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一汀烟雨】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最后一束米迦勒雏菊 作者:春十三少 文案 灵魂和肉体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过去,路星彗一直认为肉体是短暂的、会变化的东西,而现在,她知道灵魂才是更易改变的。所以比起灵魂,肉体更可靠。 可是,这到底是对生命彻底的认识,抑或只是自欺欺人?很多时候,我们败给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执念而已。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1 1、一(上) ...   路星彗拿着新买的手包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高原咧着嘴站在伴娘身旁大声笑,那副嘴脸真是……贱得不行!   路星彗不禁笑起来,这小子果然是本性难移。   这是整个九月最晴朗的星期天,在这座如花园般的酒店里,到处都洋溢着甜蜜幸福的气氛。星彗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踩着轻快的脚步向站在香水百合拱门前的一对新人走去。   “星彗!”新娘高兴跟她挥手。   她也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   “谢谢你帮我约到了Jacob,我真爱死这件婚纱了!”新娘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哦,还有等下的两件礼服,太漂亮了!”   “没事,”她笑着摆了摆手,“举手之劳。”   等到合完影,一转身,高原吊儿郎当地跟她摊了摊手:“红包。”   星彗白了他一眼,从包里拿出红色的信封,迎着他的目光……交到旁边的伴娘手里。   小姑娘据说是新郎的表妹,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的皮肤很白嫩,样子也很好看,连星彗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心想:也难怪高原像猴子一样上窜下跳了。   “高原,”新娘跟他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你带星彗进去吧,等下吃饭就在主桌,坐你旁边。”   “啊……”星彗倏地愣了愣,想说她不能坐主桌,但高原已经推着她往里面走了。   婚礼会场是一座巨大的玻璃房,此时由一条醒目的红毯一分为二,两边摆满了整齐的长凳,木质椅背上同样系着洁白的香水百合,肃穆且壮观。   “你爸妈在那里,先去打个招呼。”高原今天也难得穿得人模人样的,多半是因为做伴郎的关系。   星彗又暗自吸了口气,信步走过去。   一群打扮得体的中年人坐在长凳上窃窃私语,那场景让她想起了高中时的家长会。那时大家谈论的话题多半是谁家的孩子考试成绩如何,谁排进了前三,谁一塌糊涂,谁今年又考出了钢琴十级……   而现在,她猜测那话题多半转成了谁的儿子娶了谁的女儿,谁的女儿又嫁给了谁的儿子,谁还依旧在玩,以及谁可能没人要了……   尽管有些厌恶,星彗还是面带微笑地在老爸老妈面前站定,不管怎么说,面子和风度总要给他们。   “星彗你来啦。”新娘的妈妈今天打扮得非常显眼,乳白色的礼服上镶着精致的蕾丝,不管是剪裁还是设计都很到位。   一边假装热情地敷衍着叫了声“阿姨”,一边在心里揣测这件礼服的价钱——没办法,这是她的职业病,谁叫她是干这个的。   “爸、妈。”她又转身跟父母点头,只是连她自己也觉得那口气有些悻悻然。   “星彗来了就好,”说话的是高原的老妈,“我们还担心你忙得没时间来呢。高原你等下多跟星彗介绍介绍你认识的朋友。”   高原在旁边假装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声。路星彗忍不住找了个空档偷偷白他一眼。   “那……我先去那边坐。”这种婚礼的编排她已经非常熟悉,长辈跟长辈一起,小辈跟小辈一起,分得很清楚。   “哦,”老妈拍了拍她的手,“多跟高原去转转。”   含糊地应了一声之后,她逃也似地推着高原那小子离开了。   “你还笑!”一边走,星彗一边瞪他,“你是不是又漏报了什么信息?”   “没什么,”他抿着嘴,“不过你爸妈和我爸妈好像真的有意思叫我介绍男人给你……”   她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      婚礼按照它原本该有的程序和步骤进行着,坐在长凳上,星彗暗自想,参加过这么多次婚礼,有时候她都分不清哪些是真感动,哪些是假装自己很感动。   就好像此时此刻,新娘——也是她青梅竹马的好朋友——穿着Jacob设计的白色长裙,一脸激动得就快哭出来的表情,挽着父亲的手臂缓缓走到红毯另一端……面对这样神圣的时刻,她到底该不该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很想。可是她没有。   忽然,星彗像是意识到自己大约又露出了落寞的表情,于是连忙咧开嘴,给出十足祝福的微笑。新娘眯起眼睛,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只是在众人的祝福与注目中,且停且行。   “这裙子的领口为什么开得这么高……”在这神圣感人的婚礼氛围中,高原忽然低声在她耳边说。   星彗原本已经有些感动的情绪倏地从喉咙口降了下来。   “你想要多低?深V到肚脐眼好不好?”她翻着白眼问。   “那很好啊……”他回答得很贱。   “那以后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太太设计这样一件礼服吧。”   高原沉默了。于是星彗又转头去看新娘,父亲已经把她的手交到新郎手中,接下来就该读誓言了。   “嗯……”高原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那我一定得找36C以上的。”   “……”她几乎是用尽力气强迫自己别去掐他脑袋。   主婚人开始宣读誓词,一对新人也跟着念。   “你相信这些吗?”高原忽然又问。   “……”星彗的眼皮狠狠地跳动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看着他,或者准确地说,是瞪着他,“你在问我吗?”   高原这家伙愣了一下,然后连忙摆摆手,起身送戒指去了。   在婚礼仪式最□——也就是新人互换戒指的时候——星彗忽然看到高原那只猴子在新郎背后的角落里暗暗指着身旁的高大男子,用口型对她说:“这家伙怎么样?”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没理他。就当没看见。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于任之,” 觥筹交错,头昏脑胀之际,星彗忽然听到消失了很久的高原的声音,“他是很有名的插画家。”   “插话?”星彗呼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点醉了,“插到哪里去?”   身材高大的男人抿着嘴笑了笑,然后还是很有风度地回答道:“插到没话的地方去。”   “……路星彗,”高原大概没料到她已经有点醉了,所以抱歉地看了于任之一眼,“服装设计师。”   “你好。”于任之绅士地点了点头,没有伸手。他看上去三十六七岁的样子,眼角已经有两道不深不浅的笑纹。这是不是说明他这人很爱笑?   星彗总算有点醒酒了,用力睁了睁眼睛,挤出微笑:“很高兴认识你。”   “我先走开一会儿,你们聊。”说完,高原就离开了。   于任之手里拿着装了半杯红酒的高脚酒杯,虽然一副很意外被抛下的样子,但还是大方地在星彗身旁坐了下来。   “你的名字很有趣,为什么不是‘彗星’?”他跟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却又不会显得很生疏。   星彗手里也握着一只酒杯,低下头,笑了笑,然后说:“你不用勉强跟我搭话,我清醒的时候也未必是很好相处的人,更别说有点醉了……你完全可以不用理我,也不用理高原那家伙。”   “……”于任之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惊讶。   “哦,对了,”她又补充道,“我叫‘星彗’其实是我老爸去报户口的时候填错了,我猜原本我是该叫‘彗星’来着。”   “……”   “不管怎么说,我们算是认识了,以后要是在什么地方碰到了,大可以大方地打一声招呼。”   说完,她自顾自又喝起酒来。   奇怪的是,于任之却没有礼貌地跟她告别,然后转身消失。而是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扯着领带继续道:“说真的,我根本不认识新郎和新娘。”   “?”   “只是我大姐跟新娘的妈妈很熟,而她又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让我结识异性的机会,所以硬逼着我来的。”   星彗看着于任之那张可以称之为英俊的脸,尽管他长得并没有高原好看,也没有他那几分霸气,可是于任之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一种充满智慧和安全感的味道。   “你是gay?”她举着酒杯,认真地问。   “噗……”于任之刚喝进去的红酒硬生生给喷了出来。   “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叫Jacob,就是新娘婚纱和礼服的设计师,我敢保证他是个大好人,他最近刚刚失恋,所以如果你……”路星彗借着酒劲滔滔不绝地讲着,讲到最后,她低下头看了看于任之那喷上了红色酒液的白衬衫,又看看自己淡紫色礼服裙上的印渍,抬起头问道,“你……不是?”   “我不是。”于任之回答得斩钉截铁,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红酒。   两人对望了两秒钟,然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一开始只是傻笑,后来干脆放声大笑。   就这样,路星彗第一次觉得,高原认识的,也不全都是一塌糊涂的人。      酒席结束后,星彗和高原以及他们一帮从小就认识的朋友一起去闹新房。她今天穿的淡紫色礼服裙有点紧身,高跟凉鞋也有点夹脚,再加上醉意渐浓,所以原本已经想回去了。但高原和其他人不放过她,她唯有跟着去。   新人租了酒店最大的别墅房,一群人嚎叫着冲上楼去,星彗只想找张沙发把高跟鞋脱下来躺一会儿。   她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反手关上门,整个一楼半个人影也没有,显得非常幽暗。她抬头看了看四周的装修,颇有点地中海风味,只是摆设有点奢华过头。   她摸索着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慢慢喝了几口,才走出来。见鬼的大灯开关不知道被藏在哪里,根本找不到。   经过某个木门的时候,那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然后一个黑影一把将她抱了进去。   “啊——”她醉糊涂了,看到眼前漆黑一片,才想起来要尖叫,但嘴已经被封住了。   黑影粗鲁地把她抵在墙上,然后凑过来吻她,她吓得张嘴要喊,声音却被生生地吸走了。她伸出手用尽力气去推,可那人就是纹丝不动,她只觉得脑袋里“轰”地一声炸开了,恐惧感立刻布满全身——人的运气要有多背才会在闹新房的时候遇到□犯?   但下一秒,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错愕了几秒钟,才松了口气。   黑影放开她的嘴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喘着气说:“我没介绍错人吧……”   路星彗狠狠在高原肩头拍了一掌,他却一把抱起她,熟练地分开她的腿,用胯顶着她。   “嗯……”她借着昏暗的月光,懒懒地看着他,几乎看不到他脸上任何表情,“你那帮歪瓜劣枣的狐朋狗友里,偶尔也有好苗子,不过我妈要是指望你能给我介绍个什么合适的人出来,这辈子是等不到了——”   还没等她调侃完,他又欺了上来。这一次不止是嘴,连手也很忙。   “喂,喂!”她情急地拍开他的手,但他好不容易停下来看着她,她又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果然喝醉了以后脑袋真的不灵光。   “……别把我的裙子弄坏了,是跟别人借的,很贵的。”她在他疑问的目光中,不得不找一个喊停的理由。   “坏了我买。”说完,他继续做刚才停下来的事。   星彗感到他的手在自己腰上游走,本来就不长的裙子已经被掀到了大腿根,就算不用看他的脸,她也知道他想干什么。   “喂!”她终于想起刚才自己要说的是什么,“别在这里啊!”   “有什么关系……”他一手抚上她的胸,熟门熟路地挑逗起她来。   “高原!……”她很想大吼,但是又不敢,只能压低嗓门。   他还是没理她,大胆地开始解皮带扣。   她急得低下头去咬他脖子,他被她咬得龇牙咧嘴,但正当星彗还在想着怎么攻击他的时候,这家伙竟然已经扯开她的内裤进来了。   “啊……”她颤抖地低叫了一声,发狠打了他两下,但最后还是投降了。      回去的路上,星彗竟然在出租车上睡着了,要不是高原抱她下车时把她的头撞在车顶上,她大概会就此睡死过去。   半夜被尿憋急了爬起来去厕所,她又一头撞在墙上,费了好大的劲才认出这是在高原的单身公寓,而不是她的。   “你干吗……”高原大概被撞墙的巨响吵醒了,说梦话般地问。   “没、没事……”她捂着鼻子回答。   第二天早上醒来,高原已经走了。留了张纸条在她枕头边,说要开会,要是她有空晚上一起吃饭。   星彗闭上眼睛,享受地躺在他那张价值两万块的大床上,身上穿的是他打球时穿的超大号T恤,盖着充盈着他气息的棉被,吹着空调……   忽然,她睁开眼睛,倏地坐起身,想起一件事:她早上也要开会——而且还是迟到了会被砍头的会!   “这只死猴子,”她一边拉开他的衣橱一边咬牙切齿,“我恨死你了!”      上午十一点半,当路星彗戴着墨镜冲进会议室的时候,Jacob的脸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青灰色。   “啊,我其实早就到了,但是刚才忽然拉肚子,所以去了医院一趟,Sorry!”说完,她走到自己开会时通常坐的位子上,拿起面前的画册,假装认真地翻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这个系列的定位是“欲望都市”,那么上来就演一段激情戏也不为过吧…… 2 2、一(中) ...   “能告诉我你这副Celine 2010秋季款墨镜后面藏着的是什么吗?”下午吃饭的时候,Jacob面无表情地对路星彗说道。   星彗在墨镜后面翻了个白眼,不过她想他应该没有看到:“J,是不是每次我要是穿戴什么不是这一季的新品,你就非要嘲弄我一番才肯罢手?我没有那么多钱去追大牌们每一季的新品,而且也不是所有的时髦单品都合我心意。”   J被她这样一阵抢白,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抬了抬眉毛,赞同地点头:“有时候那些所谓的时髦单品的确不怎么样,比如那个什么‘热水袋’背包,我对它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   “……”星彗嚼着意大利通心粉,以为已经成功地转移了话题。   “但你还是没回答我墨镜后面是什么,以及——”事实证明,J之所以能够坐上设计总监的位子,也不是徒有虚名,“你干嘛穿这一身……男友的衣服。”   星彗停下手中的叉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摘下墨镜,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后面藏着一只熊猫,这下你满意了吗?”   J撇了撇嘴:“是穿男友衣服的熊猫。”   她又重新戴上墨镜,用叉子狠狠地叉盘里的通心粉:“昨天喝多了,没来得及回去。”   J想到今天上午的迟到,口吻带着不满:“你负责的内衣部分明天上午十点再开一次会。”   “……对不起。”她垂下头,为自己的失职感到羞愧。她认识J这么多年,知道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别说迟到影响了董事会的进行,就算是一般的例会,有人迟到也会犯了他的大忌。   “那么……”J清了清喉咙,忽然变了一种语调,“那个男人是谁?”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她的上司,而是一个非常八卦的老友。   “一提到男人你就兴奋了……”于是星彗也眯起眼睛,瞪着他。   “当然,治疗失恋最好的方法就是重新投入到另一段感情中去。”   “这跟感情没有关系,”她嘴里塞满了通心粉,“这纯粹是……性。”   “我无法理解。”J如此宣告。   星彗苦笑,这是什么世道,当她作为一个女人坦诚地谈论一段只有性没有爱的关系时,男人却宣称无法理解——不过也许,呃,J应该也算是半个女人。   “好吧,这样跟你说,”她努力把通心粉咽下去,“也许当你还是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你会觉得爱是一切,是地球转动的原因,是你活下去的理由。可是到了三十……如果你还这么想,我只能说,你很幸运!”   “……”   “没有被欺骗,被背叛,被愚弄过。世界还是美好的,人的本性都是善良的,地球应该充满爱……如果你真是这样,我只能说——You are lucky man!”   “那你告诉我真正的地球是怎样的?”   路星彗笑了笑,用吸管使劲捅浸泡在七喜里的咸柠檬:“也差不多吧。只是多了很多丑陋的东西罢了。”   “比如说?”   “……欲望。”   “……”   “这话我不是对谁都说的,但我可以很坦诚地跟你说,有时候我真的很想要——那就是一种欲望。但我没办法也没有合适的人去经营一段……”她思索着,该如何描述,“一段正常的感情关系。所以我用其他方法解决——当然我也绝对不玩什么‘一*夜情’,那很多时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J看着她,慢慢瞪大眼睛:“你是说——你找了一个sex friend?!”   星彗倏地捂住他的嘴,恨不得扑上去掐他的脖子:“你给我小声点……”   “对不起对不起,”J好不容易才挣脱她,谨慎地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才继续道,“我只是有点吃惊,这话竟然从你这么保守的人嘴里说出来。”   “……”星彗脸色暗了一下,假装不以为意,“人都会变的。”   这下,轮到J说不出话来了。   “好吧,给我点时间,我可以消化这个爆炸性的新闻,”J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过我能知道那位老兄是谁吗?”   星彗机警地闭上嘴,专心喝着咸柠七。   “……是我认识的人?”J眯起眼睛。   星彗沉默地看着天花板。   “不会是公司的人吧?”   “——不是!”她回答地斩钉截铁。   J没有再猜下去,而是问:“你父母如果知道了会怎样?”   她耸肩:“也许我会跟他们介绍说‘This is my sex friend’,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not boyfriend,just sex friend!”   “你这样跟我说,我会觉得有趣,但父母——绝对不会!”   星彗苦笑,这一点她怎会没想到呢,只不过是……不想去想罢了。   “所以你父母也不知道你是歪的,嗯?”她故意反过来将她一军。   但J并不在意:“你跟我不一样,你明明知道这两者之间……不能相提并论。”   “有什么不一样,”说这话时,她嘴角带着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容,“在他们看来,我们一样很难找到真正幸福的归宿。”      这天晚上,星彗没有跟高原一起吃晚饭。他们在很多时候都很有默契,比如不想一起吃饭的时候,又或者……同时想做×爱的时候。   毕竟,他们是二十几年的老友,从幼儿园大班那会儿就认识了。   宅在单身公寓里一边吃外卖一边上网的时候,星彗顺便把手机里高原的名字改成了“sex friend”。哈!她觉得这个称呼很可爱。   巧合的是,刚刚改好,“sex friend”就打电话来了。   “你把我新买的牛仔裤穿走了?”他劈头就问。   “嗯,放心吧,我帮你养着,过两年还给你。”   “还给我!”   她只笑,自顾自吃着外卖。说真的,这条裤子她真的蛮喜欢的,尽管是男款,但高原腰细腿长,穿在她身上系上腰带挽起裤管自然别有一番风情。   “这个号是我专门托人去日本买的!”   她还是不接话,毫不在意地转移话题:“我那件礼服送去你们楼下的店洗了,到时候你去拿上来,单子在茶几上。”   “我不去。”他开始耍小孩子脾气。   “乖,听话,姐姐给你糖吃。”   “你去死吧!”说完,“啪”地挂上了电话。   星彗看着手里的电话机,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继续吃她的外卖。   隔天晚上,她还在公司加班改设计稿的时候,“炮友”又打电话来。   “裙子我帮你领好了,你什么时候来拿?”   “今天没空……”她敷衍了一句,就想挂电话。   “在加班?”   “嗯。”   “……什么时候好?”   听到这里,星彗忽然明白他打这通电话来的意思了。于是很肯定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这几天欧洲董事会的人来了,忙得焦头烂额。”   “你不就负责设计设计破内衣嘛,有这么麻烦吗?”口气有点差。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好吧,一群人在外面等着我。”她也不耐烦起来。   “……”沉默了半天,“炮友”终于忍住脾气,愤愤地说,“那你好了打电话给我。”   “……知道了。”   说完,两人同时挂了线。   “这个色鬼,”星彗一边在电脑上修改设计一边嘟囔着,“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状况,老娘头都要爆开了……”   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星彗靠在电梯的墙上,一边抚着发酸的肩膀,一边开始拨电话。呼叫音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她本想说他是不是睡了,但电话那头却异常吵闹。   “高原,你什么情况?”   “你等一下……”过了几秒钟,他像是移到了安静些的地方,“你班加好了?”   “嗯。”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哦,你用不着来了,我约到人去酒吧玩了。”   一股怒火腾地冒了起来:“你当我什么?妓*女啊?呼之则来,挥之即去?”   “……”   “以后别来找我!我们二十年的交情断了,绝交!”   然后,她狠狠关了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气得眼前都有些模糊。   她抬头看着电梯墙面的镜子,发现自己眼里冒出了水气。   可恶!她暗自咒骂着。   幸好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人开车回家,顺便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点面包和饮料,她忙着赶稿,连晚饭也没吃,尽管现在早就饿过头了。不过备着吧,万一半夜饿醒了,也能垫垫饥。   郁闷地回到家中,心不在焉地洗了澡,连上网淘宝的心情也没有了。于是星彗决定倒下睡觉,睡一觉,也许明天会有好事发生。   但刚睡得迷糊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按门铃,还重重地拍门。   谁啊!   她火大地起身,走到客厅去开门。   门一打开,高原就站在那里。没有笑,甚至有些气喘,但还是很英俊。   “你怎么又……”话说到一半,她被他倏地抱了起来,看着门在自己眼前合上,然后就被天旋地转地丢在了床上。   他真的是用丢的!因为撞得她背脊生疼。   他一言不发,手伸进她如蝉翼般薄透的丝质睡裙里,掐着她胸前的浑圆,劈头盖脑地吻下来。   她被他弄疼了,但又觉得此时此刻的他跟平时、跟以前都有点不同,他像一阵龙卷风般袭击她,她有些懵了。   “路星彗!”他忽然放开她的嘴唇,瞪着她咬牙切齿,“你这个小气的女人!一言不合就拿二十几年的交情来威胁我!什么东西!”   “……”她傻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也不敢有半点反抗之意。   “你他妈的要再敢说我把你当妓*女,我就跟你绝交,你听到没有——是我要跟你绝交!”   星彗除了不住地点头,再也没办法做任何动作或是表情。   他又狠狠瞪了她两眼,才继续刚才没完成的活儿。   这天晚上,路星彗就这样在半梦半醒之间被高原给做了。她仿佛依稀记得他在冲刺之前堵在她耳边说:“我要你,我要你……”   然后……她就睡着了。      闹钟的声音很吵,不过没关系,星彗翻了个身,心想即便如此我还是能继续睡我的。   但不一会儿,脸上传来的刺痛感,逼得她睁开双眼。   高原那英俊但略显灰白的脸出现在她面前——而且,他的手指还紧紧地捏着她的两边脸颊。   “你干嘛……”脸颊被这样捏着,她连说话都有些困难。   “有你这么不敬业的人吗?”他皱起眉,“我做得那么卖力,就要高*潮的时候,你这家伙竟然睡着了。”   星彗仔细回想了一下,好象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那个……”她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嘴里塞满了抹布,“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先把我的脸放开吗……”   他愤愤地松开手,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很不爽。   路星彗吃痛地抚着脸颊,龇牙咧嘴:“我太累了。还不都是因为你提出要约,所以我赶着时间把事情都做完才造成的。”   “这是理由和借口吗?我有一次从美国出差回来坐了十几小时飞机,降落的时候遇上暴风雨,差点都下不来了,一接到你的电话,不还是照样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吗?”   “那……”她词穷了,“那你想怎么样吧?”   “重做!”他说得好像对粉刷匠不满意,要求重新刷墙一样。   “现在?”路星彗觉得自己一下子清醒了。   高原看了看表,认真地回答:“差不多时间也够了,要么我抓紧点,应该能赶在八点一刻之前出门。”   她觉得自己简直要哭了,这可不是刷墙啊!   “快点。”说完,他用膝盖轻易地顶开了她的双腿,趴在她身上,打算开始“干活”。   “等等!”她用力扳开他的脑袋,“哪有你这样赶鸭子上架的。”   高原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我们哪次不是赶鸭子上架的?”   这……她在闹脑中琢磨着,好像说得也没错,他们两个通常就像干柴碰到烈火,几乎都没什么前×戏……不过等等——现在要讨论可不是有没有前×戏的问题,而是——   “哪有人因为昨天晚上没做好隔天早上当完成任务一样要重做一次的?!我要洗澡去上班了啊!”   他看着她,然后缓缓问:“你确定?”   “确定。”   “真的确定?”   “真的确定。”   “你真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我真的——啊!”话还没说完,他就进来了,尽管有点生疼,但她尖叫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被吓了一跳。   他开始动起来,看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星彗用拳头敲他的肩膀,但好像毫无用处,于是忍不住骂起来:“你这只猴子,色狼!”   但她知道——尽管她自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只要高原一旦开始动起来,她就再无招架之力。所以骂了几句之后,她就只剩喘息和闷哼的声音。   情*欲快要达到高*潮的时候,高原忽然喘着粗气揶揄地问:“谁是猴子,谁是色狼?”   她眼神迷离,说不出话来,只有摇头。   于是他满意地肆无忌惮地冲撞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我好像也蛮会写船戏的嘛…… 3 3、一(下) ...   第二天上午,正当路星彗在会议室无聊地等待开会的时候,Jacob像阵风一样蹿进来,一屁股坐在她身旁的座位上,低声在她耳边说悄悄话:“我看上了一个男人。”   “?”   J低咳了一声,说:“看那边。”   星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身形高大却气质儒雅的男人正站在玻璃墙外面的走廊上,抬头看着墙上的广告画。   她不自觉地舔了舔智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是我喜欢的型。”雅各布在她面前总是直言不讳。   “我看出来了。”星彗点头。   J眯起眼睛,欣赏地又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说:“如果我直接走过去问他是不是……你说好吗?”   “最好不要。”星彗很肯定地否决了这个提议。   “?”J愠怒地转过头来瞪她,目光催促她把话说清楚。   对于好友的瞪视,她唯有苦笑着说了实话:“因为我前两天已经替你问过了。”   J的眼神简直当她疯了。   “路星彗?”于任之跟在推广部高级经理后面,走进会议室,一下子认出了她。   “你好。叫我星彗吧,没想到你就是我们请来的插画大师。”她大方地伸出手,在雅各布错愕的注视中跟于任之握了握手,然后一脸的笑容可掬。   “我很会插话,见缝插针。”于任之不露声色地揶揄她。   “……呵呵。”她只得扯着嘴角干笑,引来J一阵侧目。   开完会,星彗主动约了于任之和J一起去吃饭。两个男人竟然都很爽快地答应了。地点就在楼下非常热门的餐厅。   尽管门口排起长龙,但J凭着人脉关系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一个靠窗的好位子。   “刚才在会议室里他是我的上司,不过吃饭时间,他是我的好友,”点完菜,星彗决定再一次郑重地跟于任之介绍,“我通常叫他‘J’或者‘雅各布先生’。”   于任之的表情有点奇怪,想了一秒钟,问:“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Jacob吗?”   “啊……”她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牢,于是有点尴尬地抿了抿嘴。   “你好。”于任之像是已经得到了答案,转过头大方地跟J打招呼。   J一下子有点受宠若惊,完全没了大牌设计总监的派头,只是腼腆地傻笑。   星彗在心里偷笑,从这一点上来看,也许J比她更女人……   “所以那天晚上的谎言终于拆穿了。”星彗大方地笑着对于任之说。   “?”   “我不是什么‘时装设计师’,我只是……负责设计内衣系列,所以准确地说,我是内衣设计师。”   于任之想了想,诚恳地回答:“也许对你来说这两者有很大差别,但在我看来都一样,就是设计师嘛。”   星彗和J相视而笑,她觉得于任之最让人欣赏的,就是他那儒雅的风度。   “不过如果你要是把我介绍给别人的时候,最好还是跟人说我是‘时装设计师’。”   “好的。”于任之笑起来的时候,脸颊竟然有两个浅浅的不太符合他年纪的酒窝,看得J眼睛都直了。   星彗不着痕迹地在桌下狠狠踢了好友一脚。   “对了,后来那天晚上你跟高原他们一起去闹新房了吗?”于任之问。   星彗的脸一下子僵住了,因为脑海里闪现的全是他们在一楼小房间里的画面——限制级的。   “去、去了……”她不自觉地抓耳挠腮,冷不防发现雅各布先生用一种熟悉且狡黠的眼神看着她,于是立刻假装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万年不变的必点饮品——咸柠七。   正当星彗心神不宁的时候,远远的,竟然看到高原带着一个女伴走进餐厅。她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是不是见鬼了?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   糟糕的是,隔着整个人头攒动的餐厅,高原也看到了她!   那猴子先是愣了愣,然后拍拍女伴的肩,一起朝她走过来。   “太巧了。”他在她面前站定,却是看着J和于任之。   “我跟星彗刚刚还说到你。”于任之笑着说。   “哦?”高原挑了挑眉,“说什么?”   她尚未来得及阻止,于任之就回答道:“说你们那天晚上闹新房的事情。”   高原嘴角抽了一下,像是拼命忍住笑的样子,然后不露声色地说:“哦,那天晚上啊……真的蛮有趣的,你应该也留下来的。”   于任之摆摆手:“我根本不认识新郎新娘,纯粹是被我大姐硬逼着去的。”   高原笑了笑,看了星彗一眼,然后忽然对身后的女伴说:“要不我们一起吃吧?”   星彗这才抬起头打量起那女孩,然后发现——这不就是那天的伴娘吗?!   罪孽啊!又一朵清纯的小花将要栽在高原这老狐狸手上,她不禁有些义愤填膺。   “你们介意吗?”说完,他又象征性地看着J和于任之,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服务生很高兴地给原本三人坐的圆桌添上了两把椅子——节约了一张桌子呢!可以多接一单客人。   但相比之下,这座位就显得有点挤了。   高原不客气地在星彗身旁坐下,开始介绍:“卢琳达,小媛的表妹。”   星彗连忙转头对坐在自己另一边的于任之说:“小媛就是那天结婚的新娘。”   “哦……”他笑着说,“她就是那天的伴娘吧?”   星彗点头。   于是所有人相继打了招呼,但卢琳达从头到尾都只是淡淡地点头示意,表情木然。   这……星彗冒了点冷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代沟吧。在座的都是三十朝上的人了,只有她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啊……   高原叫来服务生,又加了三个菜,服务生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地嘱咐道:“芥兰里面不要放大蒜——任何菜都不要放大蒜。”   星彗不着痕迹地抬了抬眉毛——算这猴子有良心,知道她不吃大蒜。   “对了,”高原忽然指着他们说,“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吃饭?”   “那你们又怎么会在一起吃饭?”抬惯了杠的路星彗脱口而出。   “我们在约会啊。”他毫不掩饰地回答。   “……”星彗被他的直白吓了一跳,但认识他这么多年了,好像也不太吃惊,“哦。于任之是我们公司新的广告特地请来的插画家。”   高原笑笑地看着他,说:“老于你不简单啊,现在脚都伸到时尚界去了。”   “偶尔也接触一下新鲜事物。”于任之不慌不忙地回答。   “你要狠狠赚J的钱。”   J立刻跳起来了:“这可不是我的公司!”   高原和J因为星彗的关系,也见过很多次面了,两人算是认识,却不能算是熟人。J不止一次地跟星彗抱怨说不喜欢高原,因为每次高原都专挑会惹到J的话来说。   “对了,我前几天开车路过那个什么路口,看到J的广告画了,”高原总是用一副无辜的表情说些讥讽的话,“你确定你身上穿的那件衬衫是男式的吗?”   J的鼻孔微张了一下,在反驳之前,他先看了星彗一眼,后者给他一个“算了吧,别跟这猴子一般见识”的眼神,于是他忍下这股气,说:“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高原抬了抬眉毛,像是不置可否,但也没有要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   加的菜上来了,服务生上菜的时候,高原往星彗这里靠了靠,手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划过她耳垂,搭在她的椅背上。她忍不住在心里倒吸一口冷气,回头瞪着他,但这家伙却全然不在意的样子,还时不时去蹭她□的后颈。   “你怎么了?很热吗?”过了一会儿,于任之注意到她泛红的脸色,疑惑地问。   “没、没事……不热,不热。”星彗连忙摆手。   她心虚地把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瞥了一遍,于任之像是隐隐有些不解,J的目光中闪烁着怀疑的成分,卢琳达——呃,人家小姑娘正吃鸡腿吃得起劲呢,至于高原,从他那穿着深蓝色西裤的不停抖动的腿来看,他应该正在竭力忍着不要笑出来。   星彗垂下眼睛,继续认真地喝着她的咸柠七,然后不动声色地用她那七厘米高的细鞋跟狠狠在高原脚背上踩下去。   这猴子的腿终于不再抖动了,但手有些抖……      这顿各怀鬼胎的饭局吃完之后,星彗和J在餐厅门口跟于任之分手,相约下周开会时再见。至于高原和卢琳达……前者在走出餐厅的时候似乎还有些脚步不稳。   星彗和J草草跟他们告别,然后去大堂的另一头等电梯。电梯快来的时候,星彗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她快速地看了一眼来电人,并且她眼角的余光发现J也在怀疑地偷看,幸好她刚把高原的名字改成了“Sex friend”,要不然,凭他这点聪明才智,恐怕早就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到洗手间这里来。”猴子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咬牙切齿。   “干嘛?”她心虚地看了J一眼,看后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哪来这么多废话……”   星彗心里也来气了:“凭什么啊,凭什么你叫我去我就——”   “——你来不来?”他的声音冷冷的,不多废话。   “……”逞了一秒钟的强,她还是妥协了,“……来。”   挂了线,她回头跟J说有点事情,然后快步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路过设备间的时候,冷不防又被人一把抓了进去。   星彗吓了一跳,一抬头看到高原的脸,于是没好气地双手抱胸:“干嘛?”   “干嘛?!”高原关上门,站在只有一盏昏暗的日光灯的设备间里,指着自己的脚,“你说我叫你来干嘛?”   “……”尽管知道是自己理亏,但星彗还是没有在他面前低头的习惯——尽管在某些情况下,她是不得不低头。   “不说话你就有道理了?”   “……”她抬起眼睛瞥着其他地方。   “我要真受伤了怎么办?”   “……不关我的事。”她假装认真地看手指甲。   “我不就逗逗你吗,你怎么对我下手这么重?”他看上去是真的有点生气。   “……”她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死丫头,”高原伸出手惩罚似地捏她的脸颊,“跟我讨一下饶会死啊你?”   “……”尽管被捏疼了,她还是不看他。   “怪不得纪寅浩不要你。”他脱口而出。   但话一出口,别说星彗了,就连高原自己也愣住了。   一瞬间,星彗的怒火已经从脚底冲到了脑门。她一把拍开他的手,打开门就要出去。   高原从后面抱住她,硬是又关上了门。   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死命的挣扎。他也没有说话,拼命抱住她。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较了好一会儿的劲,最后高原忽然开口说:“好好好,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星彗却还是挣扎,尽管已经没筋疲力尽,但她还是死命地挣扎。   “路星彗!”高原低吼一声,像是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   终于,她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凭着极其倔强的意志力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行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看她不再挣扎,高原终于轻轻放开她。   星彗转过身看着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因为眼眶里一片模糊,她只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不要你可怜我,我就算一辈子再也嫁不出去我也不要你可怜我!”   说完,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天晚上带着非常低落而又差劲的心情回到家,星彗找出一瓶开过封的红酒,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喝起来。   快喝完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好像是……她和纪寅浩婚礼上用的酒。   她不禁咧开嘴笑,倒映在窗台玻璃上的那张脸异常苦涩。   也许她不该对高原发脾气,也许……纪寅浩就是因为她刁蛮的脾气才不要她的……   那个曾经笑着许诺会让她一辈子幸福的男人,最后却无情地离开她。当他某一天忽然对她说“我们离婚吧”的时候,她看着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宁愿相信这只是一场噩梦。   但这场噩梦却千真万确。而且再也没机会醒来。   他说她没什么不好,只是他不再爱她了,他想要过另一种生活,他有权利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些无疾而终的对话和交谈,每一次都以“对不起,你放过我吧”作为终结。   要接受这样一个残忍的现实,需要很长时间。在那些极度伤心,浑浑噩噩的日子里,路星彗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终于在半年前的某一天,她凭着一股冲动,去办了离婚手续。他们没有孩子,也没有纠结不清的财产和债务,手续出乎意料地好办。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她抬头望着天空,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   也许,再也没办法翱翔。   她约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一班好友去酒吧喝酒,结果来的只有高原。   “他们好像都很忙,”他站在她面前,点了一支烟,有些悻悻地说,“我是因为正好在附近办事,所以就来了。”   那天晚上,她喝得很醉,高原没办法,只好把她带回家——但他们的关系并不是从那天开始的——因为根据高原的说法,那天晚上她把他新买的地毯和沙发套吐得一塌糊涂,他怎么还会有耐心跟她搞……   他们又陆续出去喝了几次酒,每次都是星彗一个人发牢骚,高原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直到有一天晚上,他们都有点醉了,才发生了干柴遇上烈火的一幕。   黑暗中,看着趴在她身上的高原的那张脸,星彗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因为她竟然可以很坦诚地承认自己的欲望。   她并不爱他,他们之间从来都无关乎爱与不爱。她想要他,只是因为性!   她无法否认自己的欲望,但也无法跟一个……或者任何她不认识的男人做×爱。所以,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   他们从幼儿园就认识了,虽然不能说无话不谈,但总也彼此熟悉到不需要有任何提防或隐瞒。他还   是单身,或者准确地说,他从来没有什么固定的女朋友,更别说结婚对象了,所以她应该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同时,他也是一个还“勉强”算是性感、英俊的男人,不会让人倒胃口。最后,最让她惊讶的是,他们在床上竟然这么默契,有时他们甚至不需要任何前戏就可以彼此结合在一起……   这样说起来,似乎他们两个要是不好好做一对炮*友都有点对不起老天爷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伤害她!   想到这里,路星彗仰头把酒瓶里剩下的酒全部喝完。一股酸楚夹杂着苦涩的味道沿着喉咙直冲向她的胃,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胃狠狠地抽搐着,隐隐作痛。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头昏脑胀,于是捡起掉在地上的毛巾毯,裹着自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到了半夜里,胃像火烧一样的疼,她终于被疼醒了。她坐起身,大口咽着反上喉咙的酸水,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她蹒跚着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喝下去,但灼热的疼却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最后,她几乎疼得要打起滚来。   于是,她手脚并用地爬到沙发旁,从背包里拿出手机。开了机,然后拨某人的电话——此时此刻,她除了高原之外,再也想不到其他人。   电话响了好几声终于被接起来,那一头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嘈杂,但高原慵懒的声线却异常清晰:“你终于肯打电话来啦。”   星彗用力咽下冒到喉咙口的酸水,大口喘着气说:“救……救我……我胃好疼……”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竟然带着哭腔。   “你在哪里?!”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整条电波,只听到高原焦急的声音。   “家……”她觉得自己快支持不住了,于是本能地哀求他,“你快来……快来救我……”   “我马上到。”   恍惚间,她听到“砰”的一声,像是门被大力关上了。   他没有挂电话,好像一边赶路一边还要确定她是生是死。   “你他妈的到底对自己干了什么?!”一阵车子发动的响声之后,高原大声问。   “我……我就喝了点酒……”   “一点?!”他的声音听上去极其怀疑。   “……半瓶。”   “……”   “呃……”她疼得四肢发麻,连脑袋也糊涂了,“四分之三瓶。”   他没再说话。一路上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问她还在不在,她躺在厚厚软软的俄罗斯地毯上,那地毯是他劝她买的,此时此刻,她简直要感动地落下泪来,要不是这地毯,她就要躺在冷冰冰的木头地板上……那样一定更凄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手机里传来“我到楼下了”的声音。他有她家的钥匙,想到这里,她又感动得想哭——因为她不用拖着病体爬起来去给他开门。   随着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星彗勉强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高原,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和车钥匙,借着外面公用走廊的灯光,她可以看到他脸上那吓人的表情。   “路星彗!”他生气或者高*潮的时候,都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字,“你要是真的打算把自己折腾死,有种就别打我电话!”   说完,他猛地抱起她,冲了出去。   进了电梯,星彗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得想吐,胃灼热地疼着,四肢依旧发麻——说真的,她真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原来……死是这种滋味,真是……难受得要死!   一种求生的本能驱使她伸出手无力地抓着高原的衬衫衣领:“好难受……疼……救我……”   “我这不是正救着吗!”他板着面孔,脸色铁青,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但眼神里,却又透着极度不安。   直到这一刻,星彗才放心地哭了起来,而且是像幼儿园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哇”地哭了出来。   高原叹了口气,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像是要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电梯门一打开,高原就冲了出去,打开车门,把她放在副驾驶位上,系上安全带,自己钻到驾驶位,德国产的SUV车像呼啸而去的骏马一样疾驰着上了路。   深更半夜的路况好得不得了,他们很快就到了医院。她被送进急诊室,一路上他像疯子一样大喊医生救命。她被放在一张会移动的单人床上,然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晃过无数灯光和人脸……最后,她终于支持不住地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忽然之间就开始连载了,各位是不是很意外? 因为之前的《怪客书店》还没有结束,以我以前的惯例是,一个没有结束,新的不会开始。不过其实呢,在怪客开始之初,我就自己就已经想好这是一个会一直连载下去的故事,所以没有完结也很正常。 前几天跟一位编辑聊起在晋江写文的这些年,她说她是从最初的《双鱼星号》开始看的,说真的,那个文我自己都不愿再多看一眼,因为现在看来那真的很幼稚。不过,听到有人说是从那么久以前就开始看我写的故事,忽然很感动。我相信,在电脑屏幕前,还有许许多多像她一样的读者朋友……想到这里,就觉得心中又充满了力量啦~~~ 其实这么些年过去了,我在成长,我写的东西也一样在成长。每一次开始写新的故事,都希望能创造出一些不同的东西。写《四月与五月》那一阵子,一直在看各种推理小说,所以形成了鲜明的悬念的风格;写《晴天旅行团》之前,出去旅行了一段时间,因为各种景色和见闻,觉得内心更加开阔;写《怪客书店》的时候则集中追了很多美剧的情景喜剧;既然如此,那么是不是有读者要问了:那新的这个故事有这么多船戏,是不是因为最近一直在看A片?-_-!!!——当然不是了!其实起因是最近看了两部《Sex and the city》的剧场版,忽然有点怀念很久以前看这部连续剧时的场景,所以决定开一个有很多船戏、人物关系又不那么单纯的系列,算是另一种尝试吧,因为我以前真的很少写船戏(但不代表我写不来哦~~)。 关于新的故事呢,很多朋友说乍一看跟《白羊狮子》的两位很像,其实也是有不同的吧,本文的两位主角应该说内心更成熟,也许有时候会表现出嘻笑怒骂,但笑闹背后,内心深处都有些沉重的东西。当然,我觉得从我的角度说,人活到一定岁数,内心都会有些沉重的东西,但是就一个故事而言,我还是希望是轻松一点,只是偶尔会说到一些大道理啊什么的——我还是那句话,我希望读的人,不想动脑筋的时候,就当消遣,想读到一些什么的话,也能有所收获。 至于《怪客》,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更新,一是因为很忙,另外也是因为对于《怪客》,我需要时间和灵感,喜剧是需要作者随时保持乐观的心态去发掘生活的乐趣,所以对作者还是有一定要求和条件的,我会继续写下去,不过只是不定期地更新就是了,另外,《怪客》的人物关系也会一点点发展下去,把之前和之后的所有人串联起来——这我自己觉得听上去还蛮妙的。 最后,还是谢谢各位内心对我的支持,我知道很多人从来不冒泡,不过会在看,在关注,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好事。 最后的最后,郑重且严肃地说一句,18岁以下未成年人禁止观看本片!同时,本片纯属虚构,请各位读者朋友切勿模仿男女主角之部分不恰当行为!本片中所反映的部分世界观、价值观、爱情观并不代表本人之观点。请各位观看完毕后慎重判断! 谢谢! 4 4、二(上) ...   窗外下着雨,淅淅沥沥的,青灰色的天空看上去有些忧郁。雨水打在玻璃窗上,晶莹却沉重。   高原伸手关上窗,把刚买的花束插在花瓶里。   “那是什么花?”星彗问。   “不知道,我叫花店老板随便拿的。”高原一脸坦诚。   “下次能不能买米迦勒雏菊?”   “米什么?我记不住。”   “……”星彗扯了扯嘴角,“你就不能用心点吗?”   “知足吧你,有花就不错了。”   “……好吧。”   插好花,高原转过身看着她:“知道自己什么病吗?”   星彗抿着嘴,不敢答话。   “胃溃疡那么厉害还拼命喝酒,”他瞪她,“你想死也别拖着我。”   “……”她又开始若无其事地看着天花板。   “医生说你差点胃穿孔。”   “……哦。”她知道,要是再不给点回应,猴子要发飙了。   他又瞪了她一眼,才说:“我要去上班了,你自己慢慢吊盐水吧。”   “啊……”留她一个人在医院,他也真狠得下心。   “我晚上有饭局,就不来了。”   “……”星彗撇了撇嘴,表示对他薄情的鄙视。   “你再撅嘴我打电话给你妈了。”高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星彗立刻换了个表情,生硬地挤出一丝微笑:“您走好。”   高原挑了挑眉,转身出去了。   高原走后,星彗找了一会儿,才在枕边找到了手机,这猴子情急之下竟然还记得帮她拿手机——她真服了。不过转念一想,毕竟他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心底的怒火一下子消了一大半。   已经九点半了,她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吊针,决定先打个电话给J。   “什么事?”雅各布连问候都省略了。   “你在开车?”   “嗯……”J的口吻听上去有点烦躁,“我被堵在高架上呢。”   “我今天不能来上班了。”   “哦……”   “明天大概也不能来。”   “哦……”   “后天可能也不行。”   “我的小姐,”J终于忍不住吼道,“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你到底要请几天假?”   “不知道……”   “你不想干了?”   “我生病了。现在正在医院吊盐水。”   “噢……”J的口吻一下子温柔起来,甚至还带着一点点歉意,“你怎么了,宝贝?”   “我胃穿孔。”她故意说。   “天呐!”J惊叫起来。   “不过暂时被救回来了,医生说我昨晚差点死掉。”她继续瞎掰。   “你在哪里?”J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现在马上去看你。”   “在医院……”星彗尴尬地咽了咽口水,“不过你不用来了,病情已经稳定了。”   “……”电话那头沉默着,过了一会儿,J忽然用一种扁扁的声音说,“你小子不会是在骗我吧?”   “不是!当然不是!”星彗连忙尖叫,“要不要我叫护士来跟你讲电话?”   “不用了,”J说,“要是帅哥医生还可以考虑。”   “……”   “要我下班后来看你吗?”   “嗯……”她沉吟了一会儿,“也好。那你带瓶红酒来。”   “路星彗……”   “就算朗姆汽酒也行。”她哀求。   “我会带牛奶来的,就这样,再见。”说完,J挂了线。      住院吊盐水的时光非常无聊,尤其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聊天,也没有书或电脑可以打发时间。星彗住的病房是双人间,因为隔着厚重的帘子,所以除了知道另一位病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阿姨之外,她一无所知。   老阿姨大概睡着了,总之大部分时间里,病房内十分安静。费力地用一只手吃完午饭后,星彗躺着胡思乱想,偶尔有一两通电话打进来,都是客户或同事,她忽然有点期盼下班后J能够来看她,就算带着牛奶来也好。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暗了,雨还在下,病房内一片寂静。   忽然,星彗听到旁边床上传来呻吟声,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发现是那位老阿姨的声音,于是试探着问:“阿姨,你怎么了?”   “医、医生……”答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口齿不清。   星彗连忙转身去按铃,但等了半天,也没人来。于是她情急之下跳下病床,赤着脚奔出去喊人。   护士站只有一个护士在值班,她顾不上自己也是大病初愈,尽管腿软,还是奔过去气喘吁吁地说:“救、救命啊……”   小护士怔怔地看着她,愣了半天才说:“你怎么了?”   “我没事,是我病房里的老阿姨……”她拼命指着自己的房间。   小护士终于反应过来,马上跑去喊医生。折腾了一番,医生和护士把老阿姨推出病房,去手术室了。星彗一直呆呆地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心里不住地想:她怎么样了,她会死吗?   J带着牛奶来看她的时候,她仍旧赤脚半靠在床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Star,你……你没事吧?你的脚怎么了?”J错愕。   星彗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刚才不小心撞伤的流着血的脚背,倏地松了口气:“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很需要有人来安慰。   J一脸被感动的样子,走过去坐在她身旁,搂着她的肩,肉麻地说:“小可怜……哥哥来看你了。”   星彗挑了挑眉,终于破涕为笑。   Jacob不说话的时候,是一个很酷的男人,甚至于……很有男人味。可是当他说着这些肉麻的话,尽管他脸部的线条还是那么酷那么man,但星彗总觉得,在这男性的驱壳之下,隐藏着的,是一个如女性般细腻的灵魂。   而她……却与他恰恰相反!   J问护士要来了消炎药膏、纱布和橡皮胶带,帮她把脚背上的伤口包扎好,给她热了牛奶,然后一直陪她到护士宣布熄灯。   “你接下来要回家吗?”盖上被子,躺在床上,星彗问。   J摇摇头,不以为意地答道:“回去加班。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   “……”她点头,心里有点感动,但嘴上什么也没说。   J走时帮她关了灯。邻床的老阿姨一直没回来,星彗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她忽然被惊醒了,不是因为声响,而是有人在摸她的额头。   她睁开眼,尽管房间里很暗,但她依稀还是辨认出高原的轮廓。   “你不是说不来吗……”她口齿不清地喃喃自语。   他在她床边坐下,问:“脚怎么回事?”   黑暗中,她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自己伸出毛巾被的脚:“不知道被什么弄的……”   “你反正最拿手的就是瞎折腾。”他得出结论。   她扁了扁嘴,懒得跟他争论,因为一股强大的睡意正袭击着她。   忽然,她感到他低□子,朝她压了过来。他的呼吸吐在她鼻尖上、嘴唇上,带着一股浓浓的酒味。   “你干嘛……滚开……”星彗闭着眼睛试图推开他,但没有成功。   高原扳过她的脸,开始没完没了地亲她。她越躲,他越疯。   星彗的睡意终于消失殆尽,她有点恼怒,她是病人,明明累得要死,这家伙还不识相地乱来。   她终于一把推开他,低吼:“你发神经啊?!这里是医院!”   “放心,旁边床上没人……”说完,他又要凑过来吻她。   “我是病人!”既然没人,她就干脆用正常音量吼他。   他终于停下来,一言不发,但手还按在她腰的两侧。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伸出手指,沿着她眼角一直滑到嘴唇,声音有点沉闷:“你不是说,作为炮*友,任何一个人有需要的时候,另外一个人都要尽量配合吗……”   “滚你的蛋!”她拍开他的手,“我都这样了,你还只想着自己的欲望——你是不是人啊,你这个禽兽!”   借着月光,他认真却又迷离地仔细看她的双眼:“你现在不是……生龙活虎的吗?”   “去你的!”她胸口忽然翻涌起委屈,“我下午醒过来的时候你死到哪里去了,我脚流血的时候你死到哪里去了,凭什么——”   “——你脚流血了?”他微微蹙起眉头,打断她低声问。   “……我没事。”她别过头去,忽又打定主意不再理睬他——因为她记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昨天下午就是因为这猴子说了让她生气的话,所以她晚上回去才不得不借酒浇愁,然后浇着浇着,她就进医院了。   “你生我气?”他捏着她的脸,非要她眼睛对着他。   “……没有。”她抬起眼睛看着天花板,就是不看他。   高原低低地叹了口气,像是要说什么,但又没说。   “你滚吧,我要睡觉了……”因为脸颊被他死死捏住,所以说话的时候没办法动下颚,让她的声音听上去异常滑稽。   但他没理她,还是低下头吻她,只是这一次,轻柔了许多。   星彗挣扎着推开他,狠狠瞪他:“高原!你喝醉了吧!”   他愣了愣,然后竟然笑起来。   她无语了。原来这猴子是借着酒疯耍流氓呢……   正在她闪神的时候,他忽然掀开她的毛巾被,钻了进来。病房内的中央空调大概调到26度上下,但高原身上却滚烫,星彗觉得被他贴着自己简直要冒汗了。   他的鼻尖亲昵地蹭着她的鼻尖,他偶尔伸出舌头,不是吻她,而是舔她的嘴唇。   她简直怒不可遏,但气极的时候,她反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嘛……”他真不是一般的奸诈,每次要逼她就范的时候,就去咬她耳朵——这猴子知道那是她的致命点。   “我……我喊人了。”星彗竭力保持着冷静的口吻,但低哑的嗓音已经出卖了她。   不知道是怕她真的喊出来还是已经失去了耐性,高原一下子粗鲁地堵上她的嘴,没有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迅速扯下她和他自己的裤子,开始做起来。   星彗死死地咬着嘴唇,在陌生环境做×爱确实带给她很大的刺激,并且从生理上来说,她一点也不抗拒,但人并不是畜生,她脑子里还在想着别的事,昨天下午高原说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怪不得纪寅浩不要你……   他真这么想?   他是纯粹想占她便宜,还是可怜她?   一个被丈夫无情抛弃的女人,在他看来,是不是很可怜?   “叫……”他喘着气在她耳边说,“叫出来……”   她偏不!   倔强地抵御着感官刺激带来的快感,她强迫自己不要做任何会让她自己感到羞耻的事。   “星彗……!”黑暗中,高原皱起眉头,像是在命令,又像在哀求。   她还是死死咬着嘴唇,就算高原几次想撬开她的牙齿都不行。   “路星彗,叫我的名字!”高原的声音听上去像在隐忍着,好像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愿爆发。   但她路星彗,又怎么会是屈服于欲望的人?   她不怕直视自己的欲望,却也绝不会屈服——这也许就是她冷漠的一面。   高原终于忍不住出来了,无力地趴在她身上直喘气。   星彗觉得自己身上,高原身上,都是汗水。一种轻松却又疲惫的感觉传遍她全身。   过了一会儿,高原抬起头正想说什么,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两人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尽管隔着厚重的床帘,星彗还是觉得自己和高原的心都跳得很厉害。   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然后是邻床老阿姨虚弱的声音:“刀开好就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看我……”   “妈……”女儿的听上去还有点担心。   “我没事,”老阿姨尽量压低声音,“快回去吧,别吵着人家……”   “那好吧……”   然后,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在病房门口想起:“那阿姨,我先送蓓蓓回去,我们明天早上再来看你。”   星彗一下子愣住了,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高原——他的眼里也闪过一丝错愕。   那是纪寅浩的声音!   绝不会错。   一瞬间,星彗被一种荒唐到极致的屈辱感淹没了。   那个抛弃她、伤透了她的心的男人就站在门口,也许正牵着他此时此刻爱着的女人的手。而她呢……救了情敌的妈妈,同时隔着一袭床帘,一个跟她并不相爱、只是互相取暖的男人还在她体内。   病房的门被轻轻关上。星彗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高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好像根本不想从她身上下来,不断用手指去抹她脸颊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她没有、也不敢哭出声音,只是倔强地抿着嘴。高原少见地温柔地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眼角,她却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   过了一会儿,邻床传来均匀的打呼声,星彗终于用力推开高原。他差点从床上掉下去,但却一点也没生气。   他起身穿好衣服,然后像刚来时那样坐在她床边,看着她。   星彗用背脊对着他,根本不想看他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约听到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手指拨弄她的耳垂,她恼怒地拍开他的手,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他又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走之前在她床头柜上放了一张交通卡。      这一晚星彗几乎没有睡,辗转到凌晨四、五点,趁着护士交接班的时候,偷偷溜出了医院。她坐在出租车上,觉得昨晚简直是一场噩梦,叫人无法相信的噩梦!   下车的时候,她从口袋里掏出交通卡递给司机。   是不是,高原早就料到,身无分文的她会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这……H段会不会太频繁了…… 5 5、二(中) ...   高原走进办公室,秘书先是笑着迎了上来,在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后,立刻又识相地弹开了。   “你看凌晨的新闻了吗?”有个粗心的家伙跟在他身后说,“反对派占领了的黎波里,原油价格有点小波动,不过在形势还没明朗之前,大家都没动——”   高原反手关上自己办公室的门,那家伙的声音被关在了门外。   他坐到座位上,打开桌上的三个电脑显示器,几个页面跳出来,分别代表全球不同时区的外汇市场行情。他又打开桌上另一台笔记本电脑,把所有重要的新闻都看了一遍,然后在不同页面分别设置不同的交易价格和数额。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按下电话机上的按钮,说:“我要拿铁,冰的。”   十分钟后,秘书敲了敲门,送进来一杯楼下咖啡店外卖的冰拿铁。秘书没有看他的脸,放下咖啡后直接出去了。   高原掰开盖子上的饮用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起来。   中午要不是某人打电话来,他差点都忘记早就约了人吃饭。   走进办公楼隔壁的餐厅,董耘在角落里对他招手。   高原走过去,坐下来,说:“你随便点。我没心情。”   董耘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谨慎地问:“你怎么了?”   “没、心、情。”他又重复了一遍。   董耘撇撇嘴,不知道算不算接受他的回答。   点完菜,这小子依旧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说,你该不会是……挪用公款炒外汇输了吧……”   “……”高原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这……”董耘抓耳挠腮,“亏了多少?”   高原暗自翻了个白眼:“亏一千万你借给我吗?”   董耘怔怔地想了几秒钟,然后假装认真地回答:“那我要先给邵嘉桐打个电话,看能不能调出这么多现金。”   高原瞪着他那张虚伪的脸,好一会儿之后,终于笑了。   董耘也笑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不想说。”高原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起来。才抽了一口,就有服务生上来提醒他餐厅是禁烟的。他连忙悻悻地灭了烟头,又开始生闷气。   董耘一直看着他,“咝”了一下,问:“该不会跟女人有关吧?”   高原失笑:“为什么这么问?”   董耘耸肩:“男人嘛,烦恼的无非就是钱和女人。以我对你的了解,不会是钱——那么只有女人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套理论尽管极其肤浅,但也不无道理。   “好吧,哪个女人这么有本事让高大少爷伤脑筋?”   高原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很没劲的事。”   董耘眼珠转了转,说:“你该不会得了ED吧?”   高原眯起眼睛:“什么东西?”   “Erectile Dysfunction.”董耘用标准的伦敦口音回答道。   高原愣了一秒钟,然后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在看到他龇牙咧嘴的表情时,又觉很好笑——这样说起来,其实他跟路星彗也差不多。   想到这个名字,高原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又不接他电话,这时候该在家睡觉了吧。   “服了你了,”董耘苦着脸,“不说就不说,干嘛踩我的新皮鞋。”   “……”   这顿饭就在说与不说的讨论中度过,但无论怎样,跟董耘抬抬杠让高原郁闷的心情有所缓解。   回到办公室,他抱着试试的心情又给路星彗打了个电话,她还是没接。于是他决定不管她了。但转念一想,又还是给J打个电话,让他去管管她——反正他是管不了,那家伙从来就没打算听他的。   打完电话,他叹了口气,决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放一边去。下班前恰好有人约他去酒吧,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酒吧里的年轻妹妹真是络绎不绝,而且个个身材火辣,看得人应接不暇。高原一向秉持着“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的原则,对投怀送抱的美女无一抗拒。   今天晚上一来,就有个“冰山美人”坐在吧台前盯着他,他一边跟朋友聊天一边时不时地看她一眼,这几乎是他每次来都会玩的把戏。他从来不会跟在那些女孩身后瞎转,不同的地方,自有不同的生存法则。   午夜时分,高原搂着冰山美人回到公寓,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   穿着他的T恤衫、坐在客厅羊毛地毯上打游戏的……不是路星彗又是谁?!   这丫头听到开门声就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屏幕。   冰山美人的脸更冷了,但在她发飙之前,路星彗抢着说:“我是他妹妹!今晚临时借住一下。别管我,你们继续。”   高原只觉得自己头顶上的三条黑线慢慢下降着……下降着……   他叹了口气,决定不去理这丫头,搂着冰山美人回到自己卧室,“砰”地甩上门,转身就抱着她亲热起来。   “那真是你妹妹?”冰山美人一边亲热一边问。   “嗯……”他喜欢她身上的香水味,叫什么来着?Coco Mademoiselle?   美人被他吻得咯咯地笑,当他伸手去解她扣子的时候,又问:“你亲妹妹?”   “不是……”他也喜欢她的头发,非常黑。   “那是什么?”美人笑着躲过他的手,不露声色。   “你很介意吗?”他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   “不……当然不。”美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主动亲了他一下。   高原露出满意的微笑,继续去解她胸前的扣子,嘴唇在她的颈项间游走。。   “……她有你家的钥匙?”美人一边享受地叹息着,一边问。   “……”   “她经常来吗?”   “……”   过了几秒钟,高原缓缓停下所有的动作,直起身子看着她:“你说谎。”   “?”   “你明明介意。”   “……”冰山美人讶异地张了张嘴,样子很让人惊艳。   但这表情看在高原眼里,已经没有半点吸引力。他叹了口气,站起身:“你走吧。”   “……”也许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美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伸手搂上他的肩,“好了,我不问了。”   他露出一丝苦笑,即便如此,还是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魅力:“我没心情了。你走吧。”   说完,他转身打开门,站在客厅里等她。   冰山美人在确定他说的是真的之后,终于露出冰山面孔,抬起头,愤恨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甩上大门。   高原觉得隐约有些头疼,于是转过身瞪那位始作俑者。但这丫头仍旧专心致志地打着游戏,根本没看他一眼——妈的,他早就该知道路星彗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咦……你、你怎么站在这里?”游戏中途的空档期,路星彗不经意地回过头,瞥到他浑身上下包裹着足以爆发小宇宙的怒气,吓得怔了怔。   “你来我家干吗?”他走过去,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坐下来,点了一支烟。   游戏又进入紧张阶段,路星彗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抽空向她解释:“我从医院出来之后,才发现身上根本没有家里的钥匙。”   “你不是一直号称家门口地毯下面有一把吗?”他吐着烟圈提醒道。只有傻瓜才会真的在自家门口的地毯下面藏一把开门的钥匙。   “是啊,但我翻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你家的钥匙。”   “……”高原扯了扯嘴角,这终于解释了为什么她家至今没有失窃的原因。   “我想你这里会有我家的钥匙,所以我就来了。”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手机掉在医院了。”   “……”高原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不打我电话?”   “……”她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在客厅里,只听到立体声喇叭里传来游戏中厮杀的声音。   高原灭了烟,坐在沙发上看她打了一会儿游戏,然后忽然怪叫起来:“他妈的是谁允许你打我的《合金装备3》的?!谁准你读我的记录?!谁准你打下去的?!”   “我打开电视就是这样了……”路星彗嫌弃地抬头看了看他,“我也想换成《太鼓达人》来着……”   说到最后,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他整张脸都变成了青灰色,眼眶整个凹陷下去,在灯光的折射下,只看到两个黑洞洞的大眼眶……   “我的完美记录……”高原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路星彗默默地按下暂停,抬手把手柄递到他面前:“大不了……还给你。”   高原的胸膛深深地起伏着,似乎在拼命压抑自己胸中的怒火。   这天晚上,路星彗最后使出了杀手锏——装胃疼——高原才放过她。   他当然知道她是装的,因为他见过她真正胃疼时痛苦的样子,所以对她装病的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了然于胸。   他坐在她身后指挥她打游戏,情急的时候,他也会从她手里夺过手柄,然后在她手脚并用地挠他的脸之后悻悻地还给她。两人最后通宵都在玩游戏,太阳升起时星彗靠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就接下手柄,抱着她继续打完。   他的完美记录没有了,不过……好像是不是完美,现在对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   关上电视机,高原抱起星彗去卧室补觉。看她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的样子,他忽然有点火大,于是狠狠把她扔在床上,自己去浴室洗澡。   她被他摔得哇哇大叫,他就当没听到。   洗完澡想钻进被窝,却发现这丫头把整张空调被卷起来,包裹得像蚕宝宝一样。两人免不了又是一阵抢夺大战,最后高原威胁说要做了她,她才乖乖放开的。   开什么玩笑……高原眯起眼睛贴着她躺下来,盖上被子——现在要他做那事干脆要他的命吧!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他好像听到路星彗说梦话似地叫他去医院帮她拿手机,他点点头,答应了。      傍晚时分,护士看到高原,指着他说:“你女朋友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逃走了。”   高原扯了扯嘴角:“因为她家着火了。”   “啊……”护士诧异地瞪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高原微微一笑,径直走进病房,除了隔壁床的老阿姨之外,还有两个人也在。   他若无其事地走到星彗病床旁,先是拉开抽屉找,然后伸手在她枕头下面摸了摸,一下就找到了她的手机。   这时,巡房的医生和护士正好走进来,看到高原在,于是问:“25床还来不来?”   “不来了。”高原回答。   医生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无奈地摇头:“现在的年轻人……住院是为了身体好,其实我们医院病床这么紧张,我是巴不得病人早好早走,但是……哎,也好,腾出张床……对了,你出院手续办过了吗?”   “……没有。”高原这才想起住院的押金是自己交的,于是头顶出现三根黑线。   “我给你开张出院单,等下你去办了吧。”   “……好,谢谢。”   高原趁着医生去开单子的空档,检查了一下床头柜和病床,路星彗这家伙竟然除了落下一支手机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拿着出院单,他准备去楼下办手续,临走的时候,隔壁床的老阿姨忽然说:“你帮我谢谢那个小姑娘。”   “?”他疑惑地看着她。   “前天晚上我阑尾炎忽然发作了,还好她帮我出去叫医生来,我都没机会谢谢她。”   老阿姨的女儿闻言立刻站起来感激地看着高原:“谢谢,谢谢!”   高原心下有些诧异,原来还有这样一出,但脸上依然神色自如,扯着嘴角说:“不客气。”   然后就走出了病房。   高原在一楼办完出院手续,刚走出大楼,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头,纪寅浩向他快步走过来。   “你好……”纪寅浩朝他礼貌地点点头。   他们当然是认识的,但高原只是看着他,面无表情。   “隔壁床……真的是星彗?”   他“嗯”了一声。   “早上我看到名字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纪寅浩叹了口气,“她……怎么了?”   “没什么,死不了。”高原下颚的线条动了动。   “……”纪寅浩叹了口气,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高原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眼睛,过了很久,挤出三个字:“她很好。”   说完,高原转身,向不远处的停车场走去。      车子飞速驶上高架路,正是下班高峰时间,一部部车并排缓缓开着,高原不禁有点闪神。   半年前的某一天下午,他忽然接到路星彗的电话,约他晚上喝酒,还说约了很多老朋友。他有点疑惑,因为在那之前的一年里,这丫头几乎消失了,任何老友的聚会都看不到她的影子,甚至有几次小媛开玩笑地说:她该不会闭门造人去了吧。   他应邀去了,结果其他人都没来,就他们两人坐在吧台旁边大眼瞪小眼。   酒过三巡,她忽然哭起来。他错愕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离婚了……”她一边哭,一边说,一边拿着酒瓶不停地喝,“他说他不爱我了,他爱上别人了。”   “……”   “他说‘合则聚,不合则散’很正常。”   “……”   “他说他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   她说了太多那个男人说的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他愣在那里,没想到她这一年是这样过来的。   她喝得烂醉,劝也劝不住,拦也拦不了。   他认命地把她运回家,她倒在他客厅的沙发上,不省人事。   半夜他忽然听到令人作呕的呕吐声,爬起来看的时候,她已经把他的沙发和新买的地毯吐得到处都是……   他很抓狂,非常抓狂!   但是最后,他只是无可奈何地把她弄去浴室,擦干净她身上的污秽,给她在卧室地板上打了个地铺,然后转身去客厅收拾残局。   第二天早上醒来,这丫头竟然捧着宿醉的脑袋问:“不是应该我睡床上你睡地板的吗?”   他眯起眼睛,真想把她踹下楼去。   之后的两个月,她偶尔也会找他喝酒,没再叫别人,她说:“我本来想在那天大喝特喝,然后趁着酒劲把一切都说出来,但现在……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过她离婚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当然不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但他从来不也不跟她解释。小时候,他们应该算是关系很铁的同伴,他们的父母互相都很熟悉,住得也很近,所以从幼儿园到大学,他们都在同一所学校。大学毕业之后,他们才分开的,他去了伦敦,她去了纽约。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在她的婚礼上。他依稀记得,那一天她笑得很灿烂,就跟小时候他打破了她的储蓄罐,为了哄她,又用储蓄罐里的钱买棒棒糖给她时,一样的灿烂。   之后的几年,他经常会在老友聚会上碰到他们夫妇。他对纪寅浩的印象不算很深刻,因为混在那么一群人里,纪寅浩并不显眼。所以,也谈不上喜欢还是讨厌。   他跟路星彗去喝酒,一半是为了安慰她,另一半,是真的想去酒吧喝酒。   他同龄的朋友们大多结婚生子,没有人像他这样孑然一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他们都有了家庭,只有他还是浪子一个。   哈,没错,他就是浪子。不会回头的浪子。   后来,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和路星彗擦枪走火了。   那晚他们都喝得有点高,但还不至于十分醉。从酒吧出来的时候,他们是打算老样子,先送路星彗回家,高原再自己回家。   但那天的月亮好像特别圆,狼人在潮汐之夜是要变身的,更何况身旁的小红帽还用迷离沉醉的眼神看着他。   他在出租车上吻了她,她一开始先是愣住了,没什么反应,接着也张开嘴,回吻他。于是,干柴烈火的一幕上演了。   他都忘记他们是怎么回到她家的。总之一进门,连灯都没来得及开,他们就倒在客厅的地毯上,激烈地大战起来。   那真是一种很奇妙的错觉,仿佛这个女人是陌生的,他从不认识的。她的双腿勾上他的腰时,他忽然有一种很需要、也很被需要的感觉——这让他变得有点疯狂。   那天晚上他们做了好几次,总是有一种燎原的激情,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两人才筋疲力尽地昏睡过去。   傍晚醒来的时候,路星彗看着他说:“我们可不可以……只做sex friend?”   “Sure!”他脱口而出。   从那天起,他们就成了一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炮*友”?   听上去有点光怪陆离,但这确实真实地反映了他们的关系:没有誓言、没有承诺、没有爱、没有嫉妒、也没有无止境的互相索取……有的,只是一种对彼此身体的需要。   那对他来说,再好不过。    6 6、二(下) ...   高原停好车,拿着路星彗的手机上楼去。打开公寓门,发现客厅里一片寂静,难道说她走了?   “你回来啦?”她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他换了鞋,走过去,忽然有点诧异。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他打篮球时穿的T恤(也许穿了内衣),系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围裙,赤脚站在厨房的大理石地板上煮东西。   “就快能吃了。”她百忙中抽空看了他一眼,言之凿凿。   不知道为什么,高原一下子就感到自己的血条有爆掉的危险。   于是,为了身体健康着想,他立刻大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开始咬她的耳朵。   “等等!”路星彗情急地大叫,“我在煮饭呢!”   “我不要吃饭……”他一边咬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要吃你……”   “猴子!”她恼怒的时候,会这样叫他,“放开我。”   他不放。继续缠着她。   她大概怕发生什么意外,立刻关了炉子上的火,然后转身想逃开。但这丫头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他就把她按在了冰箱门上。   “这里是厨房,”她提醒他,“没有窗帘。”   “这就是住三十二楼的好处。”他坏笑着回答。   “……”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出乎意料的,她伸手勾上他的脖子,说,“来吧,不过快一点,我有点饿了。”   “快?”高原不满地挑了挑眉。   她还想再说什么,但他没给她机会。   ……   (由于本文H内容过于频繁,为了不被记过,作者删除五百字)      大战过后,路星彗捂着屁股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满足了生理需要的高原好像比她精神好一点,起身去冰箱拿饮料。冰箱门一打开,才愕然发现,里面一片狼籍。易拉罐东倒西歪,开过封的纸盒牛奶洒得到处都是,吃剩下的半个西瓜竟然缺了一块皮……   高原随便拿了一罐可乐,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等下再来处理冰箱。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靠在冰箱门上做啊……   “我好饿……”星彗缓过劲来之后,在沙发上哀叫。   “你刚才煮了什么?”他问。   “粉丝汤加肉丸子……”   “……那个能吃饱?”他很怀疑。   “你家里只有这个了。”   他摇了摇头:“小姐,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外卖’。”   星彗瞪他,捂着屁股叫:“腰好疼。”   他苦笑:“你到底腰疼还是屁股疼?”   “……都疼。”她的眼神很可怜。   他于心不忍,于是无奈地放下手里的易拉罐,两手按在她腰上,帮她捏起来。   “老娘以后再也不跟你在床以外的地方做了。”她黑着脸,信誓旦旦。   他稍稍加重手上的力道,手指灵活地滑来滑去。她满意地闭上眼睛,一脸享受,时不时逸出微弱的鼻音。   两人都没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八月底的夕阳照在客厅里,整个墙上都是橘色的柔光。   “老娘,”高原一边捏,一边低□子在路星彗耳边揶揄地问,“舒服吗?”   “舒服……”她闭着眼睛,用鼻音回答。   “是不是要继续?”   “是……”   “那你以后还要不要跟我在床以外的地方做?”   “要……”   高原不自觉地闷头笑。   过了好一会儿,路星彗才醒过来似地张嘴瞪他,他耸耸肩,还是笑。   这天晚上,炉子上那锅粉丝汤自然是没人吃了。死丫头吵着说要吃鸡翅,于是高原只得打电话去快餐店定了两桶鸡翅。   “你本来不是要吃肉丸子吗?”挂上电话,高原挑眉看她。   “我现在想吃鸡翅了。”她终于把游戏机里的光盘换成了《太鼓达人》,专心地玩起来。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去收拾厨房里那台惨不忍睹的冰箱。   外卖不一会儿就送来了,高原决定还是先处理完冰箱再吃。等到他搞定冰箱,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鸡翅已经被路星彗吃掉了一大半。   “你的肚子里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东西?”他诧异地看着她。   “我是机器猫。”她往嘴里又塞了一个炸鸡翅,然后继续玩游戏。   “……”高原觉得自己的血条又要爆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生理反应,而是因为他的宝贝游戏机!   “你给我放下手柄。”这句话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星彗背脊一僵,连忙按下暂停,放下手柄,回过头一脸讨好地看着他。她应该、而且当然知道:赃手是不准去碰他的游戏机的!   “我帮你擦干净……”说完,她要去拿茶几上餐巾纸,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了。   “去洗澡!”他命令道。   她连忙一溜烟地跑进浴室。   高原挫败地看着羊毛地毯上粘着的油炸颗粒、茶几上的可乐水渍、以及游戏机手柄上那两团油腻腻的手印——忽然觉得欲哭无泪。   路星彗这家伙……活该没男人要!      这天晚上,两人都没有要再做什么的意思,所以就像一对寝室室友一样,躺在床的左右两边,一个看书,一个上网。   “你明天去上班吗?”高原一边看书一边问。   “……去的吧,”星彗点头,“刚才J打电话来把我臭骂了一顿。”   “因为你没去上班?”   “因为我没接他电话。”   “……”   “那你呢?”   “我当然要去上班,明天是一周的最后一天,银行里有很多烂摊子要收拾。”   “哦。”   两人又自顾自地看书、上网。   过了一会儿,星彗问:“你在看什么书?”   “ 《凯恩斯传记》。”   “谁?”   “John Maynard Keynes.”   “哦……”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说,“没听说过。”   “……”高原翻了个白眼,解释道,“一个活跃于上世纪早期的英国政治经济学家。”   “好看吗?”她又问。   “不怎么好看。”   “?!”她不解地皱起眉头,“那你为什么还要看?”   “如果没看过不好看的,你又怎么会知道什么好看呢?”   星彗噘了噘嘴:“嗯,有点道理,很多设计师最成功的系列往往是紧接在一个极其糟糕的系列之后的。”   “……”   “但你为什么不看什么巴菲特或是乔布斯的自传呢?至少他们都还活着。”   “……”   “你难道从来都不看小说吗——”   “——路星彗,”高原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上的书瞪她,“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要是觉得没事情做就干脆睡觉。”   她看了他几秒钟,默默地合上电脑,关了她那边床头柜上的台灯,躺了下来。   高原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回头专心看他的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她轻声说:   “对不起,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      一周的最后一天,高原果然忙着收拾烂摊子。   “昨天我不是交代过我没来谁也不准下大单子吗?!”他双手叉腰,站在部门办公室里。格子间里的同事都一脸紧绷地看着他,谁也不敢喘气。   “谁下的?”他把一张纸丢在秘书桌上。   “……”   还是没有人答话。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冷:“不查出来今天谁也别想走。”   说完,他扫了所有人一眼,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来自首,是新来的硕士研究生。他狠批了他一顿,小伙子出去的时候眼里含着泪光。   高原叹了口气,开始工作。   晚上八点,他吩咐所有人下班,自己却还端坐在电脑前,连晚饭也忘了吃。   十一点的时候,董耘打了一个电话给他,约他去酒吧,他苦笑着说:“大少爷,我正在拼命保住我的金饭碗呢,没空。”   凌晨三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路星彗的脸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于是他拿出手机,迟疑了几秒钟,拨了她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不出意料的,她在睡觉。   “干嘛……”她的尾音拖得很长。   他猜想电话那头的她应该还闭着眼睛。   “在睡觉?”他明知故问。   她哀叫了几声:“你三更半夜打电话来就为了确认我是不是在睡觉?救命啊……”   高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知道吗,我刚刚好不容易才保住了饭碗。”   “怎么保住的?”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微笑:“你真想知道?”   “……嗯。”她含糊地回答。   “简单地来说,我的同事昨天买进一大笔百分之一百会跌的外币,为了止损,我早上一来就全部抛掉了,然后用剩下的时间把这些亏损的钱在其他交易上赚回来。”   “……”路星彗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我听不懂。”   “……”他翻了个白眼。   “你还在办公室?”   “嗯,欧洲汇市刚结束。”他伸了个懒腰。   “不是你同事买的吗,又不是你的错,这么拼命干嘛。”   “……”高原叹了口气,“人家是新来的,再说,我的人犯了错我当然也有义务承担。”   星彗“嗯”了一声,像是翻了个身:“大不了就不干了呗……”   高原苦笑:“你说得倒是轻松,我不干了谁来养我?”   “……老娘养你。”电话那头的人颇讲义气。   他握着手机,吃吃地笑起来:“就凭你?你每个月能把自己的卡帐还清就谢天谢地了。”   “呃……”半梦半醒之间的路星彗被他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这倒是……”   不过她的这份“肝胆相照”还是让他觉得高兴,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兴。   “你说完了吗,说完我要睡觉了。”死丫头接着往他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不许睡。”他霸道地说.   “……我挂了。”她不理他。   “不许挂我电话……”话音未落,耳边就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这家伙……!!!   高原恼怒地瞪着自己的手机,愣了好一会儿,才决定立刻冲到她家去找她。   飞车二十分钟赶到路星彗家之后,高原却诧异地发现——她根本没在家!!!   那她在哪儿睡的觉?!   他忽然觉得自己脑子都有点糊涂了,甚至怀疑刚才那通电话是不是他做梦来着。   带着各种疑问回到家,黑暗中,他脱下衬衫、西裤和袜子,倒头往床上一躺。   “……啊!”过了几秒钟,杀猪般的叫声在他身下响起。   他吓得立刻弹起来去开灯。   路星彗眯着眼睛从他的空调被里探出头来,一脸痛苦地哀叫:“我的腰……”   高原就这样,只穿着一条黑色的平脚内裤、满脸错愕地站在墙角看着床上的这个女人。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起来,先是低声笑,接着哈哈大笑,最后笑得喘不过气来。   路星彗还是一副苦瓜脸,此时此刻,眼神里还透露着“你疯了?”的讯息。   高原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关上灯,钻进被窝,一把把她按在胸前:“让我抱一会儿,我累死了……”   她先是挣扎了几下,发现没办法挣脱后,就乖乖地不动了。   “睡吧,”他闭上眼睛,呢喃道,“我眼睛也睁不开了……”      周末的晚上,高原难得跟路星彗一起去逛超市,因为她老是抱怨他家里没什么吃的,他被烦得不行,才决定跑这么一趟。   路过电器柜台的时候,高原忽然问:“你说我要不要去买一台空调扇?最近这个天气开空调过夜好像有点冷。”   路星彗白了他一眼:“别问我,我们只是‘炮*友’。”   他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愤愤地作罢。   过了一会儿,路星彗指着头顶的货架对他说:“你帮我拿两罐烤肉味薯条,我拿不到。”   他立刻耸耸肩:“别找我,我们只是‘炮*友’。”   说完,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兜到隔壁货架去了。   “……”死丫头抬起的手指僵硬地杵在那里。   最后排队结帐的时候,两人百无聊赖地大眼瞪小眼,高原随手拿起收银台前面小货架上的一个瓶子,说:“这是什么?新出的润滑剂?”   路星彗连忙隔着手推车凑过去看:“这包装好像以前是没看到过。”   “不会是新出的什么口味吧?”高原嫌恶地咧了咧嘴。   “这也有‘口味’?”死丫头明显对他的话表示质疑。   “为什么不能有?”他瞪她。   “为什么要有?”她也瞪他。   “安全×套不是都有很多种口味吗?”他开始发挥他好辩的本性,“那润滑剂有不同口味也很正常啊。”   “安全×套有不同口味我能理解,但润滑剂有不同口味就太奇怪了吧。”她也不遑多让。   “有什么奇怪?”   “前者有不同口味是为了迎合男人喜欢女人给他们来below job的潮流,”她说得头头是道,“但后者有不同口味就没道理了吧。”   “那是因为现在的潮流是女人也喜欢男人给他们来below job啊,”他说得眉飞色舞,还不忘揶揄她一句,“你连这都不知道啊,潮人!”   两人似乎还有一争高下的意思,但在眼波较劲的同时,两人又同时感到周围的气氛有些……古怪。   高原转过头,发现前面的客人已经结完帐走了,收银员和身后的客人都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们,似乎被他们刚才的那段对话震惊了……   “请问……”收银员小姐怔怔地看了看高原,又看了看他手上握着的润滑剂,脸色泛红地问,“那个……你们要吗?”   高原握拳放到嘴边,假装咳了几声,若无其事地把润滑剂摆上收银台,然后开始把手推车里的东西往桌上搬:“要的……要的……”   路星彗则站在一边抬头研究着超市天花板上的电灯……      这天晚上,他们打算试那支新买的润滑剂。   “怎么样?”星彗直起脖子,脸色潮红地看着高原。   “是我最讨厌的草莓味。”他一脸嫌恶地丢开   瓶子,卖力地低下头去……   “……”    7 7、三(上) ...   周一的早晨,高原在办公室楼下的咖啡店门口排队买咖啡。隔壁就是一间花店,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一早就开了店门,在整理各种鲜花。   高原双手插袋站在店门口,忽然想起路星彗在医院里说的话,于是问花店老板:“那个……米迦勒雏菊你们有吗?”   以他过目不忘的脑子,怎么可能记不住花名。   老板娘皱起眉想了想,还是转头问老公:“你知道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哦,”老板一脸福相,总是笑呵呵的,“是那种紫色的雏菊吧,一般都是进货的时候顺带进一点,点缀用的。”   “没有一束卖吗?”高原问。   老板摇摇头:“这不是通常大家会去买的花,再说那么一束全是紫色的话也不好看啊,搭配在一起才好看。不过如果你要的话可以帮你订。”   这时,队伍往前挪了挪,高原沉吟了几秒钟,笑着摆摆手:“不用麻烦了,谢谢。”   拿着咖啡等电梯的时候,高原不禁想,路星彗这家伙总是喜欢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许这就是他们这些搞艺术的人的本性吧,会被一些小众的、鲜为大众接受的人事物所吸引。   比如说……跟他做炮*友?   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天知道他是怎么答应下来的……   Sex friend?亏她想得出来!   这时,电梯来了,高原跟着进了电梯,门即将关上的一霎那,有人一边喊着“等一下”一边钻进来。   高原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世界真是小啊——进来的不是“冰山美人”吗?   她今天的打扮跟那天在夜店里的完全不同,黑色的套装衬得她很端庄。头发扎起来变成干练的马尾,唇膏的颜色也是浅浅的,显得平易近人。   高原不禁想:这种白天和晚上截然不同的人生,应该很过瘾吧?   但当电梯到了三十八层,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冰山美人竟然跟他在同一层下——整个楼层都是他们银行的,她看上去不像是账户里有几千万美金的人——那么她多半只能是来这里上班的了。   “高经理。”前台的小姑娘一向很勤快,总是及时跟任何她认识的人问好。   高原点点头,发现冰山美人停下脚步看着他。他移开视线,假装根本不认识她,进了自己部门的大办公室。   “老板,你听说了吗?”秘书看他今天心情不错,连忙上来狗腿地贡献八卦,“隔壁组的张经理上周五下班的时候被人事部通知辞退了,今天要来个新的经理。”   他点点头,拿着咖啡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又探出身子对外面的那班同事说:“我周五也被炒了,等下会有新同事来接管这里。”   原本还热烈地讨论着新八卦的人们忽然都停下来错愕地看着他,一脸呆滞。   收到了满意的效果之后,高原微微一笑:“我开玩笑的。”   说完,他转身关上办公室的门。   上午十点,正当高原开始浏览各种数据时,副行长带着人来找他——带来的正是冰山美人。   “这是隔壁资源组新来的周经理。”   “你好。高原。”他连忙起身假装很殷勤地跟她握了握手。   美人露出一丝敷衍的微笑:“周耀蕾。听说你是LBS的MBA,真厉害。”   “哪里,哪里。”美人是在夸他,但高原怎么觉得听上去那么不顺耳呢……   “看高经理的样子——还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高原表面还是客套的微笑,暗地里却咬着牙想,她这算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小周是美国宾州大学毕业的,你们以后也可以多交流交流。” 副行长很高兴地看着两个大有前途的年轻人。   “Wharton School……”周耀蕾黑着脸补充道。   “哦,好,一定一定。”高原这才在心里暗笑:原来是沃顿的啊,怪不得提起LBS的时候有股酸味。   送走两尊大佛,高原吁了口气,但回想刚才的场景,越想越觉得意,于是立刻拿起电话打给董耘:   “你知道吗,我一大早就碰上一个来踢馆的。”   “……什么来头?”董耘在打哈欠。   “沃顿的!”   “……哦。”他又打了个哈欠。   高原翻了个白眼:“大师兄,我们门派这两年在江湖上排名升到榜首,你怎么就一点集体荣誉感也没有,还不快帮我出出主意怎么对付其他门派。”   董耘喝了口水:“二师弟,不是师兄我忘本,实在是师兄退出江湖好多年,现在早就不理江湖纷争了,怎么帮你啊。”   “谁都知道,论出馊主意,你要是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老吃馊的东西对肠胃不好。”   “……”   跟董耘又胡扯了几句,高原这才挂上电话。想当年他这位师兄也是叱诧风云的人物,但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子承父业,专心平淡地经营图书出版事业,少问世事。但他一直觉得,论才学,董耘在他之上,只是人生际遇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同,有时候遇上了,只能尽量用一种平和的心态去接受。   高原从小到大,是一个少有挫折的人。所以三十几岁,还是保有一份年少的清高和轻狂,对人、对事都有些霸道,所以真正的朋友不多。能谈得来的,大多是可以包容他孩子心性的人,比如董耘,又比如……路星彗。   但路星彗跟董耘又不同。她比高原小了一岁,再说是个女的,所以大多数时候,她要比他任性。可就是这么一个刁蛮的人,却常常让他觉得,是她在包容他。   比如每一次吵架,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一旦气消了,她还是会若无其事地主动来跟他说话。这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他是个绝少低头的人,哄女人是一回事,低头又是另一回事。   想到这里,高原的手机忽然响了,路星彗挤眉弄眼的大脑袋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啧,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什么事?”对于相熟的人,他一向不客套。   “你有于任之家里或者办公室的电话吗?”   高原想了一秒钟:“没有。我连他手机号码也没有。”   路星彗在电话那头诧异:“那你第一次还跟我介绍说他是你朋友。”   “是朋友啊,”他无辜地说,“但谁规定朋友之间要互相留电话号码的?”   “……”   “不是吗。”他又补了一句。   “好,算你狠,行了吧?”   “你找他什么事?”   “工作上的事。”   “用得着这么急吗?又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事,还追到人家家里去。”   “就是人命关天。”   “?”   “他今天要是不交初稿,J就要我的命。”   高原被她逗笑了:“J才不舍得要你的命呢。”   “喂喂喂……”星彗叹了口气,“帮不上忙也别说风凉话啊。”   “哦。那你今天晚上来我这里吗?”   “……不、来!”路星彗吼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高原抬起眉毛看了看手机,心想:怎么就挂电话了呢,他虽然没有于任之的电话号码,但他有于任之大姐、二姐、三叔、小姨父和四舅舅的电话啊,随便问一个就能问出来。   唉……他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晚上得自己去找节目了。      无风无浪地过了一天,下班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高原又在电梯厅碰到了周耀蕾。   “怎么样,工作还习惯吗?”他照例问一句。   “还好。”她也照例回答一句。   “要不要去喝一杯?”他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好啊。”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   高原有点骑虎难下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他们依旧去的是初次见面的那间酒吧。周耀蕾脱下黑色西装外套,放下头发,随意地撩了撩,又变成了冰山美人的样子。   高原不得不承认,周耀蕾确实是个美人。   这个时候酒吧里人还不多,他们坐在吧台旁点了两份小食和两杯啤酒,权当先垫垫没吃过晚饭的肚子。   “对不起。”啤酒送上来的时候,周耀蕾忽然说。   “?”高原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那天有点失态。”她微微一笑,“首先我不该跟你回家,其次我不该跟你发脾气。”   “……”高原扯了扯嘴角,“你忽然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失恋了。”看得出来,她是一个性格直截了当的人,“然后那天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还是最坑人的‘长岛冰茶’,当时我满脑子想的是找个陌生男人过一夜——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以前从来没干过这事——当然其实你信或者不信都没关系。”   “……”他挑了挑眉。   “还有我要谢谢你,”她看着他,嘴角带着苦笑,“最后把我赶走了,没让我做成傻事。”   “……不客气。”尽管话是这么说,但高原总觉得说不客气好像又有点卖乖的意思。   “所以今天我买单。”   “……好。”   “你随便点。”她大方地笑了笑。   “……真的?”他有些迟疑。   “嗯。”   “……什么都可以?”他想再确认一下。   “当然,你点好了。”   “那我可以来一瓶路易十三吗?”   “——不行。”周耀蕾回答得斩钉截铁。   高原笑起来:“你可别忘了,我是LBS的。”   “你也别忘了我是沃顿的。”   于是两人哈哈大笑起来,颇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不过女生失恋,最好不要随便喝酒,更不要随便跟男人回家,不然可能会造成预想不到又无法收拾的后果。”他十二万分诚挚地提醒——因为路星彗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记住了。”   周耀蕾举起啤酒杯,高原也连忙拿起酒杯,两人碰了杯,然后仰头喝起来。   “啊,对了,”她想起什么似地说,“帮我跟你女朋友说抱歉。不过,如果这样反而会引起误会的话,就什么也别说,我们是很普通的同事——当然,鉴于你是LBS的而我是沃顿的,免不了以后逢年过节还是要在业绩上别一下苗头。”   高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喝啤酒,没有解释他和路星彗的关系。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要解释,该怎么解释呢——不,她不是我女朋友,她只是我炮*友?   炮*友的意思就是,身体上无限亲密,感情上却毫无瓜葛。这有违传统的道德观念,因为身体是一个人最私密最神圣的部分,容不得随意侵犯。传统观念可以接受有爱无性,却无法接受有性无爱。   可是,“爱”究竟是什么?   它到底值不只得人们为之付出所有、倾囊而出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即使用遍高原所学的一切经济学原理或数学公式,也无法找出答案。   而且他相信,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即使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也会有不同答案。   他有点好奇的是,对现在的路星彗来说,爱和性,哪一个更重要?   高原和周耀蕾十一点半就各自打道回府了。高原没有送周回家,因为对他来说,有义务送回家的只有曾经、正在或者将要跟他发生关系的女性,而周今晚对他们关系的定义显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并且她也丝毫没有要再跟他起瓜葛的样子。   高原只喝了几杯啤酒,以他的酒量来说,不算什么,但还是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开车回去。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打个电话给炮*友。   电话被接起来的时候,背景音乐震耳欲聋。   “你们在排练吗?”高原不自觉地大声问。   “不是,”星彗也大声回答,“在唱歌!有事吗?”   “……没事。”既然她有应酬,他决定还是自己回家算了。   挂线的同时,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正好有人下车,他便坐了上去。   出租车在午夜的华灯下疾驰着,车窗上倒映着各种灯光,昏黄的路灯、闪烁的霓虹灯、体育场内通宵不灭的探照灯……他吁了一口气,闻到一股酒味,淡淡的,带有麦芽的味道,一种孤独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   记得在伦敦读书的时候,他有个女朋友,是一个笑起来非常讨喜的日本女孩,叫Yuriko。他至今没搞清楚她名字的汉字是怎么写的,她好像也从不在意。她比他小好几岁,他MBA快毕业的时候,她才刚刚读大二,英文很烂,每次卷着日本人那直直的舌头读课本上的英文时,他都很想把她赶出去。   “You love me”很多个夜晚,当他把她压在身下的时候,她都会大笑着如此问。   但他从没回答过。   他参加完毕业典礼回到公寓的那一天,Yuriko走了——公寓里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不见了。这对高原来说就像是电影,或者爱情小说里才会发生的,非常戏剧性的场面:前一天晚上他们还笑着说第二天要去哪里吃饭庆祝他毕业,第二天,她却消失了,只在客厅的餐桌上留下一张用生硬的字迹写下的纸条——   You don’t love me! Bye bye!   高原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那日本女孩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为什么要选在那一天,为什么要留下那样一张纸条……   很多年过去了,他有过几段相对固定的感情,还有一些不知所谓的艳遇,在经历了都市男女千姿百态的拉锯战之后,他终于明白Yuriko为什么要离开他——因为他太自我了。   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无论是逢场作戏,还是真心以对,他都不会改变。不会失去自己的原则,不会费力去讨好另一个人,不会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不会低头或妥协。所以跟他在一起的人,久而久之都会感到寂寞,因为大多数时候,他只做他想做的事。   也许Yuriko说得对,他不爱她,他并不懂得什么是爱……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   手机铃声把他从回忆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路星彗那张挤眉弄眼的脸孔。   “喂?”她在电话那头大喊大叫,“啊,是。……什么?旺财病了?真的吗?那怎么办?……好,我现在就过来,医生,你们一定要救他,他对我来说就像亲人一样……好,好,我马上就来!”   说完,还没等他说一个字,她就挂了线。   什么跟什么啊?!   高原错愕看着手机屏幕,那上面显示通话已结束,她该不会疯了吧?   回到家洗完澡,他躺在床头,拿出那本《凯恩斯传记》,继续读下去。这书真是不错,基本上读个三页就能睡着。   慢慢的,他就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之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关门的声音,一下子把他惊醒了。正当他起身打算出去看一看的时候,路星彗推门进来了。   “你在啊。”她放下背包,踢掉高跟鞋,走进浴室。   “你怎么来了……”高原松了口气,坐回床上。   “我刚才不是打过电话给你了吗?”她的声音从浴室里面传来。   “你刚才打的那一通什么狗屁电话。”他趁机抱怨。   星彗探出一颗头来,明显可以看出,她已经把身上的连衣裙脱掉了:“你不明白吗?亏你还号称是什么排名第一的学校毕业的。”   “……”他头顶上有三根黑线。这跟他是什么学校毕业的有什么关系?再厉害的医生也没办法知道神经病脑子里在想什么吧!   “我那是假装接到电话说有不得不回去的急事,然后借机逃出来。”   “……”像高原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想到用这种方法的,因为对他来说,不想留下来起身走就是了,何必还要想那么多借口。   星彗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头又缩了回去。   “那旺财是谁?”他不解。   “……是宠物狗。”   “狗?”   “不然我还能再变出一个老公来吗?”   高原坐在床上,愣了愣,这是半年以来他第一次听到路星彗拿“老公”两个字开玩笑。   他安静地站起身,走到浴室门口,发现她也愣着,身上只穿着她自己设计的内衣,脸上还有尚未卸干净的眼妆,怔怔地看着镜子。   “那……”高原充满磁性的声音温柔地开玩笑似地说,“旺财在哪里?”   “在这里。”她指着镜子里的他说。   他笑起来,笑得很温暖,一点也不像那个外表热情内心冷漠的高原:“那医生有没有救活旺财?”   她看着镜子里的他,他也看着镜子里的她,两人的视线在某一点汇合。   她忽然笑起来,不是大笑,而是……想要忍住却还是没能忍住的笑。她垂下眼睛往手心里倒卸妆油,然后看着他说:   “救活了。不过医生说,为了它今后的健康着想,顺便把小吉吉给切了。”   “……”   高原觉得自己头顶的三根黑线又开始往下掉……往下掉……    8 8、三(中) ...   上班高峰时间的高架路,有时候真的让人抓狂。   路星彗降下车窗,一股清风夹杂着汽油味迎面向她扑来。前面的公交车一动不动,她有些烦躁地用手指敲打方向盘上的四个银环。接着她开始翻箱倒柜起来,找了半天,终于在扶手箱的最低下找出半包七星——这一定是高原那猴子落在她车上的。   她不太抽烟,不过时不时包里或办公室的抽屉里也会备上两包爱喜或者寿百年,现在勉强也可以接受七星。   前面的公交车开始移动,她一边缓缓放开刹车,一边点上烟。   在吐出烟圈的一霎那,她忽然有一种压力被缓解了错觉——事实上,她对烟的心理需要远远大过生理需要。   她已经连着好几天晚上都去了高原那里,她很怕自己又开始依赖上一直有人陪的感觉,所以今天早上一路上她都在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今天一定要回自己家去。   依赖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那意味着你已经离不开某个人、某样东西、或者某件事了。但她有点被搞糊涂的是,她到底是有点依赖跟高原做×爱呢,还是他这个人?   天呐,最好两者都不要!   因为一旦某一天,你依赖的人、事、物消失了,或者决绝地要离你而去……那么你会彻底崩溃的。   她已经尝过这种滋味了,绝不想再试一次。   混在庞大的车流中缓缓开到座落于市中心CBD区域的办公室楼下,路星彗深深地呼吸吐纳了几次。   刚进公司,迎面走过来两个穿着紧身T恤的年轻男模,线条非常好,但眼神透着稚嫩和空洞。她常常要看大量男人女人只穿内衣的□×侗体,所以对于长相英俊或是身体线条出色的男人,早就麻木了。   讽刺的是,作为一个时装设计师——或者准确地说——是内衣设计师,她深刻地明白:人,最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内里的品格。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认为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毫无实质意义,只是为人们创造一种自以为真实的虚荣心罢了。时装——或者说美丽的外表——只是人类在满足了温饱和□之后的另一种可有可无的追求。当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谁还会关心明天穿什么,怎么搭配,耳环是不是要衬脸型,鞋跟上有没有铆钉……但这些都是她成为一个时装设计师之后才明白的。   “如果哪一天地球被外星人占领了,”高原曾经说,“你们这帮人都得失业。”   “……”她咬着牙反驳,“你们这些炒外汇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少货币在成熟的社会体系中是必然存在的。”他又用大道理堵她的嘴,而且每次都能成功。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在一旁用指甲刀挫着指甲的J问,“外星人赞成同性恋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和高原同时翻了个白眼。   她的办公室是在设计部门的庞大办公区域内,隔出来的一个单间,三面都是玻璃幕墙,通常情况下她是不关百叶窗的,不过有些时候——比如今天上午——当她心情不那么好的时候,她会关上百叶窗,把自己跟外面喧嚣的世界隔离开来。   事实上,一旦关上门,即使没有拉上百叶窗,就物理学角度来说,她也听不到外面的喧嚣,但每每抬头看着外面忙碌的同事们,她的脑海里会浮现各种嘈杂的声音,仿佛仍然置身于其中。只有关上百叶窗,她才真的与世隔绝,真的拥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新来的助理虽然大学才刚毕业,却是个很识趣的女孩,一见她拉上百叶窗,立刻就送了热咖啡和曲奇进来,还会很自觉地帮她过滤电话。   星彗看着助理出去,关上门,然后捧起咖啡喝了一口,无力地倒在椅背上。   电脑桌面上的备忘录提示她今天有三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她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一一看了下,然后抖擞起精神,开始投入到工作中去。   她是一个精神很容易集中的人,这是优点,也是缺点。优点在于,她能够专心致志地做事情,当她把自己投入到一件事情当中去的时候,可以忘却其他所有的事,这常常令她事半功倍。但缺点是,这也让她变得顽固、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忙完手上的事,抬头一看,已经十二点半了。   今天上午Jacob去零售店了,于是她拿起电话打给另外几个“饭搭子”,结果大家竟然都已经约了人。   好吧!   星彗起身从背包里拿出皮夹,准备独自去吃午餐,没想到秘书打进来说,于任之找她,就在门外。   星彗连忙打开门,插画家果然就站在门口。他今天穿了一件略显宽松的麻质衬衫,配牛仔裤和夹脚拖鞋,肩膀上背着一个大大的画筒,谈不上任何时尚潮流,可是星彗觉得很适合他。   “一起吃饭吧,边吃饭边说。”她拉着他出了办公室。   最热门的那家餐厅门口还是有很多人在等位,星彗不高兴等,于是去了隔壁没人排队的西式快餐店。   点了两份三文鱼卷和鸡肉色拉,星彗对于任之说:“你今天来交稿?”   “来改稿子的。”   “我的同事没有太让人抓狂吧?”   于任之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不算‘太’让人抓狂,不过也已经足够让人抓狂了。”   星彗怔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我保证,在你开始创作内衣插画的时候,我会完全尊重你的意思。”   于任之微微一笑:“工作嘛,就算再让人抓狂,我还是会接受的。我早过了恃才傲物的年纪,你们付我钱,我必须要交让你们满意的答卷。”   星彗看着他,心想这是一个胸襟开阔的男人,通常这样的男人很难让别人讨厌得起来。   “画插画赚的钱多吗?”对着于任之,她好像比较直白。   “那要看你对‘钱多’的定义是什么了。”插画家苦笑。   “就是……”星彗咬着鸡胸脯肉,努力思索着,“可以买房买车娶老婆养孩子。”   于任之抬了抬眉毛,又道:“那要看你想买什么房、什么车、娶什么老婆、养怎样的孩子了。”   星彗回答:“一百平米的房,坐得下一家人的车,善解人意的老婆和不讨打的孩子。”   于任之笑起来:“前两个很容易办到,后面两个似乎……”   星彗看着他,忽然问:“可以不可以问问看你今年几岁了?”   “你认为呢?”   “……”她看着他脸上的痕迹,想了想说,“超过35了吧?”   “没到40。”他笑容可掬。   “为什么不结婚?”   事实上,连星彗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唐突。婚宴回来之后,有一天晚上她想到了于任之,于是跟高原打听。那猴子摸着下巴说:“我也不清楚,好像他年轻的时候也很风流,不过最近几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传闻。难道说他转性了……?”   说到这里,猴子还一脸“果然有问题”的表情,但星彗没理他。   于任之像是经常被别人问这个问题,不慌不忙地答道:“缘分未到。”   啊……听到这样的回答,星彗在心底感慨,他果然是个胸襟开阔的男人。   相较于她的罗里八唆,于任之却没有提任何跟她的私生活有关的问题,或者准确地说,他很少主动提问。尽管如此,一顿饭吃下来,星彗仍然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跟于任之说话是一件很累的事。他没有直截了当的习惯,通常会先以反问来回答问题,然后再给出答案。不得不否认的是,他是一个相当机智的人,不过要跟这样的人做朋友,也需要有同样的机智,他总是不自觉地在引导别人开动脑筋,所以当吃过饭两人分手的时候,星彗竟然长吁了一口气。   因为正值换季的当口,整个下午,办公室里都什么人,大家都四处奔走,各忙各的。J一直都没有露面,星彗懒懒地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什么也不想做。   快下班的时候,老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说是让她把周日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你又想干吗……”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好心情一下子都被放光了。   “你说呢。”老妈也不是个直截了当的人。   星彗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父母也都是为了子女的幸福,所以她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   挂上电话,倒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星空,忽然感到:随着年龄的增长,女人简直举步为艰。婚姻、家庭、父母、孩子、事业……人生不外乎这些因素,其中任何一项不如意都可能令人精神崩溃,而即使所有的选项都不出问题,也不一定能得到所谓的“幸福”。   所以,幸福究竟是什么?   会不会只是支撑着人们生存下去的一种希冀或渴望?会不会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或者说,不会永恒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哦……想到这里,她觉得头疼,因为,没有什么会是永恒的!      开车回家的路上,星彗顺便又去了一次便利店,买了些微波食品。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她通常就随便打发。事实上她并不喜欢微波食品,但她更不喜欢自己煮饭给自己吃。   按照一大早就想好的,她没有联络高原,也没有去找他。她需要一个短期计划,让她从一种逐渐形成依赖的可能当中抽离开来——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独自吃过晚饭后,她内心挣扎了半天,还是拿了一罐啤酒打开,微苦的液体顺着喉咙往胃里走的时候,她忽然又找到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她从背包里拿出新买的书——《约翰·梅纳德·凯恩斯传记》。才看了两页,就睡着了……      之后的几天星彗被彻底淹没在工作中,几乎每天都加班到凌晨。高原连续两晚打电话给她都被她回绝了,这小子自此杳无音信。   周日下午,星彗加完班匆忙地赶到美容院去做脸,然后又去剪头发。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自从过年时烫过后,差不多有半年都没剪过,这次一坐上转椅,发型师就怂勇她剪短些,想了半天,她一咬牙,点头同意了。   忙完以上这些,回到家换衣服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站在衣柜前,匆忙地试了几件,就不再纠结。她以前是一个很纠结的人,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希望能够尽善尽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被称为“强迫症”。经历了离婚的挫折之后,她在性格上有了一些改变,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追求完美——因为对于过去的她来说,生活已经不可能“完美”了。她知道自己必须去接受现实,必须变得豁达,尽管这豁达有时候是这么得……无可奈何。   不管怎么说,当七点过五分,路星彗坐在餐厅那白色的椅子上时,她又变成了一个自信满满的三十岁女人。尽管曾被狠狠地伤害过,但她并不在乎——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在乎!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然不是中年大叔,而是一个看上去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   “嗯……”星彗错愕地愣了十秒钟之后,开口道,“我姓路,十字路口的路——你确定我是你要见面的人吗……我是说,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年轻男人被她这样一说,也怔了一下,但随后笑起来,笑得很好看:“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呢,还是觉得你配不上我?”   星彗不禁有点对他略显轻浮的态度感到不满,于是板起脸来:“那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不太搭。”   年轻男人并没有被她的样子吓到,反而更觉好笑地说:“人总是应该不断尝试新鲜事物,那样才活得比较有趣。”   她对此不置可否,不过基本上,她知道这又是一场不太成功的“面试”,没有发展下去的可能。   年轻男人打开菜单,叫来服务生开始点菜,像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点完菜,他抬起头直视她的双眼:“你好,我是冯楷诚。如果你是路星彗的话,我想我们两个坐在这里吃饭这件事——确实没有搞错。”   “……”星彗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你几岁?”   冯楷诚愣了一下,然后说:“你对年龄很介意吗?”   “我不接受比我小的男人。”   年轻男人挑了挑眉:“能不能问问为什么?”   “男人原本就比女人成熟得晚,更何况是年纪小的男人——我不喜欢‘带小孩’的感觉。”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直白得可怕。   听她这样说,冯楷诚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微微一笑,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来相亲?你一定在想,我这么年轻英俊,犯得着来相亲吗?”   “……”星彗真的很想翻白眼。   “没错,我的年纪是比你小。”他顿了顿,“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是要好好读书。我得过各种组别的奥数冠军,我一共跳了三级,我高考成绩是全市排名第二,我是以满分的基点从医学院毕业的。我一毕业就进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科室,最好的主任医师是我的带教老师,我很忙,有时候一个月只能休息一天,不过我的职位也提升得很快。此外,我还会弹钢琴、会大提琴,而且都考到了最高级别的证书。”   “……”星彗张了张嘴,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但是,我几乎从来没有看过什么动画片或是电影,没有跟同学去踢过球,不会骑自行车,不会游泳,不会打牌,不知道同龄人都看什么书,我看过的唯一一本爱情小说是《简爱》,我打过的唯一一个电脑游戏是扫地雷。很多人佩服我,很多人讨厌我,但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那种朋友,不仅仅是碰面点个头打个招呼,或是当你失败的时候表面看上去为你惋惜但背地里却在窃笑的那种。因为我是个很无聊的人,除了书本里读到的那些东西之外我说不出别的有趣的东西。”   “……”   “所以,如果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来相亲——很简单。因为我连一个普通朋友都交不到,更别说能够结婚生孩子的女人了。可能一开始,有些女人会因为我的外表或者其他的附加条件被我吸引,但久而久之,她们会发现在我光鲜的外表之下其实包裹着的是一个非常非常无趣的灵魂。而且今天晚上,就在刚才,我还被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姐姐冷冷地拒绝了,要是她心情好的话可能还会教训我一顿,要是心情不好可能站起身就走了——原因是,她不想‘带小孩’。”   说完这些,冯楷诚长长地吁了口气,像是终于把心中的抱怨和牢骚发泄完毕。他那张年轻且轮廓分明的脸上清楚地写着“失望”二字。   星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那么……‘看上去还不错’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   冯楷诚有点疑惑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想知道她说这话的用意何在。最后,他无奈地笑起来,颇有点讨饶地说:“如果我说是褒义,你会不会答应跟我吃完这顿饭?”   星彗想告诉他说,即使他不说是褒义,出于礼貌和对父母的尊重,她还是会吃完这顿饭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种被人讨好的感觉也不错,于是假装想了几秒钟,才微笑着点头说:   “好。” 9 9、三(下) ...   温暖的灯光下,星彗一边喝着冰水,一边看着对面这个年轻男人。事实证明——他的确很无趣。   无论星彗说什么,他都一脸很感兴趣地听着,不时提问,就像一个好学的学生,这让星彗隐隐有一种……“他们并不是生活在同一个星球”的错觉。   “你会觉得我烦吗?”冯楷诚大约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忍不住问。   “有一点。”   “会觉得像在‘带小孩’?”   “是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这样直白的回答,冯楷诚反而笑了,笑得一脸真诚,原本就年轻的脸上,仿佛更染了一层金色的温暖的光芒,看得星彗不禁有些发愣。   “那……你能不能忽略我的灵魂,只爱我的肉体?”他如此说道。   “……”星彗足足愣了有十秒钟,才开口,“什、什么意思?”   冯楷诚看着她,脸上隐约带着一点点苦笑,但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   星彗拿起玻璃杯,又开始喝里面的冰水,一转头,生生地被吓了一跳——高原那猴子竟然坐在不远的一张桌子旁,翘着腿看她。当然,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有个女人坐在他对面,因为是背脊对着她,她不知道那女人长什么样子,但光看背影应该还蛮年轻的……   两人视线对上的一霎那,高原这家伙竟然还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星彗缓缓地别过头去,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那家伙忽然收起长腿,跟他对面的女人说了几句之后,站起身向星彗走过来。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试图用眼神阻止他——不过没有成功。   高原今天穿了一件蓝白色条纹的衬衫,裁剪得恰到好处,把他胸前的肌肉勾勒出美好的线条……想到这里,星彗连忙移开视线,仿佛这样做他这个人就会不存在似的。   他随手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嘴角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真巧啊。”   “哈哈……”星彗笑得像哭。   冯楷诚错愕地说:“高原哥。”   高原这才转过头仔细打量他,然后了然地点了点头:“是你啊。你哥呢?最近在忙什么?”   星彗心下诧异,这世界真是小,原来他们是认识的……   冯楷诚的笑容竟然有点腼腆:“还不就是原来那些事情。”   “你呢,在医院混得怎么样?”   “一般,一般。”冯楷诚谦虚地摸了摸后脑勺。   听到这里,星彗不禁翻了个白眼。   冯楷诚又看了看星彗:“高原哥,你们……”   “他是我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星彗连忙解释,“不过我们好久都没见面了,今天在这里碰到真是太巧了。哈哈……”   “哦。”冯楷诚看星彗的眼神仿佛多了一丝崇敬。   “我说,”过了一会儿,高原习惯性地翘起腿,指着他们两个,“你们该不会是在相亲吧。”   “……嗯。”声音是从星彗鼻腔里发出来的。   高原握拳放在嘴边假咳了一下,来掩饰嘴角促狭的笑意。   她悄悄地用眼神告诉他:滚!别多事!   高原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忽然伸手扯了扯她的发尾,用一种低沉却能被冯楷诚清清楚楚听到的声音说:“谁准你去剪头发的?”   星彗一下子就愣住了,同时在她眼角的余光里,发现坐在她对面的冯楷诚也跟她有着同样的表情。而始作俑者却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仿佛什么也没做过。   她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高原这猴子就是见不得她好!   好不容易来了个青年俊才——尽管年纪是比她小,尽管内在是无趣了点,但起码肉体看着还过得去——这猴子就非要跟她过不去!   想到这里,星彗抬了抬眉毛,负气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地答道:“关你屁事。”   说完,硬是甩开了他捉住她发尾的手,别过头去继续喝冰水。   高原的手指在原地僵了三秒钟,然后就若无其事地放在椅子的把手上,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泰然自若,也不管旁边的冯楷诚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这天晚上回到家,星彗感到筋疲力尽。   连续忙碌了一周,再加上这么个狗血的相亲之夜,她最想做的只是洗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用想地沉沉睡去。   打开浴室里的音响,氤氲着水蒸气的空气里充斥着Bono沙哑而令人动容的声音:      See the stone set in your eyes   See the thorn twist in your side   I wait for you   Sleight of hand and twist of fate   On a bed of nails she makes me wait   And I wait....without you      With or without you   With or without you   Through the storm we reach the shore   You give it all but I want more   And I'm waiting for you      With or without you   With or without you   I can't live   With or without you   ……   热水冲刷在星彗颈后,一股暖意从背脊蔓延到脚底。在隆隆的水声和Bono的歌声中,她忽然感到寂寞——极致到想要尖叫的寂寞。   仿佛生命中缺失了什么,曾经完整的圆盘被剥去了一块,然后,整个圆盘都被摧毁了。而现在,那些碎片被一块一块修补起来,却怎么也补不圆——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至少现在,她是深深地如此相信着。   她闭上眼睛,拼命地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哼唱起来:“I can’t live, with or without you……”   忽然,浴室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星彗还来不及睁开眼睛,就被人一把推到墙上,撞得她背脊生疼。她吓得叫了一声,接着嘴就被人封住了——不是用手,而是用唇。   这气息是这么得熟悉,以至于星彗即使还没睁眼,也已经认出了掐着她腰的这双手的主人。   他身上还穿着衬衫和牛仔裤,此时此刻被热水冲刷得完全贴在了身上,他却全不在意的样子,只是抵着她,劈头盖脸地吻她,他掐在她腰上的手很用力,吻也是狠狠地,像是要把她钉死在墙上。   “高原……”她趁着他换气的时候无力地推了他一下,但立刻又被他堵上了嘴。   氤氲的水蒸气,再加上令人窒息的吻,星彗觉得自己脑子都快缺氧了,浑身软绵绵地,要不是高原抵着她,她怕是要摔到地上去了。   忽然,他放开掐在她腰上的手,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物。星彗睁开眼睛,他的瞳孔就在她眼前,那像是一个黑色的无底洞,会把人吸进去似的。他动作快得像闪电一样,只用了一秒钟就把衬衫兜头脱了,她不敢看他下面,不过眼角的余光里,他的牛仔裤和衬衫都被甩在了墙角。   她觉得热,尤其是脸上和□。他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一言不发地喘着气。他一把抱起她,分开她的双腿,她只觉得他的瞳孔在一秒钟之内急剧缩放了一下,然后他就进来了,   两人同时闷哼了一声,他没再吻她,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   星彗一开始也狠狠地回瞪他,但没过多久,她就意乱情迷起来。恍惚间,她只能集中精力抓着他的肩,但更多的时候,她被一波波的情*欲淹没,只希望高原能更快一些……   但高原忽然停了下来,他还在她身体里,脸上泛着红色的情*欲,眼神却很冷。   “?”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他。   “求我。”他命令道。   “……”星彗只觉得自己脑袋里还是一团棉花,但一种高傲的本能让她摇了摇头。   他一言不发地继续动起来,不过这一次比刚才更富有冲击力。当星彗又开始晕头转向的时候,他再一次停了下来。   “求我。”尽管喘着气,尽管声线嘶哑,却有不容置疑的权威。   星彗看着他,因为气喘,胸口不停地起伏着,高原的眼神变了变,但还是没有表情。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高原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地想要从她体内抽离,却发现,她的双腿死死地扣着他的腰,不让他出去。   他抬起头看她,眼神里有一丝诧异,然后慢慢的,他那从一开始就冷淡到骇人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的苦笑。   他抱紧她,试着动了两下,然后抵着她的额头说:“求我。快点……”   这一次,他的口吻不仅仅是命令,更多的,像是哄骗——像是大灰狼在引诱小红帽走到床边……   星彗咬着嘴唇,在他又动了几下之后,终于忍不住说:“求你……”   “求我什么?”这家伙很懂得得寸进尺。   她红着脸,觉得自己简直要烧起来了:“求你要我……”   话音没落,高原就像疯了似地在她体内冲撞起来……   (此处作者不得不又删除两百字……)      光着身子筋疲力竭地躺在床上,浴室里依旧传来Bono那把动人心魂的好嗓音,恍惚间,星彗有点不解,为什么反反复复地播放那首歌,难道不小心按了单曲播放的按钮吗?   皮肤上泛起了鸡皮疙瘩,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冷,于是抓起被子盖在身上。转头一看,身旁的高原一手枕在脑后,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你疯了?”她使出最后一点力气踢了他几下,他毫无反应。   “我他妈的是要疯了……”他低声说。   他的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也不知道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星彗跟他一样看着天花板,反复琢磨着。   忽然,她转过头看着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猴子,你到底怎么了?”   他别过头去,不看她。但他侧脸上闪动的睫毛,却让人觉得忧郁。   过了好一会儿,高原用一种嘶哑的嗓音说:“我妈今天下午打电话给我……”   “?”   “她说……我爸终于同意跟她离婚了。”   “……”星彗错愕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高原低低地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早就不在乎了。但是……”   他像是哽咽了,星彗忍不住靠过去,轻抚他的手臂。   “但是没想到……”他又开口,声音里透出的孤单听得让人揪心,“我心里还是很难过……我……”   星彗半坐起身,从背后抱住他,轻抚他的额头、脸颊,低声软语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说了。会没事的,你会难过也是难免的,但是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   他没有说话,一句也没有说。他也没有看她,但她知道他在流眼泪。   这是她二十几年来第一次看到他流泪,她没有去看他,似乎不忍看这样的他。她忽然觉得,尽管这事没有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但此时此刻,她抱着他,她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两颗心脏离得如此之近,仿佛是以同样的节拍跳动着。   扑通、扑通……   她似乎能够体会到他的心情,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孤独和痛苦。就像有时候他也能感受到她的孤独与痛苦……   她抱着他,安慰地轻拍他的手臂,就像小时候妈妈安慰自己那样。她吻他的耳朵和头发,在他耳边反复呢喃:“会没事的,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他忽然转过身,紧紧抱着她,脸埋在她怀里,她可以感受到胸前的湿意。于是她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吻他的额头,不再说话。   这天晚上,他们就这样相拥在一起,密不可分。   耳边依旧是那首曲子——   With or without you   With or without you   I can't live   With or without you   ……   她不能没有他,他也不能没有她。   不过,只是今晚。 10 10、四(上) ...   等电梯的时候,星彗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打完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现在能赖在床上睡个懒觉就好了!   早晨被闹钟吵醒后,她才发现自己手臂动不了了。被高原那一百五十斤的重量压住的手臂,几乎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但那猴子竟然翻了个身,又昏睡过去。   看来,还是不应该留男人在家里过夜啊……   于是她走的时候没有叫醒他,只是一边关门一边幻想他急得团团转的样子,连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周六的跳蚤大会你会参加的吧?”J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在她身后说。   星彗被吓了一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今天J穿了一身黑衣,设计上又几乎囊括了这一季所有流行的元素,所以很惹眼。   “什么跳槽大会?”电梯来了,星彗随着人流往里走。   “是跳蚤大会!”J咬牙切齿。   星彗在电梯的角落里站稳,一脸疑惑地看着J。   J扯了扯嘴角,说:“你一定没看我发给你的邮件吧?”   “你每天要发那么多垃圾邮件给我,我连删除都来不及,别说看了。”   “……”旁边站着两个同公司的新人,没忍住噗哧笑出了声,被J一个挑眉压了下去。   星彗只当没看见,抬眼盯着电梯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那我现在亲自通知你一声,本周六下午,公司将举办一年一度的‘以物易物’跳蚤大会,晚上是自助餐会。”J一本正经的样子在星彗看来有点好笑。   “一年一度?我怎么不记得去年也有办过?”她眨了眨眼。   J也抬头看着电梯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因为今年是第一届。”   “……”      回到办公室,刚打开电脑,星彗就接到高原质问的电话:   “为什么不叫醒我!”   她哼哼哈哈地敷衍了两句,就挂断了。   她忽然松了口气,幸好他们只是……炮*友。她不必挖空心思去讨好他,也不必做任何事都担心他会不会不高兴,更不必去想他究竟是不是真心、有没有背叛她。   他们只要出现在彼此需要的时候就好。   于是她把关于高原的事都抛到脑后,打开邮箱开始寻找J发给她的关于跳蚤大会的邮件。一边看一边想,这果然是J的主意,只有他那样心思细腻的人才会有“对自己来说毫无用处的东西也许对别人来说求之不得”的想法。   这天晚上回到家,星彗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对自己来说没用的东西——当然,还得拿得出手。把八十平米的套房翻了一遍,她才发现这家里的“垃圾”真的不少。   大到没拆过封的电饭煲、榨汁机、电炖锅,小到只用过一两次的隐形眼镜清洗机、卡通电话机、奢侈品牌的限量版储蓄罐……她把所有对她来说已经毫无用处的东西全部摆在客厅沙发前面的那块羊毛地毯上,不禁有点发愣。   座机响了好几下,她才回过神,扑过去接电话。   “你在干吗?”是好友蒋谣打来的,她是一家大型跨国企业的公司律师。   “在整理我不再需要的东西。”星彗摊坐在沙发上,伸手抠了一下已经斑驳了的大脚趾上的鲜红色的甲油,然后开始找洗甲水和棉花。   “听上去不像是你会干的事。”   星彗苦笑:“在你的想象中,我是不是应该住在狗窝里?”   “倒不至于,”蒋谣顿了顿,又说,“不过也差不多。”   “……其实是为了我们公司周六要举行的以物易物跳蚤大会找卖品。”   “那你找到了什么?”   “啊,”星彗一下子谈兴大盛,“很多东西,你简直想也想不到。”   “比如说?”   “那些普通的我就不说了,”她从脚边拿起一个黑色的方块,“你听说过自动卷笔刀吗?”   “我现在都用旋转式眉笔和眼线膏,用不到卷笔刀。”   “……好吧,对你们这些OL来说,的确是用不到,不过我和我同事们的桌上还会有许多铅笔,这样如果手边没有电脑的话,就可以随时随地拿张白纸出来画草图。”她解释道,“于是卷笔刀是必不可少的,而如果这卷笔刀可以自动卷铅笔,那该多方便啊!”   “只要把铅笔放进圆孔就可以了,不用自己再动手扭了是吗?听上去很酷。”   “没错!”星彗兴奋地说,“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这真的很酷!把被用到丑陋的铅笔插进圆孔,拿出来的时候,它们会有被削得完美的尖角,”   “……那么,究竟哪里出了错?”也许是职业的关系,蒋谣的个性中更多的是实际而不是虚浮的东西。   “嗯……”星彗拿起那只黑得很酷的盒子在眼前仔细看,仿佛还能看到一点点以前残留木屑,“这个自动卷笔刀是USB接口的,也就是说必须插在电脑上才能使用——而如果手边有电脑的话,我们会打开电脑里的绘图软件,调出模版,填上各种数字和颜色,这样一副草图很快就完成了,谁还需要用铅笔画在纸上!!”   “哈……”   “是不是很鸡肋?”   “的确。”   “我还有很多这样的东西,”星彗耸肩,“比如事先要充好电才能用的充电器,光感手电筒,不防水雨靴,算盘计算器……等等等等。”   电话那头的蒋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真的是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吗?为什么你说的那些东西我都没听说过……”   “哈哈,”星彗笑得很开心,“听到你这样说,我就觉得,尽管我家里堆满了没用的鸡肋产品,但我还是走在潮流的尖端啊~~”   蒋谣沉默了一秒钟,然后以一种充满逻辑性的口吻说:“请问鸡肋产品和潮流尖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没有。”她只得悻悻地回答。   “对了,你这个‘潮人’有没有什么鸡肋的衣服或者配饰要出让?”   她立刻跳起来:“有很多!”   八十平米的小套房原本是两室一厅的布局,她硬是把客房拆了改成开放式的衣帽间,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这个家里就算其他地方再乱,衣帽间总是分门别类、整整齐齐的,好几次J来看到了,也不禁发出赞叹。   星彗在柜子前站定,一格一格地找起来:“我有很多只用了一次就再也没机会用第二次的东西呢……”   “比如说?”   “狂欢舞会上的威尼斯面具。”说着,她拿起一只华丽的、镶满了水钻的眼罩,上面还有好些绿色的羽毛,十分复古。   “留到你四十岁生日的时候用吧。”蒋谣安慰她。   “……”   “我最近很想要一个复古的公文包。”   “啊,我有。”星彗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一个包包的画面,她记得那是很多年前在纽约读书的时候买的,花了她一个月咖啡馆端盘子赚来的钱,她很喜欢这包包,可是从来找不到合适的衣服来配,有好多次,出门前她背着这背包站在镜子前转了又转,最后还是放弃地把它放回去。久而久之,她终于接受现实:这包包不适合她。不过从纽约回来的时候,它依旧那样好好地被封在防尘袋里运了回来。多少年了,她搬了几次家,这个背包仍旧被放在橱柜的角落里,却不曾被遗忘。   她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那只暗橙色的防尘袋,很久以前那是非常鲜艳的橙色,每一次就算光看这防尘袋,她也觉得高兴——仿佛隐匿在心底多少年的迷恋被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可是今天蒋谣提起,她忽又高兴地想,如果这背包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主人,那么也不枉她多少年来念念不忘却又无法得到。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也是一个胸襟宽广的人——当然,只是从这一点上看。   “你等着,我马上传给你。”星彗把背包从防尘袋里拿出来,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然后发给蒋谣。   过了一会儿,蒋谣在电话那头说:“好漂亮,就是我喜欢的那种!一定不便宜吧?”   星彗没有回答,只是开心地说:“值得的,再贵也值得。”   “可是我要拿什么来跟你换?”蒋谣有些泄气。   其实从一开始,星彗就没想过要跟她换什么,可是听着电话里蒋谣那有点苦恼的声音,她忽然打算晾晾她,于是故意拿腔拿调地说:“那你可得好好想想啊,我这个包现在有钱也没地方买呢。”   没想到蒋谣竟然很认真地说让她好好想想。   星彗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但手上的手机响了,是J打来的,于是她告诉蒋谣以后再说,就挂了线。   J还是那一副懒洋洋的口吻,刚认识他的人难免会觉得他死样怪气的:“东西找到了吗?”   “好多!”她说,“没想到我家里堆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   “我猜也是。”他毫不意外。   星彗把背包重新放回防尘袋,但这一次没有放进橱柜的角落,因为她知道不久后这背包就会有新的主人,所以开始在衣帽间里给它找一个新的、显眼的位置。看了半天,也只有最上面一层的某一个格子,于是她踮起脚把背包放上去,没想到没站稳,非但没放好,还把原来放在那一格里面的布袋子给扯了下来。   “啊……”她踉跄了几步,终于站稳。   “怎么了?”J在电话那头问。   “没事,”她拍了拍胸口,然后去捡地方的布袋,手指才沾到袋口,她忽然愣住了。   “路星彗?”J看她好久都没吭声,有点奇怪地问。   星彗怅然地吁了口气,蹲□子,蹲在那只布袋面前:“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   “一件再也不会派上用场……”她顿了顿,“但又不知道该怎么丢弃的东西。”   “什么?”   “……婚纱,”她说,“三年前,我结婚时穿的那件婚纱。还是你师傅设计的呢。”   说完,她自己也吓了一跳,那口吻竟然这么轻快,仿佛这是别人的东西,别人的故事。   J没敢搭腔,这么多年的好友,很多时候他是口无遮拦的,可有些事情,到底还是根鱼刺,如鲠在喉,没人敢拔。   过了好一会儿,J才说:“没用的东西都拿来换了吧,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星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把装着婚纱的布袋子往衣帽间的角落踢了踢,便没再提起,而是回到客厅,把铺在地毯上的那些鸡肋产品又跟J说了一遍。   “真是不理不知道,原来我的生活已经被鸡肋包围了!”她有点夸张地大叫。   J哼哼笑了几声,淡定地回了她一句:“还有鸡肋的‘炮×友’。”   星彗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J会这么说。   “不是吗,迷恋某一个人的肉体,却又对他的灵魂完全没兴趣。”   “……”高原那张英俊却善变的脸孔出现在星彗脑海里,不知道那猴子听到这句话,会作何感想。然后她忽又想起了昨晚那个无趣的年轻医生,他好像也说过一句类似的话来着。   他是怎么说的?你能不能只爱我的肉体,别管我的灵魂?   哎,记不得了,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肉体和灵魂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非要联系在一起才行吗?   “你知道吗,”不知道为什么,星彗有点气恼,不知道是气J,气高原,气那个小医生,还是气她自己,“我以前一直觉得,肉体是会变的,再好的脸蛋身材,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但现在我觉得,比起肉体,更善变的是灵魂!腰围从一尺九到两尺三也许需要三个月的时候,但从爱到不爱,从多情到无情——连三分钟都不要!”   “……”J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比起灵魂,我现在还觉得肉体更可靠。”   说完,她没来由地挂了线。她很少这么没礼貌,尤其是J又没骂她、害她,只是说了几句她不愿意听的话罢了。   可电话挂了就是挂了,她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最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它丢在一边。   她去厨房的冰箱里拿出最后一罐冰啤酒,仰头喝下去。又是那种冰冷而令人战栗的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被石化了。   可她就是喜欢这种感觉。      第二天一早,星彗去公司大楼对面的快餐店买了两份丰盛的早餐,其中一份是要拿来跟J赔罪的。她站在楼下等,看到J了之后就假装碰巧遇见他。   “给你。”她把装着早餐的纸袋往J手里一塞,然后飞快地蹿进电梯。   然后中午,J就像平常那样跟她有说有笑地一起去吃午饭了。   其实她心里是感激他的,既是上司又是朋友,不管以什么身份,都很包容她。   过马路的时候,一阵秋风吹来,星彗一个箭步走上去拽住J的手臂,跟他并排走:“喂,要不我给你介绍男人?”   J一下子停下来看着她,也不管是不是站在马路中间:“真的?有合适我的人?”   “呃……暂时没有。”星彗只得悻悻地回答,得到的是J的一个大大的白眼。   两人继续往前走,她用一种无比虔诚的口吻说:“我会帮你找的,我发誓!”   J侧过头来看了看她,最后无奈地笑了。   于是她也笑了,狡黠之中带着歉意。   J撇了撇嘴,用一种宠溺的口吻说:“你还是先管好你那段‘鸡肋感情’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应广大读者要求,本人新开通了新浪博客~会不定期更新一些跟小说无关的东西。 11 11、四(中) ...   “啊……”   随着身下这个女人充满了情×欲的一声低叫之后,高原觉得自己就要爆发了,于是无法自抑地律动起来。   路星彗的皮肤很好,一点也不像是他以为的三十岁以上的女人的皮肤。也许是她很少化浓妆,或者是她天生丽质又保养得当,总之他很爱暗夜中,月光照在她皮肤上的那种哑光,像是涂了一层银质的闪粉。   她的手臂无力地缠在他肩颈上,双腿却紧紧地夹着他的腰,尽管这样动起来有点费劲,不过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今天你怎么一声不吭?”他喘着气问,动作一点也没有慢下来。   “你想要我说什么……”她半睁着眼睛,眼神迷离,让人有一种征服的满足感。   被她一问,高原倒有点愣住了,是啊,他想要她说什么?   星彗掐了他一把,像是在提醒他别走神。他心里没来由地想笑,不过是苦笑。   他低□子,去亲她脸颊和嘴唇,一边亲一边霸道地说:“就像上次那样……说你想要我……”   她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动作还是他的亲吻,闷哼了一声,然后继续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   “这还用说吗……”   听到她这句话,他一下子狠狠地撞了她几下,就出来了……   他们都累得直喘气,可高原心里想的竟然还是怎么逗她说话,她今天沉默得有点反常,像是有什么心事。他们刚开始做炮×友那会儿,她也常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后来两人“熟络”了,她渐渐放松起来——不过事实上,他也跟她一样,只是没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因为他觉得要是自己一开始也紧绷绷的,两人之间会更觉尴尬。   “在想什么?”他趴在她身上,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重量都放肆地让她承受。   “嗯……”她下意识地咕哝了一声,可能实际上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叫起来:“好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他觉得好笑,连忙翻身下来躺到旁边去,但更加肯定她今天有心事——就好像她也知道他什么时候有心事一样。   “你知道吗,”她开口道,“J说我们这种炮×友关系其实是根鸡肋。”   “……”他直觉是想反驳,但想了几秒钟,又觉得没什么可反驳的。   “他说没有灵魂,只有肉体的关系,就好比一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高原跟路星彗一样平躺着看着天花板,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得沉默。   “可是灵魂,”她继续说着,像是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回应,“灵魂就这么重要吗?到底灵魂是什么?它变得那么快,怎么才能抓住一个人的灵魂……”   他想,她是把“灵魂”和“心”的定义给搞混了——或者是她根本也不想去搞懂,她说了这么多,实际上还是一种……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创伤后应激性反应?   她的心还受着伤,伤口没有愈合,有时候看上去是好了,可实际上没有。所以时不时地不小心碰到这伤口,就又疼起来。现在弄得他也有点疼,就好像他心口也有伤似的……   妈的!搞什么啊!   他横过手臂一把把她拽过来,咬牙切齿地说:“路星彗,你能不能有点专业精神,跟我做的时候别想东想西的,害得我也分神。”   尽管被他拽到怀里,两人还是维持着原来平躺的姿势,星彗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竟然出人意料地乖巧地答了一句:“哦,知道了……”   可高原还是不满意,他宁愿她反驳,宁愿她冲他几句,也好过这样心事重重、毫无生气的路星彗。   “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你这个样子真烦人……”他有点焦躁。实际上他想说的是,别再想纪寅浩那个人渣的事了,既然想了会不开心,干吗还要这么折磨自己呢!   她还是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撒娇似地说:“猴子,我肚子饿。”   “你没吃晚饭?”他看了看墙上的钟,才九点半,还不到吃夜宵的时候。   “吃了,不过又饿了。”她眨眨眼睛,“运动会消耗体力。”   他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你就只管躺在那里好吧!消耗体力的是我!”   她像是接受了他的说辞,于是开始思索为什么自己只是躺着也会饿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放弃地摇了摇头:“反正我饿了。”   高原把手机递给她:“自己找外卖电话。”   她真的打电话去订鸡翅,订完之后就自说自话地开始玩他的手机——准确地说,是看他手机里有什么。   “你这算是在查岗吗?”他没有要拿回来的意思,只是这样问。   “不算,”她一边看一边回答,“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那你这是在干吗?”   “朋友之间增进了解。”她答得顺口又冠冕堂皇。   “……”他翻了个白眼。其实只是八卦吧!   她翻到小媛结婚那天,他和卢琳达的合影,说:“咦,其实这样看看觉得你们还蛮登对的。”   “她年纪太小了。”   “那才适合你啊,男人不就是喜欢年轻女孩吗。等你到了四十岁,她应该也才现在的我差不多,可以满足你的虚荣心。”   “恐怕到时候满足不了的人是她。”高原一语双关。   “那你给她养个小白脸。”   “我要么脑子被枪开过了我……”   她哈哈笑起来,继续看照片。看着看着,忽然冒出一句:   “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我是什么样子……”   他看了看她光洁的额头,说:“你应该……脸上会有皱纹,胸部开始下垂,屁股也没那么翘了。”   她苦笑了一下,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这么说。她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睡在我旁边的是不是一个很老的老头子。”   高原愣了一下:“难道不是我吗……”   她白了他一眼:“你都已经跟卢琳达结婚了,我们怎么可能还搞在一起——高原,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你要是搞婚外情,我鄙视你!”   他觉得头顶上的三根黑线又出现了……   “谁说我要跟卢琳达结婚来着?”   “你总要结婚的,”她用一种习以为常的口吻说,根本没看他一眼,“而且最好跟年纪小一点的姑娘结婚,好管理又好生养。”   “你倒蛮会替我着想的。”他哼了一声。   “不客气。我们好歹也认识二十几年了。”她笑得很甜。   他却有一种想掐她的冲动。   要不是外卖送到,高原怀疑自己真的有可能付诸行动。一大桶鸡翅很快被他们消灭光了,路星彗用一种疑惑且充满指责的目光看着他:   “你不是不饿吗?”   他抬了抬眉毛,又捞了一只,大口吃起来。   吃饱了之后,两人还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星彗拍了拍肚子,说:“高原,我们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说,他一点也不吃惊,好像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两人的其中一个会说出这句话来,不过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以怎样的口气,他并没有想过。   只是此时此刻,她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他还是不禁有点发愣。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路星彗见他不搭腔,就也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脸认真。   他觉得自己仿佛能够听到她的声音说: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以后别再见面了……   她的脸孔是这么温柔,温柔到他都没办法反驳。   “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路星彗真的开口说。   “?”   “以后不能再这么晚做了!”她一脸认真,“做完之后肚子会饿,饿了就要吃宵夜,不是鸡翅就是排骨,再不然就是冰淇淋——再这样下去会胖死的!”   “……”他看着她,忽然意识到她在说什么,跟他预想的不同,但他还是接不上话来。   “你听到没有?!”她瞪他。   不知道为什么,高原竟然在心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哦,”他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忽又翻身压到她身上,似笑非笑地说,“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吃好宵夜后再做一次,就能把刚此下去的卡路里全部消耗掉了。”   说完,还没等路星彗反应过来,他就很认真地开始实施起来。      周三晚上,高原下班后直接去夜店会董耘,这家伙竟然还带着一帮不知道是他客户还是公司下属的男男女女,前前后后十几、二十个,好不热闹。   “我还以为就我们两个呢……”他找到机会,在董耘耳边说。   “就我们两个我会约你来这里吗?”一片嘈杂的舞曲声中,董耘在他耳边大吼。   高原掏了掏耳朵,心想倒也是啊……   “要不要介绍个妞给你认识认识?”董耘又说。尽管他说得很大声,但周围似乎根本没人听到他在说什么。   高原挑了挑眉,指指自己:“我还用得着你介绍?”   董耘点头:“话是没错……但我就怕你踩到地雷……”   高原没理他,开始扫视在座的女生。明显有男友的立刻被他排除在外,明显很难缠的他没兴趣,明显缠上了就甩不掉的他没那个精力,所以最后只剩下三个人。他想了想,起身坐到最年轻的那个女生旁边。   “你是董耘的客户还是他公司里的同事什么的……?”高原扯开嗓子问。   年轻女孩留着一头黑色的、长长的卷发,就像路星彗没剪头发之前一样,衬上鹅蛋脸,显得很有灵气又不失端庄。   “你说什么?”女孩看着他。   他又大声复述了一遍,不期然地,看到坐在一旁的董耘正对他挤眉弄眼,一副“大哥我很罩得住全场”的样子。但令高原没想到的是,从年轻女孩那里得到却这样一个回答:   “谁是董耘?”   “……”   一旁有人把持不住了。   高原在心底暗自偷笑了一番,然后抬起头看着那初生牛犊般的女孩:“没什么,就当我什么也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楚楚。”   他点头,伸出手:“高原。”   女孩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又看看他脸上的表情,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好土!”   “……”   这下,把持不住的换成了他。   不知所云地聊了好一会儿,高原终于决定放弃。谁说年轻女孩好管理好生养的?路星彗那家伙是在玩他吧……   歇了一会儿,高原又移师到一旁某个看上去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女郎身旁。   “高原。”也许是没了一开始的那种兴致,他一坐下来就自报家门。   “梁见飞。”对方大方地跟他点头。   他又看到某人在那里跟他挤眉弄眼,他当作没看见,指着某人问梁见飞:“你认识他吧?”   “……他是每个月付我工资的人。”   “很好,”他决定拿好友开涮,“你有没有见过他留着山羊胡,穿黄色沙滩裤,被一百五十公斤重的美眉抱起来抛向天空的样子?”   “他?”梁见飞的表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留山羊胡?”   高原点头。   “穿黄色沙滩裤?”   高原抬着眉毛点头。   “被一百五十公斤重的美眉抱起来抛向天空?”   高原微笑着抬起眉毛点头。   “……还真没见过!”   他露出万人迷般的表情:“那就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我发到你手机上。”   梁见飞立刻拿出手机,一边嘟囔着:“我只见过他赤身裸体跟一个男人抱在一起亲嘴……”   高原倏地瞪大眼睛,用一种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更震惊的表情看着她:“什、什么……?!”   梁见飞正要继续往下说,忽然有个男人走过来硬是挤到他们当中,然后转过头镇定地问她:“你什么时候、在哪儿看到的?”   梁见飞眨了眨眼睛:“今年年会的时候啊。全公司都看到了。”   “我怎么没看到……”男人额头上似乎有三根黑线。   “哈!那时候你要是看得到就有鬼了!要不是我死命拦着你,你差点就脱了衣服冲上去跟他们一起疯了……你当时还大喊‘我没醉’呢。”   “……”那男人额头上的黑线一直往下掉……往下掉……   高原此时已经顾不得眼前这个不相干的陌生男人了,而是挣扎着探出脑袋问:“有照片吗?”   “有啊,”梁见飞很大方地点头,然后就开始摆弄手机,“你电话号码几号,我发给你——对了,刚才你说的照片也发给我。”   就在两人热络地开始要交换电话号码的时候,忽然同时感到头顶上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乌云似的,于是同时抬头望去——   只见董耘和那个硬是挤在他们当中的陌生男人像两座黑漆漆的大山一样屹立在那里,令人不禁为之一颤。   “呃……”高原和梁见飞同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梁见飞,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陌生男人假装看了看手腕,但那里根本就没戴表。   “哦……”话音没落,她就被人拎走了。   高原见大势已去,假装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收起来,对董耘嘿嘿一笑。后者在他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肩:“二师弟,大师兄心里有个小小的疑问:那照片你上次打赌输了的时候不是发誓已经删掉了吗?”   “啊,是啊……”高原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那怎么还在呢?”   “这……”他脑筋转了转,“其实是删掉了,我只是为了泡妞才谎称有这样一张照片的。”   董耘挑了挑眉,高原敷衍得笑容可掬。   董耘没再说什么,只是扯着嘴角说:“这妞呢……也不是随便就能泡的啊。”   “是是是,”他连忙跟着转移话题,“谁知道她名花有主啊,下次我再泡了什么不该泡的妞,大师兄你一定要提前支会一声,省的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说完,他眼睛一转,连忙拉过旁边那张貌似最安全的安全牌:“对吧,邵嘉桐?”   邵嘉桐忽然被他拽了过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高原正庆幸着成功地转移了话题,没想到一转头,却看到董耘那充满警告的眼神。   “……这个也不行?”他叹了口气。那叫他来玩个鬼啊!   董耘没有答话,只是一脸云淡风轻地说:“我不喜欢我的朋友跟我下属牵扯不清。”   高原翻了个白眼,瞪他:就扯吧你……   董耘不慌不忙地用眼神回敬他:多管闲事……   自始至终没搞清楚状况的邵嘉桐看看高原,又看看董耘,一脸迷惘。      草草地告别了董耘回到家,高原忽然一点也不想睡觉,于是洗完澡,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这是他一个人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甚至于他有两段恋情就是因为他酷爱打游戏而冷落了女友才告吹的。   从这个角度看,立刻就体现出了“炮×友”的优势:不用无时不刻地哄着对方,在一起的时候尽情做,但转过身也可以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这样活着比较轻松,也自由自在。用路星彗那家伙的话来说就是:不用负责任真他妈的太爽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了一下,这应该是他的台词不是吗?!怎么都被她说去了!   手指还在拼命转动游戏操作杆,他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的路星彗笑得有点可怖。   啧!她是他肚里的蛔虫啊,怎么每次说曹操,曹操就到呢!   “你不是说以后晚上超过九点都不做的吗?”他接起电话劈头就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才听到J阴阳怪气的声音,“做什么啊?”   “呃……”高原觉得自己像被人兜头打了一闷棍,“做、做祷告……我们都是虔诚的信、信徒。”   J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刚才跟星彗说周六的跳蚤大会要不要请你,她叫我自己问你。”   “……什么大会,‘跳槽大会’?”   “……是‘跳蚤大会’!”J纠正他,“主要是以物易物,你有什么没用的东西都可以带来,跟别人交换你想要的东西——不过我们可不接受破烂货!”   高原想了想,才说:“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觉得要是全都是我们自己公司的人参加,那换来换去也都是那么些东西,所以我要求大家带家人或者朋友一起来。”   “哦……”他其实还没什么概念,“可以,我这周六暂时没安排。”   “嗯,那就说定了,你这两天准备一下吧。”J的声音听上去不知道为什么非常高兴的样子,好像中了大奖似的——这让高原一下子有掉进火坑的错觉。   果然,电话那头顿了几秒钟之后,传来了路星彗的声音:“高原,你做人也太没原则了吧!”   “?”   “怎么老J一叫你,你就答应了。”她的口吻听上去是在娇嗔。   “……要不然呢?”他被她搞糊涂了。   星彗和J七嘴八舌地争论了几句之后,才说:“好吧,真相是J说要我来邀请你参加,我说除非告诉你我们公司有很多美女,不然你是铁定不会来的,他说他不相信,于是我们就打了个赌……现在我输了。”   高原哭笑不得:“你输了什么?”   “一个宝贵的机会。”   “?”他皱了皱眉。   “我必须在跳蚤大会上答应J用任何东西来换我手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不管我愿不愿意,不管我是不是喜欢。”   “……”他在心底舒了口气,“你那些废物拿出去本来就是要用来交换的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有谁喜欢用一个废物换来另一个废物?”   “呃……”   “这都怪你!”她嚷嚷着,就像小时候他借了她新买的橡皮结果又弄丢了。   “行,都怪我行了吧,”他敷衍地回答,“那你要是不喜欢他换给你的东西最多我用我的跟你换,反正都是废物,对我来说也差不多。”   “……就你家里那点破玩意儿谁要啊,不是游戏机就是球星卡,那我还是情愿留着J的东西。”电话那头同时传来J赞叹她是“Smart girl!”的声音。   “你有完没完啊,”高原有点被惹毛了,“再烦我不来了!”   路星彗沉默了几秒钟,才小声说:“那你还是来吧……”   高原“嗯”了一声,就挂线了。这家伙总有本事瞬间就把他惹毛,有时是一句话,有时是一个动作,有时甚至只要一个眼神。他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只有在床上是乖的,任他予取予求,一下了床,她就变成浑身是刺的刺猬,稍微触碰一下都有可能让人不爽——她这到底算什么个性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三年多前他去参加她婚礼时的场景,那时的她穿着一袭乳白色的婚纱,浑身上下包裹着温柔的光芒,让人一见难忘。后来的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边喝边打游戏。   打着打着,忽然又把手柄往沙发上一扔,愤愤地瞪着天花板。   妈的!怎么又想到她在床上的样子——这下更不用睡了! 12 12、四(下) ...   周六一大早,高原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努力抬起宿醉的脑袋,在枕头边搜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手机。   “喂……”   “我十分钟后到你家楼下。”路星彗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充满斗志的女王。   “噢……”他哀号了一声,“非要这么早吗……我昨晚两点才到家的。”   “不行!”女王在电话那头大叫,“去晚了就没有好位置了!”   “……你又不是要去听Sting的演唱会,干嘛要好位置。”   “我限你十分钟内穿好衣服带着东西到楼下来。”女王决定不跟他多废话。   高原按下通话结束键,然后倒头继续睡。   不过二十分钟后,当他被路星彗揪着耳朵拎下床的时候,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最后他们当然还是去晚了,只排到一个角落里的位置,星彗为此气得要扭他腰上的笑肉。   “噢,行了行了,别闹了,那么多人看着呢……”他求饶地躲开她的手。   星彗开始摆地摊,她还特地带了一块地毯过来铺在地上。她足足带了三大箱,而高原只有一袋东西。   “女人还真是会乱花钱。”他不禁感叹。   “要是不乱花钱就不是女人了。”她一边把纸箱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说。   “女人也很会找借口。”   “要是不会找借口就不是女人了。”她继续摇头晃脑地说。   高原翻了个白眼:“女人还很会强词夺理。”   “——要是不会强词夺理就不是女人了!”他故意学她的强调跟她一起异口同声地说。   路星彗看着他,笑起来,笑得很好看。她伸手弄乱他原本就有点乱的头发:“Oh, my boy,看来你开始有点了解女人了。Very good beginning!”   他拍掉她的手,转身去搬她另外两个箱子。今天来的人很多,这一点出乎了高原的意料,原本他以为只是他们公司内部的小型活动,但到了现场才发现,那么大的会场竟然还有点挤。不过让他兴奋的是,时装公司果然美女很多,而且个个身材火辣,眼神诱人,要是把灯关了,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正在某个顶级夜场。   高原抱着两个纸箱往路星彗走去,远远的就看到她身旁围着几个身材高挑的男女,她正在跟他们打招呼,还很西化地行贴面礼。   “嘿,”她看到他走过来,招了招手,“我还在想你怎么去那么久。”   “你没看到吗,人太多了。”他没好气地说。   她耸耸肩,然后一脸微笑地跟她身旁那几个年轻男女介绍说:“我的朋友,高原。爱打游戏和收集NBA球星卡的金融才俊,等下你们要是有想要游戏机和球星卡的可以找他。”   高原听到她这样说,一时有点尴尬,但还是露出友善的微笑。年轻的朋友们则表情不一,有的羞涩,有的很酷,跟他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   “这几个都是我的御用模特,我的缪斯。看到那个穿黄裤子的男生了吗,我爱死他的屁股了。”星彗从他手上接过一个纸箱,放在地上开始折腾起来。   高原不屑地瞥了一眼:“腰那么细能顶什么用?”   “……”她无话可说。   “谁跟你说我带了游戏机和球星卡来?”他蹲在地上游手好闲地看着她。   “难道不是吗?”她顿了顿,“你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没错我是喜欢玩游戏机、收集球星卡,”他抬了抬眉毛,“但你们今天这是废物交换大会,我怎么会拿我喜欢的东西来换呢?”   她一边摆放物品一点问:“那你带了什么来?”   “嗯……”他想了想,“几瓶香水、不用的领带、银行年会时中的手机、还有一些从来没拆开过的手帕啊、围巾什么的。”   路星彗停下来看着他,叹了口气:“让我猜猜看,除了那部年会中来的手机之外,其他的是不是都是你那些女朋友送的?”   “……”高原仔细想了想,回答道,“不全是——不全是女朋友。”   星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决定不理他,继续摆自己的地摊。   “这是什么?”高原拿起一支银色的笔状物,问道。   “感光手电筒。”   他皱起眉:“怎么用?”   星彗敷衍地笑了笑,说:“把它放在光下面,它就会亮。”   “要是没有光呢?”   “它就不会亮。”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那我要它有什么用?”他愕然。   “这就是为什么它今天会被带来这里的原因。”她就算敷衍别人的时候,也能笑得很好看。   “……你还敢说我?”他也开始摆地摊,“至少我带来的东西都还有实用价值,你看看你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星彗没理他,自顾自地哼起歌来。   “那个香水是可以换的吗?”忽然有个女孩的声音弱弱地问。   高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问津,于是顺着她的视线拿起一瓶粉色的香水:“这个?当然。”   “我有一个9成新的平板电脑——当然,不是苹果的——还有一个全新的小型DVD机,你愿意拿那瓶香水换这两个当中的一个吗?”   “当然,”高原对于美女总是无法狠心拒绝,更何况这还是一瓶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的香水,就算只换到一包餐巾纸也无所谓,“我可以要……DVD机吗?”   “好的!”美女高兴地立刻把机器奉上,“我只拆开看过,一次也没用过呢,说明书和保修卡什么的都在里面。”   高原笑着把香水递给她,接过DVD机,忽然觉得这样的跳蚤大会还不错。   美女走后,他刚想拆盒子,冷不防听到路星彗用一种十分灰暗的声音说:“那香水是不是在浴室镜子旁边的吊柜第二格发现的?”   高原想了想,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我的……”路星彗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   “是我上个礼拜忘在你家的。”她的眼神十分恐怖,“那是超、超、超限量版啊!全球限量500个,我托了人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呃……”   “高原,我要杀了你!”说完,她真的伸手掐他脖子。   “冷静点冷静点……”在力气上,她毕竟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他轻易地掰开她的手,试图说服她要冷静。   “哟,感情不错嘛……”正当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时候,J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两任耳边。   两人于是停下手。   “东西带来了吗?”J问星彗。   她看着他,眼神有点复杂。过了几秒钟,才转身去翻纸箱,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大袋子来,递到J手里。   J接过袋子,打开看。   “别……”星彗像是要阻止他,但是已经晚了。   Jacob从袋子里拿出一件乳白色的婚纱裙,眼尖的高原一下子就想起来,这是星彗在婚礼上穿的那件。   J仔细看着那条做工精美的裙子,然后像验完货的古董店老板一样,倏地把裙子又塞了回去,递给星彗一张纸:“这是我的物品清单,你第一个挑。”   星彗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来,看了一遍之后立刻说:“哈根达斯提货券。”   J明显愣了愣,说:“你确定?那可只有1000块。我的单子上比这贵的可多的是,比如这个……爱马仕丝巾,还有这个,MMJ今年新款的眼镜造型背包。”   “不,我就要提货券。”星彗说得斩钉截铁。   J无奈地撇了撇嘴,拿出笔在清单上写了几个字,嘟囔着说:“好吧,提货券有新主人了……”   J走后,星彗一下子变得很沉默,不复刚才跟高原打闹的那股劲头,女王也有偃旗息鼓的时候。   “好啦,最多我把香水的钱赔给你。”不知道为什么,高原就是见不得她这副落寞的样子。   星彗垂下眼睛整理着纸箱里的东西,好一会儿都没搭理他。他也不想自讨没趣,但还是站在她身旁,看她整理。   过了一会儿,路星彗忽然咬着嘴唇说:“你就只知道钱钱钱,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的。”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   “没了就是没了,”她拿出一个铁皮盒子,想要打开,却怎么也打不开,但她还是倔强地用手指去抠铁皮盒子的边缘,“找也找不回来……”   “……”   “回不到过去了你明不明白?!”   高原皱起眉头,厉声说:“路星彗,你够了啊!别借题发挥。”   “……”她被他训了倒也不出声。   “你不就是想到纪寅浩心里不爽吗,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冲我发什么火?”   “冲你发发火也不行吗——不能冲你发火算什么朋友?!”她倔起来十足得不讲道理。   “不行!”他也犟起来,“你因为香水的事冲我发火可以,因为纪寅浩冲我发火就不行!”   “你……”   “你几岁啦,好人坏人还分不清楚,那种人渣你还想着他干嘛?每次还都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烦不烦啊你!”   星彗露出生气的表情:“不准你说他是人渣。”   这下彻底把高原激怒了:“我他妈的就说他是人渣!他就是个死人渣!”   “他是人渣那我是什么,我跟人渣结婚我算是什么?”她瞪大眼睛。   “你……你是个蠢货!”说完,高原一把抓住她后脑勺的头发,低头吻了下去。   在吻到她的一瞬间,他看到她睁着的错愕的双眼,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哪里,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觉得自己要用这个吻教训教训路星彗。   他就最见不得她每次提起纪寅浩时的那副样子,忧伤到连眉头都打结了似的,看得他气不打一处来!   她的表情那么僵硬,连舌头也是僵硬的,高原纠缠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就像在吻充气娃娃(虽然他从来没吻过充气娃娃),不禁很想笑。于是他放开她,发现她还是瞪着那双错愕的大眼睛,便伸手拍拍她的脸,哭笑不得。   “难、难道……”J手里拿着一叠提货券,张大嘴巴,惊诧地指着高原说,“你就是那个sex friend?!”      因为有点闷热,窗开了一条缝,秋天的夜风从这缝隙中钻进来,吹在高原满是汗水的背脊上,让他不禁颤动了一下,可是不开窗,又真的热……这种矛盾的关系,跟他和身下这个叫路星彗的女人之间的关系有点类似。怎么说呢,就是……明知这不利于“身心健康”,但他又舍不得不要。   “好热……”她额前的发丝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床头灯那橙色的光芒照在她的脸颊、肩膀和胸口,形成一道奇异的光影。   “别说话。”他一边命令,一边低头吻住她,腰上的动作稍稍减慢。   “你上次不是问我怎么不说话吗……”她推开他,笑着说。   被她这么一笑,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只知道拼命地冲刺……      夜风吹得脚底有些凉,高原随手扯过床单盖住他和路星彗的身体。两人还是像之前的无数次大战过后一样,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知道我为什么要换提货券吗?”忽然,星彗问道。   高原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知道。”   “你知道?”她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   他没有看她,说:“因为不管换成什么东西,以后每次看到,你总会想,这个东西就是我拿婚纱换来的……它会一直不停地提醒你有那么一样东西、一件事、一个人,一直一直在你心里……我说得对吗?”   说完,他这才转过头看着她,发现她有点诧异。   “对……”她无法反驳。   高原苦笑了一下,一掌拍在她额头上,但她就没想过,换成了提货券,她以后每次看到那家冰淇淋店,也都会想起那样东西、那件事、那个人?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换了什么,而在于,在她心底,到底有没有释怀!   不过……   高原长长地吁了口气,这似乎跟他这个“鸡肋情人”没有关系,他只要好好享受这段鸡肋关系就可以了……   不是吗? 13 13、五(上) ...   “老大,要不要喝下午茶?我们现在正在订。”   高原抬起头看着秘书,直觉地拒绝:“不用了,谢谢,我没有喝下午茶的习惯。”   秘书耸了耸肩:“那家奶茶铺子的‘奶茶三兄弟’很好喝呢。”   高原觉得好笑:“奶茶什么?三兄弟?”   “嗯,其实就是在奶茶里面加珍珠、布丁和烧仙草。”   高原皱了皱眉头,那表情也说不清楚是不是在笑,考虑了两秒之后,就说:“那帮我订三杯,不过我可不可以送到不同的地方?”   秘书头顶好像出现了三根黑线,但还是勉强笑着说:“好……我试试看。”   “我请大家喝。”他大方地拿出皮夹,抽了两张票子,“够吗,不够再跟我拿。”   说完,他又在便条纸上写下两个名字和地址,一并交给秘书。   过了一个小时,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市场数据的时候,“奶茶三兄弟”送到了。   看完数据分析之后,高原拿起听筒,连上了另两台电话机。   “有没有收到我请的下午茶。”他把吸管插进塑封的杯子,看着里面又黑又黄的啫哩状物体,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喝。   “原来是你……”路星彗的声音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不过听上去是正在喝,“说真的,打死我也想不到这‘奶茶三兄弟’是你订的。”   “咦,你知道这个名字……”高原表示震惊,他就是因为觉得名字听上去很蠢才订的。   “奶茶什么?三兄弟?”董耘问出来的话跟他之前如出一辙,而且那口吻听上去也很匪夷所思。   “我为什么不可以知道?”路星彗反问,接着又说,“嗨,董耘。”   “嗨,星彗。”董耘的声音乍一听总是很儒雅。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很好,你呢?”   “Not bad!”   “那就好。”   “项峰下一本书什么时候出?”   “上次我听嘉桐说好像是下个月月底之前。”   “到时候能帮我要一个签名吗?”   “没问题,我不知道你也是他的书迷。”   “谁说不是!”星彗说,“他那么有才华!长得又很迷人!”   董耘笑起来:“那早知道前几天晚上去酒吧应该叫上你的,项峰也来了。”   “真的?!”她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大叫。   “……喂喂喂喂喂,”被晾在一边多时的高原终于忍不住插嘴,“你们当我不存在啊!”   “……”   “……”   两根电话线同时沉默了。   高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们难道不该对请你们喝下午茶的人表示一下感谢吗?”   “谢谢。”星彗和董耘同时说。   然后又是十秒钟左右的沉默。   接着星彗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下次你要是约了项峰出来玩一定要叫上我。”   “没问题。不过现实生活中的大作家本人其实很难缠。”董耘提醒道。   “那有什么关系,有才华又有内涵的人都很特立独行啊。”   “呵呵,就像你一样?”   “哎呀,别这么说,我很不好意思,其实我只是挂名的时装设计师而已,我都只设计内衣。”   “哦,别谦虚了!”董耘的口吻听上去总是贱得那么诚恳,“你们都是创造世界的人。”   路星彗愣了一下,然后开始花枝乱颤地大笑起来。   “你们,”高原黑着脸硬是打断了他们,“竟然都不问候我一句……我毕竟是请你们喝下午茶的人啊!!!”   两根线上同时说:“你还好吗?”   “……”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又沉默了几秒之后,董耘开口:“说起来真的好久不见了,要不什么时候我们约一起吃个晚饭吧。”   “好啊!”姓路的家伙欣然同意。   “那你电话号码多少,我好像都没有留过你的电话。”   “说起来好像是哦……”她像发现了新大陆,“我也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那你告诉我号码,我现在打给你。”   “哦,好,我的是——”   听到这里,高原终于臭着一张脸,果断地切断了连线,只留下电话两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传出忙音的话筒的董耘和路星彗……      这天晚上,高原六点就下班了,然后开车去接老妈,前几天答应了要陪她去看房子。   房产中介带他们看了市中心某个闹中取静的楼盘,房子是开发商装修好的,房东买来后还没有住过,一直空关着,家电什么的几乎都配齐了,只要自己添一点家具就能入住。   高原其实没什么心思,不过还是按耐住性子,陪着老妈。对于父母离婚这件事,他觉得自己还需要时间去适应。   “这橱柜颜色太鲜艳了。”老妈说,“餐厅的窗台太小,客厅的落地窗又太大。卧室面积有点小,不明白这房子的设计师当初是怎么设计的,卧室当然是要大一点才实用啊……还有这次卫啊,光线太不好了,只有一扇小窗,洗手台那么长派什么用场呢?……工作阳台也是的,不大不小,放一台洗衣机再加一台烘干机的话就太挤了……”   听完老妈罗罗嗦嗦说了这么一大堆,高原回头面无表情对房产中介说:“跟房东说能便宜二十万的话我们就要了。定金五万,其余的去交易中心签了合同之后一次性付清。”   “我现在就打电话。”中介连忙点头。   趁着中介打电话的空档,老妈有点责怪地瞪了他一眼:“这么着急干什么,其他的都还没看呢。”   “那你干脆别搬了,叫爸搬走。”   老妈一脸不高兴:“你就嫌我烦是吧?”   “这……”他一下子有点卡带,然后挤出乖儿子式的微笑,“怎么会呢,我是怕好房子被别人买走了你到时候又后悔呀……”   老妈抬了抬眉毛,才低声说:“应该还二十五万的啊。”   “……”高原拼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送老妈回去的路上,秋风渐起,路旁的行人大多两两依偎着,看得他心里竟然有点发酸。   “我说,”老妈开口道,“不是我罗嗦,但你也真的老大不小了。跟你一样年纪的,有的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妈了,你什么时候才好安定下来。”   对于这老生常谈,高原一点也不陌生,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只能沉默以对。   “我有时候也在想,”老妈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就此打住,“是不是因为我跟你爸爸的婚姻不成功,所以让你对婚姻家庭觉得恐惧——”   “——不是。”他否认得那么快,连他自己也觉得很假。   老妈看着他的侧脸,他只是假装专心地开车,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哎……”快到家的时候,老妈叹了口气,“真的,高原,妈妈不希望因为我们做父母的失败,给你带来阴影——尽管我知道现在再跟你说这些也晚了,你已经长大了——这么多年,我们的事你都看在眼里,对你造成了什么影响,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   “不过高原,妈妈可以很肯定很认真地跟你说,我跟你爸的婚姻是不成功,但我还是觉得、而且我也相信,成功的要比不成功的多。不管怎么说,人在这世上最需要的、一直在寻觅的,也就是一个伴侣。‘山外有山,楼外有楼’的道理我们都懂,你想要找到一个各方面都很称心的,那很难,非常难,即使有这样一个人,人家心里又是怎么想的,你根本不知道。所以只要能有一个互相契合的,愿意陪你走一辈子的人,那就够了。要知道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如果你总是想要得到最好的,那你很有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高原苦笑了一下,很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送完老妈回到自己的单身公寓,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格外冷清。他以前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总觉得一开灯,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什么也不用想,就很放松。   可是听过刚才老妈那番话之后,他心底空荡荡的,怎么也填不满似的。不想一个人坐在露台上喝啤酒抽烟,不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打他一直很痴迷的游戏,更不想一个人独自看书然后沉沉睡去。   他忽然很想要有人来安慰自己,尽管,到底要安慰他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拿起电话拨了路星彗的号码。   “喂?”她接起来,声音很干脆,“我在加班,没空理你。”   “马上来我家。”他口气生硬。   “我说了,没空理你,我的草图明天早上开会要用,一定要搞定啊!!!”   “我要你立刻过来。现在。”他一点跟她周旋的心情也没有,好像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厌倦。   “你又发什么疯?”她不解。   他缓缓把电话从耳朵旁边挪走,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然后丢到一边。   他心情跌到谷底,甚至怀疑自己想哭——要不然为什么心里那么闷,简直郁闷到极点?   很小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父母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很好,他见过其他同学的父母,两夫妻之间是不是有默契,其实就算是小孩也能看得出来。他的父母几乎从不吵架,他们向对方提出抗议的方式通常是——冷战。   所以其实他一直都不爱回家,因为家里很闷,闷到人发慌。他喜欢跟同学们出去玩,喜欢去别人家里,就算是一个人在图书馆呆着也不愿意回家。久而久之,这样的他变得很独立——他不需要任何人,只要自己就够了。   他不确定要如何长久地跟另一个人保持一段关系,同样的,正是因为这种不确定,他也很难跟别人保持长久的关系。   老妈说得没错,三十二岁,不大不小,是该认真地考虑将来。但越是如此,他越觉得,站在这样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他无从选择,仿佛选什么都是错,都会给自己、给别人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他点起一支烟,站在露台上抽起来。眼皮底下就是灯火通明的都市,来人来往,车来车往,好不热闹,他忽然想起了一句歌词: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可是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他都觉得孤单。他习惯了孤单,所以从来不觉得这是问题。只不过最近,他越来越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并不那么喜欢孤单——至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喜欢。   秋天的夜晚,风吹在□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却无知无觉地继续站在露台上抽烟,一根接一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烟鬼!”路星彗忽然在他背后说。   高原诧异地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活像是见到了鬼。   “你那算什么眼神!”她挑了挑眉。   他没想到她会来——没想到她真的会来——不过好像又不是那么的意外,她是个有点让人难以捉摸的人。他以为她会高兴的时候,她没有;他以为她无法接受的时候,她又接受了。但好就好在,每次他任性妄为的时候,她竟都愿意妥协。   所以……他不禁在心底纳闷地想,她的那根线在那里,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但此时此刻,她两手插在风衣外套里,肩上邋遢地挂了一只单肩背包(呃,不过也许那是一种他不太懂的时尚,谁知道呢,谁搞得清楚他们这些所谓“时尚界”的人到底想通过外表来表达什么……),整个人斜斜地靠在落地窗的窗框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怎么说呢,就像是被天上的星星附身了——哦,这样看起来,怪不得她要叫“星彗”!   他忽然有点感动。他在电话里那么蛮横、不讲理地要求她过来,只因为他不想一个人呆着,而又想不出还能找其他的什么人。他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是有点特别的。很多时候人们觉得女人会认为跟自己发生过亲密关系的人很特别,其实,男人也未尝不是这样。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的人类,或多或少,会觉得能跟自己分享最私密的东西的人,对自己来说是特别的。   “你的草图怎么办?”高原一开口,连自己都有点惊讶,他毫无道理地硬要她过来,来了之后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她工作怎么办。   路星彗好像也觉得他很可笑,于是挑着眉问:“你真的想知道?”   他摇了摇头,一言不发,丢下烟头,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拉过她就低头吻了起来。   也许因为已经到了秋天的关系,又或者是她来得太急,总之她的嘴唇有点干,甚至起皮了。他用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她,直到她发出嘤咛般的呻吟。   他沉默着,她也沉默着。他们仿佛只是专心致志地一起做着某件事,像是一种使命,又像是不可挣脱的命运。   把她放到沙发上,他开始动手扒她身上的衣服——他真的是用“扒”的,那么急切,迫不及待,好像再晚一分钟就来不及了。他一边从她的锁骨吻到胸口,一边熟练地解开她牛仔裤的扣子,退到膝盖上。   可是忽然,到了这里,他又慢了下来。不像以前那样直奔主题,而是继续充满狂热地吻她的身体,爱抚她。   路星彗敏感地推了他一下,看着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他没理她,捉住她的嘴唇不放。他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嘴唇都有点发麻。   然后,他停下来,看着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猴子,你不想做。”路星彗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说。   他颓然地垂下头:“……对,我不想做。”   “你只是想要有人陪你一个晚上。”她那么坦然地说出了他的心里话,甚至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嗯……”他无奈地点头。   “难道在你心里,我是只有做了才肯陪你消磨时光吗?”路星彗搂着他的脖子,说话的口吻就像……一个相处了很久的家里人。   “不是,”高原非常沮丧,“对不起……”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这不是冷战,他和她,都在思索。   “也许以后有一天,我们连朋友也当不成,”   路星彗忽然说,“但现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为你做很多事——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他诧异地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么窝心又感性的话,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些,他一直觉得,在她心里,他们永远都是十几岁没头没脑的少年人。   原来,她也知道,也许有一天,他们连朋友也做不成的这个道理。   他们就像是对方的鸦片,不碰的话也许可以维持一辈子,一旦碰了,就是在挥霍彼此之间最美好的时光,然后……好时光总有一天会用完的。到了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死丫头,”高原看着她,没有眨眼,“你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假装是我女朋友?”    14 14、五(中) ...   “你说什么?!!!”   星彗不由地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拿开,要不然很有可能被Jacob的尖叫声震聋。   一大早被堵在高架上就够郁闷的了,想到要回答J的问题,更让人头疼。   “别大惊小怪的,”星彗终于从背包里找出耳机,戴上后就腾出一只手来找口香糖,“他只是说昨晚临时充当一下他女朋友。”   自从在跳蚤大会上被J知道了高原就是她的炮×友,她已经把一切都跟他招供了,有时候她觉得J的灵魂要比她更像女性,所以分享这些私密的事并不尴尬。   “那么昨晚作为临时女友你觉得跟作为炮×友相比,有什么不同?”   她想了想,答道:“嗯……我们没有做。只是聊天。”   “……”   “好想有点不太习惯临睡前没有看到彼此充满□的样子。”她如实说。   “星彗,”J的声音听上去很认真,“你们这样不把爱情当一回事,是要遭报应的。”   “……”星彗觉得额头上有点想冒冷汗,“话不必说得这么重吧,难道要被雷劈不成。”   “可是这个世界上明明还有很多人没办法找到契合的伴侣,或是两个根本没有伤害到其他人的人,相爱却无法在一起,又或者是没办法得到世人的认同——再看看你们,在床上那么合拍,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感情?为什么不可以认真一点?”   星彗觉得他说得没错,无法反驳也并不打算反驳,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但人有时候会觉得很累,不想认真,不想负责任,也不想去考虑未来。”   “那这跟酗酒、吸毒有什么两样?”   “……”这一次,她是真的答不上来。   “就像鸦片一样,或如同搭上有妇之夫,你明知道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却还要放纵自己,而且那还有可能给你带来不知道怎样的后果。也许你浪费了自己大好的青春年华,也许你的生活会有不一样的改变,也许到最后你爱上他、他却不爱你——那你不是又再受一次伤吗?”   “我不会爱上他的。”星彗反驳得那么快,连她自己都觉得吃惊。   “星彗,”J的声音听上去温柔却刺耳,“爱或不爱,有些时候我们没办法控制。你以为不会依赖一个人,等到失去的时候生不如死;你以为不会爱上一个人,等到失恋的时候痛不欲生。”   “……”   “我们能做的,只是要分清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人如果分不清是非,如果不能坚持只做正确的事,那跟动物又有什么区别?!”   “……”   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这些道理,她怎会不懂,只是正直和坚持败给了自私和欲望。   “我真的被你气死啦!!”见她好久都不出声,电话那头的J气得大叫。   “……好啦,”她苦笑了一下,“等下中午请你吃饭,先不说了。”   说完,她拿起手机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   她被挤在车流中,缓缓前行。不知道为什么,她忽又不那么痛恨大塞车了,这正好让她有时间想想心事。   难道说,真的像J说的那样,这段关系就是一种毒品,明知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她已经三十一岁了,心底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也谈不上相不相信爱情,她想要不依赖任何人地活下去,却发现很难。她不知道自己还会遇上怎样的人、怎样的故事、怎样的人生,她只觉得灰心,生活没有目标,不再像过去那么乐观,可又谈不上悲观。   她已经不再为遭受伤害而痛哭,但她也不快乐。对她来说,能做到的只有让自己平静地生活,不悲不喜已是最好的结果。   那么……高原又是怎么想的呢?   她无从知道。   他们可以聊很多东西,甚至可以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对方,却唯独从来不谈彼此的未来和责任。也不谈他们之间的关系。   在这一点上,他们非常默契。   可是有时候,只是有些时候,当激情退却之后,她感到心底更加空虚,甚至没有勇气去想未来——就像她对他说的,他们总有一天会连朋友也做不成。   到了那个时候,她会不会也像失去婚姻一样痛苦?   后面的车按了下喇叭,一下子把星彗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忽然觉得,尽管还没办法一下子鼓起勇气,但她有必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跟高原谈一谈。      这天晚上,星彗约了蒋谣一起吃晚饭,顺便把上次说好的背包给她。   中午她很卑鄙地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出来,否则她可以预见J会在饭桌上滔滔不绝地数落她几个小时——哦,没错,雅各布先生是个超级爱说教和大谈人生哲理的人啊!   她选了个餐厅靠窗的位子坐下来,蒋谣还没来,她最讨厌点菜,所以百无聊赖地拿出没完成的工作,打发时间。   忽然,有人在她旁边很假地咳了几声,她抬起头,错愕地发现——是那个年轻医生!   “路星彗,”医生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年纪小而对她流露出任何敬重前辈的意思,“你不会是来相亲的吧?我上次约你出来吃饭你为什么没有回我?”   “啊……”星彗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先回答他哪个问题才好。甚至于,她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有点想不起来。   医生看了看她对面的空位,不客气地坐下来:“你约的人还没到吗?第一次见面女生就比男生到得早可不太妙。   “……冯楷诚,”她终于记起他的名字,“我不是在相亲。”   “哦,那我们先聊一会儿吧,反正我约的人也还没到。”他落落大方的样子竟然有点讨喜。   “……”星彗的眼珠转了一圈,收起面前的回家作业,“要聊什么?”   医生一脸认真地思索着,然后忽然问:“你是不是在跟高原哥谈恋爱?”   星彗想,她要是正在喝水的话,铁定要全数喷出来,尽管没有,她还是有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没、没有的事……!”   冯楷诚挑了挑眉,眼神里流露出不信任:“我没什么恋爱经验,但我不是傻子。”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傻子!但她还是严肃地郑重宣布:“不骗你,我真的没跟他谈恋爱。”   她只是跟他上×床而已……   冯楷诚坦然地盯着她的双眼,像是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来似的:“那你打算跟他谈恋爱吗?”   她想了一秒钟,然后摇头。   “那你考不考虑接受我上次的提议?”   “?”   “先接受我的肉体再试着接受我的灵魂。”他说的那么坦然,就好像在陈述薛定谔方程式,根本不管听的人会不会愕然。   “这……”星彗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怎么接受?”   “就……”他顿了顿,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所以回答起来有点困难,“把我当男友公仔。”   “公仔?”   “嗯,虽然很无趣,不过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星彗看着他,忽然觉得他难以捉摸,他的条件对她来说有点……太好了。她根本不知道他现在跟她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等等,”她咽了下口水,“你知道我比你大好几岁吧?”   “知道,三岁。”他一脸坦诚。   “你知道我结过婚吗?”   他笑起来:“所谓‘相亲’不就是在见面之前已经先对对方的身世家底全部了解清楚才进行的会面吗?”   “……”   “不过我承认,我妈一开始跟我说的时候,我没对你抱什么希望。”   星彗听到他这样说,心里总有点不痛快,于是努了努嘴:“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喜欢‘带小孩’吧……”   “嗯,这你上次说过了。”   “那你为什么还跟我提这些怪里怪气的要求……?”她终于忍不住问。   冯楷诚轻轻皱了皱眉,但嘴角却带着苦笑反问道:“这……除了我对你感兴趣之外,还能因为什么?”   星彗张了张嘴,错愕地看着他。   “说白了就是我还蛮喜欢你的。”   “……谢谢。”除了礼貌之外,她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我这个人既不有趣,也不懂浪漫,没太多时间去追女生,我只想要有人陪我过日子,当然我也会陪她的——我想我唯一的好处就是不会三心二意——因为没那个必要,也不值得。”   他说得这么直白这么朴实,说得星彗都有点被他感动了。   可是,尽管脑袋有点飘飘然,她还是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说:路星彗,男人的承诺和誓言你又不是没听过,就算当时他们是真心的,到最后又有几个会真的记得?!   于是,她的心又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冯楷诚当然没看出她内心的忽冷忽热,只是自顾自地嘟囔:“我本来还以为你是高原哥的女朋友呢,看你们上次的样子,像是在耍花枪,所以后来我就想算了,我哪里抢得过高原哥……”   星彗看着他,看得出神,然后竟然情不自禁地笑出来:“天呐……你竟然觉得女人情愿选择高原而不选你?”   冯楷诚瞪大眼睛,表情就好像听到说进化论是爱因斯坦发表的:“这还用问吗!”   星彗叹了口气:“好吧,也许事情要从两方面来说。从某个方面来说,是的,很多女人会选高原……”   浮现在脑海的是她和高原赤×裸地躺在床上,四肢交缠在一起的画面。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不是!”   浮现在她脑海的是高原那迷人的微笑和不管到哪里都能引来一票蝴蝶的性情。   “……哪个方面?”冯楷诚疑惑地问。   星彗翻了个白眼,觉得他实在是一个……无趣又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男人。她抬手看了看表,对他说:   “我约的人就快到了。我不知道你刚才那样问我是想怎么样,不过我觉得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所以……我们能不能换个时间再说?”   其实她并不确定是不是还要再跟他见面。   “好。”冯楷诚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那你不会不回我短信或拒接电话吧?”   星彗认真地想了想,才答道:“绝对不会。”   他识趣地站起身,把椅子摆好,然后跟她道了个别,就走开了。   星彗悄悄地看他的背影,看到他坐到餐厅另一头的角落里,原来他等的人已经来了,是一个男人,远远地看过去,轮廓跟他有点相似。那男人正好是面对她坐的,尽管看不清楚长相,可是星彗知道那人正望着她。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夜晚的霓虹灯让人着迷,下午下过一场小雨,地上有点湿,所以她的心情也阴晴不定。   不一会儿,蒋谣就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纸袋。她把纸袋往桌上一放:“给你的。”然后就开始脱风衣外套。   “什么东西?”星彗诧异。   “要拿来跟你交换背包的‘交换品’啊。”   星彗抬了抬眉毛,蒋谣竟然当真了。其实她从没想过要用这背包来跟她交换什么,就好像……她从没想要从高原身上得到除了“性”以外的东西。   “你猜猜看是什么?”   “猜不出。”除了艺术设计,她在其他方面都没什么天赋。   “是Wii,外加一块平衡板,可以练瑜珈,是年会上抽奖抽来的。我只用过一次,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所谓的协调性。”   “!!!”公司年会的抽奖到底是有多鸡肋啊?怎么就没有人抽到过合心意的奖品!   “很惊喜吧?”蒋谣邀功似地问。   星彗扯了扯嘴角,镇定地喝了一口面前的柠檬水:“你知道吗,这次跳蚤大会上,我刚用这玩意儿换来了一台按摩器。”   “呃……”      “所以,除了按摩器之外,”晚上八点半,蒋谣一边夹菜一边问,“你还换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一盒去年发布的限量版眼影、一个零钱包、一条毛毯、一台立拍得相机、一台烤面包机、几个公仔……哦,还有一千块哈根达斯的提货券。”   蒋谣想了想,肯定地说:“我比较喜欢哈根达斯提货券。”   星彗从钱包里拿出提货券递给蒋谣:“呐,都给你。”   “你不喜欢吃吗?”蒋谣迟疑地接过来。   星彗苦笑:“如果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换来的也许就不会问了。”   “用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我结婚时穿的婚纱。”   “……”蒋谣的表情僵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反正也没用了,看着碍眼,就给需要的人吧。”她耸肩,仿佛想用这无所谓的态度化去尴尬。   “也好,”蒋谣松了口气,“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最好都统统丢掉。”   星彗看着好友的脸,心想真正需要丢的,并不只是那些看得见的东西吧……   吃过饭,跟蒋谣告别后,星彗独自一人拎着蒋谣给的那只沉重的纸袋往停车场走去。冯楷诚好像已经走了,又好像没有,她没特别注意。   打开后备箱把纸袋放进去,她怔怔地看着纸袋,心想:没想到已经被她换出去的东西,竟然又再回到她手上。这并不是她原先换出去的那一台,但其实对她来说也没差。   就好像,已经决定要无视的某些东西,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让人哭笑不得呐!   回到家之后,她没有去拆那个纸袋,而是将它放在衣帽间里,就在原来放婚纱的地方。   洗完澡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她决定给Jacob打个电话。   “你终于不做鸵鸟了吗?”J很会挖苦人。   星彗苦笑:“你能不能别拆穿我?”   J想了一下才回答:“那要看我的心情。”   星彗无奈地起身去厨房拿了一罐啤酒,打开喝起来,喝了两大口,她终于鼓起勇气问:   “J,你是不是还在爱他?”   “……谁?”J的声音一下子警惕起来。   于是星彗明白,无论是谁,无论外表看上去多么坚强,心底都有可能装着一个不可能的人,或是一段无法触碰的感情。   “阿John呀,”她顿了顿,才说,“你师傅John。”   “……”J很难得地沉默了。   “那是他的作品不是吗。”   “……”他依旧沉默。   “……你生气了?”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的J才淡淡地说:“没有,怎么会……”   “……”   “只是你忽然说破了,让我想起他,有点……惆怅。”   听到J这么说,星彗鼻子发酸:“我觉得我们好可怜……”   “你可怜个大头鬼啊!你还有炮×友,任何时候,你想要有人抱你、需要你、喊你的名字,都还找得到人啊……”J打趣地说。   星彗的眼泪真的要迸出来了:“那你好可怜。”   “我……”J顿了顿,那口吻竟然非常温柔,“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幸福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么简单和容易。所以,也就不那么觉得自己可怜了。”   “我要是有你一半乐观和淡定就好了。”她真心地说。   “我也想要有你的冲劲和幸运。”   “你在安慰我吗?”   “不是,我说真的。”   星彗笑起来,发自内心的笑,好像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悲惨。   “喂,”J在电话那头温柔地说,“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秒钟,会觉得自己爱上高原了?”   “……”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可是J问出来,她只能逼着自己去想,想了半天,她只能这么回答,“你知不知道张爱玲有一句名言?”   “通往男人的心通过胃,通往女人的心通过阴×道。”J答得毫无意外。   星彗微微一笑:“嗯,我正好反一反。” 15 15、五(下) ...   周五晚上,星彗接到了一通有点不知道要不要接的电话……   “我刚做了六个小时的手术出来,”冯楷诚的声音听上去很疲倦,“我怕等下我睡着了会忘记,所以先跟你打个电话,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请吃饭当然是好事,不过吃饭的目的让星彗有点犹豫。她“嗯”了半天,也没想好到底回答有空还是没空。   “回绝的理由有这么难找吗?”医生在电话那头挖苦她。   “我不是在想回绝的理由,”她跟他非常开诚布公,“我只是犹豫要不要答应你。”   他笑起来,尽管听上去还是很疲惫:“来吧,多交一个朋友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哪天你就有用到我的地方。”   星彗不由地“咝”了一下:“你这话说得……我都没办法拒绝你。”   “那就说定了。”   “好吧……”   “具体时间和地点我明天再跟你约好吗,我现在困得不行,眼皮也睁不开了。”   “哦……”星彗失笑,“再见。”   挂了电话,她抬头一看,才晚上十点钟,他就要睡觉了啊……果然跟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因为她还在公司加班,加完班还要去酒吧接高原,实在是很忙碌的周五晚上!   十一点,星彗离开办公室,在电梯里打电话给高原。他的声音听上去还算正常,没有大醉,不过以星彗的经验来说,也就快了。   夜店基本已经是这个地球上任何一座现代化都市的独特风景线,代表着一种独特的夜行文化,白天和黑夜的交替同时也改变了都市男女的面目,在夜色的掩映下,任何人都可以变成另一个人,就好像是具有双重身份的超人。   高原是个有点自我矛盾的人,既喜欢热闹也喜欢独处。在狂欢的人群中他可以很疯狂,但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也可以安静地自娱自乐。星彗看着眼前酒吧的霓虹招牌,心想,她就不行,她痛恨一个人呆在家里,只有实在无处可去的时候她才会这样。   她把车停在门口打电话给他,他非要她进去,她只好下车。进去之后,在昏暗的灯光下找到他一点也不难,她好像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发现他的存在。   “现在几点?”他的眼神涣散,不过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口齿清楚,只是有点扭捏。   星彗叹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下,没空去看他旁边是些什么人,反正他交友广阔,混迹的圈子又多,她一向不太爱理他那些酒肉朋友。   “你想怎么样你说吧。”她上了一天的班,累得半死,不想跟他绕弯子。   “他们不让我走。”说这话时,他根本就是一副撒娇的样子,让人不免有点起鸡皮疙瘩。   星彗终于转过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其他人,男人居多,年纪好像都跟高原差不多,在座少数的几个女人穿得都很性感,不是她对她们有偏见,实在是乍一看就让人难以产生好感。   “我要送他回家。”她跟他们说。   “那怎么行……”一个大舌头地男人挥舞着胳膊说。   “他到时间吃‘施多宁’了。”星彗双手抱胸,淡定地说。   “……”沙发卡座上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大多数人是半张着嘴,一脸错愕的样子。   “行啊,”坐在高原身旁的男人忽然似笑非笑地开口,“你帮他把这杯酒喝了我就放你们走。”   星彗看向桌上的酒,根据她的经验,那多半是没兑水的芝华氏:“我要开车。”   那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笑容可掬地看着她。昏暗的灯光下,她忽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胶着沉闷的对峙气氛将要濒临爆发的时候,高原忽然站起身,拿起西装外套,像没事人一样拍拍屁股,说:“我回去了啊,下次再出来喝,拜拜……”   说完,他就拉着星彗出去了。      午夜十二点,也许是一天中最迷人的时刻,旧的一天结束,新的一天到来。从古至今,人们都迷恋新旧交替的时期,似乎是即将告别过去迎接未来。   但此时此刻,开着车的星彗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喜悦,她只是很累,很累。   “施多宁?”高原苦笑着说,“恐怕这消息一传出去我没法再在这圈子里混了啊。”   “那就别混了。”   高原转过头来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车子驶上高架路,冷不防一通电话打来,他又迅速地接起来,就好像根本没有睡一样:   “什么事?……嗯,就是他(她)……嗯……然后呢?你想干吗?”   讲着讲着,他忽然直起身,嘴角扯出意味不明的笑:“你说什么?”   他很少这样笑着讲话,所以开车的星彗都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却被他瞪了回来。   神经病!   她在心里骂。她好心去接他,把他救出来,他还瞪她。   “冯楷瑞,”他对着手机说,“你弟是不是吃错药了?”   星彗一惊,忽然拍脑袋地想,冯楷瑞该不会就是冯楷诚的哥哥吧?   “嗯……没有,没有的事,”他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奇怪,“……我不知道,这你得自己问他(她)……人啊,人还行,就是有点……”   说道这里,他又看了她一眼,才说:“有点蠢。”   星彗知道他多半是在说自己,于是瞪了他一眼,立刻引来他的狼爪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高原,你找死啊!”她尖叫,车子开出S形,幸好半夜路上没什么车。   他非但没收手,反而变本加厉地凑过来含住她最敏感的耳垂。   她要疯了!!!   想尖叫,又觉得叫不出声,心底没来由地发毛,连脚也发软了。   “嗯……嗯……知道了……”这家伙竟然还一边用舌头舔她一边在讲电话!   她试着推开他,想跟他说这样很危险,但却无能为力。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放开她,别过头去对着手机说:   “你弟条件这么好,不太合适吧……你劝他找别人吧,那个什么林义锋的妹妹不是蛮好,最近刚回来,年轻漂亮,也是医学院毕业的,郎才女貌,多合适……”   他又讲了一会儿,才挂了线。回头瞪她,然后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你要把林义锋的妹妹介绍给谁啊?”星彗冷冷地问。   “……”高原扯了扯嘴角没出声。   “你心真狠啊,林之茵喜欢谁你不知道啊?她以前天天是跟在谁屁股后面转啊?”   “跟我没关系,我早就跟她把话说绝了,她心里怎么想的我又没办法掌控……”他轻描淡写地嘟哝了一句。   “听上去你好正直!”她讽刺道,“男人啊……”   “朋友妻和妹都不能戏。”他答得淡定。   “……”那朋友就可以戏?   “……”   车厢里又沉默了,两人都没有说话。星彗看着前方,而高原终于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星空。   “所以……”不知道过了多久,星彗忽然开口,“我既不年轻也不漂亮,配不上冯楷诚喽?”   高原转过头看着她,像吃了个闷皮蛋。   星彗一路开下高架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她刚才什么也没说过——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快气炸了!   在他眼里她到底是什么?!   一个只想要满足欲望的失婚妇人?!   她在他楼下停了车,然后冷淡地说:“你到了。”   “你不上去?”他满脸错愕。   她摇头,没有看他。   “星彗……”他喝醉酒就爱使出撒娇的绝招,硬是抱住她,无赖地吻她。   她懒得挣扎,任他又亲又吻,上下其手……她始终直直地坐着,没有一点反应。   “路星彗!”高原终于火大地用手掐住她的下巴,“别动不动就使性子,你就会冲我发脾气,我不是你的出气筒!”   她看着他,心里忽然非常恨他,但表情还是冷冷的:“干吗,我跟你睡觉,其他的不要,就要你做受气包,不行吗?”   高原也看着她,表情忽然非常骇人,伸出食指,指了指她,然后拉开车门,说:“不管你信不信,我跟冯楷瑞说那些话绝对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是真觉得你跟冯楷诚不合适才这么说的。”   “下车。”她还是没看他。   高原没有看她,利落地下车,像在赌气。   等到他要转身上楼,她又放下车窗叫住他:“喂!”   “?”   “我想我们还是做回朋友吧,”她顿了顿,补充道,“普通朋友!”   说完,她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回到家后,星彗看着冷清的单身公寓,忽然觉得难受,异常难受。仿佛又回到刚离婚那会儿,独自呆在家里会觉得崩溃。   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在按摩浴缸里放了热水,然后又翻出没拆封的泡泡浴液,弄了一缸梦幻的泡沫,躺进去喝啤酒。   热水让她僵硬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段只有性没有爱的关系到底是一种享受还是折磨?   为什么当她不顾一切地说出那些话之后,心里反而空落落的,就好像……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但高原这猴子真的太过分了!什么叫冯楷诚条件太好,不适合?那么在他眼里她应该配给什么人?怨天尤人的单亲爸爸,还是木讷的老光棍?他是不是觉得她可怜才跟她上×床?   她忽然觉得很难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她一直在告诫自己、鼓励自己,离婚并不是她的错,是因为男人的三心二意,所以别人会理解的,不会带着偏见的眼光看她——可是原来……这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和自欺欺人。   也许这个社会根本不会关心你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而婚姻失败,在别人眼里,她身上的标签就是“大龄单身女性”、“婚姻失败”、“没有未来”……   这算什么?为什么要她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喝完三罐啤酒之后,路星彗终于从浴缸里爬出来去床上睡觉,她实在累得不行,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她躺着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晚上似乎约了跟冯楷诚一起吃饭,然后,手机就响了,是医生打来的。   “六点半行吗?”他总是开门见山。   “好。”她看着墙上的钟,还有三小时。   “我来接你?”   事实上星彗从来没有要人接送的习惯,本能地想要回绝他,但脑海中闪过昨晚的事,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挂上电话,她立刻跳起来洗澡、吹头发、化妆、选衣服。高原说她既不年轻也不漂亮,配不上冯楷诚,她就偏要证明自己还有魅力,跟医生很登对。   六点一刻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星彗一边试鞋子一边随手接起来:“你到楼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才说:“你约了谁?”   是高原!   她抿了抿嘴,忽然感到烦躁:“关你什么事啊……”   他叹了口气,像是讨饶:“还在生气?我都不气你诋毁我有‘艾滋’,你气个什么劲?”   有电话要插播进来,她鼓起腮帮子:“不跟你说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约会,再见!”   说完,她挂了线,接另一通电话,那是冯楷诚打来的,告诉她他已经在楼下了。   星彗穿上外套,站在镜子前照了一会儿,然后拿起背包,决定要在出门的那一刻把所有坏心情都抛掉,开开心心地去吃饭。   冯楷诚开的是一部中规中矩的商务车,空间大,又非常实用,跟他这个人的个性很吻合。不像高原那猴子,喜欢抢眼的SUV,一点也不稳重……   不过,怎么又想到那家伙了?!到底有完没完……   冯楷诚带她去的是一家环境非常好的本帮餐厅,这让星彗有点吃惊,因为他看上去不像是会玩情调的人。果然,一落座,他就说:   “我问了我哥,他推荐的这里。”   星彗笑了笑,没告诉他自己昨晚也见到他大哥了。   “那你平时会去什么地方吃饭?”她问。   “我?”他皱起眉头思索着,“我除了相亲或是跟我哥见面之外,其他都是在医院食堂,我们食堂的糖醋小排和土豆烧刀豆超好吃!”   “……”星彗把头从菜单里抬起来,看了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那你下次带我去吃。”   “好啊,”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甜,“那就明天吧。”   “呃……”她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也用不着这么快。”   “不快怎么行,人生苦短。”说这话时,他倒像是哲学家。   星彗有点哭笑不得,这个无趣的医生有时也能说出逗趣的话,只是或许在他自己看来……是很平常而已。   “其实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她摸摸鼻子,继续看菜单。   “去吧,明天我中午刚好有空,带你去我们医院转转。”   “这……我明天有事……”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借口很烂。   但医生只是遗憾地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   一顿饭吃下来,星彗越发觉得冯楷诚是个坦诚、没有心机,但同时又真的无趣的男人,于是终于忍不住说:   “我不年轻不漂亮,也不喜欢‘带小孩’,所以其实你大可不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冯楷诚笑容可掬,这微笑让星彗想起了昨天酒吧里坐在高原身旁的男人,也就是冯楷诚的大哥——果然血缘是怎么也剪不掉的啊。   他大方地说:“我说过,只是交个朋友,以后也许有一天我们有互相可以帮忙的时候。”   星彗眯起眼睛看着他,实在不太相信他说的话,可是一想到这么优秀的男人对自己有好感,又不禁有点飘飘然:   “但你是外科医生,而我只是内衣设计师,也许有一天你可以把我脑袋切开来放一个集成电路板进去,我却想不到我可以帮你什么。”   “嗯……”他想了想,“也许你可以帮我设计内衣?”   星彗皱了皱眉,直觉地开始在心里勾画冯楷诚只穿内裤的场景,他这么学术又很宅,适合穿格子或搞怪图案的平角裤——想到这里,她忽又觉得自己这样很邪恶,连忙停了下来。   “我以前看过一个图画,有个叫‘蜡笔小新’的小孩在自己裆部画了一个大象,当时我就想,要是有这么有趣的内裤,那每次去洗手间都会觉得很开心。”   “……”星彗看着他,张了张嘴,最后才说,“你这种黄色笑话其实并不适合调情。”   冯楷诚一下子瞪大眼睛,错愕地问:“什么黄色笑话和调情?我哪有说黄色笑话跟你调情?!”   星彗苦笑,也许这医生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很无趣。   吃过饭又聊了一会儿,冯楷诚才送星彗回家。回去的路上,冯楷诚忽然说:   “今天我出门之前,我哥打给我说,觉得我们也许不合适……”   啊,这话是高原那猴子说的!   “但我告诉他,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她挤出一丝微笑,觉得自己很卑鄙。跟这个对什么都很认真的男人比起来,她一心只想证明高原是错的而已,却忽略了别人的感受。他是这么诚实,她简直像魔鬼般邪恶。   “不过我又想,”他继续说,“所谓朋友就是在灵魂上非常契合的人,而我们好像看起来大约可能是没什么太多灵魂的交集……所以……”   “?”   “我想我们还是回到肉体上吧,我又不想跟你做朋友了。”   “……”   冯楷诚把车停在星彗家楼下,换到P档,拉上手刹,一脸认真地问:   “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忙死了,所以最后一章节晚了一天更,等下还要勤勤恳恳去写下周的更新~~哎……果然开始连载后生活一下子就变得忙碌起来了~~~ 16、六(上)食色男女   说真的,自从跟纪寅浩分手以后,星彗不知道有多想再次听到“你能做我女朋友吗”这句话,但……无论如何,那个人不应该是冯楷诚。   于是她有点哭笑不得。   “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答案了……”医生垂下头,脸上闪过一丝苦笑。   “我……”她无从说起,“我觉得也许你哥说得对……”   她是这么得卑鄙,为了证明她配得上冯楷诚,就答应了他的邀约,然后现在又为了拒绝他,告诉他他们不合适——真是太卑鄙了!   其实她不是要证明给高原看,只是要证明给自己看罢了,等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便又不想把麻烦揽上身。   “对不起!”星彗在心底叹了口气,决定也要像他那样开诚布公,“我今天答应你出来吃饭,并不是我想跟你有进一步发展,原本也从来没想要跟你做朋友,我只是……昨天高原跟你哥说我配不上你——”   “——怎么会!”冯楷诚错愕地大叫。   “不,其实他也不是这个意思,”星彗终于对自己承认,“他只是说我们不合适。而我……为了证明自己尽管年纪不轻了、不算最漂亮、离过婚、性格还很差劲,却还是有男人会喜欢我,所以才答应跟你吃饭的。”   “……”医生的脸上有稍纵即逝的受伤的表情。   “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星彗诚恳地看着他说,“因为我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你尽管年纪小、无趣、跟我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可是你是一个这么好的男人,我不知道我现在再说跟你做朋友还来不来得及——这绝对不是要拒绝你的借口,但我真的觉得你很值得我认识。”   冯楷诚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清楚她的内心,最后,他嘴角露出跟他大哥一样的似笑非笑——只是他这个样子看上去更温柔:   “好吧,既然我也没什么朋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陌生人要好。”   星彗这才发现,冯楷诚身上最值得她敬佩的,是他的乐观,他总是愿意把他所遇到的人和事往最好的方向去想——这对于经历过伤痛和挫折的她来说,是多么可贵。   “太好了。”她发自内心地、真诚地张开手臂拥抱他。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又混合着一点古龙水的香味,她猜想也许是他为了约会特地涂的,她忽然有点被他感动了。   但她只是像姐姐那样拍拍他的肩膀,放开他,然后倒在座椅靠背上。   “高原哥是不是在追你?”冯楷诚忽然问。   “你胡说什么?!”星彗像是听了一个世纪大笑话,“我跟高原只是……只是朋友!”   他用眼神告诉她,他不相信。   “是真的!”她连忙狡辩,尽管有点心虚,但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们认识二十几年了,他就像我哥,我是他妹妹……”   哥哥和妹妹?好恶心——星彗不禁在心里打鼓——那他们岂不是乱伦吗?!   于是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草草地跟冯楷诚告别之后,就飞快地逃进公寓大楼。   走进电梯,靠在四周都是镜子的墙上,星彗长长地吁了口气。她跟高原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难以启齿?   也许所谓的“炮×友关系”,原本就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   回到家,她没有开灯,而是先踢掉高跟鞋,在门板上靠了一会儿,脑子里还是今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黑暗中,高原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响起,吓得星彗惊出一身冷汗。   她打开灯,发现高原就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手边有一罐打开了的啤酒。   “你想吓死人啊?”咽下胸中的那口闷气,她没好气地瞪他,然后开始脱外套。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他还是不依不饶。   “早吗,”她把一边的头发夹到耳后,开始取耳环,“已经九点多了。”   “难道说医生动作特别快?”他翘着腿说。   星彗忽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于是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越看就越觉得那张英俊的脸孔非常讨厌,于是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继续取另一只耳环。   高原腾地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到她身后,微冷的手掌抚上她□在空气中的背脊:“穿成这样是不是连衣服也不用脱?”   星彗反手拍开他的手掌,转过身咬牙切齿地说:“我们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他眼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暴怒,把她吓得怔了好一会儿。他不是那种很好说话的人,但也很少真的生气,所以她几乎没从他脸上读过这种表情。   “做×爱很龌龊吗?”高原抬了抬眉毛,冷冷地说。   星彗的直觉是她惹到他了,很少发怒的人一旦被惹到了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她拔腿就想逃。但高原只是伸出一条腿,就把她堵在他和墙壁之间。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垂下眼睛,没有看他。   他伸手握住她的腰,低下头用鼻尖磨她的脸颊,她被他弄得心里痒痒的,但又想起自己昨天晚上说要跟他了断,于是想推开他,只是无法成功。   两人纠缠了好一会儿,高原才狠狠吻住她,她觉得他嘴里隐隐带着一种血腥暴力的味道,仿佛他是一头雄狮,而她是他嘴里的猎物。   他掐在她腰上的手越来越用力,把她弄疼了,他还不自知。于是她用拳头捶他的肩、他的手臂。他干脆一把抱住她,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高原!”星彗好不容易才挣脱他的唇,轻喘着看着他的眼睛,“我昨天说过了,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又被他擒住了。   他变得更暴力更具有攻击性,好几次他的牙齿撞到她,她都怀疑自己的嘴唇要被咬破了。   就在星彗以为自己无法挣脱高原的时候,他忽然放开她,然后扳过她的身体,让她背对着他,接着就开始掀她的裙子。   “你干吗!”她气得大叫,但力气又敌不过他。   他的手指顺着脊椎划到尾骨,声音嘶哑得可怕:“他有没有摸你?”   “……”   他的另一只手在她裙子下面摸索着,滑进她的内裤里:“有没有像这样……”   星彗气得想哭:“高原!你这个下流鬼!”   “我下流?!”他一下子把她压在墙上,粗鲁地咬住她的耳垂,然后又咬她脖子,“你跟我在一起也只是干些下流的事,你就不下流了?”   星彗觉得屈辱,她一直以为,高原跟别的男人不同,他以前在床上对她那么温柔,他肯听她讲话,他也会把不开心的事情告诉他,他……他怎么会跟其他男人一样以为可以对女人予取予求?!   她眼前模糊,手脚和身上许多地方都被他弄疼了,最重要的是……她心很痛,她以为经过那些伤痛后什么都不能伤害自己了,但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强。   于是她哭起来,一声不吭地流下眼泪,甚至不想被身后这个男人看到。   高原却立刻就察觉了,因为他停下了一切动作,慢慢收回手,然后把她的身体又扳回来对着自己。   “你给我滚!”星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却还不忘记尖叫。   高原的手臂紧紧地揽着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眉头紧锁。   “滚!”她用力捶他,他却无动于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对不起……”   星彗一边哭一边想,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先是她跟冯楷诚道歉,接着现在高原又跟自己道歉。人就是这样,以为做错了事,一句“对不起”就好了,然后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吗?   “星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的额头抵在她额上,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反反复复地这么说着。   “我恨你……”她用双手捂住脸,没有发现,她的口吻就跟小时候他打破她的储蓄罐时一样。   “星彗,星彗,”他去扳她的手指,“是我的错,你别这样。”   然后她“哇”得哭了起来,哭得惊天动地,眼妆都花了,高原抱着她,却无计可施,只是亲吻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说对不起,哄她。   就这样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久到星彗嗓子都哭哑了,才停下来。她无意中看到墙上镜子里的自己,眼睑下有两条长长的黑线,眼眶也黑得吓人,整个人看上去像鬼一样,让人气恼。   她吸了吸鼻子,猛地推开高原,跑进浴室锁上门。   高原在外面拍门,她只当没听见。   拿出卸妆油和棉花,她愤愤地往脸上抹,越抹越觉得难受,不是气高原,而是气她自己。   抹完卸妆油,她不敢看镜子里面的自己,而是打开浴缸的水龙头,坐在边上发呆。等到水气弥漫,她才反应过来,脱了衣服躺进去。   她把自己完全浸在水里,闭上眼睛,耳边听到的只是朦胧的水的声音。   如果说,是纪寅浩毁了她原来幸福的生活,那么现在,是她自己毁了自己的生活——也包括跟高原的关系。   如果他们没有上床,他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害她,他们会客客气气地,对彼此充满包容和关心,也不会对对方提太多要求,好朋友嘛,就该这样。所以,老生常谈的问题又出现了:   到底什么是友谊,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友谊,男人和女人之间真的存在友谊吗?   她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然后,她就被人从水里一把捞了出来。   星彗错愕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高原焦急的面孔,她冷得抖了一下,喃喃地说:   “你干什么……”   “该我问你干什么吧!”高原眼睛都红了,眉头皱得那么紧,能把苍蝇都夹死。   星彗怔了怔,迟疑地问:“你以为我要自杀吗?”   他咬了咬嘴唇:“那你干吗不开门,也不回答我?!”   “我在水下冥想。”这种时候,她没有精力跟他兜圈子,全都实话实说。   “……”高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星彗终于投降:“能给我拿条毯子吗?”   他连忙放开她,转身去找毯子。她接过毯子后,就把他赶了出去,还不忘说:   “修门的钱你来出。”   “哦。”他头也不回地答应了。   等到星彗裹着浴袍出来,高原又进了浴室。   房间里安静下来,她躺在床上,只开了一盏灯,望着窗外想心事。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原从浴室出来,腰上只围了一条浴巾,头发上的水顺着发梢滴在肩膀上,看得星彗心里很烦。   他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钻了进来。   “你干吗?”她警惕地看着他。   “没干吗。”他笑得那么讨好,“累了,想睡觉。”   她看着他的眼睛,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   果然,下一秒,他就扑过来把她压到身下,然后用手指拨开她散落在额前的头发,低声说:“你以后能不能别在我面前哭……”   “我哭都不行么,”她吸了吸鼻子,“再说是谁惹我的!”   “行行行,这次是我不好,但以后……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哭。”说这话时,他竟然罕见地一副低姿态。   “我哪里有‘动不动就哭’?!”她不平,“再说我哭怎么了,我哭妨碍到你吗?”   高原皱起眉头,抿了抿嘴,说:“……我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我就心烦。”   “……”她别过头去,不理他。   “好了,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了。”他凑过来咬她耳垂,灼热的气息吐在她脖子上,让人心里难受。   “你走开……”她心里竟然软软地想要投降,但理智又告诉她现在一定要拿乔。   他是个不喜欢多废话的人,于是直接抱着她亲起来。   星彗推他,他没反抗,被推开了,然后又凑过来缠着她,她再推,他还是欺身过来烦她。反复几次之后,星彗忽然有点感动,他以前都怎么推也推不开,这会儿多半是因为刚才惹她生气了,不好用硬的,只能使软招。   他手掌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一下,星彗很想笑,却偏要忍住不肯笑。   高原看着她,也笑起来,像是很满足。   “喂,”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跟冯楷诚不合适吗?”   “?”   “因为他比你小三岁,根本就是一个幼稚鬼。”说完,他还很得意地跟她眨眼睛。   星彗愣了两秒钟,然后反问:“难道你就不是吗?”   “……”他瞪大眼睛,那副气呼呼的表情跟小时候简直一摸一样。   于是星彗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J,”星彗坐在马桶上,打开音响,然后放低声音讲电话,“你说男人和女人之间到底有没有真友谊?”   “有啊,”J的口气那么理所当然,“我跟你不就是真友谊吗——当然偶尔也夹杂了一些互相利用。”   “……”星彗翻了个白眼,“我跟你不算!”   “好吧,”J自知理亏,“我觉得没有。”   “为什么?”   “本能。”   “?”   “不论是动物还是人类,都有向异性求欢的本能。”   “那也不一定,我就相信男女之间有真友谊。”虽然说的时候,她不禁有点心虚。   “哼哼,那你跟高原是真友谊吗?”J讽刺地问。   “我们……”事实上,她打这通电话,就是想跟J聊聊这个问题,自从昨晚想到之后,就一直像根鱼刺似地卡在她喉咙里,“我们应该说是真友谊,我对他的感觉就像我对你一样,只不过……我们会上×床。”   “啊,”J嘲讽的口吻变本加厉,“比我多了一项功能。”   “别这么说,你是我的soul mate,别让上×床什么的玷污了我们的纯洁的感情。”她故意跟他开玩笑,好缓解尴尬的气氛,事实上她知道J一直不赞同她和高原的荒唐关系。   “哈,”J也故意说,“我还以为对你来说上×床是最单纯的事情,情啊爱啊都太让人恶心了。”   “……别把我说得这么不堪。”她垮下肩膀。   “好吧。”J妥协了,“不过我不喜欢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星彗,我很怕你又要受伤。”   星彗觉得心里温暖:“我还以为你是讨厌我这样不负责任。”   “嗯,这一点我也很讨厌。”J总是直言不讳。   “……”   “不过,如果你没有伤害别人的话,我可以暂时先忘了这一点。”   “……我是不是该说谢谢?”   “不客气。”   “……”   “总之我觉得男人和女人这两块上帝创造的天然磁铁之间很难产生真友谊。”   星彗叹了口气,然后又说:“那么你这块磁铁到底出了什么错?”   “我?没有错啊,”J说得理所当然,“只是上帝标错了南北极而已。”   星彗失笑:“幸好标错了,不然我很难想象要怎么跟你滚床单。”   “你这个女人,满脑子就是滚床单,你是被猴子带坏了吗?”   “呃……”   忽然,高原在厕所外面拍门:“快出来,饭好了。”   “哦!”星彗连忙应了一声,又低声对电话那头的J说,“我要去吃饭了,先挂了。”   “哼!真不知道你是中了什么毒!”说完,J连再见也没有就挂了电话。   星彗不由地对着手机苦笑。可是想到高原煮的红烧肉烧鹌鹑蛋,又食指大动——通常他只有要讨好她的时候才会做呢! 17、六(中) ...   “等到笋片煮烂了之后,才放冰糖,加一点点味精……”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档美食节目,画面明亮又色彩分明,正在闷锅里烹煮的肉色泽光鲜又饱满,实在看得人垂涎欲滴。   高原正看得聚精会神的时候,发现有人在扯他的衣角,他转过头,看到路星彗一脸祈求的表情:“我想吃这个……”   “那你去煮啊。”他吃定她只会烧肉丸粉丝汤。   “……”她尖着嘴笑,样子很贱,“我要是会煮就不求你啦。”   她总是这么得……不可爱。就算求饶也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是男人都会不爽吧。女人就该柔柔弱弱的,才让人有保护欲不是吗?   “不高兴。”他故意翻白眼。做菜真的是一件很繁复又吃力的事情,尽管他做的菜很好吃,但他不是一个对美食上瘾的人,再美味的食物,一旦要他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做,他都情愿只吃泡面。   “啊……可是你昨天还煮了红烧肉。”她皱起眉头瞪他。   高原看着眼前这张凶巴巴的面孔,忽然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征服欲。   “那你求我啊。”他两手放在沙发背上,翘着腿,浑身舒展地坐着,一脸爱理不理。   “……”路星彗眯起眼睛看他,“怎么求?”   他看了下自己的裆部,眼神充满挑逗和暗示:“上来。”   路星彗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看电视屏幕里那诱人的食物画面,最后一咬牙,跨坐到他腿上。她只穿了一件宽大的长袖T恤,长度到膝盖上面,一坐下来,就露出大半条腿,她身上的皮肤非常好,白里透红,让他很想捏一把。她双手环上他的肩,他喜欢她这样,像在跟他撒娇,又有点调情的意味。   “然后呢?”她问。要想指望她乖乖就范那是不可能的。   高原微微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说:“想吃肉的话,就得让我满意。”   她没好气地掐了他一下,然后权衡再三,还是低下头用力吻住他……   (此处作者继续删除一千字)      “好吃……”路星彗舔嘴唇的样子,十足是个谗鬼。   “只要有得吃,估计叫你认贼作父都愿意。”他揶揄道。   她没空理他,继续往嘴里塞五花肉。   “吃完你洗碗。”他命令道。   “哦。”她点头。   “路星彗,”他放下碗筷,一边擦嘴一边说,“你这么馋,总有一天要吃亏的……”   “什么总有一天……”她嘴里塞满了肉和笋片,所以口齿不清,“我当年还不就是爱吃纪寅浩做的阳春面才爱上他的……”   高原瞪了她一眼:“毫无技术含量的阳春面就能把你打倒,看来你的要求还真不高   ——还是应该说你‘饥不择食’?”   “那话也不能这么说,”她嘟嘟囔囔的样子很讨打,“阳春面虽然简单,但是想要做得好吃,还是需要技巧的……”   高原忽地板起面孔:“你要吃我做的菜,就别唧唧歪歪地提别人。”   “……哦。”星彗连忙低下头专心地扒碗里的米饭。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点起一支烟,闷闷地抽着。   过了一会儿星彗洗了碗,收拾好餐桌,走过来在他旁边躺下,脚不安分地搁在他腿上,伸了个懒腰,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   他斜眼看她,她根本就知道他在看她,却假装毫不知情地用脚蹬他的腰——因为她知道他腰上最怕痒,分明是故意逗他笑。   于是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脚,用手指在她脚心画圆圈。   路星彗尖叫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又笑得喘不过气来,最后只得求饶:“放开我,放开我!求你了……”   高原被她这么一闹,其实早就把刚才不高兴的事全都给抛到脑后去了,于是分开她的双腿,欺身上去压住她,低头去找她的唇。   路星彗却拼命躲:“你好几天没刮胡子,刺!”   听她这么说,他更起劲了,硬是用他布满胡渣的下巴去磨她的脸。   星彗笑着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大叫起来:“高原!刚才下午不是刚来过吗?!”   他挑了挑眉:“那又怎么样?”   “你……”她的脸上布满红潮,也许是刚才一阵打闹引起的,又或者是本能的情×欲,总之让高原看得欲罢不能。   “行了,别闹了!”他霸道地压住她,低下头含住她的嘴唇,断断续续地说,“你那个不是这两天就要来了吗……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   “讨厌!”路星彗推了他一把,“你记这个干吗……”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又低头忙起来。      周一早晨,高原在电梯里碰到周耀蕾,她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显得老气又严肃。   电梯开始上行的时候,高原轻轻吁了口气,低声问:“你这副行头,该不是为了今天早上的月会准备的吧……”   周耀蕾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   “那你就错了。”他忍住笑。   “?”   “你知道我们的分行长是个女的吧?”   “那当然,”周耀蕾也低声回答他,“这就是我为什么打扮成一副老姑婆样子的原因。”   高原用拳头挡住嘴巴,假咳了一声:“但你不知道的是,分行长一般不参加月会,主持会议的是分管投资业务的副行长,今年四十二岁,太太因为要移民,跟他离婚了,没有小孩。”   “……”周耀蕾瞪大眼睛看着高原,说不出话来。   高原露出非常绅士的微笑,耸了一下肩。   从电梯里出来之后,周耀蕾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摘下眼镜,同时放下盘在脑后的长发,潇洒地甩了甩,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迎面过来的同事都不禁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高原扯着嘴角,心想女人变得还真快啊……   整个上午都在开会,高原看着自己衬衫袖口的一块污渍,想起是周末蹭上的,结果叫路星彗帮她洗,她就敷衍地丢在洗衣机里,今天早上让她帮他烫一下,她还老大不情愿的样子——真是白煮东西给她吃了!   从路星彗身上,他深刻地体会到一个道理:女人啊,不能对她们太好,不然她们会爬到你头上来的。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衬衫没洗干净!”   没多久,她的回复就来了:“那你自己洗!”   他抬了抬眉毛,滑动手指:“以后别求我做饭给你吃!”   “这……威胁非君子所为。”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他忍住笑。   “!!!”   高原想象着路星彗打这些惊叹号的表情,忍不住要笑出来。一抬头,却正好装上周耀蕾怀疑的眼神,于是连忙抿了抿嘴,假装认真听副行长训话。   中午,高原一个人在附近最热门的茶餐厅吃午饭,忽然有人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不介意我拼个桌子吧,服务生说要等半小时才有位子,而我刚好看到你是一个人。”   说完,周耀蕾开始翻菜单。   “我能说不吗。”高原耸耸肩。   两人一言不发地等着送餐,周耀蕾在研究桌上的优惠信息牌,高原则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过了一会儿,周忽然问:“我今天表现如何?”   高原点头:“不错,你应该是副行长喜欢的那一型,长头发、瓜子脸、不拘谨也不随和。”   “我是说工作汇报!”她有点咬牙切齿。   “噢……”这下难倒他了,“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你知道,最近市场不太景气,华尔街又闹翻了天,欧元、英镑跌得厉害,石油前景也不明朗——”   听他罗罗嗦嗦说了一大堆,周耀蕾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你根本就没听到我开会在说什么是吧?”   “嗯……”高原犹豫了几秒钟,决定坦白,“是的。”   “……”   “吃饭的时候能别谈工作吗?”   “好吧。”   两份套餐同时送上来,高原和周耀蕾便低下头各自沉默地吃起来。   周耀蕾点的是冬阴功炒饭,几乎都是素的。高原记得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看过一篇文章说,喜欢吃素的女人大多欲望很低,习惯于静如止水的心境,有些甚至有禁欲的倾向。于是他不自觉地又多看了周耀蕾几眼,她就算嘴里塞满了东西,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不会让男人有太多非分之想——但男人向来对冰山美人的征服欲还是存在的——仿佛应验了一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相比之下,高原忽然想起来,路星彗那家伙是最典型的肉食动物,简直无肉不欢。她的食谱永远围绕着各种肉类展开——那么,既然吃素的是性冷淡,那吃肉的会不会就是□?   想到这里,高原不禁觉得好笑。因为无论是性冷淡还是□,用来形容周耀蕾和路星彗,都不合适。人是善变的,而且,女人不就是这样么——在不同的人面前,会有不同的面目。   “不知道为什么,”周耀蕾忽然开口说,“你脸上这种表情让我开始怀疑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高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有。在想工作。”   说完,他就苦笑起来,刚才还警告她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谈工作,现在却又说自己在想工作的事,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吗……   好在周耀蕾也没再追问下去。不过看着眼前餐盘里的猪软骨,高原脑海里闪现的是路星彗吃他煮的红烧肉时那种心满意足的样子……想着想着,心底竟然异常地柔软起来,像是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胸口涌动,让他觉得不安。      这天下班以后,高原又约了董耘去吃饭喝酒。他的朋友们,大多结婚生子,谈得来的都下班回去陪老婆孩子,花天酒地的,又只是酒肉朋友,万不得已他都不高兴去,所以算来算去,也只有董耘。   “这家餐厅的意大利菜非常好吃!”才刚坐下,董耘就开始滔滔不绝。   高原倒不太在意,再好吃,也不过是一顿饭而已,只要填饱肚子,吃什么都可以。所谓“食色性也”,对他来说,重要大概的只有“性”。   董耘点完菜,喝了一口柠檬水:“张爱玲说,通往男人的心通过胃——这句话真是说得太对了。”   高原挑了挑眉,象征性地敷衍道:“是吗……”   “你是怪胎。”董耘白了他一眼。   “那么通往女人心通过什么?”他又问。   “阴*道啊。”董耘耸肩。   高原诧异地张了张嘴——那他跟路星彗岂不是完全相反么?!   “这话是张爱玲说的?”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嗯。请问文学白痴先生,你有什么意见吗?”董耘经营着一家出版公司,多少沾了些书卷气。   “没有,”他抬了抬眉毛,“只是没想到文学家也会用这么粗俗的字眼。”   董耘失笑:“哪里粗俗了?这是人类器官的学名啊。”   “可是……”高原皱起眉头,“不是应该用更优雅的词吗。”   “比如说?”   “比如……”他思索着,脑海里不断搜索各种词汇,“情*欲?”   “你觉得‘胃’跟‘情*欲’能对得起来吗?”   “那么……‘子宫’?”   董耘打了个冷颤:“一下子就变得好邪恶。”   “……”   最后,他终于放弃了。   “但我觉得这说不通,”他还是不肯服输,“如果真的像张爱玲说的那样,那么女人只要一旦跟男人上了床,就会爱上这个男人吗——不见得吧!”   对于这一点,董耘似乎是同意他的观点:“我觉得应该这样说,如果是心无旁骛的男人或女人,那么这句话是很有用的。但如果这个人心里本来就装着别人,那恐怕做什么都枉然。”   高原抓了抓头发,竟然有点开小差。   “对了,冯楷瑞昨天跟我说了你那个女朋友的壮举。”董耘笑得促狭。   高原翻了个白眼:“首先,我必须跟你郑重声明——尽管我知道你心里清楚得很,但我还是要说——老子绝对没得什么艾滋病!”   董耘摸了摸鼻子,笑着点头。   “其次,那也不是我女朋友。是路星彗,你见过的。”说这话时,高原是一脸的大义凛然。   “……怎么会。”董耘不信地看着他。   “我发誓。”他甚至举起一只手。   “但是冯楷瑞说你绝对跟人家上过床了,还不止一次。”   高原咬了咬牙,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估量着要是现在冲到冯楷瑞办公室拧那家伙脖子还来不来得及。   “他还胡说八道了什么?”高原心底竟然有一股烦躁的情绪。   董耘握拳放在嘴巴前面假咳了几声,以掩住笑容:“冯楷瑞的原话是这样的,‘他们两个绝对有一腿,还不是一次两次的问题’。”   “为什么?”   董耘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当时我也这么问的,老冯的回答是——那女的一坐下来,高原这小子浑身上下就散发着一股……”   “?”   “强烈的占有欲!”       作者有话要说: 要V了啊 要V了啊 要V了啊~~~ 18、六(下) ...   高原原本觉得,两个大男人来灯光这么昏暗的意大利餐厅吃饭就已经够挫的了,可是,被冯楷瑞的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就更挫了!   “老冯的话怎么能相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悻悻地对董耘说。   董耘翘起腿,不慌不忙地看着他:“冯楷瑞其他的话我可以不信,不过这句……我还真信了。”   高原不自在地假咳了几声:“其实没你们想得那么复杂……”   “我们想得很复杂吗?”董耘皱了皱眉头,“有什么复杂的?”   这一次,高原是被董耘的话噎得哑口无言。但他还是不死心地辩解:   “女朋友什么的,当然很复杂!”   董耘没有嘲笑他,也没有反驳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比前两者更让高原难受。   “我说真的,”他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水,“我跟她是好朋友,你知道的。”   “我知道,”董耘点头。   “我们……我们……”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好像任何说辞都无法准确地描述他跟路星彗的关系。   “高原,”董耘伸手示意他停止,“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是你的朋友,你不用对我负责,在这件事上面,你应该负责的是她、和你自己。”   负责……   高原苦笑,路星彗那家伙要是听到董耘这么说,恐怕要哈哈大笑了吧——她根本就没要他负责,从来没有。   她从一开始就说,他们是要做一对能够满足对方各方面需求的好朋友。她说她没办法接受跟不熟悉的人上*床,可是她又想要做,所以他是最好的人选。而他,既然没有固定的女朋友,那么何不接受她的邀请呢。   所以这段关系根本就跟责任无关——也许灵魂上,他们是好友,是要为对方负责的;可是肉体上,他们应该只是一对互取所需的男女,谁也不必对谁负责。   “你别告诉我你们只有性,没有爱。”董耘忽然看着他的眼睛说。   高原不否认地耸了耸肩:“这样比较简单。”   “才怪!”董耘瞪大眼睛,“这样才叫复杂咧!”   “有什么复杂的?”高原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人和人之间一旦有了肉体关系,就不会简单得起来。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人都是感性的动物,难保有一天你们会爱上对方,如果双方都有意思那最好,如果不是呢——如果你爱上她,她不爱你;或者她爱上你,你又不爱她——必定有一个人要让另一个人伤心,这又何苦呢?现在你们觉得高兴,不用负责任,只要玩玩就好,但人不是为了玩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董耘一下子提了那么多问题,高原有点招架不来,但他还是反驳道:“人活着也不是为了责任,否则也太累了。”   “你还嘴硬!”   董耘是那种要么不发火,发起火来就认真得吓人的那种,再说高原怎么也敬他三分,所以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只有洗耳恭听。   “其实你们早就是成年人啦,这种事情也轮不到我来插嘴,”沉默了一会儿,董耘继续说,“我只是觉得,这样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你们要后悔的——你们又不是萍水相逢,说再见就再见的。你们他妈的不是二十几年的老交情了吗,真要有那么一天,你忍心伤害自己的朋友吗……”   高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一个劲儿地喝柠檬水。   这天晚上,除了大吃一顿郁闷的意大利菜之外,高原还跟董耘一起去喝了好一会儿闷酒。当然,闷的是他,不是最爱说教的董耘。   回到家里已经十二点了,身体已经疲倦了,但那点酒精又让他脑子特别清醒。所以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折腾到一点半,他终于认命地打开床头灯,坐起身看着天花板。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打电话去骚扰冯楷瑞。   拨通之后,待机音乐响了好一会儿冯楷瑞才接起电话,口气很不好地“喂”了一声。   “在睡觉?”   “你半夜打电话给我就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冯楷瑞的声音听上去是恨不得立刻挂了电话。   “我睡不着。”   “关我屁事!”他简直要破口大骂,“你最好编个像样的理由来解释你为什么半夜亮点把我叫起来,否则我饶不了你。”   “我掉坑里了,”高原淡定地说,“爬不上去,你快来救我。”   冯楷瑞沉默了好几秒钟,大吼道:“你去死吧!”   说完,毫不犹豫地挂了线。   高原苦笑地看着手机,重拨号码。   这一次,冯楷瑞马上接起来:“你信不信我马上找人来把你推进坑里,另外手机没收,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高原抽搐地扯了扯嘴角,“你还真够狠的。”   “有屁快放!”   高原无奈地叹了口气,才慢吞吞地说:“你那天跟董耘胡说八道些什么啊!真没想到你这么鸡婆……”   电话那头的冯楷瑞先是愣了愣,然后才一扫之前的恶劣口气,云淡风轻地说:“我……不过跟他说说我的想法,不算太鸡婆吧……”   “请问你那位医学院高材生弟弟现在是什么情况?”   “无可奉告。”   “?”   “虽然我们交情也不浅,但你毕竟是我弟的情敌,关键时刻我当然还是帮自己家里人。”   “什么情敌……”高原有点咬牙切齿,“别乱扣帽子行不行!”   “你意思说要自动放弃喽?”   “……”高原被冯楷瑞的问题噎得答不上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怎么不劝你弟放弃啊!想当年你的毕业论文我贡献得最多啊!”   “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就算论文全都是你写的,我现在还是帮着冯楷诚!”   高原被冯楷瑞弄得哭笑不得,但又觉得没办法反驳他,所以只“啧”了两声。   “不过说真的,”冯楷瑞忽又换上认真的口吻,“你跟人家到底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高原说这话时,心里有点发闷。   “她也是这么理解的吗?”   高原愣了愣,才飞快地答道:“当然!”   就是她说要做炮×友的!   冯楷瑞低吟了一会儿,像是觉得无法理解:“那小妞看上去蛮一本正经的,不像是喜欢到处玩的人……”   “她的确不是。”高原忍不住要为路星彗正名。   “那跟你这样半吊子算什么?”   “……”反正这些问题他一个也答不上来。   然后冯楷瑞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我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我弟要当炮灰啊……”   “哈!”高原失笑,“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弟弟的。”   “那你到底喜欢人家吗?不喜欢就别耗了,让我弟去发展发展——尽管我不觉得这位路小姐有什么惊人的魅力——不过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要冯楷诚喜欢我都不会有意见。”   高原翻了个白眼,一字一句地答道:“无、可、奉、告!”   说完,他就挂了线。然后兀自想象冯楷瑞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的样子。      整个一周,高原和路星彗都没有碰面,不是她加班就是他没空。   那家伙在电话里嘿嘿地笑:“见面也没用,我那个来了……”   好吧……他抹了抹额头的汗,如果一对炮×友见面不能打×炮,那还见来做什么。   只不过周五晚上,他打了一圈电话,连酒肉朋友也出差的出差、应酬的应酬,百般无奈之下,他唯有打给路星彗“碰碰运气”。   “你那个走了吗?”他开门见山地问,就像许久没有觅到食物的野狼。   “嗯。”她大概还在忙,所以听上去有点敷衍他。   “到底走了没走!”忍了一星期,他不自觉地有点火大。   “走了走了!”她也不耐烦起来,“干吗?!”   “那别加班了,我来接你。”   “……我还有事。”她又开始敷衍他。   “什么时候忙完?”   “不知道……大概九、十点钟吧。”   高原拼命忍住胸中积蓄已久的闷气,尽量不让自己的口气听上去很恶劣:“那你下班过来?”   “哦,知道了。”她答得倒很快。   “嗯……”尽管不太满意,但高原仍旧补了一句,“我回去煮酱排骨。”   “好也!”她一下子就欢欣鼓舞起来。   他忍不住笑起来,又叮嘱她快点,才放下电话。   办公室墙上的钟显示现在是六点半,他盘算着要是先去一趟超市再回家,八点可以开始煮排骨,等到她十点钟回来,虽然没全好,勉强也可以吃了吧……于是立刻收拾东西走人。   周五晚上道路很堵,不过幸好超市里人倒不多,高原直奔卖肉的柜台,挑了一块比较满意的排骨之后,就去收银台结帐。   因为赶时间,他把车就停在超市门口的马路边,排队等候的时候,频频看着外面的动向,准备一看到警灯闪烁,就冲出去开车。   忽地,在这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之中,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路对面飞奔而来,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叫她,她就笑着坐上了一部银色商务车,坐在驾驶位上的那个男人……不是冯楷诚又是谁?   冯楷诚跟她有说有笑,等她系好安全带,又聊了几句,才打了方向灯缓缓开走。   高原站在那里,手里提着篮子,篮子里有一块卖剩下的新鲜肉排骨,就这么错愕地看着车位灯渐渐消失在都市昏黄的路灯下。直到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可以上去结帐了,他才点头,心神恍惚地从口袋里摸出钞票。      十点过五分的时候,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接着路星彗就开门进来了,看到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高原,便转身一边关门一边随口问:   “排骨好了吗?”   他聚精会神地打着游戏,屏幕上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向他操控的人物袭来,他不慌不忙地以一连串熟练的动作打败了它。   路星彗换上拖鞋,把背包往他身旁一扔,然后转身去厨房,一打开灯,就惊讶地说:   “怎么排骨还在桌上?!”   他还是没吭声,继续全神贯注地厮杀着。   路星彗把排骨放进冰箱的冷冻格,洗了洗手,拿了两瓶啤酒走出来,在他身旁坐下。看他打了一会儿游戏,然后把一个啤酒瓶递给他:“帮我开一下。”   高原还是没理她,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下路星彗终于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头了,于是一手僵直地握着啤酒瓶,怔怔地问:“你怎么了?”   高原挑了挑眉,像没听到似地,脸上少有表情。   路星彗被他弄懵了,只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口气软软地问:“猴子,你到底怎么了……”   高原脑海里忽然蹦出傍晚看到的那一幕,她笑着坐进车里,还有冯楷诚的侧脸……于是他极其厌烦地拍开她的手,拍得那么重,“啪”地一声,拍得路星彗身子晃了晃。   她一下子火了,站起身,劈头盖脸地捶他肩膀:“你发什么神经!”   刚才那一下,他有点后悔,但又不想、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所以依旧板着脸,看也不看她。   路星彗停下手看着他的侧脸,气呼呼的,好像连眼都红了。看了一会儿,就拿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着大门“砰”地被甩上,高原终于丢开手里的操控柄,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整个房间里,除了电视机发出怪兽的嘶叫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高原缓缓从沙发上起来,走到阳台上,秋天的夜风已经有点凉了,他身上只穿了单薄的一件针织上衣,风透过织物吹在皮肤上,让他不直觉地起了鸡皮疙瘩。   但他毫不在意,从口袋里拿出烟,点了一支,安静地抽起来。   抽完一支,又是一支。直到烟盒里再也没有香烟,他就随手把烟盒捏成纸团,丢在垃圾桶里。   这天晚上睡觉之前,他又开始看《凯恩斯传记》,但直到看完整个一章,才渐有睡意。他关上灯,躺下来,闭上眼睛,能够听到自己忐忑的心跳。   每一次心里有什么事,他都要这样逼自己平静下来,什么人也不见,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安静地消磨时间。这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种仪式,从很早很早以前,当他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一个无坚不摧的男人时,就逼迫自己这么做。   他忽又想起Yuriko,那个他在伦敦读书时交的日本女友,他忽然想,离开他之后,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顺利地毕业,是不是还直着舌头说英文,最后是否遇到了爱她的男人?   这么多年来,他心底里一直对她怀有淡淡的歉意,因为她说得对,他不爱她……      之后的一周,路星彗忽然从高原的生活里消失了,就好像她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一样。   下着细雨的星期五傍晚,高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外面昏暗的一切。同事们几乎都走光了,他决定留下来加班,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做,天气这么不好,也没心情找人出去喝酒。   到了十一点,他终于决定回去。走出办公室,其他组那些跟欧美股市的同事们都忙得热火朝天。他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便穿上风衣外套走了。   回家的路上,电台里正在播《红磨坊》的电影原声带,雨水模糊了车窗,外面红黄相间的霓虹灯让人有一种身在巴黎的错觉。他不禁跟着哼唱了起来: “And you can tell everybody, this is your song .It may be quite simple but now that it's done...I hope you don't mind,I hope you don't mind…that I put down in words…How wonderful life is while you're in the world…”   驶进地下车库,停好车,高原往电梯走去。   靠电梯口的地方,停着一部火红色的小车,他缓缓停下脚步,是路星彗的车——他怎么会不认得呢,是他陪她去订的,以她这种选择障碍症的个性,恐怕要纠结半天,于是他一拍板,就帮她订了。   他走近一看,路星彗这家伙竟然躺在驾驶位上睡着了。他就这样站在车门前,双手插袋看着她的侧脸,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松了口气,像是整整一星期的郁闷和阴霾都被一扫而空。   高原用指关节敲了敲车窗,路星彗慢慢醒来,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倏地瞪大眼睛,怔怔地不知所措。   高原抿了抿嘴,尽量让自己不要笑出来,然后做手势示意她降下车窗。   她照做了,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傻愣愣的,样子很好笑。   “等多久了?”他平静地问。就好像,上个周末他们并没有不欢而散。   路星彗揉了揉眼睛,又看看车上的仪表盘,想了半天,答道:“三……三刻钟吧……”   她一开口,他才发现她浑身酒气,眼神混沌,显然是喝高了。   他不禁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认命地打开车门,把她从车里捞出来,替她拿上背包,锁了车:“午夜还不到你就喝醉了,丢不丢人。”   路星彗依旧傻傻地看着他,看得眼睛都直了,接着倏地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一言不发。   “路星彗……”他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于是伸手去掰她手指,“你放手……”   “不放!”她虽然口齿不清,但还是一样倔强。   高原挣扎了好一会儿,都没挣开,真正有点哭笑不得:“你疯了?想勒死我啊?”   “……你干吗跟我发脾气!”她的口气是质问,脸却不自觉地在他胸口磨蹭着,像在撒娇,“我到底干吗了我!你对我那么凶!”   “……”他无言以对。   “你凭什么对我这么凶?”她抬起头,大有瞎胡闹的意思,“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是……是你情我愿的好吧!你凭什么无缘无故对我发脾气……还打我!”   “我没打你。”尽管知道她在发酒疯,但他还是认真地跟她解释,“我只是不小心推你推得重了。”   “你打我!你打我!”她不依不饶。   “……”高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路星彗清醒的时候就够难缠的了,喝醉了当然是更胜一筹。   “你……而且你还……你还……”她像是有点酒精冲脑,开始语无伦次。   高原看着她,忽然问:“路星彗,你来找我干吗?”   “我……我……”她看着他,怔怔地眨了眨眼。   “……”   “我想了一个礼拜……也不知道你干吗跟我发脾气,所以……”她有点站不稳,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我来问你,你到底在气我什么……而且……”   “而且什么?”他俯视她,英俊的脸颊上轮廓分明。   “而且你竟然都没打给我……”说完,她眼神有点飘忽不定。   听到她这样说,尽管知道她已经醉了,但高原还是忍不住问:“想我吗?”   路星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用她那显然已经不太够用的脑细胞仔细想了想,答道:“想……”   他心里不知道有多受用,脸上却只是微微一笑。   “比较想你这里——”说完,路星彗忽然调皮地伸手在他裆上捏了一把。   高原倒吸一口冷气,瞳孔急剧收缩,抵着她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路星彗,等下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你自找的!”   “……”。       19、七(上)灵与欲 ...   一打开房门,高原就把路星彗给拽了进去,她本来就有点醉,脚步不稳,被他这么一拽,更是踉跄了几步才扶着墙站稳。高原反手把门关上,没去开电灯开关,而是扑过去把她按在墙上,低下头粗鲁地吻她。   他有多久没碰她了?   应该也有两个星期了吧……他不太确定,此时此刻的他,憋了好久的闷气终于宣泄出来,又被她刚才那一闹弄得色欲曛心,满脑子都是要怎么吃了她,所以……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去考虑别的事情。   “唔……嗯……”路星彗从喉咙深处呻吟了几声。   他放开她的嘴唇,伸手去剥她的衣服,喘着气问:“你这么叫……算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黑暗中,路星彗看着他,眼神涣散,却还一副拼命在想要怎么回答他的样子,她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但又在他的手探进她裙子里的时候,皱起眉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要死了!她不知道他就快把持不住了吗?!   他抬起她的一条腿,又解开她内衣的扣子。快要进入之前,他抵着她,大口喘着气,忍不住又要上演恶劣的戏码:“想不想我?”   她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凑过来要吻他。   他推开她,强迫自己看着她的眼睛,不要去看她的唇:“快,把刚才说的话再跟我说一遍……”   “刚才?……”她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地思索起来。   他急得去咬她耳朵,咬牙切齿:“快说你想我!”   “你想我……”复述的时候,她也一脸认真。   “……”高原用了一秒时间翻白眼,然后就决定对自己的欲望投降。   (好吧,我承认,省略一千字什么的……确实是我的恶趣味!)      直到第二天中午在楼下居酒屋吃饭的时候,高原才忽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昨天喝了酒还敢开车?!”   包裹在他宽大T恤里的路星彗被他的吼声吓得连刚塞进嘴里的薯饼也没敢咬下去。她眼珠转了一圈,才机智地回答:“开回来的时候我脑子还很清醒,那杯LongIslandIceTea我是临出来前才喝的……不过开到这里车库一停下来,我就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然后就……”   “你不要命了?”他瞪她。   自知理亏的人垂下头,继续默默地啃着薯饼。   高原无奈地在心底叹气,也低头吃他的乌冬面。   “我拿这个跟你换这个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碗里已经少了两片叉烧肉,多了一堆笋尖。   “真狡猾啊你……”高原咬着牙瞪她。   “哪比得上你啊。”她一吃一边嘀咕。   “几片笋就换掉了我的肉。”   “帮帮忙好吧,笋也不一定比猪肉便宜的现在……”她嚼着“不一定比笋贵”的猪肉说。   “不跟我顶嘴会死啊你——”他伸手去掐她的脸颊,掐得她喊疼,但嘴里还在嚼猪肉,生怕有人跟她抢似的。   “高原?星彗?”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抬头望去,小媛夫妇还有于任之齐刷刷地站在他们面前。   两人又同时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们……”小媛的手指指了指高原,又指指星彗。   高原连忙松开去掐路星彗脸颊的手,镇定地笑了笑:“真巧啊,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哦,我婚礼结束后才知道原来于先生是很有名的插画家,所以辗转托人请他给我们画一副插画,今天他说把画交给我们,所以我们就说请他吃饭啊……”小媛疑惑地皱了皱眉,“你们……该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怎么会呢!呵呵……我跟高原?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哈哈……”路星彗直到这一刻才如梦初醒似地大叫起来,还很假地干笑,引得小媛更加怀疑地看着他们。   这个蠢货……高原在心底叹气,她这根本就是在越描越黑!   这时候,善解人意的于任之终于出来打圆场:“先别站着说话,我饿了,坐下来点菜好吗?”   于是……午餐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希腊真的很好玩,风景美得没话说,”小媛是个没心机又很健谈的人,所以食物一送上来,她就忘了刚才的疑惑,开始兴奋地讲述蜜月旅行的趣事,“每天日落的时候都好美,是不是?”   说完,她转头看着新婚新婚丈夫,后者给了她一个充满宠爱的微笑。   这种笑容可以感染在场的每一个人,连高原都不自觉地嘴角噙着笑。他无意中看了星彗一眼,她也在微笑,只是那种笑……怎么说呢,就是带着一种看不见的落寞。   “星彗你知道吗,希腊男人都长得超级帅!”小媛一脸眉飞色舞。   “真的?”   “对啊,所以你一定要去那里玩!说不定有什么艳遇呢!”   高原看了路星彗一眼,发现她也在看他,然后两人又同时转开视线。他听到她说:“好啊,下次休假的时候可以考虑去希腊。”   “对了,”小媛往嘴里塞了一只天妇罗炸虾,“你蜜月的时候去了哪里啊?”   高原愣了一秒,然后看向星彗,只见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嗯……关、关岛。”   小媛错愕地龇牙咧嘴,像是没想到自己踩到地雷,于是连忙尴尬地大笑着打圆场:“对不起,我这个人就是这么没脑子,以前的事还提它干嘛,哈哈……”   也许是为了不让其他人尴尬,又或者是想要表现得没那么在意,路星彗大方地摇了摇头:“没事。关岛也很好玩,下次你们庆祝结婚周年的时候也考虑去那里。海岛大多都很浪漫,适合两个人安静地度假。如果想要热闹点呢,倒可以跟很多朋友一起去沿海的地方玩,这样既有海又有山,更适合一群人。”   “好主意。”小媛连忙附和。   高原看了看一脸云淡风轻的路星彗,于是转头对于任之说:“听你大姐说,她最近又在西栅开了一间新的饭店。”   “是啊,”于任之像是对他心领神会似地,开始大肆介绍他的家族在乌镇的旅游产业,“是本地口味的餐馆,其实说穿了跟上海菜也不多,你们什么时候去玩,我事先打个电话,保证安排得大家都满意……”   于是小媛又开始计划乌镇之旅。   高原偷偷看了星彗一眼,她脸色如常,好像已经将刚才的尴尬抛诸脑后。   饭局将近尾声的时候,高原借口还有事,跟星彗先告辞了。   两人依旧回到高原家里,星彗没有不高兴,也没有说要走,只是整个下午都有点沉默,一个人坐在窗台上捧着一本前几年出版的侦探小说晒太阳。   高原想了想,就开车去附近超市买了点菜准备晚上在家自己煮。   但等他大包小包地拎回家,窗台上的路星彗竟然消失了。   他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铃声却在阳台上响起。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拉开移门,发现她在角落里抽烟。   “我不喜欢女孩子抽烟。”他二话不说,就从她手里夺过那半支烟,灭了丢在烟缸里。   “为什么你可以抽我不可以?”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再说我也不是‘女孩子’了。”   高原看着她,看了很久,忽然说:“路星彗,你就是想跟我吵架是吗?”   她别过头去,没看他。   这下,他真的有点生气了:“那个人渣值得你这样吗?”   她叹了口气,才说:“……跟他无关,别样样都扯到这上面来。”   “不是我要扯,是你自己——”   “——别说了!”她忽然对他喊了一声,“我已经很努力在忘掉那些伤痛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要我笑着说我每天都很开心吗?怎么可能!”   “我没有要你这么做——”   “——但我每次只要一流露出任何不高兴,”她还是打断他,“你就要说我还在想着他,还想不通,还怎么怎么……”   “……”他不说话,因为,仔细想想,她说得好像也没错。   “其实你的意思是想说我还在犯贱吧?”她直直地看着他,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高原皱起眉头,强抑着心中的怒火:“我没有这么说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华   她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垂下眼睛:“对不起。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太任性了   他摇摇头,忽然很想把她搂在怀里,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但我真的……”她很少在他面前流露出这么感性的一面,“真的没办法觉得很开心……”   “……”他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转过头去,看着远处的天空,风吹得她的头发变得凌乱,像是连心也凌乱了:“高原,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是不是以前那种幸福的日子已经离我远去了……是不是我再也不会幸福了……”   她的话,竟然让他心里有点悲伤,喉咙里更像是哽着一根刺,不吐不快,却又吐不出来。   然而,他只是从背后伸手抱住她,安慰似地说:“不会的……别胡思乱想了……”   过了一会儿,她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但他就是知道她在哭——因为她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这个没用的家伙……就知道哭!   “怎么不会,”她像小孩一样胡乱抹了一把脸颊上的眼泪(也许还有鼻涕),“我这么不自爱,离婚了就来找你搞N夜情……以后还会有好男人爱我吗?”   高原苦笑,除了苦笑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表情。他抱她抱得更紧,嘴里却是揶揄她的话:“喂,小姐,你这到底是在赞扬我还是在损我?”   她破涕为笑,但没几秒钟又还是哭丧着脸,任性地说:“怎么会是赞扬你,我刚才说的话哪里有赞扬你了?”   “有啊,”他也很会插科打诨,胡搅蛮缠,“你离了婚我就来跟你搞N夜情,这不是说明我这人很有爱心吗——安慰伤心妇人也。”   “你去死!”她用手肘顶他,不过一点也不疼。   R他还是苦笑,不自觉地吻了吻她的头发,继续跟她抬杠:“你想清楚,要是我死了,晚上就没人满足你了。”   “……”   两人就这样站着,不再说话。远处的太阳已经准备落山了,所以空中的云是橘黄色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星彗转过身,撒娇似地看着高原,说:“喂,如果以后真的有我很爱的好男人爱我,你一定要帮我打掩护哦!”   他皱了皱眉头:“怎么打?”   “就是要在对方面前夸我贤惠、夸我漂亮,夸我只应天上有,人间都找不到。”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忽然指着天空说:“看,有一只猪在飞!”   “……”   这天晚上,用酱排骨喂饱路星彗之后,高原又把她弄上了床。他像憋了口气似地,先是对她温柔地百般讨好,直到她意乱情迷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他又很邪恶地停下来,看着她,说:“不来了。”   路星彗错愕地看着他,脸上的红潮带着一种单纯而又原始的□意味。   “为、为什么……”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你下午不是叫我去死吗?”   “我……我……”她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我那是一时的气话……是随口说的……”   “你说的话我可是都很当真的。”他耸了耸肩。这种把戏他真是百玩不厌。   地她张着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他又在耍她。   就在高原以为她快要就范的时候,路星彗这家伙却忽然并起双腿,滚到一边,从床头柜上随手拿了一本书,靠在墙上看起来:“不来就不来……”   这下换高原愣住了。   等了好一会儿,见她看书的样子装得那么像,大有要装一个晚上的架势……于是他终于忍不住凑了过去。“干嘛?”她斜眼看他。   他的苦笑里带有很大的讨好的成分:“别玩了……”   “谁跟你玩。”她白了他一眼,继续“看书”。   他还是苦笑,手臂横过去抱住她:“好啦,我相信你下午是随口说说的……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继续了。”   “你刚才不是说不来了吗?”这丫头竟然还煞有其事地翻了一页。   “……”高原现在有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说的话我可是都很当真的。”说完,她抬了抬眉毛,那表情真是……贱得可以。   高原叹了口气,抚上她光裸的大腿,咬牙切齿:“姑奶奶,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路星彗佯装思索了一下,才说:“你求我啊,你求我的话我或许考虑看看……”   他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没必要再跟她多废话了,便一把抢过她手上的书随手扔在地上,然后整个人扑过去把她压在身下,强行分开她的双腿。   路星彗早就尖叫起来,还用手捶他的肩——不过都没能阻止他就是了。   “你再玩,”他低下头狠狠亲了她一下,“再玩我对你不客气了……”^   说完,他又去舔她耳垂,往她耳朵里吹气,路星彗痒得受不了,又怎么推也推不开他,最后只能尖叫着投降。   他看着她,因为很痒,她笑得脸颊都僵硬了,他心底忽然有一种很莫名的涌动,好像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似的。   为了摆脱这种莫名的感觉,他连忙开始专心地动起来。很快,他身下的人就发出了令他满意的呻吟。   这天晚上,快要达到高×潮的时候,路星彗一直喃喃地叫他名字,他俯□在她耳边低声问:“嗯?”   她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闭着眼睛,叫他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竟然觉得……很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最近打“炮×友”二字太频繁了,前几天跟一个朋友在网上聊天,其中有一句我是想说:别这么客气,这么多年朋友……结果就飞快地打了"PY",又飞快地按了回车发过去,结果定睛一看,才发现打成了“炮友”—_—!!!幸亏对方是个女的啊~~~ 20、七(中) ...   路星彗放下刀叉,转过头看着从坐下那一刻起就看着她却一直没有说话的J,问:“请问我脸上是有刻着‘精忠报国’四个大字吗?”   “没有啊。”J回答得很自然。   “那你干嘛盯着我的脸看啊?”   J眯起眼睛,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答道:“你脸上虽然没有刻‘精忠报国’,但却刻着‘性生活美满’这五个字。”   _“……”星彗忽然觉得眼前的鸭胸脯有点难以下咽。   “这么说你们又和好了?”   “谁?”   “还有谁!”J瞪大眼睛,口气听上去有点抱怨。   “……”她的沉默,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算是承认还是否认。   “要是把你上周那张臭脸和臭脾气录下来就好了,现在你就不能抵赖了。”   “我怎么了?”她最拿手就是装无辜。   “没怎么,”J抬了抬眉毛,“只是像一只无头苍蝇。”   “……”她总是被他弄得无话可说。不过其实也是因为他总是一针见血。   “你最后搞清楚你们吵架的原因了吗?”   上周在J的一再追问下,星彗终于松口告诉他,她跟高原吵架了,但她强调她根本不知道原因,所以非常莫名。   “呃……这个……”星彗想了想,其实她自己也不太确定,因为周五晚上她去找高原的时候,已经几乎醉死了,所以那个时候他们说了点什么,她全不记得,只有一些限制级的画面残留在她脑海里——却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和重点!   也许……他说了。也许没有。不过总之当周六早晨她捂着宿醉的脑袋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好好地在那猴子的怀抱里,他一脸温柔的样子,让她根本没办法开口问任何东西……   唉……她就是心太软!   J大概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所以又瞪她一会儿,才开始动手里的刀叉:“那么,你跟那猴子还保持着密切的炮×友关系喽?”   “……是、是的。”既然无法反驳,她也只好硬着头皮承认。   J挑了挑眉:“这家伙还真是艳福不浅。”   “你吃醋吗?”她故意说。   J翻了个白眼:“我是吃醋——不过是吃你的醋!”   “……”星彗愣了愣,在脑海中想象J和高原滚床单的样子,才想了两秒钟,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于是连忙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了。   “说真的,”J看着她,“你们有没有谈过这件事?”“什么事?”   “做炮×友的事啊!你们难道没谈过彼此的未来吗?”   星彗笑起来:“雅各布先生,如果一对有肉体关系的男女认真讨论彼此的未来——那么他们就不再是‘炮×友关系’了,而是男女朋友关系。”   “这样不好吗?”   星彗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问:“我和高原?男女朋友?”   J不疑有它地点头。   “哈!”她觉得可笑,“别傻了,我们根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她想不到要怎么回答他,只有搪塞过去。   “……”   “我觉得他不是那种……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为了让他更信服,她有点心虚地补充了一句。   “容我提醒你一句,你上一次以为自己找到的那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最后被证明不行。”   星彗叹了口气:“你就非要说这些让我难受的话吗?”   “OK,OK,”J举双手投降,“是我的错。我只是觉得,你要真的认为你们不合适,干嘛不停止浪费时间,去找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她一下子情绪有点低落。但她还是扯了扯嘴角:“也许是我现在不想找。”   “只想纵容自己?”   “……”她无话可说,因为J说得对。   “所以灵与欲真的可以拆开来?”   “……应该吧。”至少,现在的她可以这样。不想爱任何人,只想享受性。   “我始终觉得,”J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也许别人可以,但,Star……”   “?”   “你不行。”      下午坐在办公室,赶完一叠设计稿,捧一杯普洱茶,星彗又想起午饭时J的那番话,于是看着窗外的雨,反复问自己:为什么别人可以,她不行?   她走到窗前,打开音响,喇叭里传来CorinneBaileyRae慵懒的声音:      Threelittlebirds,satonmywindow   AndtheytoldmeIdon'tneedtoworry   Summercamelikecinnamon   Sosweet   Littlegirlsdouble-dutchontheconcrete      Maybesometimes,wegotitwrong,butit'salright   Andnothingseemstochange,anditallwillstaythesame.   Oh,don'tyouhesitate.      Girl,putyourrecordson,tellmeyourfavouritesong   Yougoahead,letyourhairdown   Sapphireandfadedjeans,Ihopeyougetyourdreams,   Justgoahead,letyourhairdown.      You'regonnafindyourselfsomewhere,somehow.      一首歌结束,她还沉浸于茫然的思绪中,久久不能走出来,直到有人敲门,她才惊醒过来,连忙关了音响,说:“请进。”   于任之打开门,却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很有礼貌地问:“你在忙吗?”   “啊,没有……”星彗自觉笑得尴尬,因为她又想起周六中午在居酒屋的偶遇,“进来说。”   “好,”于任之大方地走进来,在她办公桌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一卷纸,“这是根据我们之前开会时定下的方案创作的初稿,你看一下,有什么意见的话尽快汇总后告诉我。”   星彗打开画纸,上面是以万圣节和圣诞节为主题的插画,她大致看了一下,不禁对于任之另眼相看,以半个同行的眼光来看,他很专业,也很有才华。   “谢谢。我周三之前会给你反馈的。”她一边说,一边在记事本的日期上画下符号。   “好。那我先告辞了。”于任之的笑容总是让人觉得温暖,“噢,对了,你知道这里附近哪里有好的下午茶?”   “没吃午饭?”   “嗯。”   星彗想了想,拿起钱包:“走,我请你。”      她带他去以前她和J常常为了偷懒才去的西班牙餐厅,也许其他店到了下午三点都空荡荡的,但这里的午后永远是热热闹闹的,就像是夜生活的热身场。   “看来像我一样无所事事的人还有很多啊……”好不容易在店门口找到座位坐下来,点完单子,于任之不禁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样不好吗。”星彗笑着说。   于任之愣了愣,然后也笑起来:“也对。每个人只要活好自己就够了,何必管别人是怎么看的。”   “听你这样说,就觉得你这一生都过得很自由——让人羡慕。”   于任之笑着摇头:“首先,我离‘一生’还很远,接下去的几十年,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得而知。其次,我只是有幸能够活得比别人任性,因为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很愿意包容我。至于说自由,我从来都觉得自由和限制是一对双生子,自由有多大,限制就有多大。”   “所以?”星彗喝着服务生刚送上来的拿铁,等着插画家把话说完。   “所以,”他顿了顿,“不要羡慕别人,没有人是一帆风顺,事事如意的。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苦笑,垂下眼睛:“你知道吗……”   “?”   “我以前真的是,觉得自己一帆风顺,事事如意……”她不自觉地用吸管搅动咖啡,“只能说,我那个时候太天真了吧,以为这个世界再怎么变化,也不会变成我想不到的样子。”   于任之大约觉得她的形容很有意思,耸了耸肩,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但星彗却不说了,而是问:“你现在还时常觉得快乐吗?”   “当然。”他狠狠咬了一口肉卷,像是非常饿的样子,“比如现在。”   “这就是我最羡慕你的地方。”星彗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难道你不快乐吗?”   “我……”她想了想,决定这样回答他,“我当然也有觉得快乐的事和时候。只不过……这种快乐跟以前不一样。”   “?”   “在没有经受过伤害之前,快乐是很单纯的,你从不会对引起你快乐的任何人或事产生怀疑,从不会想,会不会有一天,现在带给你快乐的人或事最后却带给你痛苦。可受过伤后就会这么想——每当感到快乐的时候都会这么想——所以快乐,也变得不那么痛快了。”   于任之吃东西的速度快得惊人,他优雅地擦了擦嘴,把嘴里的食物全部咽下去,才开口道:“就跟自由和限制一样,快乐和痛苦也是一对双生子。但人们常常只看到他们愿意看到的东西,所以会以为这世界上只有快乐,而不应该有痛苦。圣经里常常说,人生来就是受难的,而我们却忘了这一点,认为人生来就是享福的。”   星彗皱了皱鼻子:“你的意思是,跟黑暗的中世纪被压迫和剥削的那些人民大众比起来,我算是很幸福了?”   “不完全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说得也没错。”他微笑。   星彗叹了口气,却全然没有无奈或失落的意思,只是觉得,每个人的想法竟然都这么不同,有时候无意中听听别人的心声,会发现自己是如此的狭隘——但人们又常常忘了要去听,只是一味地向别人表达自己。   “所以你跟高原是在谈恋爱吗?”于任之的下一句话,却是跟之前完全不相干。   “……”她隐约中已经猜到于任之会问,所以并不惊慌,只是大方地摇了摇头,“我们根本不合适。”   “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刚才,J也问了一个类似的问题,她没有回答,是她还没有想到,但现在,她忽然想到了。   “因为我们都太骄傲了,不愿意为别人改变自己。我们心里都有一条底线,拒绝任何人踩过界……从这一点来说,我们很像,所以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因为对于很多事有共鸣,又很理解对方……”她脑海中,是高原各种各样的形像,每一种,都那样鲜活,“可是爱情、婚姻、生活,都需要非常非常多的包容和忍让——我们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你太武断了,”于任之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一点上面,你跟高原也很像。”   “‘武断’好像不是一个褒义词。”星彗苦笑。   “嗯,这是你们共同的缺点。”   “……”   “你跟他在一起快乐吗?”这也是一个很跳tone的问题,但从于任之嘴里问出来,又自然不过。   星彗想了想,点头。然后又补充道:“不是因为想到以后觉得快乐,而是,正因为不会用去想以后,所以才觉得快乐。”   “多么矛盾又真实的说法,”于任之翘起大拇指,“我很佩服你的清醒,不自欺欺人。”   她还是苦笑,那都是生活的磨炼带给她的。   “那么他是怎么想的?”   “他?”她从没想过……猴子是怎么想的,既然他们这么像,她想当然地认为,他也跟她一样。   “我觉得,你有机会的话还是跟他谈谈。你最好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星彗继续下意识地搅动吸管,她和他……基本上都是她在诉说。快乐也好,不开心也好,她愿意跟他倾诉。但他却很少对她说心事。很多时候,她是通过他的表情和一种女人的直觉去判断他的心情。偶尔有些烦心事,他也会说——就比如他父母离婚的事——可他说得很少,更多时候,他是在用一种“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   可是这样好吗?   他们不是说好只是单纯的肉体关系吗?他们是彼此满足欲望的对象,如果再加上灵魂的对话——那他们还算什么“炮×友”?!      跟于任之告别之后,星彗回到办公室,继续上班。但总有些心不在焉。   六点半的时候,猴子打电话给她:   “晚上吃什么?”   “嗯……”她在思考的同时,忽然觉得,他们好像浅浅要融入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害怕,“我要加班。”   “这样啊……”他听上去有点失落。   “加完班估计很晚了,我就直接回家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说:“也好,那你开车小心。我挂了。”   “好,拜拜。”   “拜。”   她放下手机,松了口气。刚才那沉默的几秒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得很快,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不过幸好……猴子还是原来那个猴子,不会越界的猴子。   这天晚上,她果然加班到九点半才回家,而且为了能确保在周三前给于任之反馈意见,她还带了回家作业。   洗完澡,她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继续工作。但奇怪的是,之前一直好好的网络忽然断线了。   她试了她用来应对一切电子产品故障的“杀手锏”——切断电源重新启动——却仍然毫无起色,于是她打去网络运营商的语音热线报修。可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听了十几分钟嘈杂不堪的待机音乐之后,她终于崩溃地把手机扔在床上。   如果说,一个人吃饭、睡觉、洗澡、看电视并不会让人觉得孤独,那么,当原本运营正常的家里忽然出现她一个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时,那种孤独感,简直像海啸一样……席卷而来!   面对这种孤独和无能为力,她崩溃到想哭!   怔怔地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她才收拾起心情,继续拨报修电话——但依旧打不通。   她气得在床上蹦起来,蹦得老高,差点撞到天花板。'   最后的最后,她不得不投降——手指愣了好一会儿,才飞快地拨了高原的电话号码。   “什么事?”他总是连问候语都省略了。   “你在哪里?在干嘛?”她心情沮丧。   “在家看书。”听上去,的确很安静。   星彗吸了吸鼻子,说:“你来我家好不好?”   “干嘛?”他的口气充满疑惑。   她又吸吸鼻子,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地用哭腔说:“我的网络坏了……”   “网络坏了你哭什么?”他诧异。   “没什么,就是难过也不行吗?!”她开始抹眼泪。   “……”   “总之你快点来……”她命令道。高原不是说过,看到女人哭他就没辙吗。   “……”   “……”   “我过二十分钟到。”说完,他就挂了。`   星彗放下手机,深深地叹了口气,很为自己感到羞耻,但内心深处却又很盼望高原能够快点来,仿佛他一来,就什么都恢复正常了……   比刚才更加坐立不安地等了二十分钟之后,终于有人按门铃。   她立刻冲过去开门,甚至差点扑到那人怀里。但幸好她没这么做,因为在看清楚站在门口的这个男人的脸以后,她不禁目瞪口呆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呐呐地说:   “你……你来干什么?” 21、七(下) ...   纪寅浩穿着风衣外套,站在门口,有点疲倦,看上去像是刚加完班回来。   他微微一笑,笑容带着一丝窘迫,不过还是那么好看:“有些寄给你的信,辗转到了我手里,虽然看上去都不怎么重要,不过我想,还是尽快给你送来。”   大半年没见,星彗觉得自己几乎都已经要忘记他的样子了,可是在看到他的一霎那,以前种种回忆,还是像潮汐一样,涌上心头。   她看着他手里的一叠信,扯了扯嘴角:“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我打给妈——嗯……你妈,她告诉我的。”   星彗在心里冷哼一声,想:你还有脸打电话给我妈?——而且我老妈竟然把她地址告诉你了?!   想到这里,她口气生硬地说:“那你寄给我或者放在楼下信箱里就可以了,不用特地跑上来。”   说完,从纪寅浩手里接过那叠信,她一手放在门板上,打算关门。   “我来找你还有一个原因是想问你以前我网球比赛的两个奖杯是不是在你这里。”他飞快地说。   星彗皱了皱眉:“不在。”   她根本犯不着去留那些东西好不好!   但纪寅浩还是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站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嗯……外面好像下雨了,能借我把伞吗?”   星彗在心底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说:“你等一下。”   说完,转身去储藏室找雨伞。   说真的,时隔半年,冷不防看见纪寅浩,免不了的还是让她有点心烦意乱。以前跟其他男朋友分手,她都会假想,如果有一天在街上或是什么地方偶遇,她要拿什么态度什么姿态来面对旧男友。但纪寅浩……她从没想过。   好像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是拒绝再见他的。这到底是她已经放下了,还是放不下……?   毫无意识地随手挑了一把长柄伞,等她拿着雨伞走出来的时候,不由地吓了一跳——高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大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纪寅浩,低沉地问:   “你怎么在这里。”   “他来拿信给我……”星彗连忙拿着伞走过去,心里就像有人在打鼓,打得她心虚,“顺便借把伞……而已。”   高原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纪寅浩,又看看她。然后,有一边的眉毛动了一下。尽管只是一个很细微的小动作,但星彗直觉——这猴子快炸了……   于是她连忙把伞递给纪寅浩,说:“再见。”   纪寅浩的表情更加尴尬,接过伞,沉默了几秒钟,点点头,然后转身去按电梯的按钮:“再见。”   “喂!”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高原忽然对他说,“伞不用还了。”   “啊?”星彗这才反应过来,定睛看那把伞,不由得心里一阵焦急,也顾不上看纪寅浩的表情,“那不行,这把伞是XXX品牌50周年纪念的限量品啊,要不然我再给你换一把……”   但她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高原拖进屋子,“砰”地关上了门。   “我的限量版……”她本想惋惜,但在看到高原脸上的表情之后,连忙闭上嘴。   “……”   两人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星彗心里还是肉痛那把伞,可是高原用那种发火的眼神看她,她也不敢再提。   过了一会儿,猴子脱下外套,说:“路由器呢?”   “在、在那里……”她指了指客厅书桌下面。   他没跟她多废话,直接走过去蹲下来检查。折腾了一会儿就说:“路由器坏了,打电话去报修,叫他们给你换一个。”   “这我也知道啊,”星彗哭丧着脸,“那个绿灯没亮我就知道是路由器坏了,但问题是我现在没办法打通报修电话,而且就算打通了,他们也没办法立刻就上门来修——我晚上要上网发很多邮件啊!”   高原看了她一眼,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类似于芯片状的东西往她笔记本上一插,又设置了一下,就说:“现在可以上了。”   星彗抢身过去查看了一下,果然可以了,便抬起头崇拜地看着高原:“谢谢!你真救了我一命!”   “……”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变得软下来。   “不过既然你来了,”她又狗腿地说,“能不能顺便帮我把厨房的水龙头、洗手间的壁灯、还有阳台上的晾衣架一并修一修?”   奇怪的是,刚才还一脸凶相的男人,被要求做这么多事,竟然毫无怨言,只是转身挽起袖子,从客厅的橱柜里拿出工具箱,进了厨房。   星彗叹了口气,开始工作。   等到工作邮件全部发完,一转身,高原从洗手间出来,像是刚洗干净手,在打电话给网络运营商报修。   他往沙发上一坐,报出她的用户名和密码,让她傻眼不已——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用户名和密码是什么……   她忽然有点感动,因为她本来觉得这些恼人的问题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而他……好像轻而易举就解决了。   星彗合上笔记本电脑,走过去在高原身旁坐下,看着他打完电话,然后轻声说:“谢谢。”   他放下手机:“我忙前忙后地当修理工,你多少也该有点表示吧。”   星彗眼珠转了一圈:“那我请你吃楼下的烧烤,他家牛板筋很好吃的!”   说完,她就起身要去拿外套和皮夹。结果还没跨出去一步,就被高原一把拽回来,直接坐倒在他腿上。   他扣住她的手和腰,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说:“你应该知道,这么晚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   “……”她眨了眨眼睛,既然这样,她还能说什么。   他看着她,问:“刚才那个家伙来干吗?”   “不是说了吗,给我信,顺便借伞。”   “真的?”他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   “我干吗要对你撒谎!”她义正辞严。   高原张口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星彗看着他张了又合的嘴唇,情不自禁地凑上去亲了一下。   高原愣住了,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一直以来,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种反叛和热情的因子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于是她勾住他的脖子,大胆地吻他,就像以前他吻她时一样。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一点也没有醉,但却比喝醉了更主动。   等到她觉得够了,便放开他,发现他的脸颊上竟有可疑的红晕,连眼神也是迷醉的,像打了麻醉药。   星彗从没见过这样的高原,于是故意损他:“你干吗一副被强×奸了还很享受的样子?”   “……”   他说不话的样子,更让她觉得很可爱。天呐……可爱?用这个词来形容高原这猴子好吗?   但他迷离的眼神激发出她体内的主动性——再被动的人面对这种眼神也会有想当女王的冲动。   于是她爬起来,换了个姿势,跪坐在他大腿上,放下夹在刘海上的章鱼夹,用力甩了甩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更狂野一点,不过她随即发现一个问题——在这唯美到如□电影一般的场景下,她身上穿的竟然不是蕾丝睡裙,而是居家T恤和运动长裤!   ……不管了!   她按住高原的肩膀,故意前后移动了几下,“刚刚好”坐在他的“重要部位”上。他穿的也是棉质的运动长裤,所以隔着两条裤子,她也能感觉到他的悸动。   他手臂横放在身体两侧的沙发靠背上,就像是被绑住似的,一动不动。她低下头,假装要吻他,他抬起头凑过来,她却躲开了。看他愣在那里,她又作势要吻,等他的鼻尖碰到她的鼻尖,便又躲开。这样玩了几次,她笑得合不拢嘴,却把高原给惹毛了。   他一下子搂住她的腰,翻身把她压在沙发上,力气大得吓死人,像是忽然从无知书生变成了强盗悍匪……   “你怎么一点也经不起撩拨——”揶揄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堵住了。   他的进攻像狂风暴雨,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等……等等……等一下!”好不容易从土匪的魔掌里挣扎出来,星彗喘着气说,“今天能不能让我当女王?”   尽管看上去已经有点把持不住了,但高原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答应。星彗高兴地拍拍他的脸:“那快给我起来!”   他不情愿地爬起来,星彗连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换身衣服”就奔进了卧室,也没回头看他的脸有多臭。   几分钟之后,当她换上买了很久却一次也没穿过的性感丝质睡裙出来,靠在门旁边亮相的时候,发现高原看她看得眼睛也直了。   她心下得意,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一笑,就向他扑过去,骑在他身上,又开始玩刚才那种欲擒故纵的游戏。但……她实在高估了高原的耐性,才逗了他没几下,这土匪就忽然托起她冲进卧室,把她往床上一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脱得□向她扑过来。   “路星彗,”他喘着气说,“不懂怎么当女王的人还是不要瞎折腾比较好!”   “……”      第二天早上,当星彗站在衣橱前思考该穿什么衣服的时候,高原已经穿戴整齐,对着镜子打领带:   “你上午得请假了。”   “为什么?”她心下诧异。   “因为上午修宽带的人会来。”   “什么……”她瞪大眼睛,“我怎么不知道?”   他打好领带,夹上领带夹:“昨晚我没跟你说吗?”   “没有……”她叉着腰瞪他,“当然没有!我今天早上还要开会呢,要不然昨晚急着发那么多邮件干嘛!”   高原皱起眉头回想了两秒钟,然后耸耸肩:“那大概我忘了吧。我去上班了。再见。”   说完,他走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便穿上西装外套,提着昨晚来时带着的那个大背包出门了。   星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关上门。她就是因为不想把会议推迟到下午,所以昨晚才急着要修好网络上网发邮件,可现在……还不是一样吗?!   想来想去,她忽然发现,整件事当中,唯一的受益人只有——高原!   星彗无奈地把自己放倒在床上,拿起手机给J发短信。   “我被人摆了一道,上午不得不在家等人来修网络,所以会议要推迟到下午,sorry!”   没多久,J的回复就来了:“被谁摆了一道?”   “……还有谁!”她滑动手指的时候,也是咬牙切齿。   “真羡慕你,天天可以做!”   星彗看着手机屏幕上J回复的一行字,很为自己叫屈。   她忽然想,当初提出跟高原做炮×友的时候,她觉得这是满足她自身性×欲的一种方式,可是渐渐的,她发现并不只是高原在“满足”她,她也在“满足”高原,甚至于,她开始觉得在“性”这方面,他占据了主导地位——那么,这段原本应该平衡的关系,是不是已经变得将要失衡了……?   这样下去,他们两个将会走到哪里?   星彗有点不敢想下去,于是倏地起身,决定还是去衣橱前考虑今天该穿什么。   她只是对某个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感到恐慌:   会不会有一天,他们无法离开彼此的肉体,却又无法忍受对方的灵魂?      这天晚上,星彗原本约了蒋谣吃饭,但临下班的时候,蒋谣忽然发消息来说公司出了点事要去处理,来不了了。   看着窗外的夜色,她决定也留在公司加班。   因为周末有一个大型发布会,所以这一周几乎所有同事都是公司会场两边跑,办公室里一下子显得比平时冷清许多。报告做到一半,星彗觉得自己脑袋快炸开了,于是起身去茶水间冲一杯咖啡,回到办公室边喝边休息片刻。   她还在思考早上那个在她脑海中闪过的问题,却不敢去想答案和结局。   她忽然想到一个人,于是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她做好了没人接的思想准备,但电话却很快被人接起来。   “喂?”冯楷诚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我刚做完手术,你倒很会挑时间。”   星彗觉得起码要先客套一下,于是说:“是吗,又是一做就做八小时的那种很辛苦的手术吗?”   “不,”冯楷诚像在苦笑,“只要一小时就能完成。”   “哦……”   “但一天之内要做八个也很让人崩溃。不过还好,习惯了,反正做医生就是由不得自己选择工作,人的身体是不能等的。”   “……”星彗诧异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个世界上太多人抱怨自己的工作有多辛苦多不合理,但从没想过究竟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找我吃饭吗?对不起,我晚上还要值班,现在正打算换了衣服随便去食堂扒两口饭。”   “哦,不,”她连忙说,“只是想找你聊聊。”   “那我还有点时间,现在办公室里也正好就我一个人,”名字里有“诚”的人,是不是说起话来都让人觉得诚恳,“说吧,什么事?”   星彗整理了一下情绪,说:“医生,从你医学的角度来看,人与人之间的依赖,到底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   “……”冯楷诚没有说话,不知道是没听懂她的问题呢,还是正在思考怎么回答。   “或者这样说吧,”她补充道,“如果两个人互相依赖,这种依赖到底是灵魂上的依赖多一点,还是肉体上的依赖多一点?”   “你想说的是一对恋人吗?”   “呃……”这个问题把她问住了,“也不算啦,就是……两个人……”   “如果不是恋人怎么会有肉体上的依赖?”冯楷诚说,“我想你的意思是指‘上×床’对吗?”   “嗯……是的。”   “那就是恋人喽。”医生骨子里是个很循规蹈矩的人。   星彗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心里的疑问:“不是恋人就不能上×床吗?”   冯楷诚笑起来:“哇,我们要从一个医学或者心理学的问题转向一个哲学和道德层面的问题吗?”   “……”   “我想你会这么问就说明你是赞成的。”   “嗯……”她不仅赞成,而且还这么做了。   “你觉得这样做的好处在哪里?”   “方便,不用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她脱口而出。   “听上去像是在吃方便面,可是你应该知道方便面里面有很多食品添加剂,对身体健康很不利——同理也适用于我们刚才说的那个话题。”   “……”   “不过说真的,路星彗,”医生在电话那头说,“我觉得你不是这种人,你玩不起的。”   “为什么?”这是她短时间之内第二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她。如果说J这么说,是基于多年的友情,那么冯楷诚这个只认识了没多久的人也这么说,代表什么?   她真的不是这种能把肉体和灵魂分开的人吗?   “没有为什么,”冯楷诚笑着说,“你就不是。”   “……”她根本无法赞同他,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那我举个例子来说好了,”医生是一个善于分析和举一反三的人,“你刚才不是问我,不是恋人就不能上×床吗,那你可以跟我上×床吗?”   星彗的直觉是——当然不行!!!   可是,如果她这样回答,就证明冯楷诚和J说得对,那么……她真的是一个无法把灵魂和欲望分开的人吗?   那她跟高原要怎么办?她会爱上他?!   不会吧……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星彗竟然鬼使神差地说:“有什么不行,上就上……”   “……”冯楷诚口气听上去有点不敢相信,“你确定?你确定你可以跟我上×床?”   “……有什么不可以。”尽管心下早就打了退堂鼓,但她还是嘴硬。   “哈!那走吧,”冯楷诚十足是在的揶揄她,“我马上请假,我们哪里等?”   “这位医生……”星彗只得求饶,“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不用那么当真……”   “哼哼,路星彗小姐,你——”冯楷诚话说到一半,忽然打住了。   “?”   然后,过了几秒钟,电话那头传来医生尴尬的声音:“哥,高原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星彗瞪大眼睛,用手捂住惊讶的嘴。   尽管听上去有点远,也有点模糊,但冯楷瑞的声音还是在她耳边响起:“哦,也刚来没多久……”   “……”她听到自己和冯楷诚同时舒了一口气。   “只是恰好听到你跟路小姐约了要去酒店上×床而已。”这位大哥又很“幽默”地补充道。   这一次,她听到的,是自己和冯楷诚同时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下周更新结束后,会停一周,把《怪客书店》的内容补上一些,时间不够用啊~~ 22、八(上) ...      “嗯?呃……这个……其实……”   星慧听到冯楷诚在电话那头嗯嗯啊啊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一一这家伙高材生的智商到底能派什么用场?!这么关键的时刻竟然连圆场也不会打……   “快说我们只是开玩笑的!”星慧低声对着电话吼起来,仿佛此时此刻,她也在冯楷诚那间小小的医生办公室里。   “我们只是开玩笑的!”医生复述得极快,就像是正开着小差却被老师临时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听到背后有人提示,简直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然后电话就没声音了,过了好一会儿,正当星慧怀疑自己的手机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忽然听到高原用一种“温柔”的声音说:   “喂,你很空吗?我跟冯楷瑞来找他弟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我……我还要加班。”她吓了一跳,直觉是拒绝,“再说冯楷诚不是要值班吗?”   “他请假去了。”   “……但我还是要加班。”   “嗯,那半小时以后。”说完,就挂了线。   他当她的话是耳边风嘛一一根本就不许她拒绝!   星慧楞了好久,才放下手机,瞪着屏幕,心里发慌。   可是,她到底在慌什么?   就算她约别人上床又怎样?炮友之间也需要忠诚?   星慧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来回踱步,咬着指甲,反复思索着。最近她和高原之间的确开始出现问题,再加上J和其他人不断抛出各种质疑,她不禁也对这段“炮友关系”产生怀疑一一这到底是对还是错?如果是错,她该怎么办?   纠结了半天,星慧终于决定硬着头皮去赴这“鸿门宴”,她对自己说,无论如何,她已经三十一岁了,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就算遇到难题,躲避总不是办法,迎难而上才是她该做的。   婚都离了,她还会怕什么?   于是,她关上电脑,拿起外套和背包,兴冲冲地离开了办公室。   只不过,二十分钟之后,当她走进高原说的那家餐厅,在三个各怀鬼胎的男人身旁坐下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点想打退堂鼓……但,来也来了,只能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路小姐,你好,”冯楷瑞笑得那么绅士,却给人老奸巨猾的印象,“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星慧从坐下开始,就只看了高原一眼,当时他正低头看菜单,也许是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她注视的目光,所以抬起头来看她,然而她又立刻把眼睛转开了。   “我弟说你是时装设计师?”   “呵呵,”她干笑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不,不,准确地说是内衣设计师。”   “他还说你很有才华。”冯楷瑞瞥了冯楷诚一眼。   “哪里哪里……”她更觉尴尬。   “而且他还跟我说你是个很有趣的人。”   “没有没有……”星慧一边冒冷汗一边想,这位大哥还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寒暄到这里,星慧终于忍不住去看另外两位男士的表情。冯楷诚是一脸忐忑,大概还在想刚才那通玩笑要怎么解释,乖乖牌就是这么耿直。至于高原,他谁也没看,谁也没理,招手叫来服务生,自说自话地开始点单,就好像他是一个人来吃饭的,旁边的都是空气……   冯楷瑞似乎是做电视节目的,话题很多,先是说了他最近制作的一个谈话类节目,接着又谈到时事政治,星慧一是因为跟他不太熟,二是自己也没什么高见可以发表,便一直安静地坐着听他们说。高原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没有谈论过这些话题(其实仔细想想,他们根本就很少交谈,大半时间只是一起吃饭、滚床单、睡觉而已……),所以听他跟冯楷瑞侃侃而谈,她忽然觉得她其实并不算了解他一一或者说,她并不了解所有的高原。原来他还有其他的面,是她没见过的,让她觉得陌生又……好奇。   不可否认,高原对星慧而言,是特别的。   在星慧的意识里,除了最亲的亲人之外,一个人最先认识或知道的,是别人正经、认真的一面。比如作为同事的J,比如作为朋友的冯楷诚,又比如只见过两次的冯楷瑞,即使是跟她关系最近的J,彼此之间也有一种特定的距离,就像有一根线,她站在这一头,而其他人站在另一头,谁也不会越过或剪断这根线。   但她和高原……根本就没有那根线。她所熟悉的,是他赤裸裸,身无一物的样子,那是人与人之间最最亲密的关系一一至少从肉体上来说,是最亲密的。而与之相反,她所陌生的,反而是他正经、认真的那一面。   两个人,要剪断彼此之间的那根线,不容易。可是对她来说,要在她和高原之间拉起一条线……好像也很奇怪!   就在她还沉浸在自己纷繁的思绪中时,忽然听到冯楷瑞问:“路星慧你在纽约呆了几年?”   “四年。”   冯楷瑞点头:“我们毕业那年去美国玩了两个月,在纽约呆了一周。”   “不是毕业那年,”高原纠正他,“是毕业之后的那一年夏天。”   冯楷瑞楞了楞,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啊,对……是毕业之后那一年。因为十月份我就要回国了,所以辞了工作大玩特玩。”   高原无奈地撇了撇嘴。   “那是几几年?”他又问。   “07年。”高原的记性一向很好。   冯楷瑞忽然问星慧:“07年你还在纽约吗?”   “在啊,我08年回来的。”   他转头看着高原:“那我们去纽约的时候你怎么没带我们去找她?”   这问题一下子把高原给问住了,只见他诧异地张了张嘴,怔了好一会儿,才生硬地答道:“嗯……大概忘了。”   “得了吧!”冯楷瑞挑眉,“你那个从来没见过面的远房表哥你都好意思带着我们去住他家,十几、二十年的老朋友你倒忘了……”   高原轻咳了一下,显得有点尴尬,耸了耸肩,算是把这个问题给搪塞过去了。   “不过,”冯楷瑞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看着星慧说,“说真的,我总觉得你有点面熟……但是,我们以前好像真的没见过面……”   “你到底想说什么?”高原双手抱胸,对他翻白眼,“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是有露*阴*癖的大叔……”   “?!”冯楷瑞瞪大眼睛,一脸错愕。   一旁的星慧和冯楷诚却很有默契地相视而笑。   冯楷诚似乎在说:sorry,我大哥有时候是有点那个……   星慧则微笑着用眼神回答:没事,我想他没有恶意。   等到他们用眼神交流完,一转头,却发现坐在她正对面的高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那副样子很吓人,是星慧从没见过的,就好像……她对他来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冯楷瑞又开始了新的话题,高原很快移开目光,恢复了平时那种坦然的表情,星慧忽然有点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是怎么看,都觉得他是故意不看她的!   想到这里,星慧骨子里那种埋没已久的顽劣脾性终于被挖了出来,她试探地伸了伸脚,用力踢了一下,果然看到高原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她由此确定她踢到的确实是他。于是她越发大胆地脱掉一只高跟鞋,伸出穿着黑色连裤袜的脚尖,在他穿着西裤的小腿上蹭起来。   高原还是没看她,一脸镇定地看着冯楷瑞,像是很认真在听他说,可是眼神有点……古怪。   星慧抿了抿嘴,脚尖慢慢顺着着他的小腿下滑,滑到他的鞋面,然后有往上试着滑进他的裤管,隔着薄薄的天鹅绒丝袜,用脚趾磨蹭他的皮肤。   高原起先还是一人认真地在听冯楷瑞说话的样子,当中似乎还回答了冯楷瑞的一、两个问题,但很快的,他的眼神就变得心猿意马起来……   当星慧觉得无趣,缩回脚尖的时候,他却忽然狠狠瞪她一眼,意味不明,却看得她心里发毛。   点的菜陆续送上来,星慧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冯楷瑞既健谈又风趣,基本上整张桌子就他一个人在说,其他人只要配合一下,就能让气氛变得很融洽。   吃到一半,星慧起身去洗手间。这餐厅她以前跟高原一起来过,去洗手间要穿过像迷宫一样的回廊,而且这里的洗手间也不分男女,有两排独立的单间,反正只要门开着就能进去。回廊上没有人,星慧走进其中一个单间,转身关门,但门却被人挡开了。   高原俊朗的脸孔忽然出现在她面前,锐利的眼神让他线脸部线条更加显得棱角分明。   星慧被他吓了一跳,想问他怎么在这里,但话还没出口,他就挤进来,反手锁上门,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下来。   他的手指一点也不温柔,胳得她脸颊生疼。他的唇舌也很粗鲁,就像是想要借由这个吻来惩罚她。   星慧是吓懵了,所以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他喘着气放开她,才傻傻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正站在地球上。   他们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出声。洗手间是密封的,头顶有一个排气扇,嗡嗡地运行着。星慧忽然有一个念头:这家伙……该不会想在这里……那什么吧?   她才想动,他就一把把她按在大理石墙上。洗手间的空间不大,但也足够容下两个人,她看着他的眼睛,真的有点害怕起来,于是不自觉地对他摇摇头。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接着便又劈头盖脸地吻下来,两只硕大的手掌则按在她胸*前,不安分地游动。   “高原……”她趁着他换气的空挡,低声说,“你别这样……”   他不理她,伸手一把拉起她穿的毛线连衣裙的下摆,把她整个人托了起来。   “不行!不行!……”她趁机推开他的嘴唇,却又不敢大叫,心里对他这种不分场合的求*欢行为有点火大。   “那你刚才干嘛挑逗我?”他咬着牙在她耳边说。   “……”呃,这么说起来,这祸的确是她闯的。   此时她人已经腾空了,高原熟练地分开她的腿,把她架在腰上,她看着他有点发红的双眼,知道他是来真的,便求饶:“我不喜欢在这里……你先放我下来。”   他也看着她,没有进一步动作,也没有放开她,只是那样把她抵在墙上,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高原的下颚紧了紧,偏过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路星慧,你他妈的要敢跟冯楷诚去酒店……我就宰了你。”   他的口气那么凶,就像是真要杀了她一样,吓得她说不出话来。   “还有,”他的唇已经碰到了她的耳朵,让她不由地缩起肩膀,“不许在我面前跟他眉来眼去的,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他把她放下来,瞪她一眼,扯了扯衬衫领口,开门出去了。   星慧锁上门,放下马桶盖,坐在上面,大口喘气。她的大腿上还留有高原的体温,一想到刚才要不是她竭力反抗,他很有可能就要在这里做了她,她就觉得心有余悸……   天呐!餐厅的厕所?!   他是疯了吗?!   她就这样惊魂未定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身上的连衣裙,开门出去。洗手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似乎又恢复正常了,只是……胸口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堵得她心慌。   回到餐桌旁,她不敢去看高原,默默地吃东西,耳朵里听他们聊天,心里却没有。   就这样熬到吃完饭,高原没开车,随便找了个借口,就顺理成淺愺嶶虂章地搭上了星的“顺风车”。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星慧也懒得打开音响,车厢内的气氛沉闷得让人发狂,她却自顾自地想着心事,想着刚才在洗手间的那一幕,那个高原……让她觉得害怕。   车子开到高原家楼下,她停下来,拉起手刹,等他开门下去,他却一动不动地坐着,命令道:“去车库。”   去车库的意思就是让她跟他一起上去,于是她沉默地摇头。   她没有看他,但眼角的余光里,她知道他直直地盯着她的侧脸。过了好一会儿,高原忽然说:“你怕我?”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抓着方向盘,一言不发。   “我刚才……吓着你了?”整个晚上,他的口气第一次软下来。   她别过脸去,看着窗外。   高原修长的手指轻轻抓着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转过头看他。   “说话。”他又一副命令的口。   于是她终于忍不住跟他怄气:“我爱说不说,你管不着!”   高原是霸道,但他再霸道,也拿她没辙。见她真的生气了,他也只是看着她,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好了好了,别耍大小姐脾气了,上去我给你做酱排骨吃……”他其实哄不来女人。   “滚,不去!”她硬是挣脱他的手,把头转向另一边。   他伸手过来抱她,她很坚决地抵抗,他也很坚决地反抵抗。   她挣扎,甚至咬他手臂,他皱起眉头,不再说话,只是死死地抓着她的手。   挣扎了好一会儿,星慧有些筋疲力尽,只得懊恼地停下来,瞪他:“你放手!”   “我不放……”他就像个无赖。   星气得眼睛也红了,但她咬牙没有哭,狠狠瞪着高原。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最后是高原先道歉的:“对不起。”   “……”她还是瞪他,不过眼神稍稍放软了些。   他忽然凑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她皱起眉头,“那你干嘛说要杀我?!”   “我……”高原郁闷地看着她,“我没说要杀你……”   “你说你要宰了我。”她学他一字一句地说。   “……”他咧了咧嘴,估计心里在咒骂着,只是嘴上没有说。   “而且你说得很认真!”她得理不饶人。   “这……你不能断章取义,我这句话的重点不是要对你怎么样,而是叫你不要跟冯楷诚去酒店。”他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谁要跟他去酒店啊!”星慧气得根本忘记了这一茬。   “我跟冯楷瑞到他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你们不是正打电话说要约去酒店吗?”高原的气势又上来了、   “……”星慧张了张嘴,记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我们只是在开玩笑!”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猴子皱起眉头,“十个男人有九个会当真的。”   “哼,”她冷笑,“你是十分之九,不代表冯楷诚也是!”   高原忽地板起脸:“……你非要我作对是吧?”   他这么一问,按着星慧的倔脾气,也骑虎难下了。于是她咬咬牙,不管不顾地说:“是!我就是跟你作对,怎么样?!你只不过跟我上*过*床,你凭什么管我?就算我跟冯楷诚不是开玩笑的又怎么样,我爱跟谁去酒店就跟谁去一一你管不着!”   “我怎么管不着?!”他看上去像是真被她惹毛了,吼道,“你别太过分,越说越不像话了!”   “我过分?”她咬牙切齿,“那你呢?你刚才在餐厅里对我做过什么?还有小媛结婚的时候……你这个流*氓!色*鬼!你把我当什么?随时随地解决你欲*望的工具?!到底谁过分!?”   “够了啊,”高原看着她,冷冷地说,“你高兴就逗我玩,不高兴就拿我出气,再不就是让我滚。你可以跟年轻男人开玩笑说要去酒店,我不干了你就说我管不着;别人对你不负责任你哭天抢地的,你对自己不负责任倒是应该的?”   “……”   “你已经三十一岁了,离过婚,脸蛋不天使,身材不魔鬼,手段又不见得特别高明……还整天给我使性子,只要一不高兴就跟我翻脸,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她快气炸了,气得说不出话来。   “路星慧,”说这些话时,他始终冷冷的,一脸傲慢,“一一你他妈的不就仗着我爱你吗?!”   说完,他没有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开门下车走了。    23、八(中) ...   “嘿!”高原刚从教室出来,就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原来是董耘,“明天晚上的party你打算扮成什么?”   高原回过头,发现除了董耘之外还有冯楷瑞:“什么party?”   “当然是Halloween party!”董耘和冯楷瑞面面相觑,“你不知道吗?”   高原耸肩:“我下周三要交一份作业,所以周末打算都呆在图书馆里。”   “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高原!”董耘故意一脸失望地挤眉弄眼。   高原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没办法,作业比泡妞重要。”   不过第二天晚上,高原还是被董耘硬拉着去了,就在离学校几条街之外的一间酒吧,据说是某同乡会包的场子。   “中国人为什么要过外国人的鬼节?”高原跟着董耘身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其实也就是找个借口大家出来疯玩一下而已。”董耘不知道哪里去弄来一个橡胶头盔,戴在头上,头盔上是一把硕大的斧子,还有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浆”,有点骇人。   “那……”高原顿了顿,“为什么我非要顶个南瓜在脸上?”   既然他根本没打算来party,那么他也不可能准备什么万圣节的行头,于是董耘很“贴心”地帮他借了一个橡胶南瓜头罩过来。戴上之后……他整张脸就是一个万圣节南瓜!   “你就别抱怨了,”董耘瞪他,“这么点时间能给你借来这个就算不错了。”   这个南瓜头罩整个就是一个逼真的大南瓜,只在眼睛、鼻子和嘴的地方开了几个洞,方便看人和呼吸。一走进酒吧,高原就发现大家都打扮得形态各异,有僵尸吸血鬼之类恶心人的,也有蝙蝠或是电影人物之类搞笑的,总之第一次参加这样奇装异服的派对,高原觉得很新鲜。   “不是同乡会吗?”他又问,“怎么这么多老外?”   “你有完没完,问题少年?”董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表示对他的不满。   高原摊了摊手,表示收到警告。   他跟着董耘继续往里走,吧台旁边聚集着一些亚洲人脸孔的女生。远远地,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一张……吸引人的侧脸。   她扎了简单的马尾,光洁的额头几乎能反射出灯光,长长的睫毛随着空气扇动着,还有那双仅看侧面就知道有多闪亮的眼睛。她的鼻梁非常挺,鼻尖圆圆的,又很小巧。嘴唇则比一般江南女孩要厚一些,有点像欧洲人。她的脸型是鹅蛋脸,所以下巴也是圆圆的,说话或笑起来的时候,两侧的脸颊上会有笑沟,非常有趣……   高原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那张侧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走过去,走到那个素不相识的女生面前,说:“你好!”   女生转过头,看着他,吓了一跳。他这才想起自己顶着一张万圣节南瓜头罩,整张脸就是一只大南瓜。不过他也被她吓了一跳,因为她转过头来,他才发现她另外半边脸戴着一个骷髅头的面罩,那个面罩做得非常逼真,所以乍一看很惊悚。   “你好,你打扮得很特别。我叫高原。”他盯着她正常的那半边脸说。   “What?”她说的英文带着奇怪的口音,他这才发现她不是中国人。   于是他摘下南瓜面罩,露出那张英俊的脸孔,伸出手,说:“You look amazing, nice to meet you...”   女孩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她眼里的不解和……期待。   ……   手机铃声打断了高原的思绪,把他从久远的记忆之中拉了回来。他回过头,终于在沙发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机。他走过去,屏幕上显示“冯楷瑞”三个字。   “什么事?”他的口气不见得差,但也不怎么好。   “没事没事,”冯楷瑞很懂得看人眼色,“就想看看你是不是安全到家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这么关心别人了。”他冷笑。   “主要是看你刚才吃饭的时候脸色不大好,怕你身体不舒服……”   “真是谢谢关心了!”高原咬着牙说。   “不客气,不客气……”   “……”   “不过说真的,高原,”冯楷瑞换上一副认真的口吻,“我真觉得路星彗有点眼熟,你确定我以前没见过她——”   还没等冯楷瑞把话说完,高原就挂了线,把手机重新扔到沙发上,然后走进浴室去放洗澡水。   温热的水柱冲在他头顶、肩膀和背脊上,然后水流顺着他的身体覆盖在他全身的皮肤上,顿时生出一股暖意。   他一边洗头一边哼歌,哼着哼着,就开始苦笑。   他竟然说出来了!!!   这句话藏了这么久,久到……他都以为自己不会说了!   冲走头上的泡沫,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抹去脸上的水,心里忽然有点……说不出的烦闷。   他当时就这么下车走了,看也没看她一眼,不知道路星彗这家伙脸上是什么表情——估计是被吓懵了吧。   那么……他们会怎样?是从此“手牵手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还是一拍两散?   他心里没底,一点也没有,他只是气疯了,所以才说出来。他晚上原本只是打算跟冯楷瑞一起去会会那个“小情敌”,其实他也没怎么把冯楷诚放在眼里,因为连路星彗自己都说他们不可能。走到办公室门口,门是开着的,冯楷诚正在打电话,他还没站稳,就听到医生笑着说:“你确定你可以跟我上*床?……哈,那走吧,我马上请假,我们哪里等?……哼哼,路星彗小姐……”   他一下子就有点火大,但碍于冯楷瑞在场,而且,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所以,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冯楷瑞……应该多少有点看出他不高兴吧,所以一直挡在他前面,不让他有机会说话。   后来在餐厅,他故意摆脸色给路星彗那家伙看,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怎么理她,直到她把脚伸进他的裤管,磨蹭他小腿……他才坐不住了。   有时候他会想,这段关系,就如同抽烟,明知可能会有糟糕的结局,却仍抱着侥幸心理,安慰自己说,或许也不会那么糟。自欺欺人久了,也就麻木了,不该想的都想了,不该做的都做了,假的也会当成真的……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败给了自己的执念而已。   所谓执念,真是一样可怕的东西——这是高原最近才意识到的。   佛祖说,执执念而生,执执念而死,是为众生。可是像他这样的凡夫俗子,却是为了欲望。   其实他并没有那么爱路星彗——至少在他们上×床之前,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也许一直以来他是喜欢她的,从青春期开始,她算不上特别活泼开朗,却也不是文静内向的女孩,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既不是把她当妹妹,也不是把她当女人——她什么也不是,就是路星彗。   他们以前有个小圈子,都是多年的同学,在这圈子里,他们也谈不上特别亲近,很少聊心事(当然,那个时候也没多少心事可聊),谈论的大多是怎么玩,怎么学习,怎么让日子过得有趣些。他只是觉得她这个人对他而言是可以信任的,很多时候,跟她说话不用想太多,不用揣测她的想法,不用摆架子,也不用刻意讨好,他看得透她,这家伙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并且他觉得,她也是这么看他的。   他大学毕业之后,在银行找了份工作,从小职员做起,也没想过出国留学。当时他们圈子里的人大多都出去了,只剩下他、星彗和小媛,小媛是那种善良大方却也不免有点娇气的女生,他一直把她当烫手的“小公主”来对待,再加上那时候小媛交了个男朋友,整天玩失踪,所以有段时间,作为“硕果仅存”的朋友,他和路星彗经常混在一起吃喝玩乐,打游戏。   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忽然有一天这两位“玩咖”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都说要出去留学。于是两人在同一间培训学校报了名,分头去读语言课。那时候他们见是每天都见面,但话也说不到几句,有时候周末上完课一起吃饭,也是各自戴着耳机听听力教程。再加上除了语言之外还有其他的入学试要考,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年,开春的时候,他们几乎是同时收到了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他隐约记得,收到录取通知的那个周末,他们一起出去庆祝,还约了小媛跟她男朋友,结果这两个家伙在卡拉OK因为男方有没有多看女服务生一眼吵了起来,吵到后来竟然还大打出手!高原记得当时他和路星彗看着这一对火爆鸳鸯都吓呆了,幸好打起来占上风的是小媛,不然他还得上去帮忙打架——呃,是劝架,劝架……   打到最后,一直占上风的小媛竟然哭着跑了出去,被打的男友还心急火燎地追出去——这什么跟什么啊!   这对当时男女关系还比较“简单”的高原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他那时跟女人的相处模式一向是合则来不合则分。他很少花心思去想要怎么维持一段关系,反正男人和女人嘛,勉强是勉强不来的,他还年轻,没必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喂……”看着小媛他们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之后,路星彗错愕地说,“他们怎么又半途走了……”   “难道……假装吵架想不给钱?”高原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两人坐在卡拉OK的包厢里,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决定继续唱歌。   那天晚上,他们玩得很开心,唱完歌还去吃宵夜。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店,一边涮羊肉一边喝冰啤酒,然后各自吹嘘自己考上的学校有多厉害……等到火锅店打烊,两人才意犹未尽地被赶出来。   那个时候好像还是初春,半夜风一吹,冷得不得了。尽管吃了火锅喝了酒,身体还是暖暖的,但大半夜的找不到出租车,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穿得单薄的路星彗还是一边吸鼻子,一边下意识地缩着肩膀搓手。   两人站在路口等空车,高原想也没想,就拉开大衣把她裹在自己怀里。路星彗先是僵了一僵,但回头看他一眼,就笑着说:“要不是知道你还不至于耍流氓,我就大叫非礼啦。”   “你叫好了……”他有点醉了,搂她搂得更紧,还故意用插在口袋里的手去捏她的腰。   “啊!救命啊……”她也醉了,笑着大叫,因为她很怕痒。   他站在她身后,看到的只是她的头顶,不过听她的笑声,也被她逗笑了。   那天晚上,在回家的出租车的后座上,他们第一次接吻。不是蜻蜓点水的吻,而是……酒精作祟之下,男人和女人欲望冲脑的那种拥吻。   其实后来他也不太肯定是不是有这么一出,第二天酒醒之后他是躺在自己的卧室里,连怎么回来的都记不太清楚了,只是脑海里总会不间断地闪回着一些画面。不过后来他觉得那应该是真的——因为路星彗忽然开始躲他了,约吃饭不出来,打电话又有点心不在焉。   于是他想,为了避免尴尬,就先冷一阵子好了。   这一冷,就冷到了出国的那一天。鬼使神差的,他们好几个月没联系,谁也不知道谁什么时候走,结果偏偏出发时在机场遇上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偶遇吧,好像双方父母什么的都知道他们是同一天走,连小媛跟她男朋友也知道,就他和路星彗不知道——因为在送机大厅她对上他的眼睛,那种错愕跟他不相上下——所以他才断定她也不知道。   挥别亲朋好友,进了登机大厅,两人才有点尴尬地安静地互望着。   高原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作为一个男人,他这个时候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   忽然,路星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的笑,颇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意思,于是高原也跟着笑起来。   笑够了,她忽然张开手臂,他怔了怔,也张开手臂迎过去,两人抱了个满怀,像是又回到了两小无猜的时候。   可是直到拥住她的那一刻,高原才发现,心底有一种淡淡的伤感,从此之后,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了。想要见一面,得穿越半个地球,再也不能随随便便一通电话,就约了出去打游戏、喝酒、唱歌……他们将要面对一个怎样的世界,一种怎样的人生,谁也不知道。   他忽然想,几年之后,再见的时候,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自己又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也只是淡淡地一笑?   “我会想你的……”路星彗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有点哽咽。   高原是个大男人,当然不会流泪,不过听她这么说,心里也很感动。他哄不来人,于是就拍了拍她的背脊,又故意弄乱她的头发。   “讨厌……”她捂住头发,推开他。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她也是个女生,也会伤感,也会哭,也会因为头发被弄乱了发火。   他笑了笑,像以往那样拍拍她的肩膀,认真地说:“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小心啊。”   “知道了,别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戳气!”她瞪他,仍是一副顽劣的样子。   高原难得这么感性,被她一句话就顶了回来,于是也恢复平常那种大大咧咧的样子:“行了行了,你可以滚了。”   “我在那边登机。”她指指左边。   “我是那边。”他指右边。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说:“保重。”   怔了怔,然后又不约而同地说:“再见。”   他们的告别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也许因为他们都是理性、坚强,又很有主见的人。又或者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能够成为朋友。   否则两个骄傲的人,要怎么互相妥协?   去了伦敦的高原,有很多事情要忙,学业也远非他以为的那么简单。他跟以前的那些朋友偶尔会通过网络联络,路星彗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也仅仅是其中之一。   直到三个月后的某一天,他跟她视频聊天,正谈到圣诞节的安排,忽然有个男人从后面走过来,一手搭在她肩上,她抬起头看他,笑了笑,然后那男人就低下头吻了她。   那一刻,高原才忽然明白……自己是喜欢路星彗的。 24、八(下) ...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如果不让他看到她跟别人在一起,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对她竟然是这种感觉。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呢?   事实上,他一直清楚地知道,在感情上,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女人他不是不喜欢,只不过从没也没有到非谁不娶的地步。关于路星彗,也是一样。   他是喜欢她,可现在他们不是远隔万里吗,他不是被学业弄得焦头烂额吗,再说,她不是也有男朋友了吗?   所以说,喜欢就喜欢吧,就当是他的一个秘密消遣,人在现实面前,很多时候不得不低头。他们之间这么阻碍重重,喜不喜欢的,又能怎样呢……   他们还是偶尔保持联络,视频通话。路星彗告诉他,她的男朋友叫纪寅浩,是学工业设计的,他们认识的过程浪漫得就像文艺电影:两个人去二手书店找同一本书,可店里只有一本了,两个人同时去拿书,谁也不肯让,到最后……两人就好上了。   “这……听上去好假……”高原摸着下巴,对他这样每天在数据、模块和策略里生活的人来说,这就像是天方夜谭。只有整天没事找事的人才会有这种“奇遇”吧?他都快被作业逼疯了啊!   “什么啊!”路星彗在屏幕的那一头哇哇大叫,“那你呢,你有没有艳遇?”   “我没空,小姐!”他忍不住开始抱怨起来。   “怎么可能!”她瞪大眼睛,吃吃地笑。   “怎么不可能……”他也瞪她,眼里的痴怨,大概只有他自己明白。   不过那个新年,他真的有艳遇,他一个台湾同学的妹妹来探亲,他帮忙带她去附近转转,十二月三十一号那天晚上,所有人聚在酒吧倒数的时候,她忽然捧起他的脸亲了一下。他们都喝了好几杯啤酒,她看他的眼神有点热,于是他也凑过去,跟她拥吻起来……   新年假期过后,这段露水情缘随着同学妹妹的离开嘎然而止。他们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告别,至今他都想不起她叫什么——她多半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那她好看吗?”路星彗在屏幕那一边,穿着睡衣,脚上是一双兔子棒尼的卡通拖鞋,手里拿着薯片。   “还……不错。”他只记得那女孩笑起来很有感染力,脸颊两侧是浅浅的笑沟。   “你那是什么表情……”她哈哈大笑。   后来,他也陆陆续续有过几段短暂的情史,人在异乡为异客,似乎特别容易感到寂寞,男与女之间,有些时候并不一定是有多深厚的感情,只是希望有人陪伴罢了,所以分分合合,司空见惯……   这样的戏码反复上演,直到,他在第二年万圣节派对上遇到了日本女孩Yuriko。      “所以说你恋爱了?”纽约的秋天很美,某一个深秋的午后,路星彗坐在街边咖啡馆,用手提电脑跟他视频连线。   可是伦敦呢……高原看向被雨水打湿的玻璃窗,以及玻璃窗外永远雾蒙蒙的天空:   “应该算是吧。”   “你这是什么回答?我要是那女的就一拳打在你鼻梁上。”   “那幸好你不是我女朋友。”他苦笑。   她龇牙咧嘴,对他比中指。   “那么你呢,”他说,“你的电影还没演完?”   路星彗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别乌鸦嘴好不好?”   “这种文艺电影通常都是悲剧结尾的嘛,”他耸肩,“要不然你们这些艺术生哪来的机会哭天抢地啊?”   纪寅浩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亲呢地搂着路星彗亲了亲她的额头,她连忙拿起背包,一副要关电脑的样子:“好了,我们要去看电影了,不跟你这个‘理科生’多废话了。你要对女朋友好好的,知道了吗?”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盖上了笔记本。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联络渐渐变少,也许是因为都面临毕业和找工作的压力,也许是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至于说他喜欢路星彗这件事……大概早就抛到脑后了!   高原和Yuriko确实有过一段非常开心的日子。Yuriko消失之后,他去找过她,然后忽然发现,他其实对她的事知之甚少。他也着实心情低落过一阵,但没多久便恢复了。过了一年,高原趁着回国探亲顺便面试了几个工作,没想到很快就录取了。于是他连忙回英国去辞职、退房子、办各种手续,一个月后,他就坐进了现在的办公室,开始了忙忙碌碌的白领生活。   再见到路星彗的时候,就是在她和纪寅浩的婚礼上。   那应该是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也许是8月,还是9月?他只记得他原本是要穿西装外套的,但实在热得穿不上去,于是干脆没打领带,稍稍挽起衬衫的袖子,配上裁剪合适的西裤和意大利皮鞋就去了。   因为父母已经包了红包,所以他只买了份礼物,是一个水晶相框——他最常买来送人的结婚礼物,庄重又不太容易被记得这是一个结婚礼物——这样离婚的时候也不会成为一种包袱。   哈!他从车上下来,拿着用红色包装纸包好的盒子,心想:要是他们知道我送这礼物的时候已经想好了离婚时它的好处,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婚礼仪式的会场是在酒店大草坪的正中央。白色的巨大帐篷给人以纯洁庄重的印象,白粉相间的香水百合点缀在红毯、入口和迎宾台上,恰到好处。五彩的氢气球被组合成心形挂在帐篷的各个角上,白色帷幕则随风轻轻飘荡着……高原不禁想,没想到路星彗那假小子会喜欢这么浪漫又梦幻的婚礼。   他一下子有很多揶揄的话要跟她说,好久没有跟她抬杠,他甚至有点怀念她不顾形象哈哈大笑的样子。他沿着红毯一步步向白色帐篷走去,已经有一些亲朋好友聚集在门口签到合影。他自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又是一个人来的,所以站在一边等那些拖家带口的亲朋好友们照得差不多了,才走上去。   但门口竟然只站着新郎一个人,他怔了怔,四处张望。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人喊:“喂,高原!”   转过身,仿佛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他看到飘荡着的白色帷幕后面走来一个女人。她穿着一袭设计上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而裁剪又精致到不能再精致的白色抹胸长裙,那种绸缎在阳光下泛起的哑光,让他这个门外汉都不禁感叹,那一定是很上乘的面料……肩膀处是两幅美轮美奂的宽边蕾丝护肩,衬得她的锁骨那么好看……最后,作为点睛之笔的,是腰上的酒红色天鹅绒丝带,被扎成了蝴蝶结的形状,让人想到一切美好的东西……   那个女人走到他面前,周身包裹在一种温柔而幸福的光芒之中,让人不敢眨眼。   她竟留起了一头长发!虽然也不算太长,但跟她以前那种只长到耳朵下面的假小子发型相比,已然是长发了。她的头发没有做任何造型,只是挽起来,固定在脑后,别上两朵小小的、盛开着的香水百合,像是很随意,却又风情万种。   高原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一瞬间,所以揶揄的、抬杠的话都被抛到了太平洋。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比如恭喜,或是新婚快乐。但他只是张了张嘴,想说,却无能为力。   “你这猴子怎么现在才来……”   然而最令他惊奇的是,一开口,她竟还是原来那个……他喜欢的路星彗。      “嗯……”他看着她的眼睛,却又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先绕道去买了这个。”   说完,他把手上的礼物交给她,她连忙笑着说谢谢,转手交给几步之外的伴娘。   “不过你来的路上才去买礼物,太没诚意了!”她瞪他。   “没办法,”高原摊摊手,“你又没发喜帖给我,能有礼物就不错了。”   “我有发给你爸妈啊!”她还是瞪他。   他露出痞子一样的微笑,算是跟她抬杠。   她也笑了,把手插进他的臂弯,推他往前走:“拍照去。”   她把他拉到照相的背景墙前面,一手勾着新郎,一手勾着他,对着镜头笑。   高原至今没见过那张照片,以路星彗这种大剌剌的个性,估计办完婚礼就什么都不管了,怎么还会一家家地寄照片。   那顿晚宴他吃得心神恍惚,每一次抬头看站在舞台中央的路星彗,他都觉得她很刺眼……却又移不开眼睛。他忽然记起好几年前出租车上那个拥吻,借着对面车道急驰而去的车辆发出的灯光,他仿佛依稀看到她眼里的迷醉……又或者,那不是她眼里的,而是他自己的迷醉……   算了吧,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恐怕久到她都不记得了。   他走的时候,她已经一脸微醺,举着酒杯,跟他道别。   他只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皎洁的月光下,他打开出租车的车门,坐进去,看着窗外的霓虹,这座城市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斗转星移。   其实,人生也是如此。当他以为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时候……一切都在悄悄地改变着。   那天晚上,他坐在出租车里,用他那颗既不浪漫、又不感性的理科生脑袋想——   原来,真的会有傻瓜在婚礼上爱上新娘……      高原从浴室里出来,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啤酒,打开喝了一口,然后拿着酒瓶子来到客厅,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从沙发上拾起手机,查看有没有未接来电或短信。   没有短信,但有一通未接来电。   他抿了抿嘴,嘲笑自己干嘛像中学生那样患得患失,然后打开来电记录——是董耘。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那种心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郁闷,总之非常矛盾。他决定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先抛开,于是便拨了董耘的号码。   “你知道吗,我收到一封邮件,跟我要你的电话号码,可是又没署名,我要不要给?”董耘劈头盖脑地说。   “真的假的?”他将信将疑。   “真的,要我转发给你吗?邮件地址是tobeagoodgirl@xxx.com。”   高原喝了一口啤酒,那种冰爽的感觉一下子很醒脑:“应该是个妞儿。”   “废话。”董耘有点不耐,“哪有男人会找我要你的电话号码?”   “那也未必啊。”他决定调戏调戏董少爷,“还记得Mark吗?”   “那个有香港脚的台湾人?”   “嗯哼。”   “他怎么了?”   “他有一次很认真地问我,我跟你是不是一对。”   “What!”董耘在电话那头尖叫起来。   “还说如果我跟你不是那种关系,能不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   “It's ridiculous!!!”董耘咬牙切齿地说。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   “……我快疯了,那你有没有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他?”   “你说呢?”   “好兄弟!”要不是隔着长长的电话线,董耘大概立刻会保住高原猛亲,“大哥没白罩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高原扯了扯嘴角,一脸镇定地说:“我当然回答他说我跟你绝对不是那种关系喽!但我也不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因为你跟冯楷瑞是一对,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做任何有可能拆散你们的事。”   “你……你……”估计董耘的嘴巴要抽筋了。   “别激动别激动,”他忍住笑,“我只是想说明,有男人来找你要我的电话也不是不可能。”   董耘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然后决定换话题:“对了,说起冯楷瑞这小子,他刚才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觉得路星彗有点眼熟——请问这是什么情况?”   高原抿了抿嘴,说:“没什么……他发神经吧。”   董耘“咝”了一下:“但你别说,冯楷瑞不提也就罢了,他一提,我倒还真觉得路星彗看上去是有那么点眼熟——哦!我想起来了!上个礼拜‘东方110’公布了新一期全国通缉犯的照片,会不会我就是在那上面看到的!”   高原翻了个白眼:“那你们慢慢比对吧,说不定还能拿奖金。就这样,挂了。”   说完,他就挂了线,把手机丢到一边,继续一个人喝闷酒。      周五的早晨,高原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门口排队,隔壁的花店老板夫妇已经早早开始营业了。他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   “这是米迦勒雏菊吗?”   角落的塑料桶里安静地插着一束紫色的雏菊,浅黄色的花蕊和深紫色的花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就算再小、再不起眼,也很有个性。   “对啊。”花店老板点点头,“就是你上次问我的那种‘米迦勒雏菊’。”   高原颇感惊讶地看着老板,那是一、两个月之前的事了吧,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跟他们说过话,老板是怎么记住他的?   “呵呵,”像是已经猜到了他的疑问,老板笑着说,“开店的秘诀就是,要记住客人的脸。”   高原不禁扯着嘴角,露出苦笑。   前面的客人走了,于是他连忙抬手跟花店老板打了个招呼,转身去买咖啡。   买好咖啡,又经过花店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问老板:“请问……是不是每一个花都有什么‘花语’?”   老板点头:“你想知道米迦勒雏菊的花语?”   “嗯。”   老板和老板娘互看了一眼,相视而笑,说:   “是……‘夫妻爱’。” 25、九(上) 我们要如何才能爱上一个人?...   一周的时间,对高原来说,既快且慢。   他每天早上八点起床,九点到办公室,中午十二点吃午饭,下午一点继续上班,晚上八点半下班,然后去吃晚饭,偶尔约人喝酒或是运动,回到家总也将近午夜了。然后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书,睡觉。等到第二天早晨一睁眼,又是八点了。   这是他所习惯的日子,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觉得缺了什么。   他没有打电话给路星彗。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他们也许就此结束;她也许发现自己也爱上他,于是他们终于在一起;她也许并不爱他,可是她离不开他,于是他们还是在一起;她也许也在一起,但最后她发现他还是不爱他,于是分手……   他忽然觉得男女之间的问题要远比他那些经济发展模式或是外汇走势结构图什么的复杂得多!毫无规律可循,又没有道理可讲——简直比混沌学还混沌。   可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再见面时——她竟然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那是周五的晚上,他依旧是八点左右下了班,去赴董耘的约。从表面上看,董耘十足是一个吃喝玩乐无一不精的纨绔子弟,所以每次吃饭都要约在不同的地方,那多半是城中最近最热门的饕餮地点,所以不用看美食杂志,只要每周跟董耘吃一两顿饭,就能掌握潮流动向。   高原不是吃货,所以对于眼前这些周五晚上八点半还苦苦等在餐厅门口等着翻台的食客们完全无法理解。   “我们去麦当劳吧。”他的脸色有点难看,几十平米的侯客区里最起码有上百个人,这对他来说很难忍受。   董耘却只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喝了一口餐厅向等候的客人免费供应的廉价香槟:“耐心点,等下吃到他们的东西,你就知道再长的等待也是值得的。”   “我对此深表怀疑……”他臭着脸说。   董耘笑了笑,没理他,而是开始四处张望跟他一样等候着的食客:“角落里站着三个辣妹,你觉得怎么样?”   高原回头看了一眼,说:“长头发的一直在发短信,多半已经有男人了,或者正在暧昧;中间那个红裙子一看就是粘上了甩不掉的人物……”   董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酒吧之王’高原看来功力仍在啊……”   “过奖。”他很想翻白眼。   “那么,”董耘又问,“那个蓝披肩呢?”   高原扯了扯嘴角:“她还不错,看着挺好说话的,也不是没脑子的那种女人。”   “哦?”董耘一脸挑逗地看着那个蓝披肩,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雄性荷尔蒙过盛的味道。   “但她是个‘蕾丝边’,而且刚看上站在你旁边这位……小姐。”   董耘挑逗的脸颊忽然僵住了,慢动作般转头看了看身旁穿白衬衫、黑色西裤的人……然后凑过来在高原耳边低声说:“这是女的?……”   高原淡定地点头,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廉价香槟:“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要是站得近一点,好像都能听到董耘心碎的声音。   不过“纨绔子弟”的优势就在于,能够很快从挫折中爬起来。一分钟之后,董耘就又开始四处张望了。   “喂,那不是跟你女朋友一起的那个死gay吗?”董耘忽然轻轻吹了声口哨,说道。   高原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在人群中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先是Jacob,然后是……路星彗。   他一下子愣住了,就像是他还没准备好演讲,舞台的幕布却已经拉开。   他终于明白董耘为什么要吹口哨了,因为路星彗今天穿得很……撩人,连身短裤加过膝高跟靴,跟她平时上班时那种类似于OL的风格完全不同。其实他比较喜欢她普通的打扮,不那么惹眼,却很耐看。   就在他的眼睛还贪婪地在她身上巡视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路星彗也在看着他。   高原勉强扯出一点笑容,笑,显得轻浮,不笑,又显得他蠢。路星彗隔着人群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猜她是在决定要怎么面对他,所以不自觉地摒住呼吸,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毫无预兆地,星彗露出她那标志性的微笑,那么动人,让他觉得有点不真实……   然后,她就像以前那样朝他挥挥手,然后拉着J走了过来。   一瞬间,高原明白了——她是在逃避,想要用若无其事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仍是一对炮×友,无关于爱情,无关于未来,只不过当彼此需要的时候,另一个人要及时出现……这尽管有点自欺欺人,可是——高原不禁苦笑——这的确像是路星彗会有的反应。   “嗨,”她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丝尴尬,连眼神都毫无芥蒂似的,“你们也在等位子?”   “是啊,”董耘总是对女人一脸殷勤,“这里的位子真的很难等。”   “J正在找熟人开后门,”星彗笑着指了指身旁打电话的J,“要不要一起?”   “好啊好啊。”董耘很高兴地点头。   星彗又转过头看着高原说:“喂,你这个礼拜很忙吗?怎么都没打给我。”   “啊……嗯,有点忙……”他错愕地答道。   然后星彗就又转过头跟董耘聊这家餐厅的美食。高原一直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路星彗,试图分析她每一个表情和眼神,但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就好像……那晚吃完饭后,他什么也没说,而他们又和好了。   “神通广大”的J打完电话之后的五分钟,他们就被安排到一个靠窗的位置,脚下是浦江夜景,壮观又迷人。   “你太厉害了。”即使是一向对同×性×恋有偏见的董耘,也不得不稍微恭维一番。   “哪里哪里……”基本上,J对帅哥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服务生送上菜单,面对面坐在方桌两端的J和董耘同时伸手去接,他们在握住菜单的一瞬间,同时向对方露出敷衍的微笑,然后又紧紧拽着菜单不肯放。   “呃……”星彗连忙对服务生说,“麻烦你再给我们一份菜单。”   服务生立刻照办了,转身又摸了一份菜单出来,但那两个人还是死死地拽住菜单的两个角,谁都不肯放。   最后还是高原踢了董耘一下,董耘才不情愿地放手,去接服务生递过来的另一份菜单。接着,J和董耘各自低下头认真地看起来。   高原感觉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于是拿出来,竟然是路星彗发来的短信:   “叫董耘别插嘴,J是点菜控制狂。”   他挑了挑眉,回道:“董耘也是不肯把点菜权交给别人的人!”   “那你想想办法。”她立刻又说。   “怎么想?!”   “我不管!”   高原叹了口气,这家伙总是给他出难题。他才要想怎么才能阻止董耘,后者已经开口跟服务生说:“水果色拉。”   “那个水果色拉里面都是芒果,吃了会长热疮的,”J立刻阻止他,“还是换蔬菜色拉吧。”   董耘张嘴打算反驳的时候,高原又踢了他一下,他斜眼瞪高原,高原只能当没看见。   “杭椒牛柳。”J又说。   “这里面都是杭椒,还是不要了,”董耘也不遑多让,“换黑椒牛仔粒好了。”   J错愕地看着他,像要发作,星彗不动声色地干咳了一下,J只得闭嘴。   接下来基本上就是J和董耘的点菜大战了,高原不断踢人,星彗不断咳嗽,点到最后的点心时,J和董耘终于忍无可忍、异口同声地大叫:   “别踢了!”   “别咳了!”   高原和路星彗立刻老老实实地在座位上坐直了,闭上嘴,假装看着别的地方。   除了点菜时出现的小风波之外,整个晚餐的过程还算愉快。高原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路星彗,若非知道那天晚上他自己说了什么,高原简直要以为时光倒流了。   “对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J忽然问星彗,“你跟那个小医生最近进展得如何?”   董耘转头看着高原,抬了抬眉毛,意思是想先把八卦的背景人物搞清楚。   “就是冯楷诚……”高原不情愿地答道。   董耘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高原转过头,发现星彗看了他一眼。整个晚上,她都表现得那么自然,只有这一眼,像是露了怯。   “只是……朋友。”她努了努嘴。   “就像你跟高原?”J的表情非常自然。   “啊……”星彗眼里终于流露出一丝慌张,“当然……就像我跟高原。”   J转过头看着高原,似笑非笑,非常讨打。   高原则淡定地垂下眼睛,用筷子夹了一颗黑椒牛仔粒,送进嘴里。   “别拒绝任何机会啊,星彗,”董耘因为年纪最大,所以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用一副“老大哥”的口吻说话,“你年轻、漂亮,又这么聪明,应该多给自己和别人机会。”   路星彗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放弃了似的。最后,她没有看高原,只是对着董耘笑了笑,耸耸肩。   吃完饭,董耘提出去喝酒,J很高兴地答应了,高原和星彗却沉默着。   高原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于是拉起路星彗的胳膊,跟董耘和J说:“我找她有点事,你们去吧。”   说完,他也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拽着她就朝停车场走去。   把她塞进他的越野车,他随口问了句:“你开车了吗?”   “嗯……”路星彗似乎还没从错愕中恢复过来,只是怔怔地点头。   “哦,”他坐在驾驶位上,系上安全带,“那明天再来拿吧。”   他一路开上高架路,往自己家的方向驶去。   橘黄色的点点灯光之下,他忽又想起大半年前,他们第一次在他家做×爱时的情景。会不会从那一晚开始,他就渐渐走向了无法自拔的境地?   没错他是在分隔两地之后才发现自己喜欢她,他是在她婚礼那天才发现自己爱上她,可是对他来说,喜欢或者爱上,并不代表什么,并不代表他要为了这些理由改变自己。他也喜欢过别人,也爱上过别人,那应该是某一刻的心情或感触,却不应该改变他的生活。   他从来不是一个为了爱情可以做很多事的男人——自始至终都不是。   但有时候,他看着路星彗的眼睛,他发现自己竟然愿意为她做很多事……多到,连他自己也想不到。   在她面前,他会失了底线。   “你想就这样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吗?”他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身旁的人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浅浅地叹了口气。就在他以为她要一直这样保持沉默的时候,她开口说道:   “猴子……有时候我很羡慕你。”   “?”   “你竟然有勇气去爱一个人。”   “为什么不?”他看了她一眼,那张侧脸带着淡淡的无奈。   她又沉默了,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架在操纵杆上的右手,说: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你,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会爱上你……我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去爱一个人。”   “……”   “我自欺欺人,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   “没错,你要是离开我,我会很难受,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还是只是我对你的依赖。爱,包含的东西太多了,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我懂了,爱一个人不只是嘴上说我爱你、亲吻、做×爱,或是一起消磨时光……那都太简单了,只是凭人的本能行事。”   “……”他一直沉默地聆听着,好像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爱一个人要明白自己肩上有多少责任,要接受他/她,保护他/她,鼓励他/她……最重要的是,爱一个人是有代价的,要让自己一直爱着他/她,不能再爱别人,哪怕他/她有可能会带给你伤害,也要义无反顾地付出自己。”   “……”   “但我……”说到这里,她哽咽了,“我太累了,我受的伤很重,不知道还能不能敞开心扉去爱一个人……我也怕我会辜负你,会伤害你,但我不想变成那样——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伤害你——但我又怕我最后还是这么做了。”   “……”   “高原,你懂吗?”她看着他,眼里有愧疚,也有不舍。   高原驶下高架路,拐了个弯,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靠边停下。   他强迫自己镇定地把档位调到P档,然后拉上手刹。然后他们就安静地坐着,看路灯下偶尔晃动的人影,还有吹落在车窗前的梧桐树叶。   “如果我说我懂……”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原忽然开口,“那是在骗你。”   “……”她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如果我说我不懂……那其实也不对。”他也苦笑。   他伸手牵住她刚才握着他的那只手,她的手指很长,纤细、又耐看。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说:“也许就是因为你常常让我在似懂非懂之间,所以我才那么……”   他想说“爱你”,但话到嘴边,忽又说不出口。   按照她刚才说的那套“爱人理论”,他大概不算爱她。因为他没想过那么多,只觉得她对他来说是这么的不同,让他有很多不同于以往的经验,他喜欢跟她在一起,他想跟她在一起。   “可是路星彗,”他说,“如果我没有想到你说的那些责任和代价,我就不算爱你吗?或者换一个角度说,就算我想清楚了责任和代价,临到真的有事,我就能按照自己以前想的去做?”   “……”   “所以其实,一个人要怎么去爱另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他的品格吧。”他感到被他牵住的手在出汗,于是他牵得更紧了,“我是怎样的人,我会不会伤害你,你要不要信任我,需要你来判断。可如果你把自己包裹起来,要怎么判断?”   “高原,”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你别逼我行不行?”   他想说不行!在感情这个问题上,她早就变成了那种非要逼上梁山才肯认真面对的人!   可是看着她眼眶里的泪水……他又不得不投降。   “好吧……”他看着她,一手牵着她,另一个手无奈地帮她把散落下来的头发夹到耳后去。   她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过来……”他拍拍她的头,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靠过来。   他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叹了口气,看着头顶上的路灯,说:“路星彗,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天晚上,他们在床上变得非常激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   路星彗一直沉默地喘着气,只是偶尔忍不住了才发出一些呻吟。她忽然变得大胆起来,把他从她身上踢下来,扑到他身上,使劲按着他的肩膀。她甚至咬他手臂,在他的脖子上吸出吻痕。   最后,当他箭在弦上的时候,她忽然用一种性感到让他崩溃的声音说:“高原……你能不能先不要爱我?”   他没有理她,而是咬住她的嘴唇,低吼着冲了出来。    26、九(中) ...   “如果有个男人说爱你,你却不想也不敢爱他,但你还要跟他维持原来的关系,这样是不是很过分?”   这句话在星彗的手机屏幕上输入又删除,删除又输入……最后,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深吸一口气,开始寻找收件人。   哈!真是很可笑,人在哪种情况下才会想好一句话,却又不确定该对谁说?   她先是选了J,但考虑了半天,还是删掉他,改成蒋谣。   按“发送”的手指迟疑了很久,才按下去……坐立难安地等了十分钟,却等来这样一条回复:   “我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   星彗瞪着手机屏幕,张大嘴,活像是见到了外星人。   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之后,星彗才拨通了蒋谣的电话,开头第一句就是:“你的事我不知道,我说的是我自己。”   电话那头的蒋谣也愣了很久,然后讪讪地说:“这样啊……那我们还真是……殊途同归。”   “你是想说‘同病相怜’吗?”星彗皱了皱眉。   “不,我想说的就是‘殊途同归’,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身为专业法律人士的蒋谣,果然理智得令人发指。   可是,星彗不由地觉得,她说的没错……于是她苦笑了一下,问:“那,晚上有时间出来聊聊吗?”   “好。”   挂上电话,星彗倒在椅背上,办公室那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细雨迷蒙的阴天。她对这天气真是……又爱又恨。   如果在这样的天气下,能够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被打扰地用整个下午读完一本书,她便爱死了它;可如果是像此时此刻,坐在杂乱无章的办公桌前,为一堆设计预案和广告画定稿案伤透脑筋,同时内心深处又对生活感到一片迷茫……那么,她便恨死这让人心情低落的阴天!   可是,有时候人觉得自己长大了,恰恰是因为——清醒地意识到有些事,尽管不情愿,却不得不去做。   所以星彗草草地收拾了心情,把自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似乎唯有这样,她才能让乱糟糟的心情得到片刻安宁。   下班之后,星彗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出发去跟蒋谣约好的餐厅。她们两个常常约在那里见面,因为东西不便宜,味道又不见得有多好——所以不管是多热门的时间,那里总能找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安静地吃顿饭。   走进餐厅的时候,蒋谣已经坐下了,正在打电话,看到她来了,便草草结束电话,对着她一边挥手一边苦笑。星彗在心底叹了口气,到底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被命运捉弄的人?   “你知道吗,”点完菜,星彗说,“虽然发现自己并不‘孤单’的感觉很好,但我还是希望……我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们能够过平淡却安稳的日子——就像以前的我一样。”“……”蒋谣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说不清到底是安慰还是感激。   “所以,你跟王智伟的婚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蒋谣没有回答她,反而说:“我的故事太长,你的比较短,也比较好解决,我们可以先谈谈容易的问题吗?”   星彗鼓了鼓腮帮子,最后苦笑道:“好吧,我的问题是比较短,今天下午的那条短信已经可以囊括全部了。”   “那么……”蒋谣一手撑着下巴,就像读大学那会儿一样,一脸认真地听她说心事,“那个男人怎么样?”   星彗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说:“……是高原。”   蒋谣并没有见过高原,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听过他的名字不下数十次,当然知道他们两人的朋友关系,所以不禁诧异地张了张嘴。   “很奇怪对吗?”她有点心虚。   蒋谣却摇头:“有什么奇怪的——要是你们都是单身的话。”   “……”她想,也许这是她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   “他是个怎样的人?”蒋谣还是重复刚才的问题。   星彗这才打起精神来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   是啊,高原……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   “他……”星彗思索着,脑海中浮现出高原的样子,“他长得并不算多英俊,可是还蛮……好看的。他不常运动,也不爱吃东西,身材却很好,该有骨头的地方是骨头,该有肉的地方是肉。”   “为什么你说这些话时,让我有一种很有‘肉欲’的感觉?”蒋谣失笑。   星彗愣了愣,回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不禁有点汗颜——也许,是因为他们这段“孽缘”就是由“肉欲”引起的关系吧……   “Sorry,”蒋谣连忙摊了摊手,“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你继续。”   “……”星彗觉得汗颜,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嗯……他很聪明,很有经济头脑——你知道,因为他本身就是炒外汇的,跟我这种每个月忙着还卡债的人相比,不知道多有头脑。”   “……”   “他很会做菜,但不会烫衣服;他爱打游戏,但不沉迷;他爱喝酒,但很讨厌酒后驾车;他交过很多女朋友,但最后不是他嫌人家不够好,就是人家嫌他不够体贴。”   “……”   “然后他的个性是……”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像是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才比较贴切,“大胆、强势、爱冒险、直来直去,但有时候又有点……自闭,不太爱讲心事。”   “听上去很……”蒋谣抓耳挠腮地想了想,才得出结论,“矛盾但又吸引人。”   星彗撇了撇嘴,继续道:“他其实很有女人缘,可是我以前一直觉得他对感情不太认真——就算是现在,我也这么觉得,因为他从来不会为了什么人或事放弃自我——他只做他想做的事情。”   “啊……”蒋谣抬了抬眉毛,“这对婚姻来说,可不太妙。”   “但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星彗无奈地说,“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就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这么熟悉他,他也这么熟悉我,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一种人,他的天性是那么的……狂放、爱自由,如果我爱上他,我一定不希望他被任何事束缚了,可是爱情和婚姻必定会束缚一个人。他跟我不一样,我是那种会心甘情愿受到束缚的人,但他不是——至少我觉得他不是。我可以想象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却无法想象我们在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滔滔不绝地说了那么一大堆几近于自白的话之后,星彗忽然发现,原来高原在她心目中,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从来没有用那么多词汇去描述他,分析他。一直以来,他就如同是存在于她生命中的挚友,陪伴她度过漫长岁月,不知何时来,也不知何时走。而此时此刻,她清楚地知道……她是需要他的。   所以,她才自私地不放手,却又不许他爱她……   他说得对,她这么为所欲为,不就是仗着他爱她吗?所以最后,免不了她还是要伤害他。   想到这里,星彗的心变得愈加沉重。她没有权利这么做,她没有权利利用他的感情满足自己,却反过来伤害他!   “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他?”蒋谣坐在她对面,脸上既没有蔑视,也没有羡慕,仿佛她刚才所说的一切,只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   星彗垂下眼睛,露出一丝苦笑:“我?……因为我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怕又再添一道新伤。所以,才自私却又自欺欺人地跟他继续纠缠下去。”   星彗也被感染了蒋谣那令人发指的理智,又或者,这其实是她的另一面,跟自私、感性的她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那我这么问吧,”蒋谣又说,“如果你现在已经准备好接受新的人生,你会爱他吗?”   星彗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最后才叹了口气:“不知道,其实我连什么时候能准备好都不知道……”   “那就假装你已经准备好了,然后认真仔细地想想这个问题。”   她错愕:“这也能假装?”   蒋谣微微一笑,波澜不惊地说:“星彗,如果你想要成为某一种人,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假装自己是这种人。”      回到家打开灯,看着那不出所料一片安静的客厅,星彗下意识地在心里叹气。   她实在高兴不起来——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忍耐是一个人最可贵的品德。Jacob曾不无感慨地告诉她:人生来就是孤独的。所以不要害怕,也不要拒绝。   于是她决定试着接受J的说法。   洗完澡独自躺在床上上网,已经过了十一点,星彗却睡意全无,忽然发现,越是想要好好迎接孤单,就越无法忍受孤单……   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高原的手机号码被排在她个人收藏的第一位,大拇指悬在空中,犹豫了很久,才按下去。可一旦屏幕上出现“正在呼叫”的提示,她又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按挂断。   手机终于又回复平常的状态,她松了一口气,觉得人都要虚脱了。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星彗吓得跳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J。   “喂?”她接起电话的时候,还心有余悸。   “于任之那边的稿子定了吗?”   “定了,”原来是公事,“下午我收到后就已经转发给你了。”   “我怎么没收到?”   “……那我明天一早再发一次。”   “OK!”J顿了顿,“还没睡吗?”   “你都还在忙,我怎么敢睡。”她立刻摆出一副讨好老板的狗腿样。   J却一点也不受蛊惑的样子,问:“你跟高原怎么了?”   “……”   见她不作声,他继续道:“上次吃完饭他就拉着你走了,我想你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吧?”   “我们是‘有什么’啊,”她不自觉地开始打太极,因为J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她和高原的关系,所以她现在尽量避免跟他谈到这件事,“你知道的……”   “别跟我绕圈子,星彗,”J完全不吃她这一套,“他是不是爱上你了?”   “!”她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电话那头的J叹了口气,大约在翻白眼,“白痴都看得出来他爱你。”   “……”可她就没看出来。还是说,是她自欺欺人地视而不见?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J是那种情愿直面问题也不愿逃避的人。   “……没怎么办。”相比之下,星彗觉得自己有点懦弱。   “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其实,连她自己都想知道她是怎么了!   “你以前根本就不是这么拖拖拉拉、不清不楚的人啊。”   “……”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   J轻轻笑了笑:“我最喜欢你是一个简单的人,一个思想不简单却追求简单生活的人。”   真的吗?星彗却在电话这一头苦笑,原来她在J心目中是这样的人。   “我们的天赋和职业是创造美丽,”J继续说道,“每天不知道要见识多少奢华浮夸的东西,认识多少有钱有才华却往往灵魂空虚的人……久而久之,我觉得我们就生活在虚幻当中,忘了这世界真实的样子,忘了自己真实的样子。可是星彗!”   “?”   “每次看到你,每次跟你吃饭、聊天,我就会觉得自己又被拽出来了一点,因为你是这么得……简单。你常常会用最简单的话来说破一个看似复杂的道理,让我发现原来我想太多了,原来我们堆积了这么多美丽虚华的外衣,却忘记了世界的本质。而且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点吗?”   “哪一点?”   “你总是让我觉得,你对各种诱惑都视若无睹,你可以立刻放弃现有的一切——你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事业、你的社交圈、你的才华、你所有的财富……去成全你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一个现实却温暖的家。而我,我认识的很多人都没办法做到这一点,我们总是情不自禁地把那些物质的、肉欲的东西看得比什么都重,却忘了我们原本需要的,只是一些最简单的东西而已。”   直到J说完这么一大通,星彗才发现……他说得对!一直以来,她最想要的并不是事业和财富,而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让她依靠的……家。   “可是,”她有一点点哽咽,但脸上却带着勉强的微笑,“我现在恰恰就失去了我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但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就改变初衷,就改变你的原则啊!”也许,这才是J一直以来最想对她说的话。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忘记过去,就像你根本没有受过伤一样。”   “怎么可能!”星彗不禁大叫起来,“你也受过伤,J,你应该知道那有多难!”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的口吻像在安慰她,“但你是星彗啊,你是路星彗,你这么聪明、有才华,你有这么可爱的灵魂,你怎么做不到?就算再难,你也一定能做到。”   星彗忽然很想哭,然后……她就真的哭了。   不是为自己受过多少伤害,而是为了J的话,为了他这么无私的赞扬和鼓励,为他奢侈却不浮夸的友谊,为他就算也曾受过很多挫折与伤害却还笑着鼓励她要坚持下去……   “你知道吗,J,”星彗吸着鼻子说,“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你少恶心了,”J故意一副嫌恶的口吻,“你知道我的身体没办法接受女人的!”   “哈!”星彗哭着笑起来,“如果你可以,我想我会嫁给你的。”   “……行,行,”J很敷衍地说,“要是哪一天我能接受女人了,而你又还没改嫁成功,我就跟你结婚行了吧。”   “但我拒绝玩后面来的那种哦!”星彗的脑袋像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想象着自己和J结婚的场景,另一半却是J跟他以前的男朋友在床上肉×搏的情景……于是,连她自己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J 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忽然在电话那头大吼道:“路星彗!你的脑袋瓜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色情狂!”   “……”好吧,他说得也没错。   J像是真的生气了,还气鼓鼓地嘟囔着宵夜也吃不下了……   星彗却擦干眼泪,咧开嘴笑。   过了一会儿,她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夜空,说:“可是,J……”   “?”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要怎样才能爱上一个人?”   “你在胡说什么啊……”   “?”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跟着自己的心就好啦。”   “……”   “困难的,应该是要怎么忘记一个人吧?” 27、九(下) ...   后来,星彗始终记得J的这句话。   哈!   她想,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觉得J的灵魂比她更像女人的原因!   所以,到底是爱上一个人比较难,还是忘记一个人比较难?   最终,她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后者比较困难。不过对现在的她来说,前者也很难。   那么,她会不会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   颈后忽然传来一丝痛感,接着就变成了酥麻,传遍全身。   星彗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她的身体告诉她,她是没办法抗拒高原的……   “在想什么?”高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因为正忙着“啃”她,所以有点含糊不清。   “嗯……没什么……”此时此刻,她除了集中精力抵御他的进攻之外,再也分不出心思想其他的。   他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握住她胸前没穿内衣的浑圆,手指拨弄着她,让人心猿意马。   星彗吸了口气,下意识地露出微笑:“痒……”   “那这样呢……”他抱紧她,手指愈加地不安分起来。   “啊……”她尖叫起来,试图挣扎,却徒劳无功。   “你换过香水了吗……”他还在“啃”她的脖子,声音听上去是那么享受。   “没有……是下午J拿新产品来给我试用……还没决定要不要量产……”   “产吧……”他开始咬她耳朵。   “为、为什么……”她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男人喜欢这种味道,”他说,“所以说不定也会喜欢用这种香水的女人……”   她竭力躲他的嘴唇,用手去推他的脸:“可这香水是给男人用的……”   高原停下来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攻击她。   “救命啊……”星彗一找到机会就挣脱出来,往洗手间躲。   高原自然是追着她不放,但她到底快了一步,一转身就去关门。结果门是“砰”地关上了,外面的高原却发出惨叫。   星彗连忙打开门,只见高原用手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地叫疼。   “你别吓我……”她窒了窒,伸手去拨他的手,想看看他伤的怎么样。   高原却苦着脸,转身不让她碰。   “你让我看有没有破皮,要是破了得去医院!”现在换成她追着他了。   高原大约是生气了,微微嘟着嘴,那样子就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小男孩,看得星彗哭笑不得。   “好了,是我不好,”她只得苦笑着认错,“我赔你医药费总行了吧?手拿开,让我看看……”   高原却不依不饶,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仇人:“谁要你的医药费!”   星彗很想翻白眼,但是她知道不行,这样猴子会更抓狂。于是只得拉着他坐到沙发上,软言相劝:“那你让我先看看,乖……”   他却依旧一脸忿忿的样子。   她立刻亮出杀手锏般讨好的笑容,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连眼神也非常狗腿。   见她这样,他的眼神也变了,说:“那你再多哄我一会儿……”   星彗拼命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有没有人受伤了之后还这么讨价还价不给别人看伤口的啊,要是被一刀插在心脏上,就这点时间,人都死过去了吧……   “要怎么哄?”她认命地问。   “就像刚才那么温柔,像个女人的样子,”他抱怨说,“你平时就跟男人一样,对我好凶……”   有……有吗?   星彗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说,直接吻住他。   高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享受地搂住她亲起来……   星彗猛地推开面前这个男人,看着他光洁的额头,冷冷地说:“你果然在诓我。”   高原抿了抿嘴,“啧”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牢牢地抓着她的两只手。   “亏我是真的怕你破了皮。”她瞪他。   听到她这样说,他又狠狠亲了她一下,饶有兴味地问:“那如果我真的破了皮你会怎么做?”   “带你去医院啊。”   “然后呢?”   “然后该缝针就缝针,该打针就打针啊。”   他看着她,眼里像是带着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   “那你会不会心疼我?”   “……”星彗终于翻到了她想翻很久的白眼,其实她想故作姿态地否认,但最后,她还是扯着嘴角,老实地答道,“会、会吧……”   高原又笑了,笑得很好看,尽管星彗觉得用“像花儿一样灿烂”来形容一个大男人的笑容有点恶心,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这么想。   就算她再怎么气他诓她,看到这笑容,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不过嘛,这个拥有“像花儿一样灿烂”笑容的男人收起笑脸把她扑倒在沙发上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最近这段时间,在经历了前一阵子的小小风波之后,路星彗和高原又回到了原来那种“单纯的炮×友”之中。尽管,有些事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但星彗还是自欺欺人地想,也许一切慢慢会好的,也许事情还会回到最初的样子,也许她和高原可以继续只是上×床而不用想别的……   “你是说这里也要换成橘色吗?”   于任之的脸忽然出现在星彗面前,吓了她一跳,同时也把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用了两秒钟,她才想起她和同事正在跟他开会,因为J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所以这是最后的定稿会。   “啊……”她的尾音拖得很长,并且利用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飞快地核对于任之提出的问题,然后点头,“对,没错。”   她给了他一个假装非常专业的微笑,却迎来他怀疑的挑眉。于是她苦笑,想要骗过这只老狐狸,恐怕有点困难,所以她干脆耸了耸肩,为自己刚才的开小差表示歉意。   开完会,照例又是跟于任之一起午餐。没想到的是,才坐下来没多久,高原就来了。   “是我约他来的,”于任之解释道,“我想说也好久没碰到高原了,所以刚才趁你去回报工作的时候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空。”   “很巧,我上午正好在附近开会。”高原拉开椅子坐下来,顺便补充。   星彗很怀疑高原的话,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笑地说:“那很好啊……”   他们各管各点了午市的套餐,然后于任之就开始聊他家乡乌镇的食宿近况,听得星彗很羡慕。   “要是我家也是在那里开酒店和餐馆的,我一定每个周末都要回去度假。”她说。   于任之并没有直接反驳她的话,而是说:“如果你跟我一样从小生长在那里,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的家啊,”说这话时,他仍然不紧不慢,“你从小长在这座小镇上,你见过夕阳下每家每户炊烟升起的样子,你看过夜晚临湖的灯光,你熟悉从头到尾的石子路,你每天要在那上面来来回回走很多次,你跟伙伴们一起捉迷藏、赛跑、玩耍,你在小镇仅有的一家书店一泡就是一天,你常常去邮局寄信,然后顺便买些新出的邮票……那里对你来说是故乡,有你熟悉的人们和建筑,然后忽然有一天,所有人都得到了一大笔钱,大家陆续搬走,只有少数人留了下来经营民宿和餐馆,那里甚至有了夜店……而每次你回去的时候,见到的都是陌生却兴奋的面孔,他们是游客,他们并不属于这里——从来都不。这样的地方,你还会想要每个周末都去度假吗?”   星彗张了张嘴,很想说“会”……可是,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忽然觉得,原来这就是于任之的乡愁,就跟以前她去纽约读书时一样,在经历了最初对纽约这座大都市的热情与兴奋之后,她曾一度非常想回家,想到……连做梦也梦到自己站在家门口吃大饼油条。   于任之也是想家的,只不过,他的“家”再也回不到他记忆中的样子了。所以……他情愿不去。   “但那里毕竟是你的家乡,”高原却说,“就算面目全非,还是会有很多记忆,不论你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忘记故乡的一切。有时候越久远之前的记忆,反而越是清晰。”   星彗很少听到高原说这么感性的话,于是情不自禁地看着他,直到他感觉到她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看她。   她惊出一身冷汗——因为他的眼神,就像是漂泊已经的旅人,渴望靠岸。   高原见她愣在那里,便挑了挑眉,像在问:你干什么?   星彗想了一秒钟,怯怯地问:“你、你的咕老肉好吃么……”      吃过午饭,星彗逃也似地跟于任之和高原告别。可是才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某人”的电话。   “我现在是有外星传染病还是怎么?”高原的口气听上去有点火大,可是他仍然耐着性子在跟她讲话。   “没啊!哪能会……”星彗连忙赔笑道。事实上,她对他何时高兴、何时生气知道得一清二楚,与其说那是她的本事,还不如说是她的直觉。   高原火大的时候,最好少惹为妙!   “那你出了餐厅一溜烟跑得像后面有人追杀你似得——是怎么回事?”他的口吻听上去还是那么生硬。   “我、我尿急……尿急……”她急中生智。   “……”他显然并不怎么相信,但又无法反驳。   “晚上能给我做糖醋排骨吗?”既然知道他什么时候在生气,当然也会知道如何才能安抚他。   高原沉默了几秒钟,才用一种“那就暂且饶了你”的口吻,说:“要是我能准时下班的话。”   “好。”就算只是为了安抚他才这么说的,但一想到晚上可以吃到他做的糖醋排骨,便也觉得原来生活仍然值得她期待。   挂上电话,星彗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你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J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办公室门口了。靠着墙,皱起眉看她。   “……”她不禁想,他都听到了吗?   “上次还说什么叫他不要爱你,”J一脸的忿忿不平,“但你现在分明就是在享受他追求你的过程啊!”   星彗被他的话吓到了——J为什么总是能够一语道破天机?!即使那“天机”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但她还是装模作样地挑了挑眉:“我说,你平时不是跟那个猴子很不对盘吗,恨不得对方消失的样子,怎么现在反倒帮他说话了……”   J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帮他说话——我只是看不过去!就算我再讨厌他,我也不能看着你践踏人家一片真心。”   “……”星彗咧着嘴摸了摸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一层鸡皮疙瘩。   “你少装蒜,少用置身事外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看来在J面前,她真的无处遁形。   “你要不爱他,就断绝往来;要是爱他,就像十八岁小姑娘那样去爱;别不爱又想跟人家做×爱,爱了又不敢彻彻底底地爱——我最恨这种人,根本就是一堆臭狗屎!”说完,J很酷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星彗一个人目瞪口呆地怔在那里,想解释又无法解释,想反驳又反驳不了。   于是这天晚上,星彗坐在高原家的餐桌旁吃糖醋排骨的时候,忽然鼓起勇气说:   “我们……别再做了吧。”   “?”高原正用筷子去夹排骨,冷不防听到她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就如同定格般停下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星彗轻咳了一下,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以前是那种……肉体上的关系,每次见面就只是做而已,很少交谈,或是……聊聊彼此心里的想法。我们对对方的肉体很熟悉,但是人呢,内心呢?我今天下午就在想,我其实并不怎么了解你,你可能也不怎么了解我,所以……”   “?”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真的要变成另外一种关系——你知道的,就是,不是肉体上的关系,而是、而是……”   “灵魂上的?”高原忍不住替她说。   “呃,对,就是……你知道……”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着面前这个她认识了二十几年,又睡了大半年的男人,要开口说这些话,会这么得难,“我是想说,既然你上次跟我说,你……爱我。所以我也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们可以试着……”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她发现自己在怯场,尽管高原说爱她,但内心深处,她对“爱”,还是有一种恐惧。   “交往?”高原看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对。”她尴尬地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说,正常的交往。”   “?”   “就是……没有肉体关系,一切从头开始。” 28 28、番外1 ...      “去吧。”说这话时,刚过而立之年的冯楷瑞竟然还嘟起了嘴。   “你能别撒娇么……”高原一脸嫌恶地看着他,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去吧,去吧。”这家伙总是有股子不依不饶的劲儿。   “不去!”高原有点火大了。   黑夜中,对面车道上驶来一部巨型集卡,硕大且亮到人瞎眼的车灯就如同是邪恶大帝索伦的巨眼一般,照在车内的两人身上,让他们不禁都皱起了眉头。   等到巨眼过去,眼睛一下子还无法适应黑暗,能看到的只是两束相比之下暗了许多的车灯,其他的都隐入了巨大而深沉的黑暗之中。   谁也没再说话,高原早就放慢了车速,随时准备踩刹车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看到了公路两旁的灌木丛、山坡和树木……他轻轻地吁了口气,然后发现身旁的冯楷瑞也是如此。   黑暗中,高原不禁苦笑起来。   他们是吃过午饭后从波士顿出发的,目的地是纽约。原本打算走一段84号公路再换95号,据说沿途有热带雨林和海景,结果进入康涅狄克州的时候他们走错了路,沿着84号公路一直开了下去。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方向不对,折腾了好半天,才明白这条路反而更快,只是没了沿海风景而已。   于是在沿途的加油站用美式汉堡包填饱肚子之后,他们重新开车上路。   白天开车上公路就已经够无聊了,更别提晚上了。黑漆漆的,让人想起许多恐惧电影里的场景。   “去吧,”不知道过了多久,冯楷瑞又旧事重提,“明天上午去报名还来得及。”   “不去。”   “去吧去吧。”   “不去不去。”对付橡皮糖最好的方法就是比他更橡皮糖。   “你这人也太无趣了吧!”冯楷瑞开始抱怨,“不会主动结识新朋友,去同一家餐馆的话也总是点相同的菜——怎么会有你这么boring又矛盾的人——喜欢冒险却又从不尝试新鲜事物!”   “请问老兄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高原扯了扯嘴角,继续专心开夜车。   “好吧……”冯楷瑞也扯了扯嘴角,“我说董耘,你倒是说句话呀。”   原来后排座上还坐着一个人,此时正仰着头张着嘴,用呼噜声来回答冯楷瑞。   “啧……”这一次,高原和冯楷瑞同时露出嫌恶的表情。   “话说我们带着董耘这家伙去住你表兄家会不会太打扰人家了。”冯楷瑞又问。   “反正带你去也一样是打扰,不在乎多带一个董耘。”高原如实地耸了耸肩。   “……”冯楷瑞在翻白眼。   “不过这个表哥我自己也从来没见过面。”   “他住哪里?”   “长岛。”   “是‘长岛冰茶’的那个‘长岛’吗?”   “总不会是‘长岛冬奥会’的那个‘长岛’。”   “你在纽约还有其他亲戚朋友吗?”   冯楷瑞这句无心的问话,却一下子让高原打起了嗝愣:“有、有……没有。”   冯楷瑞转过头怀疑地看着他:“到底有还是没有?”   高原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要找总是找得出来的,谁没有一两个认识的人在纽约……”   “关系总不会比你那没见过面的表哥近吧?”   “啊……嗯。”此时此刻,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样子。   说起来,他有多久没想到她了?……大概,是从他们渐渐少了联络开始吧。   上一次跟路星彗那家伙视频电话还是大半年前的事情,那时候Yuriko忽然走了,他正失恋。那阵子他们大概连续通了两个星期电话,但后来因为两人都忙着毕业后找工作之类的事情,就也渐渐失联。   这次来美国玩,高原并没有事先知会,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去找她,又或者她很忙,根本没空。所以“要、还是不要”这个问题,他一直没去想。可是开着车从波士顿往纽约出发的路上,这个念头却时不时地窜进他脑海里。   到底,要不要去看看路星彗那家伙?   “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前女友在纽约吧?”冯楷瑞忽然问。   “……”高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   “不然你干吗一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欲迎又拒的样子?”   高原又好气又好笑:“我承认,你成语底子不错,行了吧?”   “干吗每次一说到女人就这么不干脆。”   “我哪有?!”他又白他。   冯楷瑞一手拉着副驾驶位顶上的把手,看着他的侧脸,问:“你该不会还在想着那个日本姑娘吧?”   高原听他这么问,反倒坦然地一笑:“那倒不至于。就是觉得这段关系结束得这么突然,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了掉似的。”   “我看是你接受不了被人甩的事实吧。”   “那你就小看我了,”高原扯着嘴角笑,“我被人甩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相信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不会吧……”冯楷瑞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你不是挺讨女人喜欢的。”   “但这不代表所有女人都喜欢我。”   “你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说来听听。”冯楷瑞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折腾了一天有点疲倦,想要找点新鲜刺激的事情干,又或者是开夜车太无聊了,总之,一向不太喜欢跟别人说心事的高原,竟然想了想,说:“那你先回答我,你有没有吃过闭门羹?”   “废话。”   “那如果我说了我的,你会不会说你的?”   “嗯……好吧。我同意。”冯楷瑞常常开玩笑,也常常把严肃的事情说成玩笑似的。但以高原这种直来直去的个性,之所以跟他这么圆滑又世故的人做朋友,是因为他很守信用,说一不二,答应过的事情也一定全力以赴。   高原点点头,把车速控制在九十码,说:“如果有个女孩子,你跟她在喝醉了的情况下,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激吻——呃,就是比热吻更激烈的那种——但隔天她就对这事情决口不提,然后开始躲你,你觉得这算踢到铁板吗?”   冯楷瑞想了想,问:“那前一天晚上你们干吗要在出租车上激吻?”   “没为什么,酒精作用。”   “你没有说喜欢她,或是要追她?”   “当然没有!我又不喜欢她……”说到这里,他先是顿了顿,然后补充道,“至少那个时候,不喜欢。”   “那这算什么踢到铁板?!”冯楷瑞看他的表情像是被骗了一样。   “怎么不算!”高原也看了看冯楷瑞,“要是、要是她隔天对我有表示……说不定我就……就……”   “所以你是想说后来你爱上她了——当她表现得根本没拿你当一回事,甚至开始躲你的时候,你才开始对她感兴趣?哈!男人啊……真是贱啊……”   高原额头上有三根黑线:“别忘了,你也是男人。”   “我是男人,但我没你那么贱。”   高原继续开车,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不远处的村庄,“而是后来有一天,忽然知道她有男朋友了,才觉得……”冯楷瑞笑了笑:“吃醋了?”   “差不多吧……”高原脑海里浮现起两年前的那一幕,“有个男人,走过来,低下头,吻了她一下。她抬起头,锁骨深深地凹下去,像是……很期待那个人。然后,我忽然就很……坐立难安,心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冯楷瑞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兄弟,你知道吗,你一下子变得这么文艺腔——让我觉得你很变态。”   “滚!”   “那你没追她吗?”   “怎么追?!”高原瞪他,“我隔得这么远,人家可就在眼前。肚子饿了能煮一碗阳春面,头疼脑热的能端一碗热汤出来——我能做什么?打个电话说你熬一熬就没事了?”   听到这些话,连冯楷瑞也不禁收起开玩笑的嘴脸,不胜唏嘘地叹了口气:“也对。”   “你有没有跟她说过你喜欢她?”过了一会儿,冯楷瑞又问。   “说了干吗?没事找事?弄不好朋友也没得做,犯得着吗?”他又白他。   “那……”冯楷瑞眼珠转了转,“你这不就是暗恋吗?你高原也会做暗恋别人的事情?!”   “……”他任他说,没有还嘴。   又过了一会儿,黑暗之中,冯楷瑞忽然问:“你喜欢还喜欢她吗?”   听到这个问题,高原不禁怔了怔,他都没敢自问,老冯这家伙却替他问了。他轻咳了一下,换了个开车的姿势,舒展开身体,又调了调座椅的高度,才答道:   “不知道,我没想过。”   “那就是还喜欢。”冯楷瑞帮他下结论。   “那也不见得,”高原苦笑,“其实喜欢不喜欢的……我觉得只是一种一时的感觉,就算跟以前那些女朋友在一起,我也不能说我时时刻刻都很喜欢她们。只有当我见到了,我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喜欢她。而且有时候我会觉得,女人啊、感情什么的,对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冯楷瑞没有反驳,也没有附和,听到他这样说,只是淡淡一笑:“也许吧。很多时候男人在学业事业或者其他事情上找到的成就感要远远大于感情和女人。”   “……”   “但是,我始终觉得,如果一个男人没办法有良好的、稳定的感情和关系,是没办法真正感到快乐的——所谓家和万事兴嘛。先要成家,才能立业。”   “我根本没想过什么结婚好吧……”高原说,“我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我能够忍受她,她也能忍受我的女人。”   “这个问题……好像一下子又上升到了哲学层面了。”   “反正男女问题很麻烦,我觉得与其花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怎么赚钱吧。”   冯楷瑞看着他,右手依旧拉着头顶的把手:“我不知道原来你是一个对感情这么悲观的人。”   高原抬了抬眉毛,没再说下去,而是问:“那么你的故事呢?”   冯楷瑞摆手:“我的故事跟你这个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高原转过头瞪他,警告他要记得刚才的承诺。   “好吧,”他耸了耸肩,“也就是我在夜店碰到个姑娘,跟她睡了一夜,然后第二天醒来之后她就不见了。过了几天她又来找我,叫我再陪她出去玩一个星期,我看她长得好看就陪她去了。回来之后她又消失了。结果隔了一段时间我在报纸上看到她结婚的照片,原来她是某个大人物的女儿,嫁给了另一个大人物的儿子,就这样。”   说这话时,冯楷瑞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唬我是吧?”高原义愤填膺,“我都跟你掏心掏肺了,你竟然编个故事来唬我?!”   “没唬你,是真的。”冯楷瑞一脸无辜。   “滚!”   “我可以发誓~”他的表情像是比窦娥还冤。   “你给我滚!”   “我不滚……”   “到了长岛你自己去找地方住,我不管你了。”高原放下狠话。   “你表哥家里有几个人?”冯楷瑞却问。   “关你什么事?”   “问问看嘛。”   “四个。”   “表哥表嫂再加两个小孩?”   “嗯……”   “侄子还是侄女?”   “双胞胎侄女。”   “啊,一定很可爱。”   “关你屁事!”   “你买礼物给她们了吗?”   高原想了想,说:“没有。”   “我有!”冯楷瑞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塑封起来的吹泡泡机,“所以你得带我去,我还是派得上用场的。”   “……”高原错愕地看了看他,最后翻了白眼,“相信我,你的礼物她们不会喜欢的。”   “哈!我告诉你,我有八个侄子侄女,对小孩子很有经验,他们全都非常非常喜欢——泡泡机!”   “但我侄女不喜欢。”他淡定地说。   “你根本没见过她们!”   “就算这样她们也不会喜欢泡泡机。”   “为什么?!”   “因为,”高原冷笑着说,“我表哥已经五十几岁了,两个双胞胎侄女只比我小五、六岁。”   “……”冯楷瑞张了张嘴,手里的泡泡机掉落下来。   “什么?”董耘忽然从后排座上跳起来,吓得高原和冯楷瑞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车子在高速路上扭了扭,“你有两个二十几岁的双胞胎侄女?!怎么不早说,那我今天就穿白衬衫不穿米老鼠T恤了!”   84号公路上,有一辆银色的休旅车在行驶着,攀上一个斜坡之后,在漆黑的旷野中,远处忽然出现了一片灯光。   那里就是……被称为纽约的地方。    29 29、番外2 ...   结果隔天早上,高原还是被冯楷瑞和董耘拖着去报名参加纽约马拉松大赛。   “我怎么觉得你们是故意的……”从报名点出来,高原眯起眼睛看着两位师兄,“你们该不会早就计划好要来跑什么马拉松吧?”   “难得来纽约,当然要找点好玩的事。”冯楷瑞笑着说。   高原双手插袋,嫌恶地瞪了他一眼:“先说好,报名归报名,到时候我十有八九不会去的。”   “行,脚长在你身上,我们总不至于抬着你去。”   “……”   “那这几天我们干什么?”   高原拿出蓝色的《LonelyPlanet》,翻了翻:“随便,想干什么干什么。”   于是他们三个揣着一本旅行指南,就钻进了纽约的地下铁。这是全世界最四通八达也最凌乱的城市地下交通网络,在这里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人,仿佛每一个人的生活都能写成一本耐人寻味的小说,读完的人最终会感叹一句:啊,这就是纽约客。   再也没有比纽约人更自恋、更自豪的族群了吧,至少伦敦、东京、巴黎、香港的人们不会想到专门为自己创造一个词。   三点,他们在上东区的一个露天咖啡馆喝下午茶,这里的花样或许没有英式下午茶那么繁多、那么规矩,但这里是纽约,重要的不是喝了什么,而是那种弥漫于空气中的自由的气息。   高原忍不住拿出手机给路星彗发了一个短信。这个手机号码他存了大概有三年了,但一次也没有用过。   “最近如何?”   按下发送键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走上通往竞技场之路的罗马角斗士。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们,高原忍不住想,会不会路星彗现在也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纽约客”?她是学服装设计的,应该比以前更时髦了吧,穿着一身古怪却很有个性的行头,昂首挺胸地走在大街上?   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好笑。董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连忙收起笑脸。   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收到了短信息,他连忙打开看,果然是路星彗的——   “很好啊。你呢?”   高原有点无语,这不是标准的小学英文教学例句吗?   Howdoyoudo   I’mfine.Andyou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发:“还行。你在忙?”   她很快回答:“不忙,昨天刚辞职了。所以……”   高原有点吃惊,要知道孤身在外不比在家时,缺少生计,意味着缺少安全感。   他正在想要怎么安慰她的时候,她忽又发了一条短信来:“好久没碰到你了,能上网聊聊吗?”   高原想了想,回答:“可以,但是不能视频,等我一会儿。”   他跟服务生要了最近一家能够提供电脑上网服务的咖啡吧的地址,然后不顾董耘和冯楷瑞错愕的目光,独自离开了:“我办完事情给你们打电话……”   那地方很好找,就在两条街以外,他进去的时候,刚好有客人用完电脑,他连忙走上去坐下来,点了一杯咖啡,便开始登陆自己的网络账号。   路星彗果然在线,于是他点了她的名字,输入道:   “为什么辞职?”   “因为上司对我毛手毛脚,而我实在不堪忍受了。”   “真该折断那家伙的手腕。”他有点义愤填膺。   “哈!”她打了一连串微笑的表情,“不过忘了告诉你,我上司是个女的。”   “……”他无语了。   “不过也好,反正我也受够了贴标签的生活。”   “贴标签?”   “是啊,作为新人,不管你是学什么的,都要从打杂开始做起。之前那几个月我的工作基本上就是苦哈哈地穿着工作服给各种各样的衣服贴标签。”   “……就这样你上司还要骚扰你?”   “什么意思?”   “你又不是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参加各种时装发布会或是party,而是穿着工作服贴标签——不就是个女工?那样你上司还要对你上下其手?”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是真爱?”   高原想了想:“……也许吧。”   听到他这么说,路星彗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连续打了好几排“哈哈哈哈”,他猜她是在电脑那头乐翻了。   “那么,你在家?”他又问。   “是啊,一个人在家。”   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犹豫了一下,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告诉她,他就在这里,就在她在的这座城市里。几年来,他们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接近了。   “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星彗又说。   “什么事?”   “你保证不告诉别人?”   “嗯。我保证。”他一边打字一边笑,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容易轻信别人。   “昨天我辞职之后,打电话给我男朋友,”她顿了顿,“等我沮丧地回到家,却发现他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高原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迎合地问道:“什么惊喜?”   “他向我求婚也!!!”她连打了三个感叹号,以表示自己亢奋的心情。`   但屏幕前的高原,却有点笑不出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昨天冯楷瑞问他是不是还喜欢“那个女孩”的时候,他的确回答不出来。此时此刻,他并不觉得自己还喜欢路星彗,但听到她这样说,他心里又觉得很不舒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迟疑地打了几个字:“那你答应了吗?”   她也是过了好久,才答道:“我当时很冲动地答应了,你知道,我还没从刚刚失去工作的那种沮丧当中走出来,忽然出现一大束花、一个浪漫的烛光晚餐、一个深情的承诺……我好像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我很爱他。”   看着最后那几个字,高原扯了扯嘴角,笑了。   是啊,何必要去纠结于他何时才发现自己喜欢她,何必在乎他们之间相隔万里,何必拿自己去跟别人比较,又何必假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到底,她爱的根本不是他,他想再多有什么意义?   如果他们是相爱的,又怎么会在乎这半个地球的距离?   所以,他忽然就想通了。既然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那么他跟路星彗,最好还是做一对互相吐槽却也互相关心的朋友吧。   “但我今天一个人在家,又冷静地想了想,觉得好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缺少一种安全感。”她又说。   高原抿了抿嘴,输入道:“也许是你对未来还缺乏安全感。在陌生的国度,尤其如此。”   “也许你说得对,”她说,“尽管我已经来了三年了,但始终觉得,这里并不是我的归宿,这里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所以可能,你并不是对婚姻或者你男朋友缺乏信心,是对自己未来的生活缺乏信心。”   “那么,高原,你告诉我,我该不该嫁?”   面对这棘手的问题,高原苦笑:“怎么问我呢,我又不是你,怎么可能帮你做决定。”   “也是……”   他看着屏幕上反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可就是没有跳出任何话来。所以他想,她一定很犹豫吧,不管是婚姻,还是生活,甚至——仅仅是跟他聊这些话题,就让她感到左右为难。   “星彗,”于是他说,“路是你自己要走的,没有人可以帮你。可是我记得你是一个聪明又果断的女孩,你应该知道,不论你选择了怎样的生活,都不能也不应该后悔。生命的本质就是不断向前看。”   按下回车键,他一下子靠在椅背上。他跟她,从来没有聊得这么深入内心。他微微皱起眉头看着看着屏幕上那一小块她的头像照,尽管很小,但她好像,还是他记忆中那个生龙活虎的路星彗——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的路星彗。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我会好好考虑的!”   他迟疑了很久,还是对她说:“这么多年的朋友,客气什么。”   她给了他一个面带红晕的笑脸。      那天下午,他们一直聊到傍晚,聊到路星彗说她要去做饭等纪寅浩回来吃。淺愺嶶虂   走出咖啡吧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他一路双手插袋,低着头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纽约的秋天,景色很美,却也寒冷,高原觉得秋风简直是穿过他的毛衣和牛津布衬衫钻到了皮肤里。   董耘和冯楷瑞竟然还坐在露天咖啡馆的座位上边喝咖啡边等他,即使两人冷得直跺脚,即使整个露天座位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但……他们就是毫无怨言地在原地等他。   高原站在路灯下看着他们,笑得眼眶也湿了。   那个周日一大早,表哥表嫂就开着车载着他们三个从长岛出发去VerrazanoNarrows大桥。当别着号码牌站在起跑线上时,高原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这么期待出发的枪声,因为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可以走多远。   那是他人生迄今为止最最难忘的一次比赛,因为这比赛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他在人群中奔跑,穿过陌生的大街小巷,仿佛在寻找他的那位生活在这座城市的朋友的足迹。   最后的最后,他倒在中央公园的草地上,看着天空,大口喘气,累到精疲力尽,才把路星彗从自己的脑袋里彻底赶走。      几年之后的某个晚上,当路星彗喝醉了酒,耍无赖般地跟他说:“我不管你要负责……”   “?”   “那个时候……”她醉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了,“是你跟我说,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生命就要向前看……”   “难道我说错了吗?”他摊了摊手。   “就是因为你这么说,我才决定嫁给纪寅浩的!”她大吼。   高原张着嘴,实在搞不懂她的逻辑——还是说,男人根本从来就跟不上女人的逻辑。   “那又怎么样?”他反问。   “所以现在我离婚了你要负责!”她蛮横得可以。   高原想了几秒钟,然后波澜不惊地回答道:“哦。”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没有船戏,甚至是没有亲吻的番外。但我写完之后,却发现自己很爱这个参加纽约马拉松的高原~    30 30、十(上) ...   高原举着筷子,眨了眨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去夹糖醋排骨:“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啊,吓死人了……”   “那么……”星彗也眨了眨眼睛,“你同意了?”   高原放下筷子,把嘴里的肉咽下去,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嗯。我同意。”   “不能有肉体关系哦。”她提醒道。   “嗯。”高原皱了皱眉头,然后一脸沉重地点头。   “我也不保证自己会爱上你哦。”她不死心。   “嗯……”这声音是从他鼻腔里发出来。   “而且……”她看着他,迟疑地说,“也许最后你会恨我的。”   高原也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固执。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一直觉得他的眼睛这么好看,是因为他有比女生更长更浓密的睫毛,也许这睫毛长在别人眼睛上会显得很恶心,可是高原……她只觉得,很好看。   “我只有一个问题。”他开口说道。   “?”   “我们之间的……交往,从什么时候开始?”   星彗想了想:“明天。”   “哦。那么……”他抬了抬眉毛,一脸认真,“今天晚上还能做的吧?”   “……”      天空很蓝,连云也几乎没有,星彗抬起头贪恋地看着这片湛蓝,因为没有没有看到,所以眼睛和大脑似乎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把这画面定格下来。微风轻轻吹过,吹得她□在空气中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动了动腿,想要走,可是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肩膀、脖子、耳朵都好痒,她笑起来,心想一定是有只白色的毛茸茸的小狗在舔她……在舔她……   星彗嘤咛了一声,然后微微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大部分光线被阻隔在遮阳帘外面,但还有一小部分映了进来,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咦……真的有狗在舔她也……   星彗转过身,对上了高原那双好看的眼睛。   “怎么是你……”她脱口而出。不是白色的毛茸茸的小狗吗……   “不然你以为是谁?”高原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怒火中烧。   “狗,”她连忙解释,“我以为是只狗……”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像是想从她眼睛里看出真假。她也看着他,知道现在不能转开眼睛,要是转开了,高原这个吃醋大王还不知道会把她想成什么样子……   “好吧,暂且相信你。”大王终于得出结论。   “……”她在心底吁了一口气,“现在几点?”   “大概九点半吧。”   “哦……”星彗沉吟了一下,然后猛地跳起来,“什么?已经九点半了?!”   她想坐起身,却发现浑身酸疼得不行,四肢无力,就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你干什么?”高原的手臂还横在她腰上。   “上班啊,干什么……”她干瞪眼。   “可是路星彗小姐,今天好像是礼拜六。”   “呃……”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倒下来,拉紧被子,“那让我再睡一会儿。”   她闭上眼睛,可背后的那只“狗”还在舔她。   “高原,你让我睡一会儿行不行,我求你了……”真是别提有多苦恼了。   “你睡啊……”他的声音含糊地埋在她颈后。   “你这样我怎么睡……”她埋怨,然后,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睛,“而且从今天开始我们好像不能再发生肉体关系了!”   “我没有啊,”他一脸无辜,“我‘那家伙’今天老实得很。”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指的‘肉体关系’,包括身体接触。”   高原皱了下眉头:“那也太苛刻了吧。”   星彗想了想,终于投降:“好吧,这太苛刻了——但你不准惹我。”   “哦?”他挑眉,“如果惹你会怎样?”   “……不会怎么样,”在他面前,她坦率而直白, “只不过我就会想要你。你知道我的身体没办法反抗你。”   高原笑起来,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好看。   “但我不想这样,”她又说,“因为我想知道,除了身体之外,我是不是还有没有其他的部分也离不开你——那才是决定我们是否要继续下去的理由。”   高原收起笑脸,但嘴角仍旧隐约擒着微笑。他释然地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好,听你的。”      这个周六,他们睡到下午三点才起床。星彗让高原想想晚上去哪里吃晚饭,他却耸肩说想不到。   “现在不是你要追我吗,”她瞪大眼睛,“为什么你还弄得一副对我爱理不理的样子,你不是应该对我惟命是从吗?!”   “我没说要追你,”高原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开始打游戏,“我是想要你看清楚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要你考虑清楚是不是要跟我在一起。没错我可以做到对你惟命是从,但那不是我——至少真实的我是不可能时时刻刻对你惟命是从的。”   “……”   “你应该考虑的是,当我表现出最最差的状态时,你还会不会想跟我在一起——这才是爱情的本质。”   星彗很想反驳他,或是干脆撒泼发嗲乱来一通之后逼他对自己惟命是从,可她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因为她知道,高原说得对——这才是爱情的本质。   这样说起来……他还真是一个爱大谈“本质”的人。生命的本质、爱情的本质……究竟我们的生活是被什么掩饰起来,而那么容易让人忽略了本质?   “那么如果我是最最差的状态呢?你会不会离开我?”星彗忽然问。   高原想了想,答道:“我刚跟你开始做‘炮×友’的时候,不就是你状态最差的时候吗?”   “呃……”倒也是。   那天晚上,高原最后开着车载路星彗去吃夜市的大排档。没有浪漫到死的烛光晚餐,也没有好吃到让人尖叫的饕餮美食,他甚至……根本没有挖空心思去想她爱吃什么。可是不论是她在跟小贩讨价还价买冰糖葫芦,还是为了少一块臭豆腐去跟老板理论时,高原都站在她背后,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到他那张不耐烦却又……让人安心的脸。   “你是在偷笑吗?”高原看着路灯下的她的脸问。   “没有啊……”她抬起头,一脸无辜。   他却不大相信,又无法反驳的样子。   星彗咬了一口冰糖葫芦,停住脚步,对高原勾了勾手指。   “?”他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她。   她继续勾手指:“有话跟你说。”   他挑了挑眉,把耳朵凑过去。   她稍稍踮起脚尖,用一种认真又促狭的口吻说:“你做炮友呢,我给你99分。”   高原心下得意。尽管被扣了1分,但人无完人不是吗……   “做男朋友呢,”星彗继续说,“我给你……9分。”   “?!”他火大地瞪她。   她却耸耸肩,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往前走。   “喂,”高原一把拉住星彗的手臂,“你什么意思?”   她转过身,笑笑地看着他,倒退着走路:“意思就是,你床上的表现值90分,而床下的……只有9分。”   高原咬牙切齿,她却乐得心里开了花。一方面称赞这家伙床上功夫了得,他该觉得高兴,但另一方面又说他床下表现不行——这任谁听了都不会痛快的吧!   “我哪里不好了?”他有点不耐烦。   星彗却什么也不答,眼珠转了一圈,说:“高原,你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   “废话。”他瞪她,“老子跟女人出去约会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星彗笑嘻嘻地想了想,说:“我也就比你小一岁而已。”   他不喜欢兜圈子:“老实说,你对我哪里不满意?”   她微微一笑,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就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问题一般。      隔天晚上,星彗刚回到家,就接到高原打来的电话。   “我找到了增加分数的方法。”电话那头的他言之凿凿。   “哦?真的?”她笑得开心,“是什么?”   “就是做×爱喽——既然你说我床上分数那么高。”   星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啪”地挂上了电话。   哼!想骗她上×床?   门都没有!      “你今天没化妆吗?”第二天中午,J坐在星彗对面,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问道。   “化了一点淡妆。”   J撇了撇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皮肤有点暗。”   “……”他还真是有一个女人般纤细的灵魂啊。   星彗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J:“我跟高原……结束那种关系了。”   J伸手拿酱油的手在空中停格,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于是她继续说:“我们在尝试一种……正常的关系。”   “……”   她咬了咬嘴唇:“因为我觉得你说得没错,我不该这样继续下去,我不能伤害他,也要对我自己负责。”   J舒了口气,竟然说了一句跟高原一样的话:“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吓死人了……”   “你不是希望我跟他结束吗?”她皱眉。   “谁说的,”J往自己的海南鸡饭上倒酱油,“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正常交往,别做什么没心没肺的‘炮×友’,可没说想要你们结束啊。”   “……”   “这样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那你原来在担心个什么鬼,我不是好好的吗?”   “好个屁。”J白了她一眼。   “?”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离婚后你根本就是藉由做一些你原先根本不会去做的疯狂事来麻痹内心的痛苦。你以为你笑我就真的以为你开心你快乐吗?我还是看得出来你心底的伤啊,这让我怎么不担心?”   星彗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一把抱住J,感动地说:“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J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只得拍拍她的背:“这位小姐,麻烦你放开我好吧,万一这里有记者的话,明天八卦杂志上又要登我‘撤柜’的新闻了——那我要怎么开始新恋情!”   “……”   “还有,万一给那猴子看到了,他不杀了我才怪。”   “不会的,”星彗笑嘻嘻地放开他,“因为你根本就是个女人啊。”   “我不是女人……”J咬牙切齿,“我喜欢男人并不代表我是女人……”   “好啦好啦……”她敷衍地点头。   “路星彗!”   “好,你是男人,百分之百的男人!”   “不过话说回来,怪不得你皮肤灰暗了……”J摸着下巴说。   “?”   “夜夜笙歌的女人忽然开始禁欲的话,内分泌失调会导致皮肤失去光泽。”   “……”      也许是怕再吃闭门羹,整个一天高原都没打电话来。下班之前,星彗却接到一通意外的来电,是纪寅浩打来的。   “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此时此刻,听到纪寅浩的声音,星彗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像是,既厌恶、害怕,又觉一切都无所谓了。   “有事找你谈。”   “电话里不能说吗?”   “不行,最好当面谈。”   “……”听他这样说,星彗心底酿出了一种紧张的情绪。他曾经狠狠地伤害过她,那个伤口现在也许已经结痂也不疼了,但,毕竟那还是一个伤口。   “我在XX餐厅定了七点半的位子。”他如是说。并不是问句,却在等她的回答。   “……哦。”她会答应,其实多半是因为好奇他究竟要谈什么。   “那,待会儿见。”   “嗯。”   挂上电话,星彗不安地起身去茶水间倒了一杯热柚子茶,那股熟悉的甜腻夹杂着酸涩的气味飘进她鼻腔的时候,她有点后悔了答应去吃晚饭。可是,她骨子里又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既然答应了,就别想那么多,去吧。   即便如此,离开办公室之前,她还是补了补妆。她安慰自己,原来那个淡妆……不适合那餐厅的灯光。   从地下车库开车出来的时候,高原忽然打电话给她。看着屏幕上她由原来的“Sex friend”改回他名字的那两个字,她心虚地顿了几秒钟,还是接起来。   “你今天加班吗?”他问。   “不加。”   “哦,那想好去哪里吃饭了吗?”   “呃……我晚上有事。”   “什么事?”   星彗把手机按成免提,放在杯托架上,驶出了车库:“我约了J一起吃饭。”   “哦?”高原的声音听上去在笑,“那你问问J介不介意加个座位。”   “我问问……”她定了定神,对着车内的空气说:“J,高原说要一起吃饭?……好吧。”   她又顿了顿,才回答高原:“J让你滚,我们是要去见客户的。”   她以为他会一笑置之,然后约她去吃宵夜或是继续想法子骗她上×床,但奇怪的是,电话那头竟然是一片沉默。   “喂?”她打方向盘转弯,驶上主路,“你听到我说的吗?”   “嗯……”他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有点冷。   “?”有那么一瞬,星彗有点心慌,就像是正打算出去偷吃却被抓住了一般。   但高原很快又说:“那你吃完饭打给我吧。”   “哦……好。”   挂上电话,星彗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最后,还是决定先去赴了纪寅浩的约再说。      纪寅浩订的餐厅是他们两人以前经常去的,一走进去,相熟的大堂经理就微笑着跟她打招呼,帮她带位。   她的心突突地跳着,来到餐桌旁,没敢多看纪寅浩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坐下。   等大堂经理走了,纪寅浩把菜单推到她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   星彗点头,开始认真地看起菜单来。过了一会儿,她叫来服务生,开始点菜,还没点完,就听到纪寅浩说:   “怎么你不喜欢吃多宝鱼、黑椒牛仔粒和干煸茶树菇了吗?以前你每次来都是点这几个菜的,而且你还说,点了新的菜,也不知道会不会好吃,与其点了后悔,还不如点吃过的菜。”   星彗错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说这番话是什么用意,于是先请服务生去下了单,才对纪寅浩说:“我偶尔也会想要换口味。”   纪寅浩意外地耸耸肩,倒也没再说下去。   “你找我来要谈什么事?”因为不喜欢被吊胃口,所以她直截了当地问。   纪寅浩苦笑:“你还是这么没耐性……”   “……”   纪寅浩收起苦笑,看着她:“你……上次住院身体没事吧?”   星彗想了几秒钟才想起他在说什么,当下有点烦躁:“没事。”   “那你这半年多来,过得还好吗?”   一瞬间,她开始火大,一个不惜以伤害他人方式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人,有什么资格问这一题?   纪寅浩见她不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星彗,其实我——”   “咦?”有人在方桌的一边坐下,说,“J去洗手间了吗?”   说完,那人还有模有样地四处张望了一番,最后看着餐桌旁的这对前夫妻,露出迷人的微笑。   星彗张了张嘴,僵直地坐在座位上,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高原,”纪寅浩皱了皱眉头,“我好像没有请你来。”   “你是没请我,”高原若无其事地耸肩,“请我来的是J。”   纪寅浩一脸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星彗,大约在心里嘀咕,跟J有什么关系?   星彗抬起头,发现高原正好也转过头来看她,脸上的表情泰然自若,但他的眼神告诉她:他在生气。   于是她定了定神,诚恳地对他说:“说谎是我不对。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空间处理我想处理的事情。你先回去好吗,我等下去你家找你。”   其实,她大约知道这番话说了也是白说的,以高原的个性,应该冷嘲热讽一番,然后再用拽的把她弄出去,至于回去以后……他是不是还守得住“没有性”的承诺,那就不得而知了。可是,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同一时间处理两件事。尽管现在她也想立刻转身就走,但她至少应该听完纪寅浩想说什么,再想办法安抚高原。   出乎意料的是,高原看着她的眼睛,想了想,点点头:“好。我在外面车里等你。”   他说这番话,没有任何赌气的成分,也许听上去有点不情愿,但他竟然真的愿意听她的恳求,并且照做了——这让星彗觉得不可思议——以前的他们就像是两个不同的电台频道,每次要沟通,都会发现自己说的对方接受不了,对方说的自己又未必接受,所以他们都不自觉地采用少说话多行动的模式来对付彼此。   而现在,他们的频道忽然调成了同一个……   这是怎么回事?   星彗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高原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忽然,他们的周围热闹起来,有人在拉小提琴,有人捧着蛋糕,大堂经理微笑地走过来,说:“纪先生、纪太太,祝你们周年纪念快乐!”   星彗错愕地看着大堂经理那微笑的脸庞,又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纪寅浩——这才忽然明白他约她来的目的。   “路星彗,”高原站在她身旁,用一种她从没听过的平静却冷漠的声音说,“你这次有点过分了。”   说完,他转身,双手插袋,踏着小提琴欢快的节奏,走了出去。   一首曲子演完,当餐厅里的其他客人都对他们投以祝福或窥视的目光时,星彗腾地站起身,拿起背包,面无表情地对纪寅浩说:   “我不管你现在是跟你那个小女朋友翻脸也好分手也好,还是说你觉得看起来跟我一起生活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糟,或是你又开始怀念以前,想回到原来的日子——我只想告诉你——别假惺惺地说什么好聚好散、离婚了还是朋友,收起你那套理论,那只适用于你自己!通过这件事我知道你是个自私自利、没有良心也没有原则的人,我最看不起你这种人,你他妈的不是我的菜,以后滚远一点——别来烦我!”   说完,她飞也似地奔了出去,留下一餐厅目瞪口呆的人。 31 31、十(中) ...   “所以说……”冯楷瑞眯起眼睛,“你跟路小姐之间已经结束了?”   “不是结束,”高原垂下眼睛看着面前的咖啡杯,“是重新开始。”   冯楷瑞皱眉想了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们两个真的很无聊。”   “为什么?”   “老喜欢给自己给别人设些先决条件,好像没有这些先决条件,这世界就不再转了。什么只谈性不谈爱,或者只谈爱不谈性——你们是吃得太饱是不是?”   “……”   “人的生命这么有限,你们情愿花那么多时间去试探却不肯认真开始——幼稚透顶!”   高原没想到一向嬉笑怒骂的冯楷瑞会这样教训他,所以一时之间也愣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他有点委屈地撇撇嘴:“不是我……是她……”   “她是个女人……”冯楷瑞的软肋就是,只要对方是女人,仿佛什么都可以说得过去,而男人就不行,“再说她不是因为老公有外遇才离婚的吗,她犯傻你也跟着犯傻?要我根本就不会答应去做什么‘炮×友’!这样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搞不好十几、二十年的交情也毁了,值得吗?”   “……”高原被训得不耐,于是郁闷地开口,“我没那么贱好不好,你以为我想做‘炮×友’啊!”   “你这是什么态度,”冯楷瑞的表情十足一副大哥的样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   “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不是什么女人提出来我都肯答应的……”高原火大了。   “你拽个屁啊,那你之前跟人家当炮×友算怎么回事——难道你爱她啊?”冯楷瑞忍不住吼起来。   “废话!我不爱她跟她做个狗屁炮×友啊!”他也吼。   吼完之后,高原一下子觉得四周安静起来,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咖啡馆喝下午茶,于是连忙假装若无其事地拿起面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又淡定地轻咳几声来掩饰尴尬。   咖啡馆内一切又都恢复正常。   坐在高原对面的冯楷瑞张着嘴,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开始笑,笑得嘴巴也歪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这家伙,以前问你你竟然还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跟我嘴硬……”   高原皱眉“啧”了一声:“两个大男人谈这事情多尴尬啊。”   冯楷瑞先是不说话,接着咬住嘴唇,竭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干嘛?”   “没什么……”他抖动肩膀,“只是觉得……的确很尴尬!要是让我在你跟董耘面前说爱什么女人,还不如干脆杀了我吧……”   高原沉下脸来,有点想帮他完成被杀的这个“夙愿”。   “咦……”他忽又摸着下巴,一脸使坏的样子,“这样说起来我弟现在也有机会参加角逐了啊——”   “——冯楷瑞!”高原冷着脸,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币丢在桌上,“我走了。”   “别这么小气,”冯楷瑞连忙拉住他,硬是把他按在座位上,“大家都是兄弟嘛,兄弟!说吧,现在是什么问题?”   高原皱了皱眉,竟然有一丝感动。他根本就没说他遇到了问题,也拉不下脸主动问,但冯在插科打诨之中竟然看出来了。   “女人到底要什么?”他想了一会儿,才问。   冯楷瑞听到他的话,像是一点也不意外似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说我做炮×友是99分,做男友……只有9分。”虽然他一向自信满满,也觉得路星彗十有八九只是开玩笑罢了,但……心里到底有点不舒服。   “我赞同——尽管你没做过我男友。”冯楷瑞笑得开心。   “?”他瞪他,等待下文。   “你很好。聪明、勤奋、正直、不贪婪……”冯楷瑞先是给了他一颗糖,接着开始扇他巴掌,“但你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不是说你自私,你绝对不自私——你只是永远按着自己的规则行事,一旦别人违反了你的规则,你会认为对方是错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之所以能够做朋友,是因为你的规则几乎同样适用于我,我能够接受你大部分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你有没有想过,当我不能接受的时候,我会做什么?”   “不理我。”   “答对了!”冯楷瑞笑着点头,“因为我们是朋友——但我们也只是朋友。我没有要每天晚上看着你的脸入睡,没有要跟你一起还房贷,没有要在你半夜肚子饿的时候起床煮面给你吃,更没打算在你大小便失禁的时候帮你擦屁股!”   “……”高原额头上有三根黑线。   “所以你没有必要迁就我,我也没有必要迁就你。我们准则不同大不了就谁都不去谈这话题,你的做法我不认可的话,大不了就闭嘴喽,要是实在触犯到我的底线了,顶多老死不相往来——反正每个人都不止一个朋友,少一个可能是遗憾,但仅仅是遗憾罢了——可是,爱人之间却不行。”   “?”   “你爱一个人,就没办法对这种差异视而不见、闭口不谈。如果你要跟你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更加要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努力去妥善解决任何分歧,否则你不会开心的。可是就像我说的,你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而且你很少去想要为了别人改变你的准则——你只做你想做的事,很少迁就别人。”   “……”高原思索着冯楷瑞的话,竟然哑口无言。   “没错也许你真的很爱她,你愿意为她做很多事情——但这些事情的前提是,‘你愿意’做的。可是一段感情、一段关系里面,有太多的因素太多种可能性,如果你想要维持下去,除了你愿意做的那些事,你可能还要做你不愿意做的事——目的不是别的,只是为了让对方高兴,或是能够很好地维持下去。高原,你想过我刚才说的这些吗,你愿意吗?”   “……说真的,”他苦笑着开口,“我没想过。”   冯楷瑞摊了摊手:“That's it!你们互相认识的时间已经算是非常长久了,她应该比我更了解你,我想这就是她为什么说你恋爱分数很低的原因。”   这天晚上回家后,高原给路星彗打了个电话:“我找到了增加分数的方法。”   “哦?真的?”电话那头的她笑得开心,“是什么?”   “就是做×爱喽——既然你说我床上分数那么高。”   路星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啪”地挂上了电话。   高原郁闷地放下手机,看来骗她上床的计划失败了……      第二天两人一整天都没通电话,高原知道路星彗不会真的生气,多半只是跟他使性子罢了,不过昨天下午跟冯楷瑞谈过之后,他也想了很多,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就像冯说的那样,执着于自我的感受,不肯妥协。   以前他每有什么不满,也就是先哄她两句,让她照着自己的方式去做,她要是不肯的话,他就来硬的——因为她说过,她的身体没办法抗拒他。   想到这里,高原觉得心里五味陈杂。身体无法抗拒他,那么心呢?他要的,可不只是她的身体。   他忽然有点想她——准确地说,是很想!   于是他看了看办公桌上的钟,穿上外套,少有地准时下班。   他开车到她办公室楼下,停在路边,打电话给她:   “你今天加班吗?”他问。   “不加。”   “哦,那想好去哪里吃饭了吗?”   “呃……我晚上有事。”电话那头的她有点迟疑。   “什么事?”他有点失望,然后看着她开着车驶出了车库,离他只有七八米远。   “我约了J一起吃饭。”   “哦?”他想笑,因为她开车时的表情总是很严肃,跟床上那个路星彗一点也不像,“那你问问J介不介意加个座位。”   “我问问……”她车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却在电话那头说:“J,高原说要一起吃饭?……好吧……J让你滚,我们是要去见客户的。”   他一下子愣住了。她在骗他?!   “喂?”她打方向盘转弯,驶上主路,“你听到我说的吗?”   “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底有把无名火。   “?”   他犹豫了两秒钟,最后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她到底是去哪里:   “那你吃完饭打给我吧。”   “哦……好。”      这一路上,高原非常烦躁。不敢跟太近,怕她认出来,又不敢跟太远,怕跟丢了。   他甚至很想趁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下车去拍她的车窗,问她干嘛撒谎。但他忍住了。也许她真的是去跟J吃饭,只是不想带上他——那他可以原谅她撒谎,因为J基本上就是半个娘们,娘们之间聚会不想要男人参加也是人之常情。也许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所以就撒了个谎。   他下意识地想着各种可能性,但谜底竟然很快就揭晓了。她把车停在一间餐厅门口,走进去,远远的,他看到坐在她对面的是纪寅浩……   尽管从来不承认,但他自己知道——他讨厌那家伙讨厌得要死!   从婚礼上一起合影开始——哦,也许要更早,在他第一次通过网络视频聊天,看到那家伙低头吻路星彗开始——他就对纪寅浩全无好感。可他还是试着让自己去接受他,因为那时在他看来,纪寅浩并没有做错,他只是和路星彗相爱了——而他高原该死地没有。难道就因为这一点就对一个人抱有偏见吗?再说路星彗是他的朋友,有十几年交情,以后的岁月大家总要出来见面、吃饭、聚会的不是,他讨厌纪寅浩根本不合理也不合适。   但现在是,那家伙背叛、伤害过路星彗,而她竟然还背着他去跟那家伙吃饭?!   妈的!   路星彗你给我等着!   高原跳下车,对着车窗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和衬衫领子,确定达到最佳状态后,信步走进餐厅,直接走过去在他们坐的那张桌子旁边坐下,开始冷嘲热讽。路星彗看到是他,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气炸了——知道害怕了?知道害怕还敢来跟那人渣吃饭?还敢骗我?!   她请他先回去,给他一点时间把这件事处理好再去找他。   他火很大,很想冲她几句之后,直接拉着她走人。   可是,冯楷瑞昨天下午对他说的那番话却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于是他不禁想:会不会此时此刻,他也是在以自己的标准和准则来衡量这个世界?但这世界……并不只是他的,也是路星彗的。难道她就非要按照他的意志去安排自己的生活,难道当她和他的想法出现分歧的时候,他的就一定是对的吗,难道她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吗?   想到这里,他胸中的那股怨气,竟然消了一半。   如果她想要先处理完这件事,再来跟他谈——那他为什么不能妥协呢?   她撒谎是她不对,可是在是否要跟纪寅浩吃饭这件事上,很难界定孰是孰非。他不喜欢她跟前夫见面,他没有错;但她跟前夫见面,也不见得有什么错吧——也许他们真的有什么事非要见面才能讲清楚……   所以,尽管心里还是很不爽,高原却一反常态地点头答应了。   他起身,打算回到车上去等的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忽然发生了。当最后大堂经理走过来一脸由衷地祝纪先生和“纪太太”周年纪念快乐的时候,他脑袋里的那根弦终于绷断了。   他气到手脚冰凉,路星彗那女人竟然还傻愣愣地坐在位子上,任由别人来道贺。   “你这次有点过分了!”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回到车上,坐了一会儿,平复了情绪,然后就看到路星彗抓着背包焦急地冲了出来。   他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但他现在就是没办法静下来跟她好好说话,于是一拉手刹,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晚上十一点半,高原驶进地下车库,才转个弯,就有人冲出来拦在他车头前面,他连忙狠踩刹车,看清楚路星彗的脸之后,他降下车窗骂了一句:“想死啊!真的撞到怎么办?”   那家伙却一脸倔强地看着他,眉头皱得很深。   “让开。”他呵斥道。   “不让……”她像在耍大小姐脾气,又像在求饶。   高原瞪她:“我车子停在路当中总不是一回事吧?”   她想了想,决定让步,退到他的车位旁边去等他。   高原往前开了一点,停下来准备倒车。但一瞬间,他心底有一个恶劣的声音说:耍耍她也好,谁叫她这么过分!   于是他那辆SUV在原地停顿了一下之后,忽然一个油门,直直地冲向了车库出口。从后视镜里,他看到路星彗先是愣了愣,然后立刻追了出来。他心下一阵解气,连带脚下的油门也踩地痛快。车库出来后直接就到了马路上,高原没有放慢车速,也没再去踩油门,却意外地看到路星彗竟然已经追了出来,她跑起来的样子有点笨重——谁叫她平时不听他话去健身的——好像还在喊他名字。他不自觉地笑起来,在胸口堵了一晚上的闷气终于消了大半。   高原踩下刹车,但车子还在前行,只是放慢了车速。就在这时,后面一阵刺眼的强光闪烁起来,他这才想起来他们这是在大马路上——他车开在马路上,她自然也马路上追。这个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路上车很少,但大多开得飞快,是最容易出事情的时候。   后视镜里的那个身影还在笨拙地追,她身后飞驰而来的车不断闪烁着远光灯,他吓得心脏也跳不动了,连忙把车一停,按下双跳灯,跳下去往回跑。   疯了似地跑了一百米,他终于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而那辆闪着大光灯的车早就变了车道呼啸而去。   高原紧紧地抱着路星彗,在刚才那刺眼的强光之中,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脸,只是模糊地看到她的轮廓。那一百米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又不近。跑起来只有十几秒钟的时间,但要是有事,就是差一秒他也要后悔一辈子。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她有事!   在刚才拥住她的一霎那,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此时此刻,一股强烈的后怕的情绪蔓延到他全身,血管里的血也像是全部在逆流。   “你疯了?!”他放开她,双手按在她肩膀上,大吼道,“要追不会在人行道上追?!追不到不会打我电话啊?!”   路星彗实在喘地厉害,哭丧着脸,回答道:“我哪管得了是不是人行道……我打了你一晚上电话你都没接……我……我……”   “真气死我了!!”高原隐隐有些发抖,说不清楚是被气得还是被吓得,他不敢回想刚才那一幕,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没想到,被他吼了几声之后,路星彗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高原愣了一下,又火大地凶道:“你哭个屁啊!”   被吓到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吧?!   路星彗只是大哭,跟她那一身精致的OL时装很不相符地大哭。她死死地抱住他的腰,一边哭一边说:“你别生气……我不知道他在餐厅里搞什么鬼,要是知道我就不去了……”   高原错愕地张了张嘴,敢情他在紧张的是她差点被车撞的事情,而她大哭是因为晚上餐厅的那件事啊……   说真的,跟她差点出车祸比起来,其他的对他来说都是狗屁!   “我不气了……”他哭笑不得。   “你骗人!”她哭得更惨,大概以为他在敷衍她,“你刚才还说你气死了……”   “我……”高原翻了个白眼,这基本上就是鸡同鸭讲。   然后,路星彗做了一件让他心软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事情——   她低头钻到他怀里(尽管动作有点猛得撞痛了他的肋骨),死死抱着他的腰,说:   “高原,你别离开我……” 32 32、十(下) ...   深秋的夜晚,盖一条薄被有点凉,再加条毯子又有点热——至少,路星彗就是这样在折腾。   “你帮我把毯子拉上来一点。”她背对着他躺着,也许因为之前大哭过的关系,鼻音有点重。   高原照办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踢被子。   再过一会儿,她又一边喊冷一边掖被角。   “你有完没完?”高原终于忍不住了,“现在已经一点了!刚才是谁说想睡觉所以不肯做的,你再折腾我对你不客气了。”   “哦……”经历了这么“销魂”的一晚,她的声音听上去异常疲惫。   高原忍住火,翻了个身,决定不去看她。   “不过,”过了好一会儿,她忽又说,“我又没说想睡觉才不做的。”   高原一听立刻转过身激动地抱住她,双手不安份地去抓她胸前的柔软,嘴唇在她耳鬓厮磨……   “你干嘛?!”路星彗挣脱他像八爪鱼一样的手臂,转过身来一脸惊诧地瞪他。   “你不是说可以做吗?”她扑进他怀里叫他别离开她的时候,他脑子里轰地一声,就只剩下一个想法——他要她!   “我哪有说过?!”她错愕。   “你刚才自己说的,你说你没说因为想睡觉所以不做!”他也瞪她。   “……我是说,”路星彗一字一句,“我没有说因为想睡觉才不跟你做——是因为我们说好了直到确定要在一起之后才能做——所以我才不跟你做的!”   这……什么乱七八糟了!高原觉得自己那MBA高材生的脑袋在路星彗的逻辑当中永远转不过弯来,不过过程不重要,他只要理解最后那一句就行了。   “你叫我别离开你难道还不是确定要跟我在一起?”   “不是啊……”她一脸无辜地摇头。   “……”他感觉像吃了一只死苍蝇那么难受。   路星彗耸了耸肩,又睡下了。黑暗中,高原觉得自己欲火中烧,想了半天,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他哀嚎了几声,然后从后面抱住她开始撒娇:   “星彗……你不能这样……”   “不行。”她回答得很坚决。   “我想要……”他的尾音拖得很长。   “不行。”这个时候的路星彗,就像三藏法师一样,自控力超强,“说好不能做就不做。一点了,你快睡吧。”   又哀嚎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戏后,高原嘟囔了一句:“怎么睡得着……”   结果路星彗忽然转过身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借着月光笑嘻嘻地说:“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哪天我就决定了。”   说完,她闭上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沉沉睡去。   这一刻,高原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童话书中躲在糖糖屋里诱惑少男前去送死的女巫!      “所以,在餐厅里你跟那个人渣到底搞什么鬼?”这个问题,高原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又重新提起。   “不是我!跟我没关系。”路星彗无辜地举起双手投降。   “是什么纪念日,你又不是这时候结婚的。”   路星彗心虚地笑了笑,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   高原眯起眼睛看她,大概因为昨晚没睡够的关系,她眼睛下面有浓浓的黑眼圈,肤色好像也变得有些暗沉。   “你到底在别扭点什么,”他忍不住伸手去掐她的脸颊,咬牙切齿地说,“都一张老菜皮了,有人说爱你你就要赶紧扑上去了。更何况那人还是脸蛋帅得不像话,身材又好得没话讲,关键就这种外型,脑子里塞的还都是彼得原理和马太效应什么的——你再扭扭捏捏小心那人跑了。”   路星彗拍开他的手,吃痛地揉了揉脸颊,挑眉看他:“你是在说冯楷诚吗?”   高原翻了个白眼——反正这家伙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于是他干脆起身去厨房,一边走一边说:“是啊是啊,你还不赶快扑上去,人家比你小好几岁,等过几年认识到了你的真面目,逃也来不及。”   他去厨房给自己冲了一杯热腾腾的柚子茶,结果才刚拿回卧室,就被躺在床上敷面膜的路星彗给抢走了。   “嗯……”她一边喝一边发出满意的感叹声,眼睛看着天花板,“可是想想冯楷诚的肉体真的很新鲜啊——跟某些人比起来的话。”   高原瞪她,不甘示弱地笑着说:“你这个‘某些人’是在说冯楷瑞吗?”   她不置可否,只是尖着嘴笑,一副很皮的样子。   “你昨天晚上找不到我就在下面车库等?”他想起什么似地问。   “嗯,我打你电话你又不接。”   “我当时生着气呢,既然有种开车跑了,当然懒得接你电话。”   “车库好冷。”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可是,高原认识路星彗这么多年,连睡都睡过了,怎会不了解她:“打死我也不信你会站在车库里等,肯定是把车停在我车位旁边,听着音乐吹着暖气吧。”   星彗苦笑了一下:“吹暖气是真的,听音乐倒没有,每隔五分钟打一次给你。”   “你当时心里急吗?”他凑过去,盯着她那隐藏在白色面膜纸下的眼睛。   “当然……”她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你是不是怕我不要你了?”他促狭地问。   他以为她一定会反驳,一定嘴硬地否认,顺便再阴他两句。没想到这家伙却顿了顿,点头道:“有那么……一点。”   他看着她的眼睛,要不是她正敷着面膜,他会掐着她脑袋亲她嘴唇的。   “那你还不快点跟我确定关系。”他瞪她。   她垂下眼睛,微微一笑,坦然地说:“我已经错了一次了,我不能再错第二次。如果我跟你在一起,最后你背叛我、抛弃我,我想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恋爱了。”   高原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跟她信誓旦旦说什么不会的,他一定会好好对她之类的话。任何诺言,最重要的是里面的内容是否真的能够做到,而不是诺言本身。所以……是不是有诺言,在他看来根本无关紧要。   于是高原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意思是“你好自为之”,然后转身去书桌前开始整理资料。快到年底了,工作总结什么的,让他有点头疼。他是个不喜欢把工作带回家的人,今天是因为下午去总行开了个会,所以才把工作文件带回家。   “高原,你能赚多少钱?”路星彗忽然问。   “不多也不少,你如果想知道具体数字我可以打印一份今年的各个银行账户明细给你。”他知道,她问这个问题,不是想问他要钱,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有多少钱。   “不用了,”果然,她继续说,“我只想知道要是有一天我不工作了,你是不是养得起我。”   他把手里的文件贴上标签纸,装进文件夹,抬起头看着她,挑了挑眉:“节约点呢,还是可以的。”   “我又不是败家女。”她瞪他。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自己节约点。”   “可是,”她又说,“如果有一天你不上班了,我能不能养得起你?”   高原怔了怔,没想到她还会思考这个问题,虽然想起来会觉得有点搞笑,可是……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没有谁是应该始终如一地付出而不求回报的吧,既然他可以在她困难的时候照顾她,那么她理应也要在他困难时帮助他。   “那估计有点困难。”他故意揶揄地说。   “你啊,少出去花天酒地就能省好多钱了。”路星彗翻了个白眼。   她说得对,他一没什么花钱的嗜好,二不赌博(唯一的一点赌徒本性都用在工作上了),最大的开销就是跟朋友出去喝酒玩乐。   “那你呢,”他笑着反驳,“少买点衣服鞋子皮包眼镜,一年下来也能省下部好车的钱。”   她看着他,像是也无法反驳。   他看着她那不甘心又争辩不起来的怪趣表情,忍不住笑起来:“你放心,我没有要你改,你就做你想做的事情,买你想买的那些东西,尽管在我看起来没什么经济效益,但只要你高兴就好。”   她扯下面膜,眼睛明亮地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就算出去花天酒地,只要你高兴就好,不然,你就不是猴子了。”   听到她的这番话,他心下感动,但他又不是那种打温情牌的男人,所以为了掩饰不自在,他故意开玩笑说:“那喝花酒也行吗?”   “那不行。”路星彗原本温柔的笑脸立刻就换成了一副晚娘面孔。   “你不是说我可以出去花天酒地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瞪他,“只是坐下来喝个酒没关系,但你要是去勾搭别人,玩暧昧什么的,就不行!”   他很难得看到她吃醋的样子,尽管不是真的吃醋,不过她说那么多“不行”、“不准”,脸那么臭,他反而觉得好笑又……高兴。   “那,”他坐到她身旁,“你现在管我管这么多,是不是说明你已经决定要跟我在一起了?”   “没有啊,”她又摆出那副无辜的样子,“我只是说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现在不是啊,你要去喝花酒、要勾搭别人照样可以,我不会管你的。”   “……”   “不过,”她继续道,“如果你去喝花酒、勾搭别人玩暧昧的话,我就知道我该做什么决定了。”   说完,她起身去浴室刷牙去了。   唉,高原皱皱鼻子,叹了口气,女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周三的晚上,路星彗去参加J的工作派对了,下班前她在电话里跟他说:   “你等下半夜来接我吗,肯定要喝酒,我不能开车了。”   “意思是我还要随时待命喽?”   “那‘待命’的机会你到底要不要?”她老神在在。   “……要,要。”高原在心底叹气。   “高原同志,小不忍则乱大谋。”   “知道了,知道了。”他故意一副不耐烦的口吻。   “拜拜。”她心情很好地挂了线。   高原收起脸上的凶神恶煞,她根本就不信他会不耐烦,不信他会不管她吧?所以他存心摆给她看的“最糟糕的一面”,也没有起到任何威吓作用……   所以……他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柜子里拿出运动专用的背包,约人打球去了。      “你最近怎么变空闲了?”打完一场五局三胜制的羽毛球比赛之后,董耘坐在场边猛灌下一瓶矿泉水后,对高原说。   “我以前很忙吗?”高原喘着气问。   “你已经好久没约我打球,我听教练说你都只在跑步机上混一个小时就回去了。”   高原笑了笑,说:“现在年纪大了,体力有限。”   然后又在心里默默地想:体力是要节约下来回去做别的事情的啊……现在那回事不能做了,当然又能出来打球了……   董耘眯起眼睛看着他,像是在读他的心事一样,看得他一阵心虚。   “那你现在不用跟路星彗一起瞎混了吗?她把你甩了?还是她有男朋友了?”   高原白了老友一眼:“你他妈的才被甩了呢……”   “不然你现在就应该回去节约体力啊。”   他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他从没跟董耘谈论过他跟路星彗的事,事实上,要不是半路杀出个冯楷诚,他也不会跟冯楷瑞说这事。怎么说呢,并不是因为告诉他们这段“炮×友关系”会有多古怪,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路星彗定在“随便玩玩”的位置,这种什么都做过了却又不确定的情况让他有点无所适从,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别人说。   “所以,”董耘擦着汗说,“你这次是来真的?”   “那请问我哪一次是来假的?”高原反问。   董耘挑眉:“你之前那些女朋友你都想要跟人家结婚吗?”   他想了想,无奈地摇头:“那倒没有。”   “那么路星彗呢?”   “嗯……”高原抿着嘴,“要是她愿意的话就结。”   “看吧。”董耘耸肩。   “但那不一样。”他这么解释,“有时候我觉得……命运比感情什么的,要强大得多。”   “?”   “我认真想过,要是我跟路星彗大学刚毕业那会就在一起,会不会早分了?或者说,现在的我碰到的不是她,而是其他什么人,说不定也会想要定下来……”   “那你‘认真想过’后的结论呢?”   “不知道。”他答得坦然。   “不知道?”董耘笑了。   “嗯,谁会知道没有发生的事情呢?谁都说不准吧,就看命了。”高原顿了顿,继续说,“我只觉得,既然现在我们两个是男未婚女未嫁,那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董耘看着他,眼中有一种赞许:“高原,你长大了。”   面对难得这么感性的董耘,高原笑着拍拍老友的肩膀,说:“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别有一番风味呢?”   “……”      洗完澡从健身会所出来之后,高原和董耘又去吃了夜宵,才分的手。   高原早早就趁路星彗尚未大醉之前问清楚了派对的地址,看看表,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直接开过去等。   已经快到半夜,马路两旁停着几部出租车,他找了个最近的空位停下来,开始打电话。但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他想多半是她没听到吧。于是干脆不打了,打开收音机,开始听音乐。Lily Allen的伦敦腔非常浓,而且咬字很硬,让他想起以前每到周末都能在学校附近的酒吧里看到的摇滚女。   一首歌听完,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调侃地说:“你的手机没被人摸走还真是奇迹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Matthew?”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即使只说了一个词,也能听得出她舌头僵直又带着一点点的英式发音。而且……好多年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有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都是伦敦那永远笼罩在浓雾中的日子。于是他怔了好一会儿,才讶然开口道:   “Yuriko, is that you?”    33 33、十一(上) ...   “她是个怎么样的女孩?”电脑屏幕上,是路星彗戴着黑框大眼镜的脸。她大概刚洗完澡,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妆,尽管相比起化妆后的眼睛有点无神,但笑起来还是很好看。   纽约时间是晚上九点半,而伦敦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半。   坐在电脑屏幕前的高原扯着嘴角笑了笑:“年轻女孩。”   “漂亮吗?”   高原抓了抓耳朵:“还行吧。”   “身材呢?”   “不错。”   “性格呢?”   “不知道……日本女孩要不是疯子要不就温柔到不行吧。”   “那她是疯子还是温柔到不行?”   “嗯……”高原想了想,“不是疯子,但也还没达到温柔到不行的地步。”   “她很有趣吗?”   他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还可以……至少她那种日本口音的英文听上去还蛮有趣的。”   “她念什么专业的?”   “文学。”   “哇,”路星彗感叹,“你竟然把到了文学系的女孩,她们不都爱死了浪漫的男人吗,你这么不浪漫,怎么可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他得意地抬了抬眉毛,不置可否。   “她是不是爱打羽毛球?”她继续问。   “她不爱运动。”他摇头。   “会煮一手好菜?”   他一脸为难的表情:“她泡面冲得还不错。”   “那她一定很会讲笑话!”   “我说了,她讲的英文日本口音很厉害。”   “那高原,”路星彗终于露出看外星人的表情,“你到底爱她什么?”   “我……”他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是啊,他到底爱她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有点复杂。   “啊!我知道了!”屏幕上的路星彗夸张地瞪大眼睛,双手抱头,“她在床上很厉害是不是?!”   “……”高原翻白眼,“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龌龊吗?!”   她吃吃地笑,笑得很皮:“好啦,我知道,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就算她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要你喜欢就好。”   说完,她隔着电脑屏幕,隔着半个地球,对他温柔地笑。   ……   这是好多年前发生的一幕,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在这样一个深秋的晚上,很神奇的,高原竟然又再次想起,而且,就如同电影回放一般,所有的画面、所有的话语,都一一在他脑海里重现。   路星彗打开车门,哼着小曲坐到副驾驶的座位上,自动自觉地系上安全带,然后倒在椅背上,脸上还挂着微醺后的笑,有点大舌头地说:“走吧……”   高原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她一掌拍在他肩上,才如梦初醒地转过头看着她。   “你怎么了?”尽管有一点醉,但路星彗还是看出来高原有点反常。   “没事。”他苦笑,然后发动车子上路。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路星彗是因为醉了,而高原……则是因为刚才的那通电话。   他没想到Yuriko还会打电话给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当时是她不告而别,但高原心里明白,其实是他辜负了她。   因为他不爱她。   原来,路星彗的那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因为他并不爱她,所以答不出他到底爱她哪一点。   她不是不告而别,是因为伤心了,所以不知道要怎么告别。他一直以为她不会再出现了,但多年后的今天,她竟打电话给他,声音是那么得平静、温暖。   她的英文还是有一点日本口音,但比那个时候好了很多。她告诉他,她是来上海出差的,他有点诧异,因为在他印象当中,她应该始终是那个19岁的小女孩。然后她又问他,能不能见个面,她想为当时任性的不告而别道歉。   本能地,他一口答应下来。   其实在内心里,他一直对这个日本女孩怀着愧疚,他希望她能过得好。   可是现在,在这个夜深人静的高架路上,他又开始犹豫,是不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路星彗。如果告诉她了,她会怎么想?   “派对怎么样?”高原问。   “不错,J今天请的都是我不讨厌的人。”   他笑起来:“能得到你的青睐还真不容易。”   路星彗也笑起来,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你今天晚上干了些什么?”   “跟董耘打了一场球,然后吃宵夜,然后就来接你。”   “这么乖?没出去花天酒地啊……”她喝醉之后,总是风情万种,跟她清醒时那种大剌剌的男人婆性格大相径庭。   “嗯。”他不服气地瞪她。   “那要奖励你一下……”说完,她伸手在他最敏感的大腿内侧轻轻纽了一下。   “路星彗!”车子蛇行了一下,高原总算控制住方向盘,腿上还是又疼又痒,就跟爱上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吃吃地笑,一看就是喝高了。   高原觉得自己受不了了,便一加油门,在最近的高架口下来,把车停在无人的路边,拉上手刹,解开安全带,接着就捧起她的脸肆无忌惮地亲起来。   路星彗先是嘤咛了几声,接着也抱住他,热情地回应他。   “星彗……”他把手伸进她针织裙V形的领口里面,握住她胸前的柔软,“我想要你……”   “嗯……”她用鼻腔发出这声音。   他继续跟她耳鬓厮磨,手不安分地摸遍了她全身:“我们回去……做……好不好……”   “嗯……”她这回答,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但他的计划似乎有点问题,当她用牙齿轻咬住他耳朵以后,他终于忍不住按住她的腰说:“我不行了,我现在就要……”   “啊?”然后,路星彗一下子醍醐灌顶般地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珠转了一下,“可、可是这是……是车上、是马路上……”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他心下对她的反应觉得好笑,但表面上还是一副非要不可的霸道。   “不行!”她整个人终于清醒过来,立刻去阻止他已在剥她内裤的大手。   他皱起眉头,她也皱起眉头;他瞪眼,她也瞪眼。   最后,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才以高原的失败告终。   “哪有你这样的……”他苦着脸,“明明是你先挑逗我……”   “你胡说!”看路星彗的表情,简直比窦娥还冤。   高原眯起眼睛,恨恨地说:“你就吃准了我车里没有摄像头,所以尽管抵赖好了。”   她看唬弄不过去,只好假装头疼,催他快开回家。   回到家,她就一路小跑进他房间里的浴室,还不忘锁门。   高原无奈地摇摇头,只得拖着有点疲惫的脚步去把运动完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洗,然后又把在厨房水槽里放了好几天的碗和盘子都洗了,等做完这些回到卧室的时候,路星彗已经钻进被子里去了。   “我好累……”她装模作样地说。   他白了她一眼,不戳穿她,但又觉得现在就躺过去,心痒又吃不到,难受的还是自己,于是便转身回客厅去打游戏。   才打了五分钟,就听到她叫他的名字。   高原无奈地把游戏暂停,走进卧室,问:“干嘛?想喝水?”   她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只有鼻子以上露在外面:“不是……”   “那叫我干嘛?”   她看了看他,含糊不清地说:“你能不能过来陪我……”   高原皱了皱眉:“你不是喊累了要睡觉吗?”   路星彗翻了个白眼,终于用她平时那种男人婆般凶巴巴的声音说:“你到底来不来?”   高原叹了口气,无奈转身关上房门,便钻进被子里,然后又伸手关了台灯。   黑暗中,他依稀看到路星彗露出一抹满足的微笑,然后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他却只能瞪着天花板,心里有点乱,一会儿是年底的工作报告,一会儿是Yuriko的那通电话,一会儿又是身旁这个磨人的路星彗……   才刚想到她,磨人精就凑过来,伸手抱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又是一脸满足地叹气。   他心底像是有一根弦被触动了,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发,温柔得不像话……   “高原……”她用微醉后低哑的嗓子叫他名字。   “嗯?”   “我身上有没有酒气?”   他闻了闻她的头发,只有一股他熟悉的洗发乳的味道:“没有。”   “那就好……”她的鼻息微弱,像是快睡着了。   可就在他以为她就要睡着了的时候,她却忽然抬头在他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下,说:“睡觉了。晚安。”   黑暗中,高原微笑地闭上眼睛,决定不再去想什么工作报告和Yuriko,他现在想做的,只是拥着身旁这个女人,睡一觉。      周末很快便到了,这几天高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Yuriko的事情告诉路星彗,可每次他想据实以告的时候,不是她说太晚了要回家,便是忽然有人打电话给他。   周五下午,高原还是举棋不定,但他的个性是很果断的,所以既然想不出个结果来,还不如干脆“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没有打电话给路星彗,路星彗也没有打电话给他。这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默契,仿佛在这样一个混沌的周末夜晚,他们谁也不想去打扰谁。   下班时间一到,高原立刻穿上外套走人。秘书错愕地看着他,大概是因为他很少这么准时下班。   Yuriko约他在她住的酒店附近的餐厅见面,那里他以前也去过,所以找起来并不困难。七点没到,他就已经坐在餐厅靠窗的座位上,有些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他依然带着愧疚之心,可是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带给她的伤害是他无法弥补的,除非他爱上她,她也仍然爱他。   可是,无论是以上两个条件的哪一个,似乎都不太现实。   他不爱她是自然的。他们分开这么久,那个时候她年纪又那么轻,经过了这么些年,怎么可能还在爱他……   他仍然记得有一次她又缠着他问:“You love me You really love me”   当时他正犯困,就快要睡着了,于是有点不耐烦地抱怨:“Whyyou girls always ask this question Is this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n your life”   她伸出手臂从后面抱住他,沉默了很久,才告诉他,这是一个女孩最想要听的话,也许以后等她们长大了、成熟了,不相信爱情了,但对女人来说,最想要听的还是这句话。   那天晚上,在睡着之前,高原终于对自己承认:他是不懂女人的。   然而很多年后的今天,他发现,他比以前更不懂女人。女人是这样一种古怪的生物,她们不止生×殖×器的结构跟男人不同,连脑袋的结构也跟男人很不同吧!   她们多半是不太注重逻辑性的,即使注重,她们的逻辑也不知道算是哪门子的逻辑。她们大多数时候是在靠感觉行事,靠一件事、一个人让她们产生的想象力行事。这就能够解释了为什么那些又丑又不知所云的男人还会有女人爱,而又丑又不知所云的女人没有什么男人会爱的原因。因为男人评判一个人、一件事会运用大量的既定标准,而女人的标准永远只有一个:感觉!   一如多年前忽然消失的Yuriko,一如今天的路星彗。   那个时候他无法说爱Yuriko,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真的不爱她,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那时的他根本也不懂得什么是爱。   那个时候他对任何女人的感情,说穿了,只是“喜欢”。   所谓“喜欢”就是,觉得跟这个人在一起觉得开心,想跟她做很多事情,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打球、一起在寒冷的冬夜蜷缩在床上看书……所有的一切都只关于生活中美好的事情。   但“爱”,并不只有生活中最美好的那些,还有一个人所无法负荷的东西,比如压力、责任、痛苦、悲伤……等等等等。他一直觉得,所谓爱一个人,便要接受她的一切,无论好与不好,无论你是否从她那里得到了跟你所付出的东西相对等的回报。   所以他一直觉得,“爱”是一样如此“贵”,又如此“重”的东西,那时的他,是无法承担的。   更何况,卑鄙如他,心里还有着另一个人……所以有关于Yuriko,无论如何,错的人都是他。   高原抬起头,看着窗外不远处的霓虹灯,想到Yuriko离开之前的那天晚上,依旧得不到他一句“我爱你”时悲伤的眼神……他想,也许他欠她的东西,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走出电梯的时候,高原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看表,十点过五分。   他拿出钥匙打开门,一下子愣住了。   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路星彗穿着他的运动衣裤,坐在客厅沙发前的羊毛地毯上,边喝啤酒边打游戏。   听到他开门进来,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继续打。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关门脱鞋子。   她是个很怕冷但又不肯多穿衣服的人,所以只要一来就把客厅和房间的中央空调全部打开。高原脱下外套,没穿拖鞋,走到她身旁,看着她,问:“你在干嘛?”   路星彗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解释:“我没打你的《合金装备3》,碰都没碰过!”   他看着她继续打游戏的侧脸,说:“我没问你这个……”   “那你问我什么?”她头也不回。   “我问你在这里干嘛……”他顿了顿,“在我家干嘛?”   “等你啊。”   她说得那么随性,一点也不认真,一点也不做作……可他却心下澎湃起来。   “……等我干嘛。”他一开口,声音也有点哑了。   路星彗这才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暂停了游戏,抬起头看他。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他又问。   “我想,也许你需要一些自我空间,如果我们在一起……也不意味着我们就要无时不刻在一起。如果你想找我,你会打给我的。”她答得那么诚恳。   “那你想我吗?”   路星彗因为这个问题,竟然有些局促起来,扭捏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嗯。”   听到这个字,高原一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劈头盖脸地吻住她,不温柔,却很用力。   等到吻够了,他放开她,看她又跌回羊毛地毯上,觉得好笑,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卧室,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张照片,走到客厅:   “我今天晚上去见我在英国读书时的女朋友了。”   路星彗错愕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我前几天一直想着要不要跟你说,该怎么跟你说,但最后还是……没说。”   “……”她还是维持着刚才的那副表情。   “我跟她约好七点在餐厅碰头,我去了,等到九点半,她……没来。九点半的时候她打了个电话给我,说……”   “?”   “她说她其实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来见我。如果我一直在餐厅里等,一定会回想起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 ,那我等多久,心里就会愧疚多久。如果我只等了一会儿就回去,就证明我根本不值得她以前那么爱我。所以……”说到这里,高原不禁苦笑了一下,“她没有来。而我的确是,愧疚了两个多小时。”   “……”   “最后她告诉我,她大学毕业后回到自己老家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现在也有一个谈婚论嫁的男友,定在明年春天出嫁。她这么做,不是为了报复我,只是想要……跟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做个了断。”   路星彗还是抬头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听到她这么说,我发现我忽然……松了口气。其实我知道,我欠她的永远也还不清,可是,如果她心里好受些,那我心里也会好过一点。只有等到哪一天她完全忘记了,我的良心才会得到解脱。”   “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骗完色还骗财?”   高原板着脸,把手里那张照片递给她。   她接过来,认真看着那张照片。那是他与Yuriko万圣节晚上初次相遇时,在派对上被拍下的照片。   路星彗看了好久才抬起头,一脸的不知所以。   “你不觉得……”时至今日,当要承认的时候,高原心里还是有一种像做了亏心事般的感觉,“她侧面跟你很像吗?” 34、十一(中) ...   路星彗哑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们认识有多久了?超过二十个年头了吧……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真实地感到,高原是爱她的。   这样说很卑鄙,因为这种“真实”是通过伤害、欺骗另一个女孩而得来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疯狂地想,他是爱她的。   “别问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想着你,”他伸出食指,指着她的鼻尖,“绝对没有!”   “……”   “我可以很坦荡地说,我没有把她当作你的替身——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都要怀疑自己的人格了。但坦白说我会追她,会跟她在一起,是因为她的侧脸很像你。你不是问我爱她什么吗?答案就是……”他有点局促地低下头,双手插袋,“我其实不爱她。我爱的大概是那种跟她在一起的感觉,那让我觉得不孤单。”   高原就这样叨叨絮絮地诉说着,在星彗看来,简直像一个孩子气的老头。可她心里有一部分忽然就温暖起来,柔软起来。   她抬起头,指着照片,故意诧异地说:“哪里像了,一点也不像!”   她怎么会像另一个人?她就是她啊。   那个女孩也不会像她,因为那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人。   她们应该谁也不像谁,她们只是遇到了同一个男人。   高原为难地抓了抓头发,拿过照片,指着上面说:“这下巴不是很像吗,还有鼻子、耳朵……哦,尤其是眼睛。”   她站起来,伸手拉过他的脖子,吻了吻他的嘴唇,说:“傻瓜,没有女人听到你说另一个女人跟她像会很高兴的,尤其是你跟这两个人都上过×床。”   “……”高原愕然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我想说的是,”她平复了一下心绪,“高原,谢谢你。你真的、真的,为我做了很多事情……我也很想让你快乐。”   高原看着她,眼神从刚才的忐忑不安,慢慢变得平静。   “可是我有时候又会想,尽管你这人个性有点差劲,没什么耐心,又不懂得体贴别人……”说到这里,她微笑地接受他警告的眼神,“但总的来说,你还是一个好男人。像你这么好的人,你到底看上我哪里?”   没等他回答,她就抢着说:“我的个性有点散漫,事业上没有企图心,人生也没什么周密的规划,不懂得勤俭持家,连饭也不会煮——最关键的是……”   她停下来,不敢看他,苦笑了一下:“我还离过婚。被深深伤害过,开始怀疑我之前那三十年的人生观、价值观是否错了,开始怀疑爱情和家庭究竟是什么,开始怀疑人性……开始怀疑我自己。”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就像之前的她一样,等着对方把话说完。   “我有时候觉得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路星彗了,以前我是那么得有自信,尽管样貌、身材、头脑、权势,我样样都不算不上出色,可是我是个自信的人。而现在,我的自信里面还带着自卑,我总是小心翼翼地,结果却又未必如我所愿。我最近甚至在想一个问题……”   “?”   她看着他,终于坦白地说:“我在想,这大半年以来,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会有多痛苦。”   听到她这样说,高原搂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   “我真的太幸运了……”说完,她把脸贴在他胸前,闻到他身上那股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一种叫做“安全感”的东西,就这样再一次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心底。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相拥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仿佛是在回想之前的种种,直到高原用他那惯有的,淡定的口吻问:   “那你现在既然这么说了,我可不可以理解为……”   “?”   “我们可以做了?”   星彗翻了个白眼,咬着牙回答:“不行!”      周一早晨,星彗在办公室遇到J,到底认识很多年了,她一看他那副样子就问:“你又发什么骚?”   J眼珠转了转,把她拉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说:“我想我可能又恋爱了!”   “跟谁?”她警惕地问。   “……嗯,”J有点支吾起来,“就……之前的,那位。”   “什么?!”星彗大叫,“周小明,你不会忘了他之前是怎么对你的吧?你不会忘了你们是怎么分手的了吧?!”   J皱了皱鼻子,自知理亏,只能嘀咕道:“跟你说不准叫我中文名字的嘛……”   “那我还叫你离那个死人远一点你怎么没听我的啊?”   “他说,他知道错了,他说他觉得还是忘不了我……”J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低下头不敢看星彗的脸。   星彗沉默了一会儿,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出去了:“随你的便!你要再跟他在一起,别交我这个朋友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J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在星彗身旁坐下。而她,也没摆脸色给他看,只是有点无奈:   “对不起,我早上话说得有点……重。后来我回去想了想,你对我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时候,我也做了很多让你讨厌、让你看不下去的事情。所以其实不管你跟谁在一起,只要你还是你,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J看着她,忽然就露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于是两人假惺惺地“相拥而泣”。   “感动”过后,他们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继续吃饭。   “可是说真的,”星彗忍不住说,“我不赞同你再跟那个谁来往。”   “唉……”J重重地叹了口气,挫败地说,“我很傻是不是。教训你的时候义正词严,轮到我自己了,就又像个白痴似的。”   星彗忽然有点难受,J失恋跟她离婚,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可这大半年以来,她一直接受着J的关心和帮助,而她却没有给予他任何回报。   “对不起,”她脱口而出,“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好好想过你的感受,尤其是今天上午,我真的不该那样说……不如今天晚上我陪你出去玩吧?”   J想了想:“去哪里?”   “你说了算。”   “那陪我去看画展,那个展览我一早就想去了,但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很傻,所以就没去。哦,对了,还有一个电影我也很想去看……不过到底是去看画展还是电影比较好?”说完,他自顾自开始思想斗争起来。   “两个都去吧。”星彗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   “可以今晚去看画展,明晚去看电影啊。”   “真的?”J很高兴。   “你为什么不早点约我去?”她瞪他。   “因为……”J微微一笑,呐呐地说,“你自己的事情也够你烦的了,我就想,别拿我的事情再来烦你。”   星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她喉间。   最后,她伸出手拥住J,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我好爱你……”   J轻笑,有点伤感地说:“星彗,为什么我们对朋友可以这么坦诚地表达爱意,但对真正爱的人却不可以?”   星彗放开他,想了想,答道:“也许是因为……爱太复杂了。”      于是这天晚上星彗推了所有的约,陪J去看画展,没想到竟然偶遇了于任之。   星彗自从广告画定稿之后就没见过他,J倒是后来又跟他开了几次短会,三人看完画展决定一起去吃宵夜。   “老于你知道吗,”J一边吃着烤生蚝一边说,“高原那猴子说爱她也……”   “周晓明!”星彗瞪他。   “干嘛,”J皱了皱眉头,嘴里却没停,“说好不叫我中文名的啊……”   于任之却笑了:“这我一早就知道了。”   “?!”星彗傻眼地看着他,不过又觉得,以于任之的智慧,大概没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星彗点头:“在小媛的婚礼上。”   “他不是把你介绍给我吗,”于任之顿了顿,“当时你大概喝高了,没注意,那小子人是走开了,但眼睛可一刻都没离开过我们。”   “……”星彗诧异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星彗,”J放下手中的生蚝壳,忍不住说,“你命真的很好。”   她看了看J,又看看于任之,不由地叹了口气:“但我还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什么?”J问。   “不敢相信……”她皱眉,“不敢相信一个人会永远爱另一个人,而且不爱其他人。”   “我也不相信。”于任之轻描淡写地说。   星彗诧异:“那还有什么是值得我们相信的?”   “生活。”他说。   “?”   “我们应该相信,生活会一直进行下去。而且还要相信,不管以后遇到什么问题,我们都有勇气去解决。那就够了。”   看着于任之笑容可掬的脸,星彗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却又更迷惘。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爱一个人,就要毫无保留。可是另一方面,又要做好随时不爱的准备?”J问。   “差不多吧。”于任之点头。   “这根本就是狗屁不通嘛。”星彗不由地脱口而出。   “对啊,”于任之耸肩,“可是谁跟你说爱情是要讲道理的?”   “……”这倒也是。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句话,才是生命的真谛。那些能够安心地白头到老的人,不是因为他们的爱情多么特别,也不是因为他们会讲道理,而是他们懂得珍惜。”   她忽然想到了纪寅浩。   他们也曾有非常快乐的岁月,她也曾以为他们会就这样携手过一辈子,可是最后没有,是不是因为他们不够珍惜?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是高原打来的。   “还不回去?”高原听上去在喘,“我刚打完球,正准备回家,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开了车。”   “哦,那到家给我电话。”   “嗯。”   挂上电话,J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她,她只能无奈地笑笑。      晚上回到家,洗完澡,星彗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决定打电话给高原:   “我到家了,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   “画展怎么样?”他的声音听上去也有点疲倦。   “你真的想知道?”她笑。   “不想。”   “既然你不想知道,”她又说,“那我就告诉你吧,很棒,是我喜欢的写实派油画展,印象派什么的,根本不是我的菜。”   高原在电话那头笑道:“你很皮。”   “我忽然想起一部美国电影,我忘了是男主角跟女主角说的,还是女主角跟男主角说的,大意是,‘你是我临睡前最想要与之聊天的人,这种感觉很棒’。所以我是你临睡前最想要聊天的人吗?”   她等着高原说“当然”,但这家伙竟然回答她:“不是啊。”   “我临睡前最想要聊天的人,”他说,“大概是我自己吧。因为我每天睡觉之前要在脑子里把远虑近忧什么的都想一遍,所以我都是在跟自己聊天。”   说完,他就哈哈大笑起来。   “……”星彗觉得自己头顶大概也有三根黑线,“你说一句‘是’会死啊?”   “好吧,那我尽量把这个习惯改掉。”   她觉得满意,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我会不会被你烦死?”   “大概吧,我的远虑和近忧都不少。”   “……那你还是跟自己聊天吧。”   “……”   她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很皮:“喂,你知道吗,今天J说我命很好。”   “是不差啊。”   “他的意思是,我刚被抛盘就有人接盘,命很好。”   “哦……”高原的尾音拖得很长,“看起来J也不是那么讨厌嘛,下次请他吃饭。”   星彗不由地翻白眼。   “可是……”她有一肚子疑问,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呢?跟我上床之后你就想跟我在一起吗?”   电话那头的高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第一个问题,我想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很坦白地回答,不是。”   “那你还敢说爱我。”   “为什么不可以,我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   “还记得有一天晚上你从医院逃回来,在我家客厅打游戏,结果我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吗?”   星彗想了想,说:“记得,你怪我毁了你的游戏记录。”   高原叹了口气:“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小姐!”   “呃……好吧,你继续。”   “其实把你送进医院那天,‘我爱你’的那种想法忽然又冒了出来。”   “为什么是‘又’?”她插嘴。   “……”高原像在隐忍怒意,“你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对不起……”   “我是想说,我忽然觉得,我好像对这种所谓的‘炮×友’关系不再满足了——虽然之前我觉得我没问题。送你进医院的那天晚上,我发现我不想失去你。”   “……”说真的,她有点感动。   “所以我也在想,这到底是我的占有欲在作怪,还是说,你对我来说意义真的不一样。于是那天晚上我去酒吧玩的时候,想试试回到原来那种无牵无挂的状态,想试试真的只是把你当‘炮×友’……然后我发现我不行。”   “因为我在你的房间外面?”   “当然不是,”他叫起来,“我只是没办法跟那个人做下去。”   “……”星彗试着回想当时的场景,那时的她真的完全不介意,可是她又想,如果是现在呢?现在她还会这么洒脱吗?   “所以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她打发走了。然后……巧合的是,那个人现在做了我的同事。”   “什么?!”这个轮到星彗大叫了。   “别激动,别激动,”高原在电话那头安抚她,“真的只是同事而已,而且还是很普通的同事。后来她还感谢我,因为那天晚上她也是失恋了,想放纵自己而已。”   “……”   “后来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她跟我说,还好是遇到了我。”   “……为什么?”   “她说因为那天晚上我看上去也是心事重重的,跟她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听上去好复杂,”星彗撇了撇嘴,“普通同事吃饭干嘛没事说这个?不是应该聊时事政治和纳斯达克指数吗?”   “……好吧,我答应你以后跟她只聊时事政治和纳斯达克指数。”   “……”但她胸口还是有点堵。   “喂,我说路星彗,”高原笑起来,“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滚!”说完,她“啪”地挂上电话,蒙上被子开始睡觉。 35 35、十一(下) ...   “所以其实……”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通之后,星彗吸了吸鼻子,“爱情也有卑鄙的一面是吗。”   冯楷诚眯起眼睛,口气有点差:“你是来跟我炫耀的是吧?”   “怎么会!”她错愕地睁大眼睛,“只是好久没见面,顺便来看看你……”   冯楷诚穿着一身白大褂,翻着白眼:“我还没说呢,路星彗小姐,你到我脑外科来看感冒是想怎么样?你觉得我每天上班都在玩是不是?”   “这……”星彗眨了眨眼睛,“反正都是医院,反正都是医生嘛,也差不多啦……”   “我要是在系统里下单给你开感冒药是要被人笑死的你懂不懂?!”冯医生真的有点抓狂了。   “……”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冯楷诚随手拿起一张X光片放在灯板上,像模像样地指着说:“你脑瘤已经被确诊是恶性的,而且恶化得很快,最多只能活三个月……”   “……”星彗觉得自己头顶有三根黑线不断下降。   开门进来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实习医生,一脸稚嫩,大约是听到了冯楷诚刚才说的话,所以愣了愣,才说:“师兄,主任请你抽空去一趟。”   “哦,”冯楷诚点头应道,“我看完这个病人就去。”   趁着实习医生还没走,星彗故意问:“那冯医生,我能不能开刀?”   “行啊,”冯楷诚漫不经心地说,“不开刀的恶化几率是99%,开刀的话能够降低到98%,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选择。”   “……”星彗想让嘴角不要抽搐,但就是没办法。   实习医生关上门,退了出去,在门被完全关上的一霎那,星彗仿佛看到了一抹极其同情与惋惜的目光。   “你们医生还真是一群可怕的人……”星彗咬牙切齿。   “知道就好,所以,”冯楷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对我好一点,没事别来惹我。”   她叹了口气,说:“那我给你介绍女朋友还不行吗?”   冯楷诚眼珠转了转:“什么样的,说来听听。”   “呃……这个……”星彗又开始冒冷汗,“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冯医生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用刀锋一样锐利的眼神扫了她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又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地了解到爱情的卑鄙。”   “?”   “因为‘爱’这种东西,免不了是自私的,人啊,不愿意伤害自己的话,就只能去伤害别人。”   “我希望谁也不要伤害。”   冯楷诚笑了笑,流露出一种跟他的年纪不太相符的老成:“你的想法呢,是好的,可现实是,有爱就意味着有伤害,这两者是密不可分的。”   “……”   “这世界上,人格再高尚的人,也或多或少做过卑鄙的事,伤害过别人。看一个人是否成熟,就是看他是否会在明知伤害别人的情况下还要去做这件事。”   “所以爱必定有卑鄙的一面?”   “嗯,”冯楷诚点头,“可是你要记得,一个卑鄙的人是不会觉得自己卑鄙的,只会找不同的理由和借口来掩盖自己的自私自利。而一个坦荡的人,会承认自己的卑鄙,也会心怀愧疚,会想方设法弥补,所以关键是……他是个怎样的人。”   星彗看着冯楷诚,像是想从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读出点什么。但最后,她只是微微一笑,说:“你啊,不要老是小孩扮大人,说些跟年龄不相配的话,偶尔也弄一副‘小可爱’的样子给姐姐看看嘛……”   说完,她好笑地伸手要去摸他的头,却被他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开了。   冯楷诚起身说要去主任那里,顺便送星彗出去。两人在医院走廊上分手的时候,他忽然看着她说:   “喂,要是……没有高原哥的话,你会接受我吗?”   星彗眨着眼睛想了想,故作轻松地答道:“不会吧。我说过我接受不了年纪比我小的。”   冯楷诚挑了挑眉:“虚伪的偏见。”   她微笑着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评价,然后转过身,挥了挥手,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路星彗,”他远远地叫住她,隔着一条不长不短的走廊,对她说,“你脑子里的那个‘肿瘤’,要尽快想办法拿掉,那样才能好好活下去。”   “哦,”她转过身,说,“好……”      下午回到公司,星彗捧着热腾腾的柚子茶,坐在座位上发呆。感冒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就算吃了感冒药也没见有多少好转,反而倦意袭来,让她脑袋里塞满了浆糊。   于是四点的时候,她决定跟J告假回家。   “你怎么老在最忙的时候给我添乱!”J大吼。   “这……”星彗愕然,“谁叫你把中央空调温度调这么高,害我感冒。”   “……”J一副哑巴吃黄连的表情,“好吧好吧,你滚回去好好休息吧,等身体好了再回来给我做牛做马。”   “是……”星彗扯着嘴角从J的办公室出来,收拾完东西,就开车回家了。   回到家,才发现自己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随便换了一套睡衣,就钻进暖暖的被子里,睡了个天昏地暗。   等到一觉醒来,出了一身汗,嗓子又干又哑,头却还是昏沉沉的。   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是高原打来的。   “在加班?”他有点喘,估计又在运动。   “没有,”星彗喃喃地说,“生病了,在家睡觉……”   “病了?”电话那头的口吻有点诧异,“什么病?”   “还能有什么病,”她软软地说,“就感冒啊……”   “发烧吗?”   “应该没有吧……”她答得有些迟疑。   “……”   “喂,猴子,”她难得跟他撒娇,“我饿了,能不能给我买点吃的……”   “哦,”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知道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于是她丢开手机,闭上眼睛继续睡。   这一次,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纽约。她和蒋谣在学校附近的街区租了一个不大不小、不新不旧的房子,就在公寓楼的顶楼,客厅外面就是一个大露台。她躺在露台的沙发上喝酒,看着满天的星星,风吹在她脸上,暖暖的。   然后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她回头看,是纪寅浩。他端着一碗阳春面,热气腾腾,上面还加了一根她最爱的鱼肠,她好高兴。可碗还没到她手里,纪寅浩就拿走了,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别提有多失落了,于是拼命叫道:   “快给我拿回来,我要吃的……我好饿……”   有人摸了摸她的额头,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竟然是高原。   “……”星彗怔怔地看着他,问,“我到底是在做梦还是……”   高原身上还穿着运动服,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你这个谗鬼,我已经在煮面了,马上有得吃。”   啊,原来那个梦是假的,而高原,却是真的。   过了一会儿,高原果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面的最上面放的不是她爱吃的鱼肠,而是午餐肉。   星彗坐起身,靠在床头大口吃起来。   高原在一旁苦笑:“你是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她根本没空回答他。   等到碗见了底,她才满足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刚才我做梦也梦到自己要吃面。”   “是啊,”他用毛巾帮她擦掉额头上的汗,“还说梦话呢。”   “说什么?”她警惕地看着他。   “说‘我要吃、我要吃’!”   星彗舒了口气,还好没开口叫纪寅浩的名字,要不然……   “怎么感冒了也不跟我说。”他瞪她。   “忘了嘛……”她辩解道,“等到发现严重的时候,已经是今天早上了。”   “去过医院了?”   “嗯。”   “怎么不叫我陪你去?”他坐在床边,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才放心地垂下手。   “你那么忙……”事实是,她的确没想要他陪她去。   因为她觉得,一旦连去医院也要他陪着,那她就彻底离不开他了。   高原看上去有点不高兴,却什么也没说。   “放心吧,医生说只是普通感冒,冯楷诚也说没事。”   “你去见冯楷诚了?”高原立刻问。   “呃……对、对啊。”她怎么忘了这一茬。   高原眯起眼睛看着她,眼神看上去很危险。   “不过他对你评价很高。”她连忙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说……”星彗回想着早上冯楷诚的那些话,“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只不过听说你在追我,就偃旗息鼓了。”   高原抬了抬眉毛,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什么时候说要追你了。”   “……好吧,你没有,”她投降。伸出手抓着他的大手,在他手心画圈圈。   “路星彗,”高原沉默了一会儿,才握紧她的手,说,“你对付男人可真有一套……”   星彗笑着摇头:“不行不行,我对付其他男人不行,也就对付对付你还可以。”   高原脸上那张硬梆梆的面具终于融化了,露出里面那个真实而温柔的面孔。   “要我陪你睡吗?”他凑过来,在她耳边说。   “那你先去洗个澡。”   他多半是接了她的电话就赶来了,连澡也没洗,浑身臭烘烘的。   “好。”说完,他开始脱衣服,没几下就露出肌肉线条硬朗的上身。   “你干吗……”星彗抑制住自己有点激动的心情,问道。   “洗澡啊,”他一脸无辜的表情,“洗澡总要先脱衣服吧。”   说完,他起身,把裤子也脱干净,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赤×裸地走进浴室。   “这家伙……”星彗摸了摸有点发烫的脸颊,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第二天早上,星彗是被热醒的。一是因为房间里开了一点暖气,二是因为高原用他自己紧紧地把她包裹起来,想不出汗都不行。   “我的腿……”星彗动了动右腿,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   高原动了动身体,换了个姿势,却还是照样睡。   “高原!”她大吼一声,终于把人给叫醒了。   “怎么了……”高原腾出一只手来揉眼睛。   “我快被你压死了!”再下去,她连吼的力气也没有了。   高原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说:“哦。”   然后,又搂住她继续睡。   救命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星彗终于摆脱了高原,但是因为太用力,在好不容易抽出手臂的同时,她被一股反弹力甩下了床。   “咚”的一声,她的头撞上床头柜,疼得她龇牙咧嘴,等到她爬起来,高原却只是闭着眼睛伸手过来在她头上摸了摸,含糊不清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星彗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张俊脸,深深吸了口气,一跃而起,扑到他身上,掐着他的脖子说:“我让你再睡……”   高原一掌过来就把她掀翻在床上,然后这位老兄一边摸着脖子咳嗽一边无辜地吼道:“你疯了?一大早不好好睡觉想干吗……”   天啊!星彗捂着头想,要疯了的人是她吧!!!      “还疼吗?”暖风从出风口吹出来,发出突突突的声音,很温暖。不过,却不如高原脸上的表情温暖。   他此时正戴着他那副只有在家里才会戴的大黑框眼镜,样子很八股,也很搞笑。他轻手轻脚地把OK绷贴到星彗额头上,嘴角的微笑讨好又……讨打。   “喂,”他的脸凑过来,在她耳边说,“真是我把你踢下去的?”   “嗯。”星彗一向很有说谎的天赋。说完,她还故意嘟起嘴,一副委屈到不行的表情。   高原眼珠转了转,像是不大相信,又不得不相信。他伸手从后面抱住她,说:“那我要怎么跟你赔礼道歉?”   星彗用力吸了吸鼻子,说:“我要吃糖醋小排。”   “好。”他看着她,笑得很开心,透过镜片,那一向充满魅力的眼睛里,有一种没有道理的溺爱。   “你睡吧,”他把她按到枕头上,亲了一下,盖好被子,“我去买菜。”   说完,他转身要走,星彗却一把拉住他,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   “高原你干吗对我这么好?”这句话,不知道在她心里藏了多久,她很想听他回答,却又怕他不答。   高原微微一笑,伸手扣住她的手指。   “你这样我怎么……怎么……”她看着他,忽然就哽咽了,“这大半年以来,我已经很努力让自己不要爱上你,不要依赖你,但你这样……我怎么……”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我很怕,”她哑着嗓子说,“我怕我爱你,习惯你,离不开你,可是最后你又不爱我、抛弃我……”   终于,她再也无法自抑地大哭起来。她用脸去蹭他温暖的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不会离开她。   高原却只是微笑,用手指抹掉她脸颊上的眼泪,没有任何安慰、没有任何诺言,有的只是他平静而温暖的微笑。   星彗哭着扑到他怀里,搂住他,说:“你这时候不是应该说你会‘爱我一生一世’吗?”   高原笑出声,也紧紧地搂住她,说:“如果我说,你相信吗?”   “……”不会。   即使她愿意相信,也不敢再相信。   “你啊,从小脾气就倔,”他抱着她,口吻是那么从容且坦然,“爱面子,又爱逞强,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可一碰上什么事,心里难受得要死,嘴却比谁都硬。”   “……”   “离婚这件事,也算你人生迄今为止最大的挫折。你来找我喝酒,我知道,那是你再也撑不下去了,在那之前,你大概就是一个人默默地难受、掉眼泪吧。”   星彗的眼睛再次模糊了,手指不自觉地揪着他的衬衫。   “我当时就想,你碎掉的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好,补好了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还好,”高原笑了笑,“比我想象当中好,也就是比以前任性一点、泼辣一点,但你那种坚强勇敢的个性还是没变。你上次不是问我爱你什么吗?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对我来说,你最吸引我的,是那种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愿意面对挫折和失败的勇气,就算再痛苦,你也知道自己总有再站起来的那一天……好像跟这样的你在一起,无论以后再遇到什么,我都不会害怕。”   星彗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并不体贴人,也很少哄女人;他有点大男子主义,凡事有他自己的原则;他错了总是嘴硬不认,没错却会软言求饶;他没有耐性,可对于真正重要的东西,他却比谁都沉得住气……   他就是这样一个,也许对别人来说无关紧要,对她来说却这么重要,重要到她没了他就不行的人。   “我爱你。”没有多余的话,她只是说了她想说的,然后,便吻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各位,你们期待已久的船戏将于下章回归拉啦啦啦啦~~~不过先预告一下,本周末我要去泡温泉,最后一章的更新可能要另作安排~~等通知吧~ 36 36、十二(上) ...   房间里开着空调,吹在身上很暖和,可高原的嘴唇却有点冷,不像那个在床上热情如火的他。   事实上,星彗常常觉得这个男人有很多面。   有时像个故意任性的孩子,有时又贴心到让人心疼。可是,她发现无论是哪一个高原,让人恨也好,让人爱也罢,她都无法离开他。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以前她跟纪寅浩在一起的时候,说不出他一丁点不好,她是那么爱他,爱他的全部,在他提出离婚之前,他们甚至没有狠狠吵过架——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婚姻是那么得完美。   以前的她,一直无法理解那些常常起争执却没有分手的伴侣,可是现在,她跟高原竟然也成了这样的一对。   命运总是那么神秘又奇妙。   她想她是爱他的,可她并不爱他的全部。他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他不是她心目中完美的男人,但她愿意为了他妥协,愿意为了他放弃一些她曾固执地坚持的东西——只因为她爱他,离不开他。   高原还是怔在那里,任由她亲吻他的嘴唇,却毫无反应。   于是她忽然开始迟疑了。会不会,他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爱她?   星彗放开高原的嘴唇,抬起头看着他,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恐慌——他不会要反悔吧……   “你刚才说什么……”他哑着嗓子问。   “……”她不敢回答,怕自己说出口,他便要逃走。   “路星彗,”他皱了皱眉,“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不要。”犹豫了几秒钟,她才斩钉截铁地答道。   “为什么?”高原错愕。   “你明明听到了……”她也皱起眉。   “我只是……”他戴眼镜的样子有点呆,“不敢确定。”   原以为自己鼓起勇气的表白会是浪漫到不行的场景,谁知道高原这家伙却像傻瓜毫无感觉,星彗有点生气,也有点气馁。   于是转身钻进被子,决定不理他,就当作什么也没说过好了!   “星彗……”高原伸手捉住她,把她从被子里拽了出来,“路星彗,我没听错吧?你说你爱我?!”   她从没觉得这么懊恼过,忽然后悔得要死——为什么要脱口而出呢?!   “我不知道……”她抿着嘴瞪他。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拽着她的胳膊,连眼睛都带着笑。   星彗瞪他,却换来他的吻,又像平时那样,热情如火的吻。   高原一下子抱紧她,没完没了地吻她,像是久别重逢的爱侣。他握着她的手掌,贴在他胸口,她似乎能够感受到那颗强烈得跳动着的心脏,于是她一下子就被他感动了。幸好,在她最艰难的时刻,有他在,这颗跳动的心把他带到她身边,让她有走下去的勇气。   他说她总是那么勇敢,什么难题也难不倒她,但其实,她的勇气正是来自于身边所有这些支持着她的人们。Jacob、蒋谣、冯楷诚、于任之……哦,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眼前的这个男人。   高原低沉地哼了一声,大大的手掌熟练地伸进她的睡衣里,抚摸着她的皮肤。   她被他弄得很痒,心头也像是有根羽毛在轻抚着,让她心猿意马,于是她忍不住地笑。高原这家伙一见她笑,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手指摸到她最敏感的地方,用力捏了一下,星彗尖叫起来。   “猴子……”她一边想推开他,一边又使不上力气,“你不是要出去吗……”   他连答都懒得答,直接把她放倒在床上,钻进她的被窝,一边吻她一边开始脱她的衣服。   尽管还在感冒,身体有点虚弱,可是星彗的脑袋里却满是高原的脸,还有那……充满欲望的念头。   高原熟练地挤进她双腿之间,专注地吻她的嘴唇和耳垂。星彗痒得大声尖叫起来,他却怎么也不肯放。   两人就这样拉锯战似地厮磨了好一会儿,高原终于进来了。   “喂!”星彗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万一我把感冒传给你怎么办?”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躲在眼镜后面的那双充满魔力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说:“那我们就一起在床上呆个够。”   说完,他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给她一种无尽的快感。   这是星彗第一次看到高原在床上戴着眼镜,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仿佛之前她都是带着一种抵制的情绪在看他,她试图仅仅把他当作一个“性*伴侣”,却不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可以将性与爱分开的人。而他呢?哪一个才是真实的高原?   又或者,全部都是?   “路星彗,”他抱着她,像在撒娇,又像是命令,“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这个整天,高原和路星彗真的是在床上渡过的,高原原本说要出去买菜做饭,结果最后两人还是叫外卖来填肚子。   星彗几次催促他出去买排骨,他却怎么也不肯,让她有点莫名其妙。   吃过晚饭,他终于连打了几个喷嚏,宣布道:“我好像真的感冒了。”   “……”星彗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通常情况下,很少生病的家伙一旦病了,就会很严重。临睡前,星彗往高原嘴里塞了一支电子体温计,结果发现他竟然烧到了三十八度,比她还厉害!   “我真服了你了……”她穿上厚厚的外套下床给他张罗感冒药、热水以及冰袋,“明明是我生病你来照顾我,怎么现在反了反?”   她哄他吃药片,他像小孩一样故意别过头去不肯吃,但她可不是他老妈,毫不犹豫地掐着他下巴灌了进去。   “好苦……”他整张脸都是苦的,“我要吃糖……”   星彗眯起眼睛,嫌弃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要起身去给他拿糖的意思。   “我生病了……”高原哭丧着脸,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   她叹了口气,起身去冰箱里把珍藏多时的一盒费列罗拿出来,拨开包装纸塞进他嘴里。   他心满意足地嚼起来,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游戏机,拿在手里专心地打起来。   “你给我睡觉!”星彗瞪他。   “再玩一会儿,我这一关马上就要通过了。”他眨着眼睛讨好地说。   她撇了撇嘴,起身去浴室洗澡。等她洗完澡出来却发现,这家伙还在起劲地打着游戏,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你睡不睡?”星彗冷冷地说,“不睡我要使绝招了。”   “什么绝招?”他抽空看了她一眼,像是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星彗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伸手在他裆上捏了一把,高原立刻丢开游戏机去抓她的手:“路星彗,你要死啊?!”   星彗看着他那张错愕又气急败坏的脸,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早晨醒来,星彗第一反应就是去摸高原的额头,也许是因为感冒了,他睡着后呼吸声很重,但所幸烧已经退了。   昏暗的光线下,她看着他熟睡的脸,不自觉地笑起来。   她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爱上他的?   也许,是很久之前,在她发现自己慢慢习惯了无论开心还是难过,她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就是他……也许那还不能完全算是爱,只是一种依赖,但是谁说过,依赖最终总会变成爱的?   她那时并不相信,经历了背叛与挫折的她根本不相信爱情,她那么固执地告诉自己不要相信爱情——即使现在,她心底的某一部分仍然赞同这个说法。   可她又没办法不去爱。   这就像是一种本能。当她终于对自己承认,她是一个需要爱与被爱的人时,便放弃了负隅顽抗……   是啊,无论她怎么告诫自己不要爱上高原,她还是不知不觉地爱了——尽管害怕、尽管带着种种困惑与迟疑,但她还是爱了。   可是爱,到底可以持续多久?   她看着他的侧脸,不禁想:会不会有一天,她和高原终究还是难逃分手的命运,就像她和纪寅浩一样?   就在星彗胡思乱想的时候,高原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醒了……在想什么?”   她被他吓了一跳,竟然脱口而出:“我们会分手吗?”   高原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能不能别在我刚睡醒的时候问这么纠结的问题?”   她被他逗笑了,把头枕在他肩膀上:“那什么时候问比较好?”   “嗯……”他沉吟了一下,“吵架的时候吧,以后吵架的时候再问好了。”   “吵架的时候问这一题不就等于在说‘我要跟你分手’吗,那你肯定会气的大叫说‘分就分’!”她的手又往下伸,打算去抓他的命根子,却被他机敏地半途拦截了。   “不会啊,”高原半眯着眼睛,像是还没完全醒,“我会说‘你想得美’!”   “?”   “吵架的时候不就是非要跟对方过不去吗——你想分手?老子偏不跟你分!整你一辈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话时口气这么凶,又是半开着玩笑,但她一瞬间就被他的话击中了——这个从来不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总是可以凶巴巴地打动她。   “哼,认识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原来你是这种无赖!”她故意说,“那我还是趁早离你远一点,不然甩都甩不掉。”   “嗯,”高原听到她这么说,并没有像毛头小伙子一样跳起来,而是依旧半闭着眼睛,笑笑地说,“你要是早点觉悟的话还有救,不过现在已经晚了,你只能从了我了……”   星彗表面上吹胡子瞪眼,心里面却乐开了花。      思想斗争了半天,最后星彗还是决定爬起来去上班,年底是整个一年最忙碌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愿把工作丢给别人。   高原的感冒症状还是很严重,除了烧退了之外,咳嗽和鼻涕一下子把他折磨得脸色泛白。星彗找出自己最厚实的一条羊绒披肩帮他围在脖子上,简直遮去了他半张脸,只露出那对躲在黑框眼镜后面无神的双眼。   “要不然你还是在家睡觉吧。”星彗忍不住说。   “没关系,我送你去上班。而且我银行里也有些事情要处理。”   “可是你刚吃了感冒药怎么开车?”她忧心忡忡。   “我不开,你开啊。”他答得理所当然。   “……”星彗头顶有三根黑线,“那请问什么叫你送我去上班?”   “送你去不代表要我开车吧。”   “反正总之你都有道理。”   他笑笑地看着她,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鼻涕全部洒在她的心爱的羊绒披肩上,她欲哭无泪。   高原坐在星彗车上,跟她一起到了她公司楼下,然后再乘出租车去银行上班。搭电梯的时候,星彗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从今天开始就变得不一样了。   下午两点,星彗才抽空去附近的茶餐厅喝下午茶,不过准确地说,其实是她的午餐。积累了两天的工作让她忙得喘不过气来,觉得有点昏昏欲睡之际,她决定放下一切出来透透气。   才喝了一口奶茶,就接到J的电话,问她在哪里,她以为他是来捉她回去上班的,谁知道他二话没说叫她在餐厅等他。   J走到星彗面前的时候,两天没见面的两个人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指着对方说:“你怎么了?”   星彗低头看了看自己,从头到脚,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又抬头看J,发现他也在做跟她一样的事情——难道说,这是一种莫名其妙又不可理喻的默契吗……   J并没有什么不妥,她只是感觉出他的异样——或许J也是如此,于是星彗看着老友在她身旁坐下,准备听他诉说。   “今天早上我接到欧洲总部的电话说……John要回来了。”说完,J低下头,有点坐立难安。   “你不高兴吗?”   “?”   “你不是想说你已经忘了他吧?”   J抬起头,温暖的眼神中带着一点点忧郁:“是,我是忘不了他,但你别忘了……他爱女人,他永远也不可能爱我。”   听到J这么说,星彗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心疼得不得了。她忽然想起J曾经对她说,这个世界上的幸福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获得,她又想起自己的婚姻,想起纪寅浩,想起高原,想起这些痛并快乐着的日子……所以,她的内心深处究竟还在害怕、犹豫着什么?   “我是不是很蠢?”J苦笑。   “我们都是蠢的,”星彗没有否认,也没有安慰他,只是像一个老友对另一个老友说,“一旦跟感情有关,我们都是愚蠢的。”   J苦笑的时候,有一种让人心疼的感染力。   “我不也很蠢吗,以为自己可以把心和性分开来,但其实我玩不起这种成年人的游戏……”星彗喝了一口奶茶,觉得嘴唇干涩。   “那不是蠢,是因为你还有人性,有感情,能够把心和性分开的人应该是冷血动物吧。”   “所以你也不是蠢,”她看着他,微笑地想了想,说,“你只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因为它这么温暖,根本冷不下来。”   J失神地叹了口气:“要不然我干脆辞职再回纽约去算了。”   “你知道吗,我刚离婚那会儿也是这么想的,根本不想呆在这里,最好跟以前的生活完全隔绝,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J看着她:“那你最后为什么没去,因为那只猴子吗?”   星彗笑着摇头:“不止是他,还有你啊,还有其他那些关心我的人,包括我父母……我只是想明白了一点:如果我去过一种全新的生活,也就等于要抛开现在的一切,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的事业,那么我不知道还要花多少时间才能重新得到这些。于是我问自己,我要为了一段失败的婚姻和感情抛弃我生活中其他的一切东西,这样值得吗?”   “……”J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答案当然是不值得。”这一刻,她忽然很庆幸自己当时想明白了这一点。也许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是让她摆脱困境的一种方式,但这并不是唯一的方式。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那时她真的离开了这里,现在又会是一种怎样的生活?也许也不赖,可是……未必会比现在更好。   “所以,J啊,”星彗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你爱的人不爱你,也不要灰心,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遇上跟你相爱的人,那个人要像你一样真诚,才配得上你。”   J抿了抿嘴,不无幽默地说:“嗯,剩女就是这么被剩下的。”   “……”星彗忍不住翻白眼。   J却笑了:“现在换你安慰我了吗?看来你跟那猴子进展还不错。”   星彗问:“你觉得我跟他会有好结果吗?”   J看着她的眼睛,不答反问:“你觉得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她一时之间,有些五味陈杂,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故事没有结束之前,没有人会知道结果,甚至于,我们以为故事已经结束了,但它其实还在继续。”J顿了顿,继续道,“我想说的是,生活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人更加不是。所以不要武断地以为,这个人一定会跟你走一辈子,或者这个人一定不会陪你到最后。能够告诉你答案的,只有时间。问问你的心,你想要哪一种结果,就努力去做,其他的都是狗屁。”   星彗看着J,不禁笑着想,他真是个奇特的人。他并没有非常漂亮的五官,却有最漂亮的眼睛;他没有女性的外表,却有一颗如女性般细腻的心;如果你说他是男人,他的灵魂却更像女人;如果你说他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女人,他却比大多数男人更勇敢坚强……对星彗来说,J无关男女,他就是J,他就像是这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J,你为什么总是能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给我指一条路出来?”她笑着说,“要是你决定开始爱女人的话,我发誓我立刻抛弃高原。”   J扯了扯嘴角:“恐怕这就是我为什么无法爱上女人的原因之一——你们太可怕了。”   星彗笑得嘴也合不拢。      回到办公室之后,星彗在落地窗前来回跺了几步,然后拿出手机给高原打电话。   “喂?”他的声音听上去鼻音很重。   “好点了吗?”   “不知道,我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只想睡觉……”   “就像是塞了一团浆糊?”   “啊对,没错!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状态,现在终于找到了……”   她笑起来:“那早点回去睡觉吧。”   “你呢?你今天能准时下班吗?”   “恐怕不行。”   “好吧,那我就先回去等你。”   星彗深吸了一口气,说:“高原……”   “?”   “嗯……”她试图理清楚自己的思绪,“没错我这个人是很固执,想好的事就一定要去做,做不成就要发脾气。顺风顺水的时候觉得天塌下来也没关系,遇到挫折却对那些关心我的人视而不见。有时候我也会想,我到底有什么好,除了你说的那种孤勇,我到底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   “……”   “但无论怎么样都好,其实我并不喜欢之前的自己,好像婚姻失败就什么都没了,其他的再成功也毫无价值。我现在明白不是这样的,我不能这样去面对生活,更不能这样面对我自己,其实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那么坚强,可是既然你说我是这样的,我会努力做到的。我希望你能继续这样对我,有时候生我气也没关系,只要别离开我。”   “……”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想听,我就再说一遍……”这一刻,星彗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在面对这段关系时,是那么地坦然,“高原,我爱你。”    37 37、十二(中) ...   “你终于想到我了……”老妈一边往高原碗里夹菜一边说。   高原吸了吸鼻子,心怀愧疚:“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知道的……我从小就独立惯了。”   “嗯,”老妈点点头,“男孩子还是独立点好。”   高原哭笑不得,在老妈眼里,他仍然是“男孩子”。不过也对,父母永远是父母,孩子永远是孩子。   他的家教很严格,所以在家吃饭总是很自觉地一言不发。老妈搬进新家没多久,有些纸箱还没拆开,堆在客厅的角落里,不过一点也不觉得凌乱。   喝汤的时候,他平静地说:“我有女朋友了。”   老妈诧异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睛继续吃饭:“哦,那就好。是做什么的?多大了?”   “……”高原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坦白,“是路星彗。”   这下老妈终于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啊?”   高原心下有些烦躁:“你……不同意吗?”   老妈想了想,说:“那倒也不是,只是没想到你们会在一起。”   “哦,”他喝完最后一口汤,闷声说,“我其实喜欢她很久了。”   母子两人坐在餐桌旁,沉默了一会儿,老妈开口问:“你会跟她结婚吗?”   “……也许吧。”   “嗯,”老妈顿了顿,口吻听上去很认真,“如果你们真打算定下来,就好好过日子。这是我对你……唯一的希望。”   高原看着老妈,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也许正是因为父母婚姻的失败,才让他更渴望幸福的婚姻,也正是这种渴望,让他很多时候举步不前,害怕失败。   可是生活,很多时候容不得这样的犹豫,有些人、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从老妈家里出来,高原给路星彗打了个电话。   “要不要我去接你下班?”   “你是说你现在坐出租车来我公司,等我开车载你回去吗?”   “嗯。”说完,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这算哪门子来接我啊……”   “那你到底要不要我来?”他故意一副不耐烦的口气。   电话那头的路星彗沉默了几秒钟,才说:“……要。”   高原露出得逞的微笑,却还摆架子说:“哦,那我半小时后到。”      吐出一个烟圈,一转身,路星彗就站在身后。   “生病了还抽烟……”她的这句话,既像是责怪,又像撒娇。但妙就妙在,她从不说“你别抽了”。   高原灭了烟头,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吃过晚饭了吗?”   她笑着摇摇头。   “那你吃过药了吗?”她反问。   他张了张嘴,想要狡辩,但最后也学她,笑着摇摇头。   “我有一个提议,”他伸出一只手臂搂住她,往地下车库走去,“去我家,我给你做吃的,你给我灌药水。”   路星彗假装想了想,说:“嗯,还算公平。”   然后,两人在寒风中相视而笑。   他们之间,常常不需要太多言语。以前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们只是“炮×友关系”,没必要谈心。可是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这也是一种默契。   可是一回到家,他既没有给她做吃的,她也没有给他灌药水。   “等等……”路星彗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   “我等不了了……”说完,他开始脱她的衣服。   啧,冬天就是麻烦,脱个衣服要脱半天,他汗都快出来了。   “哪有人重感冒还——”她话说到一半,被他一顶,立刻“啊”地轻轻叫了一声。   “嘘……”他的额头抵在她额上,“别说话……”   路星彗便沉默了,他在动的时候,她就像只兔子般眼神迷离地看着他,有些痴迷。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想:他真是爱死她这个表情了……   “星彗,”他忍不住咬她耳朵,“你在床上好乖……”   “嗯……”她话也说不出来了。   情×欲快要爆发的时候,高原忽然停下来,看着路星彗。   “?”她的眼神还是那么迷离。   “说你爱我。”他故技重施。   “……”她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提这种要求。   “乖,快点说……”他又去咬她耳朵。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昏暗的灯光下,暗涌着原始的欲望。   路星彗张了张嘴,似乎就要说出来了,高原微笑,然后,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   “啊嚏……”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才消掉了那种奇痒难忍的感觉。低下头一看,发现路星彗正错愕地看着他,脸上和脖子上都是亮晶晶的……   两人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对方,直到路星彗忽然尖叫着一脚把他踢下床去:“高原!你这恶心鬼!”   说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就裹上被单冲进浴室。   “喂……”高原想去抓她,但手一滑,没抓住,她进了浴室关上门。   他扑到紧闭的门前,拍着门板:“路星彗你快出来!”   “滚!”浴室里传来放水的声音。   高原咬了咬牙,刚才在紧要关头隐忍不发,是想调戏她一下……现在倒好,调戏她不成,反倒把自己顶在杠头上了。   “星彗……”他威胁不成,改撒娇。   她根本没理他。   高原思索了两秒钟,忽然发出痛苦的呻吟:“哦,好痛!”   浴室门果然立刻就被打开了。   趁路星彗还没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蹿上去,捧着她显然刚用水冲过的湿漉漉的脸狠狠亲起来。   “唔……唔……”她要挣扎,却根本敌不过他的力气。   他把她推到墙上,一把抱起她,就进去了。   他一直堵着她的嘴,不让她说话,没多久,她整个人就又柔软下来。   这一次,他不再跟她玩什么游戏了,情×欲到的时候,立刻冲刺起来。只不过嘴上还很贱地喃喃道:   “你说谁是恶心鬼,嗯?”      高原的这场感冒前前后后拖了两个星期才好。转眼间圣诞节就要到了,月底加上年底,正是银行最忙的时候。桌上的电子钟显示已经晚上九点半了,他还在等数据,忙里偷闲地抽支烟,快抽完的时候,接到了冯楷瑞的电话。   “我跟董耘在酒吧,”电话那头听上去很吵,“你要来吗?”   “不来。”他吐出烟圈,又猛吸了一口,把烟灭了。   冯楷瑞嘿嘿笑了两声:“这么快就被‘监禁’起来了……”   “滚,”高原苦笑,“我在加班!别说‘监禁’了,我跟路星彗差不多有一周没碰过面,每天都忙得四脚朝天。”   “啧,你干脆别给银行打工了,每天累死累活炒点外汇,结果赚来的钱都被美帝剥削去了。”   高原哈哈大笑:“那我辞职做私募,你要汇钱给我投资。”   “没问题,要多少说一声。”   “那先打一个亿过来吧。”他佯装认真地说。   “呃……师弟你也太狠了吧,”冯楷瑞也假装倒抽一口冷气,“本来想说给你个十几、二十万玩玩也就行了……”   “那你还是存定期去吧。”   说完,两人都是会心一笑。   “改天等你忙完了出来喝酒。”这一次,冯楷瑞是认真的。   “好。”   “所以,我弟彻底没戏了是吗?”   高原想了想,说:“你叫他死了这条心吧。”   “……”   “不过说真的,你觉得冯楷诚跟路星彗合适吗?”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吧,要是真的有心,任何人都可以改变自己。”   “你说得轻松。但我怎么觉得,人要改变自己的本性是这么难。”   冯楷瑞在电话那头笑了笑,说:“小老弟,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挂上电话,高原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才拿起电话打给路星彗。   “你猜我现在被什么包围着?”她接起电话就问。   “不知道。”他是个没什么想象力的人,从不花力气去猜测那些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一群浑身上下只穿一条豹纹内裤的年轻男人。”   高原吹了一记口哨:“那一定很刺激。”   “嗯,年轻鲜活的肉体总是能让人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呐。”   他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在床上,他和路星彗的相处方式就像是老夫老妻,不会特意去找架吵,也不会隐忍自己的情绪。不过他想,他们之间最牢固的那样东西,应该是信任吧。认识这么多年,他们是看着彼此成长的,尽管人无完人,但他们有同一条底线。就好像对他来说,路星彗也许会瞒着他去见纪寅浩,也许会时不时被一群性感年轻的男人包围,也许……会有很多个也许,但她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因为她是路星彗。   “你还在办公室?”见他许久没有说话,她连忙转换话题。   “嗯,在等一组数据,然后继续做表格。”   “要忙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他看了看桌上的电子钟,“也许要十二点以后吧。”   “感冒好了吗?”   “没有……”他故意吸了吸鼻子,不放过任何一个撒娇的机会。   “那你好好工作吧,多赚点加班费啊。”   “……”高原忿忿地嘟囔了几句,然后说,“挂了。”   结果那天晚上他真的加班到十二点。桌上的收音机里传来准点报时的声音,最后一下钟声还没敲完,秘书推门进来,笑眯眯地把一个塑胶袋放在他桌上。他探头看了一下,是一碗皮蛋粥、几包感冒药冲剂、还有一盒润喉糖。   他错愕地抬头看着秘书,秘书说:“刚才有位小姐送来的。”   “小姐?”   “嗯,穿得很时髦的小姐。”   “短头发?”   “嗯。”   “比你高一点?”   秘书想了想,才点头。   高原心下诧异,却又……觉得温暖。那家伙也会玩这种小女孩才玩的贴心把戏吗?   想到这里,他不禁露出微笑。   “是你女朋友?”大概他笑得太暧昧,连一向很怕他的秘书也忍不住八卦地问。   “嗯,”他打开盛粥的塑料饭盒,升腾起一股热气,“我女朋友。”   “她说不想打扰我们工作,先回去了。”   “哦。”   秘书出去以后,高原拿出手机,拨了路星彗的电话。   “喂,”一开口,他那温柔得要命的口吻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干吗对我这么好?”   “做了亏心事当然要对你好一点。”她大言不惭。   “说吧,”高原喝了一口粥,“什么亏心事?”   路星彗在电话那头笑了两声,然后说:“我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收拾行李,一早就要赶去机场。”   “去哪里?”高原愕然。   “去香港,总部临时派了人来视察亚太区,J要我跟他一起去香港开会。”   “为什么要你去,你不就是个设计内衣的吗。”他心情一下子变得有点恶劣。   “设计内衣怎么了,人人都要穿的。”她抱怨。   “我不是这个意思……”本想今天快点忙完,明天早点下班去找她,谁知道她又出差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也许一、两天,也许三、四天。”   高原心情越发不好,原本香喷喷的粥嚼在嘴里渐渐无味。   “好啦,你好好加班吧,我回来就来找你。”她安抚道。   他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但又无法阻止她去香港。   路星彗大约是到家了,草草跟他又聊了两句便挂了线。高原独自坐在办公桌前生闷气,思来想去,忽然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和围巾,就冲了出去。   “数据传过来以后放在我桌上你们就可以下班了。”   他像一阵风一样,秘书和同组的同事们看着他的背影,错愕地说不出话来。   午夜十二点,飞车去路星彗的家只花了一刻钟。高原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气喘,他迅速地摸出钥匙,打开她家的大门。   路星彗听到客厅的声音,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是他,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她话说到一半,就被他一把抓过来,吻个正着。   高原一言不发,抱起她往卧室走去,把她扔在床上,然后就扑了过去。   “高原!”她又气又好笑,伸手要推开他。   “你马上就要走了,让我来一次。”他半是命令半是哀求。   “不行。”她没有反抗,却也没有顺从,只是笑笑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溺爱。   “为什么?”他低下头吻她,双手不安份地抚摸她。   她咯咯地笑起来,样子很好看:“不行就是不行。”   高原恼怒地皱起眉头瞪她,她狡黠的眼珠转了转,然后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他。她的舌头很软,逗得他心猿意马,情难自抑。   她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如女王一般强势地吻他,让他有点吃惊。两人纠缠了好一会儿,路星彗才放开他,坏笑着说:“好了,今天晚上就玩到这里。”   “?”他情×欲未退,皱起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你该回去了。”   他一把把她按在自己胯上,说:“那你先问问它同不同意……”   她低下头亲了他的额头一下,笑容可掬地说:“不管它同不同意,反正我大姨妈是不同意的。”   高原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被她玩了。于是他愤怒地低吼一声,翻身把她按在床上,伸手在她腰的两侧狠狠捏了一把,怕痒的她立刻笑着尖叫起来。   他不不过瘾,又如法炮制。她在他身下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说:“讨厌,你干吗?!”   高原停下手,抵着她的额头,笑着说:“路星彗,你以后要是再敢开这种玩笑,我就代表月亮惩罚你……” 38 38、十二(下) ...   午夜十二点,打开收音机,立刻传来非常有节奏感的音乐,高原记不得名字,只知道最近常常在电台里听到:   “Robert’s got a quick hand.   He’ll look around the room,   He won’t tell you his plan.   He’s got a rolled cigarette,   Hanging out his mouth he’s a cowboy   ......”   高架上的车非常之少,橘色的路灯下,到处是飞驰而去的车辆。当然,他也是其中之一。   快要到闸道口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没有下去,又继续开,然后上了去机场方向的岔道。他有一个习惯,如果心里闷,或是压力大,就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开着车,去机场兜一圈。他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习惯,也许这就是留学生涯带给他的后遗症——让他徘徊于离开和到达之间,又爱又恨。   每一次去机场,都是一场离别,却又同时是一个新的开始。每一次从机场回来,都是一种回归,却也是一种结束。这样的来来往往,带给他的是迷惘和惆怅,也是憧憬与希望。   他想,或许正是如此,他才会在感到压力或不知所措时,来往于机场和家之间,就仿佛是一场安静的蜕变仪式。   路星彗去了香港三天,他们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有联系谁。说爱一个人也许不难,可是要怎么守住爱,却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昨天晚上下了班跟董耘和冯楷瑞一起喝酒,冯楷瑞问他,这么多年来,是不是一直在等路星彗。他立刻摇头。   他没有等她,一点这样的意思也没有,如果要说等,他是在等一个时机,等自己变得成熟了,等一个恰好在他成熟时出现的人——可以是任何人——但巧合而幸运的是,那个人是路星彗。   可是接下来呢,要结婚吗?   他想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害怕,而是渴望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可是路星彗呢?在经历那样一场痛苦的“洗礼”之后,她还愿意踏入围城吗?   直觉告诉他,她不想,至少现在不想。   可是也许,她又不是他想的那样……   有时候爱一个人,会变得小心翼翼,就好像他,性格是这么干脆直接,可是碰到路星彗,又会显得犹豫不决。他不敢问她,不是怕得到什么答案,而是怕引起她的反感,他想要的,是一段坦然、舒服的关系,不希望有悬而未决的问题困扰着彼此。   于是他选择沉默,就像当初一样,安静地等待命运的判决。   所以其实,从本质上来说,他竟是一个被动的人。他会强吻路星彗,会逼她跟自己上床,却不懂得要怎么确定她是不是愿意嫁给他。   手机响了,他把收音机音量调轻,接起来。   “喂?”路星彗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   “嗯,”高原扯了扯嘴角,“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上午。”   听到她这么说,想到她那张笑脸,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啦,我们自己会坐车回来的。你在干吗?”   “你猜。”   “在兜风?”竟被她猜中了。   “嗯,”他故意笑着说,“身旁还坐着一个辣妹呢。”   他把她上次落在他车里的粉色小猪玩偶从后排座上拿过来,摆在副驾驶位上。   “我已经连着三天在看辣妹和帅哥了,别跟我提辣妹,我要吐了。”   “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   “怕我背着你偷吃啊。”这话一说出口,高原就有点后悔,因为这仿佛是在揭路星彗的伤疤。   但电话那头的她只是顿了顿,然后笑着说:“怕什么。我这么年轻美丽温柔大方,不怕找不到好人家呐~”   “这位大姐这么有自信啊。”他亏她。   “嗯,”她回答地斩钉截铁,“连你这种黄金单身汉我都能钓得到,其他的不在话下。”   高原吃吃地笑起来,同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J嫌弃的怪叫:“路星彗!你要说这些肉麻的话能不能等回到酒店你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说个够?!”   星彗也笑起来,大方又不造作。   “你快回来吧,”最后,他说,“再不回来就要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星彗错愕。   “楼下管理员会以为我被你甩了呢!”   “……”      周五一早,高原是吹着口哨进办公室的,秘书连忙狗腿地端了一杯咖啡进来,说:“老板,今天晚上我有朋友结婚,所以我能不能不加班啊……”   “准了。”事实上,他还打算上午开完会就请假回去。   九点半一到,他就带着资料和咖啡去会议室了,其他部门的同事大部分都到了,这是年末的月会,通常是布置农历年前的工作,所以比较重要。   高原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开始整理资料。行长一到就开始开会,按照顺序高原是第三个汇报工作,但因为其他部门的同事临时要去机关开会,所以他被调到最后。会议的内容很多,开了足有三小时,等到行长说散会的时候,高原抬头一看挂钟,已经快一点了,于是拿出手机,想叫秘书给他订个外卖。可手机一拿出来,却发现屏幕上显示有二十八通未接电话。   他诧异地皱了皱眉,打开查看,惊讶地发现除了几个不知名电话之外,其余有二十四通全部是路星彗打的!   他连忙拨回去,结果她却关机了。   高原愣在原地,有点不敢相信,又反复拨了好几次,发现还是关机。他定了定神,开始拨J的手机号码——竟然也是关机!于是他的心绪忍不住有点乱了。   她打那么多通电话给他,想必是有急事,可是现在又关机……他冲出会议室,奔进自己的办公室,冲秘书喊:“快帮我查新闻,今天早上香港回上海的飞机有没有出什么事?……还有机场!浦东虹桥有没有什么新闻?”   秘书怔怔地眨了眨眼睛,连忙坐下来开始查,连组里其他同事也纷纷打开网页,开始查询。过了几分钟,秘书疑惑地说:“好、好像没有关于飞机和机场的新闻嘛……”   “经理,”同组的同事问,“你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难道有空难?”   高原心乱如麻,来回踱了几步,然后一言不发地回自己房间拿了外套就往外走:“我今天不进来了。”   他开着车,向路星彗家的方向驶去,一路上仍在不停地拨打她的电话,得到的回答始终是关机。他又开始打她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于是他脑袋里不由自主地开始闪现各种可能性,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慌乱。   到了目的地,他把车往楼下空地上一停,顾不得保安的阻拦,乘电梯上去打开她家的门——发现她果然没有在家。   高原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她家空荡荡的客厅中央,一筹莫展。那一刻,孤独和恐惧包围了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响了,他连忙接起来。   “高原哥?”   “……”他皱了皱眉头,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可又觉得很熟悉。   “我是冯楷诚。”   “哦……”他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嗯,”对方有点吞吞吐吐的,“那个……路星彗现在在我这里。”   直到这一刻,高原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但他立刻又开始烦躁起来:“……你说她在哪里?”   “在我这里,”冯楷诚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补充道,“哦,我是说在医院里。”   高原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她在医院干什么?”   “嗯……”电话那头的男人口气有点不确定,像是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真话。   就在高原仅存的那一点点耐心就要被用光的时候,冯楷诚终于说:“她受伤了……”   “受伤了?!”高原错愕,“伤了哪里?严不严重?”   “严……倒是不大严重,”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就手骨折了而已……有没有脑震荡还在查。”   “……”高原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骨折、脑震荡还不严重?!   “她说她手机坏了,没办法联系你,所以叫我给你打个电话,现在她正在里面做核磁共振。”   高原转身就往外走。进了电梯,他强迫自己沉着气,问:“她怎么受伤的?”   “嗯……”电话那头迟疑着没有回答。   “冯楷诚?”高原的声音平静却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具体情况你得问她,不过据我所知,”他咽了咽口水,“她是跟人打架受的伤……而对方还是个男人……”   “……”高原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在电梯里大吼道,“妈的!打她的人抓到没有?!看老子过来怎么收拾他!”   “这……”冯楷诚干笑了两声,“人家也好不到哪里去,鼻梁骨被她打断了。”   “……”      高原火冒三丈地冲到医院,根据冯楷诚的指示找到了核磁共振室,远远的,在走廊上他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正跟冯楷诚说话的路星彗。   高原什么也没说,走过去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恨不得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吓死我了……”他原以为自己会狠狠骂她一顿,或是干脆粗暴地吻她,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能做的只有拥抱她,好好地、完整地拥抱她。   路星彗也没有说话,安静地靠在他的怀抱里,用一只手抓着他背脊上的衬衫,仿佛很安心。   他们就这样拥抱在一起,紧紧地,密不可分,在这熙熙攘攘的医院长廊上,似乎再也没有其他人……   高原闭上眼睛,吻她的额头,在她耳边喃喃地说:“是我不好,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对不起……可是你要是有什么事,我真不知道……”   他忽然说不下去,喉头很紧,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这才发现,他是这么爱她!比他以为的,比他告诉她的都要多!   路星彗抬起头看着他,他这才发现她的右手缠着白色的纱布,脸上的表情,像是劫后余生一般。他一下子又心疼又感动,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涌上心头,要是他在的话,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那个打你的人呢……”高原咬牙切齿。通常情况下,他是个有教养的人,但这不代表他不会使用武力。   “他……”   路星彗才说了一个字,就听到走廊不远处J叫了一声:“星彗!……”   她转过身看着J,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两人抱在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高原只觉得自己头顶上的三根黑线简直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冯楷诚还不忘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风凉地说:“想开点,至少她没有脑震荡。”      早晨八点钟,高原走进病房,轻轻拉开路星彗的床帘,发现她还在睡觉。便轻手轻脚地把带来的礼物放在她床头柜上,然后坐在床沿上,等她醒。   昨天下午,后来是他走过去一把把路星彗和J扯开的,要不然这两个人还不知道要在医院走廊上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那个打你的人呢?”他火大地问。   “好、好像在楼下急症室……”她老实地回答,“不过他没打到我。”   “?”他皱眉,“那你手怎么骨折的?还有脑震荡!”   “呃……”路星彗这家伙慌张地看了J一眼,然后说,“手骨折是因为打他脸打得太狠了,脑震荡是因为手骨折很疼,往后退的时候摔倒了……”   “……”高原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那你为什么跟人打架?”   只要她说出一个对方惹到她的理由,他就冲下去把那家伙揍一顿!   星彗又看了J一眼,才说:“因为他劈腿,而且还是个人渣。”   高原又皱起眉:“……那人是谁?跟你什么关系?”   “不是我,”她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摆了摆左手,“那个人是……J的男朋友。”   “是前男友!”J立刻义愤填膺地说,“今天上午我跟星彗一起回来,我感冒了,所以她送我回家,结果发现那个人渣带着了别人在我家鬼混,我当时很气,就叫他们滚,结果那家伙恼羞成怒竟然要上来打我——幸好星彗及时出手相助。”   “那是一定的啊!他块头那么大,你又病着,根本还不了手!”她体内的英雄主义萌芽再次爆发出来。   “星彗,”J感动地揽住她,“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哪里的话,”后者很有义气地拍了拍J的肩膀,“我们是好朋友嘛……”   “这么说,”就在两人为彼此真挚的友谊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时候,高原挑了挑眉,“搞了半天,你是‘英雄救美’喽?”   “这……这……”路星彗扯着嘴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高原铁青着一张脸,转身就走。   “喂!等等……”路星彗连忙追上来。   他一边走一边说:“你去‘英雄救美’好了,还打给我干嘛?”   “因为我当时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她跟在他身后说。   他怔了怔,却没有停下脚步。   “猴子!”   “……”   不过后来,他当然还是投降了。   高原有哪一次不是输给路星彗的?   晚上她要留院观察,他坐在床边上陪她睡觉。   “我好想睡在你那张大床上。”她把他拉过来,在他耳边说。   “那等出院了我接你去。”他笑笑地说。   “我想在床上吃爆米花。”   他通常是不准她在他的床上吃东西,不过么……   “好。”他点头。   “吃完还要玩你的游戏机。”她继续说。   “行。”他简直千依百顺。   路星彗眯起眼睛说:“那我能再吃一桶鸡翅吗,然后用吃过鸡翅的手去握你的游戏机手柄?”   “……不行。”高原额头上的青筋跳地有点突兀。   她听到他这样说,没有佯装生气,反而笑起来:“太好了,你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这样我就放心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   他觉得好笑,却也有点……窝心。   “好了睡吧。”他哄她。   “嗯。”她真的闭上眼睛,认真地睡觉。   ……   此时此刻,高原坐在床沿上看着路星彗,只希望她一夜无梦,睡个好觉。   过了一会儿,路星彗睁开眼睛,看到是他,露出一丝微笑。   她抬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那一团紫色,又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你买的吗……米迦勒雏菊。”   “不是我还有谁。”他故意凶巴巴地说。   “你记得……”她笑起来。   怎么会忘记呢?她上次住院的时候说过的。   她看到花束似乎很高兴,但过了一会儿,又抿了抿嘴,说:“我想我以后不会再喜欢这个花了,要不然你以后还是送我香水百合或是红玫瑰吧,或者干脆什么也别送了。”   “为什么?”他看着她,轻声问。   “……”她嘟嘟囔囔地答不上来。   “因为米迦勒雏菊是你跟纪寅浩婚礼那天的生日花吗?”他一脸云淡风轻,“而且花店老板告诉我花语是‘夫妻爱’。”   “……你都知道啦,所以我说我以后不会喜欢了。”她垂下眼睛。   “你喜欢就喜欢吧,为什么非要不喜欢,”他笑起来,“而且这是花店的最后一束米迦勒雏菊。”   “啊……”星彗诧异地看了看那束花,似乎明白了它的珍贵。   “喂,其实,”高原伸出左手,轻轻地握住路星彗的右手,“我不介意你还记得九月八号这一天……”   “?”   “因为,”他笑容可掬,眼神像阳关一样温暖,“我就是那一天爱上你的。”   说完,他牵起她的手,在她无名指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完)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完的时候都会有很多话要交代,今晚实在有点累,想睡觉了,所以最后的后记就放在接下来的番外里面说吧~~基本上我脑子里已经有好几个番外的题材了,但是本月要先把《怪客书店》更完才继续写高原和路星彗的番外。 不管怎么说,很感谢每周追文的朋友们,这也是需要勇气的!谢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一汀烟雨】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