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ahuax】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楔子」 “穆医生,我记得最后一班画舫好像是晚上十点钟开船,你确定现在能来得及吗?”一位漂亮的长发美女看着手表,已经晚上九点五十分了,于是偏头问身侧懒懒的穆挞霖。 穆挞霖扯了扯嘴角,拍着胸脯保证:“萌萌,你放心,既然来了,自然有办法坐上画舫。”今天,他好不容易才约到外科新来的小护士夏萌萌出来夜游,怎么的也要坐上画舫夜游护城河。 九点五十九分,两人赶到了售票处。 售票员挑着眉:“你们来晚了,最后二十张票全部被前面那个女人买走了。” 穆挞霖回转首望了望河岸登船处,一个长发女人立在那,他难以置信:“有没有搞错?一个人买二十张?这样你们也可以卖?太没有社会公德心了。” 售票员恶瞪他一眼:“不知道有团购票吗?看见售票须知没有?上面有写一人限买几张吗?”难道有人掏钱,她还能说不卖?最后一班船早卖完她可以早下班。 穆挞霖看了看售票须知,一本正经:“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收摊了,收摊了,明日请早。”售票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嘭”地一声合上售票窗。 穆挞霖一张俊脸异常扭曲,回转身便看到一脸沮丧的夏萌萌。 哼!他就不信如此浪漫的夜晚,他搞不定个画舫。 “萌萌,我说了今晚能坐到就一定能坐到。走!”他拉起夏萌萌的小手,向登船口奔去,一边跑一边冲着前面那个长发女人喊着:“前面的长发美女,请等一下!你的钱掉了!” 那个长发女人似乎对他的大声呼喊置若罔闻,只见她将二十张票递给收票员,一脸木然地登上画舫。 就在画舫要开船之际,穆挞霖拉着夏萌萌一下子跳上了画舫,掌船的大叔一见着就立刻嚷了起来:“喂喂,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要是掉下河怎么办?” 穆挞霖急忙拉着掌船的大叔嘘声,然后从身上摸出自己的工作证,指给他看,低声道:“师傅,千万别叫,我是仁爱医院心理科主任医师,这位是我的助手。”他拉过夏萌萌,然后又指了指船尾的长发女人道,“那个女人是我的病人,我助手发现她今晚有些异常,所以我们就一路跟来了。师傅,我的病人一个人包下二十座的画舫,你看她还在不停地喝酒,她的脑子有点……”他又用手在脑袋上比划了下,声情并貎,“所以……” 掌船的大叔侧目看向船尾的女客人,从一上画舫开始,她就抱着酒瓶在那喝酒,正常人是不会这么晚一个人包下整个画舫的。于是,他便信了眼前这位长相俊朗的医生的说辞。 夏萌萌瞪大着眼睛望着身侧的穆挞霖医生,满脸膜拜。他真的好能掰。如果她不是知道他在想法子上船,她肯定会相信他的说辞。 得到掌船大叔的首肯,穆挞霖在背后比了一个“V ”字手势。 夏萌萌的嘴角微微抽搐,随他在画舫最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后座的女人似乎对于二人坐在画舫并无异义,仍是脸面向画舫外,闷闷地喝着酒。 “后面那个女人长得好美……”夏萌萌时不时回首偷偷看向那个女人。 “我觉得没你好看。”穆挞霖心念:果然残酷的考验开始了,泡妞大忌,决不可以当着一个女人的面称赞另一个女人,就算那个女人八十岁也不可以。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她,好面熟。”夏萌萌歪着脑袋。 “这年头长得像的太多了,没见韩国那些明星都长得差不多吗?我都想抛弃我的专业改行学整容去。”自己还是要谨言。 “不是……”夏萌萌突然推了推他,“喂,穆医生,她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快看,她站起来了。”夏萌萌紧紧地拉扯着穆挞霖的衣袖。 穆挞霖回首,便看见那个漂亮的女人抓着人头马的酒瓶从座位上站起来,借着河对岸的灯光,他看清了她的神情,恼怒、沮丧,还有不甘,他脱口而出:“要命!” “穆医生,你说,她是不是来寻短见的?”夏萌萌扯着他的衣袖更紧了。 这时,那个女人又向画舫尾部走去,对着护城河面满面星光,挥动着手中的人头马嘶吼了起来:“曾梓敖,你这个浑蛋!王八蛋!乌龟蛋!要我签字,你做梦去吧!这辈子,我就是死也要折磨你。你,越是想摆脱我,我就越要折磨你,就算是下地狱,我也一定拖着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曾梓敖?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 一声声嘶吼回荡在幽静的护城河上空,让穆挞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站。 好强大的怨念啊!原来不是他瞎掰,是这个女人真的有问题。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傻瓜,老天要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容易一次美妙的约会,也要他来献身救人,天天都接这种生意,好无聊啊。 他无奈地起身,小心翼翼地向那个女人移过去。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鄙姓穆,庄严肃穆的穆,你可以叫我一声阿穆。那个,你站那么高很危险,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可不可以下来和我聊聊?” 那个女人有了反应,缓缓回过头。 借着两岸的灯光,穆挞霖看清了她的脸,小巧的脸蛋,明眸大眼,削尖的下巴,以他纵横“江湖”近三十载的资历来看,眼前的美女可谓是真正的极品。 漂亮女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抓着酒瓶痴笑起来,眼眸之中浮现出骄傲的神情。笑声停下之后,她的脸上呈现出数不清的哀伤,对着他喃喃说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我们未曾相识过……” 她的话音在水桨声中飘飘忽忽。 如此浪漫之夜,面对陌生女人如此示爱,穆挞霖一时反应不过来。画舫到了河道转弯之处,画舫一个摆尾,站在画舫尾部的她,身体不禁来回晃动。 穆挞霖见了,连忙伸出手想要拉住她,但她却将手中的人头马狠狠地向他砸来。为了躲避那个酒瓶,他不得不错开身,谁知只是这一错,便失去了抓住她的机会,只见眼前的人影一晃,仰面向下倒去。扑通一声,整个人便落了水。 穆挞霖急忙回头大喊:“萌萌,她真的投河了!” 闻言,夏萌萌和掌船大叔急忙奔来。 掌船的大叔自告奋勇上前要下水救人,却被穆挞霖拦下了。 “萌萌,你会不会游泳?”穆挞霖知道夏萌萌是游泳高手,曾在学校里拿过游泳冠军。为了追她,他可做足了功课。 “会。”夏萌萌想都没想便回道。 “快下水救人。”穆挞霖拉过夏萌萌。 “为什么是我?不是你,不是大叔?”夏萌萌被推向画舫的船舷,不住的问。 “我不会游泳,大叔要掌船,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下去吧,我会在这为你祈祷的。”如果大叔下去上不来,谁把画舫弄上岸。 夏萌萌无奈地咬着牙,一个猛子便扎下了水。 不一会儿,就看见夏萌萌托着那位问题美女游向画舫,掌船大叔将船桨递向她。 三人齐心终于将问题美女救上了画舫。 “萌萌,你来给她急救,做人工呼吸。” “为什么又是我?!”夏萌萌拧着湿湿的头发和衣服,难以置信地望前的英俊男人。 “男女授受不亲。我的初吻一定要留给我的老婆。”穆挞霖眨巴着眼睛,一脸真诚。其实鬼知道他的初吻丢在谁身上了。 夏萌萌完全不知道穆挞霖心中所想,其实他根本不会人工呼吸。上学时,人工呼吸这一课,他在宿舍里偷懒睡了一上午,反正他是心理科医生,会不会人工呼吸不会差啦,但一定不能让萌萌知道他的小心思。 穆挞琳的话不禁让夏萌萌有些感动,现代社会,像他这样不乱来的正人君子越来越少了。于是,她俯下身,拼命地按那个女人的胸脯,然后又做人工呼吸,直到那个女人将水全吐出来。 「01,狗血的失忆」 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如雪,原本红润的嘴唇更是找不到一点血色,纤长如扇的睫毛一动不动,她已经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 曾梓敖神情疲惫地在病床前缓缓坐下,静静地看着还在沉睡中的曾紫乔。 他紧握住她软弱无力的纤手,摩挲着,心中犹如压着千斤巨石,脑中不断浮现之前医生和他说的话,“曾先生,你先别急,按理来说,曾小姐今天早上应该就可以醒来,不过到现在她一直都没醒,可能是由于轻微脑震荡的情况,沉睡时间长一点,也是正常的。如果到了今晚她还不醒,我们就要给曾小姐再做一次脑部检查。还有一件事必须和你说清楚,就是曾小姐的伤口愈合拆线之后,可能会留下疤痕。不过,请不要担心,现在医学发达,国内整形技术不比国外差。过段时间,你可以带曾小姐去我们医院十七楼的整形科,我们院的整形科在国内是非常专业的。” 医生的话,无疑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紫乔什么时候醒来是个未知数,而且一醒来就要面对脸上留下疤痕这个残酷的事实。一张漂亮无瑕的脸对一个女人来说,那就是第二生命,更何况紫乔还是一个平面模特。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凡事追求完美的紫乔醒来后,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没有那场协议结婚,也就不会有协议离婚,更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形,他万分自责地将脸埋进她的掌心里。 “对不起,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这场婚姻,我承认我输了,醒来吧,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离不离婚现在对他来说不那么重要了,他现在只要她醒来就好。 短短的几年之间,他失去了父亲母亲,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他最亲的人,也就只剩下紫乔——这个做了他二十年妹妹的女人。 曾紫乔缓缓睁开眼眸,入目一片白,视线渐渐从模糊到清晰,浓重的来苏水味刺入鼻中,她不禁微微发愣。 她抬手摸向自己疼痛的额头,直到看见手背上扎着透明的输液管,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医院。 右眼眉骨上方,有着明显的刺痛,顺着手指的感觉,她摸到了一圈绷带。 另一只手想动,却使不上力气,似乎被人牵制着。 她偏过头,床前伏着一个身影,看身形是个男人,正将脸埋在她的掌心内。 曾梓敖感觉到紫乔的手在动,倏然抬首,见她醒来,激动地抓着她的手,惊喜地说道:“小乔,你终于醒了……” 眼前俊朗的面容,一脸疲惫,双眸里布满了血丝,下巴泛着青青的胡碴。 曾紫乔挑了挑眉,嘴角忍不住隐隐抽动,涩涩地问:“小乔?” “嗯?”曾梓敖发现她的异常,神色茫然,笑容晦涩,不由得深锁眉心,握住她的手也随之一紧。 “你叫我小乔,那……帅哥,你该不会是刚好叫周瑜吧?” 曾紫乔的话像一枚核弹投在了病房里,轰的一声炸开了,曾梓敖的脸色整个都变了。 呆立了一分多钟,他才扯了扯嘴角,强作镇定地笑着说:“也许两千年前叫这个名字,但现在我可以肯定不是。” 话一说完,他便感觉到脸上的肌肉开始僵硬,他咬着牙在心中惶恐地咒骂着,这个玩笑开大了。 他站起身,迅速上前按下床头的紧急救护铃。 很快,医生来了,为曾紫乔做了详细检查,然后又问了很多问题,最后很遗憾地对曾梓敖宣布,可能落水时,脑部受到强烈的撞击,所以失忆了。 医生走了之后,病房里,只剩下曾梓敖与曾紫乔两个人。 他狂躁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实在是太佩服那些专家了,轻微脑震荡一下就变成了脑部受到强烈撞击,所以失忆了!给出这样的解释是多么的轻而易举。 这都是什么解释?这个年代怎么就这么容易失忆?为什么这种事就不发生在那些专家身上! 他只知道铝元素在人体内积累过多,会导致脑损伤,从而影响记忆,但这是老年痴呆的症状。被撞一下就失忆,脑袋是纸糊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曾紫乔突然软软地出声说道:“喂,周瑜先生,麻烦你能不能别走了?” 周瑜先生?他宁愿此时此刻失忆的是自己! 他顿住脚步,一脸歉意地回病床前缓缓坐下,却未开口,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紫乔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他都不愿错过。 眼前漂亮清澈的双眸里,一片纯净,不带一丝杂质,让他迷惑了。 一个不确定又有些矛盾的想法在他的脑中滋生…… 骤然间,他一只手迅速将她带到身前,另一只手紧紧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 曾紫乔先是一怔,原本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可完全没有料到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常举动。 两个人的脸贴得很近,眼对眼,鼻对鼻,无论是谁,只要轻轻一个动作,那离得只差寸许的四片唇,一定会紧密地贴合。 她睁大了双眸,努力地想看清他脸部的表情,但是却徒劳,不过她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上,有些发痒。 眼睫上下颤动了两下,她的声音也有些发颤,“你想……干什么?” 暧昧的气息越来越浓郁。 “记得《三国志》吗?”曾梓敖勾起唇角,语带嘲讽,“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每天早上起床,我最喜欢对你做的一件事?” 他将身体缓缓前倾,就在他的唇快要贴上她的唇的刹那,她抬起横在两人之间的双手猛然推开他。 他一怔,只是眨眼间,啪的一声,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曾紫乔用没有插着针管的左手撑着床面,向后退了退,苍白的嘴唇不停地颤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防备地直视他。 曾梓敖摸了摸被打得有些生疼的脸颊,盯着她清澈的双眸几秒钟之后,失笑。 “对不起。”他站起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曾紫乔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左手迅速抚上胸前,心脏猛烈地跳个不停。 这个叫她“小乔”的男人长得可真是好看,一双深邃勾人的眼眸摄人心魄,即便是下巴泛着青青的胡碴,也一点不影响他的形象,反倒是该死的性感。 她不否认,刚才若不是他不小心碰到了自己右手背上的针头,也许她已经迷失了。 抬起右手,那里已经渗出点点血迹,她抿紧嘴唇,伸手按了救护铃。 不一会儿,一位小护士进来了,很快便帮她取下了针头。输液瓶中的药水已不多,她向小护士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再挂了。 小护士收了输液瓶,转身刚要出病房,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身微笑着对她说:“曾小姐,其实你老公他人还是不错的。从昨晚到现在,他可是不眠不休地守在你床前照顾你,寸步不离。以后和他赌气吵架,吵归吵,气归气,可别再一个人抱着酒瓶去护城河上做傻事了,下一次我和穆医生可不一定那么巧刚好救了你。” “老公?抱着酒瓶去护城河上做傻事?” 曾紫乔一怔,目光刚好落在小护士左胸前的胸牌上——夏萌萌。 原来是这个小护士救了她。 夏萌萌先是一愣,然后拍了一下脑袋,笑道:“我都忘了,你撞伤了头部。” 夏萌萌将那天怎么遇到曾紫乔,怎么看着她落水,怎么救起她,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然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说:“这是穆医生托我转交给你的名片,他说,你差不多今天会醒过来,叫你出院一个月后去楼上的诊室找他聊聊,如果此间有什么特别需要,你尽管打电话找他,他说给你打八折。” 曾紫乔看向手中做工精致的名片,“穆挞霖”三个字映入眼帘,旁边跟着几个小字——心理科室,她的嘴角微微抽动。 现在头上缠着一圈纱布,让她确定,她应该是撞坏了脑袋,而不是撞坏了心。 这位叫穆挞霖的心理医生,认为她有心理疾病吗? 蓦地,脑中跳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我姓穆,庄严肃穆的穆,你可以叫我一声阿穆……” “阿穆?”她喃喃地说出口。 夏萌萌十分惊讶,“哎?你居然还真记得阿穆?真是奇了。” 曾紫乔抬眸,浅浅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只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他叫阿穆。” “哦哦,”夏萌萌的脸上依旧还是一副惊奇的表情,细细地打量了曾紫乔一番,又道,“好好休息吧。” “谢谢你。”曾紫乔回以淡淡的笑容。 “不客气。”夏萌萌感叹美女就是美女,不管是醉酒的,还是现在病恹恹的,都美丽得让人沉醉。 曾梓敖离开病房,穿过长长的走道,一直到尽头的楼梯处才停下。 他烦躁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刚想点燃,面前一个“禁止吸烟”的告示牌提醒了他,这里是医院。 他悻悻地收起烟和打火机,对着楼梯道深吸了一口气。 方才,他只是想确认,紫乔是否真的失忆,不是他多想,以他对紫乔的认知,她绝对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装失忆,博同情,拖延时间,成为他永远甩不掉的包袱……这些他全想到了。他原本期待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结果是,他失望了。 如果还是两三个月前的紫乔,刚才……不会拒绝他。 可笑的是,他会这样愤怒的原因并不是紫乔打了他一记耳光,而是她真的失忆了。他宁可她还像以前那样和他撒娇,和他生气,但事实是她真的失忆了…… 结婚,离婚,自杀,破相,失忆……这就是他强求的结果。 他紧握着双拳,举起,狠狠地砸在洁白的墙壁上。 愧疚、自责、不安,所有负面情绪全数涌上他的心头。 紫乔从小就被曾家收养,名义上是他的妹妹。她乖巧懂事,惹全家人怜爱,被视为掌上明珠。后来,父亲去世,母亲病危,为了让母亲安心离开,完成她老人家的心愿,他答应娶紫乔,并且自以为这场协议下的婚姻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几个月后,当他提出协议离婚时,紫乔却反悔了。 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他慌乱得不知所措。如果她真出了什么意外,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医生说救她的人幸好是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抢救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从不觉得自己错了,直到接到医院的电话,他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早在答应母亲要娶紫乔的时候就错了。 傍晚时分。 曾紫乔觉得头很昏沉,打算躺下休息,这时,曾梓敖推门进来。 她挑着眉,直视他,蓦然想起之前他的异常举动,不禁脸微微泛红,垂下眼眉笑了笑,随即又看向他。 曾梓敖立在门边,没有走过来,见她满面绯红,也明了她想到了什么。他也觉得尴尬,做了这么久的兄妹,那样不合常理的举动似乎是第一次。 两人就这样远远地对视着。 长长的一阵沉默之后,曾梓敖无奈率先打破了僵局,“你还好吗?除了头有些疼之外,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曾紫乔轻轻摇了摇头,依旧微笑着看着他。许久,她才开口,“刚才有个护士说……你是我老公?” 他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嗯。” 垂下眼眉,他不禁自责,心中莫名惆怅起来。如果不是他向她提出离婚,也许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离婚、破相、失忆,一个女人一生之中遇到的致命打击,她都占全了。 “……好像感情不是很好。”她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她的话一出口,曾梓敖的脸色立即由白变青,更加暗沉。他快速走到床边,执起她的手,轻声说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她不着痕迹地收回手。 他意图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很久?”他抬起头,直视她的眼底,幽黑的双眸中写满了担忧。 “哦,那比较幸运,还能醒来。”她的左手轻轻抚着右手背上针孔留下的痕迹,那一块皮肤又青又肿。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郑重地对她说:“小乔,你放心,这辈子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无论是他的妹妹也好,妻子也好,这辈子她都是他的责任。 她愣愣地看着他,接着嗤笑出声,觉得这个承诺好可笑。许久,她止了笑声,抬眼问他:“我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说你还要留院观察两天,到时候拆了线,就可以出院了。”他说。 她摸了摸额头缠着的厚厚纱布,感觉还有些痛。 “别用手碰。”他连忙伸手拉住她摸着纱布的左手,见她错愕地望着自己,不禁尴尬,倏然收回手,声音也沉了下来,“医生交代不能乱摸,碰裂了伤口就麻烦了。” “哦……”她怔怔地应了一声,不由失笑,“碰一下就裂,纸糊的吗?” 曾梓敖深紧蹙眉,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关于伤口愈合之后会留下疤痕的事。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病房内寂静得只听到两人沉沉的呼吸声。 突然,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 曾梓敖摸出手机,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挂断,但不过十几秒,铃声再度响起。他正要再次挂断的时候,曾紫乔浅浅一笑,说:“我的头还有些昏沉,想再睡一会儿。” “你睡吧,我看着你。”曾梓敖依旧掐断了铃声。 曾紫乔没有理会他,躺下便闭上了眼。 曾梓敖替她盖好被子,在她的病床前静静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出了病房。 他回复完打来的电话,做了工作部署,再次回到病房。此时曾紫乔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睡梦中的她双眉紧蹙,脸色苍白吓人,下巴似乎更尖细了。 他深叹一口气,坐在一旁静静地守着她。 「02,离婚协议」 三天过得很快,一晃便到了出院的日子。 这三天,曾梓敖除了白天工作时间,晚上都陪在曾紫乔的身边。曾紫乔大致了解了她与曾梓敖的关系,一对做了长达二十年的兄妹,在某一天,因为母命,突然成了一对夫妻。 曾梓敖办完出院手续,便载着曾紫乔回到城西的住处。 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不曾回过这里,这套房子是他回国之后买下的,装修好了,便一直住在里面,直到父亲出事,他才搬回家里。后来母亲病重,在母亲的要求下,他将这套房子简单装修,作为婚后新居。好像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就开始找各种各样的借口留宿在外,很少回到这里,有时候是办公室,有时候是旧居。 立在门外,他找了许久,才找到那把近乎陌生的钥匙,开了门。 刚入家门,满屋的狼藉让他禁不住停下了脚步,眉头深紧蹙起。 原本应该静静摆放在桌上的花瓶,此时已粉身碎骨,碎片溅得满屋都是。百合花失去了水分,花叶也渐渐失去了鲜艳的光泽。桌椅早已背离了原本属于它们的位置,倾倒在地。但凡能够被随手拿起的物品,如今都被摔得七零八碎。 立在他身后的曾紫乔,跟着进了门,望见眼前的一切,脸上呈现出不可思议的错愕,接着失笑出声,“呵呵,看来被我猜中了,感情真的不是很好。哦?”尾音微微上扬,似在讽刺。 她弯下身,捡起脚下被揉成一团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当“离婚协议”几个字映入眼帘时,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曾梓敖紧锁眉心,抿着嘴唇,望见她这种略带嘲讽的表情,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很是难受。 他迈进屋内,仔细地看了每一个房间,然后拨了一通电话,让公司的保洁人员过来好好清理一番。 曾紫乔则趁机将楼上楼下的房间一一欣赏了一遍。 看到琴室里的钢琴,她忍不住以手指轻敲了几下琴键,钢琴发出几声清清脆脆的单音,她觉得很有意思,又顽皮地用手指在黑琴键上来回滑动,在指尖与琴键的触碰下,成串的音符迅速跳跃起来。 玩了一会儿,她盖上琴盖,进了隔壁的主卧室,打开与之相连的更衣室,满屋子的衣服让她错愕,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那些漂亮的服饰,就像是对待自己最心爱的珍品一般,就怕力道大了,破坏了这些衣服的美感。 对面挂着的一排全是考究的男士西装和衬衣,熨烫得整整齐齐,柜子中间一格格整齐地摆放着各色款式的领带。 手触摸过这一切,她的心口处微微一阵收缩,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抬手轻按太阳穴的瞬间,目光刚好落在一旁又大又亮的更衣镜上,一眼就看到自己额前缠着的白色纱布。她伸出手,拉下一缕头发遮挡,然后又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那块白白的纱布。反复几次,最后她用手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块纱布,眉骨上方露出一道清晰且丑陋的疤痕。 她凝视着那道疤痕,脑中浮现起出院时,医生在给她的伤口上药时说的话,“曾小姐,有件事要和你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的伤口愈合之后可能会留下疤痕。” 说白一点,就是破相。 医生说完,她感觉自己一直挂着笑容的脸皮有些僵硬。 这时,曾梓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小乔,你听我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医生也许是怕她想不开,又劝慰道:“不用太担心,过段时间,去一趟我们十七楼的整形科,一切都没问题的。” 医生和曾梓敖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她没太在意,回过神的时候,两人有打算送她去心理科的架势。 她微笑着说:“还好,我觉得这道疤痕也不是太难看,你们不觉得它长得像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吗?” 两人怔怔地望着她好一会儿。 许久,曾梓敖声音有些发颤,“小乔,你还好吧?” 看着镜子里那张脸,苍白憔悴,眉骨上方那道肉红色的丑陋疤痕,以及像蜈蚣脚般交织的羊肠线,只有将额前的头发打碎才能遮住,她颤着手将纱布重新粘在额头上,无力地撑着一旁的台面。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 事情已经这样,怎样都回不去了,如果不这样说,难不成再去跳一次护城河,求河神大爷把她的脸皮还回来? 保洁人员来了之后,除了中午用餐之外,曾紫乔进了主卧室之后就不曾出来,直到整个房子被清理干净,就差主卧室没打扫,曾梓敖不得不上楼敲门。 他的手刚抬起,恰巧,门打开了。 曾紫乔见他立在门外,先是一惊,随即笑盈盈地对他说:“我刚好要找你哦。” 曾紫乔清澈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容,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愫。面对这样陌生的她,曾梓敖不禁一阵恍惚。 “那个,曾先生,这份离婚协议上写着结婚时所买的房子、车子、存款、首饰等等全部归‘曾紫乔’——也就是我所有,嗯,还有每个月曾先生会按时付我一笔生活费。是不是只要我在上面签字,这份协议就开始生效,你就会按这份协议执行?”她扬着手中几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是她刚才一进门时就捡到的离婚协议。 曾先生? 小乔虽然从小就排斥叫他哥哥,私下里总是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但也不会像今天这样陌生地叫他一声“曾先生”。 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皱着眉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想要干什么,但还是解释说:“两个多月前是这个意思。” 可是现在她出了意外,这份协议也应该要收回了。 他刚要伸手取回离婚协议,却意外地听到她说:“好,我马上签,你等一下。”她的语调异常轻快。 她回房内找了一支笔,迅速签上了名,然后递给了倚在门边的他。 他怔怔地接过离婚协议,看着“曾紫乔”三个娟秀的字,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忆起两三个月前的某夜,他拿出结婚时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小乔漂亮如晨星般的双眸,哀怨地凝视着他,“我嫁给你,不是为了要离婚,你知道的。” 那晚,他带着一身的烦躁,去酒吧里喝了一夜的酒。 此后,他下意识地避开小乔,避免谈此事,希望通过时间冲淡一切,也许某日小乔自己想明白了,他和她是不可能的。他可以允许自己欣赏她,当女人那样来欣赏,但他没办法跨越兄妹那道鸿沟,成为一个染指妹妹的禽兽。 现在,一场意外,她失去了记忆,毫不犹豫地签了字,这让他有一种负罪感。 前几天,杨律师提及离婚的事究竟怎么处理,因为没了主意,他才将此事顺水推舟地委托给经验丰富的杨律师,可是他忘了,小乔一直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怎么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他更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偏激,走上自杀这条路。 母亲临终前,要他好好照顾她,如果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实在愧对长眠于九泉之下的父母。 虽然小乔捡回了一条命,但失忆却是不争的事实。上午她得知自己破相,那种难过的表情,直到现在还印在他的脑海中。最让他觉得难受的是,她没有如预想中那样歇斯底里地发泄,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对他说,那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手中的离婚协议像烙铁一般烫伤了他,他捏着这几张满是褶皱的纸,心中犹如压了一块巨石,透不过气来。 他从未想过以这样的方式离婚。 曾紫乔见他脸色暗沉,立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禁担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曾先生,你该不是反悔了吧?不同意这条件离婚?” 回过神,他抬眸看她,背着光,朦胧温暖的灯光下,有那么一瞬,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微微动了动喉结,他一脸认真地问她:“为什么又同意签字?”也许这个问题问一个失忆的人很蠢,但他想知道她现在的想法。 她先是挑了挑眉,然后垂眸失笑,纤长如扇的眼睫随着那笑意颤动。 之后,她抬起头,敛了笑意,声音十分平静,“曾先生,那我就实话实说吧。如果你爱过曾经那个我,就不会提出离婚。你看我的眼神,说话的语气,都不像是对一个至爱的人应有的表现。你找钥匙开门的时间,久到我以为你走错门。我虽然撞了脑袋,但只是失忆,还不至于白痴。虽然你不承认我们的关系……不好,但是就我看到的,感受到的,这样的婚姻,任谁都没法相信是桩美满的婚姻。虽然现在的我,不能够真切地了解当初那个我的感受,今天签了这个字,也许有一天,我恢复原本的记忆会后悔,也许不会后悔,但现在的我,不想勉强,只想过全新的生活,不想活在过去那些不愉快的阴影之中。守着一桩名存实亡的婚姻,与一份高额的离婚分割财产相比,我想……白痴也会选择后者。” 曾梓敖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失忆之后的她不再孤僻、冷漠,但对他却多了一层疏离。虽然他心底多少有些难过,但失忆对她来说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她现在比从前乐观、爱笑。 心中压着的巨石移开了一丝缝隙,他稍稍地松了一口气,抬眸看了一眼墙角的落地钟,淡淡一笑,“晚餐时间到了,想吃什么?” “散伙饭?”她笑了笑,“那是要好好敲你一顿。” 狭长深邃的黑眸微眯,他的眼中升起一抹无奈,原先猜想她不会愿意出去吃饭,因为额头上还缠着纱布,讲究仪容的小乔是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出门的。很意外,她欣然接受,但“散伙饭”这三个字听着着实让人郁闷。 他紧抿薄唇,沉默了几秒,问道:“想去哪里吃?”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嗤笑道:“对一个失忆的人,你竟然还有期待?” 失忆后的紫乔变化太多,让他一时间无法适应。听到这样的冷笑话,他不禁失笑。 “你一定会恢复记忆的。”他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 曾紫乔漂亮的双眸闪动着,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唇边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笑。 「03,最后的晚餐」 走出家门,两人等电梯的时候,碰上了住在楼上的邻居秋姨。 “哎呀,小乔,你这额头——”秋姨一想到女孩子最在意的就是容貌,就算是出了意外也绝不能提这事,就赶紧又转了话题,“前几天你教我的那个冬瓜鲜荷叶煲老鸭汤,我们全家吃了都赞不绝口呢。十五楼的七婶前天晚上去你家想请教你,结果你不在家。这几天都没见着你人影,把我们急坏了,你没出什么事吧?” 秋姨从见到曾紫乔的那一刻,就一直拉着她的手,曾梓敖被迫往旁边移动了一下。 曾梓敖凝视着微笑如风的紫乔,他不知她竟然还会煲汤,还以为她那种有点孤僻的性格,只有袁润之一个朋友,很难想象,她会和邻居们混得这么熟。 他突然发现,对紫乔的一切认知仅限于自己大四去美国之前。 曾紫乔抬眸,刚好对上曾梓敖探究的视线,只是一秒,便错开,对秋姨浅浅一笑,“哦,不小心撞伤的,没事的。” “哎,你一个人一定要小心啦。”秋姨一脸心疼,突然看见身旁立着的曾梓敖,觉得有些眼熟,但还是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他是谁?你男朋友?” “呃……”曾紫乔一时间不知要如何介绍曾梓敖,如果说是老公,刚才她已经签了离婚协议。 避免尴尬,曾梓敖接口道:“我是她老公。”其实,他也挺郁闷的,好歹他在这里也住过一段时间,但悲剧的是,早出晚归,邻居都不认识几个。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结婚照上的那个。”秋姨非常气愤,“长得还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这么不负责任。” 老一辈的人就是热心,但这教训起人来就没完没了。 曾梓敖英俊的脸庞顿时沉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僵硬。他咬着牙在心里反击:拜托,大婶,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负责任了? 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嘴角含笑的曾紫乔,他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罪魁祸首! 他索性抿紧了唇不说话,死死地盯着她。 适可而止。 曾紫乔轻咳了两声,打断了还在说教的秋姨,“阿姨,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聊。”说完,她率先进了电梯。 秋姨先是瞪了曾梓敖一眼,然后对曾紫乔笑眯眯地说:“改天我教你一道汤啊。” “好的,一言为定。” 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没想到你还会做菜。”曾梓敖忍不住说。 “不好意思,我也是刚知道我会做菜。” 气氛再次凝结。 小乔以前喜欢吃法国菜,曾梓敖原本打算带她去一家城南新开的法式餐厅,那里的法国鹅肝味道很不错,但车子经过城西美食一条街时,她看见路边一家名叫“麻辣诱惑”的火锅店门口摆摊烤着肉,便让他停车,说是要吃火锅。 “你额头上还有伤,伤口还没有愈合,医生说了要忌辛辣刺激的食物。”曾梓敖皱着眉提醒她。 “我拿嘴吃又不是拿伤口吃,放心吧,吃不死人。”曾紫乔不以为然,下了车,快步走进那家火锅排档。 曾梓敖泊好车,立在满是烟熏痕迹的火锅排档招牌下迟疑了许久。 自从回国之后,他很少来这些地方吃饭。记忆中,小乔从来不吃这些东西,身为平面模特的她很注意外表,用餐讲究环境,绝不允许一丝饭菜残余的怪味留在自己的衣服上,若是要她来这种满是味道的地方吃饭,她一定会优雅地坐直了身体,轻声细语道:“我最近在减肥,还是你吃吧。” 走进店内,里面打着冷气,一股浓重的火锅汤料味迎面扑来,他不禁皱了皱眉。 环顾四周,大堂内坐满了人。 突然,迎窗的位子有人向他挥了挥手,是小乔,她已经在临窗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他走过去坐下,抿紧了唇,盯着正在点菜的她,“你确定要在这里吃?” 她停下翻看菜单的动作,抬起头,笑容依旧,语气淡漠且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嗯,如果曾先生不喜欢,那么请等我点完菜,你埋完单之后再走。” 说完,她低下头,继续点菜。 她的话,让他幽黑的眼眸骤然沉了下来,不是他不喜欢,而是怕等到锅底上来的时候,她再后悔。 压下心中那股闷气,他毫无预兆地夺过她手中的菜单,迅速挑选了几道菜,然后丢给服务生。 她微微皱眉,然后耸了耸肩,表示谁点都一样。 不一会儿,底锅和菜都上齐了。 火温逐渐升高,热气腾起,底料开始沸腾,伴随而来的是弥漫四散的香浓味道。 曾紫乔看了看隔壁桌的人,便学着端起一盘切好的薄薄肥牛肉片,正要全部倒进翻滚的红辣椒调味的底料中,突然被曾梓敖拦下了,“不是这样的。” 她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他,只见他眉峰轻挑,从她的手中接过那盘牛肉片,然后用筷子夹起一片,在鲜红的辣味底料里涮了起来,直到肉片熟了才放进她面前的酱碗中。 他算准了从未吃过火锅的她不知道怎样涮肉片,所以默默地为她将肉片一片片涮好。 肉片不经意间贴上铜制的锅,发出滋滋的响声,紧跟着一阵烟轻轻升腾,向她袭来。她没有闪躲,只是轻轻皱了下眉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重复着涮肉的动作。 不一会儿,酱碗中被一片片涮好的熟牛肉片填满,他才将肉丸、鱼丸、豆制品等慢慢丢下火锅。 夹起一片牛肉片,她细细地咬了一小口,那混着酱汁的辣味刺激着她的味蕾。 “真的很不错,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爽口的东西。”她第一次吃火锅,汤料香醇,入口的食物辣而不燥,让人回味无穷,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美味又实惠的东西。 曾梓敖淡淡地笑着,“你以前总是嫌火锅店里的味道不好,怕吃完之后衣服沾上难闻的气味,所以死活都不肯来。” “是吗?以前的我这么傻?衣服沾了味道,洗洗不就好啦。”她夹起一片牛肉片,蘸了酱之后便送进嘴里,“哎哟,能吃上这么好吃的牛肉片,真是太幸福了。” 衣服沾了味道,洗洗不就好啦。大多数人都这样想,但是以前的小乔,却是宁愿不吃,也不愿弄得满身火锅味。 曾梓敖嘴角浅浅漾开一丝笑意,“你的幸福还真简单,好吃就多吃一点。” 他将刚刚涮好的牛肉片放进她的酱碗里。 “嗯嗯,好呀。” “你慢一点吃,小心烫。” “唔唔……” 一顿饭下来,曾梓敖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不停地为曾紫乔服务。两个多小时之后,锅中能吃的东西几乎全进了曾紫乔的肚子。 她张着嘴,不停呼着气,两只手也没闲着,轮流对着嘴唇扇着,希望让自己的嘴唇不那么辣。 曾梓敖看着她做出这些从来不会出现在她身上,她也自认为不雅观的动作,又一阵恍惚。从小到大,紫乔的一举一动都是优雅的,很少见到她笑,即便是笑,也都是古人常言的笑不露齿,含蓄、委婉、优雅。 记得高考那年,她要报考H 大,他却当着全家人的面说,H 大不适合她,本来那里的女生就不是很多,她去了后会让人家女生没法生存。H 大是一所偏理科的学校,他认识的女生大多个性豪爽,像个男孩子,如果她去了,她这种难以掩饰的千金气息,加之那满衣橱美感十足的衣服,叫人家情何以堪?让人自卑可就不好了。 话一出口,便被母亲满屋子追着打。 直到刚才,他才有一种感觉,小乔终于像一个正常的女孩了。 看到她抓起一旁的冰水就要喝,他急忙拦下,让服务生为她准备了一杯温开水。 面对服务生递上来的温开水,她一怔。 他说:“你不能喝冰水。” “为什么?真的好辣啊,盛夏酷暑的,你还让我喝热水?”她不顾他的反对,推开那杯温开水,抓起冰水杯一饮而尽。 这个举动让他不赞同地深紧蹙眉。 放下杯子,掌心被冰得没有血色,冰水带来的刺激感觉提醒她散伙饭终于结束了。 她舔了舔嘴唇,感受着嘴角残余的味道,从来没有这样痛快地品尝过美食。 她先是弯了弯嘴角,然后浅浅笑出声,“曾先生,还要麻烦你送我回去,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而且,我也不太记得回去的路。” “就算记不起以前的事了,也不要叫我曾先生,叫我哥哥或者梓敖。”“曾先生”三个字太过疏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她呵呵傻笑了两声,随性地点了点头,“好呀,那我们走吧。”之后她率先起身。 到了小区楼下,曾紫乔突然转过身。一直低垂着头紧跟在她身后的曾梓敖并没有留意,猝不及防,整个人撞上了她,他有些尴尬,迅速后退了两步,疑惑地望着她。 “就在这里止步吧。”她抬眸。 他不解,刚才吃火锅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种暖暖的感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上面,我想……你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吧。”她深深地看进他的眼底,那里眸色的微微变化更加让她确定,“那么……今晚照旧,回你自己原来的地方去。” 曾梓敖没有说话,之前他就在犹豫今夜要不要在这里留宿,如果回旧居,他又担心小乔会出事,但由她口中说出让他去别处过夜……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她凝视着他,继续说:“还有……能不能麻烦曾先生将楼上房子的钥匙还给我?” 他一怔,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意思?” “很抱歉,我只是在按刚才那份协议行使自己的权利。现在,不管是谁,对我来讲都是陌生人,即便我们曾经结过婚,也许很亲密过。可是现在……考虑到我的人身安全,自我保护,很抱歉,我想我必须这么做。”她说完,微笑着耸了耸肩,以示她也很无奈。 无论失忆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总是有本事能让他无端失控。 他习惯性地摸出一支烟,点燃,用力地吸了一口,然后尽力全数吐出。 对于她的说辞,他承认,是他要求离婚在先,她现在这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可是就算他们不再是夫妻,但他始终还是她名义上的哥哥,一心想为她好,想要好好照顾她的哥哥。 “人身安全?自我保护?好,很好——”他的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烦躁与愤慨,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捏在手中并未给她,几秒之后,他直接迈向大楼内,丢下一句话,“我回自己的房子不犯法吧?” 曾紫乔一改之前的温柔,很不给面子地嚷了起来,“谁说这是你的房子?刚才那份离婚协议上明明写着房子归我。” 男人吧,本质其实都是小气的。只要一扯上财产分割,那绝对是小气到家了。 瞧,刚才还爽快地说这里的一切是她的,现在她签了字,他又开始反悔了。 曾梓敖听到她的喊声先是一怔,随即冷嗤一声,径直进了电梯,在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要不要上随便你,反正钥匙现在在我手上。” 曾紫乔很无力地跟着迈进电梯,盯着他手中的钥匙。 她在考虑,是不是要把门锁换了。 进了家门,曾梓敖喝了几杯水,决定留宿。 曾紫乔看着他向楼上卧室走去,连忙拦住他,“等一下,你今天晚上打算睡哪?” “原来睡哪里,今晚就睡哪里。”曾梓敖顿住脚步,回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看着她惊慌的表情,他微微眯起眼眸,她似乎很怕他爬上她的床,难道他看上去那么像禽兽吗? 曾紫乔下意识地皱紧眉头,“不行!你今天晚上不能睡我床上,别以为离了婚就可以这样随便,我以后还要嫁人。” 果真是怕他爬上她的床。 曾梓敖挑着眉,看了她起码一分钟,不由得失笑,没有说话,径直向楼上的主卧走去。 曾紫乔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却见他从更衣室里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下了楼。 经过她身侧的时候,他近乎冷嘲,“你放心,这房子里最安全的地方永远是这间主卧。” 曾紫乔涩涩地笑着点头,“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说完,她转身闪进卧室内,将门迅速关上,并将门反锁。 那门反锁的咔嚓声,听在曾梓敖的耳中别提有多刺耳。 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他是毒蛇猛兽吗?他看上去像是很饥渴吗,以至于会扑向一个额头上还缠着纱布的女人?何况那个女人还做了他二十年的妹妹。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此时此刻,他的腹中就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他愤愤地解开衬衫衣领的前两颗扣子,在楼下客厅坐了一会儿,点了一支烟,电视频道来回切换了不知道多少回,最后只得掐灭了烟蒂,郁闷地进了客房。 至于自己究竟在气什么,他一整夜都没有弄明白。 犯贱是普遍真理,他就是其中之一,拦也拦不住。 「04,一起来咆哮」 翌日,曾紫乔起床的时候已近中午,曾梓敖一早就去上班了,所以两人并没有碰上。 曾紫乔很庆幸自己晚起,没有看到他,否则碰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想着午餐吃什么,一阵闷闷的电话铃声响起,她循着声音,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才在抱枕下面发现了无绳电话。 她刚按下接听键,就听到一个激昂愤慨的男高音冲她吼道:“曾紫乔小姐,约好了今天上午九点拍外景,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你人死哪去了?打你手机,从昨天开始就关机,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你家里的电话,你到底搞什么鬼?!” 手机?那是什么?她从在医院里睁开眼醒来到现在,就没有见过她的手机。 由于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太过刺耳,不仅震得她耳膜嗡嗡响,就连两边的太阳穴都跟着隐隐跳动,她下意识地将电话拿离耳边。只是几秒钟的反应,她的脑海蹦出一个高高瘦瘦,身穿一件黑色紧身衬衣,扎着马尾辫的男人。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跳了出来——卫秦? 卫大摄影师?这个凶巴巴的男人叫卫秦?她不确定。她揉了揉有些痛的太阳穴,对脑子里总是若隐若现的情形感到困惑。 电话里再次传来一声怒吼,“曾紫乔,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你别以为把电话拿一边了就能逃避!” “哎?你怎么知道我把电话拿到一边?”难道这男人有千里眼? 电话里的男人差点吐血,“你在哪?” “在家。” “限你十分钟之内给我滚到现场。” “请问这位先生,你是哪位?你要我滚到哪里去?”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不过数秒,咆哮声再次响起,“曾紫乔,你想解约,就趁现在说清楚,反正合约还有两天就到期!” “哦,好呀。”曾紫乔顺着应声,都破相了还拍什么外景。 话音刚落,她便听到咔嚓一声,电话切断了。 她一头雾水,耸了耸肩,心想:这男人大概是吃了炸药。 她转身刚要去厨房弄点吃的,电话铃声又响了,她只好接起,“喂?” “曾紫乔,你他妈的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又哪里不顺心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在你男人那里受到的气,别给我带到工作上。要么你就离婚,要么你就给我好好工作。你这样什么都不说,给我来句好呀,就当是解约了,算什么意思?!” 又是刚才那个没礼貌的男人。 曾紫乔被他骂得狗血喷头,本来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糟透了,一想到他口中那个什么所谓要跟她离婚的男人,害得她额头上现在顶着个丑得要死的大纱包,又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一早醒过来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开骂,她顿时一阵恼火,于是她对着话筒扯开了嗓子,“我他妈的要是死了,还要不要给你交代?!都破相了,还拍什么拍?拿什么给你拍?不解约,难道等着你对我撒黄金啊?要不要我把离婚协议甩在你面前,来表示我的工作态度啊?!你吼什么吼?!难道我就不会发火?!哼!神经病!” 啪的一声,这次换她先将电话挂上。 本来很好的心情,却因为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弄得十分糟糕。她将电话狠狠地抛在沙发上,转身进了厨房,刚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吃的,电话铃声又响了。 一定又是刚才那个莫名其妙又很没礼貌的男人。 她气冲冲地走过去,拿起电话,按下接听键,怒吼一声道:“干什么?怕我骗你?那你就来啊,来看看我是不是真的额头上顶个大纱包,来看看我是不是真的破相了!” 电话那端一直沉默。 她继续吼道:“谁知道你是哪根葱哪头蒜?!我是叫曾紫乔没错,但不是你要找的那个,那个已经死了,三天前跳护城河自杀被淹死了,正好被我这只孤魂野鬼撞上了。你要是想让我这个顶着大纱包的孤魂野鬼去拍外景,好啊,那就去找八抬大轿来抬我!” “……小乔。”电话那端,声线低缓而熟悉。 她呼吸一窒,紧握着电话的手不经意地一颤,“怎么是你……”刚才面对陌生人嚣张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犹如泄了气的皮球。 唉,这样帅气招摇的男人竟然是她的老公,不,现在应该叫前夫。虽然昨天签了那份离婚协议,但是感觉上两人现在的关系有点复杂。她不明白,他既然想离婚,为什么在她签了字之后,不是兴高采烈地搬走,反而是留了下来?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往家里打电话。她总觉得,心底像是装了一个炸弹,随时会爆炸,将她炸得体无完肤。 “你……刚才在跟卫秦吵架?”曾梓敖试探着问。 卫秦是业内小有名气的摄影师,也是小乔固定合作的摄影师。曾梓敖因为工作关系,曾与卫秦打过几次照面。 曾紫乔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反正是个很没礼貌的家伙,让人很不爽。” 原来那家伙真的叫卫秦…… 她不禁皱眉,医生不是说她失忆了吗?为什么她的脑中总是会浮现一段段属于曾经的影像?这难道是要恢复记忆的表现吗?那这样,她很快就能够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落水了,可是,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心口就像针扎的一样痛…… “吃过午饭没有?”电话里又传来曾梓敖低沉的嗓音。 早饭都还没吃呢,还提什么午饭!曾紫乔在心中回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听到这位前夫兼哥哥的声音,心脏就会莫名地收缩,然后又突然张开,扑通扑通跳得很快,这种感觉让她不舒服。 她语气冷淡地回应他说:“你找我有事?” 曾梓敖听到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声音,下意识地蹙起眉心,“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吃午饭,如果没有的话,出来一起吃。” 昨夜,他几乎没怎么睡,满脑子回荡着小乔的话,因为那份离婚协议,似乎让醒来之后的小乔对他成见很深。下意识地疏离,就像是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壁,将他隔离在外。这样冷漠的感觉让他烦躁,他不希望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这样和他生疏,将他当成一个坏人来防备。 经过昨夜一番深思熟虑,他觉得有必要跟小乔谈谈未来的相处方式。 “不好意思,我想以我目前的情况,暂时不宜出门。如果为了吃一顿饭,到时还要麻烦你到处找我就不太好了。”曾紫乔语调异常平缓,委婉地拒绝了曾梓敖突然的邀约。 曾梓敖一怔,清俊的眉向上挑起,“没关系,我开车去接你好了。” 曾紫乔沉默了,隔了一会儿,才道:“曾先生,你是不是因为我的伤而感到内疚?如果是这样,没必要。其实我现在挺好的,往好的一方面想,没有多少人会有我这样的机会,能够重生一次。” 内疚?曾梓敖细细地咀嚼这两个字,胸口闷得慌。 是啊,出了这样的大事,他怎能不内疚? 他蹙着眉头,提醒她,“你又忘了,哥哥或者梓敖,而不是曾先生。” 喊“哥哥”虽然不是那么顺口,但也许对她来说要轻松些,“嗯,哥,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先挂了。”说完她迅速挂上电话。 曾梓敖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声音,失神了好一会儿。 很久没有听到小乔叫他一声“哥”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多久,究竟是五年还是六年,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不禁失笑,挂了电话,埋首于面前的文件。 曾紫乔深呼吸,努力调整气息平衡。她不得不承认,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沙哑中带着难以抗拒的性感,如果再跟他说下去,她怕自己会因为这迷人的声音而改变想法。 她抛下电话,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扫了一眼里面的食物,看来只能做一碗清汤挂面。她拿起菜刀,飞快地切着葱花,熟练的程度连她自己都感到讶异,仿佛以前一直这样做。 不一会儿,一碗简单的酱油葱花面就做好了。 她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咽。 她真的是饿惨了。 饭饱之后,难掩的困意向她袭来,她轻轻抚了抚额头,当触碰到那厚实的纱布时,不禁想起医生的话,要多休息,于是她又爬上了卧室那张超大的床。 反正她没什么事,也就是好好养伤,睡吧睡吧,也许一觉睡醒了,又什么事都记起来了。 「05,情窦初开」 初春的夜晚,空气微凉。 从窗前的老槐树叶间透进来的月光,十分柔和,可是这一切看在曾紫乔的眼里,是那样的心烦气躁。 她咬着笔头,蹙着眉心,盯着试卷上的习题,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第二种解法。什么一个水池两个水管五个小时将水放满,然后又什么一个排水孔八个小时将水放完,要是放水和排水同时进行,问几小时能将水池注满。 真是讨厌,一种解法能解题就好了,为什么非要两种以上的解法,这不是变态是什么?一边注水,一边排水,一点节约用水的意识都没有。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浪费水的行为很可耻吗? 她翻了翻试卷后面还有一大半未做的题目,心急如焚,要是做不完,明天去学校,那个讨厌的老师又会点名批评她。 真讨厌! 她气愤得手一挥,将手中的圆珠笔甩了出去,只听楼下“啊,谁呀?”的一声惨叫,是个女的。 糟糕!砸到人了。 她吓得将身体往桌下一缩,伸长了耳朵倾听,好像楼下并没有什么破口大骂的动静,隐隐约约听到一男一女在说话,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她在心中祈祷,但愿那个被砸到的人看不清笔是从哪家窗户飞出去的。 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窗外,楼下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清砸到什么人。 还好,人家没计较。 她拍了拍胸口,这才放下心坐回桌前。 砰砰两声,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她惊恐地回头,颤着声问:“……谁?!” “是我。”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嗓音传来,是曾梓敖。 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目光落在桌面的闹钟上,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她轻皱起眉头,又这么晚回来,初二的课业有这么重吗? “我进来了。”曾梓敖又敲了敲门。 “哦。”她轻声答应。 随着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她看着那个清俊高瘦的身影走进屋内。 她皱着眉头,抬头看他。他好高,每次看他都要抬起头。才初二,他长得就比同龄的男生高许多。班上的女生几乎每天都在夸赞她这个哥哥,如何如何帅气,如何如何高大,甚至还拜托她传递情书,貌似书包里还有两份。真是想不透,不过是一群才上小学六年级的小屁孩,懂什么情啊爱的,而且,她根本看不出来他究竟哪里帅了。怎么看,也不过是眼睛、鼻子、嘴巴比别人长得端正些罢了。 要不是看在那些诱人的巧克力的分上,她才懒得做邮递员,而且每次做邮递员都会看到他那种皱眉为难的表情。哼!虚伪。不想收就不要接嘛,干吗摆出那么痛苦的表情?又没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收下。 突然,一只手在她的面前摇晃着,“想什么呢?” 她回过神,撇了撇嘴,道:“没什么。” 他在她身侧坐下,目光落在试卷上,“最近学习压力大?” 她挑眉,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还好,没什么。” 她有些奇怪,其实自从她被爸妈领进家门后,曾梓敖很少同她说话,偶尔开口,多半都是讽刺,这会儿怎么莫名其妙地关心起她的学习了? 她记得刚上小学一年级,入学考试成绩不是太理想,最后还是靠爸爸的面子,才进入现在这所教学质量还算不错的学校。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他听到她的成绩,很不厚道地笑了,在母亲犀利的目光下,才耸着肩上了楼。 最让人气愤的是,她几乎看不到他用功读书,可是每次考试,他都能拿个全班第一。而她,从上小学一年级到现在,六年了,始终都是成绩平平。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做不出题目,肯定又要对她冷嘲热讽了。 一直以来,她感觉他与她的关系,就像是水与火,难以相容。以前小,不太懂,现在差不多明白了,他那种冷嘲热讽的态度,应该是讨厌她吧,讨厌她抢了父母对他的爱。 他幽深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她,隔了许久,才将一直放在裤袋里的手拿了出来。 仿佛是变戏法一般,一支粉色的圆珠笔在他的掌心躺着。 她瞪大了眼眸,是自己砸出窗外的那支笔,她伸出手想要拿回那支笔,却在看到他责备的目光后缩回了手。 他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吗?刚才这支笔差点砸到隔壁王大妈的眼睛,还好,只是砸到了眼睛下面的皮肤,破了一点点皮。” 隔壁王大妈?那个整幢楼最凶悍的王大妈…… 她的小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咬着嘴唇,小声地问:“王大妈没有破口大骂,是你说情的吗?” 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说:“我不是故意的。” “那是有意的?”他反问。 “当然不是!”她激动地反驳。 “那是什么?” 她撇了撇嘴,“因为做不出来题目,所以急得把笔摔出去了,谁知道……我哪里知道这样也会砸到人?”要笑就笑吧,反正她天资愚钝,被多笑一次,又不会少块肉。 意外的是,她没有听到嘲笑声,反倒是看见他将自己的试卷拿在手中,指着那道放水的题目,说:“这题不会?” 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只见他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刷刷地写了几行字,另一种解法便出来了。 她吃惊地看向答案,然后仔细验算了一下,果真答案是正确的。没等她问为什么这样做,他已经指着答案讲解开来,寥寥数语,将一道折磨了她一整晚的题目,轻轻松松解答了出来。 “还有哪道题不会?”他又问。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她指着试卷上另几道让她头痛的题目。 “其实都不是太难,跟水库题目的解法差不多。”他一边在草稿纸上写着,一边讲解日后遇到这样的题从哪方面入手比较简单,等到一题差不多讲解完,他便让她自己试着做下面一题,“试试看。” 她点了点,咬着唇,执起笔在草稿纸上先进行一遍验算,一步步下来,看到答案出来之后,心里有一份难以言喻的激动,唇边挂着开心的笑容,“呀,以前只要看到这些题目都会傻眼,原来却这么简单。你好厉害!” 他淡淡地笑了开来,“万变不离其宗。按照我刚才教你的方法,继续做下面的题目。” 她下意识地紧张皱眉,“你是不是要回房了?” 他接收到她失落的眼神,莞尔,“我暂时不走,等你把试卷全部做完,我再回房睡觉。” “说话算话。”得到他的保证,她才放心地继续埋头做作业。有他在,她不用担心明天交不了作业而被老师批评了。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了,她写下最后一个数字,开心地转过身对他叫道:“我做完了!我做完了!” 他的右手臂撑在桌面上,看着她傻里傻气的模样,不禁莞尔,伸手揉了揉被她揪得有些乱糟糟的长发,柔声说:“以后遇到作业不会做,不要再发脾气乱扔东西了,明天记得跟隔壁王大妈道歉。”说完,又在她的头顶上乱揉一通。 “哦……”她失神地看着他的薄唇轻轻勾勒出的优美弧线,脑子里蹦出一堆唧唧喳喳的声音。 ——你不知道吗?你哥哥笑起来超迷人的。 ——我最喜欢看你哥哥笑了,温柔和煦,就像是春风吹拂大地,万物全绿了。 ——对呀对呀,不像我们班那些男生,笑起来龇牙咧嘴。前两天那个奥数老师教我们的,叫什么黄金分割吧。他的笑容那么迷人,应该就是老师说的黄金分割吧。 ——真的好帅好帅哦。 以前她会反驳,“有多迷?像沙子那样迷眼睛吗?哼!一看就是上语文课中毒了,那么夸张。以后到了冬天,叫他往屋外一站,是不是门口光秃秃的槐树就会发新芽?黄金分割,还钻石分割呢……” 她盯着他脸上洋溢着的淡淡笑容,似乎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笑容,真的如那些女生说的那样,像是春风般的温暖柔和。 他笑起来真的好好看…… 他为什么要摸她的头?那幽黑如星光的眼眸里,好像带着一点淡淡的宠爱,仿佛是在摸心爱的小猫小狗。 “你该不是又帮你们班的同学带信给我吧?” 又一只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刚才她盯着看的温和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耐烦。 她赶紧坐直了身体,说:“谁有那么多时间当你的邮递员?” 他的神色稍稍和缓,“嗯,再过两个月就升初中了,希望你不要被其他事情影响,专注学习,考个好成绩。” 她撇了撇嘴,不说话。 他起身,就在他要走出房间的时候,她抬头叫道:“是不是我以后有不会做的作业都可以问你?” 他回首,扬眉,“那要看你是不是诚心了,好像到现在你都没有叫过我一声‘哥哥’。” “那等我不会做作业的时候再叫吧。”她回转身,继续趴在写字台上。 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只听到身后房门轻轻带上的声音。 她咬着唇开始收拾书包,书包里两个精美的信封映入眼帘,她犹豫了一会儿,将两个信封抽出来,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以后,她再也不会为了巧克力做邮递员,她讨厌干这种事。 讨厌,非常讨厌。 以前讨厌,现在更加讨厌。 手触摸到草稿纸,她怔了怔,盯着纸上几行刚劲有力的字迹,不由得咬紧嘴唇。 他好厉害,那么变态的题目轻轻松松就解开了,而她花了整整一个晚上。 其实,他长得真的很帅,不用说跟他们班那些又矮又丑的男生比,就连那个在追她的号称“校树”的男生,跟他一比,也不过是丑小鸭一只。 为什么以前会觉得他面目可憎呢? 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曾梓敖”三个字,然后又在旁边写下“曾紫乔”三个字。 她看着这两个名字许久,一个人偷偷地傻笑起来。 「06,兔子偏吃窝边草」 曾紫乔推着超市的购物车,站在挤满人的电梯上,怔怔地回忆刚才午后的那个梦境。 好真实,一点都不像是梦,倒像是找回了以前的点滴。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真的好郁闷。梦里那个小小年纪的“她”,矫情,又做作,一点都不可爱,最不能想象的是情窦初开的对象居然就是“前夫”曾梓敖,明明想要,还偏偏说不要,“她”可真是个没前途的丫头。 俗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她”倒好,死咬着窝边草不放,结果搞成她现在这个样子。其实,也不能怪“她”,从小到大身边就存在一个帅哥,想不看都难。回想起在医院,睁开眼看到“前夫”的时候,是那样惊艳,就差那么一点,她也跟着沉沦了。 她突然矛盾了,她很想知道过去,过去一片空白的人生应该是不完整的人生吧,可是她又不想知道那一段过去,如果忘记,是以前的“她”所做的选择,那么那一段爱情一定是让人痛到无法呼吸吧。 既然是痛苦的,那她又何必去追寻呢? 矛盾,矛盾。 她失笑,推着购物车走下电梯,从冰柜里挑了一瓶酸奶,走向蔬菜区。她微微眯眼,又挑了两棵西蓝花放进购物车。 想想,这个男人还是很守信用的,会准时放一叠钱在桌上,数目绝对超过一个月的赡养费。 逛了一圈,买了一堆食物,结了账,她便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了。 刚出电梯,一抹纤细的身影突然向她扑来,“小乔,我集训刚回来就听说你出事了!” 她费力地从那双强而有力的臂膀之间挣脱开来,“美女,美女,别激动,你勒得我差点透不过气。” “小乔——”袁润之难以置信地尖叫出声,“我是之之啊,你最好的朋友袁润之啊。你不可以这样的,你怎么能像沈师兄那样狗血地玩失忆呢?真的不可以这样的!” 袁润之哭丧着脸,不停地扯着曾紫乔的衣服。她一回来就听她的老板桑渝师姐说小乔出事了,原本她不相信,现在亲眼见到,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之之,袁润之……”曾紫乔喃喃地念着,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纤瘦的女孩,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一个顶着鸟窝头的女生指着一箱啤酒对她说,“是不是我把这箱啤酒全喝完,我们就是朋友了?” “她”不以为意地眨了下眼,于是这个鸟窝头的女生拉开啤酒罐,仰起头就猛灌下去…… 这一次,曾紫乔很肯定自己的记忆在慢慢恢复,虽然只是一丁点儿,但确实在逐步恢复。所以说,一切顺其自然。 她安慰性地拍了拍袁润之的手,道:“朋友,你冷静一下,冷静,有什么话,我们先进去再说。” 袁润之点了点头,主动拎过菜,跟在她的身侧,目光落在她额角的纱布上,心疼地问:“这儿还疼吗?” 她摇摇头,笑道:“还好吧,没太多感觉。” 进了门,曾紫乔便问袁润之:“吃过饭没?” 袁润之摇了摇头。 “那正好,在这儿吃吧。”曾紫乔说着,转身便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几道菜便上了桌。 “不等师兄了?”袁润之摆好碗筷问曾紫乔。 “师兄?”曾紫乔疑惑地挑挑眉,“哪根葱?” 袁润之拍了一下脑袋,说:“该死,我都忘了。就是曾梓敖啊,既是你哥,也是我们的师兄啊。” 曾紫乔垂眸,“他应该不会回来吃饭吧。”昨晚说得那么清楚,离婚协议都签了,房子归她,他还跑这里来做什么,吃白食吗? “你都这样了,他难道还要住旧居?要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变成这样,怎么样也该回来照顾你,直到你康复啊。对谁都温柔体贴,怎么偏偏对你就这么无情?”袁润之忍不住埋怨。 曾紫乔下意识地紧蹙眉头,“不过是额头撞破了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 “谁说不是大不了的伤,都撞失忆了,你看你——”袁润之还想往下讲,曾紫乔夹了一块西蓝花到她的碗里,成功塞住她的嘴,接着便听到她兴奋地尖叫,“小乔,你烧的菜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好吃哇。” “好吃多吃点。” “嗯嗯。” “说说我们怎么认识的吧。”既来之,则安之。与其一点点恢复,不如一下子恢复好了。 “好的。”袁润之迫不及待地开始向她述说两人在大学认识的经过。 曾紫乔很用心地听着,袁润之不仅将两人相识的过程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她与曾梓敖的那一段过往也说得明明白白。每次听到曾梓敖的恶行,她便忍不住夹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拼命地咀嚼。 脑海里,关于往事的回忆,想起来的并不如预期那样,有些事情,完全没印象,有些事情,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一顿饭下来,两人俨然如同以前一样合拍。 说着说着,袁润之突然变得十分沮丧,倒在沙发的一侧就开始埋怨,“大一刚入校没多久,你让我转交那封信,被全校人误以为是我写的情书,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曾师兄。你为什么这么死脑筋?这么多年了,他有什么好?花心萝卜一个。那么多男人追你你不要,为什么偏偏喜欢他?就算是日久生情,可你们都做了二十年的伪兄妹,也没见他怎么喜欢你。为了让他母亲安然离去,他才向你求婚的,这都什么年代的人才会做的事?当时我叫你别结婚,你就是不听,还傻傻地拉着我去挑结婚戒指,你又不是跟我结婚,我们两个去挑什么婚戒?结果呢?结婚才多久,就要离婚!你们两人当民政局是你们家开的,说结就结,说离就离?闲着没事就喜欢浪费我们纳税人的钱,居然还为情自杀!我不过集训三天,你就搞成这样,现在好了,不但失忆了,还毁容了,你说你要怎么办?你怎么就这么傻?我已经够傻了,你怎么比我还傻……” 袁润之抽抽噎噎,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通,目光一接触到曾紫乔的额角,心里就更难过了。她知道小乔爱曾师兄,但从没想过小乔爱得这么惨烈,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不但失忆了,还毁容了。 袁润之觉得自己已经很倒霉了,怎么就连她最好的朋友也沦落到这种地步?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喂,我都没哭,你哭什么?”曾紫乔递了一张面纸给袁润之,“傻人有傻福,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信不信?” “信?我信个屁!你傻了,别人知道自己毁容了,肯定会大哭,你还这么乐……” “还好吧,这哪算什么毁容?”曾紫乔摸了摸额头,想了想说,“我在医院那三天,隔壁病房推进来一个被泼硫酸的,半边脸都被毁了,那个才叫毁容吧。”她顺手摸向一旁茶几上的香烟,抽出一根。 袁润之擦了擦鼻涕,看着她的动作,不禁愕然,“喂,你要不要这样?你不是早就戒烟了吗?况且你不是失忆了吗?失忆了怎么还知道要抽烟?” 曾紫乔夹着烟愣了两秒,这样的动作很自然,自然到她看到烟的反应是直接抽取一支想要点燃,而不是想到这烟是谁的。她不以为意地扬起眉笑道:“也许是下意识的动作吧,不管了,既然老天安排我重生,那就百无禁忌了。” 袁润之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小乔,要是你当不了平面模特,你记得与师兄离婚的时候一定要敲他一大笔赡养费,这样你下半辈子就不愁了。我阿姨说了,有钱才是王道!” 有钱才是王道,这话有道理。不过,好像她没跟她讲,她已经离婚了吧。 她熟练地弹开打火机,正要点燃香烟,这时,门铃响了。 与袁润之疑惑相视,她放下打火机,缓缓起身去开门。 门外,一个高瘦的男人低垂着头,在看到她额头上的纱布之后,冷笑一声,“你还真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眼前,这个身穿黑色紧身T 恤,扎着一个碍眼马尾辫的高瘦男人与脑海里的身影重合。曾紫乔不由得轻轻皱眉,白天刚在电话里吵过架的男人居然找上门了。 袁润之听见声音,跑到玄关处,一看到来人,便嚷了起来,“是你这个变态没礼貌的家伙!” 卫秦就是袁润之的克星。大学的时候,曾紫乔为了帮她赚点外快,介绍她去做兼职模特,结果她被眼前这个叫卫秦的男人狠狠地鄙视了,说她面无表情,四肢僵硬,和僵尸没两样,最后盖了一顶牛仔帽在她头顶上,给她拍了几张坐在板凳上只能看见下巴的照片。若不是为了那几百块,打死她都不会拍这几张有损尊严的照片。 “没空跟你这个僵尸啰唆!”卫秦给了袁润之一记白眼,拉着曾紫乔到灯光下,捏着她的下巴,对着那张依然精致的脸左看右看。 曾紫乔锁紧了眉头盯着眼前这个喜欢吼叫的男人,她不挣扎也不恼怒,任由他将自己的脸掰来掰去,并非是怕了他来势汹汹,而是想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倒是袁润之在一旁直嚷嚷:“卫秦,你干什么?!” 卫秦轻轻一挥手,便将袁润之甩到墙角去,然后他带着一脸怒气盯着曾紫乔,道:“我跟你怎么说的?叫你时时刻刻看好你这张脸,你现在竟然给我弄成这副德行?!” 曾紫乔瞪着眼前那双含怒的狭长眸子,眉心拧得更紧。 “你这个变态的家伙,小乔的脸又不是商品,卖给你了吗?”袁润之怒气冲冲地扑过去。 “闪开!”卫秦再一次猿臂一挥,将袁润之推到墙角,犀利的眼眸始终紧锁着曾紫乔,捏着她下巴的手加重了力道,“你真是够了,为了个男人弄成这副德行!” “痛!放手!”曾紫乔略微吃痛,听着眼前这个男人乱吼,有种想要一脚踹死他的冲动,她伸手格开他的手臂,“我弄成什么样子,关你什么事?!中午的时候我跟你说得很清楚很明白,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卫秦手上更加大了力度,“痛?你他妈的还知道痛?!这次弄破头,下次是不是准备去跳城墙,把整张脸都毁了?曾紫乔,你真够有种的!当初像个游魂一样天天跟在我身后,死皮赖脸地要把这张脸卖给我,现在居然敢跟我说关我什么事?!我管你是不是她!现在我告诉你,你这张脸是我的,死当,你现在弄坏了我的东西,就得赔我!” 卫秦的话让曾紫乔和袁润之同时惊愕。 “神经病”三个字直接蹿入曾紫乔的脑海,就在她想要一脚踹死他的时候,门锁响动,门被轻轻推开。 「07,男人间的战争」 MK广告公司是曾梓敖辛辛苦苦、一点一滴打拼出来的,无论是大客户也好,小客户也罢,他都秉承着刚成立公司时的理念,抓住并做好每一位客户的项目。 前几日,因为紫乔的事耽搁了工作上好些事情,一个他跟了五年的项目,对方因他临时爽约而拒绝再次见他,让他颇为伤神。下了班之后,他一直待在公司里,直到保安来敲门,才注意到已是晚上九点,时间过得真快。 到了地下停车场,他的思绪开始飘忽,心中不断盘旋着昨晚小乔的话。 新居,回与不回?他十分矛盾。 他开着车在霓虹闪烁的夜色中徘徊了很久,突然掉转方向,向新居驶去。 离了婚,不是夫妻,但还是兄妹。 谁知刚进家门,就看到让他全身血液都涌向头顶的一幕。 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只正捏着小乔下巴的咸猪手,快速地拉过小乔,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怒目瞪着卫秦吼道:“你干什么?!” 卫秦见到曾梓敖,冷笑一声,“干什么?我在检查我的所有物!” 袁润之一见到曾师兄回家,立即从墙角蹿回来,一面护着小乔,一面对曾梓敖添油加醋地说道:“师兄,这家伙是个变态,他垂涎小乔美色已久,幸好你及时回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曾梓敖嘴角隐隐抽动,虽然他知道袁润之这话只能听百分之五十,但是仅仅是卫秦刚才说的那句“我在检查我的所有物”,就已经让他十分不舒服了。 什么叫“我的所有物”?曾紫乔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永远都只会姓曾。这个野蛮的男人,搞不清楚状况。 曾梓敖清了清嗓子,压抑着胸腔内不停翻滚的怒气,嘴角微扬,露出职业化的笑容,“不知卫先生深夜到访,有何指教?” “我不是来找你的,所以跟你没关系。”卫秦面色淡然,摆明了不想跟无关紧要的人废话。他越过曾梓敖,直接挑眉看向曾紫乔,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然后展开放在她的面前,“你要怎么赔偿属于我的、你的这张脸?” 曾紫乔微微眯眼,她觉得这个叫卫秦的男人已经不是“神经病”三个字所能形容的了。可是当她看到那张纸上的内容之后,脸色骤变。 什么你的我的? 曾梓敖冷冷地看向那张纸,下一秒双眉紧蹙,偏首问曾紫乔:“我怎么不知道你写过这个东西?” 曾紫乔耸肩道:“我哪里知道?脑子撞得什么都忘了,谁晓得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在一边观战的袁润之见情势不对,跳了过来,大声念着纸上的字,“‘曾紫乔的脸是卫秦的,如果一定要在上面加一个期限,那就是一万年!’一万年?还《大话西游》呢!卫秦,你是不是知道小乔失忆了,所以找人模仿她的字,今晚特地来骗她?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袁润之冲着卫秦哇哇大叫,恨不得帮小乔撕了那张纸。 卫秦狐疑地看着曾紫乔,“你把脑子撞失忆了?” 曾紫乔的脸上露出淡淡倦意,嘴角轻扯,“嗯。”头有些痛,她想回房休息了。 “真是蠢到家了。”卫秦恶毒地说。 且不论那张莫名其妙的“卖脸契约”是真是假,单凭卫秦对曾紫乔恶言相向的态度,也足以让曾梓敖满肚子火。曾紫乔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的眼里,他侧过身,伸出手臂轻轻一勾,便将她揽进怀里,语调平缓地对卫秦说:“卫先生,如果你想讨论这张字条的法律效力,明天我的律师会专门拜访你,跟你慢慢‘讨论’。现在很晚了,我太太刚刚出院,需要休息,麻烦你请回。” 虽是礼貌性地做了一个手势,眼色之中却是毫不隐晦的“赶快滚”。 曾紫乔不知道曾梓敖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疑惑地偏过头看向他,只见他眸光柔和,微微含笑地看着她,搁在她腰侧的手,轻拍了两下,像是在说:“有我在,不用怕。” 卫秦微微眯眼,目光在曾梓敖勾住曾紫乔小蛮腰的手臂上逗留不到三秒,便移向曾紫乔的脸上,讽刺道:“我就知道,你要是舍得跟他离婚,地球都会倒转。” “所以?”曾紫乔有气无力地抬眸看向卫秦,目前最重要的是把这个让人头痛的家伙解决掉。她的头不知怎么搞的,老是隐隐抽痛,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后遗症吧,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意图缓解疼痛。 “我只问你一句话,平面模特这份工作,你是要放弃还是要继续?”卫秦冷着脸,“请看着我的眼睛,想好了再回答。” 曾紫乔抬眸,认真地看向卫秦。他是一个非常有型的男人,皮肤是时下流行的小麦色,黑亮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显出一种桀骜不驯的气质。如果说曾梓敖是男人中的极品,那么他也并不逊色。 她在心中感叹,如果不是那张臭嘴坏了他的整体形象,他的魅力不比曾梓敖差。 只可惜,她不喜欢动不动就乱吼乱叫的男人。 她正要拒绝卫秦,脑袋突然又一阵抽痛,耐不住疼痛,她倒抽了一口气。 “小乔!”曾梓敖见状,立即扶住她。 “小乔!”袁润之也紧张地跟着叫了起来。 曾紫乔整个人僵直着身体,怔怔地看向卫秦,脑子里不断地跳出来他的声音: ——你能不能不要整天跟着我?我他妈的又不是什么有名的摄影师,你想成名,就去选秀当明星,再不成去找个有钱男人,让他包养你,让他捧你。 ——好,你要是暗恋我,直接说,别用这种可笑的理由来糊弄我,直接上床,我们直奔主题。怎么,怕了?怕了就滚回家去。 ——你跟了我两个月了,你烦不烦?你知不知道你这副鬼样子很欠揍? ——我怕了你了,你真想出名的话,写吧,你想写什么都行,把你的脸卖给我,这一辈子你这张脸都是我的。 又来了,记忆又像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 “她”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像个幽灵一样,跟在卫秦的后面,那时的卫秦并没有扎马尾,而是剃了一个小平头,依然是黑色的衬衫,下半身穿着一条破旧的牛仔裤,身边总是围绕着不同的女人。“她”只要一有空,就喜欢跟着他去他的工作室。那间又破又烂、没有名气的工作室,到处挂着各式各样妖娆女人的照片。他问“她”究竟想干什么,“她”的回答是“希望以后在杂志封面上都能看到我的脸”。后来,他被“她”的执著打败了,丢了一张纸和一支笔给“她”。再后来,“她”把“她”的脸卖了…… 曾梓敖喊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回应,只是无焦距地看着卫秦。曾梓敖紧蹙着眉头,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正常,看到她虚弱的样子,他索性将她打横抱起。 “啊——”身体陡然腾空,曾紫乔回过神,“喂,你干什么呀?” “医生吩咐你多休息,你今天是不是没有听医生的话?你现在给我回房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我帮你扛,我就不信谁能拿着一张纸要你怎样!”曾梓敖脸色青黑,瞪了卫秦一眼,抱着曾紫乔走向楼梯。 “喂,我没事,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她挣扎着要他放下她,真是丢死人了,当着之之和卫秦的面这样抱着她。 曾梓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抱着她径直上了楼梯。 她眸色迷离,凝视着他英挺的脸庞。 有什么事我帮你扛,多么让人动心的一句话。 曾紫乔叹了一口气。只不过是太阳穴抽痛,他用得着这么紧张吗?还这样当众抱着她,能逼得“她”去跳护城河,为什么现在又要来关心和在乎?究竟是想在卫秦面前扮演好丈夫的角色,还是良心不安? 其实真的没必要这样…… “你等下,我有话跟他说。”既然他不肯放她下来,那只好随他了,只要他不嫌累。 曾梓敖顿住脚步,算是默认。 越过他的肩头,曾紫乔看向卫秦,问:“就算破相了,你也愿意我当你的模特?” “只要是我卫秦做出的承诺,就一定做得到,不像某些人出尔反尔。”卫秦看着曾梓敖冷笑一声,语带讽刺。 曾梓敖挑了挑眉,嘴唇抿得死紧。 曾紫乔忍住笑意,又问:“第二个问题,我破相了,那么报酬会不会比原来低?” “是不是低了你就不干?”卫秦反问。 “那当然。” “那你还问这种蠢问题?”卫秦盯着曾梓敖,本想看看这家伙究竟能抱她坚持多久,但是越看越觉得碍眼。“你给我好好在家把脸养好,到时候我会来找你要这张脸。”说完,他就像一阵风一样卷出了门外。 听到关门声,曾梓敖才重新迈开脚步登上楼梯。 袁润之瞄了眼师兄的背影,看刚才的情况,估计他有话要单独跟小乔说,她索性坐在楼下沙发上等待。 「08,你只是个陌生人」 进了卧室,曾梓敖将曾紫乔轻轻放在舒适的床上,然后绕至她的身后,伸出手轻轻按揉她的太阳穴,以舒缓她的头痛。 曾紫乔立即僵直了身体,背部就像是张拉满的弓。 他叹了一口气,道:“放轻松,我不会对你怎样,只是想帮你缓解头痛。” 她稍稍放松,故作轻松地笑道:“其实刚才我也不是真的头痛,只不过不想听卫秦乱吼,所以你不用这样做。我说过了,你不必因为我的伤而内疚。头撞伤了,会疼是自然的。” 他顿住手里的动作,“你觉得我刚才那样做是因为内疚?” “难道不是?” 他静静地凝视她,她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棉质睡裙,原本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蓬蓬的,很随意地披散着。他掬起一束,指腹下的丝滑触感不曾变过。 从小到大,即便是在家里,他也从未见过她这样随性,她总是穿得优雅如女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就算是穿着睡衣,也绝对看不出一丝凌乱的感觉。那时候,他常常说她一定不是人类的杰作。话一出口,迎接他的总是老妈踩在脚底板下的拖鞋。 会伸手为她按摩,这只是一种本能。小时候,为她梳头发,为她买女性用品,为她做任何事,早已成了生命中难以改变的一种习惯。 “你还打算继续做平面模特吗?”他帮她捋顺头发。 “应该是吧。”她说。 他又问:“要不要等你伤好了,来我的公司,换个工作环境?” “不了吧。卫秦那么纠结我这张脸,况且我刚才也都答应他了,如果我再反悔,说不定他会烧了我的房子。”看那家伙的架势,说不准真的会一怒之下烧了她的房子。她现在算得上是一个孤苦无依的人吧。 他点了点头,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好好休息,我睡楼下客房,有什么事,你尽管叫我。” “等一下!”她疑惑,“这么晚了,你不是该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吗?”她刻意强调“你自己”三个字,言下之意,现在这个房子是她的,闲杂人等请回避。昨天,她勉强“收留”他一晚,但不代表天天收留啊。 他转眸看向她,满脸惊讶之意。 他实在是不明白,在医院的几天明明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变了味?连着两个晚上赶他走,他究竟哪里让她看不顺眼了?之前的事是他错了,她说得没错,他内疚,他悔恨,所以希望能够好好照顾她,希望看到她好好的,而不愿意看到之前那样的事情再发生。 她会签下离婚协议,是因为她失忆了,她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轻轻松松,但他不行,他没法无所谓地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今晚不回来,卫秦那个疯狂的人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真的只是像她说的是装晕吗?他有眼睛,至少他看到她脸色发白,说话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单手按着太阳穴,这是装晕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紧蹙着眉心。 什么为什么? 她困惑了。 离了婚的男女,本来就该桥归桥,路归路,如果还像结婚一般住在一起,不是很奇怪吗? “你很奇怪呀!离婚协议是你要我签的,上面列了分居条款,现在我也签了字,你干吗又这样坚持要住在这里呢?难道你舍不得这套房子?”她右手不停地抚弄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舍不得这套房子?就算是我名下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我都不会有异议。我坚持住在这里,是希望好好地照顾你,希望你早日康复。”她那种看他的眼神就好比看到蟑螂一样的嫌弃,让他难过。 “照顾我?有什么好照顾的?我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只不过额头上顶个纱包。下午去超市买菜,晚上烧饭烧菜,都很好啊。我需要什么人照顾?现在不比从前,我可不习惯家里有事没事就跑来一个陌生男人。”她很无辜地耸了耸肩。 更何况,只不过出院才两天的时间,她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许多零零散散的回忆,最让她觉得恐惧的,是“她”从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也许一个人没有记忆,这样的人生不完美,但是对现在的她来讲,这样的空白人生,是美好的。她可以有新的选择,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重新开始,一旦再次陷入曾经的痛苦回忆中,那是种折磨,是种悲剧。 她决定,今晚怎么都要来个了结。 陌生男人?他什么时候成为陌生男人了? 顿时,他难掩激动的情绪,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我不是陌生男人。就算不是你丈夫,我依然还是你哥!” “哥?”她嗤笑起来,语带嘲讽,“你不觉得这个称呼很好笑吗?我妈没改嫁你爸,我爸又没娶你妈,没有血缘关系的,算哪门子兄妹呢?我只不过是你们家领养的孩子,刚好也姓曾而已。要不要明天我就登报声明,断绝所谓的兄妹关系?” “不管是不是领养,我们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我做了你二十年的哥哥,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你还敢娶我?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乱伦吗?”她的声音跟着提高了几个音阶。 “曾紫乔!”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种话她也能说出口? 他咬着牙,拳头捏得死紧,胸口沉沉地压抑着,慢慢地,他又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乱伦……母亲第一次和他提起这事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就是因为有这样的顾虑。 现在,他真觉得自己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 这时,卧室门被推开。 袁润之一脸担忧地冲了进来,“你们两个没事吧?”刚才她在楼下,听到两人争吵的声音好大。 曾紫乔对袁润之笑道:“没什么事,你先出去。” 袁润之点了点头,退出去并将卧室门带上了。 曾紫乔转向曾梓敖,咬了咬嘴唇,继续说:“别再为我受伤的事感到内疚,我不需要你的内疚,也别再用兄妹的关系来束缚彼此,我宁愿我们不是兄妹。快点走吧,明天不要再过来了。” 她淡淡地笑着,下意识地轻轻转动手上的戒指。 曾梓敖的目光落在她那张漂亮的脸庞上,她虽是面带微笑,但一双幽黑明亮的眼眸里,满是不耐烦,一副巴不得他快点滚蛋的样子。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小乔,明艳动人,富有生气。他是犯贱了还是怎么了,被人赶,却还有心情欣赏她的变化? 他紧抿着嘴,紧绷的下巴,线条显得僵硬。 许久,他才道:“曾紫乔,你究竟在怕什么?我是吃人的老虎吗?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我走?” 她站直了身体,抬起头直视他,“对,我是怕你,因为我怕死。曾先生,不是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是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而是我不想强迫自己很快又回到过去。我不想因为时常看见你,而找回那段失掉的回忆。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想而知,那段回忆并不美好。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难道你还想看我自杀第二次,破相第二次?现在对我来说,你,曾梓敖,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既然老天给了我重新活过的机会,摆脱过去,为什么不将这一切就在这里终止?我真的只想活得舒服一些,自在一些,没有负担,没有痛苦。我是真的真的想要一个全新的生活……” 他那迷人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她承认自己有些迷恋,但是这种被强迫回忆过去的感觉真的很糟。她看得出他的关心、他的担忧,也看得出他是真心想对她好,真心想照顾她这个“妹妹”。可是,她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拒绝他的好有错吗?从头来过的人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况且,她讨厌他口中所谓的兄妹亲情,她真的不需要这样的怜悯与照顾。 「09,桥归桥,路归路」 一时之间,两人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你竟然是这样想的……”他苦涩一笑,就这样静静地直视着她,良久,嘶哑着声音说,“如你所愿,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生活。” 语毕,他倏然转身,拉门的瞬间,叮的一声,某种金属质地的东西掉落在地。 他低下头,一枚小巧秀气的钻戒滚落到他的脚下。正当他俯下身的时候,她已经先他一步捡起。 她将钻戒捏在手中,见他凝视自己,不禁伸出手,将戒指递给了他,道:“喏,还有这个,还你。”这是她之前一直不停抚弄左手无名指,不小心掉下的结婚钻戒。 他迟疑了几秒,没有接过去,因为这戒指根本就不是他买的。 这本是一对情侣钻戒,结婚当天他有戴过那枚男戒,之后那枚戒指放在哪里,他都不记得了。虽然都是他付的钱,但他不知道是她买的,还是母亲买的。一时之间,他的脸色变了数次。 “喂,如果你不要,我就拿到金店去卖掉。”她扯了扯唇角,反正协议上写着,这个理应属于她。 听到此话,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本能地淡淡回道:“随便你。” 她收回戒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任其在掌心印上一道深深的凹痕。在他没有看出自己的变化之前,她说道:“再见。不,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 他的嘴角轻挑,浮现出涩涩的苦笑,转身出了门,下了楼梯。 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她觉得全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她慢慢踱回床前,一屁股坐在床沿,低垂着头,摆弄着手中那枚小巧的戒指。 脑子里慢慢浮现的点点记忆告诉她,这枚戒指,是“她”拉着袁润之去买的。袁润之在“她”的耳边河东狮吼,“她”依然坚持买下了这枚戒指。 结婚那天,他当着母亲和医生、护士的面,为“她”戴上了这枚戒指,并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烙下一吻。 “她”笑得很甜。 这样的回忆,有种难以言喻的心酸,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叫人喘不过气来。 赶走他是对的。 她叹了一口气,深深闭起眼,再抬头睁开眼,却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袁润之吓了一大跳,“吓死我了,你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 “我有敲门啊,也喊你了,可你都没反应。”袁润之无辜地摊摊手,在她身侧坐下。“我说,你要不要这样决绝啊?师兄被你这样说,很可怜的啊。你不晓得,他刚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难过。他还叫我好好照顾你,有什么事尽管给他打电话。”袁润之十分同情师兄。 曾紫乔嗤笑一声,“要不然怎样?每天面对着他,强迫自己回忆过去,再自杀一次?”她站起身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刚才真是费了不少口水。 袁润之想了想,认同地说:“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也好,总好过你以前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样说来,还是师兄受点伤好了。” “……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继续为卫秦卖命?那家伙很变态的。” “有钱总比没钱好吧。” “那倒是。我记得以前,你说过你的理想是要开一家私房菜馆。你跟师兄离婚,有没有狠敲他一笔啊?” “私房菜馆?完全没有印象。按那份离婚协议,他每个月都会打钱给我,不过,我倒不是很在意那份赡养费,现在我最想找一份工作。” 袁润之惊诧,“可是你从毕业之后就没有正经工作过啊,能适应吗?” 曾紫乔嘴角隐隐抽动,平面模特好像也是份正经工作吧…… 她抬眸,看向窗外,神情一片迷茫,不一会儿回过神,哀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一个女人能有多少年的青春?能吃几年的青春饭?何况这张老脸混了那么多年,现在又不比当初。”她忍不住抬手摸上自己额头那个纱包,“做平面模特的确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还是实际点好,找一份像你这样稳定的工作。” 袁润之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我主保佑!总之你只要记着,不论做什么,有钱就是王道。” 她嗤笑一声,倒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喃喃自语,“以后,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都不会再触碰。” 袁润之连连点头,“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我提前祝你找工作顺利。” “但愿吧……” N 市的夏季,是出了名的闷热。刚入盛夏,便让人领略到火炉非一般的热力。 蝉叫声是夏季特有的。夜晚,听着这不绝于耳的蝉叫声,若是心情好的时候,会觉得那是一首激动人心的交响乐。但此时此刻,曾梓敖只觉得那蝉鸣声搅得他心烦意乱。 难道因为失忆,她和他就开始生分了? 八岁那年他随爸妈去了儿童福利院,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紫乔。巧的是紫乔也姓曾,名字中的“紫”字,与他的“梓”字发音相同,当时大家都开玩笑说:“瞧这一对兄妹。” 记忆中,只有六岁的紫乔已经是个非常漂亮的女生了,很招人爱,父母第一眼就非常喜欢她,可是他却给她留下了极坏的印象。他与福利院的小朋友们玩起来就像个疯子,几个人追追打打,无意之中却遇到了她。在要摔下楼梯的刹那,出于自我保护,失去重心的他没有东西可扶,第一反应竟是随手拉住站在楼梯口的她,两人就这样从长长的楼梯上一路滚下。 结果是,他找她做了垫背,她被他压在身下,除了脸部,身上到处都是刮伤。 她倔犟地没有哭,从地上爬起来,就甩了他一记耳光,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 两人摔下楼的事,吓坏了整个福利院的大人和小孩,幸好最终没事,福利院之后加强了安全措施。为此,爸妈狠狠揍了他一顿,还罚他禁足一个月。 后来,他无意中听爸妈聊天的时候提起,她当时脚肿得很厉害,整整一个星期不能下床走动,倔犟如她,一滴眼泪都不曾流过。 第二次再见紫乔,她是以他妹妹的身份出现在曾家的,从此,他多了一个妹妹。爸妈告诉他,这个妹妹是他必须一生呵护的珍宝。 一开始,她对他还有敌意,也许是那次意外给她带来的伤痛太过深刻。直到她上了小学六年级,她与他的关系才有所改观,不过,也是那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依赖他。 他时时刻刻都记着,她是自己要爱护一辈子的妹妹。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关系却变质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很快,一支烟就这样在他的指间燃尽。 他抬首仰望楼上,目光落在某处,直到那里的灯光灭掉,才转身离开。 「10,应聘」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是大半个月过去了。 无论身在何处,都有种“骄阳依旧在,何处寻阴凉”的无奈。每天三十几摄氏度的高温,让打算找工作的曾紫乔有些退缩。除了去超市买生活必需品,她基本上算是宅在家里,睡觉、上网聊天、打游戏,看似惬意,实则是痛苦煎熬,这种宅女似的生活,真跟废人没两样。 唉,再在家里待下去,她也许会疯掉。她需要一份工作,不论是为钱,还是为什么,她迫切地需要一份工作。 她对着镜子,望着自己的额头怔怔地出了神。眉骨上面的伤口已经结痂,新长出的淡粉色皮肉,歪歪扭扭,乍一看,还真像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重生? 她不禁想起了曾梓敖。 从那天很不给面子地将他赶出家门,两个人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再接到他的慰问电话。第二天,她在报纸上找了一家便民服务公司,把大门的锁换掉,还把家中所有属于他的东西当垃圾处理了,乐坏了收废品的大婶。 家中找不到一丝属于他的气息。 回想起在医院的三天里,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温柔的言语,都一点一滴击溃她的心理防线,还好在紧要关头她坚守住了。 虽然现在心中隐隐会有些失落,但她觉得这是必然要经历的。至少,这大半个月来,她没有再做过关于他的梦。曾经的回忆,也不会像潮涌一样,说来就来,头晕目眩的情况明显减缓了很多。 用袁润之的话说——远离“梓”毒,关爱生命。 她想想都觉得好笑。 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不同于玫瑰香甜的味道,薰衣草香清雅绵长,能够平复情绪,放松精神。 她闭上眼用力地嗅了嗅,伸展了几下身体,走到桌前坐下。 邮箱提示收件信息,她纤长白晳的手指轻轻滑动鼠标。当看到两家公司面试通知的时候,她开心得想大叫。最近几天,她在招聘网站上投了不少简历,随着时间一天天逝去,一点音讯都没有,就在她有些心灰意冷的时候,意外地一连收到两家公司的面试通知。 她仔细读了邮件,不由得轻轻皱眉。这两家公司面试的时间重叠,都约在了下午两点。 她犹豫着究竟去哪家应聘,这时QQ上袁润之的头像跳动。她的网名很没创意,就叫“小乔”,而袁润之的网名叫“猪圆玉润”。袁润之说原本的网名叫“珠圆玉润”,结果她看不惯这个网名,于是改成了“猪圆玉润”,说这个名字比较有爱。 她点了下猪头头像,对话框立即跳了出来,“小乔,晚上我请你吃饭,怎样?” 她挑了挑眉,迅速打了一行字,“怎么,中彩票了?” 猪头跳动了一下,一个超郁闷的表情发了过来,“屁!踩狗屎还差不多!怎样?晚上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都随你,不过地点我来选。” 她想了想又打下一行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闻到了阴谋的气息。” “哪有?来嘛,来嘛。”跟着跳出一个抱大腿撒娇的表情。 她看着欣然一笑,于是回应道:“好。不过,你先帮我看看这两家公司的资料,我该选哪家面试?”之后,她将两家公司的资料发了过去。 那边,袁润之仔细看了两家公司的资料,当看到第二家时,不禁在对话框里敲了几个字,“你居然投中了MK!” 她快速打下一行字,“MK?当初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见过,所以就投了。怎么了?” 袁润之在心里回道:“废话!公司老板做了你二十年哥哥,又做了你两三个月老公,你不熟就怪了。” 之前,曾紫乔三令五申,袁润之可以说她们两人之间的任何事帮助她回忆,但是绝不能提到曾梓敖。 袁润之看到MK的资料,并没有立即说出那是曾梓敖的公司。她觉得,反正现在小乔失忆了,又不知道MK是师兄的公司,不如让小乔去试试。那晚的事,师兄也一定不会真的生小乔的气,见到小乔去应聘,说不准十分欣喜。要是小乔待在MK工作,有师兄的照顾,她也放心不少,于是她在对话框里回道:“MK是家发展很不错的广告公司,我们公司所有广告都是MK做的,先去MK吧。” 这边,曾紫乔盯着屏幕上的“MK”,想了想,敲动键盘,“好,那就先去MK. ” “要是你应聘成功,我请你去吃大餐。”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袁润之发了一个击掌的QQ表情,不忘叮嘱曾紫乔,“待会儿我把约会地址发你手机上,晚上六点你准时到。我先上班了,祝你好运。”一段话之后,跟着一个大大的熊抱。 曾紫乔望着袁润之特有的表情,不禁失笑。 她下了线,关了电脑,开始打扮自己。 她低头审视自己身上的卡通睡裙,不禁想到更衣室衣橱里那些漂亮的洋装。不过这段时间她没怎么穿过,反倒在袁润之的陪伴下,买了不少T 恤和热裤。 今天,要去面试,是否要穿得庄重一些?可是,如果要穿那些漂亮的洋装,必须要化妆,做头发,穿高跟鞋,这样才能搭配好。 好麻烦。 因为懒,她还是选择了T 恤与热裤,踩上一双凉鞋,然后戴上大大的太阳镜,背着包出了门。 曾紫乔毕业也有两三年了,这次却是第一次应聘,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客户主管的职位居然有这么多人来应聘,光是接待处拿表的人就有七八个。 她盯着MK的招牌怔怔地看了很久,直到前台小姐将应聘登记表递给她,她才回过神。 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把玩着手中的笔,扫了一眼那张表格,一阵失神。原先网上那份简历是在之之的指导下填写的,具体什么内容她之前还背了点,现在惨了,太紧张了,全忘了。 她偏过头看了看身侧戴眼镜的男士,应聘的是同样职位,他正在奋笔疾书,写着长长的工作经验。 她习惯性地咬了一下笔头,眉头轻皱,索性心一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一会儿,她也完成了自己的登记表。 接下来便是等待海选的面试。 时间一点一滴,过得十分缓慢,曾紫乔看了手机很多次,直到下午四点才轮到她。她走进会议室,意外地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发怔之际,一个人影很快从她身侧走过,在前面的会议桌旁坐了下来。 她凝眸看向对面面试她的人,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但是却偏偏戴着一副款式十分老旧的黑框眼镜,头发乱蓬蓬的,胡子也没刮,就连身上那件明明很不错的衬衫也是皱巴巴的。整个人看上去最和谐的就是他那双手,骨节分明且修长有力,他的手指正捏着她只花了一分钟就填好的登记表,很认真地看。 她以手遮住眼眸,心想,这么大一家广告公司,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特别”的人事专员? 不一会儿,那个男人抬起头来看向她,她立即坐直了身体。 男人抚了下镜框,“曾小姐?”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曾小姐,你确定你是来应聘客户主管的?”男人的脸微红。 她咬着唇,道:“贵公司怎么看都不像是游乐场吧,而且我从下午两点一直等到现在,两个小时又十分钟,我的样子像是来游玩的吗?” “可是,你除了姓名、出生日期、身份证号、毕业大学和专业、联系方式有填写以外,这后面全部都是空白,实在看不出你是诚心来应聘的,怎么看都像是来游玩的。”男人的脸由红转白,口气较之前微硬。 她微微扯动嘴角,“不是我故意不填,而是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些。” “嗯?”男人挑了挑眉,一脸不解。 “我失忆了……”她如实说。 会议室里一下子变得沉寂了。 她抬眸瞄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只见他将黑框眼镜推了又推,细细地审视了她好久,目光一直盯在她眉骨上方的伤口上,口中喃喃地念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然后,他又咳了一声,“不好意思,第一次遇到失忆的人来应聘。” “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来应聘。”她垂下眼帘,心念:果然被之之说中了,自以为实事求是,可哪家公司会要一个什么都想不起来的人?早知道她就准备好简历,以作临时备用。 “第一次?事态有点复杂。”男人轻皱一下眉头,若有所思,随即站起身走向门外,喊了起来,“小美!小美!” 他叫了几声,那位叫小美的人没有出现,于是他又折回会议桌前,憋红着脸对曾紫乔说:“曾小姐,不好意思,我觉得客户主管这个工作不太适合你……” “你的意思是……我落选了吧?”曾紫乔有些难过,第一次面试就失败收场。 “嗯……”男人一脸歉意。 “谢谢。”她刚要起身离开,却听见一个熟悉到让她想拔腿就跑的声音响起,“尼克,你怎么还没回家?昨天熬了一夜,赶快回去休息,招聘的事让人事部去忙。” 原本挂在她脸上的浅浅笑意,也因为这个声音,瞬间变得有些僵硬。她不太相信会这么巧碰上他,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骤然回首便看到曾梓敖提着公文包站在会议室门外。 「11,话不投机半句多」 曾梓敖刚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尼克从会议室探出头来叫小美。 昨夜,尼克在公司熬夜加班,早上上班的时候,他就叫尼克回去休息,现在都快下班了,居然还看见尼克在公司,前台的小妹说尼克根本就没回家,这家伙想把身体弄垮了不成? 推开会议室门的一刹那,当看到那张熟悉而略显消瘦的脸,他立在门口一阵惊诧。 “……小乔?”所有视线全部集中到会议桌前,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自己的公司见到小乔,而且她还是以应聘的身份来他的公司。 自从上次被她无情地赶出家门,他遵守承诺,有大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今天意外遇见,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眉骨上,削碎的头发半遮掩着,那里露出刚刚长好的肉粉色的皮肤。 “我先走了。”曾紫乔看见曾梓敖大踏步向她走来,立即从座位上站起身,背起自己的包,向面前的尼克微微颔首,便向门口快步走去。 “站住!”曾梓敖想都没想,便伸手拦住了她。 “尼克,谢谢你啊——”欢快的女音由高到低。 人事专员林小美,因为肚子不舒服,临时跑去洗手间,半途抓住正要下班的尼克,拜托他先帮忙顶一下。谁知上完洗手间回来,推开会议室的门,却见到老板大人。 更让她吃惊的是,一向和颜悦色的老板大人竟然会因为一位前来应聘的美女而脸色冰寒。她不禁好奇地想看看这位美女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一看不得了,竟是老板大人的妹妹。 坐在会议桌前的尼克,忘记要回家,不停地推着眼镜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人。 曾紫乔接收到八卦的目光,不由得锁紧眉头。 她现在不禁怀疑,是不是他故意叫她来面试,然后找了人来戏弄她,想让她难堪。 她并没有因为曾梓敖的架势而退缩,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好意思,达不到贵公司的要求,面试没通过,所以,麻烦你能不能让一让?我要出门。” “来应聘的是吧,看样子,心有不甘。好,那我们就继续这场面试。MK论实力说话,想要留下就要看你的本事。”曾梓敖不由分说地伸手揽过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按在了面前的座位上。 “喂,你干吗?想绑架?”她抗拒着,毫不客气。什么心有不甘,她避之唯恐不及。 “怎么,不是来面试的吗?现在我亲自面试,有问题吗?还是你这么快就否定自己?MK是合法经营的公司,绝不会做出作奸犯科的事。”曾梓敖不放手,算准了她想跑,按住她双肩的大掌施了力,以眼神警示,他不介意当众拉拉扯扯。 见她放弃挣扎,他嘴角微扬,快步走到尼克面前,说了几句话,尼克便起身离开了。他坐下,对一旁嘴巴张成圆形的林小美说:“小美,这位曾小姐由我直接面试,你先出去吧。” 林小美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虽然她很想再多看几眼,但老板大人发话了,不得不识趣地转身退出去,并将会议室门轻轻带上。 曾紫乔紧紧抿唇,侧过身体,避免视线触及会议桌对面那个让她做噩梦的男人。 曾梓敖低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两份简历,一份是人事部之前从网上打印下来的应聘简历,一份是刚才她手写的简历。 他仔细地将两份简历浏览了一遍,然后抬眸,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形象,也没了刚才强势的姿态,一派公式化的表情,“曾小姐,你确定你来MK是应聘的,而不是开玩笑?” 废话! 她抬眸直视他,挑高眉,毫不示弱,“你以为你这里是迪士尼吗?要不是来应聘,谁有闲工夫在这里耗两三个小时?” 为什么每个看到她简历的人都要这样问她?当她是神经病吗?早知道MK是他的公司,用八抬大轿抬她她都不会来。她才不会傻到像“她”一样,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曾梓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恼怒。他将两份简历放下,推至她的面前,“第二个问题,两份简历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曾紫乔扫了一眼那份打印的电子简历,实话实说,“打印的那份,是在我朋友的建议下填写的,也算是我自己写的吧。” 曾梓敖将那份手写的简历拿起,道:“这一份除了姓名、出生日期、身份证号、毕业大学和专业,还有联系方式有填写以外,以下全部都是空白,我不认为你这样的态度是诚心来应聘的。现今失业人员很多,需要工作的人很多。曾小姐,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你的行为其实是在浪费别人的时间?你觉得MK会接受你这样的应聘人员吗?” 曾紫乔并不意外他会这样说,因为在填简历的时候她就有想过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不过面对曾梓敖的咄咄逼问,她毫不示弱。 “前段时间,我遇到意外,所以暂时失忆了。虽然在朋友的建议下填写那份简历,但是正因为诚心,所以今天这一份,我才没有填。我不认为面试的时候,还要靠背诵那些我根本不知道的经验赢得贵公司的认可。”说完,她轻扬纤细的下颌。 她这样的一个小动作,倔犟之中带着一丝可爱。 曾梓敖垂下眼帘,忍不住轻勾唇角,沉默几秒,说道:“曾小姐,首先,对于你的失忆我表示惋惜,可是客户主管这样一份工作,需要的就是一个交际能力强、人际关系广、业务能力突出的人来胜任。以曾小姐目前的情况来讲,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我们MK公司并不打算浪费过多的精力去培养一个新人,而且是一个失去记忆的新人。” 她冷哼一声,“说来说去,你们MK就是人格歧视。刚才那位是,现在你也是,我都说了我要走,你还要面试,浪费时间的人是你吧?” “不是歧视失忆的人。就算曾小姐不曾失忆,单凭这份简历上填写的工作经验,我也不认为曾小姐适合客户主管这个职位。客户主管不是简单得只要站在镜头前就可以的。”他双手交叠,向椅背靠去,狭长的眼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我是一个商人,在商言商,一分投入,十分回报。” 曾紫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将会议桌上的两份简历收回,折好,放进自己的包中,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曾梓敖,冲着他冷笑一声,“话不投机半句多。现在不仅你觉得我不适合,我也觉得自己非常不适合。再见!”说完,她迅速背起包,毫不犹豫地转身,口中同时低声咒了一句,“超差劲的家伙!” 这一句低咒清晰地传到了曾梓敖的耳中,他交叠的双手不由得握成了拳,但英俊的面庞看上去并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平静地盯着她的全部动作,并未阻止。 「12,不是朋友」 曾紫乔头也不回,大力地拉开会议室的门。 门外,一位身着职业套装的长发女人抱着一束百合花正立在门外。 曾紫乔盯着那束百合花,目光飞快地从百合花上移至那个女人的脸上,只是两秒,她便感觉头有些昏沉,又是那种让她乏力的感觉,脑中又开始浮现出一些混乱模糊的画面,每个画面里都有面前这张脸。 想要努力看清,却越发感觉太阳穴隐隐抽痛。她只得放弃,甩了下头,移开视线,落在面前这个女人胸前的工作牌上——总经理助理常恩纯。 常恩纯?这抱着百合花的模样还真是蛮清纯的。 不过直觉告诉她,她不喜欢这个叫常恩纯的女人。 常恩纯见到曾紫乔,先是一怔,随即换上一副职业化的笑脸,“原来是曾小姐。” 曾紫乔挑眉瞄了一眼这个叫常恩纯的女人,对于这声招呼,并未给予回应,只是嘴角轻扬,嗤笑一声,便收回目光径直向前走去。 经过常恩纯身边的时候,因为两人都没有避让,不可避免地撞了下。 常恩纯被撞得不得不向一旁退了一步,虽然有些气恼曾紫乔的漫不经心,但对于一个失忆又破了相的千金小姐,应该给予谅解忍让,所以她也便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曾梓敖冷峻的脸上隐隐地泛着怒气,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在门外的拐角处,他才收回目光。数秒后,他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出会议室。 “曾总,你要去哪?”常恩纯抱着百合花,神色不定。 “我一会儿回来。”曾梓敖说着,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弯处。 常恩纯望着他消失的身影发怔,他是去追那个失忆的妹妹了吧。 失忆,真的那么容易就失忆吗? 这件事发生之后,常恩纯总觉得曾紫乔不像是失忆,倒像是一种挽回感情的手段。不管真失忆也好,假失忆也罢,曾梓敖永远都是将他那位宝贝妹妹放第一位的吧。 常恩纯紧紧地抱着百合花,力道大得似要将花茎揉断。 曾梓敖追出电梯,一直追出大楼,都没有见到曾紫乔的身影,正要放弃的时候,却见她立在不远处的花坛那里,从包里摸出手机,不知给什么人打电话。 “小乔——”他高喊着她的名字追了过去。 曾紫乔正在给袁润之打电话,打算找她算账,谁知连拨了几个电话,手机始终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她微微皱眉,一边重拨,一边不停地咒骂着,之后便听到某人的声音。 她回过头,便看见曾梓敖快步追上来。 她扬着眉,声音里尽是防备,“干什么?!” 真是气死她了,她会失忆,明明就是他害的,他居然还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在那边嘲笑她只会站在镜头前摆姿势。曾紫乔啊曾紫乔,你是瞎了眼吗?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嘴巴恶毒又小心眼的臭男人? 曾梓敖停下脚步,无奈地注视着她,短短的一个月不到,从她醒来到现在,她的变化太大了。他以为他接受了现实,可是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个妹妹。今天,再次见到她,见到她出来应聘工作,他打从心底为她高兴。 爸妈一直不希望她做平面模特,可是她坚持,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并不是爸妈对当平面模特有什么排斥,而是女孩子家整天抛头露面地将自己当一件物品展示给那么多人看,他们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毕竟是自家的孩子,别人家的随便怎么样都管不着。 他声音有些沙哑,“最近过得好吗?” 虽然意外,但对于这句听似简单实则饱含浓浓关心的问候,她依然还是那种不冷不淡的语气,哼了一句,“当然好,只要你记得付赡养费怎么都好。” “还在为刚才面试的事生气吗?”他嘴角上扬,脸上的笑容犹如这时的阳光一般,不似午时那样灼人,但依然耀眼,耀眼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她凝望着他含笑的漂亮薄唇一怔,若不是被行车的喇叭声惊醒,也许,她还会像花痴一样盯着他看。 不可否认,眼前的男人有花心多情的资本,可惜,长得再帅再风情,对她而言,他都是毒药,一颗将她推向地狱深渊的毒约。尝过一次,差点将命赔上,所以,无论再迷人、再诱人,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你太高估自己了。”她的声音淡然,不想再和他废话,转身向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走去。 他并未因此放弃,紧跟着她的脚步,一直跟到了公交站台。 虽然下午四点多的太阳不像午时那样似要将人烤化了,但依旧是热力不可挡,大多数候车的人都躲到了公交站牌的后方,依靠高大的站牌挡住火热的阳光。 曾紫乔没有躲到站牌后,背着包站在站台处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强烈的光线刺得她微微眯眼,不得不开始在包里找墨镜,可是翻遍了却依然不见墨镜的踪影。唯一一个可能,就是丢在MK的会议室里了。 她懊恼地瞪了一眼对面MK所在的大楼。 曾梓敖跟着踏上站台,立在她的身侧,见她的表情不悦,想了想,不由得开始解释刚才面试时的不快。 “刚才不是我故意刁难你,而是公事公办,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你来面试,你也看到了有多少人应聘那份工作。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那样的简历,换作任何人,第一眼看的时候,都觉得你在浪费大家的时间,连多写几个字的诚意都没有,如何打动想要留下你的人?不是每个人都有时间听你的解释——” 蓦地,曾紫乔转过身,伸手做出请他闭嘴的手势,“停!曾先生,你认为我没有诚心,我一样觉得贵公司管理混乱。如果早知道MK是你的公司,我一定不会来的。很感谢你给我上了一堂毕生难忘的课。” 面试她很了不起吗?刚才那样说她,什么公事公办,不就是故意的吗?无非就是不服气那晚她将他赶出家门。明明公报私仇,偏要说什么公事公办。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好地会跳下护城河,但在之之诉说了他的风流艳史之后,她也猜到多半,总之,她现在的宗旨就是:远离一切危害她生命的东西。 对,东西,他就是那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霎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便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他沉声说:“难道连朋友也没得做吗?” “朋友不会让我跳下护城河。”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这时,一辆公交车进站,她垂下纤长的眼睫,快步跟着人群挤上了那辆不知道要开往何处的公交车。 「13,谁说是色狼」 曾梓敖怔怔地看着她挤上公交车的身影,就在公交车门快要合上的瞬间,他突然冲了上去。 门合上的时候,差点夹到他。 司机黑着脸,激动地叫嚷道:“喂,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要是被夹着了,我是要负责任的。站在那发愣半天不上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挤不上,等下一辆车就好了呗。” 司机不停地唠叨,曾梓敖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从西装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仅有的零钱——两枚硬币,刚好够投币,不由得松了口气,如果再被司机赶下车,这脸就丢大了。 “投完币就往后站。”司机瞪了他一眼,才发动了车子。 他向后找寻曾紫乔的身影,发现她正站在靠窗的第二个座位前。他一路向两边的人说着抱歉,朝她的方向挤过去。 车上的人很多,曾紫乔的身高有一米六八,与周围的几个人相比算是鹤立鸡群了,所以她只能拉着扶手站在车厢正中央,前后夹击。 曾梓敖的个头更高,一米八几的身高挤起来特别费劲,车子大约行进了一站路,他总算是挤到了她的身旁。两人的位置刚好是乘客下车的必经之路,怕她被挤着,他索性往她的身后靠了些,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下车的人群。 第一次,在公众场合,他与她如此贴近,就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 即便是车厢内打着冷气,但曾梓敖紧贴着她的背后所传来的热力,仍是让她微微心颤,不由得咬了咬唇,往一旁稍稍挪了挪。 不一会儿,又到了一站,下车的人多,上车的人更多。 曾梓敖又向她的身后靠去,再次替她挡住蜂拥而来的乘客。 他双手拉着吊环扶手,身体紧贴着她,从侧面看上去,像是将她整个人罩在怀中一般。 耳侧,温热的气息不停地吹拂着;背后,散发着热力的宽阔胸膛紧贴着。 曾紫乔突然觉得选择冲上公交车甩掉他,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她的耳根已开始微微泛红,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更不敢开口说话。 她牙一咬,松开抓着扶手的手,弯曲手臂,用手臂抵了一下他的身体,期望他能离自己远一点。 曾梓敖则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将她护得好好的。对于腹部那不痛不痒的推拒,并不以为然。 曾紫乔实在是无法忍受,觉得自己定力不足,不得不再次向一旁让开。 可是一遇到靠站,曾梓敖始终能将她护得密不透风,不让她受到一点儿挤压。 最终,车厢的喇叭不知报了第几站,她决定赶紧下车,再在车上待下去,她一定会先崩溃,一旦崩溃就会破功。 她慢慢地向车门方向移去。 曾梓敖从上车之后,无论是眼睛,还是大脑,看到的,想到的全是曾紫乔一个人。他对她已经到了完全无奈的地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抛下公司一大堆的事,一路跟着她,却一句话也不说。 这车上的人真多。 鬼知道他有多少年没有乘过公交车了,而且还是在这样拥挤不堪的下班高峰期,真是要命! 身前的人又动了动,似乎从上车开始,她就一直不停地移动,她究竟要在哪一站下车? 不过走神一会儿,她又往一旁移去。 他下意识地跟着她,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挡住挤过来的乘客。正当他要靠过去的时候,手臂却被人抓住了。 一回头,便看到身后一位中年大叔一脸正气,非常愤慨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了起来,“哼,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个色狼!” “色狼?你说我是色狼?!”曾梓敖一脸莫名其妙,举高自己被抓着的手臂,声调也不由得抬高许多,“哎,大叔,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说我是色狼?”他还想告他非礼呢。 那位大叔突然激动起来,“凭什么?哼!你这个家伙,从一上车的时候,就跟在人家小姑娘身后,见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这只手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人家小姑娘脸皮薄,一让再让,都避你避到车门口去了,你还无耻地追过去,还想再往哪里摸?!” 被大叔这么一吼,整个车厢内引起了骚动,所有人全向曾梓敖看过来。 曾梓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难得乘一次公交车,却被人当成色狼。他恼怒地甩开那位大叔的手,回道:“拜托,大叔,你做好市民没人拦你,但请别冤枉人。我怎么上下其手了?还有,她是我妹妹,我帮我妹妹挡着人群不行吗?不信你问她!” “你妹妹?如果这位姑娘真是你妹妹还会这样躲你?”热心的大叔不依不饶,激动地问曾紫乔,“小姑娘,你别怕,我们车上这么多人,你说他是你哥吗?” 曾紫乔借机冲着那位大叔摆了摆手,脸上露着恐慌,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我不认识他……” 大叔收到曾紫乔的“求救信号”,再度抓住曾梓敖的手,“啊,听见没有?还妹妹?!人家小姑娘都说不认识你。大家来看看,这个人一定就是最近电视上在播的那个专门挑公交车,非礼女孩子的色狼。来看看,还长得人模人样的,都来看看!” 车内的乘客小声议论着,都开始对曾梓敖指指点点。 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曾梓敖气恼地偏过头急寻那个罪魁祸首,“曾紫乔!” 刚巧,车子已驶进站台靠站停车了,曾紫乔憋足了劲,快步挤到车门口,抢先下了车。 曾梓敖见她下了车,不禁开始着急,却被那位大叔拉着手臂。他终究是受不了爆发了,猛然挣脱手臂,也顾不得什么尊老爱幼,冲着那位大叔吼了起来,“你神经病啊!跟你说了她是我妹妹!” 他气得扭头就要下车,可车门不凑巧刚好合上,车子也缓缓开动,他被挡在车门处,只来得及看到已经下了车的曾紫乔,站在站台那对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跑掉了。 他回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位多事的大叔。 那位大叔看到了曾紫乔的鬼脸,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冤枉了眼前的年轻人,可是面子问题,让他选择不以为然地转过身保持沉默。 在众人的瞩目下,曾梓敖隐忍着,拍着车门,冲着前方司机喊道:“师傅,请停车!还有人要下车!” 车子刚起步,又被迫停车。 “又是你?!你早干吗去了?!”司机生气地嚷嚷着开了门。 曾梓敖顾不得这些,匆匆下了车。 可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早已不见了曾紫乔的身影,他没方向地乱走了一阵,最后不得不停下来。他双手叉腰,眉心紧蹙,薄唇抿紧,脸上满是忧虑与无措,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像个傻子一样茫然地站在大街上四处张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失笑。 想到紫乔对别人装着楚楚可怜说不认识,下了车后却神采飞扬地对他做鬼脸,以前的紫乔可从来不会像耍猴一样这样耍他。高兴的时候,是那种淡而优雅的微笑,不高兴的时候,是那种面无表情的神情。他还是那句话,以前的她完美得不像个人。 再度抬眸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他又是一笑,长叹了一口气,这才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14,成人用品店」 曾梓敖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常恩纯向他汇报今天一天的工作情况,以及明天的工作安排。 差不多结束的时候,人事部的林小美在门口探头探脑,见他示意,就推门进来,将一款太阳镜放在他的桌上,“曾总,这个太阳镜应该是曾小姐留下的。” 目光落在这款太阳镜上,他脑中浮现出紫乔在车站以手遮阳,然后在包中翻着什么,最后满脸的泄气与烦躁的情景。 她找的应该是这款太阳镜吧。 “好的,谢谢。”他微抬嘴角。 “啊——”林小美抓了抓头发,憨憨地摇了摇手,“不客气。曾总,那我先下班了。”说完,她就一溜烟跑了。 曾梓敖有些好笑,垂下头整理东西,没几秒又抬起头。 常恩纯从刚才汇报完事情,还一直立在那。 他对常恩纯说:“你早点下班吧。” “你忘了吗?今晚约了安德的张总,我得陪你一起去。”常恩纯提醒他。 “哦,忘了跟你说了,下午张总打电话给我,说今晚他临时有事,约会取消,时间改天再定。”曾梓敖漫不经心地说。 “这样……”常恩纯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他,“那今晚还要不要我帮你买便当?你这样天天晚上吃便当,对身体不好。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去我婶婆开的饭馆,我让婶婆烧几个好菜。” 曾梓敖先是一怔,然后淡淡地笑了笑,“不用了,麻烦她老人家怪不好意思的。今晚我约了桑总。谢谢你,早些回去吧。” 常恩纯咬了咬唇,“……哦,那我先走了,晚上少喝点酒哦。” “嗯。” 常恩纯难掩失落地离开了。 从一开始MK只有三四个人的时候,她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那个时候她刚毕业,什么工作经验都没有,应聘时处处碰壁,只有MK录用了她。第一次面试时,屋里东西乱七八糟,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广告公司,倒像是一个皮包公司。 以前的平面设计师,现在已经是公司副总的齐远面试她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算了,工作再找吧”。 可是,当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风尘仆仆的曾梓敖从外面回来了,英俊的面庞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艺术家的完美之作,修长挺拔的身形,在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包裹下更衬出非凡的气质。 他听了齐远的介绍,笑笑对她说:“如果你愿意留下,那么,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到这里报到。” 幽黑深邃的眸光,迷人优雅的微笑,极富磁性的嗓音,这一切都叫人移不开眼。 之前打算要离开的念头瞬间打消了,她连忙点头答应,生怕他会反悔。 他又是浅浅一笑,“好好干,公司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她的选择没有错,短短两三年的时间,MK在N 市的广告业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但他身边的女人也犹如那些广告位一样,日新月异,变化无穷。 有一阵子,她特别痛苦,甚至想要离开MK,可是离开了她觉得更加痛苦。年会的时候,她喝多了,晚上他送她回去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借着酒劲抱住他,说喜欢他很久了,想和他在一起。她想,如果他拒绝了,她一定会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彻底死了这条心,然后找个机会离开MK,离开他。 她以为他会无情地推开她,谁知他竟然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腰身,非常轻柔地在她耳边说:“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她根本没醉,无论他说什么,都如同一个魔咒一般,将她箍得更加牢固。 第二天,她装作喝醉了不知道,而他也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没有离开MK,因为她一直期待,他总有一天会对她另眼相看,上演一段言情小说里那些总裁与秘书的完美爱情。殊不知,这只是将她推向更加痛苦的深渊。 他身边的女人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美女都有,她往她们身边一站,算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她永远都只是他身边得力的助手。 在这些女人当中,只有一个女人是特殊的,那便是桑氏集团的桑总——桑渝。 他从未掩饰过对桑渝的爱慕之情,从大学时期一直持续到现在,他说,有句俗话叫作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不过,现在的感觉更像是好朋友或者是知己,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长情的男人。 如果说桑渝是一个例外,那么曾紫乔就是另一个例外,大家都知道他很爱护他的妹妹。而可笑的是,就是这个应该是他妹妹的女人成为了他的妻子。 点点希望之火才刚刚燃起,又残弱地熄灭。 她不否认,曾紫乔是难得一见的美女,是男人第一眼见到就会为之动心的尤物。从认识曾梓敖,第一次见到曾紫乔开始,她便领略到了曾紫乔的魅力。不论她到哪里,只要男人多的地方,都会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就像刚才曾紫乔离开公司之后,男同事们便聚在一起讨论刚才那个美女是谁。 今天看他追着曾紫乔出去,她觉得他那几近抓狂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是哥哥对待妹妹,更像是男人对待女人。 但,她不禁又想起有一次他酒喝多了,别人拿他和他的妹妹开玩笑,他立即翻脸,甚至揪着那人的衣服将那人揍了一顿。等到第二天酒醒之后,她提及此事,他的脸色便一僵,回应说不可能,那是乱伦,甚至还诅咒说就算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他也不会对自己的妹妹有什么非分之想。 妹妹,真的只是妹妹吗? 她双臂紧紧地抱着文件夹,带着满腹的心事离开了公司。 在车站成功甩掉曾梓敖之后,曾紫乔并没有走远,而是躲进街边的一家内衣店。透过内衣店的玻璃窗,她看到他茫然无措地在车站附近来回奔走。 夏日傍晚的阳光还是很灼热的,站在她这个角度透过玻璃看窗外,万物就像是镀上一层金粉,闪着耀眼的金光。他整个人沉浸在阳光中,显得不是很真切,却别具一番魅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她咬了咬唇,一阵叹息。 “小姐,请问这条情趣内裤你还要吗?” “呃?”曾紫乔回过神,垂眸便看见手中抓着一条男款情趣内裤,造型就像是大象的鼻子,不由得两颊泛起淡淡的绯色。 “那个是你男朋友吧,长得很帅哦。”店员笑眯眯地说。 对于店员的话她没有回应,只是将手中的内裤递还给店员,浅浅地笑道:“谢谢,这个我暂时还用不到。” 店员没有接过内裤,而是神秘兮兮地附在她的耳边说:“他这么着急找你的样子,一看就是你们两人吵架了。我跟你说哦,你买这条情趣内裤回去,罚他学蜡笔小新摇大象,包你心情好,而且……两人会更加亲密哦。” “蜡笔小新摇大象?”曾紫乔不是很明白。 “啊,你没有看过那个动画片吗?”店员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有人没有看过那么经典的动画片。 曾紫乔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游移,想了一会儿,笑着对店员说:“好吧,那就包起来吧。” “好。”店员一边包着那条内裤,一边又道,“你要不要也来一套?我可以给你打八折哦。” “哦,不用了。” “没关系,欢迎你下次再来。” 店员的热情,让曾紫乔不禁莞尔。 她拎着纸袋出了店面,滚滚的热浪立即袭来。她从包里再度摸出手机,拨了袁润之的电话,终于联系上了那个臭丫头。 “小乔,我待会儿把地址发你手机上,你打车过来哦,越快越好,一定要来哦。” “知道了。”她合上手机,不过几秒钟,袁润之的短信便传来了。 她扫了一眼地址,捏着手机的手指微颤了一下——“十二夜”夜总会?怎么会想起来约她去夜总会吃饭,而且还要她打车过去,还越快越好?难道之之在夜总会惹了麻烦? 心中虽然疑惑,她还是拦了一辆出租车。她报了地址之后,司机朝她意味深长地多看了几眼,才慢腾腾地发动了车子,还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瞄她。 她飞了一记白眼,在心中咒骂:看什么看?!难道没女人坐过你的车去夜总会? 车子从北到南穿过了大半个N 市,终于到了目的地。 刚下车,曾紫乔远远地便看见袁润之朝她挥舞着手臂。 袁润之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脸谄媚,“小乔,要不我们先去吃个饭?” 曾紫乔挑着眉,一张俏脸隐隐泛着怒气,“袁润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MK是曾梓敖的公司?” 袁润之浑身一哆嗦,牙齿开始打战,“小、小、小乔,别生气,你、你听我说——” “好啊,那我洗耳恭听。”曾紫乔双手环胸。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哎哟,人家也是为了你好嘛。不谈那什么假结婚的,毕竟你们也做了二十年的兄妹,不管怎么样,讲起来也是一家人嘛。亲情是爱情和友情都无法取代的,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无法割舍的。其实曾师兄对你真的很好,你也不能怪他啦,他也没办法控制你走上了这么一条崎岖迷恋路——哎哟,别打我头!”袁润之护住被打得很痛的脑袋,向后退了一大步,不怕死地说道,“我从小就想要一个像曾师兄那样的哥哥,温柔帅气又有风度,有人疼有人爱,被欺负了,还有人替你出头。可这只是想啊,但你不一样。那天,你那样决绝,我觉得你以后要是想起来,一定会后悔的。毕竟是亲人啊,哪有隔夜的仇呢?我知道你想过全新的生活,可是过全新的生活,也不一定就是完全不去触碰过去啊。你这个样子,是消极对待,明明可以积极向上,阳光万丈。” 曾紫乔别开脸,双手收紧,沉默了许久才道:“好吧,也许是我太偏激了。但失去记忆,不代表我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自杀、破相、离婚,不可能对现在的生活一点伤害都没有。”她吐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算了,反正也不会去MK工作,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的吗?” “哦哦哦。”袁润之拍了下脑袋。 “去夜总会里吃?” 袁润之竖起左手食指,左右摇摆连忙否认,摆出一副清纯无比的样子,“不,我是良家少女,怎么可能去夜总会这种没格调的地方?!走走走,前面有家米线,很好吃的哦,有酸菜鱼米线、野山菌米线,还有你最爱吃的卤猪脚米线——” “我什么时候喜欢吃卤猪脚了?” “哦哦哦,那是我的最爱。”袁润之突然惊叫,“哎?你记得你不爱吃卤猪脚?” 曾紫乔不禁无语。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想起你个死猪头啦!” 曾紫乔从一开始就知道袁润之今天约她出来吃饭准没好事。 眼下,两人正面对面立在一间贴着很多惹眼的海报和招贴画的店门口,牌匾上写着“爽歪歪情趣用品店”。 打零工,她并不介意,帮忙她也不介意,但是到情趣用品店打零工和帮忙,她非常介意。 “袁润之同学,你问我要不要打零工赚钱,还说你找到一个非常有‘情趣’的地方可以打零工赚钱,这就是你说的所谓非常有‘情趣’的赚钱好地方?你说你是良家少女,你说你不会去夜总会那种没格调的地方。请问,夜总会里面的人来这里消费,这算不算是有格调?嗯?!”曾紫乔漂亮的面庞上隐隐泛着怒气。 袁润之连忙拉住她的手臂,急忙说:“我知道,我以请吃饭为由骗你来这里帮我,是我的不对,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是被逼的。我阿姨打麻将输了人家一百块,所以就把我给卖了,要我替人家打工还债啦。” 袁润之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辜,本来上班上得好好的,突然接到从小将她带大的阿姨的电话。阿姨说她输了一百块钱,正巧债主——三姑奶的表舅的侄女的姨奶奶的孙女的姨妈,儿子儿媳现在N 市开店做小生意。儿媳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N 市生个孩子要上万块,费用太贵,所以他们决定回乡下生孩子,儿子得送儿媳回去,这最少要两天的时间。这样,他们这个计生用品店就要一个晚上没人照看。 桃花镇的人都知道她在N 市,所以三姑奶的表舅的侄女的姨奶奶的孙女的姨妈就说如果能请她帮忙照看一个晚上的店,那阿姨输的钱不仅不用还,还有百分之二十的提成可以拿。 就为了一百块,阿姨就将她给卖了,她的命要不要这样悲催啊?想她一个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晚上一个人面对夜总会那些来买成人用品的人,万一被人劫财又劫色,怎么办?可是,百分之二十的提成又非常诱人…… 俗话说得好,好朋友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所以,她自然在第一时间想到了紫乔。紫乔长得那么漂亮,身材又超好,店内的生意肯定会十分火暴,然后十二点钟她们就可以提早关门了…… 想象是美好的,可是现在看紫乔的样子,真的太可怕了,一副恨不能剥她皮拆她骨的样子……太可怕了…… “你被你阿姨卖了,所以你就要反过来卖我?那一百块钱,是火星币还是水星币?”难怪人家说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并且一天之内,被连卖了两次,她曾紫乔真是好命,摊上这么一个朋友! 袁润之委屈地撇了撇嘴,拉扯着曾紫乔的衣摆,“当然不是了……好朋友嘛,而且你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什么时候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曾紫乔板着脸,恨不能撕了袁润之,装可怜这招对她没用的。 “……大学时候啊。” “大学时候?”曾紫乔摸着自己眉骨上的疤痕,半嘲半讽,“一个月以前的事,我都统统不记得,你就尽管讹诈吧。” “小乔,别这样……”袁润之被阿姨逼得恨不能上吊,这会儿被曾紫乔用失忆的借口挡回去,她可怜得就像是路边被丢弃的小狗。“我们只要在这一晚,而且只开到十二点,一到十二点我就关门。你也不用想太多,反正都叫爽歪歪嘛,你就当你在卖乳酸菌饮料好了,而且,还有百分之二十的提成可以拿。” “乳酸菌饮料?百分之二十的提成?你还真有脸,就为了这百分之二十的提成,居然跑来帮人家卖成人用品?我真是服了你!你倒是把避孕套给我变成乳酸菌饮料啊!”如果单卖避孕套也就算了,可是那店里什么变态的破玩意都有,如果遇到变态的顾客,难不成还要当面解说演示?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认识袁润之这个笨猪头,“我看你改名叫袁润猪算啦!” “我是袁润猪!”袁润之依旧一副可怜样,拉着她的手哀求,“小乔……” “绝对不用想!”她无情地甩开袁润之的手,抬腿就要离开。 袁润之见留不住她,不得不扑上去,抱住她的大腿,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小乔,你不能这样,你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她索性豁出去了,就算是抱大腿也要留住她。 “喂——”曾紫乔无奈地看着抱住她大腿不让她走的好友,无语了。 “我不管,我不管,你要是丢下我一人,我就死给你看——” 来往的行人,不断地对二人行注目礼。 曾紫乔觉得丢死人了,猛地一脚踹开袁润之,“那你就去死吧!”吼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袁润之一个人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哀号,别提有多惨烈了,宛如被恋人抛弃的痴心女子。 曾紫乔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一路走着一路骂着又蠢又猪头的袁润之,之前隐瞒MK的事就算了,现在为了那么点钱,居然欺骗她,要她牺牲色相帮人家照看成人用品店。不要说面对那些猥琐下流的男人,若是被熟人见到了,她们这一辈子都不用抬头做人了。 她越想越气,走了几步,顿住脚步,捏着拳头冲霓彩闪烁的街面怒吼了几声。 平静之后,又想到那个丫头一个人面对那些客人,不免担忧。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当年期末考试,两人都挂了科了,要重修,于是当晚抬了一箱酒,喝得醉醺醺的,学电视里那些人结拜,还煞有介事地击掌为盟。 蓦地,一阵陕西方言的叫卖声从喇叭里传来,“创可贴,创可贴!老鼠药,老鼠夹子!老鼠夹子夹老鼠!” “喂,老板,我要两个老鼠夹子。”她付了钱,狠狠地咬了咬牙,回转身,往那家该死的成人用品店走去。 袁润之很意外曾紫乔会回头,高兴得立即扑了过去,双手不停地忙活,又是捶背,又是捏肩,“小乔,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独自一人面对那些恶狼。你想吃什么?待会儿我去买夜宵。”只要有小乔在,就不用担心这店里东西的销量,今夜的销售额一定会暴涨,百分之二十肯定有得赚啦。 曾紫乔见到袁润之那副狗腿样就火大,无情地踹了她一脚,“滚开!” 她从包里拿出两个刚从一旁杂货店买的老鼠夹子,递给袁润之。 袁润之不解,“你买老鼠夹子干吗?这店里挺干净的,不像有老鼠的样子。” 她白了袁润之一眼,没好气地说:“拿着,待会儿收银的时候用。” “啊?”袁润之不由得惊奇地看着她。 「15,意外」 开店没几分钟,第一个客人进店来买东西。一个猥琐的大叔,贼眉鼠眼地盯着曾紫乔漂亮的脸蛋和美好的身躯。 曾紫乔眼睛抬都没抬,将他要的避孕套放在柜台上,声音极度冷淡,“二十块。” “好……”客人激动地从兜里掏出一张钞票,就要递给曾紫乔,想趁机摸一下她的纤手。 谁知曾紫乔从一旁拿过一个老鼠夹子挡在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钱放这上面就好了。” 客人的手差点碰到老鼠夹子,吓得赶紧收回手,将钱丢在柜面上。 曾紫乔面无表情地拿起那张钞票,迅速找了钱。 客人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地走了。 以袁润之的智商,永远不能理解老鼠夹子的强大功能,直到这位客人前来,她才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曾紫乔,她实在是太厉害了,原来老鼠夹子也可以防狼。 “小乔,你好厉害哦!”袁润之又是一脸谄媚。 “滚开!”曾紫乔再度嫌弃地推开袁润之,将老鼠夹子丢给她,“我示范过了,剩下的全部你自己卖。” 她满面寒霜,在一旁坐了下来,从包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 袁润之虽然打心底里更希望紫乔帮着卖,不过见她的脸上可以刮下一层霜,一副“少来烦我”的模样,就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算了,有她当招牌也一样。 这晚的生意特别好,陆续有客人进来买东西,这家成人用品店开在这里,真的是太赚了。袁润之不禁有些动心,要不要将这家店盘下来,然后让紫乔长期在这里当活招牌? 不过这种想法,只敢在她的脑袋里停留一秒。 不夹杂一丁点儿男女情愫,与工作绝无一丝关系,这样的约会,在曾梓敖与桑渝之间属于家常便饭。 桑渝是曾梓敖的大学同学,同级不同系,从大一到现在,两人认识已有九年。桑渝是个富家千金,两年前失去双亲,身负一个集团公司的重担,坚强不屈的个性正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也正因此,当年他对她一见钟情,可是她心有所属,但他甘愿像朋友一样默默地守着她。 九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他始终代替不了她内心深处一直等待的那个男人。也许只是那种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心态在作怪,虽然他一直没有放弃过追求桑渝,但这九年里交往的女朋友绝对超出正常人的范围。他不是情痴,更不是情圣,最多保证和女孩子交往的时候专一,算起来,荒唐的九年之中,倒是桑渝始终在身边陪伴着他。 桑渝优雅地喝了一口茶,“你现在和紫乔怎么样了?” “意想不到的坏。”曾梓敖一手轻摇着杯中的红酒,无奈地笑着,然后将今天在公司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桑渝专注地听完,隔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妹妹说得没错,你的眼光有时候的确是超差。” “包括你吗?”他没好气地回道。 “我当然是个例外。”桑渝十分自信,想了想又问,“你们以后难道真的桥归桥,路归路?” 这个是曾梓敖最头痛的问题。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缓缓向后靠去,叹了口气,道:“我要是知道,还会坐在这里向你大吐苦水吗?” 桑渝也向身后的沙发上靠去,“哎,其实,我一直想不通,很多继兄妹,或者是像你们这种关系的,结婚的很多,而且结过婚之后比别人少很长时间的磨合期,相处起来更加融洽,非常恩爱。为什么你会对和你妹妹结婚那样排斥?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你难道就没有对她有一点点动心过吗?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几乎样样都很完美。我要是男人,肯定会为她动心。” 曾梓敖轻轻皱眉,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亏你也称呼她是我妹妹。我和小乔相处了二十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我一直都当她是亲妹妹。在我心里,妹妹永远都是妹妹,怎么可能成为自己的老婆?我承认我爱玩,国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也都能接受,但我骨子里在这方面还是非常传统的,我实在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角色转变。你懂吗?” “我当然懂。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你妹妹喜欢你,你偏偏不信。难道你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吗?我可不相信以你对女人的‘了解’程度,会忽略这一点。”桑渝刻意加重了“了解”二字。 曾梓敖微微一怔,然后讷讷地回答:“……有。” 他一直都不愿深究紫乔很早就喜欢他的问题,所以高考那年,他选择了报考外省的学校,可是却被父亲偷偷改了志愿,直到收到H 大的通知书,他才知道这件事。为此,他和父亲狠狠吵了一架,大一大二整整两年没有回过家。 后来小乔也考上了H 大,他便有一种预感,父母有意将小乔永远留在曾家。所以大四的时候,他企图以出国的方式彻底断了他们的念头。他不想小乔将他对她的兄妹之爱误以为是男女之爱,更不想她受父母那种不正常思想的影响,因为想要报答父母,而委屈地一辈子都留在曾家。 可是终究还是逃不了,即便是违背自己的心,父母亲的遗愿,他无论如何也都要完成的。 桑渝忍不住嘲笑他,“我想起来了,难怪大学上得好好的,你突然申请出国留学,还拉着我跟你一起走,你该不是因为你妹妹也考上H 大,为了躲避她才要出国留学的吧?” “……嗯。”不仅逃离她,也是逃离他那对思想不正常的爸妈,同时也是逃避自己。只要想起那件事,他就会觉得龌龊又下流。想到这儿,他烦闷地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酒。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还不是逃不掉?”桑渝轻啜一口茶,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他,“喂,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话说,作为哥哥的,指导妹妹做功课,这个很正常。但是,她不开心的时候,你陪她逛街,陪她看电影,甚至还帮她买卫生棉,一切都那么自然,应该属于男朋友做的事,你几乎全做完了。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哪有做哥哥的像你这样贴心?说不定在你的内心深处,其实你是爱着她的,这种爱并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情,只是你后知后觉罢了。” 曾梓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坚决地说:“不可能!”见到桑渝满脸不信,他连忙解释,“你们家你是老大,你当然不会明白有一个哥哥的好处。” “是吗?反正我没哥哥,你就瞎编吧。” “唉,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就你懂?!你知道我有多同情你妹妹,舍己为人,和你结婚是拯救了整个地球的女性同胞,因为这世间终于少了一个祸害,可惜啊——” “喂,你要不要每次都这样损我?”曾梓敖端起酒杯轻触了一下桑渝面前的杯子,“别以为我不会刺激人。”他只不过不想在她面前提起某个男人惹她伤心而已。 “有种你刺激我啊!干杯!”桑渝端起杯子轻碰一下。 “你好意思只喝茶?” “医生交代了我不能再喝酒或者吃辣椒之类的刺激食物,你要是想看我横尸医院,无妨!” 和桑渝在一起的时光,永远是那样的轻松愉快。时间一晃而过,又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上一次约会的时候,是桑渝送曾梓敖回去的,所以礼尚往来,这一次,曾梓敖坚持要送桑渝回去。 桑渝莞尔,并不推辞。 两人从酒吧里出来,开心地哼着歌。桑渝取了自己的车,说好他送她回家,结果却还是她开车。 到了桑渝的住处,曾梓敖下了车。 “喂!”桑渝唤住他,“一整晚,看你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一定是舍不得她了。” “……注意措辞。” “哎呀,不管是兄妹间的感情,还是情人间的感情,舍不得,就想法子挽回。做男人呢,一定要有担当,娶了就是娶了,还什么假结婚,进了民政局的,哪有假结婚一说?何况她现在弄成这样,你要负全责。无论是站在朋友的角度,还是站在女人的角度,我都是帮理不帮亲。或许试着接受她是你老婆这个事实并不难,只要你用心去看,愿意将心停留,你会发现她的特别。不要被世俗束缚了你,明明就是个把世俗当狗屁看的人,也不知道在这里纠结什么。” “你有完没完?我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理。好了,你快回去吧。” “嗯,你路上小心。再见——” “再见——” 曾梓敖目送桑渝进了单元门,才转身离开。 红酒的后劲比较大,曾梓敖并未直接打车回家,出了桑渝家的小巷,便一个人沿着街边在月光下缓缓漫步。 闷热的夏日夜晚,一丁点儿风都没有,偶尔路过几家商铺,里面凉爽的冷气扑面而来,才稍许舒服一点。 不知走了多久,他很随意地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嘴里叼着烟,一只手攥着银色的打火机,开开合合,合合开开,把玩了好一阵子,才将那支烟点燃。 淡淡的烟草味在空中弥漫,他的黑眸微眯,略微瞥了眼手表,指针差不多快要指向午夜十二点了。对面昏黄的街灯下,三三两两的行人借着灯光快步行走,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别人的影子慢慢拉长,再慢慢缩短,再拉长,再缩短,一下一下,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起起伏伏,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桑渝的话一字一句开始在脑海中回荡,他不禁回想,他和紫乔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疏离的呢? 思绪一下子将他拉回了高三那年春天。 因为快要高考,所以几个要好的同学约好周末一起去爬山,决定在高考前好好放松放松。 后来不知谁提议一定要他带上紫乔,然后所有男生都跟着附和,强烈要求他带着紫乔一起去爬山。 紫乔从小到大都是公认的美女,只要是见过她一面的男生,都会对她念念不忘,更何况那些常常找借口来他家的损友们。 招架不住,他只好说先征询一下紫乔的意见,如果她愿意去,那最好,如果她不愿意,他也没法强求。 可偏偏那天很不巧,母亲不知从哪学来毛衣新花样的织法,一直拉着紫乔在房里比画织什么样的款式比较好,他几次进到她的房间,却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和她说爬山的事。 一直挨到了晚上九点多,母亲终于去睡觉了,紫乔也差不多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去房里找她。也许是急于说事,他忘记敲门,推开门就嚷了起来,“小乔,明天你有没有空——” 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紫乔刚洗完澡出来正要穿衣服,就在他打开房门的瞬间,她身上裹着的浴巾刚好褪下。她毫无防备,就这样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她光洁无瑕的身体像具玉石雕刻的塑像一般,红润晶莹,在暖暖的灯光照耀下,整个人被晕染得玲珑剔透,仿佛只要轻呵一口气便会融化掉。 他完全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就这样傻傻地盯着她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紫乔,她扑向床上的被子,抓起紧紧地裹在自己的身上,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般,蹲在床脚,怯怯地问:“哥……你有什么事吗?”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多么蠢的事,顾不得提爬山的事,他慌张地说了一声“对不起”便急忙将门带上,躲回自己的房间。 那一夜,他做了一整晚的噩梦,梦中全是紫乔,她裸着身子,双手羞怯地护着自己光洁的身体立在他的面前,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对他说:“哥,我们该怎么办……” 第二天早上惊醒之后,下体有些胀痛,内裤上有一大块乳白色的黏湿,浑身上下全是密密的细汗。他瘫软着身体躺在床上,口干舌燥,双手缓缓抬起,盖住自己的脸,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惶恐。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差不多每天都会做同样的梦。每天早上起床,都快虚脱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他觉得自己真的龌龊又下流。每天看到紫乔,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躲开。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对自己的妹妹有过性幻想,也是从那天开始,他决定报考外地的大学,一定要离家远远的,可是这一切全都被爸爸破坏了。 有时候命运这玩意真的很可笑,有些宿命是你今生怎么逃都逃不掉的。 他吸尽最后一口烟,将烟蒂熄灭弹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内。 桑渝说得对,他舍不得紫乔。二十年的兄妹情分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放弃她,丢下她。也许试着敞开心扉,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妻子也好,妹妹也罢,他都认了,只要她别再这样躲着他就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正要招手拦车离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的眼前闪过。 他微微眯眼,偏头想要确认那是不是袁润之,却见她在几步之外顿住脚步,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接听,“小乔,什么事?啊?冈本黄金003 整箱包装的在哪?我也不知道啊。好吧,你自己慢慢找。对了,你想吃什么?要不要来杯烧仙草奶茶,还有双皮奶?啊?随便?人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随便卖啦。哦哦哦,你撑着点,我买完东西就回来,几分钟。” 袁润之挂了电话,就冲向一旁的奶茶店,对着店内高叫道:“老板,两份烧仙草奶茶,两份双皮奶,全要招牌的,快点快点!” 曾梓敖瞪着双眸,确认那个提着奶茶和双皮奶飞快奔走的人正是袁润之,脸色在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世上能让袁润之叫‘小乔’的,除了下午刚和他吵完架的曾紫乔,不作第二人想。 冈本黄金003 ?还要整箱包装的?!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做什么需要整箱包装的冈本黄金003 ! 曾梓敖尾随着袁润之来到一家成人用品商店门口,他看着那个店面,始终认为自己是酒喝多了,眼花了。他捏着拳头,闭上眼,再睁开,再闭上眼,然后再睁开,“爽歪歪情趣用品店”几个字依然闪亮亮地存在于眼前。 迈进那个门的同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闷热的空气一下子就蹿进了他的心底,似要燃烧起来。 曾紫乔斜倚在身后的货柜上,紧绷着一张俏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满头大汗奔回来的袁润之将奶茶等东西往旁边一放,就蹲在另一边的柜子底下开始翻找那个一晚上卖得最好的冈本黄金003. 对面的两个客人从刚才进来,猥琐的目光就不曾离开她,害怕这两个人有什么不良举动,她一直远远地靠在身后的货柜上,手里拿着备好的老鼠夹,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两个客人一些关于什么西班牙苍蝇什么印度神油药效的问题。 那两名客人又磨叽了一两分钟,还说了几句下流的话,这才付了钱离开。 这时,曾紫乔听到门又响了,连眼皮都未抬,声音透着明显的不耐烦,“要买东西就快点,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关门了。” “你也知道时间不早了,我还以为你要在这里一直待到夜总会关门。” 曾紫乔听到熟悉而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心房猛然一缩,坚持了许久,脸都不敢转向门口。 袁润之蹲在地上,好不容易翻到整箱的冈本黄金003 ,激动得正要告诉小乔,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整个人都傻了,她僵着脖子转过头,真的是曾师兄……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嘴巴张张合合,最后选择识相地闭嘴。但愿曾师兄没有看到她,要是被他知道是她把小乔找来卖情趣用品,然后一状告到她的老板兼师姐桑渝那里,她不脱层皮才怪。 她努力地往柜台下又缩了缩,在心中念着:“阿弥陀佛,师兄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怎么,没脸面对我?曾紫乔,你真的很有出息,下午敢当面骂我差劲,请问你现在在做什么?”曾梓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卖成人用品已经是错,但大错特错的是,西班牙苍蝇和印度神油这些下三烂用来迷奸女人的催情药,她竟然可以如数家珍地介绍它们的功效,还很不以为耻地为那些恨不能剥光她衣服的客人详细解说。 大半个月不见,她到底堕落成什么样了?! 曾紫乔终于转过身,异常平静的表情在下一秒换成了职业化的甜美微笑,抬眸直视他,“欢迎光临。这位客人,请问你有什么需要?” 袁润之缩在下面,倒抽了一口气,赶忙捂紧自己的嘴巴,她爬到曾紫乔的脚边,轻轻拉了拉她的热裤,示意她千万别惹毛了曾师兄。 曾紫乔心底同样有一团火在猛烈地燃烧着,恨恨地踹了一脚趴在脚边的袁润之,依旧是面不改色,维持着天使般的笑容。 「16,争执」 “曾紫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曾梓敖的声音抬高了一些,蕴涵的怒气更加明显。 “这位客人,看来你很迷茫,那我帮你推荐吧。”曾紫乔轻扯嘴角,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非常淡定地从袁润之的身后拿起整箱的冈本黄金003 ,放在柜台上,非常用力地拆开包装,随手拿起一盒对他说,“这是今晚本店的销售冠军,号称全球最薄的安全套,厚度只有毫米,给你九折关门价二十七块钱。” 曾梓敖的脸色变了又变,双拳紧握着,极力地克制自己想要将她拖出来好好教训一顿的冲动。他咬着牙,以平静的声音又问了一次:“曾紫乔,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不喜欢超薄的?好,这里还有其他的,火艳激情的、动感三维的、芳香四溢的,全部给你九折关门价。”曾紫乔依旧不看他,将柜台里所有的品种全都搬了出来,一一展现在他的面前。 曾梓敖一双眼睛气得通红,“曾紫乔!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像什么?!” “不喜欢?好,本店还有疯狂的囚恋套装,让你体会到与平时不同的性爱快感,为你带来非一般的视觉感官刺激与激情,也算你便宜点好了,一百五十块。”曾紫乔很镇定地按着计算器算价格,只要他说一句,她便飞快地接下一句。 “曾紫乔!”曾梓敖怒吼一声,抓起她手中的计算器,狠狠地砸在她身后的货架上。 曾紫乔不再开口,抬起头,就这样静静地直视他愤怒的眼睛,那里面,她的倒影十分清晰。 一直扒在半截柜台边的袁润之惊诧地看着一怒一静的两人,害怕地将半只手塞进了口中。小乔一定是疯了,这样无疑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啊。师兄的表情好可怕,额上的青筋不停地跳动着,怒红的双眸像要喷出火来。 计算器打在货架上发出的惨烈声音,吓得她更是向后一缩。天啊,看这两个人的架势,好像要打起来了,她还是先趁乱逃走为妙。 挂在墙上的猫头鹰时钟突然当当当敲响,一阵音乐铃声随即响起,时钟的指针刚好指向午夜十一点五十分。 “很抱歉,关门时间到了,你有什么需要请明天再来。”曾紫乔坚持微笑着对曾梓敖说完最后一句,下一秒便换成了冷若冰霜的表情,对着空气说了一声,“之之,你关门吧。” 她仿佛下半身长了眼睛似的,袁润之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她的视线。 她转过身,拿起自己的包,然后面无表情地推开袁润之挡住的半截柜台,绕过曾梓敖径直走出了门。 曾梓敖揉了揉微痛的太阳穴,努力地深吸一口气,意图让自己平静,但一转眸,便看到还趴倒在地上的袁润之。他死死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吼道:“袁润之,这笔账秋后再算!” 他不会白痴到认为紫乔一个失忆的人,可以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找到这份短工。 说完,他带着一身怒气,像是一场过境龙卷风般转身离开了。 小小的情趣用品店内,只留下袁润之一个人捶胸哀号。 秋后再算,她果真离死不远了…… 曾梓敖大步流星地追向前面的曾紫乔,一直追到夜总会门前的喷泉广场,他冲着前方那抹纤瘦的身影大声喊了一句,“曾紫乔,你给我站住!” 曾紫乔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男人,语气里透出明显的烦躁,“你到底想怎样?” 曾梓敖走近她,“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到底想怎样?曾紫乔,这就是你所谓的全新生活?就算你失忆了,你难道没脑子分清是非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一个女孩子家三更半夜不回家睡觉,跑到成人用品店里卖成人用品,像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两个男人看你的眼神,就像看夜总会里的那些小姐!我以为你下午只是跟我怄气,却没想到你晚上居然跑来这里卖这种东西,你要不要这样作践自己?!” “够了!”曾紫乔厉声打断他,“我卖成人用品关你什么事?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骗,卖成人用品犯法了吗?国家哪条法律规定不准卖成人用品了?难道你和女人做爱的时候不用那些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难道你三更半夜不回家在夜总会找女人,就比我卖成人用品高尚吗?” 就许男人放火,不许女人点灯? “谁跟你说我上夜总会找女人了?!我是刚好路过!”灯光下,隐隐可以看出曾梓敖俊挺的脸庞泛着红潮,但分不清这红潮是因为怒气引起,还是因为酒精作用。 “呵,你还真是会挑地方路过。”什么地方不路过,刚好路过“十二夜”夜总会?而且还满身的酒气外加女人的香水味,骗三岁小孩吧!见鬼去吧! “曾紫乔,你别给我岔开话题!” “曾先生,我想你要搞清楚,我现在不是你什么人,离婚协议我已经签了,最多是前夫与前妻的关系,我半夜不回家也好,卖成人用品也好,那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你别忘了我是你哥!你这样堕落不学好,我就有权利管!你失去的只是一段可以找回来的记忆,而不应该是你的本性,以前那个优雅端庄的你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爸妈不在了,我更不能放任你这样堕落下去。” 又来了,他是她哥,这句话她的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 “谁要你当我的哥哥?谁稀罕?我这大半个月里没有亲人,一个人自由自在,我觉得我过得很好,非常好,相当好!为什么要回到过去?曾经那个优雅端庄的曾紫乔,有多优雅有多端庄?既然优雅端庄你怎么还会要离婚,将‘她’逼成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已经签字同意离婚了,只想做一个属于自己完全空白的曾紫乔,难道你就不能放过我?如果你非要逼着我登报声明和你脱离所谓的兄妹关系,我无所谓。” 原本大半个月的生活,她过得很平静,没有噩梦,没有曾经。可是这一切却在下午见到他之后全被打破了,脑子里又浮现起那些她憎恶、她讨厌,甚至让她莫名抓狂的情景。 好不容易忘掉了过去,忘掉了那些痛苦的记忆,为什么又要她想起? 她真的好讨厌,好讨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漂亮的脸庞再度恢复平静,语气冷淡无温,“曾梓敖先生,现在请你听好了,我曾紫乔从今往后与你曾梓敖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再骚扰我,别怪我真的报警。” 毫不理会他脸上浮现的难以置信的表情,还有那隐隐的失望与挫败,她冷冷地看了他几秒,转身离开。 突然,五彩斑斓的灯光亮了起来,一阵阵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原本平静的地面一下子喷出十二道水柱。 这是“十二夜”在建造时,门前广场特别设计的嵌入式音乐喷泉。 喷泉的水管全部设在地下,喷出的水柱会跟随着音乐的变化而变化,人可以站在喷水管的边上,随意触摸这些喷起的水柱。 住在这一片或是经常出入“十二夜”的人都知道每晚的午夜十二点,音乐喷泉都会准时开启,代表着过去一天的结束,新的一天开始,同样象征着“十二夜”最狂欢的时刻真正降临。 陷入失望与挫败中的曾梓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站在喷泉的正中央,十二道水柱同时向他射去,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喷起的水花淋透了。 广场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全部惊奇地看向了他。 「17,法定夫妻关系」 曾紫乔听到水声响起,错愕地回转身,正好看见他被喷泉淋湿的瞬间。 她的脚步刚往前迈了一步,下意识地又往后缩回。微张嘴唇,很快又紧闭,所有的震惊与歉意全数隐没在了双唇之间。 他淋湿了关她什么事?他出丑丢人关她什么事?她已经说过了,他们没有关系了。 她咬着嘴唇,又望了一眼水柱之间的他,下一秒,便转身离开。 随着音乐声的改变,那十二道水柱很快落了下去,换上了数十道细小的喷泉。 就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只见在五彩灯光的映照下,美丽的水柱间,全身湿透了的曾梓敖阴寒着一张俊脸,快步走了出来。 曾紫乔走得很快,她没有料到曾梓敖下一步的行动,就在她快要走到前面出租车的停车位时,左手臂被猛然一拉,整个人被带进一个湿漉漉的怀抱之中。她惊慌地抬头,看见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犹如黑夜之星一样闪亮的双眸,正闪烁着她难以理解的光芒。 “我亲爱的妹妹,容我提醒你一下,我们只是签了离婚协议,但红色本子上的‘结婚证’三个字还没有换成‘离婚证’。所以,郑重地告知你一声,我们现在的关系,仍然是法定夫妻关系。” 曾紫乔望着他唇角漾着的迷人微笑,脑中一片空白。 她没有提出去民政局办离婚证,是因为她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道手续。为什么他知道却从来不提这事?为什么现在还会拿这事做借口?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镇定,一定要镇定。 咬着牙,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语气又尖酸又刻薄,“我说你要不要这么贱?签离婚协议的时候,你就该趁热打铁让我跟你一起去办证。你就不怕我突然恢复记忆了,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曾梓敖双眸微眯,削薄的唇轻轻上扬,双手抓住她的手腕稍稍施了力,将她更拉近自己,邪魅地一笑,“还有更贱的你要不要听?” 曾紫乔睁大了双眼凝视着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惊人的话。 “曾紫乔,你给我听好了,别拿什么失忆做你自甘堕落的借口,我不管你想起来也好,想不起来也好,我绝不允许今天这种事情再发生。如果现在要用夫妻这层关系,才能让你走正道,我不介意和你耗一辈子。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结不结婚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娶什么样的女人对我来说更无所谓,反正是要娶一个,倒不如娶个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随着最后一个字消失在他双唇间,那抹微笑使他变得疯狂起来。 曾紫乔的表情顿时僵住,脸色十分难看,身体不禁微微发颤。 “你真是有够贱的……”她死死地瞪着他,咬牙切齿,愤恨且用力地挣扎着,但他的手劲很大,她根本无法挣脱开来。 她忍无可忍,弓起膝盖就要往他的胯下顶去。 曾梓敖眼明手快,不给她任何机会,一只手迅速地挡住了她的膝盖,另一只手控制住她的两只手腕。在她要进行第二轮攻击的时候,他迅速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往前方的出租车走去, 曾紫乔发了疯似的举起能动的左手捶打他,却仍旧被他半拖着,然后用力地塞进出租车后座。 “曾梓敖你下贱!” “我更贱的还没使出来呢。”他也紧跟着挤进车里坐在她的身旁,阴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别再试图激怒我,后果会是你难以想象的。” 坐在前排刚好喝着水的司机,差点被两人对峙的情形呛得喷出水来。司机放下水杯,轻轻咳了两声,坐直了身体,故作淡定地问:“请问两位去哪?” “明都国际公寓。”曾梓敖答道。 坐在出租车内,碍于司机,曾紫乔停止了挣扎,选择看向窗外。 不一会儿,车子就开到了明都国际公寓。曾梓敖因为全身上下湿透了,就多付了两倍的车资给司机,作为洗车座套的费用。 下了车,他紧紧拉住曾紫乔纤细的手腕,将她一路拖回家。 电梯快速上升,曾紫乔终于找到机会甩开被抓得很痛的手。 她看着那一圈红印,冲着曾梓敖吼道:“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从“十二夜”广场开始,她的手腕一直被他这样用力地拉扯着,真的很痛。 “我没对你实行棍棒教育,你就该偷笑了。”曾梓敖冷冷地回道。 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学人家青春期小孩一样不懂得自制,老爸当年教育的自尊、自重、自爱,她都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真是气死他了。 转念,他想起她是失忆了,要是能记得,也不会变成这样。早知道她失忆会变成这种自甘堕落的样子,他怎么也不会提出离婚的。 “你神经病!” “神经病揍人不犯法,你要不要试试?” “曾梓敖,你到底想怎样?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婚的吗?为什么现在又不离了?我成全你,我同意离婚,你究竟想怎样?”曾紫乔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曾梓敖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他再度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出了电梯。 他掏出钥匙,插入钥匙孔,转了几次都转不动锁。他回眸看她,面色难看,冷哼一声,“连锁都换了?很好!开门!” 曾紫乔立在一旁,冷着脸背对他,就是不开门。 他走近她,压低了嗓音威胁道:“曾紫乔,现在凌晨一点,你要是想让周围邻居都来看笑话,你就站在那。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开门,二是我打电话找人来撬锁。” 无奈之下,她只得紧紧咬着嘴唇,从包里掏出钥匙,钥匙刚掏出来,便被他夺了过去。 曾梓敖开了门,取下门钥匙,将剩下的钥匙塞回给她,便匆匆上了楼。 进了主卧室,他打开与之相连的更衣室,望见那一排排空空的衣架,不由得低咒了一声。他不死心,蹲下在每个抽屉里翻找,但愿找到一身能换洗的衣服。结果令他非常失望,上次她说,将他的衣服全当垃圾扔了,没想到真的连一只袜子都没有给他留下。 这丫头现在真是个疯子。 他懊恼地捏紧了拳头。 真的很想揍人。 转身,他进了浴室,现在,哪怕一条浴巾也可以。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原本滴水的头发已经半干。还好毛巾架上摆放着一条干净洁白的浴巾,拿在手上,还可以闻到一股非常好闻的淡雅清香。 他顾不得那么多,先将这身湿衣服换掉再说。 曾紫乔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生着闷气,电视换了几个频道,就连平时最爱看的《午夜剧场》连播的狗血偶像剧,此时此刻都吸引不了她。 她抬眸看向楼上的主卧,那个胁迫她的臭男人上去许久,也不见下来,她心中不免有些疑虑,忍不住起身,拎起包上了楼。 推开卧室门,却不见曾梓敖的身影,她更加疑惑。这时,浴室的门打开了。只见曾梓敖裸着健壮结实的上身,腰间系着那条带着馨香的浴巾走了出来。 曾紫乔惊诧地望着眼前令人血脉贲张的男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目光顺着他结实健硕的胸肌一路向下,他的身材好得真是没话说,全身上下见不到一丝赘肉,最碍眼的就是他腰间那片白,让人恨不能扯了它,一览无余。 等等,他腰间系的是什么?怎么那么眼熟? “谁准你用我的浴巾?!”她走过去,指着他的下身尖叫,神情激动,恨不能一下子扯了那条浴巾。 原来是她的浴巾,难怪那么香。 一想到是她平时用的浴巾,他的脸颊不禁有些发热。 “别乱指。”他只得故作镇定,挥开她的手,没好气地说,“你把我的衣服全扔了,现在能系的就只有这个,要不然我裸奔?只要你不介意,我也无所谓。” “谁要看你,身无几两肉!协议上明明写着这房子归我,既然都离婚了,难道我还要时不时恭迎你回来过夜?” 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道:“纠正一下,以后不是我时不时要回来,而是我一定会回来,住到你给我走回正路为止。” “你给我滚出去!”曾紫乔忍无可忍,一把拽过他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出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曾梓敖立在门外,尚未回过神,只见卧室门突然又打开,一团阴影迎面砸来。他拉下身上的那团阴影,发现正是自己换下来的衣裤。 有些悻悻然,他抱着衣裤,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对着主卧的门很大声地说:“曾紫乔,我会一直在这里住到将你引上正路为止。还有,明天跟我去上班。” 说完,他抱着衣服下了楼。 「18,哥哥别走」 曾紫乔坐在床上,说不出的烦躁,拉过包,想要摸出烟盒,却摸出一个纸袋。看到这个纸袋,她才想起是在内衣店里买的男式情趣内裤。 掏出那条大红色的象鼻情趣内裤,条件反射般地,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曾梓敖被喷泉淋湿的一幕,薄薄的衬衫呈半透明状,紧贴着上半身,若有似无地展现出宽厚的胸肌和平坦的腹肌,湿透了的长裤紧紧贴在腿上,被西裤包裹住的臀部尽显轮廓。加之刚才他裸着上身,只裹一条浴巾,那副超赞的身材,足以让所有女人疯狂。 想到此处,她的脸一红,见鬼了,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她急忙起身,将这条情趣内裤塞进更衣室的柜子里。她真是太无聊了,才会想到要买下这条情趣内裤。 不过,什么叫蜡笔小新摇大象?她十分好奇,她还真没有看过这部动画片。她走到写字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搜寻,当她终于看到那所谓的“大象”,不禁失笑,这个小孩果然很下流,之前的烦躁竟也随之一扫而空。 要是曾梓敖穿上这条内裤,学那个什么蜡笔小新摇大象,铁定会让她把昨晚吃的米线全部吐出来。啊,见鬼!怎么又联想到他头上去了,一定是被他气得太厉害了。 正当她对着电脑屏幕自我反省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她的嘴一抿,站起身,怒气冲冲地从包里取出手机,按了接听键,对方尚未开口,她已经吼开了,“袁润之,你还有脸打电话给我?!” 电话另一端,袁润之颤抖的声音传来,“小乔,别这样嘛……我也不知道会在那里碰见师兄啊,天一亮,我就向师兄自首去,好不好?” “废话少说,这一周我都不想看到你!再见!”她迅速挂了电话,将手机狠狠地扔在床上。 终于摸着香烟,点燃一支,她迫不及待地深深吸了一口。 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会遇上袁润之这个倒霉的家伙,连带搞得她就跟衰神附体似的。她美好的人生计划全被打乱了,她要的快乐生活也将消失,说不定又要回到原先那个无底的深渊里。 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惶恐,每次面对曾梓敖,她的心就会像针扎一样的痛,牵动着每一根神经。不见他,不想他,安然无事,只要一扯上跟他相关的事情,她的记忆就会一点一滴慢慢找回来。 她并不想这样,她该怎么办?如果再这样下去,她真怕记忆完全回来的一天,又是她跳下护城河的一天。 床头小闹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她的头好痛,想着还是早点休息,也许明天还有更头痛的事在等着她。 很快,她熄灭了剩下的半截烟,拿了换洗的衣服,走向浴室。 曾梓敖躺在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他从床上坐起,为什么会感觉这么怪?虽然很少在新居过夜,但他并没有认床的毛病。 他低下头,望着裹在下半身的浴巾,怔了几秒,一定是浴巾太香了,他不习惯。伸手就要解下,当腰间明显松动的时候,他的手又顿住了。 他没有裸睡的习惯,换洗的衣服也已经扔进了洗衣机里,如果不围着这个一直害得他无法入睡的浴巾,怕是一夜都睡不安稳。他咬了咬牙,有些懊恼地将浴巾重新系上,然后缓缓地躺回床上。他抬眼,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始终想不通,那些衣服究竟哪里惹着她了。 覆盖着他下半身的浴巾偶尔会从皮肤上扫过,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他觉得难堪,却又十分贪恋这种感觉,真是一场甜蜜的折磨……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淅淅沥沥。 这一夜,注定是难以入眠。 清早,雨停了,曾梓敖起床后,换上昨天那套衣服。衣服用洗衣机漂洗烘干,却没有经过熨烫,满是褶皱,看上去非常不得体。 在司机尚未将衣服送来之前,穿着素来考究的他也只能暂时将就一下。 他看了一下时间,已是早上八点,楼上似乎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上楼敲了敲主卧室的门,“小乔,起床了。” 门内依旧没有动静,他决定先叫早餐,等早餐到了,她还没有起床,那就别怪他以特别的方式叫她起床。 “给你十分钟时间梳洗,下楼吃饭,十分钟后要是见不到你,后果自负。”说完,他转身下楼。 早餐很快送来,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楼上依旧没有动静。 曾梓敖抬头望着主卧室的门,不过两秒,便紧抿着唇迈上了楼梯。他再度敲了敲门,“曾紫乔,是不是要我‘请’你出来?” 门内依旧没有回应,他不厌其烦地敲着。 “曾紫乔,你以为你多大了?还玩以前上学赖床这一招?快点给我起床!” 反复几次,蓦地,他顿住了手,紧接着急切地拍着门,“小乔,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片寂静,他心中大惊,毫不犹豫用身体撞起了门。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他冲进屋内,却没有见到紫乔,心里不禁猛然一沉。 突然间,浴室传来闷闷的响声,他回首,便看见紫乔跌坐在浴室的门口。他快步走过去,扶住她的身体,急急问道:“你怎么了?” 她脸色发白,双眸紧闭,额上渗着细细的密汗,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脸颊上还挂着两道浅浅的泪痕,他被她的样子吓坏了。 她没有应声,眼泪顺着睫毛悄然滑落。 他的目光向下,她的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小腹,软弱无力地呼吸着,看到此情此景,他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来了吗?”他放柔了声音,想都没想,抱起她,转身向床走去。 将她轻轻放下,他在床沿坐下,将她半抱在怀中,让她舒适地倚靠在自己的胸前,一只手覆上她的小腹,慢慢地揉了起来。 感受到一股暖流在小腹上积聚凝结,慢慢地向四周散开来,那难忍的疼痛折腾了她近半个小时,终于减轻了一些。曾紫乔努力睁开了眼,终于看清了曾梓敖有些焦虑的脸。她扯动了嘴角,想要说什么,但是实在痛得厉害,最后只能无力地放弃,又闭上了眼。 “知道自己肚子痛,还把空调的温度调得这么低?你当自己是三岁孩子吗?吃火锅的时候我就叫你别喝冰水,你不听。现在痛成这个样子,很不好受吧?”虽是责备,但无奈的语气里却是充满了温柔。他拿起床头的空调遥控器,将空调调到睡眠状态,“喝过加蜂蜜的热牛奶没有?” 她又是无力地摇了摇头。小腹疼痛,双腿酸软,浑身就像被车子碾过似的,好不容易从马桶上站起来,连走回床上的力气都没有,她哪有多余的力气下楼去热牛奶? 小腹又一阵疼痛袭来,比刚才更为猛烈,她的额头再次渗出细细的汗珠。她痛苦地皱着眉,忍不住轻哼出声。 “这样不行,得吃止痛片。”他的手离开她的腹部,就要起身的时候,手被紧紧抓住。他低头便看见紫乔惨白着一张脸,对他摇着头,有气无力地说,“哥哥,别走……” 他一怔,刚才她叫他什么?! “别走……”她嚅动着嘴唇再次重复。 他回过神,看着她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安慰性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只是去帮你拿止痛片,很快就回来。” 她终于松了手。 他起身向对面的柜子走去,如果没有记错,药应该就放在这里。不一会儿,他找到缓解痛经的止痛片,然后倒了一杯温水,走回床前,喂她吃下止痛片。 他刚放下杯子,她的手又牢牢抓住他。他淡淡地弯起唇角,很自然地将手再度放在她的小腹上替她轻轻揉着。 这样熟悉的动作,不禁让曾梓敖想起高三之前的日子。 紫乔的初潮大约是在初一那年春天,除了初潮那一次她没有痛经之外,之后她的每一次例假,那都是惊天动地。到了夏天更甚,她总会因为贪嘴偷吃冰饮,而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同年的暑假,他刚好初三毕业,有一天,她的卫生棉用完了,母亲出门为她买卫生棉,丢下他和紫乔两个人在家。眼见她痛得蜷缩在床中间不停地哼着,他也跟着难受地坐在床边哄她。 一开始她就这样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后来,见她痛得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他不得已将她抱在怀中,然后用手替她轻轻揉着小腹。渐渐地,她不再哭泣,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他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她又醒了,醒来后又哭得天昏地暗。 母亲买了一大包卫生棉回来,见到这样的情景,不但没觉得怪异,反而高兴地说道:“小子挺有一套的,以后小乔来例假,你搞定。” 那个时候,只有“无语问苍天”可以形容他内心的感受。 母亲说到做到,以后小乔每次来例假,都是他陪伴她,甚至后来连买卫生棉的活也落在他的头上。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刚刚初三毕业的青春美少年。 每次去超市购买那些红红绿绿的卫生棉,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东西还分什么丝薄的、护翼的、日用的、夜用的……对着高高满满的货架,他索性每个品牌每种产品一样拿一包丢进购物车内。去收银台结账时,收银小姐总是用很惊悚的眼神看着他。 渐渐地,人家开始和他熟悉了,会很熟络地和他招呼,“啊,又来为妹妹买东西啊。”然后非常热情地向他介绍产品,他唯有尴尬地点点头。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他上大学才有所改观。也许是习惯,后来偶尔去超市买东西,他依旧还是会陪紫乔去买卫生棉,直到现在,他对紫乔用什么牌子不过敏,用什么牌子舒服,都了如指掌。 紫乔从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害羞,他也无所谓,也许在别人看来,这真是一对变态的兄妹。 是的,变态,就算是变态,也是爸妈一手培养出来的。 “闭上眼睛先睡一会儿吧。你放心,在你睡着之前我不会走的。”他放柔了声音,轻声说。 她眨了眨眼,小声回应。小腹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力,让她倍感舒服。她放心地闭上眼睛,手却始终不愿放开,牢牢地抓住他的衬衫。 过了许久,他低首看了看怀中的人,她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苍白的小脸,也稍稍恢复了点血色,但看上去依旧还是血气不足。 他想要抽出被她压着的手臂起身,却因她在睡梦中依然不松手,怕惊醒她,而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看来今天他得在家办公了,她这个样子,他不放心。 「19,钢琴为谁而奏」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曾紫乔听到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她缓缓睁开眼,雨水顺着窗沿渗了进来。 她连忙起床关窗,就在关上窗户的那一刹那,蒙蒙的雨雾中,她看见了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曾梓敖,他的对面站着一个身穿粉蓝色连衣裙的女生。两个人都没有打伞,不知在争吵着什么。那个女生一头齐耳的短发,被雨水打湿了,凌乱地贴在脸上,看不清模样。 他们在干什么?这么大的雨,被雨淋湿了会生病的。 她急忙拿了两把伞,匆匆下了楼。 “哥,淋湿了会生病的。”她将伞撑开,罩在曾梓敖的头顶上,将另一把伞递给对面的女生,“这把伞给你,别淋湿了。” 那个女生抬起头,她看清了她的模样,十分秀气,眼睛很大,清清亮亮的,齐耳的短发被雨淋湿了,紧紧地贴在脸颊上。 那个女生没有接她手中的伞,她有些尴尬,便将伞塞进曾梓敖的手中,正打算转身回家,她的腰间一紧,被带进一个微烫的怀抱中。 “哥——”她惊叫出声。 曾梓敖紧紧地揽住她的纤腰,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只听他对那个女生说:“你不是想要见见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生吗?就是她。看见她,你还想要再比吗?” 那个女生惶恐地看着她,嘴唇都在颤抖,“她不是你妹妹吗?” 曾梓敖嗤笑一声,将她揽得更紧了,脸色一沉,道:“童柠,你和别的男生怎么样不关我的事,我喜欢我妹妹也不关你的事。不要妄想你可以掌控我什么,我最讨厌自以为是和蛮不讲理的女生。” 原来她就是童柠。 自从曾梓敖上了高中之后,家门口就时常会出现女生的身影。有一段时间,他特别喜欢听钢琴曲。后来,她听常常来家里玩的曾梓敖的同学说,他交了一个女朋友,叫童柠,弹得一手好钢琴。 有一天,她和母亲一起逛商场的时候,看到一张学钢琴的招生海报,她在海报前驻足了很久。母亲问她是不是想学钢琴,她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点了点头。后来,她开始了寂寞无聊的学钢琴之旅。 这样持续了大半年,又有一天,她听曾梓敖的同学说,半个月前童柠参加钢琴比赛,曾梓敖去看比赛,比赛结束之后,居然有女生送花给他。童柠见着十分不高兴,当时就和他吵了起来,问他为什么来看自己的比赛,却莫名其妙地接受别的女生送的花。 曾梓敖解释说,他连那个女生是谁都不知道。虽然是解释了,童柠却还是不愿相信他,他觉得她蛮不讲理,后来干脆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比赛会场,就这样两人不欢而散。童柠不服气,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没有他就不行,开始和同级另一位男生交往。曾梓敖对此不以为然,从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找过童柠。 那件事到现在,一个月不到吧…… 她抬眸看向童柠,童柠瞪着她的双眸,似要射出两团火焰。 这时候,她不禁有些同情童柠,和曾梓敖交往了这么久,她居然还不了解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个性,他是从来不喜欢被威胁的。其实,从童柠和别的男生交往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宣告了这段感情的终结。 同情童柠的同时,她的心底又有些说不出的雀跃,她很高兴他们分手了。 她偏过头望向身侧的曾梓敖,俊美至极的五官是艺术家最上乘的作品,抬眉低眼之间,叫人移不开视线,怦然心动。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上他了呢?也许是小学升初中的时候,他每天晚上陪着她做作业;也许是例假来临的时候,他抱着她,温柔似水地陪着她撑过一次次难熬的痛经;也许是他陪她逛街买东西的时候……也许,很多个也许,她就是这样慢慢地,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 他什么时候才可以正眼看她一眼呢?今年她就要初三毕业了,到了九月份,她就是高中生了,再不是那个他认为的黄毛丫头了。 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她又看到童柠指着他大声吼,“曾梓敖,你有种再说一次,你喜欢你妹妹!有种再说一次,你要和我分手!” 曾梓敖面无表情,“一个月前你不是已经甩了我吗?” 童柠的气焰被冰冷的雨水浇灭了一大半,“曾梓敖,我知道你在意的,我当时只是一时生气,我没有真的和那个男生交往。不要玩了,你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的妹妹呢?不要玩了,好不好?” “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我喜欢紫乔,她温柔美丽,乖巧懂事,完美无缺,是男人都会为她动心。”他说完转向她,双手扶住她的双肩,低下头,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那一瞬间,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能呼吸,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他,颤着嘴唇轻轻叫了一声,“哥……” 话到唇边,便被他用指尖轻轻点住了唇。 冰凉的雨水顺着她的发丝向下滑落,可是额头上那一吻留下的印记却是久久温暖着她的全身。 童柠恐怖的声音在雨中扬起,“曾梓敖,你是个变态!连自己妹妹都染指的变态!” “不好意思,可能我从没有和你说过,紫乔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就算以后我娶她做老婆,也无可厚非。” 童柠紧紧地攥着拳头,愤怒地尖叫道:“曾梓敖你真让人恶心!你是个变态!” 当最后一个字被雨声吞噬时,童柠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雨幕中。 她僵直着身体,不知道是怎样回到屋内的,回过神的时候,曾梓敖已经站在她的面前,拿起毛巾为她轻轻擦着头发。 她咬了咬唇,脸上带着淡淡的绯色,“哥,你以前喜欢她什么?是因为她弹得一手好钢琴吗?” 他一怔,神情一片茫然,“不完全是……” “这样啊……”她咬着唇,觉得自己很傻。 不过学了钢琴之后,她便真心喜欢上了音乐,她觉得那种如行云流水般的声音,无论多激情,总还是会带着点淡淡的忧郁,像是小孩子无措时流露出的伤感。所以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会静静地坐在钢琴前,感受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孤独、忧郁与伤感。 他继续帮她擦着头发,若无其事地说着:“小乔,谢谢你,幸好你及时出现……” 她的身体猛然一僵。 刚才的那个吻,让她的心整个飞了起来,她不敢相信他说喜欢她。她清晰地听到胸口处激烈跳动的声音,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可是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只是一晃眼的工夫,全身的血液又仿佛冻结了一般,心口处有某个脆弱的物体如被啃噬般地疼痛着。 这虽不是她第一次被他拉着做挡箭牌,但以往,他利用她拒绝那些追他的女孩子时,最多只是揽着她的肩膀,可是这一次为什么要吻她?只因为童柠是他交往的第一个女朋友吗?初恋都是美好的难忘的,可是这个女孩伤了他的心,所以他才会这样反常地逼迫自己分手吗? 她想问他为什么,但喉咙间就好像堵了一块铅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隔了许久,她沉下眼眸,无声地从他的手中拿过毛巾,再抬眸便是对着他浅浅一笑,“哥,我要上楼去练琴了。” “乖。”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起身,就在她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他的声音又响起,“小乔,如果不想学琴,不要勉强自己。” 窗外的雨不知道下了有多久,雨水连成了线,密密匝匝,噼里啪啦地不停地打在窗户上。玻璃窗早已被水汽覆盖,外面的世界变得一片朦胧,她的心也开始朦胧。 指腹下的黑白琴键轻快地跳动着,悦耳动听的音符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此刻,她的心中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怎样都无法说出口。 老师说过,这世上最美丽的乐器声便是钢琴声,一个优秀的钢琴演奏者只要坐在钢琴前,就能让原本没有生命的弦轴与琴键活起来,当弹奏者用自己的心让它们跳跃起来时,传递的不仅仅是音乐的意境,还有弹奏者自己的思想与情绪。 可是这次,无论她有多投入,都无法让这些没有生命的弦轴和琴键来表达她的心,她需要的是一个能理解她的人。 淡淡的旋律从指间划过,留下的却是一丝难抑的失落。 紧闭的心门被一瞬间打开,她难过得整个人倒在钢琴上,压到的琴键发出杂乱无律的声音。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渐渐地,琴音消逝,安静的琴室里回荡的是她抑制不住的哭泣声。 她爱了他那么久,他却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心,她真的好累,好辛苦,好想休息一下,可是为什么她无论躲到哪里,总是能听到他的声音—— “小乔,醒醒。”他焦虑的声音似乎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小乔,小乔,醒醒。别哭了,醒醒。” 她感受到了身体的晃动,还有脸颊上轻微的疼痛,是谁在打她?睁开刺痛湿润的双眸后,她看见一双熟悉幽深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担忧。 「20,重新开始新生活」 见到紫乔终于醒来,曾梓敖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到底梦见了什么?为什么会哭成这个样子?”他伸手拂开贴在她脸颊上的湿发,替她擦干了眼泪。 刚才那只是一场梦吗?到底现在是梦,还是刚才是梦? 曾紫乔转动眼眸,当目光触及天花板上熟悉的水晶吊灯时,她彻底清醒了——刚才她是在做梦,现在才是现实。 她居然又做梦了,梦境那样真实,她都快分不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感觉到脸上涩涩的湿意,她意欲用手擦脸,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 曾梓敖怎么会躺在她的床上抱着她?还有,他那双手在她脸上磨蹭什么? “你怎么跑到我床上来了?下去!”她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挥开他的手,然后猛地推开他,一脚将他踹下床,动作一气呵成。 毫无防备,曾梓敖就这样被她一脚踹下床。 跌坐在实木地板上的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愣愣地望着从床上跳起的女人。 接着,曾紫乔抓起一旁的抱枕向他砸去,吼道:“曾梓敖,我警告你,别以为你仗着没那个离婚证书,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给我滚出去!” 轻皱了下眉头,曾梓敖接住抱枕,从地板上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半天。 曾紫乔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呀?!” 曾梓敖长吐一口气,低沉着嗓音道:“看来你睡了一觉,精神恢复得不错。请放心,我就算再变态,也绝不会对一个做了我二十年妹妹,然后失忆并且来例假的女人起什么邪念。我建议你先去洗个澡,你流了很多汗,冲个澡会舒服一些。记得冲澡之前照一下镜子,我先出去了。” 他将抱枕轻轻地放在她的脚边,嘴角泛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然后转身出了卧室。 曾梓敖的一番话,让曾紫乔的脸不由得红一阵白一阵。 看到卧室门合上,她一直僵着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她闭起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脸埋进双膝之间。 又做梦了。大半个月没见到他了,就在昨天遇见他之后,就又开始做梦了。 为什么每次梦里总是会出现自己追随、爱恋他的情形?每次醒来,她都会很困扰,这样的感觉让她很痛苦。这一次更甚,她竟然在梦里哭了。没有他的大半个月里,她很少做这样的梦,就算想起来一些事情,也都无关曾经那段痛苦的爱情。也许,她应该有个全新的人生才对,而不是重复上演曾经的悲剧。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出现?最可恨的是还让他看到自己在梦里哭泣,然后挂着泪痕在他的怀里醒来。 那一场梦让她彻底明白,曾梓敖对女人来说的致命点,不是他英俊挺拔的外表,而是他对女人的温柔,只要他想,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逃不开他致命的温柔。住院的三天里,他给予的温柔与细心,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无法抗拒地喜欢上他。 她以为,只要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声音,就不会想起以前的事,也不会被他吸引,为他着迷。可是她错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她什么都忘记了,但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有莫名的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的怀抱就像是梦里的感觉一样,温暖安心,隔着薄薄的衬衫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强而有力。属于他独有的气息是那样好闻,带着淡淡的清新木香,就是这种极富诱惑、自信又残酷的男性气息,令女人疯狂,又爱又恨。 她甩了甩头,怎么会想这些? 算了算了,之之说得对,逃避不能解决一切,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应该振作精神,勇敢面对,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一个女人爱一次一个让自己身心俱伤的男人已经够蠢了,如果再爱第二次,那一定是白痴! 她是重生的,应该拥有一个全新的生活,绝对不可以走上老路,去吃回头草。她再也不会像那个傻傻的“她”一样,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她会寻找到属于她的那片森林。 她握起右拳,对自己说:“我行,我一定可以的。” 窗户上悬挂的风铃叮叮当当地轻微响了两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空调不知在何时已经关掉,窗帘半掩着,一缕清风飘然而至,却仍然无法改变夏季的闷热。之前因为痛经,她出了很多汗,身上黏湿得很,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她用双手轻轻揉了几下有些干涩疼痛的眼部,然后起身准备去冲个澡。 拿了换洗的衣物,正要往浴室走去,突然,柜子角边,一张白色的名片映入眼帘,她弯身捡起。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烫金字体。 她想起来了,这是在医院的时候,那位救了她的小护士给她的,要她出院一个月后去找这位穆医生聊一聊。 她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但这究竟是梦,还是曾经的记忆?难道她真的该去找这位心理医生聊聊天? 她思忖了许久,决定抽空去趟医院,也许与这位叫阿穆的心理医生聊一聊,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收好名片,她进了浴室。余光瞥见挂在墙壁上的超大镜子,她顿住脚步,忍不住转身看向镜子。镜子里,一个头发乱蓬蓬、脸色异常苍白的女人,双眼透着血丝,眼睛有些浮肿,脸颊之上还挂着两道浅浅的泪痕,穿着一套皱巴巴的白色棉质睡衣。 这样子哪里能找到一丝美女的气息,简直就是恐怖片女主角的不二人选。 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终于明白曾梓敖离去前那个笑容里究竟包含了什么样的意味。 曾紫乔洗完澡下楼,以为曾梓敖已经上班去了。可是刚走到楼梯转角,她便看见曾梓敖穿着昨天的衣服端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 曾梓敖看见她下楼,就说道:“热粥在餐桌上,饿了一早上,先喝点热粥暖暖胃。” 两只脚刚踩稳地面的曾紫乔,听到这话后有些错愕,然后缓缓转过身。 他的声音低低浅浅的,说不出的好听,一点都不似昨晚和她吵架时那样的气急败坏。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抬眸谈笑间,气韵非凡,又是他招牌式的哥哥笑容。 “谢了,但我怕你在粥里下什么药,说不定比让我失忆更可怕。”嘲讽完,她转身进了厨房,自己做起早餐来。 曾梓敖轻轻抬了抬嘴角,排除昨晚和她的激烈争吵,他更喜欢眼下与她的这种相处模式,当然,早上的情形也是个例外。 他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正好面对着厨房,欣赏起她在里面忙碌而利落的身影来。不一会儿,她端着一份煎蛋和一小锅热粥出来,然后坐在餐桌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煎蛋的浓郁香气,夹着淡淡的粥香,阵阵传入他的鼻翼,勾引着他的胃。 他一直好奇她什么时候学会下厨的,逢年过节,他只看过她在厨房里帮妈打打下手,却从未见过她掌勺。几年在国外的生活,让他对她更加一无所知。他很难将她与厨房联系在一起,难道会下厨是女人的天性? 他起身,走到餐桌前,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仔细看了那份煎蛋和水果粥,外观绝不逊于饭店里的餐点,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他毫不客气地去厨房拿了一只碗,然后回到餐桌前,盛上一碗粥。喝了一口,味道十分好,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嗯,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真没想到你的厨艺还挺不错的。” 曾紫乔放下勺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口气冷冰冰,“你叫的外卖在那边。” 曾梓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水果粥,微笑着看着她,“你能一脚将我踹下床,还能自己下楼煮粥煎蛋,看来下午和我去公司上班应该没问题。” 曾紫乔挑着眉,咽下口中的煎蛋,很不屑地说:“我没有吃嗟来之食的习惯。” 曾梓敖说:“我也没有随便给人食的习惯。” “那就拉倒呗。” “怎么?有胆去应聘,没胆去工作?” “激将法对我没用的。” “什么时候学的烹饪?” “你也撞坏了脑子吗?居然问一个失忆的人什么时候学的烹饪?” “休战吧。每天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猫一样,把浑身的毛竖得高高的不难受吗?” “……关你屁事!” “女孩子别这么粗鲁。紫乔,我们重新约定吧。” “谁跟你约定?!农夫若是再见到蛇,肯定是一棍子打死它。” 曾梓敖轻笑出声,过了几秒,他止了笑声,一本正经地说:“这个约定很简单,你只要乖乖的,别学坏,不要误入歧途,我会尊重你的意愿,不再约束你,还你想要的自由。你已经不是叛逆期的小孩子了,我知道,也许我并没有资格去约束你什么,也不可能管你一辈子,但我真的不想看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再次发生。你和之之昨晚没有遇到麻烦,是幸运,幸运一次不代表会一直幸运下去……” 曾紫乔一直用勺子捣弄着碗中的水果粥,隔了几秒,抬头看他,“废话说完了?麻烦你滚别处去坐,别影响我的食欲。” 曾梓敖凝视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眼手表,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威严,“一刻钟后,我们出发。” 曾紫乔听得出来这是命令,这是威胁,如果她敢说一个“不字”,结果应该和昨晚没什么差别。 她咬紧了牙关,迅速地捣弄着碗中的水果。 曾梓敖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站起身,这时门铃响了,他转身开门,司机小王将他要换的衣服送来了。 曾紫乔看着他和司机交代了些什么,然后提着几件衣服进了客房。她放下手中的勺子,紧紧地咬着唇。她快要崩溃了,心底的恐惧也慢慢放大。她不愿意相信,自己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他扫地出门,他却堂而皇之地又滚回来住下了。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上天要你灭亡,必先令你疯狂。 究竟是她疯了,还是他疯了? 不一会儿,曾梓敖换上了一件熨烫整齐的浅紫色衬衫和一件卡其布的休闲裤,出了客房。 曾紫乔则是窝在沙发里看起了今天的报纸,并没有和他一起出门的打算。 曾梓敖不动声色,直接将她手中的报纸抢下丢向一边。 “干什么?”曾紫乔斜眼看着他。 他拉起她的手腕,像昨晚那样,也不管她的身体是否还有不适,拖着她直接上了楼,进了主卧的更衣间才松开她的手腕。他在满满的衣柜里挑了一件碎花洋装递给她,一脸平静地说道:“十分钟,我在楼下等你。” 曾紫乔望着眼前的洋装,撇了两下嘴,但看到他略带威胁的眼色,只得不甘心地瞪着他,万分不满地接过那件洋装。 曾梓敖很满意地出了门。 不到十分钟,曾紫乔就下了楼,不情愿地跟着他坐进车内。 「21,第一天工作」 再次迈进MK,曾紫乔立即成了众人讨论的焦点,处处能听见员工们的感慨:原来昨天下午不给老板面子的美女,竟然是老板的妹妹啊。 曾紫乔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报纸,接着看在家没看完的娱乐新闻。 直到一杯清香的花茶出现在视线内,她才抬头看向为她泡茶的人,语气不冷不淡,“不好意思,我从不喝花茶。”说完,低头继续看她的报纸。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让常恩纯有些无措。 “没关系,那我帮曾小姐去换一杯咖啡好了。” 曾紫乔放下报纸,再次抬眸看着面前看似热情的女人。她长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衣着简洁得体,举止优雅大方,一看就是非常能干的得力助手,只可惜是个虎视眈眈、居心叵测、一心想挤入小三行列的女人。 曾紫乔哂笑一声,“常小姐,你知道我喜欢喝什么样的咖啡吗?” “嗯?”常恩纯的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 曾紫乔弯了弯嘴角,红唇轻启,“努瓦克。” “什么?”常恩纯的脸色骤变。 曾紫乔知道这里不可能有努瓦克,而她也不是像刚才说的那么喜欢努瓦克,只是单纯不想看见眼前这个女人而已。 收敛了笑容,垂下眼睑的同时,她淡淡地道了一声,“一杯冰水。麻烦常小姐了。” 刚刚有些事不在办公室内的曾梓敖,一踏进办公室的门,就听见曾紫乔在刻意刁难常恩纯。最过分的是,她早上疼成那样,现在还要喝冰水,真是贪凉不怕死。 “你喜欢努瓦克?改天我让朋友从苏门答腊弄只麝香猫回来,你可以慢慢等待你的努瓦克。”说完他转向常恩纯,“给她一杯温开水。” 稍稍懂点咖啡的人,都会知道努瓦克是世界上最贵的咖啡豆,这种经过麝香猫肠胃发酵再排泄出的咖啡豆,产量稀少,售价奇高,一般的公司怎么可能会有? 他也只是曾经陪桑渝去印尼考察的时候,有幸喝过这种咖啡。不过那种混合着内脏气味的呛人味道,在嘴里久久不散,让他“永生难忘”。 “好啊,只要你能弄得到苏门答腊的麝香猫。”曾紫乔虽然有些咬牙切齿,但是表面依旧犹如春风拂面。 曾梓敖见她那副不肯服输的模样有些想笑,但又不得不板着脸走到沙发前,一脸严肃地对她说:“曾紫乔小姐,MK是聘请你来工作的,不是让你来看报纸的,所以,请你端正一下你的工作态度。” 曾紫乔立即收起报纸,懒懒地说:“曾总说的是。” 不知道是谁强迫她来工作,又将她丢在办公室里,一丢就是一个多小时。 曾梓敖无视她的小别扭,对端了一杯热水进来的常恩纯交代了几句,然后又对她说:“我想先安排你在创意设计部跟着尼克学习,从最基础的文案开始。” “我无所谓。”曾紫乔耸耸肩,叫她做什么她都没问题。 他说:“嗯,待会儿人事部的林小美会带你去各部门熟悉一下,好好努力。”接着他又对常恩纯说,“常助,你带曾小姐去人事部。”说完,还给了常恩纯一个大大的笑容。 常恩纯羞涩地点点头。 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再看常恩纯面带桃花的神情,明摆着就是有赤裸裸的奸情。亏他昨晚吼那么大声,说他们现在是法定夫妻,可第二天就在自己妻子面前,跟下属眉目传情,真是好讽刺啊。 曾紫乔在心中嘲讽,没有说话,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常恩纯。 “曾小姐,这边请。”常恩纯又是一脸无害的笑容。 人事部的林小美见到曾紫乔十分热情,领着她到公司每个部门转了一圈,最后才领着她来到创意设计部。创意设计部的人见到曾紫乔,一个个都表现得腼腆害羞,跟她打完招呼之后,只敢偷偷看她。 尼克就是那天面试曾紫乔的人,同时也是一位资深文案,得知美女跟着自己学习,别提有多高兴,特地为曾紫乔安排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声情并茂地向她介绍了MK的发展史,又简单讲解了一下常用的广告术语。 因为尼克的照顾,曾紫乔大概了解了MK的情况,又熟悉了一下MK的广告精品。看了一会儿后她感觉眼睛有些累了,就欣赏起了窗外的风景。 小腹没有早上那样痛了,这也让她有了不少精力。虽然她是做平面模特的,但是平时看电视或者报纸杂志时,她最痛恨的就是看那些该死的广告。原本以为自己看这些会困得不行,结果那些精美的画册却深深吸引了她,她现在才知道很多家喻户晓的广告竟然都是MK制作的,这让她不得不对曾梓敖另眼相看。 她决定暂时抛开与曾梓敖的“个人恩怨”,在MK好好地学习,成为一个合格的广告人,以后再不会拿着空白的个人简历被别人取笑。 嗯,她行,一定行。 合上最后一本画册,她看了下手机,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决定去茶水间,泡杯咖啡提提神。就在踏出办公室门的瞬间,迎面一道身影飞快地急奔而来,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她。 她努力站稳身体的同时,眼前一花,只见一张张白花花的纸犹若天女散花一般飘散开来。 紧接着她便听到撞她的人抱着头一阵惊叫,“完蛋了!完蛋了!全乱了!真是越忙越乱,非被骂死不可!” 曾紫乔定了定神,看向面前这个抓着头发的女孩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子叫艾佳,是隔壁客户服务部的。 艾佳看清撞上的人是谁后,顿时紧张起来,“曾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撞疼你?” 也许是她身份的原因,使得艾佳过于紧张。曾紫乔反倒觉得有些难为情,连忙笑道:“哦,我没事。真不好意思,害你的文件散了一地,我帮你捡。” “不不不,是我的错,我的错。都怪我跑太快了,没注意。”艾佳笑得十分难看,低下头迅速去捡文件。哎,因为赶时间,居然撞上了老总的妹妹,要是老总一个怪罪下来,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眼见这散了一地的文件,曾紫乔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也蹲下身子,帮忙一张张捡起来。 原以为按着文件上的页码,将文件整理好就可以了,谁知艾佳挤出很难看的笑容,捏着她手中的一张纸,说道:“不好意思,这张是这家客户的。” 曾紫乔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散了一地的文件分别是两家客户的,虽然页码相同,但是内容不同。她看着这厚厚的一叠纸张,若是要按内容分开来,估计还要几分钟。 艾佳一边整理文件,一边小声嘀咕着,“快快快。” 曾紫乔见艾佳着急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很急吗?” “是啊,曾总下午催了我两次了,一直到现在才弄好。”艾佳数着页码,差不多快要整理完的时候,她捂着肚子倒吸了一口气,惨叫了一声。 曾紫乔见她表情痛苦,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艾佳苦着脸尴尬地说:“曾小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帮我把这两份文件送到曾总的办公室。我现在想去洗手间,肚子有点痛。”说着她又深吸了一口气。 “啊?”曾紫乔先是一怔,然后接口,“哦,那你快去吧。” “太谢谢你了,拜托了。”艾佳迅速地将文件整理好,交给曾紫乔,只是眨眼的工夫,小小的身影便在过道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曾紫乔不禁感慨,果真人有三急,急起来的时候想挡也挡不住。 她拿着文件,转身向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推开门,曾紫乔很意外,因为没有看到常恩纯守在外间。 走向里间办公室时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敲了敲门,便听见醇厚而低沉的熟悉嗓音响起,“进来!” 她推开门,走进办公室。曾梓敖并未抬头,依旧埋首于面前的一堆文件中,看到这一幕,她不禁顿在了门口,忘记了前行。 她看过曾梓敖满脸胡碴悉心照顾她的模样,看过他因为愤怒难以控制而向她咆哮的模样,还看过他被赶出家门的无奈模样,却从未见过他工作的样子。 都说男人认真工作的时候最具魅力,此话一点儿也不假。 他专注而投入的神情,就好像这个空间里只剩下工作,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 自敲门声响起,到对方进来有好一会儿了,始终都没有听见来人汇报事情,曾梓敖不禁觉得奇怪,抬起头来,刚好对上曾紫乔细细审视他的目光。 “小乔?”他有些讶异,“找我什么事?” 就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到的小孩子一样,曾紫乔急忙错开目光,耳根微热。 她轻轻咳了两声,走到办公桌前,将两份文件交给他,“应该是客户服务部的艾佳吧,她临时有些不舒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哦。”曾梓敖接过文件,突然问,“你下午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啊?”曾紫乔有些愕然,当看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时,顿时反应过来,脸颊羞红,“这种疼痛是有时间的,疼过了哪里会一直疼啊?”一个大男人突然问这种私密的问题,目光还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的肚子看,真是个变态的“怪哥哥”。 曾梓敖却毫不介意,接着又问道:“在创意设计部还习惯吗?” “还蛮好的,尼克和其他同事都很照顾我。” “嗯,刚开始工作也许会有种迷茫的感觉,慢慢就会适应了,希望你加油努力。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尼克,或者问我也行。” “哦……”真的好冠冕堂皇的话,她突然有些不能适应。 两人之间突然一阵沉默。 她咬了咬唇,正要说她先出去了,便听到常恩纯的声音,“曾总,图片弄好了。” 曾紫乔看到常恩纯一脸诧异,但她的目光只是在自己脸上停留了一秒,便又恢复原样,并快步走向曾梓敖,将U 盘插入电脑主机上。 曾梓敖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电脑屏幕上,开始和常恩纯讨论工作上的事。 常恩纯弯着身子,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与曾梓敖的头贴得很近,无论他俩中的哪个只要头稍微一动,两个人的脸颊一定会紧贴在一起。 从曾紫乔的角度看过去,是一幅极易让人浮想联翩的画面。 曾紫乔有些悻悻然,刚想转身,却看到常恩纯抬眸冲着她淡淡一笑,然后又低下头,继续保持刚才的姿势,神情专注。 曾紫乔下意识地挑了下眉,轻轻扯动嘴角,带出一抹嗤笑,便转身要离开。偏偏那么巧,与刚进来的艾佳又撞上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艾佳再次对着曾紫乔深表歉意,然后快步走向前,叫了声“曾总”。 曾梓敖轻应一声并未看艾佳,对着屏幕吩咐一句,“那个谁,去把财务部的会计叫来!” 艾佳刚准备转身去财务部,谁知站在曾梓敖旁边的常恩纯却开口了,“小艾,等一下,这边有些不明白。曾小姐,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去趟财务部叫下会计?” 曾紫乔顿住脚步,缓缓侧身,眉心深锁地看向常恩纯,常恩纯并没有看她,依然专注地同曾梓敖讨论事情。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变成“那个谁”了。 虽然平时常恩纯对她都是毕恭毕敬的,但不知为何,她对常恩纯,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排斥感。这种感觉很奇怪,并没有谁对谁错,但就是感觉不喜欢,也许有些人之间就是天生磁场不合。 曾梓敖突然抬起头,“小乔,待会儿下班,小王会先送你回去,我还要在公司加会儿班,可能会晚些回去。” 她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然后直接去了财务部。 「22,记忆就像藤蔓」 曾梓敖所谓的加班加到很晚,的确是很晚…… 墙上时钟的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他都没有回来。 曾紫乔窝在客厅的沙发上,两眼直直地盯着电视屏幕,手握着遥控器,节目换来换去,直到所有台都转了几遍,她始终没有听到门锁响动,才失落地关了电视机。 走到餐厅,她将桌上的饭菜一一收起。收起最后一盘菜时,她擦了擦手,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客厅。 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下了班,她让司机载她到附近的超市,买了好多菜,回到家就开始忙碌。她一边做菜,一边在心中强调,反正做一个人的饭菜是做,做两个人的饭菜也是做,不如顺便把那个人的也一起做了好了,就当感谢他照顾她整整一个上午,并无他意。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反正他回来很晚,又不用和他同桌进餐,不会太难受的。 可是吃完了饭,她本应该早早回房里的,又不知中了什么邪,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个超级无聊的肥皂剧。 她在干吗?他不过是才在这里住了一个晚上,照顾了她一个上午而已,她干吗要一直耗到现在,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坐在这里守门,一副非常期待他回来的样子? 断断续续的梦境里,反反复复出现的画面就是,“她”——一个可怜的妻子,无数个夜晚守在客厅里,等待自己晚归的丈夫,可是却从未等到过,“她”不知道他在哪个销魂窟里芙蓉帐暖度春宵。 唉,只要脑子里一浮现那些情形,她就觉得心好痛,好痛好痛。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他老婆了,充其量只是他的妹妹,干吗还要傻傻等到现在?她真是傻得彻底。 她不禁自嘲,起身上了楼。 回到卧室,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乱乱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实在过于无聊,她又爬起来上网。 刚登上MSN ,一个对话框就跳了出来,这么晚了,不知道是谁找她。 她漫不经心地点开,“一个多月没见,出差回来就听说你出事了。真的假的?你的手机怎么回事?换号码了?” 她盯着这一连串的问句,脑子里迅速地搜索着这个叫“天天向上”的男人。实在想不起来,她迅速打下一行字,“请问,你是哪位?” “你居然在!!!”那边很快回了一条,一连串的感叹号,她没来得及回话,就见后面紧跟着一条消息,“是不是你,小乔?” “是我,如假包换。”她敲了几个字。 “居然还记得这个MSN ,看样子不像传闻中说的那么严重。到底怎么回事?你该不会真的傻到去跳护城河吧?” “当时具体的事,我真的记不得了,撞伤了脑袋,的确是忘了以前的事,不过目前正在一点一点捡回记忆中。请问,你是哪位?” 那边发了一个无语的哭脸,紧跟着四个字,“我是乐天。” 乐天? 说来也怪,看到“乐天”两个字,她的眼前竟然浮现出“快乐天使儿童福利院”几个字,突然之间,记忆就像是藤蔓一样,在脑海里迅速伸展开来,一个银白色头发的英俊男人浮现在眼前。 她和乐天都是S 市儿童福利院的孩子,她一直将他当作哥哥,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哥哥,与对曾梓敖的感情绝对不同。 她在六岁的时候被养父养母领养,但乐天没有她这么幸运,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却被人陷害坐了四年牢,至今都查不出真相,乌黑的头发短短几天就成了沧桑的白发,叫人心疼不已。也许是老天有眼,出狱后,他得贵人相助,凭借自己不凡的能力开创了一番事业。 乐天的网名叫“天天向上”。知道他网名的时候,她很不给面子地嘲笑过,“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他说起这名的用意是要告诫自己,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瞧这理由,一点创意也没有。 思绪回复平静之后,她激动地敲下四个字,“原来是你。” 那边又发了个惊讶的表情,“看来你恢复得很迅速。” “嗯,最近很奇怪。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以前的事我能全部想起来。” “那一个多月不见,有没有想我?” 嘴角轻扬,她快速打下一行字,“想你又不能当饭吃。” “你这样说,明摆着是想敲一顿饭。那好吧,傻丫头,给你一个借吃饭名义可以出来见见我的机会。” “哼!那到时候我就带一个朋友去,狠狠敲你一顿。” “嗯,如果性别非雄性,批准。” “哈哈!” 曾紫乔跟乐天就像久别的知己,一直聊到很晚才睡下。 第二天早上,她迷迷糊糊不知睡到了几点,当看到床头的钟已经指向八点半时,不由得吸了一口气,完蛋了,第二天上班就迟到。 她迅速跳下床,起身去了浴室,对上镜子里的那一双熊猫眼时,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给那个男人做饭了。他有没有吃饭,饿没饿死跟她没关系。 下了楼,她一点也不意外,他一夜未归。 虽然嘴上说得决绝,她却发现自己的心还是会因为他而隐隐抽痛。 她在心中不停地说,曾紫乔,没事的,只要一直努力下去,终有一天可以摆脱以前的阴影。 吃完了早餐,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去MK上班的时候,单元门的监控电话适时地响了。 透过对讲器看见司机,她有些吃惊。 “曾小姐,曾先生让我来接您。” “哦,我马上下楼。” 这两天虽然连下了几场雨,但依旧挡不住滚滚热浪。上了车,曾紫乔一直盯着窗外,看着那些行人因为赶着上班而挥汗如雨。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向她,忍不住说了句,“曾先生很早就到公司了,所以让我来接您。” “哦。”她回过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其实,司机是在提醒她迟到了吧。 接着,车内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闷。她倚在后座,不停地咬着手背,脑中不断回放着曾梓敖和她说的那个约定,也许接受了,就可以早日摆脱现在的困境…… 到了公司,曾紫乔直接去了创意设计部,结果被告知,她的办公桌有了新的位置,就是秘书室。 她皱了皱眉,难道要和那个什么纯情女人坐一起? 等她走进秘书室,立即收到常恩纯的微笑,“曾小姐,曾总请你进去。” “谢谢。”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挺直了身体便向里间办公室走去。 曾梓敖很专注地埋首于眼前的文件中,听到敲门声,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进来”,目光依旧不曾离开文件。 “曾总,不知您找我什么事?”曾紫乔捏着嗓子,学着常恩纯用嗲嗲的声音说话。 曾梓敖下意识地轻轻皱了下眉头,抬首,口气微冷,“从哪儿学来的阴阳怪气?” “咦?你不是很喜欢这种调调吗?哪有阴阳怪气,明明很有女人味呀。”曾紫乔故作吃惊的样子。 曾梓敖知道她在讽刺外面的常恩纯,如果不是医生判定她失忆,他会误以为她是在吃醋。 “曾紫乔,你今天已经迟到了。” “明明是你让司机接晚了。” “自己睡过头还有理了?那别人没有车接送就不上班了?” “咦?昨天中午,司机接我们上班,昨天下班,你又让司机送我回家,那么我就推测你今天早上也会安排司机接我上班的呀。难道不是吗?” “看来你今天精神很好!”曾梓敖起身,顺手拿起一份文件夹,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把这份简介看完,给我一个广告标题。”然后极其不温柔地将文件夹塞进她的怀里。 他总结出,现在的紫乔,就像是十几岁大的处于叛逆期的孩子,如果哄骗不行,就只能来硬的。 曾紫乔翻开文件夹,扫了一眼那份简介,是关于移动公司进一步推广乡村卡的计划。昨天尼克和她简单介绍过什么广告的基本概念和术语,对于广告标题她还稍微有些印象,但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她投入具体工作了。 她抬眸,看向曾梓敖,有些怀疑,“你确定这个真的要我来想?我才上班两天。” “我记得某人当时说我超没眼光,事实证明,超没眼光的挑一个有工作经验的,要比超有眼光的挑一个没工作经验的还是强一些。” “超没眼光的,你等着,我绝不会让你看扁的。” “非常期待。” “超没眼光的,请问我坐哪?创意设计部说没我的位置。” 他向她努了努嘴,“你就坐那边。还有,以后在公司要叫我曾总。” 顺着他性感薄唇所指的方向,她回首,看到身后的一张办公桌上,正摆着昨天她玩游戏用的笔记本电脑。 她脸色微微一变,这不就意味着,以后就是办公,她也要和他面对面坐着? “曾总,你是在开玩笑吗?你要是来了客户,看见我这个新进人员坐你对面,难道你不会觉得很丢人?” “丢人?一直待在成人用品店里到深夜十二点,你觉得还有比这个更丢人的吗?” 她不禁气结,又提这件事! 他的话让她不禁想到袁润之,正因为这位乌龙大小姐“卖”了她两次,才害她成为一个被管束的大龄叛逆“青春美少女”。 “好,无所谓,在哪儿办公都一样,就算你让我马上搬去男厕所,我也绝无异议。”她耸了耸肩,然后抱着文件夹在对面的办公桌前坐下。 “没异议就去工作,中午吃饭之前我要见到这个广告标题。因为你是新进人员,所以我给你一个上午的时间去想。能做到吗?” “不就是几个字吗?”她故作轻松地说。 “那我就等你这几个字。”他回办公桌前收拾了一下,便拎着公文包出了办公室。 「23,办公室生存规则」 曾紫乔目送他俊挺修长的身姿离开,然后咬着嘴唇开始细细琢磨起那份简介。 不一会儿,洁白的A4纸上被她写满了字,写下一句后划掉重写,不满意,再划掉重写,不厌其烦。 直到有人来敲办公室的门,她才惊觉,都已经是午餐时间了。 “曾小姐,要一起用工作餐吗?”是人事部的林小美。 “好,等我一下。”曾紫乔看了看满满的A4纸上右下角的一句话,重复念了几次,觉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于是收拾了一下,便跟随林小美去了员工餐厅。 林小美帮曾紫乔打好了饭菜,便拉着她和几位女同事坐在一起。林小美受公司众美女所托,让她利用午餐的时间向曾紫乔请教美容护肤问题。 曾紫乔有些意外,根据头脑中那些零乱的记忆碎片显示,似乎从小到大围绕她的大多都是男人……不是她自恋,而是一时间确实有些不太适应被几位热情的女人包围着。 坐在她对面,脸蛋圆圆的,眼睛笑起来像个月牙儿的是行政部的马佳洁。 马佳洁一见她便十分激动,“曾小姐,你们的杂志我每期都有买,尤其是你主持的那个护肤美妆栏目,我们几个都很喜欢。下期你打算分享什么心得,能不能在这里先透露给我们?我姐姐好喜欢你那期的户外彩妆,她在家里试了很多次,都化不出来你教的效果。能不能教教我们怎么化?” 曾紫乔淡淡地笑了笑,“谢谢,关于户外彩妆……改天中午休息时间我可以现场示范一次给你们看。” “太好啦——”马佳洁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矜持矜持!”坐在马佳洁身旁的财务部的罗姐也凑了过来,“曾小姐,你看我这人都快四十岁了,这脸上的痘痘怎么也不好,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医生,都不管用。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方法帮助祛痘?” 曾紫乔笑道:“叫我小乔或者紫乔就可以了。等会儿上楼后我介绍一位很有名的中医给你,他自己配制的祛痘膏非常有效,口碑很好,你可以试试看。” 罗姐十分开心地说:“我喜欢小乔这个称呼,小乔,真的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曾紫乔在几位女同事的强烈要求下,一一分享了自己的护肤心得。 本来几个人唧唧喳喳围在餐桌前聊得特别开心,不知谁突然叫了一声“曾总来了”,大家就不约而同地噤声了。 顺着声音的方向,曾紫乔抬眸看见曾梓敖和常恩纯从餐厅外走了进来。两人一路有说有笑,打完饭菜,便在餐厅的最后一排座位坐下。 不知又是谁突然压低了声音感慨,“哎哟,我好羡慕常恩纯,曾总真是太帅了,每天都可以近距离地欣赏曾总,这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林小美说:“哈哈,要死啦,小心小乔去向曾总打小报告,原来你每天都垂涎曾总的美色。” 曾紫乔听闻,失笑。从小到大,她见过太多女生仰慕他,对于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了。 马佳洁说:“别羡慕啦,有什么好羡慕的,谁不知道曾总中意的是桑氏集团的桑总,我觉得她那是可悲。” “咦?前阵子我看到她抱着一束百合花,当时我还问她谁送的,她只笑不答,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瞄向曾总,那意思不是很明显?照你这样说,花不是曾总送的,会是谁送的?” 林小美却接着说:“算了吧,那天是她生日。每个员工生日的时候,公司都会安排送蛋糕或者小礼物,只不过常助的礼物特别一些而已。”总经理办公室的人自然是与普通员工不一样,况且她还是老员工。 “是啊,如果真是情侣关系,应该是送玫瑰,而不是百合,这是常识。”业务部的蒂娜鄙夷地说道,然后将脸凑上前,小声地冒出一句,“不过,前段时间我听客户说,曾总好像结过婚了,所以真正厉害的应该是从未现身的曾夫人才对。” 这句话一出,顿时犹如抛下了一枚威力强劲的炸弹,轰的一下炸开了。这不但让全桌人都惊愕了,就连一直竖着耳朵默默无声的曾紫乔也被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嘘……你们小声点,曾总就在后面,要是让他听到了,我就可以卷铺盖滚回家了。”蒂娜以食指掩嘴,示意大家噤声。 林小美双眼闪着火花,“真的吗?真的吗?你那客户究竟怎么说的?” 蒂娜转头看向后面,然后回过头小声说:“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那天,客户喝多了,然后就冒了一句‘曾总结婚,怎么都不请我喝杯喜酒啊?’,后来无论我怎么探听都探听不到下文了……” 罗姐疑惑地说:“不可能吧,我看八成是假的。” 马佳洁将手伸出来,在众人面前摇晃,说:“曾总要是结婚了,为什么手上没戴钻戒?女主角究竟是谁,长什么样,怎么可能全公司都没人知道?老板结婚,不请喝喜酒,但好歹也要发包喜糖吧,而且也没听其他经理提起过啊。假的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曾紫乔眉毛轻挑,别开脸,轻咳了几声,然后喝了一口汤,顺顺气。 突然,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目光全都看向正在喝汤的曾紫乔。 曾紫乔喝完,放下汤碗,擦了擦嘴,感到好笑,说道:“你们一个个看着我干什么?” “小乔……”马佳洁献媚地笑着,“能不能看在大家已经是朋友的分上,透露一点点,就一点点……” 林小美也凑了过来,“小乔,我们知道你的身份比较特殊,可是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为难你,更不会乱说的,我们只是好奇曾总有没有女朋友,你只要回答这个就好了。哪怕不说话,点个头也好。” 曾紫乔看着几个人满脸期待,想了想,说:“没有女朋友。” 马佳洁立即对蒂娜说:“看,就知道那是假消息。” 所有人都跟着嘘声。 紧接着曾紫乔又云淡风轻地说道:“但是已经有老婆了。” “什么?!” “天啊!” “原来是真的啊……” 曾紫乔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嗯,不过,前段时间他老婆不幸坠河死了。” “啊?!死了?!” …… 由于众位美女惊讶的声音过大,整个餐厅里的人全都向她们这桌投来好奇的目光。 就连坐在最后一排的曾梓敖也忍不住抬头看向她们。不过一天的时间,紫乔和同事们就相处得不错了,看来她真的再不是以前那个紫乔了。 曾紫乔弯了弯嘴角,“哎,果然是这种表情,一点悬念都没有。” “晕!原来是骗我们的啊。” “有没有搞错!” “太邪恶了!”众位美女一致抗议。 她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哥他目前待字闺中,想要摘取他那朵彼岸花,那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我吃完了,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吃。” 临行前她丢下的这句话,让在座的各位美女顿时难以抑制地亢奋了起来。 转过身,她不禁扬眉,原来这世上傻女人不止“她”一个。 曾紫乔回到总经理办公室,在办公桌前坐下,玩了一会儿益智小游戏,便听见脚步声响起。 不出意外,是曾梓敖。 他进了办公室后将公文包放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向她,说:“公司的人认识得怎么样了?我看你和她们好像都挺聊得来的。” 曾紫乔掀了掀眼皮,“嗯,她们在向我学习美容护肤心得。女人在一起话题是比较多一些。” 他点了点头,又问:“早上让你想的标题想好了吗?” “嗯。”她将面前一张A4纸递了过去。 他看到那张被她涂涂画画写得满满的A4纸,不禁深紧蹙起眉头,“曾紫乔,你是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她凝视着他帅气的面庞,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于是以手托着香腮,放柔了声音,嬉皮笑脸地调笑,“曾总,气大伤肝哦,还会引起很多男性病,小心影响你的性生活哦。”声音犹如灌了蜜糖一般甜美,足以摧毁任何一个男人的意志。 曾梓敖听闻,脸色不由得一变,别提有多难看。他抬手按了按不停跳动的太阳穴,强抑着想要抽她一顿的冲动,指着那张A4纸,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问:“别胡说八道了。你要给我看的标题在哪?” “唉,都说了气大伤肝。”她伸过纤纤素手,在A4纸的右下角点了点,“在这里啊。”轻声细语,好似情人间的娇嗔。 “曾紫乔,你今天中午除了吃了餐厅的饭菜之外,究竟还吃了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地用这种腻死人的声音和他说话,他怀疑她不是吃错药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啦。”依旧是嗲到发腻的声音。 “不能好好说话吗,干什么这样阴阳怪气的?我记得这两天我没怎么招惹你。” “咦?阴阳怪气?有吗?不觉得啊。我看门外的那个,还有其他办公室的人,不都是这样和你说话的吗?然后你总是满面春风,和颜悦色,我以为这就是办公室生存规则啊。怕你有事没事再训我,所以,我就试试看,没想到却是东施效颦,好失败啊。”气死他,气死他,最好气得他忍无可忍将她开除,这样她就解脱了。 他的目光从A4纸移到她的脸上,他细细地审视着她,不由得轻皱起眉头。 她一脸无辜地眨巴着双眼,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闪得他眼睛有点花。 以男人纯欣赏的角度来看,他从不否认,紫乔比起他交往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漂亮。那一双乌黑的眼眸,有时候清澈得像一股泉水,有时候微微半眯,笑起来眼尾会自然地微翘,就像现在,总是带着点似有似无的魅惑人心的味道。再加上高挺可爱的鼻梁,润泽如玉的双唇,搭配在那张精致无瑕的脸蛋之上,很美,非常的美。 美丽是优点,但这不是衡量工作是否合格的标准,不能因为美丽而让人无视她这种弱智行为。 “东施效颦,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东施。”他说完,垂眸再度看向手中的A4纸,若是换作其他人敢这样写标题,他一定会将这张纸揉烂,砸在那人脸上。 “神州行,乡村卡,一边播种一边打。”面对这样的标题,他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曾紫乔,你怎么不用‘神州行,任我行’?” “很多人都知道‘神州行,任我行’,现在是要进一步推广乡村卡,我觉得‘一边播种一边打’既生动又形象。”说完她还特地摆了一个边播种边打电话的造型。 “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作标题,什么叫作标语?现在要你做的是标题,而不是叫你做标语。” “都是几个字凑成的一句话,有区别吗?” 他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他绝不相信尼克没有将这些最基本的东西教给她。曾梓敖被惹怒了,惹怒他的下场就是她要将MK所有广告的文案用手抄一遍,加深印象。 她发现自己有些变态,一看到曾梓敖抓狂跳脚的样子就开心。而且他吼的嗓门越大,她心里就越舒服,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也许从坠河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理就有问题了…… 她转动着手中的笔,慢慢地一笔一画地抄着厚厚的文案。自从计算机普及之后,除了签名,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还会写字,所以,抄文案对她来说,一点都不算是精神与体力的双重折磨,她权当是在练字。 一周工作下来,曾梓敖判定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除了激发了全公司员工追求“美”的理念之外,似乎没有一点贡献。她一直都表现出这种对工作毫不在意的态度,他很是怒其不争。但是近期在做车展这单生意,当看到她和摄影师努力地沟通时,他终于觉得她那是在工作。他还留意到,她经常会帮助其他人润色修改文案,这种态度又让他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 静下来的时候,他会望着她沉思,究竟什么时候她才是真正地在工作?现在的她爱笑,爱搞怪,说话犀利,每次面对他的时候都会夹枪带棒,丝毫找不到以前那个温温柔柔的模样。 失忆了,一个人的个性也会完全改变吗? 但有时候,她的某些言行又十分正常,让他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想起了以前的事,至少是想起了一部分。 最近,他总是有一种迷茫的感觉,究竟是以前的她是真的她,还是现在的她才是真的她…… 他猛地回过神,竟然想了她有大半个小时了。 这丫头真是太让他操心了。 想到晚上还有一顿令人头痛的晚宴,他不由得揉了揉微痛的太阳穴。 「24,幸福三十度」 开始上班后,曾紫乔的作息时间渐渐变得规律起来,工作也从最初的不适应,变得得心应手起来。不过,对曾紫乔来说,这个过程并不容易,这毕竟是一个她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的职业,她就像一个刚上学的孩子,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学什么都津津有味,但这也几乎耗尽了她的所有精力,她常常感到力不从心,所以她决定要去超市买些好吃的,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她背起包,准备出门,刚好撞见要进门的曾梓敖。 曾梓敖看见她,随口道:“等我一下,一起回去。”连续忙了很多天,他今日想早些回去休息,泡个澡,好好放松一下。 曾紫乔咬着嘴唇,在心中暗咒了一句“撞邪了”。 曾梓敖收拾好东西,拎着公文包,对她说了一句“走了”,便率先出了办公室。 曾紫乔顿时就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蔫蔫地跟在他的身后。坐上车后,她将身体往车门处微微一侧。 曾梓敖发觉异样,便问:“怎么,不舒服?” “没有。”她懒懒地回了一句。 “没有?那你在想什么?” 她只好说:“在想晚上吃什么。” “哦,总是吃饭店里的那些饭菜,都厌烦了,今晚我们去超市买些菜回去做吧,你不舒服的话,我做给你吃。” 他做给她吃?曾紫乔虽然在心中鄙夷了一番,但是想到有人做饭,不用自己动手,实在不失为一件好事,便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发动车子,目的地是家附近的超市。 曾梓敖记不清上一次来超市是什么时候了,望着一排排堆满商品的货架,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感到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嘴角也不由得轻轻上扬。许久都不曾这样了,他看看走在前面挑选食品的曾紫乔,感觉这样的平凡生活才是自己最想拥有的。 也许是职业病,他的注意力并不是在食物上,而是在商品的广告上。正前面的液晶屏幕上播放的是瘦身减肥茶广告,他指给曾紫乔看,“那是我们公司做的广告,还有那个化妆品的广告也是我们公司做的。”说着他又指了指右侧化妆品区专柜灯箱前的海报。 曾紫乔歪过头,白了他一眼,说道:“曾总,你现在是不是该想想晚饭要做什么给我吃?” 他回过神,望着她满脸鄙夷的神情,不由得失笑,“抱歉,职业病犯了。” 就知道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这张嘴,说什么要做饭给她吃,但是从进超市那一刻开始,他的眼睛就在到处乱瞟,就没见他拿过一样跟晚餐有关的东西。 她又飞了一记白眼给他,快步向前走去,然后挑了一大堆食材,有用的没用的,全都丢在了手推车里。他见她这样也不阻止,似乎只要她开心就好。 结完账,从超市回去的时候,整整三大包的东西全拎在曾梓敖的手中,她甩着两个胳膊走在他的前面。 突然,前面跑来一只小泰迪,她便弯下身逗起这只小泰迪来。狗的主人也并不介意,任由自家小泰迪跟她玩了好一阵才牵着离开。 小泰迪离开之后,她看了很久,才又继续向前走。梨花猫 走了没有几步,又遇上一只黑色的狸猫,她又顿住脚步,轻轻地唤着:“咪咪……” 那只黑色的狸猫有些防备,跑了几步,停下,警觉地看着她。 她不停地呼唤它,终于换来了这只小猫的回应,“喵……” 这时,她才满意地笑出声。 曾梓敖就这样拎着重重的三大包东西,浑然不觉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一会儿逗狗,一会儿唤猫,也不催促她。 他很久没有见到过小乔这样子了,遥远的记忆中,那好像还是在中学的时候,她总是会在放学的路上分神,一路上看见狗啊猫啊,都会驻足陪着玩上好一会儿,回到家的时候总是天都黑了。等到吃完晚饭,她才会发现还有一大堆的作业要做,急得直抓头,每当那个时候,她总是苦着脸来敲他的门,“哥,江湖救急。”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开口叫他一声“哥”。而他,无论有多忙,总是会放下手中的事,帮她完成功课。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都是快乐的回忆啊。想到这些,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脸上已经慢慢绽开了淡淡的微笑。 曾紫乔走了几步,咬着嘴唇,心中有些闷闷的,为什么她故意一路逗狗唤猫,他却一点儿不着急,也不催促她,难道他不会觉得手中的东西很重吗? 她忍不住顿住脚步,回首瞄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站在身后凝望着她,嘴角轻扬,笑得有些呆傻。对,她没有看错,他是在对她傻笑。 “笑什么笑?一笑三痴。这周围都是大妈大婶,没姑娘家受你挑逗。”她飞快地收回视线,心底像是突然冒出一面大鼓,咚咚咚猛敲个不停。 她正要往前走,却被他唤住,“等一下。” “干什么?”她蹙眉,不解地回头看他,只见他放下左手的袋子,抬起手往她的脸摸来。她条件反射似的往后一缩,大叫一声,“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想调戏良家妇女? 曾梓敖嘴角抽搐,并不说话,只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犹疑再三,又站了回去。 他一言不发,伸手将她头发上沾的一片落叶轻轻摘下,又顺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捋顺。 一连串动作不过持续了十几秒,但仅是这短短的十几秒时间,她都一直错开视线不敢看他,自耳根到脸颊都不住发烫,像是火烧一般,心底的那面大鼓不知在何时又开始猛烈地敲打起来。 “好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拎起地上的袋子,越过她,继续向前走。 曾紫乔回过神时,发现曾梓敖已经走了好远。她迈开步子追上前,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飞快地跑回家。 曾梓敖一边走着,一边望着前面那抹纤细的身影,并未发觉,此时自己嘴角的弧度一直保持在幸福的三十度。 回到家中,曾梓敖放下三个袋子。曾紫乔见着,不让他有休息的机会,急忙说道:“你可以去做饭了。” 他点了点头,道:“嗯,你去看电视或者上网,待会儿饭菜好了,我叫你。” 她撇了撇嘴,没有应声,转身倚在沙发上开始看电视。 不一会儿,他唤她:“小乔,洗菜篮你放哪儿了?” “下面第三个柜子。”她盯着电视机屏幕答道。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唤她:“小乔,这燃气灶怎么点不着?” 她起身,走进厨房将燃气灶点着,然后没好气地对他说:“开关旋转过后要按几秒才可以松开,笨蛋。”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她瞪了他一眼,回到沙发前继续看电视。 隔了不到一分钟,又听到他叫她:“小乔,你色拉油放哪里了?” 这一次,他彻底惹恼了她。她从沙发上跳起,冲进厨房冲着他吼道:“曾梓敖,你要是不想做饭给我吃,就直接说,别玩这么多花样!” 他一脸茫然,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很抱歉。”这里虽然是他买的公寓,是结婚时的新居,但是从结婚到现在,他来的次数少之又少,也就是最近才开始长住,对于这里的一切,他熟悉的仅限于他目前睡的卧室和客用卫生间。 “就知道是这样。滚开!”她恼怒地将他推出厨房。 他不以为意地倚着厨房的玻璃门,静静地看着她。她麻利地从橱柜下方第一个柜子里拿出油壶,开始做菜。 他抿了抿唇,解下身上的围裙,然后伸手绕至她的胸前,替她系上,并在她的后腰打了蝴蝶结。 她先是一惊,身体有些僵硬,当明白他只不过是替她系上了围裙,身体随之放松下来。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耳侧后方轻轻响起,“小心弄脏衣服。对不起,下一顿一定不会这样。” 手中的动作只是顿了顿,她没有理会他,紧盯着油锅,等到油热得差不多的时候,便将菜篮中的青菜倒入锅中开始翻炒。曾梓敖始终没有离开厨房,一直立在她身后一米的地方,倚在橱柜旁,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 厨房是女人的天地。但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他多年来对小乔的印象。可是现在,这个在厨房内熟练翻炒、动作麻利的女人,是他意料之外的。 小乔一直是美丽的,那种美丽不仅在于外表,更是一种娴静中透出的优雅,不过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觉得这样的美丽当中似乎缺了点什么。如今,他所看到的小乔完全颠覆了他的印象。他从未想过小乔还会有这样的一面,她愿意待在油烟浓重的厨房里,做出一道道美食来,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迫人的魅力。 没过多久,几样热腾腾的家常菜便摆上了餐桌。 曾梓敖坐下,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入口中,一口咬下去,脆香满口,酸甜适中,比任何一家饭店做出来的都要美味。 “虽然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烹饪,但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我真的很意外你能烧出这么好吃的菜来。这么多年,我这个做哥哥的居然都不知道。”他的口气当中有些自嘲的意味。 曾紫乔咽下口中的米饭,轻嗤一声,道:“有句俗话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很显然,我这个白痴,一直还没来得及抓住你的胃,你就已经离开了。” 曾梓敖低垂眼眸,咀嚼着口中的排骨,突然感觉酸甜的滋味中还有些苦涩。他咽下排骨,放下碗筷,很诚恳地说:“对不起,小乔……” 曾紫乔抬眸看他,无所谓地说:“不用说对不起,反正说了我也没有感觉。”她也夹了一块排骨,眼光瞄向别处,咬了一口。今天烧的排骨有些酸,醋多了一点儿。 曾梓敖有些失神地看着她,隔了好一会儿,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说:“嗯,也许这样,未尝不是件好事。吃饭吧。”至少没了感情上的负担,他的心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累。 接下来,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曾梓敖说了一些工作中遇到的可笑的事情,曾紫乔听着,偶尔也露出会心的笑容,两人之间的气氛算得上比较和谐。 吃完饭,曾梓敖主动揽过洗碗的活。总不能吃着喝着,一点儿不知道贡献啊。 望着他高大的身躯,系着围裙,戴着手套,专心致志地洗碗,曾紫乔强忍着想笑的冲动。 他说得对,也许这样和睦相处,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淡淡地抿唇微笑着,转身上楼,打算好好地泡个澡,将满身的油烟味洗去。 洗完碗,又将整个厨房收拾干净,曾梓敖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难怪以前母亲总是埋怨父亲,说男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厨房的活儿男人来做,真是力不从心。 走出厨房,空荡荡的客厅里没了方才的欢声笑语,一下子显得格外的冷清,一股莫名的情绪浮上他的心头,他才意识到原来没有人说话的时候,这个家竟是这样的冷清。 他环顾四周,眉头不由得蹙起,目光移向楼梯。一层一层台阶自下而上,最后隐没在装饰墙壁之后。 她现在在做什么?以前她会做些什么?一连串的问题一一冲进他的脑海。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迈上楼梯,站在主卧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小乔。” 门内没有应声,他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应声。于是,他轻轻转动把手,推开卧室的门。 曾紫乔泡了个热水澡,浑身说不出的舒爽,此时正裹着一条浴巾,边擦着头发边慢悠悠地走出浴室,当猛然听到门锁响动声时,漫不经心的她顿时吓了一大跳。她转过身,迎上的是曾梓敖一脸的惊愕。 “你、你、你干什么?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她憋红了脸,双手捂住胸前,一秒钟后又换成一只手捂着胸,另一只手按住浴巾下摆,说完话又觉得这样还是很吃亏,于是拿起床上的抱枕就向门边扔了过来。 “对不起。”曾梓敖反应过来,迅速将门带上,刚好将飞过来的抱枕挡在了门内。 面对着白色的房门,她的心开始猛烈地跳动,就算是将手按在胸口,一时之间也难以平复。 曾梓敖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匆匆下了楼梯。他回到客房,将门关上,然后无力地躺在床上,犹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脑中又开始回荡刚才所见的一幕。 多年之前,同样的情形也曾发生过,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裹着一条浴巾。还好他敲门敲早了,假若再晚几秒钟的话,说不定又会看到不该看的一幕。至今,他依然能清楚地记得那一次,她白皙光洁的肌肤经过热水的浸泡之后,泛着诱人的红,让人有种忍不住想要咬一口的冲动。而刚才,就算是多了一条白色浴巾的遮挡,依然遮不住那一片诱人的春光,反而更容易引起他的一番遐想,他甚至隐隐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遗憾。 越想心越慌,越想身上越是燥热,紧绷的下腹让他猛地坐起来。 天啊!他这究竟在干些什么?该死的!是太久没有碰女人了,所以万分饥渴了?居然面对小乔都会蠢蠢欲动,都可以有反应,他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他站起身,在房中不停地来回踱步,心却是越走越乱。 不一会儿,他终于忍受不住,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任由冰凉的水冲在发烫的肌肤上。看着下腹的昂扬慢慢消沉下去,他恼羞成怒地举起双拳击打在墙壁上。 曾梓敖落荒而逃之后,曾紫乔便将卧室房门锁死,然后紧抓着浴巾坐在床上,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儿,全身紧绷的肌肉才渐渐松弛下来。 “又不是看光了。”她喃喃自语,自我安慰。然而,只要想到刚才的尴尬,她的脸颊又没来由地滚烫起来。 她换了睡衣,躺在床上,闭上双眸,脑中不停地自我催眠: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这一晚,注定两人都一夜无眠。 翌日,曾紫乔起了个大早,不料下了楼,才发现有人比她更早。 “醒了?我煮了粥,喝一点吧。”曾梓敖修长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着,神情平静,仿佛昨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曾紫乔抿了抿嘴唇,然后坐下,埋头喝粥。 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共识一样,对于昨晚的事,都绝口不提,十分默契。但是这件事掀起的波澜,还是在彼此的心中不断震荡…… 「26,初吻的回忆」 从开始的对峙到现在的和平共处,曾紫乔与曾梓敖的关系呈现出一种万分和谐的状态,甚至可以说是渐入佳境。 也不知是自己的饭菜做得太好吃,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这段时间,曾梓敖推掉了好多饭局,几乎每天都会载着她回家,然后一同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吃。 对于做菜,这也许是曾紫乔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感谢上苍,虽然遗失了部分记忆,但她关于做菜的记忆却没有丢失。 不过,她认为一道菜做得好或坏,也与品尝这道菜的人有关。她不否认自己做的菜很美味,但也要承认,曾梓敖每天都夸奖她一番,的确给了她莫大的鼓舞和激情。她每天晚上都躺在床上回想他的那些话,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傻,为了几句好听的话,甚至每日挖空心思去想明天该做什么菜! 曾梓敖喜食韭菜,憎恶芹菜,她嘲笑他是否身体很不行,因为韭菜又叫壮阳草,而芹菜有杀精的作用。每当这时,他都会毫不怜惜地用手指狠狠地弹她的脑门,问她这些歪理邪说究竟是跟谁学来的。 跟谁学来的?有很多东西,她发觉本来就是存在于她的脑子里的。 他们每天一同上班,一同下班,用同一间办公室,住同一幢房子,然后一同买菜做饭和吃饭,甚至还会一同坐在沙发上讨论些工作上的问题。 当然,关系仍是被定义为兄妹,而非夫妻。 无论是欣然,还是被迫,曾紫乔总算是接受了这样的关系,这样的生活,也因此对曾梓敖有了更多的认识。每天早晨,他喜欢吃完早餐后看十分钟报纸才出门上班;每天晚餐后,他必定会拉着她一同散步半小时,直到食物全部消化为止;他不抽烟,不喝酒,至少当着她的面是这样的;他随性但不随便,至少同居的这段日子里,她没有见过他带一个异性回来,甚至连只雌性动物也不曾带进过小区大门;他就算是应酬到很晚,第二天也一定会正常起床,一切作息正常。总之,他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行为上,都是绝无怪癖的。 曾紫乔差不多可以理解为什么以前的“她”会那样为他着迷了。 现在,她算是能理解,温柔、体贴、多金、帅气、有能力、无恶习,这几项优点综合在一起,是有多完美了,这样的男人又有哪个女人不为之动心呢。当然,现在的她已经对其免疫了。 这段时间,曾紫乔脑海里全是两人的点点滴滴,她不曾察觉自己嘴角一直都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可是没过多久,那一丝笑容又慢慢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淡淡的愁绪。 因为应酬,曾梓敖已经有两三晚没有回来吃饭了。 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另一个人的存在,一下子又恢复到许久之前的冷清,她居然不能适应了。她自嘲:曾紫乔啊曾紫乔,你一定是又犯傻了,是做小奴隶做上瘾了,才会整天想着做饭吧,这么爱做饭,去当厨子好了。之所以这么讨好地做饭给他吃,其实是求安稳吧,也许哄得他开心,就能早一点离开这个家,你便是真正解放了。做奴隶就做奴隶吧,为了自由,头可断,血可流,小女子能屈能伸。 她在心中不断地自我解释,以求平衡。这两天就当放假好了,白天烦琐的工作,也让人很疲惫。今晚,她一定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于是,她洗完了澡,便爬上床,与周公约会去了。 也不知是几点钟,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听到有人按门铃,她用被子蒙着头继续睡,但是依旧还是能听到那讨厌的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个不停,最终她实在是无法忍受,掀了被子,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这两三天,曾梓敖回来的时候大都是凌晨,开门的声音总是能惊醒她,体内的生物钟紊乱到极点,她都快得失眠症了。前两天都还好,他做什么事情都很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谁知道今天怎么这么过分,明明有钥匙,还要按门铃。 她怒气冲冲地下楼便看到他进门。她走过去很不客气地冲他吼道:“明明有钥匙,你发什么神经按门铃?拜托你以后过了午夜十二点就别回来了,省得打扰了别人的好梦。”当然她口中的那个别人就是她自己。 他站在玄关处,暗沉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一片朦胧。 从空气中酒精气味的浓度来判断,他一定是喝多了。当她对上他那双被酒精熏红的迷离眼眸时,她莫名地感到有些毛骨悚然。虽然近些日子来他们都相安无事,但她领教过他的野蛮加变态,谁知道他喝了酒之后会不会兽性大发,所以,还是识相点好。 她不甘地撇撇嘴,“算了,你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开门声音小一点就可以了。” 她刚踏上楼梯没几步,便听到身后有异响,回头便见他快步冲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呕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从最近恢复的点滴记忆中,她知道他的酒量很不错,几乎不曾喝醉过,即便是喝醉了也绝不在她的面前出现,唯一一次见他喝醉是父亲去世的时候。 父亲去世的时候…… 好熟悉的情形,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她想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咬了咬唇,转身走到厨房里为他泡了一杯蜂蜜茶。她将泡好的蜂蜜茶放在桌上,又走进卫生间去看看他的情况如何。 浓重的气味充斥着小小的卫生间,让她不禁蹙紧了眉头。 他双臂撑在马桶水箱上,身体有些摇摇晃晃,表情十分痛苦。 也许是鬼迷心窍,也许是可怜他,她强忍着刺鼻的味道,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漱口,又拧了一条热毛巾,细细地帮他擦起脸来。 “喂,能不能走,要不要我扶你?”她以手戳了戳他的肩头。 谁知他却偏过头,眯了眯迷离发红的双眸,轻轻勾了勾嘴角,含着意味不清的笑意,说道:“你好吵。” 顿时,她的脸色暗沉了下来,不客气地将手中的毛巾砸在他的脸上,怒道:“我是神经病才会管你死活!” 就在转身之际,她的手臂被人轻轻拉住,回转身,便听到他喃喃道:“哎,陪我说会儿话吧,我一个人好无聊。”虽有气无力,但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依旧让人难以抗拒。 就在这一刹那,她的太阳穴微微抽动了一下,眼里闪过一道光,熟悉而相似的情形,就像是放电影一样,一幕幕浮现在她的脑中。 父亲去世的时候…… 她终于明白这样的感觉为什么这般熟悉了。 父亲丧礼结束之后的那天晚上,他也是像今晚这样喝得醉醺醺的。刚安抚好母亲睡下,又不得不再来照顾他。 谁知他竟拉着她聊起计算机专业知识,指着书上的一道题目对她说,明天要交给导师,命令她今天晚上一定要完成。没办法,她只好将电脑打开,开始编程。也许是他不甘受了冷落,又跑来打断她,竟变态地逼着她把书上那些计算机语言一一读给他听,并要求她要朗诵得像念童话一样生动。虽然她也是学计算机专业的,但是要将一堆计算机语言念成童话故事,简直就是无理变态到极致。 当时的她是那样深深地迷恋他,所以即便他是醉言醉语,她也会当圣旨一样去执行。可就算她把那堆英文字符念得多么字正腔圆,多么富有感情,计算机语言就是计算机语言,还是一样的平淡枯燥,反而惹得他一个不如意,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书扔了老远,吓得她差点跌下床。 也许是出于本能,他伸手想要拉她起来,可是酒醉的他连支撑自身的力量都没有,怎么还能将她拉起?结果是他整个人从床上重重地摔在她的身上,将刚要起身的她压得五脏六腑都要翻腾出来,痛得她当下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就那样趴在她的身上,眯着那双狭长而迷离的眼眸细细地审视了她许久,然后迸出一句蠢话,“你怎么好好的就哭了?” 他全身的重量让她连喘息都觉得很费劲,双手费力地横在胸前想要推他下去,可他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 她哭着回答:“你压得我……快窒息了……” 她以为他会起身,可要命的是他的脸竟然俯了下来,朦胧的灯光被遮住了一大半,瞬间,他柔软温暖的唇瓣亲吻在了她的脸颊上,泪水流过的脸颊上犹如火烧着了一般。 脑袋空白了两三秒,回过神刚想要推开他时,她的唇上便落下了温暖湿润的触碰。 她的身体倏然僵住了,横在他胸前的双手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动作,脸袋嗡的一下炸开了,成了一团糨糊,那个永远对她温柔体贴却始终保持着距离的“哥哥”在吻她…… 全身的温度在急剧升高,同样是这个身体压在了她的身上,同样是被抑制着呼吸,但与之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现在整个人都没法动弹,只能任由他摆布。 那是她的初吻,迷茫、无措、混乱…… 他的舌头灵活地撬开了她的唇,炽热的舌尖夹杂着浓烈的酒气放肆地在她的嘴里探寻着,像是草原上燃起的熊熊烈火,灼热了她的口腔,燃烧了她的全身,又像是海面上刮起的风浪,将她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让她无法挣扎,就这样随着海浪东漂西荡…… 渐渐地,唇上的温暖湿润消失了,他无力地趴在她的身上,就这样睡着了。 心脏在猛烈地跳动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咬着刺痛的嘴唇,费力地将他从身上挪开,却没法将他移到床上,只好让他睡在地毯上,怕他冻着,又轻轻地为他盖上薄被。 她本该去睡的,可是只因为他先前说的那句明天要交那个程序给导师,她还得继续完成那个作业。第二天当她将那个编写好的程序给他看的时候,他完全不记得了,只是不停地对她说抱歉,说自己喝多了,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27,曾经沧海难为水」 往事重现,犹若昨日。 记忆的碎片,拼凑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叫她措手不及。 初吻?她的初吻,居然是被这个既是哥哥又是前夫的男人,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夺走的。更可恶的是,恐怕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这究竟是什么情形?好可笑。 她居然在这种时候,恢复了一段这么令人郁闷的记忆。 她的心猛烈地跳动着,那种随时都有可能窒息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最近越来越多的往事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她有种预感,很快她便能想起全部的过往,意外失去的记忆就要全部回来了。 好不容易获得重生的她,难道这么快就要再次陷入痛苦之中了吗? 她拼命地按着刺痛的太阳穴。不会的,不会的,就算记忆全部找回来,她跟以前的“她”也应该有所不同了。因为现在的她,根本就不喜欢曾梓敖,她只要坚持这个信念,就一定不会重蹈覆辙的。 “喂,你为什么不理我?”曾梓敖将她猛地拉近自己,蛮不讲理地质问。 曾紫乔拉回思绪,瞪着他看,这家伙是真的喝多了,接下来,怕是又要像父亲去世时一样开始撒酒疯了吧。可是现在的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傻傻的只会痴痴迷恋和等待他的曾紫乔了。 想要挣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力道很大,她受不了地板起脸,怒道:“你发什么疯啊?现在几点了你知道吗?” 他抬高手腕,眯着迷离的双眼,看着手表半晌才道:“哦,十二点零五分了……” 她瞄了一眼热水器上的时间,忍无可忍地说:“是凌晨一点,不是十二点零五分!见鬼,你喝了多少酒?” “数数……”他真的掰起手指开始数起来,“一杯,两杯,三杯——” “停停停,我管你喝多少酒!我没空陪你玩,我要去睡觉了。”她挣开他的手掌,狠狠瞪了他一眼。 就在转身之际,她的手腕再度被拉住。 “你知道吗?我今天很高兴,我跟了五年的一单生意终于搞定了,明天就要签合同了。不是因为它的金额有多少,而是因为它是我事业起步时遇到的最大障碍,今天终于搞定了。”说着,他拉着她向门外走去,“我今天真的好开心。来,陪我庆祝。” “曾梓敖,你神经病啊?” “嘘——”他以食指轻点她的朱唇,示意她噤声,下一秒,当他的食指带着余温离开她的嘴唇时,他高昂地念起了欧阳修的《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她的太阳穴不停地抽动着。根据记忆提示,她预见到今晚肯定又是悲惨的一夜。 她整个人被他拉进客房,他将她按坐在床上,然后趔趄地走到书架前,也不知道在那里找了多久,终于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塞给她。 “念给我听。”他歪歪倒倒的身体在一旁坐下,指着那几本书理所当然地说道。 望着手中的几本书,她不禁愕然,居然是《唐宋诗词鉴赏》《诗经》,还有《花间集》。她从来都不知道这间客房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些东西,更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多愁善感的文艺青年,再抬眸看着他时,他已经肆无忌惮地躺在了床上。很难想象,他真的是喝醉了吗?还是当真天赋异禀? 上一次是玩计算机语言,这一次玩念唐诗宋词? 她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愤怒了,太阳穴隐隐地跳动着。 “念,念给我听……”他的声音像一道魔咒,不停地响起。 真是冤孽!她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的! 她咬了咬唇,决定念几首词哄哄他先睡了再说,于是拿起一本随手翻了一页,毫无感情地念着。“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李白的《怨情》,简直就是记忆里的“她”活生生的写照。 “继续……”他浅浅笑着。 她换了一本,随手又翻一页,“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温庭筠的《梦江南》。若是她的记忆没错,那么从新婚之夜到坠下护城河的那段日子里,“她”这个思妇也是像词中写的一样,深夜不寐,望月怀人,凄凉无比。 哼!怎么随手一翻都是这些凄凄哀哀的怨妇词?她不要记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她换了本《诗经》,正要翻开,谁知肩头被什么一搭,吓了她一跳。 她微微偏首,见他将头枕在她的肩上,接着听到他在她的耳边喃喃道:“这些词都太凄凉了,换首开心的吧。比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低沉好听的声音,极富磁性,就连醉了都似在诱惑着人,可是这些听在她的耳里别说有多讽刺了。这首诗所表达的意义,根本就是在讽刺她。 她冷嗤一声,不置一词。 恢复的记忆告诉她,当初他向“她”提出结婚的时候,“她”那个晚上不知有多开心,拉着袁润之开心地又唱又跳,“她”对婚姻生活充满了希望和憧憬,结果呢?桃花谢了,桃树也枯了,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当柴火焚烧。 她懊恼地将他推回床上,将《诗经》砸在他的身上,捞起一旁的《唐宋诗词鉴赏》翻开。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元稹的《离思》。她刚从沧海之水中死里逃生,巫山的云也已经是过眼云烟,就算是傻子在这种无情又残酷的刺激下,也该醒醒了。 她深深地打了一个大哈欠,转身对他说:“好了,全念完了,你可以睡了。”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真的快要顶不住了,明天还要上班,她必须去睡了,才不要管他的死活。 她从床上起身,脚步还没迈开,身后不满的声音传来,“你不乖,偷懒了,就念这么几首,我要听你继续念。” “念你个头啊!” “不许走!”他爬过去紧紧抱着她的腰。 “松手!”她要疯了。 “不松。” “你喝酒喝白痴啦?放手!” “不放。” “……行了行了,我念,你快点松手!”她翻了个白眼,看来今晚不念到他睡着,她是别想抽身了。 而他此时,就像是一个每晚睡觉前都要听故事的小孩子一样,已经乖乖地躺回了床上。 当翻到《念奴娇?赤壁怀古》时,她索性闭起眼,“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小乔初嫁了……” 她顿住,口中不停喃喃地重复那句“小乔初嫁了”,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词,只因为那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他闭着双眸,平静地替她接下去,声音醇厚平缓。 她眯着眼,无力地看着他,又打了个哈欠,在心里咒着:“还不快睡!” 接着她又眯着眼从唐诗念到宋词再到元曲,不知念了几首,浓浓的困意一阵阵向她袭来,实在支持不住了,她整个人倒在了床上…… 「28,醉酒后的怪癖」 翌日,曾紫乔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她看着停止叫嚣的电话机,懊恼地拍了拍脑门,然后看向床头的闹钟,居然已经是早上七点了。要是等她洗漱完毕,再吃个早饭,司机肯定在楼下等急了。 可是真的好困啊。 她将脸埋在被子里又挣扎了一会儿,蓦地,她屏住呼吸,隔了几秒,她试着嗅了嗅,整个被窝里都充斥着熟悉的气息,但不是属于她的。 她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浅灰色竖条纹的床单被套赫然映入眼帘。 她瞪大了眼,迅速低头看向自己的睡衣,还好,都安然无恙地穿在身上。 要死!她昨天夜里念诗居然念到睡着了,深更半夜果真是不适合吟诗诵词。她终于明白那些古代人为什么总是喜欢在花前月下吟诗诵词了,催眠啊…… 她迅速从床上跳起,奔出客房。 出了客房,曾紫乔探了探头,没见着曾梓敖,迅速上了二楼,回到了卧室。梳洗完毕后,刚准备下楼做早餐,却意外地看见曾梓敖穿着睡衣安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那一头黑发微湿,看来是刚刚沐浴过,空气里还散发着一股清新的沐浴露香气。 她咬着唇,思量这家伙究竟什么时候洗的澡,在哪儿洗的澡。 听到声响,曾梓敖转眸向楼梯处看去,曾紫乔穿着一袭卡通睡裙下了楼,原本顺直的长发,早已卷成了弯弯曲曲的波浪,蓬松地顶在头上,看不出她究竟是梳了还是没梳。 “早。”他放下手中的报纸看向她。 “早。”早个屁!曾紫乔在心中回道。都快八点钟了还早?他当老板的,是想什么时候去都没有问题,可是对她这个员工妹妹却是严格按公司规章制度来的啊。 “我刚出去买了油条和豆浆。”他说。 “哦。”她懒懒地应了一声,走进厨房开始做早餐。 这个无耻的家伙一定是因为昨晚的事而内疚,所以今天早上才去买了豆浆和油条,看样子是想巴结她,让她把昨晚的事都忘了。 门都没有!她也是有自尊的,才不要嗟来之食,她要自力更生,自己做。 本来只是做饭给自己吃的,结果诱人的香气却将他也引了来,而她却无力抗拒,只能任由他无耻地蹭饭。 每个人都是有虚荣心的,赞美人人爱听,溢美之词听在心里总是特别舒服。等到能真正摆脱他的时候,她要开一家私房菜馆,那么现在,就当他是免费试菜员好了,他的这些赞美就当是付给她的劳务费了。 她一边忙碌着,一边在心里不停地鄙夷,大男人居然喜欢喝水果粥。 以前那个傻气的自己,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学煮东西,都不曾盼来他屈尊品尝,如今不过是一道最简单的水果粥,居然也能让他念念不忘,真是风水轮流转。 “昨晚……那个……” 曾梓敖突然蹿到曾紫乔的面前,将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她吓了一大跳。 呆滞了两三秒,她才回过神,问道:“想知道昨晚的事?”其实,他是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在他的床上吧? 曾梓敖轻轻应了一声。 蓦地,她转身将手中的汤勺横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冲着他妩媚地一笑,声音甜到发腻,“昨夜,你是喝了不少,说吵吧,也没怎么被吵着,但就是死缠着人不放,很黏人哦,而且还硬把我拉进你的房间……”话说了一半,她倏然停住。 曾梓敖的脸色骤变,眉毛似要拧在一起,咽喉处横着的汤勺迫使他的身体向后退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一睁开眼,就看到她像只猫一样窝在自己的怀里,而他的手正不规矩地搁在她的纤腰上。至少停了有十多分钟,他都不敢动弹,生怕一动,就会惊醒她。 这十多分钟里,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糨糊…… 他强迫自己镇定,哑着嗓音问:“然……然后呢……”不知道怎么了,他好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声音在扑通扑通地干扰着。 “然后……你将我按坐在你的床上……”曾紫乔慢慢地眨了眨眼,一双明眸里媚态尽显,声音柔得似要滴出水来,始终保持着那让男人为之神魂颠倒的妩媚笑容,手中的汤勺稍稍使了一分力,向前逼去,并在他的喉结处轻轻滑动。 曾梓敖的脸色变了又变,身体已然抵在了厨房墙壁上,无路可退,唯有皱着眉头安静地等待她的下一句。 “然后……”曾紫乔又将身体向他缓缓倾去,她的脸离他的脸只有寸许,她妩媚地再度眨眨眼,眼波中满是挑逗的意味。 曾梓敖的眉头拧了又拧,喉结抑制不住地动了动,伸出双手及时扶住她的双肩,想要阻止她再开口。 她将手中的汤勺用力地按向他的咽喉,狠狠瞪着他,然后咬牙切齿地冲着他吼道:“曾梓敖,你简直是个变态!拜托你以后超过十二点就不要回来了!我又不是复读机,你喜欢念唐诗宋词装风流高雅,就拜托你以后自己先录好音,喝醉了就自己慢慢放着听!下次再这样,小心我弄死你!”说完,她还不忘用力地顶了下他的咽喉,然后才转身走回去继续熬粥。 曾梓敖被她吼得半晌回不过神,手抚着咽喉不停地咳嗽着,直到平复下来,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不确定地问她:“我昨晚真的只是逼你念了一夜的唐诗宋词?!” “滚开!”曾紫乔恼羞成怒地将他赶至一边。 曾梓敖脸部僵硬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而后松弛了下来,垂眸看着地面,淡淡地弯了弯嘴角。 昨夜的事,他只依稀记得,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一直在念着让人怅然若失的诗词,声音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朦胧。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直到看到她躺在身边,才意识到这事绝不是做梦这样简单。 刚才她将汤勺架在他的脖子上,妖娆地说着那些话的时候,他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一直很会控制酒量的,很少让自己醉,醉到神志不清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但每次喝醉后都会做一些让人崩溃的事。最荒诞的就是大学时候曾经撕了舍友的衣服,吓得舍友以为自己要被强暴,整整一周都没敢和他说话。 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喝醉了,那一晚逼着小乔写程序。而让他永生难忘的是母亲去世的那一晚,他甚至不敢去回忆。也就是从那次之后,他若是喝多了,一定会让司机送他回自己的住处,一个人在自己的小窝里随便怎样都可以。 酒后乱性这种事情,严格来说这么多年来从未发生过,但他也不能保证就一定不会发生。虽然知道了昨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反而感到心惊,他觉得他们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因为两人相拥的姿势是那样的契合,似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 目光看向小乔,突然之间,他觉得她失忆了未尝不是件好事,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处理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还好,只是强迫她念了诗词,大错并未铸成。 他有些庆幸,却也有些奇怪的失落的情绪。 他尴尬地笑了笑,隔了许久才对着她的背影道:“也许你不记得了,爸去世的时候,我也是有一天喝多了。第二天你将写了好几张纸的程序放在我面前,说是让我交给导师的。当时我就奇怪,你怎么用纸笔写起了程序?而且我早已经毕业多年,交什么作业给导师?后来妈说,是我酒喝多了,逼着你把计算机语言当童话故事念,还非要你用纸笔写程序。没想到这次居然是叫你念唐诗宋词。”他抓了抓头发,又笑着说,“感觉是有点变态了,改天我去找那个穆医生聊聊,看看我这是什么怪癖。” 曾紫乔很意外,他竟然会提及那件事,撇了撇嘴,讥讽道:“变态强迫癖。” 曾梓敖听了又笑,“说到变态,我觉得我还不及你。居然可以把计算机语言念成童话故事,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计算机语言变成童话故事会是什么样。要不要来两段?” 曾紫乔勉强抑制住想用汤勺抽他的冲动,咬着牙熄了灶具火,冲着他翻了个白眼,“死变态,让开!”她越过他,将做好的水果粥端上桌,然后坐在餐桌前吃了起来。 曾梓敖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慢慢走向餐桌,在她的对面坐下。他盯着她的脸,有些失神。 差不多快要忘了她以前精致妆容的样子了,这些日子里看到的她,几乎都是素净着一张脸。小时候最喜欢捏她的脸颊了,滑滑嫩嫩的,可是当可爱的婴儿肥成了眼前精致的瓜子脸,他便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地捏过她的脸了。 他发现她没有上妆时的皮肤感觉更好,细腻光滑,是古人常说的肤若凝脂,吹弹可破。那头卷翘的头发虽有些乱蓬蓬的,但是衬着卡通的睡衣显得十分可爱,很有种居家的感觉,眼前这样娴静的她,与刚才那个拿着汤勺凶他的女人完全判若两人。 女人真是一个矛盾体。 曾紫乔察觉到对面那放肆的目光后,抬眸狠狠瞪了他一眼。 曾梓敖收到警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伸手在她粉嫩嫩的脸颊上捏了捏,道:“气多了很容易长皱纹,不漂亮了。” 曾紫乔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挥开他的贼手,怒道:“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了?” 曾梓敖识趣,他知道要是真惹毛了这只小狮子,肯定会吃不完兜着走。他拿起勺子刚想盛一碗粥,这时,家中的电话响了。他走过去接起,“你好,请问哪位?” 电话里一阵沉默,他的眉心下意识地蹙起,他知道对方一定在听,只不过是在思考要怎么回答他。 “叫曾紫乔接电话。”对方冷冰冰地说。 能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的男人,除了那个摄影师卫秦,再找不出第二个。他的嘴抿成了一条线,转身看向正在喝粥的曾紫乔,放下电话,大声地说:“有个臭屁的家伙找你。”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屑。 曾紫乔回头看他,一脸不解。 臭屁的家伙?目前她认识的人当中最臭屁的就是他了。 她连忙起身去接电话,“喂?哪位?” “你不是说你离婚了吗?”卫秦一听到她的声音,便讽刺道。 “哦,是你啊。”曾紫乔总算知道曾梓敖说的臭屁的家伙是谁了。自从上次这家伙像风暴一样席卷过她家之后,直到今天才有音讯,如果再久一点,相信自己一定能忘了这家伙。 她回头看向曾梓敖,他正好也在看着她,她抿了下嘴唇,收回视线,说:“如果每个人都按合同办事,这世上还需要法院干什么?”一句话道出她的辛酸血泪史,希望他能听得懂。 电话这端,卫秦挑了挑眉,他不是白痴。于是,他没再纠缠这个问题,“中午有空吗?” “我现在在MK上班,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如果时间太久的话,我不能确定时间够不够。有什么事吗?”她问。 “两个小时够了。最近合作的服饰公司里,有位模特突然生病住院了,希望找一位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平面模特临时替代,然后我就推荐了你,负责人看了之前的作品后,对你还算满意,约了中午去谈一谈。”卫秦说。 曾紫乔想了想,说:“好。那中午怎么找你呢?” “你中午几点下班?” “十一点半。” “好,十一点半,我在MK楼下接你。” “好。” 只听电话听筒里传来咔嚓一声,电话已经挂断。没说“再见”,也没有多说其他客套的话,卫秦直接就挂了电话。 曾紫乔放下电话,不由得轻笑一声,曾梓敖的确是没说错,这个卫秦还真是臭屁。不过,这样我行我素的风格,她倒是挺欣赏的,至少不用像她现在一样贴着一张人皮面具。 她回到餐桌前坐下,继续吃早餐。 浮现在她脸上的那一丝淡淡的笑容,尽数落入曾梓敖的眼中。他一言不发,收了碗筷,冲洗干净,从厨房出来之后便进了自己的卧室。 偌大的餐厅内,一下子变得格外沉静。 曾紫乔嚼着口中的黄桃,微微抬眸,对面厨房的玻璃门上,清晰地映着他离去的身影。如果刚才回到桌前的时候,她的眼神没有问题的话,她明明看到他满脸的鄙夷。虽然不知道以前是什么状况,但至少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两个男人肯定是八字不合。不过,她都无所谓,反正一个能给她按时付赡养费,一个能给她介绍工作赚钱,那就都是她的大爷。 曾梓敖回到房间,迅速换了一身西装。在系领带的时候,也不知怎么了,今天的领结怎么打都非常不舒服,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谁知领结越扯越紧。努力了一分钟后,依然没有解开这个让人烦躁的领结,他索性放弃了,拿起外套,离开客房。 经过客厅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对正在收拾碗筷的曾紫乔说:“我在楼下等你,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说完,便出了门。 曾紫乔看着被带上的门,隔了半晌才回过神。 不过是接到卫秦的电话,他有必要这么狂躁吗?领带都系歪了,不过看上去也并不是那么突兀,这样随性系领带的人T 台上多的是,更何况他的外表本来看上去就放荡不羁,很适合这种奔放狂野的风格。 她迅速将碗筷洗完,然后上楼换下睡衣,整理好仪容,这才出了门。 「29,失误」 曾梓敖刚迈进办公室,常恩纯便急急地上前,提醒他说:“曾总,十点钟约了鑫瑞服饰的向总签合约。” “我知道。”他微微蹙眉,沉思了几秒,“合约准备好了吗?” 常恩纯点了点头,说:“好了,就等你签字盖章了。”她将合约递了过去。 “好。”曾梓敖接过合约,仔细看了一下,然后签了名,将合约交还给常恩纯,“待会儿让曾紫乔陪我去鑫瑞,你把合约交给她,跟她说五分钟后出发。”他说话时并没有看她,双眸紧盯着电脑,查看邮箱中的邮件。 常恩纯讶异地瞪大了眼,半天发不出一个音。 曾梓敖的余光瞥见桌前的身影一动不动,于是抬头看向常恩纯,只见她的脸微僵,他便问:“有问题吗?” 常恩纯微张的嘴唇迅速合上,只低低地吐了一个字,“没。” 她一声不吭,静静退出了办公室,转身的同时,看见曾紫乔挎着包走进办公室。她抱着夹着合约的文件夹,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这个单子,从最初的时候,就是她跟他一起去跑客户的。她清楚地记得,那天下了一场暴雨,他一直搂着她,共撑一把雨伞。也是那天,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守在他身边,她以为会有始有终,没想到分享喜悦的时候却出现了这样的意外,也许,她注定无法与他共享成功的喜悦。 就在曾紫乔伸手转动里间办公室的门把手时,常恩纯唤住她,“五分钟后,你陪曾总去鑫瑞签合约。” “他要我陪他去签合约?!”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曾紫乔有些意外。 他不是让她从最基础的文案学起吗?不是说要让她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创意吗?怎么又来安排她做这种助理应该做的事?不是有这朵清纯的野百合吗? 自从见过常恩纯抱着百合花之后,她便在心里称其为清纯的野百合。 “你跟我到财务部。”常恩纯的语气有些冷淡,说完先行出了门。 曾紫乔点了点头,快步走进里间办公室,放下包,跟办公桌前的曾梓敖确认,“你让我陪你去签约?” 曾梓敖的视线不曾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只是淡淡地道:“嗯,以后各方面,你都要接触。赶快去盖章,我们马上要出发。” “我知道了。”曾紫乔转身带上门,往财务部走去。 这时,曾梓敖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透过玻璃墙,凝视着消失在办公室外的倩影,若有所思。 温婉的小乔不见了,现在的小乔就像一只被困在笼中很久的小兽一般,充满攻击性,同时也充满好奇,外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刺激的,若是他现在不看紧一点,导致这丫头被什么坏人骗了,他就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了。 以他身为一个男人的敏锐直觉,他清楚地知道那个叫卫秦的讨厌家伙百分之百对小乔有意思,以工作作为借口,实则是约会,这种烂招他早在很多年前就用过。只要有他在,任何思想不纯的男人都别想对小乔动一丝歪心思。 常恩纯盖完合同章,将合约放进文件夹内,直接递给曾紫乔,什么话也没说,眼神冷漠地一瞥而过,低着头离开,正要出财务部的门,就撞上走来的林小美。 林小美手中拿着几份刚签好的劳动合同和刚影印好的公司规章制度,这是为新进员工准备的,也是来财务部盖章。为了避让常恩纯,林小美便侧着身子,谁知常恩纯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正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合同的曾紫乔。 两个人都没看见对方,就这么撞了个满怀,手中文件夹撞掉在地上,文件散了一地。 林小美一看是曾紫乔,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撞疼你吧?” 曾紫乔摇了摇头,淡淡地笑道:“没事,我哪有那么娇弱,又不是纸做的。” 见此情形,以往一派平和温柔的常恩纯口气不禁微凉,“林小美,你的眼镜片应该更新换代了,最好换成显微镜。” 林小美不以为意地吐了吐舌头,蹲下身捡自己的文件。 曾紫乔正要蹲下身帮林小美捡文件,常恩纯却抢先一步,将盖好章的合约捡起,夹进文件夹内,塞给她,道:“这里她自己会收拾,你还是快点下楼,别耽误了时间。” 曾紫乔望着怀里的文件夹,抿紧嘴唇,抬眸看向常恩纯,这朵野百合却早已经转身离开。 林小美说:“这女人今天很不正常,不知道是不是大姨妈光临?” 曾紫乔淡淡地笑了笑,“我先走了,你慢慢收拾。” 林小美抬头,“嗯,你忙你的去吧。” 曾紫乔走回办公室,曾梓敖见她回来,便拎着包出门,曾紫乔紧随其后。 车子行驶了二十多分钟,便到了目的地。 小巷内熙熙攘攘,许多人正围着路边摊吃着早餐,叫卖声四起。他们向前走了一段,便看到一幢破旧的写字楼,斑驳的外墙和古旧的楼梯,实在很难让人将其与时尚潮流的服饰联系在一起。 鑫瑞服饰的办公室在这幢楼的七楼,曾紫乔和曾梓敖跟随人流挤上了楼内老式的电梯。电梯内很快塞满了人,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破旧的门慢慢合上,然后缓缓上升。 每层楼几乎都有人进出,到了三楼,身侧一个胖胖的女人费力地从曾紫乔身边挤过去,曾紫乔整个人被撞到一旁的曾梓敖身上。 本能地,曾梓敖伸出手,将她圈在怀中。 额前轻轻吹拂的热气,加上这电梯里的闷热,让曾紫乔觉得一阵胸闷。 这是第二次与他这样身体零距离接触了,她简直快要窒息了。 到了七楼,电梯已经空了,只剩下四个人,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还是被他圈在胸前,姿势十分暧昧。 她抱了文件夹,迅速转身,走出电梯。 曾梓敖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对她这种就像是躲瘟神的抗拒,显然有些不悦,真不知道她在别扭什么。 他快步走进鑫瑞。很快,两人便被领进向总的办公室。 向总,本名向新华,是一个年约五十岁的优雅女人,外表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但是真正接触过她的人都知道,和蔼可亲只是一种表象,她对工作绝对是一丝不苟,若是有谁犯了一点错误,会受到她严厉的批评,犯错的人会在那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十分内疚。 曾梓敖从MK成立就认识了向总,而且一直在跟鑫瑞的单子。可是向总总认为他太年轻,不肯跟他合作。五年了,他不再是当初那个一见面就被她随口打发走的毛头小子了,这次终于得到了她的首肯了,也算是为他目前的事业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向总接过合约翻了翻,愣了好几秒,然后微笑着说:“小曾啊,你今天是来签广告合约的,不过我还以为你今天是准备来挖人的呢。MK的薪资待遇很不错啊,我都有种把我这烦人的服装厂关了,去MK试试的冲动了。” 向总优雅地将合约递到了曾梓敖的面前。 突然听到这句话,曾梓敖敏锐地觉察到,肯定是哪里出错了,他看向那份合约,“劳动合同”几个字清晰地映入眼帘,顿时,浑身的血液就像是沸腾了的水一样直冲向头顶。 他很快恢复平静,望了一眼身侧的小乔,然后又看向向总,绽放出一个优雅的笑容,道:“向总,很抱歉,请您权当这是一场小小的娱乐节目,放松一下心情。” 曾紫乔双眼紧盯着那份合约,“劳动合同”几个大字是那样的清晰刺目,她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崩开,直击心底。 怎么会这样?怎么好好的合约变成了劳动合同? 她蹙紧了眉心,十分抱歉地看向曾梓敖。他摸出手机,起身走向门外,脸上却始终带着微笑,眼神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走出办公室,曾梓敖迅速拨了一串号码,不过几秒钟,电话那端便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曾总,我现在已经在鑫瑞楼下,马上进电梯,等我一分钟,不,三十秒,合约马上就到。” 看来常恩纯已经及时发现合约弄错了。 “好。”曾梓敖挂了电话,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回归了原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他也知道常恩纯对他的感情不一样,但是在工作中,他公私分明,不会把个人感情掺杂进来,不可否认,在工作上,她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他回到办公室,对向总说道:“向总,合约马上就到,请稍等一分钟。” 不到一分钟,常恩纯便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进来,将一个文件夹交给他。他接过打开,确认这次合约没有错,才递给了向总。 向总仔细看了眼合约,一言不发,只是倚着座椅靠背,定定地看了曾梓敖很久。 曾梓敖与其对视了一会儿,由于琢磨不出向总的想法,他心中也没有底,只好极力地保持着冷静。 “小曾,要是以五年前我的脾气,现在你应该站在这幢大楼外了。”向总平静地说道。 曾梓敖点了点头,从容地答道:“就算是站在大楼外,我也不会放弃一丝合作的可能。”如果这次因为弄错合约的事,而与鑫瑞失之交臂,他也认了,但他不会气馁,大不了再坚持另一个五年。 “我知道。”向总浅浅地笑了笑,拿起笔,在合约上签了字,并交给秘书去盖章。 曾梓敖握紧了拳头,道:“谢谢向总。” “不用谢,我之所以愿意多等这一分钟,是你花了五年的时间,来让我信任你,让我可以放心地签约。我还有其他事,不能招待你们了。”向总说。 “好的,合作愉快。” 曾梓敖告别了向总,离开了鑫瑞。 曾紫乔临行前,向向总深深鞠了一躬。这事总算圆满解决了,她也该感谢这位向总的涵养。 向总突然说:“我好像在杂志上见过你。” “哦,我以前做过平面模特。”曾紫乔很意外。 向总亲和地对她笑了笑。 出了向总的办公室,曾紫乔一路紧跟在曾梓敖和常恩纯的身后,脑中一直在想,那份合约怎么就突然变成劳动合同了?难道是撞上林小美的时候搞混了? 进了电梯后,狭小的空间里虽然只有她、曾梓敖和常恩纯三人,却显得那样的拥挤,连空气也显得比平常稀薄。 她的视线落在常恩纯的身上,却见常恩纯深深叹了口气,对曾梓敖道:“好险。我以为向总又要轰人了。” 曾紫乔恍然大悟,合约是被撞掉地,然后又被捡起的,但是捡起合约交给她的人却是常恩纯。她不禁想到,会不会是常恩纯故意拿错合约陷害她?但话又说回来,就算是被陷害,那也的确是自己的错,她不该接了合约后,连看都不看,就拿到客户这里。 她眉心深锁,下意识地咬了咬唇。 曾梓敖紧抿着薄唇,对于常恩纯的话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而是淡淡地看向身侧的曾紫乔。 曾紫乔抬眸对上那双幽深漂亮的眼眸时,忍不住低下头,那淡淡的眼神看似平静无波,但是她能感受到那份无形的压力。 发生这样的事,她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的错。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地下一层,曾梓敖和常恩纯相继出了电梯。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是曾紫乔的手机在响。 她摸出手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卫秦。 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接起。她放慢步调,小声地说:“喂?我现在不在公司,在中山东路……” 电话那端一阵长长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卫秦的声音,“我是告诉你,那个生病住院的模特神奇地出院了,所以通知你约会取消了。” “哦哦哦,好的……”她说。 “很抱歉。”卫秦真诚地说。 “这三个字跟你的名字一点也不搭。”她随口说。 “要不我请你吃饭当赔罪?” “开玩笑,不用了,我还有事呢。” “那好,你忙,回头再有合适的我给你电话。” “好。”她挂了电话,便对上曾梓敖幽黑的双眸。 他淡淡地看着她,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如果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有很重要的人要见,那就去吧。” 她的心猛地收缩,收起手机,道:“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常恩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紧跟在曾梓敖的身后。 曾紫乔完全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她轻轻咬住下唇,双手紧紧地握着,犹豫了很久,这才追上曾梓敖,在他拉开车门的一刹那,大声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想到合约突然变成了劳动合同,我拿到文件夹的时候应该仔细看清楚……” 曾梓敖顿住脚步,回首定定地凝视着她,隔了数秒,才轻轻应道:“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不要想太多,上车吧。”他说完,便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坐了进去。 虽然他的语气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但正是这样平淡无奇的语调才让曾紫乔觉得深深愧疚。 正当她看着前后车门,思忖着该坐在什么位置的时候,常恩纯已经抢先一步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 曾紫乔一怔,随即失笑。她真有些佩服常恩纯了,公司内部所有人都因她是老板的妹妹,对她多少有点忌惮,唯独常恩纯不会,她对她永远都是客客气气,一派公式化的表情。虽然从灵魂深处对常恩纯有些抵触,但在这一点上,曾紫乔很是佩服。不过,今天这事,不管是不是这个女人有意栽赃,都让她深刻地学习到了一课,她会牢牢地记住。 曾梓敖见她在车外发呆,不禁出声,“怎么还不上车?” “没事。”她回过神,拉开后座车门,缓缓坐了进去。 曾梓敖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会儿。她侧过身,将脸转向窗外。他抿紧薄唇,迅速地发动了车子。 「30,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弄错合约的事情之后,曾梓敖对待曾紫乔更加严格了,工作的时候,绝不会因为两人的特殊关系而对曾紫乔网开一面。为了培养她的综合能力,他将各项权力交予了常恩纯,让工作经验丰富的常恩纯好好指导她。 也因为合约的事,曾紫乔从此在工作中多了些心思,开始事事防着常恩纯,但凡这个女人交给她的东西,她都会仔细地看上两三遍,若是这个女人转告的事,她也会亲自确认后,才着手做下一步。 常恩纯起初并未察觉,后来发现曾紫乔在防她,也并未流露太多情绪,只是对她说了一句:“我不会将个人感情带入工作中。” 这话一说,倒显得曾紫乔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话虽是这么说,但始终无法改变她在曾紫乔心中既定的形象了。 曾紫乔虽然讨厌常恩纯这个女人,但不能不承认,这个女人的工作能力是很值得敬佩的,她工作起来就像只停不下来的陀螺。起初,她以为曾梓敖与常恩纯多少会有一些暧昧,现在想来,他看中的应该是常恩纯卓越的工作能力,就算明知常恩纯有心于他,他也只是与她保持老板与员工的关系,公私分明。 她不禁感慨,一个男人若是抓住了女人的心,就等于抓住了女人的一切,这比一个女人抓住一个男人的胃可怕得多。与其说曾梓敖手腕高明,倒不如说他和常恩纯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想到曾梓敖,她不由得紧蹙眉心。因为合约的事,她明显地感觉到他对她相较之前冷淡了许多,且不说突然对她消失了很多温柔亲和,有的时候,他工作中那种六亲不认、冷酷无情的面孔,甚至让她有些无法适应。若说回到家里他换一个态度还好,但连着好几晚,她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他现在有时晚归,有时彻夜不归。 想着想着,突然,桌面一阵震动,紧接着手机响了起来。陷入沉思的曾紫乔按了按胸口,吓了一跳,她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是卫秦。 自从上次卫秦说改期之后,至少有半个月都不曾联系她了。 她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曾梓敖,他正专注地埋头于面前的文件。她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接起手机,“喂?” “今晚有空吗?”卫秦低沉的声音自电话里传来。 “什么事?”她压低了声音道。 “你在干吗?是做贼呢还是中午没吃饭?声音跟猫叫一样,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卫秦这么一说,她的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什么跟猫叫一样,本小姐这叫温柔,懂吗?哪像你每次都跟头野兽一样,乱吼一通。”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一阵低沉悦耳的笑声,“上次事情出了意外,算我对不起你,这次是真的,前两天刚接了一单,珠宝的,感兴趣吗?” “只要有钱我都感兴趣。”曾紫乔实话实说。 卫秦依旧笑着,“你几点下班?” “五点半。” “五点半我去接你下班。” “好。” “五点半见。” 本来专注于眼前工作的曾梓敖因为那阵熟悉的铃声而停下,所有思绪全被打乱了,他蹙起眉头,微微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曾紫乔,她一只手将手机压在耳朵旁,另一只手半遮着嘴巴,但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浮现在她嘴角的美丽线条。 不知道她接的是什么人的电话,但此时此刻的曾紫乔脸上绽开的灿烂笑容,像极了情侣间的打情骂俏。 会像野兽一样乱吼一通的,只有那个没操守的摄影师!他抿了抿嘴,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笔重重地拍在办公桌上,然后推开椅子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曾紫乔听到动静,抬头看向他,正好瞥见他起身,俊朗的面容上却笼罩着层层乌云,动作力道还这么大,看来火气不小,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又要倒霉了。 她不禁耸了耸肩。 男人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然而曾紫乔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倒霉鬼正是自己。 眼看着五点半就要到了,她望着眼前一栏栏的数字,不禁有些抓狂。 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忙碌呢?她恨恨地瞪了一眼对面空空的办公桌。一个半小时前,她正想着等五点半准时下班。谁想到曾梓敖突然丢给她一个文件夹,要她今天下班前务必将里面所有销售人员的考核业绩都核算出来,然后他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翻了翻还剩下一大半的销售业绩报表,七点钟前能核算出来就应该算不错了,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工作能力,可是明明这两天她还自我感觉很良好的啊,觉得自己终于能够跟上大部队了,却不想这区区几个考核表,又让她变得灰心起来。 就在她深深叹息的时候,有人敲办公室的门,她抬头,瞧见林小美探了一个头进来,“咦,曾总不在吗?” 她撅了撅嘴,有气无力地应声,“四点钟左右出去了,应该不会回来了。你找他有事?” 林小美说:“也没有什么,这个月全公司的薪资考核表要他签字。那我就放在他桌上,等他明天来了,你帮我说一下。” “全公司的薪资考核表?” 曾紫乔看向自己面前正在弄的考核表,心中一阵疑惑,于是起身走过去翻看林小美送进来的薪资考核表,看完她的眉头蹙得更紧。她指着考核表问林小美:“小美,这里面为什么没有市场部考核表?” “哦,市场部的在曾总那,今天下午他找我要的,我说市场部的人还没有把东西送到人事部,他说没整理正好,然后我就去找市场部的经理把考核表给他了。当时我还觉得奇怪,以前都是市场部做好销售报表,我再整理好,然后给他签字,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月的报表,他一定要自己拿去整理。”林小美见曾紫乔眉心深锁,不免有些好奇,美丽的公主殿下究竟为了什么事露出这么纠结的表情,“怎么了?” 曾紫乔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将那叠考核表递给林小美看,“小美,你来看看是不是这个?” 林小美一看的确是市场部递交过来的报表,连忙点头,说:“对对,就是这个。咦?怎么在你这?难道曾总让你整理了?” 曾紫乔耸耸肩,道:“四点钟的时候,他拿给我的,要我在下班前整理好,不整理好不准回家。” 林小美突然说:“我说公主殿下,您是不是得罪了大老板啊?” 得罪他?最近明明都比较和谐啊,她很乖,工作上很勤奋很卖力,回家后也会烧好菜祭他的五脏庙。除了上次鑫瑞合约的事,一切都很太平啊,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会得罪他。 这时,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是卫秦。 她匆忙地按了接听键,感到十分抱歉,说:“卫秦,我可能还要加一会儿班,手中还有工作没有完成。” 电话那端,卫秦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约了人家七点半,七点钟之前你联系我就行。” “应该没问题。” “那行,到时我去接你,我等你电话。” “好。”她挂了电话,便看到林小美一脸兴奋地盯着自己。 “你男朋友?”林小美真是时时刻刻不忘发挥自己八卦的潜质。 她淡淡地弯了弯嘴角,说:“嗯,男性朋友。” “哎哟……”林小美窃笑了两声,果然是腹黑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慢慢忙啊,小的先出去了,工资表就拜托您了。” “好的。”曾紫乔抿唇微笑。送走了林小美,她开始想曾梓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卫秦。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她的前夫兼哥哥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她一定会认为他是在嫉妒,所以公报私仇。或许他真的很讨厌卫秦吧,不想她跟卫秦接触,还是这个解释比较有说服力。男人啊,其实也很小肚鸡肠,然后总是女人倒霉。 她淡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对着电脑努力奋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数字上,直到最后一个数字核对完,她才完全放松地倒向椅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下班了。 她看了看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七点零二分了,她狠狠地拍了一下脑袋。 糟糕!她把卫秦给忘了,拿起手机刚要给卫秦打电话,手机猛地震动起来,吓了她一大跳。来电显示是卫秦,她连忙接起,“卫秦,我……” 她的话刚开头,便听到手机里传来一阵吼声,“你在哪个办公室?”真是震耳欲聋。 “总经理办公室。”她条件反射般地回答了他。回答完毕,她不禁疑惑他怎么突然这么问,难道他…… 果然,下一刻只听外间的办公室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并夹杂着创意设计部助理依依惊慌失措的声音,“帅哥,现在是下班时间,这里是总经理办公室,你不能进去。” 她打开门,便看到卫秦怒气冲冲地向她走过来,一把抓过她的手腕,说话的语速快得就像是连珠炮,“曾紫乔,你有没有时间概念?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我可以等你,但是合约不会等你。你准备好了没有?你只要说一个‘不’字,我立刻放手!” 卫秦像一头猎豹一样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叫她始料未及。他的一双黑眸里透出无尽的愤怒,什么立刻放手,眼里明明就写着“看你敢说一个‘不’字”! 对面落地钟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七点零五分。 她用力地从卫秦手中挣脱出来,揉揉被捏得有些疼的手腕,不以为意地扬起优美的唇线,“已经七点零五分了,如果你确定要继续在这里说教,那我们可以坐在对面慢慢谈。”她的眼睛瞄向对面的沙发,故意加重“慢慢”两个字的语气。 卫秦压抑着满腔的怒火,咬着牙齿骂了句脏话,恨恨地瞪了一眼这个笑得跟妖精一样的女人,又抓起她的手腕,拉着她便往门外走。 “……电脑没关。”她说。 “叫曾梓敖拿电费发票来跟我报销!” “呵呵……”她要敢这么做,曾梓敖不杀了她才怪,“我包没拿。” “你这个女人,事情怎么这么多?”他一边骂着,然后又转回头,将座位上闪闪发亮的一个包往肩上一甩,拉着她急匆匆地出门了。 依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像一阵风一样卷出总经理办公室,口中不停地低喃:“天啊——天啊——” 方才,这个狂野又邪魅的男人好心地帮她提从肯德基买回来的外卖,她还雀跃了很久,以为这个男人对自己有好感,原来人家只是在利用她,目标是公主殿下…… 太残酷了,她的一颗玻璃心摔成了无数片。 玻璃心的女人伤不起啊。 「31,风波又起」 曾紫乔几乎是被卫秦一路拉着跑的,到了地下停车场,便被他直接塞进了车内,安全带还没来得及系好,就听见轰的一声响,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 曾紫乔紧紧地抓着扶手,望着眼前迅速向后倒退的街景,不免有些紧张,“喂喂喂,就算晚了,你也不至于这么拼命吧?我可是个死里逃生的人,可不想再死第二回。” 卫秦不屑地冷哼,“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你开起车来可比我疯狂多了。” “我?”她会开车?曾紫乔从零星的记忆里搜索,完全没有一点点信息告诉她自己会开车。袁润之跟她提过,她的亲生父母是死于车祸,她对大车小车,甚至玩具车都有心理阴影,她怎么可能去学开车? 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问他:“喂,MK有门禁系统,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哼哼,MK又不是国家安全局,少爷我只需一个媚眼,你们那道破门就会自动打开。”卫秦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曾紫乔耸了耸肩,说:“你行,你可以。” “坐好了。”卫秦提醒之后车速再一次提升。 不一会儿,他们便到了目的地。这是一个园林风格的山庄,纯木制结构的建筑充满了东南亚的异国情调。夜幕下,一盏盏红灯笼悬挂在屋檐下,彰显出一种古典宁静的气息。 他们赶紧进了订好的包间,所幸对方也是刚到不久。一番交谈下来,对方对曾紫乔的各方面条件都十分满意,于是又另约了时间签约。 离开饭店后,曾紫乔的心情十分好,眼睛就像是满天的繁星一样,欢快地眨巴着,闪烁明朗。 很可观的一笔收入啊,她万分期待那种坐在床上数钞票的兴奋感。 卫秦瞥了她一眼,她唇角绽放的美丽笑容,似乎也感染了他,他记得自认识她以来,就没怎么看到她笑,就算是笑,也是那种站在镜头前的职业化笑容。 “呵呵,有钱赚是不是该请朋友喝一杯?”他的眼光望向别处,故作漫不经心。 曾紫乔眉峰微挑,弯了弯嘴角,道:“哎,早就知道了,还以为你会贴心地替我省一顿。” “怎么,他都不给你赡养费的吗?” “你确定要我用他给我的赡养费请你大吃大喝吗?” “干吗不吃?哼!”他气得别过头。 曾紫乔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我早就有准备了,还用你说?走,我朋友新开了一间酒吧,叫,闹中取静,包你会爱上那里。”她口中的这位朋友,指的就是乐天,自从上次在网上与乐天联系上之后,空闲的时候,她和袁润之去过他的酒吧好几次了。 与其他酒吧不太一样,虽然里面也有很吵闹的电子音乐,但大多时候会放一些舒缓的音乐,客人也多是那种安安静静喝酒的人,偶尔也会有那么几对随着优雅的旋律滑进舞池中一展舞技的。 她喜欢,闹中取静,除了可以玩玩各种版本的《拳皇》外,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她憋了很久都不能做的事,比如抽烟,比如喝酒,比如向男人抛媚眼。 “是你朋友开的?我听说过,不过还没有机会去玩玩,看来你的朋友很喜欢玩《拳皇》啊。”卫秦突然有些意外。 “难道你不喜欢吗?男生应该都喜欢这种游戏吧。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每晚十一点都会举行一场《拳皇》比赛,抽到桌号的两桌客人可各选两名选手参加对决,获胜的一桌当晚全部免单。因而每晚十一点开始便是最热闹的时刻,那时候的音乐也会十分劲爆。你如果喜欢的话,今晚可以试试。”曾紫乔不无兴奋地说。 卫秦笑了笑,道:“以前没发现,原来你也这么能讲。你朋友没有请你这个活招牌,真是可惜啊。看来撞脑子能激发人的潜能啊。” 曾紫乔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也许吧,也许我本该如此,也许我一直以来都是被什么东西压抑着。如果你想激发潜能,你也去撞一次脑袋好了。” “死丫头!”卫秦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头,依旧淡淡地笑着,“那就去你朋友店里,看我今晚凭本事免一次单。” 曾紫乔系好了安全带,说道:“放心,就算你今晚赢不了,我也不会赖账的。” 车子再次发动,这次可没有像来时那样疯狂,卫秦完全放松了心情,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 到了,进了店门,卫秦立刻感受到这间店的与众不同。 店堂内满是客人,座无虚席。 曾紫乔一直领着他到了里面最拐角的地方,她说,这是店主特地留给朋友的桌子。 “看来你这个朋友和你的关系不一般。”卫秦故作不经意,双眼不停地四处打量。 她扯了扯嘴角,说:“别瞎说,只是哥哥与妹妹的关系。” “你哥哥遍布全天下。”东张西望的视线最终落在她的身上。 “去你的。这个真的是哥哥。” “比你家里的那个更亲吗?” “你是存心来讽刺我的吧?” 曾紫乔坐下不久,乐天便从二楼下来了。 曾紫乔为他和卫秦做了简单介绍。她指着卫秦说:“这位是我的朋友卫秦,摄影师兼经纪人。”然后又指向乐天说,“乐天,小时候一起玩的,在我的心目中,这位才是我的哥哥。”言下之意,曾梓敖那个哥哥根本就是浮云。 乐天与卫秦互相颔首,然后他说:“今晚我请客。” 曾紫乔摆摆手,拒绝道:“改天吧,今晚我答应要请客的,这单要自己埋。” “那好,你随意,我还有些事。” “你去忙吧,不用招呼我。”曾紫乔说。 “那好,有事叫我。我先上去了。”乐天拍了拍她的肩,又跟卫秦打了声招呼,然后大步向酒吧二楼走去。 卫秦远远地望着那个健硕的身影,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在五彩的灯光下尤为迷人,“你朋友发型很酷,身材也很棒,天生一副模特的架子。” “喂,你是同性恋吗?要是想的话,找别人去,可别对我朋友下手。”曾紫乔抿了抿唇,关于乐天一夜白头的事,全部都在她的记忆中,至于这些是后来找回来的,还是根本就在脑中没有消失过,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这件事她也没有跟卫秦说,这是乐天的私事,也许他并不愿别人多说什么。 “死丫头,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我的性取向很正常。”卫秦白了她一眼。 曾紫乔笑着招了一位侍者,给自己点了一杯红酒,正要为卫秦点酒的时候,卫秦却抢先一步说:“日本梅酒。” 话音刚落,就迎来了曾紫乔的一记白眼,“我觉得日本梅酒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啊。” 卫秦抿了抿唇,说:“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来碟小菜也未尝不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直到《拳皇》比赛开始。 不负所望,卫秦真的打赢了比赛,今晚的消费全免单。 从回到住处,已经快到午夜十二点了。 “搞不懂你是不是当自己是灰姑娘,所以一定要十二点之前回来?”立在单元楼门口,卫秦低着头,用力地吸了口烟。 曾紫乔翻了个白眼,说:“就算是灰姑娘的继母,也要早点回去。我明天还要上班,谁像你,无业游民。” “无业游民?你见过有无业游民给你介绍美差的?”卫秦不屑地说。 曾紫乔哭笑不得,道:“是啊,谢谢你,无业游民。不知道是你运气好还是我运气好,请你去喝酒,你却赢了比赛。我呢,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这一顿酒我记着,下一次依然有效。” 卫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嗯,就算忘记祖宗姓什么,也绝不会忘记这顿酒的。” 曾紫乔又白他一眼,说:“没个正经样儿。谢谢你送我回来,你也早些回去吧,早点休息。” 卫秦点了点头,看着曾紫乔的身影进了单元门,又进了电梯,这才放心地离开。 曾紫乔回到家中,屋内一片漆黑,果然,他比她还要晚归。 她轻轻扯了扯嘴角,正要上楼,却听见门锁一阵响动,下一刻,曾梓敖推门而入。 门厅顶上明亮的灯光照在他疲惫的脸上,半睁半眯的双眼让他看上去略显颓废。 曾梓敖看到她立在楼梯的第一层,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她抓着的皮包上,眉头不由得深紧蹙起,问道:“你才回来?” 曾紫乔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我让你做的考核表都做完了?”他问。 “嗯。”她点头。 “跟谁出去的?”他又问。 “卫秦。”她回道。 他解开衬衫的第二颗扣子,然后从冰箱里倒了一杯冰水,猛灌了几口,然后用犹如刚饮下的冰水一样冰冷的语气说道:“看来我给你的工作似乎太简单了。” 她不赞同地挑了挑眉,但什么话也没有回。 “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他突然又问。 “他帮我介绍工作,赚外快,今天去见的客户。” 他放下水杯,走到她的跟前,深深地看了她两眼,十分郑重地说:“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要早点回来,女孩子不要回家太晚。若是没有钱用,尽管跟我说,不必像以前一样辛苦。”说着他又伸出手很随性地在她的头顶上揉了揉,宠溺地说了声,“乖。” 她又不是阿猫阿狗,这么大了还揉她的头发。她嘟着嘴,将被他揉乱的头发抚顺。 他弯起嘴角,笑了笑,“快去睡吧。” 她看着他垂下手臂,有气无力地从自己身边走过,留下淡淡的酒气。 她被他的行为弄得莫名其妙,今晚应该算是雨过天晴了吧,那件事之后,他一直对她很严厉,今天总算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了,或许是酒精的刺激吧。她若有所思地皱皱眉,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上了楼,进了卧室。 然而现实永远是残酷的,曾紫乔以为和曾梓敖的关系缓和了,结果第二天醒来之后,一切照旧。 吃早餐的时候,他严厉地批评了她,说以后超过晚上十点钟回家,都要提前报告。 她无力地翻白眼,当老总的是不是都有点变态啊,晚归也要打申请报告?她有要求他每天几点回家打报告吗?简直是蛮不讲理。 到了公司,他看了眼薪资考核表,十分满意,然后对林小美说,以后全公司的薪资考核表都由她来做。 她真的很想骂脏话了,昨晚还叫她不要去当兼职模特,说什么很辛苦。难道把别的部门的工作堆在她的头上就是让她轻松快活吗?果真,男人酒后说的都是屁话。 受他压迫就算了,每天对着他那张冷面孔也算了,可是为什么还要忍受常恩纯整天指支使她做事的冷傲姿态?一想到这个,她体内那种莫名的烦躁就会不断地上升再上升。就好比现在,她两边的太阳穴都在不停地跳动,她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死命地勒紧了她的脑袋,像是要将她的脑袋挤爆了一样。 她对着洗手间的镜子,伸手拼命地拍着脑袋,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她坠河留下的后遗症? 林小美走进洗手间,见她在不停地拍打脑袋,便关切地问:“公主殿下,你怎么了?头疼?” “嗯。”她苦着脸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用脑过度。” “我有万金油,你要不要抹一下?”林小美说。 “谢谢,我有的。”她说。 “看你这样貌似挺严重的,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林小美又说。 她揉了揉太阳穴,点了点头,“待会儿吃完午饭,我就请假去医院。我先出去了。” “你小心点哦。” “嗯。”她又拍了拍脑袋,走出洗手间。 曾紫乔先去人事部领了一张请假条,填好之后,放在曾梓敖的桌子上。本想吃完午餐再去医院的,但是总感觉头晕晕的,于是她决定不吃午餐直接去医院。谁知她刚走出办公室,便碰见了常恩纯。 “曾紫乔,这份资料麻烦你整理一下,下午开会的时候要用,最好一点钟之前就给我。”常恩纯将文件夹塞进了她手中。 曾紫乔连看都没看,便说:“不好意思,我下午有急事。” 常恩纯一听,紧蹙眉头,脱口而出,“你下午有什么重要的事?” 曾紫乔挑眉,常恩纯虽然平时态度冷淡,但也从不会用像现在这样审问犯人的口气来质问她。她有些不悦地回道:“常助,我想我的私事,应该不需要向你汇报吧。” 常恩纯脸色微变,说道:“是的,曾小姐的私事是不需要向我汇报,但是曾总曾授权给我,如果不是很重要的私事,且没有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是不会让曾小姐请假离开的。就算你是曾总的妹妹,请假也要遵守公司的规定。” “我已经填了请假单,放在曾总的桌子上了。如果你想要补签一下字,我去拿。”曾紫乔无所谓地说。 但常恩纯似乎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她,“如果曾小姐在工作上还是像以前一样漫不经心,甚至给工作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那么我会向曾总请示,考虑是否与曾小姐签订劳动合同。你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不要以为别人总会替你收拾残局。” 曾紫乔瞪大眼睛看着常恩纯,这话听来含沙射影,明明就是指责她上次弄错合同。 除了工作,她们两个人很少有多余的语言沟通,但她很清楚这一次常恩纯用的完全不是沟通的语气,而是一派指责的口吻。 虽然头很痛,但她也不甘示弱,“你是指上次鑫瑞合约的事吗?你不必拐弯抹角,直接说就可以了。如果真的细究起来,有没有人故意在背后陷害,大家心中有数。” 常恩纯倒也不避讳,索性挑开了说:“曾小姐,既然你今天提了这事,那我也有话直说。那份文件夹是我捡起来交给曾小姐的,也许当时不小心弄混了,但绝不是像曾小姐所说的故意陷害。且不论当时我交给曾小姐你的是什么,作为助理,你就应当有责任将所有文件过目,把关,否则助理一职设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曾小姐似乎不应该把自己的错误归咎到别人的身上。整个MK的人都知道,曾小姐就是不来上班,也不会有什么人敢多问,毕竟你是曾总的宝贝妹妹,就算是做错了事,曾总也不会怪罪。” 几句话,四两拨千斤,被她一说这完全成了自己的错误。 曾紫乔难以置信,对,这女人说得没错,也字字属实,身为助理,对于文件不审核就交给客户,确实是她的失职。但是就算是这样,这个女人怎么能说得这样心安理得呢? “你这是承认了?是你弄混那个文件夹,出了错,所以心虚地将全部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就因为我是曾总的妹妹,所以就算我做错了事,他也不会责罚我?” 常恩纯的眉心微蹙,表情依旧冷淡,说:“我若是心虚,或是有心推卸责任,今天连拿错文件夹的事都不会提,我要强调的是核对每一份文件是助理应该做的事。” “强调你做错的事情,要我来背黑锅?你不必强调,你这就是心虚。”曾紫乔嗤笑一声,“呵,不过难得你还能认清一个事实,就是知道我是他的妹妹,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这的确是张免死金牌。没办法,天生的好命。” 常恩纯顿了几秒,说:“曾小姐不必一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样子。我只不过是个助理,曾小姐不必处处防着我。害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呢。而且,就算曾小姐身份特殊,也同样不能消极怠工,只是一件私事,没有任何理由,说离开就离开,你这样的行为会让别人说曾总用人唯亲。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做出让曾总为难的事情。” 曾紫乔紧蹙眉头,对常恩纯的话不置可否,然而常恩纯的话也算是成功刺激了她脆弱的神经,于是她说:“那你就当我是消极怠工吧。这份资料,请你另请高明。” 话音刚落,却听背后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我倒是很想知道是什么重要的‘私事’?” 曾紫乔表情微滞,转过身,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她的身前,是曾梓敖。 难怪某人会字字句句挖苦讽刺,原来是有人在背后。 她嘴角微动,冷笑一声。 “我先出去了。”常恩纯适时地离开了办公室。 曾梓敖看向曾紫乔,目光瞅着她肩上的包,剑眉一挑,“你要去哪?” 曾紫乔嗤笑一声,抬眸看他,道:“有事。” “什么事?”曾梓敖追问。 “不想告诉你的事。”曾紫乔很快回道。 曾梓敖寒着一张俊脸,紧握了一下拳头然后松开,说:“曾紫乔,常恩纯说得一点也没有错。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就算是死猪又怎样?难道该对一个背后放冷箭耍阴招的人和颜悦色吗?对一个处心积虑坑人的女人,我觉得我刚才的态度,堪比上帝。”曾紫乔不甘示弱地回道,“我承认不核实清楚文件是我的错,我也诚恳地道歉了,但是我也知道,这也许根本就是一个有预谋的陷阱,所以是我活该!” “常恩纯跟在我身边工作多年,我了解她的为人,她不是一个喜欢说三道四,背后玩花样的人。她为什么要陷害你?这么多年来我怎么不见别人说她陷害人?拿错文件夹的事,她也主动跟我说过了。从发现拿错文件夹那刻起,她就在积极弥补,而你呢,直到把文件夹递到客户手上,才发现自己的错误,并且到现在还不认错。曾紫乔,你是不是该好好反省一下,端正自己的工作态度?” 曾紫乔本想说为什么要陷害她,应该问问他才对,只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无意义了,因为不管怎么样他都认定了这是她的错误,她也承认是她错了,“算了算了,我不想跟你再争论这件事。下午我请假半天,还望曾总批准。” “曾紫乔,做错事就要勇于承认,而不是这么任性,为所欲为。”曾梓敖忍无可忍地说道。 曾紫乔不可置信地看他,没想到他会这样想,于是大声吼道:“我从鑫瑞出来就主动承认过错误了,工作上你见我有过任何怨言吗?你要我加班我就加班,你要我做人事部的工作我就去做,你就是要我去扫厕所我也会去。任性?为所欲为?呵,随便你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赶时间。麻烦你让一让!”看来她连请假的必要都没有了。 她背着包,刚迈出办公室门一步,就听到身后气急败坏的声音,“给我记曾紫乔无故旷工一天。”接着是啪的一声摔电话的声音。 常恩纯挺直着身体立在门外,神情冷淡地看着曾紫乔走了出来。 曾紫乔越过她,向电梯走去,走了没有两步,她顿住脚,回身看向常恩纯,勾了勾漂亮的唇线,冷笑一声,说:“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君子易交,小人难防。如果小人继续卑鄙下去,就别怪我非君子了,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她抛下话,然后优雅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常恩纯站在那儿,始终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32,记忆碎片」 离开MK,曾紫乔站在街头,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打车去了仁爱医院。 看了医生,也做了检查,一切正常。医生说休息不好或者遇上一些心烦的事,都会导致神经紧张、内分泌失调等,建议她回去多多休息。 出了诊室,她垂头丧气地坐在长凳上,打开皮包,从中取出万金油,深深吸了吸,又抹了一些在太阳穴上,试图缓解隐隐作痛的神经。将万金油放回去的时候,她不经意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名片。 穆挞霖,那个救她的心理医生。 这都一两个月了,她尚未联系过他。上次将名片放进包里时,是想随时联系他,然而却被工作上的烦心事扰得忘了这事。 她看了看名片上的地址,发现居然也是仁爱医院,于是她犹豫了片刻,拿出手机,按照名片上的电话,按下一串数字。 不一会儿,电话被接起,是个甜美的女声。她微怔,不确定的问:“你好,我找穆医生。” 对方回答道:“您稍等,穆医生正在接电话。” 等了约莫半分钟,电话里终于传来了另一个清亮的男声,“你好,我是穆挞霖,请问哪位?” 她深吸一口气,可是还是有些紧张,说:“穆医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多月前,你在护城河救了一个跳河的女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就在电话里笑了起来,“是曾小姐吧?你总算给我打电话了,我等了你差不多有一个多月。” “哦?等了我一个多月?”她不禁惊愕。 穆挞霖连忙说:“曾小姐,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知道你最近情况如何,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比如头痛、恶心什么的?” “恶心没有,头痛倒是有一点。刚看了医生,说我可能没休息好。” 穆挞霖轻笑了一声,“曾小姐不必紧张,这是正常现象。看看医生,是正确的做法,不过不必紧张。” “哦,还有件事我想问问穆医生,最近……我的脑子里会浮现一些以前的事情,不知道这是不是记忆正在恢复的迹象?” 他沉默了几秒,“这样吧,不知道曾小姐方不方便,有空的话来一趟仁爱医院。我们可以当面好好聊聊。” “哎?我听说,穆医生好像很忙,而且穆医生的号……貌似很难预约到。”前段时间,她从之之那里听说了桑渝去看心理医生的事,而预约穆挞霖是由之之负责的。之之说这位穆医生很难预约到,若是错过时间,那就只能等下一次了。 桑渝,也就是那个让曾梓敖在大学里追求了很久,却最终成为好友的,跟铁打似的女人,为了寻求一个答案,她整整守候了爱人五年的时间。她是很佩服桑渝的勇气,但相比较,跳河前的“她”为爱坚持了那么多年,更是难以想象。 “那是上班时间。我私人时间约会朋友难道还需要预约吗?”穆挞霖笑道。 她不禁松了口气,说:“谢谢你。不知道穆医生什么时候有空?我现在就去你们医院。”她迫切的需要缓解压力,尤其是在刚才跟曾梓敖吵了一架之后。 “这么巧啊,刚好我现在有空。” “那我上去找你?” “好,你上来吧。” 曾紫乔挂了电话,对着电话发呆了很久。 之之经常说,现代人生活压力太大,有事没事都喜欢找心理医生聊聊天气,谈谈风景。但别以为这聊天气谈风景就那么简单,你有空,人家医生未必有空。她算是幸运的吧,人家医生竟然愿意牺牲自己的私人时间约见她。 她叹了一口气,走向电梯。 到了十三楼心理科,见到穆挞霖,曾紫乔有些紧张。 穆挞霖给她倒了一杯温水,笑着说道:“喝点水,不用这么紧张,把我当朋友就行了。我可以叫你小乔吗?这样会感觉亲切一点。你可以叫我挞霖,也可以叫我阿穆。随你喜欢。” 曾紫乔握住透明的杯子,忍俊不禁。 关于穆挞霖这个名字,她也听之之提过,似乎这位阿穆先生只要遇着女孩子,就十分喜欢逗人家开心。 她喝了一口水,说:“阿穆,谢谢你。” “放轻松,一定要放轻松。来我这里的病人和我都是像朋友一样,聊聊心事,吐吐苦水。” 她蹙了蹙眉,犹豫了片刻,说:“听说……你们心理医生会催眠……” 穆挞霖大笑了起来,“这只是一种帮助病人治疗的手段。你想试试这种方法,帮助恢复记忆?” 她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说:“我……最近我的记忆好像在一点一点的恢复,眼前常常会浮现出以前的景象,然后整个人就会有点恍惚。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想起以前的事,我心里面就会莫名地有一些难过……偶尔还会有些头痛,然后会胡思乱想……”她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放在下巴前,忍不住用牙齿轻咬杯子的边缘。 穆挞霖说:“其实,我等你找我,等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差不多也是为了这事。” 她愕然,疑惑地说道:“难道你料到我的记忆会恢复?” 穆挞霖有点了点头,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不是我料到,而是肯定会发生这种情况。” “肯定会发生?”她不明白。 “没什么。这种现象表示你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这是好事。不过,你确定你很想知道以前的事?你这么久都不联系我,应该还是很排斥那段记忆的吧。” 她沉默以对,的确,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非常的排斥,她是在害怕,也许是本能的反应吧。 穆挞霖说:“不管你想不想知道,你都一定要告诉我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好好想一会儿再回答我吧。” 她轻轻咬住下唇,沉默了许久,说:“我确定我很想知道。但准确的说,我是想知道又害怕知道……我想一次性恢复记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脑子里总是不时冒出一点来,这样我很难受。”说不想知道以前的是,那是种自欺欺人的说法。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反而越来越好奇以前的生活了,一个没有回忆的人生,真的不能算是完整的人生。更何况以前的记忆总是在一点一点的冒出来,完全不受她控制,所以不管她怎样排斥,总还是要接受现实。这样的过程真的很难接受,若是能一下子恢复,哪怕痛苦也是可以承受的。 “你不怕我知道不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比如银行账号密码。”穆挞霖笑道。 “如果怕秘密泄露,那还要找心理医生做什么。”她也笑。 “那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想起以前的事,你一时间不能接受怎么办?”其实穆挞霖一直在想着另一个问题。 想到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那场坠河的意外,他的头皮就一怔发麻。那晚他本来是开开心心去游玩的,水知道遇上了她。他承认,他最爱各种美女,尤其是像曾紫乔这样脸蛋好、身材好、气质好的美女。只可惜美女拿着酒瓶,站在船舷上大喊发泄,以他的专业水准判断,她自杀的倾向很大。身为一个以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医者,若是放任一个美女自杀,他将会自我鄙视很久的,于是他忍不住出手相助。谁知就是这样才出现了一个美丽的误会,美女坠河了,貌似还是他一不小心拉扯下河的,对于这种不该发生的乌龙事件,他觉得这是他人生的污点。 假如她想起他是害她坠河的元凶,会不会秋后算账?不过,身为一名医者,他还是要接受现实,帮助病人排忧解难。 穆挞霖的脑子一直在不停的转动着,面部的表情十分的纠结。曾紫乔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我想我应该能够承受吧。这段时间,我也理清了很多事情,我可以预料到一些事情。”她苦涩地笑起来,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刻骨铭心的爱,她受得住吗? 她想知道过去的事情,也许还有另一个目的。她想确认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她的情绪越来越受曾梓敖的影响,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就能牵引着她。工作的时候,她甚至时常会偷偷的望着他发呆,被发现了,她又会想法子掩饰,她想知道,这究竟是受以前记忆的影响,还是因为她已经再一次对他动了心,她想知道。她真的好讨厌这种感觉,好讨厌…… “好,那就先跟我说说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可以说出来听听。”穆挞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放在指间开始有意无意的不停翻动。 曾紫乔深吸了一口气,将从醒来后在医院见到曾梓敖开始,见到之后反正的所有事,都慢慢地告诉给穆挞霖。说话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被那枚不停翻转的硬币吸引,这枚硬币就像是有生命一样,正反反正,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连续不断,在他的指缝间不停地跳动。 渐渐地,她有了困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说:“我好像有点困了。” 穆挞霖说:“困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等你醒了,我们再接着聊。” “哦,好的……”她木讷地看着硬币在他的五指间不停地翻转,然后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沉沉地睡去。 夏日午后的阳光灼热得叫人难以抵抗,班导大发慈悲,布置完了功课,提前放学。同学邀请她去图书馆温习功课,她摆了摆手,决定回家避暑。 离着单元门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她远远看到身着淡蓝色T 恤的曾梓敖和他的同学桔杆在树下说话。她本想走过去,不过看到两个人表情都狠凝重,心下好奇,于是躲在一旁偷听。 桔杆说:“我是真心想追你妹妹,你干嘛这么无情的说要跟我绝交?”高高瘦瘦,长相还算清秀的男生有些郁闷。 曾梓敖板着一张俊脸,说:“什么真心?你脑子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总而言之,我不管你追哪个女生,就是别把歪心思动到小乔身上,否则绝交。” “哎,曾梓敖,什么叫歪心思?” “你跟吉胖他们几个打赌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吉胖已经被我揍过一次了,你要是以为你比吉胖厉害,那你就试试。” “曾梓敖,我觉得你一定是有点变态了,你就老实说吧,不是不是真像童柠说的那样喜欢你妹妹?” “神经病!” “你要是不喜欢她,干嘛总是像只老母鸡一样护着她?任何男生都不准靠近,不准碰,你这是很明显的独占心理,碍于身份,怕被别人说乱伦,所以你才不承认吧。” 曾梓敖俊脸一下变得通红,恼羞成怒的说:“桔杆,你今天是来找死的是不是?!”说完他就抡起拳头给了桔杆一拳。 “你还说不是,你这是恼羞成怒。有种你对天发誓,说你不喜欢你妹妹。” “我喜不喜欢管关你什么事?” “你说不出来了吧?” “你什么意思?” “有种你发誓啊! 曾梓敖终是受不住激将,脱口而出,“就算是天下女人死绝了,我也不会喜欢自己的妹妹。听清楚了没有?妹妹永远都是妹妹!” 桔杆突然笑了,“我就知道,童柠说你当着她的面亲小乔,我就觉得不太可能,我很跟吉胖他们打赌。现在看来,果然是假的。” 曾梓敖脸色变得铁青,“你说够了?说够了给我滚。毕业前我都不想看见你!” “你什么意思?” “滚!”曾梓敖怒吼一声。 “你以为我想看见你吗?了不起啊?哼!”桔杆也生气了,扭头就走。 她屏住呼吸,原本期待的答案却并没有从曾梓敖的口中说出来,相反的,她听到了一个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的答案。 她从树下走了过去,冲他生气地说:“妹妹?谁要做你的妹妹?!” 他看着她,想喊住她,却突然发不出声。 那一晚,她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从这之后,她便不理他,开始和他冷战。起初,他总是找借口和她说话,后来渐渐的,他也缄默了,每次看见她明明想要说话,可是滑到嘴边却又缩了回去。他和她之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她知道,他很在意别人说他喜欢她,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是乱伦。什么乱伦?她和他又不是一个爸妈生的,她是领养的。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这算什么乱伦?她一个女孩子家都不怕被人说三道四,他怕什么?她也很想把他当哥哥,可是做不到怎么办?从小到大,身边认识的男生,哪怕是有一个比他优秀,她都一定会移情别恋,可是没有。后来只要有男生向她表白,她都会忍不住拿人家跟他作比较,眼睛比他小,个头比他矮,成绩没他好,声音太难听,篮球打得差……都是她排斥的理由。 因为他喜欢说话轻声细语、性格温柔的女声,所以她绝对不会大喊大叫,坐姿走路都刻意向“优雅”二字看齐;因为他喜欢会弹钢琴的女生,所以她苦学钢琴,即使再枯燥也不放弃;因为他指着某期杂志封面说杂志很漂亮,所以她死皮赖脸地去求一个臭屁的摄影师让她成为一个模特;还因为,她听别人说想要抓住一个男人,就要先抓住这个男人的胃,所以,她开始偷偷地学做菜…… 这是病,她已经病入膏肓了。 她喜欢他,以自己的方式偷偷喜欢,她没有要求她立即看到她的好、她的光彩,她只是希望有一天,当他回头转身的时候,会突然发现,身后的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小妹妹了。 原来只是冷战,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她,就连高考志愿都填了离家很远的学校。后来还是爸爸强迫他改了志愿,那晚通道他和爸爸很激烈的争吵,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心思,他一直都知道。 他说:“小乔已经高一了,过完暑假就高二了,你们能不能注意一下,不要动不动就说让小乔留在家里给我做老婆!这些话挂在嘴上,很难听。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用不着你们操心。” 爸爸大怒,吼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小乔有什么不好?其他的女孩子哪个能比得上我们家小乔?将来你能娶小乔,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有什么资格嫌弃她?” “爸,我什么时候说我嫌弃她了?你别动不动就误解我的意思好吗?”曾梓敖禁不住叹了口气。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就搞不懂,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开个玩笑也能让你火冒三丈,这样子跟我和你妈说话!我们不能开玩笑了?就算我们真有这个心,又怎么样?小乔一直留在我们曾家有什么不好?” “不好,当然不好。我跟小乔做了十几年兄妹,突然之间,要我以后对待她像对待女朋友一样,我怎么可能做得到?跟自己的妹妹恋爱结婚,这跟变态有什么分别?” “变态?你的意思是我跟你爸都是变态?妈妈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你们不要总是抠字眼可以吗?我知道你们爱小乔,我也爱,但是那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爱,不是你们期望的那样。只要地球还转动一天,她就是我妹妹。妹妹永远都是妹妹,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妈妈气得脸色煞白,“兄妹恋爱结婚的多了去了。你们两人又没有血缘关系,我就搞不懂这样有什么不好?十几年,互相了解,不需要费心恋爱,又不必担心以后婆媳相处不好,一切都这么完美,有什么不可以?我们老两口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你在乎什么?” “你们不能把你们对小乔的爱,强加到我的身上。不要以为你们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就必须满足你们的愿望,守在曾家一辈子,这样很变态。她有她的自由,她应该选择和追求她不一样的人生,而不是以我们曾家为中心。” “你别跟我们东拉西扯。选择权一直都在小乔的手里,你以为她就一定会看上你?你多有本事,上初中后就给我把女孩子往家里带,就你这德性,我还觉得小乔配你是糟蹋了呢。就你这样,你躲什么?你填这些学校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弃我们老两口,不想看到我们?瞧瞧这东北、这西北,还有这华南、这西南,你这是想把中国边疆都支援了?你有种就滚出国,别回来了,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妈……”面对母亲的指责,曾梓敖无奈地沉默了,过了许久才说出原因,“你们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开玩笑,已经扭曲了小乔的思想。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们解释,反正我有那种感觉。小乔现在还小,她将来的路还很长。只有我走远了,小乔才能安心学习,考大学。” 妈妈沉默了,爸爸也沉默了。 听到他的这些话,曾紫乔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每吸进一口气,都感觉胸口隐隐抽痛。就算她一直默默地喜欢,还是被他知道了,被相处了十多年的妹妹喜欢,就好像是中毒,这对他来说是难以接受,所以他要讨论,无论东南西北海角天涯,他都一定要逃得远远的。 后来他们又争论了些什么,她再没有心思听了,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缩在床上发呆。整个心变得空洞洞的,仿佛少了点什么,轻轻碰触一下,都会有十指连心的痛楚。 她连着好几日都精神不济,爸妈都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却也没说什么。再后来爸爸偷偷改了他的志愿,就这样他被迫上了本市的H 大,也因为这样,他一直住校,鲜少回家。但是每逢她的生日,他还是会主动联系她,像往常一样,替她庆生,陪她逛街,买很多东西送她。 高三那年,妈妈突然问她,要不要考H 大。她怔住了,这个问题她在脑中反复问了自己好几遍,然后她坚定的点了点头。 虽然知道他排斥,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就算这样做会被他讨厌,她也觉得无所谓了,只要能见到他,哪怕是默默的看着也好。为了想要见他,高三那年,她拼命苦读,最后以高分上了H 大,而且还与他考到了同一个专业。 她一直知道,其实自己是疯了,从爱上他的那一刻开始,就疯了…… 可是进了H 大后,她才发觉现实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美好,而是一片阴霾。 他那种对每个女生都来者不拒的风流性情让人心寒。而关于他跟每任女友交往的持续时间,她更是常常听到同学们在私下打赌。他会对每个女生微笑,但是见到她的时候,眉头总是会忍不住上挑,他跟所有人都介绍,她是他的妹妹。 刚进H 大一两个月的时候,她便学会了抽烟喝酒,之后甚至结交了一些自己不喜欢的男生。这样做只是为了摆脱自己的苦恋,也可以说是做给他看,但她后来才明白现实永远比想象残酷,为了躲她,他竟然选择了出国。 爸爸妈妈建议她也一起跟着出国。但是,她觉得自己太累了,第一次,她觉得不想再追了,也该是时候将这种病态的爱恋深深埋葬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三年匆匆过去了,她也习惯了不在追逐他的日子,也早已将那份爱恋深深埋葬在心底,然而随着父亲的去世,母亲的病重,那种深入到骨髓里的感觉又重新被挖掘了出来。 母亲病床前,他答应娶她为妻,这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当时完全是为了完成老人的心愿,她同意了,和他先结婚再离婚。紧接着便举行了简单的仪式。母亲开着大红色的结婚证,含笑离开了人世。 那一天,她的耳朵嗡嗡作响,仿佛到处都是哭声。 当她费力地睁开双眼时,四周一片黑暗,但感觉告诉她,她正躺在家里的床上。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灯,一旁的闹钟指针表正指着晚上八点半。 她是在自己的卧室里没错。 母亲的丧礼应该结束了,她只知道在殡仪馆的时候,自己哭得昏倒了,直到现在才醒来。 她感觉自己的脸很干,像是被盐水泡过一样的疼,眼睛也是又干又涩,应该是肿起来了。 她起身,走向浴室。对着镜子,她看见了一张苍白无色的脸,眼睛又红又肿,里面布满了血丝。她放了些热水,清洗了一下脸,这才走出房间。 才刚迈下楼梯,她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 一级一级台阶走下去,客厅内漆黑一片。她伸手去摸着开关,白色的光芒一下子充满了整个客厅。 她看见曾梓敖倒在沙发旁,脚边倒了许多酒瓶。 他喝了很多酒,甚至比父亲去世的时候喝得还要多。 “你喝多了,我扶你回房吧。”虽然是法定的夫妻,可是两人依旧分房睡,她扶着他进了他的卧室。 她疲惫而纤弱的身体却根本支撑不住他的重量,两人双双倒在了床上。 他重重的身体压在了她的身上,她想起父亲去世那晚。那个吻,他也许早已经忘记了吧。突然,他支撑起身体,一只手抚上她的嘴唇,在上面用力的摩挲着,知道她感觉到十分疼痛,扭头避开。他沙哑着嗓子问她:“你为什么是我的妹妹?” 她完全没有料到他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他的手还在摩挲着她的嘴唇,若是以前,也许她会很期待,酒后乱性,该是多好。可是从他跟桑渝一同出国的那一刻起,她便放弃了。这样辛苦的爱情与其强求而不得,到不如放手。 “我怎么知道?”她冷嘲。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非得做了二十年的兄妹,她也不愿意这样。 “你睡吧。”她企图起身,身体却被他压着不能动弹。 她疑惑地抬眸看他,他的双眼就像蒙上了一层雾,迷离不清。他的脸离她的脸也越来越近,温热的气息直吹拂在她的耳侧。他猛地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她听到自己猛烈跳动的心,也听到他的胸腔内有一颗心在猛烈跳动。他将脸埋在她的颈间,用力地深深呼吸着,气息里带着一丝哽咽,“爸走了,妈也走了,他们都走了。你也会走的,对吗?我求你,别离开我好吗?” 她完全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失去爸爸妈妈,她内心的苦不比他少。她伸出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背部,慢慢地拍着。颈间慢慢地潮湿了,是他温热的眼泪,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流泪,就算是在葬礼上也不曾见他落泪。 渐渐地,他终于平复了,抬起头,双眼里布满了血丝,完全看不见先前哭过的痕迹。他紧紧的盯着她,那种感觉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似要吃了她一般。属于他的浓重的气息包围在她的周身,她一阵紧张,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可能是由于一种本能,她的双手一直紧紧的抓着他的衬衣,死死的抵在他的胸前。 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光洁的额头,将那一缕发丝轻轻地拂到她的耳后,重复着先前的话,“你为什么是我的妹妹?” 这一次她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他泛着血丝的眼睛,一动不动。 “我以为我逃了这么多年,该是逃掉了。可是还是逃不掉,还是要跟你结婚……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吗?”他笑了起来,声音低沉,带着点苦涩,“如果注定要下地狱,那就一起下地狱吧。”他用几近幽怨的语气说完。便俯下脸,将唇重重地压向她,然后用力的吮吸。 她错愕,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被动的迎接着他的啃噬,就算无法呼吸,也不敢叫唤一声。 终于,他的唇离开了她的,换成了双手。他的动作有些粗暴,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大手覆在她的胸部,拼命的搓揉。衣服一件一件被剥落,她的肌肤在他的触摸之下开始发烫,贴着他精瘦的胸膛,就像是燃着了火。 他再一次吮吸她的嘴唇,顺着她的颈侧一路向下。她忍不住轻轻呻吟出声,直到胸前吮吸的力量让她承受不住,她轻轻呼出声,“痛!” 也正是这一声低低的叫声让他惊醒,停止了动作。 “我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在做什么?做什么……对不起,对不起……”他愧疚地拉过被子,将她赤裸的身体盖上,双手捂着脸坐在床沿上,万分羞愧。 突然,他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她惊慌地拉住他的手,说:“你干什么?我不在乎,无所谓的,只不过是假结婚……”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结婚也有假的吗?” 她被问住了,结婚也有假的吗?那本大红色的结婚证书可是货真价实的盖了民政局的红章的啊。她紧紧咬住嘴唇,暗暗吸了一口气,说:“不管真假,反正我们还是要离婚的。” 突然,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团怒火,一双手用力紧握住她的双肩,“婚姻是儿戏吗,说结就结,说离就离?你有没有想过你离了婚之后,别人怎么看你,你以后还怎么再结婚?” 他这是在为她着想吗?跟他假结婚是她心甘情愿的,别人怎么看她,她都不在乎,以后会不会再结婚她也不在乎。现在,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以后的事情,在这七七四十九天里做好一个妻子就是她该做的事。 她抬眸看他,说:“我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想法?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离婚,就这样过一辈子吗?你终于不会在乎我是你妹妹,也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想了吗?是这样吗?” 他的表情有些痛苦,头脑里的各种想法仿佛拼命的挣扎着,迷离的眼神不知落在何处。 得不到答案,内心甚是不甘,她终于问出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如果爸爸妈妈没有收养我,我也不是你的妹妹,你会爱上我吗?” 他的表情一滞,望着她的神情十分复杂,叫她看不出那样纠结的神情究竟是何意思,他紧握着她双肩的手掌又微微使了力,她毫不在意,继续说:“如果不是因为妹妹的这个身份,你会爱上我的,对不对?如果你真的对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想让我断了念头,不会只是一味地逃避,是不是?其实你只是不敢承认,你认定的事无法坚持了,注定要与自己的观点背道而驰。你讨厌别人拿我来开玩笑,你讨厌他们说我要嫁给你。在你看来,妹妹就是妹妹,怎么可以成为妻子?你讨厌被人取笑,因为哥哥娶妹妹,不管到哪里,都要被人议论。可是我又不是你的亲妹妹,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你能不能别说了……” 她丝毫没有打住的意思,“一直以来,只是你的心理在作祟,让你觉得痛苦。我一个女孩子都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你在乎什么?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一定要在意被人怎么看呢?” “你能不能别再说了……”他松开了握着她双肩的手,下意识的想要逃开。 “你不是对我没有感觉,你只是越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当年桔杆要追我,你打了他,并与他绝交,你敢说你一点私心没有吗?上大学的时候,我想过要放弃你,可是无论我走到哪里,你的影子一直都在缠绕着我。你为什么要陪我逛街买衣服?为什么要帮我买卫生棉?为什么要帮我庆祝生日?你为什么要记住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为什么要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你是哥哥,不是我的男朋友,可是你做的事情都已经超越了一个哥哥的身份。你不是对我没感觉,只不过是因为从小到大的那种排斥,让你坚持认为我是你妹妹,完全不可染指。你对我有感觉的,对不对?” “够了!”他低吼道。 她不顾一切地从身后抱住他,眼泪顺着眼角慢慢流了下来,继续说:“我不是你妹妹,我不是你妹妹啊,你看着我,你看着我,我求你好好看着我,不要逃避,好吗?” 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他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用力地推开她。也许是因为先前酒喝得太多,他手脚发软,一阵眩晕,身体支撑不住,边跌了下床,脑袋刚好磕在了一旁的柜子上,立时昏了过去。 她惊呼着,这时才发现,他已经撞晕了过去。 她抱住他,眼泪不住地流淌。 为什么爱一个人要这么难? 门外,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干练的中年男人。 “曾小姐,你好。我姓杨,是曾先生的代表律师。受曾先生的委托,我今天是来代他签署离婚协议的。”中年男人沉稳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杨律师的话让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她好不容易知道他真正的心思,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曾小姐,方便进去谈一谈吗?” 她表情僵硬,让开了一步。 “曾小姐,这是曾先生要我转交给你的离婚协议,根据上面所列的条款,你与曾先生结婚时所买的房子、车子、首饰等全部归曾小姐所有。恩,曾先生还交代了,每个月他会按时付你一笔生活费,直到你去世为止。还有,这是他为你买的几份保险。请你仔细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在这里签字。”杨律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将拟好的离婚协议往她面前推了推。 她一直垂着眼睑,死死地盯着手中握着的杯子,沉默不语。半响,她终于有了动作,缓缓松开紧握着的杯子,木然地看着掌心一片烫红的痕迹,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不会签字的。” “曾小姐,曾先生说这是婚前与你协定好的。” “我现在反悔了。” 杨律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曾小姐,你何苦这么执着呢?曾先生留给你的房产、保险、抚养费等,都是可观的,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况且俗话说得好,不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签了字,也许有比曾先生条件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优秀男士在等着你。” 杨律师语调不急不缓,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在为她感到悲哀,在他眼中她就是宁愿守着一份名存实亡的婚姻,也不远拿一笔高额抚养费逍遥自在的笨女人。 她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杨律师,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我说了,我、不、会、签、字。” “曾小姐……” 杨律师的话尚未说完,曾紫乔已经愤然起身。她迅速抓起桌上的离婚协议,揉搓成一团,用力地掷在地板上,然后指着杨律师怒道:“我已经说了,我不会签字的。不管你是谁,你给我走!现在!立刻!马上!” 杨律师再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脸惊诧,他完全没有想到她的态度会这样坚决。 “还不走?!再不走,我就打电话报警了!”说着,她已经抓起了电话。 杨律师斯文的脸庞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难堪,他忍不住胸中的怒气,拎起身旁的公文包起身离开了。 杨律师一走,积聚了良久的无奈与悲愤,终于借着眼泪再度爆发,她疯狂地将目所能及的东西全部挥落在地。 明明对她动了心,却为了那狗屁的人伦道德,将她推至千里之外。她真的就让他这么为难吗?难道看着她走开,他就真的好过吗? 她双拳紧握,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道:“曾梓敖,我绝不会离婚的!” 曾梓敖喜欢品酒和收藏酒。 这个家中他留有的痕迹很少,唯一留下的可能就是那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酒柜了。 也许凭借酒精的刺激,来麻痹早已不堪负荷的心脏,可以暂时让她不再去想他们之间的一切吧,也许醉了,没了知觉,心就不会揪在一起,她就不用不停地捂着胸口,不用大口大口地呼吸,以为自己快要窒息而亡了吧。 她随手拿起两瓶酒,便出了门。 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知道看到护城河岸边的码头,她才停下脚步。 河边的灯光星星点点,码头的几位工作人员高兴地喊道:“撑完最后一班船就可以下班了。” 有很多年,她没有乘过画舫了。最近的一次,是刚上大学的时候,一个夏天的夜晚,曾梓敖带着好几位同学,她带着之之,一起乘坐了一次画舫。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暂时的心情不好,等下了画舫,她的心情一定会好起来,一定可以对着别人微笑。去吧,去感受一下夜游护城河的浪漫感觉吧。 她包下了整艘画舫,挑了最后的位置坐下。 随着画舫的移动,河面吹来丝丝的凉风,夹杂着草木的香气,让人倍感宁静、舒适,原本燥热的空气,也不再那样黏腻难受了。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她从船尾站了起来,冲着对岸大声叫了起来。 “曾梓敖,你这个混蛋!王八蛋!乌龟蛋!要我签字,你做梦去吧!这辈子,我就是死也要折磨你。你越是想摆脱我,我就越要折磨你,就算是下地狱,我也一定拖着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站在船头,拼尽左右的力气向着前方不停地咒骂,清晰而尖锐的骂声划破夜空,伴随着叶枫渐隐渐消。 耳边是船桨拍打着河面的哗哗声,眼前那一个个微弱的光圈中浮现起的曾梓敖的影子渐渐变得模糊。 她举起手中的酒瓶,猛地向口中又灌了几口。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姓穆,庄严肃穆的穆,你可以叫我一声阿穆。那个……你站那么高很危险,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可不可以下来和我聊聊?” 墓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向她伸出了手。她努力使自己清醒,可是眼前这张英俊的脸庞,明明就与她日夜思念的男人一模一样,就连笑容都是那样的令人陶醉,可是他讨厌她。 她痴痴的笑了起来,脸上呈现出数不清的哀伤,对着他喃喃说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我们未曾相识过……” 她的话音在桨声中飘飘忽忽。 画舫到了河道转弯之处,一个摆尾让站在画舫尾部的她,身体不禁来回晃动。 她看他伸过手来,想要夺走她的酒瓶。不,她要喝酒,她要麻痹自己,于是挥起抓住酒瓶的手…… 当落下河的一瞬间,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了她…… “啊——”曾紫乔从躺椅上弹坐起,她张大嘴,拼命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溺水了吗?她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身上的衣服并没有潮湿,但为什么会有那种溺水,被水呛得难受的滋味呢?她摸了摸脸颊,满脸都是湿润的泪痕。 “怎么样?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唤醒了她,她抬起双眼看着面色凝重的穆挞霖,不禁脱口而出:“我没有要自杀,从来都没有!” 穆挞霖的表情有些尴尬,说:“看来你都想起来了。对不起,我那晚是无心的。我当时真的以为你要自杀。对不起……” 曾紫乔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说:“根本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心情不好,酒喝多了。你以为我要自杀,所以想拉我到安全的地方,而我以为你要夺我的酒瓶,所以拉扯之间,我就这么掉进了河里。其实我根本不是失忆。你把我救上岸后,你很紧张。我知道你是心理医生,我也曾听人说过,你们会催眠,能够唤醒人的记忆,高明的甚至可以封住人的记忆。之后我要你帮我把我脑中所有的痛苦记忆都抹去,你不同意,因为你说这样违反你的职业操守,所以我就以你害我落水威胁你,要告你谋杀,然后你被逼无奈,帮我催眠,封住了我的记忆……” 曾紫乔低垂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穆挞霖说:“不,并不是因为你的威胁我才这么做的。而是我自己想试试这种方法究竟灵不灵,所以刚好拿你做了实验,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当一个美丽的女人拉着他哭喊着问他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忘了所有的事时,他别提有多头痛。他最怕见到美人落泪,那种梨花带雨他本来就招架不住,更何况他自己还弄出一起乌龙事件。 “你不用安慰我……” “是真的,如果不是我误会你要自杀,去拦你,你也不会坠河,不会破相。我多少是要负点责任的。如果暂时性失忆能够让你快乐的生活一段四溅,我愿意帮助你。看到你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开心的生活着,我一点都不后悔帮过你。不过我要跟你说,这种通过催眠方式封住记忆的方法很容易失效,也不可以经常使用,被催眠者每次进入这种自我催眠的状态,其实都是种自损的行为,对大脑会有很大的伤害。作为一名专业的医生,其实我希望你能真正的从这份感情里走出来。” 曾紫乔点着头,说:“会的。但请你现在别劝我,也别拦着我,让我尽情地哭个够吧……” 当一颗心被锋利的刀切得支离破碎后,就算拼起来,也依然是千疮百孔。 在这么长的一段失忆生活里,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不论是失忆前的她,还是失忆后的她,依然会忍不住喜欢他,而他也依然还是拒绝她,所有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如今她再没有别的借口了,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宁愿深埋也不愿碰触这段爱情,也许逃避,真的是最好的方法。 任凭眼泪尽情地流淌,她泣不成声,好像是在哀悼自己那永远无法开花结果的爱情。 穆挞霖坐在一旁,紧蹙着双眉,手中不停地递着面巾纸。女人哭起来真是可怕,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若是他的诊室每天都来一位这样的病人,他早晚有一天要被淹没在这泪海之中。 不知哭了多久,曾紫乔终于停下了。 她抬起红肿的双眼,对穆挞霖说:“阿穆,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的催眠,让我找回真实的那个我,让我过了一段开心的日子。” “你能想明白再好不过,不管怎样,只要不做傻事就好。”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自杀的,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来找我,我可以为你开通一条全天二十四小时、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的特别VIP 通道。 “谢谢。”曾紫乔扯了抹浅笑看着他。 「33,学会放手」 曾紫乔离开医院后,不想回家,想了想,招了一辆出租车去往K.O.。 K.O.还没有开始营业,乐天不在,但酒吧里的人几乎都认识曾紫乔,也不问她,便调了一杯果汁给她。她一个人窝在沙发里,木木地发着呆。 陆陆续续地,客人开始多起来。 乐天端了一杯酒过来,递给她,说:“其实我并不太喜欢递酒给女人喝,不过我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来一点,应该会好一些。” 她看着他手中的酒,说:“今晚不管我喝多少,你都不要拦着我,可以吗?” “好,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谢谢,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好,希望过了今晚,一切不开心的事,都将烟消云散。”乐天看出来她心情不好,也不多问,偷偷提醒酒保给她调酒的时候注意酒精浓度。 不知第几杯酒下肚,曾紫乔的头脑依旧很清醒,突然有人拍了她肩头一下,“小乔,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 竟然是卫秦。 她笑了笑。说:“来,陪我喝酒。” 她同时也看见了跟他一同来的两位朋友,那两位朋友暧昧地笑了笑,很自觉地找了个远远的地方坐下。 朋友一走开,卫秦指着她就开始数落,“别的女人都知道把自己收拾妥当,你看看你这双死鱼眼,你是不是想顶着这双死鱼眼去珠宝发布会?我跟你说,你要是给我搞砸了发布会,我一定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放心好了,我保证下周一定美美的。”她不以为意。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跟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卫秦一屁股坐在她的对面。 她端着酒杯的收微微一顿,迅速恢复正常,道:“没有。就是想喝酒,你不知道女人每个月总是有那么几天反复无常吗?” 她将酒杯送到唇边,刚想喝,被卫秦一把夺了过去,“曾紫乔,你骗不了我。以前你受到他的刺激,也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抽烟、喝酒,颓废的好像整个世界都塌了似的。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吗?你非得像只苍蝇一样死叮着个烂腿?” “卫秦,你知不知道你嘴巴很督?以前毒,现在更毒。你不挖我的疮疤,你不看着我流血你不快活吗?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就是想要喝酒。唉,算了。”今天这酒是没法喝了,只要有他在,她就别想一醉方休。还有,改天她要跟乐天投诉,K.O.酒保技术变差了,怎么喝都还不醉。 她站起身,决定回家。 “你要去哪?” “当然是回家啦。”在家里喝到死,也不会有人打扰。 “走,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很好。” “你给我闭嘴。” 他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便往门外走。 “你这是去哪?我家在西边,干嘛往东边走?”上了卫秦的车,卫秦一路向东驶去,曾紫乔不禁疑惑他想干嘛。 “带你去兜会儿风,你以前喝完酒不是喜欢到山顶上喊一喊吗?”卫秦说。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贴心?”这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人,“你也说了是以前,不一定以前喜欢做什么,现在就一定也喜欢做什么。” 卫秦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觉得她今晚像是变了一个人,像是回到了从前,却又不完全是从前那个她。他趁着红灯的时候,点了支烟。 不一会儿,他又把车开回到了曾紫乔的住处。她说:“你回去小心点,晚安。” “嗯。”卫秦深深吸了口烟。 曾紫乔下了车,快步走向单元门,然后输入门禁密码。咔嚓一声,玻璃门应声而开,她正要拉开玻璃门,只见卫秦突然下车,灭了烟,弹开烟蒂,赶在她进门前大步上前唤住她,“喂,曾紫乔,做我女朋友怎样?” 曾紫乔猛然一怔,过了两秒,她缓缓转过身,一脸错愕地望着他,说:“不谈以前,我们应该是现在才正式建立朋友关系吧,才见过三次面而已。”从失忆之后,这一次应该才是她和他的第三次见面。 卫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三次已经很多了,那就当一见钟情好了。既然上天安排你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重新开始人生,那么可否试着换一个人来爱?我,卫秦,一个无业游民,怎么样?” 曾紫乔看着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很久才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这……这个……实在是太突然了……”她真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今天白天她才哀悼完纠缠了多年的一段感情,晚上就要发展另一段感情,她没有这么强大的适应能力。 “也许对现在的你来说很突然,但是以后慢慢适应了,就不会觉得突然了。虽然我不是一个好男人,也不是纯情的男人,但我可以保证,我是个绝对不会让你流泪的男人。要不要试试,换个人来爱?”卫秦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道。 绝对不会让你流泪的男人……多么深情动人的话啊。 她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儿,道:“经历过那么多事,我……我暂时还不想恋爱,我……喂,两个人交朋友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一定要成为男女朋友,像以前一样不是很好吗?难道男人跟女人之间就一定非得要是那种男女朋友关系吗?不可以是纯粹的朋友关系吗?” “朋友?你见过那个男人和女人建立纯洁的友谊关系?男人和女人之间,不会有纯真的友谊的。”卫秦不禁有些气急败坏。 曾紫乔瞪大着双眼凝视着他,死命地咬着嘴唇。 卫秦看着她自虐似的咬着嘴唇,突然上前一步,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 曾紫乔一惊,尚未反应过来,突然眼前一黑,他的唇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压了下来。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松开了她,道:“你不需要现在回答我,随便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决定换个男人试试。我,卫秦,永远等着你,随时欢迎。我先走了,晚安。” 他甚至都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立即转身离开了。 曾紫乔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怔了半晌还回不过深来。 她迟疑地摸了摸嘴唇,刚才,她被强吻了…… 这个男人……就不能含蓄点吗?爱情这种东西是能够随便乱试的吗? 第一次的爱情给了相处二十年的哥哥,到头来,换来的确实满身伤痕,甚至让她失去了很多回忆,现在就算是已经全部找回来了,但也已经是满目疮痍。她真的还没有做好接受第二段恋情的准备。 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面对他这样突兀的表白反应迟钝,并没有太生气,也没有赏他一巴掌,如果换做是曾梓敖,她一定会一掌劈过去了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转身去拉玻璃门,却发现门早已锁上,正要重新输入门禁密码时,玻璃门内的一道黑影让她下意识地抬头,瞳孔在一瞬间收缩。 隔着一道玻璃门,她跟曾梓敖就这样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结住。 等人,曾梓敖并不是第一次,但像今夜这样守门的滋味,却还是第一次尝到。 从下班进入家门到烧好晚饭,他的目光一直在墙角的座钟指针和门之间,反复不停地移动。当当当……沉闷的金属敲打声,提示着他时间是午夜十二点整。而他守在客厅内,一直等着小乔,那个该死的丫头,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从下班到现在,他已经守在客厅里等她快要整整四个小时了。 中午的时候,她那副宁可没工作也誓死都要请假的模样,让他意识到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这么晚还没有回来,打她的手机又不接,最后索性关机,问了之之也说没和她在一起,不知道上哪去了。 这个臭丫头,都不知道他会担心吗? 前阵子,他故意把人事部的工作让她来做,拖延她的下班时间,为的就是不想让她去跟某些人约会。包括上次硬拉着她一起去鑫瑞服饰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虽然期间有些失误,但是他依旧还是觉得让她一同参与签约是对的。 女孩子很容易上当受骗,更何况小乔长得楚楚动人,比较容易引人犯罪,若是他不能将她保护得很好,将愧对九泉之下的父母。 唉,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个老妈子,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位母亲担忧着自家刚进入青春期的小孩一样担忧着曾紫乔,虽然她已经二十六七岁了,他却还是怕她出什么乱子。可这样一直看着她并不是长久之计,她总有一天会恋爱嫁人,会离开自己,但一想到她会嫁给别的男人,不知为何,他的心底就会莫名的一阵抽搐。 其他人是否会像他这个哥哥一样担忧她,关心她,爱护她,很难说。通常只要是男人,第一眼看到紫乔,惊叹的都是她的容貌与身材,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别的男人用色迷迷的眼光去大量紫乔。 男人? 他的脑中立即浮现出卫秦的脸。 他挑了挑眉,想到这个可能性相当大,于是他决定下楼去等她。 真是这个决定,让他亲眼验证了之前的猜想。刚出电梯,他便远远地看见小乔在跟卫秦说或,隔着玻璃门,他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只是眨眼的瞬间,他看着卫秦将小乔拉入怀中,并吻了她。 下意识地,他要冲出去教训那个该死的家伙,但是走到门禁处,他顿住了脚步,因为他发现了一个让他难过的事实,小乔并没有拒绝那个吻,她没有推开卫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裤子口袋里抽出手,按开了嵌在墙壁上的门禁开关。伴随着咔嚓的解锁声音,他转身走向电梯,按了电梯按钮。 曾紫乔咬着下唇,推开玻璃门,缓缓走向等待着她的电梯。 她低垂着头,走进电梯,缩在电梯的角落。狭窄的空间,无论目光落在哪里,视线里都是曾梓敖的身影,她只好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看。 曾梓敖一直都是沉默着的,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进了家门,换了鞋子,她越过他,默默地走上楼梯,她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但身后那冷冰冰的声音确实真真实实的响起,“跟一个男人喝酒喝到这么晚,你不打算和我说些什么吗?” 她顿住脚步,在楼梯上僵了两秒,然后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隔了几米远,半倚在沙发上的他。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房间里变得异常安静,仿佛此时一根针掉落在地,也可以听得清楚分明。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淡淡地回应,“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其实她可以解释的,只是他这样一副像要审问凡人的姿态,让让她一点想解释的欲望都没有。她也知道他的外表虽然看上去是那样的平静,但内心其实非常恼火,让人不禁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但她还是这么回答了他。 一团火自下而上蹿了出来,曾梓敖强抑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打算跟他在一起?” 曾紫乔咬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这个问题,直到刚才,我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但是现在仔细想想,也许跟他谈场恋爱并不是坏事。我总有一天要过自己的生活,找个人来恋爱,也未尝不可。说不定哪天可以谈婚论嫁,这样对你对我都很好啊。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兄妹不是兄妹,夫妻不是夫妻。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皆大欢喜。” “就算要了恋爱,你难道不能换个人吗?非得是卫秦?你有没有想过他身边有多少个女人?”虽然对卫秦了解不多,但是以前因为小乔做平面模特工作的缘故,曾梓敖对卫秦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单凭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乔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我说我亲爱的哥哥,你也是男人,从你上中学到现在,你有算过你身边的女人有多少吗?你风流快活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感受?难道人与人之间的道德评判标准不一样吗?你可以,他就不可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曾紫乔不禁嗤笑,这是什么道德标准? “我跟他不一样,很多时候是逢场作戏,我懂得拿捏分寸。至少我对爱情和婚姻是绝对忠诚的,就算是跟你假结婚,我在婚姻存续期间也没有和任何一个女人有牵扯。”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非要说到道德标准,那你就当不一样,因为你是我妹妹,换做别的女孩子,她就算是要跟一个卖白粉的,我也管不着。” 曾紫乔微怔,她倒是没有想到他会提及这个,原来跟她的这段婚姻里,他倒是很忠诚。就算是这样,又能怎样?这跟她决定要跟谁恋爱有什么必然联系吗?也许这件事对没有失忆的“她”很重要,但对现在的她来说,无关紧要。 “拿捏分寸?拿捏到我去跳河自杀?你说你对婚姻忠诚,难道对婚姻忠诚的男人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吗?凭什么你就认定你能做到的,卫秦做不到?”她说话的音调一声比一声高,她现在完全不能理解他以“哥哥”这样的身份这样干涉她这个“妹妹”私生活的行为。 “小乔,为什么我们每次谈话,都要拼命地去揭以前的伤疤呢?”他感觉无力,只要提到她坠河的事,他的心就仿佛被而给拿着大铁锤狠狠地敲打。 “不是我要揭伤疤,是你总逼着我去揭。”她一步步走下楼梯,一步步逼近他,“工资考核表明明是人事部的事,你却非要让我做,让我加班,目的无非是不想让我跟卫秦约会。前些日子,卫秦约了我中午见面,而你却突然让我陪你去签合约。我亲爱的哥哥,如果不是你口口声声对我说,我是你妹妹,我们是兄妹,我会以为其实你一直暗恋我。可是碍于兄妹的身份,你又不能把我据为己有,所以逼得‘我’要死要活。现在看见我终于重生了,打算找个男人恋爱,你又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别的男人抢走,所以只好不择手段。如果是这样,你直说好了,我一定会很配合你,就算是下地狱,也在所不惜。”她双臂攀上他的脖子,她的脸与他的相对,只有几厘米的距离,甚至都能感觉到彼此暖暖的呼吸。 他的脸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恼怒,还是因为真的被说中心事。 “你言情剧看太多了。”他毫不犹豫地将她那双柔弱无骨的手臂拉扯下来,“既然你知道我故意让你加班,你应该很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你真的想好好恋爱,然后结婚,那就该兆一个本本分分,有上进心的男孩子,而不是身边有喝多女人环绕的男人,卫秦他不适合你。” “你是再说你自己吗?以前家中有个我,公司里有个常恩纯,外面也许还有一堆呢。”她的口气越来越酸,只要想到以前他为了避开她,总是不停地换女朋友,她就很难受。 他咬着牙,“小乔,其实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你现在跟多少个女人纠缠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卫秦究竟适不适合我,是我说了算。要恋爱,要结婚的人是我,不是你。你如果坚持要当我的哥哥,可以,但有些事也是哥哥管不着的。婚姻恋爱,都讲究自由,你就是一味地干涉,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你对你自己很宽容,对别人应该更宽容。”她毫不留情地说。 是该彻底死心的时候了,她决定放手。 他听了,咬着牙低吼一声,“曾紫乔,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不近人情,我是真的为你好。” “为我好,就不应该插手我的私事。” “你……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不跟卫秦在一起?” 她看着他含怒的双眸,决定破罐子破摔了,“你想知道?好,我告诉你。” 她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他的脸,准确地将自己的嘴唇覆上他的。 他的身体猛然一僵,脑中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做。他想推开她,她却将手臂更紧地缠住他的脖子,不让他推开,然后用牙齿在他的嘴唇上重重地咬了一下,这才松开手,推开他,路出达到目的的胜利微笑。斜眼看着他。 他抚摸着被咬的很痛的嘴唇,英俊的脸庞变的通红,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他想要发火,但却不知为何反而不能像刚才一样义正词严。 她嗤笑一声,道:“你要想管着我,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用婚姻约束我,这也是你在‘十二夜’门口对我说的。我可以保证,我也会对婚姻绝对忠诚,绝对不会跟其他男人有瓜葛。这里,也只有你可以吻。”她将食指轻轻压在自己嘴唇上,对他绽放着妩媚诱人的笑容。 他别开脸,强抑着心中想要将她绑起来狠狠揍一顿的冲动,怒声吼道:“你这个丫头是不是疯了?是不是疯了?!非得要这样让彼此难堪是吗?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微笑瞬间凝固在了她的脸上,她暗暗咬着牙,凝视着他,突然尖声冲他吼道:“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你以为我喜欢自己一看见你就像只此为一样竖起浑身的刺吗?每天上班下班,除了睡觉上厕所,有多少时间不是在你的监控下的?我们这样生活,到底是夫妻还是兄妹,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想再这样下去,现在我既不想跟你做夫妻,也不想跟你做兄妹,我只想一个人平平静静个的,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在你的强权控制下,做你的妹妹,过你要我过的生活!你懂不懂你这样做是在侵犯我的人生自由?你懂不懂?!你懂不懂?!懂不懂?!”说到最后,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 “强权控制?!侵犯自由?!”他重复着这八个字。原来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每天和睦相处其实不过是假象,她给他的评价是“强权控制”和“侵犯自由”。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她的心目中竟是个暴君。 “难道不是吗?你难道不觉得你很过分吗?非得要求一个曾经那样爱你的人做你的妹妹,这不是霸道,不是强权控制是什么?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以前,现在,未来,我究竟要什么?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自私?”她已经恢复记忆了,但是她不想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才能更放心的随她去吧。 他随即沉默了,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随时都可能将他压扁压碎。 他抬眸凝视着她,她秀气的脸上嵌着犹如黑宝石般的双眸,此时此刻,那里面透着一股浓浓的怨气,在控诉着他所犯的错误。 她说的没错,是他一厢情愿,是他自私。 他握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你想要的生活,我会给你。以后你想做什么,我也绝不会干涉你,还你要的自由。”说完,他低垂着头,走进客房。 不一会儿,他又走了出来,手中拿着几张纸,是他一直压着没有签字的离婚协议。 他拿起笔,翻开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离婚协议放在茶几上,淡淡的说:“明天杨律师会处理剩下的事情。MK那里,你要是想去就去,不想去的话就算了。客房里我的东西,你要是想扔的话,就全部扔了,以后这里是你一个人的。” 他将一串钥匙压在离婚协议上,停顿了片刻,头也不回,便离开了这个本应称作是家,实际上只是短暂居住的地方。 随着门砰一声合上,曾紫乔全身像是失去了力量,缩着身体蹲了下来。 这里又恢复了久违的平静,没有争吵,没有嬉笑。 她赢了。 从此以后这里是她一个人的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人能约束她了。她累了,她放弃了,终于将他逼走了。以后,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关系了。 没有他,就不会再有痛苦了…… 其实她在酒吧的时候,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与其让两个人都无限痛苦下去,不如她一个人痛苦,长痛不如短痛,她决定放弃了,不再勉强,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这段时日,没有记忆的她生活得很快乐。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真正地获得新生。 滚热的眼泪随着眼角汹涌而出,渗进她的嘴角,咸涩的味道侵占了她的味蕾,她就像是突然被针刺了一下,回过神后,伸手将脸上的眼泪拼命地抹干净。 她拿起茶几上的钥匙,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恨不能将它们全部嵌进肉里。 解脱了,终于解脱了。 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心好痛,好痛…… 走出单元门,夜风吹来,曾梓敖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抬头望着满天繁星,突然感到一阵迷茫,竟不知该去哪里。不是无处可去,而是对这里有种不舍的情绪。 他回首望向身后住宅楼中那层亮着微弱灯光的位置,心底一阵失落。虽然在这幢房子里,与她共同生活的时间并不长,但却是自从他逃避她这么多年来,两人得最快乐的日子。 他走向车子,开了车门,坐进去,却并不急于发动车子,而是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他的脑子里乱乱的,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他们纠缠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分开了,这一次是彻底的分开了,他该高兴的,可是他发觉他并不开心,甚至透不过气来。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他还能像这样守在这里。 一根烟抽完,他又点燃一根,一根接一根,直到漆黑的夜空慢慢变得微亮起来。树梢上的鸟儿开始鸣叫,送奶送报人已经开始工作,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在车内呆了整整一夜。 车内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像是一只受伤的、蜷缩起来的刺猬。 他再一次抬头望向楼上,片刻之后,抿着嘴唇,发动了车子离开。 「34,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虽然签了离婚协议,但离婚证书一直没有去办,曾梓敖不提这事,曾紫乔也没提,有没有那张证书对曾紫乔来说,并不重要。 曾紫乔做事有她的原则,那就是有始有终,所以,无论与曾梓敖的关系闹到怎样的冰点,她依然坚持交接完工作之后,才离开MK. MK内所有人都知道老板最近的心情很不好,那张英俊到可以让人尖叫的脸如今每天都是阴云密布,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电闪雷鸣。而导致老板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是已离开的美丽妖娆的公主殿下。 具体原因,不详。 开始重新生活后,曾紫乔多少会觉得有些不习惯。早上没有了一个会催她起床的活闹钟,晚餐也无须再做两人的饭菜,看电视的时候也不会再有人跟她争论,究竟灰太狼是好人还是喜羊羊是好人,当然也不必担心上班是否会迟到扣全勤奖金,更不用担心洗完澡裹着一条浴巾时,有个男人突然冲进你的房间…… 从此,生活中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的平静。只是,总有那么一刻,她还是会觉得生活中少了什么。 没了MK的工作,卫秦接了好几单平面模特的工作给她,忙了一阵子后,她便习惯了每天缩在乐天开的酒吧里,将啤酒当红酒一样,在那里慢慢轻摇,一连摇上几个晚上。 乐天终于忍不住坐到她的面前,说:“你打算将你的抚养费,全都砸在我的K.O.里?” 乐天知道她的事,只不过从来不多说。 她笑了笑,说:“如果全砸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你要管我后半生?” 乐天将一支烟点燃,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说:“我可不是善男信女。不过,我的K.O.目前正缺一个钢琴师,有没有兴趣?薪水丰厚,五险一金,包伙食,包住宿也可以,上班时间随意,一周休两天。” 她笑道:“这么好的条件,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乐天将手中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面前的杯子,说:“那祝你在K.O.上班愉快。” 日子开始变得充实起来,她的心也渐渐平静下去。 K.O.与别的酒吧不同,这里有的是舒适惬意的环境,没有太多吵闹的气氛,多的是安安静静喝酒的人。她悠悠扬扬地弹上了几首曲子,让整个人变得更加沉静。 卫秦自从知道她在K.O.做了钢琴师之后,几乎隔三差五就来捧她的场,她也经常会抽空陪他喝上几杯,就像今晚这样。 她轻轻啜了一口红酒,然后说:“今天的酒记我头上吧,不然每次都让你破费,会觉得我太抠门了。” 卫秦轻勾嘴唇,不以为意地点点头,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熟练地抽出一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她也顺手抽了根烟点燃。 卫秦突然说:“不如你唱首歌给我听听吧,我还没有听你唱过歌。” 她回头望了望高台上正在弹钢琴的女孩,说:“喝了点红酒,可能嗓子有点儿哑,你可别嫌弃我。” “你就是唱的跟阿宝一样,我也不会笑你,那叫艺术。”卫秦打趣道。 她笑着翻了个白眼,伸手招了服务生过来,说明意图,服务生领会后,很快就帮她安排好。 曾紫乔缓缓坐在钢琴前,看着眼前黑白光洁的琴键,一阵恍惚。虽然在这里弹过不少曲子,却不曾唱过一首歌,一时之间,她曾不直该唱什么歌。 她向台下看去,不远处,卫秦冲着她举起酒杯。 她弯了弯嘴角,贴近麦克风,轻柔地说:“谨以这首歌献给一直以来照顾我的朋友。” 喧闹的场内突然安静下来,随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等到掌声渐消,她的纤指轻轻敲动,优美的旋律在她的指尖下轻轻流出,紧接着就听到她轻轻浅浅的声音唱起: 是否每一位你身边的女子最后都成为你的妹妹她的心碎,我的心碎是否都是泥呀收集的伤悲 这首带着浅浅感动和淡淡哀伤的经典老歌,立即让在场的所有人产生了共鸣,四处响起了欢呼声,有很多男性客人向曾紫乔吹响了口哨,甚至还有客人站起身跟着她一起唱。 她抬眸,望着台下热情的客人,回以淡淡的微笑,指尖跳动,声音较之前有了勇气,也大了一些: 是否每一位快乐过的红颜最后都是你伤心的妹妹她的心醉,我的心醉是否都是你呀你亏欠的陶醉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那么憔悴你究竟有几个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嫁给眼泪我的哥哥你心里头爱着的是谁猜不透摸不着啊我也只是妹妹 大学同学丁律要结婚,曾梓敖不得不参加最后的单身之夜的庆祝。原本接连地加班应酬,早已让他觉得很疲劳,他本想好好回去休息一晚,但是抵不住同学的蛮力,硬是被拉来了酒吧。原本桑渝也是要一同过来的,后来临时有事来不了。 还好这间新开的酒吧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吵闹,一直都有悠扬的钢琴声静静地回荡着。也就是在比赛对决的时候,整个酒吧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虽然新鲜,但他今晚只想安安静静地等着大家疯够了就早些回去,于是窝在沙发里看着几位同学不停地拼酒哄闹。 无论同学们怎么闹,他坚持只点了杯果汁。他之所以坚持喝果汁,是因为每次喝完酒,他都会做一些蠢事。 昏黄的灯光下,他凝望着橙色的果汁,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小乔。 差不多大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了,通过之之,他知道她过得还可以,每天都很充实。得知她很好的时候,他很欣慰,但再回头想想,又总觉得闷得难受。 不知是谁拍了拍他的肩头,喊道:“曾梓敖,你看台上那个弹钢琴的女人,像不像你妹妹曾紫乔?” “我也觉得像。”另一人接口。 曾梓敖下意识地蹙紧眉头,毫不迟疑地抬眸看向远处高台上。那是一个身着一袭连衣裙的女人,长长的头发弯成波浪一直垂到胸前,露出姣好的半边脸颊。就算是昏黄的灯光将人照得并不是很清楚,只凭一个侧脸,和那弹钢琴时的坐姿,他也能百分之百地确定这个正在弹琴唱歌的女人就是小乔。 顿时,一股怒火从他的心底蹿了上来。 这么晚了她不待在家里,居然在这里游荡,游荡也就算了,居然还在这种场合演唱。刚才还在担忧着,看吧看吧,现在有多少男人正把意味不明的热烈眼光射向她,她居然还可以若无其事地望着他们微笑。她知不知道对经常泡吧的男人来说,这是一种赤裸裸的勾引? 上次逮着她在性保健品商店售货,这次又撞见她在酒吧里唱歌,她是存心想气死他吗? 他迅速站起身,想要冲上台将她从钢琴前拉下来,但是歌声飘进他的耳朵里,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僵住了。 她的心醉,我的心醉是否都是你呀你亏欠的陶醉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那么憔悴你究竟有几个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嫁给眼泪我的哥哥你心里头爱着的是谁猜不透摸不着啊我也只是妹妹 他慢慢地坐回沙发,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果汁,然后猛地灌了一口,突然觉得这果汁像酒一样呛喉。 他伸手招来服务生,要了一杯威士忌,辛辣的液体直灌入喉咙里,顿时像是烈火燃烧一样直袭他的喉咙,但是无论火烧的感觉再怎样激烈,也抵不住内心的那团火。 他的耳中不停地回荡着她的声音,“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这首歌,很像是在唱给他听。 妹妹?妹妹…… 为什么这两个字听起来是这样的无力? 不知什么时候,带着淡淡哀伤的歌声停止了,随即响起的是场内热烈的掌声,还有很多客人的欢呼声,不停地嚷着“再来一首”。但曾紫乔只是淡淡地微笑着,然后慢慢走回座位上。 曾梓敖远远地瞧见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是卫秦,他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直冲上了头顶。 她还是和卫秦在一起了。 他紧紧地攥着酒杯,仿佛恨不能将酒杯捏碎。 曾紫乔回到座位,卫秦的一双黑眸,就这么直直地注视着她一动也不动。 她抿了抿嘴唇,问道:“怎么了?难道唱得真的跟山歌一样?” 卫秦没有立即回应她,足足看了她有一分钟才开口,“你是真的彻底忘了他吗?” 卫秦的话让她的心猛地收缩,她下意识地握起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很快,她放松了下来,故作轻松地说:“你该不是因为这首歌,想多了吧?我是今天在上班的路上听到这首歌的,于是就回想起了儿时,很喜欢孟庭苇。” “真的是我想多了吗?”卫秦问。 她一脸平静地回道:“嗯,是你想多了,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就算偶尔想起,也不可能怎样,以前那个爱得死去活来的曾紫乔已经不复存在了。” “是吗?”卫秦质疑。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她把玩着酒杯,酒杯中的红酒映着她的倒影,清晰得就像是不断汹涌而来的记忆。她口中不承认,但心中却有些混乱。她知道卫秦话中的意思。 你究竟有好几个妹妹?成千上万的歌曲,她却独独选择了这一首,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上班路上听到这首歌?她自己也不清楚,仿佛鬼使神差一样。 她轻轻啜了一口杯中的红酒。 卫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上次我问你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 “那就等你想起来的时候再回答我吧。”卫秦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端起面前的清酒,一饮而尽。 她垂下眼睑,说:“哦,好的。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唉,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你有什么好逃避的?”卫秦不解地问。 “我是真的要上洗手间啦。” 从洗手间里出来,她没有马上回到座位,而是点了一支烟,倚在离洗手间不远处的幕墙上幽幽地吸着烟。 她低着头,看着脚尖,脑子里乱乱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个月不见,看来你学到的东西不少。” 熟悉的声音让她猛然一惊,她抬起头,撞见一双含怒的黑眸。她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手指中夹着的烟已经被夺走。 曾梓敖将烟迅速熄灭,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内,然后紧紧盯着她。她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他看她娴熟地摸出烟,纤纤玉手弹开很有质感的打火机,将烟点燃,吞云吐雾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刚刚学会抽烟的人。 “你不知道我会抽烟喝酒,就像你不知道我会烹饪一样。”她失笑,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每个人都有青春叛逆期。” 曾梓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是的,他曾经很自负地跟桑渝说他了解小乔的一切,但如今他发现,他对她一点儿也不了解,他甚至弄不清楚究竟温婉是她的真面目,还是这样子的刚强是她的真面目。 “对不起,失陪。”她转身要走。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道:“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她的表情摆明没什么好谈的,“我们两人之间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谈什么?谈什么?他不知道要谈什么。如果还像以前一样,质问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会在酒吧里混,那么结果必然是除了争吵还是争吵。他不想这样,这样让人很疲惫。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沉默不语,只是紧蹙眉头静静地凝视她。 她看他不说话,只好说:“那我自问自答吧。提问:”我为什么深更半夜不回家还在这里泡吧?‘回答:“因为我在这里上班,我是这里高薪聘请的钢琴师。’提问:”有那么多工作可以做,我为什么非要在酒吧里工作?‘回答’因为哦我喜欢。‘提问:“为什么会跟卫秦在一起?’回答:”因为他是我男朋友。‘提问:“为什么非要跟卫秦在一起?’回答:”因为我喜欢。‘“ 她看见他的眉头越蹙越紧,抓着她手腕的力量也越来越大。他动怒了,却又隐忍着不发作。 “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如果想不起来的话,那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说吧。我还有事,失陪。”她用力地挣脱他的手腕,转身离开。 曾梓敖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双脚就像是被钉住,想离去却怎么也动不了。 明亮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剪影。 回到座位,曾紫乔便对卫秦说:“我想回去了。” 卫秦疑惑道:“你下班了,不是还没有关门吗?” “我没跟你说过吗?上下班时间由我自己决定。” “你老板真是个神人。”卫秦扯了一抹笑,起身。 “走吧。”曾紫乔同乐天打了声招呼,随即离开。 两人离开K.O.,卫秦将车钥匙交给开代车的小弟,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准备送曾紫乔回家。 曾紫乔突然拦住他,说:“陪我走走吧,我还不太想回去。” 卫秦轻嗤一声,说:“女人真是一种矛盾的动物。” “那也总好过男人是种下半身的动物。”曾紫乔反驳。 “你跟男人就那么苦大仇深吗?” 她只笑,不说话。 路两边的铺子早早地关闭了,这个时候,只剩下昏黄的路灯隐在树枝间,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两个人沿着街边慢慢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天南地北地闲聊,灯光下,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曾紫乔突然顿住脚步,说:“卫秦,刚才你问我的问题,我现在正式回答你,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 卫秦也跟着顿住脚步,侧过身看着一脸认真的曾紫乔,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看到了曾梓敖了。” 曾紫乔脸上的表情一滞,很快恢复自然,说:“嗯。” “因为见到他,所以才这么回答我的吗?” 曾紫乔浅浅笑着说道:“难道你觉得我应该永远活在过去吗?” 卫秦摇摇头,说:“你不是讨厌花心又滥情的男人吗?我身边的女人也很多。” 曾紫乔笑道:“你不是说过,你不是一个好男人,但一定是个不会让我哭泣的男人吗?” 卫秦说:“你真的已经想好了,确定要做我的女朋友?” 曾紫乔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嗯。确定。不是说只有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才能彻底地将过去忘掉吗?我想真正走出来。” 卫秦紧抿着唇不语。 曾紫乔继续说:“卫秦,帮我彻底忘掉那个男人吧。” 卫秦凝视着她足足有好几分钟。曾紫乔以为他傻了,便伸手在他的脸前晃了晃,:“喂,你傻了吗?” 突然,卫秦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吓了她一大跳。 “想要忘掉一个男人,我知道有一个最快速的办法。你想不想试一试?”卫秦的声音与平常不太一样,充满了诱惑。 “什么……办法?”她有些结巴。 卫秦社么话也没说,拉着她直往街对面走过去。就在她脑中还一直疑惑究竟是什么办法的时候,卫秦已经拉着她进了一家快捷酒店。 快捷酒店的前台接待小姐抬眼扫了二人一眼,眼神里尽是了然的意味,然后直接告诉卫秦只有大床房。 卫秦二话不说,掏出钱包,付了押金。 拿了房卡,他便拉着曾紫乔走进电梯,然后直奔房间。 直到坐到房间的床上,曾紫乔才回过神来,她的心一直在怦怦跳个不停。 在快捷酒店的房间里,若是还不明白何谓忘掉一个男人的最快速的方法,她简直就可以去死了。她只是一时间没想到卫秦说的竟是这种方法,这真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方法。 她站起身,下意识地想要跑。 卫秦一眼就看穿了她,点了一根烟,说:“这根烟抽完了,我差不多也洗完澡了,在此之前你后悔都来得及。” 他将烟递给她,然后转身进了浴室。 听到哗哗的水声,她心乱如麻。 她拿起烟,猛吸几口。该怎么办?她真的很慌乱。她纠结地闭上双眼,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发展得这么快。将身体交给一个男人,才能忘记另一个男人,这是谁发明的理论?但如果不试试,她要怎么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忘掉曾梓敖呢?为什么她要将身体交出去,她会觉得这样痛苦? 她捂住脸,真的很难想象与男人在床上翻滚的情形。 天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题? 都说男人有处女情结,女人也应该会有的吧,比如有些女人会死心塌地地爱着第一个占有她的男人。 这时,包中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她迅速地打开包,摸到手机,是曾梓敖。 她的心开始怦怦跳个不停,她犹豫着,想接又不想接。手机铃声停止了,她似乎舒了一口气,但同时心中又有掩不住的失落。 她闭上眼,又睁开,正要将手机放回包中,手机又响了起来。 还是曾梓敖。 她这次想都没想就直接掐断了,可是没过几秒钟,手机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她任由手机铃声不停地响着,不接也不挂,而是烦躁地继续抽烟,直到烟丝的火星烧到了烟蒂,灼烫了她的手指才让她回过神来。 她迅速灭掉烟,将烟头扔进垃圾桶内。 “干吗不接电话?” 卫秦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她一大跳。她转身,看见卫秦正围着一条浴巾站在她的身边,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滴着水滴,顺着他结实健硕的胸肌一路向下滑。 她结巴着说:“你你你……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 “要多大的声音,把门拆了?”卫秦跳着眉头看她。“接电话啊,又不是午夜凶铃。” 她抿抿嘴唇,迟疑地盯着手机屏幕,正要准备接听的时候,卫秦却突然伸手抢过她的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手机那端一阵沉默,接着响起曾梓敖暴怒的声音,“让曾紫乔接电话!” “她不想听你电话。”卫秦看了曾紫乔一眼,她咬着下唇,眉头紧蹙。 “让她接电话!”曾梓敖又是一声怒吼。 “她现在没空。”卫秦不冷不淡地回道。 手机那端又是一阵沉默,很快又响起曾梓敖的声音,“曾紫乔,你接电话。曾紫乔,你给我接电话。曾紫乔,你接电话,你给我接电话……” 卫秦将手机拿离了耳朵,问曾紫乔说:“要怎么做?” 曾紫乔咬咬唇,拿起手机放在耳边,说:“你别再喊了!是我。你找我究竟什么事?” “小乔,你在哪里?”曾梓敖终于停止了嘶喊,哑着嗓音问她。 曾紫乔回他,“我在哪里为什么要告诉你?” 曾紫乔听到手机里长长的吸气声,接着听到曾梓敖说:“告诉我,你在哪里?” “曾梓敖,你想干什么?”曾紫乔忍不住吼道。 “别闹了,你在哪里?我去接你,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很危险,乖,听话。”曾梓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 “曾梓敖,你要不要这么烦躁?我又不是三岁的奶娃,不需要你像爸爸一样照顾我。我已经二十六七岁了,是成年人了。如果你只是担心这么晚了我在外面有危险,那你多虑了。你别再打电话妨碍我。” 曾梓敖完全不理会她说什么,始终坚持先前的态度,“小乔,告诉我,你在哪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曾紫乔说。 “有什么事那么重要,让你不回家,这么晚了还跟卫秦待在外面?你到底在做什么?”曾梓敖的语气开始急促,甚至有些气急败坏。 听到这些,一股火气顿时由心底直蹿到头顶,曾紫乔大声说道:“做什么?你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能做什么?当然是上床。”心中溢出一丝报复快感的同时,又有一股无法表述的锥心之痛。 听懂啊这一句话的刹那间,曾梓敖感觉到心脏被人活生生剜了个洞,痛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低哑着声音,艰难地说道:“丫头,别做傻事,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曾紫乔直接沉默了,不开口。 曾梓敖继续说:“如果你不想我去接你,那你自己打车回来,我在家门口等你,无论多晚都等你回来。”声音似在哀求。 “今晚我不回家,你别再妨碍我们,再见!”曾紫乔毫不犹豫地挂断了手机,她怕自己再说下去,又是前功尽弃。 她放下手机,看着昏黄的落地灯,心中烦乱一片。 “你要是现在反悔,我不介意,还来得及。”卫秦突然说。 卫秦的声音终于将她拉回现实,她看到卫秦正挑眉看着她,眼神中的情绪让她有些读不懂。 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还是曾梓敖,她索性将手机电池卸下,将手机扔向一边。她低垂下头,深吸一口气,然后对卫秦说:“既然来了,就不会后悔。”不过不知为什么她不敢看他。 “那你该进去洗澡了。”卫秦将另一条浴巾丢给她。 好似赶鸭子上架,她拿起浴巾,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着头,从他的身侧绕过去,走进浴室。 卫秦从烟盒里又摸出一根烟,刚要将烟放入口中点燃,又突然将那支烟扔掉。 接到曾梓敖电话的那一瞬间,他有种将手机电池拆掉的冲动。他始终无法确定小乔是否真的想要忘记曾梓敖。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居然会提出开房这种建议。 唉,他说她的时候很淡定,但轮到自己的时候,其实也很紧张,搞得像是第一次跟女人上床似的。 他躺在床上打开电视机,不停地调换着频道,耐心地等着曾紫乔出来。 曾紫乔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甚至被热水淋得头有些昏,但她还是不想出去。虽然口中坚持说不后悔,但是方才接了曾梓敖的一通电话后,她的心早已一片混乱。 是不实际真的如同他所说,他会一直等到她回去?明明上次说得那样决绝,为什么今天见面,,又要这样苦苦相逼?她要的不是哥哥对妹妹的爱护,她要的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她宁愿他打电话来,是因为他的嫉妒。 放过她吧,放过她吧,放过她吧。 她站在莲蓬头下,希望借助水流的冲击让自己的脑袋不要这么混乱。 “喂,你进去半个小时了,洗好了没有?”浴室门外,卫秦大声地说着。 “好了好了。”她回过神,关了莲蓬头,用毛巾将身体擦干,穿上内衣内裤后,又硬着头皮将浴巾裹在身上。她拼命地裹紧,恨不得找根绳子将有些低的领口扎起来。 死就死吧,总有一天她必须迈出这一步,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现在死了算了。 她推开浴室门,走了几步,便双臂环抱在胸前,站立不动。 卫秦躺在床上,远远地望着刚出浴的曾紫乔,呼吸一窒,隔了好久才回过神,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过来。” 曾紫乔咬了咬牙,僵直着身体走了过去,然后在窗沿坐下。 她背对着卫秦,看着一旁的烟灰缸,一动不动。 “我再说一次,你要是后悔,马上穿衣服走人,我不会介意的。但是待会儿若是真的开始,我就不会停下了。”卫秦的声音淡淡地从身后传来。 曾紫乔这时突然很厌恶自己,明明是她嚷着要忘掉曾梓敖,愿意做卫秦女朋友的,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内心深处并不想这样。难道她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忘记曾梓敖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在卫秦的身侧躺下,说:“你别再重复了,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她闭起双眼。 “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不像是要做爱,而像是要英勇就义。”卫秦说。 卫秦的话让她忍俊不禁,她睁开眼,刚好对上卫秦幽深的眼眸,此时此刻的卫秦与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不同。这样的一个帅哥,为什么当初她就没有看上,否则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痛苦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看一个男人,会让那个男人立马吃了你。”卫秦的声音沙哑,伸出手将贴在她脸颊上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 她的脸颊白皙柔滑,洗过澡后,皮肤微微泛着诱人的红晕。他的指腹顺着她的眉眼慢慢向下,然后停在脸颊,轻轻摩挲。 这样的碰触让曾紫乔一阵紧张,甚至有些头皮发麻,她强忍住想要避开的冲动,拼命紧握着拳头,指甲快要掐进掌心的肉里。 卫秦停止了手指的动作,下一秒,曾紫乔只感觉到眼前突然暗了下来,紧接着一个重重的吻便落了下来。她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出于本能,她的双手捍卫似的放在了胸前。 卫秦像是看穿了她的举动,将她的双手拿下,并按在了她的头顶上,嘴唇不忘纠缠着她的双唇。 她蹙着眉心,无论他的舌头如何灵活地挑逗,她始终紧咬着牙齿,不让他进入。 突然,卫秦停下动作,嘴唇离开她的的嘴角。 她睁开眼,看到他眉头紧蹙,“你是从来没有接过吻,还是不想跟我这么做?”卫秦的声音有些失落。 她垂下眼睑,却不说话。 卫秦看了她好一会儿,便起身背对着她说:“后悔了,就走吧。” 曾紫乔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说:“这是我的第一次,我没有准备好,所以有些紧张。” 卫秦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她。她知道曾梓敖很排斥这场婚姻,排斥与小乔的兄妹身份,但他却不曾想到,曾梓敖排斥到连碰都不想碰小乔这样一个尤物。 “再来吧,这次一定没有问题。”曾紫乔重新躺好,闭上双眼。 卫秦看着她的样子,觉得想哭又想笑。 不过一会儿,嘴唇再次被覆上,这一次,曾紫乔没有再咬紧着牙齿,卫秦一次又一次深吻着她,淡淡地烟草香气席卷着她,她只能木讷地不做回应。 卫秦的深吻,让她的心中涩涩地痛,她本能地排斥着,但又不想让卫秦失望,所以索性不做回应。但此时,她的脑中竟情不自禁地想起曾梓敖醉酒时侯吻她的情形。虽然曾梓敖是在醉酒的情形下吻了她,但那个吻却如同烈火一般,将她全身上下全部点燃了。可是卫秦的吻不同,虽然他的技巧十分娴熟,但无论他怎么样吻她,她始终没有那种忘情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恶劣至极,她甚至幻想着这是曾梓敖在吻她。 是的,就当做是曾梓敖在吻她好了,这样她才会不那么排斥。她伸出双臂,攀上他的脖颈。 卫秦先是一怔,下一刻,吻得更加热烈了。 很快曾紫乔感觉到他的下身十分坚硬地抵着他,顿时,一股血液直冲向她的大脑,使她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下意识地,她缩回了自己的双臂。 然而正是这样的举动,却给了卫秦机会,卫秦熟练地解开了她身前的浴袍,然后将她抱起。 她尚未反应过来,胸衣却已经被解开,紧接着,她感觉到身上一凉,裹在身上的浴巾被抽离。她惊吓地睁开双眼,卫秦的大掌已经覆在了她的胸前,她连忙伸出手按住他的手背上。那种不想让他碰触的情绪,表露无遗。 卫秦的手没有再动,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受伤。 她咬紧着牙,慢慢地松开了紧抓着他的手,再一次闭上眼。 不一会儿,她的嘴唇再一次被覆上,他感觉到这一次亲吻比之前的更炙热,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慢慢地他的手掌在她的胸前开始轻轻地搓揉。她紧闭着双眼,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嘴唇没了被吮吸的力量,紧接着,她感觉到锁骨上一片温热。卫秦的吻沿着她的锁骨慢慢向下,直到胸前,就在要吻上她温柔的蓓蕾时,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将双手抵在了卫秦的胸前,将他推离。 “对不起,我……我好像后悔了。”她声音颤抖着说。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吗?一旦开始了,我就不会停。”卫秦拉开她的手,并将其按在她的头顶上,然后俯下身继续之前的动作。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曾紫乔拼命地尖叫着,叫到最后,她害怕地痛哭起来,“卫秦,我求你不要……” 卫秦终于停下了。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而她已经泣不成声。 这样的情形,让他深感受挫。他放开手,然后坐起身,从床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猛吸了几口。 “我承认我这个提议很烂。第一次,差点做了强奸犯。”他自嘲,然后又猛吸了几口烟。 曾紫乔将浴袍拉上,蜷缩着身体,痛哭流涕。 “对不起,对不起,我发现我根本没有办法做到……我太自私太坏了,我想要忘掉他,可我做不到。我不该利用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卫秦失笑,心底一阵酸涩,说:“如果他不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他不是先于我认识你,你未必会这么死心塌地爱上他,他比我,只不过是占了先机。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宁可一次又一次失望,绝望,甚至为了他自杀,却还是不肯放弃爱他。他真的有那么好,值得你这样执迷不悟吗?” 曾紫乔捂着脸低泣,“我是真的想忘记他,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卫秦,对不起……”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可是我还在期待。呵——”卫秦自嘲地一笑,吸了一口烟,然后说,“强扭的瓜不甜。我最不喜欢做的事就是勉强女人。先把衣服穿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卫秦,对不起……”除了对不起,她真的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这次换我求你别再说了。我是个男人,就算再吊儿郎当,也是有自尊的。你知道的,我需要的不是对不起,快把衣服穿起来吧,你现在这副模样,我不敢保证待会儿我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兽性大发。”说完,他起身走向窗前,吸着苦涩的烟。 曾紫乔羞愧地哭泣着,迅速地将自己的衣服穿好。 卫秦吸完烟,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只说了一句“走吧,我送你回去”,便离开了房间。 离开酒店,卫秦招了一辆出租车,将曾紫乔送回了住处。 远远的,她便看见曾梓敖立在门外,不停地来回走动着。 卫秦打开车门,将曾紫乔推下车,然后关上门,一句话也不留,示意出租车司机迅速离开。 曾紫乔望着远去的出租车留下的一串灰白的尾气,心底一阵揪痛。她太自私了,想借助卫秦的感情,帮她忘记曾梓敖,但她却不知,她这样不顾后果、万分自私的举动却是最伤男人自尊的。 她不知自己是否已经失去了这位算得上是知己的异性朋友。 曾梓敖转过身便远远地看着曾紫乔立在路边,心中激动万分,迅速地跑过去。他拉住她的手,说:“小乔,你回来了……” 曾紫乔望着他,他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身上缠绕着浓烈的烟味。以前除了喝醉的时候,他一直是保持着清爽干净的,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绝不会沾上一丝烟酒的异味,污染她所在的地方。 曾梓敖见她不说话,双眼红肿,内心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他不顾一切地将她揽进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他将脸埋在她的秀发间,不停地在心间念着:回来了,回来了,回来就好…… 她偎在他的胸前,一股热流禁不住涌了上来。 曾经她想要得到这样一个拥抱,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如今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却再也没有那种梦寐以求的幸福感觉,反倒是被浓烈的恨意占据了整个胸腔。 她绽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将眼泪硬生生地逼了回去,不让他发觉。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你在紧紧地抱着你的‘妹妹’。怎么,现在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紧紧地抱着你的‘妹妹’,你不怕别人说你变态吗?不在乎别人说三道四吗?”她的声音冷冷的,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娃娃。 曾梓敖的心房猛地收缩,动作有些僵硬,却没有松开双臂,很快,他又收紧双臂用力将她再一次紧紧抱住,说:“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与其这样,何苦逼着自己逃避?” “你想逃避的时候你就逃避,你不想逃避的时候就不许我走,为什么?你可以选择要我或是不要我,但我就不能,为什么?曾梓敖。你要不要这么自私?”她用力地推开他。 他凝视着她,目光深邃,包含着深切的歉意与自责。 分离的这段日子里,他每天都会想起她,想起她的笑容,想起她生气挑眉的样子,她懒懒讽刺他的样子。她说得没错他是自私的。她已经想不起来以前的一切,他可以彻底摆脱这一段畸形的爱恋,她也可以重新来过,但他却害怕他将她忘记,害怕她将自己排除在记忆之外。看到她跟卫秦在一起,他的内心开始有一种恐惧。他不许她跟卫秦在一起,原因是怕真的失去她。他要求她做妹妹,要求她不可以爱自己,却不想她离开自己,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透顶的人。 打完电话,他紧缩着眉头,坐在台阶上猛烈地抽着烟,就像是签离婚协议那一晚。只不过这一次,他想通了,他决定抛开一切,要把自己真实的想法统统说出来,但是面对她一连串的质问,他才感觉到他要解释的话有多么的无力苍白。 他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她的双臂,一脸认真地说:“小乔,你听我说,在上次吵架之前,我是真的很想呵护你一辈子,以哥哥的身份。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相情愿。我承认,我对你,除了有哥哥对妹妹的感情以外,还有别的感情,而这种感情,从你上初中开始就已经存在,只是我一直都不愿承认,我一直在竭力地排斥和压抑着。” 从一开始的奋力挣扎到渐渐停止挣扎,曾紫乔慢慢地开始屏住呼吸。 “你还记得我高考那一年吗,有一次去爬山的前一天晚上无意之中闯进你的房间……”曾梓敖顿了顿,然后哑着嗓子继续说道,“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从那晚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你都有性幻想,甚至会想象将你压在身下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有多么唾弃自己,我觉得自己再没有比那时候更龌龊更让人恶心的了。也是从那个时候,我开始刻意地避开你,以为这样就能够减少心中的邪念。我报考了离家很远的大学,但是这个计划也被爸爸破坏了。我被迫上了H 大,甚至两年不回家,我以为我看不到你,这颗龌蹉的心就会慢慢平淡下去。谁知道,你竟然也考上了H 大,我内心的恐惧越来越大。” “不,不是高考的时候,应该是更早。还记得童柠吗?你知不知道,她的眼睛很像你。还有那个谁,我已经记不得她的名字了,但她笑的时候,跟你一样,喜欢用手捂着嘴。你喜欢弹钢琴,所以每次遇到有女生弹钢琴,我都会在静静聆听的同时,有意无意地拿她跟你比较。我这是在找女朋友吗?我都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觉得我很变态,我觉得我很恶心,所以我放纵自己,期望会有一个女人出现来替代这种变态的感情。可是我发现无论我怎么避开,都没有用,就算我不停地换女朋友,你的身影都一直缠绕在我心头,叫我每天都难以入眠。” “直到我遇到桑渝,我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后来,为了避开你,我甚至拉着她陪我一起逃到了国外。结果我错了,哪怕我是逃到天涯海角,怎么躲怎么避,都逃不开避不开,你的身影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一样锁住我,无论我走到哪里,你都锁着我。你知道你跟桑渝的共同点是什么吗?都是外表长得柔弱,其实骨子里却是异常倔强。认定的事,不管怎样都没有办法去改变。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一直都是爱着你的,我已经离不开捏了。变态就变态吧,这世界上,应该不差我一个变态。曾紫乔,所以,现在我反悔了,除非我死,我绝不离开你,现在换我要缠着你一辈子。” 早在听到他说高考时为什么突然对她疏离的时候,曾紫乔的眼泪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然而在听到他说除非他死,他绝不离开他,换他缠着她一辈子的时候,有一股热流向上涌来,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 当希望幻灭后,她以为心中的那份感情再不会燃起的时候,他却承认了对自己的感情,并且还是发生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但他却一直选择压抑着、逃避着。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忘记你了,我决定要重新生活了,你却硬生生地强迫我去想起以前的事,当我再一次爱上你的时候,你依然是将我无情地推开,现在我决定要放弃你了,甚至卑鄙地想利用自己的身体,希望借助卫秦忘了你,你却跑来跟我说不离开我,要缠着我一辈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么多年了,你到现在才跟我说这些。你以为你说什么我就要去做吗?你这个自私透顶的家伙!”曾紫乔挣开双臂,狠狠地甩了他一记耳光。 这么多年来,她等得有多辛苦他知道吗?她几乎每个晚上,都是捧着那颗早已被苦恋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熬过了孤独漆黑的长夜。他始终不为她的这份深情所动摇,直到现在她要放弃了,他才发现失去的,才是最好的。 真的好自私啊。 曾梓敖顾不得脸颊被打得有多痛,再次紧紧抓住她的双臂,说:“没错,我就是这么自私,就是这么变态。小乔,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现在我最害怕的事,就是你离开我。也许说这样的话太过肉麻,呵呵,可是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怕你离开我……”他紧紧地抱住他。 “曾梓敖,你这个王八蛋、乌龟蛋,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她拼命地捶打着他的胸膛,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坠落。 曾梓敖再也顾不得一切,捧住她的脸,深深地吻住了她。这不是他第一次主动吻她,却是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吻她。早在很多年前,他就想过这样吻她,但每次都被自己龌蹉的邪念吓住。这一次,无论别人怎么看,无论是不是兄妹,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再放手了,他不能没有她。不能失去她。 她拼命地挣扎着,眼泪扑簌簌地流着。她挣扎了好久,曾梓敖依然不放开她,慢慢地,她的身子软了下来,泣不成声的她,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中。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真的好恨你……” “没关系,你可以恨我一辈子,你想要怎么折磨我都可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曾梓敖的双眼也早已湿润了。 他将她打横抱起,走进电梯内。 进了家门,他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 她一动也不动,蜷缩着,闭着双眼,眼泪默默地流淌着,像极了一个受伤的婴儿。 他打了热水,将毛巾浸湿,拧干,然后仔细替她擦干眼泪。 他在她的身侧躺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部,渐渐地,她平静了下来,在他的怀中沉沉地睡去。 「35,对不起,我爱你」 翌日,曾紫乔醒来,床上只躺着她一个人。 她记起昨晚的种种,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抚上脸,她这算是苦尽甘来吗? 下床去卫生间洗漱,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双眼肿得跟核桃一样,可见昨晚她哭得有多惨烈。洗漱完毕,她换了一身宽大的睡衣下了楼。 听到厨房有噼啪的声响,她抬眸望去,曾梓敖似乎在忙碌着什么。 曾梓敖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她,露出浅浅的笑容,说:“早饭马上就好。”他的笑容永远那么好看,永远都像是三月的阳光照在大地上一样,温暖人心。她永远忘不了,他每次耐心教完她数学题目,冲着她浅浅微笑的样子,叫人心动。 她在餐桌前缓缓坐下,凝视着他忙碌的背影,仿佛做梦一样。 不一会儿,他端着一盘煎蛋过来,煎蛋金黄油亮,看得出来做的人是经常下厨的。 他盛了两碗粥,将之前准备好的小菜也一并端上桌,说:“以前在美国的时候,每天早上都是煎这个吃,吃到最后,我看见鸡蛋就反胃,发誓再也不吃煎蛋。直到前阵子吃了你做的煎蛋,我才又开始吃。我自认为自己的煎蛋技术算是不错了,但跟你做的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夹起一块煎蛋,轻咬一口,咸淡适中且不油腻,又咬了几口,蛋黄不老也不嫩,算是煎蛋中的上品了,并不像他说的那样。 他又夹了一些小菜放入她的碗中,感觉眼前的一切又回到了前段日子,然而两人都知道如今的感觉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怎么,不好吃?”他顿住,有些紧张地问。 她回过神,说:“没有。”说完,埋头吃粥,直到早餐完毕,她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也沉默了,没有再开口。 吃完早餐,她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看似在想心事,事实上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曾梓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那一片蓝,她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他。 他眉心微微蹙了一下,然后蹲在她的面前说:“在想什么?” “不知道。”她垂下眼脸,又补充说,“什么都没有想。”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伸出手将她微湿的的交缠在一起的发丝理顺,“我喜欢你现在随性的样子,以前你总是很注意外表,即便是在家里,你也会将自己打扮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我想,那应该是与我有关吧,你一定是不想让我看见你穿着睡衣,顶着一头蓬松乱发,四处晃荡的样子。也许我说过喜欢看着女孩穿得漂漂亮亮的话……对不起。” 她的嘴巴嚅动了一下,嗓子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对,他曾经说过他最讨厌女孩子家邋遢的样子,所以她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外表,于是,她就开始戴上一张芭比娃娃的面具,活了十多年。 他在她的面前坐下,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轻轻握住,继续说道:“我想,你去学钢琴,并不是因为你喜欢弹钢琴,而是因为童柠会弹钢琴,对不对?” 她紧抿着薄唇不开口。 “还有,学烹饪是不是也是为了我?”他继续问。 “不知道……”她说,两股热流慢慢涌上她的眼眶,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掉落下来。 他伸手轻轻将她的眼泪拭去,道:“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不知道也没有关系,以后我每天说一些以前的事给你听。当初跟童柠在一起,其实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听她弹钢琴,而是因为她的眼睛很像你,尤其是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她弹钢琴的样子,很像你做数学题的样子,明明很纠结却偏偏不肯放弃。” 她抬眸看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真没口德,好歹人家也曾获过奖,而我什么都没有。” 他笑了笑,再抬眸望着她时眼神深情温柔,“当时看着她弹钢琴的样子,我就在想你弹钢琴会是什么样子。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跟妈说想学钢琴。我喜欢听你弹钢琴,你弹得比她有感情。我从琴声中听得出来你一直压抑的感情,其实我的压抑不比你少,从高三毕业那年,我一直压抑到了昨晚。这都是我自己活该。” 她垂眸。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男人的胃。如果说,你学烹饪也是为了我,那你成功了。跟你吵架的这段日子,除了酒,我几乎什么都吃不下,瘦了好几斤。因为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总是会在吃东西的时候想,你烧这个菜的话味道是怎样,一定比这个更好吃。”他顿了一下,然后补充,“我不是在跟你说甜言蜜语,在跟你争吵分开的日子里,真的是吃什么都食之无味。” 她抬眸看他,他幽深的双眸里闪烁着宝石般的光彩。她抿了抿嘴,没有再沉默,开口说:“你确定……你昨晚不是因为一时冲动,不想我做傻事,才对我说那番话的吗?你确定你真的抛得开所有观念,就算有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变态,你也不会再丢开我了吗?你确定要我做你的妻子而不是妹妹吗?” 他浅浅笑了笑,握着她的手,然后放在自己的唇边亲吻了一下,十分认真地说道:“嗯,我确定,就算全世界骂我变态,我也不会放手。就算你放手,我也不会放。曾紫乔,我爱你。这不是哥哥对妹妹的爱,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 “我爱你”永远是最催泪的三个字,她的心被他深情的言语牵动了一下,眼泪再一次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他放开了握着她的手,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吻去她的眼泪。 慢慢地,轻柔的吻顺着她的眼脸、她的鼻子一直向下,就在要亲吻上她的唇的时候,他顿了一下。 她睁开双眼,刚好捕捉到他略带调皮的笑容,下一秒,他的唇覆上她的唇。 他以行动表明了一切,哥哥永远都不会这样去吻妹妹,只有深爱着一个女人的男人,才会这样炽烈并疯狂地吻下去。 「36,日记本里的秘密」 N 市的秋天极为短暂,也因为短暂,美好的让人更加留恋。 曾子乔更加爱这个秋天了,因为她的爱情终于开花了。以前每经历一次争吵就又回到原点,这一次是终于到达了终点。 苦恋了他这么多年,其实她年纪也不小了,上大学的时候也曾经试着跟别的男生发展,但是一直都没有那种真正恋爱的感觉。婚后,她曾特地买了一本可爱的日记本,一页一页地列出恋爱计划,她决定要把情人之间所有浪漫的事情都做一次,好像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人生圆满。 厚厚的小日记本差不多用了大半本,里面列了有几十条,比如逛街,比如两个人用一个吸管喝饮料,比如看电影,比如戴情侣对戒、挂情侣手机链、穿情侣装,比如共进烛光晚餐,比如相拥跳舞,比如躺在山顶上一起抬头看星星,比如互相倚靠着吹海风,比如手牵手过马路…… 她原本计划每完成一件事,就在那一页上标记一个笑脸,只是后来这些计划都没有付诸实际。 再翻开这本小小的日记本时,看着上面一页一页的记载,她想现在终于可以慢慢去实现这些愿望了。 当翻到亲吻那页时,她脑子里不禁浮现早上上班时与曾梓敖的分别热吻,不禁耳根一热。她甜蜜地笑了笑,亲吻已经是完成时了,于是在下面画了个红红的笑脸。 再翻开新的一页,是什么呢?四个符号——OOXX. 她的脸又是一热。 如果两个相爱的人没有升华到这一步,那这爱情是白瞎了。 她在上面又加了一行字:蜡笔小新摇大象。然后在右下角画了一个鬼脸,虽然关系终于明确,不过这一步还是未完成,有待加强。 她将日记本合上,然后收在抽屉里。这些全是她的愿望,要一个一个地去实现,但是绝不能被曾梓敖看见,否则他一定会按照上面一条条去做,那样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今天要实现的愿望是看电影。 她换好了衣服,简单地打理了一下,然后出门。 曾梓敖一下班,便急忙赶往电影院。到了电影院的时候,曾紫乔已经抱着爆米花和饮料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接过爆米花,连忙解释,“抱歉,赛车。” 曾紫乔不介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下班高峰期,这里又是市中心,除非你插翅飞过来。” “昨天逛街也让你等……”曾梓敖紧张地就像刚刚恋爱的毛头小子。 “好啊,要想以后陪我不迟到,你就把MK关了,然后,我们两人每天坐在家里你侬我侬,顺便吹吹西北风。”曾紫乔摊了摊手。 曾梓敖失笑,伸出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头。 她坦然地说:“十几年我都等下来了,这去去半小时算什么。” “对不起……” 她娇嗔了一句,“笨蛋,快走啦,再不进去就要开场了。”说完转身就要向检票口走去。 下一秒,她的右手被包进一只温暖厚实的大掌内,源源不断的热力自相贴的掌心传来,直涌上她的心头,暖暖的。 她侧身看了看他,他的目光深情而真诚。 就是这样的笑容,让她执着了十多年。有些东西一旦烙进心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她就是这么深爱着他。 两人看的是恐怖片。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曾紫乔曾听同宿舍的女生说过,谈恋爱的时候男生通常喜欢拉女生去看恐怖片。当时之之还傻兮兮地问为什么不是看爱情片。这种简单的问题,她用膝盖想也知道,因为在看恐怖片时一旦有什么吓人的镜头,女生一害怕一闭眼,男生就可以顺势抱住她啦。 所以在买电影票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挑了恐怖片。 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内心太强大,还是因为影片一点儿也不恐怖,她从头到尾既没有尖叫也没有闭眼,更别提顺势倒在某人的怀里了。早知道这样就挑个爱情片好了,好歹都会有那么些个亲热的肉麻镜头,就算不能怎样,也会弄得人心猿意马吧。 比起前排的一对男女,他们俩真是淡定到不能再淡定了。前排的女人几乎是从开头十分钟开始就发出惊叫,一直叫到影票过半,而男人则是心疼不已地时不时抱住女人哄着她。看后面一部分时,女人没有再惊叫,因为用来惊叫的嘴巴一直都与男人的嘴巴纠缠在一起。 哼!不过是看场电影,有必要这么肉麻兮兮的吗?要亲热不会回家去吗? 可是当她的目光望向其他地方时,竟然发现大部分的人头都是重叠的。她开始思忖,貌似在黑暗的电影院内接吻也是情侣间经常做的事,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侧目望向身边的某人,某人一直端坐着,从进电影院的时候就一直握着的手,拇指不停地摩挲着她的右手背,此时此刻双眸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仿佛是被胶布粘住了一般。 从小学到大学,不是有那么多女孩子追吗,不也交往过N 多女孩子吗,不是个花花公子吗,怎么跟她在一起就跟一桩木头一样! 她惯惯地嚼着爆米花,内心阴暗地恨不能将爆米花桶砸在前面两人头上泄愤。 身侧的某人似乎感应到了她烦躁的情绪,就在她与爆米花奋战的时候,她的身体轻轻一勾,向右倒去,刚好落进温暖结实的怀抱里,下一秒,便听到他沙哑磁性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我不喜欢被人观赏。” 她的耳根一热,难道他会读心术?否则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幸亏电影院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稍稍调整了姿势,让她整个人靠在他的肩上。直到电影结束,她就这样一直舒服地倚靠在他的身上,最后甚至有点不想起来了。 电影结束了,所有的灯都亮起来,前排一直在热吻的男女也站了起来,她不禁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两位究竟是什么人。这一看吓了她一大跳,竟然是尼克和客服部的艾佳。 不知两人是不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条件反射地向后看过来,看到她和曾梓敖也同样吃惊不小。 “曾总……”尼克叫了一声。 曾梓敖回过头,看到两人微微一怔,然后揶揄着说:“原来你们俩搞地下恋情。” 艾佳一直没敢说话,原本紧抱着尼克手臂的手,在看到曾紫乔的时候便分开了,目光一直盯在曾梓敖紧握着曾紫乔的手上,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紧接着,尼克的目光也转移了过去。 曾紫乔被四道目光这样盯着,仿佛被烫着了一般,下意识地缩回自己的手。 曾梓敖微微蹙眉,但下一秒却再一次牵住她的手,说:“走了。”随后向尼克和艾佳两人微微颔首,牵着微僵的曾紫乔离开。 目送着二人淹没在人潮里,艾佳回过神,拉着尼克的衣袖结巴地说:“尼克啊,是不是我、我、我眼花了……” “应该是的吧……”尼克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天,他不该叫那一声“曾总”的。 走出电影院,曾紫乔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刚才看着尼克和艾佳震惊无比的表情,这两人显然是被吓到了。 “你说他们俩会不会想歪了?”她抬眸问曾梓敖。 “想歪就想歪呗,难不成你还想去解释?”曾梓敖轻轻挑眉,对刚才的事不以为意。 她点了点头。 也对,难不成要跑去跟他们说,她跟曾梓敖其实不是亲兄妹,而是领过证的夫妻?如果这样,那以后要是遇上熟人,岂不是每个人都要这样招呼一下?挺烦的。 她侧头看看他,他也看着她,然后紧握着她的手轻轻动了一下,说:“走了。” 感受到掌心不断传来的温度,她的心暖暖的。刚才遇到尼克和艾佳,她的第一反应是松开他的手,而他却是毫不避讳地再次牵起她的手。 他应该是真的放下了,行动证明他做到了。 曾紫乔以为出了电影院,曾梓敖会带她去餐厅,然而他却是牵着她来到一家珠宝专卖店前。她微微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身侧。 曾梓敖轻轻扯动嘴角,什么也不说,握紧了她的手,一把拉着她进了店门。 店员热情地接待,他问曾紫乔,“喜欢黄金还是铂金?” 曾紫乔感觉心跳加速,她真的没有想过他会突然带她来珠宝店,此时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曾梓敖砖头问店员,“请问黄金对戒在哪儿?” 店员领着他们两人走到一个柜台前。曾紫乔愣愣地被拉过去,看着满柜金灿灿的饰品,她感觉所谓的情侣对戒,都是方方正正的,好大一枚。 曾梓敖说:“以前桑榆和沈先非戴的就是这种又大又方的黄金戒指,当时我觉得这两人真是外太空来的。现在看看黄金果然很霸气。” 他刚想要店员将其中一枚拿给他试试,就见曾紫乔一把拦住,“你干什么好端端地突然要买戒指?婚戒不是有了吗?别浪费钱了,我不喜欢戴这些东西。” 她看见曾梓敖的黑眸越发深邃,只听他哑着嗓子,十分抱歉地说:“虽然婚戒有了,但那并不是我陪你买的。”他捏住她的纤纤玉手,有一次道歉,“对不起。” 他问过之之,之前的婚戒是之之陪她买的。婚戒,这种本该相爱的两人共同挑选的东西,他却是让她独自挑选。现在想想,他都觉得自己太过于恶劣了。 她咬着嘴唇,眼睛突然有种酸涩的感觉。 她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都说了别再说这三个字了,再说我的耳朵要生老茧了。” 他挑了挑眉,说:“那好吧,我们挑戒指。”说罢,他低首看黄金戒指。 她说:“你确定一定要买黄金的吗?” 他抬眸,“霸气啊。” 她鄙夷地看着他,“桑榆戴上叫霸气,你戴上就是俗气。”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摸摸自己英俊的脸庞,问:“你确定你老公很俗吗?就算是俗,也应该是超凡脱俗吧。” 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拉着他走向铂金柜台,然后选了一堆款式十分简单的戒指。 他看着戒指当中那颗小小的钻石,直摇头说:“这么小一颗钻石,跟芝麻似的,要是被朋友见着,他肯定会说我抠门,舍不得给你买大钻石。” 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俗吧,你还死不承认。亏你还是做广告的,这是一种设计理念,不是比钻石大小,懂吗?” “好吧。芝麻钻就芝麻钻吧,只要你喜欢就好。”他执起她的手,将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然后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她的脸募得一红,瞪了他一眼。他不以为意,将自己的手伸到她的面前。她笑出了声,白了他一眼,拿起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 他将戴着戒指的手与她的相握,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着两人交握的手拍了一张照片,然后说:“这是你被套牢的证据。” 她娇嗔地说:“无聊。” 买完了戒指,在店员的恭送下,两人正要出店门,却又撞见欲进门的尼克和艾佳。 “曾……曾总……”尼克依旧结巴地叫了一声。 “要结婚了吗?记得请喝喜酒。”曾梓敖依然很淡定地应道,然后牵着曾紫乔出门了。 待两人出了门,艾佳再次拉住尼克的衣袖,说:“你说今晚我们是不是撞邪了?” “是吧……”半小时内撞见老板两次不是撞邪是什么? “你说他们俩是不是……” “的确是很混乱……” “妈呀,你说这种事怎么能让我们碰见啊?明天我们不会被开除吧……” “谁知道……” 曾紫乔坐在床上盯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傻笑了很久。突然,她挑了一下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望了望浴室,里面正哗哗地响着水声,曾梓敖正在里面洗澡。 她下了床,从写字台第二个抽屉最里面拿出那个小日记本,一页页地翻开。 逛街,牵手过马路,用一个吸管喝饮料,共进烛光晚餐,相拥跳舞,看电影,戴情侣对戒……这些愿望都在一个个不断地实现,虽然场景不是她所预想的那样,但也没差多少。比如“躺在山顶上抬头看星星”这个,前天晚上,她开着车载她去江边吃鱼,最后两个人躺在车内,开着顶窗,一起抬头看星星。 她合上日记本,撇着嘴看向浴室,是不是被他发现了? 这时浴室门响动,她连忙将日记本藏在枕头下,然后钻进被子里,拿起床头的报纸,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曾梓敖从浴室走出来,看到她用报纸将脸挡住,就知道她分明不是在看报纸,于是说:“嗨,报纸拿反了。” 哗啦一声,曾紫乔迅速将报纸反过来,定睛一看,报纸是反的。她放下报纸,不满地说:“你诈我?” 曾梓敖直笑,冲着她招了招手,说:“过来,帮我吹头发。” 她撇撇嘴,下了床走过去,拿起吹风机开始帮他吹头发。 男人的头发都短,不多久,曾梓敖的头发便吹干了。她用手指拨了拨,顺顺滑滑的,又黑又亮,发质还真是好啊,可以去做男士洗发水广告了。 正当她要收起吹风机时,腰上却被轻轻缚住。她垂眸,正好对上他那双深邃迷离的黑眸。她有点害怕地别开眼,放下吹风机的同时,感到腰间的力道似乎又大了一些。 她的心开始砰砰跳,脑子里不禁想起日记本里记载的一个愿望,只要一想到这个愿望,她的脸就不由得发烫。 差不多快要半个月了,每日都与他同睡在一张床上,同盖一床被子,每天清晨,也会在他的臂弯里醒来,可是,她和他之间竟然纯洁得好像冬天里的雪一样。 是的,她还是小处女一枚。虽然不是好色得迫不及待,但多少还是会有那么一点儿小期待。她向朋友偷偷取经,清晨时分紧紧地贴着他,还用脚背假装不经意地磨蹭他,可是他总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被她撩拨了没几下后,就匆忙起了床。不都说男人在清晨的时候很容易“兴奋”吗?为什么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有时候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她不禁会想,究竟是她的身材不够吸引人,还是他的身体有“难言之隐”?她甚至还会想,是不是他还是过不了内心的那一关,是不是他还在介意曾经的兄妹身份?每每想到这些可能,她便会十分失落,也许她需要再等下去。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已经被抱坐在他的腿上。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跨坐在他的腿上,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这姿势……好色情。 她稍稍扭动了一下身子,一直贴在她腰侧的大掌却突然将她的身体紧紧地按住。惊讶的同时,她感觉到身下有着小小的变化。她并不知道这变化是什么,又扭动了一下身体,而身下又变硬了一分。 她惊讶地抬眸看他,此时此刻,他的眼眸就像蒙了一层雾。 这时,她终于明白这变化是什么了。一时间,她竟然不敢再乱动,变得紧张起来,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他的视线刚好落在她胸前微开的衣领处,他将脸埋在她胸前的肌肤上,深深地嗅着属于她独有的香气。他的双臂用力抱住她,恨不能将她嵌进自己的体内。 她被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忍不住低吟了一声。 他松开手臂,再次将脸在她胸前的肌肤上不断地磨蹭着,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 他抬起头,用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她,看着她的双颊泛着诱人的红晕。他哑着嗓音说:“你每天早上都在引诱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内伤,每天抱着你,亲吻你,却不可以做进一步的动作,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怕伤着你,吓到你,所以我只能痛苦地憋着。但我怕我再忍下去,早晚会憋出毛病。小乔,我不想再忍了,真的不想再忍了……”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因为女人的矜持和含蓄,她只是在心中悄悄说出了这八个字。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她却用行动表明了一切。她淡淡地笑着,双臂攀上他的颈间,然后俯首在他的嘴角调皮地轻轻啄了一下。 这轻轻的一啄,像是给了他莫大的鼓励。 他勾起唇角,也跟着笑了笑,随即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压向自己,嘴迅速地锁住她的双唇。她的唇瓣就像是春天的草莓,带着甜蜜诱人的香气。 他疯狂地纠缠着她的唇,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时,才放过她的唇。但亲吻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沿着她的唇、她的下巴,一路向下,停留在她细嫩的颈间。 感觉有些痒,她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 慢慢地,停留在她颈间的细吻开始向下移动,沿着她的锁骨、她胸前的肌肤向下,轻轻地咬着。身上的睡裙不知在何时已褪至腰间,她感觉到胸前一阵胀痛,不禁低呼一声,暗抽了一口气。 他停下动作,抬眸看她,她的双眸变得迷离起来,美丽而妖娆。 他随即托住她起身,将她带向床上。他伏在她的身上,再一次深深地吻住她,相较之前,这个吻更加灼热,浓浓的气息紧紧地将她包围住,她差点就要窒息了。 衣衫渐渐褪去,两人之间再没了束缚与阻隔,相贴着的身体的温度也在一瞬间升高,仿佛要将房间烧起来。 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就像一江春水,紧接着,却又有种奇特的战栗感觉一阵阵席卷过她的身体,让她辗转难耐,她意识到身体里有种空洞洞想要被立即填满的感觉一直在叫嚣着,喉咙里一直有呜呜的声音,她弄不明白这种渴望到底是什么。 她呻吟出声,“梓敖……我好难受……” “嗯……”她听到他颤抖地应着声,呼吸是那样的浊重,一声比一声急促,心跳是那样的强烈,相缠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燃烧着。 他托住她的身体,慢慢地移动,却受到了阻隔。 她不适应地蹙起了眉头。 他没有再动,而是停下,一边细细吻着她,一边伸出手慢慢轻抚着她,试图让她放松一直紧绷的身体。慢慢地,她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撑住身体,伸手抚着她微湿的头发,摸着她的眉骨,沙哑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小乔……” 她无力地睁开眼,便对上他那熠熠发光的黑眸,那里跳动着熊熊的欲望之火。在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眼中的自己时,他已挺身而入。一瞬间,她感到仿佛有一股力量要将她整个人撕裂,眼泪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痛……”她的手紧紧地揪住床单,身体本能地蜷缩起来。 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句话完全不可以用在这件事上。上大学的时候,曾听人说过女人的第一次多半会痛,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痛,她感觉就像是有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身体,然后将她整个人撕裂开。 他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痛苦一样,将她紧紧地抱住,不敢再动,也不让她逃离。他深深地吻住,试图用吻减轻她的痛。直到她背部侧肌肉放松,他才敢进一步动作,慢慢地移动身体。 这细小的动作,又让她紧紧地蹙起了眉头,忍不住揪住床单。虽然这样的疼痛难忍,可是她内心的喜悦却是无法言喻的。她和他终于跨过了那一道坎,终于打破了那道枷锁。 他将手插进她的指缝间,将双臂固定在她的头顶,嘴唇再一次覆在她的唇上,舌尖顶开她的牙齿,进入并疯狂地纠缠住她的舌。慢慢地,她的眉头松开了,混着汗水和眼泪开始回吻他。 曾经年少时,有多少次梦到过这样,奔腾的血液,叫嚣的欲望,压抑了十多年的情欲终于得到了释放。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这样拥有她,而且丝毫没有那种痛苦的负罪感。 “小乔……小乔……小乔……”他一声声地喊着她的名字,引导着她跟着自己一起律动。 “嗯……”她开始发出阵阵呻吟,不敢相信这样的声音是从自己的口中发出来的。 这蚀骨销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痛苦地低泣,然而只有她和他明白,这种痛苦是另一种疯狂的极致愉悦。 微弱的灯光下,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纠缠着,永远不想分开。 「37,蜡笔小新摇大象」 男女之间的情欲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一旦品尝过之后,就如同吸了鸦片一样,越来越上瘾。初次的疼痛早已忘记,之后的每一次都有种犹如一瞬间冲上云霄的战栗感,让人沉醉。 相较于情欲带来的快感,曾紫乔更爱两人袒裎相见,紧紧相拥,她觉得只有这样,两人的心才贴近。她喜欢触摸曾梓敖的每一次紧实的肌肤,更喜欢一口一口细咬着,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然后每次她做这样挑逗额动作,换来的结果总是她反被他攻城略地,白皙的肌肤上满是他留下的印记,害得她连漂亮又性感的低胸衣服都不敢穿。不过这样正合了曾梓敖的意思。 最神圣最期待最甜蜜的事情也完成了,她不忘在日记本上画上一个甜蜜的笑脸。可是当看到“蜡笔小新摇大象”几个字之后,她不禁一阵懊恼。前几次,她做好了准备,每次都是开始时想着要开口提这个要求,最后总是被他吻得天昏地暗,直接进入主题,将“大象”又抛到了九霄云外。 合上日记本,她坚定了晚上一定要实现愿望的决心,于是将大象内裤早早地藏在枕头底下,等待夜晚的来临。 睡衣被褪至腰间,曾紫乔终于从曾梓敖如烈火般的热吻中找到一丝空隙,喘息着说:“我能不能有个小小的要求……” “不能。”他直接回绝。 “我都没说是什么要求。”她不禁恼怒。 “我不会扮什么蜡笔小新摇大象,想也不用想。”他直接灭了她的念头。 “你怎么知道?”她伸出手摸了摸枕头底下,发现大象内裤不在了,抬眸看他,他的黑眸中露出狡黠的光芒,“你扔了我的内裤?” “那么变态的东西你穿不了。” “那是给你穿的,我想看看怎么摇大象。” “那好吧。”他翻了个身,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扶住她的纤腰,毫无预兆地将她的人用力地按向自己,两人的身体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起。 她娇嗔了一声。 他痞痞地说:“你现在可以摇大象了。” “你流氓。” “我在等你对我流氓呢,来吧。” “你流氓。”她娇嗔地重复。 “好,那我流氓。”说着他坐起身,抱住她的腰开始慢慢律动。 她忍不住开始慢慢呻吟,口中含混不清地说:“你偷看我日记……” 他含着她的耳垂,细咬着她的颈畔,低笑道:“是你放在桌子上,我只不过顺手翻了翻,那叫正大光明地看。” 前段时间,他陪她买菜回来,发现他偷偷地写什么,而且每次写完都会将日记本收起来,出于尊重,他没有翻找那个日记本,直到有一天,她忘了将日记本收起来,于是他翻开来看,原来每页都记载了她的一个愿望,完成的她会画上一个笑脸,未完成的会写上“革命尚未成功”。当他看到“蜡笔小新摇大象”时,不禁一阵惊诧。后来他又在枕头下面发现了大象内裤,脸色顿时一片灰暗,她居然连这种东西都知道。他是绝对不会穿上那个玩意儿做出那种弱智的动作的,他的一世英明不能被毁了。 “心愿都知道了,然后照着去完成,多没意思。” “既然是要完成的心愿,早知道早完成啊。” “那不一样,我要的是发自内心。” “我做事都发自内心,比如现在。”说完他用力地挺身。 她羞红了脸,低叫一声,“总之你破坏了实现愿望的美好情趣。” “女人,现在破坏美好情趣的是你。现在激情的时刻,我可不许你分神想别的事。”他吻住她的唇,将她还要争辩的话吞没了。一下又一下的有力撞击,让她不再纠结什么日记本,而是专心致志得回应他。 恋爱让她感觉每天都像是灌满了蜜糖水,心里面一直甜甜的。 相对于曾梓敖的温柔体贴,曾紫乔发现他的专制霸也是只多不少。若是说他以前喜欢用哥哥的身份来压她,那么他现在则是以丈夫的身份软硬兼施地诱她妥协。 目前,两人最大的争论点自然是在她的工作上。 曾梓敖希望她辞去K.O.钢琴师的工作,回MK工作。 她坚决不同意。若是换做以前,她就像是一只无尾熊一样,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贴在他的身边,不过现在,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距离产生美。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她真的很喜欢那份工作,轻松,无压力,而且K.O.的环境与其他的酒吧不同,没有灰暗,没有色情。她是一位通过琴声将美好的心境带给每一位客人的钢琴师。 然后曾梓敖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就算是再干净的酒吧,也总会遇上那么一两个无理取闹的客人,就算有乐天照顾她,他依旧不放心,除了担心她的人身安全以外,他还得防着乐天,乐天是个浑身散发着魅力的男人,也是一个绝对危险的男人。 当曾紫乔得知曾梓敖的这个小心思时,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我把乐天当哥哥。” 曾梓敖连忙说:“那更可怕,我是前车之鉴。” “这根本不一样好吗?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哥哥,第一次见面没有,第二次见面没有,这么多年都没有。”她说。 “其他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男人最自私了。”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曾紫乔却十分开心。曾梓敖表面上霸道又不讲理,但回过头仔细想想,这其实也是他在乎她的另一种表现。 最终,曾梓敖妥协了,允许她每种一、三、五三个晚上去K.O.演奏,不过每次只可以演奏一个小时。 曾紫乔发现,似乎只要她一去K.O.演奏,曾梓敖就会特别紧张,就算那天晚上有应酬,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推掉,守在K.O.内直到她下班。 她喜欢这种感觉,因为他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在爱着她。 当然,作为交换条件,她答应去MK工作,不过,这一次去不再是做他的助理,也不再待在同一间办公室。 MK的人对于公主殿下重新回来工作表示惊讶,同时又恨欣喜,因为终于雨过天晴了,不用再看老板那张可怕的晚娘脸了。女同胞们可以跟她学习到很多时尚的东西,男同胞们则又可以大饱眼福了。 重新回到创意设计部,又能跟在尼克身边学习,曾紫乔很开心,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让她整个人都很鲜活,曾梓敖为此又有一些小小的吃醋。而尼克面对曾紫乔,却是“心惊胆战”,他思忖着这一定是老板在伺机报复。 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在转瞬间都变得那么美好,让曾紫乔烦忧的只剩下卫秦。只要回想到那个夜晚,再对比眼下的生活,她便会愧疚不已,她真的太自私了,甚至有些卑鄙。 她给卫秦打了好几次电话,但卫秦都没有接听。 卫秦不接她的电话是正常的,她那么过分,居然还想得到他的原谅吗? 她起身去茶水间泡咖啡,脑中还在纠结着这件事,这是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放下杯子,摸出手机,来电显示竟是失踪了好久的卫秦。 她激动地按下接听键,电话那端传来卫秦一贯懒散却又万恩不懈的声音,“找我有事?” “是……不是……”她紧张得甚至有些结巴。 电话那端沉默了,过了一会,只听卫秦说:“前阵子在四川出外景,手机丢了,回到城里才买的手机。” “哦……”还好,他不是拒听她的电话,自己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出外景一定要注意安全哦。” “会的。”他说。 她沉默了,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最想说的是对不起,然而在听到卫秦的声音后,突然觉得她的道歉,是对他的羞辱。 电话里只听到她轻柔的呼吸声。 隔了好一会儿,卫秦终于忍不住了,说:“女人,你别一副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女人,我卫秦离了你就肯定没法活的样子。除了在曾梓敖的事情上,你会表现得像一个白痴一样,事实上你是个很洒脱的人,你不用内疚,真的不用。事情都已近过去了,还想着做什么?做不成情人,至少还是朋友,合作伙伴。” “你真的还把我当朋友?”她不禁激动地说。 “你的意思是你不把我当朋友?”卫秦反问。 “当然不是。”她连忙说。 “那不就行了?”他顿了一下,然后说,“我在机场,待会儿登机去法国了。” “机场?法国?怎么突然想要去法国?”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她十分吃惊。 “你别乱想,我不是因为你才要去法国的。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爸妈现居法国,去看他们是一方面,主要是去参加国际摄影展,可能会在法国待上一段日子。” “哦……”她真的差点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才要法国的,还好不是,“那要多拍些照片回来。” “本来我想如果你成了我的女朋友,我就带着你一起去法国见见我的父母,只是这个愿望没办法实现了。”他略带遗憾地说。 “卫秦,对不起……” “我说过的,你不用说对不起,感情这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合则聚,不合则散。你没有选择我,只能说明彼此不合适罢了。不过我还是要对你说,曾紫乔,如果那个男人让你伤心了,欢迎你随时打电话给我,越洋电话费我付,来法国的飞机票我也付。” “卫秦……”虽然无法对这个男人动心,但是这样深情的话,却不能不叫她感动。她深吸一口气,“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踹飞他,飞去找你,到时候你一定要带我去普罗旺斯。” “嗯。我要登机了。”他说。电话里听到催促登机的广播声音,他又说,“小乔,临别之前,说些祝福的话吧。” 好像坐飞机不可以说一路顺风吧,她想了想说:“卫秦,无论在哪里,你要记着,永远会有我这个朋友在深深地祝福着你,你要快乐,要快乐。” 卫秦笑了起来,声音听上去十分愉快。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你要保重,拜拜。” “拜拜。一路平安。” 挂了电话,曾子乔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终于卸下了,她不禁如释重负,他们还是朋友。 她心情愉快地开始冲咖啡,突然身后传来一个酸酸的声音,“你想踹我了跟谁去普罗旺斯?” 她回头,是曾梓敖。见他有些吃醋的样子,她不禁莞尔。 以前一同上班,一同下班,在同一间办公室时老是针锋相对,如今距离产生美,曾梓敖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路过创意设计部门口,甚至还跟她说要把创意设计部搬到总经理办公室隔壁。 “曾总,看你的表情,我想应该不需要我告诉你是谁了吧。”她轻啜了一口咖啡。 “有竞争才会有压力。偶尔体会一下这种竞争,才能更好地得把握市场。”曾梓敖的表情很淡定。 她笑了起来,又喝了几口咖啡,对他说:“小心竞争白热化,市场很难操控。”喝完咖啡,她打算回座位上工作。 谁知刚走到门口,她的手腕就被捉住,下一秒便被带进温暖熟悉的怀抱中。 曾紫乔捶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说:“喂,你在干什么呀?现在是上班时间。” “我是老板,老板这是在提高市场占有率。”他说完,嘴唇迅速地捕捉住她的。 她浅浅的笑声淹没在这一个缠绵的吻中。她差点要窒息了,整个人像是融化了一般。 直到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才停止了这个热吻。他低咒了一声接起电话,原来是催促他开会的,整个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都在等他开会。他扫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是下午三点十分了,定好三点钟开会的,他已经晚了十分钟。 “去吧,工作要紧,我可不像我的后半辈子跟着你喝西北风。”她的脸上还泛着诱人的潮红。 他笑了笑,在她的鼻尖上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说:“一下班我就回来。” “到时候奴婢会准备好饭菜,公侯大人回府。”她调笑。 他笑了笑,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了。 她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第一次不是感到那种心痛,而是有种温馨的感觉,让她的脸颊上飞起了两朵红云,低垂着头走出茶水间。幸好这时候没有人进来,否则真是丢死人了。 当然,这只是曾紫乔的想法。 就在曾梓敖拉住她的时候,林小美刚好端着杯子准备进茶水间泡一杯红茶提提神。谁知道刚走到门口,便看见老板大人将公主殿下抱在怀中。午后的瞌睡虫一下子被吓飞了,林小美迅速反应,躲向一边,眼睛不忘偷瞄。这一看不得了,老板大人居然在吻公主殿下! 难怪老板大人如此英俊潇洒,只听绯闻不断,却不见女主角现身;难怪公主殿下如此美丽动人,却不见白马王子。 原来两人早已暗度陈仓,这真是造孽哦…… 这么个天大的秘密怎么就被她林小美撞见了呢?天啊,饭碗,饭碗,这世界还有什么比范围那更重要的? 林小美抱着自己的杯子逃离了现场。 渐渐地,曾紫乔感觉到林小美看他的眼神很怪异,每次都会盯着她看上好久,然后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弄得她没事就摸摸自己的脸,似乎也没有长什么可怕的东西啊,当她追问怎么回事的时候,林小美更加紧张,总是推说没什么。她只好说,如果有事一定要说出来,憋在心底会憋出病的。林小美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真的好想找个人,把心中的秘密痛痛快快地说出出来。 除了林小美有些奇怪之外,曾紫乔还渐渐发现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原来那些喜欢围在她身边聊一些时尚话题的女人们突然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曾梓敖。偶尔曾梓敖不在的时候,那些女人也依然是离她远远的,不敢坐到她的对面。 每当她困惑地望过去的时候,大伙儿都是一副惊悚的表情,然后当做什么都没瞧见,假装吃着自己的饭。 她问曾梓敖有没有发现这些异样,曾梓敖想了想,觉得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今天早上开会,似乎所有人都很惊恐的看着他,只是转瞬之间一个个又恢复正常,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她在困惑了好一段日子后,终于在某日上洗手间时得知了答案。 “哎,你们有没有留意到曾总手上的戒指?” “有有有,不但留意到曾总手上有戴戒指,我还留意到公主殿下也戴了同一款戒指,而且两个人戴的都是无名指。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 “当然是那件事。” “哪件事?” “你不知道吗?整个公司都知道了,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知道就算啦。” “你们说的不会是那件是吧?” “就是那件事。” 坐在隔断间里的曾紫乔本来是打算离开的,但是一听到这个神秘的话题,她突然很好奇“那件事”究竟是什么事,于是伸长了耳朵。 “嘘……对的对的,就是那件事。小声点儿,小心隔墙有耳,要是这事传到公主殿下或者曾总耳朵里,我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哎呦,就算是隔墙有耳,又怎么样?你觉得会有人敢把这件事报告到曾总那儿吗?兄妹啊,谁敢当着曾总面说这事啊?” 兄妹? 曾紫乔想了又想,突然“兄妹乱伦”四个字从脑海中蹦了出来。她不禁浑身一颤,就像是原本好好的一堵墙,突然轰的倒在了面前。原来“那件事”指的就是她跟曾梓敖的事。 “嘘……你不要命啦,还真说出来了。” “没事。对了,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你看见了吗?曾总不停地往公主殿下碗里夹菜,然后公主殿下把自己不吃的菜夹到曾总碗里,曾总吃得可开心了。” “我听说了。不过我还听说了更劲爆的,据说公主殿下一个中午待在总经理办公事都没有出来,之后出来的时候,头发凌乱,走路不稳。” “哦哦哦,真的吗?居然还有这么金宝的事?我只听说前阵子,曾总在茶水间和公主殿下热吻了好久,好多人都看见了,貌似最先看到的是人事部的林小美,不过她不承认,说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当然说什么都没有看见。她跟公主殿下关系那么好,看见了当仍然也不能说啊。要知道这是有悖人伦的,赤裸裸的兄妹恋啊。” “是啊,你说前段时间公主殿下突然离职,曾总又天天黑着脸,是不是两人吵架了?” “嗯,可能性很高。你看公主殿下一回来,曾总就好似春风拂面,桃花朵朵开。” “造孽哦。你说这男的帅,女的美,怎么就这么重口味呢?” “没办法,这年头变态的人多了去了。” “嘘……竟然骂老板是变态,你不想活了?” “前阵子公主殿下不在的时候,被曾总押着加班,是谁先说变态来着?” “走了走了,再不走,小领导又要磨叽了。” 等到这三个女人离开洗手间后,曾紫乔才从隔断间里走出来,完全傻了眼。 啊,林小美居然撞见她跟他接吻了,难怪看她用那种眼神……真的好丢人啦。咦,今天中午她有把不吃的菜夹到他的碗里吗?他有吃得那么高兴吗?明明很痛苦的表情啊。什么待在他的办公室里一个中午没有出来,那是她去帮忙整理投标的文件,至于头发凌乱,那是因为走路不稳,不小心撞到玻璃了,然后用手揉的呗,为此他还笑了她好久。 兄妹乱伦,有悖人伦。可真难听啊,他们俩哪里有悖人伦了?他们又不是亲兄妹。 变态?重口味?哪里变态,哪里重口味了?他们俩又不是亲兄妹。 她真想要冲出去解释,他们俩不是亲兄妹,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啊,真是逼死人了。真的让人有种想拆墙的冲动。 她匆匆离开洗手间,刚准备回办公室,就在走廊上撞见了林小美,林小美见她脸色不好,于是关心地问:“怎么啦?” 她顿了一下,突然拉住林小美的手,将她拖到安全通道,神情激愤。她刚想说:“我跟曾总不是亲兄妹,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又硬生生地忍住了。跟林小美解释了,难道她还要再去跟公司里的诶一个人都解释一遍吗? 林小美眼神有些闪烁,不禁倒抽一口气,该不会是公主殿下知道她偷看的事了吧……她又心虚地看了曾紫乔一眼,曾紫乔盯着她看的眼神失望无比,一定会已经知道了。 林小美只好结巴着说:“公主殿下,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我真的是不小心撞见的。那个……我什么都没有说过,那个……我绝对没有背后说你半句坏话,那个……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说过啊……” 曾紫乔回过神,听到林小美在道歉,便道:“我没有怪你啊。” “没有怪我?不是这事?”林小美捂住嘴,难道她刚才不打自招了? 曾紫乔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我们不是亲兄妹。”说完,她叹了一口气,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离开了。 留下在原地呆若木鸡的林小美,嘴巴张得老大,“什么?我的天……”原来不是亲兄妹啊,压抑了多日的林小梅终于松了一口气。 晚餐过后,曾紫乔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手中的遥控器不停地换着频道,思绪早已飘至九霄云外。 原来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感觉是这样,真的挺郁闷的,难怪那时候他一直从心底排斥这件事。虽然不是真的亲兄妹,但是外人并不知道,自己可以解释给一个人听,但又不能解释给所有人听。 这么多年来,他应该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她一直以为,这么多年来,只有她一个人饱受相思的煎熬,现在看来其实他也在受着闲言碎语的烦扰吧。 晚饭后,曾梓敖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当他洗完碗之后却看到曾紫乔呆坐在沙发里,虽然两眼对着电视,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他坐进沙发,顺手将她捞进怀里,轻抚着她如丝般的秀发。 “我开始能够体会当初你的心情了。”她叹了一口气。 “什么心情?”他好奇。 “人言可畏。”她转头看他,“你应该被不少人说过变态吧?” 他不禁挑着眉看他,然后点头承认,“因为别人说我变态,所以你纠结了一个晚上?” 她又叹了一口气,说:“不完全是。你难道没有发现最近午餐的时候,都没有人敢坐在我的身边了吗?” 他挑着眉,等待着她说下一句。 “你在茶水间吻我的时候,被人撞见了,而且不止一个人。我听到他们在背后说我们变态,说我们俩重口味。你一直没有女朋友,我一直没有男朋友,于是大家都在传,我们俩是不是乱伦。” 他为认真听完,不禁笑了起来,说:“按辈分来说,这的确是。但按血缘关系来说,显然不是。你是在意别人的说法吗?你不是一直都不在意别人怎么说的吗?” “也许以前我不在意,因为我爱你,我只想你回应我,而不是逃避我,所以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最近一段时间,我深刻得感受到‘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的可怕。也许我可以跟第一个人解释我们的关系,也可以跟第二个人、第三个人解释,但是总会有一天会厌恶这种生活,懒得去跟别人解释,自然也会在心里产生那种排斥的情绪。对不起,以前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是我太自私了。” 他伸手抚摸她的秀发,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想着做什么呢?嘴巴长在别人身上,随便别人怎么说呗,只要自己觉得舒心就好了,何况我早就看开了这些。又不是真的亲兄妹,有什么不可以?” 她伏在他的胸前,软软地说:“不许人家顿悟吗?” “可以,不过老婆大人可否换个时间呢?现在是鸳鸯同浴时间。”说完,他将她从沙发里抱起,然后向楼梯慢慢走去。 她双臂缠着他的脖子,“说好了,我没有洗好之前,不许动手动脚。” 他点头,说:“那我动嘴。”说着就要作势亲吻她。 她娇笑着推开他,“小心台阶啦。” “圣诞节你想怎么过?” “呃,那就圣诞老人摇大象吧。” “女人,你这是在侮辱纯洁神圣的圣诞老人。” “那就还是蜡笔小新摇大象吧。” 话说,到了圣诞平安夜那晚,曾紫乔还是如愿以偿地观赏到了某人扮演的蜡笔小新摇大象,当然,观赏的代价是之后整个人被拆分入腹。 「38,致命的暧昧」 入冬之后,不知是否因为白天的时间变短了,总感觉时间过起来特别快,节日也是一个接一个。 同圣诞节相比,大家更加期待的是公司的年会,今年的年会安排在了圣诞平安夜的前三日。进入十二月份的时候,全公司的人都在讨论年会的事。而年会之所以让大家这么期待,自然是因为有抽奖活动这台重头戏,据说今年的头奖是现金两万块。 曾紫乔满心期待能抽中大奖,曾梓敖无情地告诉她,她不在抽奖的名单中。 据她所知,全公司不在抽奖名单中的只有曾梓敖一人,何时多了一个她?当她抗议的时候,他只是一句话便将她堵死:“身为老板娘,你好意思跟员工一起抢人民币吗?” 于是,第一次参加年会抽奖的机会就这么被抹杀了。 年会当晚,公司里的人不论男女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深V 露胸露背露腿的晚礼服四处可见,曾紫乔则穿了一件一字领的黑色晚礼服,简约优雅,不暴露却又不失性感,一头亮丽的发丝侧绾在耳畔,只露出一点香肩和漂亮的锁骨,曾梓敖对她这身装扮十分满意。 晚宴开始,由曾梓敖致新年贺词。 曾紫乔在台下望着他,剪裁得体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是那样的风神俊朗,她不由得慢慢看痴了,甚至他在台上叫着她的名字,她都没反应,直到身边的林小美推了她几下,她才回过神来。 她怔怔地望向台上,只见曾梓敖向她伸出手,对着众人幽默地说:“我的太太在害羞。” 众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直到曾紫乔站在台上,她才反应过来,曾梓敖已经当着全公司的面公开了两人的真正关系。一瞬间,所有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么多天来的各种猜测终于被证实了。 伪兄妹,真夫妻。 不知何时,突然有人在台下高喊一声:“亲一个。”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呼喊“亲一个,亲一个”。 曾紫乔的耳根开始发热,捂着嘴巴,低头微笑。此时此刻,曾梓敖完全没了平日里工作的严肃模样,宛如一位正在自己婚宴上,迫不及待想要亲吻自己新娘的新郎。他当真捧住她的脸,在她的红唇上轻轻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所有人都喊着“再来一个”,不过他却摆了摆手,风趣地说:“如果再来的话,我有可能会持续到年会结束哦,我不介意用那两万元的现金作为观赏礼金。” 底下一片哄笑。 两人离开舞台,各个部门开始表演精心准备的节目。 曾紫乔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来敬酒。 冲着“总裁夫人”这四个字,她就不好拒绝了。不一会儿,她便感觉到头有些沉。纵然她的酒量在之之的带领下,已经还算不错了,可是面对这样的轮番轰炸,还是有些撑不住。 她寻找曾梓敖的身影,可是四处人头攒动,看得她更头晕。于是她决定走出去吹吹风,清醒一下。 走了没几步,迎面撞上一个女人。她本能地让开,只是没想到那人叫了她一声:“曾紫乔。” 她抬眸望去,常恩纯一脸苍白地站在那儿。 原来是“纯情小百合”。 今天的常恩纯,身着一袭淡粉色的低胸小礼服,衬得她性感妩媚,与名字中的这个“纯”字尤为相配。 再次回到MK,曾紫乔离开了总经理办公室,与常恩纯接触的机会相对少了,但也免不了在总裁办公室碰到。常恩纯对她的态度依旧是不冷不淡,从表面看上去还算很客气,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现在她每次去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常恩纯都会很识趣地离开,留她和曾子傲独处。也许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感觉到这种识大体和毕恭毕敬只是常恩纯在将对自己的敌意刻意隐藏而已。 曾紫乔望着她一步一晃地走来,不禁蹙起眉头,这个女人显然是喝多了。 “恭喜你,你终于如愿以偿了。”常恩纯趔趄地走过来,第一句便是恭贺她,但怎么听都带有一种讽刺的意味。 出于礼貌,她淡淡地回应一句:“谢谢。” 常恩纯摇晃了两下,然后打了一个酒嗝,说:“今晚的衣服很适合你。” 她微眯着眼看常恩纯,这句话听起来并不像在赞美,果然,下一句就听到她补充说,“黑色将你阴暗的内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谢谢。”她依旧好脾气地望着常恩纯。 如果不是醉酒,曾紫乔觉得常恩纯一定不会这么跟她说话。醉酒的女人很可怕,尤其是醉了之后说话不顾一切,她深有体会。 经过几个月的接触,她多少对常恩纯有了一些了解。这女人,不喜欢多话,干练利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不得不承认,常恩纯的却十分能干,只不过,她跟这个女人实在不对盘,因为,这是一个对自己男人有想法、有意图的女人。 常恩纯干笑几声,然后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年过完年,我就会辞职,你以后不用再防备我了。” 曾紫乔只是略挑了挑眉,一脸平静地说:“恭喜你另谋高就。” 常恩纯的笑容渐渐隐去,目光有些愤怒,说:“你一定以为我喝多了,告诉你,我没有喝多。曾紫乔,你比别人多的只是时间,比别人占了先机,近水楼台,加上令人可怜同情的身份而已。如果没有这些,你什么都不会得到,知道吗?就算你成功了,这份爱情也永远都是强迫的来的。” 曾紫乔的眉心越皱越紧,盯着常恩纯有些狰狞的笑容看了好几秒,然后挑起眉冷冷地说了四个字,“你喝多了。” 说完,她懒得再看这个女人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虽然她一脸的满不在乎,但是常恩纯的话确实犹如一块巨石投在她的新湖中,荡起巨大的水波。 常恩纯说到了她的痛处,的确,她的爱情是强迫得来的。 如果没有一次次的相逼,也许她和曾梓敖根本就没有今天。 她快步走向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拼命地用水拍打自己滚烫的脸颊。 慢慢地,她平静下来。 她好傻,怎么会因为别人的一番醉酒之言就这样?如果这种言语都能撼动她的爱,她又是怎么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呢? 她是坚强的,谁也打不倒她。 她擦干脸上的水渍,理了理有些乱的发丝和衣服,从容地走出洗手间。 刚进宴会厅,林小美就迎面走过来对她说:“曾总到处找你,找不到你,刚刚又去外面了。” “我刚从洗手间那边过来,没见着他。我出去再看看吧。”说完,她转身又出了宴会厅。 她抱着胳膊差不多快要走到饭店门口了,还没有见到曾梓敖的身影,于是从包里取出手机,正要拨过去,视线便落在了几米外的地方。 曾梓敖背对着她,正用手扶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似乎喝多了,对着一旁的垃圾桶拼命呕吐。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常恩纯。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吧。刚刚才与常恩纯有过一段不愉快的对话,前后不过隔了几分钟,现在又一次遇上。不过,这一次倒是多了一个男主角。 曾紫乔慢慢走近二人,只听曾梓敖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常恩纯摇了摇头,然后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抬起头说:“你说过兔子不吃窝边草,那么她是不是窝边草呢?” 曾梓敖的表情微微凝滞,沉默了几秒,说:“是。” 常恩纯失笑,笑容有些勉强,问:“当初你以不吃窝边草为由拒绝我,可是如今你还是选择了窝边草,你违背了你曾说过的话。同样是窝边草,为什么我不可以?” 曾梓敖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与是不是窝边草没有关系。” “那是时间吗?是不是她认识你的时间比较久……” “不是。” “那是什么?” “是这里。”曾梓敖指着自己的胸口,“因为这里会悸动。” 常恩纯有那么一瞬间,无法呼吸。 “你喝多了,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吧。”曾梓敖挣脱常恩纯的手,与此同时,常恩纯的身体失去重心,向下跌去。他不得不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支撑起来。 常恩纯借机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哭着说:“我真的也好想像她一样缠着你,缠到你无法呼吸,缠到你无论躲到哪里都避不开,缠到你的眼里容不下别人,缠到你这里为我而悸动……为什么当初我要信你不吃窝边草,为什么我没有对你死缠烂打……呜呜呜……” “你真的喝多了。感情并不是死缠烂打就有用的。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我们并不合适。你很好,只是我并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你的人。你先坐下,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他扶着她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摸出手机打电话给司机。 死缠烂打? 回想这么多年的行为i ,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她对他的爱,真的再贴切不过。 曾紫乔垂下头,没有继续听两人的对话,而是默默地转身离开。 曾梓敖挂了电话,抬头便看见曾紫乔转身的背影,他心头不禁一紧,该死,她该不是误会什么了吧? 他想追过去,但是常恩纯这副样子,又不能放她一个人在这里。等到司机到了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走回宴会大厅,四处寻找曾紫乔的身影。 他找了一圈,好不容易在一个角落里,看见她正端着一杯红酒,拼命地往口中灌。 看来刚才的事,她是看见了,也一定误会了。 “别喝这么多酒。”他走过去,夺下她手中的酒杯,然后将她拉向一旁。 曾紫乔微愕地抬眸看他。 他急忙解释道:“常恩纯喝多了。我不知道刚才的事你看到多少听到多少,但是我必须跟你解释清楚。我出来找你,刚好碰到她,她喝多了,差点摔倒……”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的,我都听到了,也看到了。”曾紫乔眯着星眸,微笑着打断他,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里,这里,都可以证明你没有背着我做什么出轨的事。并且再次证明,你拒绝女人的方式虽然温柔,但其实还是很残酷的。我知道你这里因为我而悸动,很窝心。”她有指向自己的胸口,“这里很温暖。” 曾梓敖舒了一口气,理了理她的发丝,说:“真的吗?那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 “谁说的?我这是在庆祝,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别露出怀疑的表情,我说的是真的。”她倚向他。 他伸手将她轻轻拥在怀中,脸庞贴着她柔顺的发丝,低哑着声音说:“其实,从小我就很怕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转身就走。” 她说:“通常那些狗血小说中,傲娇的女主角都是这样的。我的气场刚好符合这样的女主角,所以控制不住地想装一下。” 他有些哭笑不得,“我喜欢你有话直说的样子。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别学人家那么含蓄,不要将事情埋在心里,说出来。只有说出来,我才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要怎么做。” 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低声说:“嗯。你放心,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曾紫乔了,我现在的承受力比以前强数百倍数千倍。你可要小心,现在家里所有东西都是在我的名下哦,如果你真的搞出什么事来,我会不声不响地把你的动产和不动产全部转走或者卖掉,然后再带着这笔钱跟我的情人走得远远的,永远不回来,让你欠着一屁股债,顶着一顶大绿帽子在痛苦中过完下半生。看你身无分文,还能搞出什么名堂?” 他捏了捏她红润的脸颊,说:“哼,情人?你想都别想,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 她抬眸看他,十分认真地说:“我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他微微扬唇,说:“虽然我不能保证永远有多远,但我能保证,只要你我都活着,就不会有这粒沙子,半粒都不会。” “你的意思是说我死了之后,你就可以想怎样就怎样了吗?” “我可没这样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 “唉,等到你不在了,我都一糟老头了,还能搞出什么事情?何况也许是我先死呢?” “哈哈哈……”她倚在他的怀里,嗅着他的气息,然后闭上眼睛,摇晃着身体。 她就是喜欢缠着他,永远缠着他。 年会的头奖获得者,是信息部的一位小伙子。小伙子听到自己中了头奖,开心得几乎是飞奔着冲上台。 圣诞节过后第二天,常恩纯便正式辞职了。 她在工作上的确是个好帮手,曾梓敖极力挽留,但是她说想出去走走,很久没有旅游了,也许这样,她会很快将这份伤痛忘记。 不愿再勉强,曾梓敖在离职申请上签了字,说:“若是别的地方干得不开心,随时欢迎你回来。” 对于常恩纯的离开,曾紫乔还是有些吃惊。她以为这个女人那晚只是醉酒随口说说,倒没有想到是真的离职。对那晚醉酒的事情,常恩纯只字不提,依旧是平日一副冷淡的神情,进行工作交接的时候,表情镇定得仿佛那一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走了之后,从行政部调来的新助理杨青河几乎是天天忙得焦头烂额,偶尔曾紫乔也会去总经理办公室帮忙。 曾紫乔不禁想,也许常恩纯走了,对MK来说,也是一大损失吧。 忙忙碌碌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曾梓敖选择去泰国过新年。 曾紫乔有些意外。 曾梓敖说,他欠她一个蜜月很久了。 蜜月蜜月,新年的半个月里,曾紫乔觉得自己每时每刻都泡在了蜜糖中。 新年过后,曾紫乔才得知之之在元旦的时候失恋了。情人节前一周,她约了之之一起去泡温泉。两人泡在温热的薰衣草温泉水中,说不出的舒服。 这个世界真的很小,兜兜转转,两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却又莫名地分开。 本来之之和师兄纪言则是打算结婚的,她却因为不能确信纪师兄是真心爱她,还是想通过她摆脱特殊的身份,最后放弃了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 曾紫乔记得在大学的时候,纪师兄对之之的感情就很特别,只不过之之那时候当纪师兄是洪水猛兽,提都不许提。令曾紫乔印象最深的是,有次拍广告,缺一男模,她去找纪言则,问他能否帮这个忙。纪言则却是问袁润之去不去,曾紫乔说去,他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谁知拍照片的时候,他却又讽刺之之应该用帽子将脸遮住,省得破坏整个镜头的美感。 曾紫乔一直觉得这是赤裸裸的奸情,可是之之从来不承认。 她说之之是这天下间最傻的丫头,如果是她,她一定会牢牢地抓住王子,就像对曾梓敖这样,到死也不放手。 之之说她不会明白那种爱一个人患得患失的心理。 “女人是敏感、脆弱、有多艺的动物。也许我注定要像我阿姨一样,孤独终身。”之之说着将整个脸埋在了温泉水中。 爱一个人患得患失?敏感、脆弱、又多疑的动物?曾紫乔想想,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唉,就比如现在,她感觉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她怕有一天,好容易得到的一切,又如一波烟云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女人就是爱钻牛角尖,一日不钻,心里就难受,也正是这样,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其实,男人会不会想这么多,谁又知道呢? “其实你就是太作了,我也是……”说完,她也将头埋进了温泉水中。 不一会儿,之之从水中钻出来,喃喃地说:“还有几天就是情人节了……” 她跟着钻出水面,抹了抹脸上的水,深吸了一口气说:“想他?那就去找他吧。他母亲一定知道他在哪里。” 之之耷拉着脑袋,说:“我没有那种勇气,他妈一定恨死我了……” “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坚持,相信上天一定会被你感动的。”她使劲拍了拍之之的手。 之之看向她,说:“所以,上天被你感动了?” “不知道啊。”她趴在一旁的石头上,好热好晕,她得换一个池子泡泡,于是起身。一阵寒意袭来,她迅速地披上浴巾。 之之也跟着钻出水面,站在水中可怜兮兮地问:“情人节你打算怎么过?话说,你可不可以抛弃曾师兄陪我?不行的话,你们俩去哪里,就带上我好了,我一定会很安静很安静的,不打扰你们……” 她白了之之一眼,然后竖起食指摇了摇,说:“知道吗?这世界上最无耻的东西就是电灯泡。” “哼,你们两人整天腻在一起,也不嫌难受啊?重色轻友。” “没听过吗?有异性没人性。本小姐今天心情很好,随便你怎么说。” 之之见她那副贱样,便伸手将她拖入水中。她一边惊叫着,一边在水里扑腾着,谁让她其实是只旱鸭子呢。 之之叉着腰站在水中哈哈大笑,“这就是重色轻友的报应……”谁知道话还没说完,曾紫乔就在水中踹了她一脚,接着只听水池扑通一声,掀起一阵巨浪。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喊道:“那边两位小姐请注意安全,请勿戏水。” 两人趴在水池边毫无形象地大笑,真的许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了。 为了纪念两个人第一次过真正意义上的情人节,曾紫乔决定亲自下厨。这一次,她一定要准备一个浪漫又丰盛的烛光晚餐,让某人永生难忘。某人则很无耻地列了长长几页纸的菜单,她看完那几页纸后,直接说了句“浪费粮食真可耻”。 然而,距离情人节还有一周的时候,曾梓敖突然对她说,因为公事得去上海出差。 不知是自己多虑,还是什么,曾紫乔看出他的眉眼之间隐藏着几分焦虑,怎么都化不去。她问他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题,他勉强地扯了一抹笑容说没事。 即使曾梓敖坚持说没事,曾紫乔仍是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令他烦心的事。 他不想说,她也没有逼他。她知道工作中有很多烦琐的事,他不想让这些事烦扰她而已。 临出家门的那天,曾梓敖抱着她很久才放开,并承诺情人节那天一定会回来。 到了情人节当天,曾紫乔一下班便直奔超市,开始准备食材。 快七点的时候,她接到曾梓敖的电话,说再过一个小时就会回来,刚好可以赶上晚饭。她正在洗菜的时候,手机响了,他以为是曾梓敖,拿起电话却是他的新助理杨青河。 杨青河焦急地说:“曾小姐,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回公司一下,帮我开一下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明天一大早我要去新城投标,可是刚才回到家,我发现标书丢在公司里了,然后我赶回公司,又发现我把钥匙反锁在办公室里了……瞧我这猪脑子,行政部的人都已经走了,所以我就想到了你……对不起啊,曾小姐,今天是情人节,还要这么麻烦你……” 投标是大事。 曾紫乔看了看时间,去公司的话,来回怎么也要半小时,如果自己开车的话,可以节约一些时间。车子就停在地下车库,她决定开车去,于是她说:“那一会儿你在公司门口等我吧。” 挂了电话,她从抽屉里找到了备用车钥匙,然后去了地下车库。 她不喜欢开车,因为她的亲生父母就是死于一场车祸。那时候她很小,有些事记得不是太清楚,可是渐渐长大后,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她就从心底里排斥开车。 人是矛盾的,她一面排斥着,一面又学会了开车。 曾梓敖去美国的时候,她学会了开车。卫秦说她开车很疯狂,在爱情无望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她喜欢一个人开车上山,感受不一样的速度与刺激。刚好有一次去拍照,是她开的车,卫秦下了车便吐得一塌糊涂,发誓以后再也不坐她的车了。后来又一次,跟乐天一起去公墓祭拜养父母,也是她开的车,等到了目的地,乐天也对她说了同样的话。 很久没有开车了,不过,她不疯狂的时候,其实开车还是很稳的,至少之之赞扬过她。 很快,她驾车到了公司。 乘坐电梯到了公司所在的楼层,曾紫乔发现公司大门是开着的,前台接待处的灯也是亮着的,但不见杨青河的人影。 今天是情人节,下班的时候,公司大部分人都早早地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赴约。这会儿,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在加班。她朝每个办公室都张望了一下,灯都是关着的,依然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唯有走廊尽头隐隐有着微弱的光亮。 那个位置是总经理办公室。 她不禁想,难道杨青河又找到钥匙了?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起,是杨青河的电话。她立即接起,“喂,小杨,我到公司了,我看到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你找到钥匙了?” 杨青河说:“标书我拿到了,曾总刚回公司了。谢谢曾小姐,祝你和曾总过个浪漫的情人节,拜拜。” 曾梓敖回公司了? 挂了手机,她快步走过去,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却见门后隐隐透着光亮。她推开门,外间办公室一片漆黑,空无一人,灯光的来源正是曾梓敖所在的里间办公室。 这家伙说要一个小时后回家,原来是跑来公司了。她踮起脚尖,轻轻地走向里间办公室,打算吓一吓他。当她走到玻璃隔墙的时候,百叶窗内的情形让她倏然顿住脚步。 一个纤细的女人身影背对着门,这个女人突然侧过身来,曾紫乔看清楚了她的脸,竟然是常恩纯。 常恩纯背对着玻璃门,缓缓弯下腰亲吻着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曾梓敖。他的侧脸被常恩纯的长发遮住了,看不清他的表情。 从曾紫乔的角度看过去,两个人正吻得忘我,难分难舍。 曾紫乔觉得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结住了,她转过身想要逃出这里,当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顿住脚步。 在这种时候,她不能激动,也许情况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亲眼见到的未必是真的,亲耳听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年会那晚,他看着她对她说出那些话,神情严肃认真,她完全相信他。她该信他的,他说过有什么话一定要说出来,等问清楚就能知道真相了,她不该在这里乱猜,这一定是一个误会,刚才她一定是眼花了。 可是当她转身再次抬眸,透过百叶窗,那一幕依然在继续。 她不禁苦笑,原来不是她的眼睛花了,是真的。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摸出手机,将手机设置成了震动,然后迅速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出去:“到哪里了?” 仅隔了两三秒,里间办公室响起手机短信的声音,划破了这让人压抑的寂静。 曾紫乔在黑暗中看见常恩纯像是受了惊吓一样,迅速向后退了一步。这时,坐在靠椅上的曾梓敖也转了过来,正面对着玻璃,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手指微动。 不一会儿,曾紫乔手中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犹豫了两秒,背过身,才打开自己的手机,“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家。想你。” 她看到这条短信,握着手机的力道越来越大,仿佛是要将手机捏碎一般,隔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机机械地塞进衣服口袋内。 这时,里间办公室传来对话声——“今晚的事……” “你放心,她不会知道的。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了,这点分寸还是有的。你快把头发吹干吧。” “嗯。你早些回去吧,路上小心。” “好。祝你和她有个愉快的情人节。” 这最后一句祝福听上去真有些酸酸的味道,不知道是真心祝福,还是带着嘲讽。 曾紫乔快步走出办公室,像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常恩纯走出MK,回头望了又望,最后无奈地笑了笑,走向电梯。她跟他是永远不可能了,他发短信时的眼神那么的专注而深情,嘴角带着淡淡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这是一个男人深爱着一个女人才会有的表情。曾紫乔还是赢了,坚持了这么多年,终于赢了。她还是没有曾紫乔的勇气,也许是她不够坚持吧,所以,她放弃了,这年头想做小三,也得有自知之明。所以,在情人节,能拥有一个最后的离别之吻也算是她收到的最好的情人节礼物吧。 电梯来了,常恩纯正准备踏入电梯,却被电梯内的女人吓了一跳。竟然是曾紫乔,正一脸阴沉地看着她。 常恩纯犹豫着要不要进电梯。 眼看电梯门就要合上,只见曾紫乔面无表情地伸手按了一下开门键,电梯门再次打开。 常恩纯暗自吸了一口气,说了声“谢谢”,若无其事地进了电梯。 狭小的空间内,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常恩纯一直觉得背后有两道灼热的目光,似要射穿她。果真是人不能做亏心事,这个时候她感觉自己完全矮了曾紫乔一等。 终于,常恩纯忍不住转过身,看向对面脸色明显很苍白的曾紫乔,突然之间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快感。俗话说,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她得不到,但看见曾紫乔难受,她觉得也值了。于是,她略带挑衅地说:“你都看到了?那是这个情人节我要的最后一个吻。” 曾紫乔紧紧抿着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眼神中透露着明显的鄙夷。 常恩纯碰了一鼻子灰,僵硬地转过身,但脑子却在不停转动。 一个女人发现自己老公跟别的女人在情人节牵扯不清,甚至还有亲密行为,这个女人不但一声不吭,还刻意地守在电梯里等,这种情况通常都是杀人灭口,要爆发的前兆啊! 一想到这个可能,常恩纯嘴角抽动,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这个曾紫乔该不是想杀了自己吧…… 常恩纯不禁回想起有一次她借酒装疯向曾梓敖示爱,并亲吻他。第二天换来的就是一个可怕的警告。曾紫乔守在地下车库,见她出来,便猛踩油门冲过来,离着差不多二十厘米的距离,车子停住了。 她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当时的曾紫乔也是现在这张阴森的脸,下车后,口吻平淡地跟她说:“替朋友的新车试刹车,吓着你了。”说完,她又若无其事地钻进车内,迅速踩动油门倒车,如旋风一般呼啸而过,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而她,坐在停车场的地上,一直捂着胸口惊魂不定,直到保安出现将她扶起,她才一瘸一拐地走出地下车库,并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 这事后来她跟曾梓敖提过,曾梓敖当时一脸不悦,很冷淡地说了一句,“小乔的亲生父母死于车祸,小乔不会开车。” 所以,对他而言,那次的伤竟然是她“臆想”造成的结果…… 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到了地下车库,电梯门一打开,常恩纯便冲了出去,然而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 曾紫乔出了电梯,依旧一言不发,径直走向车子。 常恩纯看到她开车,心中又是一颤,突然脸色发白地冲到她面前说:“曾紫乔,你有种把话挑明了说,别那么卑鄙地装若无其事,事后又整人。你的假面具,也许别人不清楚,但我很清楚,你想撞死我是不是?上次佯装试刹车,这次你又想干什么?有种你就撞死我,看看他还信不信你不会开车?” 曾紫乔伸出头,冷淡地说:“去杀一个习惯性背地里勾引别人老公的小三,那是白痴才会做的事。常恩纯,如果你有病,请去看病。别莫名其妙地乱叫。” 常恩纯被骂“小三”,脸都绿了,内心的愤怒也在一瞬间爆发了,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她走到车前,尖锐地说:“我喜欢他怎么了?至少我光明磊落,敢作敢当。不像你,阴险霸道行不通,就假装失忆扮柔弱。我常恩纯心甘情愿地呆在MK帮他这么多年,我是有那种期待,但是有期待不代表我一定要得到他。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利用感情束缚他,我不会利用感情逼他,我的爱不会让他痛苦。而你,一直都让他活在痛苦之中。你根本不是爱他,你那是自私!” 曾紫乔眉头慢慢蹙起,双手用力紧握着方向盘,咬着牙吐出两个字:“让开!” 换作以前,常恩纯绝对不会对曾紫乔说这么多话。但是现在她离开MK了,她越想越觉得心有不甘,她自认为各方面的条件并不比曾紫乔差,但曾梓敖的心里始终没有她,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永远都不会有。今晚曾紫乔看到了一切,却始终很平静,她真的刺激到她了。曾紫乔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她想看到曾紫乔生气,只有她生气了,她才会在心理找到平衡。 “终于动怒了?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这么一直平静下去。”常恩纯笑了,弯腰对着窗户说,“曾紫乔,你以为你完全得到他了吗?今晚发生了什么事,你难道都不好奇吗?他是去上海做别的事,还是真的出差,你知道吗?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他不想让你知道,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我衷心祝福你跟他能白头到老。”常恩纯忍不住刺激她。 曾紫乔不想再听下去,猛踩油门向后倒车,然后一个急转,车子从另一个方向驶出地下车库。 常恩纯望着那一串尾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觉得自己真的有病。 爱情输了不可怕,但是如果输得让人不齿才是真的失败。 她带着失落走向自己的车子。 曾紫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到家中的。进门的时候她连换鞋的力气都没有了,脱了鞋,走了两步,双腿一软,便直接跌倒在沙发里。此时此刻,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刚刚发生的事。 她将脸埋进沙发的抱枕里,恨不能用这个小小的抱枕将自己整个人都裹起来。 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眼是盲的,耳朵是聋的。 有多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噬心的痛了…… 她的爱情来得不易,她不会因为这些杂事动摇的,她信他,他要她信他的…… 约莫过了十分钟,门外响起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曾梓敖一打开家门,见家中一片漆黑,不由得心中一紧。他伸手打开灯,便看到曾紫乔倒在沙发上,不知是怎么了。他换了鞋,连忙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才确定她没有生病发烧。 他轻柔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曾紫乔翻身坐起,看向他,撤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说:“你回来啦……我没事。”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说:“一到家就看到你这样,真是吓死我了。” “我真的没事。”她又扯了一抹淡笑,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若无其事地问,“咦?你什么时候新买的外套和衬衣呀,好像都不是我替你买的。”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身上崭新的外套和衬衫。 他的眉头微动,目光闪烁地看向一旁,说:“哦,我在上海买的。原来的那一套,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没办法清洗,所以换了一套。” 当一个人避开与对方的视线接触,便代表这个人有事隐瞒,不想坦白。她记得那个阿穆医生是这样说的。 她转头看向他的头发,又软又亮,还有股淡淡的洗发水的清香味,不禁伸手摸了摸,是洗过之后又吹干的手感。她低垂着头,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无奈,又压抑的笑声。 “傻笑什么?怎么了?”他觉得她有些不太对劲。 是啊,她就是傻,能有什么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望了望厨房,笑着说:“可能今天有点累了吧,本来想做晚饭给你吃的,抱歉,让你失望了。要不要出去吃?” 他说:“算了,我在外面吃了这么多天,都腻死了。你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晚饭我来做,做好了我叫你。” “刚出差回来就让你做饭,会不会太残忍?” “老公为老婆做饭,是心甘情愿的,怎么会残忍呢?” 明明是窝心的甜言蜜语,此时此刻听来,她心中却是酸酸的,隐隐作痛。 她点点头,然后窝在沙发里闭上了眼。 他骗了她,他有事瞒着她。衬衫、裤子、外套,还有羊绒衫全都换掉了……也许内衣内裤也换了吧。究竟是怎么样的一顿饭,吃到要将从里到外的衣服全部换掉,甚至还沐浴?除了偷情,想要洗掉女人身上的气味这一种情况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需要他这么做。 最重要的是他还不想让她知道。 不一会儿,她的眼角漫漫地渗出点点湿意。 曾梓敖烧好饭菜,准备喊曾紫乔吃饭的时候,发现她在沙发上睡着了,想到她这样饿着肚子睡一夜,也不是个事,便轻轻唤了两声,她还是沉沉地睡着。 他淡淡地笑了笑,蹲下身在她的额头上爱怜地轻轻印上一吻。离开这么几天,他才知道自己是有多想念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弯身,将她抱起,走上楼,进了卧室,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为她盖上被子,然后又在她唇上落下一记轻吻,这才放轻脚步走出卧室,带上了门。 曾紫乔并没有睡着,他叫她吃饭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不想回应他,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她怕自己忍不住会爆发,所以一直在装睡。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嘴唇,上面还留着他特有的温度,只可惜这温度却沾了别人的气息,她用力地来回擦拭嘴唇。 「39,如果未曾相识」 乐天和江文溪刚过完一个浪漫的情人节,甜蜜的气氛就因一通电话而彻底被破坏了。 他们两个人深更半夜赶到K.O.,看到一个极为颓废的女人,窝在沙发里喝着闷酒,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个空杯。 曾紫乔看到乐天,只是笑了笑,说:“我真的没事,只是好久没有喝酒了,突然想喝酒而已。你放心,酒钱我一定会付的。他们也真是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非要把你喊过来。” 乐天瞧她这幅模样,不问也知道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在她的对面坐下,然后命人将她面前的酒具全部收走。 曾紫乔却拦住,说:“今晚让我一次喝个够可以吗?短期内,可能都不会再有机会像这样喝了……” 乐天挑挑眉,放开手,示意服务生再开一瓶红酒过来,然后对曾紫乔说:“我不会问你发生什么事,但是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说出来。” 曾紫乔笑了笑,说:“诶,认识的所有人当中,就你最知我心了。” 她喝了一口酒,目光落在乐天身边的江文溪身上。这个温柔的女孩曾经喝醉酒后用酒瓶砸了乐天,嚷着要他赔工作,没想到这样的歪打正着,两个人竟然在一起了。 她倒了一杯酒给江文溪,然后问她:“文溪,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你尽管说,别说什么请教了。”江文溪有些不好意思。 曾紫乔笑道:“如果乐天背着你跟其他女人纠缠不清,你会怎么样?” 江文溪怔住了,看了看乐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乐天放下酒杯,然后看向江文溪,皱着眉头肯定地说:“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江文溪怯怯地问道:“你干吗这么凶巴巴地看着我,我又没说会怎样……小乔问的只是假设性的问题嘛……” “没有假设。”乐天一口否决。 “你怎么这么霸道呀!”江文溪撇撇嘴,两个人开始争执起来。 曾紫乔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久,才停下来,眼角溢出一滴眼泪。她说:“乐天,你干什么这么霸道?知道你不会,就只是个假设性的问题。” “你还是多喝点酒吧。”乐天将面前的红酒推给她。 她不接,看向江文溪,坚持地问:“你会怎么样?” 江文溪说:“以前的话,我多半是什么也不会问,什么也不会说,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慢慢舔伤口。现在的话,我会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你问了,但乐天骗你呢?”曾紫乔接着问。 这样的问题让江文溪始料未及,她又看了乐天一眼。 乐天挑了挑眉,说:“就算骗,也是善意的谎言。如果男人不想告诉你真相,换个角度来说,他也许不是想骗你,而是想保护你,不想你受伤害。” 曾紫乔点点头,说:“恩,我也是这么想的。”她猛灌了一口,看着手中的空酒杯说,“喝了这么多都喝不醉。早知道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就不借酒浇愁了,你说我是不是那时候把酒量练出来了?” “既然你这样想,那为什么还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乐天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根据这样的回答,多半也猜到了。他只是搞不清楚,既然小乔信任曾梓敖,也明白这样的道理,为什么还会这样拼命地借酒浇愁。 “你知道吗,一个人沉静的时候,可以想清楚很多很多的事。我不是不相信他,而是相信他。无论什么人存心挑拨,我都不会轻易相信,我相信他不会背叛爱情,不会背叛婚姻。我不会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就像个白痴女人一样起疑心,不会的,以前他不会为某些女人怎样,现在更不可能会。这是对婚姻起码的信任。”曾紫乔坚定地说。 “你想得这样清楚,那为什么又这么痛苦呢?”乐天又问。 “呵呵,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太爱钻牛角尖……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我会胡思乱想……”让她这样痛苦的并非是常恩纯和曾梓敖的亲吻,而是她觉得美好的事物总是经不起波折。 她知道常恩纯昨天是故意挑拨,真相究竟是怎样,她并不是很想知道,但却不得不承认常恩纯说的话不仅是事实,也正中她的死穴。这么多年的坚持,直到现在爱情才终于开花结果,这样的幸福让她觉得并不真切。如不是常恩纯的刺激,她甚至一直都不愿去考虑这样一个问题,曾梓敖究竟是真的爱她,还是被逼到无路可走才选择爱她?也许女人总会在风平浪静的时候钻一下牛角尖,没事找事,但是要立即找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很难。如果她不装失忆,她不逼他离得远一点,根本不会有后来。这场爱情始终还是被她逼出来的,他是被迫接受这场爱情的。 她强迫自己永远都别想这些,只要往前看,两个人能够幸福地在一起就好。还以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是她突然发现,他有事瞒着她,宁可让常恩纯这样一个外人知道,也要瞒着她。或许如同乐天说的,他想保护她,他不想她受到伤害,可是,这种善意的谎言并不让她觉得踏实,原来她在他的心目中,并不是一个事事都值得信任,有事可以共同商量的人。 这才是她真正的痛苦。 “好吧,你想醉,那我就陪你。我让人准备客房。”乐天招来了服务生,交代了几句,然后陪着曾紫乔喝酒。 曾紫乔突然一本正经地跟他说:“乐天,我把你当哥哥。我这个做妹妹的想求你一件事。” “说。” 她说:“不管是他,还是之之,还是桑渝,或者是任何人来找我,请你别说见过我。我想出去走走,也许出去走走,走一段时间,散散心,我心中的这个结就会解开了。” 爱情不是勉强,也不是强求。 她是否该让他松一口气,也给自己另一条路?若是这份爱情经得住考验,无论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这份爱都不会因为她的暂时离开而变淡。 乐天点点头,说:“可以。需要我写保证书吗?” 曾紫乔说:“我信你。” 乐天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地碰了碰她面前的杯子,说:“打算去哪儿?” “这是一个秘密。” 曾紫乔就这样在乐天安排的地方住了下来,住了没多久,便开始了她的平静之旅。第一站——法国,那个梦想中的薰衣草庄园。 两年后的某日中午,曾梓敖被桑渝押着去城东某个私房菜馆吃午餐。 这家私房菜馆开在写字楼内,若不是熟人介绍,真的很难相信这里居然还有这样一家私房菜馆。 自从曾紫乔莫名其妙地失踪之后,曾梓敖就过着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甚至还搞到因疲劳过度饮食不正常胃出血而住院。他一度以为,这样小乔就会出现,但残酷的现实将他心底的这点小小希望都彻底摧毁了。 这两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撑过来的,每天只要一回到那个家,眼前就会浮现小乔的身影。 她选择在两年前的一个情人节一声不吭地就这么消失了,他当时几乎要疯了,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一觉醒来,身边空荡荡的,他以为她出去买早餐什么的,然而一直到早上九点多,都没见到她的身影。打她手机一直关机,起初他只是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于是先去上班,待到下班的时候,依然见不到她的踪影,他真的着急了,甚至报了警,但是都没有结果。 直到一周后无意中听到小杨说起那晚她曾去过公司,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才明白,原来她不是失踪,而是存心躲了起来,不想让他找到。 他打电话给常恩纯,问常恩纯当晚是否见过小乔。常恩纯起初什么都不肯说,后来听他的语气不对,直到知道曾紫乔失踪,才将那晚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常恩纯还向他坦白了一件事,那晚她趁他累的睡着的时候,偷偷亲吻了他,那个时候曾紫乔出现。 挂了电话之后,他几乎是将电话摔成了碎片。 其实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桑渝的弟弟桑博文被人绑架,绑匪就是当年害得桑渝和沈先非分别五年的罪魁祸首马春。沈先非找到两人曾经的定情信物,桑渝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她下了封杀令,只要有桑氏一日在,若是有人敢用马春,就是和桑氏为敌。 马春被逼的走投无路,于是绑架了桑博文。 虽然桑博文是桑渝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桑渝嘴上说讨厌这个小孩,但毕竟血浓于水,得知这个消息后,桑渝失去了惯有的冷静,若不是沈先非和他拦着,她甚至有可能会闹出人命。 那几日,他不是去上海出差,而是陪着桑渝和沈先非在市内到处找人。他们找了好几日,才在城北最大的垃圾回收站找到了桑博文。救回他的时候,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了,若是再晚一点,这孩子就没命了。 只不过三四天的时间,他却感觉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迫不及待地回到市内,迫不及待地想回家,想看到小乔,想抱着她、亲吻她。但是,为了救桑博文,他和沈先非都受了伤,身上到处一片脏污,还沾了血迹。他怕小乔看到他身上的血迹被吓坏,所以决定先回公司洗干净,然后再回家。然而他正准备去楼下的专卖店买衣服时,刚巧碰到路过的常恩纯。常恩纯见他那样很吃惊,出于好心,她提议帮他买外套和衬衫。他看看自己狼狈的模样,考虑到时间不多,于是让她帮忙在专卖店买了一套衣服,然后,又请她上公司坐了一会儿。 对于常恩纯的所作所为,他完全不知道,几天几夜不曾好好休息过,他当时真的是太累了,倚在椅子上睡着了都不知道,所以常恩纯的吻,他完全感觉不到。 然而他不知道正是这样的意外,让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桑渝知道小乔的失踪是因她而起后,自责不已,发动所有关系,私家侦探和道上的朋友都用了,就是决心要帮他找回小乔。 后来查到,小乔最后见过的人是乐天。他去找乐天,求乐天告诉他,小乔在哪儿,乐天却什么也不说。桑渝也是几乎每天都去找乐天,依然是什么结果也问不出。他以为乐天明知小乔的下落却不告诉他,一怒之下,挥拳打向乐天,肉搏的结果是两个人都挂了彩。 两人去医院包扎伤口的时候,乐天跟他说:“我的确问过她要去哪了,但她没有说,只是说这是一个秘密。” 他又想到了卫秦,想到了法国,想到曾在公司茶水间听到的小乔和卫秦的对话。 伤还没好,他就买了一张去法国的机票。在法国,他找到了卫秦,却见到了卫秦跟新交的模特女友在大街上热吻。 卫秦一听说小乔失踪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拳头便又狠狠地给了他一拳。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然而他毫不在意。 一个多月来的希望,到最后破灭了。他陷入了极度痛苦之中,在小乔坠河的那一晚,他也是这样的心情,如今他又一次尝到了。 也许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吧。当年他逃避小乔的爱意,躲到美国几年,如今换做小乔躲他,他终于也尝到了那份噬心的痛楚。 两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他都是在痛苦的思念中熬过来的。 他发誓,只要她回来,要他怎么样都好。 两年真的太久了,他不知道还要等多少个两年,他怕自己会撑不到那一天…… 突然眼前被一道光线刺了一下,他回过神,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看向对面,太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射过来。 桑渝说:“这家店很特别,那看太阳经过玻璃折射,照到你背后的墙上,会显出来一道彩虹,成为这个餐厅的特殊风景,所以,这个位子很难预定到的。我看见你每天都那么颓废,破财请你来尝尝这家的菜,你就别再摆这幅僵尸脸了。” 跟着一起蹭饭的袁润之也劝道:“是啊,师兄,你看你身后的彩虹,多美啊。你再看看我,当初不也和你一样惨,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现在不是很好吗?我的王子回来啦,你就想想雨后的彩虹吧。你看你都瘦的没有人形了,假如小乔哪天回来,看到你这幅模样会心疼的。” 袁润之曾经通过邮件联系过小乔,然而通过这条线索,还是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只能说,小乔存心想躲他,就一定不会让他找到。他以为他了解小乔,可是当她离开之后,他发觉,他其实并不了解她。 他转首看向身后的墙壁,那上面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的确有种说不出的美。 他微微弯了弯嘴角,然后说:“谢谢,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保重,等着小乔回来。” 桑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这两年过的不好,她也没办法开心,毕竟都是她害得。坐在一旁的沈先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别自责。 不一会儿,服务生开始上菜。 曾梓敖切了一块小牛排入口,突然,他像是被点了穴定住了一样,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拉住一旁正在上菜的服务生,有些激动的问:“请问做这道牛排的厨师是男的还是女的?” 服务生说:“很抱歉,我刚来没有两天,还不是太清楚,我去后堂帮你问一下。” “好,麻烦你了。” 不一会儿,服务生回来答复说是女的,曾梓敖更加激动了,说要见见这位厨师。他的怪异行为弄得大家一头雾水。 之之恍然大悟,于是多咬了了几下牛排,然后皱着眉说:“可是我吃所有牛排都是一个味啊。” “小乔喜欢在煎牛排的时候加入白葡萄酒,她说这样可以防止夏天的过敏症。而这种白葡萄酒一定是产自勃艮第的霞多丽。”曾梓敖喃喃自语。 桑渝觉得不可思议,说:“这个你也能尝出来?” 曾梓敖说:“你别忘了我有收藏酒的习惯。”和小乔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是推掉了所有的应酬,每天都回家和她一起吃饭。他喜欢吃她做的每一道菜,尤其是这个牛排。 他曾经问过小乔最想做什么事,她想了很久然后跟他说,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定要开一家小小的私房菜馆。 小乔不仅是征服了他的人、他的心,还征服了他的胃,吃过她烧的饭菜后,他几乎不想再吃别人烧的。所以她离开之后,他便得了胃病。 他在心中不断的祈祷,希望这个人就是她。 过了一会儿,女厨师出来。 曾梓敖见到一位黑头发大眼睛高鼻梁的外国女人,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 不是她…… 正当他失落的时候,卫秦突然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宝宝出现,叫着这位外国女厨师的名字,“露娜,有没有见到乔?” 卫秦见到曾梓敖后十分惊讶,抱着宝宝突然有种想逃的念头。 曾梓敖面对卫秦并没有很久不见的意外之喜,他只是在意那一句“有没有见到乔”。也正是卫秦想要逃的举动,让他更加确定,卫秦口中的那个“乔”应该就是小乔。 “卫秦!你是不是知道小乔在哪里?你是不是见过她?她在哪?她现在哪?”他一把抓住卫秦,猛力地摇晃。 卫秦却沉着脸说:“这位客人,我不认识你。” 两年的颓废生活,让曾梓敖的外表看上去有了很大变化,比如原来赶紧清爽的英俊脸庞现在泛着青青的胡茬,很是憔悴,比原来瘦了很多。 他还想再追问,只见卫秦怀中的漂亮宝宝突然揪着他的脸,嘴巴不停的说:“爸……爸……妈……吃……” 卫秦完全顾不上搭理曾梓敖,立即变成一副温柔慈祥的模样,微笑着说:“宝宝乖,爸爸马上就找妈妈,很快就有吃的啦。”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卫春像阵风一样,转眼间就不知道抱着宝宝到哪儿去了。 桑渝突然转过头问袁润之,“之之,你刚才有没有留意那个宝宝,长的很像小乔?” 袁润之连连点头,说:“我刚想讲。” 桑渝说:“那个叫卫秦的刚才口中所说的乔,会不会就是小乔?” 袁润之突然叫了一声:“妈呀,那个宝宝刚才叫卫秦爸爸,难不成妈妈是小乔? 她的话音刚落,便见曾梓敖的脸阴沉了下来,然后也像阵风一样,呼啸而过,转眼也消失了。 曾梓敖从餐厅的包间找到后堂,又从后堂找到洗手间,他想证实自己的想法,几乎是找遍了这家餐厅的每个角落,但依然没有见到小乔的身影。 他又一次失望了,垂头丧气的站在洗手间的门口。 这时,一个尖锐的女人叫声响起:“啊!你变态啊?这里是女洗手间!” 他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闯进的是女洗手间,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抱歉地退出来。 没有。整个餐厅都找过了,没有。他沮丧地锤了一下面前的墙壁。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男洗手间在隔壁。” 熟悉而久违的声音,让他猛地回过头。对方看到他的时候,同样是一脸惊讶。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 这不是小乔,还是谁? 他激动而紧张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隔了很久才努力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说:“你变胖了……”她现在的确是比以前更丰盈了,皮肤也更白皙,脸色也更红润,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健康许多。以前的她很瘦,那时他甚至会担心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 没有“是吗”“好久不见”这些生疏的对白,让人意外的是,她突然捂住脸,不停的摸了又摸,然后十分激动地说:“什么?!什么?!” 她推开曾梓敖,冲进洗手间,口中不停地喃喃念道:“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减肥了啊,腰也瘦了很多啊,怎么还能看出来胖呢……” 曾梓敖紧跟着进了洗手间,看见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手不停地捏着脸颊上的肉,口中还喃喃自语,“要命,这肉到底要怎么减啊……” 两年了,他第一次从心底笑了出来。 他走过去,伸出手,从后面将她抱入自己的怀中,生怕她又突然消失。他将脸埋在她的发间,熟悉而安心的气息萦绕着,一股热流禁不住涌上他的眼眶。 曾紫乔看着镜中的他,头发蓬乱,那张在记忆里永远俊朗的脸庞变得消瘦了很多,下巴泛着青青的胡渣,她知道是自己将他折磨成这样的。 两年前,她一声不吭地去了法国散心,想借着时间来冲淡内心的矛盾与挣扎,期望回国后,心结能够解开。 她到了法国之后并没有急着去找卫秦,而是一个人四处走走转转,直到对曾梓敖的思念越来越强烈,发现心中始终放不下他,才终于决定回国。 临走前她去看卫秦,谁知见到卫秦后,卫秦跟她说了曾梓敖来找到她的事,她一激动便晕了过去,吓坏了卫秦。卫秦手忙脚乱地将她送去医院,然而当她在医院里醒来之后,得知自己已经怀孕一个半月,且有先兆性流产的迹象,必须留院观察。这喜忧参半的意外,让她方寸大乱,不知所措,哭得惊天动地,闹着要回国。 卫秦恐吓她说再哭宝宝就没了,她才停止了哭闹。后来,为了保住宝宝,她决定暂时延缓回国。然而,随着怀孕周数的增长,她的情况越来越糟,不仅孕吐,还胃痛抽筋,腿肿得不能走路,甚至一度还出现了视力模糊的情况。 她越想回国,身体状况就越不允许。为此,她不知暗暗哭了多少回。若是没有卫秦陪伴在身边,她都不知道要如何乘过这么漫长的妊娠反应期。 好不容易还有四周就要临盆,突然有检查出来孩子的心跳很弱,必须当天做剖腹产手术。那一刻,她的精神差不多要崩溃了,情绪激动了很久,直到打了镇定剂才安静下来。 她很后悔,不该一个人任性地跑出来散什么心。 之之在邮件里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了,她这才知道,那天他不过是不想让她担心。 “人家是孕妇综合症,你是孕妇综合症加上原本的矫情和蠢笨。我现在很庆幸你当初没有选我。”卫秦在她进产房前是这么刺激她的。 是啊,爱就爱,非要矫情的在乎那么多干吗?她的确是个白痴,自以为爱得惊天地泣鬼神,其实就是个骨子里极度自私的女人。她从小就是一个爱没事找事的人,所以现在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在国外活受罪,活该。 孩子终于来到这个世界了。 当她看着一丁点儿大的女儿时,开心极了,那眉眼像极了她,挺挺的小鼻梁和饱满的额头则像极了曾梓敖。这是他和她爱的结晶,初为人母的喜悦让她觉得自己遭受的这一切痛苦都是值得的。 孩子早产,身体较弱,又必须留院观察,便再一次浇灭了她想要立即回国的念头。 几番波折后,她终于回来了。她发现自己比以前圆润了一点,于是打算先减肥再回去找曾梓敖,谁知这么快就见面了。 分别了两年,他没有她想象中过得好,她亦没有淡忘对他的爱,反而是分隔的时间越久,她对他的思念越是浓烈。 当初幼稚又冲动的举动,将两个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卫秦说她当时的决定是怀孕分泌激素变化所致。 一想到现在终于能看到他,摸到他,她的眼泪便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你瘦啦……” “恩,狠心的主人抛弃了她的宠物一走了之,能不瘦吗?” “你是小狗吗……”她的眼泪越落越多。 千言万语就像堵在两人的喉咙间,谁都说不出话来。 他将她的身体轻轻扳过来,唇落在她的脸上,轻柔地吻去温热的泪珠,然后慢慢吻上她的唇…… 两个人就这样忘情地热吻着,对那些进了又出的客人视若无睹,仿佛这世间只剩下彼此。 保洁阿姨提着拖把走进洗手间,瞧见这一幕,连忙用手遮住眼,颤着声不停地说:“哎哟,作孽哦,长针眼哦……” 保洁阿姨迅速退了出去,在门上挂上“正在维修,暂停使用”的告示牌,不一会儿,隔壁的男洗手间便人潮汹涌了。 失踪了两年,曾紫乔突然又回来了,久违的笑容终于重新回到了曾梓敖的脸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从此这个世界将变得和谐了。 曾紫乔在众人的逼问下,终于坦白了自己这两年的去向。 原来,还是在法国。 曾梓敖凌厉的目光全部射向卫秦,卫秦耸了耸肩以示无辜,说:“你去找她的时候,她没有来找我。” 袁润之立即逗弄卫秦怀里的小婴儿,问:“你女儿啊?”心中则很是鄙视,这么变态的摄影师,居然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宝贝,老天真是瞎了眼。 卫秦点头,憨笑着说:“漂亮不?跟她妈一样,是个美人儿。” 桑渝眨了眨眼,故意看向曾梓敖,然后云淡风轻地说:“她妈该不会是小乔吧……” 卫秦头都没抬,很自然地答道:“当然啊。” 众人忽然听到哐啷一声,某人将手中的碗打碎了。 桑渝总算可以找到机会来刺激曾梓敖了,她看着卫秦满脸佩服地说:“你小子可真行,煎熬了两年,直接熬成了个现成爸爸。” 啪的一声,又一个碟子摔在了地上。 曾紫乔只是淡淡地勾着唇角,并不解释,显然,女人的虚荣心开始作祟。 袁润之立即劝道:“师兄,你淡定,宝贝显然不是那个变态的,宝贝显然是……”她还没有将“你的”两个字吐出来,嘴巴已经被人捂住,她的老板兼师姐桑渝瞪了她一眼,叫她闭嘴。好吧,;老板大人下指示了,她还能不住嘴吗? 看戏吧…… 某人也不是白痴,当然知道那是自己的女儿。 桑渝和袁润之开始对话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卫秦怀里的宝贝一定是他的。在看到曾紫乔表情的时候,他更加确定了,那百分之百是他的女儿,得知自己有了女儿的那一刻,他激动的心情显然是难以表达的。然而,身为人父的这份喜悦却被一个一直对自己老婆有想法的男人抢去,他怎么能甘心?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拍桌子,吼道:“两年不见,你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抢不到我老婆,开始抢我女儿。那是我女儿!” 卫秦抬头看向曾梓敖,挑衅道:“姓曾的,你瞪什么瞪?你吼什么吼?宝贝不是我亲生的又怎样?我可是看着她出生的。她小名叫秦秦,我卫秦的秦,我就是她爸。你有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她吗?你有一口口地喂过她奶吗?喂奶的就是娘,懂不?” 曾紫乔无力地直翻白眼,喂奶的明明是她好吧……还有,那个小名,她在手术麻醉过了之后醒来,就听到卫秦抱着孩子在那儿叫秦秦。一开始,她以为他是在逗孩子,叫亲亲,没想到那是他给孩子取的小名……她表示这名字跟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后来医院里所有人都知道她叫秦秦,再看着卫秦那样执着,也就算了,秦秦就秦秦吧…… 可是现在,看着曾梓敖那杀人的眼神,像是在无声地控诉,她开始有点心虚…… 一场可怕的夺女大战一触即发,所有人一时间都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见两个大男人扯着一个小孩儿吵成一团。 “姓卫的变态,快把女儿还给我!” “你才变态,这是我女儿!” “她是我女儿!” “你以为你提供了精子,她就是你女儿?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带到这么大。有种你让她叫你一声爸爸试试。” “来,宝贝,叫一声爸爸。” “哇……”小宝贝显然谁的面子都不给,哇的一声哭出来,小嘴里直嚷着,“妈……妈……” 曾紫乔连忙抱过孩子,瞪了两个男人一眼,真是无聊透顶,吓坏孩子了。 她抱孩子进了休息室,孩子在她的安抚下喝饱了奶,安然地睡了。 安顿好孩子,曾紫乔开始述说这两年来在法国发生的点点滴滴,当然大多都是围绕着孩子。 曾梓敖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温柔的一举一动,温暖而激动的情绪在心中不停地翻涌。他从她手中接过女儿,看着犹如小乔翻版的脸蛋,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这是他的女儿,是他和小乔的孩子。想着小乔这两年的辛苦,没有他在她的身旁,他就觉得很心疼。 “对了,虽然秦秦的小名叫秦秦,法文名叫蒂娜,但是我还没有给她取大名,我想这个权利一定要留给她的爸爸。”她微笑地望着他。 他先是一怔,然后脱口而出,“爱乔,曾爱乔。” 她咬着嘴唇,有些羞涩,笑着说:“好吧,土了一点,但是我喜欢。” 他一手抱着宝宝,一手揽着她,声音沙哑而哽咽,“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自从你离开,我才知道自己最害怕的是什么,我最害怕你离开我。所以,以后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再离开我。我爱你,我会用我的生命爱你和我们的孩子。” 她将头倚在他肩上,幸福地说:“对不起,以后就是你赶我走,我也会死皮赖脸地不走了。我也爱你,我也会用我的生命爱你和我们的孩子。” 他低首,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阳光透过玻璃窗,柔和地罩在两人的身上,折射出另一道彩虹。 「番外,灰太狼与红太郎」 两年空白的时间,曾紫乔怀孕,女儿会坐会爬,第一次叫爸爸,这些曾梓敖都没有经历过。所以他现在总是有些遗憾,只能每天抱着录影带去感受这一切。虽然心中万分唾弃和鄙视卫秦,但他又不得不感谢他,若不是卫秦将小乔怀孕的每一段经历,和孩子从出生到现在的生活,一点一滴地记录下来,他根本无从得知她们的经历。所以每次看完录影带之后,他都会再心中感谢一下卫秦,同时又会在心中鄙视一番。 这是赤裸裸的的羡慕嫉妒恨。 这一切,都该是他这个当爸爸的所享有的权力啊,现在却被另一个男人夺去了。 恨不甘。 桑渝刺激他,再生一个呗。 他有这种想法,但是又不想小乔太辛苦。通过录影带,他才知道她为了生这个孩子竟然是那么辛苦。 桑渝又鄙视他了,明明想,又假装不想,真是要多贱就有多贱。 好吧,他承认了,他很想…… 其实,这些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就算他想再要个宝贝,那也要有机会。现在每天晚上,女儿都会十分粘人地睡在小乔的身边,也就是睡在两个人的中间。所以,他跟小乔就算有想法再造一个宝贝出来,那也得有机会。 所以,跟桑渝这种整天泡在蜜糖中、不能体会民间疾苦的人,是没有办法沟通的。 唉,做了两年的“和尚”,如今还要继续,这命苦的日子不知道哪天才能结束。 他看着热睡中的女儿,幽幽地叹着气,然后看见曾紫乔从浴室里走出来,两眼倏地放出绿光。 “老婆,我帮你吹头发。” “吹风机太响,会吵着宝宝。” “哦,那老婆,我帮你擦头发。” 曾紫乔坐在化妆镜前,将毛巾交给曾梓敖。突然,她发现镜中的他盯着她的眼神,就像是饿了许久的饿狼突然看见了美味的小羊羔。 “怎么啦?什么是不高兴?” 曾梓敖挤在她坐的凳子上。她让了让,他索性将她整个人抱坐在他身上,脸贴着她领口处白皙馨香的肌肤上,口齿不清地说:“老婆,我们很久没有……你懂的……” “呵呵……”左一句老婆又一句老婆,跟灰太狼一样。 “要不今晚?宝宝已经睡了。” “……可是万一声音弄得太大,宝宝醒了怎么办?”她有些犹豫,其实她也很想,每天都只能抱着亲吻,不能有实质性的发展,真郁闷。不过毕竟要考虑到还在在身边,幼儿不宜啊。 “走,去客房。” “不行,万一宝宝踢被子,或者翻下床,或者醒来看不见我怎么办?” “那好吧,等宝宝再大一点,就让她一个人睡。” 她也纠结,万分纠结,“要不我们小声点?” “要不我们找东西把嘴巴塞住吧。” “神经病,又不是羊癫疯。” “那怎办?” “唉,小声点吧。” 意见一致。 曾紫乔将宝宝抱到婴儿床内,罩上纱罩,确保宝宝睡得很沉了,这才爬上床,扑向曾梓敖。 “等一下。”曾梓敖跳下床,不知从哪里找来几根竹竿撑在婴儿床两侧,又在衣橱里找了一床床单,轻轻地架在主干之间,形成了一个帐幔,将婴儿床与大床隔开。 “不能让宝宝看见,有碍风化。”这回换他跳上床,扑向她。 “呵呵……” 他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然后将被子拉上,多隔一层。 两人在被子里火热朝天,蓄势待发,突然,婴儿床里传来一阵哭声,下的两人立刻从床上弹起,所有激情都在一瞬间被吓得无影无踪。 两人迅速的穿上衣服,跑到婴儿床边,发现在宝宝依然是在睡者的,方才的哭声应该是在做梦吧…… 两人回到床上,又抱在一起热吻起来。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凄厉的猫叫,惊醒了沉睡中的宝宝,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两人又急忙套上衣服,开始手忙脚乱地哄宝宝,直到宝宝终于安睡,两人也困得睁不开眼了。 “算了,今晚还是睡觉吧。”曾梓敖爬上床,虽有不甘,可是今晚这战败的惨状,让他不得不放弃。 “嗯,好吧。”曾紫乔沮丧地回道。 “睡不着……”他又开始啃噬她颈间敏感的肌肤。 她缩了缩,轻笑,“继续?” “嗯……”他现在的举动表达得还不明显吗? “我是不是变胖了?看我腰上的肉。” “不胖,这里刚好。”他的手抚再她丰满的胸上,不停地挑逗。 “那你是嫌弃我以前小?”她怒道。 “当然不是。” “那你说现在刚好,以前不就是不刚好吗?” “我亲爱的老婆大人,你确定要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比大小上面吗?那好吧,你摸这里。”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胸肌上。 好吧,败给他了,他赢了。 他捧住她的脸,以万分磁性的声音蛊惑她:“这会儿,就算天塌下来,也挡不住大灰狼吃小红帽了。 她忍不住笑了,“欢迎来吃,我的灰太狼先生。” 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讲无限的浓浓爱意化作一番激情,荡漾在狭小的空间里……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ahuax】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