别人无心说出的话,可到了我这里,让本来为此困惑的我酸楚得无以复加。我感觉自己变得有些恍然,恍然得不知所措,事情的局面明明很简单,为什么走上越来越复杂的轨道呢。   “穆晓。”郭纯正有些突兀地叫着我的名字,让静下来的车厢跃动起来,可他是叫了我一声后,就没再说话,静默了很久很久,他才说,“你自己拿主意吧,我也不希望你有什么差池,但是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但是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但是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这句话反复回响在我耳边,我好不容易冻结起来的冰层又开始融化,我承认自己被俘获的条件实在是太少太轻太不值一提了。   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手机很合时宜地响起了,那头传来柔和欢快的声音:“嗨,穆小白,我猜你现在一定在北京,你猜我在哪里?”   我有些受宠若惊,安臣的变化果然是翻天覆地,开朗中带着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傻气。   “我猜你在深圳吧……”   “答错题目,扣十分,我现在在首都机场呢。小丫头片子,离开深圳都不和我打声招呼,我想借着送你的机会联络联络感情都不行。”   “喂喂喂,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你等着,我去接你。”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孩子怎么说来就来了呢,我最怕没有准备的工作了,郭纯正搞了个突然袭击,臭安臣也跟风,这两人还真是对上眼了。   “不用了啦,我已经上taxi了,我在京呆半个月就去法国,这次专程来看你的哦。”安臣说起来游刃有余,听起来完全不像无地可去的样子,哪像我不敢出门,一出门就像无头苍蝇没有归宿只好横冲直撞。   他的嘴巴也变得这么甜了,明知道不可能是专门来看我的,但听起来就是那么贴心。   我顺水推舟接口道:“那我不来接你你怎么看我啊,你说是吧,你看你这嘴巴贫的。”   安臣傻笑两声说:“我今天收拾打点好后,明天找你去玩儿,电话联系哦。”   说完,安臣就挂了电话。郭纯正看我一眼,又回过头去,他打开车载音乐,是苏打绿的《他夏了夏天》,节奏欢快,是很适合在高架上奔跑的音乐,可受众群体是我这种未来的蜗居一族而不是钻石美男郭纯正。   我又开始忧郁了,我实在是太喜欢触景生情。   “给你考虑的时间,我在这里能驻留的时间也不长,再联系。”郭纯正很年轻,可是所作所为真的很老成,他是那种明明没有多大权力却能操控一切的人。   车窗外路过一帧又一帧吸纳着北京味道的画面,虽然依旧不乏低矮的屋舍沧桑的小道,可崭新锃亮的林立高楼的确是比多年以前醒目多了。   可是它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它。 第六章 01   郭纯正把我带到马克西姆餐厅,壁灯吊灯交错的柔和光线打到壁画浮雕上,情调很美,耳边呢喃着怀旧的歌曲,桌上燃烧着幽幽烛光,很人少,虽然大家都在交谈可感觉很静。   他点的菜色都是我没吃过的,什么博根第焗蜗牛,波尔多酒鹅肝批,烤鸭胸鲜橙沙律,生活在中下贫农线的我偶尔感受下小资中产生活也不错。   等菜的时候,郭纯正在看一份外文报纸,我有些拘束地坐在位子上,眼睛难免四处扫动,这一瞎瞟,就瞟到了安臣。   这些天,上帝赋予我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世界那么大,我偏偏又碰到了见面几率很小很小的人。   可是,这一次,他的身边有一个女子,她穿着细碎亮片的贴身小礼裙,披着皮草坎肩,高挑的身材好得让我羡慕不已,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有些让我无地自容。安臣这小得瑟竟也找这样的女朋友,看来是我小看他了。   人比人,气死人,我干嘛要和别人比,这样想着,我又释怀了。可是安臣却不让我释怀,他竟也看到了我,跑过来和我介绍说:“穆晓,这是沈婕妤啊。”   沈婕妤?我一下子明白过来,真是女大十八变,我没想到沈婕妤变成了一个珠光宝气的富家小姐。原来真的不是命运问题,是选择问题,   沈婕妤微微一笑很倾城,她大方地和我握手,而不是同龄人之间的掐脸蛋或者搂抱,她更不会提到前尘往事。   “这位是?”沈婕妤用万年不变的笑容看着我和郭纯正,她似乎觉得我和绅士在一起用餐这件事也很难费解。   “沈小姐你好,我是穆晓的朋友。”郭纯正看见了美女倒是笑得含情脉脉,对着我的那张冰山脸终于融化了。   好吧,我承认我是羡慕了,羡慕中有点小小的嫉妒,所以有些激进有些主观了。   “正好我们可以拼桌叙叙旧……”我当时兴致勃勃地说,我想我肯定是脑子短路了,才蹦出了“拼桌”这个词……   还好没人笑我,沈婕妤用很官方很台词的话巧妙地说:“想必两位也是有事要谈,我和安臣也不打扰了,那穆晓我们改天约个时间再好好聊一聊。”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唉,安臣多邻家多平民王子啊,沈婕妤是怎么和安臣凑到一起去的呢。   明月高挂的时分,郭纯正把我送到了宿舍楼下,他变戏法似的从车里拿出一个格子纸袋递给我,漫不经心地说:“顺手买的。”   我推托也是徒劳的,反倒让局面变得尴尬,只好爽快地收下,曾几何时,香车美男名牌礼品,这种画面是梦里才出现的,可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比梦还缥缈恍惚不真实。   我说:“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其实我根本就不用考虑。”   郭纯正走后,我想自己的生活终于要恢复正常了,我看着他送我的那条burberry围巾,听着窦鹏的《恍惚的眼前》,觉得不如不相见。   我想我不会再和他提出的那笔交易有什么牵扯,和他不会再有什么牵扯,我也不会和安臣有什么瓜葛。一切的一切,只当是平静得乏味的生活中的一个闹剧一个插曲,事过之后,谁也不会记得它,谁也不会当真。   我一回到宿舍,宿舍又像炸开了的鸟巢,叽叽喳喳。   “今天艳遇怎么样,顺利不?”对八卦爆料都不感兴趣的蚕豆今天也变得格外兴奋。   “楼管大妈查宿舍这边我们会搞定的啊,你几个晚上不回来都不要紧,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才几点啊……”小璇说话一向很露骨很不纯洁。   我懒散地趴到床上,翻来覆去地玩弄那个纸袋,拿起手机乱按几下又放下,百无聊赖:“你们这群没心没肺的人,把我往哪推呢,想我穆晓是多么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啊。”   小璇窜到我身前坐下,自以为什么都懂,故作神秘地说:“机会只有一次,选择就在一念之间,这就是你人生决断性的一坎。”   娇娇估计是还没等来男朋友的电话,也没等来男网友的上线,也在一边附和说:“我说穆晓,你自己把自己太封闭,人家都望尘莫及了,所以你老没有桃花运,可是现在来了,还是朵千年难遇的旺桃花,你就得死死抓住不放,要死皮赖脸一点。”   从来对爱情没有见解的蚕豆今天铁树开花地开始品头论足:“你们说为啥就偏偏是咱学校的那个孙倩嫁给了第一大银行家的公子呢,她姿色平平才艺平平,那公子身边接触的杨柳莺燕绝不比她差,她不就是耍耍手腕用用心计钓到的金龟婿么。”   我无奈,这都是些什么损友啊。   一群小喜鹊有了话题,宿舍又不得安宁了,我塞上耳机看书做笔记,一边写一边大声念,试图掩盖她们的声音:“叔本华认为,人生而有欲,有欲而不能满足就会痛苦。欲望得到了满足,变成无聊,又是一种痛苦。悲剧有三种:一是罪大恶极之人所造成的悲剧;二是盲目的命运的捉弄所造成的悲剧;三是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由于相互间的误会、猜疑所造成的悲剧。”--摘自《美学&审美范畴论》   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惯例,说不过人家就比嗓门大,谁嗓门压过谁谁就赢。   可是在我很忘我地念着的时候,我竟也听到了手机短信的声音,发信人是安臣,大意是叫我去XX会所XX号套房,很多人在一起玩,叫我也去凑凑热闹。   我思忖了一会儿,心想他应该和我打电话才对,可转念一想也许是太嘈杂了不方便吧,正好我的妆还没卸,于是我简单收拾下准备出宿舍。   “唉唉唉,穆晓,我们刚才开玩笑呢,你可别当真,这么晚了你去哪?”娇娇的口气变得严肃起来。   “嗨,我出去也是你们给逼走的呀。”我顺势把责任全推到了她们几个丫头身上。   好在他们还算有良心,原先还嬉皮笑脸瞎叨叨的现在都不再乱说话了,开始挽留我,玩笑归玩笑,也不会真的把姐妹往龙潭虎穴推,可是我潜意识里很相信安臣,心想正巧还可以从沈婕妤那长长见识,也没多做犹豫就出了门。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循规蹈矩,还真没被骗过。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胆子突然膨胀了,和几个女孩子结伴去邻市的乡村找离开的实习老师。十岁的女孩子,长途跋涉坐了五个小时的车才到,其间走错路、掉下山坡、被一个精神病人追赶等等惊险不断,最终还是相安无事,或许这算得上是我前二十年唯一能算历险记的记忆。   再后来,我的路小坑小坎波澜不惊,我一直做着白日梦,希望在夜里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来接我去永无岛的小飞侠彼得潘或者衔着信笺的猫头鹰告诉我我其实来自于魔法世界。   可是,这只是白日梦而已。 02   我打出租到了安臣说的地点,玉砌雕阑倾泻流光,过往的男女服务生彬彬有礼颇有气质,路过的顾客光鲜亮丽非富即贵。服务生把我带到约定的房间,我进去,黑黢黢的空无一人,直到服务生帮我开了灯,我才觉得安心了一点,可是他们都去哪里了呢。   我等了半天,空空的房间里依旧不见人影,问服务生,服务生也说不知道,他们只是遵从顾客的要求而已。我拨通安臣的电话,那边也没有人接。坐了一会儿,我开始烦躁了,心想干等也没意思,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服务生送来了沙拉拼盘和甜点饮料,客气地说让我再等等。   看着面前诱惑的美食,我又安分地坐下,服务生帮我打开音乐,外文歌慵懒低沉的呢喃让人不禁昏昏欲睡,我愈来愈困,意识渐渐迷糊,直到完全失去了知觉。   我的记忆就此戛然而止,后面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等到我醒来看到眼前一切的时候,我开始慌张地惊叫。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旅馆,身体觉得空荡荡的,身上只有一层薄毯盖着,我小心翼翼地掀开毯子,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在哪里,我急得都快哭了,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安臣喊我来的,怎么事情会变得这么糟糕。   包包放在床头柜上,钱包里的钱一分没有少,手机也没有丢,我慌手慌脚地终于找到衣服后,我匆忙穿上,下了床我才发现淡粉的床单上有一抹干涸的血迹。   本来不痛的身体突然就很痛,我委屈得真的哭起来,我真的从来没有把安臣和这些事联系到一起过,到底是谁害了我,我真的不相信我就睡得那么死,一点知觉都没有。   这个疑问困扰着我,让我回去的时候恍惚到几次差点被车撞到,我精神颓靡地跌跌撞撞进了宿舍,强迫自己正常一点,不要被别人看出异端,可是勉强欢笑更露马脚,几个人都过来问我没事吧。   她们的这种关心让我觉得和剥光了一样难受,我心里的芥蒂扎的越来越深。   我又打了个电话给安臣,这回他终于接了,我堵塞得恨不得一下子把脾气全发到他身上,可理智制止了我,我得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昨晚上刚给我发的短信怎么回事?”我问他。   可他却含糊不清地说:“我刚醒酒呢,不记得给你发过短信啊。”   “醒酒?你什么时候喝的酒?”我觉得事情越来越糟糕了。   “就是晚餐的时候啊,我陪沈婕妤吃完饭后又跑去和几个一起留学的朋友喝了酒,被灌得喝高了,后来在包间了睡了一晚。”   我从安臣口中了解到,他是晚上八点左右喝酒的,而我是快十一点了收到他的短信的,前后的时间有错差。   我叫安臣看一下自己的手机短信,安臣回答我说,没有任何异样,最近的一条是他哥们发给他的,然后就是下午和沈婕妤的联系短信,其间没有发过也没有收到过任何短信。   我不愿去相信安臣说了谎,他的确也没有必要做这样不齿的事,可是除了这样还能用什么去解释呢。   我感到自己很虚脱,虚脱得无力,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   安臣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也到了中午头了,他这才给亡羊补牢地我回了电话,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对他的热情一下子跌落到谷底,突然再也不想理他。   这件事我只能憋在肚子里,让它烂掉,我不好意思一个人去医院检查,只好上网买了测试笔,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做补救工作。   我第一次感到不可承受之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该对自己负责,第一次领悟到自己要多多爱惜自己了,记得以前在宿舍开玩笑,老说想失身云云,现在想来,那是多么幼稚的玩笑。    第七章 01   这一整天,我一直惴惴不安,为什么昨天晚上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呢,记得以前我妈说我睡得跟死猪一样天打雷轰都炸不醒,我还反驳说是福人福相,现在才知道这误了自己这么大的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是我的第一次,我竟然跟木桩一样毫无知觉,更让人心酸的是,那个罪魁祸首竟然一口否认。   我对安臣失望透顶,我多么期待他站出来对我说“负责”那两个字,可现在,装无辜的人反倒是他。   我知道安臣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百依百顺的男孩了,我也不再是他可以依赖倾心的穆小白了,时间和环境可以翻天覆地地改变一个人,可以让两条交叉线越隔越远,或许只是在那些青葱的年代,我们才在那个交叉点上。   我在宿舍里从日出窝到日落,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宿舍其他人似乎也能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开始窃窃私语,有几个过来关切地问我怎么了,但都只是草草的几句“你怎么了”,那时的我太极端了,总觉得大家都在假惺惺地做面子功夫,真正关心我的人一个都没有。   我那么容易感动,又那么容易绝望,我那么容易欣喜,又那么容易悲伤,我甚至觉得自己很廉价。   晚上的时候,我饿得头昏眼花,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我尽力地安慰自己,到头来却越来越纠结,如果是相爱的两个人情到浓处发生了这一切,倒也无可厚非。可是我算什么?我在安臣眼里或许只是众多花蝶中信手拈来的一朵,这就是花花公子的作风,安臣的确是翻天覆地地变了。   舍友们聚到一起在看电影,一边看一边七嘴八舌地评论,大概是一个关于女主角一直误会男主角到结局的故事,可是当女主角明白真相的时候,却只能去坟冢上去祭奠他缅怀他。   我的头顶像被打了一炸雷,我开始自己仔细回忆昨晚的一切,其实不过就是安臣给我发了个短信,我昏迷之前和醒来之后根本就没有见到他,为什么我的第一反应却是一口咬定就是安臣呢,他根本连嫌疑都没有,或许我的潜意识是想从此依赖他?   正在这时,我接到了安臣的电话,我心乱如麻,手机响了很久才接起来,那头安臣说:“穆晓,我在你学校门口。”   我哭笑不得,无论是郭纯正还是安臣,每次都不事先预约好,打电话来就直冲冲地说这句话,这算是一种威胁吗?   “在我学校门口又怎样,我也可以选择不理你。”我蔫蔫地说,“我累了,不想动弹,更不想下楼。”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算是Johnny Depp来了都会拒绝,可是这次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知道自己不能够任性,不能按心情来办事,要不然事情永远不会水落石出。   我化了点淡妆掩饰苍白的脸色,然后三步并作一步往校门口小跑去,可是当视线到了可以触及安臣的地方,步子就放慢了,开始变得磨蹭。当他转过头往我这边望的那一瞬,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本能地转过身装作不见。我什么都没有想,只知道大脑一片空白,像一个无头苍蝇,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校门口的那栋宿舍楼下。我找了个转角藏起来,偷偷往方才安臣站的地方看去,却看见他大步朝我站的位子走来,我一下子就懵了,为什么我总是明目张胆地做这么滑稽的事情,为什么我要逃避。   更让我发懵的事是,下一秒,我的头顶下起了倾盆大雨,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孙子把一盆水倒在了我身上。我狼狈不堪地朝楼上望去,见不到人影,这才发现自己站的地方有一个平台挡着,别人看不见是必然的。   “穆晓,你怎么了?玩什么呢。”安臣突然从转角处出现,之前我试图逃跑的举动被他尽收眼底。   “天气太热了,我想凉快凉快。”我哆嗦着说。   虽是五月,可前几天下了雨,今天是阴天,气温相对不高,当落汤鸡的滋味很难受。   “又开始口是心非了,你们女生就爱这样。”安臣胳臂肘支着身子靠在墙壁上,微笑,一脸欠揍样。   “好好好,我口是心非我懦弱我胆小我没有主见,安臣少爷,请问我现在该怎么办?”我用手拉直了衣摆,避免湿透的衣服映现出胸部的轮廓,可是一直这样既累又尴尬,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有办法。”安臣脱下了外套,嘴角勾起一抹笑。   让我措手不及的是,他突然横抱起我,把外套搭在我身上,用帽子盖住我的头,朝校门外疯狂地跑去,一边跑一边说“借过”,他像演偶像剧般在百分百的回头率里奔到了一辆出租车前说:“师傅,请帮忙开到花园路圣庄小区。”   安臣终于放下了我,我把头伸出来想呼口新鲜空气,可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顺手用衣服包住了我的头,我鼻子里嗅到的是一股男士香水混杂着薄荷烟草的味道。   我偷偷露出一只眼睛,观察周遭的一切,司机显然有些不高兴,觉得湿淋淋的我弄脏了他的座椅,安臣赔笑着递过去一张粉红色钞票,司机这才乐滋滋地开动了车子。   我又躲进了安臣的外套里,眼前一片漆黑,我坐在他的身边,像一座雕塑,我不知道他会把我带到哪里,但是却很安心。   “安臣,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和我发生……关系。”我阖闭了牙齿说,而且声音很小,再加上外套消减了声音,更像是自言自语。我实在是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总觉得如果他真的做了不会像现在这么坦然,反倒是我一开始就怀疑错了对象,相反如果那个人不是他,这件事就此抖搂出去的话,我就太丢脸了,而且真的可以永生不用和安臣见面了。   “嗯。”   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安臣“嗯”了一声,顿时一惊,按理说他不可能听见的,可是刚才又没有其他人和他说话,他“嗯”干什么呢。   “我陪我女朋友呢,就不去了。”安臣又冷不防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我这才发现他在打电话。   我松了一口气,可是他口中的女朋友是谁呢?他现在和我在一起,难道……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我努力叫自己保持平静,不要老是自作多情。   “放心了,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爱你。”   安臣BalaBala讲了几句就草草收了线,我掀开他的衣服拨拨凌乱的头发,他看向我,耸耸肩说:“我妈,她老是催我去帮他拜访这个拜访那个的,我都快烦死了。”   我吸吸鼻子,歉意地笑着说:“把你衣服弄湿了。”   “没事,回去自动洗了烘干,几分钟的事情。”安臣抿着嘴耸耸眉毛,无所谓的表情。   到了目的地,司机停下车,用奇怪的眼光看了我们几眼,这才扬长而去。我一路跟着安臣走,因为不知道路,他走得快我便快,他停下来我也停下来,终于,他扑哧一笑说:“穆晓我觉得你真好玩儿,就像一只楚楚可怜的落水小兔子。”   我的头顶飞过一只乌鸦,我答:“大少爷你能走的别这样没节奏成么,我不喜欢走走停停,你耍我呢?”   安臣做了个怪相,然后哼着小曲儿闪进了电梯,起初我以为他会等我,也就不急不慢地按照原频率,可没想到他压根就是在寻我开心,眼看着电梯门就关上了,我以百米冲刺地速度跑过去,终于在一缝之间缓住了电梯,气冲冲地用力踏步走进电梯。   “你可真是与众不同,别人都是先给一板砖再拿糖哄,你是先给甜头再给苦头,你就和郭纯正一个德行。”我生气了。   “小丫头生气起来的样子蛮可爱的嘛,我不过就是调……呃,不,我不过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嘛,落水小兔子原谅我吧。”安臣比郭纯正好多了,明白对女生一要道歉二要哄,郭纯正那个万年面瘫男除了长着一口毒舌毒牙外就没有别的可取之处了,不对,他那毒舌哪里可取了,分明就是可怕。 02   进了安臣临时住的房子,是个干净明亮的三居室,房子布置得很精致,粉红粉蓝的搭配反倒像是女生住的,一进门我就听到一个女声说:“郭纯正,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的。”   什么?我没听错吧?郭纯正?   沈婕妤慢条斯理地走出来,穿着居家服,右手拿着电话,连头发散乱的样子都那么有味道,起初她并未发现我,自顾自地讲她的电话,待到看见我的时候,她立马挂了电话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安臣接过话说:“我带她过来冲个凉,昨天你不是说约个时间一起聚一聚嘛,今天我就去找她了。”   沈婕妤的表情在瞬间由冰冷变成了温情,她莞尔一笑:“那再好不过了,水是热的,晓晓快去换套衣服,别感冒了。”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没有换洗的衣服,难道我要一直躲在卫生简里等到衣服烘干么,再说烘干机也不在卫生间,多不方便啊。沈婕妤好像猜出了我的心思,她妥贴地说:“我卧室里有几套新衣服,你看上那件就拿去穿吧,都是干净的。”   “那谢谢了。”我回答得很低沉,人家一份好心,可我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来到沈婕妤的卧室,整墙大衣柜里堆满了衣服和鞋子,蔚为壮观,我倒吸了一口气。她取出几件衣服放到床上说:“喜欢哪件就拿。”   我瞟了一眼牌子,都是巴黎时装秀上那些亮闪闪的国际名牌,我随手拿了一件最不张扬的进了浴室,打开笼头任水流从头顶冲下。   浴缸里有一件粉紫色的女性内衣,估计就是沈婕妤的,可是她和安臣住在一起,就这样大喇喇地把内衣放在公用浴室里,也未免太开放了,我咂了咂嘴。   又或者,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我不禁这样想。   出来的时候,沈婕妤在客厅里抽烟,女生抽烟分两种,一种让人觉得很庸俗,另一种却是愈发地高雅,客观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讲,沈婕妤明显属于后面那一种。   “安臣出去定位子了,现在饿了的话先填填肚子,储物柜的东西随便吃,不用拘束,咱们都是老相识了,在这他乡异地的,应该更亲才对。”沈婕妤掐灭了烟头,笑起来是另一种美,不像我,笑起来老被别人说比哭还难看。   “那个,其实打个电话就行了,还要亲自去订吗,不用这么麻烦的。”我找不到话题,于是信口接了这么一句。   沈婕妤笑了笑,开始修磨指甲:“晚上带你去吃私房菜,那家老板很摆谱的,没有贵宾卡是不会接受电话预定的,每天接待的客人还有数量限制。”   我轻轻应了一声,沈婕妤又想起来了什么,问我:“化妆吗?我这里有好几套化妆品,你平常习惯用什么牌子?”   她很周到,可是不知为何,这种周到徒增了我的尴尬,我本来是想化妆的,可是现在只好说不用了。   有些人表面疏离,却莫名地想依赖,比如郭纯正;有些人表面热情,却莫名地不自在,比如沈婕妤。   一直到安臣回来,我才感到解脱了点,他笑盈盈地换了鞋过来对我们说:“两位美女,我带了个客人回来,猜猜它是谁?”   沈婕妤冷笑了一声说:“又开始神叨叨了。”   “喂喂喂,我哪里神叨叨了。”安臣像个小孩子一样争辩。   “那就别卖关子了,我可没空和你猜来猜去的,幼稚死了!”   沈婕妤越这么说,安臣越不着急,在房间了兜了几圈,见我俩都不理他了,才急了:“唉唉唉,你们怎么不好奇呢,女生没好奇心就不可爱了。”   “你啊,只适合哄骗纯洁无知的小女孩,这套伎俩我都看烂了。”沈婕妤挑挑眉毛,摊手说。   “好啦,是它啦,一只和穆晓一样可爱的龙猫,看看你,沈婕妤,我都被弄成冷笑话了。”安臣把宠物屋放到沙发上,朝我眨眨眼睛,“穆晓,送你拿回宿舍养。”   “那婕妤呢,还是……”   安臣抢我的话说:“她就天生不是当妈的料,穆晓,我看好你哦,我会回来看我们的小Baby的。”   听到他的玩笑话,我在一边呆了半天了,都不知道该讲什么好,安臣过来抓抓我的头发说:“小丫头怎么没吹头发。”说完,他进屋拿了个吹风机就朝着我的脑袋一阵乱吹,我被热烘烘的强大风力吹眯了眼睛。   “有你这么欺负人家的吗,自然干对头发才有好处,你丫生来就是一帮倒忙的。”沈婕妤在一旁埋怨。   不说话倒好,沈婕妤一说话,安臣就把目标转移向她,呼啦啦把她的发型吹得乱七八糟,沈婕妤尖叫道:“死小子我跟你没完!”   我突然就笑了,这才是我想要的样子,我想要的气氛。   事过之后,安臣摸摸我的头,顺了顺我的头发,沈婕妤无奈地进屋重新弄发型,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安臣和我玩亲昵玩得这么过火沈婕妤都没生气,看来他们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好啦,出发。”一切就绪后,安臣做了一个冲锋的动作,旋即朝我和沈婕妤招招手:“来来来,众爱妃们让我左拥右抱一下。”   沈婕妤哼了一声,做了个无语的表情,自顾自地出了门,高跟鞋铮铮作响。安臣本想真的左拥右抱的,左边的扑了个空,只好依旧若无其事地搭上我的肩,打着响指配合着沈婕妤噔噔噔的脚步声。   电梯里,三个人彼此无语,安臣一脸嬉笑着开口说:“各位姐姐不要这么沉默,要不然让我觉得在演恐怖片。”   安臣的话真的很多很多,或许是小时候被压抑久了,多动多话症长大了才显露出来。记得我们宿舍那个爱情史学家吴璇曾说过,找老公千万不能找闷声闷气的,那些压抑得久了的男人,一旦有人带他们出去玩,很容易变坏,相反那些见惯了世面的,倒还是比较坐怀不乱。   不知道吴璇讲的是歪理邪道还是中肯之语,不过安臣在这点上倒是有几分像,虽然比较怀恋他小时候呆呆的感觉,可是现在这样活泼的气质也不错。   “我说沈婕妤,我觉得你比较适合演琼瑶剧里的那些七贞九烈,特苦情!穆晓呢,你就演傻傻纯真的小女生得了,被女人陷害,但男人都爱的那种。”安臣没话找话,东扯西扯。   “你的眼光还真准,安臣大导演,什么时候你成一流名导了。啧啧,和冯小刚张艺谋熟不?介绍给咱们认识认识啊!”沈婕妤轻嘲薄讽。   电梯“叮”一声到达一层,沈婕妤侧过头朝安臣得意地笑了笑,潇洒走出电梯,我自言自语道:“不斗嘴会死人嘛。”   “对啊,不斗嘴我会寂寞而死。”安臣答。   我吓了一跳,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声音真的很小,他的听觉怎么这么敏锐,难不成方才在出租车上说的那句话他也听到了?他的那句“嗯”到底是针对我的还是针对他母亲大人的?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要抓狂了。 03   私房菜馆在一条荫蔽幽巷里,没有招牌没有广告,一般人找不到,但是菜色是最纯正的。我盘膝坐在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嗅着檀木香,这两天还真饱了口福。   老板娘亲自给我们上菜,她的爱宠卡西法也跟着主人溜了进来,那是一只可爱的迷你泰迪,也不怕生,在屋子里悠闲地散步。老板娘出去了卡西法还继续依依不舍地逗留着,老板娘唤了它一声,狗狗楚楚可怜地嚎了一下,乖乖地出去了。   我想起了Candy,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郭纯正是否还依旧收留着它,那个叫KUMA的女孩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我们三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闲聊中,我得知了这个老板娘的故事,老板娘是个日本人,二十年前,她还是个妙龄少女,一次去神龙架游玩,爱上了那里纤夫。可是她身为日本知名家族企业的长女,纤夫又是有家室的人,自然是阻挠不断,最后她终于妥协了,没有破坏纤夫的家庭,不动声色地拿出一笔钱让纤夫的家人过上了最好的生活。而她,就一直待在中国,等着纤夫,练就了一手绝妙的中国厨艺,她对纤夫说如果有一天你离婚了,请你一定接受我,我在北京XX区XX路XX号等你。   像是现实版的《Parapara Sakura》,电影的结局很浪漫很圆满,但是现实却不是这样。没过几年,纤夫意外地死亡了,老板娘却不知道,还继续在约定的地方等,二十年了,地址从未变更过。   其实这样也挺美的,一个人的耐性到底有多久?如果纤夫没有离开,说不定有一天老板娘也会腻了倦了,也就没有这样动人的故事了,看来思念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长久更靠谱。   如果说女人独特的话,这里的老板娘可真是范例,你可以说辞去大城市金领工作在丽江开店平淡度日的女子独特,也可以说在酒吧收五枚硬币才给你占卜的女人独特,但是你绝对会为她传奇的上半生而咂舌不已。   “卡西尔,卡西尔,或许老板娘喜欢《哈尔的移动城堡》吧,里面的那个火焰小恶魔真是可爱透顶。”我正说着,突然听到门外隐隐有敲门声,我起身开门,见卡西尔这个小家伙又来了,我开心地抱起它,摸摸它说“好可爱的狗狗啊”,却感到有一股热流在腹部缓缓往下移动。   糟糕,卡西尔在我身上尿尿了,我僵在原地,石化了。碰巧老板娘路过,看见了卡西尔和我的表情,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她不好意思地笑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还带点京腔:“去那边的那个房间吧,里面有浴室和浴衣。”   我放下讨厌的卡西尔,如获大赦般朝那个房间奔去,被迫又洗了一次,这些天我的倒霉事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具有连环效应,连二接三地发生。   房间是一个小型娱乐休闲室,淋浴室在这个房间里面,没有门锁,不是单独的卫生间。毕竟是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或许是太敏感,虽然明知不大可能,我还是担心房间里有摄像头什么的,于是看准热水器开关后,我干脆关了灯洗澡,连穿衣都是在黑暗中偷偷摸摸进行的。   洗完澡,我摸出去找衣服,正在我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的时候,让我措手不及的是,房门突然开了,与此同时,灯亮了……我尖叫一声,“唰”地蹲在地上埋起头,连进来的是谁都没有看见。来者似是看出了尴尬,连忙退了出去。   我在地上蹲了半天才面红脸热地穿衣服,一出去就找老板娘问:“大姐,怎么里面有人洗澡,外面的人还可以进来?”   我气急败坏,恨不得把刚才那人活剥了。   老板娘知道了来龙去脉后,面露难色地说:“屋内如果有人用淋浴的话,外面是有显示的,一般有礼貌的人都不会贸然进去。”   “什么?有礼貌?这种事是能靠道德约束的吗?”我越听越气,心想这老板娘明显就是在耍我,怎么连淋浴室都没有门锁!   “这里实在是太危险!真是变态!难怪会喜欢上光屁股的纤夫!”   我怨气冲天地跑进了就餐的房间,口不择言,沈婕妤轻咳了一声,安臣一语不发地低垂着眼睛。   “我看那只狗就是诱饵,专门在客人身上撒尿然后把客人弄进去洗澡,房间里肯定有摄像头,那个猥琐男没沾到我便宜就干脆直接闯进来!”我气得浮想联翩胡言乱语。   沈婕妤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她夹着面点蘸了蘸秘制辣酱,一边吃一边说:“那么刚才那个人就是穆晓咯。”   她在对安臣说话,一直不吭声的安臣慌忙说:“当时那么急,哪里有看到。”   “唉,大男人一个,敢作敢当嘛,有什么好狡辩的,你说是吧,穆晓。”沈婕妤对着我似笑非笑。   我隐隐看出了端倪,似乎刚才闯进去的人就是安臣,我保持着举筷的姿势呆若木鸡,事情朝着一个未知的趋势发展着。   我这不是自掘坟墓吗,被人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藏在心里谁都不知道,为什么我疯疯癫癫地在他们面前全抖搂出来呢,我感到自己愚蠢到无与伦比。   可是,昨晚的那件事我真该挖个洞埋藏起来,一辈子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等我回答,就有人替我回答了。    第八章 01   事发的第三天,学校论坛就出现了一个偷拍的帖子,标题很露骨:女大学生迷奸实录。   那一刹那,突然有一股恐惧的浪潮朝我扑打过来,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我点开帖子,发现果然是这样。   照片里把我从车内抱出去的男人戴着墨镜,不是郭纯正更不是安臣,但我想绝对是熟悉安臣的人,要不然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弄到安臣的手机,而且是在安臣没有察觉的情况下。   可是一个跟帖打断了我的猜测,底下居然有人生生报出了我的名字。   “这不是会计0702的穆晓嘛。”   照片并没有拍到我的正面,可是既然有人陷害我,必定也会陷害到底。我只感到一片眩晕,宿舍的人也看到了这个帖子,开始问七问八,我疲惫地拎起包走出学校,然后找了个咖啡馆坐下,梳理自己的混乱。   我和谁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偏偏盯上我了呢,倒霉之旅的开始是在郭纯正和安臣来找我后,他们就是事故多发现场。   后来帖子愈演愈烈,我的照片都被贴了出来,虽然最后帖子被删了,可我知道我的名声从此一落千丈已然成了事实。   如果只是个小人物影响也不太大,可是我是校报副社长,院系学生会主席,从此别人怎么看待我?   我趴在咖啡厅的桌子上,虚弱无力,桌子上的电脑正在播放《爱的发声练习》,虽然早就听很多人说这是一部烂片,可我还是看得嚎啕大哭,不仅为小猫哭,更为自己哭,现实就是那么残酷,我那么容易悲伤和绝望。   “穆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压根没看门上提示,我就想进去拿本杂志来着。”安臣打来电话,还在解释昨晚的事。   “知道了,一切都结束了。”我软弱无力地回答。   “穆晓,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真的,安臣,放过我吧。”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清醒清醒,我害怕情绪一旦被触发,我会冲动地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   “不就是看了你吗,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就干脆说你被我从头到脚看了个透好了,如果你要我负责任的话,我一定接受你的以身相许。”安臣不依不饶。   他哪里知道让我坐立难安的事是什么,他口中的这件事和目前我遭遇的一切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与其最后我是被一个卑鄙的陌生人毁了清白,不如这个人是安臣,我宁愿恨他一辈子记他一辈子,也不愿意颜面全失地活着。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没有倒流的时光,更没有后悔药。   我一杯一杯地喝咖啡,不加方糖,一直喝到想吐。傍晚的时候,外面又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花打在玻璃上模糊了我的视线,此时我眼前出现的是一只甲虫,它被雨滴打得滑落了几步又往上爬,反反复复地往上爬,锲而不舍。虽然每次前行的路没几厘米,可是那也算是有点起色。我突然很感动,这场风波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为此消沉下去反倒是自己为自己落井下石。   几滴泪水留在脸上还没有蒸发干,我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咖啡厅。   我站在屋檐下,看被雨冲刷的世界,却怎么也无法把它和某些文人口中的洗尽铅华联系到一起。很多东西是洗不掉的,比如记忆,哪怕可以装作不在乎,可心里的芥蒂是永远拔不了的事实。不远处,一个流浪汉坐在树下,肩上慵懒地靠着把破黑伞,它的身边有两只流浪狗在摇着尾巴兜圈。人是无家的,狗是无主的,却能融洽地存在于这个逼仄的空间里,我为什么不能呢?   这个骨节眼上,手机铃声打断了我连绵起伏的思路,是辅导员的来电,内容让我有些意外。   “穆晓,今天我打电话给你主要是和你商讨一下访学UBC的事,一共有两个推荐名额,你是其中之一。”   听到这个消息,我呆怔了,雨滴弄湿了大半边肩膀都没察觉,扑面而来的喜悦难以自控,我恨不得在雨中奔跑。   “真的吗?真的吗?”我反复问,问了好几遍,直到辅导员回答得有些不耐烦了。因为我知道,我们学校能去UBC的无非就是靠强硬的关系和大笔的金钱,我既没有后门也没有向哪个领导表示表示,这件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你得先和你家长商量一下,出国毕竟和呆在国内不一样,看看他们有什么想法。学费的事你不用担心,校方自有安排,具体的事宜下周一吴主任找你们两个谈。”   辅导员简单介绍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但是听他的口气很正常,应该还没有发现那个帖子的事情,我的申请被批准的几率还是很大的,我整天做白日梦都没有梦见这样的好事啊。可是我还是困顿了,虽然导员说学校会承担一部分学费,但都知道UBC的学费是加拿大最贵的,就算我只用付30%估计都有点困难,也不知道姐姐他们会不会赞助一下。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奋力去争取,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不努力是不行的。而且换一个环境,或许会慢慢淡忘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02   我站在原地思索,正出神的时候,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把我吓了一跳。我惊魂未定地转头看去,竟是安臣,也许是笑的少了,他的样子比昨天憔悴了点,他顺势拉过我说:“你的衣服弄湿了。”   安臣什么时候来的我完全不知道,我拧了拧水说:“你还真是神出鬼没。”   “那是你太恍惚了,幸好你想问题的时候没有过马路,否则人家司机就惨了。”安臣收了伞,甩了甩伞上的雨水。   “你这是打算干什么?”我看他收了伞,却也没有去咖啡厅的意思,只是在旁边站着。   “其实有时候想起小时候的事,还是忍不住想笑,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先在深圳碰到了,现在又在北京见面了,还是蛮有缘的,你说是吗?”安臣转移了话题,开始抒情怀旧了,“下个星期我就要去法国进修了,恰好沈婕妤一直在那边念书,于是搭个伴,你呢,你有什么打算没?”   我现在没有和他闲扯的功夫,我挂念着的是出国的事,查资料练口语一大堆准备工作等着我呢,于是我显得有那么点漫不经心,我说:“那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我啊,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得过且过吧。”   “对了,你看《我和僵尸有个约会》第三部了吧。”   “嗯,很早以前就看过了,高二的时候吧,虽然画面特效比前两部好了许多,可还是觉得没有以前的那种感觉了。”   我打了个激灵后,点了点头,原本平静的心湖开始激荡涟漪。记得初一的时候,安臣拉我去录像厅看电视剧,当时我听到名字就怕了,不依他的,死活不去,倒是沈婕妤自告奋勇地要和安臣去看。后来沈婕妤上课的时候分了神,老师点她回答问题她没答上,老师也没训她,可她就哗啦啦哭了,哭得莫名其妙,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被电视剧的结局感动的。   我好奇地又跑去看了这个原本拒绝看的片子,结果周末两天一口气看完了几十集,内心无法平静,荡气回肠了许久。于是那个傍晚,我拉上沈婕妤开始掏心肝,我现在都还记得我们坐在江边沉默时,沈婕妤突然说的话:“穆晓,你说,不会哭的女人叫不叫女人?一个把悲喜全埋在心底的女人会有爱情吗?”   当时我并不懂,现在想起才懂,那个时候的沈婕妤显然比同龄的我早熟了很多,那时我喜欢幽默帅气的古天乐,喜欢看无厘头的《百年好合》,还不理解马小玲这样的女人。   马小玲说,感情这个东西,是不可以拿时间来衡量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曾经存在过不代表他会爱你一生一世,以前没有的也不代表将来没有机会发生。   汤金宝说,即使失去记忆,爱情也不会消失。   况天佑说,一个人最大的勇气不是死,而是看你有没有勇气生存下去。   信就成功,不信就不成功。汤金宝和马大龙如是说。   这是若干年后,我重新回顾当初记在笔记本上的话,他们都是传奇的男人女人,把我带进传奇的世界里。   突然,我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对安臣说:“假如真的再有约会,我还是希望,把机会让给爱你的,而不是你爱的人。”    第九章 01   我能察觉出来沈婕妤是喜欢安臣的,至少年少的时候是。那个时候的沈婕妤,看起来和水一样纯净,但是她把感情埋藏得太深,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一个有那么多故事的人。   当然我知道她的故事,是在很多年以后。   留学UBC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降临到我这个无名小卒的身上,前一段时间的阴霾霎时间烟消云散,我第一个告诉的人甚至是安臣。   “本来是想在尘埃落定前隐藏这个消息的,但是不说出来我憋得慌啊,安臣,我可能要作为交流生去加国读书了。”   安臣站在我身边,也抑制不住高兴:“那好啊,反正我一有空就爱到处玩,我有一个关系特铁的哥们也在加拿大,说不准哪天我就去看你了。”   看这些天他那一派天真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与那晚没有任何关联的人,我不愿意错怪人,这下也是彻底和他冰释前嫌了。   和安臣道别后,我就忙着去网上查找资费啊程序啊各个方面的信息,不管什么事,就算没有确切的结果,只要给我点希望,我就会潜意识地把它当成落定的事,所以这一天我开心得不得了。   盼着盼着熬过了周末,终于可以和吴主任面对面地商讨去UBC的事了,吴主任是单独找我谈的,像是刻意避过了另外一个拥有此备选名额的同学。虽然这次谈话都是围绕留学话题和一些简单的家常谈的,但是我隐隐感到吴主任话中有话,他的眼神也是意味深长。   不过总算是定下了我去UBC这个事实。   我突然想到贴吧里那些帖子的事,记得去年我们学校有个女生自杀未遂后莫名其妙地被保研了,该不会学校以为我也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用这个稳住我吧。   记得郭纯正说过:“世界上的交易本是公平的,那些不公平的交易是阴差阳错造成的。”   那晚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事后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现在却多了这样一桩好事,我突然有些庆幸,即使这种庆幸或许会被一些人认为无耻。   我只想重新收拾心情,在另外一个国度好好地开始新的生活。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姥姥后,姥姥不愧年轻是宣传部部长,老了精神也不输当年,才一天,亲朋好友七大叔八大姨就全知道我出国的事了,我妈打电话来向我诉苦说家里拜访庆贺的人快把门槛踏破了。   我突然感到自己很悲哀,我的亲戚也很悲哀,出个国在别人身上就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在我身上却成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或许这就是草根的悲剧,就像网上流传的:人生像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当你努力跳出一个杯具时,却发现自己跳进了一个餐具(惨剧);人生又像茶杯,本身就是个杯具;人生更像茶叶,终究要被浸泡在杯具之中。   申请、考试、审核,还要处理一大堆邮件,忙完了一切也是二个月后了。离开的那天,本来是有说有笑的,可是安检和送我的人分别时我开始怀伤了,娇娇干嚎得稀里哗啦:“晓晓啊,那个贵公子我们还没瞧见呢,你怎么就突然要出国了,发财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依旧窝在爬满蟑螂的宿舍里的苦命孩子。”   她们都在干嚎,可我是真的流泪,在离别和孤独摆在眼前的时候,我才开始担心未知的道路,但我还是硬着嘴巴说:“好啊,要是我有钱了,我就把学校那难吃得要死的餐厅给包下来请大厨免费给你们效劳一个月;我就推翻学校限电限水的政策不会让你们满头洗发液时没水打游戏到BOSS时停电;我会给你们一人租辆迈巴赫或者宾利绕着北京城兜风想转几圈就转几圈……”   说都会说,到底是贫穷还是富有,谁又能设想到自己以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但如果连白日梦都不做了,那生活真的连一点慰藉都没有了。   飞机沿着日本海岸线飞行,一直朝着温哥华的方向飞去,窗外是晴空,我是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近蓝天,我人生第一次坐飞机就是国际航班,好在以前常常晕车晕船的我这次竟也没有感到特别的不适。   因为是第一次,漫长而乏味的旅程倒也并没有觉得无聊,反倒是明明很疲倦却无法入睡的矛盾感很是让我头疼。和我同行的是一个上海的女孩Masha,她也是这次UBC在中国招收的为数不多的交流生中的一员。但她显然是出生富裕家庭,衣着饰品都价值不菲,自我介绍的时候都是款款一笑说:“你好,我叫Masha。”   我觉得她有沈婕妤的影子,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人,熟悉了之后,发现她虽然有点娇气但并不矫情,她特别爱说话爱吃东西,相对于名牌堆砌起来的贵气的沈婕妤,多了几分亲和感。   说完全不晕机是假的,我只是在努力保持心态的平和,也没多大胃口吃东西,Masha却不拒绝飞机上的双皮奶和朱古力,连我都吃惊她吃得那么多为什么都还那么瘦。   “我中文名叫马莎,土得够可以啊,不过父母给取的我也不好意思改。中学的时候就习惯别人变调叫我Masha了。”   她是一个想到什么就爱说什么的女孩子,而且喜欢一边吃一边说,含糊不清也不在乎,线条有些粗,和我想象中的上海人不一样,不过这倒也是我很喜欢的,太精致的女孩和我在一起我总觉得中间隔了沟壑。   “我大姐、二哥、我叔叔、我舅妈、我姑父……哎呀,数都数不过来了,反正我亲戚五分之三的人都在国外。但是我觉得国外一点都不好,还是上海好。我这次去UBC也是被我爸逼的,我学业上的事都是他全权负责安排的,一点自主都没有。”   Masha继续乐此不疲地说着,仿佛一肚子的话和不同的陌生人反复不停地说也不觉得厌烦。我突然想起了大一开学第一次坐硬座去学校的情景,车厢里挤得死去活来,那时我就发誓说有钱了一定不坐硬座坐飞机了。可是现在坐上飞机了依然觉得累,反倒有些怀念和一群人打扑克解闷的场面。   后来Masha也讲累了,取出笔记本开始上网,其他座位舱的乘客也大多在安静地上网。这是我以前常在电视里见到的很cool的样子,小时候觉得挺向往的,可是当发生在自己身上以后,便觉得木然了,人的欲望总是永无止境的。 02   十几个小时以后,当飞机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我的双腿疲软脚也肿了了,舒展活动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机场里满是各种发色肤色的人,我的心底开始起伏起小小的波澜,温哥华,未来的两年里,我会在这里邂逅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事呢?   来接我的是Mrs.Lee,我的房东太太,我不知道学校是怎么安排的,虽然她们一家都是华裔,可是完全不会说普通话也听不大懂普通话,英语也带有很浓重的粤语味,我只能竖起耳朵用蹩脚的英语和她交谈。我突然觉得自己的雅思分考那么高一点用都没有,口语考试时说的很流利的情景对话此刻完全拾掇不起来。好在Masha的口语十分好,blabla地和Lee聊天畅通无阻,我也半听Lee半通过Masha的解释知道了我们接下来的行程。   “这是学校那边叫我给你的手机。”Lee太太递给我一款宝蓝色镜面外壳手机,“说明书在盒子里。”   我看见密密麻麻英文版面的说明书就头疼,不过七按八按乱按一通也就摸索会了,手机的外表设计是我喜欢的样子,我心想学校真体贴,还给学生发放手机。   我到达温哥华的季节是一年中气候最适宜的,Lee太太的车子不徐不缓地行驶在笔直干净的大道上,两旁的枫叶火红火红地绚烂,紧张和不安顿时就被这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驱散。   Masha显然对这里还算熟悉,兴致高昂地要充当我的向导,说:“安放好行李后咱们就坐SkyTrain去Robson大街,哎,还好有你在,要不然我真是无趣死了,我就是喜欢当导游,嘿嘿。”   没有太多的繁文冗节,和Lee太太道一声后,Masha就拉着我去逛街了。   “没有私家车在温哥华想去远地玩挺不方便的,不过你放心啦,我有这里的驾照,而且过几天就能弄到一辆跑车,绝对拉风。”   一路上,Masha很详尽地告诉我这里的风情人文,比我自己在电视网络上看的实用多了,光是听她讲GrouseMountain滑雪场,盖士镇,斯坦利公园,我都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马上飞去“咔嚓咔嚓”留影纪念,我突然觉得Masha真是神通广大。   温哥华的交通工具名称听起来也很有趣,比如水上飞机、海上巴士之类的,Robson大街商铺林立,人潮汹涌,热闹劲儿绝对超过王府井和西单,可是味道却是和北京很不相同的。   或许是精神头儿太过了,虽然一直留意着不要和Masha走散,但身旁的行人实在太多了,几秒钟的时间我就找不到Masha。我拿出手机想拨打Masha的电话,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方才在车上居然没有储存下来。都怪她报手机号的时候我还在捣鼓着手机其他好玩的功能,根本没有用心去确定是否记下来了。我这下悔大了,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像一个滑稽小丑,蹦着跳着找她,还是没有找到她的影子,连一个相似的背影都没有找到。   以前看电视剧啊电影的时候,觉得一个人站在人潮澎湃的大都市,多浪漫多有情调啊,可是现在我宁愿窝在那个乱糟糟的宿舍也不愿意成为异国他乡的流浪汉,我在胸前画着十字架,土不土洋不洋地默念道:“耶和华啊耶和华,保佑我找到Masha啊,找到后我一定胶皮糖一样粘着她再也不走马观花东张西望了。”   都说出国在外,遇到难题就找警察,外国的警察基本上是万事通。可是我在地段这么繁华的地带,竟一个穿制服的人都没有看到,我突然想起新生手册上有很多实用知识,手机记事本上也记有Lee太太的住址,我又翻开手机,决定走投无路的时候只有花血本坐计程车回去了。   七按八按的,屏幕上突然显示正在连接,我一头雾水,不过初来加拿大,我对电话号码根本不熟悉,也不知道是连接谁的,可是我现在急需帮助,索性由它连接下去。   “HELLO?”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说的英语。如果方才是我瞎按的一通的话,号码不可能这么巧就连接上了,只有可能是储存在手机的号码通过什么快捷键拨通了,那么想必他和这部手机,和我好歹沾得上关系。于是我介绍自己,说自己是来自中国的留学生,现在迷失了方向,一副一本正经小心翼翼的样子。   “你一向都这么尊敬陌生人么?”电话那头突然由英语变成了中文,虽然不大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片刻的恍然后,我还是喜极而泣。   可是他这句话的口气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我认识他吗?如果不认识的话,他这句话有点不礼貌吧。   “说说你旁边哪些标志建筑物,站好不动,等着我来接你。”   “我前面那个样子奇怪的建筑物应该是Vancouver Public Library吧……”我喃喃道,更像是自言自语。   “穆晓,那你去图书馆前面的小广场等我。”   我傻住了,他还知道我的名字,我正想开口,他已经挂断了电话,这下我根本不用去猜,就知道他是郭纯正。   难道是冥冥之中我开始淡忘他了吗,连他的声音都无法在第一时间察觉出来,可是现在知道马上要遇见他,为什么我的心那么慌张又有点激动,那种复杂的感情无可言喻。   郭纯正的行事作风总是像黑夜里神秘的黑猫,不动声色地来,又静悄悄地去,正如表姐的那场婚礼,我原以为他根本没有察觉到我,可是我回校没多久,就被他抓了个正着。   他就像耶和华的化身,能洞察预知一切,不经意间她就降临在你的身边。   我站在人山人海的Robson大街,慢慢朝图书馆的方向走去,街旁零零散散的有很多艺人,拉大提琴,跳霹雳舞,或是雕刻手中图腾的印第安人和摆摊卖编织饰品的中年女人。   这是一个温情热闹但却缺乏安全感的地方,因为我握不住手里的线,没有一个人可以给我依靠,除了……   我不愿再去想那个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明明有异样的感觉,却连去爱都不敢。他不是安臣,不是我身边的任何一个男孩子,也许是因为我先入为主的观念就是和他没有可能,所以一直在绕着他走,避免自己受到无谓的伤害。   我有一个癖好,那就是不开心了就会吃甜点,尤其爱吃奶油和冰激凌,路过Gelato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进去点了一份,拿着一束花一样的蛋筒静静地埋在谈笑风生的顾客里。   我不知道郭纯正到这里需要多久,但我觉得肯定是长过我吃冰激凌的时间,然而没有预料到的是,我到小广场的时候已经看到他坐在在一辆宝石蓝的敞篷车里了。   他看着我,唇角浮起若有似无邪魅的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第十章 01   “怎么,没有想到是我吧?穆晓小姐。”郭纯正轻轻敲打车门的窗棱,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别以为你可以预谋一切,我早就猜到是你了,我只是不说而已。”我停在离他五步以外的地方,想了想,又主动朝他走过去,这千里之外异国他乡的,逮着一熟人不容易。这个时候撇得一干二净,装清高装智慧,不拿他当靠垫,啧,我可没这么傻。都说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觉得我只有在脸皮被磨砺得不断变厚后,才能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生存下去。   即使少女时代对郭纯正那样莫名的强烈的爱仍会时不时地钻出来,画地为牢般地将我的心牢牢占据,但这并不代表真的能掀起什么狂风骇浪。绝大时候,我发现自己镇定得像圣女贞德,我可以将内心那份隐秘又奔腾的悸动压下去,假装从来没有喜欢过这样一个人。每个人都会变,那些开始爱的死去活来结束时骂得惊雷震天的人我都见多了,于是我也不那么有负罪感了。   “那你应该知道你能来温哥华全是因为我的功劳了。”郭纯正还真是逮着耗子的猫,非要把功劳在我面前秀一秀。   “在这个事上保持沉默,会显得你更稳重更有吸引力,你说了反倒觉得你轻浮了。”在北京过了两年,我贫嘴的劲道也增长了不少。   郭纯正轻笑两声,然后起身帮我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我舔舔有些干涩的下唇,不加犹豫地进了车子,从多年以前遇见这样一个人开始,我就知道了我抵挡不了他的邀请。   假装没有爱过,也只是不想让自己再受伤害,我男朋友应该是个和我一般普通平凡的人。我有时候会偷偷想,安臣那种类型的男生应该是我对理想型的最大奢求了。   “对了MR.郭,我们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但是我觉得我们一直都是在一种很奇妙的场合下遇见的。当然,这种奇妙的感觉或许对你来说一点都不特别,但对我却很独特。好了,前面这通话我只是在对我后面的话做铺陈,是为了解释为什么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直没来得及问你,那就是你和我姐夫李拓海什么关系?我觉得你现在为我安排的一切肯定与他有关系,我问过我姐姐了,她很多事情也不知道,所以我只好问你。”   我说完这段话后,竟有些小小的自豪,因为不擅长演讲的我很少思路和逻辑清晰得这样有条有理,我把头转过去等待郭纯正的答复时,却发现他耳朵里塞着耳机,没过几秒,他就开始对耳麦话筒说话:“你好,我是Brian Kwok,订的是贵宾豪华套间9327,五分钟后请求接待。”   他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摘掉了麦,便不再说话,像以前一样去哪里从来不提前告知我,这是让我最郁闷的事。   我见彼此开始沉默,顿了顿说:“我刚才对你说了那么多话你没听见?”   “啊?”郭纯正这时开始犯迷糊了,他很少这样,我还以为他无所不能呢。   “你打电话前,我明明问了你话的……”我越来越郁闷。   “可能这个麦隔音效果太好了吧,我语音台转的人工台,我是真没听见你在说话。”郭纯正顺手调低了车内的音乐,耸耸肩。我揉了揉晴明穴说:“我问你,我能来加拿大,我姐夫肯定也是中间插手的人吧。”   郭纯正挑起嘴角,但笑不语,他的眼角细长而且微微上挑,从侧面看去总是一种似笑非笑的样子。   我又想说什么,却被他突然的一句话盖了下去:“穆晓,虽然你有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别人的权利,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把这当做一个秘密,守口如瓶,包括你姐姐。”   “啊?”我咧开嘴巴表示疑惑,“你别老是故作玄虚好不好,你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哪里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大神。”   疾驰的车子突然刹车,我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惊吓中我大呼小叫:“郭纯正你疯了吗!”   郭纯正拿出一个小瓶子朝自己的鼻子喷了几口喷雾说:“我希望你能帮我,帮我调查KUMA的事。”   “有没有搞错,你以为我是FBI还是名侦探柯南,我怎么可能帮到你的忙。”我真被他的固执弄得有些无语,为什么他偏偏就认定我能帮到忙呢,我觉得连绵薄之力都奉献不了。   “好吧,我实话告诉你,我和我的老板都认为你和KUMA的妹妹长得很像,现在KUMA的妹妹已经被秘密送到他国去了,我们只是希望你去扮演下她的角色。”   “那我要是被杀了怎么办,他们能杀KUMA,也一定能杀她的妹妹,我可没这么傻。”我连连摆手。   “听我说,穆晓,我会绝对保证你的安全,很多事我现在不方便和你说,但请你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郭纯正的口吻很笃定,不亚于电视剧里山盟海誓的男主角。   我承认我很难拒绝成为一个千金大小姐的邀请,更何况邀请我的人是郭纯正,但是我谨慎又敏感,我不会铤而走险去偷一时之欢,我必须度量好这个交易的利弊再做决定。   我的语调渐渐蔫了下来,我说:“我一直以为你的老板是……李拓海,结果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来头。”   郭纯正按了按太阳穴,重新启动了车子:“我是李拓海同父异母的弟弟。”   “啊?”我显得有些吃惊,姐姐虽然从来不过问李拓海生意上的事,但亲戚之类肯定还是了解的,但是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李拓海有个弟弟,我只听她说过李拓海有个十多年前就漂洋过海远嫁澳洲的亲姐姐,李拓海还和他的姐姐关系特别好,和我表姐的正式婚礼都是在他姐那边办的。   “嗯。”郭纯正淡淡地回答了我吃惊的询问,我也不好意思再问什么,我虽然热爱八卦,但最起码的礼貌还是懂得的。我从小的家教就是不要问任何人隐私问题,更何况还是一个不算熟的朋友。   我滑动身子,用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真皮靠椅上,“喂,我可还没有答应你啊,你可别自作多情。”   郭纯正听了我的发言,笑笑,便缄口不语。我反复揉按着四白穴,自言自语地说:“其实就算我有了两个著名大学的双学位证,毕业了能不能找得到称心如意的好工作也还悬着。看看那些富二代日子多逍遥啊,不努力也有金碧辉煌的路,努力了是锦上添花,根本不必操心结果如何,他们的人生是没有压力的人生。”   唉,我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慰藉着自己说我已经很幸运了,看得越高,欲望更大,这样达标的难度更大,压力越大,跌落得也就更痛,还不如过知足的日子呢。   就在我浮想联翩的时候,郭纯正已经把车子开到了目的地,我目光所及的好几辆车都是国际顶级的牌子,让我不禁看傻了眼,停车场更像是万国车展,保养得崭新的名贵轿车罗列成排。   一个英俊的接待生早早地候在郭纯正的车位旁,帮他放好车后,引着我们去大厅。   因为顶穹格外高而且灯光耀眼的缘故,宾馆显得格外气派,我起初以为郭纯正又带我去哪里吃饭,可是我看了这个饭店的名字后,立马止步不前。   这是温哥华最为有名的一家五星饭店,来这儿的人不是开商务洽谈的就是行男女之欢的,就我和郭纯正两个人,我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还隐约带了点暧昧。   “怎么了。”郭纯正见我不进电梯,扬起了眉。   我看见前面不远处就是接待生,觉得十分不自在,却也庆幸他们应该不懂中文,我压低了声音说:“喂,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啊,送我回房东家啊,四十五号大街2682号。”   郭纯正把玩着手里的便携遥控器,不紧不慢地说:“现在还早啊,晚上送你回去也不迟。”   “糟糕,我忘记Masha了,我朋友找不到我肯定会着急啊,可是我不知道她的号码,你得先帮我解决这个事。”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来,和郭纯正在一起,我发现自己的女性心理防线大幅度下降,我就像泡在温水里的青蛙,太舒服了,以至于什么都懒得去思考,等到危险真正降临的时候,我想就是我over的时候了。   “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别人都等你一个呢,进来,赶紧的。”郭纯正根本不顾我的焦躁,也不好言劝我,只是用这样命令式却也并不算霸道的口吻对我说。   我摊上这么个人,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无法反抗,我不情愿地进了电梯,   “哪籍人?多大年纪?学生还是工作了?”电梯里,郭纯正漫不经心地问。   “和我一个籍的应该,和我一样大,和我在一个学校。”我答。   郭纯正轻笑两声,拨打手机,然后说起了纯熟流利的英语,挂了电话后,他对我说:“7785587132,打吧。”   我将信将疑地拨通了这个号码,没多久,电话那头就传来Masha的声音,我喜出望外地说:“Masha,我是穆晓……”   我还没说完,Masha就尖声叫道:“噢,你去哪里了啊,我差点出动温哥华警察去搜寻你了!”   “真的对不起,和你走散后,我又遇上了个熟人聊了很久,你放心,我现在很好。”我舔着发干的嘴唇解释道。   “你安全就好了,温哥华的犯罪率也不低,你一个女孩子初来乍到一定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啊,对了,你现在在哪里,要不要我过去接你?”Masha语速很快,却清晰可辨,我能听出此刻她为我而着急的情绪,心里顿时有暖流流过。   我说:“我会尽快回来的,你也要注意安全。”   “嗯嗯,我买了很多东西,不过幸好遇上了一位免费充当劳动力的学长,晚上我们在家里做饭吃,等你哦。”   听完她的话,我怕郭纯正提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不放我提早回家,便急忙说:“那个,你们就先别等我了,我怕不会按时到家。”   话还没说完,电梯到达了,接待生打开门,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偷偷瞟了眼郭纯正一眼,发现他正低眼斜看着我,嘴角的笑夹杂着一些似有似无的阴郁,我心里开始打小鼓,本来我估摸着郭纯正是会留我吃晚餐的,可是当着他的面对Masha说有人请吃饭,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太过主动了?短短几秒钟,我开始发挥自虐的特长,一个劲地想着这事,突然又觉得自己拧巴极了,别人堂堂正正云淡风轻,自己却敏感得像部军用雷达。   “怎么像个机器玩偶,拨一下发条你才动啊,还呆电梯里干什么,出来啊。”郭纯正见我握着手机还杵在原地,皱了皱眉头。   在我的眼里,他的脸上永远只有两种表情,第一种就是刚才的微笑,笑不露齿,有丝丝戏谑和嘲弄的味道,我总觉这是一种藏刀的笑;第二种就是现在的冰山脸,眉头轻蹙,让人望而生畏,这个时候的他,像极了李拓海。   “哦。”我傻傻应了一声,大步跨出了电梯,出了电梯,却因为不知所措只好挪动小碎步跟着他亦步亦趋。 02   接待生把我们送到房门前,替郭纯正开了门,礼貌地躬身道了声“有事请吩咐”就离开了。紧接着,一个女服务生接手把银制大餐盒送到房间内,那是一个精致宛如工艺品的多层餐盒,直径有半米宽,打开餐盒就是各式各样的餐盘,都是一些新鲜小点心和果蔬。   我看了看套房,欧式布局绮丽华贵,让人舒适得赏心悦目,我闭上眼睛咬了咬唇,狠了狠心,好吧,穆晓,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豪华的双人床,英俊的帅哥,很多人想都想不到呢,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转瞬,我突然跳起来,猛地甩了甩脑袋,天啊,穆晓,你在歪想什么,你小小年纪怎么可以如此堕落,你是想出卖身体当别人根本不屑一顾的Bed Partner么!   我神经质地说:“我要回去,让我回去。”   郭纯正紧锁眉头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   正当我准备咆哮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屋内的闭路电视屏幕里出现一个地中海发型的老男人:“你好,我是乔治?布莱特。”   郭纯正过去开门,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郭纯正不会是想把我卖给这个糟老头啊,我不要!可是用胸想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人家美女胸大无脑,我是丑女无脑无胸,能卖几个钱啊,他想下三滥地拐卖我应该早就下手了,用不着等到花费了大量金钱和关系把我弄到温哥华后才来动我。   哈哈哈,我在心里干笑。   果然,老头儿进来后很绅士地和郭纯正问了好,看架势是来谈事的。可是他却朝我走过来,放下随身带的小箱子,慢条斯理地带起手套,开始很不礼貌地捏我的脸,我的腮我的下巴被他摆弄了个够。   “只需要动两处,垫一下下颚,磨一下颧骨就可以了。”老头儿说。   当然,以我野路子的英文水平,此刻还听不懂他的那些专业医疗名词,只是一头雾水地看着郭纯正。   “好的,如果她决定好的话,下个月初就可以开始,到时候我联系您。”郭纯正说。   “那么请这位小姐躺到床上,我为您进行脸部理疗。”老头儿说。这次我听懂大意了,他叫我躺到床上去,可是光是听到前半句就够我惊悚的,我哪里还有心思去听后面的话,我惊惶地看着郭纯正,是我太低估他了,他果然要把我卖了!   “又发呆,还不快点去。”郭纯正露出了他的第一种表情,像在一边看笑话的人。   不会吧,他还有这种恶趣味,想当现实版AV看客吗,我欲哭无泪,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我一边说,一边一步一步朝门口挪动过去,见机行事,逃为上策。   我又念念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些精致的点心,心想我还没来得及享受星级大饭店的可口食物就要和它们说拜拜了,我的富贵梦就此夭折了。   趁他俩不注意,我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决定跑路,可是……   这个锁太高级了,我不会开,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郭纯正优哉游哉地走过来,像拎小猫一样把我拎到床上,说:“规矩点,还没见过你这种连美容都不愿意享受的女人。”   哦买噶,他叫我……他居然叫我女人,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微妙的字眼从郭纯正口里说出。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可接下来的场面却并非我想象的那样,老头儿没有脱衣服,倒是穿起了白大褂,各种奇形怪状的器具轮番上阵,然后我的脸被强行涂上了乳膏装的不明物,不过闻起来倒是蛮香的。   老头儿开始按摩我的脸部,力度让我感到很惬意,可是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猛地立起身子大叫一声:“啊——”   嗓音有点像公鸭嗓子,突兀而毛骨悚然。   老头儿因为没有防备到我会突然起身,满手的乳膏不小心沾到我的头发上,我更加想尖叫了。   “穆晓,乖,你这个孩子怎么就是学不会享受呢。”   郭纯正的这席话着实让我吓了一跳,这句话从他口中出来,感觉有点像由贵香织里笔下的D伯爵,绝对的腹黑+诱惑。   我仿佛看见他的衣服突然变成了白大褂,手执手术刀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阴阴地笑着,却又笑得风情万种。他的左手放到了我的衣襟上,右手把玩着尖锐的手术刀,刀面泛着凛冽的光,慢慢落到我的脸上,有温热的液体从我的皮肤里渗出……   还好只是仿佛,郭纯正并没有变成我想象中的那样,我想这种幻觉是我前不久看了日漫留下的YY后遗症。   我抬起眼皮,看见郭纯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到底是帅哥,翘腿的姿势都那么无懈可击,时时刻刻都像在摆POSS。他正在翻阅一本杂志,杂志的封面是一个金发碧眼却暴露的Blond,性感得……哦不是,是肉欲得让我这个女人都面红心跳,我不禁在心里骂,男的都一个德行,让你们YY着死去吧。   不过,像郭纯正这样的男人要把YY变成现实肯定也是轻而易举,我又开始悲哀了,我又何尝不是时刻在YY呢。我突然好怀恋在宿舍和那群死女人一起疯的日子,那个时候我们的口号就是:爱生活,爱八卦,要健康,请YY。   “那个,我说,Kusama小姐,您能躺下吗,整形前我需要一段时间对您的皮肤进行测试和护养。”   这次老头儿的话我算是听明白了,他的话一说完,我的背挺得更直了,瞪大了眼睛问:“什么?整容?”   此刻我怎么有力气去承担这样一件大事,“整容”两个字根本就不出在我的字典里,虽然以前经常在网上浏览某某明星整形成功后的照片,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去整容,我的胆子太小,一想到会在自己的身上开刀就发憷。   “郭纯正,你死去,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啊!”我拿起床上的靠枕就朝他砸去,接二连三,一溜儿的靠枕、抱枕、卷起来的绒毯被我循环利用着朝他砸去。   这是我在他面前第一次耍小孩子脾气,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动力,可以煽动我爆发这样的情绪。   对他的隔阂,警惕、陌生、防备,全都溶解掉了,我依旧对他产生疑问,但是这种疑问后的支撑却是信任和依赖,此刻我们之间的气氛很微妙,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   我知道,我又翻江倒海地爱上他了,要不然,我不会傻得像头猪,我不会依循着他,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以前的以前,只是心底的排斥让我看不清自己的真实情感而已,就像终年不动突然迸发的火山一样,一旦被触发,是一件轰动激烈又危险的事。   穆晓,你完蛋了!   这样想着,我竟哭了出来,   “咳——你哭什么,又不是让你上战场,这是加拿大整形美容科方面最专业最有名的医生之一,你还不信他的技术?”郭纯正放下杂志,他被我三分钟变脸的举动弄纠结了。   “我哪里同意过整容啊?你不要以为我是你手下,不要以为你是奥巴马,说的话就是国际圣旨,我凭什么都得遵循你的吩咐啊,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哭得稀里哗啦,跟新闻里那些被人贩子强行拐卖的妇女一样。虽然事过之后,我觉得此时我行为很可笑,可当时我是真的害怕,所以眼泪鼻涕毫无顾忌地全出来了。   “哪个女孩子不想自己更漂亮,就说说你原来的大学吧,想整容的人还不是铺天盖地,只是他们没那个条件罢了。”郭纯正又拿起了他的成人杂志。   可是我知道,我难过的原因并不是我抗拒整容,我只是为他对我的态度感到心寒,看来他是一点喜欢我的心思都没有。我一直认定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假脸假胸假鼻子,他们应该喜欢最真实的她。   我只是一个利用工具罢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爱上这样的男人,我哭得更加梨花带雨,当然了,还夹杂着一股子幽幽怨气。    第十一章 01   我在床上哭,郭纯正劝了几句后便敏锐地发现毫无效果,我没领情还变本加厉地自动升级为极品怨妇。这个无情的男人见状后便立马撒手,干脆对我不闻不问,一个人躲在旁边看成人杂志自HIGH去了。老头弄干净我的脸后,和郭纯正简单道别,就悄无声息地走了,可我的泪腺太过发达,还在一个劲悲伤地嚎啕。   小孩子一样的撒娇,在什么人面前才会展露得一览无余?   郭纯正见老头走后,放下杂志,朝我走过来。让我愕然又芳心猛跳的是,他掏出自己的方巾为我擦拭,我气在头上,侧过头去不理他,他又换了个位置,我依旧转过身去,爬到离他远远的旮旯里。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突然一把揽过我,把我横抱到他的腿上。   那一瞬,我的心脏猛烈地冲撞胸腔,神经都紧绷起来,可大脑里却是一片空白,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的靠近他。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一动不动,被迷晕得大气都不敢出,时间凝滞了,地球停止转动了,我真希望自己晕厥过去。   郭纯正的动作明显地顿了一下,旋即又若无其事地说:“不要像猴子一样上窜下跳,坐规矩了。”   我松了一口气。   他握着手巾的手在我脸上胡乱抹着,完全没有了方才的细心和温柔,这么一折腾,我的头发也被弄得乱七八糟了,我只好把束起的头发放下来,突然又觉得不妥,赶忙从他怀里钻出来,在床的另一侧用手梳理头发。   “穆晓。”郭纯正叫我的名字。   “啊?”我偏过头去,此时此刻,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关系着事情的发展,我不得不敏感地把握衡量。   “你以后还是把头发放下来吧,这样更好看。”   我低下头,继续顺着头发,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床对面就是一面古铜色雕纹镶边的大立镜,镜中的我头发已经快垂到腰了,只是波浪卷发不那么完美,因为很久没有打理过的缘故,发丝都有些发直了。   女子不同于男子,女性象征最美的地方就是发和胸,我小笼包一样的胸部我是没指望它有多争气了,可是我的头发打小就很黑,黑得我因此舍不得染自己喜爱的发色。   我想起了艺术照片和画像里的女子,她们也是在这样复古而华美的房间里将美展现得淋漓尽致。犹记得我以前极喜爱的一幅油画里,最记忆犹新的就是她长至脚踝的卷发。正是因为喜爱长发,我从高中开始,去理发店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理发师傅说:“只打薄啊,不要剪短了啊,千万啊。”   每次理发师口上答应得很好,理完之后我还是会发觉短了一截,自那以后我就尽量不去理发店了,任其恣意生长,倒也省了一笔不少的钱。   而我的卷发是几个月前与郭纯正见面后去烫的,我在书上看到,卷发会让成熟的女子更风韵,让可爱的女孩子更甜美。以前我误以为二十七、八岁甚至年纪更大的男人不会对我这种看起来发育还未完全的女孩子感兴趣,我暑假留京打工那会儿,有一次随主管去赴宴,我使出浑身解数努力穿得成熟一点、性感一点,至少不要被别人评价说:“这丫头看起来好小,也就十八吧。”   可是那一次,主管反倒是对我的打扮不大满意,语气中也带着些许埋怨,后来我才知道,是什么样就什么样,童颜的没法妩媚,妩媚的装不出清纯,刻意的掩饰只会让表演变得拙劣。   爱一个人的心意也是这样的道理吗?   我坐在床上梳头发,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我决定下床,却发现鞋在郭纯正那边,于是只好慢慢移动过去,穿好后又闪电般地走开。   “我就这么可怕么?你把我当野兽?”郭纯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棉拖鞋,交叠着双腿半卧在床上。   不对!他的衣服也变了,居然变成了条纹睡衣!   我吓了一跳,离他更远了。   郭纯正见我一副傻呆了的样子,笑得轻哼出了声,然后摇摇头,又端详起他的《花花公子》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迟早会出事,柳下惠可不是我们这些个凡夫俗子能当的,就算我长得再让人提不起兴趣,郭纯正也不会完全什么都不想吧?再说他正在看成人杂志,这不是欲火烧身然后引火自焚吗,我得赶紧逃为上策。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对他来说是春宵一刻,对我来说搞不好就是一生噩梦了。   “我和同学还有约,那我先回去了。”我捋捋头发,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姿势和他告别。   我又回头去捣鼓刚才打不开的锁,我本来是很相信自己的智商的,只是一把锁,难不倒我,可是看来我高估自己了,这老外的高端产品我摸索不了。   此时的我,尴尬难堪得像个小丑,底气一下子就消失全无了。   “Come here, you little baggage! ”郭纯正突然来了兴致,冒出了句让我费解的英语,紧接着他又说:“穆晓,你真该补补身子了,瞧你多瘦弱,像卖花姑娘,拎你跟拎兔子似的。”   郭纯正有时候也会说一两句诙谐打趣的话,这样的他是我最喜欢的,有点像郭纯正和安臣的结合体。但是,当我终于打开了那把锁的时候,我还是走了出去,即使我非常好奇,如果我们共度一晚,接下来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我走在镜面一样的地板上,头顶是暧昧幽暗的灯光,时不时地遇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搂着穿着华丽衣裙珠光宝气的女子潇洒而过。   我为什么要走呢,我又能去哪里呢?不过好在我弄到了Masha的电话,她一定能帮我的。   这样想着,我松了一口气,身后没有郭纯正追来的踪迹,我不禁笑自己的傻,穆晓啊穆晓,你以为在拍电影么,一个多金钻石男来追你这个一文不值的小丫头?   走出大厅的时候,外面的天空还亮着,让我多了份安全感,我拨打Masha的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听,我在门口踟蹰不前,反复拨着Masha的电话。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墨镜男朝我走来,低声对我说:“小姐,有兴趣接个活儿吗,帮我跟踪那个女人,告诉我她的行踪,这是1000加币的支票酬劳,事成之后我会追加。”   男人抄了份电话号码给我,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是一个从轿车里钻出来的时髦女郎,正指指点点地在和保安说话,我猜应该是哪位先生想追查自己女友的行踪。我对这份差事很心动,想想就觉得美呆了。既能满足我的好奇又有一笔不错的佣金,于是便答应了。   时髦女郎娉婷地走进我刚才出来的宾馆里,我虽然不大想再进去,但为了酬劳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一路上我揣着做贼一般的心却又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跟踪她,我自己都被自己这金马影后般的演技惊诧了。   这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可是我想着那张价值1000加币的支票,又有些沾沾自喜,不过就是把女人的房间号告诉委托人嘛,小菜一碟,这样的免费大馅饼落到我身上可不容易。   一路七拐八拐,女人终于进了一个房间,我躲在一旁记下了房间号,可就在我暗自窃喜地掏出电话准备向委托人报告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捂住了我的嘴,力道很大,我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紧接着,女人进去的门打开了,我被袭击我的人挟持了进去,门“哐”地一声被他随手带上。   我想摆脱掉绑架我的人,无奈黑人大汉的身形太过魁梧,我在他面前根本就是一只小鸡,紧接着,几个人用丝巾塞住了我的嘴,然后用胶带把我的嘴封得死死的,我的双手双脚全被他们捆了起来,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我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每个人的长相都很狰狞,我吓得快哭出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想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如果她还不乖的话,就给她一剂药。”   “我最喜欢逮这样的小女孩儿,干得不错,先把他塞进那个箱子里,五分钟后我们走。”   我突然很绝望很绝望,我已经猜到这是一伙贩卖集团,我以前就听说哪里哪里的黑暗势力专门卖人体器官,想到这里,我害怕得全身发起抖来。   不过,他们会不会是和那个Kuma有关的那伙人,把我错认为了Kuma的妹妹?我知道我逃跑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我不是电影里超强又聪慧的逃生专家,我唯一能祈祷的是希望他们是把我错当成人质,拿到钱前不会对我进行人身伤害。   但是无论如何,我现在状况都很危险,我可不要客死他乡啊!我害怕到连哭都不敢出声。   我被这伙人塞进了一个箱子里,手脚蜷缩着,挤得不成形,逼仄的空间压得我骨头生疼生疼,我怕保持这个姿势不到十分钟我就僵硬得再也伸展不开了。   紧接着,他们关上了箱子,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压抑。神啊,救救我吧,我一前程似锦冰晶玉洁的五好女青年,身体健康思想和谐,既没有遭受悲痛欲绝的失恋磨难,也没有体验到找工作头破血流的辛酸,我为什么要这么早死呢,我不要啊……   磕磕撞撞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我被带到了哪里,我只觉得我正在遭受炼狱般的痛苦。郭纯正,郭纯正,我流着泪默念着的竟是他的名字,谁也救不了我了,你不是一向神算知天命的么,你不是一向总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么,为什么我快要死了你却还不来?   “黛丝,别忘了把你的口香糖拿下来,别留下指纹。”一个声音细得怪腔怪调的男人说。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蠢吗,先管好你自己吧,别举止太过神经又让人拦下来,这次要是砸了我把你切了喂狗。”叫黛丝的女人说。   我感觉箱子被人扛了起来,突然而巨大的晃动让我眩晕得想吐,再加上呼吸不是那么畅顺,那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逮她这样的,全身干巴巴的,我看只有恋童癖才会喜欢。”   “蠢女人,这样的好骗啊,现在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他们一路嘟囔着,直到我被带出了酒店,外面的车水马龙喧嚣声此时听来是那么让人激动,可我却呼救的能力都没有。   “啪”地一声,我被放进了后备箱里,车子开动后,难闻的汽油味从气孔里钻了进来,愈发让我难受,我吐得稀里哗啦的,由于嘴被堵着了,污秽物卡在喉咙口处,让我狼狈至极。   在恐惧与头晕的交替里,我迷糊地睡了过去,这样倒好,我可不希望他们打开箱子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是骇人的刑具。   醒来的时候,我听到外面很吵,不断有谩骂和打架的声音,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如果你不想用枪解决问题的话……”   那一霎那,世界就清净了,方才的喧嚣全都自动消音了,最后有人说:“休,告诉你们老大,如果以后他再管我们的事,结果可不会像今天这样。”   “她在哪?”   “后面的货箱里。”   没过多久,箱子被打开了,久违的新鲜空气让我神智清醒了不少,可眼睛不敢睁开,稍微觅开一条缝就会觉得刺眼。我被人抱了出去,他把我放到地上开始给我松绑,他说:“试着动一下,看腿脚能展开吗?”   这似乎是那个叫休的男子。   我嘴上的胶带一被撕开,污秽物全都出来了,弄得休的黑色西装上到处都是。   他脱了外套,拿出纸巾帮我擦拭嘴角残留的污秽,然后帮我松了绑,可就算松绑后我的腿还是伸不开,一动骨头就疼。我躺在地上没法动弹,休便开始给我按摩,揉捏了一阵才好了不少,直到我感觉自己能勉强走路了,我嘶哑着喉咙,结结巴巴地说:“你扶着我……我……自己走吧。”   “你现在不能有大幅度的运动,我先抱你上车,你慢慢舒展。”休说。   我被他抱到了他的车上,车子里,我看见副驾驶上坐着郭纯正,那一刹那,我感到从地狱到了天堂。   那一刻,我觉得这一切就像神话,我甚至怀疑郭纯正是不是有某种癖好,或许这一切是他自导自演的,要不然他怎么会跟大神一样,总是及时地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看来光在手机里安装并不保险,穆晓,以后每天必须戴这个。”郭纯正递给我一个发卡。   劫后余生,我喜极而泣,同时也是疑惑重重,不知道他又在唱哪出戏,休替他解释道:“你的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系统,老板见你停在了奥德拉赌场,觉得不对头,就追踪过来了,接着又发现你到了码头,起初我们以为那伙人找到了你,后来发现只是一群下三流的拐卖团体。”   休是一个棕发灰眼的男子,瘦削的轮廓和高挺的鼻梁看上去十分帅气,而且说话的口吻让人感觉有种特别的安全感。他替我解答着任何困惑,而郭纯正坐在一旁沉思着,一语不发。   看不出表情的人最难搞定最难猜透,郭纯正就是这样的人。可是据说这样的人往往很腹黑,但是我却没有看到他腹黑的那一面,他只是无尽地隐藏自己的思想和情绪。   天色渐渐暗下来,华灯初上,星星碎碎的霓虹照亮的夜空,车子远离了这个留存着恐怖与残暴记忆的地方,我的心也安然了不少。我今天才意识到,这个外表看起来那么无害的城市比我想象的危险了不少。更糟糕的是,我还和郭纯正这样不知来路的人有了牵连,未来究竟会怎样?我都不敢去想象。 02   郭纯正把我带到了一家汽车旅馆门口,说:“你先洗澡,休帮你去买衣服。”   我有些虚脱地说:“算了,太麻烦了,我直接回去。”   “你这副样子回去,是想被你的朋友问长问短么?”郭纯正开了车门,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进了旅店。   这家Motel布置得很温馨,房间的物件看起来崭新且干净,和以前见过的简洁式Motel不一样,可是致命的是我发现竟没有浴袍。我洗完了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郭纯正在房间里。裹着浴巾的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又返回浴室呆了好久,一直到他走过来喊:“穆晓,你还好吧?”   我背靠在门上,慌声说:“我没事,要不我把衣服洗了烘干吧。”   我言下之意是纠结你怎么还不回来,我不可能一直呆在浴室里。   “不用,洗完了就出来。”郭纯正毫不在意地说,我真想画圈圈诅咒他,他不害羞我还害羞呢。   但我终是裹着浴巾出去了,出去前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浴巾掉下来,我也努力挤了挤乳沟,尽量让自己身材看起来好一些。   走出浴室,我眼睛望着别处,余光却没有脱离过郭纯正片刻,可是我发现他根本没有看我。我干脆直勾勾地正视着他,果然发现他没有看我,没有看我片刻。   我感到有些挫败感,女人就是这样令人费解,明明也不愿他把我怎么样,偏偏还要想要打个暧昧惹火的擦边球。   郭纯正坐在床边,正在看一份传真,他低着头,眉头都拧到了一块儿,我坐在了床的另一端,说:“对不起,那个手机,被他们拿去后,也就弄丢了。”   “没事,过两天再给你一个。”郭纯正依旧专注地看着传真。   等了好久,休还没有回来,我的肩膀裸在外面,觉得有些冷,便把毛巾捂在了身上,郭纯正这才放下传真,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我身上。   “刚才在找那份文件的逻辑疑点,我给休打个电话。”郭纯正拨通了休的电话,可是老半天都没有人接。   “怎么了?”我问。   “他不接电话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我必须回去一趟,我先送你回家。”郭纯正起身说道。   “那我还是先穿脏衣服吧,就说摔了一跤好了。”我说。   郭纯正严肃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他说:“你等我,我去找把剪刀。”   话一说完,郭纯正开门出去了,没多久就拿回一把足有一尺长的剪刀,然后对棉布床单“咔嚓”几下,剪出了一块形状奇怪的布条,说:“你试试这个。”   “啊?”我看着这块布片,脸开始发烫:“这个怎么穿得出去啊。”   “总比你那件全是油污的T恤强啊,你就当从沙滩狂欢派对回来好了。”   可是郭纯正给我剪的“衣服”太过性感,我有些不习惯,在浴室里穿上出来,不禁夹着胳膊驼着背,体态十分不自然。郭纯正打量了一会儿,走到我身边,伸出手准备解开那裹胸一样的上衣。   “喂,你干什么呀!”我惊慌失措地喊。   “别动,我又不会吃了你。”郭纯正扳住了我乱动的肩膀,然后在身体一侧系了个大大的蝴蝶结,下面的裙子他也采用斜开边式,环着我的腰围了一圈。   “挺胸、抬头、收腹,走几步试试。”郭纯正不知为何兴致大发,竟有闲工夫帮我弄这个。   我走了几步,郭纯正说:“不错,走吧,我送你回去。”   因为一直没有联系到休,郭纯正只好打计程车送我回去,到了李太太家后,他在车上朝我挥挥手,说了声“晚安”就走了。一路上,他不断在打电话,我能感觉到他真是个国际大忙人,可是他忙起来的样子,却又显得那么镇定自如,甚至有时候也会别出心裁地玩一些花样,比我说给我设计身上这套比基尼一样的衣服。   Masha听到了我回来的动静,“嗖”地从自己的房间冲出来对我大喊:“晓晓,快来。”   看见我这副打扮,Masha乐了:“你可真Hot,难怪找不到你的人,原来在外面偷着乐呢。”   紧接着,她又朝屋里喊道:“女士们先生们,又一位美女隆重登场。”   我一进去就听见了玩乐吆喝的声音,房间里的人很多,白皮肤黄皮肤黑皮肤的人都有,但是好乱。他们似乎在玩类似于“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游戏,其中一个金发男生被一群人扒光了上衣,强行戴上女生的Bra。   我有些咋舌,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在这种接近疯狂的氛围下十分危险,于是赶忙回房间,将自己包裹成严严实实的窈窕淑女,本来是不想和他们一起闹的,可不幸的我再次被Masha拖着进了那个房间。   “Dare or not!”男男女女们口号一样重复着这句话,不幸“中标”的人必须说“dare”,然后做一些石破天惊霹雳无敌雷死人的举动,比如冲到窗子对面的街上神经病一样亲吻某位女子,或者超人一样内衣外穿去超市买牛奶。   他们乐此不疲,一点羞涩的神情都没有,从未尝试过的我表面看似无欲无求风平浪静,其实内心早已经有点跃跃欲试了。看他们这么开心,我干脆也不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装十三了,再说这异国他乡谁认识谁啊!放开后,我慢慢就适应了,坐在旁边乐得前俯后仰。   结果,报应来了。我被指定了,这个游戏玩到最后还是轮上了我,我抽中的题目是:有男友的对自己男友说我不爱你了,你去死吧;没男友的随便找一个男性朋友打电话给他说我想和你嘿咻.。   这出题的简直太没人性了,虽然我在自我催眠兼洗脑的情况下不再伪装贤良淑德了,但这个问题变态得又将我打回羞嗒嗒的原形。我看着他们笑得一脸春光的脸,内心极度扭曲、不甘和悔恨。我忏悔,我真的有些承受不了。   可当我从Masha口中得知他们并不是混混,而是我校友的时候,我不想和那么多人翻脸,也不想成为他们眼中的异类,在内心踌躇万分自我纠结后,我没骨气地屈服了。   我真的按照他们的要求打了电话,他们很精,生怕我随便拨个空号,Masha夺过电话就问:“你好,是穆晓的朋友吗,噢,她喝醉了,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所以我们就给你打电话过来了,你等等,她有话对你说。”   电话递到了我的手上,我一脸苦瓜相,这群人却兴致勃勃地用唇语怂恿我说那句该死的话,我硬着头皮,装出醉意熏熏的样子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那句该死的话。   说完我就立马挂了电话。   我在心里偷笑,这群小笨蛋,以为我的朋友都会英语啊,其实我刚才拨通的是大学里与英语势不两立的郑师兄的电话,他估计一个单词都没听懂呢,我也没什么损失,难为情一时又不是难为情一世。   可是接下来,没过多久,有人把电话递到了我手上,说:“找你的。”   我将信将疑地接过电话,电话那头说:“是穆晓吗?你怎么了,怎么喝醉了?”   我石化在原地,怎么拨成安臣的电话了?!   我努力想着对策,想来想去觉得装醉比清醒好,毕竟醉了的人说的话可以抵赖,而告诉他我们是在玩游戏会让我觉得烧脸,为什么不打给别人单单打给他啊,他肯定会误会的,于是我继续装醉回答说:“啊……你是谁啊……呵呵……我没有醉……呵呵呵,我好开心啊……好开心啊……呜呜呜,我好难过啊……”   我学着电视剧里醉人的样子瞎忽悠,没想到还真忽悠到了他,安臣说:“你身边有信得过的朋友嘛,女孩子一个人在外边怎么能喝酒呢,你真让我担心死了,晓晓,把电话给旁边的人,我有话和他们说。”   我连忙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Masha,Masha忍住笑开始忽悠她,忽悠的技术比我强多了,我突然开始心疼这个善良单纯的小子了。   “哎呀,你叫安臣是吧,年方几何,有家室没?地址是什么呀。”   “我看穆晓是患上什么忧郁症啊自闭症了,她经常喝酒买醉啊,哎,我劝都劝不了,我心疼呀,说不定哪天就被哪个吊儿郎当的洋人大叔给拐跑了。”   Masha似乎对安臣很感兴趣,我在一边使眼色她都舍不得挂电话,等到叨叨了一大通结束后,对我不怀好意地说:“你男朋友吧?”   我摇摇头。   “你就装吧你,我看他十成喜欢你,一直在说要我帮忙照顾好你啊说有空一定过来看你啊,反复地强调,我耳朵都起茧了。”   我心里美滋滋的,有暖流流过,也很懊悔自己不该对安臣那么冷,这次来温哥华都没有和他招呼一句话。   Masha的八卦细胞也很活跃,凑到我面前问:“他北京人啊?”   “啊,不是北京人,怎么说呢,他和我一个地儿长大的,初中后移居深圳了,大学在国外读的。”   “那就是青梅竹马咯,诶,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发小的声音可真酥骨啊,我最爱北京男人的声音了,就是那种很标准的普通话,厚实又有磁性的嗓音,天啊,想起来就受不了。”Masha一副情迷意醉的样子。   “我觉得你们上海男的声音才酥骨。”   “切,那叫肉麻不叫酥骨好不好,不要太娘娘腔哦。”Masha说着说着,就转悠到一个男生的面前说,“我爱你的伦敦腔。”   到了凌晨,这群人还没有散,但总算闭了嘴,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睡着了。   我也累得够呛,趴在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Masha把我叫醒的,她拍着我的屁股说:“喂,醒醒啦,今天去学校注册。”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后我跟打了鸡血似的翻身起来去洗漱,Masha说:“外面那个等你的帅哥叫什么名字?”   “什么帅哥?”我疑惑,满脸问号。   Masha跑到窗前指给我看,我一看是郭纯正,他还真有空,大清早的就跑来找我。   “他是……呃,你叫他Brian吧。”   “是昨天那个男的吧。”Masha十种表情里百分之八十都是这种贼贼坏笑的表情。   “不是啊,昨天那个在法国呢。”我一五一十地说。   “哟,我真没看出来,你桃花运那么旺盛呀,看来我以后得多跟跟你,沾沾你的桃花气。”   Masha哼着小曲,伏在窗棱上望窗外:“多金男我身边的确不少,可是有气质有气场有气度的多金男我就见得不多了,穆晓,我发现你挺神的,我觉得你比我传奇多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好用沉默来代替作答,万人迷一样的男人?我想象着郭纯正走在红地毯上引得一路美女尖叫的样子,拼命晃了晃脑袋。   这样想实在是太危险,哎,如果郭纯正是花花公子型男人我倒也落个轻松,至少不会为去揣测他的想法而绞尽脑汁。可问题是他的城府那样深,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你永远不会知道。   收拾好一切后,我喝了口橙汁塞了块荞麦面包就往郭纯正那边走去,我本来想叫上Masha一起的,可是她听说郭纯正很熟悉这里后,就提前坐她男朋友的车走了。   刚打开车门,郭纯正就拍拍座位上那个全新的包装盒说:“新手机,这次的更加先进了。”   “怎么个先进法?”   “增加了窃听监控器。”郭纯正直言不讳。   “喂,你想侵犯我的隐私啊,我才不用呢。”我的五官挤到一起,飞快地吐吐舌头,做了个怪脸。   “你以后就是Emma了,没有这个你会很危险。”   “Emma?是谁?”   “Kuma的妹妹。”   “你就这么狠心把我往火坑推啊,我不要。”   “可是那边已经盯住你了,你多说无用。”   “要不是你老缠着我,我怎么可能被别人盯上。”我的脸比苦瓜皱得还厉害。   “他们早就有把柄在我们手上,只要这次当场抓住,就可以一网捕获,你以后也就没事了。”郭纯正目光灼灼。   我觉得我无力反抗,我在他面前无力反抗。   公寓离学校不远,没几分钟就到了,开放式的学校在一个半岛上,很大很大,像个迷宫,成群扎堆的人个个活力四射。西方人都显得早熟,瘦小的我显得很不合流,不过这种热情四溢的校园氛围让我感觉很新鲜很期待。   郭纯正把我托给了专门负责交流学生的老师,老师又带我去填写一大堆表单和办理UPASS图书证之类的东西,一切都处理妥当后,我到了约定的地点,看见郭纯正依旧在那里。   因为身边存在这样一个时刻都可以帮忙的人,所以我并没有觉得到温哥华后有多无助,可是试想一下,如果没有郭纯正的存在,我该有多吃力?我回想着过关时吵嚷的场景,“Vancouver, Vancouver, this way. Toronto, Toronto , that way.”机场里很多中国人,有穿着光鲜的人,更多的是风尘仆仆的人,聚在一起被制服官大声指来指去,当时我就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分配的货物一样。   “对了,休怎么样了?”我突然想起了休。   “今天还没有他的消息。”郭纯正打着方向盘倒车说,“今天我带你去转转,熟悉下这个地方。”   车子开上了主干道,天气很好,碧空如洗,城市看起来像绿野仙踪。我对郭纯正说:“你都知道我住哪里了,可我还不知道你住哪里,我觉得不公平。”   郭纯正一手握着方向盘,一个胳膊肘支在窗槛上,说:“怎么,你还想搞定期检查吗?”   “我才没那么闲呢,我只不过是想寻找一种……平衡感。”   郭纯正笑笑,刚准备说话,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了,他接起电话后,笑容凝固,脸色渐渐变得阴沉,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休受伤了,很严重。”    第十二章 01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郭纯正,期盼着他接下来的说明,虽然此时此刻我还不明白这个消息的来龙去脉,但是我的第一反应是自责,我潜意识里觉得休是为我买衣服的途上发生车祸什么的了。   “在哪里?怎么受伤的?”   “我们先去中央医院一趟。”   话音刚落,郭纯正就掉头往医院的方向驶去,车速明显比刚才快了几十码,人少的地段他甚至开始超车。   他很急,看来休受伤这事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你能慢点吗?现在他更需要的是医生的救疗而不是你,你就算再快这也就早几分钟到啊,别我们也陪着他受伤。”我说。   “你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件事刻不容缓,晚一秒休都有可能丧生。”   “为什么?”我还是不明白他。   “你以为是休是因为个人原因而受伤的吗?他很谨慎,开车的技术也是一流,肯定是‘他们’已经开始做出动作了,‘他们’既然有意让他受伤,就有可能让他灭口。”   “那我也必须得去吗?”我的声音小得吞到了肚子里,后面的几个字干脆没有说出来。   此刻气氛十分凝重,我的心情也很低很低,正如郭纯正说的,我去了更是成了被盯梢的焦点,我感觉自己已经乘上了一条不归的船,我没法在半路下去,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要么是撞上冰川或者顺利到达彼岸乐之园,一个就是被水溺死或者游回去后回到最初心力交瘁的日子。   许许多多个日夜的犹豫不定,许许多多个日夜的逃避,维持着我浑浑噩噩地过了这几个月。路边的街景从未这样快地飞驰而过过,它们后退得令我眩晕,就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我的选择题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我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6、7岁吧,我在表姐家玩,那个晚上,表姐一直在干呕,后来我才知道,她因为失恋了想轻生,便开始服用一种有毒的植物,并写下了症状记录。庆幸的是,因为这种毒药放置的时间太久,表姐自杀未遂。往后的很多年,有一次表姐坐过山车,结果车出故障了在半空中不动了,表姐也是虚惊一场相安无事。   我觉得这就是命,不该得的永远得不到,该得的一辈子也逃不了。   我选择第一个。   我闭上眼睛,眼前有不断交错的光影,我想平静一会儿都平静不下来,心乱如麻,等到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郭纯正的车已经到了中央医院。   郭纯正到了医院门口,已经有一个长相很马来的中年男人等在那里了,他擦擦额头的汗说:“费德勒先生胸部中了一枪,好在他命大,没有伤到神经和心肺大血管。”   我离郭纯正站得很近,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握得很用力,我“哎哟”一声,他才如梦初醒般大步流星地随马来男人往特护病房的方向走去。   透过半面玻璃窗朝屋里看去,休戴着氧气面罩正躺在病床上,护士正在记录仪器的数据。郭纯正问那男人:“他什么时候受伤的?”   “昨天晚上。”   “为什么现在才通知我。”郭纯正的声音很严肃。   “关键是我现在才知道,而且打电话通知我的不是医院这方,是一个IP公共号码。”马来男人又擦了把汗。   郭纯正思考问题的时候眉心总会起一个小小的褶,他从容地拦住了一个刚从病房出来的医生问:“请问他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说:“还算乐观,手术很成功,他的体质也不错,预计修养两个月就会完全康复了。”   “那手术费的事情需要现在去办理么?”   “这个病人的医疗费已经付过了,还有一笔结余。”医生说完就匆忙离开。   马来男人瞪大了眼睛说:“不是我付的,我刚到就通知你了。”   郭纯正的眉蹙得更紧了,他低语道:“看来他们并不想他死。”   我在一旁有一种局外人的架势,马来人不停地扳弄着他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我又瞟了郭纯正的手一眼,手很纤细但骨节并不突出,什么饰品都没有,光洁得倒是有一种雅致。   “你负责安排好照料休的事宜,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我可不放过你。”郭纯正对马来人冷冷得说,马来人立马对他点头哈腰。   “我们走。”郭纯正突然拉起我的手,几乎是把我拽出了特护观察室,他说:“以后在休面前,无论他问你什么,你都要装成不知道的样子,装成失忆的样子,不要提起KUMA这个人,不要提起你有KUMA这个姐姐,这样你才不会出差错。”   “为什么?”我说。   “在我面前没有为什么。”   我转念一想,觉得让我扮演KUMA妹妹的事还是很滑稽,便说:“‘他们’也不是傻子,‘他们’是聪明人,肯定知道我是冒牌货,我总觉得这种扮演某个人的游戏很幼稚。”   “你要明白,我要你扮演并不仅仅是为了混淆‘他们’的试听。”郭纯正突然转过身,食指竖在了我的面前,把我吓了一跳。   “我有知晓真相的权利,每个人都想有个明白的死法。”我辩驳。   “你现在没必要知道所谓的真相,等到我觉得你有必要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郭纯正又抛给了我一个背影,只是此刻他的背影在我的心中那么模糊,那么陌生。   今天的他很烦躁,我能感觉到他强压下去的怒火,我不禁苦笑,他还真是一个“亲民”的人,手下受了伤都能挑起他这么大的情绪。   好吧,我,穆晓,现在是KUMA的妹妹,我是一个显赫的豪门家族的大小姐,对了——   “喂,她妹妹的中文名叫什么?”我问郭纯正。   “林佑娅。”   林佑娅,我琢磨着这个名字,觉得文艺气太浓,是不是大家族的名字都这么文绉绉的。   “你敢快点吗?”郭纯正见我拉后了一大截,站在电梯前微微侧头说。   “哦。”我赶紧跑了几步,又问,“那我现在需要去和伯父伯母……哦不,和家父家母见一面吗?”   我早就对参观豪门产业拭目以待了。   “你不需要见他们。”郭纯正一句话直接拒绝了我。   “为什么啊?那这样的替身太没意思了吧,这都演给谁看啊,难道就给你一个人看啊,连家门都不进一步,谁会相信我这个替身啊。”我扑了个空,埋怨起来。   “林佑娅一向来去自由,很少和父母打照面。”郭纯正又拿出那瓶喷雾来朝着鼻子喷了两口。   “那现在你能陪我去买部手机不,我手机昨天不见了,这也是你知道的,我对温哥华不熟,也不知道去哪里买好。”我悄悄观察着那个透明蓝的瓶子,一直很想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记得哮喘或者鼻炎病人都是随身携带一个小瓶子的,但是我看郭纯正很健康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有什么病。   “呆会儿去车上我给你。”郭纯正装好小瓶,清了清嗓子说。   我想他本该早就给我的,可是却因为惦记着别的事而忘记了。若是别人,肯定会露出恍然的表情,但是郭纯正就是郭纯正,永远这么从容不迫,好像事情永远在他的掌控中。   温哥华的医院没有很重的消毒水味道,不少人拿着鲜花从身边走过,还能嗅见淡淡的花香。大厅的液晶电视正播放着新闻,我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发现新闻里说的正是与休这起事故有关的案件。   “据目击者说,当时周围没有可疑的持枪人,而根据医生的判定报告,初步推定肇事者隐藏在离受伤人不远的地方,这是一场预谋的杀人案件。”   我提示郭纯正看新闻,可是郭纯正瞟都不瞟一眼,径直朝医院外走去,我稍作片刻,也随他走了出去。   坐到了郭纯正的车上,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聊到了休,我问:“休是什么时候帮你办事的?”   郭纯正眯起了眼睛,习惯性地咬了咬嘴唇说:“快二十年了吧。”   “啊?!”我的表情变得很夸张,二十年前,郭纯正不过是个小屁孩而已,再说,休看起来很年轻,顶多不超过三十岁,他们的关系还真是复杂。   换言之,郭纯正本来就是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人。   “我怎么觉得有点像皇子和陪读的关系。”我翘首以盼地望着郭纯正,看来我八卦的潜质又蠢蠢欲动了。   郭纯正从鼻腔发出轻轻的一声笑:“我唯一感激的人只可能是休,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是现在的郭纯正。”   “那李拓海呢,我问过我姐姐,我姐姐又问过我姐夫,他说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弟弟,他只有一个姐姐,根本没有你这个弟弟。”这种推三阻四的话让我很生气,郭纯正没有必要对我撒慌说他是李拓海的弟弟,李拓海也并不需要隐瞒这个弟弟,除非是他们之间有一段很深的渊源。   “穆晓,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究根追底为妙,放下你的好奇心,你会过得更轻松一点。”郭纯正说。   “有些问题不被解释清楚,我的好奇心就不会放下去,我也不会过得轻松。”我咄咄逼人。   “好了,等到相处的时间长了,一些对于你来说是谜团的东西自然会水落石出,现在的解释只会突兀和尴尬,我先送你回房东家,你收拾收拾,我明天带你去新的别墅看看。”   末了,郭纯正突然伸过手来,他的身子斜斜地朝我这边倾斜,他出手摘了几根我肩上的头发说:“你掉头发掉的很厉害,背后全是头发,每天我都会看见。”   “嗯。”我喏了一声,   郭纯正慢慢倒车,然后“嗖”地一下把车开了出去,我感到我自从到温哥华后,每天都在奔波,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郭纯正的车上。我的印象里除了车就是电梯,明明没到这里几天,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02   车子平稳地开在温哥华的大道上,一路有闹市区也有僻静悠闲的地方,路过一家Mall的时候,我说:“我一来这里就被你给缠上了,都没正儿八经地逛过超市,还有很多东西都还没买,现在有空吗?带我进去转转吧。”   郭纯正二话不说,掉了个头,驶进了地下停车场,他停好车后,带我乘电梯到了地面的Mall。   “想买什么尽管挑。”   除非是心情低落到极点我才喜欢玩清净,一般来说我都喜欢凑热闹的,MALL很大很繁华,正合我意,我内心此刻早已是风起云涌,可面子上还是要装成见过大世面的人,不动声色地细细挑选。   我在货架前看各种各样新奇的东西,包括食物,郭纯正却找了几本免费生活信息册递给我说:“放包里,以后有用的。”   我接过来胡乱塞进包里,又继续淘货去了,今天我可准备敲诈郭纯正一笔,反正不是自己的钱,不花白不花。在我孜孜不倦地奋战了一个多小时以后,终于气喘吁吁地推着装满了商品的推车出现在郭纯正面前。   我由于太过激动,冲了过去,差点没把货架撞倒,郭纯正一手按住了我的推车,无奈地笑笑。   我瞪大眼睛说:“有问题吗?”   “没问题。”他笑着回答说。   今天的收获颇具丰盛,我是典型的讨了好不卖乖吃硬不吃软,见此刻郭纯正心情不算那么糟糕,便得寸进尺地说:“你刚不是说我要搬家嘛,那就麻烦你把这些东西运回新公寓去吧,倒腾来倒腾去的挺麻烦的。”   大包小包的东西把郭纯正后排座位塞得一点空隙都没有,我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战利品,一挥手说:“开车吧。”   “诶,对了,我买东西的这段时间你都在干嘛?”我好奇郭纯正是怎么磨过这段时间的,想他就是从不逛超市的人。   我只是信口问问,原以为他会回答说和朋友打电话或者看看报纸之类的,可是他却回答说:“看你买东西。”   如果有这样一种男人,他对你若即若离,他不说对你感兴趣却又拒绝回答对你不感兴趣;在你彻底对他死心的时候,他又勾旺你即将熄灭的火焰,这样的男人大多是不负责任型的花花公子。   如果你要找出一个符合以上定律却又不是花花公子型的男人,我想非郭纯正莫属。   等我到了家,发现Masha又在搞家庭聚会,欧美人在我眼中长得都一个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的那批人,今天的笑声更大,幸好房东太太不住在这里,否则会被吵出病来。   “东西太多了,我房间堆不下啊,干脆你把它们放到新别墅吧。”我心想反正就要搬家了,能省点麻烦就省点,于是这样对郭纯正说。   郭纯正把我安全送达后,载着我那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今天我可不想陪这群精力永远都挥霍不玩的人闹腾,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上网。扳指算算,已经有好几天没碰过电脑了,对我来说,上网和吃饭一样曾经是每日生活的必需品。   开了电脑,我打开MSN,不停地有头像闪动,其中最为醒目的是安臣的。   我打开对话框,滚动条便滚动起来,安臣一条一条地给我发了很多信息,开始是简单的问候,然后告诉我他圣诞节会来加拿大,最后是焦急地反复问我怎么了,叫我看到信息就告诉他我的联系方式。   有这样一个人这么关心你是一件很令人感动的事情,我望着屏幕发了很久的呆,心底涌起的却不是感动,而是无奈。   我真的好想好想认真地玩一次“敢不敢”的游戏,不顾所有的困惑对他说“我爱你”。可是我没法不顾一切,我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太多,如果安臣对我的感情并不是爱,我该怎样收拾这个尴尬的局面。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我说“请进”,Masha靠在门口对我说:“嗨,你不开心吗?”   我拼命地摇头说:“没有,我只是有点忙罢了,你们玩吧,开心点。”   Masha走了过来,坐到我对面说:“我就知道你有心事,是因为那个男人吗?”她指着窗外郭纯正开走的方向说。   “有一半算是吧,不过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觉得他很优秀,我阅男无数,远远地就能嗅出他身上的味道,知道他属于什么类型。”Masha开始眉飞色舞。   我突然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地说:“哦?那你说说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嗯……他有一份成功的事业,他很有想法和主见,却不爱争执,他熟知厚黑学,他很隐忍……”Masha托着腮。   “好了好了,打住,打住,我觉得你说了等于白说,你肯定是小说看多了。”我捂上了Masha的嘴巴,照她这样评论下去,所有小说里形容男人的词汇都会放在郭纯正身上。   但其实是因为,我觉得任何一个形容词都形容不出来郭纯正,而且,我不想别人在我面前提起他,因为我一直在自欺欺人,莫名其妙地自欺欺人,我明明认定自己对他的那种感情绝非爱情,却总是不经意地去回想他。   很多年前我就应该知道,郭纯正于我,像是一幅迷幻的画,我们根本没有明天。    第十三章 01   Masha陪我聊了一会儿就继续回去High了,我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好在带的东西并不多,也没来得及新购置什么东西,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我坐在床上发了半天呆,或许是无聊,我突然决定给安臣打个电话,我在小小的屋子里踱来踱去,终于坐定在电脑前,打开了网络电话充值的页面,冲了钱,然后拨通了他的号码。   我屏气凝神地等待,可是电话却提示关机,我翻开安臣和我的聊天记录,找到了他公寓的电话号码并拨通,但接电话的不是安臣,是另外一个人,说的法语,我听不懂,于是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找安臣,一个中国男孩。”   “这套公寓住了好几个中国男孩,不知道你找的是哪位。”接电话的人用英语说。   我不知道安臣的英文名,只能用极其糟糕的表达方式向他传递我的意思,说:“呃,他……他……”   此时此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所有中国男孩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我到底该怎么表达啊,我觉得自己该聪明的时候却笨到了极点。   我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所有关于安臣的信息搅成了一团,上帝开光,我突然想起安臣小时候特别喜欢吃鸭脖,但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个爱好,更何况他在国外,有爱好也不一定有条件,但我还是抱着试一试地态度说:“呃,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喜欢吃鸭脖的男孩……”   我知道我的这种表达方式一定窘到了极致,但是让我喜出望外的是,对方恍然大悟地说:“噢,我知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是Chenny,他今天请假回国了,他家里出了点事。”   “哦,谢谢,我知道了。”我不好再多问什么,便挂了线,挂了线后,我才意识到我没有他家的电话号码,根本无法联系到他。   我几乎是不抱着任何希望回复了安臣昨天给我的信息,希望他能在线,希望奇迹能够发生,可是我转念一想,他现在就算是光速也只能够在飞机上,我不禁笑自己的失态。   晚上喝了太多的酒精饮料,头变得有些痛,我便早早地卧床睡了,可是倒在床上睡不着,我想了很多,却什么都想不透。   一觉醒来的时候,又是一个大天亮,隔壁Masha的房间也没有了动静。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了郭纯正的短信,他说中午的时候接我去新公寓。   昨天没来得及和Masha说再见,于是我敲敲她的门,想和她道别,却迟迟地没有听见回音,我又重重敲了几下门,依旧没有人应声,我猜想Masha应该是出去了,可是记得闲聊的时候她强调过自己要是没有课,通常都是一觉睡到大中午,正课要后天才开,现在才早上八点,她就消失了,还真不合常理。   我坐着神游了个把小时,又翻看了小半节原版的《twilight》,见Masha还没有回来,便开始打她的电话。   与此同时,郭纯正的车开来了,我连忙一手夹着电话一手把打包好的行李拖到门口。   郭纯正的车停在两块草坪之间的石子路上,他摇下车窗说:“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要扔的?”   “鬼扯呀,要扔的东西我用得着用这么好的袋子装嘛,不是搬家嘛,正好,你来帮我扛吧。”   连线声响了半天,电话那头才传来一个含糊不清的男声:“喂?我是艾瑞克?费瑞斯。”   “这是我的手机,笨蛋。”旁边的女子一把抢过手机,声音也由远变近,换成了中文,“穆晓,找我有事吗?”   同时,郭纯正在一边摊手说:“我昨天说要带你去看新公寓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看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很多东西都没有添置完,真正入住得要两个月以后……”   我石化在原地,对着话筒傻笑说:“呵呵,我……来这里后都没有和你一起吃一顿饭,要不我去买材料,中午吃一顿DIY的吧。”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亲爱的,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哦,那就这样,我挂了啊,打扰你俩不好意思了。”我头上出现了三道黑线。   “没有,你救了我,他精力实在是太过旺盛,要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我估计早上又要被他折腾一次。”   Masha推推让让地用英文对旁边的人说:“艾瑞克别闹了,我朋友找我有事了,晚上我来给你做你最爱的火腿卷饼和番茄面。”   “那我挂啦。”我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挂了电话,塞进兜里,然后把垂下的刘海全部扒到耳朵后,默默地把行李移进房间,我今天算是糗大了。搬了一趟出来,我见郭纯正悠闲地坐在车里完全没有帮我忙的意思,积压着怨气说:“这么没有绅士风度啊,你敢下车吗?”   “我在欣赏你劳动的样子,你就这么不愿意当我的风景么?”   “贫你个头,我敢保证你一定有双重性格。”我累哼哼地坐在最后一个箱子上,只见听见“噼”地一声,箱子的支脚坏了。   “靠!”我激动地感叹道,“这可是牌子货。”   有劳郭纯正大驾,他终于下了车,朝我走过来说:“你这是买的什么次品,东西没装满就别坐箱子上。”   “还不是因为你不来帮手,要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个样子。”我气呼呼地把箱子立起来。   这时,一个骑着单车的男孩“嘎吱”一声停在公寓房子前,吹了一声口哨才说:“先生,丫头,需要修理草坪吗,我的价格是最便宜的。”   靠,什么,他喊我丫头?我仔细打量了他一遍又一遍,怎么看最大也只是个毛头小子,竟敢叫我丫头,我没好气地说:“不用了,我不放心小鬼头给我干活。”   小鬼头不依不饶地说:“我是为学校的三文鱼回流基金会募款的,选择我是您最明智的选择。”   “谢谢,不用了。”   “噢,您不能这样敷衍我,我会难过的。”小男孩干脆下了车,拿着工具跑到了我和郭纯正面前。   “可是我确实没有必要修剪草坪,我的草坪很整齐。”我心想我才不会花莫名其妙的钱做莫名其妙的事呢。   郭纯正从钱夹里抽出两张10加元的钞票递给小鬼头,指了指对面那户老年人家的房子说:“你去帮他们打点吧。”   小鬼头接过钱,我的耳根这才清净了,我说:“随便诌诌我都能诌出一大堆慈善基金,什么样的怪名儿都有。”   我说话的时候,余光瞟着郭纯正的那个钱夹子,黑色光泽的鳄鱼皮夹,看不到Logo,但那一个钱包的价值肯定就比里面的现金贵N倍了,说不定还是什么全球限量发行的XX版,而且我怀疑此人有洁癖,因为里面露出角的钱都是崭新崭新的。   郭纯正收好那个让我垂涎的钱包,然后整了整领带,我有些二百五地说:“你每天打领带不嫌累吗?”   “嗯?”郭纯正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自言自语。   “没什么,我是说我该把箱子挪进屋里了。”我又把不自觉跑到前面的刘海拂到耳后。   我转身把箱子搬进了屋里,顺便看了下钟,十点半了,Masha也该和她的男友缠绵结束了,我得去买点烹饪的材料。   “房子我可以下午去看吗,因为一些突然事件,我现在必须在家里吃饭,如果你有空,而且不介意我的厨艺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吃。”   我说话的空当,一不小心被横在路中间的杂货绊了下,没有完全摔倒但下巴重重磕了一下。灾难果然都是连环性的,我不能再失态了,只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扭曲地笑着。   “你放心好了,我曾经为了陪客户,一眼不眨地吃掉一盘蝗虫和生虾,你的东西我还是能忍受的。”我的笑容更加扭曲了,但是在他面前绝对不能输,我只能淡定再淡定地说:“那好,你先进去坐一会儿,看看电视,翻翻杂志,我很快就回来。”   我像一个勤快的老太太一样拿起环保袋去附近的生活超市,顺便捎带了个电子词典,看见奇怪包装袋上的奇怪单词就查一查,聪明人办事总是很有效率的,不一会儿我就买齐了主菜配菜。   好吧,人总是有两面性的,有时候我非常自卑,有时候又忍不住小小地自恋一下。   回去后,我不急着开门,而是在窗子前露出一只眼偷偷看郭纯正在干什么,临走前我故意把窗帘拉上去了,就是为了满足一下我的偷窥癖,所有人在大众面前和私底下的行为都是不一样的,我期待我能看到一些让我热血沸腾的八卦。   可是郭纯正什么都没做,只是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看金融报,我打了个哈欠,开了门。 02   “郭纯正先生,我要开始烹饪了,请您拭目以待。”我本想像小女仆一样优雅淑女地拉拉裙摆,可惜我穿的是牛仔裤,于是我象征性地拉了拉我肥大的T恤,结果一走神不小心让宽领泄露了我大半个香肩,我生怕让郭纯正误以为我在发骚,于是匆忙地提了上去跑进厨房。   “叮叮哐哐”捣鼓了一会儿,终于搞清楚哪是糖哪是盐了,“聪明人办事总是很有效率滴”,我自言自语地把橄榄油倒进平底锅里,开始做披萨,俗话说叫“摊面饼”,今儿我还偏不用烤的,用煎的。   “亲爱的,你猜我勾搭上了谁,艾瑞克?费瑞斯,他可是超大的红人,拉力赛车的冠军。”   “噼滋”的炸油声中,我老远就听见了Masha的声音,Masha人很好,但很开放,我知道她有一个习惯就是一回来就脱衣服换家居服,从玄关开始脱,一直经过客厅直接到她的卧室。可是今天有郭纯正在,为了避免尴尬,我便跑出厨房制止,只见Masha摆出了一个很卡通的姿势,扑闪着涂着金色眼影的大眼睛,然后贴着墙挪向我,看看郭纯正又看看我,低声说:“喂,你们发展得这么快啊,比我和艾瑞克快了好几倍诶。”   “什么啊,你尽瞎想些没用的,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嘿嘿,你就别欲盖弥彰啦,我看好你们哦。”Masha做了一个使坏的眼神,朝郭纯正招招手说:“嗨,帅哥好。”然后甩着精美的小拎包迈着猫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刚进去,她又探出头说:“需要帮忙吗?不过切菜择菜外,Sorry啦,我昨天刚做好了指甲。”我扔给她一个半死不活的表情:“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厨房我搞定好了。”   Masha如获大赦般扬扬眉毛,抿嘴笑着关上了房门,我看了一眼郭纯正,他雷打不动定如磐石一样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只是茶几上的茶水少了一半,表示这个人还活着。   就像女人随手都爱带着唇膏或者纸巾一样,郭纯正也有随手带的东西,除了那个喷剂一样的东西外,他还爱带着一个袖珍的小罐子,罐子里是茶叶。郭纯正极少喝商店卖的饮品,渴了就从车里拿出杯子泡那么一杯茶,喝茶的姿势比喝咖啡的人更优雅,想必值得他随身带的也是非同凡响的稀有品种。   这样的做法让我有一种错觉,就是关于上流社会的人都有一种奇怪的癖好,那么为了随大流,我这个假装upper class的人该有什么癖好咧?全身上下只穿一种手工牌子的衣服饰品?整天抱着一只金吉拉波斯猫不离怀抱?或者像Masha一样不顾一切地乱搞男女关系?   哦买噶!要了我的老命。   我继续去厨房忙活,但是我忙活得动静很大,“嗷”“哇”“呀”之类的尖叫声源源不断地从我的口中发出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做饭,我面临了太多不起眼却让我头疼的麻烦。   一个多小时以后,郭纯正显然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说:“穆晓,我这一个小时可能签下一份金钻级的合约,收一笔百万起价的定金。”我说:“可是我的这餐饭是无价的,好多人想都想不到呢。”   “现在还有无价的东西吗,无价等同于一文不值。”郭纯正闲来无事,又开始抬杠。   “我不稀得搭理你。”我翻了个白眼,把甜点、汤品、正点、水果沙拉一股脑全搬上桌子,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郭纯正不发话。   我用叉子敲了敲锅说:“我,穆晓,就是一俗人,我不会餐桌礼仪,不懂茶道,也不懂怎么喝洋酒,既然你找上了我,就要学会忍受我的俗气,因为是你求我而不是我求你的,这有个主次先后关系。”   “Masha,开饭了。”我吆喝道。   不只一个了解我的人说过:“穆晓你很有点神经质。”   我是有点神经质,有时候特疯,有时候又像小媳妇,有时候特奔放,有时候又特淑女。   比如现在我发现我又开始抽风了。   Masha看着丰盛的一桌,重重地给了我一个吻:“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想你一样能干的女人。”   这句话是我这小半辈子第二次听到,第一次是大二高中同学寒假聚会的时候,全班人一起喝酒吃饭,我多周到啊,为了不让别人麻烦就主动和男生A换位说我坐外面,免得上菜的时候男生A让来让去的,可是男生A谦让地说不用了,我急了,反复地说:“你进去啊,进去啊,我等不及了。”   “穆晓你可真能干啊。”   就有某男生这样夸我,本来是挺正儿八经的一句话,但现在的男生太爱拿黄色当笑话,当时就有几个人邪恶地哄笑起来。   我突然想起我的那群狐朋狗友来了,那次聚会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突然很想很想。我也突然很想安臣,都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宠爱的有恃无恐,人的感情是很微妙很多变的。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跑到卧室打开MSN看他有没有给我留言,他昨天出发的今天也该回国了,可是他那边一片静悄悄,什么迹象都没有。   一餐过后,郭纯正对我的厨艺一点评价都没有,我很丧气,反倒是Masha不停地赞扬说:“我今天真有口福,亲爱的我爱死你啦,你以后绝对会是个好太太。”   吃过午饭,Masha继续去参加她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的聚会,郭纯正就带我去看新公寓去了,公寓很养眼,不大但是样样俱全,装潢得很有风格,是我钟爱的类型。   “林佑娅以后就住这里咯。”我跳上软软的大沙发,正对着咖啡色和浅黄色的电视墙,蹭了蹭毛茸茸的靠垫。   “你好,我叫林佑娅。”我对着一个鸭嘴兽娃娃一本正经地说,“你的表情太呆滞了,不好不好,看到我你应该很开心才对。”   我扯了扯鸭嘴兽的脸。   “干什么呢,你不会每天在家里就这么无聊地对着玩偶说话吧。”郭纯正穿着圆头的毛拖鞋从我身前走过。   穿拖鞋的男人也是很迷人的。   郭纯正老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我非常不安,尤其是我俩又开始独处一室,这时,手机收到了Masha的短信,她说:嗨,我的小甜心,干嘛呢。   我也懒得隐瞒了,直接回:郭纯正带我看公寓呢,他想我搬出去。   Masha发来一个色色的表情:你们两个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一垒?二垒?本垒?有没有爱爱?   当时我就呆住了,我连忙发过去说:我是很纯洁很纯洁很纯洁很纯洁的人。   Masha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相信我传统而单纯的本质呢,她反驳我说:你在我面前还害羞呀。   这段对话因为我不回复而不了了之,我又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个事故,那就像个梦魇紧缠着我把我逼到窒息。   可是接下来郭纯正说的话更叫我震惊,他说:“休好后搬过来和你一起住,课少的时候,我希望你多去疗养院看看他。”    第十四章 01   郭纯正的话让我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子:“为什么休也住到这里?”   可是反过来想,为什么休不能住到这里呢,也许是给我配置的保镖。   “不要忘记你是林佑娅,你除了知道自己是林佑娅什么都不知道,林佑娅不知道有个姐姐叫KUMA,还有,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大惊小怪。”郭纯正又扔给我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等等,林佑娅为什么不知道自己的姐姐KUMA?你没有告诉我过这件事。”   “你又来问十万个为什么了。”   我闭了嘴,和他相处久了,我已经渐渐习惯了他不着调的只言片语。   往后的几天,我按照郭纯正说的,在他的陪同下去看休,这次我才注意起休的样子。他的气色不大好,有些虚弱和疲惫,但是掩盖不了他的英俊,郭纯正身边我看过的人很少很少,休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休看到我来了,撑着从病床上立起来,却被郭纯正叫着躺了下去,休笑得很畅怀,他的笑容很迷人,我常常会想要是郭纯正也这么爱笑就好了。   “Emma,几年不见,你变了不少。”休笑起来万人迷,很有杀伤力,还好我有防花痴面罩,没拜倒在他的笑容之下。   “是啊,你也一样,只是还是这么帅。”看来从打死不说的郭纯正口中套不出什么话了,我只好从休下手,标记一:林佑娅和休几年没见了。   “你一回中国就是七年,还记得那个小箱子吗,那棵树现在已经不在了,可是我还记得它的坐标,我在那里竖了块牌子,箱子就埋在牌子旁边。”   靠,他怎么和我拉起家常来了,我怎么感觉在上演八点档啊,我得以不变应万变。   “哦,是吗,我会去看看的。”我保持着僵硬的笑容,“不过这些年变化挺大的,你能重述下地址吗?”   休告诉了我地址,接着又说道:“你现在还想着他吗?”   他突然飚出了这么一句话,我哑然,“他”是谁?   我借着挪动椅子的机会转身朝郭纯正挤眉弄眼,他竖起食指摆了摆,我淡定地说:“还好,不大想了。”   然后,似乎没有台词对白了,休是一个安静但又随和的人,因为伤势很重,他此刻还很虚弱,他握着我的手,然后闭上了眼睛:“我先睡一会儿。”   休的呼吸很均匀,我慢慢抽出手,朝郭纯正做了个砍人的姿势,出了医院,我急了,扯着郭纯正的衣服说:“猪都知道休肯定对林佑娅有意思,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我不管,要我继续装下去,你就必须给我讲清楚。”   “我和你讲不清楚,结局是要你自己去发掘的。”郭纯正自以为很潇洒地告诉我这样一句话,但是此时此刻,我觉得他已不再是以前的潇洒了,这叫臭屁。   此刻我越发想知道林佑娅和休的关系了,我默念了遍休方才告诉我的地址,等到郭纯正走后,我去了休说的那个地方,费了不少劲儿,才认出了休说的木头路标。   木头牌子就在一座私人别墅的围墙外,围墙里的景色跟花园似的,中间有一栋很大的房子,光外表的构造就已经很繁复了,肯定是大户人家,而且我估计十有八九是林佑娅的家。   虽然郭纯正说过,林佑娅已经被护送出国了,可是我还是希冀着见到她,我想看看镜子外的人是什么模样,休和林佑娅有一腿,郭纯正和KUMA牵扯不清,这个故事挺有看头的。   我抱着双臂站在路标旁,琢磨着怎么挖出一个坑来,不知道休说的靠不靠谱,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找对了,更不知道就算我挖到了他口中的小箱子,我会不会因为破坏这片地儿而被起诉。   这时,一辆豪华房车朝别墅开过来,花园大门打开了,车子进去了后,花园大门又关上了,我再次被隔离。汽车慢慢驶了进去在中央停下,刚停稳,一个小男孩从车里跳出来,追着他的电动玩具跑。   “玩一小会儿就进去,听见没有。”一对夫妇模样的人从车里款款走出来,对小男孩说,小男孩爱理不理地继续和他的玩具淘气。   我站在门口,决定拿小男孩下手,待这对男女主人进房子后,我对小男孩召唤道:“嗨,小朋友,你想知道一个秘密吗?”   小男孩看看我,又继续和他的高级电动玩具火拼去了,根本不鸟我。   不就一破遥控玩具吗,郭纯正给我安排的新公寓钥匙是红外线和无线电控制的,我拿出来对着小男孩的玩具按,那辆小车就朝我这边开过来了。   “怎么样,你的小车都听姐姐我的话了。”我满脸得意地看着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小男孩。   “你是谁啊。”小男孩看起来像个混血儿,十分漂亮,但是小小年纪就有股倨傲之气。   我挂着无比慈祥的微笑说:“姐姐是来带你寻宝的,看见那个牌子了没有,那里面埋藏着一个宝箱,宝箱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此情此景,很像怪阿姨调戏小正太的架势。   其实到底能不能忽悠住小男孩我也拿不定,不过天遂我愿,小男孩犹豫了一小会儿,就从不远处的狗屋里拿来一个小铲子,从栅栏缝里钻出来。   我看见我就要得逞了,两眼放出了绿光,果然,小男孩开始挖那片红土,不过同时他也给了我个下马威:“要是你是骗人的你会很惨的。”   我留也不是跑也不是,只能祈祷一切顺利了,我瞪大眼睛盯着那片地,随时准备逃跑,可是令人喜出望外的是,一个铁皮箱渐渐露出了一角。   小男孩比我更兴奋,挖得更勤勉了,没过多久铁皮箱就被他抱了出来,锈迹斑斑的铁皮箱已经基本看不到外形,挂在上面的小锁也已“不成锁形”,但我还是乐不可支地说:“下面呢,姐姐我需要找人把他打开,打开后就给你看好不好。”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铁皮箱装进便利袋里,小男孩拦在我面前,貌似不想让我走,我循循善诱:“你看,姐姐我刚才没骗你,现在也不会骗你,你就放心地让我走吧。”   好说歹说算是搞定了小孩子,我抱着箱子打了个的回到家,找来一大堆器械撬这个箱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弄开了。   箱子的外表十分陈旧,里面却非常干净,信件、卡片、照片、记事簿、小玩偶,零零散散的像是少女的储物罐。   虽然翻阅别人的私人物品是不道德的行为,但是我为了弄清来龙去脉,我不得不这样做,一样一样地看,一个字都不放过,翻阅这个箱子的物品花了我一个下午的时间。   可是每看一样证据性的东西,我的心就沉了一点,我不仅搜到了休的确和林佑娅有暧昧不清关系的事实,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了一个很突兀很令我咋舌的事实:林佑娅有另外一个名字,叫KUMA。   林佑娅是KUMA?那我见到的那个KUMA是谁?为什么郭纯正说林佑娅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同样,为什么李拓海也不知道自己有郭纯正这个弟弟?   除非,林佑娅和KUMA是同一个人,我又想起来,我根本不知道KUMA的中文名字。   我仔细地看着林佑娅的照片,眉眼之间的确和我很像,4年前的那个KUMA我见过一眼,除了觉得她很漂亮外就没有别的感觉了,根本没有去考虑我和她长得像不像的问题。   假设说林佑娅和KUMA的确是一个人,后来的KUMA是整过容的林佑娅,但是为什么郭纯正不直接叫我扮演KUMA,而又凭空扯出一个妹妹呢?   我立刻拨通了郭纯正的电话,说:“我在中央医院,你来一趟。”   我赶到中央医院,心乱如麻,太多的为什么牵缠着我,怎么理都理不清,待到郭纯正到达的时候我说:“我要找休对质,今天你不给我讲清楚我就蹲这里不回去了,KUMA根本没有妹妹对不对!休喜欢的人是林佑娅也是KUMA对不对!”   我说蹲就蹲,决定采用苦肉计激他一将。   “穆晓。”郭纯正拉我起来,却被我挡了回去,我执意不起来,谁也拉不动我。   两个人对峙了很半天,郭纯正才说:“是,休的确对林佑娅有意思,但是他们很多年没有见面了,我找你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替代林佑娅。”   “郭纯正,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什么绑架,什么生命危险都是你编出的谎言吧,你为了什么?为了让我刺激刺激?嫌我的生活太过平淡?”   我觉得他真操蛋!他可以暂时对我隐瞒一些事,我以为他有他的苦衷,所以我没有太过在意。但是现在他骗了我,但是我最恨的就是别人骗我。   但是我知道,什么都没法隐藏的,真正让我难受的原因是他把我送给了另外一个人。如果他哪怕对我有一点点的意思,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把我当成交易品一样送给休。   他说他可以保护我,我就信了。我信得那样彻底,信到把自己的生命都奉献了出去,我以为从此以后我就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但是现在他告诉我,我与他无关。   我真是个白痴。   我从来不会轻易地去骂人,因为我知道我该保持着自己大家闺秀的面貌,但是这回我是真的被郭纯正弄伤心了。兜兜转转,我累死累活地演戏,却得到这么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   以前我觉得他神秘深不可测,现在我觉得他的脑子是被门挤过的。玩什么,都别玩深沉!弄什么,都别故弄玄虚!   不过,我是不是该庆幸,我用不着上刀山下火海了,反倒赚了来温哥华的快活小日子?   但是我还是很生气,随后的几天,我和郭纯正打起了冷战,他叫我东,我偏要西,他叫我上,我偏要下,他叫我上车,我偏偏用脚走路。   “穆晓,才来温哥华几天,你就不听话了。”   “被你逼的。”我沉默了几天,终于忍不住说。   郭纯正叹息一声。   似乎,仿佛,好像,这是我头一回看见郭纯正的叹息,看到他的无奈,以往,他总是以一种高高在上沉稳凌厉的姿态出现在我的眼里。 02   冷战的这些天,我一直在上网,我挂念着安臣,可我没有捕捉到一点风吹草动,他不爱隐身,上网了MSN一定是挂着的,这段日子我却没有看到他出现的任何痕迹,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沈婕妤的电话。   “穆晓。”   她喊我,却没有继续说话,我最怕别人这样了,我总觉得欲言又止是在给你提个醒,告诉你接下来的故事需要考验你的承受力。   果然,她说:“你被爱感知的能力强么?”   “什么意思?”我打了一连串的问号。   “就是说你能不能很敏感地察觉到谁爱你,这么多年,肯定是有人喜欢你的,如果他们不说出来,你会不会感受到。”   我仔细琢磨沈婕妤的话,回想着我的高中,大学,我还真没察觉出来谁爱我。   但是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沈婕妤会突然给我打电话,这是一件有些天方夜谭的事。   我说:“我不知道。”   “呵呵,好吧,我打电话给你的目的是想告诉你,安臣现在情况非常不好。”   “啊?”   “他家里出了事,他妈妈卷入了一件很大的案件里,前段时间已经被判刑了。这么多年来,他妈妈算是他唯一的依靠,穆晓,你明白这种感受吗?”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他需要你的安慰,你还不明白吗?”   我鸦雀无声。   “我承认我是一个坏女人,我爱安臣爱得太自私,我制造了一切假象告诉安臣你不爱他,我设计了一个骗局告诉安臣你已经心有所属。安臣去深圳后,我阻断了你们的通信,你现在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但是,我恳请你,能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这对于我来说果然是一个很难接受的现实,不是很难接受安臣,而是,我当一个蒙在鼓里的人当了这么多年,就像我现在被郭纯正瞒着一样。   我原以为沈婕妤爱安臣,便去撮合他们,至少我从来没有和安臣玩过一点点暧昧,可是沈婕妤却这样欺骗我。   彻头彻尾的白痴是我自己。   “呵呵,沈婕妤,你这么爱他,他也应该爱你才对。”我的话变得有点酸,有些刻薄。   “穆晓,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我了解他,他越是不把自己的痛楚告诉你,就证明他越在乎你,他的号码我短信给你发过来了。”   我挂了电话。   过了很久,才开始拨打安臣的手机。   连线声每响一次,我的心就抽动一下,等到耳机里传来安臣的声音后,却又不那么紧张了,我的语调很平缓:“安臣,我看到你的留言了,我刚上网,这些天太忙了。”   “那天你给我打了个电话,后来就音讯全无,可把我吓着了,你现在怎么样,已经开始上学了吧?”安臣的声音不像他的了,十分低沉和沙哑。   “你声音怎么不对头。”我问。   “昨天熬了个通宵一直到现在都还没睡呢。”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外公被查出得癌症了,医生说活的时间不久了,我有些难过。”安臣苦笑了两声。   “安臣,咱不要假装坚强了,有什么难过的就说出来吧。”最不该哭的我却先哭了。   好久好久都没有哭过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过去的林林种种的重要的不重要的煽情的不煽情的画面都涌向我的脑海,于是就情不自禁地哭了,没有理由地哭了。   这个晚上,我的心情很低落,却要假装很乐观的样子,我陪安臣说了很多话,只是那个那么阳光那么生龙活虎的安臣不见了,这是一个一晃就过去了,却又很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给郭纯正打电话,我已经好几天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了,但是这次不得不让步,我想回国,我那么冲动地想回国。   郭纯正不知道我是因为安臣的事,以为我是因为他,说:“用得着这样吗?你刚来就回去,学校这边你怎么交代?”   当一个女人濒临疯狂的时候,她是谁都不怕的,哪怕对方是白宫第一少爷英唐宁街第一王子。于是我说:“我不管了,反正你一直都把我当小丑一样戏弄,这学我还真不上了,你自己去收拾吧。”   当然,这句话是违心的,我只是想给自己加个砝码,我不愿意再唯唯诺诺亦步亦趋。   我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郭纯正,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不!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所以我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地反抗你,任性地推翻你的所有话。穆晓啊穆晓,你真是个烧饼啊,你干嘛以前对他那么恭敬,犯得着么?   为什么爱情面前人人都下贱,人人都敏感,人人都小心翼翼? 第十五章 01 我不愿意再欠郭纯正什么人情,我找到Masha,向她咨询临时回国的事。也只是临时回国罢了,我知道自己既然已经经学校出面来了这里学习,想彻底与温哥华断绝关系是十分幼稚冲动可笑的行为,其不可行程度完全不亚于央视春晚变得不再无聊,再说我不会傻到放弃UBC这个香馍馍。 我对Masha说出我的的想法的时候,她揭开面膜有气无力地对我说:“你直接买机票回国就行了,不用办什么手续,随身带好证件,但是你必须和你的导师说明一下,要不然回来的时候入关会比较麻烦。” 这几天Masha和我的话也不多了,她每天都这么懒洋洋的,我以为我俩渐渐熟了后同性之间产生的一种倦怠感,起初也没有太在意。 可是我这人闲着的时候挺爱观察环境的,我眼睛扫着扫着,就看到垃圾桶里的怀孕试纸包装盒,我愣了半天,才说:“Masha你还好吧,怎么用起这个来了。” 我指指垃圾桶,Masha半哭半笑地说:“我要死了,这些天我的心都碎了,我迁就他迁就得我怀孕了,可是他却和不同的女人鬼混,他明明说只爱我一个的。” 我哑然,我虽然不会过她那样的生活,但也理解她的生活,我一直觉得Masha不在乎这些的。 可是我看见了Masha眼里的泪。 “他知道你怀孕的事吗?”我警觉地说。 Masha点了点头,说:“算啦,反正我也不会和他结婚,打就打掉呗。” “不是堕胎不合法吗?” “哪有,都是这样说说而已,其实还好啦,医疗费用还可以免掉。” 宁愿笑着流泪,不去哭着后悔,Masha就像是这样的女孩子,她不刻意去隐瞒什么,陈述完了就算了,她继续贴上她的面膜说:“为什么回去啊?家里有急事吗?” 我走过去坐在了Masha的床边,我说:“Masha,你别打岔,你是我在这里的唯一的朋友,你不开心我会很难过的,你有什么事我心里也不好受。” Masha不说话,但我知道她心里想的绝对不会像她刚才说出来的这番轻松。 果然,Masha嚎啕大哭起来:“我是真的很爱艾瑞克啊,虽然我常常和别的男人调情,但是我已经习惯了这种逢场作戏,我绝不会身体出轨,更不会精神出轨,可是他身体精神都出轨了……” 此刻的Masha,那么让人心疼,毕竟她待我不薄,是一个心肠很好的人,所以我知道了她的遭遇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当你的朋友陷入了困境的时候,你如果能够真切地感同身受,那么你一定把他当成了真实的朋友,安臣是,Masha也是。 Masha哭着哭着就起身倒在了我的怀里,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那么不会哄人安慰人,以前安臣安慰我的那些时光,该是多么地用心良苦。 我开始自责,上帝像是找准了我似的,让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出事,休、安臣、Masha,我都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我只觉得浑身都很烦躁,说不出来的烦躁,我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 “好了好了,想哭就奋力哭出来吧,哭好了就安心地睡一觉,一觉起来是天晴,乖。” 有时候,哭真的是一种很好很好的发泄方式,我从来不会憋着掖着自己的痛楚,如果哭能够缓解的话,那就畅快地哭一场。 后来,Masha真的在我的怀抱里睡着了,看着她泪水干涸的样子,我怕竟有一些安慰,有这样一个交心的朋友,是怎样的一种奢侈的幸福。 02 第二天,我就去学校办理了一些相关的手续,然后上网订了回国的票,我知道安臣需要一个人在他旁边守候着他,支撑着他,他才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压垮。 等待返程的日子像一种煎熬,虽然刚开学,我有太多的事要忙,可是一想到安臣那边的情况还是个未知数,我就很慌乱。 郭纯正得知我擅自做主决定回国的时候,有些吃惊,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说:“随你吧。” 他送我去机场的途中,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话,也没有问我到底要去干什么。也罢,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从开始到现在,我们之间都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一直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把他看得太高了,受了蒙蔽,找不到自我了。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的耳边响着一首老歌——“飞机正在抵抗地球,我正在抵抗你,远离地面快接近三万英尺的距离,思念像粘着身体的引力,还拉着泪不停地往下滴。” 只是我没有哭,我是很苦闷,还记得也就是一个月前,最初来温哥华的时候,我多么好奇啊,以为自己的人生会从此一波三折充满传奇色彩。 现在我才知道,生活并不是电影,电影是编排好的,可我的生活需要我自己去承担,每一步都影响着下一个开始。 晃晃悠悠又晃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我回到了从未去过却感觉熟悉得要命的宝安国际机场,身边全是同胞,此刻连粤语都觉得那么亲切。 表姐还是开着那辆车来接我,新婚一个月的她变得更漂亮了,永远地这么端庄贤淑,说话的语气从来都是温文尔雅:“晓晓,你回来怎么都不和嫁人说一声,要不是郭先生告诉我叫我来接你,你准备一个人在深圳迷路啊?” 我说:“我还真想迷失深圳呢,你看人家《迷失东京》多有情调多有感觉。” 末了,我又问:“郭纯正怎么和姐夫认识的?” “上次不和你说了嘛,他俩有业务往来,而且举办酒宴的宾馆由他管。” “哦。”我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继续琢磨着郭纯正的那档子事。 “傻姑娘,都给姐说说出国啦有什么新鲜事儿啊?”表姐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我的底气一下子就不足了,我耷拉着脑袋说:“还新鲜呢,全是些伤脑筋的事儿。比如别人和我说‘Thank you(谢谢你)’的时候,我不假思索地就回答说‘you’re welcome(没关系)’,由于发音不准把‘beach’发成‘bitch’,把‘coke’发成‘cock’闹的笑话可丢人了,再就是有一次在酒吧的时候,有老外想越轨和我发生点什么,你猜我怎么拒绝的?” 表姐饶有兴趣地说:“怎么拒绝的?” “我的童颜让很多老外都觉得我年纪很小,于是我对他说‘sorry,I’m on my fourteen’,最后估计他听不懂我的话,郁闷坏了。哎呀,反正出了次国,我这辈子的糗事全爆发出来。” “哈哈。”表姐笑出声来,一乐颠,差点和前面的车追尾。 “你呢?和李拓海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我可想早点当小姨。” 表姐拨了下刘海说:“虽然长辈都催着我们生孩子,可是我想再缓个一年半载的,他太忙了,我不想孩子那么小,可孩子的爸爸总不在身边。” “唉,要是我是你我就万幸咯,不愁吃不愁穿,丈夫不在身边想干嘛就干嘛,还有个小baby在身边玩,多好。”我撅着嘴巴说。 “瞎说,小BB是用来玩的吗,你啊,还只是个孩子。” 我朝表姐吐吐舌头,无聊地翻起了她的包,她可真是个细致人,手提包里的东西归类得整整齐齐的,不像我,乱糟糟的混成一团随便往里塞。 “咦,姐,我问你个问题哈。”我说。 “嗯?有什么直说。”表姐顺手戴起了墨镜。 “呃,那个……”我开始打起了结巴,因为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快说呀。” “你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我酝酿好了,一鼓作气地说。 “呵呵,当然是和你的姐夫结婚的那天。”表姐到底也是过来人,回答得十分坦然。 “哇塞,你真是当代贞洁烈女啊,我就不说什么了,你实在是太极品了。”我突然很佩服表姐,她聪明漂亮身世又好,照理说婚前发生几段感情的几率是百分之百,可是她居然一直守身如玉。 “喂,你的极品是褒义还是贬义啊,小鬼头,你瞎想什么呢,肯定有事,从实招,是不是谈恋爱了。”表姐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悲惨命运,从来都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我不过就是随口问问嘛。”我慌忙地说道。 “那你这次这么突然地回来是为了什么?”表姐反问。 “哎呀,回来了就回来了,你就别问那么啦,你应该为再次见到我而高兴才对。”我拍了拍表姐。 可是,表姐接下来的话让轻松的气氛顿时凝滞起来,她说:“是不是为了安臣,穆晓,我可跟你讲啊,你们当朋友可以,千万别爱上他。” “为什么?!”这一句话从我口中脱口而出,我没有想到我本能的反应是这样的一句反问。 “上次你来深圳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你俩的关系了,那天我结婚,安臣在外厅站了好大一会儿,我叫他进去吃饭他却说他有事儿只来送个红包就走,他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送的红包,再说你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还能不明白嘛。” “你这话没说到点上,我是问你为什么不能爱上他。”我从来没有预料到我会这样问。 “他妈妈听说是市里某个老大的情妇,现在那个人渎职越权受贿,已经定罪了。他妈妈当然也跑不了,因为还有其他经济牵扯,所以也一起被判刑了,总之这事儿悬。” “姐,你怎么也这样啊。”我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埋怨起来。 “我怎么样了啊,我还不是为你好,要是我不关心你也不会和你说这么多啊。”表姐一向不急不缓的调子也突然快了起来。 “对,我这次回来的确是为了安臣,可是我们只是朋友,我知道安臣从小就没什么亲人,外人看来他活的不那么累都是因为他妈妈有钱,如果他妈妈没钱那他不就活在最底层了吗?所以说他妈妈对他很重要,现在他妈妈出了事,他爷爷又查出患了癌症,你想想安臣此时的处境该多么糟糕啊,反正我得回来。”我据理力争地说,虽然我明白我现在是在和我最喜爱最信任的表姐说话,但是我还是无法控制地冲动了。 “瞧瞧把你急的,好好好,你俩的事我不插手了,不过我看你对他没意思是假的,哪有像你这么急这么气的。”表姐“扑哧”一声笑出来。 表姐把我带回家后,一进屋我就迫不及待地给安臣打了电话,大半年前他给我的深圳号码还没有换,只是电话那头沙哑而低沉,安臣的嗓子也坏了。 “你现在在哪里,安臣。”我急冲冲地说。 “穆晓?”安臣愣了愣。 “是啊,我是,我已经到了深圳了,我想见你。”我的语调变得温柔起来。 “你不刚去温哥华吗?怎么了,你在那边出事了吗?” “我没事,我很好,我只是想见见你而已。”我回答。 “嗯嗯,那我洗个澡,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来接你,你应该在你姐姐家吧,我知道地方,我来接你。” 挂了电话,我越发地坐立不安了,安臣这么可爱的男孩子为什么我偏偏就一直在忽视呢?我走过来走过去,又拨通了沈婕妤的电话,我说:“托你之命,我回来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始我们的谈话。 “这么说,我该感谢你咯。”沈婕妤在电话那头轻笑,两个女人的对话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状态。 但是我没有精力和她咬文嚼字,我说:“咱们今天将心比心地谈一谈,你到底有多喜欢安臣,如果你的喜欢大于他对我的,那么我完全构不成威胁。” 沈婕妤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她又一次轻笑出声:“出了趟国,变得麻利了不少,说话都这么有板有眼了。” “我是来谈话的,不是来抬杠的。”我一字一顿地说。 “好,我开门见山地说,我爱安臣爱了十二年,十二年的爱有多少人能做到?他去深圳,我扯下了面子求我干爹把我送到深圳去读书。刚去没多久,他就跑法国去了,我又想尽一切办法去法国,中间曲曲折折我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就是为了和她在一起,可是他始终如一地强调我只是他的妹妹,呵呵,妹妹。” 沈婕妤的情绪很激动,我的心也紧缩得厉害,我不敢再说话了,生怕说错了一个字她会爆发。爱情偏偏那么奇怪,总是莫名其妙地去爱,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缠来绕去谁也看不明白。 “你说我不爱他倒也好,错就错在我爱上了他,不爱他他什么都不是,一旦爱了,他就是天就是地,他的每一句每一动都像是神的指令,穆晓,你懂什么是爱吗?” 我突然觉得沈婕妤开始有点疯癫了,或许被爱情挫伤的女子都有那么点神经质,只是每个人表现的方式不同罢了,Masha是笑着面对假装若无其事,我是闷在心里闷到性格别扭,沈婕妤是一旦爆发不可收拾。 我打电话的时候,表姐走了过来,把蔬果盘放到了电话边,我的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去,突然发现表姐撸起袖子裸露出来的皮肤处,隐隐约约露出了伤痕,我一把抓住了她,仔细看去,发现了一大片青紫。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我撞到了。”表姐说。 “那你脖子这里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我这才发现表姐脖子处也有伤,我拉起了她的另外一个袖子,又发现了一处,我说,“肯定不是撞到的,你说,李拓海把你怎么了?!” 第十六章 01   “怎么提起他来了,是你多心了。”表姐用小叉子叉了块水果塞进我嘴里。   我急了,说:“姐,我本来就觉得你俩之间怪怪的,你不给我讲明白了,这不是让我干着急吗?”   表姐把袖子放下去,拨了拨我的头发,语调依旧那么平缓:“别瞎操心了,你不是回国还要忙自己的事吗,电话那头人家还等着呢。”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和沈婕妤打电话,听到表姐的提示,连忙拿起听筒说:“不是意思,刚才出了一点突发小状况。”   “不好意思,我刚才失态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沈婕妤的语气恢复了正常,“我希望,我们三个还是像以前一样,不要因为一个人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沈婕妤说了声“再见”就挂了电话,电话的“嘟嘟”声响了好久我才慢慢地放下听筒,虽然我这个人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很纠结,总是爱反复的思考一个问题,所以三心二意的我去浴室洗澡时,洗到一半了才发现忘了拿内裤了。   “姐,帮我把那条黑底白花的内裤拿来。”浴室的水流声太大,我开了条小缝朝表姐的卧室喊,可是没人答应,于是我赤裸裹着浴巾小跑进表姐的卧室。   我拧开了门锁,看到表姐背对着我,我的旅行袋在床的那头,于是我绕过去想拿,走到表姐侧面的时候,却看到她在注射药品。   “姐,你在干什么?”我大惊失色,我最近特别敏感。   “你这是怎么了啊,我不就消个炎吗?”表姐被我吓得手抖了两抖,抱怨道。   “我还以为你……哎,不说了,你哪儿磕了这么多伤啊。”我澡也不洗了,非得把这事问清楚。   “你不知道人倒霉了喝口水也塞牙缝啊,我前段时间太倒霉了所以接二连三的受伤。”   表姐利索的收拾好了药品,把它们放进救护盒里,双手搭着我的肩说:“说吧,晚上想吃点什么?”   “不用了,我和安臣说好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饭。”我匆忙找出了内衣奔进浴室。   或许是我想多了,我安慰自己。   胡思乱想着,时间还真容易过去,磨磨蹭蹭的洗完澡化了个小妆,也到了和安臣说好的时间,可是集中注意力等待的时间还真难熬,熬了半天才接到安臣的电话:“我在你门外。”   我拎起包就往外跑,开了门,就见到了那个有一丝丝憔悴但依旧帅气的安臣。   我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或许被爱真的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   可是我还是没法扑进他的怀抱,没法说我爱你,我不是为了成全沈婕妤,只是有些人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先上车吧。”安臣说。   依旧是那辆摩托车,干净且崭新,安臣潇洒地垮了上去,拍拍后面,我也跨了上去,本能的抱住了他。   “说说你想吃什么?”安臣大声发问。   “随便咯。”   “那你吃我好不好。”安臣恢复了活泼劲儿。   “讨厌鬼。”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穆晓,这么久没回家,想家了吧,我带你去吃川菜吧,我知道有一家水煮鱼做得特别棒,那可是一绝。”   车子一路开到了小区大门,安臣这才把摩托停下,然后喊了个的士,我跟随着他,只是肚子里的一句话酝酿了好久都没有说出口。   其间,沈婕妤给我发了条短信:别告诉安臣我骗过他,我没求过人,你是我求的第一个人。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其他女生也和我一样说出类似“我们交往吧”的话需要这么大的勇气,更何况,我已经明明知道安臣是喜欢我的了。   或许是我已近习惯了他对我的温柔。   安臣带我来的川菜店和以前去的不一样,我觉得川菜店就该热热闹闹人头攒动的,桌上多点油光都没关系。可是这家川菜店装潢的特别小情调,像个微型水族馆,一整面墙壁全是玻璃,玻璃那头是蓝色的海洋。   海水的蓝色反光晃荡在整个餐厅里,更觉得悠悠忽忽。   “穆晓。”   “安臣。”   我俩几乎是同时说话。   “你先说吧。”安臣说。   “当然是男士优先了。”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好吧,我要说的是,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别怕长胖啊,你本来就够瘦了,这次去了趟加拿大我看你又瘦了一圈儿。”安臣微笑着看着我,捏捏我的脸蛋儿,把菜谱端端正正地放到我面前。   我的话已被打断,想表白的情绪又全无了,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转移话题说:“我想告诉你,我会一直鼓励你,支持你。”   安臣喝了一大口喜力,笑的更畅快了:“啊哈,穆小白,你别像念台词似的好吧。”   “不,我没有念台词,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冲着这气氛,这句憋了好久的话终于见了太阳,我原以为安臣会很开心的答应,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安臣不笑了,气氛倏地紧张起来,像是弩口亟待射出的箭。   过了好久他才说:“穆晓,太多东西我给不了你,现在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敢怎么办了。”   我手里举起的筷子好久都没有落下。我干笑着说:“哈哈,没事。”   这一刻我的心情像打翻了五味瓶,我开始怀疑沈婕妤在耍我,安臣或许对我根本就没有朋友以外的其他想法,我的这句慰藉性的表白不是自讨没趣么。   本来挺美味的菜,此刻却是味同嚼蜡,我不是为安臣的婉拒而伤心,而是设身处地的想想,当一个人没有了资本的时候,想承受都承受不起了。有一句很煽情的话说:你一笑,我开心一整天,你一哭,我难过一辈子。我不想更不愿意察觉到自己对安臣的只是怜悯。喜欢一个人很容易,爱一个人却很难,我能够体会得到对安臣的只是喜欢,不是爱。爱是轰轰烈烈的,喜欢是平平淡淡的。   我想我对安臣,注定只是天长地久的喜欢。   这一餐饭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彼此聊了点过去的事,像往常一样,可是散场的时候,心里空得就像世界从此只剩下我一个人。   夜深了,我还睡不着,我上线了,碰巧沈婕妤也在,她说:“你们怎么了?”   我说:“他说给不了我什么东西。”   “然后呢?”   “我说没事,没关系。”   “再呢?”   “完了。”   “完了?”   “恩。”   沈婕妤发来一个怒火冲天的表情说:“要是我,我就说你不管什么样我都爱你,穆晓,你也太敷衍了吧。”   我很想骂沈婕妤,却终究没有骂出口,我只是很委屈,为什么不是我的错却叫我承担。   我赌气似地说:“我风尘仆仆的回国来却要受你的摆布,还要被说三道四,一切都没有想象中的差劲,我回来我自掘坟墓啊。”   沈婕妤怏怏地说:“是我的不对,算了,我的错我自己承担吧。”   不光是沈婕妤,还有我,我们是凡人,犯了凡人的错,总是爱把自己的主观意识加在别人的身上。   然后,沈婕妤的头像灰了下去,她再也没有和我说过话。 02   我在深圳的这几天,都没有见到李拓海的面,我问表姐,她只是说他工作太忙。   我说:“哦,忙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家了,哪天他不会连你也找不到了吧?”   表姐正在插花,她喀嚓一下剪掉枝叶说:“你这小孩,怎么总是胡思乱想啊?”   我说:“姐姐,你的气色没有以前好了,可是你现在过的这么怡情,怎么会变得这么无精打采呢?”   表姐重重叹息一声,也不再搭理我的话,我不知道是我疯了,还是世界疯了。   趁表姐不在的时候,我偷偷又去了她的卧室,打开了那个救护箱,针剂上什么说明文都没有,这不太正常,于是我藏了一管针剂,想回到加拿大给郭纯正检查下。   临走前,我又一次见了安臣,还有沈婕妤,沈婕妤说:“前段日子安臣邋遢的不像话,一听说你回来了又是洗澡又是理发的。”   安臣在一旁打哈哈说:“那当然,见咱们的晓晓当然要弄帅点。”   末了,安臣说:“小白,真的很谢谢你的关心,你这趟回来都把我弄不好意思了。”   我陪笑,沈婕妤也跟着笑,每个人都在笑,只是每个人笑的故事不同。   笑完了,也就冷场了,倒是沈婕妤接过话说:“反正你也不急着明天回去,我想我们三个去旅行。”   “去哪里?”   “这样吧,我们三个人的手叠在一起,然后闭上眼睛转动地球仪,指在哪里就去哪里好不好?”   我看着天说:“要是指到了大西洋怎么办。”   “哈哈,那就坐个豪华游艇去大西洋转一圈。”   “要是指到了无人荒岛怎么办?”   “那我们三就去扮演下鲁滨逊。”   说说笑笑着,就这样说散了,我们三个人最终也没有转动地球仪,也没有一起去旅行。   “敢or不敢”,只是游戏。   这次回来,我本是想回去看看我爸妈额,可是还没问他们好,我妈就急了,立马给了我一个闭门羹:“才出去几天就回来,机票多贵啊,我和你爸好好的可不要你来看,你赶紧回去读书。”   我暗笑,要是他们知道我只是为了安臣回来,不得气得吐血啊。   我走的那天,给安臣打电话却提示说打不通,沈婕妤给我发来短信说,安臣的外公病逝了。   离登机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我飞快的打了个电话过去:“现在在哪里?安臣在哪?”   “穆晓,你安心登机吧,我会好好陪他的。”   虽然这句话明明是叫我安心的话,可是我听到却又些小小的难过。得不到的总是叫人念念不忘,本该有机会得到的却总是失之交臂。   又是十几个小时的行程,盼啊磨啊,飞机总算是到了温哥华,这一次我基本熟悉路线了,准备考验一下自己的记忆力的时候,却被郭纯正告知说:“别琢磨你的路线了,找我的车。”   郭纯正戴着墨镜,冷酷严峻,仿佛又回到了我最初和他相识的那个阶段,我觉得非常非常别扭。   “穆晓你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考试,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郭纯正几乎是训斥我。   “呵呵,原来林佑娅大小姐也要考试啊。”我漫不经心地说。   “你没看任务表吗,上面写清楚了今天上午有场分班考试,你的导师打你电话打不通,最后只好和我联系,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突然有一股倦意朝我袭来,我从来没有这么困过,我把表姐的那管药水递给了郭纯正,说:“你还是帮我检查检查这个吧,我都不知道我姐都在做些什么。”   我在郭纯正的车上七倒八歪地睡过去,郭纯正似乎有很多对我讲不完的话,可是我一句都没听见,我只觉得好累好累,我甚至连是否把那管药给郭纯正了都不记得了。   我醒来的时候,睡的地点换了,不是在车上,而是在我的公寓,我吓了一大跳,更叫我手足无措的是,郭纯正就坐在离我的床不远的小沙发上,低垂着头。   “怎么回事?我怎么睡了这么久u,怎么可能这样呢。”我大喊起来,我十分诧异,自己怎么能睡这么久这么实。   郭纯正抬起头来,揉了揉穴位说:“我差点以为你休克了,睡得这么死。”   “哦。”我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感觉现在整个人还是很不清醒。   “刚才发生了什么?”郭纯正却很清醒:“穆晓,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我连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管药有很强的迷幻成分,但是这种迷幻剂对不同体质的人产生的作用不同,而且几率也不同。”   “啊?”我长大了嘴巴。   “而且,这就是ak818的伴生药物,抓到了制作这种药的人,也就抓到了我们想要找的人。”   想到这里,我连忙给表姐打电话,我说:“姐,你那药是谁给你的,你好端端的怎么注射那种东西啊。”   表姐半天不啃声,我急了:“你是不是想让我又回来一趟?”   “穆晓,你别逼我好不好。”表姐的声音带着哽咽。   “姐。”我几乎是哀求,哀求她说出事实。   可是,她却挂了电话。   我感到一阵惊恐,全身的惊恐,表姐从来没有挂过我的电话,更何况现在是和致命药物有了牵连。   我一遍一遍的打表姐的电话,可就是没有人来接,我焦急地看着郭纯正,可是他却一点都不慌张,甚至很坦然,我拼命地喊:“怎么办啊,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郭纯正却不语,他只说了一句话。   “不要怪我。” 03   我是在一个星期以后得到表姐的死讯的,那一刻,我感到天崩地裂,脑袋嗡嗡地一片混乱,焦躁苦闷到整个都快崩溃掉。   我妈在电话那头说:“她是自杀的,服用的是一种很奇怪的药品,警察和法医实在找不到他杀的痕迹。”   我接到我妈电话后,疯狂地找郭纯正,我歇斯底里地问他:“我姐到底怎么死的你肯定知道内幕,你倒是说啊!”   郭纯正正玩弄着他的模型,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也普通不过的玻璃瓶,瓶子里有海水、沙滩、帆船,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瓶洒进瓶子小小的空间里,那个微型的世界立刻变得真实起来。   他淡淡地说:“你表姐一直都知道李拓海用ak818杀人的事,久而久之她的心理承受不了了,但是身为他的妻子,她没法揭露他,于是只好自杀,顺便通过自杀手段提供证据。”   我听着郭纯正这样一段惊人的轻描淡写,整个人都懵了,李拓海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他顶多不顾家罢了。   “这一切你都知道?”我问。   “是。”郭纯正回答得很自信。   “你不是说你是李拓海的弟弟吗,你现在却这样露骨的反咬他,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冷哼一声。   “同根生?笑话!当年他们家也不看看是怎么赶走我和我的母亲的,那个时候我才6岁,若不是休发现了我请求林伯父收留我,我也不会有今天。6岁发生的事正常的话本来不会出现在记忆里,可是我也记得深入骨髓。若非不是他心狠手辣拿kuma当试验品,kuma也不会死,休也不会这么痛苦。”   “可是休不是不知道林佑娅死了吗?”   “不是他不知道,是他得了选择性失忆,这不仅仅是失忆就了事的,他每天夜里都会头痛到叫出声来。”   郭纯正越来越激动,空气都在颤抖。   我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看不到岸的海上,甚至有一种绝望的感觉,郭纯正明明在我身边,我却觉得他像是海市蜃楼一般离我那么远,我说:“你喜欢休是吧,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只是为了隐瞒这件事,对吗?”   郭纯正方才的激动此刻消失全无,好安静,好安静,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安静过,他握紧的拳渐渐地松开,然后几乎是趔趄着退坐在了椅子上。他开始笑,笑声很奇怪,更多的像是一种自嘲。   窗外的天空水粉一样的蓝,雾气氤氲,以前,温哥华总是以碧海蓝天或者斑斓落叶的姿态出现在我的眼帘里,今天却像是被碾过似的,淡蓝色的天空多了一道又一道的印记。   我这才意识到,已是冬天了。   彼时的温哥华已经进了初冬,温哥华的冬季是雨季,总是爱下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哭了很久很久,masha在我身边,拿着一个小瓶子说:“哭吧哭吧,我帮你接着,只是别把嗓子也哭坏了。”   “我姐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这样去了呢,更混蛋的是,我压根就不知道,我真无知。”我嚎啕大哭,想把前二十一年的泪全都挥洒出来。   “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外人是看不穿的,你以为你了解她,其实那种了解是微不足道的,所以我的生活就像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Masha说的对,一部分人从你身边走过,另一部分人又会朝你走来,来来去去后,我们快速的翻阅着一生,看到的只是影子。   那之后我很少联系郭纯正,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把我当成他的小随从,我一个人去维多利亚观鲸,去惠斯勒滑雪,去看雨雾蒙蒙的菲沙河上的帆。   我没有和安臣断了联系,沈婕妤告诉我他现在在法国很好,他开始靠打工养活自己,他开始成熟,不再是那个无所事事的小少爷了。   只是,我想起表姐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哭,那样深刻的爱,却在一瞬间灰飞烟灭。爱情就像剥洋葱,每剥一层,都会流泪。   而我,只是一粒浮尘,以为自己能游遍这个世界,殊不知,自己那么小,那么轻,飘飘悠悠,又回归到原地。风起的时候我们相遇,并在风中相伴一程,风停的时候我们落地。   但是,尘埃落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至少,那些往事已经随风而去了。 第十七章   程若珊的番外   睡火莲   那一年程若珊19岁,她的大学是在澳大利亚的一所贵族学校念的,像很多富家子弟云集的学校一样,这个学校也有很多celebutante,虽然这所学校的各种硬件软件设施都是澳洲最好的,可是学习俨然成了借口和摆设,公主帮们每天关心的是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和潮流资讯,每天三五成群地开着加长宾利或者林肯出去聚会“哈皮”,珠光宝气的晚礼裙从来都不乏出现。   程若珊的圈子里,大多是东方的女孩,都是移民或者留学澳洲的富二代,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都很high,但是程若珊却不一样,无论是怎样嘈杂喧嚣的环境,她一直很安静。虽然她不会主动参与但也从来不会不合群,所以当提议去拉斯维加斯玩的时候,盛情难却,她也没有落单地去了。   一行人是乘坐alaum家的专机去的,美女们叽叽喳喳和帅哥们哎呀哟喂的声音不绝于耳,旅途的时间倒也不难熬,等到到达拉斯维加斯风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的十时分了。拉斯维加斯本来就是一个纸醉金迷却混乱的城市,7月的赌城更是充斥着赤裸的欲望,闪烁的霓虹灯,大屏幕荧光屏,各种流光溢彩的灯光照亮了这个城市,是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初到拉斯维加斯,若珊的好友们就迫不及待地去了最为著名的sands赌场了,赌场装潢得堪比皇宫,这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豪大亨和皇室成员、好莱坞明星,也有只是靠发牌得小费就成为百万富翁的人。不过到底是学生,他们也不敢玩太大的,起初玩的是最小的码25美元一把,可是运气好,五个人中有四个人都翻倍地赢,于是越赌越大。后来折腾了一晚上,几个人多多少少都没亏本,就是东道主alaum输了接近一万美金,不过他牌品还行,输了也不像旁边的人一样骂骂咧咧,只是心情特别沮丧,可他越是输,想翻身的念头越强。   “哎呀,赌桌上没有常胜将军,见好就收赢了就跑,我看咱们已经赚得差不多啦,就撤吧。”阿may提议说,她拍拍alaum的肩膀说,“帅哥伦,你的酒水费我包了。”   “不行不行,再玩玩嘛,这才11点钟,这么早回宾馆你不嫌丢人啊。”   兴致高昂说继续的也有,嫌无聊了想离开的也有,于是后来干脆分兵分两路了,程若珊实在不喜欢昏天暗地的赌下去,她只是象征性地玩了几把就走了,但是只有阿may和程若珊两个人去逛夜市。   “哎,这么贪心,有他们哭的时候。”阿may说。   夜晚的拉斯维加斯,却也热闹的不像话,两个人逛了一阵,阿may的电话就响了,“亲爱的……天啊,你在拉斯维加斯?现在吗?”   看来是阿may的男友打来的电话,没过多久,阿may就在十字路口见到了男友,两个人便开始亲亲啃啃,阿may好不容易腾出点空闲时间对程若珊说:“我跟jenny走了,你一个人小心哦。”   程若珊挥挥手说:“去吧去吧,我知道回宾馆的路。”   陌生的城市此刻只剩下她一个人,因为头一天没有睡好,程若珊只想早点回宾馆休息,只是每走一段路,就有男人和她搭讪,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都有。更嚣张的是,一群人中突然窜出来一个男人拍了两下她的臀部,然后就跑了,那群人便在一旁大笑,嘴巴里蹦出来不干净的词语,程若珊此时只觉得受到了很大的侮辱。   她几乎是用仇视的眼光瞪着占她便宜的人,可是那个人却举起拳头来吊儿郎当的说:“喂,看什么呢,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就算她在深圳是个千金大小姐,可是现在的拉斯维加斯不是她的地盘,她便只是个外来客,也拿这群流氓没辙,只能忍气吞声不理罢了。   程若珊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可是那群人更加放肆了,一圈人齐齐围住了他,正在此时,一个紧贴她的男人突然被一股力道拉开了去,来者说:“不想挨子弹就滚。”   “你睡啊。”其中一个人上来就是一拳,说时迟那时快,来人挡住了这一拳,想打人的人疼得龇牙咧嘴。   “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安列夫,也别说你们不知道他有个中国助理。”   听到男子的这句话,这群混混就懒洋洋的撤了,程若珊这才仔细的打量帮她解困的人来。男子年纪不大,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瘦瘦的高高的,眉骨之间有股傲然之气,更重要的是,他的身手不错,这不是典型的英雄救美吗?   “谢谢。”程若珊的心蹦蹦直跳,她除了说谢谢再也找不到别的话了,此刻她的词汇那么贫乏。   “不用,你是中国人是吧。”男子衣冠齐整,就算打架也一点不失风度。   “嗯嗯。”程若珊拼命的点头。   “我是香港人,同胞嘛,互帮互助下而已。”   和男子最初的对话很淡,只是几句简单的介绍和问候而已,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画面,一直清晰的留存于程若珊的脑海里,她仿佛觉得眼前的人就是他的命中注定。   “你叫什么名字。”程若珊忍不住问道,她生怕他一转身走了,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拓海,木子李,‘拓展’的‘拓’。‘海洋’的‘海’。”   程若珊把这个名字刻在了心里,她不想和他失去联系,就撒了个谎说:“先生,我是被骗到这里的,我在这里举目无亲,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电话吗,拜托了。”   男子爽快地答应了,可是没有笔和纸,程若珊迅速的从手提包里拿出眼线笔,递给李拓海说:“就写在我的掌心上。”   李拓海看了眼眼线笔,笑了,但还是很快地把自己的号码抄了一份给程若珊,末了,他说:“你住哪里?”   “米高楼大酒店。”   “也不远,我送你一程。”   李拓海走向了一边停靠的车,程若珊也欢天喜地地跟了上去,男子很有绅士风度的为她开了门,才绕过去走到驾驶座一侧。   “刚才你说你是被骗来了?我倒是很感兴趣怎么把你骗来的。”李拓海打着方向盘,若有似无的笑着说。   这下程若珊结巴了,她还没来得及编造,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骨碌碌转动眼球说:“我被朋友死活拉我来拉斯维加斯,可是到了这里后成天在赌场里泡,于是扔下我一个。孤苦伶仃的。”   虽然程若珊生性淡泊,可是装起可怜来不亚于调皮少女,她一边说,一边看李拓海的表情,李拓海已转过头就对上她慌乱的眼神,他不禁被逗得暗自偷笑。   “这么说你把我当成你的贵人咯。”李拓海觉得逗逗这个小姑娘也挺有意思的。   “是啊,我都告诉你我的事了,你也得告诉我你的事,你是干什么的呢?那些人怎么见你就跑?”程若珊问。   “呃,我大学毕业后去过很多地方,最近两年落户到这里做生意,还有啊,我和安列夫不熟,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他们听到了以为我就是那个助理要跑我也没有办法。”   程若珊若有所悟点点头,却也因为进一步的弄到了李拓海的资料而沾沾自喜,她只嫌这段路太短,两个人还没聊多久酒店就到了。   下了车,李拓海在车里对她做了挥手的手势,程若珊也举起手臂回应他,待到他的车子走了一大截后,她还在原地晃动手臂。   接下来在拉斯维加斯的几天里,程若珊好几次都想给李拓海打电话,可是却总找不到话题,和他打电话谈什么呢,程若珊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于是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放弃,却也是一次又一次的想念。   这就是一见钟情吧,程若珊万万没有想到,一见钟情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睡前脑中出现的是他,睡梦里梦到的人是他,醒来后打了个激灵冒出来的名字还是他。   回到澳洲后,李拓海还是成为了程若珊的魂牵梦绕,塔她原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是却发现很难做到,她觉得哪怕能和他说几句话就是莫大的满足了,爱一旦来了,没想到来的这么声势浩大。   终于,她拨通了李拓海的电话说:“嗨,你还记得我吗,上次被你解围的那个女孩,你在哪呢现在?”李拓海呵呵笑着说:“怎么,想我啦?”   他的声音很暧昧,程若珊心里一阵潮热,连忙说:“才没有呢。”   “说你想我我就立刻飞到你和身边来。”   程若珊的心跳得更快了,可是他刚想说出口,李拓海就说:“哈哈,开玩笑逗你玩呢,说真的,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法飞你身边,我现在在悉尼呢。”   “悉尼?”程若珊喜出望外地说。   “是啊,怎么啦,你想来找我嘛?”李拓海温柔低语。   “我就在悉尼啊。”程若珊激动地把手里的土司面包都捏成了团儿。   想必这就是妙不可言的缘吧,程若珊的矜持与羞涩此刻全被欣喜所替代,连忙详尽诉了李拓海自己的地址,哪怕她根本不知道李拓海是什么来头,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挂了电话,程若珊在别墅里无所事事的踱来踱去,一会儿翻翻日历,一会儿逗逗她养的宠物龙猫,李拓海到底会不会来找她呢?   然而更加让她措手不及的是,只是过了五分钟,李拓海就来了,那辆橙色的路虎就停在她的别墅外,李拓海手里拿着一束睡火莲,很自然的交到了程若珊的手里,他靠在门框上说:“朋友刚空运过来的,喜欢吗?”   程若珊知道睡火莲这种花,它象征着淡泊的爱情,它的触角围绕着花蕊,就像是为了保护花蕊安静的睡觉。   “嗯。”心爱的人送的什么她肯定都是喜欢的,他俩的交往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李拓海带着程若珊出去玩,很多地方都是程若珊去过的,但是因为身边陪伴的人市李拓海,所以一点都不觉得乏味,只是到了半路上,李拓海突然把车听到了路边说自己下去有事,叫她带着车上别动,程若珊桥桥下车,发现李拓海和一个黑社会模样的人在交谈什么,然后他们交换了密码箱,相互打开后验货,对方伸出手指像是舔了舔什么,程若珊顿时觉得不对劲。   李拓海重新回到车上,车子发动了,程若珊心里有芥蒂,但是又说不出口,但是李拓海却十分坦然地说:“我有时候会接手一些非法的交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继续和我做朋友。”   李拓海毫不避讳的把事情都告诉给了自己,程若珊不知道怎的,不仅不觉得害怕,还有些小小的感动,李拓海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了程若珊的手背上,轻轻的握住她。   车子一路上开到大峡谷,李拓海下了车,对程若珊说:“你看,这里很宽,可是从这里往上望去只能看到一线天。”   程若珊抬起头去,头顶是蓝蓝的一条线,崖壁上绿的红的色彩斑斓,氤氲的雾气给这里增添了浪漫而神秘的色彩,她不禁微笑了起来,正当她低下头准备和李拓海说话的时候,李拓海一把轻轻托住了她的头,炙热的唇吻了上去,给了她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   李拓海的舌尖触到程若珊紧闭的牙,抵了抵,程若珊木讷地不张开,虽然自己也置身于灯红酒绿的世界里,但是程若珊更像一个旁观者,她的安静和不迎合的性格让不少男生望而却步,或许说来别人不会信,这个吻的确是她的初吻,她根本就不熟谙法式接吻,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木偶玩玩,呆板极了。   “呵呵,不会告诉我你不会接吻吧?”李拓海吐着气说道,让气氛更加暧昧。   程若珊有些羞愧,六神无主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我教你,放轻松,先牙齿打开……”李拓海轻抚她的头发。柔情似水的说。   可是就在这关键的时刻,一块巨石突然落下,李拓海本能的扑倒,他的双臂紧抱着程若珊,把她按到在地上,整个身子护着她,程若珊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好在巨石砸落的地方离李拓海还有几米远,只有一些碎石溅到他的身上,没有大碍,但是就是在这个时候,程若珊下定了决心要跟他,不管未来是怎么样的未知数。   那一天是她一辈子的铭记与回味,只是当日子一天天过去后,当她完全的了解李拓海后,她发现李拓海一直都走在危机四伏的悬崖边,一不注意就会跌落下去,他认识的人太危险了。   程若珊不是没有劝过李拓海,可是李拓海却说:“我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他们一手带起来的,我不可能说退就退,他们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的。再说只有这样我才能赚更多的钱,让我的女人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别人能拥有的你也一定能拥有。”   后来,在那一天接到穆晓电话的时候,程若珊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微笑着流泪,她22岁的时候,又一次得了点妇科病去检查,医生却告诉她说她可能没法怀孕。爱她,就想为他生个孩子,这是很多女人的心愿,但是此刻却被无情的推翻,她不敢告诉李拓海,生怕李拓海弃她而去,但是李拓海却嗅觉敏锐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了,她摇头,李拓海却说:“你最近这么心神不宁的,肯定有事。”   程若珊没有办法,只好悉数告诉了李拓海,她等待着李拓海即将到来的沉默,可是李拓海却说:“没事,你爱我就够了,如果喜欢孩子我们可以领养个。”   她怎么不知道李拓海间接地杀过多少人,但是他就是对她好,让她难舍难分。李拓海将所有的黑暗都与她隔离,只留给她安稳与宁静,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受着爱与罪的苦,她每天都会去教堂祷告,祈求上帝的救赎。   可是什么都是得还的,她又能怎样。   这就真的是如同睡火莲一样的爱,她颤抖着把针管扎进了皮肤里。   这个世界,静了。   The end. 第十八章   创作手札   女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三个男人,一个远远地瞻仰她,一个用来被她欺负,还有一个是专门降服她的。她在第一个人面前是神;在第二个人面前是女王;在第三个人面前她则是卑微的女仆。   对于男人来说,这也同样适用,我想郭纯正就是穆晓的神,因为他的境遇与穆晓不同,带了一种偶像性的光环,穆晓觉得他有魅力有气质,于是就产生了兴趣了,但是她误以为这是爱。   而安臣则是那个远远瞻仰穆晓的男生,因为他俩彼此之间一直保持着一小段距离,所以其实安臣并不了解穆晓的所有,所以会毫无保留的喜欢上她。但是谁也不知道一旦他们真正成为了男女朋友,安臣会不会因为看不惯穆晓的缺点和瑕疵而感到厌烦。   这个故事里没有第二种男人,不是没有,而是时辰未到,我想穆晓注定会找到那个心甘情愿被她欺负的男生。   爱与被爱,都是幸福的,只是爱是痛苦的幸福,被爱是平淡的幸福,如果两者兼得,那就是甜蜜的幸福了。   沈婕妤,她喜欢把悲伤埋藏在心底,侥幸的以为不会有人看透的,但是她的言行出卖了她,她总是不经意间留露出太多的无奈与渴望。因为是女子,在承受不起的时候感情总会决堤,所以她什么都说了,甚至把自己过去种种难以启齿的小阴谋小诡计都坦诚的告诉了穆晓。沈婕妤是一个聪明人,但这种聪明的结局是所有的付出却被自己拆穿了,以为心计太重负担也太重。她曾为了自私而吝啬的爱出卖了自己的良心,包括穆晓失身的那段戏都是她编排的,好在她还算有底线,没有真正让穆晓失身。   沈婕妤又和郭纯正有点像,但是郭纯正的隐忍是沈婕妤不能比得,所以郭纯正到底喜欢谁谁都不知道,不过我却相信,他和穆晓之间,就算没有爱,也有情,要不然为什么郭纯正一开始叫穆晓扮演的是凭空捏造的“kuma妹妹”这一角色?我想他也是想留条后路吧,他不愿意沈婕妤真正的成为林佑娅这个人。而患难之中拉他一把的休,是他一辈子感恩的对象。他对休有意,但是这种意却又说不出口,更何况休喜欢的人就是kuma。   Manha获得最为洒脱,知道自己爱的人背叛了自己,于是干脆的说“拜拜”,不再有一丝眷恋,因为越是眷恋越是难舍难分就越是害了自己,她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一棵树上吊死,被一个人羁绊。   而看起来最不起眼的角色,程若珊,却是最为悲剧性的人物,相貌、金钱、地位她都拥有,她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之一了,但是谁都没有预料到,她竟然可以为了还原一个不愿意还原的真相而牺牲自己。她知道“出来混的总会还的”。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爱人先一步离自己而去,更不愿意去赤裸裸的揭发李拓海看着他锒铛入狱,所以她只能选择这样无声的留言。   世界上最难解的,便是感情这回事儿。   柯晓禹于北京2010。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猫了个咪】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