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威武》 作者:乐小七 文案: 为了换厕所灯泡从折叠梯掉下来,她拔通电话对着另一端的人大吼:“他奶奶的唐禹森,我要跟你离婚!” 电话那头人声鼎沸,唐禹森施施然地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才淡淡地道:“韩宝琦,你大姨妈提前来了?”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婚恋 主角:韩宝琦 ┃ 配角:唐禹森,唐嫣…… ┃ 其它:怨妇文 编辑评价: 唐禹森事业有成,韩宝琦也有自己的工作,两人结婚六年,并育有一女。婚姻生活虽然磕磕踫踫,却也过得有滋有味。然而因为极品公婆非要小夫妻利用试管婴儿生男孙,致使性格火爆倔强的韩宝琦毅然提出离婚。离婚后唐禹森独自带着女儿,才深刻体会到妻子在这六年间的辛苦,深感懊悔,决定把韩宝琦追回来……本文主人公各有缺点,但性格塑造非常真实,剧情设计虽算不上高潮迭起,但胜在贴近生活,细水长流,极具可看性并且容易引起读者共鸣。 ================== ☆、01   浴室的灯又坏了,一开始是忽闪忽闪,好些天后索性罢工,不亮了。   晚上唐嫣小盆友洗澡时老气纵横地说:“妈妈,没灯真不方便,我这泡泡不知该搓身上还是屁股上。”   敢情搓泡泡还得金睛火眼盯着?韩宝琦翻白眼,不拆穿她:“你妈我不是给你举着手电筒?”   “手电筒又不是灯,照得前面又照不了后面。”唐嫣扭了扭她那才过一米肉团团的小身板,“其实你给我搓身最好。”   ……懒鬼!韩宝琦一掌打在女儿胖溜溜的屁股上。   冲完澡出来,唐嫣盯着冒着水气黑漆漆的浴室又说:“妈妈,你今晚别给我喝牛奶了,不然半夜还得摸黑上厕所。”   牛奶是淡奶,没甜味,小鬼嫌弃已久。韩宝琦撇撇嘴:“小宇不是因为你长得矮不跟你玩么?要长高,牛奶是关键!”   小宇是小盆友幼儿园的同班同学,平常吃的玩的都爱与她分享。不过最近人家跟同班的程美美好上了,原因是他俩差不多高,于是小矮人唐嫣便苦恼了。“我今天晚上不是喝骨头汤了么?唉,算了,尿床就尿床吧。”   听听这是五岁小朋友说的话吗?韩宝琦默。   把小朋友赶回房间,韩宝琦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没灯的确很不方便,单靠这把老式手电筒微弱的光源根本不够。上周灯开始闪的时候,韩宝琦就跟唐禹森说了要换电灯胆。他没答应也没拒绝,一直拖,拖了十天,现在直接摸黑。   快速洗了个澡,韩宝琦直接把手电筒和新买的电灯胆放在饭厅的餐桌上。这样很明显了吧?半夜他回来摸黑还不换的话,明天准叫他好看!   第二天早上七点,韩宝琦准时醒来。空调呼呼地吹着风,身边的小胖肉又横着睡到床尾去,口水流在床单上湿了大片。昨晚夜归的臭男人赤着上身,稳占了半边床。被子斜斜的盖住他腰下的位置,修长的大腿以下不着寸缕。他的头微侧向窗的那边,晨光照射进来,打在他好看的脸上。静静的睡颜,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嫩,一点都不像三十出头的人。   好一幅性感美男侧睡图。韩宝琦瞪了眼尤在梦中的他,才起床出房间。走到浴室门口,下意识地打开墙上的开关。就着微亮的光线,浴室里一切如常,就只是,灯没亮而已。   你大爷!竟然无视这么明显的暗示!韩宝琦气忿地冲到饭厅,果然餐桌上的手电筒还在,只是电灯胆已经不知所踪。   这叫毁灭证据吗?韩宝琦怒!   “哎呀。”浴室里传出叫声,韩宝琦忙跑过去,只见唐嫣趴坐在地板上,委屈地撅着小嘴。   韩宝琦没上前扶,用双手抱着胸前无奈地道:“女儿,上厕所要长点眼睛!”   “那是因为太黑了嘛。”小朋友也没哭,事实上唐家的教育方式就是孩子摔着了就得自已爬起来。唐嫣也习惯了,自动自觉站起身。   韩宝琦这才上前弯身给她揉了揉屁股,嘴上安慰:“还好肉厚,不痛。”   “……”唐嫣嘟着嘴埋怨:“妈妈为什么不把灯换了?”   “这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爸爸!”韩宝琦捏了软软的臀肉一把才收手。   “我看你不能指望爸爸了,他信誉破产啦。”   连女儿都知道她老爸靠不住,韩宝琦哼了声,拎起一旁的洗衣篓把里面的衣服分开,大人的塞进洗衣机,小朋友的衣服另外用盆子装着得用手搓。   唐嫣则拖了条小凳子到洗手台前,踩上去,自己拿了牙刷牙膏。   话题就此结束,今天就像往常那样,韩宝琦漱洗完毕,小朋友还在用牙刷有一下没一下拔着水龙头流下的水。“不许玩水!”她丢下一句警告,便到厨房把冰箱里的大肉包拿出来丢锅里蒸,再把昨晚电饭煲预约煮好的白粥端出来,舀成两碗,拧着风扇吹凉。   早上起床有不少繁琐事要做,待一切完毕回到房间,小朋友已经换好衣服,不过下身却只穿着小裤叉,光着两条肉肉的大腿伏在她爸的耳边说悄悄话。   唐禹森“嗯嗯”的虚应了两句,睡意还浓,并未睁开眼。   “还不快点穿好裤子?要迟到了!”   韩宝琦叉着腰佯装发怒,唐嫣这才慢腾腾的抱着衣服滚到床边:“妈妈帮我穿。”   “自己的事自己做!”她其实藏了一肚子气,浴室灯没换本想拿唐禹森开刷,不过女儿在就算了。   唐嫣奶声奶气地说:“我不会穿嘛。”   “上星期幼儿园穿衣小能手比赛你才拿了第一名!”   “妈妈都不爱我了。”   “我每天抱着你念几百遍‘我最爱你’的时候你都有回应!”韩宝琦捏了把女儿的苹果脸,然后走去衣柜翻出衣服快速换上。   小朋友八点前要到达幼儿园,她通常七点起床。早上要做早餐,要洗衣服,七点四十分出门,时间拿捏得很紧。如若唐嫣拖一拖,或是路上堵车,那迟到在所难免。所以每当遇上突发情况,韩宝琦就会很烦躁。就像今天,小朋友在房间里磨蹭了十五分钟,竟然还没出来。   “唐嫣,已经七点半了,你只剩下十分钟吃早餐!”其实幼儿园也管早饭,不过小朋友已经习惯把家里的当主菜,幼儿园那顿当副食。   跑到阳台晾好衣服回来,大小姐还没现身。眼看着要到出门时间,韩宝琦气冲冲地走到房间门口,对仍躺在床上的小肉虫大吼:“唐嫣!妈妈要生气了!”   唐嫣抱着心爱的小熊毛公仔在床上滚了几滚,才缓慢地爬起来,委屈地重复着那句:“妈妈帮我穿裤子。”   “No!”   唐嫣扁起嘴,眼睛泛红。   “一!二!”   三还没数出来,原本躺着唐禹森抹了把脸,慢悠悠的坐起来,朝女儿招招手:“过来,爸爸帮你穿。”   小朋友马上扑过去,唐禹森捞起女儿往腿上一放,三两下就穿好了裤子,随后把她放地上,再拍拍她的小屁股:“快去上学。”   唐嫣这才乐颠乐颠的朝着妈妈奔去。   牵着女儿的手,韩宝琦拿眼角往床的方向扫去,晨光中,唐禹森眯起眼,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卖笑我就不生气吗?韩宝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拖着女儿走了。   送完小朋友上学,韩宝琦去了趟菜市场。买好一天两顿的菜,回到家,不出意外,早点已被动过,喝过粥的碗还大刺刺地放在餐桌上。屋内已经无人,而早前失踪的电灯胆,又离奇地出现在餐桌的一角。她已经懒得生气,开始收拾房间。   这幢房子不大,才七十多平,两厅两房一卫一厨,是结婚前唐禹森家给置的婚房。   认识唐禹森的时候韩宝琦才大学毕业,正是美好年华。那时还没工作,跟朋友去打羽毛球,因为技术太菜,被老练的他连着几球刹中额头和脸,气得韩宝琦火大,差点就大打出手。后来不知怎的跟他熟络起来,他还给介绍了室内设计的工作。然后就像许多平凡人的故事那般,他们勾搭上了,韩宝琦中招,二人奉子成婚。   唐嫣出生她刚满二十二岁,婆婆不肯帮带孩子,韩妈妈因为要带大女儿的孩子也没空顾及她,于是顺理成章,韩宝琦当了年轻的全职家庭主妇。唐嫣小朋友上幼儿园后,死党饶丽娜的新居正好装修,找上她这个过气半吊子设计师帮忙。反正没事做便当玩玩呗,从设计到工程追踪,乃至后期的配饰,韩宝琦劳心劳力一手包办,竟慢慢地让她重拾起婚前那股工作热情。两三年工夫,朋友到朋友的朋友,她陆陆续续完成了十家样版房,倒也做出点名堂。     这样的工作不但自由,收入也OK,当然跟唐禹森没得比的。他在一家空调设备公司工作,几年前只是一个业务员,到现在早就跃升为经理级,年薪非常可观,套唐妈一句话:我儿子前途无可限量。不过韩宝琦作为一个已经二十七岁的女人而言,有出色的老公和可爱的孩子,也拥有自己的事业,生活中还能独当一面,家庭事业两兼顾,这样已经比许多人幸福了。但最近,她对这个幸福的现状不得不抱持怀疑态度。   比如,唐禹森一周四五晚的应酬夜归,又或是,厕所灯坏了,没人换!   不知从何开始,唐禹森越来越不管家里的事。早几年她归究于他工作忙,会体谅。但近这一年,他简直是变本加厉。厨房的水龙头漏水,跟他说,无视,后来是她忍无可忍动手换了。储物柜一边柜门松脱,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他不管,也是她自己把镙丝拧紧。一个女人做了这些事已经很不爽,过后他还要摸着她的头笑着说:“果然是搞装修的,专业!”   专业你妹!她只是设计师!不是超人,内裤不外穿,她是女人!   这些小毛病不说,唐嫣幼儿园开家长会举行亲子活动,他一次都没参与过。平时孩子上学放学,也是韩宝琦接送。更别提唐嫣偶尔的生病去医院,全是她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拎着点滴瓶独个完成。   一个家庭太多琐碎事都是由一个人承担,脾气再好都会有意见,更何况她根本不是个善茬。所以当韩宝琦从铝合金折叠梯不小心掉了下来,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那个气忿!为什么要换电灯胆?她就是犯贱,沉不住气!那应该是男人做的事情!   韩宝琦一气之下从地上跳起来,“啪啪啪”的再次爬上折叠梯,举起手里的镙丝刀,用力往吸顶灯一戳。脆弱的玻璃罩不甘摧残,破了。   她还不能解恨,从折叠梯下来后冲出客厅,抄起手机拔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对着另一端的人大吼:“他奶奶的唐禹森,我要跟你离婚!”   电话那头人声鼎沸,展销会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唐禹森跟下属摆摆手,施施然地走了几百米,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才淡淡地道:“韩宝琦,你大姨妈提前来了?” ☆、02   韩宝琦摔了唐禹森的电话,拎着背囊冲出家门。她招了辆出租车去了附近最大的商场,拿着唐禹森的工资卡毫不手软狠狠地刷。   叫你拖拉!叫你不把我当一回事!   直到手里多了几个纸袋,气终于顺了点。所以说女人钱容易赚嘛,因为世上的男人多是混蛋。   到商场内的星巴巴点了杯咖啡,找了个沙发位坐下,翻出手机给饶丽娜打电话。拔了两次号,才有人听电话。“起床了没?”   “你说呢?”饶丽娜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现在才十一点,吵醒我作死?”   饶丽娜开了家酒吧,打佯后半夜三四点才回家,每天不到中午一点不会醒来。就只有韩宝琦有狗胆,敢在这个时段给她打电话。“出来吃东西嘛,在星巴巴。”   听出电话里的声音讪讪,饶丽娜揉了揉额头,坐起身:“干嘛了?唐大仙这次又犯哪样?”   “出来,我才跟你说!”   “以为我稀罕!”   韩宝琦现在急需垃圾筒一枚,开始耍无赖:“要吃什么?我给你点?一个小时能到了吧?”那女人每天起床都要泡浴要美容,磨赠得让人发指,一小时有点紧。   “你妹!”饶丽娜难得的骂了句才挂线。   韩宝琦可不把这当一回事,越要好的朋友就可以越放肆。喝了口咖啡,擦了擦嘴给另一位闺蜜田幂发微信:“中午星巴巴,娜娜也来。”   很快手机响了声,有回音:“她居然能爬起来?”   “你别管,反正你一下班就过来。”   “OK!”   放好手机,韩宝琦从背囊里翻出平板电脑,连接了wifi,挑了一套剧集,戴上耳机看起来。这是一套搞笑剧,每次唐禹森气坏了韩宝琦就用这种方式解压,她认为生气就该发泄,发泄完就应该遗忘,免得自己受罪。   “咔咔咔”的笑着把一集看完,心情平和了不少,摘掉耳机,伸懒腰,头一转,发现旁边竟然有个陌生男人拿一双厉目瞪着她。   这……应该不是看上她吧?   韩宝琦僵着身子把举在半空的手收回,端起半凉的咖啡,默默地喝了口。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影响了别人?”   一道男人声凉凉地吹过来,韩宝琦愣住,扭过脸,微微歪了歪头:“嗯?”   “别怀疑,就是说你!”   那男人其实只能称为男生,因为看着非常年轻,五观长得很他娘的诱人,就是脸太臭,活像人家欠了他几百万。   韩宝琦没有几百万,所以不可能欠了他!“你说我啥?”   “你的笑声——太恐怖,严重扰了我的清雅和胃口!”   他娘的来星巴巴还清雅,这么作韩宝琦想问候他令堂。瞄了眼过去,他面前小桌子上摆着一杯黑色的咖啡,还有小块蛋糕,靠在白色瓷碟上的小叉子叉着蛋糕的一小部分,显然是未被享用。韩宝琦挑挑眉头:“那你想怎样?需要我道歉吗?赔钱吗?”   那男人眯起眼不说话,表情渐渐镶了层杀气。   韩宝琦随即举起五根手指,笑着打哈哈:“那对不起,打扰了。”   杀气倏地隐去,换了副算你识相的尊容,然后他优雅地端起杯子,往旁边的玻璃门一瞥,大有你还不快滚的意思。   韩宝琦看了看手表,把平板电脑放回背囊里,起身拉了拉松垮垮的T恤,拿起背囊走了开去。   那男人嘴角一挑,对这结果甚是满意。谁不知只把蛋糕放进嘴里的时间,韩宝琦又截回来,用脚踢好两张椅子,然后一屁股坐回原来的位置。“你是不是以为我走了?”坐定后,她转身笑咪咪地对那男人说话。   男人脸色一沉,并未搭腔。   “其实我说呀,这里有两张桌子六个位置,你一个屁股轮着坐会累。而且还是我先来,没道理你对我不满就要我走。”韩宝琦的声音柔柔的,完全听不出在生气:“还有,我笑得恐不恐怖,那是我的事,你吃不下,只能怪你的胃口有病。外面坐满了人,他们也谈笑风生,大家图的就是热闹。再则星巴巴绝对不是一个装B的地方,如果想安静地喝杯咖啡,有一个地方倒很适合。”   韩宝琦顿了顿,依然笑意盈盈地面对他的大便脸。   说到吵架,除了对唐禹森没彻,韩宝琦可是很了得。人家越气,她越要笑,还说些风凉话插你。小时候韩家姐姐可没少吃这种苦头,好多次吵架被气得声音都抖了,指着比自己小七岁的妹妹大哭。   对方没开声,她也忍着不说。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男人才咬着牙道:“说下去。”   韩宝琦捏着喉咙清了清声音:“到商场的厕所去啊,空间宽敞装修又有格调,有音乐还有潺潺的流水,喝完有三急可顺便解决,绝对是你清静的首选。”   那男人一路听下来,脸色由红变绿,在韩宝琦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猛地站起来:“无聊当有趣!”然后满脸阴暗地走了。   没趣,这样就受不了。韩宝琦摸了摸鼻子,她准备了大堆吵架的话竟然无用武之地,叹气。   “喂,干嘛一张怨妇脸?”走过来的田幂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顺便表示一下自己已经到了。   韩宝琦看看手表:“你丫又那么迟!”   “又不止我一个!”田幂指了指身后,不是饶丽娜是谁?“喂,你还没回答我呢,干嘛一张怨妇脸?”   “她哪天不怨妇?”饶丽娜把手袋往单人沙发上一扔,撩了撩长发,两手顺着裙子姿态优雅地坐下,代她答了。   “嘁!”习惯了被好友吐槽,韩宝琦才不会在意。前方侍应喊“韩小姐的咖啡做好了”,她拿着小票走去把点好的餐搬过来。“拿铁和可颂是娜娜的,芒果冰沙和沙拉是田幂的。”韩宝琦边说边把属于自己的两件蛋糕和一份三明治拉到跟前,拿起新点的咖啡喝了一口,满足地吐了口气。   “你又吃那么多?又说减肥?”   “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韩宝琦生完孩子后,身形一直未能恢复到婚前水平,结果常被田幂挂在嘴边说。不就是腰粗了点,屁屁大了点?有什么了不起?她以前瘦得像闪电呢!   “你……真的无药可救!”田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她吃得香,索性不管了。     饶丽娜亦不急着吃东西,低头扫了眼放在桌下的几个纸袋,问:“这么早就大开杀戒?”   韩宝琦这人怎么说呢?唐禹森赚得多,她自己也有收入,理应不缺钱,但偏偏她对自己比较吝啬,平常逛街网购买的东西不是老公的就是女儿的。一大早战绩彪悍,肯定是受了刺激。   “买了啥?”田幂对这个比较有兴趣,弯下腰就要去翻。   “不用看了,衣服的话肯定是牛仔裤和T恤,鞋就是板鞋。”   知她者,莫若饶小姐也。韩宝琦把蛋糕吞下后为自己辩护:“我老是去工地还要带女儿,穿这些是最方便的。”   “她哪是贪方便,不过想遮当屁股上的胖肉罢了!”做   韩宝琦翻眼。每个人有自己的穿衣风格,自己喜欢就好,随便他人怎么说。   “所以说胖纸还真没挑衣的权利!“田幂寻宝似的翻开袋子,又意兴阑栅地合上,两手交握着,开始语重深长地说教:“我说你呀,多为自己的形象下点功夫吧。”   韩宝琦低头看了看自己:“我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对?”   “问题大了!”田幂倾身拉了拉她的衣服:“整天穿这么大的T恤干嘛?又不是孕妇!哦你要当裙子穿可以,那下面套条裤子干嘛呢?你以为自己是中学生吗?你二十七了,当妈的人啦!”   当妈的人不能穿得那么悠闲随意吗?这是哪国的规定?   “还有那个头发,发型师跟你有仇吗?他拿碗盖在你头壳上剪的吧,像极了香港那个八两金。”   “八两金过时了,像王宝强。”饶丽娜适当插了句。   “就是嘛,明明长得可圈可点,结果把自己打扮得……娜娜,你看她身上有哪一点像女人?”   不像女人?韩宝琦不其然地挺了挺自己的B罩杯,抬头来回看着两个好友,最后在她们的鄙视下耸了耸肩膀:“真那么差劲?”   田幂重重地点头。   韩宝琦垂下头,作小媳妇状:“可是……那么差劲的女人,却婚了。”   这狠狠戳中田幂的死穴!“你丫就得瑟,当年森哥肯定是被大便糊了眼,不然为何会看上你?”   哦当年……想当年是田幂带韩宝琦去打羽毛球,是田幂告诉她有个打球很厉害的超级帅哥,让她去帮帮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超级大帅哥把韩宝琦那不像女人的女人收了,跌破了全部人的眼镜,田幂饮恨多年!“我不明白,你这种货色都嫁了,而且还嫁个那么帅的,我呢?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却连男人的味儿都嗅不上!”   田幂恨嫁全世界都知道,她已经28,长得眉目周正,又在一家外企当主会计,收入颇丰,有楼有车,小富婆一枚,偏偏挑来挑去没相中,时间一久就剩了。   “唉,其实嫁人有什么好?”这是真心话。   ”你丫上岸了当然说风凉话。”   “这句话我可同意哦,结婚有什么好?”一直沉默的饶丽娜终于说了句公道话。   饶丽娜跟唐禹森同年,离婚四年,有一个女儿。她前夫是个渣,终日游手好闲,几张信用卡刷爆。饶丽娜却一个人打几份工,又要养家又要替丈夫刷屁股。山穷水尽了,也咬紧牙关跟韩宝琦借钱为公公做寿。结果最后还要被他一家嫌弃,就因为她是个外地人。后来离婚了,女儿却判了给爸爸。   见证着她是怎样熬过来的,所以对于饶丽娜的话,田幂无从反驳。“你那个是渣中的战斗机,但森哥却是好男人极品!”   极你妹!家务事啥都不管的叫极品?韩宝琦对这话大大不满,把一肚子苦水痛痛快快地吐了出来。   “唉男主外女主内,是这样的啦!”   就是有田幂这种女人,才把男人宠到没了责任心!   “所以你把你家卫生间的灯捅破后跑了出来?”饶丽娜笑着结案陈词。   “对!”   “果然是韩大胆!”韩大胆是唐禹森给韩宝琦赐的别号。   “反正我决定不管了,今天不是周五吗?晚上我回妈家吃饭,洗完澡才回家。”索性破罐子破摔。   饶丽娜笑得更荡漾:“森哥晚上回家怕会气死。”   气死最好,最怕就是他无动于衷。     “唉,这样的婚姻也没意思。”田幂大受打击,无精打彩地托着腮:“所以男人就像大姨妈,没有烦人,有了闹心。可是说来说去,还是好想让大姨妈来给我个血染的风采!”   默!   ☆、03   午餐小聚完毕,田幂死气沉沉地回去上班,韩宝琦则上了饶丽娜的车。   “干嘛还是无精打采?”饶丽娜打着火热车,扭头看韩宝琦。   “没啦,只是突然觉得烦透了。”   “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饶丽娜笑骂了一句,然后倾身拉开韩宝琦面前的抽屉,拿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出来。“喏。”   “日本带回来的手信?”有礼物收,韩宝琦两眼一闪,立马带劲了。接过揭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天蓝色的运动型手表,款式既特别又时尚。“哇哇!”她马上摘下左手戴着的手表,换上新的。   韩宝琦平常对首饰没啥兴趣,就单单喜欢手表。饶丽娜太清楚死党的喜好,每每外出旅行都会格外留意,踫到好看的就买给她,送礼比唐禹森还要频烦,堪称中国好闺蜜。   “别跟田幂说。”十跟手指头也有长短,韩宝琦在饶丽娜最穷困凄惨的时候伸出了援助之手,当年离婚时,也是她不分昼夜的守在身旁,所以偏心在所难免。   “知道了。”韩宝琦像个孩子似的,还在喜滋滋地捣鼓着新玩意。   饶丽娜摇摇头,放下手刹,驾车离开停车场。   因为收了礼物,韩宝琦余下的些许郁闷也一扫而空,所以说女人是世界上最现实的动物。回家后把今天的战利品收好,小睡了一会后,外出时经过浴室,折叠梯依然安静地立着,地上玻璃碎片也散落着一地。   韩宝琦咬咬牙,狠下心不理会,下楼开着摩托车去附近的工地视察。吃了一个多小时的灰尘,四点半准时从工地离开,直奔幼儿园,要接小朋友放学了。   牵着妈妈的手从楼梯下来,唐嫣小朋友吱吱喳喳地说着今天发生的趣事。到了操场,踫到同班同学,又疯着跑去滑滑梯。韩宝琦给在附近某公司当主会计的老姐摇了个电话,说要坐顺风车回娘家,约好六点在小区楼下等。     距离约定时间还很充裕,韩宝琦带着女儿跑了趟超市,主要给韩老太和韩老爸买些吃的。经过零食区,唐嫣非要拿了一个出奇蛋,结帐的时候,收银台旁边货架上排着一罐罐精致可爱的糖果,又吵着要买。   韩宝琦随即板起脸:“一次只能买一个!”   唐嫣小盆友一手拿着巧克力一手举着糖果,左右看了看又掂了掂,纠结了很久,才忍着痛把糖果罐放下,还自我安慰地说:“妈妈,我还是比较想吃巧克力,下次再买糖果好了。”   韩宝琦忍了好久才没开口提醒:糖果的分量比巧克力多很多啊猪!   付款耽误了些时间,回到家韩宝琦把收拾好的一袋衣物匆匆塞进背包里,拉着女儿跑下楼。   “妈妈,为什么要带衣服?”   “今晚在婆婆家洗澡。”   “为啥?”   “浴室灯坏了不是吗?”   “哦。”   唐嫣好奇心旺盛,至于答案是不是忽悠人就没留意了。   母女俩走出小区,姐姐的车已经到。上了车以后,唐嫣甜甜地叫了声姨妈,姐姐韩雪琦从手袋里掏了条软糖出来给她,小朋友迫不及待要拆开。   “她等一下不吃饭我又要挨骂了。”唐嫣小朋友啥零食都爱吃,啥零食都吃得香,就是不爱吃饭,还不吃肉,韩老太便把这错误归根到底在韩宝琦身上。   “嫣嫣只能吃一颗,知道吗?”韩雪琦一边开车一边柔声吩咐。相比韩宝琦的大大咧咧,姐姐就温柔得多。   “嗯嗯。”小朋友嘴里答应手却又往盒子里挖出了两颗软颗出来。韩宝琦眼明手快把糖果盒给没收了,唐嫣扁扁嘴,倒没啥意见。     韩家在离城区大约三十分钟车程的乡村里,两个女儿大的嫁本村,公婆早誓,平常都是在娘家吃饭,睡觉才回自己家。小的住城里隔得有些远,不过最少每周五回娘家一趟,节假日也会抽空陪父母饮茶吃饭,所以即使女儿全出嫁了,家里也挺热闹。   M市的农村近十年发展得非常好,家家户户住独立小洋房,屋外有河有树木,比挤在城里那几十平方的小房子不知幸福多少倍。   韩姐把车停在屋外的空地,韩宝琦则拖着唐嫣下车。三人刚走进巷口,便听到韩老太中气十足地喊:“嘉嘉快去收衣服!”   嘉嘉是韩姐的儿子,今年十三岁,有轻度自闭,长年住在韩家,由韩家爹妈带着。韩老太每天都要让他做家务,不过总得呼喝好多遍才叫得动。   “嘉嘉又偷懒。”韩姐放下手袋,对儿子和颜悦色地开玩笑。   嘉嘉昂起下巴不理会。   “表哥。”这是韩宝琦对姨甥的称呼:“嫣嫣叫人!”   “表哥哥。”   嘉嘉匆匆瞥了唐嫣一眼,又飞快转移目光,别过脸晓起嘴羞涩地笑,看得出很喜欢小表妹。   韩姐领着儿子上楼去,韩宝琦则拍拍女儿的肩膀:“还有呢。”   唐嫣蹿到厨房门口,朝里面炒菜炒得热火朝天的人大喊:“公公!”   韩爸回头,看到外孙女,咧起嘴说“乖乖”。   唐嫣又跑到一房间门口,继续喊:“婆婆!”   “嫣嫣?”韩老太看到外孙女颇惊讶,随后走出客厅,对正摊在沙发上的韩宝琦问:“不是说今天不回来?”   呃?韩宝琦抬起脸:“我有说过吗?”   “禹森刚才打电话回来说的,他在S市参加展销会,来不及回来了。”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那厮几日前提过,让她记得给家里报备,不过韩宝琦一气就给忘了。臭家伙,知道她气上心头肯定不听电话,连通知一声也省了。现在绕过她越级办事,罪加一等!“他不回来就不回来,我自己回来还不行?”火气攻心,口气难免有些冲。   韩老太弯下腰,瞪眼俯视着女儿:“又跟禹森置气?”   韩宝琦翻眼:“哪有。”   “骗我!”   韩宝琦撇撇嘴,不作声。   “我说你呀,别老是随随便便乱生气,禹森在外面工作很辛苦……”   丈母娘永远帮着女婿!“我哪有随随便便生气?”她每次生气都是大动肝火!不过监于老太威武,韩宝琦可不敢把后面那句话说出口。   “哪你说,又是为啥事?”   夫妻间置气的事,跟父母说出口就变成鸡毛蒜皮了。   “说呀!”韩宝琦不吭声,韩老太开始没耐性。   “我知道!”进屋后就被冷落的小朋友跑过来,跟老太告状说:“爸爸没换浴室的灯,嫣嫣洗澡都摸黑黑。”   这个小叛徒!韩宝琦举起手敲女儿的头,被老太一手格开。“我说你呀,无不无聊啦?换个灯泡多大的事情?这都值得生气?禹森巴啦巴啦……巴啦巴啦……”足足念了五分钟,直到老太口干了,才结案陈辞:“禹森在外面工作辛苦,你多体谅一下会死?”   这话搁在自家娘身上,韩宝琦真的觉得特委屈:“妈,我一定是你充话费送的。”   “说什么鬼话?”老太一掌劈在女儿身上。   韩宝琦揉着肩膀道:“要不就是我出生的时候,你在医院抱错小孩,其实唐禹森才是你的亲生儿子,知道已久了对吧,要不要让你母子相认?”   “你丫还胡说八道……”   “哇!救命!”韩宝琦跳起身,闪过老母劈过来的掌风,奔进厨房。     韩爸在给汤水调味,肩膀上突然搭了条雪白的手臂,便舀了勺往旁递过去:“试试。”   韩宝琦喝了口:“美味!”   韩爸把盐盒收好,凑近她小声说:“明天我坐车去给你换灯泡。”韩爸疼女儿出名的。   “哎呀不用了,小事一桩,哪需要你出马?”真要老爸山长水远坐巴士到城里为自己家换个灯泡,唐禹森可以去死了。   “哪你们晚上上厕所……”   “有手电筒呗,而且他明天休假。”休假还不做这事她肯定饶不了他!   “那好吧。”   吃完晚饭,三代人到附近的堤围散了半小时步,回来韩宝琦和女儿去洗澡。   韩姐一家三口平常住在村里的祖屋,但其实多年前为了让儿子读书在城里买了一套两厅三室的房子。岂料后来验出儿子有事,便在读完幼儿园后搬回村里,让娘家就近照顾。周五晚上他们多回城里住,所以韩宝琦母女俩倒又可以坐顺风车走了。   打开家门,客厅里亮着灯,唐嫣小朋友鞋也没换,兴奋地冲进屋并大叫:“爸爸!爸爸!”   韩宝琦关上门,换好拖鞋,慢吞吞地走到站在浴室门口的女儿身边。往里一瞥,灯泡已经换了,没了灯罩的遮挡,大刺刺地亮着白光,折叠梯也不见了,至于唐禹森,则正在扫地上的碎片。   见到女儿,唐禹森温和地笑:“回来了?”   “嗯嗯!”   “别进来,可能还有玻璃碎。”唐禹森喝住小朋友。   这话有意思,说不定是在指责她。韩宝琦不发一言,冷眼看着他把垃圾倒进浴室里的垃圾筒,接着拧开水龙头放了盆水,冲了遍地面。   “好了,可以洗澡了。”   “我和妈妈在婆婆家洗过了。”小朋友最天真无邪,根本没发现气氛诡异。   “哦。”唐禹森没再说别的,活像啥都没发生过,波澜不惊地走了出来。   小朋友拉着爸爸的手兴高采烈地去了客厅,韩宝琦狠狠地瞪着那修长的背影,直想在他背上戳出两个洞!这厮的修行已经去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了,面对她的怒气可以完全无动于衷。深呼吸,不要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韩宝琦走进浴室,从背包里翻出脏衣服,扔进装衣篓里。弯身检查了一下地面和出水口,没发现有可疑的玻璃碎片,舒了口气,直起身头一转,便看到那个令她恨得牙痒痒的人双手抱胸,懒洋洋地倚在门边。      ☆、04   韩宝琦的火气再次蹿上来,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出门口。无奈脚还没踏出半步,腰就被人拦住。他把她往旁边的洗手台一推,一手撑着墙身,一手压着她的头顶,俯头问:“灯罩为什么会破掉?”   他还穿着衬衫西裤,显然才回来。领带不见了,衣襟上的钮扣解了三颗,隐隐可见里面的胸肌。盯着她的眼睛如黑曜石般清亮,嘴角微勾,带着几分慵懒,性感。   分明知道是她一怒之下捣的蛋,还要明知故问,这不就是为了转移视线,让她知错而不再生气?韩宝琦可是看穿他的把戏,也不怒了,咧起嘴一笑,露出白亮亮的牙齿:“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灯罩要破我那拦得住?你想知道原因问它啊,问我干嘛!”耍无赖谁不会?她说完身子一矮,从他腋下钻过。懒得跟他说话,浪费口水。   唐禹森侧头看着她溜得飞快的身影,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   混蛋!惹她生气不道歉反过来想教训她?门都没有!   韩宝琦气呼呼的走到客厅,看到唐嫣正捧着她爸的手机玩得起劲,无名火起,大声喝道:“又在玩手机!不许玩,快去洗手洗脸睡觉!”   自从学会用手机打游戏,一逮着机会唐嫣便机不离手。开始还嚷着要人教,后来无师自通了,玩得比大人还精,现在完全不靠人了,自己下载游戏自己安装,厉害得很。韩宝琦怕她玩多坏了眼睛,见一次责备一次,偏偏唐禹森不配合,手机随处放,有时还主动给她。“是不是想戴眼镜了?”   被念得多小朋友现在已经免疫,径自低头猛拔屏幕,对韩宝琦的威协置若罔闻。   简直跟她爸一副得行,韩宝琦火更盛:“是不是连妈妈的话也不听了?”   小朋友仍是无动于衷,游戏发出的音量高昂,刺得耳膜“嗡嗡”声响。韩宝琦异常烦躁,冲过去二话不说把手机没收。   “啊!我还没玩过关!”   唐嫣伸手去抢,韩宝琦把手机举高不给。唐嫣跳了几下没够着,揉了揉眼睛,“呜呜呜”的哭出声来。   韩宝琦深知自己多少有点借题发挥,只怕再开口会说出伤害女儿的话语,于是别过脸深呼吸。唐嫣见妈妈不理睬自己,扯开喉咙哭得更厉害。   唐禹森揉着眉心从浴室出来,朝女儿伸出手:“嫣嫣过来。”   唐嫣看看爸爸,手又指了指韩宝琦举高的电话。   “很晚了,以后再玩。”早知道刚才就不给她玩,唐禹森有些懊恼。   “我要玩!我要玩!”唐嫣不依,大滴大滴的泪珠儿从眼角滴下,好不凄凉。   韩宝琦被闹得心烦意乱,将手机一把摔在沙发上,到电视柜边拿了钥匙打开阳台的铁闸,出去收衣服,眼不见为净。   客厅里小朋友知道妈妈真的生气了,不敢再撒野,抽泣了几下,收声,讪讪地跟着唐禹森进浴室洗漱。   韩宝琦把衣服收进主卧室旁边的小孩房叠好,然后到阳台拧了一个湿地拖把客厅拖了遍。搞完一轮,气顺了不少。回房间时吊灯已经灭了,只有床尾小夜灯亮着微弱的光,床上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唐禹森那醇厚的男中音正絮絮地讲着故事。   为了不打扰他们,韩宝琦放轻脚步,拿了睡衣悄声退了出去。重新洗了澡,涂上护肤品,看着镜里面无表情的自己,不由得一阵沮丧。怎么会这样?刚才应该好好说话,把气发在小朋友身上真不好啊。   一声叹息,每次骂完小朋友韩宝琦的心都堵得发慌。带着一份歉疚上床,躺中间的小朋友呼吸绵长,已然入睡。韩宝琦亲了亲她的脸蛋,抬头剜了眼床的另一边,唐禹森背着她们,看来也睡着了。   她拉过薄被盖躺下,呆呆地瞪着天花板。室内漆黑,也看不到什么,心情渐渐平复,突然就觉得自己这气生得真无谓。眼睛眨了几下,合上。睡意开始到来之际,床垫忽地晃动了起来。   韩宝琦倏地惊醒,刚想转身,盖着的薄被被掀走,一个热源从身后靠过来。唐禹森手脚并用地把她锁在怀内,脸贴着她的后颈脖,哑着嗓子问:“还生气?”   终于晓得她生气了?韩宝琦扭动身体,可惜无法挣脱,于是“哼”了一声。黑暗大抵是和好的良药,唐禹森没再说话,只紧紧地抱着她。韩宝琦也保持沉默,不过僵着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空气中响起一声类似感慨的喟叹。唐禹森的脸开始在她的后脖上乱蹭,手也精准地覆上她的B罩杯。   “谁跟你好了?”韩宝琦扭捏了两下,不出意料地感觉屁股被某件硬物顶住。耳边的呼吸愈加急速,唐禹森一个翻身,骑在她的身上。   “除了我还有谁能跟你好?”他惩罚性地咬她的唇,韩宝琦不甘示弱,伸手狠狠地抓了他裤档那东西一把。“啊!”他重重地呻吟出声,才想还击,岂料躺在床边的唐嫣忽地爬了起身,懵懵地看着他们。   “喝!”韩宝琦倒抽了口气,唐禹森也摒着呼吸定住不敢作乱,三双眼睛在黑暗中对望,没多久,唐小朋友又自己躺下,从床边滚到床尾,又滚回来,贴着韩宝琦,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睡稳了。   唐禹森绷紧的情绪终于松懈,长长地吐了口气,忽地身下“噗”声响起,韩宝琦不厚度地掩着脸笑得荡漾。   “还笑!”唐禹森甚感狼狈,啥兴致都没了,从韩宝琦身上翻下床,站在旁边咬牙恨恨地说:“早叫你让她自己睡一个房间。”   是谁说女儿怕黑又怕她半夜踢被子舍不得让她独个儿睡?现在怪得了谁?   极少见他吃瘪,韩宝琦不知死活地抬起脚撩他的大腿根部:“大爷不来了吗?”脚尖触到一股湿气,有人早泄了,她笑得更凶残。   唐禹森恼羞成怒,扬起手用力地打了她的屁股一下,然后大踏步出了房间。   啊,啥气都解了,真爽!韩宝琦倾身拥着小朋友笑滋滋地亲了又亲。   第二天生物时钟定时敲醒她,睁开眼,竟然对上一张熟睡的俊脸。恐防女儿掉地上,往常都是夫妻二人把小朋友夹在中间,怎么今天变成他俩相拥而睡了?   经过一夜睡眠,韩宝琦脑里有片刻空白。   唐禹森醒来看到老婆脸上的茫然,便捏了她的脸一把。   “干嘛捏我?”韩宝琦揉着被捏痛的地方,神色讪讪,情绪不见高涨。   “你怎么了?”结婚六年,夫妻生活其实变得平凡。难得跟她亲密一下,竟然这种表情,唐禹森大感不满。   “你还说!”韩宝琦终于清醒过来:“你知道我现在每天早上睁开眼的刹那,就要想一下我到底是不是在生你的气,等确定了才决定要不要跟你说话!”   唐禹森翻眼:“你怎么越来越小气?”   “是你越来越不在乎我!”韩宝琦朝他喷了口怨气:“怪不得风水大师说我们之间是兄弟情,原来我们只是好基友,所以你才越来越不在乎我。”   饶丽娜新居装修前,曾请了一位风水先生看家宅。韩宝琦听那风水先生侃侃而谈,觉得甚是好玩,就把自己和唐禹森的生辰八字说了出来让大师算,得出他们是兄弟亲情而不是爱情。   韩宝琦当笑话听,后来跟唐禹森提起,被他嗤之以鼻。   “兄弟情?”唐禹森翻身压住她,一只大掌探进她的衣服里乱抓,嘴朝她的锁骨处狠狠地吮了个印,然后低低地笑出声:“我会对兄弟这样?”   韩宝琦被撩得心猿意马,喘息道:“或许你就是爱搞基?”   “对!我就是专门搞你的!”唐禹森转移阵地,啃噬她的唇。   衣服不知不觉剥去,就在他们要进一步深入行动时,唐嫣小朋友又不识时务地翻了个身。这次唐禹森有经验了,麻利地抱起韩宝琦跳下床,直奔浴室。踢上门,单手拉了条毛巾垫在洗脸台上,在韩宝琦恣意的笑声中张开她的腿,一举进入。   周末的早上,阳光灿烂啊。    ☆、05   不用上班上学的日子,可以赖赖床。唐禹森饱吃一顿后继续睡回笼觉,韩宝琦只眯了几分钟,身边的唐嫣就有了动静。   昨晚被骂的不快随着长夜过去一扫而空,小朋友爬起身趴在韩宝琦身上,摸了摸她的脸,没反应又抓她的鼻子。   韩宝琦知道没法再装睡了,缓缓张开双眼,对着女儿绽放了个大大的笑脸:“Good morning baby。”   “Good morning mama。”小朋友也咧开嘴笑。   韩宝琦把小宝贝揽住用力地亲了几下,轻声说:“我最爱我的女儿了。”   “我也最爱我的妈妈了!”     每当这个时候,韩宝琦就感到很满足。人生一定得有个女儿,当她用一双小小的手攀着你,用软软的唇亲你,用甜甜的话说爱你的时候,你就会想把全世界都给她啊!想起昨晚的迁怒,有些内疚,韩宝琦小心翼翼地问:“嫣嫣,妈妈有时候很凶的骂你,你会生气吗?”   唐嫣很爽快地摇头。   韩宝琦好宽慰,凑到唐嫣的下巴底在她短短的脖子上乱蹭一通,惹得小宝贝咯咯大笑。   到真正起床已经九点多,周末通常是一家三口最悠闲的时候,所以也不急。到外面吃完早餐,他们去了趟商场,小朋友在波波池玩了两个多小时,然后转去吃她心心念念的PIZZA。在外面悠转到下午四点多,唐禹森说晚上回娘家吃饭吧,原因是昨晚的家宴他没出现。   要数唐禹森的缺点不少,但他也有最优良的传统就是孝顺,不管是对他的父母,还是对韩宝琦的爹妈,一视同仁,也难怪韩老太的心偏向女婿。   晚上从娘家出来上了车,唐禹森的手机响,他断断续续应了几句后挂线,打着火开车。   坐在后排的韩宝琦听到他问对方几点,猜可能又是那群猪朋狗友约他外出。于是忍不住趴到驾座椅后面问:“谁呀?”   唐禹森从倒后镜里瞥了她一眼,没吱声。   这又是唐禹森令人讨厌的一面。唐嫣刚出生的时候唐禹森的工作应酬开始多,晚上或放假难得在家老是有电话响。韩宝琦独自带孩子又累又寂寞,一心想老公能多花点时间陪自己,却又怕阻止他出去会耽误工作,于是每逢唐禹森接完电话老问是谁找,好过滤清楚对象才决定让不让他去。   开始没什么,日子久了唐禹森觉得烦,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跟她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不要总是在他听完电话后就质问来电者是谁。这是彼此尊重,就是他也不会这样管制她。   韩宝琦听罢虽然老大不高兴,但觉得他有理,夫妻间是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一个合格的老婆不应该管这管那。不过最近一周的晚归,连假期晚上都不放过,韩宝琦觉得自己的不满已经到达临界点,才不小心破了戒。   坐回座位上,韩宝琦抿紧嘴不再说话。丫的你不喜欢问我以后再也不问,会死么?   唐禹森又从倒后镜看见她鼓着腮帮活像只青娃,知道又惹怒她了,摇摇头,利落地打了圈方向盘,拐弯,才淡淡道:“刚才妈打电话来,说明天早上唐宁请饮茶。”   唐宁是他的妹妹,平常说要存钱买房几乎一毛不拔,竟然主动请饮茶?   大概意识到她有疑问,唐禹森解释:“唐宁想买车,让我明天去帮帮眼。”   买车?韩宝琦更奇怪。   当年她跟唐禹森结婚三个月后,唐宁也突然宣布与大学相恋的男朋友怀孕了。这对唐家尤如晴天霹雳,特别是唐母,本对韩宝琦未婚先孕有些瞧不起,谁知女儿也如此,简直自打嘴巴。况且唐宁的丈夫是个外地人,家里清贫还隔了M市十万八千里。他大学毕业后不留在M市反倒跑到S市当个小小的程序员,周休才回来一次。唐家两老是绝对不允许女儿离开身边,所以一直反对他们拍拖,可是连孩子都有了,总不能为了棒打鸳鸯而让女儿去把胎流掉。   含泪给女儿操办了婚礼,眼见心爱的人儿挺着肚子屈就在出租的旧房子里,唐父唐母心如刀割啊。偏偏M市的楼价高,多年的积蓄大都花在给儿子买的那套房子和两个婚礼上,对女儿真的爱莫能助。思前想后,只好把唐宁接回娘家,一住五年。   唐宁老把买房子挂在唇边,所以拼命存钱。五年过去,现在又不买房子,跑去买车了?   “哦。”韩宝琦浅浅地应了声。不关自己事,懒得动脑筋想了。   回到家韩宝琦赶唐嫣去洗澡,小朋友抱住她的腰撒娇:“妈妈跟我一起洗。”   母女共浴是常事,韩宝琦一口答应。   浴室里韩宝琦给小朋友脱掉衣服,戴上浴帽。光溜溜的小家伙站在莲蓬着下捧着自己的大肚皮,非常忧伤地说:“妈妈,我以后不能吃那么多东西了。”   韩宝琦剥掉宽松的上衣,扭头问:“为什么?”   “再吃我就跟你一样胖了。”   “……”满额黑线。   把裤子也脱掉,二人开始沐浴。小朋友自小母乳喂养,对妈妈的B罩杯有着深深的依恋。被带着淫笑与邪恶目光的小鬼吃了顿豆腐后,韩宝琦骂了句“羞羞脸”,索性转身背着小淫魔不让她得逞。刚擦完身,屁股忽地被两只胖胖的小手捧住。   “妈妈,为什么你的屁股那么大?”才问完,小淫魔轻快地唱:“大屁股,圆又圆……”   韩宝琦转身一掌拍向唐嫣的小屁屁,大喝:“还不快点洗?”   有时候真想掐死这小恶魔!太口没遮拦了!   洗完澡,唐嫣趿着拖鞋回房间,韩宝琦抹了把浴室镜上的水雾,对着镜里的自己直皱眉:真那么胖吗?   忧伤之际,唐禹森敲了敲敞开的门板:“有看见我的工资卡吗?”   工资卡一向锁在抽屉里,每月初,韩宝琦会固定提五千块出来,娘家婆家各给一千的家用,剩下的留来自己日常开支。唐禹森平常消费多用信用卡,只有大型开支才会动用工资卡里存下的钱。   “在我的钱包里。”韩宝琦正往脸上扑爽肤水,答得心不在焉。直到脚步飘远,她才一个激灵。工资卡?昨天她狠狠刷了两千多,单据跟工资卡夹着放在一起。说时迟那时快,她冲向客厅,唐禹森已经拿着她的钱包在拉拉链了。   “你要工资卡干什么?”   “不是说唐宁要买车吗?”唐禹森翻出夹着的几张帐单的卡片,粗略看了看,又把帐单塞回钱包里。   韩宝琦松了口气,脑筋突然一转:“慢着,唐宁买车关你什么事?”   “妈说她不想供,要一次买断。我当哥的,能帮就帮一下。”   他奶奶的!唐宁在银行上班,老公也有好职位,夫妻俩每月收入稳定,但连家用都没给,日常唐家出外吃饭或游玩,都是唐禹森买单。现在买车了,还要哥哥赞助,是人不是人?   韩宝琦压着飙升的怒火,问:“唐宁工作的银行离家不到15分种路程,陆林又在S市工作,有必要买车吗?”   “唐宁调到XX分社去了,开摩托车不方便。”   我也常常开着摩托车跑上跑下去工地,又不见我不方便?分明就是唐母心痛女儿又舍不得让她花钱,偏心得要死。去年唐家的旧房子重建,已经把唐禹森这几年赚的钱花得七七八八,还没缓过气来,又要往他腰包里掏,过分!   “不给!我也要买车啊,你给了她我买什么?”   “你不是说小区的停车位难找,暂时不买吗?而且你还很有骨气的说要用自己赚的钱买。”   那是因为体谅你不想你太辛苦!韩宝琦才知道自己多蠢,老拿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管你,爱给就给,反正不是我赚的钱!”冷冷地丢下这句话,韩宝琦就要走。   “什么话?”唐禹森大手把她捞回来:“我的不是你的?”   韩宝琦下巴一仰:“但我的不是你的!”   “好,我知道。”唐禹森从来不指望她那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室内设计工作能赚多少钱,不过偶尔查工资卡的消费记录,会发现她花费得很节制,每月就固定那几笔。但唐嫣老穿新衣服还有家里那一堆堆的玩具,数目算下来全都是钱,是谁出的他心里有数。“我赚钱养家,你赚钱自己花,很好啊。”   “哼!”   察觉到她态度没那么强硬,唐禹森按住她的双肩,从身后凑近她的耳边说:“唐宁买了车对我也有好处,老是接送我可吃不消。”   唐宁虽然是妹妹,但实际比韩宝琦还要大上两岁。活了快三十年的女人,在唐家依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存在,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儿子不用自己带家务肯定不会做。韩宝琦怀孕的时候,还被她指使帮忙削苹果。这些还不止,她的儿子有什么毛病跑医院或是外出还要唐禹森接送,娇贵得很。就这点韩宝琦没少发脾气,唐嫣有事都是她自己照顾。   “那你打算给她多少?”有那么点好处,韩宝琦开始软化。   “三万块吧,多我都没有了。”   三万块啊,就像割掉一块肉。这钱花得真冤,韩宝琦感到心在滴血,但愿以后真的能减少叫他跑腿的机会。   唐禹森从身后抱圈住默默不语的她,用力地勒了一下:“诶,你老公我没钱了,以后要靠你这位大设计师养了。”   “滚!”韩宝琦侧过头往后瞪他。   唐禹森咬她的鼻尖,韩宝琦痛,骂骂咧咧,他不怒,哈哈大笑。   有毛病!喜欢人家骂!      ☆、06   闹钟响的时候,韩宝琦在做着美梦。吱吱声持续了很久,终于把她吵醒。惺忪着双眼坐起身,旁边一大一小完全不为那点声音所动,正睡得香。   混蛋唐禹森,自己调的闹钟竟然半点反应都没!她下床寻到床尾对着那个储物柜上的手机,关掉闹钟,看时间,才六点半。   天!周日,就不能让她睡晚点!   韩宝琦拍着额倒回床上,闭着眼作垂死状。模模糊糊眯回去,突然又惊醒。今早要去饮茶,作死!   M市饮食文化发达,要饮茶得早早去占位,而这艰巨的任务,历来落在她母女俩身上。所以说什么请饮茶,是真的不稀罕。   不能赖床了,韩宝琦不情愿地起来。狠狠地伸了个大懒腰,美好的一天即将开始。她这人有个特好的优点,就是对既定已接受的事实不会再多想,反正计较也没用。   收拾好自己,再叫醒还在梦中的父女俩。一家三口洗漱完毕,出门时才七点半。唐禹森把妻女送到常去的酒楼,然后回唐家接人。   韩宝琦与唐嫣要了一台大桌,开了壶菊花茶,点了几笼小点心,慢慢吃起来。   唐家跟韩家差不多,也在附近的村里。城里过去,来回车程差不多一小时,如果他们拖拖拉拉,九点还来不了。所以唐宁买车,是真的对唐禹森有好处,起码以后唐家有啥活动,不用他来来回回的接人。   一笼马拉糕进肚后,唐嫣开始不安分,闹着要玩电脑。总不能母女俩你看我我看你瞪上一小时,韩宝琦只好把平板电脑拿出来。   周日这个点数时间尚早,酒楼里人不多,占着座位的多是些公公婆婆。韩宝琦吃完一笼排骨,喝了杯茶,觉得人舒爽了些。闲着无聊,眼睛往四周一看,竟然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坐在大厅角落,有个男人独自在喝茶,他面前的桌上摆满一笼笼的点心。这本来没啥奇怪,问题是这个人,赫然是那天在星巴巴踫到的那个冷艳高贵男。   想起那天他吃瘪的表情,韩宝琦“噗”一声笑了出来。与此同时,那男人抬起头,恰巧看到她笑得狡黠的嘴脸,眉头立马皱起,接着嘴角一撇,极是嫌弃的转过头去。   哟!还记得她滴!   或许已婚的女人都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遇上帅哥多看两眼就像男人见到漂亮女生吹几声口哨那么正常。反正对方明摆着比自己年轻好几年,加上女儿就在身边,横竖她不会起歪念,所以隔着狭窄的一个过道,韩宝琦笑得更贼,目光更肆无忌惮。   不过像她如此明目张胆的女人确实也少见,那男人在被观摩了好一会后,终于禁不住拍了拍桌子,朝她一瞪:“看什么看?”   韩宝琦咧开嘴咪咪笑:“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神经病!”那男人隔空骂了句,目露凶光。   玩游戏玩得热火朝天的唐嫣从电脑屏幕抬起脸,扭头看向那男人:“哥哥你干嘛骂脏话?”在她纯洁的心灵里,都知道“神经病”是句不好的说话。   那男人被个小孩这样一问,怒火顿时滞住,耳根开始泛红:“我……”   唐嫣放下平板电脑,脑里闪过班里有个小同学因骂人被批评的情景,神色变得凝重:“哥哥,老师说不能骂人家神经病,不然会尿床的。”   “噗!”韩宝琦含在嘴的一口水顿时喷了出来。哎呀她怎会生了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呢?韩宝琦俯头亲了亲唐嫣的脸,笑着低语:“嫣嫣真乖,是不能随便骂人哦。”   “嗯!”唐嫣重重地点头。   那男人无故被一个小女孩训了顿,胃口尽失,叫了买单,很快就走了。   韩宝琦挠挠头,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不厚道。那人是拽了点,但大家无冤无仇,何必给人不痛快?唉,倘若能再见面把他当空气算了。这么想心里顿时舒畅很多。又坐了半小时,唐家一众人等终于露脸。   唐家人口其实也很简单,父母,出嫁的女儿,当然现在还多了个女婿和比唐嫣少半岁的表弟。看到唐嫣玩电脑,表弟家乐马上凑过来,伸手就去夺。   唐嫣当然不给,家乐便大哭大闹。   韩宝琦最烦这个,才想开口调停,唐母便匆匆跑过来抱住家乐,并责备唐嫣:“嫣嫣你是表姐,怎么都不让让表弟呢?”   唐嫣瘪了瘪嘴,不与理会,继续打游戏。   唐母看孙女不理自己,皱了皱眉,悻悻地抱着家乐走到对面唐宁身边坐下。于是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哄着,其中有句韩宝琦听得很清楚:“是表姐不对,不给乐乐玩,我们以后也不给她东西玩哈。”   虽然知道是哄小鬼的说话,但韩宝琦听着觉得不顺耳。在她的育儿观念里,根本不存在大就该让小这套调调。孩子是平等的,为什么大一定要让小?唐嫣每次回唐家,与家乐一有争吵肯定会得到唐母这句话,莫说韩宝琦不舒服,就连唐嫣这么小的人儿也疑惑地问过,为何每个玩具都是家乐先玩完才轮到她?   唐母处事不公,难怪与孙女有膈应。   相对于唐母的偏心,唐父对唐嫣就和气得多:“嫣嫣,来给爷爷抱抱。”   韩宝琦拍拍女儿的手臂,轻声说:“爷爷叫了,快去。”语毕顺势把电脑收回来放进背包里,免得被小屁孩窥探。   唐嫣平常跟爷爷的关系很好,一周没见面确实也很挂念,便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伸手让唐父抱起,缩进老人家的怀里。唐父从口袋里摸了块糖给她,小朋友得到甜头,便听话的把大人挨个叫了遍。   稍后去泊车的唐禹森进来,一家人终于齐了,话题很快又转到唐宁买什么车上。   不关自己事儿,韩宝琦一于少理,吃吃喝喝,最后还是唐禹森买了单。   从酒楼出来,他们说要去汽车城。因为唐禹森的车坐不下,韩宝琦便借故想拖着女儿遁走。可惜唐禹森不同意,拉着她悄悄说去吧,反正也有买车的想法,先看看做做功课。于是最后唐禹森载着一车女人先走,唐父和女婿打出租车随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跑了几个汽车展厅,坐完这辆坐那辆,韩宝琦负责带着两个小鬼,早就意兴阑珊,找了椅子坐着不动。终于两老也累了,在她身边坐下,马上有人送来饮料。韩宝琦看向销售大厅,唐宁夫妇带着儿子坐在一辆车里,专心地听那销售员滔滔不绝地介绍,看来有戏了。   “诶。”唐禹不知何时走到身边,推了推韩宝琦。   “干嘛?”   “过来。”唐禹森弯腰揽住她的肩,拉她起来。   韩宝琦看向展台那边玩汽球的唐嫣,然后跟唐父打了声招呼,让他帮忙看紧女儿,便跟着唐禹森走了去。   唐禹森领着她走到一辆两厢车旁,问:“这辆如何?”   韩宝琦对车没啥概念,摇摇头。   唐禹森打开驾驶室车门,把她推着坐进去。然后关门,绕到副驾室那边上车。“怎样?坐到司机位就有感觉了吧?”   韩宝琦的驾证考了三年,驾驶经验却几乎为零。那么一次从小区门口驶出马路,短短的几百米路程死了两次火,最后沮丧地放弃。实质上她讨厌当司机,可以的话宁愿一辈子做乘客,这也是她一直没提起劲买车的缘故。   “你不能老是懒开车。接送唐嫣和下工地,有车是比较方便,特别是刮风下雨天寒地冻的时候,你就知道车的好处。”   她当然知道车的好处,问题是买车养车花钱。   “这一辆蛮轻巧的,落地八九万左右,价钱也不贵,如果你真想买我给你付首期,你自己供如何?”   韩宝琦淡淡地斜了他一眼,这是良心发现么?   “怎么样?”唐禹森静静地看着她。   九万的车价首付三万左右,七除八扣月供起码到二千。油费保险乱七八糟一堆费用,分摊下来每个月又是一笔不少的开支。韩宝琦眼珠子一转,抬起下巴严正地拒绝:“不——买!”   她现在已经是女汉子一枚,有了车以后,只怕日后还要充当更多司机的角色,而且唐禹森可能会更加放任她自生自灭。   唐禹森挑了挑眼眉:“真的不买?”   “对!”   “是你自己不要的哦?到时别说我偏心!”   韩宝琦眯起眼,举起手拍了他的脸一下:“折现!”然后转身推门下车。   回到休息区,只剩下唐母坐着,唐爸跟孙女玩儿去了。韩宝琦坐下,伸展了一下双脚,耳边忽地响起唐母的声音:“你也想买车?”   韩宝琦抬头,看着唐母。   “你又没工作,买车有什么用?禹森赚钱很辛苦,能省则省。”   或许天底下的婆婆都不喜欢媳妇,在这个婆婆心目中,韩宝琦除了照顾女儿几乎一无是处。唐禹森赚的钱就只活该花在唐家人身上,而她不姓唐。   幸好决定不买,韩宝琦笑了笑:“只是看看而已,看看不花钱吧?”      ☆、07   韩宝琦其实不怪唐母偏心,特别是她自己当了妈的人,一门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更能理解护短这个词的意思。   这不是最正常的婆媳关系么?当婆婆的人,永远不可能把媳妇当女儿对待,就像她也永远不会把唐母跟亲妈放在同一天秤上。踫上对媳妇特别好的婆婆,那是人家修了几辈子的福气,不能羡慕。   韩宝琦早八百年前就认清这个事实,所以也没觉得有多难受。以她的经验之谈,对待公婆早有一套:尽本分,逢年过节生日喜庆表示表示,免得落人口舌;能忍的话当她放屁,不能忍就走呗。反正又没住同一屋檐下,大家各过各多好。   车已经看得差不多,午饭还得解决。唐母心疼儿子的荷包,说不要出去吃了,家里有菜,回去煮吧。   已经下午一点,回家还得做饭你说有多折腾。唐爸才提了点反对意见就被吼了一顿,大家都清楚唐母的固执有多吓人,所以谁也不敢开口了,马上转移阵地。   回到唐家的四层小洋房,唐母一头扎进厨房里,其余人则坐在客厅凉空调看电视。作为媳妇的韩宝琦,理应该帮忙帮忙。但她各方面都能干,就是不会做饭。   这不能怪她,从小到大,家里都是唐爸掌厨,套句唐禹森的调侃,她是没机会发挥啊。其实婚后六年,她已经有所长进,会掏米水,会煎荷包蛋,会水煮菜。不过也谨此而已,所以唐嫣不爱吃饭,被责怪了挺憋屈的。   为免唐母不高兴,她没加入等吃一族的行列。摆摆碗摆摆筷子,装着小忙碌,这种门面功夫还是得干的。谁叫她每次踏进厨房一步,都会被赶出来。对于一个曾经差点把厨房烧掉的人来说,唐母视她简直如牛鬼蛇神,只差没在门口贴上标语:厨房重地,神圣不可侵犯!   午饭后已经三点多,唐禹森说约了人四点打球,要出去一下。唐母非常慈爱的问嫣嫣晚上还要在奶奶家吃饭吗?韩宝琦打了个激灵,推托说要跟着去打球,才得以脱身。   从屋里出来,唐禹森挨着她身边故作轻松地问:“你也要去打球?”   打球指打羽毛球,是唐禹森跟一群球友维持了年每八年每周最少要做一次的体育运动。当年韩宝琦就是在羽毛球场跟他不打不相识,还暗渡陈仓,后来珠胎暗结,久而久之就没怎么参与。   韩宝琦瞅了他一眼:“我不能去吗?”她知道,他不喜欢她跟着去。   “我可没说过!”他转过头看着她,凉凉地道:“我以为你是不想留在家里才借口走。”   这绝对是主要原因好不?那幢小洋房,虽然她一家三口拥有一层的居住权,但只要唐禹森不在,韩宝琦便觉得待在那浑身不自在。一周才回去一次的地方,谈何归属感?但话虽如此,这却不能认。“我就是想去啊,反正无聊,带嫣嫣去看你打球不行吗?”   “哎呀哎呀,看爸爸打球,我要去我要去!”一听有节目,小家伙雀跃无比。   唐禹森摸摸鼻子:“你不要到时又吵着无聊就是了。”   两年前韩宝琦带着唐嫣去过一次,结果夫妻俩吵架收场,之后很久她没再说要跟去。被他这样一说,韩宝琦的脾气突然就来了:“你如果不想我和嫣嫣去就明说嘛!”   唐禹森沉默了一阵,再说话时语气有几分无奈:“你喜欢就去,别闹!”   一起打球那群人韩宝琦也认识,虽然没去打球偶尔也会见面吃顿饭,其中有个跟唐禹森关系特别铁叫杨力的还合伙去过旅行,关系算不错。   打过招呼,唐禹森撇下母女俩出场跟人单打去了。杨力挨着韩宝琦身边坐下,笑着问:“怎样?决定出山了?”   “出什么山?”韩宝琦的球技烂公认的,这样说存心开玩笑。“我是在家无聊就带嫣嫣过来见识一下而已,嫂子没来吗?”杨力的老婆也是球友,明明对羽毛球事业并不热衷,却每次必到。韩宝琦猜大概是想随时监视着老公的一举一动吧?   “她还在娘家,等一下过来。”   “哦。”   提到老婆杨力马上止住了话题,大概男人都不喜欢老婆总跟在屁股后?其实韩宝琦也不想来的,唐禹森一到球场就像换了人似的,精神只集中在打球上,唐嫣在场边呼喝着叫爸爸,还被他吆喝叫走开。能坚持八年一样东西八年不间断,肯定是很爱的,听说读书时候还参加比赛获过奖。羽毛球就是他的生命,所以当年对着新手的她才会出手那么狠。骄傲的人对笨手笨脚的人都有种莫名的敌意,唉。   “宝琦,把嫣嫣拉开,球拍无情!”   看,不耐烦了!韩宝琦瘪瘪嘴,把女儿拉回来。   “今天有比赛,他们热身作战,跑来跑去一个没看准会打在嫣嫣身上。”   杨力是个好人,还给他说好话,当然,也不是没道理。韩宝琦抱着唐嫣吩咐:“嫣嫣,不能跑过去,球砸在身上会痛。”   “可是我想给爸爸加油。”   “在这里也可以呀。”韩宝琦抱唐嫣坐好,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喂她喝了几口。   “妈妈我肚子饿。”   “我带你去小卖部看看有没有吃的。”韩宝琦把唐嫣抱下地转身正要离开,冷不防一股浓郁的香味扑过来,呛了她一下。   “咦?嫣嫣你怎么来了?”   眼前人影一闪,眨眼间唐嫣跟前蹲了个穿着粉色运动衫的女人。   “嫣嫣还记不记得我?”面对唐嫣,那女人笑得阳光灿烂。   韩宝琦翻了翻眼,这人还真自来熟。   此女姓周名盛蓝,是唐禹森的青梅竹马,以前只要有唐禹森出现的场合,就一定有她的踪影。她家跟唐家是邻居,前些年她独自搬到城里住,唐嫣跟她见面的机会不多。   不认识是谁,唐嫣茫然地摇头,然后仰头疑惑地望着妈妈。   基于礼貌,韩宝琦说:“叫周阿姨吧。”   “什么阿姨?叫盛蓝姐姐。”   快三十了还姐姐,韩宝琦撇撇嘴,没纠正。   妈妈未给提示,唐嫣耸起鼻子不肯开口。   周盛蓝又笑着拍小朋友的头,唐嫣避开,缩到韩宝琦身后。讨了个没趣,周盛蓝悻悻地起身,正面对着韩宝琦时,脸上亲切的笑容即时收起,眼睛毫不客气的在韩宝琦身上打转。   她人比韩宝琦高,紧身的粉色运动衫勾勒出玲珑浮凸的曲线,白色的短裤裙下,有着一双又长又白的纤腿。相比韩宝琦高中生般的装束,在电视台当主持人的周盛蓝更懂得突显自己的优势,加上淡淡的彩妆,看着更有女性魅力。   兴许发现韩宝琦几年来都没长进,她勾起嘴角,露出轻蔑的神色,不咸不淡地说:“你也来了?”   那种姿态,就像球场馆是她家开,来还得经她批准似的。   “是呀,听说有比赛嫣嫣特意来给爸爸加油!”面对一个暗恋自己老公的女人,这种敌意韩宝琦才不理会。两年前就是因为看她不顺眼跟唐禹森吵了一场,现在韩宝琦学乖了,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是吗?那嫣嫣你等一下要大声的喊加油哦,因为姐姐跟你爸拍档双打!”   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脸,韩宝琦脸色随即沉了沉。说不介意是骗人的,那女人最喜欢在唐禹森面前发嗲,不理她还是自动贴上来,作为另一半你见了会不生气才怪。但偏偏人家球技好,而且他们识于微时,还很早以前就已经是搭档。这么一层深厚的关系你介意又能怎样?反倒被唐禹森说小气,说无理取闹。也因此韩宝琦才不喜欢来,免得气绝身亡。   “妈妈,是不是去小卖部?”小朋友等急了,扯了扯韩宝琦的手。   正好给了个走开的理由,韩宝琦虽不喜还是礼貌地点了下头,牵着唐嫣走开。   “妈妈,我不喜欢那位姐姐。”走了有一段距离,唐嫣才跟妈妈说悄悄话。   韩宝琦觉得奇怪,小朋友很小会这样,不免问:“为什么?”   “她身上很臭,呛死我!”   “噗!”韩宝琦暗笑,却不好在小朋友面前表现出来,于是轻声斥责:“就是不喜欢也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那样很没礼貌知道吗?”   唐嫣讪讪地道:“知道了。”   韩宝琦摸摸她的头,还想再说两句,衣兜里的电话却响了。掏出来一看,是饶丽娜的来电。“干嘛了?”   “晚上过来星club喝酒。”   星club是饶丽娜开的酒吧,叫过去喝酒,肯定是心情不好。韩宝琦说了好,挂线,眼睛往外一扫,发现唐嫣不知何时跑到别人的休息区去,手里还拿着一个蛋糕杯。   “嫣嫣!”小家伙越来越馋嘴了,竟然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韩宝琦马上冲过去,敲了敲她的头责备道:“你怎么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吃了?”   唐嫣抬起头,嘴巴四周满是奶油,指了指身旁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含着蛋糕模糊不清地说:“是姐姐给的。”   那女生转身看见韩宝琦,连忙解释:“是我给的,她没有随便拿。”   小馋鬼!韩宝琦颇尴尬:“怎么好意思,谢谢了。”   “没关系,她……很可爱!”女生笑了笑,嘴角露出一只虎牙,笑容看着更甜。   这时唐嫣吞下了蛋糕,献宝似地把蛋糕杯送到韩宝琦嘴边:“妈妈,这个很好吃,你也试一下。”   韩宝琦避开几分,拒绝了:“妈妈不要,你吃吧。”   小朋友见妈妈不要,很快就把蛋糕杯解决掉,末了还去舔手指上沾到的奶油。   “脏了,别。”韩宝琦想给她擦嘴,奈何手上啥都没。旁边有人递了面纸过来,是那个女生,韩宝琦连声多谢。   把小嘴擦干净后,唐嫣扯着妈妈的手小声地求:“妈妈我还想要。”   真是个贪吃的小鬼!韩宝琦尴尬一笑,问那女生:“你这些蛋糕在哪里买的?”   “哦不是买的!”那女生答:“是我们自己做的。”说着从蛋糕盒底抽出一张卡片,递过来。   韩宝琦接过一看,上面写着贝壳心情厨房,看着是专门教人做烘焙的工作室。   “这是我们的学员早上做的作业,下午大伙来打球就拿来当点心。你有兴趣也可以来看看,很多妈妈都特意为了孩子学做蛋糕,我们也会定期举办些亲子烘焙活动。”   “妈妈妈妈,学做蛋糕,嫣嫣也去!”   这广告打得有技巧极了,小朋友一下子就被吸引住。韩宝琦把卡片放进衣兜里,笑着点头。   知道对方心动了,那小女生凑近韩宝琦,说话颇神秘:“偷偷告诉你,我们的老师还是个大帅哥!”   她朝旁边指了指,韩宝琦扭头一看,恰巧那人转身,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踫撞,韩宝琦不由得咧嘴大笑:“Hi!”      ☆、08   早上才见过面,下午又踫上,对方还是个超正点的男人,要是情窦初开时,肯定把这恭奉为猿粪。   小小的一声“Hi”,韩宝琦视为礼貌,但对方却理解成挑衅。他继续发挥冷艳高贵的本性,冷冷的眼神很快移开,拎着球拍,走到椅子坐下,拿起桌上一个自带的杯子,揭开盖喝了口水。   一连串的动作,韩宝琦这才发现他很高,而且瘦,竹杆子似的身形,显得一套名牌运动服更加松垮垮。不过脸帅,可以弥补这点不足。   “大哥哥,原来是你。”谁都感受到他身上挂着个生人勿近的牌子,可惜小朋友不识字,凑上去,甜甜地打招呼。   那男人看见唐嫣,两条毛毛虫似的眉毛扭成一团。唐嫣根本不懂得看人脸色,一手搭着桌边,一边还在讨好地笑:“大哥哥,你会做蛋糕哦,教我好不好?”   这么小的人就搞偶像崇拜,韩宝琦拍额。   唐嫣小朋友长得精灵可爱,求人的时候一双又大又亮的黑眼睛还盛着水汪汪的光,任是最冷漠的人,也被融化。男人掀掀嘴角,表情看着总算比较温和:“可以呀。”   “真的?妈妈,哥哥答应教我,我要去我要去!”小朋友跑过来抱着妈妈的大腿,兴奋得不要钱似的。   韩宝琦安抚了一下,拉着刚才那个女生仔细地问了些详情,诸如开课时间,费用等。详谈中女生说自己叫敏子,然后又称呼冷艳高贵男为池老师。   提到他时,韩宝琦的目光不其然往他瞟过去。四周站满了人,就那位年轻的池老师安静地坐着,他神态傲慢,浑身散发着一种孤芳自赏的信息,这样的人,能当好老师的角色?   大概是察觉到被注视,池老师目光一闪,缓缓地偏了偏头,发现韩宝琦正打量着他,双眉立刻皱得死紧,脸上嫌恶的表情又浓了几分。   要真去上课说不定会受闲气,韩宝琦有点迟疑。敏子很快看出她的疑虑,忙打圆场:“池老师授课的时候很认真,而且他只是代课性质,你来报名也不一定会踫上他教。”   这么快就被撇清关系,刚才还拿他帅来做卖点,生意人真狡猾。韩宝琦虚应地笑了笑:“好呀,等哪天我有空就过去看看。”   “欢迎你随时过来。”敏子轻轻拍了拍韩宝琦的手臂,一副很熟络的亲密样。   都是些精明人啊。韩宝琦点点头,把跑到一边玩耍的唐嫣拖回来,说了再见,去了趟小卖部,给小朋友买了瓶果汁。快六月的天气已经见热,这个点数体育馆外面依然阳光普照,韩宝琦打消了出去逛的念头,带着小朋友返回球场内。   走到休息区,刚好看到唐禹森跟周盛蓝打完球离场。唐禹森满头大汗,运动衫都湿透了,走到桌边翻开球袋拿毛巾擦脸。韩宝琦快步过去,举起手里的果汁给他。手递到半空,旁边忽地多了瓶水,是周盛蓝。她挑了挑眉,根本在示威,手竟然也不缩回去,这是看准了唐禹森不喜欢喝果汁这点吗?   唐禹森擦完汗拿开毛巾,见面前忽地多了两瓶饮料,愣了愣,看了韩宝琦一眼,很自然地接过果汁。   小朋友攀着他的手臂邀功:“爸爸,这是嫣嫣请你喝的!”   “对爸爸这么好?”唐禹森一改刚才打球时严肃认真的态度,弯身把唐嫣抱起,笑着蹭她的下巴。由此至终他没看周盛蓝一眼,那瓶水悄悄地收了回去,人也无声地退到后边。   韩宝琦默默叹气,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唐禹森一个男人,正正经经找个未婚的不行,干嘛非要吊死在这棵树上?居然还敢挑战她这个老婆的地位,有毛病,活该自己丢脸!   一大一小玩得正开心,韩宝琦接过唐禹森手里的毛巾:“别闹啦,你把汗水搞到女儿身上了。”   “不怕,她喜欢!”小朋友咔咔的笑声就是最好的证明。   “哦,这是嫣嫣吗?已经这么大了?”   一道女声响起,韩宝琦转头一看,是杨力的老婆美英。   点头打招呼,美英走过来,目光很快被韩宝琦吸引了去,两眸内充满了惊讶:“宝琦你瘦了很多,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现在可漂亮了,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韩宝琦生完唐嫣母乳喂养快两年,断奶后体重在一百三十的水平以上,后来减肥,减得死去活来也才几斤。经历了一年被人讥笑连自己看着自己都讨厌的痛苦经历,去年她咬紧牙关,又节食又运动,终于回落到一百一十左右。十多斤肉的差距,于人家眼中的确是变化巨大,但漂亮嘛,前天还被两个好友吐槽得半死,所以韩宝琦对此话有所保留。要么是对方太客气,要么就是自己以前实在糟糕得过分。   “宝琦,你怎么修身的?你看我,都一年多了,腰部还像套了一个救生圈似的,糟心死了!”   美英这人还是那么直接,韩宝琦笑。   生完孩子后身形肥胖是女人永远的痛啊!连自信都没有木有!很能理解美英的遭遇,所以韩宝琦倾囊相授。两个女人躲在角落絮絮地说着减肥心得,偶尔来几句育儿经,正说得兴起,唐禹森喊过来。   “宝琦,看着嫣嫣。”   他又要去打球了,旁边还跟着周盛蓝。眼神交接间,韩宝琦又看到一抹不屑,大概是不屑她们两个已婚妇女像八婆似的家里长短?韩宝琦没理会,把唐嫣拉到椅子上稳稳地坐好,小朋友抱着果汁瓶自得其乐地玩,倒没闹腾。   韩宝琦顺了顺气坐下,身旁的美英又拉着她悄声问:“你说那个周盛蓝什么时候嫁人啊?”   呃?韩宝琦望天,她也很想知道。   “你说怎么会有女人这么讨厌,一把年纪了还装嫩?刚才我来的时候,看见她圈着杨力的手臂在撒娇,说她的球拍坏了,让杨力送一个!他妈的这女人懂不懂得人家已经有老婆,就算一起长大很熟,也该避嫌?她真当自己还是小孩子啊,恶心死我了!”   美英醋劲大出名的,刚才只怕周盛蓝没少看脸色。有时候韩宝琦也很难理解周盛蓝,来打球的几个男人结婚的结婚,没结婚的都有女朋友了,她不找单身的就喜欢在这堆有家室的男人圈里打转是什么心态?她自身条件又不差,找个条件好的男人不难吧?真是一种米养百种人。   “我每看她一次就气一次。”   韩宝琦默念,她又何尝不是。   比赛以唐禹森搭周盛蓝全胜收场,时间已经六点有多,大家一边收拾一边商量去哪吃晚饭。     闷了两个小时,唐嫣都蔫掉了,偷偷跟韩宝琦说:“妈妈,打球真的好无聊,我以后都不来了。”   韩宝琦摸摸她的脑袋瓜,暗想她也有同感。兴幸终于散场了,韩宝琦对唐禹森说:“你等一下去吃饭前送我和嫣嫣去娜娜家吧。”   唐禹森正在把球衣塞进球袋,动作一顿:“你们不跟我去吃饭?”   韩宝琦摇头:“娜娜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我今晚去星club喝酒。我猜她又跟罗为闹别扭了,想提前去陪她聊聊天。”   听不出有不悦的情绪,唐禹森定着默了默:“算了,我也不去吃饭了,你给娜娜打电话,我们到外面去吃饭吧。”说完他朝另一边的球友喊:“我们不去吃饭了,你们去吧。”   刚巧周盛蓝换好衣服出来,听到唐禹森的说话连忙奔过来:“你为什么不去吃饭?”   “有事。”唐禹森简洁地解释了一下,低头拉好球袋的拉链。   周盛蓝手里抓住条湿毛巾,眉头拧成川字,一会又放轻松,抬手拍了拍唐禹森的背,半开玩笑地说:“你不会是因为老婆来了,所以才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吧?唐禹森你也太惧内了吧?放心,要是你们真打起来,我们给你做支援!”    六年前韩宝琦跟着田幂来打球,因为技术太差被唐禹森故意把球杀在脸上。一次可以当无心,两次视为凑巧,三次韩宝琦就怒了,翻过球网昂着步走到唐禹森面前,举起球拍二话不说朝他的脸拍过去。   这事在当年真的成为佳话,韩宝琦的凶悍也在那时定了型,以至多年以后,还时不时被拿出来当笑话来说。可是这跟他们不去吃饭有半毛线关系吗?周盛蓝挑起这话题,不就是想让韩宝琦丢脸?   奶奶的熊被人踩到胸口了,这口气没法忍下去!韩宝琦竖起了周身的刺,随时准备发作。岂料唐禹森往旁退开一步,手臂伸过来揽住韩宝琦,抬头朝周盛蓝笑得同样轻松:“你这样说想害我今晚回家跪榴莲啊?”   周盛蓝目光一凛,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   韩宝琦瞪了唐禹森一眼,拔开他的手,拉着唐嫣扬长而去。唐禹森叹气,紧随尾后。去到停车场,母女俩立在车旁等。唐禹森开了锁,拉开后排的门让她上车,韩宝琦却一声不吭的拖着唐嫣绕到另一边车门去。   唐禹森啥也没说,甩上门径自回到驾驶室。车平稳驶出,车厢内阴气沉沉。过了好久,唐禹森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早知道你会这样收场。”   韩宝琦把脸从窗外转回来,瞪着他的脑袋恼火地说:“难道是我错!”   “没有,我没说你错!但你生我气我很无辜!”   “那你别跟她说话啊!你们以后都别见面我会生气吗?”怒气冲天,声音之大吓了小唐嫣一跳。   车“刹”一声停住,唐禹森扭过头来,幽深的双眸沉沉地看着她:“你又这样子了。别说我和她认识了快三十年,就是她跟其他人也是很熟络,你能让其他人都别再跟她联系吗?除非我退出这个朋友圈,不然看到她是在所难免。”他扬扬头:“你是想我这样子吗?”   韩宝琦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在他好看的脸上瞪出个洞来。她也知道唐禹森对周盛蓝没什么,这样迁怒站不住脚,但那女人总是那么惹人讨厌,每次见面,韩宝琦都想抓烂她的脸。   好憋屈,怎么办?眼眶一热,韩宝琦快要哭出来。   唐禹森抓了把头发,放软姿态:“小宝你别这样,你吓着嫣嫣了。”   韩宝琦看向唐嫣,小朋友一脸惊恐,吓得不轻。韩宝琦马上把她抱住,低喃:“没事,对不起,妈妈不是生你气。”   唐禹森把头往椅背上一靠,松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脾气还是那么臭?”   “我臭还不是因为你?”韩宝琦放开唐嫣,倾身趴在驾驶座的椅背上,两手乱抓他的头发。“都是你,每次都是你招惹我!”   “又是我错?”   “当然!”韩宝琦把头伸过去,对准他的耳朵狠狠咬下去。   “啊!痛!”当真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咬死你!”   “轻点!唉……” ☆、09   唐禹森载着老婆女儿回了趟家,洗过澡才驱车去约定的饭店。   打开包厢房门,饶丽娜早就坐在里面,菜还没上已经先来了瓶啤酒,而且空了大半。   一家三口走进去,韩宝琦在饶丽娜身边悄然坐下。唐禹森拉了把小孩专用椅过来,把唐嫣置在夫妻之间。   因为大家很熟,基本都不用打扫呼。唐禹森问点菜了没,饶丽娜摇头。唐禹森招来侍应,写了几道菜,又让人多送了几瓶啤酒,然后给饶丽娜添满,自己也要了一杯。   “你一会开车。”唐禹森说完,韩宝琦面前多了罐凉茶。   饶丽娜瞥了眼韩宝琦,没多说什么,径自又干掉一杯。说好陪她喝酒的,却换了人,韩宝琦有点心虚。   菜很快上来,唐禹森一边吃饭一边挑话题聊,饶丽娜有一搭没一搭的虚应几句,啤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菜没吃多少,酒却喝得凶。   饶丽娜是大酒桶,而且脾气很硬,劝是没用的,喝够了她自然会停。至于为啥心情不好,这个根本不用猜,肯定又跟罗为吵架。   话说罗为是个超有耐性和细心的富家子弟,平常对饶丽娜千依百顺,两人在一起她说东便东,说西便西。饶丽娜一板起脸闹脾气,他就慌得跟个鬼似的,左哄右哄。没见过那么卑功屈膝的男朋友,饶丽娜就算说要天上的星星罗为也会想方设法给她摘到。这样一个男人,理应无可挑剔,偏偏谁也没觉得饶丽娜幸福。一个原因,那男人——有家室。   韩宝琦不愿说饶丽娜是小三,但她确实是涉足到别人的婚姻里去,为很多人不耻。   长得漂亮的饶丽娜离婚后从不乏追求者,但一段不幸的婚姻令她对爱情心生厌倦,男人面前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令一众有心人望而却步。罗为的出现,却让她翻了个大筋斗。   罗为不是一开始就打着追求的旗号,他花了两年时间,才让饶丽娜不抗拒他的存在,从一个朋友慢慢进化为无所不谈,能帮忙解决所有杂碎琐事的好帮手。他进驻她的生活,侵蚀她的社交圈子,做许多令她感动的事情,终于稳占了男朋友的地位。可是正当饶丽娜以为找到一个懂她爱她的好男人时,美梦却在一刻间破碎。罗为,原来早就结了婚。   就像许多遭遇欺骗的女主角那样,饶丽娜绝望,理智促使她马上挥刀斩情丝,然而罗为却不肯放手。她打他骂他,罗为不为所动;她搬家避开,他轻易找上门。饶丽娜把心一横,假意恋上另一个男人,罗为像疯了似的把人家往死里打了一顿,后来赔了大笔医药费才了事。被这么一折腾,饶丽娜身心俱惫,拿起刀往手腕上一割,自杀了。   无奈这样罗为仍不死心,跪在医院病床前,握着她的手,声泪俱下地威胁:倘若她有啥三长两短,他不会放过她远在外地的亲人,还有她的女儿。   罗为家里在M市有财有势,饶丽娜深信他说得出做得到。罢了,她一介女流,没法斗了,只能妥协。   遇上一个有妻室的男人不可怕,最可怕是他对你动了真感情,还是个爱你爱得要生要死的疯子。和好后饶丽娜已经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对着罗为常常无理取闹,冷嘲热讽,一不高兴便大动肝火,从没给过好脸色。罗为却不生气,对她总是笑嘻嘻,低头伏小,而且出手很大方,给她买房买车,给她开酒吧。饶丽娜也来者不拒,拿着他的附属卡报复似地任意挥霍。   韩宝琦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你丫一个好好的人咋就变得如此拜金,背后还要被骂是狐狸精。那天夜里,韩宝琦劝她别再过这样的生活,说着说着就大吵起来。最后谈不拢,韩宝琦撂下狠话说了句绝交,黑着脸从她家冲出去。   天下着雨,饶丽娜死死追在后面,抱着唯一的好友大哭:“宝琦,你以为我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以为我喜欢被人说三道四?我也希望找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寂寞的时候提供温暖的臂弯,节假日可以陪我回家探望父母,生活不用很富贵但起码可以拉着我的手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而不是这样偷偷摸摸的过日子!可是他一天不肯放手,我便没法自由。他说爱我,那我便通过折磨自己让他不快乐。他要得到我的人,我便给他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这样子我的心才能平衡,才有活下去的理由。其他人不明白,可以轻蔑我,为何连你也不理解?”   那一晚,饶丽娜在韩宝琦面前哭成一个泪人儿,她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不屑目光,却无法舍弃相知多年的情谊。摊上个这样的男人,这辈子算是毁了。唯一能给她慰籍的,只剩下这个朋友。   韩宝琦哪有不明白她的苦,说绝交只是气话,不过是气她作贱自己,又心痛她这么傻。三年时间,眼看着罗为把她宠成一个奢华度日的女人,不是不心焦,怕有天罗为肯放手了,她却无法再回到以前的平凡生活。慨叹天意弄人,只有对她倍加呵护。   饶丽娜收敛了一段日子,又在罗为第一个儿子出生时崩溃。他以前说跟妻子是商业联姻,没感情,会想办法离婚,现在却孩子都有了,分明就是欺骗。虽然对婚姻没有抱着很大的期望,但到底又给了饶丽娜沉重的打击。出走了两个月,回来后脾气越来越阴晴不定。每次总为些鸡毛蒜皮的事跟罗为闹翻,然后拿酒当开水喝,还要捎人陪,偏偏韩宝琦酒量一般,喝多了还会胃痛。所以唐禹森一听说要韩宝琦去酒吧,才会丢下一群球友来救驾。   一男一女两个人喝光四瓶啤酒,依然脸不改色。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唐禹森埋单,饶丽娜小猫似的蹭着韩宝琦的胳膊撒娇:“你等一下跟我去酒吧。”   韩宝琦知道她其实想要一个垃圾筒,无奈地望了眼唐禹森。   唐禹森撇撇嘴,多少有些不满。作为一个大男人,他不喜欢女人喝得醉熏熏。不过饶丽娜是韩宝琦的资深闺蜜,他又不能太小气。   饭店离家近,韩宝琦战战兢兢地坐上司机座位,硬着头皮把车开回小区。本来是打算让唐禹森和唐嫣回家,两个女人再打车去酒吧。谁知到分道扬镳时,小朋友缠着妈妈的大腿不让走。   幸好时间尚早,最后没办法了,四个人打车去了星club,韩宝琦和饶丽娜进去谈心,唐禹森则带着女儿到马路对面的河畔公园散步。   坐定后,韩宝琦收到唐禹森发过来的短信:不许喝那么多酒!她不动声色的翻了翻眼,默默收好手机。   饶丽娜把一杯调好的鸡尾酒送过来,侧着头轻笑:“就一杯,陪我聊聊,喝完就回去吧。”饶丽娜不是傻瓜,怎会看不出唐禹森的心思。正常人都不喜欢自己的老婆跟一个这样复杂的女人深交,更何况是个小三,唐禹森是碍于韩宝琦的情面,才那么有耐性的陪吃陪喝。就因为知道,所以每次韩宝琦生气诉苦的时候,饶丽娜都没说唐禹森半句不是。哪对夫妻不是小吵小闹,磕磕踫踫的过日子?难得结婚六年了他仍会紧张你还照顾你的朋友,真的该知足了。   那晚打车回去的时候,唐嫣已经趴在爸爸怀里睡着了。韩宝琦小心翼翼地问:“你会不会不喜欢我跟娜娜要好?”   彼时唐禹森也因为喝过酒累了,正合着眼闭目养神。听到韩宝琦的话,他张开两眸,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哦?”难道自己理解错误?“我以为你不喜欢女人烂醉如泥?娜娜老叫我陪她喝酒,每次你都要跟着来监视?是怕我被她带坏吧?”   唐禹森被她这种想法弄得哭笑不得,她把他当成什么人?坐正了身子,换了只手把唐嫣抱住,唐禹森伸出右手扒了扒她额前那厚厚的齐头帘:“你以为我跟着出来是监视你?你这个笨蛋!以为自己酒量很好,多喝点又闹胃痛,我不过是代你陪她喝酒而已。好心当贼办!”   是这样吗?韩宝琦龙颜大悦,抱住他的胳膊蹭了两蹭,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那我还要谢谢你哦。”   唐禹森横了她一眼,没说话。   过了一会,韩宝琦又问:“你会不会觉得……我的朋友不够好?”她其实挺担心,唐禹森会跟别人一样,带着有色眼镜看待饶丽娜。   唐禹森眨了眨疲惫的双眼,知道没法安静地休息,于是索性挺起精神:“虽然我无法苟同她的生活方式,但也没权利评头品足。你是大人,有自己的判断能力,知道好坏。能让你掏心掏肺对待的人,我相信怎么样也有个度。而且朋友嘛,哪有分好与坏?”   这样的话,直说到韩宝琦的心坎里去了。   “当然,有些不好的行为不能随便学。”   “嗯?”   “例如……挥霍……胡乱买东西……”   “我哪有?”   唐禹森望天:“你钱包里那几张帐单……”   韩宝琦差起腰,瞪着眼:“不就花了你几千块!你随便一甩手就给了人家三万!”   “好好,不说……不说……”跟女人算帐超级不理智,唐禹森往嘴巴作了个拉链状的动作,闭嘴了。   见好就收,韩宝琦也不吵了。可是想到那三万块哦,突然就心理不平衡,车没买成,总得折点现进荷包才对得起自己。“那个……我X宝购物车里有两万多的东西忍了好久都没下手呢!”   “……”   “你最近不见我拆包裹就应该知道你老婆我没零钱花。”   “……”   “喂!给点反应!”   “等我有钱就给……”   “滚!”  ☆、10   本是晴朗的天气,到了半夜忽地下起大雨。到早上停了,望出窗外,天色仍然阴沉。小区花园的水泥路积满了坑坑哇哇,被雨水打过的树木枝叶翠绿,一阵风吹来,有几分清凉。   韩宝琦起床到隔壁房间给小朋友找出要穿的衣服,收拾好书包,自己先洗漱好,再回房间叫她起床。   迷迷糊糊睁开眼的一刻,唐嫣喃喃小语:“妈妈,我不是在蛋糕店么?”   就只知道吃,举凡甜腻腻的东西她最爱。韩宝琦亲了亲她的唇:“又梦到好吃的东西了?”   “嗯,我梦到妈妈给我做蛋糕了,好好吃哦。”   “……”这叫施加压力咩?韩宝琦拍拍她的屁股:“起床!”   唐嫣懒洋洋地起来,嘴里念念不忘那件事:“妈妈,你又说要学做蛋糕?”   韩宝琦一边叠被子一边敷衍:“嗯,有空就学。”   “不要!马上!今天就去”小朋友瞪着眼,一副非要不可的气势。   说真的韩宝琦对做蛋糕一点兴趣都没,不过大清早如果逆了她意恐怕又要闹情绪,所以只好点点头:“妈妈今天去看看吧。”看看,又没说要真做。   得了承诺,小朋友这才欢天喜地地去洗脸。   吃早餐的时候,韩宝琦特意又看了下外面的天色。远处云层黑压压的一片,看着随时有暴雨的迹象。万一半路中途下雨岂不成了落汤鸡?思及此她马上把唐禹森叫醒:“爸爸,我看要下雨了,你送嫣嫣上学吧。”   唐禹森应了声,坐起身。   韩宝琦只道他知道了,走出房间。催促小朋友把牛奶喝完,看看壁钟,七点三十分了,还不见人出来,韩宝琦走回去,发现他还维持着刚才的坐势,闭着眼动也不动。“你居然还没起来!”每次说起床都要坐好久,女儿赖床不起全是跟爸爸学的!   唐禹森被这么喝了声才慵懒地睁开眼,漫不经心地往门口扫去,却纹风不动。   韩宝琦火了:“都什么时候了?你到底要不要送孩子上学?要迟到了!”   房间内的气压跟外面的天气一样了,唐禹森这才翻身下床。   韩宝琦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期间看了好几次手表,眼看着快要迟到了,唐禹森终于施施然地从浴室里走出来。急惊风踫着慢郎中,真会气死人!韩宝琦抓了车匙说我们先去热车,然后拖着唐嫣出了门。在停车场足足等了十分钟,期间她又打了次电话催,差点儿发彪了,唐禹森才出现在电梯门口。     七点五十分,横竖小朋友今天上学一定会迟到,韩宝琦叫自己忍,别大清早动怒,影响心情。   幼儿园开在横街窄巷深处,小车只能停在巷口。韩宝琦有轻微强迫症,明知迟到了,又希望别迟得那么厉害,车一刹住,便摔了车门拉着唐嫣往幼儿园冲去。终于把小朋友送进课室,出来却发现下雨了。    教学楼外的走廊顿时挤满了送孩子上学的家长,正值上班时候,大家都抱怨不已。等了一阵,仍不见雨停,没有伞,刚才走得匆忙手机和包包都留在车里,望着愈加黑沉的天空,韩宝琦的心情也跟着焦虑。身边有人开始冒雨离开,左等右等不见唐禹森送伞来,她咬咬牙,举起双手护着头冲进雨里。   幼儿园到巷口路程不算遥远,平常走就五分钟的路程,但下雨天就不同,尤其当雨势眨眼瓢泼落下,夹着不知打哪刮来的狂风,韩宝琦顿时成了茫茫大海中的孤舟,风雨飘摇啊。   好不容易奔出巷口,唐禹森的车就在前面,挡风玻璃窗前的两条刮雨器快速的左右摆动,警示灯也在不停闪烁。她咬紧牙关冲到车边拉门,却发现上锁了。风急雨大,她拼命拍打车窗,终于传来“咔”一声。门能开了,可是又一阵暴风夹着豆粒大的雨劈过来,毫不留情地把她的长T恤下摆卷至腰际。   因为前两天被田幂吐槽过,韩宝琦今天没穿打底裤,此刻可说洋相尽出。有没有人看到她来不及理会,连爬带滚的上了车,用力拉上门,咆哮的风雨终于被挡在门外。   韩宝琦呆呆地坐在后排,感到雨水从发顶滑到眉毛,又滴至脸上,不明白怎么才转了个圈,竟可以变得如厮狼狈。   “这么大雨你就不能等一下才出来?”坐在驾驶室的唐禹森举着手机,说得云淡风轻,雪白的衬衫不见一丝褶折,配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整整一个帅哥范儿。   你丫我浑身都湿透了,你却坐在车里听音乐上网!昨晚才赞美过他懂体贴人,睡了一晚又全走了样,怒火直烧上心头,韩宝琦想都没想便劈头劈脸的对着他大吼:“他妈的唐禹森你去死!”   一句话,令气氛即时陷入诡异的僵局。唐禹森不喜欢人家说脏话,尤其是问候他令堂。犀利的目光紧紧地瞅着她,韩宝琦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慌了慌,但很快被怒气忿埋了土。想到刚才的走光不知被多少路人看了去,当下怒火噌噌的蹿了三丈高,狂躁得想杀人:“下这么大的雨,你就从没想过给我送把伞进去?我跑出来,还要像个乞丐似的左求右求才能上车。你倒好,像大爷一样舒适的坐在车里看我笑话。他妈的看我变成落汤鸡你非但不问候心痛一下,还有面指责我?你到底是没心还是从没把我当做一个人看待!”   说话或许过了,可是此刻韩宝琦已失了理智,一心只想把愤怒发泄出来。   唐禹森沉默地不发一言,转身把手刹掣放下,把车驶了出去。   韩宝琦咬紧牙,两眼死死的盯着他的后侧面。所有委屈,全化成眼泪,错的是他,为何却成为她难受?“停车!”冷不防她大吼。   唐禹森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踩油,但握着档棍的手,已露青筋。   竟然无视她的要求,韩宝琦用力拍打车门,又去掰开锁键,不顾一切地大喊:“我让你停车!”   唐禹森也怒了,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大清早别闹行不行?”   “停车!”   “吱”一声,车在路边刹停了。韩宝琦抓住背包,“咔”声打开车门冲了出去。路边有一排排的商铺,她刚站稳,身后属于唐禹森那辆深灰色的小轿车伴着风雨驶走了。   韩宝琦盯着他的车屁股,拼命地喘气。脑里一片空白,弹指之间,闹翻了。她退到身后商铺的落地玻璃蹲下,把头埋在双膝间。   后悔么?有的,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坏脾气。可是更多的是对唐禹森的怨恨,这个臭男人,怎么就不懂得说些好话哄哄她?   “啊!”她懊恼地摇头,又用手狂抓着湿滤滤的头发。气出完了,心里舒缓了些。仰起脸望着外面的雨天,满满的都是惆怅。   “你在这里干嘛?”   头顶忽地落下一道清冷的嗓音,韩宝琦昂高头,看到一双冷漠的黑眸。   “你今天吃了大便?”   嫣红的薄唇继续蠕动,韩宝琦眨眨眼,花了几秒才消化到他话里的意思。这个池老师,看着冷艳高贵,说话竟也这般低俗。   “麻烦你让一让好不好?我要开门!”他别过脸,明显有些不耐烦。   韩宝琦扭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挡在人家门前,连忙站起来,往旁移开两米,却不料腹部猛然紧缩,一股暖流从身体里滑出来。她奶奶的熊,果真是大姨妈来了,怪不得如此暴躁!   怎么办?   她往旁看,那位池老师已经不见了人,韩宝琦的目光从门口往商铺里寻,终于在一半人高的吧台见到他的背影。再打量那家店,地方不大,装修却挺小资情调的。原木色的吧台配原木色的高脚凳,临街的落地窗有三套原木色的桌椅。   是咖啡厅吗?好像又太小气。   韩宝琦往街上移开一点,看到“贝壳烘焙厨房”几个木色的大字,顿时恍然大悟。   大有猿粪了!她小小地屑喜了一下,扒了扒一头乱发,夹紧两腿碎步进去,走到吧台前,微微清了清喉咙,正经八面地打招呼:“那个……池老师。”   池老师正背着门口烧水,听到叫声转身,见是韩宝琦,屁都没吱半个,又转回去背着她拿储物柜上的咖啡罐。   “诶……我叫你呢。”韩宝琦敲了敲木质的台面,还是没得到半分回应,也不理他,眼睛左右扫射,看到一个WC的牌子,连忙夹着包包往目的地奔去。   池老师从储物柜的玻璃门看到一个人影掠过,转头发现她往店里深处蹿去,连忙大喝:“喂!你做什么!”   “借厕所一用啦!”话音刚落,便听到“呯”一声响,人不见了。      ☆、11   韩宝琦在厕所内解决了大姨妈的问题,洗了把脸,梳好头发,又拿烘干机吹干衣服,折腾了大半个小时,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才肯出来。   店里洋溢着浓浓的咖啡香,是她最爱的味道。临窗的原木桌前,坐着个高挑的身影,他两手捧着白色的骨瓷杯,脸微侧,眼睛向外,望着外面的雨景,表情淡淡,仿似有点出神。一束从天花垂下的金黄灯光打他薄薄的发上,映出一圈圈的光晕,此情此影,把他衬托得如诗如画。   嗯,怪不得敏子以他的帅为卖点,单是这般坐着,就值回票价了。   外面的雨看着一时半会也不会停,这时候很难打车,韩宝琦便轻步走过去,自动自觉的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池老师扭过头看到她,眉头不其然又皱起。   “嘿!”韩宝琦挤出微笑:“这里环境不错诶。”   池老师放下咖啡杯,低垂着头,一副拒人千里:“你怎么还不走?”   “我干嘛要走?我的来报名学做蛋糕的呀。”拿人手短,占了人家地方得服软。既然来了,也当还唐嫣一个小心愿。   闻声,他抬起眼帘,直直地瞅着她:“不收你这个学生!”   “为什么?”韩宝琦挑起眉头。   “没有原因!”他微微昂起下巴,端起杯子送到嘴边,优雅地喝了口。   韩宝琦两手抱胸细细地打量他,不就长得帅了些,这么拽,难道是老板?“你打开门做生意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你管不着!”   “可是你昨天不是答应了我家嫣嫣会教么?”   池老师一怔,随后没当一回事的喝着咖啡。   她这是干嘛了?不就借了趟厕所一用,想报答一下,结果竟是拿热脸去贴了趟人家的冷屁股。韩宝琦顿时觉得好颓丧,摆摆手:“算了,我不该把你敷衍小鬼的屁话当真。幸好我也不是想学,多亏你的言而无信。”真把自己当回事,韩宝琦起身就要走。   “慢着!”什么叫敷衍小鬼的屁话?池老师黑了脸:“你要报哪个课程?”   傲娇鬼,非得人家激。韩宝琦瞬间漏出小人得逞的笑容,重新坐下,翻身变大爷:“有什么课程?快给我说说!”   “你有烘焙经验不?”   “没有!”   “那就是从基础课学起。”   “是你教吗?”   “我不教入门班!”   “咦?那我是冲着你来的怎么办?”她说这话一点也不害臊,末了还朝他眨了眨眼。   料不到这女人那么轻挑大胆,池老师的眼睛霎时瞪大,半张着嘴啥也说也不出。   哎哟我的妈呀,耳根子红了,莫非是个小处男?好纯情!韩宝琦顿时起了坏心,伸手挑了下他的下巴:“小帅哥,给爷笑个。”   池老师拍开她的手,倏地站起身,气冲冲地走到吧台后,看都不看她。   生气了生气了,小处男好经不起逗哦。韩宝琦收起了嘻皮笑脸说:“开玩笑的啦,年轻人放轻松别那么认真嘛。入门班就入门班吧,多少钱?”   池老师眨眼截回来,扔给她一张课程价目表又走了。   韩宝琦瞄了眼,从手袋里找出钱包拿了张银行卡出来,走到吧台:“给。”   池老师看着递到半空的银行卡又皱了眉:“没有现金?”   “不够。”   “我不会弄这个,晚点敏子回来让她帮你弄。”   不是吧?刷卡都不会……反正也走不了,韩宝琦索性在高脚椅坐下。他又只给她一个背影,双手不知在捣鼓什么,还不时从储物柜上拿东西下来。韩宝琦觉得好无聊,咖啡味充盈了整个空间,惹得她直流口水。“喂,说什么我也是客户,请喝杯咖啡不过分吧?”    池老师动作顿了顿,放下手里的东西,给她倒了杯扔到吧台上,转身打开搅拌机,“呜呜呜”打发鸡蛋。   其实是只纸老虎!韩宝琦暗笑,拿起杯子翘着脚转动椅子,喝着热腾腾的咖啡,也不管店内充斥着吵人的机器声,对着外面的雨景,只感到惆怅。   搅拌机的声音持续了一阵,终于停了,韩宝琦也刚好喝完咖啡,放下杯子,手袋里的电话就响了。她挖出来看了看,是唐禹森打来的。想不听的,又觉得火气好像已经下了,跳下高脚椅走出门口,接通:“我听电话并不代表原谅你!”   话筒里有片刻的沉默,许久唐禹森才叹了口气:“你跑到哪里去了?”   “你管我!”韩宝琦瘪起嘴,不肯泄露自己的行踪。火气是下了,刚才自己确实也暴躁了些。当了六年夫妻,她不是不清楚唐禹森这人,大事精明,小事糊涂,要他如电视小说里的痴情男主角那样做到面面俱到很难。不过女人都贪心,总希望他能做得更好,所以还是不能轻易罢休。   “我不管你……能不管就好了。”他不过转了个圈,让彼此冷静一下,回头就不见她了。以为她打车走了,匆匆回去又扑了个空。拨她电话,好几遍都没接,只好又冒着雨开车出来找,结果还是没找到。“不是被淋湿身了吗?还到处跑,感冒了又哭着叫辛苦了。”   明明是关心她,想求和,偏偏吐出来的话又像说教。其实他只要说句“对不起”,兴许她就不气了。   电话里唐禹森继续碎碎念:“我给你买了肠粉和猪肝肉丸粥,你快回家吧,洗了澡换好衣服才吃。要是觉得不舒服抽屉里有药,我刚才买了放进去的。”   这次的语气又软了很多,韩宝琦咬着指甲,斟酌着要说些什么,唐禹森又无奈地开口:“我到时间上班了。”   那是说拜拜的意思。韩宝琦撅了撅嘴,在挂线前僵着语气叮嘱:“天雨路滑,小心开车。”   唐禹森笑:“嗯,我知道了,你快回家去。”   韩宝琦按下红色键,对着外面穿行而过的汽车发了会儿呆,直到听到“叮”一声响,她才回过神来。转身返回店里,立马嗅到一股香甜的味道,池老师举着一个烤盘放在吧台上,几只深褐色的小蛋糕从圆形的杯模具里冒出来,拱起部分破裂开几条缝,明明颜色很丑看着却好吸引。   基于对美食的喜爱韩宝琦凑近深深地吸了口气:“真香!”   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伸过来,迅速把烤盘拉开,然后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警告意味甚浓。   本来她减肥是不太敢踫这些甜食,不过就因为他这态度,所以趁他背过身去没注意,韩宝琦迅速抓起一个,左右换了几次手,终于摸着没那么热了,大口咬下去。   “哇!烫!”里面竟然还有馅,岩浆似的流进嘴里,烧得她舌尖发麻。   他看到她被烫也没说什么,只是拿小碟子装了个蛋糕,添了根银勺,走回刚才坐的窗边位置。   原来得用勺子吃。韩宝琦呵着嘴又小小的咬了口,终于尝到那岩浆其实是黑巧克力的味道,很香不太甜,滑得像丝绸,伴着软绵绵的蛋糕体,说不出的好吃,烫死也值了!   把蛋糕吃完,拿面纸擦了手,另一端的那个人,独自坐在角落,垂着头肩头一抽一抽,不是作病吧?   门外一辆车缓缓靠边停下,有个穿花裙子的女生从副驾室跳出来奔到楼底下,再朝开车的人挥了挥手,目送车子驶远,才转身进来。看到韩宝琦坐在吧台前,她颇惊喜:“咦?是你?”   来人正是敏子。韩宝琦舒了口气:“你终于回来了。”   “你等我?”   “对呀,我来报名,但是有人不会弄刷卡机,我付不了款。”   “噗,阿唐真懒。”敏子绕到吧台内,插好刷卡机,回头看到桌上的蛋糕,又看看韩宝琦,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了?”韩宝琦被瞧得有些不自在。   “你……有吃这些蛋糕?”   韩宝琦吃惊地张开嘴。偷吃得这么明显吗?   “烫到了吧?”敏子正着脸,却看得出在忍笑。   “呃?”韩宝琦的脸有些红:“是呀。”   “噗!“敏子终于还是笑了出来:“你跟阿唐有过节吗?他想捉弄谁就做这蛋糕给谁吃!还真没谁能逃得过被烫的下场。”   “也得有人贪嘴才会上当。”   身后一道声音凉凉地响起,韩宝琦眯起眼,缓缓转过头,看着他:“池什么塘?你幼稚得很!”      ☆、12   换着平时,被这么作弄,韩宝琦肯定要反击一下,偏偏她今天大姨妈驾到,浑身又闷又累又烦躁,突然就对什么都失去兴致。为免花了钱还要被人消遣,她跟敏子说了声抱歉,决定还是不报名了。   “池唐没心的,你别介意。”   原来那小鬼叫池唐!韩宝琦压着不悦笑道:“我当然不会跟一个小朋友计较,只是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不受欢迎,我就无谓勉强了。哦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以后有缘再见。”韩宝琦接着从包里抽出一张五十块丢在桌上,说是喝咖啡和吃蛋糕的钱,也不管敏子在身后的呼叫解释,昂着头走了。   冒着暴雨打车回家,看到餐桌上果然放着两个外卖盒子。已经彻底凉掉了,韩宝琦把它收进厨房。进浴室冲了个澡,人终于舒服了些。泡了杯红糖水,到小孩房打开电脑坐下,一天的工作准备开始。   最近手头上有一套房子施工装修中,一套正准备设计,功夫不多不少,可是拖上时日,还是得完成。   从文件夹里翻出前些天量好的尺寸图,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也只有她自己才看得懂。喝了口红糖水,打开软件开始画图。才画了几根线,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韩宝琦拿起一看,屏幕上显示唐母的名字,额头突突的跳。不知找她干什么,感觉准没好事,但不理不行,只好硬着头皮听了。   “宝琦你在不在家?”   “……在的。”   “那好,家乐发烧了我正和他在二门诊挂水。他现在嚷着饿,你快给我买点吃的来!”说完还没等韩宝琦答应就挂了线。   二门诊就在小区附近,里面有个小儿科的退休老医师名望极高,家乐每次有事就往那跑。这种送吃的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家里离那的确很近,跑一趟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韩宝琦不喜欢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唐母总认为她很闲,每次让她做事几乎是命令式。有次她没空,唐母就拿这套房子压她!   话说这套七十多平方的两室两厅是唐家多年前投资购买的,名字挂在唐父的名下。韩宝琦和唐禹森结婚那时因为老宅破旧,想想以后要重建,与其花钱装修不如把这套租出去的房子收回来,给小夫妻当婚房算了。当年韩宝琦还为此暗暗高兴了一阵,因为可以过二人世界了。然而三年前老宅重建,唐家把新房子过到儿子名下后,就有意想让儿媳搬回去,把这套房子腾出来给女儿住。   独立惯了韩宝琦当然不愿意,而唐禹森也怕婆媳同住事端多,便以上班上学不方便为由把这事给搁置了。但搁置了不代表可以一劳永逸,唐禹森也深知这房子的所有权不在自己,所以向韩宝琦承诺会另购一套。可惜建老宅时花了他大部分积蓄,所以计划只能延迟。   为免唐家不同意,小夫妻是决定先斩后奏的。可唐家两老也不是省油的灯,多少会猜到儿媳的心思,念到现在一切还好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不过只要唐母一有不满便又旧事重提,目的就是为了不让韩宝琦过得舒坦。   韩宝琦握着手机瞪了好一会,才颓然地垂下,又看看外面的天,雨还在肆意地狂洒。不情愿出门的,可如果不去只怕又要受难。拿了钱包,拖鞋也没换,撑着伞到楼下的面包店买了几块蛋糕,然后朝不远处的二门诊走去。   无论什么时候,医院永远是生意最好的场所。韩宝琦收起伞,又摇了摇上面的水,挤开排在大堂等候挂号的队伍,右转便是输液室。顺利在正对着电视机的位置找到婆孙两人,彼时唐母抱着哭闹的家乐在哄。   “舅妈就来了,她会给家乐买好吃的东西……我知道你饿,唉饿坏我的心肝宝贝了……你先别哭,等一下给你买玩具。”   据唐母自述,她最见不得孩子哭,所以只要家乐一闹腾她几乎是千呼百应的。   “妈。”韩宝琦往她身边一站,开口打招呼。   唐母抬头,看到媳妇儿终于来了,松了口气:“好了好了,舅妈来了,有东西吃了!”   韩宝琦把伞放在椅子旁边,蹲下,翻出袋子里的蛋糕:“家乐要吃哪一个?”   “我不要蛋糕!”家乐手一挥,哭着把蛋糕拨到地上。   “哦不吃不吃,别气!”唐母安抚了一下孙子,转头问:“没别的了?”   临时临急还能有什么?而且还下着暴雨,韩宝琦把蛋糕拾起,摇头。   唐母蹙起眉头:“你就不能买点别的东西?”   本着患者最大的原则,韩宝琦忍:“那你想吃什么?”   “巧克力!”   韩宝琦瞪着家乐,语气多了几分严厉:“你不是饿?巧克力能饱肚吗?”   被人凶了家乐更蛮横:“我要吃!我就是要吃嘛!呜呜呜!”   “好好,给你吃给你吃!”唐母见孙子又哭了心痛得要死:“你去买吧,快去!”   孩子就是这样被宠坏的!韩宝琦摇摇头,起身拿了伞出去。   距离二门诊不远处有一家商场,韩宝琦买了一排巧克力,回来时被路上疾驰而过的车溅了一裤子水。忍着怒火走进医院,小鬼拿到巧克力终于安静下来。刚想坐下歇歇,又被揪住衣角。   “舅妈我要超人玩具。”   韩宝琦闭了闭眼:“你乖乖的先输完液再说。”大姨妈开始折磨她的肚子,韩宝琦还是禁不住找个座位坐下。抬眼看了下点滴架,大瓶的透明液体只去了十分之一。发烧需要挂那么大瓶的水?“烧得很厉害吗?”   “刚才探热38.3℃。”唐母答。   “那根本不严重嘛。”连退烧药都可以不用吃,却跑来挂水。   唐母听了这话有点不高兴:“怎么不严重?早上起来浑身都发烫,喝的粥水都吐出来了。”   可是现在巧克力吃得那个香啊,韩宝琦不再说话。唐母是个超紧张的人,家乐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要去医院,大事小事都要求医生给输液吃药。而韩宝琦则坚持有病先观察三日,能吃药不打针,能打针不输液的原则,就这点育儿分歧不知被唐母埋汰了多少次,幸好唐禹森对她的所为没啥意见。当然,唐嫣是她带的,他能有什么意见?   “宁宁要上班,没办法我只好带着他乘巴士出来了。下那么大雨很不方便,本来想让禹森回去接的又怕他麻烦。”   唐母开始碎碎念,大概又想表达女儿住在老宅离这里远,儿子看个病都得跑老远之类的意思。韩宝琦暗暗叹气,不作声。   “等了快两个小时才看完病,家乐又闹腾,累得我,连上厕所都不行。”   谁独个儿带孩子去看病不是这样的?她带唐嫣又好过么?   “所以你没事就在这陪一下吧。”   说了大堆,原来目的就是这这个。她留在这能干啥?无非就是当跑腿。果然……   “舅妈,我要超人玩具!”   “不是说输完液才买?”   “我现在就要现在就要!”   “不行!”孩子不能老这样宠,韩宝琦坚决不答应。   只是唐母见不得孙子伤心,同时也觉得韩宝琦不近人情,不就个玩具?竟然这么吝啬?于是脸色开始难看,语气也变得僵硬:“那要不要我去买!”   所谓慈母多败儿就是这种了!要是唐嫣这么闹腾,韩宝琦早抽她了。免得掐死这祖孙二人,她咬着牙意思双关的爆了两个字:“我去!”    又走在那条大雨淋漓的街道,风刮过来,又冷又湿。肚子痛,韩宝琦想回家躺躺,却为了一个熊孩儿跑来跑去。她憋屈极了,又不能发作。就在这时,包包里奏起了音乐。   韩宝琦冲到马路对面的玩具店门口,挖出手机一看,火气攻心,迅速接通贴着手机大吼:“唐禹森你个混蛋!”   接到老母的投诉电话唐禹森已经知道大概情况,谁是谁非有时很难分辨,手背是肉手掌也是肉,唐禹森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程度的温柔说:“嗯,我是混蛋。”   妈的,以退为进!一拳打进棉花里,韩宝琦火气无处可汇,眼睛即时发红,也不骂了,吸了吸泛酸的鼻子诉苦:“你妈带家乐来看病了,又要让我当跑腿。大风大雨的天气,我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玩的……”   “嗯,我都知道,辛苦你了。”   唐母一直不喜欢韩宝琦,认为儿子条件优越,却找了个坏脾气又无用的媳妇。表面看着没啥但只要一有不满,不但喜欢给她脸色看还会给儿子打小报告。韩宝琦仰头吐了口气,阴森地问:“你知道?你妈跟你说的?”   “……”   “那你打电话来是想骂我?”   “没有……”   “唐禹森,你上班不是很忙吗?有空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   “……”   “还是你也认为,只有你的小外甥金贵,我就不是人了!”   “小宝……别这样。”   又是这种无奈的语气,韩宝琦也知道不干他事,夹在老母与媳妇中间,他也很为难,所以可以的话,韩宝琦也不想为了婆媳关系冲他发脾气。只是人不能总往后退,退多了,就以为你好欺负。“唐禹森,我亲戚来了,现在很不舒服,什么吃的玩的,让你妈自己去搞定吧,别来烦我!”还没等唐禹森再说什么,韩宝琦果断挂了线。      ☆、13   回家后韩宝琦又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爬上床,盖了张被子好久才把被风吹冷的双脚捂热。   不知不觉睡着,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拨弄她的头发。她眉头一动,睁开眼,看着熟悉的一张俊脸。意识有刹那的不确定,这个时候,他怎会在家?   “怎么了?”他把梳妆桌下的小凳子拉出来坐下,摸了摸她蹙着的眉,低哑着嗓音问:“还很痛?”   当然痛,每次大姨妈来都痛得她死去活来。结婚前更严重,大姨妈到访当日基本不用下床了,捧着肚子在床上打滚是常事。韩老太曾托亲戚在香港买了药回来吃,也不见多大的效果,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还说正常,只要结了婚就没事。到生了唐嫣后情况确实是好了些,起码不会再满床打滚,但说没事真的骗人。今早还淋了雨,又被人劳疫了一轮,情况自是更加恶劣。韩宝琦扁起嘴,倔强地不说话。   唐禹森很无奈的一声轻叹,扔下车匙在床头柜上,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他回来,手里托着一个暖水袋。他拉开被子,把暖水袋贴着她的小腹放好。“上次岳母不是说有个中医挺不错的吗?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吧,别怕麻烦怕喝中药。”   温热的触感起到了舒缓疼痛的作用,韩宝琦这才感觉到一丝真实感。“你怎么回来了?”   “载妈和家乐回去了。”   “所以你是顺道回来看我?”韩宝琦撅起嘴,老大不高兴。   唐禹森附下身,佯作生气的点了点她的鼻:“女人!”   女人善妒,又小气,还计较!他明知道,还是不肯说个谎话哄哄她高兴。他就是那样的男人,无趣死了,韩宝琦张嘴狠狠咬住他的手指不放。   唐禹森瞪着眼抿紧唇,忍到她出完气肯放开才把手收回。警戒去除,开始解决民生问题:“饿了吧?午餐想吃什么?”   韩宝琦抱着暖水袋翻身侧躺,背着他顺口开河:“我想吃水煮鱼,香辣蟹,麻婆豆腐,剁椒鱼头,虎皮尖椒……”全是经期禁吃辣品。   “又顽皮!”知道她是故意的,唐禹森狠狠打了她的屁股一下。   韩宝琦尖叫着骂:“混蛋!大姨妈侧漏了!”   口没遮拦的家伙。唐禹森哭笑不得,抵住她想还击的双手往她的胸口压了下来。   他的吻很轻,开始只踫了踫她的唇,接着咬住她的唇瓣吮吸起来。呼吸慢慢变得急速强烈,他顶开她的牙齿追着她的舌又是一番要吃人般的缠咬。直到韩宝琦快呼吸不过来,他的唇才慢慢转移了阵地,攻占她的颈脖,一只手不知不觉的抚上她的背,挑开胸衣的扣子,另一只手摸上她的胸,轻轻地揉捻。   韩宝琦被他一拔一拔的攻势搞得浑身发麻,她的情欲被挑起了,偏偏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在他还没泥足深陷的时候,她果断揪住他的耳朵,把他的脸从自己的B罩杯中拔出,坏笑着警告:“想血溅大姨妈么?”   唐禹森仰起脸迅速调整好呼吸,然后横了她一眼,退开站好。   这天的午餐没什么特别,面条加两条脆皮肠还有一枚荷包蛋,夫妻二人少有的撑了回台脚。吃完后唐禹森回去上班,韩宝琦望向窗外,发现雨不知何时停了,竟然还出了太阳。   或许是心情变好了,又睡了一觉后,大姨妈终于消停。拿手机看时间发现唐禹森发了信息来,问她有没有好些。她如实回答,不过唐禹森没有回复,大概忙去了。韩宝琦又在床上赖了会,最后觉得自己这样太颓废,起来上了趟厕所,回到电脑前继续画图。   一直忙活到四点三十分,到时间去接小朋友放学。出门前关阳台落地窗,又看到外面下着淅沥沥的小雨。这恼人的天气!没办法,韩宝琦只好拿了大小两把雨伞打车去幼儿园。   小朋友见妈妈来接人总是眯着嘴笑得平静无波,这一点韩宝琦觉得真像透了唐禹森,明明很高兴又不表现出来,闷骚得紧。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老旧的巷子里漫步,同一条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早上走的时候气得半死,到下午再来心情轻松了许多。有吵闹,也能很快和好,韩宝琦想,或许这就是生活。   前方撑着粉色kitty小伞的唐嫣踩着地上的水哇,不时发出欢呼声。看她自得其乐,韩宝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把这一刻留住。   小朋友发现她拍照,马上停止脚步,熟门熟路的摆了个姿势,对着镜头举起剪刀手。韩宝琦默,没作声,聚焦按下。想多拍两张,奈何小屁孩等得不耐烦:“妈妈快点啦,不然我要被风吹走了!”   “……”风平浪静,你要不要这么浮夸。   因为没开车出来,半路还要去市场买菜,幼儿园离家也不算很远,大约半小时的路程,所以韩宝琦懒得打车,便游说女儿走路回去。可以撑着伞边走边玩,唐嫣自是不介意。   母女俩边走边聊天,差不多到菜市场时,唐嫣突然拉住韩宝琦的手不让走:“妈妈,我刚才听到你的手机响。”   韩宝琦忙拿出手机一看,果然唐禹森给她打过电话。“好厉害哦,你怎么知道的?”   少不免要赞美一下,小朋友扬起下巴洋洋自得:“当然!你不知道吗?我的耳朵像狗一样灵!”   狗……韩宝琦哑然失笑。拍拍她的头,举起手机回复唐禹森的电话。   “你找过我?”   “对,去接嫣嫣了?”   “是呀。找我什么事?”   “杨力刚才打电话来,说昨天打球我赢了合该请吃饭,却跑了,要我今晚补数。你别买菜了,我六点半回家接你们。”   跟球友们吃饭,少不免又会见到周盛蓝,韩宝琦真不想折磨自己:“我和嫣嫣不去了。”   “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不想去就不去!”眼不见为净,免得倒胃口。话筒里一阵沉默,韩宝琦知道他又有想法,却不想勉强自己,撇撇嘴,讪讪地道:“我不是赌气,你们平常聚餐我都极少出现,所以我去不去都没所谓。倒是你,不许喝那么多酒,早点回来,知道吗?”   “嗯。”唐禹森应了声:“你带嫣嫣去吃饭,别又吃那些乱七八槽的东西。”   “知——道——了!”   “下雨天,要小心……”   唐禹森念叨了一会才肯挂线,韩宝琦收好手机,抬头发现小朋友不见了,心里一惊,吓得即使冒了冷汗。   “妈妈!过来!”唐嫣站在不远处的店铺门口朝她挥手大喊,韩宝琦松了口气,跑过去满脸怒色的责备:“你怎么自己跑了?吓死妈妈知道吗?”   唐嫣往后缩了缩,扁着嘴不吱声。韩宝琦正要拉她走,不料身后有人冷冷地开口:“你自己顾着讲电话不理女儿,还好意思说她乱跑?”   “……”韩宝琦抽了抽嘴角,不用回头,已经认出是谁。冤家路窄啊,总是那么轻易踫上。   “大哥哥!”小家伙的嘴面转得很快,明明很委屈的马上又露出了甜甜的笑脸。   池唐微微点了点头,走进店内,小跟屁虫唐嫣马上尾随追着进去。   韩宝琦翻了翻眼,还真躲不掉。   “大哥哥,你要教我做什么蛋糕?”店内,小朋友跪在高脚凳上,自来熟地把整个身子趴伏在吧台上,朝里面忙碌地清洗工具的池唐问话。韩宝琦走进去想把她抱下来,唐嫣不依:“妈妈你又说学做蛋糕?”   早上才说了不报名,现在韩宝琦怎么好意思答应?“以后再说吧,爸爸说不回来吃饭,我们要去找东西吃。”   “我不!现在就要嘛!”   “以后再说!”   “现在!”   母女俩展开拉锯战,谁也不让谁,最后韩宝琦发威,“嫣嫣是不是不听话?”   “我不……呜……”不能如意,唐嫣哭了。   “够了,想学就闭嘴,我教!”一直没吭声地池唐终于禁不住吵闹开始调停。   母女俩齐唰唰的瞪着她,唐嫣大喜,韩宝琦则皱起了眉。   池唐忍着不耐补充:“只此一次,说话算数,免费的。”   免你妹!这不是拐着弯骂她小气?韩宝琦刚想严正拒绝,池唐已经从吧台内走出来,领着唐嫣往里面一个旋转梯走去。      ☆、14   量粉,打发,把材料搅拌,到进烤箱,前前后后只花了十来分钟时间。 池唐所谓的教做蛋糕充其量只能称作围观,唐嫣太小,能参与的步骤有限,不过是帮忙摆放一下装蛋糕的小纸杯而已。可即便如此,小朋友还是很兴奋。   二十分钟后,蛋糕新鲜出炉,唐嫣迫不及待要试鲜。鉴于早上吃了亏,韩宝琦当然马上阻止:“凉透了再吃,小心烫!”   池唐不着痕迹的剜了她一眼:“放心,这个里面没有馅,我还不至于捉弄一个小孩。”意思是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福。   谁晓得?韩宝琦撇撇嘴,只管看紧唐嫣,懒得与他辩驳。   池唐转身不再看她,弯腰跟唐嫣和颜悦色地说:“还没弄好,要再等一下。”说完走到一个大冰柜前,拿出一盆奶油,舀了大勺装进裱花袋,走过来,对着杯子蛋糕三两下便挤出一朵玫瑰花来。   唐嫣高兴得直拍手掌,凝望池唐的双眼已经飘出一堆的小红心,看得韩宝琦直翻眼。   最后她们离开的时候,唐嫣手里多了一盒蛋糕,韩宝琦要给钱,池唐不肯收。“你别自作多情,这是我请嫣嫣吃的,与你无关!”   说话还是那么拽,不过这点韩宝琦相信:“我家嫣嫣,确实是人见人爱。”   听到赞美,正在吃蛋糕嘴巴沾了一圈奶油的唐嫣反应迅速地抬起脸嘻嘻笑接道:“花见花开!”   “不害臊!”韩宝琦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转头发现池唐脸色平和,嘴角微勾,眼眼弯成一道弧线,分明被逗笑了,却又淡淡的不露山水,又忍不住吐槽:“我说你大大方方的笑出来不行呗?”   池唐神情一僵,那抹淡淡的笑容顿时被扼杀在摇篮里。   “老僵着脸也不怕抽筋,笑一笑,世界多美妙呀兄弟。”韩宝琦倚老卖老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无视他带着危险意识的目光,拉着唐嫣离开。   彼时雨停了,夜暮降临,母女俩踩着轻松的步伐走在回家的路上。   “妈妈,我们以后还会再来吗?”   “应该不了。”   “为什么?我想还想做蛋糕!”   “嗯,妈妈决定买个烤箱,这样就可以在家做。”   “你会吗?”   “自学嘛,妈妈那么聪明。”   “那是……可我还是想来。”   “为啥?”   “我喜欢大哥哥,很帅。”   “……”   小孩子童言无忌,韩宝琦没放在心上,只在晚间唐禹森回来后当成一个笑话跟他分享,不过有人的焦点却不在这上面。   “你真打算学做蛋糕?”   “对啊,有什么问题?”   唐禹森躺下,把两手交叉放在脑后,漫不经心地打击她:“连菜都不会做的人居然学做蛋糕!”   “这怎能相提并论?”   “好,看你能坚持多久。”   “哼!少看不起人!”   “希望你成功,唐太太。”唐禹森打了个哈欠,倾身亲了亲熟睡的女儿,拉被子睡觉。   韩宝琦是冲动派,想到就去做,加上被刺激到了,连觉也不睡,走到隔壁房打开电脑上了某宝淘烤箱。拉拉杂杂买了一堆东西,折腾了大半宿,到第二天被闹钟吵醒时眼睛几乎睁不开。她坐起身,只觉得头昏脑胀,不得已又躺下,睡不到一分钟又惊醒。   怕一睡不起错过女儿的上学时间,她只好踢了踢唐禹森,沙哑着声音说:“爸爸,你送嫣嫣上学吧。”   “嗯?”唐禹森显然还没清醒过来,翻了个身又不动。   韩宝琦爬过去拱到他身边,往他胸膛钻。   唐禹森睁开惺忪的眼眸,低头看她:“怎么了?”   “我好困好累。”   唐禹森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眼帘下一圈青黑,明显是睡眠不足:“你昨天晚上几点睡了?”   “忘记了,三点……四点吧……”韩宝琦没有睁开眼,靠着他,睡得昏昏沉沉。   唐禹森哑然失笑:“真是没你办法。”冲动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听声音韩宝琦晓得女儿有人负责了,于是调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跟周公约会去。唐嫣几时起床的她没留意,只隐约感到有个带着凉意的小脸蛋贴过来,然后唐禹森叫别吵妈妈。那时候她想,唐禹森还是挺体贴的。   父女俩走了,她被关门声吓得醒了醒,屋里终于清静,她独占整张床,抱着枕头睡得不见天日。可惜没过多久,耳边又响起了呼叫声。   “小宝……先起来吃早餐。”   救命!那一刻韩宝琦又觉得唐禹森体贴得过分,好烦。她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脸:“不吃!”   “想闷死自己吗?”唐禹森把枕头拉开,坚持:“先吃了再睡!”   韩宝琦扑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腰拼命地蹭,嘴里如念大魔咒似的:“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唐禹森任她胡闹了一阵,最后没办法,把她放回床上,关门出了去。   以为就此天下太平,谁知半小时不到,手机连环轰炸。韩宝琦忍无可忍,大吼一声从床上跳起来,冲到储物柜拿起手机想关掉,却在瞄到名字时愣了愣。   来电者是跟她有合作关系的包工头小齐,工作上的事不能忽视,她只好硬着头皮接听。   “宝琦同志,你怎么还没到?”   对方劈头劈脑来了这句,韩宝琦咋呼咋呼的没反应过来:“到?到哪里?”   “今天东逸湾水电定位,你忘记了?”   噢!韩宝琦拍额,她真的把这事给忘了。   “我和老张等你一个小时了!”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半小时后到!”   整个人完全清醒了,韩宝琦屁滚尿流地冲去刷牙洗脸。她啥都不怕,就怕让人家等,同时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忘记工作懊恼不已。唐禹森买的爱心早餐自然又没吃,坐上出租车后,韩宝琦扼腕:连着昨天那份,第二次了,不能让他知道啊。   东逸湾在郊区,坐车花了快半小时。到达的时候小齐和老张在聊天,另一边有工人在砌墙体。耽误了半个上午的时间,韩宝琦连连道歉。胖胖的小齐倒是没生气,只笑了笑,拿起粉笔,开始工作。   作为一名专业的设计师,这种工作早就驾轻就熟。而设计早就确定好,所以即使业主不在场,韩宝琦也有绝对的说事权。工作很顺利,但非常琐碎。一百四十多平方的房子,定好水电位置需要三四个小时。当最后一个开关画上记号,韩宝琦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腰几乎挺不直,喉咙也因说了几小时话而变得沙哑干涸。   “几点了?”她撑着墙身问,脊骨当年剖腹产打麻醉的地方扯着痛。   “快一点了。”小齐答。   韩宝琦舒了口气,笑:“走!我请客,吃饭去!”为表歉意,她很大方。   “那怎么好意思?”   “走啦,跟我还客气!”   小齐是外地人,十六岁就离乡别井来到M市打工。从学徒到成为包工头,以历几许辛酸。韩宝琦历来佩服那些踏踏实实靠自己拼搏闯出一片天下的人,加上小齐脾气好,而且尊重原设计,不管韩宝琦如何天马行空,他总想方设法完成,跟本地包工头的狡猾不同,这也是他们能合作三年不变的原因。不过虽然已经是老搭档了,但面对韩宝琦,小齐还是会拘谨和脸红。   一行三人坐小齐的车去找了家小饭店坐下,韩宝琦点了几个菜,等待的过程便闲聊起来。     “我听说你老婆又怀孕了?”   小齐抓抓头,憨厚地笑:“对呀,四个多月了。”   “第三个了,好厉害!”   “家里人都这样,父母也催,没办法。”小齐是个孝顺的男人。既然挑起话题,他也顺道八卦一下:“你什么时候生第二个?”   韩宝琦和唐禹森都属农村户口,第一胎是女儿还有一个任务。对于生二胎,韩宝琦有其自己的想法。她现在事业刚见起色,要是生孩子又自己带,少不免会拖上两三年不能工作,到时肯定又得重新开始。五年前正当年轻之际丢了工作,错过了许多机会,要是到三十岁又一切重来,她接受不了。而且带一个唐嫣都花了她所有精力和休息假日时间,再生一个,她肯定疯掉。所以基本上她真的不想生第二胎,而这点上,唐禹森没发表过任何意见。但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认为,现在的生活挺好,没必要改变什么。   “暂时没有打算呢。”   “你女儿五岁了吧?都可以考虑了,生孩子得趁年轻。”   话虽如此,也得想生才是呀。      ☆、15   吃过午饭,韩宝琦坐小齐的车回到城区。在街口下了车,看看手表,三点半,离接唐嫣的时间还有一小时。这个点数高不成低不就,回家也是没法补眠了,想起小区附近有家童装店标着大减价,于是决定去逛逛。   穿过红绿灯,走了几十米,拐进两个小区之间的横街里。童装店开在不太热闹的巷子,抄近路快些。上班时候,横街里四下无人,她加快脚步,当快走到尽头之际,忽地听到几下吆喝声。   韩宝琦顿住脚步,支着耳朵细听。   “放手!你们想干什么?”   “给我滚!”   那声音从两幢大厦之间一个凹进去的垃圾回收站里传出来,听着好熟悉,韩宝琦像打了鸡血似的马上冲过去。不料刚好有人从里面奔出来,“呯”一声响,两人撞个正着。韩宝琦踩中对方的脚差点摔倒,打了个跄踉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但对方却没那么好运。   “天杀的你没长眼!”被踩的那人一屁股摔在地上,痛得呲着牙大叫。   “滚开!”回收站那又传来暴躁的骂声。   韩宝琦扭头一看,呆住。两个穿黑西装的彪形大汗正围攻一个小伙子,怎么看都像电影里的黑帮仇杀。   要不要回避?或是拍个照发微博和朋友圈?   韩宝琦既惊奇又兴奋,坐地上那人已一跃而起,冲过来揪住她的衣领劈头就是一巴掌:“狗娘的竟敢踩老子?”   长这么大,韩宝琦还没被人这般打过,顿时眼冒金星,一时分不清南北。   “你在磨叽什么?拿了钱包快跑!”回收站那边其中一个彪形大汗吆喝过来,那被缠着的小伙子马上怒声高呼:“你敢?还我!”   韩宝琦撑开冒火的眼帘,发现被围攻的竟是池唐。   奶奶的,每次遇到你准没好事。   “算你好运!”一啖口沫吐在她脚边,随之而来还伴着浓重的口气,韩宝琦冷不防深呼吸了口,顿时恶心得想吐。那人松手转身要走,韩宝琦却已是被彻底惹怒。你大爷,打了人想走?也不问问她韩宝琦是什么人,岂是个任人欺负的主?这一刻韩宝琦根本没想后果,脱下背包朝那人的背狠狠砸过去。   平常她上街,啥都带些,钱包钥匙装硬币的零钱袋,还有平板电脑和充电器,七灵八散的装了满袋,整袋东西少说有几斤重。   那人被砸得步履一歪,差点又摔倒,气忿地扭过头骂:“他妈的……”   “他妈的我爆你菊花!”韩宝琦一脚往他的屁股上狠狠踹过去,还一举成功把人踹趴在地上。可是这还不能解恨,她举起背包,朝着那人劈头劈脑地砸,每一次落手均快狠准,毫不留情:“叫你打我!叫你打我!”   那大汉被包包里的硬物砸得晕乎乎,根本毫无还击之力,只好蜷缩着身子用双手护着头“啊啊啊”的大叫。   “他妈的住手!”巷子里又出来一个大汉,看到同伴被欺,凶神恶煞的走过来。   韩宝琦怯了怯,停了手,回头见一辆巡警车经过,马上往街口冲去,还边跑边撕破喉咙大喊:“抢劫啊!强奸啊!杀人啊!”   巡警车闻声调头把摩托车拐进来,那名原本冲过来想教训她的大汉脚步一疾,见有警察来了,也顾不上倒地的同伴,往后面另一小巷蹿去。巡警车驶过来停下,一名巡警迅速翻身下车很快把人押住。   “阿Sir,里面还有一个!”韩宝琦喘着气指了指垃圾站里面。   开车的巡警马上踩油过去,结果围攻者已走,只剩下一脸戾气的池唐。   派出所内,被抓的大汉双手戴着铐锁,死狗似的垂头不动。池唐坐在旁边,手里已经拿回钱包,却黑着脸瞪着那人啥也没说。而韩宝琦则坐在审讯室外的走廊等候,眼见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又不能走,心里不免焦急。最后不得不给饶丽娜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去接唐嫣放学。   具体情况已经问出了大概,那三个穿黑西装的人其实是奉池家命令来请池唐回家的,但他不肯,人家也没打人,不过拿了他的钱包,打算让他没钱吃饭生活而已。不是抢劫,也不是黑社会寻仇,现在就差池唐肯不肯高抬贵手。   池唐竟然是个富二代,还真看不出,韩宝琦不禁翻眼。只是大少爷你有屁快放啊,追究或不追究,就一句话,现在就这样僵着好玩么?早知道就不见义勇为,奶奶的害她平白无故挨了一巴。   韩宝琦动了动嘴巴,感到左边脸还在发麻。幸好她也不亏,那男人变成了猪头,比她伤得严重。不过……韩宝琦挖开包包的拉链,欲哭无泪。   派出所外的院子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随后急速的脚步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韩宝琦尤在忧伤,前方地下忽地多了道阴影,抬头,看到唐禹森气急败坏的脸:“你怎么跟人打架了?”   从打电话到现在,不过半小时,他公司到这边的车程正常不止这个时间数,想到这韩宝琦不禁眼睛一红。   怕是受惊了,唐禹森蹲下,单脚跪地,揽住她的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自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开始,心脏一直高速跳动。知道她是火爆,但顶多发生口角,不至于动粗,可如今……“你吓死我了!有没有受伤?”唐禹森推开她,想看她的脸。   “不要!”韩宝琦两手搂住他的脖子:“我被掴了一巴,脸肯定肿了。”   “谁打你?”唐禹森的语气顿时变得阴沉。   “那个贼。”好像也不算贼,管他的!韩宝琦吸了吸鼻子:“不过我已经报仇了。”   “那就好。”唐禹森抚着她的背,长长地叹气,没事就好。过了一会,心情终于平复了不少,他又提出要求:“给我看看。”   韩宝琦也不好再装弱势了,抬起脸。唐禹森端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被打了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啦!没肿吗?好痛!”   “还好,稍微有点红。”没她说得严重,唐禹森总算放心,挨着她身边坐下,问:“怎么跟人打架了?”   “就是这样这样这样……”韩宝琦把详细情况说了出来。   唐禹森听完,脸色又黑沉下去,得出结论,却又不在重点上:“所以根本不是你被人抢?你是八卦才挨了一巴掌?”   “我路见不平啊!”韩宝琦瞪着眼:“他们三对一,很过分!”   唐禹森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伸手搭着她的肩膀,很认真地说:“小宝,你还是不是女人啊?”一般女人遇到这种情况,即使不是吓晕了也会跑去报警,就她那么彪悍,赤手空拳跟人肉搏。“遇到危险不会跑啊?”   韩宝琦拨开他的手,对于被怀疑性别很不满:“诶,在床上的时候又不见你怀疑我是不是女人?”   唐禹森默,枉他刚才还吓得要命。“你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她好。   沉默了一会,韩宝琦见他板着脸不发话,便知道他生气了,于是悄悄扯他的衣角。   “干嘛呢?”唐禹森横了她一眼。   韩宝琦露出个掐媚的笑容:“有件事想跟你说。”   “啥?”   韩宝琦拉开背包,把平板电脑拿出来举到他面前。唐禹森接过反转一看,9.7英寸的屏幕已经四分五裂。   “怎么会这样?”   “我拿包包……砸那个人。”   唐禹森掩着脸,长叹。   “电脑我赔你!”冷不猝防,一道声音横空而降。   唐禹森拿开手,看到一个年轻俊俏的脸孔。对方没看他,抬着下巴盯着他身边的人,显然话也是对她说的。   “当然要你赔!我是因为你才砸烂了电脑!”韩宝琦跳起身,叉着腰,摆开谈判的架势。   “你放心,我赔你电脑,也赔你医药费。”   “哼!医药费就免了,幸好老娘够辣!不过你少不得要跟我说声谢谢!”   池唐凝着脸敛紧眉,目光炯炯地盯着韩宝琦,却一个字也没说。   唐禹森能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到强烈的傲气,还有点什么情绪,但具体是啥他说不出口。“电脑不用赔了,是她多管闲事。”直觉告诉唐禹森,他不喜欢这个男生,尤其不喜欢对方这样看着自己老婆。   “为什么不要?”   “小——宝!”   “哼!”韩宝琦碍于唐禹森在不敢再发作,但心里仍然不忿,瞪着池唐理直气壮地道:“是我拦住那个人才把你的钱包拿回来,所以我受你一声谢谢不为过!”   二人对恃了几秒,最后池唐别过脸,看向窗外,冷硬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嗯,这就乖。”韩宝琦点头。   唐禹森揉揉她的发,示意她就这样算了。   “韩宝琦!”审讯室走出来一个警察:“人家和解了,不追究,你看有没有问题,在这里签个名。”   “哦。”和解就和解呗,韩宝琦转念又问:“我不需要负什么责任吧?”   “不需要了。”   “好。”韩宝琦舒了口气,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警察收好文件,朝审讯室里的人喊:“你可以走了。”   审讯室里坐着的那名大汉这才遮遮掩掩的出来,唐禹森见他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惨不目睹,不禁瞪着眼看了看韩宝琦,又看看那人,最后叹着气别过脸。   幸好不需要负责任。遇上个韩大胆,那人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16   打架风波自此告一段落,不过因为差使了饶丽娜帮忙接唐嫣放学,这事少不免被她知道,然后当天晚上田幂打打电话给韩宝琦,嘲笑了她半小时。   韩宝琦当然不会把这种小case放在心上,况且这些天她很忙,去年完工的几套房子一直未拍摄完工照片,好不容易迁就到摄影师的档期,又得跟各业主打招呼。连着几天时间,韩宝奔波于几大楼盘之间。打灯光,布置场景,甚至当搬运工清理现场杂物,累得跟条狗似的,但她没怨言,甚至可以说很兴奋。辛苦那么久为的是啥?不就是等这一刻么?拍出美美的照片,可让更多人知道她的实力。   如是这般折腾了快一周时间,一组组精致的照片被放上她的空间,每天访客不断,获鲜花赞美无数。   努力的成果被认同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尤其当其中一个客户电话告知她的设计要上电视时,韩宝琦兴奋得睡不着觉。   详情其实是这样的,M市电视台最近办了个关于精装家居的生活节目,并且广泛征集案例,那业主拿了自家的照片去参选,最后被挑中入选。   “你说摄录的时候会不会顺便采访一下设计师?这样我就可以上镜了,哎呀说不定因此一夜成名,然后猪笼入水,哇咔咔!”一想到接单接到手软,钱包哇啦啦的进帐,韩宝琦口水流了满地。   被滋扰了整晚的唐禹森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对小财奴的说话不以为然:“做梦没那么早,快睡吧大设计师。”   “诶,我认真的!”韩宝琦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摇:“如果我一年多做几套房子,或许明年就能买新房子了。”   “不是说好买房子的事情再过几年吗?而且不用你操心。”好困,睡不得,唐禹森有些烦躁。   “可是房价一直升!而且明年嫣嫣要升小学了,你没想过让她读什么学校吗?”现在许多名牌学校都跟楼盘挂钩,一家三口的户籍都在村里,小朋友入学,手里拥有的房产是关键。   说到这个问题,唐禹森不得不强撑着眼睛坐起身,瞅着她:“那你有什么想法?”   “上次我听人家说过买东山上筑可以有一个入读东山小学的学位,不过我担心小朋友去那么好的学校压力大,而且东山上筑的楼价好贵,我怕负担不起。”东山小学的师资是M市最好的,连着附近的房子高得离谱。   “东山上筑现在市价一万多一平方,而且都是大单位,我手头上的钱连付首期都不够,即使明年够付首期那装修费就没着落了。”   “我知道。”家里有多少存款韩宝琦岂会不清楚?即使装修费她能搞定,总不能把钱全砸在房子上。要是不买房生活会很充裕,但如果买了一下子就会变得很拮据。她不想这样,不过又真的很想很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很纠结,结婚六年了,她发现自己依然两袖清风,啥也没有。   老婆这点心思他岂会不懂。唐禹森抱了抱她,安慰:“你放心,我答应过会给你买一套房子,绝不食言!不过我的意思是再多存几年钱,可以的话最好一次付清,免得月供多给银行一大笔利息。至于嫣嫣读书的学校,诚如你说,好学校学习压力太大。其实我对她期望不高,我不求她成龙成凤,健康快乐成长就好。学校嘛,过得去就可以,也不必为了读小学就跟风买房,毕竟小学只读六年,房子却是一辈子的事。”   “也是!”大事情还是他比较有见地。   终于说服了她,唐禹森松了口气:“那我现在可以睡觉了吧?”   “哎呀睡啦睡啦!”   得到批准唐禹森一骨碌躺平阖上眼。   韩宝琦瞪着那副睡得安稳的脸,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好不容易逮到他晚上没外出想聊聊天,却又早早的打瞌睡。心里不平衡啊,她一个翻身扑到他身上,手往下抓住他的命根子一撸。   唐禹森弓起身压着声低叫:“你干嘛!”   韩宝琦贴着他的脸笑得春光明媚:“亲,打场架如何?”   一夜无梦。   隔天起床,唐嫣照例赖着不动,韩宝琦强硬抱她起身换衣服,又抱她上厕所。坐在马桶上,小朋友惺忪地趴韩宝琦身上,撒着娇问:“妈妈,你什么时候陪我做蛋糕?”   烤箱和烘焙工具早就到了,不过最近忙,韩宝琦还没机会开光。小家伙于是早也念晚也念,比唐僧还要烦人。   “等妈妈有空……”   “今天晚上做!”   “不行,晚上要回奶奶家喝喜酒,回来一定很晚了。”   “不好!不去喝喜酒!”小孩子总是说了要便马上要,一不顺就哭。   韩宝琦厉声警告:“嫣嫣不可以无理取闹!”   “呜……”     结果这天早晨,唐嫣挨了一顿批,进课室的时候依然哭着鼻子,班主任以过来人的身份跟韩宝琦说:“快点生第二个吧,有了弟弟她就不闹了。”   “……”   不知别的妈妈是不是这样,早上只要小朋友闹一闹,就会把自己的好心情都赔了进去。韩宝琦整天诸事不顺,先是新的那份设计稿业主又推翻了,修修改改大半天最后没定下来。另一位业主今天大概太空闲,老在扣扣里扔她某宝的地址,让她帮忙挑东西。   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不断被切换,两位业主轮番轰炸,最后实在烦到不行,韩宝琦干脆把电源插头拔掉,然后给两位业主发短信,告诉她们家里停电了。   自己给自己打工就有这种好处,不过此风不可长。韩宝琦吐子口气,进厨房倒了杯水,出来时手机又响了,是饶丽娜来电。   “你在哪?我扣扣上给你发了信息不回复?”   “刚退出了,好多人烦着,想歇一下。找我什么事?”   “我炖了龟汤,拿一壶给你。”   中国好闺蜜总是时刻惦念着她,韩宝琦笑:“好!”   “我快到了,你下来。”   韩宝得了令,抓了钥匙趿着拖鞋冲去小区门口,人才站定远远便看见罗为那辆“888”车牌的卡宴使过来。你丫总是那么招摇,也多亏他家离这边城区远。   卡宴在她身旁稳稳刹停,副驾驶室的车窗徐徐落下,露出饶丽娜白皙的侧脸。一个购物袋从车里递出来:“壶明天还我,还有另外一盒是烧鹅腿。”   一小时前韩宝琦在朋友圈才看到饶小姐说想吃烧鹅左腿,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人送到,真是佩服了某人的殷勤。三年了,还能坚持那样,剔除他已婚的身份,其实相当难得。   而那个某人,正坐驾驶座上,侧着一副好看的专容风骚地朝她打招呼:“Hi,小宝!”   “小宝你妹!”韩宝琦接过东西朝他晃晃拳头,极不爽属于唐禹森的专用称呼从他嘴里吐出来。   被骂了罗为也不生气,单手支着俊脸,笑意盈盈地说:“凶巴巴的,也只有森哥喜欢这重口味。”   “关你鸟事!”面对罗为,韩宝琦从没端过好脸色。但其实罗为待她不错,给饶丽娜吃的喝的也不会落下她那份,不过韩宝琦是什么人?那有这么容易被人占口舌之利。“不知道谁只穿了一条内裤被轰出家门!”   说到凶悍,朋友圈中,韩宝琦认了第二恐怕没人敢认第一,但饶丽娜对罗为也绝不是温柔体贴。那次忘记了因为什么事,饶丽娜大发脾气,几乎把全屋的东西都砸烂,还把他赶出门。可怜当时大冬天,他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冷得剩半条人命趴在门上死狗似的求,最后怕饶丽娜发生意外,还赶紧给韩宝琦打电话求救。也幸亏他们住的那层楼邻居还没入住,不然丢脸死了。这事后韩宝琦都忍住不提起,谁知他嘴贱。   其实有时候韩宝琦很不理解,据说罗为是因为家里那只很凶很强势才喜欢上饶丽娜,但事实证明饶丽娜更像一只母老虎。所以男人要出轨真的说上一万个理由都是屁!   眼见罗为被嘲笑饶丽娜非但没半分同情,还板着脸多踩一脚:“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好好,是我错。”怕饶丽娜生气,罗为又笑着赔不是。   男人真是——犯贱!   饶丽娜给了罗为一个冷眼,扭过头来脸色和缓下来,问:“今晚一起吃饭吗?”   “不了,要回吉宁喝喜酒。”吉宁是唐禹森老家的村名。   “什么喜酒了?”   “满——月。”说得老大不情愿。   饶丽娜挑挑眉,即时意会:“哦,祝你好运。”   韩宝琦的肩膀即时塌下来,她终于知道自己今天为何心绪不宁了。      ☆、17   韩宝琦讨厌回老家吃喜酒,尤其是吃满月酒。   “嘿,什么时候到吃你们的满月酒呀?”   “是时候生第二个啦。”   “生孩子趁年轻啊!”   身边总不乏一些热心的三姑六婆,时刻计算着你啥时候应该做些什么。未婚时问结婚,未生小孩时问生小孩,生了第一个问第二个。虽然知道他们没恶意,但韩宝琦确实非常忌讳这种话题,每回听到总板着脸走开。   这回摆满月酒的是唐禹森的堂兄,女儿读初三了,折腾了好多年才一索得男,所以在村里的祠堂宴开八十席,还请了喜庆公司布置,场面相当隆重。   晚上七点,唐禹森一家三口才到。刚坐下,唐母便不知从哪蹿出来,对着儿子便是责备:“咋这么晚才回来?”   “才下班呢。”唐禹森如是解释。事实上是韩宝琦有意拖到很晚才出门,免得早到又被人围着问这问那。   “我们坐那边。”唐母指了指不远处一桌,唐宁和家乐已经就坐。   没办法一家三口只好移师到那边。   坐了一会,唐母端着一碗黑不溜秋的姜醋过来,塞到儿子面前:“你们两个快给我吃光它。”   M市的传统习俗是家里有小孩子出生会煮姜醋,所以这东西不陌生,问题是唐禹森不爱啊。“酸,不吃!”   儿子一脸嫌弃,唐母神色变得凝重:“不行!一定得吃!吃了它,今天晚上……”后面的话唐母凑到唐禹森耳边,说得很神秘。   韩宝琦不用猜都知道这玩意做什么用,果然她眼睛往外扫了圈,便看到唐宁狡黠的笑容:“是生子姜。”   “荒唐!”唐宁话音刚落,唐禹森便大声骂了出来。   “呸呸呸!吐口水重说!”唐母伸手假意去打儿子的嘴巴。   唐禹森扭头避开,难得地对他妈的所作所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妈你别搞那么多东西。”   “我搞什么了?这不都是为了你?”被儿子这么说,唐母更不高兴:“最好我啥都不用管,死了就好!”   都到这个份上,唐禹森低首默而不语。韩宝琦仰头望天,装傻,当啥也没听见。   唐母怒气冲冲的走开,韩宝琦这才踢了踢唐禹森的脚,小声问:“干嘛那么火爆?”   “妈要我们吃了这碗东西,然后今晚十一点同房,还要……”连姿势都有规定,唐禹森不好意思说出来。   韩宝琦嘴角一哂,暗骂唐母有病,把手伸到人家的房间里,也管得太宽了点。   最后那碗姜醋夫妻俩意思意思的吃了点,唐母的脸色才宽容下来。七点二十五分,准备开席,隔壁周母走过来问:“你们这边还有没有其他人来?”   唐宁答:“没啦,你们要坐过来?”   “不是,蓝蓝说她刚做完事,带了两个同事来,我们那边又满座了。”   “那就让她们坐这边呗。”   “好。”   终归还是得跟周盛蓝同桌吃饭,韩宝琦无语问苍天。   七点三十分,开席了,周盛蓝还没到。人未齐,唐家几口也不好意思先吃,不过大人能忍,小孩却等不了,尤其家乐一直吵着叫饿,唐母只好先盛了饭,夹了块鸡腿喂他。   因为来之前唐嫣已经打了底,所以小朋友很淡定,一直在跟爷爷聊天,还时不时抛几个英文单词出来秀秀。   唐父:“嫣嫣的英文是谁教的?”   唐嫣奶声奶气地答:“GiGi老师啊。”   唐父装作很惊讶:“怎么会有人叫鸡鸡老师的呢?”   大家都笑,唐嫣不明所以,非常认真地纠正:“是GiGi老师,不是鸡鸡老师啦!”   唐父恍然大悟:“原来是GiGi老师。”   韩宝琦想,唐嫣跟爷爷亲不是没道理的,起码他很好脾气地跟小朋友说话。不过有件事,韩宝琦其实一直耿耿于怀。她怀孕那会照彩超,唐父看着那张小小的彩色胎照满怀喜悦地说:“嗯,肯定是儿子。”   韩宝琦那时并没多少想法,男跟女没区别,反正都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既然公公说是儿子,她就当自己肚子里的是儿子。直到预产期前一周,她突然心血来潮想了个女孩子名字,就跟唐禹森说,如果生个女儿就叫XX吧。   结果挑了日子剖腹,生出来的真是女儿。隔天她还在医院,唐家几口在家里吃饭时闲聊,唐宁问哥哥有没有想好名字。唐禹森就把韩宝琦改名字的事情说出来。唐父即时拍桌怒道:“原来你们谁都知道是个女儿,却不告诉我!”   后来唐禹森发誓,说谁也不知道她肚子里的是个女儿才作罢。   这些是唐宁后来跟她说的,韩宝琦因为此事还一度很讨厌唐父,你丫的生女儿怎么了?不过随着唐嫣逐渐长大,唐父对小朋友又非常疼爱,韩宝琦才慢慢把疙瘩消除。   七点四十五分,周家小姐终于到了。一坐下很识相的连说了三声对不起,唐母不气还捧她:“哎呀,蓝蓝你在电视台工作忙,我们知道的。”   知你妹!忙就别来吃饭,让人等你好意思吗?这些话韩宝琦当然不会说出口,食不言寝不语,不关自己事的她从来不会搭讪。   大概人们对电视台节目主持人这工作非常艳羡,或许说大部分人也觉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周盛蓝很了不起,席中唐母频频称赞周盛蓝既能干又大方,还时不时挑起她跟唐禹森小时候的旧事来说,隐隐透露出他们竟然不能结合真是天大的遗憾。   韩宝琦为此抛了几个冷眼给唐禹森,唐先生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辜躺枪。   大抵是连唐宁都看不过眼,硬生生转了个话题让唐母闭嘴:“蓝姐最近在忙什么?”   周盛蓝拿面纸印了印嘴巴,说:“电视台办了个精装家居的生活节目,我跟同事最近忙着去拍摄。”   “精装家居?”对于一直想拥有自己房子的唐宁来说,这话题无疑挑起她的兴趣。“是什么样的节目?”   “就是精选M市一些设计得很有特色的家居给大家欣赏。”周盛蓝其中一位同事解释:“刚才我们才拍完一套房子,设计得真的很舒服,虽然是外国风情竟让人不觉得特兀,据说还是本地一位年轻女设计师做的,很难得。”   M市作为一个地方级城市,房地产近几年才开始蓬勃发展,装修设计的观念还未及得上大城市水平。许多装修公司都是外地人进驻,观念上跟本地人有差异,出色的本地设计师少之又少,女的更为稀罕。   “对啊,如果我买房子,我肯定也找那位设计师设计。”周盛蓝附和着赞叹,然后眼角一转,瞟向韩宝琦:“宝琦,你结婚前不也是做室内设计的吗?唉,如果你能坚持下去,说不定今天也有这成就了。”   “嘁!”韩宝琦虚假地笑了笑,才不屑跟她一般见识。   既然被赞得那般好,唐宁自是继续追问:“节目什么时候播出?”   “下星期左右吧。”   “还要等那么久。”   “诶,我有拍照片。”周盛蓝神秘地笑了笑,然后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给唐宁看:“你看,地中海风格的。我照片拍不好,现场比照片漂亮很多,格局很合理装饰配套又令人耳目一新。说真的这种风格网上有很多,但想不到M市也有人做出来,而且手工非常好。我听业主说那位设计师不是装修公司的,她自己接单,一对一服务。大至地砖洁具小至一件小摆设全部帮业主挑选,从设计到工程施工一直追踪,力求最终效果尽善尽美。你不是想买房子吗?以后真的可以找她。”   尽管手机拍摄效果不太理想,唐宁还是看得五滋六味。每个女人心目中都有套dream house,:“这就是我想要的房子了。”   “有多好?”唐母凑头过来八卦,虽然看不太懂,还是“啧啧啧”的赞美了一番。   韩宝琦坏心的想,要是周盛蓝说屎是香的她也会附和。   周盛蓝显摆完拿回手机,想了想,又觉得还不满足:“宝琦你要看吗?学习一下嘛,说不定能激发起你重新学习的斗志。”   “好啊。”说到装修,韩宝琦还是挺谦虚的。   周盛蓝把手机递过来,灯光下,指甲上镶着的水钻闪闪发光。   韩宝琦接过后看了第一张图,抿嘴笑着把手机递到唐禹森面前:“漂亮吗?”   唐禹森瞄了眼,然后放下筷子,接过手机一张图一张图翻下去。   自己的手机被心上人拿着,周盛蓝暗暗自喜。   唐禹森看完,把手机还回去。   周盛蓝问:“森哥觉得怎样?”   “非常好!”唐禹森拿起筷子,夹了块烧猪肉到韩宝琦的碗里:“出息啦,作品上电视了!”   韩宝琦但笑不语。恰当时候,低调比洋洋自得更气人!   周盛蓝却听出别的意思:“啥?”   唐禹森转过头,笑咪咪:“那套房子是宝琦设计的,你们口中出色的设计师,就是这家伙了!”      ☆、18   踏入六月第一天,早晨,旭日初升。韩宝琦眼着睁,手里拿着手机,呆望白色的天花板,听空调“呼呼”的吹气声,突然其来感觉有几分惆怅。   昨天唐禹森上京出差去了,坐的是晚机,经过一夜时间,到现在还没打电话回来报平安。   也不知道家人会担心!韩宝琦嘀咕着起身,把滚到床边快掉地上的唐嫣拉至床中央,顺手拍了一板她的屁股,这才懒洋洋地到浴室梳洗。刷完牙,还没洗脸,走廊便响起“啪啪啪”的拖鞋声,小朋友冲到门口,趴在门框上问:“妈妈,你今天打算送我什么礼物?”   今天是儿童节,一个月前唐嫣便开始盼望着到来的节日。   “不是给你买了新裙子?算是礼物了。”幼儿园每年儿童节都有庆祝活动,老师也会有意无意的提醒家长,这天不用穿园服,挑最漂亮的那套穿回来就行。然后不知怎的众多家长就不约而同的给孩子买新衣服,一年复一年,已经成为风气。   “哦。”小朋友讪讪的应道,很明显认为过节买新裙子是必然的,而不能当成一份礼物。   “诶!”韩宝琦用手指点了点女儿的额,提醒她:“除了裙子,昨天晚上还给你做了饼干和蛋糕,也是礼物!”饼干是拿回幼儿园请小同学吃的,蛋糕是今天的早餐。学艺不精,为了做那么点东西,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韩宝琦昨晚几乎把厨房给拆了,才免为其难的完成任务。   扳着手指算一算有两份礼物,小朋友马上乐开怀。   洗漱完毕,韩宝琦给唐嫣换好衣服,又用新买的橡皮筋绑了两条小辫子。回幼儿园的路上,小朋友吱吱喳喳的嘴没停。踏进校园,发现到处布置得色彩斑斓,唐嫣兴奋极了,悄悄跟韩宝琦说:“妈妈,幼儿园布置得跟摆喜酒一样。”   离吃满月酒已过了一周时间,想不到她还记得。那晚唐禹森把她设计师的身份踢穿后,周盛蓝的两位同事喜出望外,挑了不有关装修的问题向韩宝琦请教,在工地打滚了三年的她可没白费,给了许多中肯的意见。少不免被赞美了一番,周盛蓝听得脸色一会红一会黑,比油画盘更精彩。   相对周盛蓝的妒忌心理,唐家人就比较淡定。唐宁是意想不到,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并怪韩宝琦早不说,她的朋友同事许多都说要装修,这样可以介绍介绍。而唐妈则是一副不可思意,半信半疑的态度。但装修这事老人家不懂,到底是自己媳妇,见韩宝琦跟周盛蓝的同事谈笑风生,还说得头头是道,便顿时觉得面上有光,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同。   人家怎么看法,韩宝琦其实不太在乎,做好自己便已足矣。   从幼儿园出来,唐禹森的电话终于来了。   “为什么这么迟才打电话回来!”她故意粗着声质问。   “难道你想我半夜打电话吵醒你?”理由充分还振振有词:“你不会整夜都没睡等我电话吧?”   韩宝琦一噎:“嘁!谁那么笨?你又不是第一次出差。”   唐禹森笑:“真不想我?”   “不!”   “可是我想你了。”兴许是刚醒来,唐禹森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沙哑,性感极了。   韩宝琦心里一麻,刚想开口,唐禹森又坏坏地接道:“听不到你的打呼声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尼玛的三天不打,上屋揭瓦。不过她仁慈,不跟混蛋计较。“飞机几点到的?”   “半夜三点。”   “这么早起来?”   有问必答:“晚点约了客户。”   赚钱养家不容易,唐禹森能坐上经理一职,与他的拼搏脱不了关系。想到他在外吃没吃好睡没睡好,韩宝琦不由心痛:“一个人在外多注意点,白天有空记得再补补眠。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道理你懂的。”   “我知道了。诶,你在干什么?送嫣嫣上学了?”   “嗯,今天儿童节,她可兴奋呢。”   “哦,我想她了。”又是那种甜死人不偿命的语调,不过这次再没有再气死人的转折:“真想抱着她亲一亲。”   看,前世情人跟现任黄脸婆的差别待遇!哼!她忍!“早上我给她拍照片发了朋友圈,你可以睹物思人一下!”   “好。”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最后唐禹森微微叹了口气:“你真没话跟我说了?”   韩宝琦深呼吸,憋了一阵,才正气凛然挤出一句:“管——好——你——家——老——二!”   通话最终在一串笑声中结束,韩宝琦抽搐了下嘴角:她很认真的,他笑个毛?   收好电话,戴上头盔,想想午晚两顿该如何解决,韩宝琦决定去趟超市。小区附近没有大型商场,所以韩宝琦把摩托车开回家,再打车过去。   午餐对于一个减肥的人很好打发,但晚上多了个正值发育的小朋友就不能含糊。昨晚已经煎过唯一比较拿得出手的荷包蛋,今晚她又不想反复再吃。头痛,吃什么买什么菜是每位主妇每日最烦的问题。昨天唐禹森临走前才耳提面命的让她别再带小朋友到外面吃饭,也不要老买烧腊档的熟食,说味精重又不卫生。他以为她不想?问题是以她的厨艺,能玩出什么花样?   韩宝琦推着购物车在生鲜区左穿右插,眼睛不停瞄着展示架上的肉类,脑子里高速运转着做这难不难,一不留神便撞到前面的那个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韩宝琦连忙道歉。   那人转身,下意识的想发作,看到她,当场愣住。   韩宝琦也是一征,随即眯起眼淫笑:“哟,原来是池老师,好巧哦!”   上次打架事件至今已经过了半个月,韩宝琦没再见过他,偶尔经过烘焙店望进去也没发现他的身影。当时她想会不会是终于屈服于淫威之下回家去了?不过看他购物车里的卫生纸沐浴露之类的日用品又不像,富二代家里有工人,应该不用自己来买这些东西吧?   面对她那种调侃又带些不怀好意的眼神,池唐清别过脸挣扎了几秒,又转回来,清咳了一声道:“是好巧,来买菜?”   哟!天要下红雨了,竟然跟她打招呼。韩宝琦狐疑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眠不足见鬼了,还是他转性了?   池唐被她瞧得脸上泛红,却努力压下燥热,微带着别扭说:“你……给我你的电话号码!”   韩宝琦吓了一跳:“干嘛?”   生平首次问异性要电话号码,竟然比想像中要困难,池唐一急,脸更红:“给我就是!”   “你说给我就给?我是那么随便的人么?”尽管她的电话号码很轻易搞得人尽皆知,但偏不给他!韩宝琦丢下一句,推着车转身就走。   “喂!”池唐追上来:“你不是让我赔你平板电脑?”   韩宝琦步伐一顿,心痒痒的想答是啊,可唐禹森已经拒绝过,脑里魔鬼与天使大战一场后,最终还是神圣之光占了上风:“不了,上次救你是我自愿的,你也道过谢,打平了!”   提起上次的窝囊事,池唐的脸色又沉下去:“如果我坚持要赔呢?”   韩宝琦仰起脸,直抽气:“有没有那么神经病的人呀?”不跟他疯,韩宝琦径自走人,池唐默默跟在后面,她才不管。   挑了盒瘦肉扔进购物车里准备走,池唐把她拦住:“你这肉打算炒还是炖汤?”   韩宝琦皱皱眉:“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如果炒菜的话最好是用里脊肉,炖汤就以猪蹄膀及脚圈为最好,肉质细嫩,胶原蛋白丰富。”   买块肉都这么讲究。韩宝琦撇嘴:“管它什么肉,能吃进肚子就是了!”   池唐摸着下巴,在她又扫了两盒超市现成配搭好的菜后又淡淡地开口:“其实你不会做菜的对吧?”   韩宝琦一僵,扭头看他:“是不会那又怎样?”   “没怎样,不过家里有小孩妈妈却不会做菜确实少见。”   “那倒让你涨姿势了!”韩宝琦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并不以此为耻。   池唐闭了闭眼:“我教你好不好?”就当是报恩算了。   “你连菜都会?”   “当然!”程度还不只是会那么简单。池唐对自己的厨艺非常自豪,他的梦想是当名厨师,在法国留学的时候舍弃读建筑跑去蓝带学了几年做菜,回国后本想大展拳脚,不料遭家里反对,一气之下才离家出走。   “哦。”韩宝琦点头,表示赞同,却没再接下去。   池唐从没主动要求教人,见她不咸不淡,心下开始有气:“喂,你到底要不要学?”   “不要!”韩宝琦答得很干脆,又拿起一包午餐肉扔进购物车里。   “吃这种肉没营养!”池唐捡起她车里的午餐肉扔回货架上,怒道:“你是妈妈,不好好学习厨意对得起唐嫣吗?”小时候妈妈给他做好吃的一直深深地存放在池唐的记忆里,有妈疼的孩子多温暖。但自从妈妈车祸去世后,池唐觉得整个世界变得冰冷。   多管闲事的家伙。韩宝琦觉得他今天应该吃错药,又或者根本忘记吃药了。“你好烦!我不会做菜关你什么事呀?”大清早的真不想吵架,“你说教我做菜是不是想抵销我帮你打架的事?”   池唐神色一愣,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韩宝琦挠挠头,想了想,灵光一闪:“我正愁着不知道晚上跟嫣嫣吃什么,既然你那么热情,要不你给我们做吧!”     ☆、19   这世上有许多奇怪的事情。   比如池唐,初认识他的时候拽的要死,现在却忙得满头大汗,就为了给她和唐嫣做饭吃,而且地点还挑在——他家。   咳!韩宝琦在电话里接到通知要上他家时也挺犹豫,毕竟才见过几次面,万一,他兽性大发……   “你认为我会对你这种凶悍、没内涵、又能把一个彪型大汉打得满地找牙的老女人动什么歪念?醒醒吧!”   这小子的嘴巴忒毒了。韩宝琦反驳:“难不成你是对我家嫣嫣有想法?我先声明,你现在虽然毛还没长齐,但当我女婿也太老了。不过要是你真心喜欢嫣嫣,又能好好表现多多讨好我,也不排除有天允我你叫我一声丈母娘。”   “呯”一声,那毛还没长齐的混小子直接挂了线。   “妈妈,大哥哥家好奇怪。”   韩宝琦被唐嫣的说话拉回神儿,目光在室内环视一圈,的确很奇怪。   池唐居住的小区就贴着他上次被打劫的垃圾站旁,跟唐家仅一街口之隔。他家不大,应该是两厅两室的,其中一个房间连接客厅的墙身被打掉,再搭上半个客厅的空间,设计成开放式的大厨房。唐嫣口中的奇怪,就是没谁家会把客厅做成厨房的啊。     这厨房有流线型的料理台,各式各样现代化的厨具多不胜数,单是双立门的冰箱就有两个,还有两个陷入式的烤箱,然后好多工具韩宝琦根本叫不出名称。吊柜上隔着玻璃柜门,能看着装材料的瓶子琳琅满目,这些东西虽多,却摆放得井然有序。   “妈妈,大哥哥好厉害哦!”   唐嫣口中厉害的人,此刻正站在沙发与厨房之间的料理台后,面向她们,两手用力地搓揉着面粉,神态认真。   “大哥哥你要做什么?”   池唐抬起脸,笑了笑:“做面包。”   “哦。”   “不喜欢吗?”池唐一边摔着面团,一边轻松地与唐嫣对话,落地窗外的夕照映射进来,给他半边侧面镀上了一层金边。   果然帅气,小朋友当场就笑得如桃花盛放:“喜欢!嫣嫣最喜欢吃大哥哥做的东西了!”   小马屁精!那天韩宝琦做饼干她也是这般说的。韩宝琦捂着半边额头转过脸,心想女儿啊,你还真不懂啥叫矜持。   晚餐吃的是西餐,不知是否有意显摆,三个人,池唐做八个菜。   头盘是淡菜浓汤,加了贝壳,味道又鲜又清新。茴香煎银鳕鱼的肉质很嫩,连一向不爱鱼类的唐嫣也吃了好大块。蔬菜炖猪肉搭配了大量青椒、苹果和葡萄干,甜甜的味道唐嫣很喜欢。橙汁烤鸭的分量很足,小朋友独爱那酸甜的果酱。还有芝士焗龙虾,风味独特的烤水果拼盘,新鲜出炉的蒜香面包,末了再来一份巧克力酱冰淇淋泡芙甜点,吃完后,唐家娘俩摊在沙发上,撑死了。   厨房里池唐在洗碗收拾,男人能煮不足为奇,主动洗碗的还真少有,唐禹森就是个不肯洗碗的男人。韩宝琦厨艺差,结婚以来很多时候是唐禹森做菜,但他就只限于切切炒炒,善后工作概不负责。所以对于富二代池唐有如此家居的一面,韩宝琦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池唐把最后一个碟冲完水放架子上,然后把抹布拧干晾好,转身往沙发区一扫,不足意料地看到韩宝琦那不遮掩的欣赏目光,下巴悄悄往上抬了抬,勾起嘴角,捧起刚才泡好的水果茶走出去,在娘俩坐的沙发旁用脚勾了张单人椅坐下,并将手里的托盘放茶几上。   “大哥哥,又有什么好吃的?”经过今晚一顿,小朋友对池唐的崇拜简直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是水果茶。”池唐把玻璃杯一字摆开,提起壶子将金黄色的液体注进杯子里。   “好香哦!”唐嫣不客气,跨步下沙发自己端起一杯。   “小心。”怕小朋友拿不稳,池唐伸手给她扶住杯低。   韩宝琦托着下巴,打量他的目光不曾抽离。   池唐待唐嫣把茶杯放下后,才自己拿起一杯淡定地品尝,仿佛韩宝琦的目光不曾落在他身上似的。喝了半杯茶,身边的人忽地发出一声叹息,池唐侧起头,终于吐出今晚跟韩宝琦说的第一句话:“无缘无故你叹什么气?”大煞风景!他自问今晚使出了浑身解数,莫不是这女人对他的安排仍有所不满?   说池唐这人傲娇还真不为过。他人长得帅,家里条件好,又自诩做菜了得,难免心高气傲。主动求教做菜还遭拒绝,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几多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她却不屑一顾,这让一向自视过高的他简直觉得是奇耻大辱。今晚他特意做顿丰富的来吊她胃口,好让她清楚认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整晚下来池唐对韩宝琦的表现较为满意,每换一道菜,她都会眼前一亮,然后毫不客气的大吃特吃。这种粗鲁的吃相池唐不提倡,但客人赏面对一个厨师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赞美,它令池唐的自信心节节上升,尤其刚才不经意看到她眼底的激赏更是沾沾自喜。   要是他晓得人家的赞美不过是他主动洗碗而不在于厨艺,不知这傲娇男会不会吐血身亡。   话说池唐问完这话后,韩宝琦又小小的打了个嗝:“不好意思,我太饱了,通通气而已。”   “……”   “嗯,已经很晚了,谢谢你的晚餐,我跟嫣嫣要回去了。”吃人一顿,当然得道谢,韩宝琦说着起身拉唐嫣:“跟大哥哥说谢谢。”   “谢谢大哥哥。”   可惜池唐要的不是这个。他跟着起身:“就这样?”   “嗯?”韩宝琦歪头看他。   起码得有一句真心的赞美,还有诚恳向他求教。一个当妈的人,连菜都不会做,她就不觉得羞愧?池唐压下不满的情绪,终是忍不住问:“你认为我今天的晚餐做得怎么样?”   “噢!不错啊!”韩宝琦意会,眯起眼抿着唇笑不露齿。   “只不错?”   “很好!”   池唐深呼吸,音量提高:“还有呢?”   看起来像讨钱的,韩宝琦沉思了一下,问:“你想收钱?”今晚这顿怕是不便宜。   “谁要你的钱!”池唐的耐性已用尽,开始用吼:“你如果觉得我做菜很厉害,是不是应该虚心地要求我教你?”   原来为这茬,这家伙还真不死心,韩宝琦头痛,苦着脸问:“你为什么非得要我跟你学做菜?”   “是你求我教你做菜!”   “好好!我为什么非得求你教我做菜!”她又不是有自虐倾向!   “因为你是一个妈妈!你连女儿吃喝都解决不来,你好意思说爱你女儿?”   韩宝琦好委屈,低头望唐嫣:“女儿,你认为妈不爱你吗?”   “没有,妈妈最爱嫣嫣了。”   “乖女儿。”韩宝琦拍了拍女儿,转过头对池唐道:“小弟弟,我想你真的很喜欢嫣嫣。虽然我觉得年纪差距太大,不过这不是问题,我很开明,你等个十来年吧,起码等她到二十岁。”   这女人!池唐怒:“神经病!”   “诶诶!你不能骂未来的丈母娘是神经病,这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啊!池唐想咆哮!   韩宝琦发现他的脸黑得像锅底,连忙抓了背包拉上唐嫣往屋外撤。离开他家,韩宝琦才终于松了口气。那小子也忒古怪,干嘛执意要她学做菜?虽然有时候她对自己不善厨艺也会感到遗憾,但人都有弱点,她的兴趣不在这上,勉强没幸福。   “女儿,你会怪妈妈不会做菜吗?”   “不会啊!”唐嫣摇了摇两条牛角辫子:“妈妈不会,等嫣嫣长大以后学就是了。”   乖女儿!韩宝琦弯身啵了她一口:“小朋友,问你一个问题,你喜不喜欢大哥哥?”   “喜欢啊!”   “那让你以后跟大哥哥结婚呢?”   “不好吧?他配我也太老了。”   噗!韩宝琦不厚度地哈哈大笑。身后一个尾随娘俩的高大身影蹩了下脚,差点摔倒。   “妈妈,我将来是要跟小宇结婚的!”小朋友见妈妈笑,以为当真,很严肃地纠正。   “好,好啦,妈妈开玩笑的啦。”人小鬼大的家伙,还懂得啥叫结婚。   “妈妈不要开玩笑啦……”   “不开了不开了,哈……”   一大一小的说话声随着高矮两个身影进入小区门口渐渐飘远,后面的人在路边驻足了半晌,在确定她们安全到达后才沿着来时路散步回去。   母女二人并未留意有人一路护送,回家后韩宝琦呼喝着唐嫣洗澡,然后自己跑去收衣服,重复着每晚千篇一律的工作。等唐嫣睡觉后,已经晚上十点。   唐禹森离家第二晚,她未能如往常那样随女儿入睡。摸着手机,已经很晚了,他竟然还不打电话回来,看来真的乐不思蜀了。到厨房倒了杯水,捧着茶杯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拿遥控开了电视,看了会儿剧,再望壁钟快十点半。倘若应酬都该回酒店了吧?想到这她便调出唐禹森的号打过去。   接通的信号声音响了很长时间,直到机械的女音说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而中断。   找不到人,韩宝琦就会胡思乱想。所以其实她很讨厌在唐禹森出差的时候给他打电话,可以的话她更希望唐禹森能主动打回来,第一免去她追查他行踪的嫌疑,第二主动的男人更显出他挂念家人。   或许在洗澡,韩宝琦想。过了五分钟,她再次拔通号码。又是长长的信号声,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另一端接通了。   “喂。”   没事,韩宝琦整个人放松。   “喂?”   那边又叫了声,韩宝琦捏着喉咙清了清然后尖声说:“先生,要不要小姐?”   电话里唐禹森沉默无声,等了几秒,又或许十几秒,他才哑着嗓音问:“多少钱一晚?”   “呃?”她只是开个玩笑,他认不出她的声音?   “难道是按时算?”   “混蛋!”   “哈哈……”一串的笑声:“你还当真?”   她娘的刚才韩宝琦的心尖真提到喉咙处了:“敢开老娘玩笑?”   “是你自己先立心不良。没见过那么猪的人,就算我认不出你的声音来,难道你就以为我手机没来电显示?”   “哼!”这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食苦果。韩宝琦瘪瘪嘴,开始审问:“怎么都不打电话回来?”   “噢,我下午见完客户回来倒下就睡了。”唐禹森伸了个懒腰,又长长地舒了口气:“你第一次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半醒不醒的以为做梦,第二次打来才醒了。”   本来生气的,听完解释韩宝琦才想起他昨晚根本没休息够,肯定是累得够呛才会睡死了,心下又痛起来:“你见完客户回来就睡,那是说你晚餐也没吃?”   “对呀,也没洗澡,今天走了一天,出了很多汗,臭死了。”   韩宝琦不知能说啥,她大吃大喝的时候他却饿肚子,惭愧啊,倘若他在,她真想紧紧抱住他。“老公,你辛苦了。”   电话里唐禹森沉沉地笑:“心疼我了?”   “嗯。”难得她对他母性大发。   “想报答我了?”   “嗯。”   “那你现在把自己打包过来吧,给我祛袪火。”、   韩宝琦无语。她心疼他,他却开玩笑。   “逗你的了。”唐禹森其实是认真的,出差在外倍觉孤单,虽然几年来都习惯了,但面对陌生的环境,总特别想念家中那位。不过这份挂念只能埋在心中,免得她担心。“我饿了,先到外面去找点吃的,都晚了,你早点睡吧。”   听他说饿了,韩宝琦也急:“快去吧,吃完回来好好洗个澡。”   “嗯。”   “就这样吧。”   “嗯。”   要说的话已说完,韩宝琦却握着手机迟迟不肯收线。唐禹森是个礼让的人,他从不主动先挂线,于是两人就这样耗着。彼此沉默了好久,唐禹森才低声呢喃:“小宝……”   韩宝琦鼻子一酸:“老公,我想你了。”小别胜新婚,原来是真的。   “嗯,我也想你了。”此刻唐禹森的声音听着温柔似水。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天吧。”   “自己要小心。”叮嘱的话总是说完又说。   “好啦我知道了!”   “那就这样吧。”韩宝琦受不了自己这般儿女情长,准备挂线了。唐禹森却又“喂喂”叫了两声。“怎么了?”   “我忘了告诉你,盛蓝中午给我打过电话,说她的上司想装修,你明天有空就给她打个电话吧。”   韩宝琦一愣,很顺口接道:“知道了,你快去找东西吃吧。”   “嗯,记得锁好门,开了空调要给嫣嫣盖好被子。”   结束通话后,韩宝琦脑筋才反应过来:周盛蓝的上司想装修,干嘛要打电话给唐禹森,而不直接找她?这其中的枝枝节节,还真只有那女人才清楚。   第二天韩宝琦在工地忙活了大半天,回到小区外竟然又踫到池唐。那厮看见她,从老远奔过来。韩宝琦举起交叉手朝他大喊:“先声明,我不跟你学做菜!”   那小子啥也没说,阴沉着脸走近,把一个东西摔在她的两臂之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来是她的钱包,见鬼了怎么会在他那?肯定是昨晚不小心落下的,唐嫣最近老爱翻她的背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韩宝琦愣愣的说不出话。   晚点接了唐嫣回家,晚餐煮了面条,加了两片午餐肉和一把菜,小朋友只把午餐肉吃掉,别的踫也不踫。韩宝琦问她为什么不吃,她理直气壮地说:“妈妈,因为我吃多了就会长大,我长大你就老了。”   韩宝琦欲哭无泪,心感女儿不爱吃饭的理由愈发层出不穷的同时,也想或许池唐是对的。不为别,就当是为了女儿,增加她的食欲,学做菜真的刻不容缓。   又过了两天。   韩宝琦时刻算着日子,唐禹森今天要回来,所以大清早送完小朋友上学便去买了菜,还挑了个大西瓜。早上十点的航班,下午应该能到。她把东西塞进冰箱里,拿起扫帚打扫。   把家里彻彻底底清洁干净,插上新鲜的姜花,满室芳香。简单的解决了午餐,拿出点心书挑了款简单的蛋糕,打算牺牲午睡时间为唐禹森开一次烤箱,当慰劳慰劳。刚走进厨房,客厅的手机便响了。匆匆出来,看到一个没记录的陌生号码,疑惑地拿起接通。   “大设计师果然好大牌,给你介绍生意还得主动找上门!”开口第一句就让人听着极不舒服,周盛蓝这人真没救。   “不好意思,这两天忙……”韩宝琦其实是真的忘记了,前几晚跟唐禹森通完电话后第二天就把这事给抛诸脑后。   “行了,废话少说!我的上司有个房子需要装修,我想既然你做这一行的,没道理不关照熟人。你现在有空不?出来谈谈!”   这种语气像是施舍了莫大的恩惠,令人恨得牙痒痒的。不过有生意上门,没道理不接。“一定要现在吗?明天行不?”她计划了事不想改变。   “明天我没空!”   都说顾客是上帝,忍忍吧。“约在哪里?”   “既然是设计,当然是去需要装修的房子!”然后周盛蓝甩了个地址后就挂了线。   做蛋糕的计划只得取消了。韩宝琦把书放好,回房间换了衣服,将拉尺和纸笔扔进背包里,抓了钥匙和手机便出门。   需要去的楼盘在新城区,有点远,又得打车去。到达小区后她在外面等了超过半小时,久久才看见一个妙曼的女子身影伴着一个男人走过来,不是周盛蓝是谁?已经习惯了客户爱迟到的毛病,尽管等得烦躁韩宝琦仍是忍住。   周盛蓝介绍这业主叫何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不高,略胖,一双精明的眼睛在韩宝琦身上转了几个圈后,才笑着道:“真没想到设计师这么年轻,后生可畏!”   韩宝琦谦逊:“过奖了。”   房子有一百七十多平方,两厅四房三卫,算大单位了。一进门何总便领着两个女人往屋内走,嘴巴开始说话。   “沙发我要摆这边。”   “厨房的墙身要拆掉。”   “这里要做个鱼池。”   “饭厅我嫌不够宽,把阳台的落地窗拆掉往外移。墙边再加个大酒柜,像XX那种款式。”   “主人房的衣帽间太小气了,我觉得应该往外扩宽,但我不想占用房间的位置,这个地方你发挥一下。”   诸如此类已经决定好的说话一句接着一句,韩宝琦有点接应不遐。或许每个设计师都有点脾气,别的她不了解,但韩宝琦最怕客人已经决定好一切,这样会局限了设计师的想象空间。丫的你什么都想好了,还要我来做什么?   再有三年以来她接触的客户大多是年轻人,而且都是朋友介绍,首次见面总会先聊些题外话,然后再慢慢引入正题。这方面韩宝琦很擅长,通常她会先把自己的作品给对方看看,摸清楚对方想要些什么,再提些意见,顺便把设计费谈妥。假如对方觉得价钱没问题便会要求意思意思的下点订金,才到量尺寸这一步,然后做方案。这种模式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劳动成果不会白费,因为总有些人做了方案后嫌设计费高然后不见了踪影,韩宝琦可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你自己先在这量了尺寸,再回去设计个方案吧,我们得上班了。”逛了一圈后,周盛蓝便要结束这次见面。   韩宝琦最怕就是这个:“其实我还想跟何总详谈一下,例如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我这里有些以往做过的户型……”   “你的作品不是上电视了吗?我对你的设计可是信得过,所以你只管倾尽全力发挥就成!”   “谢谢何总的信任,那关于设计费我想你也需要了解一下。”   “你道我们会陋掉你那么点设计费?”周盛蓝冷笑接道:“朋友一场你都信不过?”   “对呀,我听小周说你们是很熟的朋友,放心啦。”   “我当然放心何总,不过我肯定要让客户清楚知道我到底要做些什么。”韩宝琦说着从背包里摸出一张打印的收费标准递过去。   何总不得不接过,快浏览了一遍,笑道:“收费挺高的哦。”   “那是一分钱一分货嘛,你看上面林林总总列了许多的工作明细,何总到装修完毕,就会发现我收到的回报远远不及付出的精力。”   何总又笑了笑,便把收费标准递给周盛蓝。周盛蓝接过从头看到尾,最后瞪着眼把目光放在韩宝琦身上,似是不信她一个小小的设计师竟敢收取如此高昂的费用。   韩宝琦耸耸肩,不当一回事。她是收得贵,但没一个客户有过意见。   “好了没问题,反正你先做个方案给我看一下,至于订金,总不会跑了你的。就算你不信任我,也该信任小周才是。”   “对啊。”领导这么说,周盛蓝更自信。   收费标准里写明先付订金再做方案,不过既然对方说到这个份上,韩宝琦便不好再坚持,也当是卖周盛蓝一个人情。“那好吧。”      ☆、20   韩宝琦量完尺寸已经下午四点多,拍了一组图片作为参考后便匆匆离开。这个新落成的楼盘才刚开始交楼,地处环境较偏,她在路边等了半个小时也没打到车,最后只好徒步走了两公里才找到巴士站。   回到旧城区赫然六点了,赶到幼儿园门口,保安叔叔外面啃盒饭,剩下小唐嫣一个人坐在警卫室,“呜呜”的哭成了小猪头。   “妈妈你怎么那么晚才来接我?”小朋友边擦眼泪边质问。   “妈妈有事做,所以……哎呀对不起。”擦过接送卡,韩宝琦拉唐嫣走。大概是受了委屈,小朋友不愿自己走路,缠着要妈妈抱。心里愧疚,韩宝琦只好抱起她。   量尺寸折腾了快三个小时,韩宝琦累得腰挺不直了,再抱着一个三十斤的肉团,气都要喘不过来。不过既然是自己女儿,辛苦也得强忍。   “妈妈,以后不许那么晚来接我!”   “嗯嗯。”万不得已韩宝琦也不想太晚去接小朋友,刚才看她形影只单坐在那,活像被人遗弃似的,她也心痛啊。   小肉团似乎对妈妈的回答不够满意,继续抽泣:“我讨厌一个人留在警卫室,好孤独,好可怜!”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嗯嗯,我知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嘛。”唐嫣吸了吸鼻子,把一砣透明的鼻涕吸回去,两条短胖腿往韩宝琦身上蹬了蹬,双手抱住她的颈脖,眼泪大滴大滴地流:“妈妈,我以为你不要嫣嫣了。”   小朋友很敏感,今晚扰乱了她的惯性思维,所以韩宝琦只有更怜爱的对待。亲了亲女儿的脸颊,她柔声道:“妈妈最爱嫣嫣了,怎么会不要你呢?”   有了这句保证,唐嫣终于止住了哭泣。走出大马路,对面有家小商店,小朋友手往那边一指:“妈妈,你最爱嫣嫣了,给我买果汁软糖好不?”   好家伙,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妈妈去卖!”   就当是补偿吧,韩宝琦穿过马路进入商场。五分钟后出来,小朋友手里多了一筒五彩果汁软糖。韩宝琦服了次软,又摆出家长的架势:“一天只许吃一颗!”   “嗯嗯。”小朋友答应得很爽快,拆开包装纸,倒出一颗放进嘴里,还大方地塞了一颗到韩宝琦嘴里。走到路边等车,小家伙突然兴冲冲地问:“妈妈,这糖有生产日期不?”   “当然有。”   小朋友理所当然地回答:“你让我一天才吃一颗,哪会不会过期了还没吃完?”   “……”韩宝琦彻底服输了。   回到家推开门,看到墙角放着一个行李箱,而厨房里有“叮叮咚咚”的声响。娘俩大喜,唐嫣高声喊:“爸爸!”   厨房里的唐禹森应声出来:“嗯。”   韩宝琦推开半掩的门板,看到灶头热火朝天的烧得旺盛,穿着家居服的唐禹森手持锅铲炒得起劲,那样子,比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帅气。她扶住门框,给唐禹森抛了个媚眼:“老公,欢迎回家。”   唐禹森转过头,看到她故作妩媚的姿态,笑:“这么晚才回来,快带嫣嫣去洗手,可以开饭了!”   韩宝琦马上休息立正,重重地敬了个礼:“遵命!”   就爱耍宝,唐禹森摇头。   吃过晚饭,唐禹森送给唐嫣一个小虫毛公仔。韩宝琦摊开手索要礼物:“那我的呢?”   “我去出差又不是去玩!”   “为什么嫣嫣有?”   “有人在酒店门口摆摊,我看着可爱买的!”   “那你可以买两个!”韩宝琦揪住唐禹森的衣领,一副得不到礼物誓不罢休的蛮劲:“我不管,我要礼物!”   唐禹森甩不开她的缠劲,拉过行李箱打开,推到她面前:“送你,帝都的空气!”   “混蛋!”男人都是头猪!   尽管打打闹闹,到了晚上关灯以后,自是属于别后重逢的小夫妻二人世界。一夜缠绵,第二天又恢复正常的生活模式。   韩宝琦把另一套设计中的房子先放下,花了一天时间把何总家的方案做好,然后给何总打了电话,约好见面时间。翌日午间,韩宝琦依约来到电视台对面的公园。   别问她为啥要在公园而不挑进入电视台见面,这是何总要求的,韩宝琦也觉得奇怪。一般与客户谈方案,通常会挑办公室或咖啡店之类的地方,那何总有点抠门。   这次又是等了快半小时,那何总才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有事。”   道歉有毛用?有事不能把约会时间推迟吗?韩宝琦对他的印象又打了折扣。   那何总找了张休歇的椅子安然就坐,摊开图纸细看。   这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韩宝琦忍着别扭在他身边坐下,讲解少不免还得与他靠近几分。“客厅这里是电视壁,沙发的座向跟你之前说要摆放的位置作了对换,这边宽敞,放沙发会舒服很多……”絮絮说了五分钟,把自己的设计和见解表达清楚,那何总“嗯”了几下便没作声。   六月的天气,正午,即使有树木遮档,那热浪还是迎面扑过来。韩宝琦悄悄举起手扇了下颈脖,真希望此刻能来阵风。   “小韩,你觉得应该相信风水吗?”何总突然抬起头,看到韩宝琦扇手的姿势顿了顿:“你很热?”   “对。”韩宝琦也不否认,随之默默把手放下,坐好,然后认真回答他的问题:“风水,信则有,不信则无,没有应不应该之说,我本人是不太计较这些的。”   “嗯,其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风水之说,总觉得太玄了,什么都全凭什么一张嘴说,不过又怕乱搞会坏了家宅安宁。好比你看这里,听说床头有窗不好,是不是应该堵了它?床尾就是衣柜好像也不对,不是说床不能对着衣柜吗?还有卫生间门口与床平行而开我也觉得有问题。”   他说不相信风水,但提出的问题又恰恰跟风水有关。韩宝琦暗里翻眼,却没戳穿:“何总,这个窗物业估计不会允许你堵,而且这窗望向外能俯瞰整个中心公园的景观,堵了可惜。房间就那么大,除非有独立的衣帽间,不然你想床别对着衣柜真的很困难。至于卫生间的门口,除了这边与房间相连的墙身之外,还真找不出别的地方可以开门口。”   条件允许的东西可以改动,空间局限的东西,无论你抓破头它存在就是存在。   “其实如果你真担心的话,我建议你找个专业的风水先生去看看。因为风水这东西都是因应个人的生辰八字而言。了解清楚你需要禁忌些什么,再按相关要求来做设计会比较好。”   何总听了她的话后皱皱眉:“你不会吗?我以为你可以给我意见?”   韩宝琦默:“我只略懂一些日常禁忌,风水这么专业的范畴,还真没深入研究。”现在一个风水师的出场费说不定比设计一份图纸还要贵,要是她都懂,人家还混个屁!   “唉,身为设计师,怎么连风水都不懂?小周还把你夸得那么厉害。”   厉害你妹!韩宝琦已经想爆粗。   “算了,我看你热得大汗淋漓的,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图纸先给我拿回去研究一下,想通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他一个订金都没付的人,竟好意思理所当然的拿走她的图纸?   “这图纸我应该可以拿吧?”   还好他最后礼貌地问了句,韩宝琦捂着胸口,终于把不满压下,咬着牙笑了笑:“好!”   会面就这样结束,韩宝琦想,这次的交流不算愉快,估计没戏唱的了。谁知到隔日早上,那何总又打电话来:“图纸我研究过了,有些地方需要修改一下。就这样这样这样……”   他提了几点要求,韩宝琦一一记下来。   “你修改好以后把文件发给我吧。”   这次直接要文档,韩宝琦老大不情愿:“何总,你应该没有安装我画图那个软件,文件给了你也打不开,倒不如我打印给你好了。”   “不,我有个朋友的女儿也是做室内设计的,我让她帮我看一看。”   丫的你干脆找她做好了!韩宝琦怒:“不好意思,基于同行如敌国的理由,文档我是不随便给人的,请谅解。”   被如此直接了当拒绝何总也老大不高兴:“年轻人,你怎么那么小气?”   讨厌倚老卖老的人!韩宝琦冷笑:“女人都小气,请原谅。”   再次通话又是不欢而散,韩宝琦已经不愿再跟这位何总打交道,想他亦然。虽然已经开了头有点不甘,不过如此甚好,免得继续下去会交恶。可是过了两天,何总又来电话:“小韩,你不是说图纸修改好给我打印一份,咋都过了两天还没通知?”   韩宝琦这些天在赶之前做的那份设计,早就把他忘到九霄云外。本来想就此作罢,但既然他又肯打电话来,表示有诚意再合作,韩宝琦忍下了之前的不满。   “这样吧,我下午有空,想带你去逛逛人家装修中的单位,好参考参考。倒不如就两点在我家小区里踫头,你顺便把图纸给我。”   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对自己了解他的喜好也有帮助,韩宝琦便应了。   急急忙忙修改好方案,到下午见到何总,他的态度总算和善了不少。逛了几家正在施工中的单元,他拿了图纸,又提出新的问题:“你说电线水管用哪个牌子好?木材是夹板结实还是大芯板结实?还有涂料也是,全环保型的大概什么价钱?陶瓷嘛,也不晓得谁家的耐用。小韩啊,不若你给我打份预算吧,写清楚牌子价钱,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寻常也有客户对装修不熟悉而问这问那,不过通常会在设计确定好后跟工程队谈价钱才会需要了解这些。现在啥都没开始他就急着问,韩宝琦不免留了心眼。“何总,陶瓷什么的,你最好自己先了解一下,相中哪些牌子,到时候我们才一起去挑。因为无论我给你介绍哪个牌子好或哪个牌子不好,总有做托的嫌疑。而电线水管木材那些,等设计完成了你再好好跟施工队谈,我只是设计师,远没有他们来得清楚。最后是预算,对不起,我不会打。”   预算她是真的不会打,她只是设计师,只负责死磕着工人把她想要的效果做出来,其余的一概不管。   何总没问出个大概,又只好讪讪地换话题:“刚才那几个单位其中有一户的设计我挺喜欢的,你琢磨一下先把客厅饭厅的效果图做出来吧,大概什么时候能给我?”   终于谈到下一步,韩宝琦深呼吸了口气:“嗯,做效果图需要时间,大概十天八天左右。何总方便的话,先付二千块的订金,我也好开展面下的工作。”   说到钱,何总便拧了眉:“不是先做好才付钱?”   韩宝琦笑:“何总恐怕是贵人善忘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给你看过收费标准了,里面写得很清楚,我一般是先收了订金才开始量尺寸做方案,何总家因为是朋友介绍,已经破了例呢。而且既然何总认可我的设计能力,就不用担心我收了订金以后马虎了事。”   何总这次倒沉默了,韩宝琦也不急,笑咪咪地等他答复。过了老半天,他才缓缓道:“反正平面也没完全确定下来,就等确实了再一起做效果图吧,我过些天再找你。”   既然如此,韩宝琦也不便勉强。接下来的日子,她忙于跑工地还有赶手头上设计的工作,到终于完成松了口气后,才发现距离上次跟何总见面已经隔了一周时间。之前找得那么勤,现在竟然不见人了?韩宝琦于是给他敲了个电话:“请问何总那个平面图能定下来了吗?   好不容易等到韩宝琦主动找上门,那何总便神气了:“定是能定下来,不过我这段时间找了好几家装修公司,他们做的方案跟你设计的也差不多,人家做工程还免设计费,而且送全屋效果图。”   尼玛她的工作性质能跟装修公司比吗?韩宝琦这下都懒得跟他闲聊那么多:“既然这样何总找他们便是了。”说着就要挂线,那何总却又急急叫住她:“其实我也很欣赏你的设计能力,而且我工作很忙,也需要一个像你这样从头跟到底的人,不过你收费太高了,要是能打个折的话……”   “何总,不可能打折的!”对方还没说完,韩宝琦便一口拒绝。她讨厌像他那样死赖皮的客户,设计费一开始便摆在那,要是不接受开始就不应该折腾她那么久,简直可恶!“我做了那么多套房子,从没打过折,你要廉价的还是找别人吧!”   也没管他有什么反应,韩宝琦说完便果断收线。她握着手机,仰起下巴深呼吸。还幸她有点修养,不然早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这次当牺牲自己的精力买个教训,以后即使再熟的朋友介绍也得按规矩办事。   不愉快的事情韩宝琦不会记住,免得影响心情。难得手头上的工作完成,她便轻松轻松去发廊洗了个头,享受了半小时的头部按摩,随后到市场买了些虾呀肉呀,还有蔬菜,决定今晚凉着空调吃火窝。   每天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一家三口围着饭桌吃饭。白烟袅袅升起,锅里的食材翻滚了几遍,捞起,蘸着秘制的酱料吃进嘴里,别有一番风味。   晚餐进行到一半,唐嫣在啃掉六七颗鱼蛋后饱了,离开饭桌跑到沙发看电视。剩下夫妻俩撑台脚,韩宝琦给唐禹森注满一杯啤酒,自己忍不住先喝掉半杯,冰冻的液体滑进喉道里,简直凉透心。   “不要喝了,等一下胃痛。”唐禹森把她手里的杯子抢回来,放到离她远远的位置。   韩宝琦不生气,嘻嘻笑了笑,拿起勺子捞锅里的肥牛,放到唐禹森的碗里。抬头见他定定的看着自己,便问:“有什么事?”   有问题总是瞒不住对方,唐禹森放下筷子,挺了挺腰,把两手横放在餐桌上,心平气和地说:“上次……盛蓝不是给你介绍了一个客户?做得怎么样?”   平常韩宝琦的工作唐禹森可是不过问的,现在竟然提起,肯定是有人打了小报告。她放下勺子,隔着锅里飘过来的几缕薄烟,似笑非笑地答:“吹了。”   “为什么吹了?你不是一直想多接些单的吗?”   “我是想多接些单,但并不是什么狗屎垃圾的生意都揽来做!”   唐禹林的脸色沉了沉:“你不会因为是盛蓝介绍的,就故意为难人家吧?”   “唐禹森。”韩宝琦淡淡地叫他的名字:“我不管周盛蓝跟你说了些什么,我做事,从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的工作,不需要向你解释,就好像我从来不过问你在外面做了什么。”   “我没有要管你的工作!”   “那你问我干什么?”韩宝琦板起脸:“你现在是质疑我的人品,还是质疑我的工作能力?”   唐禹森深深地看着她,两人对望了很久,难得彼此都没有动怒,最后唐禹森叹气,举起一只手:“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我道歉!”   韩宝琦只觉眼睛酸涩,别过脸吸了吸鼻子,然后啥也没说,起身离开了餐桌。      ☆、21   家里处于一股低压槽中,韩宝琦已经连续两天没跟唐禹森说话。他们依然睡同一张床,一起吃饭,一起陪唐嫣看没营养的卡通片……小朋友不知低细,依旧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韩宝琦也不吵闹,该干嘛就干嘛。只有唐禹森明白,她正在生气,而且气得不轻。     以韩宝琦的性格,他宁愿她大动干戈一场,起码发泄过后就没事,现在这种冷暴力对待,还真让人无从入手。偏生唐禹森还不善于讨好卖笑,唯有积极主动送小朋友上学,下班后推掉应酬早早回家做饭洗碗。无奈连洗衣服收衣服的工作都包揽了,韩宝琦还是看也不看他一眼。   说真的当女人气在心头的时候,男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对。好比唐禹森这种曲线救国的致歉行为,于她眼中跟个屁没两样。你早干嘛去了?非得人家生气才来献殷勤?   其实说她生气也不对,韩宝琦不过是对唐禹森很失望。并非因为他过问她的工作,而是他竟然为了周盛蓝怀疑她。他是她的老公,怎能为了别的女人苛责她?而且那女人还存心不良。退一步来说,即使她因为针对周盛蓝而拒绝了给何总做设计,难道就有错么?他根本就不明白问题所在,献再多的殷勤也是徒然!   低气压槽一直持续到小周末,老天爷好像窥探到人家夫妻感情出现问题,又下了场大雨助兴。从早到晚,雨一直淅沥落个不停,到下午快三点,唐禹森给韩宝琦打电话,说下雨天出门不方便,他今天会提前回来,到时二人一起去接了小朋友放学,再顺道回娘家。   他要扮演好爸爸的角色,韩宝琦当然不能剥夺。然而一直等到下午快五点半,说回来的人始终不见影踪。韩宝琦这下火了,拔了他的号码大吼:“你要是没空就别随便许下承诺,不但失信于人还拖了我的时间!”随后也没听他的解释,挂掉线抓了把伞匆匆忙忙出门去。   打车到达幼儿园当然又过点数了,幸好今天情况特殊,老师比以往晚下班,小朋友才免于留守警卫室。   晚到了唐嫣少不免又嘟长了嘴:“妈妈你怎么又这么晚才来接我?”迟迟没听到韩宝琦回话,唐嫣抬头一看,见自家老母的脸比天色还要阴沉,便识趣地不再寻根问底。   走出巷口的期间,韩宝琦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但她没理,拉着唐嫣的手加快脚步。到大街上等了一会,好运地打到出租车,报了娘家的地址。   “妈妈,爸爸呢?他又说今天会来接我放学?”不见人,唐嫣好生失望。   大混蛋!韩宝琦心里暗骂了唐禹森千百遍,却不好在女儿面前说他的不是,只随意找了个借口:“他忙!”   唐嫣瘪瘪嘴,没再吭声。   回到家,不见女婿,韩老太问:“你怎么先回来了?禹森呢?”   “不知道!”韩宝琦粗声粗气答完,免得韩老太又问这问那,索性跑上楼躲进厕所里不出来。   唐禹森比韩宝琦晚到了半小时,韩宝琦从二楼下来,看到他抱着唐嫣喝汤。   韩宝琦找了个离他远远的位置坐下,拿起电视遥控换台。唐禹森放下唐嫣,端起另一碗汤凑过来,放在她旁边的小几上,弯着腰小声解释:“回来的时候发生交通事故,严重堵车。”   韩宝琦听进耳里,却懒得跟他废话。唐禹森讨个没趣,恰好韩老太走进来,他便讪讪地退回到唐嫣身边。   周末还是下雨,这恼人的天像被人捅了个洞,阴阴湿湿了整日。周日早上醒来,终于雨过天晴。因为昨日一家三口窝在家里哪也没去,唐禹森便提议叫上岳父岳母还有大姨子一家子去饮茶。   韩宝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意兴阑珊的趴在床上,任他兴致勃勃地给两老打电话。   饮过早茶后一行人又去了趟公园,租了三辆双人或三人的自行车,绕着人工湖慢骑了几圈,消化完后大姐夫请吃午饭,到下午两点多,家庭同乐日终于散场。   晒了半天太阳,又吃吃喝喝了两顿,韩宝琦的郁闷心情消散了不少。夫妻呕气都是这样的啦,再气也不能气一辈子,除非不想一起过活,不然人家都多次示好了,你还不顺着台阶下就是不识抬举了。   从饭店出来唐禹森说不如早点回老家,韩宝琦心想都陪了娘家人大半天时间,现在才轮到他爹妈也正常,便没有反对。   唐嫣在上车后没多久就累极入睡,车子在唐家门前的空地停下,唐禹森给娘俩开门。为了不吵醒小姑娘,韩宝琦让唐禹森把她抱下车。穿过唐家庭园,隐约便听到有说话声。走进客厅,才发现周盛蓝来了,跟唐母正聊得起劲,只是看到他俩进门,又适时的闭上嘴。   唐禹森叫了声妈,然后朝周盛蓝点了点头,算打招呼。夫妻二人脚步一转就打算上楼去,不料唐母却在身后叫住:“宝琦,你过来。”   语气相当不善,连带唐禹森也停了下来。   韩宝琦怕弄醒唐嫣,便对唐禹森轻声说:“你抱嫣嫣到房间去吧。”   唐禹森犹豫地看了她两眼,本来想说句什么结果被她推了推,最后沉默地走上楼梯。   韩宝琦暗暗磨了磨牙,转身走了过去。   唐母指了指沙发:“坐下。”   那架势就像要审问犯人似的,韩宝琦冷笑,在她们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   唐母换了个坐姿,看着她。周盛蓝双手抱胸,嘴角噙着一个不易察觉的嘲笑,也在看着她。韩宝琦在二人灼灼的目光下反而淡定了,她眨眨眼,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们找我是有什么八卦?”   唐母跟媳妇一向没什么共同话题,现在看到她不大正经的样子更是满心不悦:“宝琦,你是不是拒绝给蓝蓝的上司做设计?”   一句话直切入话题,真有够直接。韩宝琦往后一靠,伸直了双腿,漫不经心地答:“对呀。”   “你怎么能这样子?人家是电视台的高层,你竟然不识抬举?”   韩宝琦摊手:“做生意价钱不合就不做了,有什么抬不抬举的。”   “价钱不合?明明是你还没做事就吵着要收钱!”周盛蓝忿忿地插话进来:“还没见过这么势利的人!”   开始人身攻击了,韩宝琦冷哼:“做生意都是为了钱,我势利又怎么了?我又不是偷又不是抢,碍你眼了?”   “你这个人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好心好意给你介绍生意,又不是收了你提成,你却狼心狗肺!你当真以为自己做了几间破房子很了不起,好意思漫天开价?要不是因为信任我的推荐,何总才不会找上你!你不领情还怠慢人家,搞到我现在两面不是人,你还有理?”周盛蓝非常激动,原本翘着双腿的都放平了,身体更是往韩宝琦的方向前倾,两手随着说话挥舞,看来气得不轻。   韩宝琦挠挠头,平静地开口:“我开工前就跟你们说了价钱,你们当时很大方说没问题,怎么现在又变成我漫天开价了?而且既然我做的是破房子,你怎么还好意思介绍给你的上司?”   “要不是看在你是森哥老婆的份上,你看我理不理你!”   “那我还要谢谢你呢。”   “哼!我不用你谢!”周盛蓝坐正身子,昂着头道:“你不会做人,我不怪你!何总也是个心胸豁达的人,他现在肯让你给他家做设计,你就当做个样版间。他认识的人那么多,指不定将来能给你拉更多客户。你就当给点介绍费,设计费打个七折算了!”   其实周盛蓝的话也有道理,而且设计费打折不是问题,反正是自己工作,但韩宝琦就是看她不顺眼。哪有求人的把话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她当全世界的人都得顺着她意?公主病不要太重!“如果我不呢?”   周盛蓝一愣,韩宝琦又接着道:“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又要打电话给唐禹森告状,又要在我婆婆面前编排我如何如何不对了?”   “你……”   “我什么?”韩宝琦起身,走近她:“我还真没见识过这样强买强卖,今天算是大开眼界。虽然,我应该很感谢你给我介绍生意,但我不能明知道亏了也非要委屈自己。况且,你是谁啊?我跟你很熟吗?我是你老子还是你姨妈姑爹?我为什么要给你卖面子?你要讨好你的上司是你的事,与我何干?生意做不成仁义在,大家好来好去不是皆大欢喜?非要搞得撕破面你是不是太贱了?”   “你……你说我贱?”周盛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赤裸裸的骂,她举着兰花指,气得浑身发抖。   唐母也看不过眼,怒道:“宝琦,你怎么能这样骂人!你有没有家教?快给蓝蓝道歉!”   “我是疯了才给她道歉!”韩宝琦呸了周盛蓝一口:“我家不会教我破坏人家夫妻感情,离间人家婆媳关系。卑鄙小人,搞么多小动作,我不对着她沷妇骂街已经仁至义尽!”   “韩宝琦!”周盛蓝大吼,她站起身,脸朝楼梯方向一转,随即眼泪直流,哭得雨带梨花:“森哥,你就随得你的老婆这样欺负人吗?”   韩宝琦转过脸,果然看到一声不响地站在那的唐禹森。      ☆、22 几个女人吵架,男人看着就头痛。唐禹森懊恼自己干嘛要跑下来,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木头似的站在楼梯口,无奈地看着韩宝琦唇角的那抹讥笑。 周盛蓝见他没反应,转头对着唐母“哇”一声哭了出声:“伯母,我是你从小看着大的,我为人如何你难道不清楚?我们亲如母女,你看森哥……你看……”她说着掩住半边脸,颤抖着肩膀抽泣。 “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韩宝琦还嫌不够乱,落井下石,凉凉地唱了出来。 周盛蓝跺了跺脚,哭得更甚。 唐母心痛地抱住周盛蓝,拍着她的后背,回头狠狠瞪了韩宝琦一眼,随后把目光移向楼梯口那边闷声不吭光看戏的儿子喝道:“禹森,管管你的老婆好不?人家蓝蓝好心给她做介绍生意,她非但不领情还要侮辱人,你今天不让她好好赔礼道歉,叫我们以后怎样面对周家两老?” 唐禹森知道躲不过,拖着脚步走了过来。 周盛蓝一发现他靠近,连忙抬起头,凑上前可怜兮兮地哭诉:“森哥,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关照她,可是我现在得到了什么?领导虽然没说难听的话,但现在都不给我好脸色,说不定以后再不重用我,我好冤!” “你这人确实好笑,我又没跪在地上求你关照我!”韩宝琦把唐禹森往后扯开几步,不让他跟周盛蓝靠得太近。 唐禹森反手揽住韩宝琦的胳膊,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眼神闪了闪,示意叫她别再乱说话。韩宝琦怒视着他,几秒之间,终于意识到他要替自己出头,于是乖乖的收敛了气焰,别过脸哼了声,不说话。 室内突然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等,等唐禹森发话。斟酌片刻,唐禹森才开口:“盛蓝,是我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 等了这么久竟然来了句不痛不痒的,周盛蓝尖声叫:“谁要你道歉?错的不又是你?” “对呀,谁要你道歉的?关你什么事?” “小宝,闭嘴!”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唐禹森脸上也微带薄怒。 竟然叫她闭嘴!韩宝琦推开唐禹森,扭头转身到沙发坐下,气呼呼地看着窗外。 唐禹森把目光自她身上收回,转投向周盛蓝,神情严肃:“盛蓝,我要向你道歉,是因为你给我卖了面子,现在生意做不成,让你失信于领导,是我的错。” “然后呢?”周盛蓝要是根本就不是这些。她在上司面前保证这事一定会成,不管如何,她要结果!即使不成,韩宝琦也不能好过! “然后什么?”唐禹森决定装傻,抬起头,脸上尽是茫然:“歉道了,我真不知接下来该怎样。” “森哥,韩宝琦故意为难我,不给我领导做设计!你都知道的,你怎么不教训教训她?” “盛蓝,如果我会做设计,以我们的交情,别说打折,就是分文不收我都给你做。但宝琦不是我,她有自己做事的原则。既然她不愿意接这个项目,我拿枪逼她也没用!”唐禹森也是个生意人,一眼看穿来龙去脉。领导分明就拿周盛蓝当枪使,故意把压力施加在她身上。而周盛蓝则以两家的交情做文章,想利用他们让韩宝琦屈服。偏偏韩大胆就是不卖这个人情,让周盛蓝翻了个大筋斗。这事说来说去,彼此都是受害者,但周盛蓝千不该万不该,在跟他说完后又在自家老母面前挑起事端。比起韩宝琦的死倔和不懂人情世顾,唐禹森更厌烦暗地里搬弄是非的周盛蓝!“这事我无能为力。” “可她是你老婆!” “就因为她是我老婆,我更不该强迫她做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强扭的瓜不甜,M市又不是只有她一个设计师,你何不给你家领导再找另一个更优秀的人去担此重任?” “所以都是我错?我不应该关照朋友,更不应该把你想得太公正?我以为这件事上,你晓得谁是谁非?”已经止住了眼泪,被唐禹森这么教训一顿,周盛蓝的眼眶内又匀出了泪水。“森哥,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小时候我跟唐宁吵架,不管对错你都会帮着我!怎么现在换了韩宝琦,你却变了样?” “那是因为我是他的老婆!”韩宝琦翻眼。她真的忍得很辛苦才让自己别发飙,谁知道周盛蓝还要问这种白痴问题。“唐宁是妹妹,被骂了即使受委屈也不会拿他这个哥哥怎么样。要是他为了你这个无关重要的外人骂我,就会家变!唐禹森又不是傻子,这么简单的道理会不懂?”她终于明白周盛蓝为何三十岁人还嫁不出去,她是真的太把自己当回事。 唐禹森揉揉额,叹气:“盛蓝,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更不是在玩过家家,哭一哭嗲一嗲便谁也让着你。没错宝琦在这事上处理得不够成熟,但她没欠何总,同样也没欠你,我不可能委屈她跟你道歉。要是你因此而恼了我,我也认了。对不起,我只能维护我的女人!” 说到这个份上,周盛蓝脸上无光,“嗯嘤”一声哭着脸跑了出去。 唐母想去追,又觉得不合适,转头看向韩宝琦,对方挑挑眉,神情说不出的得意,她恼火,刚想开口训斥两句,又听到唐禹森开口说话:“妈,你要搞清楚,谁才是你的家人。” 老母偏帮着外人,唐禹森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唐母脸色一变,想发作,奈何又没底气,只好死撑着面子吵吵嚷嚷:“我以后都不管你们的破事!”说完冲进饭厅对着的房间,门板随之关上。 客厅里一阵静默,韩宝琦瞅着唐禹森,唐禹森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韩宝琦知道唐禹森不高兴,像他这种又顾人情又爱面子的男人,肯定责怪她跟周盛蓝撕破脸。可是谁平白无事喜欢吵架?人家脚都踩到上胸口了,难道不还击?俗话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要是让我难堪,我必叫她也不好过。 韩宝琦瘪瘪嘴,起身上楼,让他自己气死算了。 二楼的大套房是为夫妻俩准备的,房间内冷气适中,小朋友趴在床中央呼呼大睡。韩宝琦打开空荡荡的衣柜,拿了套以前遗留下来的睡衣出来。刚才楼下没开空调,她浑身都湿透了。走进浴室放好衣服,外面传来关门声。韩宝琦转身要关浴室门,却被唐禹森一手挡住。 韩宝琦叉起腰瞪着他,意思是问你想怎样?要打架吗? 唐禹森淡定地推门进来,又轻轻带上门。 两人在斗大的浴室里对望,彼此都不说话。韩宝琦被他的阴阳怪气搞得一头雾水,身上的汗巴啦巴啦的往下滴,热得爆炸。“草!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要洗澡!” 还是那么沉不住气,唐禹森仰天长叹:“小宝,你咋永远都那么容易暴躁?” 韩宝琦一愣,这是要揭短吗?“喂!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是这样的啦。你现在才来嫌弃我?是不是太晚了?” “我不是嫌弃你!”唐禹森白了她一眼:“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性格很容易吃亏!做生意啊,不能这样直来直往,很容易得罪人。” “所以我只适合当老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都不听人劝的?如果你跟何总说话能婉转一点,加些技巧,指不定就能扭转局。” “呸!”干嘛要为了一个贱人委曲求全! “你还这样!”唐禹森敲她的头:“今天你跟盛蓝吵一顿,不错出了一口气是很爽,但把唐周两家人的关系都搞僵了,大家以后还要踫面,你说多尴尬。” “我有什么好尴尬?反正我又不住这里!” “我爸妈住这里!”儒子不可教也,唐禹森觉得累:“其实这件事,你肯坐下来慢慢解释清楚不是行了吗?非得大开杀戒?” “说来说去你还是怪我,对吧?”韩宝琦不耐烦了,走上前指着他的胸膛:“我的脾气就是这样的了,怎么样啦?不喜欢,离婚啊!” “你敢再说一次!”唐禹森揪住胸前的手,凶巴巴地瞪着她:“离婚这两个字是随便能说出来的吗?你是唐家媳妇,我不想他们在外面乱说你的不是,让你被人指指点点!” 韩宝琦想抽回手,他不让,又不甘心被教训,一气之下咬上他的手臂。 “哇!”唐禹森痛得呲起牙:“你这小泼妇!”他伸手箍住她的腰转身,把她的身体压向墙上。 韩宝琦的头撞到墙,惊呼出声,松开口“混蛋……” 抬起头刚想骂,唐禹森的头便压下来,把她的脏话吞进嘴里。 他吮吸她的唇,手毫不客气的隔着衣衫揉搓她的胸部。韩宝琦也不甘示弱,张着嘴与他互相撕咬,还探手去撸他的老二。几番粗鲁作战后,除了一身汗臭味啥甜头也没尝到,两人休战,互拥着气喘连连。想到竟然为了堵气这样,又笑了起来。 韩宝琦推了推他,嗔着道:“滚开啦,臭死了,我要洗澡。” 唐禹森轻轻咬了咬她的鼻子:“一起洗,好不?” ☆、23 唐禹森说她做事直来直往,不懂得委婉含蓄,韩宝琦其实有作事后检讨。假如当时她能哄何总几句,而不是把话说得硬绷绷,或许情况真的会不一样。也可能,她真的是因为这客户是周盛蓝介绍的,所以心存偏见。反正此事最终告一段落,而唐禹森也没让她失望,万幸。 无惊无喜过了几天,周四上午,韩宝琦接到田幂打来的电话,让她陪去相亲。 “你傻啊?我一个已婚人士干嘛陪你去相亲?” “就因为你已婚,难道你会跟我抢男人不成!而且其实你啥也不用做,去陪坐就好。” “你是让我做花瓶?” “不,你去当衬托我的绿叶。” 尼玛!这叫闺蜜! 下午两点半,田幂来接她。 绿叶有绿叶的职业道德,韩宝琦稳稳当当的穿了套T恤牛仔裤,于是立马把穿得很仙的田幂给烘托得清新脱俗。 “尼玛以后再要出席这种场合我要收费!” “呸!你别诅咒我这次相亲失败!” 相亲地点在某家高级酒店的西餐厅,格调高端大气上档次。她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人坐在约定的座位上,有红色玫瑰花为作证。 资料显示相亲男是位博士,在M市大学当副教授。虽然不是本地人,但购有房子。人呢长得挺白净,戴着黑框大眼镜,头发抹了发胶,梳得一丝不苟。他话不多,腼腼腆腆的,看着挺老实。 田幂也罕有地扮演了趟大家闺秀,含羞答答地半垂着脸,目不斜视。难怪要让她来,一个多小时下来,韩宝琦的脚都快被踢肿了。她这个丑人帮着提了许多问题,身家房产家庭背景全部大起底,那男也挺大方,一句不陋。最后好不容易消停了,这两只找到个共同话题聊起来,韩宝琦终于松了口气。 小小的扭动酸软的脖子,晃动之间,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韩宝琦头一转,竟然看到隔壁桌坐着池唐。 他正看着她,韩宝琦挑挑眉,池唐暗蹙了下眉,转过脸移开了视线。 这家伙在干啥?韩宝琦目光一转,才发现他的对面坐着个披一肩长卷发的女生。 哟!相亲?傲娇富二代居然需要相亲? 韩宝琦瞬间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地挪动了下屁股,离开身边叽叽歪歪的两只,支起耳朵,仔细听本世纪最触目惊心的大八卦。 “池先生是独子?”穿着打扮得端庄大方的女生率先开口。 池唐抬了下眼帘,面无表情地回答:“如果我父母没在外面胡来,应该是。” 噗!臭小子,这话说得真欠扁。韩宝琦暗笑。 女生得体的笑容因池唐这句话而僵住,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牵强地笑:“池先生真幽默。” “很好笑?我根本没讲笑话。”池唐端起杯子,平静地喝了口咖啡。 女生愣了愣,完全被他的态度懵住。其实她还非常年轻,才刚留学回来,根本不需要相亲。但家里一味说对方条件好,而且还是房地产公司的小开,所以才答应出来见面。一看之下,单是高大英俊的外表就有够吸引力,怪不得家人让她好好把握,只是他未免也太高傲。 女生掩着嘴“呵呵”地假笑了两声,又在他眯起的目光下敛住,咽了口唾液,犹豫了几妙,才倾过身,拉近距离:“池先生现在做什么工作?”既然是房地产小开,怎么说都有不错的职位。 “我现在失业中呢。”池唐放下杯子,身子往后一靠,两脚分开,伸得很长。 “失业?”女生不信。   “对!我想当名厨师,但家里反对,所以我现在离家出走!” 呃?离家出走?怎么跟家里人说的不一样?他们明明说…… “狐狸精小姐……” “我叫胡静!”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十指紧抓,显示主人很生气。 “哦,胡静小姐。”池唐恍然:“介绍人有没有跟你说,我不是家里企业的唯一继承人?我还有一个二叔,他现在才是集团的负责人,而且很年轻,才三十多,短期内也不可能退位。所以……”池唐故意顿了顿:“恐怕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富二代,是负二代才差不多。不过你才二十岁就出来相亲,是不是太心急了点? “啪!”一杯水毫不留情地沷在池唐那张英俊的脸上,那位胡静小姐倏地起身,涨红着脸对他低声吼:“你真失礼!”然后抄起小手袋“哒哒哒”地走出餐厅。 还好只是清水。池唐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迹,睁开眼,又对上韩宝琦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四周有小声的议论,不错,这场相亲终于砸了。他吐了口气,抽出钱包里两张大团结扔在桌上,起身走人。 身边两只依然相谈甚欢,根本没留意刚才那一幕。韩宝琦也不想再充当电灯泡,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溜了出去。 池唐走出酒店,拦手截了辆出租车,刚坐好要关门,一只手伸过来扳住门边。他眉头一拧,抬头看到韩宝琦弯着腰,笑容可掬。“反正顺道,一起走吧?” 池唐抿紧唇,表情写着嫌弃,但身子却往内缩了缩。 韩宝琦一屁股挤上车,“呯”声关好门。“清晖幼儿园,谢谢。” “幼儿园?”池唐问。 “我去接嫣嫣,要迟到了,师傅,麻烦快点开车!”韩宝琦解释完毕又匆匆吆喝司机开车。 既然两位客人认识的司机也没意见,打了方向盘把车驶出。 车厢内的人没有交谈,偶尔传呼台会响起沙沙沙的声响,司机才会接一两句话。池唐始终沉默,眼睛直视前方。不过他眼角余光一直有留意身边的人,那女人在笑,而且笑得特贼。他微露愠色,转过脸瞪着一脸坏笑不知收敛的韩宝琦,怒道:“你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 韩宝琦倒抽了口气,佯装惊呆:“有那么明显吗?” 池唐冷哼:“无聊!” “哈哈!”能看到他被泼冷水,韩宝琦甭说有有喜庆:“我就说你这臭小子平常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今天终于遭报应了。” 本来这种幸灾乐祸的嘴面极令人生厌,但池唐反而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横竖这女人就那副德性,气死也没用,他竟有点认命。 “诶,你家怎么安排让你跟这种女人相亲了?好势利的感觉。” “我怎么知道。” 他竟然还回答了,韩宝琦倒有几分出奇,不由得放下调侃,认真问:“其实你今年多大?” “23。” “咝!还这么小你家就急着让你去传宗接代了?” 池唐白了她一眼,韩宝琦讪讪地笑了笑,立即改口:“说笑说笑。我知道,其实他们是想用一个女人绑住你,好让你定下心性,然后乖乖回家,对吧?”这次池唐没有异议,看着是认同她的观点了。“其实我觉得你蛮可怜的。你年纪轻轻就认清自己的方向,不靠家人,有奋斗目标也有理想,无奈却障碍重重,实现得那么艰苦,唉。” 韩宝琦叹了口气,扭头发现池唐怪物似的望着她,以为他不赞同自己的观念,又补充:“我说得不对吗?其实有钱也不见得好,家里对你肯定期望很高。要是你的兴趣爱好跟他们的期望相符还好,不一样就肯定有得拼,还不如当个普通人平平凡凡过得自在。”像她们这种普通人,虽非大富大贵,偶尔还会有不顺心的事,但基本上喜欢干啥就干啥,自由自在。 池唐被她的观点震惊,想不到自己的想法竟跟她不谋而合。家里已经有个人很优秀,他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超越。与其每天做着违心的事,不如追求自己想要的。“你会要求嫣嫣按你的想法过活吗?” “当然不,人生是她自己的,她觉得开心就好!啊,师傅,在这里停!” 出租车在韩宝琦的呼叫声中突然刹住,话题也因此戛然而止。韩宝琦推门下车,关门前弯腰对他说:“敢于追求自己的理想的年轻人最棒了,我支持你!”她朝她竖起只大拇指,接着又朝前面的司机说:“师傅,车费算在这位小哥身上呵。”然后“呯”声甩上门,朝旁边的巷子奔进去。 池唐看着窗外她疯疯癫癫的身影,回过头来竟然勾起嘴角笑了。这个吝啬鬼!当他意识到自己心情愉悦的时候,脸上表情蓦地一僵。 “小哥,还要去哪里?” 池唐捂住胸口,闭上眼,徐徐吐了口气。幸好,没事,是他的心干枯太久。这个女人,可以当他老姐了,而且还是个已婚人士。 “小哥,还要去哪里呀?”司机又催。 池唐看了眼巷口,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忍住没做出格的事,报了个地址。 车缓缓驶出,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24 韩宝琦冲到幼儿园门口,时钟刚好指向四点四十五分。保安掐着点数开门,堵在门口的家长们一窝蜂似的涌进校园。 这个时段来接小朋友放学的大多是老人家,有时候韩宝琦想,要是她如别人那般正常上下班,唐嫣不知将由谁带。每当想到这,她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教学楼入口的公告栏上张贴了几份通知,是昨天幼儿园举行的掷球比赛获奖名单。韩宝琦快速浏览了一遍,没看到唐嫣的名字。 班主作老师从两周前开始要求小朋友在家里练习,唐嫣每晚最多只练习十分钟,还都是韩宝琦督促着才坚持完成。幼儿园总不定期举行些技能比赛,唐嫣属于不算积极的类型,很多时候需要家长配合。一两次还好,太久了韩宝琦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对小朋友的教育,唐禹森一贯作风是不重视不参与。唐嫣出生的头两年,他连给女儿换一块尿不湿都没做过。不是说他不爱女儿,而是懒,习惯了假手于人,所以唐嫣真的是韩宝琦一个人把屎把尿带大的。 从幼儿园出来,韩宝琦轻描淡写地问:“女儿,掷球比赛获奖名单上不见你的名字,你到底掷中了几个?” 小朋友摸着头:“嘻嘻……嘻嘻……” 昨晚回家提都没提,韩宝琦了然,故意逗她:“我知道了,一个也没中。” 唐嫣抬起头自豪地反驳:“不,中了一个!” “……那还挺厉害的?” “对啊!妈妈也奖励我一下吧?” 奖励这个词唐嫣是在唐家学的,前些天在老宅,唐母因为家乐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说要给他奖励。当时唐嫣也在场,唐母问她会不会写,唐嫣摇头,然后唐母就埋汰孙女:“你咋这么笨?表弟都学会写好多字了,你居然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你没有奖励!” 韩宝琦听了这话非常不高兴,尼玛孩子才多大,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奇怪?上幼儿园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玩耍,顺带认些字,老师那么快教写字根本就是揠苗助长。可是许多老人家不懂,重男轻女的唐母更不懂。那天还经历了跟周盛南的吵架事件,唐禹森千叮万嘱说要收敛脾气,所以韩宝琦才把不满压了下去,现在唐嫣重提起,几经思量,觉得还是给予些许鼓励。 韩宝琦拉着小朋友到商场的零吃贺前逛了圈,最终以一包巧克力豆成交。经过杂货区,唐嫣指着一个小书柜说要。 “妈妈,我的故事书都没地方放了,给我买个吧。” 韩宝琦会定期在网上给小朋友订购故事书,一套就有二三十本。书太多没个统一的地方存放确实麻烦,以前她曾在x宝搜过一款差不多的比这个价钱要低点,但运费昂贵。今天正好促销,二百多的柜子打七折,完全可以接受的价钱,基于精打细算的心态几乎是一边倒的赞成。“可是太大了很难拿,晚点等爸爸回来再买吧?” “太太,这个书架很抢手的,现在只剩下两套,卖完就不会再进货了。”销售小姐总是在你纠结的半死的时候笑咪咪地出现。 结果最终还是抵不过诱惑,结帐的时候,女汉子妈妈一手拖着笨重的书架包装箱,一手拎着两包菜和肉,还得时刻吆喝唐嫣拉紧她的衣服免得走失。 打车回到小区楼下,好心的司机先生把书架搬到路边。韩宝琦考虑着要不要叫保安来帮忙,转头就见池唐迎面走来。 尼玛,偶遇率也太高了吧? “大哥哥好!”唐嫣笑嘻嘻地问候。 “嗯。”池唐一贯冷洌,笑也只是微弯一下嘴角。 “你去哪里?” “打酱油。” 好没营养的对话,也只有面对唐嫣,池唐才有问必答。韩宝琦盯着这一大一小,完全插不上嘴。 “大哥哥,妈妈刚给我买了一个书架。”唐嫣的热情持续高涨,韩宝琦心里暗想:宝贝,这没啥好显摆的。 “哦。”池唐出乎意料地好脾气,弯腰搓揉唐嫣的头发:“这么好。” “我妈妈是很好!”唐嫣继续笑得甜,然后忽地语气一转:“可是书架太重了,她搬不动!” 哟?原来这才是目的!韩宝琦脑里灵光一闪,差点笑了出来。 这边厢池唐也听出了话中意思,额角抽搐了一下,闭了闭眼说:“我帮你们搬回家吧。” “那怎么好意思?”韩宝琦佯装客气的推辞,却退开了几步。 池唐抬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韩宝琦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三个人进入小区,韩宝琦在前,唐嫣像只小跟屁虫似的压后,说要帮忙,却连箱边都摸不着。一家三口住五层,没电梯,池唐两手托着那箱东西,走到三层已觉吃力。好不容易挨到开门,卸货,才松了口气。 “歇一下,别客气!”请了个免费苦力,韩宝琦怀着感恩的心,忙跑进厨房给他倒水。 池唐打量了室内一圈,不大的地方,收拾得尚可,客厅正中的茶几放满绘画的颜色笑,还有零星的玩具。“哥哥,帮我拆开箱子。”想离开了,却被唐嫣拉住手。 此时韩宝琦捧着水杯从厨房出来,听到唐嫣的说话立马板起脸:“嫣嫣,别耽误哥哥的时间,书架等爸爸回来再安装。” “唔……爸爸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哥哥帮我弄嘛!” “嫣嫣,不许没礼貌!”再三要求就是强人所难,韩宝琦也是懂得进退的。 被老母怒喝了声,唐嫣扁起嘴,收声了。 如此一来,反倒是池唐不忍心:“哥哥帮你装吧,有没有镙丝刀?” “呃?其实你不用……” “给我一把镙丝刀!”池唐加重语气,韩宝琦“哦哦”了两声,愣愣地跑进浴室拉开柜子把整个工具箱拿出来。 一大一小在弄书架,韩宝琦见没自己的事,便进厨房准备晚饭。刚把米下锅,外面便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今天这么早?韩宝琦按下电饭煲的按钮,转身走出厨房门口。 玄关里,拎着车匙的唐禹森看看客厅,又扭头看看她:“这是怎么回事?” “爸爸!”发现爸爸回来了,蹲在地上的唐嫣跃起身往唐禹森飞扑过去。 唐禹森弯身一抱,把小肉团接住。 “爸爸,妈妈给我买了一个书架,大哥哥帮我安装!”唐嫣简单的一句话就把事情始末解释清楚。 面对突然出现的男主人家,池唐跟着站起来,有些不自在。 “他叫池唐,上次在派出所你见过的了。这个是我老公,叫唐禹森。”派出所那次仅仅交汇过一下目光,彼此都以为不可能再见面,所以根本没介绍。 唐禹森认得这个俊美的男孩,心想啥时候他跟自家老婆那么熟络了?尽管满腹疑问,还是礼貌地笑着点头。 “他住在御景坊,刚才在楼下踫到,见我拿不动这箱东西就帮忙托上来。” “谢谢。”作为男主人,唐禹森表现出应有的礼数。 “爸爸,大哥哥可厉害了,他会做很好吃的蛋糕,还教过我了!”唐嫣又在推销她认为好的东西。 “嗯?这么厉害!”唐禹森配合地附和,尽管池唐一个礼貌的回应也没有。 “对啦对啦!” 父女俩一唱一和,一家子站在那,显得乐也融融,让池唐觉得特别孤立。“嫣嫣,既然你爸爸回来,书架就不用我安装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诶?这么晚了吃完饭再走,我在做了!” 韩宝琦这句话虽然客套但也发于内心,岂料池唐非但不领情,走的时候经过她身边时顿了顿,拽拽地说:“你做的饭我才不敢吃。”然后径自开门出去,连再见也没说。 “哈,这小子……”韩宝琦半张着嘴,从门口扭过头来,对唐禹森说:“你说这人是不是很欠扁?” 唐禹森挑挑眉:“你跟人家很熟啊?还请人吃饭?” “我……”见过那么多次面,应该算熟了吧? “爸爸,大哥哥请我们吃过饭,所以我们回请是礼貌!” “嗯?”这次到唐禹森惊愕:“为什么他请你们吃饭?什么时候的事?” “那时候你出差,大哥哥请我和妈妈到他家吃饭。他做的菜真的真的好好吃哦!大哥哥很厉害!”小小告密家毫不掩饰自己对池唐的崇拜。 “到他家哦……”唐禹森把这句话拉长,斜斜地瞥了韩宝琦一眼,放下唐嫣,把车匙递给她:“帮爸爸拿进房间放好。” 唐嫣接过车匙屁癫屁癲地跑进去,唐禹森单手箍住老婆的脖子,把她拉进厨房,压向料理台:“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向我解释一下?” “哈,有什么好解释的?”不过一顿饭!韩宝琦曲起手抵住他的胸膛。 唐禹森眯起眼,用手挑起她的下巴:“为啥跑到人家家里去吃饭了?” “那是因为他想补偿!” “嗯?”唐禹森凑近她的脸,几乎踫到她的鼻子。 韩宝琦举起一根手指,把他和自己隔开:“你忘了我裂成碎片的平板电脑了?” “不是说别让人家赔了吗?” 韩宝琦摊手:“他没赔啊,就请我和嫣嫣吃了一顿饭作为补偿!”唐禹森依旧眯着眼,还是不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吃饭就吃饭,没事跟到人家家里吃饭干嘛? 韩宝琦没撤,只好把她和池唐的相识过程简单说了遍,最后总结:“那家伙对嫣嫣特别好,还说为了嫣嫣的健康着想,要教我学做菜。我怀疑他对我们家嫣嫣有想法,老公怎么办?你女儿小小年纪就招蜂惹蝶我好担心!” 唐禹森登时捏住她的脸颊:“别胡说八道!” “啊!放开,疼!” 唐禹森放开她,扭开旁边的水龙头装作漫不经心的洗手:“这么说你们还真有点渊缘,但毕竟不知人家底细,还是别跟他走那么近好。” “我看他没什么呀,人是拽了点,不过对小孩子挺有爱心的。” 唐禹森洗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关掉水龙头,拿起墙上挂着的抹布边擦手边说:“知人口面不知心,我让你别就别。”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酸,韩宝琦奸笑,扯住他的衣服把人一转,换她压住他:“说,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吃醋?”唐禹森不屑地哂笑:“为了一个黄毛小子?我出来混的时候他还在吃奶!” “啧!森哥好大口气的啊!既然不是吃醋你担心什么?” “担心……他拐了我女儿!” “啐!” 那天以后,韩宝琦后来又在小区外踫到过池唐一次。唐禹森的警告并没多大影响力,她依旧笑着跟他say hi,只是臭小子像吃错药似的啥也没说,冷着脸与她擦肩而过。大抵青春期的男生都这样,喜怒无常,韩宝琦也不太在意。 眨眼又到了周日,得回唐家。 这次韩宝琦故意拖到傍晚吃饭时候才回去,唐宁一家三口惯例又出去,只剩下五个人吃饭。唐嫣扒了几口便离开饭桌,跑去玩家乐新买的电动摩托车。 客厅空间有限,而且摩托车开动时发出“吱吱吱”的噪音甚是扰人。唐母刚好放下饭碗,于是决定发挥她少有的爱心,带唐嫣去公园。唐嫣说好,可以把车开出去玩了。唐母本就怕用光了摩托车的电量晚点家乐回来没得玩会吵闹,才私心的故意支开唐嫣,这下唐嫣提出要求,只好推说车没电了。 “可是爷爷说已经充了整天电。” 骗小鬼不成,唐母不得不答应。 婆孙出去后饭厅内只剩下三个人,父子俩偶尔聊两句,韩宝琦则习惯性沉默。到差不多吃完饭,屋外响起唐母骂骂咧咧的声音。 “早让你别开车出去,你偏不听!” “关我什么事!”随着话音落下唐嫣冲了进来,跑到韩宝琦身边扑进妈妈怀里。 “怎么了?”韩宝琦揽着她问。 “妈妈,奶奶好讨厌!” “嫣嫣,不能这样说话!”唐禹森突然板起脸教训,唐嫣把头埋到妈妈胸前委屈地扁着嘴不吭声。 屋外唐母揪着那台笨重的电动摩托车进来,再重重地放下:“累死我了!” 唐禹森问:“干嘛有车不开要拉回来?” “还不是你的好女儿?”唐母喘着气,回头瞪着唐嫣:“早让她别开出去,偏要开,真没电了还要我托回来!” 唐嫣听到提及自己又抬起头反驳:“是爷爷说充满电的,现在没电了不是我的问题,是车的问题嘛。” “你还顶嘴,不知道向谁学的,牙尖嘴利,一点都不听话,没人喜欢你!” “我不是没人喜欢,嫣嫣最讨人爱!”听到说没人喜欢,唐嫣跺跺脚,放声大哭。 韩宝琦真服了唐母,这么丁点事也能算在孩子头上,还指槡骂槐。唐父最受不了孙子哭,便斥责唐母:“你没事说这种话干什么呢?孩子最不喜欢听这种话!” “她顶我嘴我教训一下都不行啊?”唐母走过来坐下,剜了唐嫣一眼:“不是我说呀,这孩子也太骄纵了,被说两句就哭哭啼啼,刚才还敢骂我呢,分明就被宠坏了。我觉得你们还是快点生个弟弟,到时候她当上姐姐,知道爱被分薄了就会学乖。” 谬论!难为她敢在孩子面前说,也不怕伤害孩子自尊心!韩宝琦第一个不赞同:“如果生第二胎是为了分薄嫣嫣的爱,那还不如不生!” “你这是什么鬼话?人家要罚钱都要再多生一个,你有任务的竟然说不生?” 就偏不生,你奈我何?韩宝琦抿紧唇忍住没把气话说出来。 唐母想不到媳妇是这种态度,于是扭头转向唐禹森:“儿子,你不会是不想生吧?” 唐禹森揉揉额头,好端端的干嘛要讨论这种话题?“再过几年吧。”二胎这两三年都不在计划内,唐禹森想先买了房子再说。 “还要等?嫣嫣都五岁多了!”儿子竟然没打算短期内再要孩子,唐母大惊,就连唐父也愕然,插嘴进来:“再过几年宝琦三十多,年纪大了生孩子身体难恢复。” 公公的理由比较为媳妇着想,让人听着舒服,韩宝琦也软着嗓音解释:“其实主要是我的工作才刚起步,如果怀孕后我基本不能去工地了,要是再自己带的话少不免要拖上三年。三年后又不知是什么光景,所以我想等根基扎稳些再决定。” “谁要你带?你只管生了我来管!” 给你带我还不放心呢。韩宝琦别过脸,不理会唐母的抢白。 唐父看罢拧起眉头,沉默不语,唐禹森也是闭嘴不吱声。这父子俩都是闷蛋,平常屁也不多放一个,唐母便急了:“你们不是都赞成吧?工作了不起吗?禹森又不是赚不了钱?我不管,现在你们要以生孩子为重!” 不知是谁总瞧不起她。韩宝琦觉得跟这个婆婆沟通困难,抱了唐嫣到客厅避开争执,再回饭厅收拾碗筷。唐母又闹了几句,唐家父子依然顾我,最后唐母又气呼呼的回了房间。 回家的路上,韩宝琦问唐禹森:“如果我说不再要小孩,你怎么看?” “我觉得你还是别想这个问题好了。” 什么跟什么嘛?女人又不是生孩子的工具,现在独生子女普遍得很呢。这一刻,韩宝琦真讨厌这个政策,要是她不符合生二胎的标准多好。 ☆、第25章 韩宝琦以为只要不再提起,生二胎的问题就会慢慢被淡忘。毕竟一家子隔得远,每周才见一次面,时间久了自然不了了之。可是第二天当她送完唐嫣回家,看到家门口坐着唐母时,她就知道问题大条了。 “我打算来住一段时间。” 不用跟她说任何理由,要来便来。纵然不情愿,韩宝琦也不可以say no。 开门进屋,唐母把从老家拎来的几只自养鸡放到阳台,韩宝琦则将她的行李拿到孩子房,然后迅速拨通唐禹森的电话。 “你妈今天早上自己坐车跑了过来,说要住一段时间,你知不知道?” “她来了?没跟我说过呢。” “我看她的架势是打算过来长住的……”大包小包的不知拿了啥来。 “宝琦!宝琦!”唐母在屋外叫,韩宝琦立马应了声。 “你妈叫我啦,我得出去!” “你……说话小心点,别乱跟她置气,万事等我回来再解决。” 唐禹森挂线前不忘吩咐,韩宝琦撇撇嘴:“知道了。”她又不是个蛮不讲的理女人,只要婆婆不要太过分,她都能忍。 “宝琦!” 又在叫了,韩宝琦收好电话匆匆忙忙跑出房间。 客厅里唐母站在正中央,指着扔得一地的A4纸、纸屑和水彩笔黑了脸:“你都没打扫卫生的吗?家里乱七八糟的怎么住人?” 唐嫣爱画画,坐着画,趴在地上画,每次她画瘾大发,家里总是乱作一团。最近小姑娘还迷上做小手工,画了剪,剪了粘,混乱程度更加升级。昨晚从老宅回来,她澡都不肯去洗捣鼓了两小时,说要做仙女变身面具,后来韩宝琦发了火才罢手。本来就打算今早收拾的,结果被有洁癖的唐母撞个正着。 息事宁人啊,别吵架啊。韩宝琦深呼吸:“我马上清洁。” 唐母根本不听,径自蹲下把一张张的A4纸撂在一起,嘴里碎碎念:“我知道说多了你又不爱听,认为我总找渣。但你自己都是当妈的人,知道干净的环境对小孩子成长有多重要。老家四层楼那么大,我都每天打扫,你这里地方小,竟然可以搞得乌烟瘴气,你就不惭愧?” 韩宝琦一周才搞一次大清洁,平常就只随意收拾收拾。家里有小朋友,真真不可能永远保持干净整洁,很多时候前一秒才打扫完,后一秒唐嫣又给弄乱了。她不像唐母,家乐玩啥做啥都在身后唠叨,这个不许那个怕弄脏。唐嫣在家自由惯了,忘形起来真的会天翻地覆。训练她自己收拾玩具也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唐禹森不爱劳动当然不会多话,没人督促,韩宝琦偶尔也会犯懒,所以就变成这样。 鉴于唐母的态度良好,韩宝琦也觉得她在理,语气便语化了:“我以后会注意的了。妈,这个还是我来收拾吧,嫣嫣有些画是要的,丢了她会吵。”唐嫣从一岁多开始执笔乱画,几年来从线条逐渐成型为有故事情节的连环画,许多画得不错的,韩宝琦都收藏起来。 “我觉得,你真的太惯嫣嫣了。你看,许多纸只画了一条线就不要了,浪费。” 完全美义者都这样,落笔有误就重画,她也没办法。难得气氛不错,韩宝琦挑了几本唐嫣画的故事书给唐母欣赏:“你看,都是她自己创作画出来的,有故事情节,对白是我和唐禹森按照她的意思写的。” 唐母拎起一本打开,拉远,就着落地窗照进来的光眯起眼细看。画面内容讲述超人如何变身,老人家看着无聊,不过胜在是自己孙子画的,多少有几分自豪感。“那丫头画画确实有天分。” “嗯,幼儿园老师建议我们送她去一些培训班接受正规学习,不过唐禹森说这样反而会抹杀了她的创作性。所以就先这样让她自误自乐,等上了小学,看她还有没有兴趣再作打算。” “那是,既然她喜欢,将来好好培养吧,说不定唐家能出一个画家。” 画家什么的韩宝琦不敢奢望,不过唐母能对孙女多几分关注,别总是偏向一边也是好事。 聊了一会,韩宝琦终于把唐嫣的图画整理完毕,唐母也把客厅扫了一遍。“宝琦,今天的菜还没买吧?要不你先去买菜,这里我搞定就行。” “不用了,等清完洁再去也不迟。” “晚了菜就不新鲜了,去去去!”唐母抓起她的背包边说边把她拉起身往外推。 韩宝琦被莫名其妙地推出家门,愣愣地站了几秒,始终没办法理清婆婆今天来的动机。初步看好像是来示好的,也不排除有诈。管她的,最坏也不会吃掉自己。韩宝琦这人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只要对方不闹事,她决不会随便对人竖起满身的刺。 到市场买完菜,又挑了些新鲜的水果。知道唐母喜欢吃福记的鸡仔饼,她又特意跑了大半个城区去买。 回到家卫生已经搞完,唐母在厨房杀鸡,韩宝琦把菜拿进去,站了一会被赶了出来。她回房间放好背包,不经意间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味。她到处嗅了嗅,又看了看室内,没发现有什么,临街的窗开着,那可能是外面飘进来的,她也没在意。 中午有唐母把关,韩宝琦吃了顿丰富的,下午她要去工地,两点就出了去。从工地回来她直接去了幼儿园,再回家屋内已洋溢着浓浓的肉香味。韩宝琦不禁慨叹:家中有老人其实也有好处。 “奶奶。”小朋友不记仇,昨晚在老家闹得不愉快,现在见面依然热切地叫人,当然回家途中韩宝琦做的思想工作必不可少。 唐嫣继续画画,韩宝琦去收衣服。 阳台上唐母拿来的鸡已经放了出来,一只脚用绳子绑住,绳的另一端固定在阳台的扶手上。角落的地面放了只粉色的碗,跟厨房消毒碗柜里的碗碟勺子属同一套,是饶丽娜去云南时给韩宝琦带回来的礼物,价值不菲。现在竟然被拿来喂鸡食,韩宝琦默。有鸡的地方必有鸡粪,好臭,她种在角落的两株珍珠玫瑰也给那几只畜生啄光了叶子。 韩宝琦叹气,强忍着内心的厌恶离开阳台。 稍晚,唐禹森下班回来,开饭。 晚餐结束后,韩宝琦洗碗,唐母去洗澡。家务事做完,到娘俩去冲澡。小唐嫣从浴室出来后又一溜烟跑到客厅画画,韩宝琦回房间,唐禹森也从孩子房退出来。 “问到了没有,你妈来做什么?” “她说这段时间觉得胸闷脑涨,想去医院做个检查。” 唐母体形偏胖,有高血压,早两年还因为脑血管不畅通而住了医院。听唐禹森这么一说韩宝琦也慎重起来:“既然要做检查干嘛不干脆住院?验得详细医保又可以报销。” “妈就是不想住医院,我决定明天带她去做检查。” “你有空?” “请假啊。”唐禹森扒扒头发,这是他烦躁的表现:“她是我妈,她不舒服我没空都得挤出时间来。” 说得好委屈哦。韩宝琦瘪瘪嘴:“你真没空我也可以带她去呀。” 唐禹森贼笑:“你肯?” “诶,你把我当成什么人?”韩宝琦用两手用力拍他的脸:“就算我有时候脾气是猛了点,但该尽孝的时候我还是会做的。” 唐禹森弯起嘴角,双手箍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抱起:“我就知道我老婆是最贤惠的!” “你卖乖了你!”韩宝琦双脚圈住他的腰,固定好自己,低头轻踫他的额头。 唐禹森压下她的头咬了下她的唇,放开,又凑过去亲了亲,最后狠狠地吻住。本来闹着玩,想不到越演越烈,唐禹森的手爬进她的衣内抓住她一边柔软。韩宝琦一个激灵,把他的手揪住。 “不行,你妈在隔壁!”女儿也还在外面。 唐禹森想了想,痛苦地把她放下。家里多了个老人,夫妻间亲热都变得不方便。 “快去洗澡啦!”韩宝琦拍了一下他家奋起的老二,在他的怒目中嘻笑着冲出房间。 小孩房的门开着,里面没亮灯。韩宝琦觉得奇怪,走了两步发现唐母坐在唐嫣的身边,正弯着腰看她画画。 “嫣嫣,你省点纸用嘛。你看,这张纸只画了一根线又不要,是不是太浪费了?”唐母把纸张摊到唐嫣面前,“你知不知道这纸要花钱买?爸爸妈妈赚钱很辛苦的?” 唐嫣撅着嘴看了会才解释:“画错了。” “那背面也可以用啊。”唐母把纸反转过来。 唐嫣考虑片刻,接受了意见。 唐母看孙女服从自己,也大悦:“嫣嫣,不如今天晚上陪奶奶睡吧?” 韩宝琦听着挑挑眉,心想婆婆转性子了?在老家她可是连家乐都不愿意晚上陪睡的。 奶奶如此示好,可惜唐嫣却不领情:“我不要!” “为什么?奶奶给你买玩具?” “不要!” “不要就算!”唐母板着脸站起来,转身看到韩宝琦站在走道口,脸上僵了僵,最后快步走回房间,“呯”声关上门。 生气也没办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韩宝琦无奈地看向女儿,小家伙,或许你给点面子,大家就有好日子过了。 ☆、26   唐禹森在市人民医院有个相熟的医生朋友,每次家里老人有啥毛病都找他帮忙,所以这次也不例外,托了关系让人家介绍了一位老资格的专科教授。   韩宝琦送唐嫣上学后就直接去医院与唐母会合,唐禹森早挂了号,可惜还是排得比较后。   吩咐了几句,唐禹森到点数上班走了。婆媳从八点等至十点多才轮上,专科教授看了遍病历,问了些情况,便说得验些项目才能作了解病情,建议最好住院。   “不不不,好好的我干嘛要住医院?”   “你不是说见胸闷脑涨吗?怕是脑血管又不肠通,住医院比门诊方便,可以一边深入检查一边治疗。”   “不用深入检查!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唐母连连摆手:“你按以前的病历给我开些药就可以了。”   “那怎么可以!”专科教授托了托眼镜,蹙起眉头:“病历已经是三年前的了,我怎么能拿旧的数据作依准?”   唐母这不合作的态度,韩宝琦真怕惹怒医生,只好忙打圆场:“老人家怕住医院寂寞,不住就不住了,需要验些什么项目,直接开单就可以了。”   专科教授缓了缓神色,径自开单。   眼见单子写完一张又一张,唐母又慌了:“要验这么多啊?会不会很贵?哎呀这病我不看了!”   专科教授笔锋一顿,抬起头沉着脸问:“那到底还要不要验?”   教授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韩宝琦加重了语气:“要的要的!”托了关系找的人,得失了以后再需要帮忙时不好开口啊。   拿着验单从诊室出来,唐母还在碎碎念:“真的不用验,我没事,早上起来也不见头晕了!”   韩宝琦懒得劝她了,直接拔了唐禹森的电话,让她自己跟儿子说。不知道唐禹森说了啥,反正唐母最后还是同意了。   付了款,拿着验单去排队,有些项目需要预约,韩宝琦好头痛,这几天时间怕都得跑医院。   唐母做完所有检查这周又接近尾声,周末唐禹森把人送了回去,家里终于清静了不少。其实唐母不闹事的话不难相处,起码三餐有人管,就连菜都是她早上散步去买的,晚饭后她还会带唐嫣到楼下社区玩,让韩宝琦能轻松轻松。   周日是父亲节,按往年惯例都是中午陪娘家吃饭,晚上回唐家。前一天就跟姐姐雪琦商量好,节假日怕挤人,所以舍弃了饮茶这个环节。一家三口睡到自然醒,先起的小唐嫣爬到爸爸身上,把她爹亲得满脸口水,那句“父亲节快乐”唐禹森听后甜得心都化了。   起床后他们轻松地吃了顿早餐,然后回娘家接韩爸韩老太。午饭地点未定,他们只好先去姐姐在城里的家。韩姐的两厅三室比韩宝琦家要大,通常会是娘家聚餐的落脚点。   按门铃,开门的是姐姐雪琦。客厅里空荡荡,嘉嘉缩在落地窗帘下的角落,随手扯着窗帘上的流苏。   韩宝琦问:“姐夫呢?”   “在房间。”姐姐淡淡说完进了浴室。   屋内很静,过往他们上来电视会开着,姐夫多数赖在沙发上,而嘉嘉会缠着他爸。今天,气氛有些怪异。韩宝琦扭头看唐禹森,正好唐禹森也心有灵犀的看她。   “是不是吵架了?”韩宝琦无声地问,唐禹森耸耸肩。   韩家父母没发现异常,很快在沙发坐下。韩爸拿遥控打开电视,屋内顿时多了几分人气。韩老太坐了一会又看不过眼,朝角落的表哥大声吆喝:“嘉嘉,你缩在那干嘛?”   自闭症儿童不喜群居,没有健全的说话能力,不善与人沟通。韩老太属于粗犷型,说话声音总响亮如鸿钟。习惯了不觉得有啥,但面对小孩,韩宝琦总觉得缺乏了些许耐性和柔情。   韩宝琦走到嘉嘉身边蹲下,好脾气地小声问:“表哥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嫣嫣来了,你不陪她玩?”   对于这个小姨甥,韩宝琦有份很深厚的感情。他出生后就放在娘家带,那时候韩家第一次有小生命诞生,谁都对他宝贝得不得了。泡奶粉把屎把尿这些工作韩宝琦没给他少做过,半夜他哭闹,韩宝琦还给他播DVD哄他开心。三岁前的嘉嘉还没看出有问题,只道他语言发育迟缓,老是学不会说完整的话,后来上了幼儿园日渐长大,才发现他异于常人。一经检查,知道患了自闭症,全家愕然,教养上自然添了几分小心。   嘉嘉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这些都是自闭症儿童的症状,从不正视别人的目光。   韩宝琦扭头喊女儿:“嫣嫣,你不是说要请表哥吃糖?”   “哦,是!”唐嫣闻声跑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小糖果递过去:“表哥,给!”   嘉嘉抬头朝唐嫣笑了笑,接过糖果后羞涩地转身向着窗外。   韩宝琦拍拍他的肩膀:“表哥是不是要说谢谢?”   嘉嘉挥挥手,咯咯地笑:“谢……谢啦!”   韩宝琦拉嘉嘉:“表哥,要坐到沙发坐,别闷在这,婆婆看了要生气哦。”对外孙的特殊行为,韩老太是恨铁不成钢。   十三岁的男孩已经是个小大人,况且嘉嘉长得像爸爸,又高又壮,沉得很,韩宝琦根本拉不动。无法下手她只好找帮手:“唐禹森。”   老婆一声令下,唐禹森马上赶来,单手揽住嘉嘉的胳膊,另一只手呵他痒。嘉嘉一笑,人就放松了,唐禹森顺势把他扯起来,拉到沙发坐下,再拿出手机,很快便吸引住表兄妹俩。   “嘉嘉别压着姨丈!”   嘉嘉整个人趴在唐禹森的背上,韩老太又怕唐禹森辛苦。   唐禹森摆摆手说:“没事。”   看着沙发上腻在一起的三个人,韩宝琦呼了口气。   坐到差不多十二点,姐夫终于从房间出来。他的脸色有点苍白,精神严重不济。韩宝琦顺口问了句:“姐夫,不舒服吗?”姐夫看也没看她,拿着手机走了。   平常他们关系挺好的,突然被冷对待韩宝琦不禁问身边的姐姐:“姐夫今天吃错药吗?”   几个人开玩笑惯了,但韩老太绝对是个尊卑分明的拥护者。一记厉光射杀过来,韩老太骂:“这么说话的?”   韩宝琦撅起嘴,扭头发现唐禹森正看着她笑,大概耻笑她竟敢在太座面前口没遮栏,于是瞪了他一眼。幸灾乐祸的家伙!   “中午去哪儿吃饭?”唐禹森被老婆警告后敛起了嘲笑,开始关心民生问题。   “随便就行了,别走太远。”韩爸对有关自己节目的庆祝活动没感觉,他饿了,只想尽快开餐。   姐姐韩雪琦拔了拔头发沉声道:“在楼下的竹宛阁吃,阿明去霸位了。”   阿明是姐夫的名字,既然肯去霸位请岳父岳母吃饭,那情况应该不算太严重,韩宝琦便把心底冒出来的忧虑抛开。   午餐在一家小饭店解决,一桌八人,普普通通一顿,当庆祝了。饭后把韩家两老送回家,一家三口又转战回唐家大宅。   不知是不是当了几天陪诊人员的缘故,唐母现在对韩宝琦的态度和善了很多,而且还有专门给她炖的汤。虽然味道真不敢恭维,但胜在有爱。韩宝琦很乖,拿起碗“咕噜咕噜”的喝。   唐嫣也有礼物,是一辆粉色的电动敞篷小跑车。   “回去奶奶带你去楼下公园玩。”   听到这句话,韩宝琦差点被汤水呛死。不是吧,她还来?   “妈还要去城里住?”唐禹森提了韩宝琦不敢问的问题。   “对啊。”   “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住那边?”   “还好吧,反正还有检查结果未拿,再住一段时间吧。”   非常充分的理由,小夫妻没觉不妥,便不再吭声了。   这次回去,唐母又是大包小包,韩宝琦八卦地瞟了眼,行李里竟然有个炖盅。这是干嘛?   回到家,韩宝琦发现自己大姨妈到访,匆匆奔进厕所。洗完澡出来,她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妈,这是什么?味道好难闻,我不喝!”饭厅里,唐母举着碗递给唐禹森,被唐禹森嫌弃地推开。   唐母叉起腰:“炖汤而已!你常常应酬熬夜,工作又辛苦,我问过中医师,他推荐喝这个对身体最好!”   原来是补品,刚才在老家怎么不喝?唐母的行径有时候真让人大惑不解。   “快点喝了去洗澡,然后早点休息!”碗已经送到嘴边,唐禹森叫苦不迭也得喝掉。   看着他像喝砒霜似的灌下,韩宝琦抿紧嘴才没笑出来。她没再理会母子俩的较劲,吆喝着又在埋头画画的唐嫣去洗澡。   已婚女士每晚的生活都比较单一,服侍好女儿,又得做些小家务。在厨房捣鼓了整晚的唐母终于也弄完了,出来看见韩宝琦坐在沙发上叠衣服,便踱步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嫣嫣呢?”   “在房间。”   “还没睡?”   “快了,唐禹森在哄。”   “我觉得啊……”完全是一副商量的口吻:“嫣嫣那么大,应该要自己睡一个房间了。”   韩宝琦叠衣服的动作一顿,抬头,解释:“她不愿意。”   “不愿意也得要!老是黏着你怎么独立?”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小家伙不肯她也没办法。   “我跟你说,你别觉得舍不得。这好比断奶,要狠心才能成功!反正我在,要不就从今天晚上开始,让她跟我睡!等她先习惯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到哪天我走了她就应该可以独自睡了。”   韩宝琦有点心动,又怕决定得这么突然唐嫣会不适应,到时反弹更大。“我怕……她不一定肯跟你睡,或许先做做思想工作。”   “还做什么思想工作?她一哭你就弃械投降了!你真怕她不肯,就等她先睡着了再抱过来不就好了吗?”   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韩宝琦想了想,点头。   分房分床睡唐禹森早就有意向,只是一直风声大雨点小,迟迟未实施,如今唐母肯出手相助,他自然一万个赞成。晚上十点多,唐嫣终于熟睡过去,唐禹森把小家伙抱到隔壁房间,留恋地看了几眼,然后被唐母赶了出来。   “怎样?”靠在主卧门口的韩宝琦拽住他的手臂问:“有没有醒?”   “没有,睡得像小猪一样沉。”唐禹森把她拉回房间,关上门。   突然没了唐嫣在身边,韩宝琦好不自在,一时走去门口隔着门板听外面的情况,一时又坐到床边挨声叹气。   “睡觉了好不好?”唐禹森没好气地问。   韩宝琦摸着胸口:“我好担心。我们突然间要她分开睡,她会不会以为我们不爱她?万一她半夜醒了发现我们不在身边,会不会大哭?”   “你女儿半夜鲜少会醒来,你就别操心了。”唐禹森把她拉上床,倾身关了灯,自己也躺下。   韩宝琦摸了摸空空的床中央,胸口闷闷的像缺了点什么。她用两手捂着眼睛,叫自己别过分担心,这是唐嫣人生的必经阶段。怀着忐忑的心情,她滚到床边面向外面,深呼吸,最后还是转过身来,依偎到唐禹森身后抱住他的腰,低声叫:“老公……”   “嗯?”   她不过是想寻求点安慰,怎料到唐禹森会错意,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伸手捊起她的睡衣,精准地含住她胸前一点。   “喂!”韩宝琦蹬了蹬脚,想甩开他,没成功。身体因为他的噬咬而发软,要是平时她倒没所谓,问题是今天不方便!“唐禹森!”她扯他的耳朵。   唐禹森被逼抬起脸,气喘呼呼:“老婆,难得二人世界,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春你个头!”韩宝琦乘他不备把他推开,坐起身,将衣服翻下来,严严密密地盖住重要部位。   唐禹森跟着爬起来,从后面抱住她,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咬她的耳坠,还不时用挺起的部位顶她的屁股。   韩宝琦哑然失笑:“唐禹森,你今晚吃春药了?”兴致那么高昂。   “你说是就是。”唐禹森扳过她的脸,吻住她的唇。   韩宝琦摇头避开,笑:“可是我大姨妈来了!”   唐禹森身子一僵,缓缓拉开与她的距离:“你开玩笑吧?”他现在如箭在弓,蓄势待发了!   韩宝琦拍拍他的脸:“我骗你干嘛。”   唐禹森往后一躺,拍额,低吼,小夜灯微弱的散光下,可以看到他的神情又痛苦又懊恼。   这家伙今晚是怎么了?韩宝琦咬着嘴唇,突然坏心一起,挪过去用自己的臀蹭他的大腿。   “喂喂!你干嘛!”唐禹森惊得几乎整个人弹起。   韩宝琦妩媚地笑了笑,抬起脚跨过他的腰部,挑了个恰当的位置徐徐坐下。   “滚开!”唐禹森笑着推搡她:“别用你流血身体压着我,我还想多起几年好运!”   唐禹森这人有点小迷信,认为她大姨妈来的时候不洁,禁止她骑着他。偏偏韩宝琦存了心要逗他,不走开反而伏下身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吐气:“老公,我想你了……”   “你这个坏蛋!”唐禹森“噗”声笑了出来,毫不客气地一掌打在她的屁股上:“快走开,不行了还来撩我!”   韩宝琦挺直腰坐起身,用食指点住他的唇:“明明是你点的火!”   “我怎么知道!”欲望发泄不去,唐禹森只感到浑身像被蚁咬似的:“啊,疯了!”他摇了摇头,一把推开她,翻身下床冲了出去。   韩宝琦听到浴室传来“呯”的关门声,随之而来还有“沙沙沙”的水声。唐禹森,竟然去了洗澡!   原来我还魅力逼人?韩宝琦捧着腹哈哈大笑。 ☆、第 27 章 夜渐浓,淋完冷水澡回来的唐禹森好不容易平稳住呼吸,睡着了。韩宝琦在偌大的床上反复翻了几次身,慢慢也淡化了女儿不在身边的惆怅,眯入了眼。 正当万物无声之际,一道凄厉的哭喊声掘地而起,在宁静的黑夜划破长空。“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韩宝琦首个惊醒,呆了几秒才意识到是唐嫣的声音。屁滚尿流的跳下床,打开房门时唐嫣的声音更加响亮。 “妈妈!妈妈!呜……” 韩宝琦冲进孩子房,只见被唐母紧紧抱着的唐嫣拼命挣扎,两手不断拍打,脸上泪痕满布。韩宝琦心都碎了,迅速把唐嫣抱过来,小家伙知道妈妈来了,两手死死箍住她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样?”唐禹森也被吵醒了,急匆匆地跟在后面。 儿子只穿着内裤,这得有多紧张女儿,唐母一下子便不高兴了:“你们这是怎么了?她只是哭一下就大惊小怪。” 不止哭一下那么简单,兴许是受了惊吓,唐嫣浑身颤抖,一口气憋不过来,脸涨成了紫色。韩宝琦怕她窒息,不断地顺着她的背:“没事……乖乖……妈妈在,妈妈在呢。” 在韩宝琦的轻语细哄下,唐嫣的号啕大哭终于回落至小声抽泣。每个人皆松了口气,谁都惊得湿了一身汗。 无人理会,唐母只好讪讪地解释:“都不知道为啥,睡得好端端的突然就醒了。” 唐禹森抹了把汗,无奈地问:“妈,你怎么关空调了?” “我怕她冷啊!而且整夜开空调花钱,我在家也不开空调!” 唉!抠门惹的事。韩宝琦摇头:“还是算了……” 唐母嚷嚷:“你不能心软!” “妈,这事急不来的。”吓惨了唐嫣,还害得一屋人都不好过。没顾唐母的阻挠,韩宝琦抱着唐嫣回到房间。唤唐禹森拧了热毛巾来,又擦脸又擦身,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消停。 下半夜,小家伙像章鱼似的死死爪住妈妈不肯放手,就连第二天回幼儿园还哭鼻子,韩宝琦悔得肠子都青了。 让小朋友分房睡这事以失败告终,这周韩宝琦开始进入繁忙模式。有套房子七月要开工,韩宝琦得尽快让业主定好瓷砖的款式。每天游走于各大小材料店之间,看着挺悠闲的工作,但个中辛酸只有她自己知晓。跑了三日,就连业主也大呼着双脚快断了,东西还没完全定好,吵着要休歇两天。 唐禹森这周晚上应酬居多,周一至周三均没回来吃晚饭,唐母又有意见了,到周四早上,勒令他今晚不许再外出,要乖乖待在家。 老母的说话唐禹森岂能不听,到了傍晚果然准时准点下班。晚餐自然准备得极为丰富,吃饭期间韩宝琦说今天去拿了唐母身体检查的结果,给医生看了,没事,连药也可免。 没病当然值得高兴,花钱买个心安值了。 饭后韩宝琦刷碗,唐母背着她神神秘秘的从炖盅里倒了碗汤走了出去。空气中又飘起一股又腥又臭的味道,闷得韩宝琦差点把晚餐吐出来。到底是什么补汤?基于好奇心理,她冲掉手里的泡沫,走到灶边揭开锅盖,手提着炖盅的盖就要拎起,唐母的声音忽地从身后阴森森地传来:“你要干什么?” 韩宝琦一惊:“没,我……看看嘛。” “有什么好看?”唐母拍开她的手,拿起锅盖把炖盅盖得严严密密,保护意识非常强烈。 “不看就不看嘛。”韩宝琦揉了揉被拍痛的手背,讪讪地继续洗碗。 韩宝琦并非寻根问底之人,这段小插曲很快被抛诸脑后。晚上洗过澡,一家三口窝进房间。小朋友一边看卡通一边在床上手舞足蹈,韩宝琦则坐在窗台用手机看小说。 唐禹森举着新买的平板电脑看了会新闻,抬起头仰天长啸。从吃过饭后腮帮开始隐隐作痛,不知是哪只牙齿作怪。活力十足的唐嫣不知劳累,电视看得起劲,跟着音乐跳来跳去令床垫震动得厉害,加速了他的烦躁程度。“嫣嫣,别再跳了。” 第一次警告无效,唐禹森又喊:“别再跳了!”唐嫣仍然置若罔闻,唐禹森便怒了,索性直接关掉电视。 这下唐嫣便不依了,撅着嘴吵吵闹闹表示不满。韩宝琦不得已把遥控丢回给她,扭头见唐禹森阴森着脸,似是极不高兴,这下也出奇了:“你今天吃火药了?干嘛那么烦躁?” 唐禹森捂着腮帮子在她对面坐下,悻悻的说出原因:“牙痛。” “熬夜多了吧?燥热!”叫你夜夜笙歌!韩宝琦冷哼了声,放下手机,起身走到他跟前,抬过他的脸,往光亮处一扳:“张开嘴我看看。” “噢,痛!”唐禹森被她不温柔的动作弄得呲起了牙,往旁别过脸,避开她的手。 “不看算!”韩宝琦转身就走。 “不不!”唐禹森把她捞回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仰起脸,痛苦地说:“真的痛。” 韩宝琦用手张开他的嘴,这次动作温柔了许多,就着灯光探头细看:“亲爱的,好像牙根肿了。” 唐禹森合上嘴,呻吟了声,神色蔫蔫。 见他如此,韩宝琦也心痛:“我去拿冰给你敷一下。” 唐禹森点头。 客厅已经灭了灯,孩子房门紧闭,看来婆婆也睡了。韩宝琦轻着脚走去厨房,开灯,拉开冰箱冷冻室。她记得买烘焙冷品时有两个冰袋,收到后随手扔进这里。拉开上层不见,只有两包鸡中翅。再拉开下面那层,终于看到冰袋,只是现在冰袋与一包用红色胶袋装着的东西捆绑在一起。 白天停过电,看来是怕这东西会坏掉才这样绑着。但这是什么?韩宝琦带着满腹疑惑解开绳子,翻开胶袋。里面的东西又被一层报纸包着,她继续拆,揭开最后一层包装,看到里面的东西,整个人——风化了! 她不是小孩子,这玩意,分明就是某动物的——小JJ,而且还是生切的!韩宝琦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背部更是凉飕飕。这东西不可能是她买的,那肯定是…… “找到了没?”疼痛难耐,唐禹森等不及了,走出来找她。发现韩宝琦呆呆地蹲在冰箱前,于是走过来问:“怎么了?” 韩宝琦愣愣地转过头,僵硬地指了指抽屉里那玩竟。唐禹森弯腰一看,也吓傻了。“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他眸光闪了闪,突然想起自己今晚喝的汤,顿时脸色发白,转身扶着墙身干呕起来。 韩宝琦长长叹了口气,默默把这包东西封好,拿了一个冰袋关上冰箱门。韩宝琦大胆臆测,这玩意应该是牛鞭,男人吃了有啥功效,自然不用再详细解释了。她把冰袋冲刷干净,转身发现唐禹森靠着墙身,脸上阴晴不定,突然就觉得他挺可怜。被自己老妈设计了,还不能动怒,那种滋味…… “唉。”韩宝琦把冰袋塞到他手里,再拍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唐禹森后脚跟上,夫妻俩静默无声地走回房间。推开门,看到扔了一地的枕头被单,韩宝琦头皮发麻。 “女儿,你就不能让人省心点?”韩宝琦拾回地上的双人长枕,往床上一抛。电光火石之间,她好像看到一抹红。韩宝琦把枕头拿开,发现下面竟然有两个红包。 什么时候枕头下多了两个红包?韩宝琦拾起翻开其中一个,看到里面有两个一角的硬币,松柏叶,还有红枣莲子…… “妈妈,这是什么?”唐嫣跳过来,伸手抢了她手里的红包,却因为动作过大,红包跌落,红枣莲子掉了满地。 “叫你八卦!”韩宝琦斥责了唐嫣一句,蹲下收拾。有两个红枣滚到床底去了,她怕惹蟑螂,只好拿来手电筒跪在地上探头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又发现了异样。在靠近床头的位置,赫然有一只粉色的汤碗。 她家床底有一只汤碗! 这只碗里装了半碗细沙,上面同样也有两个红包,两个发霉的茨菇,更离谱的是,沙上面还插着三根烧尽的香头。 啊啊啊啊!“唐禹森!”韩宝琦大吼。 可怜正饱受牙帮痛的唐禹森正扶着冰袋,独自坐在窗台上黯然忧伤,听到老婆咆哮,蔫蔫地问:“干嘛呢?” “你给我过来!”韩宝琦被堵得血气翻涌,他妈的唐母是不是想要孙子想疯了!韩宝琦把碗扔到唐禹森面前,还有那两个红包:“你妈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为了让我们生二胎,搞那么多小动作,给你喝壮阳汤都算,竟然还在卧室里烧香!我们三个人天天躺在床上,她当我们是死尸?” 唐禹森看到东西一愣,慢慢神色变得凝重。他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一点即通。 “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再好的教养都忍受不了一个这样神经兮兮的婆娘,韩宝琦气得晕头转向,很想跑到隔壁房揪她起身大骂一场,但那个人却是她的婆婆。她可以不给那人任何面子,却得顾及唐禹森的感受。“我不管!你明天送她回去!我不要她再出现在这个房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茨菇,百度百科称口感细腻、绵实,略显甘甜,味道与山药略微相似,个头比马蹄稍大一点,外皮的颜色是白中带点淡褐色,头顶上有一个箭头状的小尖芽。 七补充,因形状似男性的生殖器官,故我们这边的老人喜欢送这东西给已婚未有小孩的夫妻。七现在每年还会收到,七娘送的,亲戚送的…… 然后本来还想说说那个牛X汤,还是算了。 ☆、28   天还没亮,隔壁房便传来动静。作为典型勤劳的农村妇女代表,唐母每天起得很早,所以今日也不例外。   韩宝琦睁开眼,对着半黑的房间发呆。昨晚没睡好,浮浮沉沉醒了好几次,连睡梦中见到的都是婆婆的过分行为。她不想再跟唐母住在一起,不,一刻都不!   身边的床垫大幅度地动了一下,接着唐禹森绕过床尾,走到衣柜前找了条长裤穿好,开门走出房间。   韩宝琦一愣,他那么早起床干嘛?上厕所的话不用特意穿裤子,难道……韩宝琦一个激灵,迅速爬起身走到门口,贴着门板细听。唐母这时候多半在厨房,那么远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听到什么!   她微微打开一条门缝,突然唐母的声音如山洪爆发般直卷而来:“你赶我走?”韩宝琦大吓一惊,连忙把门闭上,转身背靠着门板,喘了口气后,无声大笑。唐禹森啊唐禹森,你终于爷们了一次。   不知道唐禹森用了什么借口,反正韩宝琦与唐嫣起床走出房间,便看见唐母已收拾了细软。韩宝琦假装没看见,倒是唐嫣不知死活的跑到唐母跟前好奇地问:“奶奶你要走了?”   唐母没有动怒,只是阴沉地冷笑:“是啊,你表弟念着我了!”   她大概以为唐嫣会吃醋舍不得央求她留下,岂料小朋友只淡淡地“哦”了声便没心没肺地奔厕所去了。唐母抓住两个拳头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白眼狼!”   从那个时候起,韩宝琦便知道唐母并不是真正喜欢这个孙女。她讨好唐嫣,又送礼物,又说帮忙让唐嫣分房睡,无非为了让他们夫妻生二胎。韩宝琦说不出那种感受,不招奶奶疼,她替唐嫣难过。   吃过早餐,一家人各走各路。韩宝琦把唐嫣送上学,回来打开电脑,根据前两天客户看中的瓷砖配对做效果图。明后天还得去逛材料市场,想想就觉得辛苦,可这是没办法的事,业主也是放假才有空。   忙碌一天,下午接唐嫣放学,等了半小时唐禹森回来,一家三口驱车回娘家。唐禹森对于以什么理由如何劝走唐母的事只字不提,韩宝琦也当不知情的没问,反正结果令她满意就成了,知道太多没好处。   韩宝琦跟姐姐前后脚到达,女儿女婿回来韩老太特别重视,又煲汤水又杀鸡。饭桌上已经摆好碗筷开吃了,韩宝琦发现少了一个人顺口问:“姐夫呢?不回来吃饭?”   韩雪琦淡淡回道:“有饭局。”   姐夫是个自由生意人,钢材沙石什么建筑材料都做,这几年跟好些大型楼盘挂钩赚了不少,夫妻俩各自开一车一辆就二十多万,年前还合家去了欧洲旅行。生意人偶有饭局很正常,韩宝琦没觉得奇怪。   “阿明最近很忙吗?已经一个星期没回来吃饭了,连人都不见。”   姐姐一家三口每天吃食都在娘家,只睡觉时候才回祖屋,平常姐夫没事干也多在娘家待着,一周没回来,得有多忙。   “有老板请他去旅游,顺便谈点生意。”韩雪琦跟老娘解释完毕,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姐姐最近两次见面总闷闷不乐,韩宝琦不免留了心眼:“妈,姐好像很累的样子。”   “月底了,应该是忙了吧?昨天前天都没回来吃饭,听说加班加到很晚。”   会计师到月结时候肯定忙得不可交加,所以韩宝琦也不再多问,不过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妈,你要叫姐注意一下,我发现她这段时间脸色很差,再忙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可惜我这两天没空,不然组织去玩玩,舒缓一下压力。”韩雪琦两年前因为工作压力过大患上焦虑症,老见头晕心悸,把一家人都吓坏了。后来看了医生,又锻炼身体又吃药才慢慢康复。现在算是停了药,但稍不注意很容易复发。   “这我当然知道。别说她,你最近是不是又不吃饭减肥了?看着没剩几两肉!”   “噗!”正在喝汤的唐禹森,硬生生被韩老太这句话笑呛了,咳嗽不止。   这下韩老太大为紧张:“禹森有没有事?咋喝个汤都这么不小心?”   韩宝琦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唐禹森仰起头狂咳了几下,又擦了擦眼泪,好不容易平复过来,凑近她皮笑肉不笑地低语:“一头猪还说没几两肉。”   “嘻嘻。”韩宝琦扭头假笑着看他,手却悄悄伸过去用力往他的大腿一拧。   “噢……”他大叫。   “怎么了,禹森。”韩老太对女婿的关注度极高。   唐禹森讪笑:“没事。”老婆出手很重,他动作不能太大,只能正着脸苦忍。   生活如是这般平静无波,偶尔有点小涟漪,但很快又抚平。   周休两日韩宝琦跟客户有约会,唐禹森只能充当奶爸。周六白天他带唐嫣去商场的波波池,唐嫣玩,他则坐在外面看手机。饿了去吃PIZZA,接着回家午睡,醒了让唐嫣看电视。就这样过了一天他已经大喊累,到周日直接在家挺尸,让少儿频道陪伴唐嫣消磨时光。   韩宝琦在下午接到女儿的投诉电话才知道父女俩的生活过得如此颓废,趁业主跟店家杀价,她悄悄走开,给唐禹森打了个电话,把他骂了一顿。你丫平常又说什么垃圾食品不健康,现在午餐却叫外卖,更过分是让女儿看了整天电视,太不像话了。   唐先生很无辜:“我下午要写个计划书,嫣嫣吵着我啥也干不了。”   “你也知道带女儿不容易?哼!”   “嗯嗯,我一直知道,所以我说你是全世界最棒的妈妈,没有之一。”必要时候唐禹森的奉承话可以说得很漂亮。“哦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韩宝琦看看手表,四点了,那边业主已经砍价成功,正在写订单。这两天跑遍了整个城区,终于把一屋子需要的十几款瓷砖定好,任务完成,该偷笑了。   “五点能回来不?妈让我们早点回去。”   呃?又得回唐家?韩宝琦苦起脸:“这星期别回去好不好?”她有种不详的预感,唐母绝对绝对不会就此罢休。要是没法反抗,那避开还不成?   只是唐禹森没那么好商量:“妈说买了一条十几斤的大鱼,今晚一鱼多味,我们不回去吃不完。”   怎么说都有理由,韩宝琦熬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因为订货种类零碎,慎防出错,店家开完订单后韩宝琦又帮忙检查了一遍。作为一名设计师,做的事总是那么繁琐,本不该属于她的工作范围,却因为好心便尽可能的提供帮忙,但有些客户却认为理所当然。曾经有个商家因为给客人算错方数令业主多买了十多平方砖,最后把脏水往她身上泼,说方数是她算出来的。后来韩宝琦解释过,客户虽然表面没什么,但心里有疙瘩,装修完毕后连完工照片都不让她拍。辛苦几个月,努力付诸东流。   室内设计师这职业听着风光,其实内里挺辛酸。   离开瓷砖店时业主夫妇脚步都歪了,上了车说要去吃甜品。韩宝琦急着回家拒绝了,他们只好把她送回去,临走前还连声谢谢。韩宝琦想,这世界有良心的人还是占了多数。   唐母说那条十几斤的大鱼果然很大,唐家上下围着桌子吃得脸红耳热,好半天才消灭完。饭后唐宁夫妇带两个小朋友出去散步,韩宝琦匆匆把碗筷收进厨房,希望刷完碗快快走。   唐母又恢复对她不理不睬的态度,整顿饭没给她好脸色。韩宝琦没问唐禹森那天到底说了什么让他妈滚蛋,反正无论任何理由,唐母总觉得是媳妇的错,所以她也不吱声,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如是甚好!   拧起洗洁精准备刷碗,唐母走过来一把挤开她:“我来洗,你给他们爷俩泡壶茶去!”   饭厅里唐家父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韩宝琦撇撇嘴,不用自己洗更好,便走去泡茶。   烧水,放茶叶,第一泡弃掉,第二泡倒进杯子里。父子俩都爱喝茶,韩宝琦这几年没少做这工作,故而比较熟络。   把托盘端出去,一人给一杯。唐父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坐下吧。” 韩宝琦心里“咯噔”地跳了跳,唐父这人平常严肃寡言,只有对着两个孙子才见笑容。如今突然叫她坐,肯定有话要说。带着满腹疑惑,瞧唐禹森没啥反应,她只好不动声色地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   唐父端起杯子呷了口茶,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看法。你妈这次做了那些事,你们可能嗤之以鼻,觉得很荒唐,对吧?”   果然是为了唐母做的事!韩宝琦抿紧嘴,唐禹森没回答,她也保持缄默,免得傻傻的往枪口撞。   “禹森,你妈给你熬汤也好,在房间拜神烧香也好,出发点不过是想你们早日为唐家开枝散叶。你这样赶她回来,不妥当。”   原来唐母的所作所为,唐父是知道的,还抱支持态度!开枝散叶……说得好像她和唐禹森没生孩子似的。   儿子儿媳均不说话,唐父放下杯子,继续道:“如今嫣嫣都这么大了,你们是时候考虑第二胎了。”   说到这个话题,唐禹森才有反应:“爸,不是说再过几年……”   “别跟我说什么工作不工作,任何事都比不上生孩子重要!而且先成家再立业,家庭和睦了,你要怎么闯便怎么闯,无人拦你!”   这句话分明就是针对韩宝琦那天反驳唐母的言论,唐父说得毫不客气,韩宝琦不免有些火气。尼玛生的那个不是你,你当然说得轻松!   “今天既然说了,我也不怕再说白一点。”唐父把双手放在桌上,交握:“你们已经有了嫣嫣,第二胎一定要生个儿子!”   听到最后那句话,韩宝琦便炸毛了!尼玛她第二胎要不要生还没决定,你还非要生个儿子?“啐!”韩宝琦冷笑:“你以为你想要就能生出来?”   唐父不以为然:“要生肯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韩宝琦真看不惯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以为自己金手指一开,便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你的办法是不是让我怀上以后去做B超,看看是儿子就要,不是就流掉?”   唐父不说话,韩宝琦就当他默认了。亏他想得出,他有没有把媳妇当人看待!“我是绝对不会为了生儿子去做些伤天害理的缺德事情!”莫说这有违常理,就是流胎对一个女人的伤害有多大,他可知道?   唐父身为一家之主,在家说了一没人敢说二。被媳妇如此顶撞,他的语气也变得冷硬:“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那你当唐嫣是什么?”韩宝琦大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唐禹森心急地抓住她另一只垂在大腿上的手,示意叫她冷静。但韩宝琦怒火难消,现在男人都去变性去搞基了,他还当自己生在封建年代?枉她一直以为他明辩是非,还发自心底的尊重他,敬爱他,想不到却是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我觉得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免得将来实现不了而失望!”   说完她甩开唐禹森的手,起身走到客厅抄起自己的手袋,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29   韩宝琦独自站在村口的牌坊下,看眼前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满腔的怒火早就在步行出来时消散得差不多,余下的只剩惘然。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用这么冲的语气对唐父说话,毕竟他是唐禹森的父亲,是长辈。可不表明立场,一味忍让,按着他们的想法去做就对了吗?不可以,她晓得自己不行。她是个人,她也有父母疼爱,怎么他们就不能设身处地为她想想,倘若唐宁被公婆如此逼迫,他们作为爹妈就不会难受吗?   暮色黑沉,昏黄的街灯下,韩宝琦伤心地擦着眼泪。   一束黄灯从远处驶近,慢慢在她身边停下。唐禹森降下车窗,抬头瞥了她一眼,冷淡地说了两个字:“上车。”   在后座的唐嫣看到她,眼巴巴地扒着车窗喊妈妈。冤有头债有主,韩宝琦堵了满肚子气,却清楚明白不能对他发泄,当下只好大步走到车的另一边打开门。   唐禹森并没马上开车,他紧紧的握着方向盘,十只指头节节泛白。半晌,他才回过头来,沉着声道:“你不应该这样跟他说话……”   “别跟我说这些!”韩宝琦抬头,用哭红的双眼瞪着他。唐父是唐禹森最尊敬的人,顶撞了他,唐禹森肯定不高兴。要他跟自己统一阵线很难,但即使不能同一鼻吼呼气,起码别来指责她好不?除了冲撞长辈,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并非鱼肉,随便任人宰割。“如果是责备的说话,我不想听!”   这话说出来,已然是哽咽。唐禹森侧过脸深吸了口气,放下手刹掣,把车驶了出去。   夫妻俩因为这事陷入了冷战,他们甚至没有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对唐父言论的看法。生活继续,唐禹森上班,韩宝琦接送孩子上学,偶尔去工地,然后应酬客户。一切如常,只是他们谁都没开口跟对方说话,家里笼罩在一片僵持不下的气氛中,唐嫣似乎有所察觉,日常举动变得分外小心乖巧,免得触了火头。   周四上午十一点多,韩宝琦在工地跟铺贴瓷砖的师傅一起拼地花弄了三个小时,完成后终于带着浑身疲累离开。中午约了田幂和饶丽娜午餐,鉴于她满身尘土,所以决定先回家换衣服。   出租车在路口停下,她付了钱下车。前面直走拐弯就是小区,但她却感到双脚像灌了铅似的,动也不想动。田幂最近与博士男好像进展不错,吃饭也是听她晒幸福。韩宝琦这些天跟唐禹森的冷战完全没破冰的迹象,她气他毫不谅解,同时又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矛盾交织,心情沉重到不行,实在无法勉强自己陪笑,所以午餐之约她兴趣缺缺。只是不去午餐又能去哪?每天在家面对着冰冷的四面墙,她觉得自己快得神经病了。   有时候她会想,妥协吧,顺了他们意就能解决问题。但顺了人家,她心里不舒服。受委屈就能解决问题吗?将来还有一辈子那么长,今天让她生儿子,指不定以后又有更大的难题。人不能一味忍让就行!   烦躁至极,再不行就离婚!她抬脚狠狠地踢走地面上的一颗石头,只是极随意的一个小动作,却偏偏砸中人。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粗鲁?”   年轻冷傲的男嗓音,欠缺了些许成熟与低沉,每次说话总给人不可一世的感觉。韩宝琦仰起脸看了看他,讷讷地道歉:“对不起。”然后脚步一转,打算避开他。   死气沉沉真不像她的性格。池唐往旁挪动两步,挡住她的去路:“喂,你没事吧?”   连个不相干的人都看出她不妥,偏偏唐禹森还跟她置气。韩宝琦苦笑:“我像是有事吗?”   池唐定定地凝视她片刻,说:“像。”   这女人最平凡不过,动作粗鲁说话也不温柔,池唐常想,这种女人即使脱光了躺在马路中央也吸引不了他看她一眼。但偏偏她身上有一股他欠缺的东西——朝气。她狡猾,能言善道,而且勇敢。池唐没见过有女人这样,竟然可以单枪匹马把一个彪形大汉扁成猪头,可是转过身又小女人似的趴在自家男人身上撒娇。他承认,自己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对她另眼相看,即使他一直强调,只是“另眼相看”而已。既然能让他关注的人,必定是与众不同的。所以如今看到她哭丧似的脸,他非常不爽。   “你是患了绝症还是欠人巨债无力偿还?”   怎么有人这样?早上是不是拿粪水漱口?嘴巴又臭又毒!韩宝琦白了他一眼,没力气跟他吵架,转个方向,谁知他一闪身又把她堵住。她再转身,他继续堵。这下韩宝琦大怒,冲上前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往上一提,大吼:“臭小子,是不是欠揍?”   池唐撇撇嘴,非常冷静地说:“你跟你老公闹翻了。”女人心情不好,要么为钱要么为男人。   竟然被一下看穿,韩宝琦眼眶旋即泛热,倏地收回手,阴森森地道:“关你什么事?”   池唐歪着头打量她,看她要哭不哭的鬼模样,便知道自己一语中的。唉,以为多大的事情,他翻翻眼,嗤笑一声。   人家夫妻吵架,你笑个屁?韩宝琦被瞧得满肚子火,扬起拳头朝他晃了晃。   前一刻还死狗似的,现在活力又回来了,池唐禁不住笑出声来。“跟我来!”他伸手码住她的头壳,迈步往旁边的街道转去。   “喂!放手!要去哪里?放手!”池唐的手宽,一掌便把她的头紧紧罩住。他步伐幅度大,韩宝琦被死死箍住,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池唐因她的叫喊而放了手,却改揪住她后脑勺的头发,不甚温柔地把她往前推。   “你的思想道德是不是体育老师教的?懂不懂礼义廉耻?公众场合拉拉扯扯有失身份!”韩宝琦吵吵嚷嚷,反手去扳他的大掌,奈何他劲力强,反抗无效被推进了他住的小区。“我跟你说我比你年长四岁,已经结了婚还有小孩,你要玩新鲜的应该找个青春貌美的……啊,妈呀。”脚下踢到台阶,差点扑街。   池唐揪起她推进电梯,然后一拳捶向她的身后,面目狰狞地吼:“闭嘴!”再听她胡说八道,他就要疯了。   韩宝琦被他吼得心脏狂狂跳了跳,眸光缓缓往右后方移去,才发现他刚才一拳打在电梯的闭门键处。不锈钢的镜板上,数字一级一级往上跳动,目标楼层是他家。韩宝琦收回目光,僵着动作转投到他脸上。只见他黑着脸,眼睛紧紧瞅着自己,似是要发怒了。拧不清他的意图,他拉她回家干什么呢?   “嘻……哈……”韩宝琦故作轻松地扯了扯嘴角,又重重地咽了口唾液,小心翼翼地问:“干嘛呢?”不会真意图不轨吧?可是她真没姿色啊!   电梯发出“叮”一声响,池唐瞪了瞪她,没有回答,径自大踏步走了出去。   韩宝琦咬着指头,犹豫着是跟上前呢?还是按关门键走人?   外面传来响亮的“呯”声,她探头往外一看,是他打开不锈钢铁闸门用力过度,门板撞到走廊的墙身所发出的声音。门没关呢。韩宝琦咬咬唇,地板忽地晃动了两下,她才意识到电梯要关门了,于是想也没想就往外跳。避免了夹颈之刑,两扇不锈钢门也随即关闭。   好吧,是天意。反正那小子家她也不是没去过,堂堂韩大胆,连彪形大汉都不是她的对手,他一个瘦巴巴的男人她真不放在眼内。想到这她放心了,大大方方地朝他家走去。才到门口,便嗅到空气飘来一阵肉香。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诱惑,那臭小子又在做吃的!   韩宝琦深呼吸,香气扑鼻,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嗅着就感到肚子非常空虚。难道他拉她上来是要请吃饭?她轻轻关上门,利落地脱掉鞋子,探头看了看,厨房里,池唐背着她在做菜,对于她进来毫无反应,显然早料到会如此,自信得欠扁。   人为了吃,果然可以没节操!韩宝琦默默地哀悼了两秒,自动自觉到沙发坐下。背包里发出“咕咕咕”的颤动声,她挖出手机一看,田幂打来的。她接通电话,说肚子痛,不去了。田幂没说别的,很爽快就收了线。   无聊啊,满室的浓香太折腾人了,早上吃的那个苹果早就不知消化到哪去了。韩宝琦望穿秋水般瞅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只见他把一块厚厚的煎得金黄的嫩肉搬到网架上,再拿刀子轻巧地切成片状。肉汁一下子喷射出来,馋得她猛咽口水,人也不自觉地走了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她曲起手肘撑着桌面,身子前倾,笑着想咨询一下这是什么名堂,还没开口他便把网架连肉搬到另一边的料理台上,杜绝她的窥探。   了不起?看你拽得!韩宝琦不屑地啐地口,翘起腿,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面轻轻地敲,眼睛环视四周,发现这里的装修看着很简单,但配饰方面却挺有格调。“小子,你这房子谁帮你设计的?”   他没答,连头也没转过来,韩宝琦瘪瘪嘴,索性不开口。等待片刻,她听到“吱”一声,然后看到他身前有白烟升起。随着他拎起锅子一晃一倒,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盘,落到她面前。   这菜显然经过精心炮制,有去了筋骨的小牛排,切成条状的火腿肉,去壳的鲜虾,还有蘑菇和马铃薯。韩宝琦拿叉子轻轻翻了翻,居然看到凤眼果。那种小时候随便吃到但现今几乎绝迹的小东西,他哪找来的?乘他背着自己还在捣鼓之制,韩宝琦叉了一颗凤眼果扔进嘴里。哦哦,味道好正,又好烫!   她吃得起劲,一道芦笋继续上桌。他拿起杯子淋上黄色的酱汁,顿时又成了别具一格的佳肴。“臭小子,真的有几道板斧。”   听到赞美,他掀了掀嘴角,分明在得意,却又不显山露水,拿起打蛋器动作迅速地搅打蛋清,过了一会透明的液体变成白色的立体状,然后放到锅里煮。韩宝琦做过简单的杯子蛋糕,知道他在弄甜点,但如此复杂的东西她看不懂。没多久,他把凝固的蛋白上盘,淋上奶油酱和焦糖,撒杏仁片,再配以薄荷叶装饰,这卖相一点也不输饮食杂志里的作品。   “哇。”韩宝琦完全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看盘子落在跟前,心急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嗯……”甜点永远是治疗心灵创伤的最佳良药,享受着美食的韩宝琦,已经忘记了跟唐禹森的冷战。   “这是餐后吃的。”大厨显然对她把饮食顺序颠倒很不满意。   韩宝琦摆摆手:“没关系了。”她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很棒,真的,减肥什么的都去死,我就快连我爸姓什么都忘记了!”   池唐翻了翻眼,拿盘子盛了两个白碗,再加上刚才煮的小牛排,一人一份。   这是一顿心灵治疗的午餐,虽然他邀请人的方式很粗暴,但结果令人满意。韩宝琦饭后剔着牙想,那臭小子,其实是个好人,是个爱管闲事的富二代。嗯,得想办法再坑他一顿,她好像吃上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姑娘嚷着叫把池唐放出来,嗯,七就让他来打打酱油吧。 对于池唐是否会喜欢上韩宝琦,七还是有所保留的,毕竟叫一个高帅富爱上一个比自己年长又已婚又不温柔的女人,很不科学,童话故事也不能这样编。但七觉得,宝琦之于池唐来说,应该是特别的。 特别就好,七喜欢这种朦胧的感觉。 ☆、30 午饭后韩宝琦回家冲了个澡,开了空调上床,想想人世间最写意之事莫过吃饱后能美美睡上一觉,什么狗屁的烦心事就别想了,世上没有解不开的结,夫妻吵架总会和好的。   带着这种轻松的心情进入梦乡,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她惺忪地坐起身,拿起放在床头柜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很陌生。突然被吵醒脑袋特别混沌,她揉了揉眼睛,久久才按下接通键。   “是宝琦吗?”   来电者显然认识她,但声音听着不算熟悉,韩宝琦清了清喉咙,把睡意抹去:“嗯,请问你是谁?”   “我是惠小玲,你姐的好朋友!”   “哦,小玲姐。”原来是姐姐的闺蜜,读书时常与姐姐来往得很亲密,不过韩宝琦结婚后比较少见她,所以一时认不出来。“什么事了?”   “宝琦,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你要保持镇静!”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加上对方语气凝重,韩宝琦的心顿时往上提了提。   电话里惠小玲仿佛深呼吸了口气,然后小心谨慎地道:“你姐跟你姐夫……离婚了!”   “什么?”这消息犹豫美国投落在日本广岛的原子弹,一下子把韩宝琦炸飞了。“你说什么?”   “你别激动!”惠小玲试图安抚,可是无效。韩宝琦心急火燎地吼:“你别开玩笑!”   “我说真我!阿明在外面跟小三生了一个女儿,被你姐知道了!”   姐夫……跟别的女人生了个女儿?信息量太大,韩宝琦一时无法消化。姐夫和姐姐夫妻恩爱,尽管儿子有问题,他们没有怨天怨地。年前结婚周年,他们还去了趟欧洲旅行,回来照片冲晒出来,一家人笑得甜甜蜜蜜,怎就突然在外面跟小三有个女儿?   “不会的……不会的,今天不是愚人节,小玲姐你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我也希望不是真的,但这事情千真万确。宝琦,这些先不管,你姐现在在城里的家,她觉得头晕,刚才在电话里哭得半死,看来整个人都不好,我好担心,但是我在上班走不开。你快去接她回你妈家,别让她一个人待着,去!”   “哦……哦。”得到指令韩宝琦握着电话马上跳下床,仓惶中她不小心拐到脚,人往前扑去,双膝跪地,痛得她大叫老娘。   “宝琦,你没事吧?”   “没……”韩宝琦重重地喘着气,整个人变得很浑乱,全身都冒出了冷汗。但现在不是惊惶失措的时候,她还需要更多详细的消息:“小玲姐,我爸妈知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阿雪怕他们受不了刺激,根本不敢和他们说。”   连爸妈都瞒着,韩宝琦好头痛。“小玲姐,我想再确认一下,我姐已经跟姐夫离婚了?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都有十天了。”   天啊!韩宝琦暗暗算了下,十天前应该是父亲节前,怪不得那天他们的态度那么异常。     突然听到噩耗,任谁也无法冷静。但事情紧急,惠小玲也无法解释更多:“你别问那么多了,先去找你姐,看好她,我怕她会做傻事!”   “好好!”韩宝琦挂了线,忍着膝盖上的痛楚爬起身冲到衣柜前,拉开趟门。挂衣杆上挂着密密麻麻的衣服,她扒着一个个的衣架,脑袋完全空白,已经忘记自己站在这的目的是什么。   离婚那么大的事情,姐怎么不跟家人说。姐夫居然在外面跟人生了孩子,有没有那么荒唐的事情?一个失婚的女人,以后怎么办?爸妈离婚,嘉嘉怎么办?   韩宝琦狂抓着头发,急得团团转,最后稍稍清醒过来,随便扯了一套衣服换下,抓了背包匆匆出门。   跑到楼下小区外面,想要打车,这个时段居然一辆也截不到。她奔到路口,还是不见出租车的踪影。最后远远看到后方有车靠近,她尤如没头苍蝇似的慌慌张张的往回跑。   “喂,你到哪里去?”   叫她的人是池唐,但韩宝琦没空理会他的搭讪,一头钻进出租车里,气喘呼呼地报了个地址。当车终于开出时,她感到心脏几乎整个跳了出来,手脚不停地颤抖,七月天,外面阳光猛烈,但她四肢却出奇地冰冷。   怎么办?怎么办?她急切地需要有人给个主意,冷战什么的已经不在考虑范围内,人还没意识到那个熟悉的号码已然拔出。   “喂。”   当唐禹森发出声音时,韩宝琦鼻子一酸,说话已带着哭意:“唐禹森!”   很快察觉到她情绪异常,唐禹森拧着眉头问:“什么事?”   “姐……姐跟姐夫离婚了!”说完她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哭了出来。   “你说什么?”消息太突然,唐禹森也无法相信。   “呜……”韩宝琦忘记了自己此时在出租车内,前面还坐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从听到惠小玲的电话后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绷紧状态,现在唐禹森出现了,终于有了依靠,所以一时哭得不能自己。   “小宝,你先别哭!”唐禹森很快冷静下来:“发生什么事?说清楚!”   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韩宝琦擦掉眼泪,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交待清楚。   唐禹森听罢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变得有条不紊:“小宝,别乱,听我说。你现在去姐家,先稳定她的情绪,我马上赶回来!”   “好的。”韩宝琦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应道。   情绪仍是有些不稳,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手忙脚乱是必然。唐禹森叹气,柔着声安慰:“小宝,不哭,天大事有我在!”   短短的一句话,却莫名地让她觉得心安:“我知道了。”   “嗯,我很快就回来了。”   挂掉线,韩宝琦抬头瞥了眼前方,司机大哥的车开得很稳,完全没受后面乘客的激动情绪影响。或许人家早就习惯了人生百态,不像她,从小到大活得顺顺利利,自以为很成熟,却在遇到事情乱了阵脚。   车子一路前行,韩宝琦的心情稍稍平复。到达姐姐家只需要十来分钟,进入小区的时候,保安问业主是谁,她按往常报了姐夫的名字,却感到无比讽刺。   走进电梯,看着数字不断跳跃,她抓紧了拳头。门铃按了两下,韩雪琦来开门。她只穿着睡衣,脸色苍白得像鬼,双眼又红又肿,眼皮底下有一圈深深的青痕。   其实早该察觉到有问题,为何自己当时不多了解情况。韩宝琦很自责,张开嘴想说句安慰的话,却发现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韩雪琦跟妹妹的年龄相隔了九年,在姐姐的心目中,即使已经结婚生了孩子,韩宝琦依然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有心事自然不会向一个小女孩倾诉。   大概知道惠小玲已经跟韩宝琦打了底,所以看到妹妹,韩雪琦啥也没说。她进房间换好衣服,又拎了个行李袋出来。   韩宝琦见她手里还拿着车匙,便说:“你还是别开车好。”   “你能开吧?”   “我……”韩宝琦连自家的车都开得战战兢兢,更别说姐姐那辆摸都没摸过的本田。“打车行吗?”   “不开车回去我上班不方便。”大概看出她的难处,韩雪琦强提起精神:“没关系,我来开吧。”   这一刻韩宝琦无比后悔,暗骂自己之前为啥不肯好好练开车,必要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   二人走到楼下停车库,韩雪琦按下电动卷闸的摇控开关,卷闸安静地升起。卷闸是姐夫代理的其中一个项目,不知以后时刻看到这些,姐姐会是怎样的心情。韩宝琦闭了闭眼,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韩雪琦把车开出车库,韩宝琦拉开副驾室的门。刚要坐上车,背包里的电话响,是唐禹森的来电。   “你们在哪里?”   “楼下停车库,我们要回妈家。”   “你开车?”   “不是。”韩宝琦讪讪地道:“姐开。”   “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唐禹森很快作出决定:“你们等我一下,我快到了。我们交换车,宝琦你开我们的车先送姐回去,我开她的车去接嫣嫣。”   唐禹森就是如此细心,也太清楚自己老婆什么斤两。韩宝琦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毕竟自家的车她要熟悉些。五分钟后唐禹森来了,他们交换了车,韩雪琦打开后座的门上车。韩宝琦坐上驾驶室,唐禹森提醒她扣安全带,她“哦”了声拉那扣子。不知是否忙中有错,安全带拔不动,唐禹森弯身给她理顺带子,再顺利扣上扣子。   唐禹森关上车门,韩宝琦摸了摸手刹掣,又摸方向盘,一时不知该先做那个动作。   唐禹森伸手进车里拍了拍她的头,低声说:“不用紧张,你行的!”   韩宝琦重重地点头:“嗯!”   唐禹森继续叮嘱:“小心。”   “好!”   此刻的她就像临危授命般认真,唐禹森笑了笑,退后两步。   韩宝琦放下手刹掣,挂档,小心翼翼地踩下油门。车缓缓驶车,她从倒后镜看到唐禹森站在那个位置动也没动,眼睛始终盯着车的方向。他其实也不放心,但他啥也没说。他只默默地,像棵大树,也像盏明灯,给她支持,指明了方向。   车子转出马路后,他的身影终于在倒后镜里消失。韩宝琦想,这生有个能完全信任和依赖的男人,真好! ☆、31 一路回娘家的途中,车厢内始终保持静默。韩宝琦开得很慢,并不断从倒后镜时刻观察着。姐姐雪琦低垂着头,像稻草人似的呆在那,只偶尔按按手机动动手,才发现她是活人。太多的问题充斥在脑海里,有好几次韩宝琦想问,又怕她难过,故最终没有开口。   回到娘家,她们一前一后进门。韩老太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又在吆喝叫嘉嘉收衣裳。韩雪琦拎着行李走进韩老太的房间,韩宝琦则入了厨房。   看到她出现,韩爸愣了愣:“今天不是周四吗?你怎么回来了?”   韩宝琦装作没事似地笑了笑:“想回就回嘛。”   “嫣嫣呢?还有禹森?”   “唐禹森去接嫣嫣,我坐姐的车回来的。”   “哦。”唐父不疑有它,把肉下锅,抄起铲子起劲地翻炒。   望着老爸花白了的头发,韩宝琦抿抿嘴唇,把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有些事情,还是留待当事人说吧。她转身走出厨房,走到客厅门口与韩老太相遇。   “咦?你怎么回来了?”老夫老妻同一口吻。   韩宝琦轻松地搂住老娘的肩膀,卖口乖:“想你就回来呗。”   “啐!”受不了女儿的肉麻,但看得出韩老太挺高兴。“回来又不早通知,这样我就可以煲汤,今晚啥菜都没呢,要不我去市场加料。” “哎呀不用了,一家人随便吃吃就行,计较什么。”   女儿阻止,韩老太也不再坚持。她左右看了圈,没见另外两人又问:“禹森和嫣嫣呢?”   在父母眼中,儿女成家了,关心的便是一体。韩宝琦又得解释:“在路上了,我坐姐的车先回来的。”   韩老太对此也没疑问,提起一篓衣服走到天井,揭开洗衣机盖扔了进去。   “小妹。”房间里韩雪琦叫她。韩宝琦应了声,听到姐姐吩咐:“帮我叫爸妈进来。”   要摊牌了,韩宝琦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点点头,走去把爹妈叫进房间。   姐姐坐在床上,神情凝重。妹妹站在一旁,也是面无表情,韩爸就奇怪了:“姐妹俩干嘛了?发生什么事?”   韩雪琦握了握拳头,眼睛看着地面,木然地坦白:“爸,妈,我……和阿明离婚了。”   “什么?”韩爸半张着嘴,一脸惊愕。而韩老太反应最大,惊叫了声走到韩雪琦面前尖声问:“怎么……离婚了?”   对父母来说,这刺激肯定是巨大的,但同时也怕姐姐难受,韩宝琦马上过去搂住妈妈的肩膀,轻声安抚:“妈,冷静……别激动。”   韩老太看着大女儿憔悴的脸,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激烈,喘了口气,压低嗓音再说:“是怎么回事?”   这样一问,强撑已久的韩雪琦便忍不住哭了出来:“他……他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了个女儿。”   “……”韩爸听了这句话跄踉着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呆住了。老爸有高血压,韩宝琦怕他顶不住,又匆匆跑过去扶住老人家,不断用手给他顺气。韩爸好不容易调整了呼吸,大步走到大女儿身边坐下,痛心疾首地道:“离婚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都不跟父母商量一下?”   韩雪琦不语,一味掉眼泪。   这时候责备也没用,韩爸晓得应该先了解情况:“事情到底怎么发生的?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韩雪琦拭掉眼泪,说:“那天晚上我们如常两个人坐在客厅里,他看电视,我煲剧。然后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笑嘻嘻地靠过来说要跟我坦白一件事情,还叫我老婆,你一定要冷静。我问是什么,他便轻松地说他在外面跟人生了个女儿。我当时都傻了,骂了他一顿还叫他别玩笑,谁知道他举起电话,对那边的人很凶地吼:我如你愿跟老婆摊牌了,你满意了吧?”   说到这韩雪琦停了下来,房间内谁也没说话,很静,静得掉根针在地上也能听到声响。韩宝琦是完全惊呆了,姐夫平常看着挺正常的,却想不到渣得那么彻底。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就那样不当一回事的翻出来,这不是神经病就是把姐当傻瓜!   “他挂了线,我过了好久才相信他不是在开玩笑。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去年跟我吵架,负气出去喝酒,然后酒后乱性……他跟那女人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妈的酒后乱性!他有妻有子还拿酒后乱性当借口?就算真的一时糊涂,不会去医院搞定,居然还让那女人把孩子生下来?”听到这,韩宝琦禁不住破口大骂。   韩爸瞪了女儿一眼,大概怪她太粗鲁。韩宝琦扁扁嘴,噤声了。   姐姐韩雪琦闭上眼,滑下一串泪水。好久才睁开两眸,说:“其实他一直没死心,想再生一个。”   韩宝琦一惊,想开口又怕被责骂,只好老实地听老姐继续。   “当初嘉嘉被证实有问题的时候,医生说除非下个孩子是女儿,不然再生也可能会有这个病。说真的嘉嘉这样子,幼儿园也读完了还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又不肯跟人沟通,生活几乎无法自理,我真的怕了。而且当时表姐生的儿子也验出智障,我更不敢再冒险。我怕我们的基因里有问题,也为了能全心全意的教养嘉嘉,所以才决定不再生,他当时同意的,他说我们两个好好的把嘉嘉抚养成人吧。我怎么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却反悔了!”   “他反悔了想生二胎怎么不跟你商量?”韩母急。   韩雪琦哽咽:“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我再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有问题。”   一家子默,韩母脸如死灰,韩宝琦更是料不到,原来姐姐背负了那么沉重的压力。既然姐姐有这个忧虑,那她作为韩家女儿,基因相同,会不会也……韩宝琦不禁打了个冷颤。   沉静片刻,韩母回过气来,不免好奇:“那女人知道他结婚了没?”   “知道的!”韩雪琦抽泣了一下,说:“那个女人才二十出头!”   天杀的,姐夫都快四十了!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吗?韩宝琦捂住嘴才忍住没骂人。   “连女儿都生了你难道一点迹象也没察觉?”韩老太咬着牙继续问。   韩雪琦苦笑:“你们都看到,他平常对我有多好,而且他每天晚上都回家睡觉。”   “问题他白天都不用正经上班,有的是时间!”韩老太一点即破。怎么就发生这种事?她恨!“你见过那女人没?”   “没见过,从知道这件事到今天,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才半个月时间,你们怎么都不想办法解决问题?一出事就闹离婚?”作为传统女人的韩老太,仍是希望能事情能挽回。   韩雪琦呼了口冷气:“我不是没给过他机会。那天晚上他跟我说完后,我问他想怎样。他说自知对不起我,给我选择,要么就按照以前那样的生活模式,赚了钱家里一份,外面的女人一份,要么他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连儿子都不要,离婚!我当然没明说,给了他一个星期考虑。其实只要他肯解决问题,把那女人打发掉,念在儿子份上,也体谅他的苦衷,我甚至可以屈就自己,帮他把女儿带大。但他啥都没做,每天还没事似的过活,而且更过分的是毫不顾忌的在我面前跟那女人在电话里谈笑风生,晚上只要接到那女人的电话就跑了出去。妈,我是个女人,我会妒忌,会伤心。我没错,为何要拿他犯的错误惩罚自己?既然他装大度,我也不会觉得有歉疚,为免夜长梦多,我就答应离婚了,并且尽快办好手续。”   “他什么也没要?”   韩雪琦点头:“祖屋还是他的,我没动。城里的房子归我,还有存款,两台车……他签了切结书,放弃儿子的抚养权,但以后每个月仍得给儿子生活费。”   尽管结果尚且令人满意,但离了婚,人又到中年,后半辈子怎么办?韩爸深吸了口气,白着脸问:“这事一点拐弯的余地都没有了?”   “没了,”韩雪琦哭着摇头:“人家女儿三个月了,居委会催着入户口,而那个女人又要生要死,他们昨天登记了!”   卧槽!有没有那么神速!这头才离婚,那边就登记了,说没感情都是他妈的骗人!想不到那男人竟是渣中的战斗机!韩宝琦咬得牙都快碎了,可是她不能骂人。   一切已成定局,但韩家其余人仍是蔫了。韩宝琦抬头狂吐气,少顷目光一转,看见唐禹森一脸沉重地站在房间门口。不知他来了多久,但显然该听的都听到了。   “唉!”韩爸长叹一声,揉了揉眼睛,念着厨房里的菜,起身走了出去。   韩宝琦讷讷地移身至门口,唐禹森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出客厅。韩宝琦亦步亦趋的跟上,闷闷地问:“唐禹森,你……会不会有一天……也像姐夫那样对我?”   唐禹森刹住脚步,转身瞪着眼严肃地骂:“想吵架对吧?”   经历姐姐的事,韩宝琦对未来都没信心了。她瘪了瘪嘴,像个小可怜似的扯住他的衣袖:“可是你好几天都没理我。”   唐禹森翻白眼:“这能混为一谈吗?”   “能的,你都不爱我了。”说到这她老委屈。   “还说!”唐禹森敲她的头:“你如果能收敛一下自己的臭脾气,我会不理你?”   “哼!”韩宝琦甩开他的衣袖背过身去不吱声,唐禹森很无奈,用双手搭住她的肩膀,放柔声音:“和好吧,我们都别闹情绪了。”   “我没闹,是你小气不理我!”   唐禹森举手投降:“好,是我错!”   韩宝琦抿嘴偷笑,转身把玩他衬衫上的钮扣,垂着头小声道歉:“其实我也有不对,我不应该跟你爸这样硬踫硬。我答应你,以后会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不再动不动就大小声。”   唐禹森撇撇嘴角:“我先听着。”   韩宝琦瞟了他一眼:“你不信?”   “我信……但恐怕你做不到!”   “你少看不起人!”   “我不是看不起人,我是太了解你!”   “呸!敢不敢打赌?”   “好呀,赌什么?”   “五十块!”   “出息了你,也对,你的人品只值五十块……”   “妈的,活得不耐烦了?”   吵闹声渐行渐远,房间里,韩家母女听到外面小夫妻的对话对望了一眼,额上均挂满了黑线。尼玛人家刚离婚还愁云惨雾中,你俩打情骂俏就不能滚远点?没心肝的,欠揍! ☆、32   韩雪琦离婚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两老也不得不接受这事实。到晚饭时候,气氛已没那么沉重。见大女儿脸色不佳,韩老太猛给她挟菜:“你啊,身体不好一定得注意。嘉嘉有我和你爸看着,你就不要担心,照顾好自己,都已经尘哀落定就别想那么多。”   “我知道的。妈,我吃不下,别再挟了。”韩雪琦阻止了老娘为自己布菜的动作,停了碗筷,起身去倒了杯水,拎着手袋回来,拿出药。   韩老太大惊:“你又吃药了?”   “嗯,”韩雪琦把药放进嘴里,和着水吞下,才无力地解释:“昨晚听到他那么快就登记了,整个人晕天暗地的,呼吸喘得不得了,觉得很难受很难受,半夜顶不住还让他过来陪了我一夜。”   “什么?”韩宝琦本来咬着筷子八卦,惊闻姐姐让渣男陪了一夜,立马像听到天荒夜谈,体内的悍女因子又蹭蹭的狂奔:“你不舒服干嘛不找我?那渣男已经跟你离婚了,大家河水不犯井水,你不舒服就找他,岂不是让他以为你没了他不行?”   桌下韩宝琦的脚被踢了一下,但并不能阻止她高谈阔论:“姐,你不会是对他余情未了吧?我告诉你,既然你义无反顾的选择离婚,现在就别来后悔。那男人如果单身的还好,但人家现在已经跟小三结婚了,人家是法律承认的夫妻,你三更半夜的让他陪你,那女人可以名正言顺的反咬你一口,说你勾三搭四,人家可以告你……哎呀唐禹森,你别再踢我!”   说得太激动,韩宝琦扭头气呼呼地骂了唐禹森一句。   唐禹森想咬死她的心都有了。这家伙刚才还信誓旦旦的答应会改,这下前后不过半小时又故态复萌。也不顾顾当事人的感受,还往人家伤口撒盐,是见他太仁慈不骂的,才见点阳光就灿烂。“你少说两句好不?”   “我为什么要少说两句?我说的都是事实!”离婚了,还这样纠缠不清就好了吗?   “你还说!”她总是有本事气死人!唐禹森板起脸,瞪着她,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孩子都在,你就不能顾虑一下嘉嘉的感受?”   韩宝琦恍然醒觉,这才心虚的看向坐在对面的小姨甥。爸爸奔向小三和新妹妹去了,一个家庭的主心骨就这样没了,这折翼的天使由谁去呵护?他小小的心灵肯定会遭到沉重的打击。韩宝琦对于自己只顾着给姐姐当头棒喝而忽略了小朋友的感受懊恼不已。   不过当事人只在听到自己名字时稍稍抬了抬眼,然后又径自埋头吃饭,仿佛外界的激烈讨论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或许这样也好,起码少受伤害。   “你们别吵了!”眼见妹妹夫妇为了自己的事吵架,自家儿子又无动于衷,韩雪琦不禁悲从中来:“我其实知道我这样子很懦弱。我跟他刚分开那个星期,没有一个晚上睡超过两小时。他也怕我受不了,没事就留在家里看着我。我那时真的心存嚣幸,觉得他对我还是有情有义,也曾动过复合的念头。但昨天听到他再婚,我就心死了,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好不甘心,我本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是他和那狐狸精害我变成这样的,我不舒服他们也妄想好过!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他,又哭又闹的非要他过来。我要让那女人尝尝老公半夜跑去抚慰另一个女人是种怎么样的锥心滋味!呜……”   韩雪琦捂着嘴巴,闷声痛哭。韩宝琦看得心酸,眼泪飙落,所有气话都不忍再说,搂着姐姐小声直说对不起。另一边的韩老太也悄悄拭了拭眼角,拍拍大女儿的背:“妈知道你肯定很难受,但你这样做太傻了。其实小妹说得对,人家现在才是正经夫妻,你死缠烂打的只有自己吃亏。阿明快四十了,那女人才二十出头,不用想肯定是贪他有点钱。可是现在阿明啥都给了你,她肯定有怨念。万一她发起狠,你怎么办?”   老太的分析简直一言惊醒,韩雪琦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韩爸长叹一声,放下筷子结案陈辞:“既然分开了,就别再拖泥带水的拧不清,当下要做的是把财产手续办理好。”   “房子当初写的是我的名字,存款一向由我保管,办离婚的时候,他签了协议,说好除了祖屋其余产财他全部放弃。”   “那他的车呢,现在在哪里?”韩宝琦记得,他们可是买了一个车库一个车位,那天经过停车场,没见到他们车位里有渣男的丰田三厢车。   “车我让他先开着。连车都不给他,做生意不方便。”   烂好人!韩宝琦翻眼:“他都这样对你,你还为他着想干嘛?车写他的名字,万一他卖了怎么办?真想要那辆车,拿钱来换啊!”当初为了见客户有面子,那车可是花了快三十万买的。才开了两年,现在少说也值些钱。   “他现在哪还有钱?”韩雪琦苦笑:“做人总不能那样绝情。他其实也知道那女人死缠着不放手是贪他的钱,所以才决定啥也不要,说不会便宜了她。”   “他在外面跟小三风流又生下孩子的时候,又不见他念情义?说好净身出户,还把车开走,他都不脸红吗?你就不想一下,小三坐在你的车里有多威风的得意样子?啐”韩宝琦扭头又踫上唐禹森阴森的眼神,悻悻地闭嘴。   韩雪琦觉得自己既然答应了再反悔太不近人情,但小妹说的话也正确,只要想想小三坐在车上那情景,她的心就像被人拿刀插入般痛楚。“那车都让他开走了,现在怎么办?”   “这个好办,让我来处理吧。”一直没参与讨论的唐禹森,这下终于开口。   韩雪琦看了看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妹夫,问:“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找个买家。他的车开的时间不长,要卖出去不难,而且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拿了钱,你可以存起来,将来嘉嘉长大了好多点保障。”   唐禹森这话说得轻松简单,但信息量可大了。韩雪琦对渣男其实还心软,而且她有自己的事业,收入高,存款丰厚,现在根本不差钱,所以把车给他用也无所谓。但是对比起儿子的将来,多留点钱确实比同情一个已经变成别人老公的渣男来得实际。唐禹森这句话并没有规劝,只起了个提醒作用。韩雪琦并非笨蛋,一点即明。   “那这件事就麻烦禹森你帮我处理吧。”才短短半个月,生活骤然发生巨变,她早就心力交瘁。   “放心吧,我会尽快帮你搞定。”唐禹森其实挺同情姐夫的,纵观整件事情,可以看得出姐夫已有悔意,只是不会处理问题,才一发不可收拾。但唐禹森清楚自己的立场,韩家才是亲人,他当然不能让亲人吃亏。   晚饭就这样结束,韩宝琦一家三口也要回家了。上了车,韩宝琦还沉浸在愤怒、担心与不相信这是事实的情绪中。她不说话,唐禹森也沉默。   浑浑噩噩回到家,给小朋友洗好澡,哄她入睡后,已经晚上十点。唐禹森推推躺在床上的韩宝琦说:“给岳母打个电话,或是岳父,问问你姐怎么样?”   今晚肯定是个无眠夜,韩宝琦拿了手机到客厅给娘家打电话,得知老姐已经睡觉了,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不放心,唐禹森走出来问。   “说睡觉了。”韩宝琦走到沙发坐下,望着阳台外的黑夜,心情异常低落。“唐禹森,生孩子真那么重要吗?”   唐禹森挨着她身边坐下,举起手踫踫她的头:“你又胡思乱想什么?”   “我没有胡思乱想。”韩宝琦收回目光,了无生气的颓下双肩:“其实,姐夫是爱姐的吧?他们本来就很恩爱,怎么为了要一个孩子,就搞成现在这样?”   “那是他的选择。”唐禹森揽住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身上。   “你会不会也这样?”韩宝琦头一转,把脸贴住他的胸膛。   又是这个问题,唐禹森很无奈:“我不是他!你别总是神经兮兮的好不?”   “我没有神经兮兮!”韩宝琦拽住他胸前的衣衫,想到那个问题,顿时要哭了。“你没听到姐不肯生第二胎的原因吗?她说再生的话,如果是儿子怕像嘉嘉那样。然后大姨的女儿,生的儿子确实也是智障。我们四个表姐妹,两个生了女儿都没事,但是生的儿子都出问题了。那是不是可以断定,我妈娘家的基因出了毛病?我越想越害怕,你爸妈这么想要男孙子,万一我真的生了,将来孩子有个好歹,我们怎么办?”   一个问题儿童,对一个家庭来说不但是个负担,就是对孩子,也将是可怜的一生。他会受到歧视,不能像正常人那样上学,结婚,生子。父母无论如何爱他,照顾他,但终有百年归老的一日。假如父母两脚一蹬,那孩子的后半辈子会变得相当悲惨。只要幻想一下嘉嘉的晚年,韩宝琦彻底红了眼睛,声音哽咽:“唐禹森,我们别生第二胎了好不?”   这次并非赌气,也不是因为怕辛苦,而是觉得压力太大。说她懦弱也好,逃避现实也好,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有必要锦上添花吗?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即使唐禹森觉得老婆过于杞人忧天,却不能不正视这个可能性。“你先别激动,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我们可以去验一下,确保没事才要第二胎。”   “验有什么用?”韩宝琦推开他,擦了把眼泪:“你以为我姐结婚前没做过身体检查吗?那嘉嘉还不是这样?而且就算医生跟她说没事,也很难确保孩子出生以后没问题。到真发生不幸,没有人能为这个错误买单,痛苦的只有她自己!”   的确会如此。唐禹森闭上眼,脑里闪过的都是嘉嘉和表姐那个智障儿子的生活照映。其实要不是父母强烈要求,对于生不生第二胎倒没所谓。传宗接代的观念他不是太强烈,要是怕晚年没儿子照顾,女儿结婚后也可以孝敬父母。就他这个女婿来说,对岳父岳母还是挺孝顺的。而且现在有多少儿子结婚后肯跟父母同住的?他就是个鲜活的例子。自己将来老了,真不能靠子女啊,多存点养老金才是正道。   “你说不生就不生吧。”不想老为了这个话题吵架,他屈服了。   “你是说真的?”竟然投赞成票,韩宝琦有点愕然。   “嗯。”唐禹森点点头,“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你不愿意我怎样生?”   韩宝琦撇撇嘴:“那你可以到外面去找别人生。”   “又说了!”唐禹森怒。   “哎哟,开玩笑的啦。”韩宝琦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身上猛蹭,心里因为他的说话而甜滋滋的。“我知道我老公对我最好,又温柔又体贴又善解人意……”   就爱贫嘴!唐禹森笑:“还有呢?”   韩宝琦抬起脸,眼珠子转了转:“帅啦,帅得没朋友!”   “嗯。”   “又有本事,能赚钱!”   唐禹森摸下巴:“听着很完美的样子。”   “当然!眼光更是一等一的好!”   “嗯?”唐禹森挑挑眉。   韩宝琦朝他抛了个媚眼,贼贼地笑:“他娶了一个好老婆,眼光好得天怒人怨!”   “噗!”说来说去还是赞美自己,唐禹森狠狠抽了她的屁股一板。   韩宝琦尖叫,想要逃跑,被他擒住。然后……   嗯,二人在客厅里上演了活色生香的一幕,不能写得太详细,你们懂的。 ☆、33   无论多大的创伤,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有痊愈的一天。每个人都坚信时间是治疗心灵痛楚最好的良药,不过身体的不适却先敲响了警钟。   第二天,韩雪琦的病情加剧,在吃午饭前突然晕倒。韩爸打电话给韩宝琦的时候,她刚离开工地,得到消息吓得几乎尿崩,马上通知唐禹森。   一个男人的作用总在最危急的时候体现出来。唐禹森第一时间赶回娘家把韩雪琦接出城,去了趟医院,确实是病情复发,医生加重了药量,建议好好静养。   唐禹森说娘家亲戚多,人杂,不如留在诚里。韩宝琦也觉得离婚的事暂时不宜张扬,看见姐姐突然搬回娘家住,少不免会遭邻居问这问那。于是夫妻俩商量过后,韩宝琦便在小周末晚上带着唐嫣进驻了姐姐家。   伴着韩宝琦母女俩到来的还有韩雪琦的闺蜜惠小玲,几个女人各自盘踞了沙发一角。因为姐姐与闺蜜比自己年长得多,所以大多数时候韩宝琦只静静地听,偶尔还得安抚一下不耐烦的唐嫣。直到夜深露重,惠小玲离去,韩雪琦说了整晚话人好像也开朗了不少。   “你抱嫣嫣回房间睡吧。”   唐嫣早就玩累了,趴在妈妈身上睡着。   韩宝琦把女儿抱进房间放床上,出来进入对面的门口。   房间里电视开着,韩雪琦坐在床上,眼睛焦点却不在屏幕上。看到妹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怎么还不睡?”   “来看看你需不需要我陪着?”   “我倒是想让你陪我睡的,问题是嫣嫣怎么办?”   那个小屁虫,知道她要来姨妈家过夜,非得跟着来,韩宝琦也挺无奈:“早知道不带她来。”   “来也好,有她吱吱喳喳的,屋子里多点人气。”   带着个小麻烦,好像啥忙也帮不上,韩宝琦很沮桑,踱步走到床边坐下。   妹妹的情绪看着似乎比自己还要差,韩雪琦不免奇怪:“你怎么了?”   韩宝琦轻抚着床单的皱褶,久久才抬起头:“姐,你恨姐夫吗?”   韩雪琦一愣,眸光移至窗外,闪烁了片刻,轻声回答:“没什么好恨。”   “但他把你害得那么惨!”破碎了家庭,还连累了身体。幸好她的老板体谅,说让她先放个长假,等身心都好透了才去上班。   韩雪琦摇头:“人拥有了太多,就会忘记自己以前一无没有的时候。我的爱情我的婚姻都是他给的,我甜蜜了十五年,现在他要收回去,我当赚了。虽然这一刻,我会伤心难过,但我觉得,总会有重见光明的一日。这世界上,谁不会没了谁活不下去,没了老公,但我有家人,手头上还有积蓄和物业,不至于穷困潦倒,比起其它丈夫出轨啥都没的女人,也算幸运了。”   在韩宝琦心目中,姐姐一直比较柔弱,但料不到,她的想法如此豁达,遭遇不测,竟不怨天尤人。韩宝琦心痛极了,这么好的女人,姐夫为何不好好珍惜?“姐,我真想揍他一顿,替你出气!”   韩雪琦笑:“你揍他一顿有什么用?”   “让他受苦,我心里就舒服!”   “傻瓜。”韩雪琦拍拍她的头,语调柔中带刚:“谁伤害了你,最好的报复方法,就是你过得比他好!”     果然比自己多活了快十年的人,韩宝琦从姐姐坚毅的目光中,仿佛读懂了什么。那一夜,她反复思量,好像慢慢能参透了那句话的真谛。   一个人要走出悲哀,关键还是得靠自己。翌日韩家老太携着嘉嘉出城时,韩雪琦脸上已经多了道笑容。一家人去了饮茶,随后到公园散步。唐禹森则提前离了场,跑了趟二手汽车交易市场掌握了些资讯。   其实前一晚他已经做了许多功课,在上网发散了些信息,也跟一些需要买车的朋友打了底,到周日早上,就有人打电话给他说有意向要购买。既然找到买家,唐禹森当然得通知姐夫。   阿明接到唐禹森的电话显然很愕然,得知自己用的这辆车要被收回,更是难以置信:“她说要卖车?”   卖车其实不是韩雪琦的主意,但唐禹森不想给阿明任何希望:“对的,反正是属于她的东西,要如何处理她说了算。”   竟然那么绝情!阿明阴暗了眼神,沉默不语。   电话传来尖锐的婴儿哭喊声,唐禹森大概猜到什么情况,决定快刀斩乱麻:“我约了人下午来看车,你如果现在方便,我去把车提回来!”   毫不客气的,连询问也没有,直接了当的作出决定。阿明纵然不情愿,还是提供了自己的住址。   稍后唐禹森打车去了他所说的楼盘,发现跟他们在城里住的小区相隔不过几条街。这男人真有够大胆,居然把小三放得那么近。再见阿明,唐禹森几乎认不出人来。他没了以前的容光焕发,看着瘦了整整一圈,胡须好像几天没剔,脸色更是差得很,完全没有新婚燕尔的喜悦。   不会是带孩子累的吧?唐禹森暗暗腹腓。   把车匙和证件作了交收,临走前唐禹森不忘交待:“车写的是你的名字,过户的时候还得你跑一趟。”   阿明黑着脸哼了声,扭头就往楼道走去。   唐禹森目送他的背影,发现在楼道转角处有个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婴儿等他。那女人见他走近,张开嘴就吵:“你真的把车给了她?”声音之响亮,相隔几十米之外的唐禹森听得一清二楚。阿明没理会,越过她拐了弯,那女人随后也气呼呼跟了去。   不过短短一瞥,看得唐禹森直叹气。也不见得有多漂亮的女人,竟然为了她出轨。本来有大好家庭,生活也无忧,人怎么就不懂得惜福呢?   把车开回韩雪琦住的小区,韩老太已经做好饭。吃过饭休息了一阵,约好的人来看车。买家是唐禹森一个客户的朋友,试过车后对这辆有八九成新的三厢车比较满意,最后一口价二十二万成交,约好明天早上去过户。   谈到一个好价钱,韩家人比较满意,晚餐决定出去吃顿丰富的庆祝。晚饭结束,韩爸留下陪女儿,唐禹森一家送韩老太与嘉嘉回村里的家。   唐禹森并非一个嘴多的人,不过睡觉前跟韩宝琦谈起上午拿车的事,不知不觉就把看到那幕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那女人很丑?”以韩宝琦的理解能力,已经把不算很漂亮自动升级为很丑。   唐禹森也不纠正她:“人长得挺矮的,可能刚生完孩子身材没收回去,矮矮胖胖,像个大冬瓜!”   “冤孽!”韩姐这些年保养得当,三十多了还有着少女的体形!“我姐这么好,他居然不要,宁愿要个矮冬瓜!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听着老婆忿忿不平的说话,唐禹森喃喃自语:“我还不是也要了一个矮冬瓜?”   “你说什么?”韩宝琦叉起腰,表示自己听得很清楚。   唐禹森连连摆手:“没没,我啥都没说。唉……早点睡,明天早上要帮他们去办过户手续!”   最后一句话成功转移了韩宝琦的注意力:“办手续?我也去!”   “好好,去就去,睡觉了!”唐禹森关灯,躺下,梦周公去了。   隔天夫妇俩送了小朋友上学,然后去吃了早餐,便一人开了一辆车去车管所。等了大概半小时,买家跟他的朋友到。彼此闲聊了十分钟,阿明才施施然到达。   韩宝琦板着大便脸,狠狠瞪着他。   他像没看到似的,木着表情跟随唐禹森去办手续。   排了很久队,唐禹森面无表情地回来。   “怎么了?办好了没?”   唐禹森皱着眉摇头:“刚才电脑显示,姐夫的车违章了六次,有四次还过了期没交罚款,现在交清了要三千多块,但他不肯办理。”   “不是吧?”韩宝琦瞪大了眼:“那怎么办?”   唐禹森拿出手机给韩雪琦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情况。说着说着,阿明走过来,唐禹森把他拉住,并将手机递过去:“姐找你。”   阿明接过电话,韩宝琦不晓得老姐说了什么,只见那贱男听着听着脸色涨红,紧接着朝手机大声吼:“韩雪琦,我自问对得起你有余,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对我唧唧歪歪的说教!”   说完他把手机一扔,韩宝琦眼明手快接住,眼见他朝办理大厅门口走去,忙拍唐禹森。唐禹森立马跟了上去,韩宝琦这才把电话举到耳边,传来的竟然是姐姐的哭声。   “姐。”   听到妹妹的声音,韩雪琦哭得更厉害:“我不过说了他两句,提醒他以后小心开车,他至于这样子吗?”   唉,说放下放下,其实还是放不下。韩宝琦安抚了两句,收线走了出去。远远看到唐禹森的身影,他与阿明面对面说话,大概在交涉,而阿明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韩宝琦踏大步过去,接近他们时听到阿明说:“我自问不欠她,所以罚款我不会管,我所有钱都给了她,还不知足吗?”   他妈的真是佛都有火!韩宝琦脱掉一只板鞋,冲到他身前二话不说朝他脑门拍下去。“去你他妈的贱人,渣滓!不欠我姐?亏你敢说!我姐把最好的年华给了你,为你生儿子,在你穷得连饭都没钱开的时候担起一家子的开支。你不愿去打工,非要说做老板才能赚大钱,她就无怨无悔的把存下的钱拿去支持你做生意!你以为你今天能赚几个臭钱,是你自己的功劳?放屁!”   阿明被砸得往后退了几步,捂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曾经的小姨子。他从韩宝琦还是学生时就认识,有快二十年的时间。以往她对自己这个姐夫蛮尊重的,每次见面总是姐夫姐夫甜甜的叫,如今竟翻脸不认人,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唐禹森见老婆又打人,忙抱住她。可是韩宝琦正怒火冲天,什么也不顾:“你他妈的是生活得太幸福,忘了是谁陪你走过长长的苦日子?去年的结婚周年纪念,你是怎么说的?你说感谢有个好老婆,以后会更加珍惜她!你他妈精虫上脑的混蛋!在那个时候外面的小三却已经大腹便便了,你说这些深情话就不会恶心?呵,现在你以为把所有东西都留给我姐,就可以弥补一切?他妈的人家把你小JJ切掉再给你一千万你会不会觉得人家不欠你?”   他们的吵闹已经引来不少人围观,唐禹森头都大了,只能捂住她的嘴低声哄:“小宝……别再说了,丢脸。”   韩宝琦眼眶一热,挖开他的手继续吼:“我怕什么丢脸?现在为了小三抛妻弃子的人又不是我!霍志明,我姐在你做出那么混帐的事情后,连一句埋怨你的话都没有!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得起她吗?你真的一点都没亏欠她吗?”说完,她泛红的眼睛酸涩不已,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阿明被喷了一轮,已经脸如死灰。身边的人均递来怪异的目光,他闭上眼,重重地吐了口气,最后沉着声低喃:“我真的……没钱交罚款。” ☆、34 一个男人当众承认自己没钱,这有得多窝囊。韩宝琦不是小气之人,非得斤斤计较那几千块,她怒的不过是阿明的态度。钱,真可以把伤害抚平吗?她仰天长叹一声,内心懊恼不已,拧着鞋子的手慢慢垂下,由得唐禹森把她带离现场。   最后的交涉,韩宝琦没再参与。协商过后,罚款决定由韩雪琦垫支,但违章所扣的分数,阿明得自己认头。这世上不是说谁可怜就必定有人为你的过错埋单,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过户手续完成,夫妻俩驱车回家。看着窗外飞驰而过街景,韩宝琦难得出奇的沉默。   “在想什么?”唐禹森扭转方向盘拐弯,终于发现她的异状。   韩宝琦回头过来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脸上写满了落寞。一段婚姻走到最后,结局竟是如此,不免唏嘘。   真不习惯她这样子,那感觉就像看到二师兄吟情诗作对般违和。唐禹森抿了抿唇,勾起嘴角故作轻松:“心虚了吧?”   韩宝琦眨巴了下眼睛,看到他唇边挂着一丝笑容,皱着眉问:“啥?”   又到拐弯处,唐禹森打了方向灯,并左右看了看倒后镜,确定没车便转进另一路段,这才云淡风轻的答:“输掉了五十块!”   韩宝琦嘴角抽了抽,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就知道扯她后腿!韩宝琦冷哼着别过脸。   唐禹森揉乱她的蘑菇头:“知错了吧?”   “谁错了?”又拿她的头发洗手,韩宝琦抓狂地甩开他的大掌,转过头瞪着窗外,肩膀不禁往下垂去。第一次,她第一次为自己的冲动而难过。那个男人,曾经是她尊敬的人,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别说姐姐,就是她看了也不忍。不晓得他有没有后悔,只是后悔也没用,一切不可回头了。   离婚的事在卖车顺利结束后终于落下帷幕,韩雪琦在城里住了几天后病情终于稳定了,便随韩爸回了娘家。离婚的消息逐渐在亲朋戚友间传开,闻者无不把渣男骂得九血淋头。每每听到韩宝琦都沉默,一切都过去了,她不想再提。   随着这周的结束,韩宝琦迎来一件烦心事——韩嫣放暑假了。   “简直是噩梦的开始!”   这是韩宝琦逢人就说的一句话。她有考虑让孩子留园,幼儿园有假期托管的服务,可是刚提出唐嫣就撅着小嘴说:“妈妈,只有不乖的小孩子才要留园!”   “谁说的?”   “老师!”   尼玛,老师到底有多不情愿假期要值班?   留园不成,韩宝琦便打了个主意,打算将孩子扔回娘家,或者唐宅,但每次决定要执行,小朋友就让她长长的睫毛挂满晶莹的泪珠,颤抖着声音哭诉:“妈妈,你不爱我了?”   “没有!”   “那为什么你要抛弃我?”   女儿太黏人了,不得已,韩宝琦只能每天带着一只小跟屁虫。身边多了个孩子甭说有多不方便,所以可以的话韩宝琦不愿外出。可是在家也不是件乐事,尤其喜羊羊的歌一遍又一遍的奏起。从早至晚,日与夜,几大频道播完,轮到的唱,暑假才刚开始,家里的电视便全天无休地工作。   不让她看,就折腾你,一会让你做这,一会让你弄那。空闲的时候还好,但绝大部分时间韩宝琦还得侍候客户,就这样过了几天,她崩溃了。   “唐禹森,得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谁也没好日子过。”唐嫣折磨她,她只有唠叨老公。   “我有什么办法?”唐禹森扒了扒女儿的小辫子,吆喝:“嫣嫣,先把苹果放下再喝豆浆。”小朋友贪心,一手抓了一块苹果,连喝豆浆都不肯放下,用双掌心夹住碗往嘴里猛灌。怎么看怎么粗鲁,唐禹森感慨万分:“我觉得女儿已经像你一样,彻底变成一个女汉纸。”   韩宝琦阴森的瞥了他一眼:“有本事你自己带!”   唐禹森举起手作了个“行!你是大王”的表情,起身拎起搭在椅子上的领带系好,再弯腰把脸凑到女儿面前。   唐禹森上班后,韩宝琦与女儿大眼瞪小眼。破坏大王在家,真的难以专注工作,得合理分配时间才行。暑假那么长,看着还是要找些活动打发时间,不如给她报读个暑期班学点啥。去半天也好,一可以避免整天对着电视,二还能把自己腾出来,一举两得啊。   越想感觉这个主意越不错,做好餐后工作,韩宝琦便拖着女儿出门。   “嫣嫣,你有没有哪样东西想学习?”   “学习?有什么用哒?”   “……”韩宝琦很想答是打发时间用的,不过对小孩不能这样。“呵呵,学习能令你拥有更丰富的知识。例如学跳舞了,学弹琴啦,学画画呀……”   “妈妈,可是我想学做蛋糕!”唐嫣突然打断她的话,随后兴奋地朝行人道的另一边大喊着冲过去:“大哥哥!”   韩宝琦扭过头,只见池唐徐徐地朝她们走来。怪不得又提起做蛋糕的事?她拍拍额,甚感无奈。   那边池唐友好地跟唐嫣打了招呼,小朋友自来熟的牵着人家的手大踏着步走过来,半点害臊都没。   “怎么今天嫣嫣不用上学了?”遇见唐嫣,池唐脸上露出了暖融融的笑容,走到韩宝琦面前还未有散去。   韩宝琦耸耸肩:“放暑假了。”   “哦。”他点点头,又伸手去摸唐嫣的头发。   韩宝琦敏锐地发现,所有男人对喜欢的女生不分大小都喜欢触摸她的头发?就连池唐也不例外。   “妈妈,如果要学习东西,嫣嫣想学做蛋糕。因为我长大了要开一家蛋糕店!”   好个雄心壮志的理想!   “嫣嫣想开蛋糕店?哥哥也想哦!”   真不愧为对方互相忠实的粉丝,连理想也一样。   “真的吗?大哥哥也想开蛋糕店?那你快点开吧!这样子嫣嫣就能够有好多好多蛋糕吃!”   噗!小家伙想开蛋糕店就为了吃。韩宝琦暗自偷笑,不过池唐却没半分敷衍,还附和着唐嫣:“好呀,等哪一天大哥哥开了店,天天免费请你吃!”   “真的吗?”韩宝琦听着也来了兴致:“也免费请她妈吃行不?”   池唐剜了她一眼,拽拽的没有答应。   唐嫣摇着池唐的手:“要等多久才开店?嫣嫣现在就想吃大哥哥做的蛋糕。”   “这有何难?走!”都不用问韩宝琦这个妈的意见,池唐牵着唐嫣就往他住的小区走去。   韩宝琦看着女儿一步一跳的背影,脑内灵光一闪,心想干脆让池唐带她得了。     “妈妈你快来!”终于记起还有她这个妈的存在,韩宝琦拖着脚步跟上   对于池唐家,母女俩都不陌生。电动搅拌机在“呜呜呜”的转动,透明的蛋白很快发起许多泡沫。唐嫣趴在桌上,看得正入迷。其实除了画画,很难得的对某件事情那么感兴趣,韩宝琦琢磨着,或许真该如她所愿。   “诶,你还要不要收学生?”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出这个主意。   奈何有人却误会了。“你想学做菜了?”池唐把蛋黄倒进玻璃碗,放沙糖,拿起手抽边搅拌边抬头看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韩宝琦竖起食指摇了摇:“要学的是嫣嫣。”   池唐白眼一翻:“她那么小。”   “大哥哥,我可以帮忙!”唐嫣倾身去抢他手里的手抽。   “小心!”池唐把盘子推到她面前,再示范了一下搅拌的动作。唐嫣悟性高,很快就掌握要领,有模有样的转动打蛋器。   “谁说她小?不是做得挺好吗?”完全是黄婆卖瓜的心理。   池唐抿紧着唇沉默不语,却弯身扶着唐嫣的手,专注地教她弄着蛋黄。没一会,蛋白霜搅拌变成立体状,池唐拿起刮刀舀了三分一的量进蛋黄酱里拌匀,随后又把盘里的倒回蛋白霜里。他搅拌的手法纯熟,还柔声地跟唐嫣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很快蛋糕糊搅拌均匀,他与唐嫣合力倒进带着烟囱的模具,送进烤箱。   其实看男人下厨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尤其还是个有耐性又有爱心的帅男,他将来肯定也会是个好爸爸。韩宝琦撑着下巴问:“你真要开蛋糕店?”   池唐关上烤箱门,转身脱下厚厚的防热手套,答得漫不经心:“暂时还不。”   “为什么?”啥都不缺的竟然还需要犹豫?   池唐并没急着回答,他手里忙碌地把一包巧克力拍碎,然后撕开包装袋倒进碗里。唐嫣伸手要,他赏了她一颗,看唐嫣吃得甜滋滋,才抬头延续刚才的话题:“资金还没够充足。”   韩宝琦瞪大眼:“你居然缺钱?”   “我为什么不能缺钱?”他反问。   韩宝琦瘪瘪嘴,不是富二代吗?   大概看出她的疑惑,池唐接着解释:“我要用自己赚的钱,用最好的原材料,开一家全M市最大最高档的纯手工蛋糕店!”   “哦。”理想还真丰满!“那你现在是有工作的吧?”   “当然!”   “想不到诶!”每次见他总是悠闲得很,韩宝琦还以为他是个无业游民。“具体做什么工作?”   “当然是关于做蛋糕的。最近接些几个主题活动和婚宴的甜点项目。”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私隐说了出来。   “哇!还不错呢!现在跟婚庆沾上边儿的都很赚钱!你一个人能忙过来吗?需不需要帮忙?反正我们有两个劳动力,只管开口!”   那么热心干嘛?又不是跟你很熟!   池唐心里暗暗反驳了句,可是耳根却不争气地一热。唉唉,不得不承认,其实听到她这话,他挺爽的。 ☆、35   要跟一个人变得很熟络很熟络极容易,只要常常见面。   那日母女俩在池唐家尝过蛋糕后,那家伙竟时不时的打电话给韩宝琦。当然找的不是她,是唐嫣。理由不外乎是又做了新鲜蛋糕,让小朋友去品赏。   有人送吃的上门没道理拒绝,而且韩宝琦也极需要找些事情让小朋友消磨时间。接了几项蛋糕订制池唐其实挺忙,她们有时候还得充当打下手的工作。所以,韩宝琦曾腹腓过,那厮常邀请她们过来其实就为了消耗她们这两个劳动力。   不过看他做事其实也是个享受,每次完成一批作品,母女俩就哇哇叫的赞叹一番。无论是插着大牡丹花的翻糖蛋糕,或是撒着五彩小珠子的杯子蛋糕,抑或是做成棒棒糖模样的马卡龙,均色彩多样,鲜艳夺目。要不是亲眼看着他摆弄,韩宝琦真不敢相信这些东西竟出自一个翩翩贵公子之手。每个设计师天生对美的东西都有着一种情意结,韩宝琦看他的目光自然多了几分欣赏,同时真心真意的祝福他能早日实现愿望。   因为几乎天天去池唐家蹭餐,小朋友晚上回家就会跟她爹炫耀。唐禹森知道自家老婆和女儿的行径,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酸意:“你没事老是往人家家里跑干嘛?”   “怎么没事?”对于老公的指责,韩宝琦可是不同意:“我和嫣嫣可是去帮忙的!”   唐禹森敲她的头:“你跟他很熟吗?还帮忙!”   “诶,你别说,我们现在真的挺熟的!”韩宝琦把池唐的理想和自己对他的欣赏毫不吝啬地拿出来与唐禹森分享:“其实我觉得这个男孩子真的挺不错,没有因为家里有钱就骄傲自满。当今社会呀,肯踏踏实实干事的富二代确实难能可贵,而且还是个有天分的。”   唐禹森听着老婆赞美别的男人,眼睛都眯起了,可惜没心没肺的小女人却毫无知觉:“我挺欣赏他的,嫣嫣也很喜欢他。现在混熟了,我有时候要去工地,还让他帮忙带嫣嫣呢。”   “什么?你让他帮忙带嫣嫣?”听到这里,唐禹森蓦地一阵不悦,终于明正言顺地提出不满:“你怎么能随便把女儿丢给一个陌生人?”   “他怎么是陌生人了?他现在是我和嫣嫣的朋友!而且要不怎样呢?我总不能带着女儿去工地吃灰尘吧?”   尽管老婆的说话有理,但唐禹森仍是咬紧牙不放松:“反正我说不要就不要!现在的社会那么复杂,你连他什么底细都没弄清楚,人家不过请你吃点东西就把女儿丢给他,太不负责任了你!”   “诶诶?”韩宝琦还想反驳几句,唐禹森已经不鸟她,拿了衣服走进浴室,门在她面前“呯”声合上。韩宝琦瞪着门板,简直觉得他这气生得莫名其妙,甚至不可理喻。“有本事你别上班,自己在家里带孩子!哼!”   冲着浴室门吼了顿,韩宝琦气呼呼地返回房间,连在客厅画画的小家伙都不管了,拉过被子蒙头大睡。   虽然对唐禹森有气,但毕竟他是父亲,所以他的话也是得听的。而且韩宝琦隐隐觉得,他在吃醋。尽管觉得这样很荒谬,但之后池唐几次的邀请她都找理由推掉了。   生活还是得继续,忙着带孩子,忙着应付客户,韩宝琦尽量把去工地的日子安排在周末,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眨眨眼一周又过去,周日很快来到。这天唐禹森起了个大早,还把好脾气地把女儿从床上挖了起来,说要接爷爷奶奶去饮茶。只要可以上街小朋友就非常雀跃,自是十分配合,但韩宝琦听着就有些蔫了。   打那次韩宝琦拍案暴走后,又经历了姐姐离婚的事,他们已经有两周没跟唐家人见面。不知两老怎么看她,反正韩宝琦就觉得挺尴尬,也不知怎么面对他们。   一家三口怀着不同的心情回老家,下了车,韩宝琦在屋外踌躇不前,最后唐禹森把她拉进去。   早上九点不到的时候,家里颇静。其余人都不在,只有唐父坐在客厅的摇椅上看报纸。唐嫣第一时间腻过去,而看见孙女的唐父也很高兴,把小朋友抱起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唐禹森暗暗拽着韩宝琦走到唐父的身边坐下,并轻松地叫了声爸。唐父“嗯”了声,目光不经意地在韩宝琦身上掠过。韩宝琦一凛,突然就挺直了腰,正襟危坐,比当年第一次见家长还要拘谨。腰间随即又被唐禹森捏了把,是提示,于是她清了清喉咙,也轻轻唤了声爸。   唐父应也没应,直接把她当空气。   唐禹森眼见气氛有些僵持,便随口问:“妈呢?”   “到市场了吧。”唐父回答的时候眼皮也没抬,徐徐说完,又和颜悦色地跟唐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唐禹森是个善于观察脸色的人,当然看得出父亲大人情绪并不高涨,只好继续打哈哈:“唐宁呢?不是说了去饮茶?”   “唐宁他们去玩了,而我也早就吃过早饭。”   啧,人家不领情呢。韩宝琦给老公递了个同情的目光,只怕是连你也气上了。   唐禹森横了她一眼,往后靠去,沉默不语。   夫妻二人可以忍,但小孩却不懂得拐弯抹角:“爷爷,不是打过电话给你说去饮茶的么?你怎么还吃早饭了?”   被孙女这么一问,唐父郁闷得直想吐血。孙女打电话回来约去饮茶,分明是儿媳想示好,但他确实还有气,却不好拒绝,于是只好以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姿态。   “都怪嫣嫣你赖着不肯刷牙,晚回来了,所以爷爷饿了就先吃啦,哈哈。”韩宝琦连忙打圆场。心里默默对女儿说了声对不起,唉,大人总拿小孩当挡箭牌。“既然这样,就不去饮茶了,嫣嫣来,我们去看看厨房有啥吃的。”   虽然唐嫣在家先喝了瓶牛奶才出门,韩宝琦还是扯着她走开,免得对着一尊黑脸神。   待母女走开后,唐禹森思忖了几秒,硬着头皮开口:“爸,上次……宝琦并非有意顶撞你的,我说过她了,她也知道自己不对,你就别怪她吧。”   终于提到正事上,唐父有台阶可下,脸色终于和缓了些:“我才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只是你得好好劝她,别生气就连家也不肯回。”   意指就是他们上周日没回来,唐禹森马上解释:“上星期不是故意不回来吃饭的。是宝琦的姐……”唐禹森支吾了一下:“离婚了。”   “哦?”唐父对这个突然的消息显得很惊讶:“好端端的为什么离婚?”   唐禹森如实回道:“那男的……在外面跟别人生了个女儿。”   “荒唐!他不是跟宝琦她姐有个儿子了吗?”   “你也知道……那个孩子……”   唐父目光一闪,想起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立即就意会。他叹了口气,用安慰的口吻说:“让宝琦多陪陪她姐,还有亲家,多开解一下吧。”发生这种事情,估计一家子都手忙脚乱。还只有两个女儿,想多找个男人抓主意都没,所以没儿子还是不行。   唐禹森可没看出父亲的心思,其实挑起这个话题,不过是想借此说件事。“爸,关于生二胎,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大概是没料到儿子会主动提起这事,唐父眉头一挑:“你能主动提出,我很高兴。”他笑了笑,“其实上次,宝琦根本没听我讲完,就胡乱臆测。我说让你们生个儿子,并非叫她怀孕后照过不是男孩就流掉,这么阴损的事我还做不出来。想要儿子,多的是方法……”   父子二人聊得温吞,厨房里韩宝琦母女俩却心急火燎地准备着早餐。   “妈妈,好了没?我饿!”   “快了,等一下!”韩宝琦在冰箱里找到一袋大肉包,拿了两个放进碗里,扔进微波炉加热。唐嫣一直在身旁催,她便一直瞪着微波炉里转盘。终于“叮”一声响,加热完毕。   唐嫣拍手叫好,韩宝琦拿起手套把碗从微波炉里端出,然后走向饭厅,放在餐桌上。“先别踫,烫!”她一边警告女儿,一边又返回厨房拿了刀叉和碗,出来给唐嫣分了一个,并用刀切开。“吹吹才吃,冒烟的,真的很烫很烫知道吗?”   唐嫣点点头,爬上椅子开餐,韩宝琦则端起另一个去客厅。走近沙发时,听到唐父说的那番话,一刹住了脚步。   她倒不知道,现在生男生女只要想办法就行了?简直狂妄自大,真以为世界都围着你转!不是她喜欢的话题,韩宝琦轻着脚转身想避开,不料没走两步,便听到唐父继续发表言论。   “你堂哥堂嫂不是生了个儿子吗?他们……是通过做试管婴儿要的,你们也可以试试!” ☆、36 “你堂哥堂嫂不是生了个儿子吗?他们……是通过做试管婴儿要的,你们也可以试试!” 听到唐父这话,韩宝琦不知道为啥竟然没生气,还凉凉地笑。你丫真的一天不折腾人会死? “爸,我想跟说谈的就是关于生儿子的事情。”唐禹森看到老婆站在不远处,朝她喊:“宝琦你过来。” 他话音刚落,唐父才察觉到媳妇在身后,扭头淡淡地看了看她,脸上有几分不自然。因为上次谈这个话题不欢而散,所以唐父并不想韩宝琦再参与其中。况且有许多话,他一个大男人是不屑当面跟女人讲,别说韩宝琦,就是唐母,他的妻子,他也不喜欢与她多话。在他传统古板的观念里,都是男人说了算。 韩宝琦本来想走开,免得自己又控制不住拍案大骂,可是现在被点了名,避不开只好灰溜溜地走到老公身边坐下。 唐禹森待她坐好后,视线一转,对着他爸严肃地道:“爸你应该知道宝琦姐姐的孩子有自闭症吧?” 唐父愣了愣,点头。 唐禹森继续:“这次她姐离婚的原因,就是因为生二胎的问题。之前他们问过医生,如果第一个孩子是自闭症儿童,那再生第二胎,要是儿子的话,再患病的机率会很高。同时,宝琦有一个表姐,是她妈妈的亲姨甥女,也是生了儿子验出智障。岳母就只有亲姐妹俩,她们各自生了两个女儿。现在这四个女孩子里面,有两个生了儿子都有问题,而生女儿的就很健康。所以基于这些原因,宝琦姐姐是不敢再生第二胎了,姐夫才出轨。” 儿子绕来绕去一番话,最终结论不过是人家的事,但唐父知道,那不是他们想说服他的目的。他半合着眼,嘴角微微的跳动,良久才说:“所以呢?你们想怎样?” 唐禹森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唐父的眼睛:“我和宝琦也商量过,与其再生一个如此担惊受怕,倒不如不再生第二胎了!” “你们这是一刀切!”唐父怒目一瞪,神色明显不快。 唐禹森苦笑:“爸,你没真正感受过家里有个问题儿童的滋味,每次回娘家看到嘉嘉,这么大个人还是什么都不会我们都很心酸。连去读书,还得找个相熟的人看着。成绩是不指望的了,就是放学晚了点回来,家里人都担心得要命。在家怕他闷着,出外怕他被欺负被歧视,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唐禹森说到这已经说不下去,韩宝琦握着老公的手,为他肯迈出这一大步而骄傲。反观坐对面的唐父,此时正闭着眼,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脸上隐隐有些冷然。 “我觉得……”良久,他才张开眼:“会不会是亲家母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啥?韩宝琦愕然,本来想保持沉默的终是禁不住人家一而再的偏激:“爸的意思……是说我妈把自己的孙子教成自闭症?” 才说完,唐禹森就伸手把她按住:“爸没有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韩宝琦扭头瞅住他:“我妈虽然很强势,对孩子的约束又多,我有时候也不认同她的教育方法。但她为了带好嘉嘉,熬到头发都白了。现在你们却要把一个这样的罪名强压在她头上,是不是太过分了?” “宝琦,你别先激动。” “我没有激动,我现在可冷静了!”韩宝琦凝着脸,瞪了唐禹森一眼,又转过头看着唐父,冷冷的道:“我不喜欢人家这样说我妈!” 媳妇的气势太强大,直迫得唐父面上无光。其实牵涉到对方家长,是不该当着人家面前说父母的不是,他一下子也有些后悔。可是要他承认错误是没可能的,那多没面子。 气氛僵持不下,韩宝琦也知道这话题无法再继续,索性起身走开。 整天他们留在唐家,但韩宝琦没再看唐父一眼,也没跟父子俩说一句话。家里像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就连唐母回来想呛媳妇几句,也被她的扑黑脸震慑住。 直到晚上吃过饭后离开唐宅,韩宝琦仍是一言不发。但回家后依然如常给女儿洗澡,讲睡前故事,还跟唐嫣聊了大堆屁话,就是眼角都不看唐禹森一下。 唐禹森觉得自己挺无辜,待女儿睡着后,蹭到她的身边搂住她。韩宝琦拍开他的手,往床边挪开几分。唐禹森追着腻过去,抬起大腿把她的下半身压住。 “走开啦!”韩宝琦动弹不得,狠狠地拧他腰上的肉。 不过唐禹森皮厚,只闷哼了声,便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讪讪地道:“你怎么连我也气上了?” 韩宝琦也觉得自己气他很无理,不过她不能发作公公,就只能让公公的儿子受点罪。“你说,你爸爸这样子说话是不是很过分?” “对对。”情况特殊,只能附和。 韩宝琦像虫子似的耸动着身体,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说:“你爸什么都不知道,就自以为是。我妈为了嘉嘉,这几年可是心力交瘁了。” 韩老太原本在村里的幼儿园当保育员,当嘉嘉的病情确诊后,毅然辞了职。那时候嘉嘉每日得到城里上半天培训课程,韩雪琦要上班,阿明姐夫到外地做生意。韩老太便每天中午吃过饭学步行到学校接孙子,然后再坐公共汽车进城上课,风雨无阻,坚持了整整三年时间。这些都是无法对旁人诉的苦况,但作为子女,韩宝琦是看得到的,所以她怀嫣嫣时,就打定主意不会让妈妈带,免得增加她的负担,为此韩老太还觉得愧对了幺女。 这些一切一切,唐禹森又何尝不知道呢?“唉,我爸是不太明白内里的情况,所以才会一时失言,我代他向你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韩宝琦悻悻地拍了他的胸膛一掌,觉得太用力,又轻轻的给他揉了揉。她现在的心情,除了沮丧二字真没别的可以形容。“你说做人为什么那么难?现在养一个小孩子已经那么辛苦,不但要适心照料还得供书教学,少一点精力都不行。本来就犹豫着要不要生第二个,你家却非要我们生个儿子。” 唐禹森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韩宝琦觉得心烦意乱,又是一声长叹:“其实我不是非得跟你的家人作对。我也怕只有唐嫣一个孩子她会孤单,每当听到谁谁又怀孕了也会小小的羡幕一下。如果可以,谁不希望有一个‘好’字?问题是为什么不能顺其自然呢?一定要这样子逼我们吗?现在还多了一重生儿子的风险,让我之前有那么一点点的心思都不敢了。” “你别烦了,不是跟他们说好不要了吗?他们会理解的。” “不会了,我觉得你爸妈不会那么轻易罢休。” “你别把他们想得那么顽固好不?”说到自家父母,唐禹森仍是有些信心的。他放开她,躺平在床上,双手弯曲枕在脑勺后面:“其实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老一辈总觉得生个男丁下半辈子才有依靠,将来我们死了,也好有人到我们坟头去上香。中国历年以来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我们年轻一代是很难改变他们的。特别你看到,我其他堂兄弟全都生了儿子。我爸说,二伯五叔就曾私底下跟他说过,问我们是不是生不出。” “不会吧?”竟然还有这一茬,韩宝琦的火气又被挑起,坐起身对着他吼:“你那些亲戚吃饱饭撑过头吗?人家生不生得出干他们何事?” 唐禹森淡定地耸耸肩:“有没有吃饱我不管,我爸这个人是真的很要强的,而且因为读的书比别人多,在兄弟姐妹中总有一种优越感。你看我这么辛苦工作赚钱为什么?我都没打算回家住,还是把所有积蓄都拿回去建房子,是因为那是他的期盼。身边的亲戚都建过新房子,他如果还住旧房子心里肯定不舒服。作为儿子,我得帮他实现愿望,这是责任。同样,现在其他人都有男孙子,他当然也希望自己有。” 分析得头头是道似的,韩宝琦不屑:“如果有一天他要当皇帝你也帮他实现了呗?” 唐禹森一脚踢在她的屁股上,怒:“别扭曲我的意思好吗?” 韩宝琦扁扁嘴:“都不知道生儿子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你爸的面子!” 唐禹森白眼一反,伸手圈着她的腰把她拉到自己身上:“别想那么多了,生与不生,最终还是尊重你的决定。” 韩宝琦反身用手指点着他的唇:“你是真这样想才好。” 唐禹森举起双手,投降:“都听你的,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韩宝琦抿嘴一笑,主动搂住他。对嘛,烦心的事还是不要想太多,都留待明日处理吧。 ☆、37   韩宝琦说,唐父对让他们生儿子的事不会就此罢休,还真的料事如神。不过这次,他没亲自出马罢了。   平静了两天,第三天中午,韩宝琦接到唐禹森的电话,说晚上堂哥请吃饭,不要准备晚餐。   话说唐家那边的亲戚,没几个跟唐禹森走得近的,一年中除了清明春节,难得见上一次面,突然说请吃饭,多少让人猜测用心不良。果然见面后,韩宝琦就了然。那不是刚通过试管婴儿生了个儿子的夫妻吗?唐母竟然派他们来当说客了?   包厢不大,堂哥堂嫂先到,已经开好位。韩宝琦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唤侍应拿了儿童专儿椅子,若无其事的把唐嫣置在自己与唐禹森之间。   因为不常见面,开口几句不外乎是问问近况。菜还没上,唐嫣喊肚子饿,韩宝琦只好先服侍大小姐吃了些酱油拌白饭。待菜开始上桌,唐嫣有几分饱意,讨了她爸的手机便打起游戏来。   堂嫂看着不由感慨:“现在的孩子真机不离手啊。”   韩宝琦边打哈哈的说是,边往女儿嘴里塞菜。   “嫣嫣,都这么大了,还要妈妈喂?”眼见打开了话匣子,堂嫂也不客气:“宝琦你真的太娇纵女儿了,我家潼潼可是三岁就自己吃饭,从不需要大人侍候的!”   潼潼是堂嫂的女儿,今年已经读初中。这话放平时,要是长辈说她,韩宝琦倒没觉得有什么。但这堂嫂跟她不熟哇,以前见面也就点头而已,怎就如此肆无忌惮的指责人家起来?别说每个人的教养方式不同,这世上哪有全部孩子都能按照大人的意愿成长?而且,孩子之间有啥好攀比的?   韩宝琦放下筷子,眼珠子转了转,勾起嘴角一笑:“我听说潼潼一岁不到就被放到托儿所了吧?那么小开始培养她独立,确实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堂哥堂嫂开了家瓷砖批发部,夫妻俩联手熬了十多年,现在算小有成绩了。他们的大女儿潼潼出生时,堂哥的亲兄也先育有一子,由奶奶带着。其实那孩子当时快去幼儿园了,堂嫂满心欢喜的以为婆婆会接手帮忙带自己的女儿,谁知婆婆因见媳妇生的是女孩,就不喜欢了,借着孙子还小不肯帮忙带。这等偏心的事,堂嫂自是非常不满,可是不满也没办法,店里需要人手,只好把女儿扔进托儿所。   却说潼潼因父母繁忙爷爷奶奶不亲,一路长大都无人约束,现在颇叛逆,偶尔喜庆见面的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跟她说话也是爱理不理。爷爷奶奶见此更是不喜欢她,堂哥堂嫂为此没少操心。   韩宝琦短短一句话,就把堂嫂的注意力集中到女儿身上。而每每提起这些,她总扯火:“别说了!你以为我想那么小就把她丢到托儿所?还不是因为我那婆婆!”堂嫂悄悄看了自家老公一眼,然后把椅子往韩宝琦旁边挪了挪,小声说:“真的没见过有人这么偏心的,帮大哥带孩子就行,帮我们就不!我家潼潼那会儿连路都还不会走,我婆婆宁愿闲赋在家也不帮衬一下。所以宝琦我告诉你,女人呀,真的不生儿子不行!你没有儿子,就会被人瞧不起!我嫁入了唐家十几年,真的深有体会,要不是我现在生了儿子,我想我下半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话题一下子又被扯回这上面来,这个堂嫂也算是个厉害的角色,韩宝琦挠挠头,讪讪地笑,想以笑把话题掩过去。堂嫂可不依:“你别当我开玩笑!你知不知道,十多年来,我为了生儿子,真的什么方法都试过,钱都花几十万了。中棋你说是不是?”   中棋是堂哥的名字,堂嫂叫了自家老公一声,正在闲聊的兄弟俩被分散了注意力,堂哥马上附和:“对啊对啊!什么生子偏方,什么大医生看了不少。”     “何止不少啊?还都是骗人的!害我……”为了生儿子流掉了两个怀上的女胎,这在唐家不是秘密,但堂嫂想起仍有点感伤:“唉,不提这些,反正真的走了好多冤枉路。后来听一个亲戚的朋友介绍,才知道原来通过做试管婴儿可以选择性别。我们试了第一次都不行,第二次做完手术以后,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这才成功怀上!”   那么隐私的事情,竟然毫不隐瞒,韩宝琦对这堂嫂的景仰真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她揉了揉鼻子,借意扭过头,正好对上唐禹森的目光。二人无言对望了一眼,她在自家老公的眸里看到了几许尴尬。   韩宝琦沉默不语,事实上也插不上嘴。堂嫂一开口便停不下来,便是连气也不用喘一口,眨眼间她又凑到韩宝琦耳边,口沫横飞地道:“你不知道,当我公公婆婆知道我怀的是男胎的时候,哇,开心得那个劲。我婆婆不但每天给我炖保汤,还叫我不要再到店里去操劳,就是对着潼潼,也和颜悦色多了。孩子还没出生,他们就去给他打了一个金锁牌,足足那么大!”堂嫂用两手比了个大小,随后喜滋滋地挥挥手:“现在我儿子由我婆婆带,我都不用操心了!”   “确实值得恭喜。”守得云开见月明啊,可喜可贺。但对于韩宝琦来说,只有陪笑的份。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有些人为求达到某种目的可以牺牲许多东西,甚至不择手段,她不予评论。   一句客气的说话,堂嫂却当成艳羡。“宝琦,不用灰心的,你也可以!”   韩宝琦又是一阵假笑。   堂嫂死心不息,一味的晒幸福:“我现在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心愿都实现了,也不会愧对我老公。我自己这么好了,我也不介意把这个方法介绍给别人。我妹妹都说想去做,我表妹上个月也去看过那个医生。宝琦,你们都去看看嘛。不过你们不能直接跟医生说想要个儿子,得婉转一点,说现在已经生了一个女儿,就想什么都有,然后给医生包个大红包,他就懂了。喏,这是医生的卡片,转头我让中棋给你们画张去医院的地图,走高速的,才大半个小时的车程。”   噢!好热心的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韩宝琦快要受不了,僵着一张不自然的笑脸道:“不用了,呵呵。”   “怎么不用?”堂嫂恨铁不成钢似的剜了她一眼:“你别当我八卦,其实我听三叔说了关于你姐姐孩子有问题的事,不怕的,你姐是你姐,你是你,根本不一样!”   怎么连自己的隐私对方都知道?韩宝琦一下子就敛住了笑容。   可惜堂嫂却不是个懂得看脸色的人,还径自连珠炮似的:“我知道你们因此跟三叔吵了场,搞得气氛不太好,三叔好像也挺生气,大概觉得你们不孝。不过他有松口,说能体谅你们的担忧,所以不管孙子生出来如何,趁他还有气有力,可以帮你们教好!”   这得多神经病!他真以为自己是神?一个有问题的孩子,可以让他教得跟常人无异?他竟然为了要一个男孙,就是有问题也不介意?他只想到要个男孙有面子,就不介意男孙有问题而被人指指点点吗?   天啊!指道雷下来把她劈死吧!韩宝琦快要吐血了,奈何耳边堂嫂还在唠唠叨叨:“三叔说呀,其实你们可以先去检查一下,听听医生的意见。”   三叔说三叔说!韩宝琦听着烦躁死了!关上门,一家子怎么吵闹她不管,但千不该万不该让外人知晓,可见背后唐家人是如何偏排她!更离谱的是,她娘家的情况,他们怎能这样无所顾忌的说三道四?这叫她以后如何面对姐姐?韩宝琦倏地站起身,双手往桌上用力一按!堂嫂愣了愣,终于合上嘴巴,诧异地看着她。   韩宝琦闭了闭眼,强压住体内蹭蹭升起的怒火,几秒后缓缓睁开眼,眼睛扫过在座几位,脑里迅速翻转着要找个啥借口离开之际,小朋友却吵嚷道:“妈妈,我要上厕所!”   这是多么好的理由,韩宝琦二话不说扯着小朋友走出包厢,甩上门风风火火的欲往大门口走去。   “妈妈!”唐嫣拽住她,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厕所在那边。”   韩宝琦眨眨眼,几经思索,又长长吐了口气。不能一走了之,总得顾虑唐禹森的面子,于是只好拉耸着脑袋与唐嫣去了洗手间。   小朋友尿尿完毕,韩宝琦扭开水龙头给她洗手。唐嫣搓着小手天真地说:“妈妈,我觉得伯母好吵。”   “是吗?”情绪低落,韩宝琦回应得无精打采。   “妈妈,我觉得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对吧?所以我才措着要上厕所拉你出来!”小朋友仰着头,望着自家老娘得意地笑。   人小鬼大!韩宝琦不禁莞尔:“那妈妈还要谢谢你啦?”   唐嫣甩了甩手上的水:“不用客气!” ☆、38   韩宝琦近来最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就是:烦心的事别想,今朝有酒今朝醉!堂哥堂嫂那晚说过什么,她第二天便把所有内容自动屏蔽,反正她主意已决,管它死人塌房也不可改变。   暑假不知不觉过了三分之一,电视网络上旅游广告满天飞,有鉴于最近发生太多不愉快的事情,韩宝琦便游说姐姐带全家人去旅行。韩雪琦也有意思想去散散心,自是说好,姐妹俩商议了一个三天两夜的小岛短途游,打算游游泳吃吃海鲜,感觉挺写意的。报了团,一切准备就绪周五出发,唐禹森却突然说临时有大客户周末到访,不可缺席。   他不能同行总不好一家子都不去,于是母女俩悻悻地与他告别,踏上旅程。   旅行都是孩子开心大人受罪,特别是少了个主心骨人物。出发头天韩宝琦就后悔了,在家里关了多日的唐嫣就像脱了绳的猴子,不但精力充沛而且皮得很,一不留神就脱队。不让她乱跑就喊累,因为有上山看景点的活动,走没几步就要人抱。以往这种工作都归唐禹森负责,他不在韩宝琦当然不让女儿得逞。但小朋友会哭呀,赖在地上不动,韩爸看不过眼就屈服了。作为女儿,韩宝琦又岂忍心让老爹受罪,于是只好死死气自己把女儿扛上背。   “嫣嫣,妈妈以后都不带你出来玩了!”晚上吃完饭回房间,韩宝琦累瘫,趴在床上教训女儿。   小朋友才不理会老母的威胁,扒了她的电话跳上另一张单人床,给她爹打电话去。“爸,我好想你哦。”开口就油腔滑调,直把加班中的唐禹森甜得吃了蜜似的。   “唐禹森,我要投诉你女儿!她不乖!我今天背了她整个下午,腰都快断了!”换成躺姿的韩宝琦朝着天花板大喊。   电话里的唐禹森闻声问女儿:“妈妈怎么了?”   唐嫣拨开盖住耳朵的长发,忆起每次老母发怒爸爸必说的一句话,老神定定地答:“爸爸,妈妈应该是大姨妈来了。”   “唐禹森,你个混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房间里响起了韩宝琦的怒吼声,久久不能散去。   第二天游泳日,又是折磨的一天。韩宝琦以唐禹森的性福发誓,以后倘若他没空,她绝不独自带女儿去旅行。   玩了整天,自是累极,到晚上都没精力给唐禹森打电话报告行程,母女二人早早上床直接睡死过去。   最后一天的行程比较轻松了,自由活动。母女俩醒过来后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聊着聊着,小朋友才发现昨晚忘记给爸爸打电话,拿起韩宝琦的手机熟练的拔了号。   打第一次无人接听,唐嫣撅起嘴,老大不开心:“妈妈,爸爸不听电话。”   “再打一次呗。”韩宝琦太了解唐禹森,肯定还没醒来。   唐嫣又不死心的按下重拨键,这次终于接通了。“爸爸你去哪儿?竟然不接电话!”整整就是一个小管家婆的口吻。   唐禹森昨晚陪客户吃饭喝酒,半夜才回家,被女儿吵醒了脑袋还晕乎乎:“爸爸昨晚喝醉酒,还没起床呢。”   听到爸爸说喝酒,唐嫣马上把手机拿离嘴边,仿佛隔空能嗅到那股难闻的酒味,捏着鼻子跟韩宝琦告状:“妈妈,爸爸竟然趁我们不在家去喝酒!”   韩宝琦勾勾指头:“手机拿来。”   唐嫣爬到妈妈身边,把电话呈上,然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伏在韩宝琦身上。   韩宝琦搂着女儿软绵绵的身体,慢悠悠地审问:“没人管,很逍遥了森哥?”   “陪客户啦大人。啊!”唐禹森发出痛苦的呻吟,在床上滚了圈,躺平,哑着声问:“你们几点回来?”   “不知道,下午三点半集合,估计坐车回到来都要五点半了。”   “那行。我中午回老家吃饭,你们到了提前给我打电话。”   “你一个人还回去?”   “为什么不回?唉。”唐禹森揉揉胀痛的脑袋,多希望现在能有人给他做个按摩或上杯解酒茶。   清楚知道他喝醉酒是什么德行,韩宝琦心里叹息:“头又疼了对吧?”   “嗯。”   “客厅电视柜的抽屉里有解酒药,吃了再睡一会。”   “知道了。”   “那我挂线了,要去吃早餐。”韩宝琦把手机递到女儿嘴边:“爸爸不舒服,亲亲他吧。”   电话里发出“muu”的声音,唐禹森支着额沉沉地笑,直到一阵急速的“嘟嘟”声响起才放下手机。头真的疼,这是喝酒的后遗症。唐禹森撑着身子起床,走出客厅拉开抽屉,找到韩宝琦所说的解酒药。进厨房拿起热水瓶,轻飘飘的,才发现两天没烧开水了。   家里没女人真的不行!唐禹森拉开冰箱门时得出这个结论。翻找了一下,只找到一盒小朋友喝的牛奶。他撕开盒盖喝了口,把药扔进嘴里咽下去。随手把牛奶盒扔在料理台上,他去了趟厕所,回房间给老妈打了电话报饭餐,便继续睡回笼觉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要不是电话响他不会醒来。睁开眼睛寻到手机,来电显示是家里的电话,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心里暗喊糟糕。接听后果然是老母催他回家的,唐禹森叫了留饭,收线后匆匆起床洗澡。   其实不回去也成,只是他不想坏了规矩。已经没住在一起,每周回去一次是对父母最基本的尊重。   从浴室出来人终于清醒了些,头疼也没了,这才出门。一进家门,发现全部人都在,不过气氛有些凝重。“吃过饭了吗?”唐禹森问的是唐宁,今天周日,难得她一家三口没外出。   唐宁点点头,起身进厨房帮哥哥把留的饭菜拿出来,然后朝丈夫立文打了个眼色。得了指令,立文带着儿子上了楼。唐禹森洗完手尾随妹妹走出厨房,在饭桌坐下。拎起筷子,意识到坐对面的妹妹瞅着自己,疑惑地问:“干嘛呢?”   唐宁摇摇头:“没啥。”随后又转了话题:“嫂子还没回来?”   “下午回。”   “哦。”唐宁沉吟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哥,你们去旅行为什么不叫爸妈去?”   唐禹森咀嚼的动作一顿,似是在思考,良久,把饭菜咽下。“爸妈想去旅行了?”   “我不知道。”唐宁扭头瞧了在客厅看电视的两老一眼,挪了挪屁股,凑近哥哥轻声道:“妈说你没良心,跟娘家人去旅行却不叫他们。”   这个罪名很严重,唐禹森放下筷子,饭也不吃了,走到客厅沙发寻了个位置坐下,开门见山:“妈想去旅行吗?”   唐母被儿子这么直接一问,便知肯定是女儿给儿子通了气。其实他们夫妻俩都不喜欢往外跑,但听闻媳妇带着娘家一伙去了旅行,竟然没自己的份儿就非常可恨。他们可以不去,但你得先问问不是吗?她瞪了女儿一眼,两手交叉抱胸,语气僵硬:“我哪有福气去旅行?”   “妈!”唐禹森拖长声音,显然很不满老妈这态度。   唐母怒:“我说得不对吗?你老婆心里都是向着娘家人的!”   哪个女人心里不是向着娘家人?你女儿不也向着你?唐禹森叹气:“这次去旅行,是宝琦姐姐掏钱请的,如果你们想去,我们可以定个时间一家子出行,我请!”   “我是稀罕去旅行吗?”唐母仍是极不满:“你老婆嫁进来唐家六年,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成唐家人?她没有!她根本就没把我们两个老家伙放在眼内!”   说到这份上,唐禹森挺无奈:“妈,很小的事情,有必要扯到这头上去吗?”   “你总是帮着你老婆!怪不得你爸说,你已经不是你,只听你老婆的话!”   被点了名的唐父,只沉着脸,啥都没说。   唐禹森这下终于明白他们是借题发挥:“你们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被儿子拆穿,唐母亦不觉得羞愧,直接嚷嚷:“还能有什么?就是生儿子的事!长棋媳妇跟你们说了那么多,难道你们都当人家在放屁?”   果然!唐禹森也有气了:“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决定不生了吗?”   “你听你听,你们决定?你们有权利决定吗?生儿育女是一个家庭的大事,是你自己就可以说了算?而且,根本是你女人不肯生!天啊!我怎么那么苦?儿子有了媳妇就不理爸妈了……呜!”   “妈……”老母的一哭二闹真让人烦躁。   “够了!”唐父也被老婆烦透,重重地喝止。他瞪着一双怒目,嘴唇周围的肌肉在颤抖,显示出在抑压着怒火。过了一会,他吐了口气,颤着声说:“禹森,爸也不是让你为难!你们有苦衷,我也谅解,但不能因为这样就放弃!最起码,你们先去找医生验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况?”   “爸……”父亲是个明白事理的,态度也放软了,唐禹森反而不敢直接拒绝:“这事情我跟宝琦都商量过了,她说就怕医生验过没事,万一生出来有问题,还是会一家子受罪。与其这样,倒不如安安心心的带大嫣嫣,别去冒这种风险。我觉得也有理,所以……我答应了她。”   “你答应她!你答应她?你有没有想过父母?”唐父激动得站起身,指着儿子大骂:“我养你教你成人,却是让你去听老婆的话?好!好!你不愿意生,就别生!反正这个家我作不了主,我没眼看,让你们自己作主去!我走!我去天桥下卖报纸,以后都不回来!咳咳!”   唐父一阵剧烈的咳嗽,把几个人都吓坏了。唐禹森伸手想扶住父亲,被他一把甩开。唐宁忙过来帮爸爸顺气,顺势扶着唐父离开。   唐禹森撑着额头坐下,因宿醉压下去的头疼又冒出来了。唐母却仍不罢休,哭着骂:“你看……你把你父亲气得!如果他有个不测,我问你能心安吗?”   在唐禹森的认知里,父亲是真的没动过这么大的怒火。一时间,他也迷惘了。难道自己的决定,是错的吗? ☆、39 旅行终于圆满结束,从大巴下来,远远便看到唐禹森。身边的唐嫣尤在哭泣,韩宝琦却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唐禹森迎上去,看到女儿捂着嘴巴哭成了泪人儿,便奇怪:“干嘛哭?又顽皮被骂了?” “才没有骂她!”作为妈,是不应该嘲笑女儿的,可是想到当时唐嫣又惊又呆的表情,韩宝琦又忍不住“噗”声笑了出来:“小家伙刚才打了个喷嚏,喷了一颗牙出来!” 前些天上排有颗门牙松动了,鉴于女儿第一次换牙,韩宝琦便加了几分关注,还不停安慰她别慌,约定了要是牙齿掉落后,可以包住放在床底,这样牙齿很快会再长出来。只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更料算不到是以这种形式脱落。刚才小唐嫣瞧着掌心混着牙齿的血水,惨叫得那个凄厉,手一甩便把牙齿飞到不知哪个角落,到想起那个约定,又懊恼不已,满车找那颗小豆牙,只是哪还有踪影?于是嘴巴一扁,哭得吵翻天,韩宝琦不怒而不厚度地笑得肚子痛。 “妈妈你还说!”唐嫣心急地伸手去捂妈妈的嘴,却露出自己缺了个洞的牙齿。 唐禹森见着也不禁莞尔。 “不许笑!呜……都是坏人!” “好好不笑了不笑了!”心疼外孙女,韩老太忙出来打圆场:“我们嫣嫣就算缺个牙齿也是最漂亮的!” “呜……”还提!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伴着小鬼的哭声,闹闹哄哄的去吃晚饭。 稍晚唐禹森把娘家人送了回去,再返回城里已经九点多。打开家门,客厅的灯已灭,只留下一盏壁灯照明。阳台外传来洗衣机的搅拌声,主卧室里也隐隐有韩宝天絮絮的低喃。 唐禹森走进房间,韩宝琦闻声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那便是唐嫣已开始进入睡眠状态,让他别发出太大的声响。唐禹森意会,扭头出门口直接进浴室,五分钟后腰部围着浴巾回来。彼时唐嫣已然睡沉,韩宝琦拿着手机在刷微博。唐禹森拿开抽屉拿了条内裤换上,将毛巾随手扔在一旁的梳妆凳上,走到床边坐下。 韩宝琦正在看一则黄段子,“咔咔”的乱笑了一通后举着手机拿与他分享。可惜唐禹森没心情,拨开她的手把双脚盘膝放上床,伸手搭住她的肩膀与她面对面。 有时韩宝琦的确缺根筋,尤其是她开怀的时候。被老公这么一摆弄竟顺势腻进他怀里,用一根手指划上他的胸膛,吐气如兰:“官人,是不是想奴家了?”小别胜新婚,分开三天,寂寞难耐了吧? 唐禹森垂下眼帘,被长而细密的睫毛遮住的眼睛里暗光闪动。有些话想说,却又实在说不出口,尤其是熟悉她脾性,只怕一不小心又会大闹一场。唐禹森揪住她作恶的手,语气淡淡:“别闹,有事跟你讲呢。” “什么事?”韩宝琦索性软软地靠向他,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仍没意识到气氛已变得怪异。 唐禹森实在左右为难,一时半会不知如何开口。韩宝琦又不是笨蛋,这下终于有所察觉。她坐正身子,把头凑到他跟前,见他目光闪烁,心下一噔。“不要告诉我,我不在的晚上,你酒后乱性?” “想到哪儿去了你?”以为编电视剧?唐禹森没好气地翻眼。 韩宝琦却贼贼地笑:“没有最好!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外面乱来,我保准……”她举起剪刀手,作了个“咔嚓”的动作。 “唉,别闹别闹。”唐禹森按下她的手,神情严肃:“我说认真的。” “那么认真干嘛?害我以为你做了亏心事!” “宝琦!”唐禹森正了正脸色,却反而显得拘束起来。他又清了清喉咙,这才沉着声开口:“你说……我们去检查一下如何?” 话音刚落,正嘻皮笑脸的韩宝琦脸部肌肉迅速僵硬,弯起的嘴角也瞬间收回了弧度:“检查什么?” “你不是说……怕生第二胎会有问题吗?那我们先去做个基因检查啦?”唐禹森根本不敢提生儿子,就只说生第二胎,只希望老婆大人不要想太多。 可韩宝琦是何许人也?之前明明说好了不生,现在竟然反悔,纵观他今天中午回过家,肯定是被软化了。“你家给你压力了?” 唐禹森一凛,动了动嘴唇,憋在胸口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却又怕引起反效果,只好僵着动作点点头。 果然打亲情牌,估计还是狠狠的打!韩宝琦冷笑:“要生要死了吧?” “你别这样子说他们好吗?”他就知道一牵涉到这个话题,她就会竖起浑身的刺。手背是肉,手掌也是肉,他当个夹心人容易么?“我不是说非要听他们的,但是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之所以决定不要第二胎,怕的就是孩子出生后会有问题。但是姑且我们生不生,我其实也很想知道是哪里出错!” “你都不想生了还有必要知道吗?”韩宝琦盯着唐禹森的眼,只恨他定力不够,三两下就被家里那两只搞定。 “人都有知情权的对吗?”唐禹森也拗起来,板着脸反问。 “是有知情权,那你去检查,我不去!”韩宝琦一口拒绝,转身用两手紧紧抱住自己。一股凉气从脚部升起,同时浑身又被火气包围,只便眨眼间已冰火两重天。 唐禹森这下真是手足无措,他最怕她的犟脾气,有时候明明有转弯的余地,却因为太犟而坏了事:“宝琦,我们不要赌气!我们来细细的分析分析好不好?” “有什么好分析啦?现在他们让我们去检查,那检查以后呢?告诉你,下一步恐怕就已经安排好我去做手术!你别对我说不是,他们的性格,你比我还要清楚!与其到时闹,倒不如现在我就把他们的希望扼杀在摇篮里,好断了他们的心思!” 韩宝琦讲得很决绝,唐禹森不禁怒:“那万一检查没事啦?” “没事我也不生!”韩宝琦也恼怒地朝他大吼:“我说过一千遍一万遍,谁也没法保障孩子有没有问题,我不要冒这个风险!” 二人争得脸红耳热,气氛一下子跌至冰点。恰巧这个时候,大概是被吵着了,唐嫣翻了个身,张开眼瞅着她。韩宝琦顿时清醒过来,粗粗地喘着气,同时发现自己浑身的毛孔都渗出了冷汗,眼眶内也滑下滴滴泪水。她别过脸席着黑暗擦了把眼泪,伸手轻轻地拍唐嫣的屁股。小宝贝眨了眨迷蒙的眼眸,很快又睡回去。 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唐禹森又何尝不知道她难过?他从后面抱住她,用脸摩挲她的头发。 韩宝琦鼻子一酸,低声哭了出来:“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怎么能反悔?” “我也不想。”唐禹森的心抽得厉害,失信于她,他也不好过。“你知不知道,夹在你和家人之间,我也很辛苦!” 韩宝琦用双手掩着脸,呜呜地低泣。兴许了发泄过,良久,她心情平复下来,止住了哭声,柔着嗓音娓娓细语:“其实我有时候也好挣扎,虽然口头上那么强硬,但我真的有想过要生第二个,甚至于知道了生儿子的风险以后,这个念头还是会常常出现在脑海里。可是我知道,即使要生二胎,也绝不是现在!我想,可能过两三年吧,当我们都有足够的承受能力,可以承担所有后果,而且到时双方真的有很想很想要的欲望,就顺其自然吧。要是怀上了,不管男女,都生下来。” “那要是生的是儿子呢?要是孩子有问题呢?你怎么能这样自相矛盾啦?” 唐禹森问得急,韩宝琦晓得他仍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我不是说了吗?我们要有足够的承受能力,可以承担,孩子是健康还是不健康的后果!” 这个解释他不接受!唐禹森忍不住反驳:“如果到时你生了儿子,其实结果跟现在生都是一样!那为什么你就不顺应了他们的要求?” “不一样好不好?起码生的是女儿就不会让人那么操心!而且你要清楚,被逼跟自愿是完全不同的!比喻现在我不想要,你们非要逼我。万一将来孩子真的有个不是,我想我会崩溃,我会恨他,也会恨你全家人,因为这个孩子不是我想让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但如果是我自愿,我有心理准备了,我会全心全意的爱他,教好他。这根本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就好比你自愿跟人家上床,和被强奸,那里一样?” 竟然用了这种比喻,他知道她的口才好,只是料不到好到这个程度,唐禹森一时无法辩驳。 看得出他已经软化,韩宝琦扑过去搂住他,哽咽着喊:“唐禹森,你别逼我好吗?别逼我!” 要是可以,谁又希望夫妻反目?唐禹森支着头长叹,他的心很乱,很乱。 ☆、40 那晚详谈过后,关于生二胎的事,彼此都选择绝口不提。七月底,唐禹森出了一次差,回来后工作变得忙碌起来。无休止的加班,无休止的应酬……总是她们母女俩睡觉了,他还没回来;到她们起床,他还在睡。好不容易熬到醒来,他立马又要上班。 韩宝琦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跟他一起聊过天,就连唐嫣也常在她耳边埋怨,说很久没跟爸爸一起吃饭。 厕所的灯胆又坏了,其实上次她敲破灯罩后,那灯胆便一直外露,长期泡着湿气,所以很快报销。跟他说了,没时间管,韩宝琦只好到五金店买了一盏新的吸顶灯,叫小齐同志来帮忙换了。 生活中好像一件东西开始坏了,其余的也会接二连三的一起来。吸顶灯换掉新的后,到洗衣机罢工。打了十圆店的服务热线,维修师傅拖至下午六点多才上门。这边厢师傅在浴室里弄得热火朝天,那边唐嫣却把自己反锁在主卧室里出不来。 房门的锁是六七年前的旧款,里面门把下有个按钮,只要往左旋转半圈就能把门反锁,即使外面的人有钥匙也开不了门。唐嫣是懂这个机关的,很多时候还拿这个来玩。可是任韩宝琦在外面拍了多次门,或是教小朋友如何把按钮往右边旋回去,门就是没法打开。 里外的人都急了,房间里的人无法出来,还号啕大哭,站在外面的韩宝琦又气又急。维修师傅看不过去,尝试帮忙撬门,未果。总不好把门弄坏吧?后来韩宝琦放弃叫人帮忙,拿了钥匙没头苍蝇似的不断左右扭动,竟瞎踫瞎撞的把门开了。彼时在房间里关了一个多小时的唐嫣哭得满脸泪水,浑身都湿透了。 晚餐没做成,还虚惊了一场,维修师傅走后,母女俩啃了一袋干面包当晚餐。小朋友洗过澡后跟动画片约会去了,韩宝琦才有空检查门锁。经过一番周密研究,终于确定是锁板坏了,导致卡着锁扣的那根短杆无法弹回原处。怎么办?换锁呗。这可头痛,得买一模一样的门锁才行,不然要找木工师傅来开孔,还不一定能把原来的锁孔盖住。 想到这,韩宝琦不由得烦躁死! 锁坏了,连门都不敢关,就怕又把人关在房间里出不去。打唐禹森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韩宝琦只好熬夜等。一直到半夜三点多,他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韩宝琦累得够呛,冲他发脾气:“又去到那么晚!打了整夜的电话给你都不听!” 唐禹森也困极,抓抓头发,漫不经心地道:“手机陋在办公室,忘记带。” 这都能忘记!明明平常很紧张自己的电话!不过他找到这个借口,韩宝琦也无法再冲他发火,只好唠叨着说:“明知道要开车,还喝酒!” “我没开车,车在公司!”唐禹森满脸泛红,双目迷离,看着已经很疲惫很疲惫,仍硬撑着解释:“我们接了一张很大的单,大伙去庆祝。” 工作应酬在所难免,纵有诸多不满,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去洗澡,快点!” 唐禹森拿了洗换衣服,拖着脚步走出房间。 韩宝琦没等他回来就睡着了,第二天一觉醒来,发现他竟不在床上。房门敞开,外面静悄悄的。难道昨晚做梦?他根本没回来?韩宝琦匆匆跳下床冲出房间,走了几步却发现他躺在隔壁孩子房的床上。 快四十度的天气,房间里没开空调,窗户也紧闭,他身上穿的仍是昨天那套西裤衬衫,就是连领带也没解,手里还拽着洗换衣服,脸朝上方,睡得正沉。 韩宝琦不知该如何说他,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只好给他开了冷气,悻悻地关门走人。 小夫妻的生活即便如此,有顺心的,也有不顺心的,早该习惯了。她进浴室洗漱干净,出来到厨房准备早餐。经过饭厅,看到餐桌上有一个印着L开头的某名牌纸袋。 难道是送她的礼物? 韩宝琦目光一闪,嘴角不其然的弯起,走过去翻开纸袋,看到里面躺着一个小盒子。外形大小像钱包,她笑着揭开盒盖,瞬间一愣。是钱包没错,但很明显是男用款。 竟然给自己买奢侈品!韩宝琦把钱包往纸袋里一扔,眼角余光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小卡片。她拿起反转,看到上面写着几个字:祝生日快乐,盛蓝。 好啊!说和同事去庆祝,却是跟周盛蓝约会!怒火迅速燃烧整个小宇宙,尼玛唐禹森,你竟然对我说谎? 韩宝琦气呼呼地踢开孩子房的门,冲到床边揪住他的领带大喝:“起来!” 突然被叫醒,唐禹森只觉头痛欲裂,连呼吸也困难:“大清早你发什么疯?” “你又说昨晚跟同事去庆祝?为什么会收到周盛蓝的礼物?”韩宝琦骑在他身上,嘴贴着他的耳边,吼得他头更疼。 “啊!先放手!”他张开眼,挣扎着扳开她的手,喘了几口气,呼吸终于顺畅,见她怒容满脸,身子往后一躺,掩着眼有气无力地道:“是跟同事去唱K喝酒,但是后来杨力也来了,还稍上她。她说上次的事搞到那么不愉快很不好意思,眼看我的生日快到,就顺便送我生日礼物当陪罪。” 顺便?一个LX钱包少说也几千块,这个顺便也很昂贵! 韩宝琦仍想发作,但唐禹森却觉恶心,推开她跳地上奔进对面的浴室,抱着马桶大吐特吐。 对着一个这样的人,你还能骂吗?其实她清楚知道唐禹森跟周盛蓝并没什么,但只要提到那女人,她便会浑身不舒服。韩宝琦黯然坐在床上,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又隐隐觉得,最近他对自己异常冷淡。她告诉自己,其实以前也这般,是她多心,胡思乱想罢了! 眼见浴室里的人吐得快要虚脱,她艰难的压抑着汹涌澎湃的火焰,起身走进浴室把他扶起坐在马桶上,拿漱口盅装了水给他漱口,接着打开莲蓬头,调好了水温,叫他好好洗个澡,然后退了出去。 唐禹森冲澡之际,房间里的唐嫣也醒了,大声喊着妈妈,韩宝琦气色讪讪地回房间给小朋友找了替换衣服。一天就在这种愤怒无奈中开始。吃早餐的时候,韩宝琦跟唐禹森提起换锁的事,唐禹森咬了口包子,说:“那就换吧,我下午早点回来。” 这回终于有反应了,还反应得比较及时,韩宝琦的火气终于降下不少。 早餐完毕,唐禹森上班去,那个LX纸袋被韩宝琦扔进杂物柜里。看挂钟就快九点,她也赶着要出门。 最近韩宝琦也忙,两套房子同时施工,她隔天就要跑趟工地。唐嫣没人带,她只好厚着脸皮把孩子送到隔壁邻居家,那家子有个比唐嫣大两岁的小哥哥,同样在放暑假中,由老奶奶带着。每次唐嫣过去,都是两个小鬼对着电视。唐嫣有时候霸道,还跟小哥哥抢电视遥控。虽然人家没说什么,但韩宝琦总觉得占了别人便宜,只好时不时买些吃的送过去。有孩子的家庭只能如此,她尽力了。 在工地待上大半天,又得赶回去准备午餐。按隔壁的门铃,一开门便听到唐嫣的哭声。韩宝琦拉过女儿,蹲下给她擦眼泪:“怎么了?” 唐嫣捂住半边脸,眨巴着眼睛狂掉泪,嘴巴只顾着哭泣,连话也说不出来。韩宝琦疑惑地看向老奶奶,对方不好意思地讪笑:“刚才两个孩子为争看电视打架了,我家小哥儿一块乒乓球拍掴在嫣嫣的脸上,我都让他道歉了,可是……” 韩宝琦顿时明白,虽然心痛孩子被打,但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被欺负也没办法,便客气地回道:“没事,小朋友打打闹闹总有的。” “真的对不起。”临出门前,老奶奶仍一个劲的道歉。 韩宝琦一味推托没事。回到家,韩宝琦拉唐嫣到落地窗,就着光线这才看清,小家伙半边脸变得又红又肿,比预料中要严重得多,心下立时像被刀割似的。“嫣嫣对不起,妈妈不该把你丢在小哥哥家。” “嫣嫣不怪妈妈,因为妈妈要工作,要赚钱给嫣嫣买好吃的!”唐嫣没有喊痛,也没有抱怨妈妈把自己扔下,只擦了擦眼泪,搂着韩宝琦的脖子哽咽着说:“可是妈妈,我不喜欢到小哥哥家,他很凶很凶。” “不去就不去。”那小哥儿有暴力倾向,她也不会再把女儿送上门给人揍。看来孩子的托管问题也得解决,横竖唐禹森下午会早回来,真该跟他好好谈一谈。 ☆、41 用了冰敷,又拿熟鸡蛋滚过,午睡醒来后,小朋友脸上的红肿消退了不少。韩宝琦松了口气,悬了半天的心终于安定下来。给唐禹森打电话时说起这事,少不得挨一顿批:“隔壁的老奶奶都已经八十多岁,人家连自己人都照顾不来,你怎么放心把嫣嫣交给她?” 女儿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韩宝琦也很内疚,所以这次只能哑巴吃黄莲,被骂了也不敢反驳:“以后不会了。”她决定拿根绳子把女儿拴在裤头,去哪都自己看管才能安心。“你几点回来了?” “我也说不准,下午要开会,早点开完就早点回来。” “我怕你太晚回来人家店铺都要关门了。” “那也没办法,我总不能丢下工作不顾吧?” 又是这样一句话,把韩宝琦噎得……虽则国家大事是事儿,但鸡毛蒜皮也不可忽略好吗?嘀咕着各种不满收线,尽管心里有怨言,却深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所谓男主外女主内,历年来女人总是吃亏些。不但要工作还得兼顾家庭,太不容易了。 韩宝琦猛地摇摇头,抛开这些有的没有,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还是把心思放回如何解决换锁的事情上好了。要不要让小齐同志来帮忙?其实基于合作伙伴关系,自己开口他肯定不会推搪,可才刚让人家来换过浴室的灯,总不好老拿家里的屁事麻烦人。可以的话,韩宝琦不想欠下人情,欠多了,总归要还。不过这事确实非她一个小女人能搞定,左思右想,最终还是不得不求助于小齐同志。 “没问题啊,你买了锁,我去给你换!”小齐同志人好又爽快,不过这么一说把她原本想叫人家买锁的小心思胎死腹中。好吧好吧,做人不能太贪心,其实这已是最大的帮忙,总不能叫人白给你当跑腿。 眼见快四点,唐禹森仍未见踪影,韩宝琦便硬着头皮拿了镙丝刀小心翼翼地把门锁拆下来,装好所有配件,连一颗小镙丝钉都没遗留,拉着唐嫣朝装修材料街奔去。 下午时候的材料街总是人来车往,街道又长又窄,各种各样的装修材料商店林立,装货的卸货的挤满了道路两旁,连个停车位也没。韩宝琦下了出租车,从入口开始逛,穿过一片灯饰店,跑了几家卖锁的专门店,均没找到合适的门锁。 “你这个款式太旧了,现在新款苗条很多,没那么长那么宽的了。” 态度好的店家会拿新款的给你对比,还会解释一通,态度不好的瞄一眼韩宝琦手里拎着的门锁便直接摇头,冷着脸说没。 八月的天气那个热啊,快五点了太阳还火辣辣的挂在半空,走了一段路唐嫣都有意见了,大声喊累。买不到跟原来一样的门锁,即使勉强拿新款顶替,也会露出原来的门锁孔。作为一个室内设计师,有着对某种事物的执着,当年的装修已经不是按自己意愿做,还有这种缺陷,简直是挑战她的完美主义。 韩宝琦站在茫茫人海中,听着身边小朋友的吵闹声,沮丧得想哭。许是上天听见她的呼唤,唐禹森的来电尤如救星降临。 “我下班回来了,你在哪儿?” “在材料街!”她家男人出现了,韩宝琦几乎感哭流涕。急匆匆地给他指明了方位,盼星星盼月亮般终于看到自家的车冒头了。 车窗降下,露出了唐禹森极好看的五观:“买到了没?” 韩宝琦哭丧着脸:“没有,款式太旧,很难找。” “爸爸!爸爸!”浑身臭汗的唐嫣兴奋的扒着车窗,车内凉意“呼呼”地从冷气口喷出来,直叫人大快人心。唐禹森按下开锁键,韩宝琦拉开车门,让小屁友上了车。 “还找不?” “肯定要找!”韩宝琦钻进车里,指了指前方:“我记得过了红绿灯还有好几家卖锁的店,而且五金店都集中在那边,我们去看一下。” 唐禹森得了令,马上驱车前往。 车内冷气爽死了,韩宝琦靠在座椅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累得不想动。可是任务还没完成,眨眼那些店很快就到,她拍了拍驾驶座椅的背面,指示:“在这里停。” 唐禹森刹住车,开锁,韩宝琦急匆匆开门下车。 走了一家,没有,紧接着隔壁另一家,同样是否定的答案。韩宝琦踏出店铺门口,左右看了看,发现不见父女俩的踪迹。还没找到停车位?她带着疑惑又奔了两三家,同样失望出来。不行,两腿像要报废似的,软瘫。她掏出手机给唐禹森打电话,问他在哪。唐禹森说就在刚才她下车的地方,因为找不到停车位,所以干脆在车上等。 尼玛!我热得衣服都湿透,你却在车上吹空调!韩宝琦一张脸都黑透,忿忿地结束通话,继续挨家挨户的找,连开在巷子里的小五金店都没放过,可是众人却异口同声说没有。 眼见前面红绿灯已是材料街的尽头,韩宝琦要放弃了。她停在一家卖板材的店铺门口,不断用手扇着风,要是把舌头伸出来能凉快些她都决定要这么干了。 “靓女,要买些什么?”店内走了一个小哥出来,不咸不淡地问了她一句。 韩宝琦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你这里有锁卖吗?” “有啊。”小哥朝店内喊:“星哥,有个靓女要买锁!”接着又呲起牙冲韩宝琦笑了笑:“什么锁都有,你进去问呗。” 这家店并非专业卖锁,又有板材又有涂料,像杂货铺多些。入门左边有个玻璃展示柜里稀稀松松的摆着几副门锁,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从展柜后转身,大概就是星哥吧,和气地问:“要什么锁?” 韩宝琦其实不抱什么希望了,不过就看这里的人服务态度好,权当试试。她从袋子里拿出自家的门锁放在玻璃柜台上:“有这一款的锁吗?” 眼镜男拿起锁把左右看了看,又弯身打开玻璃柜门,拿出几副新的锁对比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一模一样的。” 就知道!韩宝琦牵强地笑了笑:“谢谢你。”说着就要把锁放回袋子里。 “诶……你那个锁哪里坏了?”星哥托了托眼镜,露出好奇的目光。 韩宝琦不禁解释:“那个卡住锁孔的地方弹不回去。”她边说边扭动了几下把手,那截才2cm长短的小杆果然没法全缩回锁板里,留着两三毫米的长度在外面,足以导致卡着锁孔开不了门。 “是不是里面的弹簧坏了?”星哥把门锁接过来,上下摇了摇,听到响声:“好像里面有东西脱落了吧?可能是弹簧松脱什么的,我帮你拆开看看可好?” “真的?”韩宝琦简直喜出望外。明明已经绝望了,竟然还有一线生机。“谢谢你哦!” “先不要谢,等修好再说吧。”星哥从身后翻出镙丝刀,三两下就把锁板拆开。 韩宝琦紧紧地盯着,希望能有奇迹出现。那星哥果真从配件中翻出一个小弹簧:“可能这个坏了。”他跑进内堂找了好久,出来时抱歉地道:“可惜我这里没有这么小的弹簧。” “噢……”失望肯定是有的,不过也是意料之中。 “我帮你装回去吧。”锁板被大卸八块,星哥明显是个有始有终的人,即使已经知道坏了仍是希望能完好的还给人家。 韩宝琦也不逆他的意:“那谢谢了。” 锁板在装嵌的时候,唐禹森的电话杀到:“你好了没有?怎么去了那么久?” “还没啦!人家在帮我看,你催什么催?”得到失望的结果,韩宝琦情绪已不太好。她这边又累又饿又渴,那边坐车里凉空调的竟然还有面催,这让她的不满情绪再次膨胀。 大概察觉到她的态度不善,唐禹森反而和缓了语气:“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找不到也不能完全怪他,韩宝琦有气无力地道:“在靠近红绿灯那边,有家叫XX材料店的。” “那我去那边等。” 收了线,韩宝琦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再看星哥,他还在跟小零件作战。有那么一刻韩宝琦想说不用装回去了,反正也不能用。谁知星哥却在这时开口:“可能弹簧没坏,我试着帮你调一下。” 又没坏了?韩宝琦这下斗志再次被唤醒。等了半小时,星哥终于把锁板恢复如初,他扭动了几回,那根小杆仍是没法完全缩回去。“没办法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把锁还给韩宝琦。 “多少钱?” “都没修好,收什么钱?而且只是举手之劳。” 一个陌生人,尚且能花大半个小时帮忙。韩宝琦叹气,连说了几声谢谢,把锁收可见度袋子里走出门口。放眼望向四周,她家的车仍是遥遥无踪。她好失望,这个叫老公的物体,到底有啥用? 拔通他的电话,也懒得骂了:“你到底在哪里等?” “过了红绿灯,停在路边。” 尼玛的,为何跑那么远?叫他转回来是不行了,这条路是单行线,韩宝琦只好拖着没了知觉的两腿死死气的走了颇长的一段路。 上了车,她无力闭上眼。唐禹森问她结果如何,韩宝琦冷着声答没找到,他没再多罗唆。身边发出手机游戏的声音,小朋友又在打游戏,他宁愿把时间耗在等待上,也不愿下车去看看她。到底是她太强大,还是他不在乎? 没有答案,她好累,脑里冒起的疑问让她太纠结:女人结婚到底为了什么? ☆、42 围脖上有位大V男曾发表对婚姻的言论,大致意思是说如果女人婚后生活水准还不如婚前,那结婚来做什么?倒不如剩着。 韩宝琦当时看了嗤之以鼻,认为那男不过是为了讨好女性读者才说这种话。那时候的她相信,即使是单身或婚姻,总会出现不同的问题。生活是自己的,怎么过全凭你如何经营,有些人结了婚仍然过得很滋润,绝不可一概而论,但现在她想起这句话,觉得真他娘的对极了。此话之所以备受追捧,全因引起共鸣啊,可想而知,这世上有多少女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韩宝琦莫名地弯起嘴角,虽然她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一阵电话铃声在小小的车厢内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看了看手机,是饶丽娜的来电。她接听,邀去吃饭的。自从唐嫣放暑假,她根本没自由,已经很久没跟死党小聚,更别谈诉苦。不想回家仍要拖着疲累的身体做饭,韩宝琦于是答应了。 跟唐禹森说出吃饭地点,她便没再吭声,只呆呆地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车子拐了许多弯路,终于进入一个停车场。 久未见面,饶丽娜剪掉了一把长发,显得更利落。而罗为仍是一副富二代的嘻哈嘴脸,看见唐禹森亲切地“森哥森哥”的叫,然后不知从哪拿出一瓶据说刚从法国空运过来的特大红酒,菜还没上桌,两杯就见底。 “发生什么事?又跟森哥吵架?”韩宝琦的失落的鬼模样骗不了人,饶丽娜给她碗里挟了一块鸡腿,顺便凑近小声地问。 韩宝琦木着脸摇头,场合不适宜,总不能当着他的面前说他是非。 理解!饶丽娜拍拍她的背:“明天中午我们自己再吃饭。”意思是到时再详谈,谁知话音刚落,隔了个座位的唐嫣把头伸出来,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头,奶声奶气地喊:“还要算上我一个,我放暑假了!” 饶丽娜噗声笑了出来:“当然有嫣嫣的份,少谁都不少你!” “娜娜姨姨最好了!”唐嫣喜滋滋地扒在韩宝琦身上,与饶丽娜拉近了几分:“娜娜姨姨,我给你说个喜羊羊的笑话好不?” “呃?好……好呀。” “有一天,喜羊羊和美羊羊……” 韩宝琦失败抽搐了一个嘴角,忍受着不耐,听唐嫣绘声绘色地把昨天电视里看到的剧情复述了一遍。 晚饭吃完,离开饭店时两个男人已有醉意,不过唐禹森还好,只是红了脸,脚步有些浮。罗为比较惨些,神智都不清了,趴在饶丽娜的身上乱喊着她的名字。 男人喝了酒,女人只得充当司机。回到家,韩宝琦侍候唐嫣去洗澡。十来分钟后,母女俩从浴室出来,唐嫣钻回房间,韩宝琦脚下一转走出客厅,看到唐禹森倒在沙发上,像个死人似的动也不动。 酒气攻心了吧?叫你喝!人家出酒你出命! 韩宝琦走到他身边,拍他的肩膀:“起来!去洗澡!” 唐禹森喃喃嘀咕了几个字,翻转身继续睡。 才醉过几天,又醉!韩宝琦心下有气,用力捏住他的鼻子,弯身把嘴巴贴着他的耳朵喊:“走火啦!” 唐禹森挥挥手挣开,喘顺了气,半眯开眼,看到她,手一捞搂住她的腰,把脸贴着她的小腹乱蹭,像个小孩似的喊:“小宝……小宝……” 烂酒鬼!韩宝琦没办法,连吃奶的力气都花光,才把他扯进浴室。给他脱掉衣服,打开莲蓬头让歪歪斜斜的他站好。折腾了大半天,终于洗干净,然后兴冲冲地把他赶到床上。 稍晚韩宝琦做完所有善后工作,扶着僵硬的腰躺下,心想她前辈子一定欠了他很多钱,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经过一天的休息,到第二天醒来,韩宝琦发现人精神了不少。身边两只依旧睡得沉,她往旁边挪开几分,舒适地伸展四肢。不用送小朋友上学,所以不急着起床。想想这,就又觉得自己比那些大清早心急火燎爬起来上班的人幸福得多。人就是这样,有对比就容易治愈。即使生活有不如意,但日子还得照样过。高兴是一天,不高兴是一天,可以嘻嘻哈哈的谁愿意愁眉苦脸的过活。 于是拥有小强般顽强生命力的韩宝琦,在一番自我修复自我安慰下,又决定重新振作。她凑到女儿跟前亲了亲她的软软的唇,退开,瞧见旁边那只,想起昨晚自己如何辛苦服侍他,忍不住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唐禹森呻吟了声,转过身来,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干嘛踹我?痛!” 为了报复!不过韩宝琦没那么明目张胆,于是粗声粗气地道:“叫你起床啊,够时间上班了!” 唐禹森抹了把脸,长长地吐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说:“今天不用上班。” 工作日耶,竟然不用上班?“为什么?” “我请假。” 难道是见她最近太辛苦太劳累,所以决定请假当个贤夫良爸?韩宝琦马上咧开嘴巴,跨过女儿靠着他趴下,狗腿地笑:“良心发现了?知道要陪家人了?” 唐禹森没即时说话,却用一种深沉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直至看得她背部发凉,扒他的脸:“傻了?” “没。”唐禹森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撑着床垫起身,捊了捊一头短发,考虑了很久,才讪讪开口:“宝琦,我今天要去G市一趟。” “去G市干嘛?”韩宝琦反握住他的手,用自己的指甲无聊地挖他略长出来的指甲。 唐禹森往后挪了挪屁股,斜靠在床背上,把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堂嫂的妹妹今天去G市检查,我跟去咨询一下。” “啥?”韩宝琦以为自己听错,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她的呼吸越来越不畅。这算什么?自己去咨询一下?他是决定要做试管婴儿了?韩宝琦缓缓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唐禹森在她的怒视中垂下眼帘:“我知道你不会去,但我不行。你就当我敷衍家人也好,想要个知情权也好……” 好一个敷衍家人,好一个知情权!韩宝琦怒极而笑:“好!好!随便你!”她说完往地上一跃,连拖鞋也没穿,匆匆走出房间。 外面传来响亮的关门声,唐禹森仰起脸,呆呆地瞪着天花板。几千万的生意他能轻易拿到手,公司老总夸奖他,下属爱戴他,眼看还快要升职。工作上他如鱼得水,可是回到家,却越来越压抑。他不想看见她伤心难过,却又被父母逼得无路可行,无论怎么做都错! 只能先这样了,见一步走一步……他闭上眼,无奈地叹息。 早餐韩宝琦没做,唐嫣起床后,她拉着女儿直接出门,一句话也没跟唐禹森说。小朋友不知道大清早家里发生过这么一幕,蹦蹦跳跳地跟在老母身旁,到茶餐厅吃了顿丰富的,便吵着要去玩波波池。 韩宝琦根本没多加思考今天是否工作日,心不在焉地领着女儿打了车,谁知到达商场时门还没开。她蹲在商场外的路边,环视外面空旷的停车场,脑里想着唐禹森大概已经出了门,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流了出来。心好痛,她就像被最亲密的人从身后捅了一刀,又惊呆又惨烈,血流成河。从今以后,她要孤军作战了吗? “妈妈……妈妈……”兴许是看到她的眼泪,唐嫣急速地叫她。韩宝琦不想在女儿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忙转身把眼泪擦掉。 “开门了吧?”她站起身,扭头看向商场大门,见有人进去,拉起唐嫣的手便往门口走去。 小姑娘的注意力最容易被分散,特别在自己喜欢的东西面前。韩宝琦坐在儿童游乐中心外的长凳上,木然地盯着前方某个点。波波池与外面仅一张网之隔,小唐嫣每玩一阵便跑到网前朝她狂挥手。每当这时,韩宝琦就会牵强地咧开嘴牵强地笑,当跟女儿打招呼。即使心里苦,表面也不可显露。小孩最是敏感,她不想女儿担心。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唐嫣玩累了出来,韩宝琦拿面纸给她擦汗。小家伙一边喘气一边问:“妈妈,娜娜姨有没有说去哪吃饭?” 韩宝琦的手一顿,这才记起昨晚饶丽娜说今天中午去吃饭的事。一个早上没消息,猜她肯定未起床,韩宝琦把湿滤滤的面纸扔进旁边的垃圾箱,拿出手机调出号码,再递给女儿:“给娜娜姨打个电话吧。”或许有人开解开解,她的心情会好些。 “好!”唐嫣接过电话按下绿色键,把手机贴着耳边,等了好久才说:“没人听电话啦。” “大概是还没起床。”韩宝琦收回手机:“妈妈带你去吃PIZZA吧。” “也好!” 二人手牵手走了几步,韩宝琦背包里的电话就响了。以为是饶丽娜回复过来,韩宝琦忙把手机翻出来,一看屏幕却是田幂。 “宝琦!你有没有看微信?” 田幂问得又急又快,听着挺焦躁的,韩宝琦皱起眉头答:“没有。”整个早上她都在发呆,哪有心情玩那玩意? “你快看看!娜娜可能出事了!” 涉及到好友,韩宝琦连忙收线,点了点微信的图标,翻开朋友圈,看到二十五分钟前饶丽娜发的留言:出来混,原来真的要还,哈哈,结束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伴着文字的图片,是一瓶安眠药! 韩宝琦打了个激灵,连忙扯着唐嫣往扶手电梯方向跑去。 “妈妈,不吃PIZZA了?” “先不吃!”韩宝琦脚都软掉了,到达地下层抱起女儿狂奔出商场门口,刚好有辆出租车停在前面,她跑过去开门钻了进去,报出饶丽娜家的地址,随后拿手机不断拨饶丽娜的号,可是一直打不通。 发生了什么事?千万别自杀才好!韩宝琦心乱如麻,偏偏唐嫣还扯她的衣袖:“妈妈,我肚子饿了!” “待会再吃,要先找到娜娜姨!”她耐着脾气跟女儿解释,说完心里越来越堵,又给田幂打电话,得知她还在会议中,便悻悻地挂了线。 到达饶丽娜住的小区,刷了业主卡进去,怕唐嫣走得慢,仍是抱起她跑。乘电梯上十一层,翻开背包,还好娜娜放在她那的备份钥匙有随身携带。打开门,屋内静悄悄的,娜娜养的狗趴在玄关处睡觉,听到声响抬起头,看着母女俩“呜呜”的鸣了几声。唐嫣兴奋地跑过去蹲下,伸出手逗它。韩宝琦已经忘记要提醒她别用手踫狗狗,没换鞋便急步冲进屋里,目标是主卧室。 房门紧锁,她开不了门,只好拿手用力拍:“娜娜,在不在?开门!” 无人应门。那瓶药不会已经吃下去了吧?韩宝琦转身奔向厨房,凭着对这房子的熟悉,拉开厨房趟门,看到后面还有道暗柜门。里面放的是各种各样的调味料,当然还有秘密藏在一角的房间门备份匙。成功找到,韩宝琦截返主卧室门口,拿钥匙插进门锁孔。推开门的刹那,她看到趴在床上纹风不动的饶丽娜,整颗心几乎跳了出来。 “娜娜!”她尖叫着奔过去,发现床的一边洒了好多药丸,装安眠药的瓶子倒在床单上,那么刺目。“娜娜!娜娜!”韩宝琦单膝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扶起她。 房间内窗户落下了帘子,没开灯光线不算强烈,却能让人清晰看清饶丽娜灰白的脸上泪痕满布。 “娜娜,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以为她吞了安眠药,韩宝琦已然失了方寸,摇着她的身体号啕大哭。 “妈妈,干什么?”门口处,唐嫣扶着门框紧张兮兮地问。 韩宝琦这才从哀伤中惊醒,尼玛她现在哭个屁,第一时间应该报警啊!她一把扔下饶丽娜,跳下床寻自己的手机。“背包背包,你在哪里?在哪里?”手机在背包里,而背包却像有翅膀似的不知所踪,她在床尾急得在团团转。 “你……背着。”另一道熟悉的嗓音弱弱地响起,韩宝琦一愣,僵硬地转过头,看到饶丽娜半撑着身体指着她。 “娜娜,你没死?”她喜极而泣,扑上床拽住饶丽娜的睡衣:“你不是吃了安眠药自杀?” 饶丽娜往床上一倒,仰望着上方,久久才哽咽着道:“是想吃,却没胆量……”说罢呜咽一声,已是有口难言。 韩宝琦松了口气,这才看到门口一脸担忧的唐嫣,便下床走出去安抚了两句,小声叫她去客厅看电视,待她离开了才半掩上门。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想不开?” 饶丽娜眨眨眼睛,一串眼泪滑下,滴在床单上消失不见。“罗为……她老婆知道了。” 呃?知道了什么?脑内闪了闪,韩宝琦马上了然。“怎么会知道?”这几年,罗为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他昨晚吃饭不是醉了吗?临走前还死叫着我的名字。本来他要跟我回来,我看着烦,就把他扔上了出租车,谁知道他回家后……把他老婆当成了我……然后她老婆就翻他的东西,找到专门跟我联系的手机,发现许多我们的照片,还有微信。” 半夜罗为的老婆给饶丽娜打电话,把睡梦中的她臭骂了一顿。早上罗为醒来,被父母和元配三堂会审,随后什么都爆了出来。元配也不是个善茬,大动干戈后闹着要离婚,还要带两个儿子回娘家。罗家两老当然不同意,为了留住媳妇,当机立断就把罗为关起来,封杀他的经济大权,并对他扬言,说要是饶丽娜不滚出M市,就让她身败名裂。 这些后续当然是罗为说的,其实剧情如此发展是最正常不过的了,谁对小三不是恨之入骨?经历姐姐离婚一事,韩宝琦可谓身同感受。“既然事已至此,你们就此分开也好?这对你有好处,你应该高兴,哭什么?还搞自杀!” “你不会明白!”饶丽娜掩着脸,平常看着那么硬朗的人,竟然哭成泪人。“他不是说爱我吗?他说没了我不行!但当事情败露,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叫我走。原来以前所有情情爱爱都是假的,我被他拖累至此,到头来成了他的绊脚石。” 韩宝琦大概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如果罗为跟家人抗衡到底,或许饶丽娜还会看重他几分,可惜……看来饶丽娜对罗为并非完全无情,不然不会有自杀的念头。所以说女人,认真你就输了。傻啊,爱猪爱狗也不要爱一个出轨的男人! 韩宝琦没拆穿,怕真相令人难堪。散了吧,分开吧,能从这场烂游戏中全身而退,便已万幸。“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罗家下了令,一个小女人哪能抵挡得了。 “我订了机票……” 所以还是得屈服?以后谁来听她诉苦?在她受委屈的时候,谁来疼她?这一刻,韩宝琦不禁湿了眼睛。 ☆、43 饶丽娜走了,只带走一个背囊,两套换洗的衣服和证件,连手机也没要,悄悄地离开了这个扎居了十年的城市。狗狗被送到宠物医院,车稳妥地放在停车场,家里钥匙依然在韩宝琦那留了备份。一切彷如以往外出旅行那般,但韩宝琦有预感,这个死党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 带着唐嫣浑浑噩噩地回家,给她做了面条,韩宝琦回卧室蜷缩到窗台上,对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似的,脑袋里更是一片空白。一下子身边就走了个最信任的人,这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她还在质疑。 外面又响起无休止的喜羊羊主题曲,小朋友总是很容易打发好自己,韩宝琦想,要是她也能当个小孩多好。苦笑。 傍晚六点多,唐禹森回来。推开家门听到那永恒不变的卡通片配音,轻吁了口气。关门,抬脚迈进客厅,唐嫣扭头喊了他一声爸爸。唐禹森左右看了看,确定不见另一个人,问:“妈妈呢?” “在房间里。”唐嫣轻快地答完,又在沙发上蹦跳了几下,发出一串笑声。 “都说不许在沙发上乱跳,小心踩空掉下来!”指着女儿发现严正的警告,可惜小家伙置若罔闻,唐禹森摇摇头,把车匙放到旁边的储物柜上,轻步往卧室走去。 太阳西下,没了直射的阳光,室内有些阴暗。韩宝琦背光靠着玻璃窗,更是令人无法看清她脸上的情绪。唐禹森的出现,并未为她带来特别的情绪,这个时候,或许应该做饭吧,但今天她不想动。 猜到她在闹情绪,唐禹森在门口站了一会,最终啥也没说,到衣柜前找出一件T恤换掉,便又走了出去。餐桌上有半碗吃剩的面条,唐禹森看了一眼,转身进厨房。料理台上干干净净,打开冰箱,空的。唐禹森截返客厅,拉着女儿问:“妈妈今天没出去?” “有呀!我们早上去了玩波波池,然后又坐车到娜娜姨家……本来中午要去吃PIZZA的,可是没去。爸爸我想吃PIZZA了!”小屁孩始终对午间没吃着的东西念念不忘。 反正要得出去解决晚餐,唐禹森索性如了女儿愿。拍拍她的屁股,吩咐:“到房间去叫妈妈,说我们要去吃PIZZA。”冷战的时候,都拿女儿当枪使。 唐嫣得令,连喜羊羊都不管了,兴奋地冲进房间,接着传来属于她欢快的声音:“妈妈妈妈,爸爸说去吃PIZZA,快走!” 唐禹森支着耳朵细听,可惜未能听到韩宝琦的回应。没一会唐嫣出来,撅着嘴很委屈地说:“妈妈说不去。” 那个人犟起来跟头牛似的。唐禹森神色一黯,牵强地笑了笑:“那爸爸去打包?” 唐嫣听着连忙跳过去用两手挂住爸爸的臂,大嚷:“我也要去!” “去吧去吧。”唐禹森一手抱起她,拿了车匙走向家门。 “呯”一声响,惊扰了房间里那个。走了吗?竟然真走了?她赤着脚走出客厅,果然不见人了。电视仍亮着,餐桌上吃过面条的碗还没收拾。韩宝琦咬咬牙,握紧拳头,身体绷得紧紧的。这一刻她真想离开这里,去狂街也好,卖醉也好,就是不要独个儿留在屋里。可是娜娜不在,谁陪她? 她颓然地摊在沙发上,扶着额,极力忍受着怒海翻波。最终懒惰战成了冲动,她走进浴室打开淋浴器,从头到脚洗了遍,然后头发也没吹干便爬上床睡觉。 这一天像坐过山车,情绪大起大落,很快她就眯入眼,直到一只小手摇她的肩膀,不断地叫妈妈,她才徐徐醒来。 “妈妈快起床,我们打包了PIZZA回来!” 韩宝琦听到唐嫣的叫声,但她仍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同时也没胃口,便摆摆手:“妈妈不吃了。”“哦。”小朋友“噔噔噔”的跑了出去,韩宝琦隐约听到妈妈不吃的字眼,翻了个身,拉过被子盖好,昏昏沉沉又睡着。 再次醒来鼻子嗅到一股味道,她皱了皱眉头,很想继续沉睡,可是这味儿越来越浓烈,令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睁开眼朝着味道寻找,果然看到旁边床头柜上有个PIZZA的外卖盒。 神经病!就不考虑这东西会影响睡眠?韩宝琦大动作地拿被子覆住自己的头部,味道是没有了,不过闷热。睡意渐渐褪去,火气却不知不觉升起。不过想好好睡一觉,你装什么体贴? 她烦躁地起身,拎起盒子兴冲冲跑到饭厅扔餐桌上,截返房间时经过浴室,听到女儿的尖叫声:“啊!水进耳朵啦!” 大概在给唐嫣洗头冲澡。平常少干这工作,偶尔一次便手忙脚乱。韩宝琦懒得理会,回房间重新躺好。 半晌,浴室门打开,唐嫣一身水气出来。头发还在滴水,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冲进客厅继续看电视。浴室里的唐禹森像刚打完水仗,两条裤管湿哒哒可以拧出水。他跨步出来在门口的地毯上印了印脚上的湿气,转进房间。床头柜上的东西不见了,他愣了愣。给唐嫣洗澡不过几分钟时间,没可能那么快就吃完。对自家老婆的脾性还是挺了解的,他走过去弯身拍了拍韩宝琦的背,柔着声道:“醒了就吃点东西。” 非常善意的劝告,偏偏韩宝琦不领情,充耳不闻,继续装睡。 唐禹森看穿她的伎俩,耐着脾气,更加和缓了声线,决定把今天的结果跟她说说:“今天我见了那个医生,他说像我们的情况……” “别跟我说这些!”韩宝琦翻身冲他怒吼:“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别在我面前提!” 唐禹森的脸色顿时一沉,深黑色的眼睛里凝聚着隐隐的怒火,许久,他吞咽了口气,僵着身子走了。 一直硬踫置气会伤害夫妻感情,这韩宝琦是知道的,要是可以,她也想彼此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谈谈。只是要谈的以前不都谈过了吗?现在是他出尔反尔,凭什么自己要逆来顺受?她紧紧的抿着唇,死死盯着门口,眼泪爬过脸颊,被空调吹了吹,很凉。 其实她只想要个能坚守的承诺,这样很过分吗?韩宝琦曲起双腿,用两手紧紧的抱住膝盖。 外面唐禹森很快洗完澡,出来见唐嫣仍在看电视,吆喝着叫她睡觉。电视还在精彩地播,唐嫣当然不肯,唐禹森直接去把电视机插头拔掉,小家伙这才不情不愿的拖着脚步回房间。放假时候,晚上九点半必定要睡觉这个规律早就被打破。电视不许看,就讲故事呗。唐嫣翻了几本故事,爬上床去磨妈妈。 这时候的韩宝哪还有心情侍候大姑娘:“嫣嫣,妈妈不舒服,今天晚上就不讲故事了,你自己看书。” “讲嘛讲嘛,我要听我就是要听!”唐嫣扯妈妈的衣服,见她不肯起来,便“噗”声坐到她腰上拼命蹭。 “痛!”小孩子使了蛮力,韩宝琦直痛得倒抽了口凉气,同时也有火了:“嫣嫣,你再这样野蛮不讲道理,妈妈会不高兴!” “要讲故事!妈妈给我讲故事!”唐嫣可不管,继续缠。 韩宝琦的脸色已黑如墨斗,大声喝道:“不讲就是不讲!”随后一手扒开,唐嫣收势不住扑倒在床上。 “呜……”平常妈妈虽然会责骂但没这么凶,唐嫣自觉受了委屈,张开嘴大哭起来。 小孩子偶尔又作又闹很正常,踫到这种情况韩宝琦一贯的作风是不说话,即使再生气也噤声,一则小孩发现无人理会很快会收声,二则她怕自己开口会骂得更凶。只是她忽略了今晚心情不好的除了她还有别人,平常作为好好先生的爸爸,本来在看手机,在听到唐嫣越来越响亮的哭声时再也忍不住火气,利落地跳下床,气冲冲地走到唐嫣面前,指着她大声喝道:“闭嘴!不许哭!” 唐嫣被吓得打了个冷颤,抬头看到爸爸怒容满脸,“哇”一声哭得更厉害。 “你再哭!再哭!”唐禹森举起手,韩宝琦以为他想打人,连忙移了移身子准备阻止,幸好他马上又把手放下,再开口已经怒不可遏:“爸爸妈妈是不是对你不好?你要什么谁没给你?是不是我们太疼你,把你养成那么野蛮?妈妈说不舒服,累,不讲故事,你偏要蛮缠?都已经十点多,你看了整晚电视,让你睡觉有什么不对?你还哭?哭什么?快收声!” 父或母教育孩子,一方责骂,另一方其实最好别乱哄。这样子骂的那方会没了威严,以后要教育就更难。所以纵然觉得他不应该这么凶,韩宝琦仍然忍住。但重责之下,有多少个孩子真的就听话了?唐嫣的哭声非但没减弱反而更为提高了音量,这把唐禹森惹得更加愤怒,他出其不意的伸手,眨眼就把唐嫣拽下床。 小家伙一个跄踉差点跌倒,他用两手扶住,紧紧钳住唐嫣的双肩:“你再哭,爸爸就关你黑房!” 事实证明威胁对小孩子真的没用,一向温室里长大的小公主,更不懂关黑房是啥意思,她就张着嘴,高声哭。唐禹森显然已经被女儿折磨得失了理智,扯起她的手臂便往外拖。 唐嫣这才知道厉害,尖叫着叫妈妈。韩宝琦也怕了,跳下床去追:“你是不是疯了?”可惜她脚短,跑出房间门口已经看到唐禹森把隔壁孩子房的门关上,他单手握着门把,低头站立,房间里唐嫣哭得撕心裂肺。 韩宝琦冲过去撞开他,开门把女儿抱住。 “妈妈……妈妈!”唐嫣已经哭不出来,浑身颤抖,不断地抽噎,气都几乎喘不过来。 肯定吓坏了!韩宝琦立马回房间要把她放床上,可是唐嫣紧紧搂住妈妈的脖子不肯松手。空调还在吹,小朋友的睡衣都湿透了,韩宝琦只好抱起她去找替换的衣服,然后迅速跑进浴室。 又亲又哄,好半天终于哭声慢慢平息。韩宝琦用温水给她擦拭了身体,换上干净的睡衣。打开浴室门,唐禹森一脸心疼无奈的站在外面。看到他,唐嫣的身子本能的缩了缩,扭头把脸埋进妈妈的胸口。 唐禹森明显地被伤倒,却啥也没说,往后退开,让她们走过。 要是不吵架多好!抱着唐嫣回房间,韩宝琦深深地叹气。这件事,其实她也有错。 ☆、44 唐嫣发烧了。 早上醒来小家伙的气色便不太好,恹恹的趴在韩宝琦身上一句话也不肯说,唐禹森伸手要抱她起床,她往后一缩避开,搞得她老子神色讪讪。 大概是昨晚被关黑房后情绪还没缓过来,韩宝琦只当她小孩子记恨,也不以为然。只是半天过去,韩宝琦才察觉到她脸红得异常,往额上一探,烫手得很,心里暗叫糟糕,拿出探热针放她腋下一探,38.3℃,果然发烧了。 孩子生病韩宝琦并不急着去医院,她信奉的是有病先观察,能用食疗治好的不看病,能吃药不打针,能打针不挂水,所以唐嫣两岁前没吊过一次点滴。普通发烧不是大病,韩宝琦安抚了一下唐嫣,便到浴室拿了个大浴盆放了一盆温水,随后把小朋友泡进盆里,先进行物理降温。 泡完澡,韩宝琦抱唐嫣回房间。彼时小家伙眼睛半合,看着很累的样子,躺床上没几下便睡着。 已经接近午间时分,韩宝琦调好空调温度,匆匆跑进厨房熬大米粥。发烧得多补充水分,只是估计现下让小家伙喝水也难,于是又榨了杯鲜橙汁兑了温水。 大米粥还有锅里熬着,韩宝琦回房间拿出探热针继续探热。这次体温38.5℃,升高中,表示刚才泡澡没效果。 以往小朋友没病没痛总有活蹦乱跳,韩宝琦偶尔还会怪她精力太充沛。可如今的唐嫣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干涸的嘴唇半张,喘气声颇大,就连喷出来的气也是火烫火烫的。尽管对照顾生病儿童已经驾轻就熟,韩宝琦仍是担心。到厨房冰箱拿退热贴回来,撕开胶纸贴的时候她轻声跟闭着眼的小家伙说:“嫣嫣发烧得很厉害,妈妈要给你贴片退热贴哦。” 已经打了招呼,但当退热贴铺下的时候,唐嫣仍是烦躁得哭闹起来。韩宝琦自是又轻言细语的哄了一番,小家伙才停止闹腾,倒是没醒来。 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只有真正当了妈的人,才能体会个中辛酸。午餐韩宝琦只随便吃了些东西,除了上厕所她就守在床边,还不停用湿毛巾给她擦拭身体。几重防卫工作,温度不再往上飙,韩宝琦也按捺住焦急没喂退烧药。 下午两点多,小家伙醒了,却并未因为睡过一觉而有所好转。韩宝琦喂她喝了些果汁,大米粥只吃了两口就别过脸不肯再给喂。为了唤回她的蹦蹦跳跳,韩宝琦还特意播了她喜欢的影碟,可惜也是没用,坐没几分钟人就软了下来,闭上眼又继续睡。 心痛啊,当大人的宁愿自己辛苦也不想孩子活受罪。韩宝琦小心翼翼地把她摆正睡姿,再次探体温,仍维持在38.5℃。体温总算控制住,她稍稍松了口气。心里惦记着前些天答应帮客户找灯饰,已经拖了好久,不好再失信于人,韩宝琦跑到隔壁孩子房开电脑。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她回房间察看,小朋友睡得沉,体温没升,她便一头扎到工作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哭叫,她方从乱花花的电脑屏幕里回过神来。孩子醒了,怕是见她没在身旁哭闹。韩宝琦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起身到隔壁。刚迈步进房间,便嗅着一股馊味。床上的唐嫣双手举在半空乱挥,“啊……啊……啊!”断断续续的低叫。 韩宝琦看到枕头上的污物,呼吸顿时一窒,这才意识到小家伙呕吐了。她匆忙跨步上床抱起唐嫣,把她的身体挪到床边反转,手往她的背部拍下去。唐嫣即时哇啦啦的吐了一地。 “呜……啊……”吐过后,差点被噎得换不过气来的唐嫣大声哭了出来,韩宝琦更是吓得腿也软了,浑身冒出一层冷汗。 “乖,没事……没事。”这句话不晓得是安慰女儿还是安慰自己,韩宝琦心想,要是她迟发现一分半秒,小朋友就……后果不堪设想!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好,接着又是一堆的善后工作。唐嫣这一吐,非但把床单弄脏,母女俩身上也沾满了污物。还好是夏天,多洗几次澡也不怕冷着。她给小朋友换好衣服,继续喂果汁。问要不要吃东西,小家伙摇头。 生病连带胃口都没了,韩宝琦把她抱到客厅沙发坐下,拿抱枕垫着她的背,开了电视陪着。“妈妈要去收拾一下,嫣嫣一个人行吗?” 唐嫣无力地点点头,韩宝琦又匆匆回房间把床单枕套拆下来扔进洗衣机,转头回来观察了片刻,确定她没事便迅速清理好房间的地板,谁知出来看到唐嫣又吐了。 整天几乎没正经东西下肚,这下呕的都是水。以前即使发烧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现象,这下韩宝琦慌了,连水都不敢给她喝,又是进进出出的收拾了一番,此时唐嫣已经斜斜的伏在抱枕上,安安静静。。 这一刻韩宝琦宁愿她能像昨晚那样缠着自己叫讲故事,起码活力十足。孩子生病,最担心的是父母。韩宝琦拿出探热针继续探热,38.8℃,升高了。才吐完,也不知该不该给退烧药。看看壁钟,五点多了。假如唐嫣体温持续升高,一定得去医院。这时候已经不管什么冷战吵架,韩宝琦马上给唐禹森打电话。 “你回来了没有?” 经过昨晚一事,大家都有意把降至冰点的关系回温,唐禹森软着声音道:“没呢,等一下还有会议,今晚我不回来吃饭了。” 谁管你回不回来吃饭?韩宝琦有些急:“嫣嫣发烧了!” “不是吧?有没有去看医生?” “还没去,刚才吐得很厉害,把我吓坏了。体温一直高升,这时候去医院要挂急诊的了,你能不能回来?”要是唐嫣再吐,她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 会议本来昨天要开的,但因为他请假制席所以才挪到今天,而且晚点领导要回来参与其中,唐禹森很为难:“可能……不行。” “不行就算了。”韩宝琦也不勉强,很快收了线。 作为女人,遇到这种情况你说不怨吗?肯定怨的。只是怨有什么用?一条小生命仍需要你呵护,天塌下来也得顶着,她可没时间自怨自艾。迅速给唐嫣收拾了几块汗巾和一件小外套扔进背包里,到厨房拿出两个保温瓶,一个装满大米粥,一个装了瓶开水。准备完毕,又急急忙忙去把身上又馊又臭的衣服换下,出来不死心的再给唐嫣测体温,这次已经飙升至39℃。事不宜迟,她背起沉沉的背包,两手紧紧抱着唐嫣往门外奔去。 傍晚时分的人民医院依然门庭若市,挂了号到儿科急诊室,里面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医生,却排了长长的人龙。接过护士递来的水银探热针,找了个角落坐下。五分钟后把探热针交给护士,看着她在挂号纸上写着39.3℃,韩宝琦的心又是重重的坠了下去。 “请问是不是超过39℃可以优先看诊?” 护士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去问问医生。” 来这里的小孩,十之八九额上贴着退热贴。虽然很不屑插队,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韩宝琦叹了口气,把浑身又软又烫的唐嫣往肩上托了托,走到医生旁边,一直等到他开完药方,才厚着脸皮提出刚才的问题。 戴着口罩的医生拿过她手里的挂号纸看了看,扔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给她先看。 韩宝琦心头一喜,带着几分惶恐坐下,幸好后面的家长没意见。把唐嫣的身体转过去,医生听了诊,又检查了口腔,便开始写单。 有些医生在开方的时候不喜欢人家骚扰,特别是越老资格的医师脾气越臭,这韩宝琦是知道的。所以等到对方按下电脑确定键,韩宝琦才开口问:“是什么原因引起发烧的呢?而且吐得很厉害,喝水都吐了。” 那医生斜斜地睨了睨她,叽喱咕噜地说了句话,可是他戴着口罩,四周又吵,韩宝琦根本没听清。“啊?你说啥?” “咽喉肿胀发炎!”医生拉开口罩冷冷地重复刚才的话,把打印好的药方单子递给她,神情明显已经不悦。 咽喉肿胀发炎跟呕吐有什么关系?韩宝琦握了握拳头,忍着怒火把单子接过,翻了翻,两张绿色的十六开纸上,写着的都是针液。“医生,没开药吗?” “你水都没挂完,我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开药?” 尼玛这是什么态度?不是说医者父母心?韩宝琦真想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可是她不行!还得有求于人!将满肚的怒火吞回肚子里,她牵强地笑了笑:“那是说,等挂完水再来开药?” “对!”医生挥挥手:“下一个。” 赶人了,韩宝琦也不想再耽搁时间,抱着唐嫣跑去划价,随后又被指了去注射室。此刻趴在韩宝琦身上的唐嫣已经烧得昏昏沉沉,韩宝琦还是柔着声给她做思想工作:“等一下扎针会有一点点痛,就像被蚊子咬那样,但我们嫣嫣很勇敢,不怕的对吧?” 小朋友扁扁嘴,倒没说什么。 “唐嫣,要皮试!”那边护士喊过来,韩宝琦连忙抱唐嫣过去。 尖尖的针管在幼细的手腕上挑了挑,渗出一滴血珠。小家伙咬着牙没哭,韩宝琦亲了亲她,称赞了一番。才刚想移步离开,护士又喊:“唐嫣,还有屁股针!” 不是吧?挂水还要打屁股针?韩宝琦朝护士露出疑惑的目光。 护士扬了扬手里的单子:“的确有屁股针,快坐好!” 听到要扎屁股,唐嫣开始有些小情绪,扭动身体抽抽泣泣地喊痛。 韩宝琦紧紧稳住她安慰:“不怕,我的嫣嫣是最勇敢的!” 挨了两针,唐嫣缩在妈妈的怀里不吱声。韩宝琦问她要不要水,她点点头。喝了几口就停住,本来想问她饿不饿,但想想怕又会吐,而且还得再扎针,便又把话噎回去,然后挑些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 直到护士再喊唐嫣的名字,韩宝琦的嘴巴已经干涸得裂开几个口,而且肚子也大唱空城计。她忍住不适,先给护士检查了皮试结果,被告知没问题了再抱起唐嫣往注射区走去。在椅子坐下,对面护士在调试针液,唐嫣害怕,把头深深地埋在妈妈的怀里。旁边有个小孩因扎针哭得拆了天,韩宝琦连忙给她当反面教材来教育。这次倒起了效果,第三次扎针没哭闹,还得了护士姐姐一个苹果贴纸的奖励。 针水通过细长的软管输进小朋友的体内,世界终于平静下来。韩宝琦抱着唐嫣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两条手臂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完全没了知觉。输液室内的挂钟指向七,两瓶针液输完,怕要到九点。折腾了一番,唐嫣来精神了,两眼盯着电视机看得起劲。韩宝琦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像牛那般耕一天地也没现在累。当妈妈不容易,还说再生一个,只怕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针液终于发挥药效,坐了半小时,唐嫣终于喊饿。韩宝琦顺势把她卸到椅子上,打开保温瓶倒出半碗大米粥。这回不用哄了,小朋友很快吃完。怕她吐,一次还不敢喂太多。看看保温瓶里,粥还有大概半碗。韩宝琦饿得前胸贴后背,还是舍不得吃,免得小家伙一会饿了没东西吃。 要是身边多个人,根本不会挨饿。为何最需要他的时候总是缺席?韩宝琦闭上眼,无言。 到八点,换了针。电视早就被别人换了频道,没卡通可看唐嫣大喊着闷。韩宝琦拿出手机搜了些故事讲,倒也消磨了些时间。针液快输完的时候,唐禹森的电话才到。韩宝琦已经没气力跟他周旋,把手机递给女儿。知道是爸爸,小家伙并不肯听电话,后来推搪了几次才接过。只是说不了两句就收线,韩宝琦便问:“爸爸说什么?” “他说现在来接我们。” “哦。”她都忙完了才过来!韩宝琦不知该说些什么。纵观唐嫣之所以会生病,估计跟昨晚受了惊吓又大哭大闹有关。他倒好,发了一次威,烂摊子却由她来收拾。韩宝琦抹了把脸,心里对唐禹森有些怨恨,可是想到女儿对她爸的态度,心想也不能这样由着她,便索性做些教育工作:“女儿,你还在生爸爸气吗?” 虽说父女没隔夜仇,但昨晚的确是唐嫣长这么大以来受到最严厉的处罚。有时候韩宝琦也觉得自己太溺爱了孩子一些,导致唐嫣某些时候蛮不讲理。但孩子就是孩子,你想她小小年纪就能体谅大人是不可能的。教育孩子需要耐性,体罚或关黑房都是她不同意的教育方式,这样会使孩子有童年阴影,甚至造成性格扭曲。韩宝琦自己,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韩老太非M城本地人,因为生了两个女儿,一直不招婆婆喜欢,就连妯娌也能甩她脸色,只因人家生的都是儿子。韩宝琦小时候可没少挨爷爷奶奶的白眼,甚至没被老人家抱过。对于农村重男轻女这种现象,她真的是受害者,这也是她特别疼唐嫣的原因。韩老太这人也犟,认为即使我只有女儿又如何?女儿就注定是亏本货么?为了赌那么一口气,她对两个女儿的教育格外严厉。姐姐雪琦还好,很乖,宝琦是个假小子,爬树打架可没少她份,皮得要命。屡教不听的后果就是一顿藤条焖猪肉,最严厉的时候韩老太罚她跪在一块地砖上好半天,不许动,不许哭,吱一声藤条马上落在腿边。那时候的韩宝琦恨不得离家出走,她觉得自己成长以后性格暴躁和冲动估计也是因为小时候隐忍得太厉害导致的。 唐嫣听到妈妈的话不吭声,没否认那就是真的在生气。韩宝琦抚摸着她的头谆谆劝导:“女儿,你觉得爸爸妈妈爱你吗?” 唐嫣毫不犹豫地点头。 韩宝琦笑了笑,用聊天的口吻继续晓以大义:“你要知道,爸爸妈妈有时候工作累了,或是因为某些事情不高兴,情绪低落,可能就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你们因为什么事情不高兴?”小朋友的声音讪讪,注意点永远不在重点上。 韩宝琦挠挠头:“因为什么事情不高兴呀?例如……嫣嫣无理取闹的时候。” 果然跟自己有关,唐嫣羞愧得低下头。 韩宝琦随即又安慰她:“虽然会不高兴,但无论嫣嫣怎么样,爸爸妈妈都是爱你的。当爸爸妈妈骂你的时候,当你哭的时候,其实我们心里也很难过。” 唐嫣撅着小嘴,应该是听懂了。韩宝琦很欣慰:“那你还生爸爸气吗?” 小家伙摇摇头。 还好听教。 快到九点的时候,唐禹森终于出现在输液室门口。他带来了盒西点,唐嫣已经退了烧,胃口大开,吃了两块蛋糕,又把剩下的半碗粥解决掉。 找医生开好药,带着一身疲累走出医院门口,这回唐嫣已经换了她老子抱着,韩宝琦终于可以轻松轻松。唐禹森提议去吃东西,被韩宝琦拒绝了。“嫣嫣回家还得吃药。” “你不饿吗?要是不想吃饭,要不我去打包你爱吃的蟹粥,再炒个米粉?” 以前恋爱和婚后初期甜蜜的那会儿,晚上夫妻俩都爱去大排档吃夜宵,这两道菜必点的。唐禹森这话明显带着讨好,同时也唤回些许甜蜜的回忆,韩宝琦岂会听不出?但她累了整天,实在没兴致:“不用了,回家随便下个面条就好。” “那好吧。” 回到家差不多十点,韩宝琦进卧室拿衣服准备给唐嫣洗澡,走出来顺口唤唐禹森找条床单把床铺好。交待完毕,母女俩便进了浴室。冲完澡又喂唐嫣吃了药,回到房间发现床垫竟然还赤条条的裸露在空气中。 为何连小小的工作都不能做好。韩宝琦无可奈何地打开衣柜,这时唐禹森走进来,才问她:“床单在哪?” 韩宝琦晦气地答:“在你的手上!” “没有啊,真是没有!”他摊开双手,嘻皮笑脸地道。 韩宝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转身时眼角有些湿润,原来她已经累得连跟他抬扛的力气都没。 兴许唐禹森看出她的不悦,神色有些悻悻:“我做好了面条。” “我不想吃了。”她把床铺好,回头见他还站在身后,嘴唇轻抿,看她的眼神,意味不明。或许他认为她又在找茬,韩宝琦其实不想解释太多,可是人总不能老不知好歹,她深深地吐了口气:“我很累,嫣嫣现在虽然退烧了,可能半夜又会反复。我想先睡一下,不然没精力。” 说完也不管他什么想法,上床拉过被子躺好,眼睛闭上前不忘吩咐:“不要让嫣嫣太晚睡。” “知道了。”唐禹森给她掖好被角,关灯离开。 韩宝琦睁开眼,看向透着微弱灯光的门口,不知怎地觉得,跟他的距离好像隔得很远,很远。 ☆、45 挂过水,又吃了药,韩宝琦半夜起来探看了两三次,保证唐嫣没再反复发烧,这才安心的重新睡下。不过咽喉发炎得养,要忌口,所以小周末当晚她给韩爸打电话推掉了阖家去喝喜酒的饭局。挂线后不到两分钟,韩老太又来电,问唐嫣的情况。韩宝琦粗略说了说,最后韩老太耳提面命的提醒她要注意些什么,应该给唐嫣做些什么吃的,唠叨了十几分钟。 老人家总特别紧张,不过也是关心,可惜韩宝琦没空料理那么多,周末她跟客户有约,要去挑衣柜趟门的款式,看窗帘……整天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 唐禹森倒好,载着唐嫣回了娘家,孩子饮食有岳父岳母照看,免去他伤脑筋。到傍晚韩宝琦工作完毕,他把小朋友带回城里往家里一扔,自己驾着车潇洒地打球去了。 所以女人生出来就是劳碌命,为家庭为孩子为工作,事事兼顾。韩宝琦已经不想再因这些琐碎事吵架,许多事其实早就习惯,发展到今天,渐渐觉得麻木。反正生活也就这样,你气吧,气死也是自己的命,谁可怜你?女人只有自己怜惜自己。 周日早上起床有些晚,吃过早餐已经十点多。因着最近家里气氛不太和谐,唐禹森提议一家三口去G市逛街。 唐禹森跟大多数男人差不多,讨厌和女人去逛街。以往去超市,都是她和女儿进去,他在车上等。韩宝琦记得去年元旦放假,她闲着无聊提议逛商场,一进服装区他就扶着额说头痛。韩宝琦不疑有它,结果离开了他就龙精虎猛。韩宝琦想,要是商场有男人寄存处,他肯定第一个往那冲去。 所以如今他有这个提议,实际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虽然真心提不上兴致,却不好扫他兴,而且小朋友听到去逛街已经兴奋地跑去穿鞋。韩宝琦淡淡地说:“今天不回去你爸妈那吃饭吗?”上周已经没回去,这个星期再不去估计又要被人上眼药了。 “要不我们中午先回去老家一趟再去G市?我想带嫣嫣去趟中大,感受一下那里的学习气氛。然后我们再去逛北京路,顺便在那吃晚饭?”中大是唐禹森当年就读的大学,是省里最有名的学府,唐禹森一直希望女承父业。北京路是G市繁华的商业街,名店林立,拍拖时他们几乎每周末都会去。那时候没车,他们得挤一个多小时坐巴,再转好几站地铁才到。他们赚的钱不多,名店的衣衫买不起,却喜欢穿梭于那些小巷子里的格间店铺淘些小饰物。她也爱吃,路边摊的鱼旦和章鱼小丸子也是她的最爱。而他也不怕丢面,一手举着几串边逛边吃。 这些快乐美好的情景彷如昨天才发生,却一晃眼已经七年。自唐嫣出生后,他买了车,也赚得多,却再没去了。他如今兴致勃勃地提起,无非也是想哄她开心。韩宝琦并非不识好歹之人,于是没再说话,不反对已经是赞同。唐禹森马上给他娘打电话,叫早点做饭。 说到回唐家,韩宝琦的心理压力很大。她真的怕了唐家两老,怕他们又迫她生儿子。可是要面对的始终得面对,不就一顿饭?吃一吃就过去了。 踏入唐家的大门,客厅里唐父跟家乐在玩遥控车。两个大人喊了声“爸”,唐父头也没抬,只微微“嗯”了一下。倒是唐嫣跑过去抱着唐父的臂亲亲热热地叫爷爷,他就笑开怀了。 唐禹森放下车匙,脚下一转走向厨房。唐母正热火朝天地做着饭,唐禹森走进去喊妈,被推了出来:“油烟滚滚的不要进来!” 韩宝琦跟在唐禹森身后,进屋叫人是一种礼貌,自然也得跟着打招呼。可惜唐母只瞥了她一眼,屁也没放个便走回厨房。 被无视了,意料之中,韩宝琦也没感觉。唐禹森拍拍她的头,低声说:“妈只是一时之气,你别放在心上。” 她为啥要放在心上。韩宝琦自嘲地扯了扯嘴唇,转身想走,不料踫巧唐宁从楼梯间出来。踫上面,唐宁仍是礼貌地唤了声嫂子。韩宝琦点点头,身后的唐禹森随口问:“妹夫呢?” “这周没回来。”唐宁刚晾完衣服,手里还拿着洗衣篮。她捊了捊头发,想说什么,却碍于韩宝琦在欲言又止:“哥……” “什么?” “我……” “宁宁,准备开饭!”厨房里唐母大声吆喝,打断了唐宁的说话。 “没事了,我去帮忙开饭!”唐宁把洗衣篮放到一角,匆匆跑进厨房。 受了冷眼,韩宝琦索性不再往人家面前凑,走到客厅拖着唐嫣玩。没一会饭桌摆好了,大伙这才移师过去。 “匆匆忙忙才说回来吃午饭,汤还没煲好呢。”每次回来汤汤水水总少不免,所以对于儿子的临时起意,唐母当然有怨言。 唐禹森笑:“等吃完饭再喝不是一样。” “汤还是饭前喝要健康一些?还有,这汤是特意为嫣嫣煲的,清热解毒,对咽喉发炎好,嫣嫣要多喝点!” 点到名字,小家伙却只顾着吃饭毫无所动。韩宝琦扭头轻声提醒:“奶奶跟你说话啦,怎么都不理人?” 唐嫣这才自饭碗里抬起头,“哦哦”反应了一下。 唐母皱皱眉头,也没再说什么。这不过是段小插曲,大家也不在意,不过这家子仿佛都有心事,谁也没多话,只偶尔响起吆喝小孩多吃的声音,便各自埋头苦吃。过了好半天,唐父先吃完,放下筷子,这才悠悠地问身边的儿子:“上星期去医院医生怎么说?” 竟然提起这事,都过了一周时间,就不信之前没通过气。看着就是故意当着她面旧话重提,韩宝琦已经没胃口了,拿面纸擦了擦嘴,想走人,但小朋友还没吃完,嘴里含着一口饭,手却在玩掉在桌上的饭粒。 韩宝琦没办法,只好等。 那边唐禹森听到父亲的问题,也有些愕然,之前电话里不是说过了吗?他看了看韩宝琦,沉吟片刻才开口:“那医生说踫上这种情况他也说不准,遗传这事医学上不能百分百定论。” 看吧,人家医生也是明哲保身的,韩宝琦冷笑。 “阿娟不是说医生介绍了省妇幼保健院的医生,让你们去检查么?”唐母冷冷地插了一句。 唐禹森一噎,原想隐瞒一下,不料堂嫂的妹妹又传了回来。 儿子瞒着这项不报,唐父的神色更加冷峻。不过他没发作出来,只是老大不高兴地道:“你明天请个假,我跟你往省妇幼保健院跑一趟!” 这已经是命令了,韩宝琦看着唐禹森沉下去的脸,想拍案大笑。使劲折腾吧,去当个孝子吧,看你一个人怎样生儿子! 韩宝琦心里落井下石之际,冷不防唐父扭过头来看着她:“宝琦你也一起去!” 真把自己当皇帝!韩宝琦抬起头,不怒反笑,平静地说:“我没空。”然后推开椅子起身,轻快地跟唐嫣道:“吃完了没,要不要跟妈妈去走走?” 唐嫣早就想溜了,只碍于老母的威严不敢动弹。现在母老虎开恩让她不用再吃饭,肯定乐开怀。 韩宝琦拖着小朋友走出客厅,在庭园里坐下。屋里的人说些什么,有何反应,她不想管了。人活着,不就为了让自己快乐?只要问心无愧,其它什么她真的不想顾忌。 发了会儿呆,到惊醒时才浑身已经热得湿透。家乐不知何时跑了出来,两个小鬼抱着水枪你追我逐,好不高兴。看到他们拼命互攻,把衣服都射湿了,韩宝琦也没出言阻止,就让他们疯一回。 半小时后,他们终于跑累了,摊在石凳上歇息。尽管天气炎热,但唐嫣病刚好,韩宝琦便拉着他们回屋里。 饭厅已然收拾干净,唐家母女不知所踪,只剩父子俩坐在沙发处,电视开着,但他们都没在看,也没交谈,气氛凝重。 韩宝琦没空揣摩他们在干什么,径自把孩子带到饭厅,从背包翻出给唐嫣随身带来的衣服换掉。小朋友精力充沛,刚在外面疯完转过头来又继续玩遥控车。 “家乐,去让妈妈先换了衣服再玩。” 家乐对舅母的说话充耳不闻,成功抢走唐嫣手里的遥控,跑到一角又叫又跳。 没办法,韩宝琦只好上楼去找唐宁拿衣服。 唐家建了四层,两老住地下,唐禹森一家三口占了二层的房间,而唐宁则住三层。平常韩宝琦极少到二层以上的地方,想不到唐宁把三层布置得挺别致的。不大不小的起居室,有沙发和电视,茶几上还插着一瓶姜花,满室飘香。 韩宝琦穿过起居室,走近唐宁的房间。房间门半掩,她刚想敲门,不料听到里面有哭声,是唐母,原来母女俩躲在这。 “你说是不是作孽?我们唐家怎么会讨了个这样的媳妇?叫她去检查,又不是让她去死,竟然不肯!现在有问题的她,我们都不嫌弃,她还摆什么姿态?” 唐母边哭边骂,唐宁无奈地安抚:“妈,你别这么说,让哥听到会不高兴。” “听到就听到!现在在他眼中就只有媳妇,没有父母了!那女人说不去他竟然放任不管,人生儿子我生儿子,他的心都不向着父母的!” “妈……其实你们这样子逼嫂子,就不怕她会跟哥哥闹离婚?”在唐宁心目中,韩宝琦除了大大咧咧的也没怎样,最重要是老哥喜欢,而且他们看着感情也不错。想想要是自己被婆家这样相逼,肯定早就跑了。 可惜唐母不会换位思考,还吵吵嚷嚷的喊:“离就离!一个不肯生儿子的女人,我唐家也不稀罕!” 站在门外的韩宝琦收回放在门把上的手,转身悄声走了。 ☆、46 任何一个女人,听到自家婆婆这番话要是能淡定下来,那她一定是超人。以韩宝琦的性格,要是早一个月前,她肯定破门而入,很可能还会大打出手。但今天,她竟然选择无声无息地离开。 对于不喜欢自己的人,你骂她有用吗?韩宝琦知道没用的。自婚后日渐加深的相处,她就知道这个婆婆不喜欢自己。以前只道是不喜欢她的出身,觉得唐禹森太优秀,她配不上,现在再加上不肯生儿子这一条,所以连离婚都提了。 别人可以随便轻贱你,但你绝不可轻贱自己。唐禹森即使是天王老子,也只是个男人。她虽说不上完美,但作为妻子妈妈或者媳妇,已经算可圈可点了。这样的女人你还不满足,那你去找个更好的吧,谁离了谁会死?韩宝琦嘴角微勾,脸上带着淡淡的冷嘲。从楼梯一步一步往下走,她的背脊挺得前所未有的笔直。 回到客厅,她听到唐朝父说了一句话:“明天一早你回来接我!” 看来这对父子终于达到某种共识,而这共识里,可以不需要她的参与。唐禹森,最终又一次屈服。韩宝琦这一刻居然没有生气,或许是,心死了。 唐嫣跟家乐不知跑到哪玩去了,只隐约听到笑声。韩宝琦拿走自己的背包,一声不响地走出唐家的大门。似是怕唐禹森会追出来,她在街口打了辆摩的。 回到城里,她去了一家咖啡店。拿出手机翻开电话簿,想找个人陪伴一下。手指拔到饶丽娜那一栏,才发现她走了以后连一条信息都没发回来。这妞真潇洒,韩宝琦笑了笑,指尖往下拉,点开田幂的名字。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到挂线后忽地收到她发来的短息,说正在看电影,问找她干什么。 恋爱中的女人,还是不要打扰了。韩宝琦招来侍应,乱七八糟的点了大堆吃。合起餐牌交给那位小伙子,手机这时响了。 从唐朝家离开到现在,少说有大半个小时。一个大活人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竟然隔了那么久才发现,亏她走的时候还怕他追出来拦住,韩宝琦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没有接听,而是直接关机。侍应送来一碟蛋糕,她拿起小勺子,挖下一块又一块,不断往嘴里塞。肚子有没有饿她不管,她只想让自己别闲下来。 那个下午,她吃下了许多,肚子撑到不行。晚上走出咖啡店,站在路边,一阵清风吹来,明明很热的天气,她却打了个颤,喉咙一痒,哇啦哇啦吐了满地。 回到家已经接近十点,客厅留着壁灯,走近卧室,听到房间里唐禹森用低低沉沉的嗓音讲故事,偶尔唐嫣的童音会搭上两句,他又耐心地解释,竟然一室和谐。 木然地走进去,小朋友看见她立即从床上跳起身往她扑:“妈妈你去了哪儿?” 韩宝琦接住这个柔软的身体,往圆圆的小脸蛋上亲了亲,笑:“田幂阿姨叫我去喝咖啡。”在孩子面前,她学会戴上完美的面具。 “啊!你怎么都不带我去?” “因为小孩子不能喝咖啡!”韩宝琦把唐嫣放回床上,转身走到衣柜前拿衣服。 唐嫣努努嘴:“我们不是说好去G市逛街?你怎么自己跑去跟田幂阿姨约会?” 所以说小孩子骗不得。韩宝琦手上动作微顿,随后很快又恢复自然,把衣服拉出来,这才淡淡地回答:“因为爸爸没空嘛,他跟爷爷有事谈。” 不管这个解释唐嫣接不接受,韩宝琦已经不想多谈。走出房间进浴室,关门,脱衣服,开水龙头。水柱从头顶下,挤沐浴露,搓身,所有动作进行得非常机器化,到擦干身体穿衣服时,她发现刚才拿的竟然是一件毛衣。 真的傻了,她苦笑。 洗完澡回房间,吊灯已灭。小朋友显然还在等她,一上床就依偎过来,嘟着嘴主动凑过来与她玩亲亲,并轻声道了晚安。韩宝琦用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她的屁股,小家伙踊动了下身体,缩在她的臂膀里,寻了个舒适的睡姿,乖乖地闭上眼。 真是个招人疼的小心肝,每个孩子都是妈妈的命。韩宝琦体内的母爱几乎满泻,脑海里的念头闪过,眼眶就热了。要真走到那一步,我的小宝贝怎么办?她仰起头,朝黑暗的天花板眨了眨眼,企图把涌出来的湿意眨回去。 室内沉静,过了片刻,床垫动了动。唐禹森往她身边挪过来,轻声问:“睡了吗?”其实明知她还没睡,这不过是句开场白罢了。“我明天……” “我想睡了。”韩宝琦简单地说了四个字,然后转身背着他。 唐禹森知道她不高兴。约了田幂这种借口只能骗孩子,中午肯定是太抑郁了才一走了之。很想叫她别烦,去检查只是权宜之计,日子是他们自己过,家里那两老无论怎么闹腾,万事有他顶着,她别管就好。可惜就她这反应,根本是连听都不想听,唐禹森喟叹一声,纵然心里积聚了千言万语,也被她轻轻一句变得无用武之地。 第二天唐禹森起得很早,韩宝琦躺在床上听到他在门外讲电话,说他准备走了,早餐回家再吃。 他果然还是要去省妇幼保健院,在明知道她不同意的情况下,这次还捎上他的父亲。结果对他们真的那么重要?即使检查出没问题,没有她,他一个男人能生孩子吗?又或者,他们决定找别人生? 通话声结束,脚步声又响起来,一步一步往房间靠近。韩宝琦合上眼,感觉到他来到床边,站了好一会儿才又走开。他拿起车钥匙,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拖鞋趿向地面的“啪达”声一路飘远,大概在换鞋,静止了一阵,接着是开门声。最后“呯”的响了下,全世界归于平静。 僵硬地躺在床上,韩宝琦觉得每吸入一口气胸口都抽着痛一下。刚才她几乎想跳起来跟他大闹一场,阻止他出门,可是最终她没这样做。吵闹又怎样?以往还吵得少吗?今天留住他,明天他爸妈一闹,他依然会妥协。 好辛苦,不过想按自己意愿活着,为何那样难?韩宝琦猛地坐起身,从没觉得生存如此艰难。不就一场婚姻,她不要还不行? 为了想寻求更多的支持,她马上起床梳洗,换好衣服又叫醒唐嫣:“乖乖,妈妈带你回婆婆家。” 唐嫣揉揉惺忪的双眼:“为什么要回婆婆家?”今天又不是周五。 “你不想婆婆公公了吗?”韩宝琦剥掉她的睡衣,又迅速给她套上一条背心裙子。“快去洗脸。”爸爸最疼她,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女儿被这样压逼,一定会给她提意见,说不定会把唐禹森臭骂一顿,甚至会支持她的决定。“快!快!” 为了尽快回娘家,韩宝琦连早餐也没吃,抓了包饼干便拖着女儿就走。 坐巴士回到娘家村口,母女二人下车步行进去。因为是上班时候,路上很静。经过一个鱼塘,到达停车场,有个人从巷口拐出来,是住在附近一个隔了几层关系的婶娘。韩宝琦让唐嫣叫了人,脚下没停继续走,谁知婶娘又把她叫住,并碎着步走到她跟前小声说:“宝琦啊,有空的话多劝劝你姐。” 韩宝琦皱起眉头:“咋了?” “哎呀,你姐不是离婚了吗?我有个亲戚是做生意的,有车有房子,好几年前老婆生病去了,有个女儿,才四十多,配你姐刚好。可是你姐连见面都不愿意!” 不会吧?姐姐才刚离婚,周围不相干的人就打她主意了?韩宝琦默。 “像你姐呀,三十六了,又带着个嘉嘉那样的孩子,人家都不介意……” “我姐怎样了?”这话一听就让人反感,韩宝琦随即板起脸:“她长得漂亮经济又独立,她没车没房吗?还要你操心?” “诶诶诶?怎么说话了你?唉,真是好心被雷劈!”婶娘冷哼一声,扭着屁股走远了。 有病!韩宝琦暗暗骂了一句,气冲冲地踏进家门。韩老太在厨房里摘菜,见女儿回来便跑了出来:“你怎么回来了?” “想回来就回来!”刚气完语气有些冲,回娘家还要有原因? “又跟禹森吵架了?”韩老太质问。 为何每次不和他一起回来就是吵架?虽然这的确是事实,但韩宝琦也烦透了:“吵架又怎样了?现在夫妻不可以吵架呀?” “哎呀你……你今天吃了炮仗?”韩老太也不是个和善的主,举起手指着她就是一顿骂:“你这种臭脾气,大概就只有禹森受得你!你还跟他吵架,吵跑了别回来哭!嫣嫣来,婆婆给你好吃的。” 韩宝琦就知道,在老太心目中,女婿比女儿重要。她忍着郁闷跑上楼,在韩爸的房间门口停住。看进去老爸在练书法,她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才踱步进房。 “怎么一回来就跟你妈吵?”韩爸笔锋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才没有。”韩宝琦讪讪地在床边坐下。 韩爸把写过的废报纸拿走,换了另一张。刚要落笔,记起身边坐着个人,便把毛笔放下,拿起桌上一条抹布擦了擦手:“真跟禹森置气了?” 韩宝琦撇撇嘴,还没开口鼻子就泛酸。她吸吸鼻子,忍住没哭,不过说话的语气却十分潦落:“他家要我们生个儿子。” “生儿子?为什么?”韩爸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他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我们去做试管婴儿……” “荒谬!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这么迂腐?”作为只有两个女儿的韩爸,表示对这种想法很不解。 如果老爸是自己公公多好。韩宝琦别过脸擦了把眼泪。 看见女儿伤心,韩爸也很难过,可是一个大男人,他不晓得如何安慰:“别想太多,你不愿意,他还能怎样?” “爸,如果我……” “老头子!你吃药了没?”楼下韩老太宏亮的叫声传上来,打断了韩宝琦的说话。 “吃了!”韩爸应道。 韩宝琦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干嘛又吃药?” “这几天觉得脑袋总是胀胀闷闷的。”韩爸拍了拍头,韩宝琦扶住他的手。 “看医生了吗?” “看了。前几天中午打电话给禹森,他回来载我去医院的,他没跟你说?” 韩爸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女儿,韩宝琦懵懵的说不出话。她爸病了,她竟然不知道。这种感觉,好罪大恶极! “没事,他可能怕你担心!” 老爸还要为她找借口,她想撞墙死了算! 从老爸房间出来,韩宝琦心里乱糟糟的。本来想跟他说离婚的事,最后却开不了口。下楼到客厅,韩老太正在给唐嫣剥葡萄,看来刚才的火气在对着孙女时已经完全熄灭,她果然是充话费送的。韩宝琦悻悻地走过去,在婆孙对面坐下。想起刚才进屋前的一幕,她无精打采地问:“婶娘干嘛突然给姐姐做媒?” 韩老太把剥了皮的葡萄肉放在盘子里,抽了块面纸擦手,淡然地道:“其实是我让她帮忙留意的。” 韩宝琦的嘴顿时张成“O”型,非常不可思议:“妈,姐才刚离婚!” “你以为我不知道?”韩老太瞪了女儿一眼,但很快表情就蔫下来:“你姐才三十多,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难度就没人没伴的活下去?” “那也不用这么快……” “我这不是非要她现在……只是先拜托了人家,有好的就帮忙留意一下,谁知道你婶娘动作那么快。听说条件是不错的,可惜你姐不肯。” “是我都不肯!”四十多岁,就是老男人一个! “胡说什么呀你!”女儿不过喃喃驳了句,韩老太又扯火了:“我跟你说啊,你没事不要老是跟禹森吵,夫妻间可以小打小闹,但吵多了感情就会淡。你姐这样子,我跟你爸都心力交瘁了,现在我只想你不要出什么差错,好好的跟禹森过完下半辈子。”对大女儿的遭遇,韩老太真的怕了。 所以说有问题真不能跟父母谈,韩宝琦这次回娘家寻求协助,还真的白跑了一趟。 ☆、47 韩宝琦一整天都没找过唐禹森,直到下午快六点的时候,他才打电话回来报备,说反正要载唐父回家,顺便在老家吃晚饭。 一家子大概又有要事商量了。对着厨房料理台上买的菜,她冷笑。 其实对于他的行踪,她已经不太去关心。手脚长在他身上,他去哪儿是她能限制的么?就像他非要去检查,她也没有说不的权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闻不问。 几天以后,他又去了趟医院拿检查结果,说没问题。 这些话自然又是在唐家的饭桌上听到的,唐父跟唐禹森讨论这个话题时语气淡淡,说完全体缄默。唐父的目光稍稍在韩宝琦身上掠过,却没停留。韩宝琦捕捉到他脸上欲言又止的神色,一下子就明白他想说的话,无非就是叫她去做个检查,不过大概怕她发难拒绝而没开口罢了。 韩母就直接得多,拿一双怨恨的眼睛瞪着她,仿佛要在她身上戳出几个洞不可。 这一切一切,韩宝琦视若无睹。她依然大口大口的扒饭,好像过了这顿没下顿似的,吃得那个香。就连她都觉得自己凉薄,面对几座大山,为何能如此冷情。 可是倘若自己不放开,又能怎样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不经不觉迎来唐禹森的新历生日。韩唐两家都是地道的农村人,历来习惯在农历庆生,所以新历生日自然不看重,但朋友之间却以新历为准,抓着个机会就要大搞一场。早在上周打球的时候,杨力就起哄要他生日的时候请吃饭唱卡啦OK。换作平常这不是问题,但近来事多唐禹森哪有玩的心情,当时就没答应。谁知晚上吃过饭,杨力和另外几个球友的电话轮流轰炸,说已经订好房间,蛋糕都准备好了,非要他这个寿星出现不可。唐禹森熬不过他们闹,只好死死气答应。 此时差不多晚上九点,唐嫣吃过饭没看电视,聚精会神地坐在客厅画画。 最近小朋友灵感如尿崩,一套套的连环画如雨春笋般完成。不但图画内容与某些细节部分表现得活灵活现,还有配套的文字。只是小孩子哪会写字,所以只好由她口述,让妈妈代笔。 孩子有这种创作天分自然值得鼓励,但当你整天被拉扯着要帮忙写字,而耽误了做正经事那就另当别论。答应了给客厅找的灯饰一直没找全,工程木工基本收尾,油漆完成就要进入软装阶段。林林种种的琐碎事得跟进,韩宝琦这些天打开电脑就是在某宝淘东西,一家店一家店的从头翻到尾,看得想吐。偏偏身边还有个小鬼吵吵嚷嚷,严重影响工作进度,她还不能生气,好多时咬紧牙关应了她的要求,还怕态度稍微恶劣会影响她的积极性。 如是这般几天下来,她快要崩溃。所以今晚扔下碗筷后,她立马冲进浴室洗了澡,出来后奔回房间扑上床,决定早点休息。先睡一觉,半夜再起床做事效率应该好得多。 人已累极,可是合上两眼,却怎么样也睡不着。白天繁忙的时候可以忽略自己的情绪不计,当人静下来,思潮又开始起伏。 这些日子,她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对着浴室镜里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自我催眠一番。别在意那些有的没的,你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你。只要你坚持,坚持就是胜利!她依旧笑眯眯地对着唐嫣讲笑话,工地里与工人的交谈还是那么和谐友善,生活中该干啥的一件不陋。 表面看着她与往常无异,但每当夜阑人静,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之际,所有抑郁情绪汹涌而至。 她能想像,再长此下去,唐家人会恨她入骨,可能有天唐禹森抵受不了压力与她离婚,又甚至他会像姐夫那样,偷偷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儿子。她因为这个想法而流泪,所以每当唐禹森夜深不归她就会惶惶不安,或者有来电走开接听时,会怀疑是别的女人打来。 她作过详细考虑,与其这样被嫌弃,不如自己先提离婚。她有工作,有收入,可以独个带着唐嫣过活。她连离婚后先在哪里租房子,每个月的花费大概要多少都算好了,可是每当唐嫣用失望的语气问她为啥爸爸今天又不回来吃饭,或者看到年迈的双亲笑呵呵地把唐禹森当菩萨般奉着,韩宝琦就难过得想哭。 从小到大,她绝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她惯于直来直往,有脾气发作完就没事,但现在,她感觉自己就像戴了个脸具,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是千疮万孔,近乎麻痹。 这种日子何时才到尽头?她现在看到唐禹森都觉得厌烦,更别提有多久没跟他有亲密行为。 就这样想着想着,意识有点飘离。能睡着就好,证明她还不算太糟。正当她快要进入梦境之际,有人扯她的手。“妈妈,帮我写字!” 韩宝琦几乎整个人弹跳起身,张开眼看着唐嫣那张圆圆的脸,涣散的意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妈妈,帮我写字!”唐嫣摇摇她又重复刚才的话,并把画册与水彩笔塞到她手上。 韩宝琦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恹恹的道:“叫爸爸帮忙写吧。” “爸爸说他没空,要出去!” 出去?他让她休息一晚行不?韩宝琦挥挥手,有气无力地吩咐:“跟爸爸说,妈妈不舒服,叫他别去。”她是真的觉得不妥,头痛,浑身发软。不求他照顾自己什么,但求他能看着女儿就好。 唐嫣撅撅嘴,跑了出去。没一会她回来,后面跟着唐禹森。“哪里不舒服?觉得怎么样?” 唐禹森伸手探向她的额,韩宝琦头一转,冷着脸避开:“死不了!”唐禹森拧起眉头,无声地把手收回。 “爸爸,帮我写字。”唐嫣扯了扯唐禹森的衣服,把画册递到他跟前。 唐禹森接过小册子,轻声道:“不要写,爸爸先给你洗澡好不好?” “先写!”小朋友总是很固执。 “听话好不好?我说先洗澡就先洗澡!不然以后都不给你买出奇蛋!” 拿她深爱的出奇蛋威胁,唐嫣扁起嘴,不情不愿地被她老子推向浴室。 韩宝琦听着外面父女俩絮絮的交谈声,舒了口气,捞过一个抱枕又阖上眼。半梦半醒间,感觉一只凉凉的手贴上额头,张开眼,面前是唐禹森那张放大的俊脸。 “没有发烧。”他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你继续睡,嫣嫣还在外面画画,我交待她别来骚扰你,画完自己回房间睡觉。” 韩宝琦往后退开,坐起身。这才发现他头发湿滤滤的显然洗过澡,但身上穿戴整齐,一副要外出的样子。 “杨力他们闹着让我出去,说给我庆生。本来想叫你一起去,但是你不舒服就算了。”他拿起床头柜的手表戴上,转身往门口走去。 眼看着他一只脚已踏出门口,韩宝琦才木然开口:“别去不行吗?” 唐禹森倏地止住脚步,回头好脾气地解释:“我去去就回,很快。”他打算去坐坐,应酬一下就回来,预计前后不出一小时。正在这时电话又响,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接通,边走边说。不料身后一个枕头飞过来,重重地砸在他的后胸勺上。 “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会重视!” 冷冷的字句在身后响起,唐禹森脸色一沉,默默地把电话里的通话结束,关机,慢吞吞地转身,用淡漠的口吻说道:“你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去就是了。” 他弯身把地上的枕头拾起来,走到床的另一边,把枕头放回原位。脱掉手表,连手机和车匙一并放回床头柜上。随后脱掉T恤和休闲裤扔到窗台,上床掀被躺下。 由此至终,他没再看她一眼。他用冷漠的姿态,回应了她的愤怒。应该是他低头伏小的求原谅,为何竟然最后是他甩她脸色?韩宝琦盯着他赤裸的背部,眼睛像涂了辣椒水,火辣火辣的。积聚多日的怨气和委屈,这刻排山倒海似的涌上来。她跳下床冲出房间,看到客厅的灯光脚步一转进了浴室。她没开灯,坐在马桶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为什么会这样?她那么努力的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泪水如泉涌般冒出来,她捂着嘴巴,本来只想静静的抽泣一下,不料黑暗加深了悲伤的气氛,难以承受的酸涩令她号啕大哭出声。 “唐禹森,我是个人,我也会累,会想休息。你偶尔照顾一下女儿,让我轻松一下可以吗?”她一边哭,一边对着对面墙壁上使用后又忘记翻上去的毛巾架大喊:“家里的事,你从来不管,我有事让你做,总是拖三拖四。孩子生病,我衣不解带的照顾,你说要工作,依然夜归,依然要去应酬。唐禹森,再好的花朵,没有水滋润灌溉也会凋谢。我只是个女人,不是女超人!” 很多事情,她希望他能自觉发现问题,但他没有。偶尔她发难,他会改,但过几天又故态复萌。一个不合格的老公,一堆嫌弃自己的家人,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思? “妈妈……”浴室门口,唐嫣怯怯地站着。在她眼中,妈妈从来是坚强的。但现在听到那撕声裂肺的声音,小小年纪的她仿佛能感受到那种绝望。唐嫣很害怕,她不由得流了眼泪,跨步进去抱住韩宝琦的手臂,笨拙地用自己的小手去擦给妈妈脸上滚烫的眼泪。 连女儿也晓得给她安慰,他一个大男人死哪儿去了?这个时候,你不该抱着我,软声的哄哄我吗? 她从没觉得自己活得如此卑微。这么长久以来的苦撑,在这一刹那失去了支点。人活着是为什么?为了快乐。她感觉自己许久没真正开心地大笑,他给她的,只有悲伤,面对所有压力,她一而再的忍让,再忍让。与其这样,倒不如作个了断。 门口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身影,韩宝琦缓缓转过头,哽咽着对他开口:“唐禹森,离婚吧。” ☆、48 “唐禹森,离婚吧。” 不是没有被生活琐碎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唐嫣还没上幼儿园的那会儿屁事更多,但以前心中有爱,对未来也是充满盼头,所以即使再累她也挺过去。可是这次不同,生儿子的压力、唐禹森不明朗的态度让她完全看不到希望,她就像溺水挣扎,唐禹森只在岸上嚷嚷叫她别怕,却不动手把她拯救上岸。她每呼喊一次救命,就吃一口水。心底的软弱被一次次的失望灰心无限放大,纵使对他有多少信心,最终也被腐蚀磨损。 “这种日子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了……”她丧失了大吼的力气,只能闭着眼喃喃自语,心脏痛得没了知觉,四周的空气稀薄,连呼吸也困难。耳边是唐嫣的哭声,她也管不上。她连自己也救不了,如何去拯救别人。 结婚七年,唐禹森从没见韩宝琦如此不顾形象的伤心哭泣。韩大胆的性格开朗,待人接物虽然不够细腻,但拥有他所欠缺的一股蛮劲。许多人觉得奇怪,为何优秀如他会选择一个行为粗鲁又不温柔体贴的女子,而且认识的头天,就被她一个拳头打成国宝。 但或许就因为那一拳,神推鬼使的令他萌生出爱意。骄傲的男人口味都有些特殊,身边见多了爱慕的目光,突然有人不卖自己帐跌落了多少人的眼镜。她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从不委屈自己。这对于一直受仁义道德教育的他造成多大的冲击,原来人活着可以这般潇洒。这么些年来,他其实多羡慕她,他希望她能永远保留那颗赤子之心,一直就这般恣意快乐活下去。但现在眼前的她,已然被生活折磨得失去了朝气。 是他的错吗? 唐禹森突然觉得非常恐惧,他宁愿她吼他骂他,也比现在这样绝望的哭泣来得痛快。他抬起沉重的步伐走到她身边蹲下,抽了一段纸巾给她擦眼泪。他们只是普通人,电视剧里男主角的深情对白他不会说,他不知该该做些什么才会让她好过些,就怕做什么都错,只能用他认为最温柔但明显已经颤抖的语调道:“小宝……别这样,别这样好吗?” 显然他的安慰起不到任何作用,这一晚,韩宝琦的眼泪就像不要钱似的,流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泪水干涸,她也累了,推开他,湿了毛巾洗脸,也给小朋友擦了把,然后牵着她回房间睡觉。 这一夜她睡得很沉,完全没醒过,到第二天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只剩下她。昨晚发生的一切尤如做了场梦,只有涩痛的双眼证明她确实哭过。 屋里很静,落针可闻,父女俩显然不在家。今天周几?是周末……所以他带孩子出去了? 她呆呆地瞪着天花板,脑内空白一片。是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她,紧随着响起急速的脚步声,小朋友人没出现嗓音先到:“妈妈,妈妈,快起床!”很快那副小身板从门口蹿进来,冲到床边笑嘻嘻地对她喊:“妈妈,我和爸爸买了你喜欢吃的猪肝粥,还有油条!你别赖床了,快起来!” 气谁也不能气孩子。韩宝琦伸手捏了捏女儿的脸蛋,牵强地笑了笑。 “起来!妈妈起来!”唐嫣双手拉着韩宝琦的臂往床外拖。本来还想躺会儿,这刻韩宝琦不得不起身。“妈妈快去刷牙洗脸!”小管家婆推她去浴室,还体贴地帮忙拿牙刷和漱口盅,然后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 昨晚该被吓坏了吧?韩宝琦鼻子酸了酸,借着刷牙避开没让小家伙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睛。 梳洗完毕,小朋友继续拉着她到饭厅。坐下,粥推到跟前。“上心烫哦。”唐嫣往食盒里吹了吹,再递上勺子。 真体贴。韩宝琦苦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抬头往外一看,阳台里唐禹森正在晾衣服。 天下红雨了,以往叫他做家务都是充耳不闻,今天竟然主动把衣服洗了,原来过往说不会操作洗衣机全是谎话。 默默地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她没有感动。 “妈妈,爸爸说今天去G市逛街。”唐嫣趴在餐桌上,用下巴抵着双手,像条小狗似的傻呵呵的冲她直笑。 上两周没去成,小孩子一直念着。下周一就开学,暑假不知不觉就结束,除了去过一趟短途游,这个假期小朋友一直被关在家。就连之前计划过的学游泳,也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了。 “妈妈,好不好?嗯?”唐嫣还在征询她的意见,晾完衣服的唐禹森也回来了。他在女儿身边坐下,把唐嫣抱起放在大腿上,笑意盈盈地说:“如果不想去逛街,要不到别的地方玩玩,不如去海滩游泳?在外面住一个晚上,明天再回来。” 他的笑容和熙得如外面金色的阳光,笑意直达眼角,眯起了小小的弧度,样子看着那么真诚,仿佛昨晚的吵架根本不存在。连出游的主意也提了,真是少有的求和姿态。 是因为昨晚她提了离婚,所以他怕了?韩宝琦放下勺子,粥也不想吃了,推开椅子起身想回房间。 “妈妈!”唐嫣扑过来,惶惶地抱住她的大腿。 “你想留在家也行!”他倏地站起来,声音变得急速和僵硬。 父女俩的声音令刚才轻松的气氛又紧张起来,韩宝琦垂着头,本来不想说话,但看到唐嫣仰起的脸上带着焦虑和哭意,心底一软。“去G市吧,顺便给嫣嫣买几套新衣服开学。”以往她会提前在网上买好,这个暑假却啥都忘记了。 “那就去G市。”唐禹森松了口气,“你先吃完早餐,我去把衣服叠好。”收回来的衣服堆在沙发上,他说完跑过去拿走进了孩子房。 原来他也可以有这么贤惠的一面,可是能维持之久?她已经厌倦不断的吵架,和好。昨晚提的离婚,也并非一时冲动,但明显他只当意气之话,而且希望通过主动示好把这一笔带过。 这一天他们跑了趟G市,而且按计划先去了中大,并在里面的食堂吃了顿简单的午饭。唐禹森对女儿讲了许多以前在这里读书的事情,唐嫣听得兴致勃勃,还扬言以后也要在这里读大学,尽管她连大学是什么东西都不懂。 韩宝琦除了偶尔提醒女儿一两句,比以往都要沉默。不知道要说什么,索性就不开口。 下午转移地点,去了北京路。以前来,东西很贵,他们舍不得买,现在买得起,却没了当年那种单纯的小心思。半天下来,收获就是在专门店给唐嫣挑的两套打折童衫。 累到不行,韩宝琦想回家了,谁知经过一家手表店,唐禹森把她拉进去。 “小宝,你要给我送什么生日礼物?”竟然厚颜无耻的求起礼物来。 韩宝琦木着脸,摇了摇头:“没有。” 唐禹森也不生气,径自朝店内的展示柜走去。小唐嫣尾随在后,嚷着也要看,唐禹森索性抱起她。逛了一圈,他们终于在一个角落停下来,大概是看中了。 韩宝琦移步到门口,转过头望外面。街道上人来人往,吵闹不堪,她却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被隔离于人群以外。 “宝琦!” “妈妈!” 两个人轮着叫她,韩宝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轻叹一声,移步走到他们身边。 唐禹森拿起一块商务型的男款手表,问:“好看吗?” 他要买什么样式的手表,何曾问过她意见?韩宝琦抿紧唇,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倒是一旁的销售员滔滔不约地介绍了一番。 “这个手表有情侣款。”唐禹森拿起另一块,献宝似地递到她跟前:“我看款式也挺不错,要不一起买了吧。” 女款比男款的个头小了一半,款式属于斯文型,绝对不是韩宝琦的菜。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这个老公他当得有够失败。而且一个平时连亲子装都不肯穿的男人,竟然提议买情侣款手表,韩宝琦想仰天大笑。 唐禹森,你也有急的一天。 看她没反对,唐禹森便当她同意了。让销售员把手表包好,他拿出银行卡,“唰”一声过机,就这样刷掉六千多。 从手表店出来,唐嫣吵着也想要块手表,唐禹森抱着她小声地哄,说等她学会看时钟就送她一块。 韩宝琦跟在后面,脸上阴晴不定。她很想告诉他,这块手表她一点都不稀罕,拿回家也只是扔在角落,永远不会戴。也想说,原来这样花钱她可以一点也不心痛,还挺心凉。 脑里闪过许多恶毒的说话,每句都足够逞一时口舌之快,但当看到唐嫣甜甜地亲上他的脸,当他回头笑着喊她的名字,最终一句也没说出口。 你真的要离婚吗?她闭了闭眼,没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如果没发生什么大问题,一对夫妻要走到离婚那一步真的很难,特别是有孩子的家庭。而且在唐禹森来看,他不可能会答应离婚。(那些说唐禹森因为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儿子离婚的姑娘哟,为何把唐先生想得那么坏?) 有人曾怀疑唐禹森是否爱宝琦,大概是七从婚后开始写,所以比较难理解?可是从之前好些情节中应该可以看出唐禹森对韩宝琦是比较纵容的,既然纵容,那肯定是爱了。在现实生活中,男人极少会把爱挂在嘴边,即使热恋时也不说,更何况婚后。 婚,是肯定要离的,七也不怕剧透,而且现在拖着的情节不会太久,大概再两三章吧。你们想虐唐禹森,都得等婚后。不失去过,是不会轻易珍惜的。威武的小宝要回来了,到时你们可别怪她过分张扬哦! ☆、49 周日的例行公事依然是回唐家。说是例行公事,是因为韩宝琦对那个地方已经完全没了家的感觉,又或者说,她对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没了感觉。 从G市回来,她的脑袋始终晕乎乎的。即使唐禹森体贴地包揽了所有服侍小朋友的工作,即使她狠狠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她还是像踩在云端,感觉人失去了重心。唐禹森说回唐家,她也没意见,但每行一步,却如行尸走肉。 车驶出小区,先去了附近一家水果店。唐禹森进去买了个唐母喜欢的榴梿,还有两大串新鲜的提子。以往韩宝琦偶尔也会干这种孝敬老人的工作,如今她没了那份心思,倒由唐禹森代劳了。 下了车,唐禹森少有的没有快步走在前面,而是绕到她身边,一只手揽住她的胳膊,显得前所未有的亲密。韩宝琦想,他这是在垂死挣扎。即使表面表现得如何恩爱,其实内里已经隔了万水千山。 进屋就嗅到一股浓浓的姜醋味,不知谁家又生了小孩,满满的都是压力。唐禹森脚步一窒,扭头看向她,表情怪异,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回避。韩宝琦勾起嘴角一阵哂笑,轻轻挣脱搭在肩膀上的手,神色自若地走了进去。 谁怕谁?她都作好心理准备了! 客厅里那张摇椅上不见唐父的身影,唐宁一家三口也不在,厨房里可见唐母在忙碌。唐禹森把水果拿到饭厅放在餐桌上,走到厨房门口叫妈。 唐母闷吭应了声,并没回头。 被不待见,唐禹森摸了摸鼻子,讪讪的,随口又问:“爸呢?” “在房间。”唐母倏地转身,手里拎着块擦布,冷冷地瞪着儿子:“你爸不舒服!” 唐禹森一愣:“有没有去看医生?” “他不肯去!” “我去看看!” 唐禹森说完急步朝房间走去,唐母追出来,看到他的身影消失于转角处才停下脚步,转身瞥见餐桌上放着的水果,目光寻到坐在客厅陪唐嫣玩遥控车的韩宝琦,眼底闪过几分狠色。都是那个女人,家里因为她搞得一团糟,她却若无其事的来来去去。唐母握紧手里的擦布,手腕上青筋显现,冷着声喊:“嫣嫣,回来都不用叫奶奶?” 唐嫣玩得专注,未理会唐母的叫唤。倒是韩宝琦推了推她,轻声提醒:“叫奶奶。”小朋友这才敷衍的叫了声奶奶。 对媳妇的不满和厌恶,一下子因为唐嫣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而升级。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大人没规矩,连带小孩也毫无礼貌。唐母胸口的火气噌噌地升起:“一点规矩都没有!”她把擦布甩在餐桌上,气冲冲地走过去,一把夺走唐嫣手里的遥控器:“这是家乐的,不给你玩!” 东西被拿走,唐嫣急着要去抢,唐母快手快脚把车子一并收起,放到电视柜的顶端。小朋友够不着,哭丧着脸过来拉妈妈的手。韩宝琦知晓唐母有心借着孩子发作她,咬紧牙关没发难,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东西不是你,人家不给你玩也没办法。” 小朋友扁着嘴,泪珠在眼眶内凝聚,很是委屈:“可是我想玩。” “以后再给你买好不?现在先不玩,妈妈去给你洗些提子吃?” 唐嫣咬了咬嘴唇,最终忍住没哭出来,点点头,随韩宝琦走开。去到餐桌前,韩宝琦解开装着提子的胶袋,刚想掰下一小串,胶袋猛地被人拉了去。 “没礼貌的小朋友不许吃我的东西!” 韩宝琦闭了闭眼,暗暗深呼吸,张开眼时脸上恢复平静,抬头看向唐母:“这是我们买回来的!” “是花禹森的钱!”唐母瞪着眼,分明是要跟媳妇扛上。 韩宝琦冷笑一声:“不是只有你儿子才会赚钱,如果我说是花我的钱买的呢?” “那你把它们全部带走,我不稀罕!”唐母头脑发热,不知哪来的蛮劲,把桌上的榴梿和提子全推到地上去。 “简直不可理喻!嫣嫣,我们走!”既然人家不欢迎,她断不会厚着脸皮留下,韩宝琦拉起懵懵的唐嫣大步走向门口。 这段日子以来,唐母对这个不听话的媳妇也忍得够久,如今见她毫不服软,还真扯着孙女要走,怒火直冲上头顶,追在后面寸步不让地大吼:“你滚!你这个有毛病的女人,有种给我快快滚出这个门口,滚了以后不许再踏进我们唐家半步!” 韩宝琦本来懒得跟她吵,现在被人说有毛病,她也冒火,忍不住跟唐母飚上:“你才有毛病,你全家都有毛病!没见过有人想要儿子想到这么癫狂,开口闭嘴就叫人去做试管婴儿!我好好一个人,干嘛要去做那些?你不去做?你不叫你女儿去做?” “你……你……”在唐母的记忆里,起码有十年以上没有人这样指着她骂。敢对她冷言冷语的人,已经在十多年前死翘翘了。因为丈夫的强势,媳妇年代的她在婆婆面前连脸都不敢红一下。到她当了婆婆,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拥有了某种权利。所以当韩宝琦敢对着丈夫指手划脚,又敢反抗家长的命令不去检查时,唐母的怒火早就压抑不住。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谁给了你力量?“你竟敢咒我有毛病?你这个死女人!” 唐母勃然大怒,一口气顶到喉咙几乎缓不过来,她冲到门口,脑里还没反应过来右手已经挥了出去,结结实实的一个巴掌掴在韩宝琦的脸上。 “啪”一声响,连韩宝琦也惊呆了。“你打我?你竟然打我?”自长大以后,连韩老太那么彪悍的人都舍不得损害孩子半条汗毛,这个老虔婆居然打她。几乎没作任何考虑,韩宝琦的拳头已经送了出去。 唐母的左眼硬生生吃了一拳,眼下火辣辣的痛,顿时揭斯底理的大喊:“作孽啊!媳妇打婆婆啊!打死人啊!”她像个泼妇似的边叫边扑上去扯韩宝琦的头发,韩宝琦当然不让她得逞,举起手去挡,一时两个人扭打起来。 唐嫣在旁边尖叫,房间里唐禹森早闻声冲出来,从背部抱住韩宝琦好让她停手。韩宝琦猛地被钳制,冷不妨又挨了唐母一个螳螂爪,脸上被抓出几道血痕。“放手!放开我!”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气得七窍生烟,挣扎着大吼,但唐禹森却死也不肯放松。 “你是不是疯了?在女儿面前跟长辈打架?”唐禹森哑声低吼。 韩宝琦想到对女儿的负面影响,即时倒吸了口冷气,一肚子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唐母却像有了靠山,高声尖叫:“这个死女人,竟敢打婆婆!儿子,跟她离婚!离婚!” “妈!”唐禹森头一转,红着眼喝止唐母的声音。 可是唐母却不知收敛,指着他下达命令:“你叫妈也没用!我要你马上跟她离婚!” 手不能动,韩宝琦踢着脚咆哮:“离就离,不离是孙子!” “你闭嘴!”唐禹森把韩宝琦往门板上一甩,用身体压住她,气急败坏地冲她大吼:“你敢再喊离婚?你敢?” “我敢!我为什么不敢?唐禹森,你真以为自己是神?现在是你妈容不下我,因为我不肯给你生儿子,她就不要我这个媳妇。你想要做孝子,也要看别人领不领情!” “那你想我怎样?跟家人决裂,然后与你双宿双栖吗?”说到这,已听到隆重的鼻音。 韩宝琦凄然一笑,这个时候她不想哭,那样会显得软弱,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的涌出来:“没有,我从没奢求过。唐禹森,你看看今天,就知道很多事情很难两全其美。与其你夹在中间难做人,发展到最后,结局是我们两看相厌,不如我放你自由。” “小宝,一定要走到这步吗?一定要吗?”她的脸上不但有血色的红印,被抓伤的地方还渗着血,浑着眼泪,变得非常骇人,同时也令他心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唐禹森伸手想给她抹眼泪,但韩宝琦却快速别过脸避开。她对着外面白花花的阳光深深地吸了口气,喃喃自语:“回不去了,已经回不去了……” 听到这句话,压在身上的身体蓦地一僵,渐渐无力地软了下去。韩宝琦毫不费劲便把他推开。 要走吗?走了以后真的一拍两散了。可是这有啥好留恋的?她摇摇头,抬起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外走。 “韩宝琦,你真要离婚?”唐禹森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软的不行,就用硬的。“你这样提出离婚,我什么都不会给你,就连嫣嫣的抚养权,你也别妄想得到!” 韩宝琦稍微顿了顿脚步,心脏已经痛得麻木,脑袋里更是一片空白。除了悲伤,他还能给她什么?前面就是光明,她已经不想回头。若为自由故,什么都可抛。 “随便你。”她淡淡说完,慢慢地走出了大门,直至消失于空气中。 她真走了。在他拿唐嫣威胁,她还是那么决绝地走了。唐禹森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整个人完全呆掉。 “妈妈……妈妈……”终于反应过来的唐嫣哭喊着要追出去,被唐母拦腰抱住。 “走了好!这女人走了好!” “你闭嘴!这个家要散了,你很高兴?”唐母在幸灾乐祸,冷不防被不知何时走出来的唐父吼了句,顿时蔫蔫地噤声。 唐禹森木讷地走回客厅坐下,根本不知怎就变成这种局面。他用双手疯狂地扯着头发,过了一会,才抬起头,茫然地问:“生儿子……真的那么重要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看了不少婆媳大战的新闻,其中不乏动刀动枪的,所以七设计这个情节应该不算太夸张吧? 我知道这里又会引起非议,认为宝琦太不顾一切,有些姑娘甚至觉得宝琦之所以走到今天完全是自找的。她应该怎样怎样,如何如何…… 七只想说,道理人人懂,但当身在其中时,谁又能做到面面俱到? 这大概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50 头上的阳光粗暴的洒下来,并没有因为某些人受了难而有所怜惜,韩宝琦觉得她的头发都快要着火了,人更是快要虚脱。被打的半边脸从开始的疼痛到现在已经没了知觉,她不敢踫,但知道肯定肿了,走在路上,踫到的人都盯着她看,那回头率是百分百。 从唐家出来,她走得很慢。并非要等谁追上来,而是她不知该往哪儿去。今天出门为了图方便,连背包都没带,身上除了手机只有一个零钱袋。里面只有三十多块,打车钱都不够。 奇怪在即将要离婚的这当口,她没哭得唏哩呱啦,反而计较起这点小事。 村口就在前方,正好有辆巴士缓缓驶过。她拔腿冲过去,正好赶上。这辆车会经过城里的小区,她本不想回去,可是连资本都没有,谈何跑路。 她挑了驾驶座后面的座位坐下,巴士稳稳地开出。街景在眼前不断移换,韩宝琦突然就想起唐嫣。每次坐巴士,小朋友总是眼巴巴的看着窗外。她说喜欢看这大片的玻璃窗,喜欢看外面变换的画面,就像看一台特别大的电视。 妈妈跑了,她会不会伤心?刚才那一幕,肯定把她吓坏了吧? 眼泪在这一刻涌了出来,离婚了,孩子怎么办?唐禹森说不会给她小朋友的抚养权,而她也答应了。只要想到将会跟孩子分开,韩宝琦从心脏到喉咙都跟着疼起来,人更是不可抑制的号啕大哭。 眼泪伴着鼻涕巴啦巴啦的往下流,没有纸巾,只能用手擦。她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前面的司机先生透过倒后镜瞥了她一眼,大概以为遇到疯子,眸底有戒备。车上也有别的乘客,虽然不多,但她不想理会。形象算什么?她快要变成失婚女人,就连女儿也没了,她很难过,借个地方发泄一下不行吗? 韩宝琦就这样一路哭至回到城里,下了车,眼泪才收住。走进小区,上楼,摸了摸口兜,终于发现自己身上没有钥匙。 这是天要亡她! 要打电话给唐禹森吗?不要!韩宝琦抓住不锈钢防盗门的把手,一时陷入困局。 旁边的门口响起“咔嚓”一声,有人推门出来,是隔壁的老奶奶。对方见她一愣,讷讷地道:“唐太太,你被人打劫……” 老奶奶的话还没说完,韩宝琦已经一支箭似的转身跑下楼。她奔出小区,蹿进旁边的三岔路,像离水的鱼似的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逃,或许是不愿解释自己的狼狈。原来她可以在巴士上不顾形象的大哭,却不愿在认识的人面前露出半分软弱。她怕,怕自己这副鬼模样会经由他人之口传到唐禹森耳中。怕他看轻她,以为没了他,她就活不下去。 干涩的眼眶因这个想法而匀出一丝湿润,怎么就走到这步了?唐嫣放暑假前,他们一家三口还嘻嘻哈哈。短短两个月不到,这个家就散了。她以为自己很洒脱,其实一点也不。之前思量过的东西,到真正实现起来那么难。想到要离开熟悉的人,离开住了七年的小区,要一个人独自生活,她就惶恐不安。 韩宝琦在路边的台阶坐下,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此刻再次翻腾起来,使她抱着膝盖哽咽哭泣。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经过她的身边,走了一段路又退回来。一个硬绷绷的东西踫了踫她的肩,开始韩宝琦没理会,后来那东西把她戳痛,才气呼呼地把头抬起,朝着身前颀长的身影大吼:“干什么?” 站在她身前的是久未露面的池唐,他刚从超市回来,买了满袋的罐头食品。见有个女人坐在路边埋头大哭,以为哪来的疯女人,并不以为意。可是那声音也太熟悉了,他不由得截返,仔细一看,果然是她。 看到韩宝琦鼓起的半边脸,他挑了挑眉:“你被人揍?”那母老虎能打败一个彪形大汉,现在居然变成一个猪头,对手肯定不简单,他突然就来了兴致。 “不用你管!”她已经无家可归了,只能躲在无人角落里发泄,他来凑什么热闹?韩宝琦把脸埋进双膝间,继续抽抽泣泣。 向来不管闲事的池唐没走,反而在她身边就地坐下。耳边是惨惨凄凄的呜咽声,他皱起眉头,花了几分钟才确定他不喜欢这种声音。发生什么事?难道是家暴?被她家男人揍了?脑里闪过那个男人正直的脸孔,看来只是虚有其表,他的眼里不禁闪过一抹阴暗。生平第一次,他为了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产生不悦。 “诶,别哭!”他不会安慰人,说出来的话没半点温度,甚至带着几分嘲讽:“你这样很难看!” “我又没叫你看!”她自顾自的哭得尽兴,难看也是她的事,与他何干? “丢人!别跟人说你认识我!”他揪住她的胳膊往上一提。 韩宝琦冷不防被扯起身,双腿麻木得一软,差点又扑回地上。 “走!”他二话不说拽着她往前走,韩宝琦哭得头晕眼花,一下子没了方向,只能跄踉着跟上他的脚步。 池唐把她领回家,往沙发上一扔,丢下一句“要哭在这里哭”,便走了去。 换了地方,韩宝琦反而哭不出来。她摊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一动不动。 池唐将买回来的东西放进储物柜,又去了趟浴室洗手,出来见她软趴趴的倒在沙发上,坐没坐相,本来想说两句,但鉴于她的样子太不堪,最终忍住没开口。他回房打开笔电,把早上做好的一款蛋糕所拍的照片存进硬盘里,编辑了一个文档,记录做法。打了一会儿字,他支起耳朵细听,没发现外面有动静。走了吗?有些不放心,想出去看看,又觉得这么关切她不妥。 这时候他才静下心思量,到底为嘛把人带回来?她被家暴也不关他事,不过她这样怪可怜的。对!没错!原来他也有善心,怎么说大家相识一场,就是可怜她! 这样想他的心安乐了许多,手敲着键盘,继续专心打字。他拥有一个美食博客,从不吝啬每道美食的制作方法,因此拥有大批的粉丝。 约莫过了大半个小时,他把做法理顺,插入配图,按下发送。伸了个懒腰,隐约听到电话的叫声。他推开椅子起身走出去,越接近客厅铃声越响亮。沙发上的人继续挺尸,对来电充耳不闻。 池唐走近一看,发现她闭着双眼,大概睡着了,于是拿起茶几上的小布袋拉开链子。手机果然在,里面还有三十块。真穷!他暗自腹腓,翻转电话,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叫唐先生,不用猜也知道是她老公。怕是故意不听的,他擅作主张的按了下手机侧边的小按钮,消了音。 把东西放回茶几上,正要走开,不料却听到她阴沉沉地说:“帮我关机。” 池唐撇撇嘴,默默地拿起手机关掉。本来以为她还有话要说,或许会解释一下为何会被打,或是受了什么委屈。谁知站了一阵,她仍然没吭一声。池唐拧起眉头,最后坚持没问,走到厨房准备晚餐。 食物的香味伴随着容器踫撞的声音飘满室内,韩宝琦嗅着那味道,肚子“咕噜咕噜”的大叫。维持着同一姿势太久,手脚已经麻痹。虽然觉得在一个男人家里这么随意太不像话,但她就是不想动。谁叫他把她捡回来,就这样吧,破罐子破摔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呜呜”的抽油烟机叫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啪哒啪哒”的拖鞋声。“喂,吃饭!”冷冷的男嗓音在头顶落下,韩宝琦依旧闭着眼,半点反应也没有。脚步声移走,却很快回来,一个装着食物的盘子“呯”声扔到茶几上,就像施舍乞丐。 施予者又趿着拖鞋走到厨房那边的料理台自顾自的开吃,晚餐完成,他洗好碗碟,回房间坐了一会,又到浴室洗了澡,出来客厅发现茶几上的盘子已经清空。 还知道饿了要吃饭。池唐懒得说她,收走盘子。客厅里多了个人,今晚他没心情做蛋糕。在房间里戴着耳机听了会儿音乐,上厕所时又偷偷瞄了眼沙发处,她的姿势终于换成蜷缩状,眼睛依然紧闭。池唐看了看座钟,晚上十点了,于是悄然关了吊灯,只留下天花板一组LED灯,便回了房间。 第二天醒来,跟以往无数个清晨般,四周静悄悄的。他躺了一会才记起屋里还有人,连忙起身冲出客厅。以为她走了,结果人还在,而且已经坐了起来,抱着双膝,眼睁睁的盯着地面某一点。他稍稍松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清了清喉咙:“喂,你还好吧?” 她没回答,仿佛地上有黄金似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喂!”池唐推了她一把,她像个木偶娃娃一样整个人往沙发上载去,依旧双手抱膝,连姿势也没换。 神经病!看你能忍多久!他蹲下来瞪着她,这下她却闭上眼。 经过一夜,她的样子还是挺惨不目睹,半边脸依然肿得像猪头,抓伤的血痕也很刺目。女人丑已经够糟糕,丑还不爱惜自己真令人闹心。他起身到浴室的柜子里找出医药箱,拿棉枝蘸了双氧水给她清洁伤口。这女人也够犟,竟然半声也没叫出来。看来夫妻矛盾闹得挺严重的,他叹气。 收好药箱,他去做早餐。领教过她的倔强,做好后还是拿盘子装好扔在茶几上。他梳洗完回来,果不意外地发现盘子又空了。 她就这样在沙发上扎了窝,睡了吃,吃了睡。 又一晚过去,池唐从房间出来,看见她照旧蛰伏在沙发上,身上的衣服还是两天前那套,神色邋遢得像流浪街头的游民,很明显没洗脸洗澡。想跟她对谈又是不理不睬,一个人怎就这般自暴自弃?这令他大为恼火,指着她气得直跳脚:“你要再这样下去给我滚!” 韩宝琦抬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表情挺平静,却挺有骨气自沙发上爬起来,拿了手机和零钱袋走人。 这女人身上只有三十块,就这样走了指不定会出事!谁叫人是他自己带回来的,现在又赶她走太没人性。池唐的善心再次大发,伸手粗鲁地把她拉回来,推回沙发:“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 摊在沙发上的韩宝琦不知咋地哭了出来,已经停止两天的眼泪,这刻爬了满脸。池唐抓着头发,觉得自己一定是吃饱了撑得紧,才会没事招惹了砣麻烦。 之后,韩宝琦在沙发上又窝了两天,终于在周五早上六点离开驻扎点,拿出他家的清洁工具,把客厅、厨房、浴室、卧房、前后阳台彻底清洁了遍。随后她跟他借了钱,到商场买了衣服,回来走进浴室把自己从头洗到脚趾尾。换出来的衣服她扔进垃圾筒,所有的悲伤随着那身肮脏衣服彻底扔掉。 她拿出被弃置多日的电话,开机。“咕咕咕”的都是信息提示音,整整有九十多个来电未接。她回拨过去,对方很快就接听。 “小宝,你在哪儿?” 韩宝琦捊了捊半湿的头发,字正腔圆地道:“唐禹森,下午抽空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51 约好下午两点,韩宝天提前十分钟到达。工作人员还没上班,庭院外静幽幽的。镇街级别的办公地方,一如多年前给她的印象,有些简朴。 当年登记结婚时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那天为了争个头位,唐禹森大清早便携着她兴冲冲地跑来,结果还是迟了一步,婚姻登记的办公室里早就有一对。他们站在一旁等,听那大妈说了大堆话,才晓得人家是来办离婚的。唐禹森当场就黑了脸,拉着她急急忙忙往外走,说晦气。 怎么说结婚是大事,一生人一次,唐禹森说干脆去市婚姻登记处吧,够隆重。谁知去了新城区,市政府的守卫说只有港澳同胞才能在此办理手续,于是他们只好退而求次选择回她户口所属的镇政府。无奈这样一来一回,去到又吃了闭门羹,人家下班了。好不容易等到下午开门,工作人员又说他们这边只一三五才办理结婚登记,而那天是周四。 辗转折腾了大半天,韩宝琦差点就发脾气不登记,还是唐禹森逗了她几句,最后决定回早上去的地方。只花了五分钟不到,就领回两个热腾腾的红本子。 结个婚不容易,他们都以后今后会更加珍惜。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几经周折的坚持,随着时间流逝,就连结婚登记的日期都渐渐被淡忘。 现在想这些真有点伤感,韩宝琦苦笑,低垂的目光一转,看到面前的地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皮鞋。那双皮鞋的主人站立了片刻,直到察觉到被她发现,才缓缓走过来,在她身前蹲下。 韩宝琦抬起眼帘,平静地看着他。几天没见,他的神色也不太好,眼底下有明显的两圈瘀青,狭长的眉目间有着复杂的情绪。早上韩宝琦在电话里并没给他多说话的机会,撂下时间地点便收了线并关机。她赌他一定会出现,结果她赢了。 “一定……要这样吗?”他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说话的时候一字一顿异常缓慢,神情略带忧伤。他伸手去抚她的脸,却被她轻轻避开。 一对夫妻不是因为感情破裂分开,多少总会不舍。韩宝琦不怨他,维护自己的父母没错。要是她,也不会置自己的爹妈不顾。只是这样的日子真的很累,再这样下去她难保自己有天不会崩溃。她承认自己是孬种,遇到问题不愿思考解决方法,也不肯委曲求全顾存大局,离婚是为了逃避,一刀切。她仰起脸朝着半空眨了眨湿润的眼眸,笑:“唐禹森,不要企图劝服我。你知道我这个人犟,几天过去了依然决定要离婚,便是仔细思量过,不会改变的了。” 说得那么决绝,唐禹森的眉头反射性的皱起:“即使为了女儿,也不会改变?” “对!”韩宝琦收回仰视的目光,冷冷地与他平视:“为了摆脱这段婚姻,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包括你,包括女儿!” 唐禹森的眼睛圆瞪,目光变得锐利,浑身瞬间紧绷,四周辐射着戾气。“你一定会后悔!” 她凄然一笑:“或许,但已经与你无关。” “很好!”他说完倏地站起来,转身走向已经开门的办公室。 手续办理很简单,只求速战速决,韩宝琦放弃女儿的抚养权,共同财产就只有一辆车,她也不计较了,只要求各自名下的存款保持不变。唐禹森对于她提出的这点冷冷的没发表意见,签下名字后,大踏步走了。 韩宝琦执着那本红色的小本子纳纳的尾随在后,脚步轻飘飘的。阳光依然灿烂,她抬头看向白花花的光芒,有些不可置信。想不到十分钟不到,她已经恢复自由身。 不远处传来“啪”的关门声,把韩宝琦的神儿拉回。眼见唐禹森要走了,她冲过去拍他的车窗。 玻璃缓缓降下,唐禹森看也没看她,凝着脸瞪着前方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什么事?” 韩宝琦深呼吸了口气:“你明天在不在家,我要去把东西拿走。” 明明天气热得半死,但四周的空气因她这句话降至冰点。唐禹森紧抿唇线,什么话也没说,还迅速把车窗升上。“喂!”韩宝琦在外面起劲拍打车门,大声喊,他没管,打了方向盘,把车头往门口方向转去,留下一尾废气。 怪不得人说离婚的男女会成仇人,韩宝琦气极而笑,想不到有天会骂一个曾经最亲密的人神经病。 虽然他没给予答复,韩宝琦还是得厚着脸皮去把东西拿回。毕竟现在她全副家当在人家手中,即使人家把她当孙子也认了。第二天吃过早餐,看时间差不多,她便准备行动,而且决定多拉了一个苦力。 “凭什么我要去帮你搬东西?”池唐手捧着水杯,慢条施理地地喝了口茶,然后拿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斜斜地打量她,脸上微微一哂带着些许嘲讽。 “因为你是好人啊!”韩宝琦搓着双手,露出掐媚的表情:“你看,你都已经帮我到这个份上了,就好人做到底嘛。”她要彻底搬走自己的东西,林林种种肯定不少。 这女人昨天以前还死鱼似的瘫在沙发上,今天就满血复活了,而且一出手就离婚!池唐悔得肠子都青了,要是知道这样,他才不会趟这浑水。现在还去帮她搬家,难免瓜田李下。要是被误会他介入别人的婚姻,而且还是个这么丑怪的女人,他颜脸何存?“不去!” “真的不帮忙?” 池唐抿着唇沉默不语。 韩宝琦见他仍然冷冷淡淡,疲惫突然袭上心头。算啦,其实他们关系也不是那么密切。人家都无条件收留了你几天,算是仁至义尽。她怏怏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把口兜里一串钥匙拿出来放到茶几上:“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以后有机会再报答你。” 她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口,弯身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布鞋穿好,手搭上门把手,刚开门,身后便传来他清冷的声音:“不是很多东西吧?” 韩宝琦怔了怔,回头咧开嘴笑:“不会不会。” 池唐放下水杯,回房间换下家居服,出来经过茶几又拿起那串钥匙,经过她身边时随便一抛。韩宝琦手忙脚乱的接住,转头他已经走了出去。 真是个不讨喜的小鬼,韩宝琦摇摇头,心想得尽快找到地方住才好。 唐禹森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能好好睡觉,因为老婆失踪了,他得找。他休了年假,跑了很多地方,包括娘家,委婉地问遍了能问的人,始终没有韩宝琦的消息。 那天的场面太混乱,他根本来不及消化,事后唐嫣怯怯地问他,为什么奶奶要打妈妈。唐禹森想说因为妈妈不乖,但最终他没说出口。两个女人会大打出手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这段日子他一直充当着夹心人,希望能拖到有一天有一方会妥协,可惜没能等到。 唐嫣每天问妈妈去哪儿,为什么不回家。白天还好,开学了,她上幼儿园。可是晚上回来就哭,哭得他心烦。最后没办法,他只能骗她说妈妈去旅行了,很快就会回来。 那边厢想找的人关了机,另一边厢家里的老妈却天天电话轰炸他。一开口就哭,怨天怨地怨儿子,怨他讨了个不尊重公婆的老婆,吵够了就给他下达命令:想要得到她的原谅,除非让那女人叩头认错。 离婚这个词终于没再提,那是不是说老妈也退让了?可是叩头认错,唐禹森想都不敢想,他只求韩宝琦先下了这道气,以后要怎样修复一家人的关系,就等以后再说。结果多天找不到的人,打电话回来就只提一件事:离婚。 唐禹森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因为睡眠不足被鬼掩眼了,不然不会为了赌口气神推鬼使的就签了字。当晚他就后悔了,想到她还要回来收拾东西,或许能好好谈一谈。他会向她保证,以后无论家人怎么闹,他都会跟她立场一致。他突然兴幸自己还没把她出走和离婚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这样只要悄悄复婚便无人知晓。 有了这个想法,周末大清早他就起了床,并告诉唐嫣妈妈今天要回家。小家伙无比高兴,对他展露出一个久违的大笑脸。洗过脸,他给唐嫣挑了一条公主裙,并笨拙地帮她扎了头发,然后自己也去洗澡剃须,一身清爽的迎接老婆大人的回归。 早上十点,门铃响了。为了少许面子,唐禹森推推女儿,示意是妈妈,让她去开门。唐嫣不负所望,兴奋地奔去把韩宝琦迎进门。 “妈妈!” 听到唐嫣的喊声,坐在沙发的他紧张地站起身。 “嫣嫣有没有乖?”面对女儿,韩宝琦的语调一贯的轻快,即使是强装出来。 “有!”多日未见,唐嫣见了妈妈马上施展八爪鱼的功力,韩宝琦只好抱起她。 分开数天,韩宝琦也是最挂念这个小人儿。想到以后不能跟她住在一起,韩宝琦鼻子一酸,不禁紧紧地抱住这个软软的小身板。 “妈妈,你到哪里去旅行了?为什不带我去?”唐嫣搂住妈妈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问。 韩宝琦一愣,眼睛不其然的瞄向唐禹森。二人的目光撞上,她歪了歪头,眼底都是疑问:你骗女儿说我去旅行? 唐禹森正了正脸色,没吱声,移开目光。 他的神情明摆着说对,有本事你自己对女儿坦白。韩宝琦默,转过头亲了亲小朋友。说就说吧,即使很残忍,要面对的始终得面对,遮遮掩掩不是办法。想到这,她抱着唐嫣走进孩子房。 孩子房的床上堆满晾干了收回来没叠好的衣服,压在最底那层还露出她的胸罩肩带。一切仿佛没因为她的离去而改变,这种感觉说不出的诡异。韩宝琦推开衣服,腾出一个位置坐下。小朋友往她的怀里沉了沉,抱得更紧。 大概是被这次分离吓坏了吧?韩宝琦浅浅地吐气,轻声说:“嫣嫣,妈妈要跟你说件事。” 唐嫣仰起脸,甜甜地笑:“说什么?” 看着这副小脸孔,韩宝琦的心都化了。她像以往无数次那般,用自己的脸去搓揉唐嫣的脸,一句话哽在喉咙间,竟是无法说出口。 “妈妈。”唐嫣往后退开几分,伸手抚上她的脸:“你的脸还痛吗?” 红肿褪去,爪印也淡了,以为风过无痕,想不到小朋友还记得,韩宝琦忍不住哭了出来。她骤然发现自己错了,以为小孩子不懂事,其实她啥都知道。她真不该在孩子面前跟长辈大打出手,这对孩子的影响太深,要是以后烙下阴影怎么办? “嫣嫣,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韩宝琦觉得自己很不负责任,所以放弃抚养权也对,她连自己的脾气都管不住,如何教好女儿? “妈妈不哭,嫣嫣帮你吹吹。”唐嫣凑近她轻轻地吹气。 韩宝琦又亲上小朋友软软的唇:“嫣嫣乖,妈妈没事,已经不痛了。那天吓坏你了吧?” 唐嫣扁扁嘴,看着委屈得想哭的样子:“奶奶为什么要打你?” 韩宝琦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那是因为妈妈不乖吧。”她苦笑:“因为妈妈做不到奶奶要求做的事,她生气了。” “可是打人是不对的。” “是呀,打人是不对的!所以妈妈也不对,妈妈当时也还手打了她一拳,奶奶都哭了对吧?” “嗯嗯。”唐嫣红着眼点头。 “没事,以后都不会了。”韩宝琦拨开小朋友明显过长的刘海,垂下头,凑近,看着唐嫣的眼睛,临到坦白的一刻,压下的眼泪又不禁冒出来:“嫣嫣,妈妈因为做不到爷爷奶奶要求做的事情,让他们不高兴,然后爸爸又不高兴,所以……妈妈决定要跟爸爸分开。” “什么分开?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做就是了。”唐嫣显然还没明白分开一词的真正意思,但隐约知道不是好东西。一股不明朗的悲伤在小小的心灵里分酵,眨眨眼,泪水便大滴大滴的掉下来:“我不要跟妈妈分开!” “可是妈妈已经决定了!”韩宝琦把心一横,决定将话说清楚:“妈妈要搬出去,以后都不跟嫣嫣一起住了。” “不要!我不要!妈妈别不要我!”听到妈妈不跟自己住,唐嫣即时张开嘴号啕大哭。 “妈妈没有不要你!妈妈就算搬出去了,还是爱嫣嫣的!”韩宝琦把唐嫣放在床上,企图蹲下来好好解释一番。 可是唐嫣不愿听,死死地爪紧她大声哭喊:“我不要!我不要!” 客厅里的唐禹森一直留意着房间的动静,此刻听到哭声立马冲进来,看到韩宝琦拼命要把女儿从身上扯开,怒火便来了:“你跟她说些什么?” “我还能说些什么?”韩宝琦回头起身朝他心急地吼:“我们离婚了,我以后都不住在这里,这些不跟她说清楚行吗?”欺骗拖着只会带来更大的伤害,长痛不如短痛! “她只是孩子!”本来还想坐下来谈谈,却在这当口变成一番怒骂:“韩宝琦,你这人有没有心?她什么事都不懂!你还说爱她,却对她那么残忍!” “妈妈!妈妈!”唐嫣抱住她的腰,死也不肯放手。 这个时候,怕是不能再收拾行李了。韩宝琦左右看看,瞥见自己的背包扔在电脑椅上。她当机立断,先拿走重要的东西再说。“东西我以后再回来拿。”她一把推开唐嫣,拉过背包匆匆往门外走。 “妈妈!妈妈!”唐嫣哭着追出来,韩宝琦走到门口又舍不下,忍不住转身接住扑过来的女儿。 “嫣嫣,妈妈没有不要你,妈妈会回来看你的。” 可是无论如何解释,唐嫣就是不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哑着喉咙凄厉地叫:“妈妈别走,嫣嫣以后都乖,很乖很乖,妈妈别不要嫣嫣!” “对不起,嫣嫣对不起。”要是知道情况会这样,就不该选择女儿在家的时候回来。韩宝琦再次狠心地把唐嫣往跟在后面黑沉着脸的唐禹森身上推去,转身迅速拉开大门。 一直在门外等候的池唐看她空手现身,愣了愣:“东西呢?” “先不拿了。”她吸了口气,快步出来,才要甩上门,却被一道力顶住。 门往外推开,唐禹森满脸阴沉的站在门口,不可置信地来回看着他俩:“这个男人为什么在这里?” 池唐瞥了他一眼,暗叫了声倒霉,明知道被误会,也不解释,脸无表情地拖着脚步往楼梯口走去。 韩宝琦也懒得说太多,跟着他跑去。 可是唐禹森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他从门内蹿出来,及时抓住她的手臂:“你急着离婚,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 “神经病!”韩宝琦用力要挣开他。 “那你解释!”料不到韩宝琦对女儿那么狠心,竟然说走就走。现在看到别的男人出现,唐禹森完全丧失了理智,冲她咆哮:“为么会跟他在一起!” 面对他的激动,韩宝琦反而冷静下来,她冷笑:“你能有送几千块钱包给你的青梅竹马,我就不能有一个在我无家可归收留我的男性朋友吗?唐禹森,我们为什么离婚,你比我还要清楚,别把责任推在无辜的人身上!” 她说完使劲一甩,把他的手重重地摔开。她无视他的目瞪口呆,毅然选择离开。身后又响起唐嫣撕心裂肺的惨叫,她没再回头。她想,她真的是薄情,当决定了不要一样东西,便狠狠的推开,不再留恋。 走出楼道,韩宝琦终于缓下脚步。难过,真的难过。怎么事情发展到最后,双方竟然撕破了脸?她眨巴着眼,希望泪水别流出来。前方池唐停在路边,默默无言地凝视着她。 韩宝琦捂着鼻子又吸鼻子又吐气,好不容易才把眼泪压住。她迈开脚步走到他身边,哽咽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 池唐剜了她一眼,抬头望天,语调仍是冷冷:“你想我说是还是不是?” 她一噎,真后悔向他问了个白痴问题。那家伙,怎会懂得安慰人? “唉……”他突然叹气,喃喃:“苦了嫣嫣。”撂下这句,他又施施然地踱步前行,留下抽搐着嘴角的她。 ☆、第52章 唐禹森把哭得死去活来的唐嫣抱回屋里放沙发上,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被外面的阳光刺得眯了眯眼。他“唰”声拉上窗帘,心浮气躁地转身走到饭厅,刚才在门外那一幕又浮现眼前。 他的婚姻出现了第三者? 潜意识他知道不可能,但当想起池唐那张过于英俊的脸孔,还有韩宝琦竟然在离婚后带他来帮忙搬家时,愤怒和不甘从胸口一直往喉咙上升,几乎要爆炸。那得多亲密才可以做到这份上!室内小朋友的抽泣声始终不断,他越听越烦躁,一怒之下用力踢向脚边的餐椅。 “啪”一声响,餐椅应声倒地,哭声戛然而止,唐嫣大惊,抬头看到唐禹森脸上咬牙切齿的狠劲,以为这脾气因她而起,随即撕扯着喉咙哭得更厉害。 唐禹森猛地回神,才惊觉向来冷静自持的他竟然失了方寸。他连忙跑过去想抱住孩子,但唐嫣已经受了惊吓,惊惶失措地往后缩去,避开他的触摸。唐禹森顿时感到心脏被割了一块去似的,很受伤。看他都做了什么? “嫣嫣……爸爸不是对你凶。”他放缓声线,伸出双手,诚意拳拳的看着她。唐嫣犹豫和几秒,终于意识到他没有恶意,这才哭着扑过来。 “乖……不哭。”他亲了亲女儿的发鬓,想到以后只剩父女俩相依为命,不禁一阵心酸。无论如果,他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小家伙,她是他的宝贝! “爸爸……妈妈真的不要嫣嫣了?”经历过刚才的吵闹,小唐嫣心底仍然只关心这个问题。 唐禹森鼻子一热,要是坏心点,他就会狠心地说是。可是这样对孩子太不公平,她还那么天真无邪,不该被灌输那么邪恶的思想。再则他和韩宝琦并没什么深仇大恨,他们是和平分开的,他不希望孩子对妈妈有任何误解。唐禹森用嘴唇贴着唐嫣的鬓边,声音带着几分痛楚:“没有!妈妈……只是不跟嫣嫣一起住而已,她还是会回来看你的。” “可是我想跟妈妈一起住!”小朋友的双眼都哭肿了,挂着睫毛上的泪珠儿掉下了又冒出新的,那样子真叫人可怜。 爸爸又何曾不想……唐禹森的情绪更低落:“嫣嫣不想跟爸爸一起住吗?” 唐嫣非常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才抿着嘴唇回答:“嫣嫣想跟爸爸住,也想跟妈妈住,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住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唐禹森也想知道答案。他到现在还不能接受自己已经离婚的事实,而且决定得那么快,处理得那么迅速。开始他以为这只是吵架赌气,直到接到她的电话那刻,他都以为还有挽回的机会。要是韩宝琦在女儿的抚养权上能犹豫半分,他还会拖一拖,或许让岳父岳母出面调停。谁知道她那么决绝果断,他的脑筋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过弯来,在他还把她离家出走的消息藏着掖着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他感觉自己着了韩宝琦的道,那女人心狠起来真无人能敌。 唐禹森黯然地整理着女儿蓬松的头发,没有再说话,唐嫣大抵也感受到爸爸的忧伤,慢慢地也止住了哭泣。 这个周末,注定是悲伤的一天。午餐都是随便吃吃,谁也没胃口。下午啥也没干,父女俩靠在沙发上互相依偎。电视开着,一群羊被灰太狼抓住,后来羊又跑掉,换灰太狼倒霉了。这种剧情总乐此不疲地重复,灰太狼末了也总会吼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但显然两个人都没在看。唐嫣无精打采地瞪着窗外,想到伤心处又埋头进唐禹森的怀里哭一把。唐禹森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令女儿开心一点,其实他也需要有人来安慰。 下午快五点的时候,电话的铃声划破了室内的沉寂。唐禹森倾身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的名字是杨力。按习惯今晚有球局,肯定又叫他顺道载上一程。只是这个时候,他哪还有玩耍的心情,要是能喝上几杯还好,可是女儿谁带? 怪不得她不要女儿的抚养权,想到这唐禹森不禁有些恨。 “爸爸为什么不听电话?” “哦,是推销电话。”唐禹森关了机,随手把电话放进裤兜里,扭头有些讨好的问:“嫣嫣晚上想吃什么?” 唐嫣眨眨眼,轻轻摇头:“不知道。” “要不爸爸带你去吃炸薯条?”洋快餐是小孩子的最爱,他这举动纯粹是为了哄女儿开心,却忘记自己以前有多不耻这类食物。 唐嫣没意见,父女俩怏怏地出门。买了两个套餐,小朋友吃了大半的薯条,把整杯的可乐喝光。平常要是韩宝琦在,只允许唐嫣吃几条薯条,饮料也只能喝小半杯,当爸爸的却不理会这些,只要小朋友能吃饱就好。 “嫣嫣不去玩吗?”店内二楼有个小型的滑梯,小孩子每次来总喜欢往那里钻,可惜今晚唐嫣没这份兴致。 “我不想去。”唐嫣抓住他的衣衫,哀求:“爸爸,带我去找妈妈。” “爸爸不知道妈妈在哪里。” “是不是回了婆婆家?”唐嫣说完,两只眼睛又泛红了。 唐禹森叹气,抱起女儿小声地哄:“嫣嫣乖,现在太晚了,以后再去好吗?” 唐嫣用两只手擦着眼睛,嘴巴紧紧抿着,眼泪已经淌下来了,却又忍住没哭出声。“嫣嫣乖,爸爸答应我明天去找妈妈。” 听到这话,唐禹森的心都滴血了。 回到家才晚上才七点多,唐嫣洗了澡就自动自觉上床睡觉,乖得有些不正常。 终于不用再侍候小公主,唐禹森反倒不习惯,颓然地对着客厅四面墙。本来不大的地方,这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空旷。不过少了个人,竟然有几分苍凉。他意兴阑珊地到厨房拉开冰箱,里面还有两罐啤酒。他拿出一听拉开拉环,仰起头猛地灌了大半。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终于觉得舒服了些。他把余下的喝完,抓压罐身时发出“哩呐哩呐”的声响。他随手往阳台的门口一扔,已然变形的易拉罐呈抛物线掉进角落一堆垃圾里。 本来有垃圾筒的,却因为好些日子没清空,所以垃圾都堆在地上。一只小强受到惊吓,从易拉罐底爬出来。唐禹森没穿拖鞋,稍一迟疑它已快速蹿出饭厅。 唐禹森一直追至客厅,那小强像知晓有杀机,机警的钻进沙发底,顿时消失了踪影。反应还是慢了半拍,韩宝琦在抓蟑螂这技能上比他厉害多。他突然想起好几年前,那时唐嫣才半岁,刚学会爬。那天晚上忽地发现了一只蟑螂,她拿着拖鞋一边尖叫,一边拼命把那蟑螂拍成肉酱。他当时还笑她残忍,她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家里到处都是女儿的日用品和玩具,假如被这毒物爬过而嫣嫣又吃进嘴里那后果不堪设想。为了慎重起见,本来不算勤快的她天天打扫拖地,唐嫣的玩具洗完还用开水烫。工作量巨大,少不免抱怨几句。他却觉得她太小题大造,自找麻烦。随后她没再要求他帮忙,只默默做好自己的,到唐嫣慢慢大了,她松懈下来,不过家里倒是没再怎么出现蟑螂了。 一晃眼就好几年,都过去了。他眨了眨有些发酸的双眸,环视了一圈凌乱的客厅,顿时觉得浑身无力。家里好久没搞卫生,平常也没怎么注意,现在看着到处都脏兮兮的。要搞卫生吗?魔鬼的声音很快压倒天使,可是他才发誓要照顾好女儿。 唐禹森叹了口气,走去后阳台拿了扫帚。 从打扫拖地,到擦拭家具,很琐碎的工作,却挺磨人。很久以前她曾提议要请钟点工,后来不知怎的被老妈知道,狠狠的念了她一顿,说她已经没正经工作,还懒做家务事。他其实晓得老妈一直看不起她,觉得她配不起自己,有时候说话还挺难听,但因为孝顺,而且韩宝琦很多时候会忍下来,他便不当一回事。 冰封三日非一日之寒,事情会发展到今日这个地步,一切有迹可寻。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走进浴室。厕所里的马桶积了黄黄的一层污垢,他几乎倒了半瓶洁厕剂进去,几乎把自己呛死。耳边仿佛又响起她惯有的唠叨,说他小便总不对准目标乱来,搞得整个马桶都是尿渍。过去他总嫌她罗唆,小小事总念上半天,现在他终于知道原来是真的,那尿渍时间久了还会粘粘糊糊,很臭,得用手擦掉。 离婚第二天,唐禹森似乎看清了些东西,不免唏嘘。 洗完澡后,他回房间拉开衣柜,看到里面她与自己的衣服紧贴挂着,思念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他想她了,很想很想。以前出差,即使会挂念但从没如此刻这般强烈。是不是真的失去了,才晓得珍惜? 他到浴室寻回自己的电话,开机,直接按下一串数字。通话后要说些什么?要是说想她爱她会不会很肉麻?他默默地等待,终于另一端响起了一句沙哑的声音。 “喂?” “你睡了吗?”他问得很温柔,却冷不防通话突然中断,她挂线了。 她竟然挂了他线!唐禹森不死心又重拨了一次,这次直接是关机的信息。 韩宝琦,你够狠!他扔掉手机,仰头对着天花板,无言。 ☆、53 唐嫣想回婆婆家的愿望并没有实现,第二天早上唐父打电话给唐禹森,让他叫上媳妇一起去饮茶。对于老爸递来的求和信息,本来值得高兴的,可惜来得太迟,唐禹森深呼吸了口气,沉着声对电话另一端的人说:“爸,我们……离婚了。” 短短五个字,唐父以为自己耳力出了问题,他捂着心脏不可置信地骂:“怎么会这样的?你……你太糊涂了!” 一通电话立即把父女俩召回家,唐父抱着憔悴不堪的孙女,眉头皱得紧紧:“是不是因为上星期吵了那一场,所以……” 唐禹森不发一言,权当默认了。 唐母虽然暗暗肖想过,却没想到儿子竟然真的离婚了。惊讶过后,她很快恢复平静,仔细问了些问题,诸如财产分配之类,当得知唐嫣的抚养权归儿子,她颇为不屑:“平常看她表现得有多爱女儿,竟然连争也不争,真有够狠心!” “妈!”唐禹森虽然心里有怨气,却不能忍受母亲在孩子面前编排韩宝琦的不是。 被儿子这么一喝,唐母撇撇嘴表示不满,本想辩驳几句,不料接收到丈夫严厉的目光,只好讪讪地止了声。 这种场合真不适合有孩子在场,唐父朝女儿使了个眼色,唐宁意会,走过来拉着唐嫣小声说带她去买好吃的。唐嫣扭头看了看爸爸,眼底有些怯色,唐禹森说去吧,也给爸爸买一份,唐嫣这才蔫蔫地跟着姑姑和家乐走了。 看着唐嫣纤细的背影,唐父最为失落。他其实对媳妇没啥看法,这几年都过得好好的,儿子稳重顾家,她持家有道,也有自己的事业,而唐嫣聪明可爱,看着比老太婆带的家乐还要乖巧几分。在生儿子方面,他以为给点压力她就会软化,却不料……本来好好的一家三口,现在说散就散,唐父不无自责。“你都没挽回?” “挽不回了。这段日子她承受的压力太大,她早就萌生去意,再被老妈骂一骂……唉不说这些了,反正她的性格犟,决定的事就义无反顾……” 儿子分明在怪他们,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己。唐父别过脸,说不后悔是假的。“嫣嫣打算怎么办?”离了婚,老人家首先想到的是孙女的问题:“你工作那么忙,谁带她?” “先看着办吧。”反正唐嫣要上幼儿园,大不了他以后尽可能推掉应酬,早些下班。可这也不是长久的办法,或许得请个钟点工人。唐禹森闭上眼,觉得耳边“嗡嗡嗡”的叫得厉害,想到接踵而来的压力,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在。 唐母看了看儿子,又看向唐父,怕被骂,一直忍住没开口,现在见他们都不吱声,便再也禁不住要发表自己的意见:“禹森,按我说,最好是把嫣嫣转回村里的幼儿园,然后住在家里由我们带。” 唐父听罢抬起头,竟然投了赞成票:“这样也比较好。”没了妈妈照顾,孙女在自己眼皮下生活他才放心。 这当然是个办法,但唐禹森却不愿意。“不行!嫣嫣现在升了大班,还有一年就读小学。她因为妈妈离开的事已经很伤心,我不想再转来转去,又要她重新适应新的环境。” 唐父觉得也是道理,想了想又提议:“要不让你妈搬进城里跟你住,有人帮忙接送小孩,你会轻松很多。” “那家乐怎么办?”唐母显然不喜欢这个安排:“上次我不过走开两个星期,家乐就生病了,况且我走了谁给你们做饭?” “家里不是还有我?”都是老太婆的错,要是她不打打骂骂,媳妇会跑了吗?现在后悔莫及了,她竟然还唧唧歪歪的,唐父便来气了:“要是你真的不愿意,我去!” “你自己身体也不好,我都想让你到医院做个检查,你还想去帮忙?”唐母难得大声的跟丈夫叫板:“按我说,最好就是把嫣嫣接回来。小孩子哪有那么多情绪,有家乐陪着,过几天就能够习惯了!” 唐禹森发现自己无法跟母亲沟通,她想到的都是对自己有利的办法,却完全忽略了孩子的情况。他突然想起韩宝琦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孩子是他们的,除了他们,谁也没有义务对你的孩子负责。所以这些年她照顾女儿虽然很累,眼看着自己的姐姐和小姑养孩子都有人帮忙,她却从没埋怨过双方的父母半句。她还说,即使把嫣嫣给奶奶或外婆带,她也不放心。唐禹森闭了闭眼,只觉得现在满心满肺都是痛楚。不想再陷进回忆里,他张开眼,拍了拍双腿,故作轻松地道:“你们别担心,我是嫣嫣的爸爸,她由我照顾就行了。” “你一个人……” “宝琦以前不也是这样带着她吗?她行,我也行。”唐禹森对父亲苦笑。 离婚的消息令唐家变得愁云惨雾,落到韩家,同样炸了窝。 “什么?”此时韩老太正在教嘉嘉包饺子,听到韩宝琦嗫嚅的声音,眼睛瞪得比灯笼还要大,凶神恶煞地大声喝道:“你要离婚?好端端的离什么婚?你有胆再次一遍!” “妈……”就猜到会是这种效果,韩宝琦悄悄把盆里两只挖馅料用的不锈钢勺子捞进手里,往后退开了几分,扯着嘴角说:“我不是想要离婚。我是……已经离了,前天办的手续!” 手里包好的饺子“噗”声掉到桌子上,韩老太呆呆地看着女儿,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韩宝琦举起勺子在她面前挥了挥,韩老太依然痴痴呆呆的没半点反应,便有些无所适从。她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才趁着周日回来跟父母摊牌。她明知韩老太对唐禹森这个女婿一直非常满意,平常就偏着他,却想不到会是如此反应。“妈,他家要我做试管婴儿生个儿子,可是我不想。你看看嘉嘉,我都怕了,所以……”韩宝琦心急火燎地解释,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她跑过去抱住妈妈,再开口已哭腔:“妈,你别这样子。我知道你会觉得很失望,但我是你女儿,你要与我同一阵线!” 自家女儿什么脾气最清楚,韩老太一把推开韩宝琦,粗着声问:“禹森前两天还四处找你,所以离婚是你的主意,对不对?” “是,不过……” “你怎么身在福中不知福!”亲家让女儿生儿子的事,韩老太听老伴提过。女儿不肯,她还有些许担心,但见小两口回来还是恩恩爱爱,她也放了心。直到女婿打了好几次电话回来找老婆,韩老太隐约察觉出事了,却没料到会搞得那么僵。老人家没别的心愿,就只望儿女有个好归宿,一家人和和美美。唐禹森不像大女婿,他没犯什么大错,女儿就这样把他推开,韩老太不禁痛心疾首:“儿子你不想生可以别生,只要禹森跟你一条心就好。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慢慢谈?非要离婚!离婚很好玩?你姐姐已经这样了,你也来跟风凑热闹,是存心让爸妈伤心难过吗?” “妈!可以过下去谁想去离婚?”别人不理解自己可以无视,连自家人也骂她,韩宝琦觉得很委屈:“他妈指着我骂,说不要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媳妇!从我嫁进唐家开始,她就不喜欢我。过去我可以忍,但是她打我!她算什么东西?她又不是生我养我的人,她凭啥对我打打骂骂?你说唐禹森跟我一条心就好,问题在他是个最孝顺的人,你认为他会忤逆父母吗?妈,我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我好辛苦,都要得抑郁症了!”说到这,韩宝琦泣不成声。 “作孽啊!作孽啊!”韩老太哭着推开椅子,脚步虚浮地冲向楼梯,嘴里嚷着叫:“老伴……老伴,宝琦她说跟禹森离婚了,你说怎么办?怎么办……” “妈……妈!”韩宝琦追过去,却没老妈跑得快。 二楼韩爸的房间里,韩老太少见的哭得凄惨:“天啊!又是先斩后奏,怎么我家的女儿都这样,我受不了!受不了!” “爸……”韩宝琦扶住门框,隔着泪帘与同样红了眼的韩爸相互对望。韩爸朝她摇摇头,示意让她回避。身后有双手搭上她的肩膀,是姐姐。韩宝琦喉咙一哽,哽咽着说:“姐,我不是存心让爸妈难过的。只是这种备受压力的日子,都快要把我逼疯了。” “我明白……”韩雪琦拍拍她,搂着她离开父亲的房间。 长久以来都是孤身作战,现在得到姐姐的安慰,韩宝琦又是一阵心酸:“姐,我不过想按自己的意愿过日子,为什么那么难?” “因为我们背负的责任太多,有儿女的,有父母的……我们不能不管他们。” 韩宝琦默。许多女人婚后生活都不如意,但为了责任,却要忍受一辈子的不快乐。 “可即使为了责任,也不能一味的委屈自己!”韩雪琦笑了笑,不见了唐嫣,便猜到几分:“嫣嫣跟爸爸了?” “嗯。”女儿不能跟着自己,是韩宝琦心里永远的痛:“他说如果我要离婚,就不能要嫣嫣的抚养权。我考虑了几天,最终还是决定了要离婚,我但求速战速决,所以啥都没跟他争,连他一分钱都没要。” “你傻呀。”韩雪琦心痛妹妹:“你以后怎么办?” “我自己有些存款,而且还有工作。等我安定下来,我会想办法补偿嫣嫣的。” 有很多东西是无法补偿的,不过韩雪琦不想泼她冷水。或许女人就应该自私些,叹。“这样也好,你还那么年轻,带着孩子不方便。那你打算搬回来住吗?” 韩宝琦扭着手指,摇头:“不了,我的工作都在城里,不方便。” 韩雪琦想了想,急步走进房间 ,一会她回来,手里多了串钥匙:“先住我那里吧,反正我也少回去。至于妈,她一直把禹森当亲儿子般疼着,现在一时间肯定无法接受,等她想开了就好。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家人永远是家人,断不会把你往外推的。” “姐……”在这世上,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最好,韩宝琦的心顿时踏实多了。 ☆、54 搬家是项技术活,尤其是搬离一个住了六年的地方,而且还得分清楚,哪些东西是自己的,哪些不该拿走。 衣柜里属于她的衣服已经清理得差不多,梳妆桌上的护肤品扫空了,孩子房的电脑也在快马加鞭地拷着数据。 还好挑了个无人的时候回来。韩宝琦坐在一个行李箱上,望着熟悉的房间,想到以后将跟这个地方一刀两段,竟是有些许茫然。 屋外有人敲门,是久等不见她出来的池唐。她起身把行李箱拖至门口,回到孩子房,把插在电脑里的U盘取走,离开之际,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截反房间拿出一张纸和笔,“唰唰唰”地写了满满的一页,主要是交待了些唐嫣的日常生活细节,还有一些生病应急措施。走出饭厅,把纸连着这房子的钥匙放在餐桌上。 别了,我曾经的家,有生之年,或许都不会再来。她最后一次环视了室内,在确定没啥东西遗留,才拿起地上的行李袋走出门口。出租车在小区门口等着,经过警卫室时,那保安大哥还跟她打招呼:“唐太太,出远门吗?” 韩宝琦朝他笑了笑,并没回话,上了车,觉得脊骨间以前剖腹生嫣嫣时打麻醉的地方又扯着痛。她挪动屁股,换了好几个坐姿,依然不见舒坦。 这么大动作,池唐没办法忽视,他稍稍皱了眉头问:“什么事?” 韩宝琦不能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腰痛,只好僵着身体不再乱动,强笑着摇摇头:“没事。” 出租车到达姐姐住的小区,又是一番折腾才把所有行李搬上楼。 韩宝琦人不舒服,只好早早催他走:“今天谢谢你的帮忙,我现在要收拾一下,就不好再留你了,改天再请你吃饭。” 坐在沙发上歇息的池唐气还没喘顺过来,就这样被下逐客令,脸色不禁有些阴冷:“你这女人,过河抽桥!” “不是……”实在是她现在状态不佳,韩宝琦赔着笑把黑了脸的池唐送出门口,关上门,偌大的屋内只剩下她一个。 这些天一直睡不好,现在腰又痛,韩宝琦按下风扇开关,扑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直到傍晚时分才醒来。从沙发上爬起身,才发现浑身都因为太热而湿透了。腰并未因为睡过一觉而好转,眼前白花花一片,喉咙像被火烧似的,鼻子堵得呼吸都困难。 最艰难的时候都没病倒,想不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却被热伤风了。老天是不是要惩罚她? 韩宝琦抓起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看,快六点了。本来打算去趟幼儿园,却错过了时间,现在小朋友怕已经被接走了。她颓然地倒回沙发上,疲累地闭上眼。 这个点数,幼儿园里的人早就走光了,但门卫室里,还坐着一个小朋友。她垂着头,双脚无意识地互踢着。早上爸爸送她来幼儿园时,答应了会早点来接她放学,但他食言了。 一滴眼泪掉在深蓝色的校服短裤上,很快渗进柔软的布料里。上半身仍然穿着配套的天蓝色短袖衣服,整天没换,湿了好几遍。下午老师问她为什么书包里上周五换出来的衣服没拿去洗,搞得一股味儿,今天又忘记放新的替换衣服,是不是妈妈偷懒。唐嫣当场就哭了,老师一定不知道,妈妈已经走了。爸爸总是忘东忘西,早上出门时差点连书包都忘记拿。 “嫣嫣,你饿不饿?”幼儿园的保安勇叔叔走过来问,唐嫣抿着嘴唇没说话。 见小朋友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勇叔叔摇摇头,却是爱莫能助。扭开收音机,一边听武侠故事节目一边吃盒饭。故事听了一半,街外终于传来急速的脚步声,窗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那人抓住不锈钢防盗网,气喘呼呼地说:“你好,我来接大二班的唐嫣。” “唉,终于来了!”勇叔叔松了口气,绕到保安室外的大门口开了一扇小门。“在里面。” 唐禹森走进园内,顺着保安的目光看到保安室里的女儿。明明听到他来了,她却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肯定在生气。唐禹森轻步走进去,蹲下,小声说:“嫣嫣,爸爸来接你了。” 眼泪再次滴在深蓝色的布料上,唐嫣抬起头,已是泪流满脸:“呜……爸爸,你怎么那么迟?” “开会晚了。” “你答应会早点来的!” “对不起,是爸爸错……”幼儿园四点九到五点九接放学,这个钟数对于上班一族来说真不好掌握,更何况公司不定时会有突发情况。唐禹森暗暗叹气,弯身把小朋友抱起,再拎起小书包,转身走出保安室。 “麻烦刷卡。”唐禹森行至门口,保安勇叔叔冷不防把他叫住。 “呃?”刚才急着下车,哪里记得带那玩意。唐禹森摸摸衣兜,抱歉地说:“忘记带了。” “接小朋友一定要刷卡!”勇叔叔上下打量着他,眼底有疑惑:“唐嫣一直由她妈妈接送,我看着你挺脸生的,你又不带卡,我不知道该不该放你走。” 唐禹森心急地解释:“我是她爸爸,上周都是我接送的,你没看到吗?” “平常那么多人我怎么能注意到?”被质疑了,勇叔叔很不高兴。他拍了拍唐嫣:“这是你爸爸?” 唐嫣愣愣地点头。 勇叔叔这才挥挥手:“那好吧,只此一次,以后请记得带卡。你知道,我们这么严谨也是为了孩子的安全着想。还有,请务必要准时来接孩子,你知道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她会很不安的!” “好好,我知道,谢谢你。”被莫名其妙地训了一顿,还不得反驳。故父女俩走出巷口时,脸上都有些讪讪。 回到车里,唐禹森看看车头屏幕上显示的时间,都快七点了。要去买菜做饭吗?想想就很泄气。“嫣嫣,你晚上想吃什么?” 坐后排安全小座椅上的唐嫣茫然的抬起脸:“我不知道。” “要不我们去吃PIZZA吧,你喜欢的?”他工作了一天都累摊了,再也没精力花那么多心思。 唐嫣当然没意见,当车要开出时,她又突然叫:“爸,你忘记给我扣安全带。” “算了,不用扣了。”懒得停车,唐禹森用左手支着头,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前方绿灯只剩五秒,偏生前面的车走得慢吞吞的。他用力按下喇叭,并加了速。可是那辆车却在黄灯亮起时突然停了下来,他不得不跟着匆匆踩下刹车。 车刹住了,可是小朋友刹不住,直直撞到前面的驾驶座。 “呜……” 听到响声,唐禹森匆匆下车打开后排车门,把唐嫣抱回原位。检查了一下,还好只是额头红了些,撞得不算厉害。 “爸爸你怎么开车的!” “对不起,唉……” “安全带都不帮我扣!” “是是,是我错!” 以往这项工作都是韩宝琦担任的,唐禹森想,他真是一个不合格的爸爸。给唐嫣扣好安全带后,重新坐回驾驶室,他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突然就心烦意乱。 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亮了,迎着暮色显得特别寥落和冷清,就像他的心情。最近他的心境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一向自诩冷静,现在小小事就烦躁不堪。他知道,是因为家里少了那个等他回去的人。他想念她贼贼的笑容,想念她的强辞夺理,还有抱起来有点肉肉的身体。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好端端的一个家,突然就没了。 “爸爸,走啦!” 一句童话提醒了他,原来已转了绿灯,后方一片响亮的催促声。唐禹森迅速放下手刹掣,踩油前行。 心情不好,食欲自是不佳。大多数时候,唐禹森只是看着女儿吃。两块PIZZA,一杯汽水,两个冰淇淋球,小朋友吃得香香的,他终于有些安慰。 结帐后他们去了趟超市,买了些小蛋糕当早餐,唐嫣在玩具区流连了片刻,最后挑了套过家家走。其实当个合格的爸爸也不难,他想自己慢慢会适应,会做得更好。 驱车回家,小朋友脱掉鞋马上捧着新欢冲向客厅。他笑了笑,把脱下来的鞋拎起,拉开鞋柜门要放进去。可是才弯腰,他的笑容便凝结在空了大半的柜内。 他扔下鞋子冲进房间,趟开衣柜门。以前满满的一柜子衣服,现在只零落地挂着他的衬衫和裤子。她回来把衣物清空了…… 最后一线希望也断掉,他软软靠在衣柜上,一股凉意从脚板直往身上蹿。什么叫伤心?伤心就是你在乎的女人悄然无声地把属于她的东西从你的视线底下搬走,你以后再也看不到任何与她有关的东西,她连睹物思人这项权利都剥夺了。 唐禹森从裤兜里翻出电话,拨了她的号。电话响了很久,却一直没人接。他连拨了几遍,永远只有那冷硬的机械女声。 “为什么?你就这样恨我?”他咬着牙摔掉手机,脚步凌乱地走出房间。本想冲出家门,但经过客厅才发现唐嫣在安静地玩着过家家。心里难受,却连卖醉的机会都没有。他按着胸口,闭上眼缓缓在餐椅坐下。手平放在餐桌上,不料踫到一堆冷硬的东西。他张开双眸,看到她的钥匙。桌上还有一张纸,写满了有关女儿的一切。 她惦念着的,只有女儿,他已被摒弃出她的生命之外了吗?这一刻,真的百般滋味在心头。 ☆、55 韩宝琦的热伤风比预期中要严重,本来以为卧床两天就没事,到第三天,却是高烧不退。她躺在床上,身上一阵热一阵冷,最后连意识都变得模糊,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死人似的。 她从小是个健康宝宝,一年难得的发烧感冒,特别当了妈妈后,更是注重健康,因为一个病人不能照顾孩子。可是刚才,她不过喝了半杯水,便吐得连黄胆水都出来了。不用起床也能感到眼前阵阵发黑,她会不会死了也无人知?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哭,为何自己生病了却无人知晓。其实只要给家人摇个电话,他们就会来。但才刚离婚就把自己搞成这样,恐怕他们会指着她说活该。 不能任由自己这样!她费力地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了过来,眯起迷蒙的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一指一压的打出一个名字。电话拨出去,等到她要放弃,彼端才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你这次又让我帮你做什么?” 听着很不耐烦,那是当然的,自己好像总给他带来麻烦。只是现在这种情况,除了他,她找不到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帮忙。“池唐……”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沙哑到几不可辩,她努力地吞咽了几口口水,强逼自己挤出声音:“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一趟医院?” “你搞什么鬼?病了?”听出她的不对劲,池唐霎时端正了态度:“我马上过来!” 韩宝琦没力气说话了,她扔下不知收线了没有的手机,强撑起身,从地上堆着的行李中找出一套衣服,忍着阵阵晕眩换好衣服。不能倒下啊,起码得等人来到。 她扶着墙身歪歪斜斜地蠕动,花了几分钟才到达客厅,已是浑身发虚。好像没等多久,门铃便急促地响起来。她缓慢地挪动脚步,室内门铃灭声了,外面的人换成急促地拍门。 别急,别急好吗?她伸出手,眼看目标越来越接近,最后凝聚了全身的力量,一把揪住门把往左边扭动。门开了,她的脸也由白变得发青。 “你这女人!”池唐看到她的鬼样子开口骂人,但她的身子已经软下去,余下的说话不得不噎回喉咙里。他弯身把手插进她的腋下,打算拦腰抱起她。不料韩宝琦便拿手指挠了挠他的胸口,用沙哑的嗓音小声地叫:“背……你……抱不动。” 竟然小瞧他!池唐还想辩驳两句,奈何她头一歪,已经晕了过去。事不宜迟,他转身蹲下把她往背上一托,起身时眉头皱了皱:的确挺沉的。 人送到医院,自又是一场兵慌马乱,不过这些韩宝琦都不知道。再醒过来,她已经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身边的架子顶端倒挂着两个玻璃瓶,其中一瓶只剩下小半。冰凉的液体通过透明的软管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她的身体里,高烧好像退了些,但身体仍是很乏。她动了动,眼睛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单人套间内。 不会是VIP室吧?那岂不很贵?醒来后第一个感想,竟是想到钱的问题,她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 房间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池唐左手拿着红色的脸盆,左手拎着一个保温瓶进来。 白马王子形象尽毁了!韩宝琦拿没扎针的手掩住自己的脸,不知怎么搞的,就是想笑。而她真的笑了,一笑之下惹来剧烈的咳嗽。 “你真的病得不轻,都快死了还笑。”池唐剐了她一眼,走过来把脸盆放到病床下,将保温瓶放在床尾的小桌上。 韩宝琦指了指保温瓶,用依然沙哑得厉害的声线问:“是什么?” “大米粥。”他揭开瓶盖,一股浓郁的米香飘出来,已经两天没正经进食的韩宝琦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好香,我要吃!”她说着便要撑起身,无奈身体仍然很虚,一只手施力终究是无法顺利起来。这时候池唐也不吝伸出缓手,扶了她一把,并将桌子推到她跟前。 因为太饿,不免吃得急,呛了呛,又是一阵咳嗽。 “慢点,别饿鬼投胎似的。”池唐嘴里恶毒,却温柔地拿面纸给她擦嘴。 韩宝琦捂着胸口把咳嗽压了下去,又吃了两口,却被鼓鼓胀胀的肚子弄得没了胃口。她扭身伸手去按床头的紧急键,但因为有些距而够不着。 “你又想做什么?”池唐这时的语气已经变得无可奈何。 韩宝琦讪讪地道:“我想上厕所。” “唉!”他叹了口气,拉开桌子,轻易取下架子上的点滴瓶,脸朝外扬了扬:“能走吗?” 韩宝琦懵懵地看着他,有些迟疑。最后在他的瞪视下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应该可以吧。”她把双脚往地上挪,脚尖着地,身子往床外滑去。以为能行,可惜双腿根本没力气支撑身体。还是池唐眼明手快,手一捞把她抱住。 依偎在他身上,感受到他暖暖的体温,韩宝琦终于意识到男女有别。她真的病了,竟然觉得害羞,真神经!“我觉得……应该叫护士来帮忙。”她艰难地说。 “等她来可能要很久!”都已然这样,没道理又坐回去。池唐箍住她的腰,半抱半扛的把她扶进厕所。挂好点滴瓶,又再三问她行不行。 韩宝琦少有的红了脸,紧紧抓住墙身的扶手,重重地点头。神经质的家伙,难道你要帮我尿尿? 池唐在她一再保证下犹豫地退出厕所,关上门。 韩宝琦这才舒了口气。 解决了生理需要,回到病床上,池唐把刚才吃过的粥倒回保温瓶里,搅拌了一下,又重新盛了碗。 韩宝琦喝着那软绵绵的粥,眼睛被升起的袅袅白烟湿润了眼睛。这样被人细心照顾的场面,可以追朔到生孩子那会。之后几年的婚姻生活,她都是作照顾人的那一方。最累的时候,恨不得大病一场,让唐禹森鞍前马后的侍奉一番。只是没等到那个机会,他们就离婚了。这几天她一直在想,为什么这段婚姻让她那么累。生儿子的压力固然是主要原因,兴许是她一直做得太多,把他宠坏了,所以才会让他忘记去体谅人。 所以女人在婚姻生活里,真不可扮演一个太强的角色。 “还要不?”碗底已清,池唐俯身轻声问。他的眼睛发亮,凝视着她的目光那么清澈和专注,就像一潭溪水,不禁让她眩了目。 想不到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竟是这个小伙子陪伴在身边。“谢谢……” 这话说出来已带着浓重的鼻音,情感深切,池唐霎时红了耳根。他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本想嘲讽两句,但见她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小媳妇模样,心底又柔软一片。最后清咳了几声,改了口:“谢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帮。或许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哼!” “噗!”听着好委屈,韩宝琦抬起脸朝他嫣然一笑:“以后……我还你就是,咳。只要……你需要帮忙,我自会义不容辞……两肋插刀。咳咳!” 池唐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竟然觉得她刚才那笑容很好看。但当听到她接二连三的咳嗽时猛地清醒过来,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些有的没的,无聊!“行了行了,废话可免!求求你别再说话,都快哑了还拿这嗓音荼毒我的耳朵!” 韩宝琦低头又是一笑,真是个不可爱的家伙。不过能得到他的关心,这感觉真不赖。离婚后,她将会有新的人生,认识新的朋友,她突然觉得不再孤单。 ☆、56 有人说爱情会令一个男人成长,婚姻让男人成熟,那离婚还带着娃的男人呢?唐禹森觉得,大概是学会什么叫责任吧?面对年幼女儿,他只有苦笑的份。 离婚接近十天的时间,唐嫣的情况其实挺令人满意。除了开始几天吵着要妈妈,现在基本适宜下来,算是越来越进步。可是不知从啥时候开始,她早上回到幼儿园总要哭一遍。起初只是千叮万嘱让他记得记得早点来接她,然后用一双含满水的泪眼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离开。过了两天,简直是抱着他的大腿不让走,还哭成泪人儿。 开学已经一周,之前都是好端端的,到了幼儿园大门口就跟大人说再见,自己上课室。现在这样,搞得唐禹森每回送她上学都如履薄冰,生怕这宝贝儿今天又不知要怎么闹。只因每天在幼儿园门口如此拉锯,少不免被路过的家长当成反面教材说上两句,保安大哥不咸不淡的饥笑声听着也很刺耳,就连唐嫣的同班同学,亦毫不留情地当面指责她这么大个人上学还哭。 每每听到这些,唐禹森都很不是滋味,心想这个女儿是不是长得太娇了点。 下午接放学,班主任伍老师拉着他说起这个问题,问是不是最近家里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还说小朋友除了上学哭闹,日常还有些不合群,不肯与其他小朋友玩耍,就连午睡也是眼睁睁的不能入眠。 午睡超过两个小时,睡不着眼睁睁何其可怜?平常没怎么跟老师沟涌,以为每天孩子回家不闹就没事,结果现在听罢唐禹森不禁一噎,看来是他想得太美好。他暗暗吁了口闷气,不得不跟老师坦白,他跟孩子妈妈分开了。 老师听罢愣了一下,随即了然,也不再多问,只分析孩子大概缺乏安全感,建议他多花时间陪伴。 唐禹森有些憋屈,他除了上班,其余时间全花在孩子身上,怎还觉得没安全感呢?难道班也不上,幼儿园也不去,整天黏在一起才行?也是这个时候,他又开始埋怨韩宝琦,怨她竟然都不回来看看孩子,就连问候的电话也没一个。 当晚回家吃过饭,父女俩洗完澡后早早上了床。唐禹森关掉灯,借着黑暗用聊天的口吻问:“嫣嫣今天在幼儿园发了什么事?” 以前这种睡前汇报工作都是小朋友主动缠着妈妈说的,暑假期间停掉两个月,时隔已久,如今爸爸竟然提起,唐嫣便嗲着声音答:“今天在幼儿园喝了黄色的奶奶,香蕉味的……咳咳!早餐吃了……午饭有……午睡醒来喝了豆浆,还有肠仔包。咳!早上老师教我们唱了首新歌,又念了一首古诗……” 伴着几声咳嗽,唐嫣拉拉杂杂了一通,说得唐禹森直打瞌睡。怪不得以前宝琦哄女儿睡觉常常自己先睡着,不过更多时候会硬撑着附和几句,大概是不想打击女儿的积极性。其实这样也有好处,既能培养小朋友的表达能力,又能了解她一天都做了什么,所以再累也得顶住。想到这唐禹森强打起精神说:“挺丰富的哦。” “嗯,午餐我吃得很慢,比苏静儿还慢,又是最后一名,嘻嘻。”说到嗅事,唐嫣抱住他的臂膀贼贼地笑。 这样子像极了她娘,唐禹森内心一软,揉了揉她的头发,取笑她:“最后一名还那么开心。”见气氛尚好,他便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地转换话题:“嫣嫣能告诉爸爸,为什么上学要哭?” 问题一出,室内便静止下来,小朋友抬起腿在半空踢了几下,并未回答,神情有些意兴阑珊。 唐禹森目光闪了闪试着臆测:“是不是因为那天爸爸迟去接你?”可是以后他都很准时了。 唐嫣摇摇头。 不是哦。唐禹木摸着下巴,继续深入了解:“老师说,你不肯和别的小朋友玩,又是什么原因?” 唐嫣爬起来,拉过床尾的小熊娃娃,悻悻地扯它脖子上的蝴蝶结。 小孩的心思真难理解!唐禹森挠了挠头,跟着坐起身,拍她的背:“嫣嫣,回答爸爸的问题好吗?” 被催促了,唐嫣撅起小嘴,讪讪地道:“爸爸,我不喜欢去幼儿园了。” 唐禹森一怔:“为什么?” 唐嫣转身趴回床上,背着他不肯再开口。 唐禹森真的一个头两个大,为什么不喜欢去幼儿园了?她才多大?竟然就厌学了?这些日子他去接放学时,小家伙都笑得灿烂如花呢。又轻声哄了两句,唐嫣仍是保持沉默,当爸的也只能作罢。过了好一会,床上的小身板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他探头看了看,发现竟已睡着了。 有些忧心,又有些怜惜,他大概能猜到原因。没有妈妈在身边,小朋友总是不安的,只是没明说而已。拉过被子给她搭在腰际,唐禹森则起来赶一份计划书。到差不多两点才躺下,刚眯入眼,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吵醒。半梦半醒间,脚自然而然的往另一端踢去,意思是叫老婆看看女儿怎么了。 可是脚摸索了几回都只有空气,他突然惊醒,一骨碌坐起来,看看床上,发现惯常睡着人的另一边床是空的,这才意识到宝琦已经不在了……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胸口又划过一阵疼痛。 “咳咳……咳!”又是一串咳嗽,借着小夜灯,这次他看到小朋友弓起身子,脸部表情痛苦。 是病了吗?这咳嗽好像已经有两三天了,只是一直不严重,偶尔一声两声,他权当没事,自动忽略。要给她看医生吗? 唐禹森歪着头回忆,过往女儿有些咳嗽时,宝琦好像不会马上带她去看医生,而是炖些什么给她喝。要喝什么?他发现自己对这全然不懂。咳嗽持续不断,唐禹森猛地想起可以给小朋友涂些油。他拉开床头柜抽屉,找出那支有着熟悉气味的黄色液体,倒了些在掌心,搓热,又迟疑起来。 到底该涂在哪个部位?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在唐嫣的肚子和喉咙间都涂了遍。 小朋友辗转反侧了好几次,最后终于静止下来,酣然入睡。 明天得问问老妈该怎么办。唐禹森累极,决定先不去头痛这个问题,重新躺下。一觉到闹钟响,睁开眼窗外已阳光普照。 好像没睡过似的,人困到不行,他伸手往电话屏幕上轻轻一划,又合上了眼。 闹钟起码响了三遍,唐禹森才懒洋洋地起床。其实如果不是要送孩子上学,他还可以再睡一小时。小家伙倒淡定,几次的响声都没能把她吵醒。 洗完脸换好衣服,戴手表时发现已经七点半。周五早上八点好像是英语广场,昨天老师耳提面令的叫一定要准时回去,还要记得穿校服,因为上周他忘记给小朋友穿校服了……烦琐的事情一堆堆,唐禹森匆匆去摇女儿。可是唐嫣定力非凡,只不悦地嘤咛几声,怎样也不肯张开眼睛。 “嫣嫣,要迟到了!”分明已经醒了,但小家伙依然固执地不理会他,唐禹森有些火大,强硬把她抱了起来。 被这样弄醒,唐嫣大声尖叫着抗议。接着浴室里传来号啕的哭声,拉开了一天的帷幕。 半小时后,一辆丰田车在幼儿园所在的巷子外停下来。唐禹森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唐嫣倔着一张脸扭扭捏捏的还不肯解安全带。 “我告诉你,你要迟到了!迟到了老师就会批评你!”其实是老师会对家长唧唧歪歪的念上一场,很是烦人!唐禹森怕了,赶紧附身摸到安全带的扣子,解开。抓过小书包,把她拉下车。 在家已经斗争了一轮,现在他都有些生气。迈开大步往巷子走去,身后的人却慢吞吞的,永远与他保持十步之距。唐禹森停下脚步,转身不耐烦地催促:“走快点行不?” 小朋友扁起嘴,不听劝反而立在地上不动。 “唐——嫣!”唐禹森大声呼喝,唐嫣委屈地哭了,头上扎得歪歪斜斜的辫子一颤一颤的,甚是凄凉。然而这次哭也打动不了他:“我告诉你,如果你真不喜欢去幼儿园,那我马上打电话给伍老师,让她帮你办退学,你以后都不用去了!” 在孩子心目中,老师都是神一般的存在,被这么威胁,唐嫣呜咽着叫不好。 “那你快点!走!” 唐嫣抹了把眼泪,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过来。唐禹森仍觉她走得慢,索性抱起她往幼儿园门口奔去。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园内传来广播的声音,英语广场已经开始了。果然走进去,操场上已经站满了小朋友,老师轻快地领导着大家唱英语歌。唐禹森把女儿往地上一放,匆匆去刷卡。 “进去啊。”小朋友还在原地磨蹭,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唐禹森挥挥手,大喝:“进——去!” “爸爸……你早点来接我。” 又是这一句,唐禹森要崩溃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快进去,老师要骂人了!”说完他狠下心转身走人。 身后响起唐嫣的哭喊声:“爸爸!” 唐禹森出了门口,走了几步后又刹住脚步,截回去悄悄往校园内探头,那个勇叔叔已经扯着小朋友往操场走去,但她仍在哭。 女人都是水做的!唐禹森感觉浑身都没力气了,这才早上,一天才刚开始。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停车场,上了车手机便响了。是营业部的总经理,说国外来的一个重要客户突然要去J市的厂区看产品,让他马上往J市跑一趟。这样的突发任务很平常,一天下来往往要半夜三更才能回家。 想到还在幼儿园的女儿,唐禹森就抓了头。想无可想了,只能给家里打电话,让唐母下午来接孙女。交待完毕,他又匆匆回家把接送卡放下,早餐也没吃便出发了。 ☆、57 唐禹森这天忙得脚不连地,马不停蹄的开了两小时到J市,还没喘顺口气,客户就到达了。因着是个大项目,这次的产品抽检特别挑剔。从早上十点到下午四点多,他根本没机会坐下歇一会,两万多平方米的厂房逛了圈,就是午饭也只匆匆在厂区食堂解决。一直到五点多,客户终于满意地笑了,唐禹森借上厕所的几分钟时间,赶紧打电话给老母,问有否接唐嫣放学。 彼端的唐母似乎很高兴,含着笑意叫他别担心,孩子已经接回家。电话中传来一串的咳嗽声,听着便知是唐嫣,唐禹森极是担心:“妈,我让你带嫣嫣去看医生,你有去不?”小区附近就是人民医院二门诊,平常唐母也会带家乐到那就诊,不算陌生。 “哎呀不用看了,村里药店来了个中医师,挺厉害的,家乐现在都在他那看病,我让他开了两副中药,喝了一定能好!” 中药?印象中女儿从没喝过这玩意。“妈,你带嫣嫣回老家了?” “没有呀,接她放学都晚了,等明天再回去。” “妈,没看诊能开药吗?”唐禹森有些纳闷。 总是绕着这个话题转,分明就是不信任,唐母颇为不喜:“小孩子的病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人家医师不用把脉就知道病征了。” 唉,自己远在外地,唐禹森有意见也不敢提。 唐母见儿子不吱声,便知自己说服了他,一下子放软了语气:“你别担心啦,嫣嫣是我的孙女,难道我就不紧张她?倒是你,今晚回来吃饭不?” 唐禹森纳纳地回道:“应该不回了,我还在J市,得晚点才能走。” 儿子工作辛苦,唐母倒心疼了:“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家里熬了汤,给你留着,开车小心点。” “嗯。”挂掉线,唐禹森稍稍放下心头大石。 招呼客户吃过饭,又把人送回酒店,唐禹森这才踏上归途。来回跑了趟J市,昨晚又睡眠不足,此时累得不行。打开家门,客厅吊灯还亮着光。他关上门走进去,沙发处有人闻声站起来。四目相交,唐禹森顿时就呆了。 “盛蓝?”客厅里等他归家的人,赫然是周盛蓝。 “森哥。”作为客人,周盛蓝显得落落大方。 “你怎么来了?”唐禹森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晚上快十点了,即使作客也该走了吧? “蓝蓝今天载我去接嫣嫣呢。”孩子房的门打开,唐母从里面出来,替周盛蓝回答了这个问题。 “哦,那谢谢。”唐禹森站在饭厅,手里把玩着车匙,明明在自己家,却异常局促。 大概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周盛蓝走过来,笑着道:“有汤,我给你端出来。” 没等唐禹森回答,她已经自动自觉走进厨房。这种感觉就像她是女主人似的,唐禹森顿时蹙起眉头,压着声问:“妈,你怎么让盛蓝帮忙去接嫣嫣?” “你还说!”唐母挑起眉梢,颇为不满:“幸好有她,不然我都不知道幼儿园怎么去。按我说呀,蓝蓝这孩子真的没得挑剔。接完嫣嫣,还带我去了趟菜市场。你别看她娇滴滴的,走菜市场一点都不嫌脏。回来我给嫣嫣煲中药,她就帮忙做饭熬汤,厨艺挺不错。吃完饭还帮你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更难得的,她待嫣嫣极为和善。我说呀,娶妻就合该娶她这样的女孩子。” 环视了屋内一圈,本来凌乱的客厅确实打扫得一尘不染,可是这个人又不是他老婆,唐禹森的脸一点点的阴沉下来:“妈,我知道你想些什么,但我现在没心思想这些,你别搞那么多小动作。”他说完把车匙往储物柜上一扔,疲惫地走到沙发坐下。 “我搞小动作?”唐母觉得自己山长水远从乡下跑出来接孙女,人生路不熟,不过找了个人帮点忙,就要被儿子责备,她很冤!“你要是不喜欢,以后都别叫我帮忙带嫣嫣!”唐母说完冷哼了声,扭头回了房间,并重重地甩上门。 都是让人不省心的主。唐禹森支着脑袋,头痛。轻微的脚步声靠近,接着一双熟悉的家居拖鞋出现在他的眼皮低下。这是宝琦的!他蓦地抬起脸,触目所及是周盛蓝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容。 “很累吧?”她在他身边坐下,把一大碗汤放在茶几上。“西洋菜猪骨汤,你最喜欢的,快喝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使心里觉得有多别扭,唐禹森也不好全写在脸上。他端起碗小口地喝着,旁边的周盛蓝把脸凑过来,眨着眼装得一脸纯真:“好喝吗?” 唐禹森扯了扯嘴角,当回答了。 虽然他很冷淡,但周盛蓝仍是兴致高昂:“我平常都自己做饭,就是懒得煲汤,是唐妈妈教我的,幸好入口还不错。” 周盛蓝尤在吱吱喳喳的自说自话,唐禹森已苦着脸快速把汤灌完,放下碗,喟叹一声:“都很晚了,盛蓝你还是先回去吧。” 正说得兴起,还想道以后有机会给他做饭,不料就这样被打住,还下了逐客令,周盛蓝不免有些无趣。她勉强笑了笑:“怎么说我今晚帮你充当了一趟阿四,你就送我下楼也不过分吧?” 唐禹森迅速起身,作了个请的手势:“当然可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楼道,朝着停车场缓步前行。快到达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周盛蓝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柔声道:“森哥,不要难过好吗?” “呃?” “韩宝琦不懂得珍惜你,还有许多人爱着你的!” 离婚的事藏不住,说不定已经人尽皆知,唐禹森面色凝重低沉:“我没事,谢谢关心。” 今晚没月色,夜深露重,路旁的街灯也不太吸力,周盛蓝深深地凝视了他几秒,突然往他冲过来,伸手圈住他的腰,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情迷意乱地喊:“森哥,我喜欢你!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这些年周盛蓝对自己的心思,唐禹森隐约猜到几分,但突然被表白了,他还是感到意外。只是他累了整天,只想好好休息,而不是在这跟人情意绵绵,况且,他除了把她当妹妹,没半点歪念。他揪住她的胳膊,强硬把她从自己身上扯开,冷静地道:“谢谢你喜欢我,但我……我对你……真的没有……” “森哥,别急着回应我好吗?”她眼巴巴地往前走近两步,可是唐禹森却把她当成细菌似的,不断后退。周盛蓝自工作以后际遇不错,自诩也算天之骄女,此刻被他如此毫不犹豫的推开,不禁感到很挫败。但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即使他结婚了也是一往情深,求神拜神他现在又恢复了单身,岂有那么容易放弃:“我知道你刚离婚,心情肯定还没平复。我不逼你,不是非你要答应我些什么不可。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心意,求你给我机会,看在我守候了这么多年,别那么轻易的……拒绝我!” 说到这个份上,唐禹森更觉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动。要是喜欢,早些年就出手了。就因为无意,又看彼此没挑明,才装作不知道。现在是想装都装不下去了,他摇摇头:“盛蓝,你不小了,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毕竟邻居一场,他也不想那么绝情,然而现在面对不喜欢的人,他的耐性有限:“很晚了,你回去吧。” 他说完把她留在原地,自己转身大步走了。 回到家,他站在玄关狠狠地吐了口气。客厅里电视机仍在播着节目,他闭上眼,感到一屋冰冷。过了片刻,他揉了揉疼痛的脑门,走去关掉电视。孩子房的门仍然紧闭,他轻轻敲了敲门板,没人应,便主动扭开门锁。 房间内风扇悠悠地吹着,一股刺激的气味扑鼻而来,唐母正给孙女的喉咙间擦药油。 唐禹森走近床边,看到床上的小人儿翻来覆去的睡得极不安稳。“又咳嗽了吗?” “嗯。”唐母应了声,拿过书桌上的瓶盖扭回去,再把药油瓶放在枕头旁边。 唐禹森瞄了眼紧闭的窗户,感觉房内闷热得厉害,他向来知道老母节俭,夏天最热的时候都舍不得开空调,便开口要求:“嫣嫣还是跟我睡吧。” “你忙了整天,半夜再被小丫头折腾几遍都不用休息了!” “可是你不开空调,她会睡不好。”小家伙怕热,冷气调到26℃都嫌热,非得再调低一点才能睡得稳。 “都生病了还开空调,她就是被空调冷病的!”唐母瞪了儿子一眼,不耐的挥挥手,用不可商量的口吻说:“别说那么多了,你快去洗澡吧,我要睡觉了!” 被赶了,唐禹森没办法,目光不舍地往床上的小朋友又看了看,才讪讪地退出房间门。 这一夜没小朋友在身边,隔天又是周末,唐禹森便关掉闹钟,结结实实地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他被一阵尖叫哭闹声吵醒,睁开眼,有些摸不着北,仔细听了一会,才辨清这是嫣嫣的哭叫声。 他跳下床套了条短裤和T恤,匆匆走出房间。 客厅里唐母正用双脚夹住唐嫣不让她动,一手拿着勺子,另一人从后颈脖手箍住小朋友的肩膀,再抓住她的下颌,使她张开嘴,好把中药灌进去。 小朋友怕苦,自是不肯,一直挣扎着大哭。中药倒进嘴里,呛了呛,变成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妈,你这是干嘛?”看到这架势,唐禹森大为震惊。唐嫣生病吃药挺合作的,每次宝琦哄几句就能吃完,从来不用灌。现在孩子呛得满脸通红,嗓音都哭哑了,她竟然还能脸不改色。“不能这样!妈!不能这样!” 唐禹森欲上前阻止,但唐母却生气地喝斥他:“怎么不能这样?小孩子不肯吃中药都是用灌的,你和宁宁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她昨晚咳嗽得那么厉害,不吃药不行,你快帮我按住她,别让她乱动!” 小朋友被夹住下半身,立时尤如一只幼小的困兽,哭喊声更是声撕力歇,唐禹森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唐母见他畏首畏尾,一时大怒,索性弃了勺子,拿起碗往唐嫣嘴里倒。 黑色的液体从孩子嘴角不断流出来,她不断往上乱蹿,倾刻间就把碗里剩下的小半碗全泼在衣襟上。 “吞下去,不许吐!”唐母用手合着孙女的嘴,强逼她把嘴里的咽进肚子里。 唐嫣还哭着,这下猛呛连气都呼不出,霎时气息一窒,脸由红转成黑紫。 “妈,放手!”唐禹森马上扒开老母捂在小朋友嘴上的手,迅速把女儿抱过来,反转身拍她的后背。“哇”一声,唐嫣吐了一地,哭声才升起,接着便又是地动山摇的咳嗽,小朋友趴在他肩膀上一惊一乍的,很是恐怖。“不行,得马上送她去医院。” 即使平常再没医学常识,也知道再这样下去要出事。唐禹森心底哇凉哇凉的,抱着她奔回房间和钱包,拿了车匙便往屋外冲。 “禹森!禹森!”唐母在后面大叫,唐禹森已经不想理会。嫣嫣被宝琦照顾了五年多,一直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怎么一过她手就这样?老一辈的育儿方式真的过时了,他不会再相信她那一套。 丰田车到达市一人民医院时利落地转进停车场,唐禹森拨掉车匙急忙走到后座把女儿抱下。此时唐嫣两眼紧闭,变得柔弱无力。唐禹森的鼻头阵阵发酸,抱着她的双手不断发抖。跑进医院大堂,他拦住一个迎面而来的护士,大声喊道:“这孩子可能休克了,请帮忙挂急诊!” 住院部通往大堂的出口,一个穿着院服的人正慢悠悠地经过,听到唐禹森的话,她的脚步窒了窒,猛地回头,只看到他的背影。可即便只是背影,她都能认出他来! 她拨腿追上去,赶在他们进诊室时攀住他的手臂:“唐禹森!” 唐禹森闻声扭头,看到她俱是一愣:“宝琦……” “嫣嫣怎么了?”韩宝琦看到他怀里抱着的女儿,心脏一下子提至喉咙尖。 “喂!快把孩子送进来!”护士在急诊室里催,唐禹森一时不便解释,疾步走了进去,在护士的示意下把唐嫣放在病床上。 一名医生匆匆过来,快速作了检查,并问了些情况,知道咳嗽了好多天,便开了张单子,递给他:“要马上输液,家属去交钱,拿了检验结果再来找我。” 唐禹森拿了单子转身跑出诊室,护士去取扎针的工具,医生继续冷淡地吩咐:“扎针时顺便抽血化验。” 急诊室里忙作一团,只有韩宝琦愣愣地站在病床边。看到平常活泼精灵的女儿如今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整颗心都碎了。她不过走开几天,女儿咋就病成这样了?“嫣嫣,醒醒……是妈妈,嫣嫣……”她颤着手去抚摸小朋友苍白的脸,可是唐嫣却没半点反应。 护士一针扎下,一筒鲜血很快抽好,驳上输液管,这时唐禹森也大汗叠小汗的回来。交了单子,护士又把血液样本给了唐禹森,让他拿去检验室,唐禹森得了指令又箭一般跑了出去。 待他回来,已是十分钟后。急诊室内已不见有医护人员,只剩下母女二人。唐嫣明显被整理过,她身上的衣衫被中药泼湿了大片,因为没有替换衣服,如今只能在衣服里垫上厚厚的面纸。 看见他进来,韩宝琦已经黑了脸:“嫣嫣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唐禹森有些心虚,但想到她失踪了那么多天,对女儿不闻不问,心底便有火,不禁冷笑,态度变得极恶劣:“你现在可知道要关心女儿了?你说要离婚就离婚,要走就走,可曾想过她的感受?你根本不配当她的妈妈!” 韩宝琦缓缓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不过问了一句,竟换来这么重的指责。“唐禹森,你竟敢说我不配当她的妈妈?” “我为什么不敢?”唐禹森的眉头一动,眼神抵得上暴风雪。瞧见她脸上的诧异,他压抑多日的心突然就舒解下来,反射性的锋利言辞:“这些日子,她哭了饿了,你知道吗?她生病不舒服的时候,你在哪里风流快活?你还有胆质问我?” “哈!”韩宝琦仰天一笑:“唐禹森,谁都可以说我,唯独你没资格。女儿五岁多,是谁把屎把尿带大她的?她饿了,是谁喂她的?她哭了,是谁哄她的?她生病不舒服的时候,是谁衣不解带照顾她的?你说我不配当她的妈妈,那你可曾想过,自己就配当她的爸爸?” 韩宝琦大气不喘地道完,直说得唐禹森寡了言,但她还没发泄完:“你不要因为我提出离婚,就以为我对不起你!唐禹森我告诉你,即使我负了天下,也没负你半分!这些年,你不但是个不合格的爸爸,同样也是个失败的丈夫。家中琐碎事你理了多少?人家讨个老婆回家是拿来疼的,你讨个老婆回家是当仆人的!你以为能赚钱很了不起,谁没有工作?同是家庭一分子,你可以轻松地去打球,去呼朋唤友把酒言欢,我却在家清洁打扫,照顾孩子!亏你还敢有怨言!说出来也不觉脸红!我呸!” 被如此不留情面的吐槽,唐禹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偏生她说的全在理,他真的无法辩驳。 “醒醒吧你!别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谁也没欠你!”韩宝琦说完,别过脸再也不看他一眼。 ☆、58 在病床上躺了没多久,唐嫣就醒来了,看到韩宝琦在身边,小丫头哭得那个伤心,扯起据医生说已然长了脓包的喉咙,沙哑地哭叫:“妈妈,你怎么都不找我?你不要嫣嫣了?不要嫣嫣了!” 韩宝琦把这个小可怜紧紧地抱住,眼睛酸酸涩涩的差点就忍不住飙泪:“对不起,小宝贝,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生病,住医院了。” 站立旁边的唐禹森这才留意到,她身上的确穿着医院的病人服。几天没见,她整整瘦了一圈,脸色也有着不正常的苍白。“你病了?”刚才被骂得那么凶,此刻却已抛诸脑后,满腔的关切之情倾泻而出。可惜韩宝琦却不理睬他,连头也没回。他握紧拳头,硬生生把不满咽回肚子里。 唐嫣接受了妈妈的解释,接着被哄了几句,就止住了抽泣。 唐禹森听着她的絮絮细语,感觉自己在这里也是多余的,便转身走了出去。血液检验应该有结果了,他去领回单子,截返急诊室找医生。 医生看了看单子,托了托眼镜,淡淡地说:“支原体感染,不小心就会引起肺炎,得连续输液五天。”语毕敲打键盘开单子,废话也没多半句。 乍听要输液五天,唐禹森就替女儿肉痛了,那得扎好几天针。而且周末周日他有空还好,到周一上班,谁带她来?这段时间公司忙,根本不可能再请假,让老母守着,指不定又出什么差错。 浑浑噩噩地去交了款,回到急诊室,孩子已经不在,心急一问,才知道已转到输液室。他一步一步走近那个挤满人的大厅,远远便瞧见韩宝琦坐在椅子上,怀里小朋友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孩子还是跟着妈妈比较适合吗?他的脚步不禁有些虚浮,首次对自己固执地要了女儿的抚养权产生质疑。 韩宝琦刚给唐嫣讲完一个故事,抬头见他走过来,手里拿着病历,便问:“是不是拿结果了?有没有找医生?” “嗯,医生说支原体感染。”他在她跟前蹲下,摸着唐嫣的头:“嫣嫣对不起,爸爸没照顾好你,还让奶奶给你灌中药,差点就……”铸成大错。唐禹森垂下头,表现得极为颓丧。 支原体感染,那得挂几天水,还得吃两三周的药。这个韩宝琦是有经验的,女儿之所以变成这样,固然是他这个父亲照顾不周,但她也脱不了责任。虽说自己生病了,却都是借口,这些天她的确因为对唐禹森有怨才忽略了女儿。她自己都不是个称职的妈妈,又何来资格说他? 韩宝琦移开视线看着别处,不再发表意见。 输液后的唐嫣精神了些,加之妈妈又出现了,心情自是大好。攀住爸爸的大掌,说:“爸爸,嫣嫣没事。” 真是个贴心的小人儿,为此唐禹森更是无地自容。他附身亲了亲唐嫣的脸,心里兴幸还好没事,假如因为他的疏忽而出了差错,他死几百次都弥补不了。 感人的场面并没维持多久,很快护士就来添了两瓶针液。唐嫣问爸爸要了手机,单着手打游戏。 只要肯玩就有精神,韩宝琦也不多加阻止。 唐禹森也在她们身边占了个位置,伸出双腿,重重地松了口气。 护士离开后,双方又陷入沉默。其实周围闹哄哄的,但唐禹森却觉得他们之间静得可怕。以前面对他,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她总喜欢打趣他,有时候又不忘臭屁一番。唐禹森闭上眼,感到那样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却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得他都记不起她贼笑的样子。 “你怎么住院了?”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却先开了口:“病得很严重?” 韩宝琦正在围观女儿玩游戏,听到他的问话回过神来,脸无表情地说:“还死不了!” 一句话把他的关心堵了回去。唐禹森眼神一黯,颤着声道:“宝琦,我们非要这样针锋相对吗?做不成夫妻,就一定要当仇人?” 韩宝琦怔了怔,也觉得自己语气太冲。怎么说他们也算和平分开,彼此又不是十冤九仇,还有个女儿夹在中间,实在没必要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她礼貌地笑笑:“也不算很严重,就是发了场重感冒,又发烧,朋友便把我送进来,医生住院观察两天。” 今天她本想出院的,可是跑下来才发现周末人家不给结帐。都怪池唐,给她弄了间VIP房,她怕费用高昂,便一天都不想多待。说起池唐,昨晚那厮说今天来给她送早餐,她跑出来那么久,那家伙来了只怕会扑空。她摸摸口袋,手机也没带。眼前就有个电话,又记不起号码…… 她俯头温言细语地对小朋友说:“嫣嫣,先到爸爸那好吗?妈妈要出去一下。” “妈妈你要去哪里?”听到她要离开,唐嫣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连游戏都不打了,埋进她的怀抱里不让她走。 “嫣嫣记得大哥哥吗?”韩宝琦说着把嘴贴到唐嫣耳边,秘密地耳语了几句,小朋友脸色一变,笑着点头。 “妈妈你快点回来!” “好!”把女儿往唐禹森怀里一塞,韩宝琦便急步跑了去。 唐嫣又继续打游戏,唐禹森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妈妈跟你说什么?” 他不会承认自己当听到“大哥哥”这三个字时,心里便堵得发慌。她口中说送她进医院的,难道指的是池唐?她生病竟然不找家人不找饶丽娜……哦,饶丽娜离开M城了,这是他上周找她时从田幂口中得知的,但她的闺蜜又何止饶丽娜一个?至少还有田幂!她病得迷迷糊糊时身边的人竟然是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生,那得多亲密?唐禹森恨得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没有呀。”小朋友一副心思在游戏里,并没发现爸爸话里的酸意。“妈妈问我饿不饿,说大哥哥可能做了好吃的,拿来给我吃啦。” 还专门送吃的!唐禹森不悦地撇了下嘴角:“你饿了吗?爸爸可以去给你买吃的。” “不用了!我想吃大哥哥做的,他做的东西可好吃啦!”小朋友头也没抬,因而也看不到她爸那张像快要下雨般阴沉的脸。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已经换回自己衣服的韩宝琦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个人高马大男生不是池唐还有谁。 老妈回来,自然又接替了当座垫的位置。看着帅哥出现,唐嫣笑得跟朵花似的,嘴巴也特别甜:“大哥哥,我可想你了!” 一旁的唐禹森不断抽着嘴角,却不知何时连女儿都变成花痴。 “嫣嫣怎么也跟你妈妈一样生病了?”面对唐嫣,池唐这块千年寒冰也瞬间融化,一张俊脸看着分外可亲。 韩宝琦自是习惯如常,但落在某人眼底,就变成巴结,别有用心。 唐嫣撅着嘴“嫣嫣也不想生病的,生病可辛苦了。” “就是哦,所以平常要注意哦。” “我知道了。对了大哥哥,妈妈说你会带好吃的过来。我想念你做的蛋糕了?” 小朋友嘟起的红唇像极了QQ的果冻,装得很是可怜,池唐哑然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尖:“嘴馋了?” “嗯。”唐嫣狂点头。 池唐即时把收在背后的购物袋拿到身前:“那你有口福了,我早上做了蛋糕,还熬了皮蛋瘦肉粥。” “有奶油的蛋糕太腻,她现在不适合吃!”终于有机会插句话,唐禹森自然不会放过。 “这蛋糕是专门做给病人吃的,我自是不会加奶油!”池唐那边淡淡地解释,韩宝琦已不管太多,径自接过购物袋,把里面装着蛋糕的盒子拿出来。 这香草戚风蛋糕是池唐专门早起做的,是早餐也可当零吃,所以他做了个八寸,量挺大的。韩宝琦从盒子里拿出一块用花纸包裹着的蛋糕送到唐嫣嘴边,小朋友一口一口的吃得那个香。 “你早餐还没吃,也吃点。”池唐弯着腰,接过她手里的蛋糕换他喂。韩宝琦着实饿了,也乐得有人分担工作,自己捡了块吃了起来。 怎么看,他们才更像一家三口。唐禹森的脸色一片铁青,胸腔起伏得厉害,一个举着输液瓶的人刚走近也能感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怒火,不其然就退后了几步,挑了远一点的座位才敢坐下。偏生哄着唐嫣的一对男女还不自觉,尤在那表现得自在。人家这般关心自己的女儿,唐禹森根本找不出什么毛病来挑,只有憋得近乎内伤。 韩宝琦吃完蛋糕,才想起唐禹森还在一旁。她擦了擦嘴,从池唐的身侧探出头来:“喂。” 连称呼都变成路人了!唐禹森还带着些许期冀的目光顿时阴霾密布:“什么事?” “医生有没有说,嫣嫣要挂几天水?” 唐禹森尽力压下火气,暗暗吸了口气才回答:“五天。” “今天明天你有空,但到周一,你就要上班了?” 他没有答话,盯着她等待下一句。 “你要上班肯定没空,周一我大概能出院了,要不你早上把嫣嫣送过来,让我陪她挂完水再送她去幼儿园。” 这是个好提议,于他与嫣嫣百利而无一害,他没道理反对。倒是唐嫣听出弦外之音,蛋糕也顾不上吃,扯了扯韩宝琦的衣服,闷声问:“妈妈,你不回家跟我一起住?” 唐禹森支起耳朵,心想女儿都病了,看你怎么回答。 可惜韩宝琦却不会敷衍了事,她附头与女儿脸贴着脸蹭了蹭,柔声道:“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妈妈和爸爸分开了,所以不能再跟你住在一起,但是妈妈还是会常常来找你的。如果爸爸没空,他又同意的话,妈妈也可以每天去接你放学。”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说给唐禹森听的。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任是再冷硬,也不可能视而不见。唐禹森别过脸思索了片刻,最后在她们的热烈注视下假意咳嗽了声,似是很深明大意地道:“嫣嫣挂水那里,就按你说的去安排吧。至于接放学……以后如果我没空,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只是……你别又不听!” “当然不会!”多个机会跟女儿接触,韩宝琦乐开花,笑着去亲女儿的小嘴。 唐禹森感染到她们那股高兴劲儿,眼神不禁柔和下来,嘴角微掀,心内有些暗喜。还好要了女儿的抚养权,她想跟他切底断了联系,还真不容易。 已然退到一边去的池唐看到他那神色,眼睛眨了眨,最后脸无表情的移开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七想理顺一下宝琦离婚后的动向。 唐嫣开学两周,第一周宝琦从唐家跑掉后在池唐家沙发上躺了四天,到周四才给唐禹森打电话。周五离婚,周日回去收拾东西,看到唐嫣哭闹,走了。 第二周的周一搬家,本来想下午去接唐嫣放学,但睡过头,然后就病了。 她生病到周四早上才给池唐打电话,接着进医院。 这些我在文里提到的,就是不知大家有没有留意。所以说她狠心对女儿不闻不问,有点冤。当然赌气不听唐禹森电话也是有的,不过那天刚离婚,又不欢而散,赌气也正常。 有姑娘说如果是破镜重圆的戏码就弃文,其实……怎么说呢?我好像从文初就有提示,而且看看标题也大概能猜到谁是男主角。至于怎么重圆,他们的关系怎么收复,我就先卖个关子。 这篇文的结局我从构思开始就定了下来,不可能改变的了。一变大纲将会全乱,不可能再写下去。所以真不喜欢唐禹森的人,七只能说很遗憾。 ☆、59 连着下了好几天雨,给M城的初秋带来了些许凉意。不过舒适的日子并没维持多久,晴天后的太阳仍如盛夏般火辣,下午六点多,阳光还没散去,烈日余晖斜斜打在大地上,腾起阵阵热气。 唐禹森从机场出来,迎着那扑脸而来的热浪,坐了两小时的机场快线,终于回到M城。 唐嫣还没挂完五天水,他就接到上京出差的通知。这次一去七八日,女儿彻底交给韩宝琦照料。老母通过电话疯狂轰炸他,骂他为何要把女儿扔给她娘带。唐禹森不想解释太多,索性看到老家打来的号码就拒接。 提着行李箱上了出租车,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这趟出差累得够呛,每天除了应酬还是应酬。公司有意于明年在那边开分公司,不知会派谁过去当总负责人。要是能成功开拓京城的市场,一年收入肯定比在总公司这边可观数倍,还能当个山寨王,倒是美事一桩。但得由零开始发掘客户并非那么容易,而且最重要是离乡别井,已婚人士基本不会考虑。所以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恐怕也是替他人作嫁衣裳。 唐禹森轻轻吐了口气,从衬衫的衣袋里掏出手机,翻开通话记录,拨出号码第一栏便是“老婆”这名字。离婚半月有余,他始终没有把电话里的称呼改正过来,潜意识里,他一直没承认那女人已跟自己没半点关系。出差的日子,他无时无刻不想念远方的一大一小。尽管以前不时会分隔两地,但归心似箭这个词远没现在来得强烈。每晚他大大方方给她打电话问在哪里,无一次不是在那个池唐家。当然这话不是她说的,因为接电话的永远是女儿,她是跟他打声招呼都懒。 电话拨通,接听的又是那道奶声奶气的音调:“爸爸。” “嫣嫣在哪里?”开场白恒久不变。 “在大哥哥家。” 唐嫣的回答总是直捅他的心窝,从不手软。唐禹森深呼吸又深呼吸,最后平定下来:“嫣嫣,爸爸回来了。” “真的?”小朋友很惊喜:“爸爸我想你了!” “嗯,爸爸也想你。”还是女儿好,从不吝啬甜言蜜语,唐禹林轻笑。“爸爸现在去接你,大概二十分钟后会到。” “呃——”小朋友把这个字拖得很长,似是有些不满:“大哥哥今天晚上给嫣嫣煎牛排,还没吃啦!” 一滴汗从唐禹森的额角流下,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神经在抽搐:“那怎么办?爸爸还想带嫣嫣和妈妈去吃大餐来着。” 那真是个不错的提议,唐嫣立马把牛排抛开。恰好这时韩宝琦从屋外开门进来,小朋友跳下沙发冲过去,扑在妈妈身上大喊:“妈妈,爸爸回来了!他说来接嫣嫣,然后带嫣嫣去吃大餐! 女儿,还得捎上你娘!电话里的唐禹森紧张地握着手机,就因为女儿说陋了个人名。 “这样子啊。”想想父女俩分开那么久,他现在回来了,要把女儿接走,自己也不能有啥意见。行李就不用收拾了,她那处小朋友的替换衣服都是新买的,真的拉了人走就可以。要与女儿分开,自是不舍,但也没办法,韩宝琦拍拍唐嫣的头:“问爸爸大概什么时候来?” “他说二十分钟后!” “那你跟他说我们在池唐叔叔家,让他到了再给我们打电话。” “好!”唐嫣说完举起电话把妈妈的话复述了一遍,收线后拎着手机冲向厨房,朝正在煎牛排的池唐大声道:“大哥哥,我爸爸回来了,他说带我去吃大餐,今天晚上我不能在你家吃饭了。” 池唐回头笑了笑:“好吧,那你要不要喝个浓汤?做了你的份,别浪费。” “好呀!”唐嫣熟门熟路地爬上高脚椅,池唐戴上手套,从烤箱里端出一盅酥皮盖面的汤,拉了块餐垫,把汤盅放到她面前,再送上银勺。“小心烫哦。” “嗯!”汤什么的唐嫣是学不会品尝的,她却独爱盅口表面盖着那层酥皮。表面松脆内里绵软,入口即化。 “吃慢点。”看女儿狼吞苦咽的,韩宝琦直摇头。这段时间池唐家都成了她娘俩的食堂了,当然那是得付出代价的。池唐最近接了几张大单,她闲着没事就上来充当助手的角色,包两餐,还能携家眷哦。不过很快她就不会那么多空闲时间了。 前天小齐同志问她有没有意向当老板,要是有兴趣就跟他合资开家装修公司,她负责抓设计那一块。韩宝琦考虑了两日,想想小齐也说得对,单是自己接私单做设计的话,虽然一年能赚个七八万不是问题,但毕竟难成大器,总得做工程才能挣大钱。以前有唐禹森养她可以不在乎赚多少,现在独身了,她总要为以后着想。况且几年下来小齐的为人最是老实不过,也不怕自己吃了亏,所以刚才下楼拿图纸给他时,她就答应了。 装修公司的规模不会很大,施工队和设计都是自己做,或许还需要聘请业务员。租个铺子装修一番,领牌照,一个月下来开支应该不会太高,这些可以找田幂咨询一下,那妞认识工商局的人。她现在手头上有这两年来存下的十几万存款,花几万出去应该不是问题。有了自己的公司,以后接业务就能扩大范围,客户对自己的的信任程度也会增加。想到这,顿时就觉得以后日子充实得紧要。 “诶,发什么呆?你饿了吗?”池唐在她面前摆了摆手,韩宝琦才回过神来。 “还好吧,等送了嫣嫣下去再吃。” 池唐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把煎好的牛排摆进碟子,然后拿纸巾擦掉滴落的汁液,漫不经心地问:“谈好了吗?” “谈好了。”开公司的事,她问过姐姐雪琦的意见,也问了池唐的意见。既然做的是熟悉的生意,有现成的人才,开支又不算大,俩人异口同声投赞成票。姐姐还说要是钱不够还可以赞助,虽然不大可能用得上,但有了这个后盾,韩宝琦自然信心大增。“我明天就没空来帮忙了,要去找铺子。” “又不是没你不行!”池唐把用开水烫熟的芦笋伴好碟,拿来两个盘子把两碟牛排盖好。 韩宝琦疑惑的看着他:“你还不吃?凉了味道会变。” “你不是还要送嫣嫣下楼?我等你回来再一起吃。”他说着转身把煎牛排的锅放进水槽。 还等她才一起吃,韩宝琦举起手互搓,狗腿的笑:“有个当厨师的朋友真好,起码不会饿着。”这个朋友虽然交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谁也没想到离婚后她会跟他深交至此,就连自己的私事,也毫不隐瞒的跟他说。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何况还管吃的,她真走了狗屎运。 池唐听到“朋友”两个字动作顿了顿,却并未纠正什么。 很快唐禹森的电话就杀到,韩宝琦抄起沙发上的小书包,拖着唐嫣往门外走。乘电梯的时候,韩宝琦开始给小朋友做思想工作,告诉她本是跟爸爸一起住的,因为爸爸出差才把她接过来。现在爸爸回来了,她就要回家。虽然没跟妈妈在一起,但妈妈还是很爱她的 经过这段日子的变化,唐嫣也渐渐明白了个中道理,所以一路不断点头,没表现出任何不快。 走出池唐住的小区,很快看到停在马路边那辆熟悉的车。远远看到她俩出现,唐禹森跨步下车。唐嫣扑过去与他抱抱,少不免又是亲热一番。韩宝琦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待他们亲够了,才向唐嫣挥手说再见。 “你不跟我们去吃饭?”为了这顿饭,唐禹森特意回家洗去一身疲惫才出来,现在她不去,他顿时扫了兴。 “已经有人给我留了饭。”开玩笑,虽然说现在他们能和平共处,但不代表能跟他同桌进餐。离了婚,还是跟前夫保持距离比较妥当,免得日后再生什么枝节,搞不好还要背上个死缠烂打的罪名,她怕了他那个极品老母。 有人留饭!这句话又给人无数浮想连篇的空间,难道他们已经发展成为亲密的关系?唐禹森一呆,只觉得放在车里那份特意为她准备的礼物已完全没了用武之地。分别后的满腔思念,和回来时脑里想的一堆说话,顿时化为乌有,站在那里,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爸爸,我们去吃什么?”唐嫣推了推游态神虚的他。 唐禹森顿时清醒,再看看前方,她已经扭头离去了。“爸爸也不知道吃些什么好,嫣嫣有想吃的吗?” “啥都行,但妈妈说不能再吃炸薯条和PIZZA!” 她都知道了!唐禹森不禁苦笑,唐嫣生病跟饮食肯定有关系的,但她却没有责怪他,她现在是连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了。 ☆、60 韩宝琦找铺子的事情没想象中顺利,现在当旺点的地段租金高昂得离谱,真不是两个刚开始创业的年轻人能负担得起。 天气炎热,每天在。韩宝琦觉外奔波,韩宝琦觉得自己在烈日下就像晒萝卜干似的,还是反复煎晒,早上清爽出门,傍晚臭烘烘回家。还好跑了两天,总算弄清楚行情,两个股东商量了一下,想想现在规模小,即使把公司开在闹市也不可能跟出名的装修公司竞争。加之暂时做的肯定还是熟客,所以当机立断放弃热门的地段。 每个设计师心中都有个dream house,对于公司形象,韩宝琦自然也有过一番规划。精致型的公司比比皆是,那来个返璞归真又如何?有了这个概念,他们锁定了些住宅小区,静中带旺的,即使二层也没关系。 说来那么巧,前晚才跟姐姐雪琦提过这个条件,第二天她就来电,说有个朋友在旧城区有一幢两层高的旧房子,上层当民居,地下层是家体育用品店。现在住楼上的人走了,丢空了许久乏人问津。 当天韩宝琦就拉小齐同志去看,这幢楼真的旧得可怜,连外墙砖都没贴,墙身露出旧式的青砖。一道生了锈的铁梯靠在外墙侧通向楼上,每走一个台阶都摇摇欲坠。二层房屋外的走道空荡荡,天花顶的吊灯脱落了一半,被风吹一吹还摇来摆去,更别提室内的装修之简陋了。 不过楼是旧了些,但它所处的位置很好找。它背靠公园,前面是条六米宽的大路,整段路种满了高大的白杨树,对面是一整排四层高的单独民房,临街商铺多是些会计公司水利公司之类的,很是幽静。但出了六米路外便是宽阔的大马路,对面还是所中学,所以即使地段偏了些,体育用品店到放学时段还是门庭若市。 韩宝琦和小齐同志在那屋外面面相觑上大半天,最后终于决定租下来。整层有两个大套房,全要了有八十多平方,租金也不贵。跟业主签了四年合约,两按一租缴好,两个人顿时活了过来。 量好尺寸,韩宝琦回到家马上开工,在新买的笔记本里打开画图软件,很快就做了个方案。池唐找上门的时候,韩宝琦还趴在茶几上画手绘初稿,听到门铃响,才自一堆书籍和白纸上抬起头。看看窗外,早就夜幕低垂。 真是快活不知时日过,这些日子少了婚姻的束缚,少了许多家务琐碎,她白日除了跑跑工地,无所事事便跑去给池唐朝当助手,日子本来过得浑噩而无趣。现在人生有了目标,才惊觉时间不够用。 起身跑去开门,提着食盒的池唐给了她一记白眼。 啧啧,早前他在电话里问她要不要去他家晚餐,她说忙推了,收线前顺口说了句要是有人送货上门她也不反对,料不到他竟真的跑了上来。是你自愿的嘛,干嘛又瞪我? 韩宝琦当然不会笨得去得罪米饭班主,热情地把人迎进门,接过食盒往餐桌一坐,才惊觉饿得厉害,拎起筷子夹了块嫩肉丢进嘴里,顿感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不过如此了。 池唐淡淡的睨了她一眼,心想这女人真的不会照顾自己。懒得纠正她的吃相,他踱步到沙发,见满地手稿,便蹲下拾起细看。“这都是你画的?”知道她是室内设计师时已经有些惊讶,那么大大咧咧的人,哪来的细微心思做这种事。但现在手里拿着的画稿却打破了他的偏见,术业有专攻,她要开公司肯定有几度板斧。 “对啊,新公司的设计初稿。”韩宝琦含着满嘴青菜,“呜呜”的说得含糊。 池唐也不管她,索性席地而坐,一张一张慢慢看。从一道楼梯,到一条走廊,无不是古朴典雅,花团簇簇。而室内的办公室分巧妙地划分出几个区域,效果图看着就是客厅饭厅,书房厨房,就连卧室都有。“你确定自己设计的是公司而不是住宅?” “当然!”韩宝琦把口里的饭吞下,放下筷子,拿面纸擦了嘴,跑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接过他手里的手稿,一张张解释:“客厅可以会客,书房是办公区,饿了可以在厨房做东西吃,卧室这床可以往上翻收进书柜里,放组办公桌其实就是一个经理室。这其实是一套样版房,让人进来以后,首先就有家的感觉!” “但你不觉得这样子看起来很不专业?缺少一点正规公司的氛围?” 韩宝琦笑着直视他怀疑的眼神,眉毛不由一立:“你觉得正规的公司是怎么样的呢?冷冷冰冰的装修,员工每天规规矩矩的按点回来工作,累了饿了连个可以舒缓压力的角落也没有?” 时下大多数的公司都是这样没错,池唐不禁有些纳闷。 “曾经有家互联网公司在国内的分部装修得很缤纷多彩,像个游乐场一样,连滑滑梯都有。在里面工作的人轻松自在,外面进来的人又感觉不到刻板,谈生意就跟朋友聊天一样,不是很人性化吗?” 韩宝琦笑容明媚,目光明澈的看着他,池唐发现,自己的视线竟无法从这张神采飞扬的脸上移开。他已经忘记当初认识她时那种厌恶感是怎样的了,他只知道,眼前这女人前段时间死狗般摊在他家沙发上的时候,他恨不得给她几鞭,现在她找到人生目标,高兴了,他也跟着开心。他生性寡情,就连对亲人也是淡薄如水,可不知从何时起,却随她喜,随她悲。 难道……这便叫喜欢?不对,她年纪比他大,跟漂亮完全沾不上边,而且还离过婚,连孩子都有了,不可能! 可是,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你为何毫不犹豫收留她;她生病了,你干嘛动用了家族关系给她找来最好的病房;她厨艺不精,你又天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即使她不来,也死死的把饭菜送上门。 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什么才叫喜欢? 池唐因为这个发现而惊呆,眼中的她,变得越来越顺眼,仿佛怎么看都不会生厌。 傻了吗?眼定定看着我干嘛? 韩宝琦不知道池唐内心在一瞬间转变了千百回,她只觉得变成化石的他有些憨憨的,跟他的外形完全不搭,便好奇的凑近想看清几分。 一张俏脸骤然在眼前放大,近在咫尺的幽黑双眸好像化作旋窝,像要把他吸进去似的,池唐情不自禁的把自己的脸往她迎上去。 拉近,再拉近,在两唇快要贴上之际,韩宝琦终于感觉到不对劲,眼睛骤然瞪大,还没来得及细想先出了手,一巴掌狠狠掴在他的俊脸上。 “啪”一声清音脆响,把云里雾里的池唐顿时打得七零八散。“你疯了?”他抬起带着红印的半边脸,咬着牙凶神恶煞地吼。 “你……你刚才……不是想吻我吧?”韩宝琦指着他,眼底除了惊悚别无其它。 “神经病!”即使要吻她,也是她几生修来的福分,至于要打人吗? 听到这三个字,韩宝琦晓得自己误会了,长长地吐了口气:“不是就好!吓得我!”惊魂未定,她拍了拍急速跳动的心脏,抬眼看到他挂了彩的脸,还有那冒着火的双眸,顿时没了底气。平白没事被打,的确挺屈的,她吞了口唾液,试着解释:“谁叫你突然凑过来?”那眼神更是像极苍绳看到蜜糖,恐怖得很。 “你以为自己是谁?绝色大美人么?也不拿镜子照一照自己什么模样!”池唐被她这厌恶的态度震惊,一时控制不住嘴巴又恶毒了几分。 自知理亏,韩宝琦哪敢生气,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讪讪赔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池唐一把甩开她的手,转过身深呼吸,仍是没法把压在心头的闷气散去。他难得清楚自己的心意,更难得有想吻人的冲动,竟然被她视为牛鬼蛇神,可恶,岂有此理! “喂。”韩宝琦抻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背,他就像赌气的小鬼头,身子往旁一缩避开。 韩宝琦忍住笑,爬到他面前,做了个丑丑的鬼脸。他涨红着脸,愣是笑也不笑,韩宝琦使出绝招,眼明手快的呵他的腰际。 人十之八九怕痒,池唐也不例外。明明气得半死,却硬生生被闹得挤出了笑意。“混蛋,滚开!”他伸脚把她踹开,逃到沙发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闹了一顿,韩宝琦也够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屋内无人说话,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待平复下来,韩宝琦突然道:“池唐,你不会是喜欢我吧?”她虽然大大咧咧,但不是没感觉的。 池唐闻声大惊,霎时惊惶失措,结结巴巴地着答:“谁……谁说的!” 韩宝琦微微侧头,朝他不正经地抛了个媚眼:“不是最好!” 池唐怔了怔,很直接便问:“为什么?难道我不可以喜欢你?” “拜托!”韩宝琦拍额:“外面大把年轻小妹妹你不去追,来喜欢我这个比你大四年的失婚妈妈,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想找个奶妈?” “啐!”池唐绝不赞同她这种观点,但为了面子,他也不会去纠正。 既然把话说清楚,韩宝琦也定了定。她嘿嘿笑了两声,挑起眉梢猥琐地八卦:“说真的,你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 “关你屁事!”他怒,连说了脏话也不自觉。 “哦哦,恼羞成怒,不会还保留着初吻吧?”挖到大新闻,韩宝琦立马口没遮拦起来:“噢天啊,难道你还是处?” “变态!跟你说话有失我的身份!”池唐已经不知是羞还是怒,跳下沙发,红着脸大步走向门口。身后是她响亮的笑声,他出门口时心里想,终有一天要让她笑不出声来,等着! ☆、61 “什么?你……你离婚了?”咖啡店内,田幂的音量大得惊人,惹来四周无数侧目。但她根本无所觉,一张嘴开得老大,完全无法从刚听进耳里的消息消化掉。不过一个月没见,还是两个月?怎么突然那么劲暴?离婚?她居然放弃了本世纪最理想的经济适用男!“你……开玩笑的吧?” “谁会拿这个开玩笑?”韩宝琦用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咖啡杯上凸起的人像图案,回应得有些淡然。 田幂上下左右把她看了一遍,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再掏掏耳朵,确认自己没听错,才终于知道这真不是玩笑,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问:“为什么离婚了?是森哥有问题?” 韩宝琦摇摇头,挑挑捡捡简单地把情况大概说了遍。 田幂听罢脸色变得有几许呆滞:“按你的意思……是因为森哥父母要让你生儿子,你不肯,所以就……” “应该说这是导火线吧。”韩宝琦点头,说得轻描淡写:“其实这几年我也不是没抱怨过,你也听过不少啦。做家许主妇,带孩子,照顾老公,这样的婚姻生活太累了,辛苦了好几年,再被公婆这样逼迫,老公又不能跟你同一阵线,真的没意思。” “哦天啊!”田幂的神情渐渐过渡为惊悚:“好可怕!怎么结婚跟恋爱完全是两回事?” “男人都是这样子的了,到手了就不会珍惜。” “那嫣嫣呢?” “跟她爸爸了。” 连孩子都不归自己,田幂打了个冷颤:“怎么办?我突然觉得结婚很恐怖呢。万一以后博士男也是这样怎么办?还有未见过面的未来婆婆……”田幂不敢想了。她跟博士男才交往了两个多月,明眼人看着仿佛一切渐入佳境,但很多方面其实她并不十分满意。例如他的大男人主义,认为家务事都该是女人干的。还有数目分明,外出吃顿饭都要AA制的行径。博士男也是农村出身,也不知会不会有非要男孙的爸妈。糟了,她忽地有想分手的冲动。 “哎呀,你不要担心那么多。每个人的际遇都不同,我踫到的你不一定会踫到,而且我们的性格南辕北辙,说不定这种事情放在你身上的时候,你能应对自如呢。”韩宝琦挥挥手,希望能打消死党的疑虑。 但显然没效果,田幂苦着脸,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难受。“你怎么事前都不跟我说?其实一定有解决方法的,森哥也不是不帮你啊,怎么你……唉。如果娜娜知道你突然离了婚,肯定伤心死了!” 饶丽娜走了以后终于在半个月前发了短信回来,韩宝琦已经给她报了消息。她啥都没多说,只叫韩宝琦好好保重身体。婚姻其实都是自己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给再多的意见,都不代表自己。韩宝琦很兴幸,自己基本从离婚的阴霾里走出来了,所以不觉得有多可惜。她揉了揉太阳穴,感到头痛。公司装修已经开始动工,因为来不及画出详细的施工图,她几乎天天都在现场与工人商量具体的设计细节,恨不得一天当两天花。但另一方面她又惦记着领牌照的事情,所以才在周末把田幂约出来,好让她找在工商局工作的朋友帮忙帮忙。离婚的事肯定得解释一番,但绝不能浪费太多时间。想到这,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递到田幂面前:“上次我跟你说过开公司的事,现在我们商定了几个名字,你帮我问一下你那个朋友,看能不能用?” 要是名字已经有别的公司用了,就得重新再想。这一步其实可以自己到工商局跑一趟,但她现在根本没这个时间。 田幂接过那张纸只稍微看了眼便收起来,心里有太多问题想问,不料韩宝琦端起咖啡“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尽,用纸巾擦了擦嘴,推开椅子起身说忙,要马上走。 已经隔了那么久没见面,即使这段时间的确是自己总顾着拍拖忽略了朋友,但她想弥补了,咋都不给面子? 田幂用忧怨地目光瞪着她,韩宝琦大手一挥,说真的忙,连多一秒的时间都没停留。 离开咖啡店,韩宝琦立即回去公司。木工在屋内最深处敲敲打打地忙活,外面进门口的过道上,泥水师傅还在摆弄她从网上和材料市场淘回来的小瓷砖和马塞克,一筹莫展。 “你这个图案复杂得很,好难搞!”对着设计师,师傅总是抱怨。 “不复杂,我帮你把图拼出来。”韩宝琦找来一块薄木板铺在地上,蹲着身把大大小小的砖一块接一块的拼成想要的图案。 过了十来分钟,拼图游戏完成,师傅看着成品直摇头:“在公司都搞得那么复杂,做死人啦。” 施工员总是不理解设计师的苦心,韩宝琦咧开嘴好脾气地微笑。若想让工人们乖乖做出想要的效果,就只能放低姿态,别把自己当回事。 一个下午才贴了大半个图案,韩宝天全程在旁监督,吃了满肚子灰尘。到小齐同志出现,她才扶着酸痛的腰肢起身,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差点晕倒。 久蹲的结果啊,她自我安慰,忽略掉干涸的喉咙和咕咕直响的肚皮。 手头上两套房子快完工了,小齐同志也是忙得双脚不沾地。难得踫头,两个人在场内绕了圈,互相交换了些意见,韩宝琦看看手表,差不多五点了。晚上要带唐嫣回娘家一趟,现在垢头粉脸,真影响观瞻。 她跟小齐同志说了再见,匆匆打车回姐姐家。洗澡的时候,留在客厅的电话不断地叫嚣。她衣服都来不及穿,围了条毛巾在胸前打了个死结,急匆匆从浴室冲出来。发现有五个来电未接,全都是唐禹森打来的。这次她没有漠视,马上就回拨过去,对方一接听,她忙不迭地大叫:“我马上过来,很快很快!”她答应五点半过去接人,但现在已经超点了。 “你在哪里?我送嫣嫣过去吧。” 唐禹森非但没有生气,声音听着还如沐春风,温柔得醉死人。可惜韩宝琦没空欣赏,本来不想麻烦这位前夫,但她还要收拾些衣物,今晚跟唐嫣在娘家过夜,再拖拖拉拉就晚了。 不得不领了那个情,收线后,她急急忙忙回浴室吹干头发,然后又回房间拿了一套睡衣和三套小朋友的衣服塞进旅行袋里,待一切准备就绪,她点着脑袋,愣是觉得有件事还没做,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最近真的太忙,她的脑袋好像已经彻底报废,除了工作上的事别的都装不下。 正当她苦思冥想之际,门铃就响了。她赤着脚冲去开门,屋外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唐禹森看到她时眉毛往上挑了挑,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笑容。小朋友则指着她大喊:“妈妈,你怎么不穿衣服?” 哦,神经病!她终于记起什么事情没做,就是穿衣服!“等我一下!等我一下!”她把二人撇下,一支箭似的飞奔回房间。 你是猪啊!居然穿成这样出现在前夫面前,人家还以为你故意的呢。她一边穿衣服一边骂自己,穿完了还不断敲自己的脑袋,悔得肠子都青了。 待穿戴整齐,她在镜子里照了几回,直到确认自己没任何不妥,才拎起行李袋走出去。客厅里唐嫣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等候,唐禹森却立于餐桌边,似在沉思,看见她出来回过神来,很自然就接过她手里的行李袋。像过往每次出门那样,韩宝琦跑去关好落地窗,拿回背包,牵着唐嫣就走。 锁好门,进了电梯,看到挂在他肩膀上的行李袋,韩宝琦囧了。她咋那么理所当然?他伸出手她就给了!笨!刚才已经丢了次脸,这下又让人家帮忙做事,真不应该!可是如果现在再拿回来,又显得太刻意。 老不自在的。她别过脸小小地吐了口气,感觉这电梯好像降得特别慢,八层楼咋还没到地下层。小小的空间内空气有些浑浊,连呼吸也因为想入非非而变得不太畅顺。 “你看着好像瘦了。”唐禹森忽地打破沉默,说出了刚才进门时就发现的事实。生完孩子后,她的体重一直降不下,即使老嚷着减肥,身形比结婚前还是壮了一圈。然而离婚后,每次见面他都能察觉到她又瘦了。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她胖嘟嘟的样子,还有毫不遮掩的笑容。 “呃?是吗?”她讪讪地反问了句,仰望着电梯顶部,没再继续话题。 她现在对着他都有些拘谨了,唐禹森苦笑:“别吃那么多外卖,不健康。”屋里餐桌上有两叠高高的外卖盒,她根本没好好吃饭。“不是有人给你做饭吗? “啊?没有,哪有?”唐禹森当然不知道,自从意识到池唐对自己有点儿异心时,韩宝琦就推了他好几次的邀约。虽然黏着那家伙不愁吃食,但既然她无心于他,就干脆不耽误人家了。 那家伙怎么会喜欢她的呢?韩宝琦怎么想都想不通。她又不漂亮,脾气暴躁,年纪比他大,他是不是被鸟粪糊了眼睛?韩宝琦不是故意要贬底自己,而是她知道池唐太优秀。外型好相貌出众家势不俗,标准的富二代,她即使有心要找第二春也不会考虑这样的男人。她已经过了做梦的年龄,灰姑娘虽然出身寒微好歹是个美丽的未婚少女,她何德何能? “宝琦?” “妈妈?” “啊?”电梯外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终于把韩宝琦自冥想中唤醒。她大步走出去,小朋友又高高兴兴的把手递上来。 三人分成两组,分前后后走出小区。去到马路边,韩宝琦终于能光明正大的把自己的行李袋要了回来,放到脚边。 “我送你们回去吧?”唐禹森把手插进裤兜里,轻描淡写地提议。 “不用,不用麻烦你,我打车就行!”韩宝琦连连摆手,样子不像客气,而是真的不需要。 唐禹森抿抿嘴唇,满腹好意至此已全然无用武之地。 韩宝琦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在马路上来回搜索,奈何就是没寻到出租车的踪影。她回过头来,意外地看到唐禹森竟然还在,便轻声提醒:“你有事先走吧,不用陪我们。” “没关系,反正……”女儿跟她走了,回家也是一个人。现在即使像影子似的伴在她们身旁,也胜过独自面对四面白墙。唐禹森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看得人发苦。“等你们先走了我再走吧。” 路是公共的,他不肯走自己也奈他不何。韩宝琦只好闭上嘴,随他去了。 “妈妈,怎么还没车?”小朋友最是没耐性,等了不过五分钟就开始闹。 “快了快了,别心急!”没车真不方便!韩宝琦也急得直跺脚,连背包里的电话响也没发觉,还是唐嫣提醒才知晓。掏出手机一看,家里打来的。她头皮发麻,有些不想接听。 离婚后孩子的抚养权归了爸爸,连见次面都不能自主,韩老太便就像心爱之物被人抢走似的,意难平,所以即使依然维持一周见一次面,还是觉得不够。早上韩老太才给她电话,千叮万嘱叫今天早些回去,可是工作繁忙,怎么抽得空? “妈妈,听电话!” 小唐嫣催了,韩宝琦只好硬着头皮接听。果然不出所料,韩老太拉拉杂杂就是一顿骂,说六点了竟然还不见人,今天周末,有心回家也不早点。 隔着电话,韩宝琦都能感受到老太的怒火。她虚应了两声,借着说快到了便速速挂线。前面有辆绿色的出租车缓缓停下,她一个激灵,拖着唐嫣打满鸡血似的狂奔过去。 结果还没上车,人家司机便把车头的牌拍了下去,扭过头来拽拽地说:“交更了,不载客!” 天杀的交更!韩宝琦气得用力甩上车门。身后唐禹森慢悠悠地跟上来,右手拿着她忘掉带走的旅行袋,左手举起车匙按下防盗锁,淡淡地说:“还是我载你回去吧。”说着走到前方的丰田车旁,拉开后座的车门。 唐嫣小朋友自是乐意至极,轻呼一声就屁颠屁真地追过去,自动自觉爬上车,在她的儿童专用座椅坐好。 韩宝琦闭了闭眼,感觉再推辞下去就太矫情,最后只好死死气从了。 ☆、62 九月不知不觉接近尾声,下了一场秋雨,早晨渐渐变得清朗。韩宝琦斜斜地靠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咖啡,晨风从半开的落地窗吹进来,带来一阵凉意。生活忙碌,也只有在早上出门前,得到少许忙里偷闲的自在。 新公司的装修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过两天便是一连七天的假期,身边谁都在讨论出游计划,姐姐也打算带爸妈去附近玩玩,偏生她这个黄金周根本没法子休息,所以只有眼馋的份。不过没关系,她现在可是有了人生目标,日子过得充实得很。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早餐便当解决。背起背包到玄关换鞋,从墙上挂着的全身镜看到自己,感觉很陌生。是瘦了吗?她用双手码了码腰身,好像真的小了有两个码,下巴也削尖了,更趋向于瓜子脸。 以前无论怎么折腾都瘦不下来,现在居然突然就瘦成一道闪电。她不想把这归究于离婚,因为恢复单身后她自认生活得挺不错。但偶尔静下来,闷得发慌的胸口骗不得人,尤其见到唐禹森,她只想避开。 要是真正放下,怎会介意与他见面?所以还是放不开啊。 不想了不想了!她立马制止自己再胡思乱想,速速穿好布鞋,关门走人。 踩着轻快的步子跨出小区大门,穿过喷泉右转便是马路。一个着衬衫西裤的男子看到她出来从喷泉旁边的石凳站了起身,快步迎上来。韩宝琦习惯半垂着头走路,发现前方地面上多了双长腿,她下意识绕开,不料有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落下。 “宝琦。” 她抬起头,看到挡在跟前的唐禹森,不禁一怔:“你怎么来了?”大清早,不用送孩子上学吗?她把些许不适感压下,探头看他身后,没见唐嫣,举起手看手表,快八点半了。这个时候找上门,什么事? 唐禹森低头看着韩宝琦,把她的小动作和脸上的拘谨尽收眼底。他沉默片刻,突然笑起来:“没什么,我不过听到一个消息,过来求证一下。” 韩宝琦被他含笑的眼睛搞迷糊了,什么消息值得他大清早专门跑一趟?“啥事?” “我听说……你要开装修公司。”昨晚打完球大伙去吃饭,有个久未露面的球友突然对他说,已经查过几个名字,全都可以用。这句话说得他一头雾水,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人受田幂所托,帮她查询公司名称。 离婚的事,除了杨力,他没跟谁特别提过。那个人只道韩宝琦是他的老婆,所以就直接给他回复。其实相对田幂,他跟那人还要更熟悉些,她要开公司,他竟然要从别人口中得知,她需要帮忙,也不求他。他们二人之间,就像两条相交后的直线,朝着相反的方向,只会越走越远。思及此,唐禹森内心一片苦涩。 “对呀。”韩宝琦一愣,讪讪地回答。她的公司还没营业,谁这么快就帮她做了免费宣传?“那又怎样?”很久以前,他曾说过她不适合做生意,因为她的性格太冲。那时候的她以他为中心,他说的话也基本赞同,所以一直没太大的志向。现在被他这么一问,她竟然有点儿心虚,口气不由有些冲。 “没什么,恭喜你。”听出她话里的敌意,唐禹森淡淡一笑。她做什么,已经与他无关,故而有些提醒的说话,他还是忍着没点明。 他道完这三个字便闭上嘴,韩宝琦想走,又觉得他应该还有话要说。要是他不适时务又吐出些晦气的话语,她一定会严正的反击。可是他忽地像个蚌似的三缄其口,结果两人就这样相对两无言,僵在路中央。 过了一会,还是他先开了口,声音依然不急不缓:“老冯说,你要查的名字都可以用。” “哦?”老冯她当然知道是谁,只是她明明托的人是田幂。 唐禹森大概看出她的疑惑,又继续解释:“昨晚见了他,他跟我说的,他不知道我们已经……其实,我比田幂跟他还要熟络一些,要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你。”韩宝琦刚想开口,又听到他接着道:“就算我们离了婚,你的事我不会就手旁观的。宝琦,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仇人,我们的关系没去到那么恶劣。” 韩宝琦推辞的话顿时全噎回喉咙里。两人是夫妻的时候,唐母始终认为她靠他生活,私底下总看不起她。所以离婚后,她发誓要雄起,明知他人脉更广,却故意避开,说到底不过是想证明自己没了他也可以活得很好。其实想想又觉得没必要,毕竟他说得对,他们的关系没去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好的。”既然他可以那般风轻云淡、理所当然,自己也无需再刻意逃避什么。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她莞尔一笑:“那你有没有相熟的咨询公司?我想找一家帮忙搞领牌照的事项,还有做每个月应付税所的帐目。”她和小齐都不擅于做这种繁琐的细活,还是得假手于人。 “没问题,我回公司之后找到人再给你打电话。” 他语调温和,神情平静,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把胸口的郁闷全数吐出。 或许大家都放下了。 与他道别后,韩宝琦回公司打了个转,看着没事便坐车去材料市场。好多东西要挑款式,对于设计这一块,小齐同事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全让她抓主意。跑了几个场,池唐打电话来,张嘴第一句便是冷冷的责备:“你是不是真忙得那么厉害?连上来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啧啧,这语气听着真像怨夫。这些日子每天忙得昏天黑地,回家沾床就睡,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自然被她抛得远远的,更何况还是她有心避开:“是真的没空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池唐听着这个解释心里平衡了些:“忙也得要吃饭!就你的厨艺,小心毒死自己!” “……”要是面对面,韩宝琦真想毒哑他:“这世上有外卖那玩意!” “你就天天吃那些吧,你已经够胖,再吃那么多地沟油迟早变个大肥婆!” 哥哥,你不就想请我去吃你做的菜吗?用得着人身攻击吗?幼稚死了!韩宝琦翻了翻眼,决定先打发他:“别那么多废话了,反正我没空!” “就是有生意送上门也没空吗?” 语气那个拽。韩宝琦停在马路边,对着电话另一端发出疑问:“你有朋友要装修?” “是我要装修!”池唐的声音仍是不太友善:“我有一个铺子,想让你帮我设计。” “你要开店了?” “嗯。” 好吧,在情在理这个工作她非接不可:“我中午去你那再谈吧,但饭就不吃了。” “随便你!” “啪”一声,通话就此结束。噢真是……韩宝琦抓抓头,对这小鬼的坏脾气真无话可说。 订了玻璃,挑了柜门,又去看了几款复合地板,完成这几项工作已十二点。她在附近的快餐店吃了个叉烧饭,为了奖励自己破格买了瓶超级致肥的冰冻汽水。拎着易拉罐按响他家的门铃,等了好一阵才有人来开门。“嘎吱”一声响,门板后现出一个陌生的男性脸孔。 “咦?我走错门口了吗?”她退后两步看墙上的门牌号,是这里没错。 “你找阿唐的吧?”那人年纪应该比唐禹森还要大,穿着黑色西服,说话的时候嘴角微翘,似在笑,深邃的潭目不偏不移。 又是大帅哥一枚!韩宝琦点点头:“他在家吗?” “当然!”他拉开门退到一旁,那状态就像他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但韩宝琦确定自己来蹭了那么多饭餐,没见过这号人物。 她迟疑了两秒,最后大方地走进去。 餐桌上有两份完好的午餐,显然他们准备开吃,韩宝琦暗暗纳闷,怪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你是阿唐的朋友吗?”跟在她身后的男人突然问。 韩宝琦扭头看了看他,说了声是。 那人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才笑了笑,朝韩宝琦伸出手:“你好,我叫池军,是阿唐的二叔。” “啊?你好,我叫韩宝琦。”她忙把手递出去,轻轻跟他握了一下。 他很快松开手,并微弯腰,和气地问:“你跟阿唐很要好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一道声音突然插入,池唐寒着脸走了出来。 两个人均皱了眉,池军是无可奈何,韩宝琦则觉得他太目无尊长,毕竟那是长辈。 池唐可没管那么多,走到池军跟前,把手里拿着的东西塞给他,便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池军深深地看了池唐片刻,最后朝韩宝琦抱歉地笑了笑,离开了。 屋内有刹那的寂静,韩宝琦木讷地站在一旁,很想教训他两句,又觉得没有立场。还是池唐先扛不住沉默,粗声粗气地道:“还不快去洗手?饭都凉了!” “啊?”这饭不是给刚才那位家长吃的?“我说了不上来吃饭!” “已经做了你那份!” “……”她可是已经吃饱喝够,唉。 ☆、63 韩宝琦最终没吃那顿饭,在池唐幽寒的眼神下,诺诺地听完他对铺子的装修要求,趁他去洗手之时,夹着尾巴偷偷溜走,前后不过半小时。 最难消受美人关啊!想到那小子越来越不加掩饰的炽热目光,韩宝琦不知如何是好。跟他做朋友不错,他懂得进退,不该问的东西不会多问,又煮得一手好吃,实在是闺蜜中的极品。只是要作深入发展,想想就有罪恶感,他还是小鬼一名。 怎么办?难道就此要疏远他? 韩宝琦有些不舍,讪讪地走出小区,抬头仰望灿烂的阳光,有一刹那的茫然。 “韩小姐。”白光中,一道低沉的声音唤过来,韩宝琦沿声音看去,路边一辆大宾的后座车门半开,里面的人赫然是那个池军。他一条修长的腿晾在车外,脚踩地面,笑意盈盈地与她相对望。 韩宝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叫我?” “对的。”他向她招了招手:“介意过来说两句吗?” 他的话音刚落,前面驾驶室的门便开了,一个同样西装笔挺的男人跨步下车,有礼貌地把那半开的车门完全打开,然后转过头静候。 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好有气派。看这架势,她要是再怀疑池唐富二代的身份就太不知好歹了。那人叫她过去谈什么?不会以为她跟池唐是情侣关系吧?童话故事里,自己要是上了这车,对方肯定给她开张支票,然后叫她静悄悄地离开,对吧?“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好谈。”她摇摇头,拒绝这种陌生人的邀请。 “我想你误会了。”为显诚意,池军索性走出车外,几步来到她跟前:“阿唐离家好几个月,一直不肯跟家里联系。你刚才也看到了,就是我找上门他也不欢迎。我不过是想从他的朋友口中了解一些他的情况而已,绝对没有恶意。” 他无奈的掀了掀嘴角,看着有几分失意。韩宝琦脑里浮现出刚才池唐对待他的态度何等恶劣,心一下子就软了几分:“好吧,你想知道些什么?”她对池唐的了解也不算很深入,对方要是想探听什么秘密那是不可能的。 “谢谢你,韩小姐。可是这里……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要不这样吧,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韩宝琦看看四周,人来人往的,确实不宜聊天,便点点头。 他仿佛松了口气,接着和善一笑,又是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好像她是什么贵客似的。 韩宝琦忐忑地走过去,那司机又微弯着腰为她开门。她不加思索地钻上车,足底突然感到异常的柔软,低头一看,整双满布灰尘的板鞋已经没入地上铺着的驼色地毯之中。她心下一紧,移开脚步,地毯上已多了个深灰色的鞋印。 倒霉!她装作没发现,极自然地往里面的座位坐好。 池军尾随她上车,眼睛在地毯上随意一瞥,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 司机先生关好门后也跟着回到驾驶室,语气恭敬地征询:“池总,要去哪里?” “韩小姐要去哪里?”池军转头有礼地问。 韩宝琦报出姐姐家的地址,大宾平稳地驶出。 窗外的景观慢慢往后移,证明车开得极缓,或许是为了拖些时间。他迟迟不开口,反倒让韩宝琦有些着急。她小人物一枚,跟什么总共乘一车自是浑身不自在。她清了清喉咙说:“池总有什么要问就快些问吧,路途并不远。” “呵。”池军忽地一笑,扭过头笑咪咪地道:“你又不是我的员工,叫什么池总?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阿唐叫我二叔。” 恶!那池军看着比她才大不了几岁,况且他们什么关系?她是疯了才会叫他二叔。韩宝琦假笑虚应了两下,也懒得再出声。 池军叹了口气:“阿唐这人挺孤癖的,难得能交上朋友,而且关系还那么好。” “你怎么知道我们关系好?”他们适才的见面时间才不过几分钟,难道他有金睛火眼?韩宝琦瞬间有几分不屑。 池军也不以为意,继续说:“刚才阿唐准备的午餐,有一份是你的吧?” “呃?” “我上去的时候,他在做饭。我见他准备了两副碗筷,还以为他要请我吃饭啦,谁知道我才坐下,他就恶言相向。”池军垂下眼帘,神色透露出几许寂寥:“亲人尚且如此,我倒是习以为常。可是你一来,他的眼睛就发亮,而且马上赶我走。所以,你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哦。” 他的声音低沉而浓烈,最后一个字尾音故意拉长,带着一种莫名的轻快和喜悦。抬起的双眸停在她的脸上,本来紧锁的眉头已然展开,那模样跟池唐竟有六七分相似。不过那家伙年纪小,看着嫩,而且长年面瘫,跟眼前这位可亲的气度完全不同。 “其实……你们的关系……为什么那么差?”韩宝琦没回应他那句放在心上的话,故意岔开话题,问了个很隐私的问题。才第一次见面,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不料他却娓娓道来。 “阿唐……他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阿唐一直恨他的爸爸,也就是我哥哥,认为他妈妈的离开是因为他爸爸造成的。可是五年前,我哥哥因为车祸去世了,他临终前希望阿唐能继承由他一手创办的公司。为了能实现他的遗愿,我就强硬把阿唐送出国读书。哦,我忘了说,我哥哥的公司是做房地产生意。阿唐在德国读了一年建筑,然后偷偷瞒着我转到法国去学做蛋糕,直到毕业才让我发现。你说一个企业继承人,怎能跑去做个蛋糕师傅?因为这件事,我们吵得很厉害,阿唐还离家出走,无论我用什么办法也不肯回家。这些事情,他没跟你说吗?” 那种事情他怎会跟自己说,她又不是他的谁!何况你那些办法也逊毙了,找几个彪形大汉偷他的钱包断绝经济来源,那算什么好办法?韩宝琦心里暗暗嘲弄。那小子也是个可怜人,娘死了爹不亲,有个二叔又是这般,怪不得性格那么扭曲。“我觉得哦……他既然想做蛋糕师傅,你随他呗。”每个人的人生目标都不同,强扭的瓜不甜。而且……韩宝琦悄悄瞄了他一眼,说不定那小子不要的公司最后会落在你手上呢,争产剧都是这么演的。 池军听到她那句话突然微微变了脸色,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苦笑:“人各有志,不随也不行。他已经决定开店,还跟我要了市中心一家店铺,那是他妈妈给他留的。我听说,他要找一个相熟的朋友帮忙设计,那个朋友,就是你吗?” “嗯。”韩宝琦点头:“我是一个室内设计师。哦对!”韩宝琦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钱包里挖出一张新鲜印制的卡片,递过去:“我跟朋友合伙开了一家装修公司,有需要可以找我。”当了老板,便不能放过任何能帮自己公司宣传的机会,何况对方还是房地产公司的老总,说不定以后有合作机会。 池军接过卡片看了两眼,便顺手收进西装的口袋里。 “哦,到了。”韩宝琦看看窗外,发现车已经停在姐姐家的小区外。“谢谢你送我回来。”她转身欲推门走人,却忽地察觉有些不对劲。聊了那么久,他根本没说出目的啊喂!他叫住她,没道理只是听他讲故事!韩宝琦收回要开门的手,扭过头问:“池总跟我说了这么多关于池唐的事情,目的为何?” 池军勾起嘴角笑:“韩小姐其实是个聪明人。” 韩宝琦听罢眼里立马冒出满满的戒备:“你不会是想让我叫池唐别开烘焙店吧?”莫说她跟这位池总才刚认识,就算彼此很熟络,她也不会叫一个有才能有志向的年轻人放弃他的梦想。不可能! “没有!”池军的目光闪烁:“叫你上车前,我的确是存了这份心思,不过在你说让我随他那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没可能。” “不是最好!这种出卖朋友的事情,我可是不会干的!” “嗯,阿唐能认识你这种全力支持他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好大一顶高帽子,韩宝琦不禁感到脸上泛热。 池君说完话目光转向前方,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又转回头来,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肃然:“不过有件事情其实还想拜托一下韩小姐。” “什么?” “希望韩小姐能帮忙劝一下阿唐,毕竟我们还是一家人,让他不要再把我当成仇人。开家店不容易,他需要钱,也可以跟我说。如果可以,还是搬回家住吧。” “这个……”她人微力轻。“有机会我会说的。”家人最重要,她也不想他总当个独家村。 “谢谢你!”池军安然一笑,冷不防往前探去唤了司机先生一声:“阿毅,给我一张名片。” 司机先生立即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名字递给他,池军接过,转送到韩宝琦面前:“这是我的秘书,就是他……阿毅的名片,韩小姐有空不妨跟他预约个时间,我们有一个快落成的小区正想找公司做几套样品房。” 这么快生意就上门了?韩宝琦一怔,没接那名片,呆呆地道:“你……这是想贿赂我?” “哈哈,你要是这么想也可以。反正这些事情都要给装修公司做的,让熟人赚点钱不是更好?” 韩宝琦抿抿嘴,觉得他说得有理。她是生意人,没道理把生意往外推。她接过卡片,扬了扬手:“好,谢了!” ☆、64 告别了池军,韩宝琦回姐姐家小睡了半小时,醒来后腰酸背痛,索性下午不出去,趴在茶几上勾勾画画,给池唐的烘焙店做起设计来。伏案大半天,终于有了初步构思,直起腰揉了揉僵硬的颈脖,目光一转,看到被她顺手扔在沙发上的名片。 她目光一闪,倾身拿过那张半掌不到的小卡片,摸着烫金的电话号码,脸上若有所思。池军的提议其实挺令人心动,房地产公司的样版房少说有好几套,对于一家刚起步的小公司来说,要是能做成这生意无疑是个极好的开始。只是不知道他说那些话能不能当真,还有要是他们真的合作成功,只怕池唐那小子会有想法。 生意十划还没一撇,她便自寻烦恼了。唉,韩宝琦抓了抓头发,只觉当了老板后一切都身不由己。要是以前,但凡让她为难的工作一律不会多作考虑,可是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钱钱钱。公司开始装修她跟小王已一人掏了五万块出来,总不能只出不进。 “我是生意人!”她再次提醒自己,嗯,是这样没错!想到这她毅然拿起电话,拔了那个号码。 池军的秘书阿毅听到她报出名字时一点也不意外,并说池总已腾出明天下午四点至五点这一小时的时间,在公司等候她到来。 那家伙……竟然看穿她定会找上门。收线后,韩宝琦对着手机愣愣地想,她是不是太心急了些?其实应该先晾个两三天。 为郑重其事,第二天韩宝琦拉着小齐同志一起去跟池军见面。当车停在致成房产有限公司楼下,韩宝琦仰头从车窗往外望,看到那幢有八层高的大厦时,不禁咋舌。 好有气势的说,那公司规模不容小窥! 与小齐并肩走进大堂,左右两面墙上挂着一个个熟悉的楼盘名字和图片映入眼帘,好些是她曾踏足做过设计的,韩宝琦才惊觉自己是多么的孤陋寡闻。一直只留意楼盘名字,却从来没记过背后的发展商称谓,所以昨天接过名片,她根本还无所觉,现在看来,池唐背后的家世比她想像的还要强大。 电梯在八层停下,接待小姐领着他们走出去。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四周回荡着接待小姐所穿高跟鞋接触地面时发出的“哒哒哒”清响,这一刻韩宝琦竟然有些许紧张。虽然这次见面可以说是对方自动邀约,不过那时候她尚且不知原来人家公司战绩那般厉害。作为一个当了六年家庭主妇的星斗市民,这种在大公司与高层人物会面的场合,她只在电视里见过。一会要说些什么?需要巴结奉承吗? 接待小姐在一扇写着总经理室的门前停下,她轻轻敲了敲门板,打断了韩宝琦的沉思。不过几秒房门便打开,露出阿毅一本正经的脸。 “冯秘,韩小姐到了。” 阿毅姓冯,看到韩宝琦点了点头,往后退开,把人请了进去。 总经理室很大,目测有六七十平方,池军坐在一张大班台前讲电话,看见他们进来,只淡淡递来一瞥,便继续专注于电话中。冯毅招呼韩宝琦二人在沙发坐下,又让接待小姐帮忙泡茶。 咖啡色条纹大理石茶几上有整套的功夫茶具,接待小姐熟练地将紫砂茶壶里旧的茶叶倒掉,再从抽屉拿出新茶叶。开水往壶里一冲,很快一股淡淡的茶香飘开。 沙发区跟大班台距离起码有十米之距,他们进来后,池军明显压低了声线,所以韩宝琦并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从进来至今,她只感到今天的见面与昨天完全不一样,池军给她那种疏离感跟初认识池唐那会一模一样,果然是一家人。她给小齐丢了个眼色,彼此意会,心里一致认为,这生意要接成也不容易,枉她还以为人家有心关照,必是十拿九稳,真是可笑。 茶喝了半肚,池军终于讲完电话。他匆匆走过来,手指着那接待小姐以下达命令的严肃口吻吩咐:“马上叫林凡上来!” 接待小姐一直蹲在茶几边,闻声马上起来离开。池军与她错身避开,面向韩宝琦时已然换上一张笑脸:“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那么久!”他在冯毅身边的单人真皮沙发坐下,冯毅接替了奉茶的工作,把一杯功夫茶放到他跟前。 “没关系。”大人物都比较繁忙,她理解,但千万别以为让他们等候半小时是应分才好。韩宝琦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比了比坐旁边的小齐,介绍:“这是我的合伙人小齐,那是池总。”小齐同志即时咧起嘴唤了声池总。 池军端起小小的茶杯送到嘴边,微微呷了口,倒是连招呼都免掉,直奔主题:“废话我不说那么多了,我们公司有个楼盘快要建好,现在有六套样版房要装修。韩小姐,昨天是我邀你来的,可是回来后我让阿毅打听过你的公司,根本没有在工商登记。” “……”昨天给他的名片是她以前一直用的,新公司也打算继续沿用此名,而工商那边昨天唐禹森才给了答复,哪有那么快能完成申领牌照的工作?韩宝琦思索了一下,说:“池总做房地产这行,可知道M城有多少装修团伙是没领牌照的?” 池军一愣,并未回答。韩宝琦笑了笑,继续道:“池总昨天也没对我说明,你们想找的是正规的大公司,要是如此我们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虽然我们已经做了四年时间,最近又有领牌照的打算,但毕竟只是小打小闹,应该入不了池总的眼。”她跟小齐同志合作有三年多的时间,这么解释也不算说谎。只是那池军既然觉得不适合,为何昨天不在电话里说明?还要她跑一趟,是想叫她有求于他,然后再提些额外的要求?例如专门针对池唐的?韩宝琦有上当的感觉。 “哦,韩小姐先别生气,我绝对没有看轻你们的意思。”池军放下杯子,身子前倾,将两手支有膝盖上:“我看到你在网上放的完工案例,设计得挺别致大气,我蛮满意的,只是不知道施工质量如何?” “施工质量自然是很好!”这时候应该不会有人拆自己台吧? “好!既然如此,你有兴趣试做一下我们的样版房吗?” “我们不需要试!”韩宝琦缓缓说着,抬起下巴看他,信心十足:“我们虽然只是小公司小团队,但做的每一套房子,都是样版房!” 竟然如此大口气,池军瞪着眼,半晌后莞尔一笑:“韩小姐先别说得太满。这几套样版房,我们可是打算展示完毕再送给几个重要客户,所以要求很高!” “我们的要求更高!”韩宝琦的眼里闪着灼灼的光芒。做了三年多的装修,每个客户最后无不是对他们赞叹有加。尤其是她,即使只负责设计部分,最后却是连监理的工作都扛上了,许多施工中细微的地方,比客户还要严苛。也正是这个原因,施工质量当真无可挑剔,故他们才能在短短三年赢得了不俗的口啤。“池总,其实我对做样版房有些忐忑,因为通行都知道,样版房只追求视觉效果,对用料和手工方面不一定有太高的要求。一套房子的好与坏,不但要有优秀的设计,负责任的施工团队,还得有惠眼识英雄的客户。我们对自己的实力如何是不会怀疑的,就怕用料不佳,会影响工程质量,池总你确定你们真需要高质量的样版房吗?” 竟然反将他一军。池军错愕几秒后哈哈大笑:“韩小姐果然好魄力,信心十足,有意思!” “谢谢夸奖!”韩宝琦暗暗舒了口气。在一个老板面前表现得如此咄咄逼人,要是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认为夜郎自大。然而对他这种骄傲的人来说,一味的退让讨好也未必凑效。这一步走得好险,也不知对不对,她的手心都冒汗了。 房间外适时传来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池军说了声进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推开门。池军马上为他们作介绍:“这是负责样版房装修事儿的林凡,具体细节和要求他会跟你们说。林凡,你招呼韩小姐他们到三楼的会客室,冒必要把所有事情交待清楚。” 那是用他们了? 从总经理室出来,韩宝琦悄悄擦了把汗。那林凡领在前,身边的小齐小声跟她说:“你刚才的口才挺厉害的。” 厉害?只怕是不够谦让吧?韩宝琦有点不安,真怕会出些什么差错。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步,没道理现在打退堂鼓。她握紧拳头对自己说:硬着头皮向前冲吧,你一定行的! ☆、65 今年的十一黄金周注定忙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答应池军假期后先提交设计初稿,韩宝琦晚上回家入了些干粮,给家里打了招呼,便关掉手机做好闭关的准备。 花了两天时间不眠不休终于把六套房子的平面设计做了出来,到第三天接近中午时分,她阵亡了,趴到沙发上晕死过去。睡得昏天暗地,却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睁开眼,便看到唐嫣那张胖嘟嘟的可爱笑脸。 “妈妈!”见她醒了,小家伙欢天喜地扑上来,毫不客气就坐在她的肚皮上。 “噢!”骤然被个三十多斤重的小东西压着,韩宝琦差点窒息。 “妈妈,好想你!”小朋友无视她痛苦的表情,伏身紧紧地搂住妈妈的脖子乱蹭。 “宝贝,你怎么来了?”这下韩宝琦终于从昏睡中清醒了几分,抱着唐嫣坐起身,扭头望出去,偌大的客厅内,站着老爸老妈姐姐和嘉嘉,最出人意料的是,竟然还有呆目望着她的唐禹森。“你们……” “我们……我们什么?”韩老太看到茶几上堆得乱七八糟的参考书籍和图纸,还有地上随处可见的饼干包装袋,脸色一下子就黑得如祸底:“你说忙,竟然是忙成这样?连饭都不吃?”韩老太指着地上的垃圾,严声批评:“你告诉家里说自己一个人能过得很好,就是好到这种程度?” 当着唐禹森这个前夫的面前,韩老太毫不留情地说出她离婚后在父母面前许下的豪言壮语,韩宝琦顿感难堪得紧要,脸上霎时如被火烧一样。“妈,别说这些好吗?”推开唐嫣,她匆匆着地要起身。不料拼搏了几天,身体本就困乏得要命,加上吃不定时,腿下一软,人便往后倒去。 “小心!”关切的话脱口而出,唐禹森正想冲过来,在看到她摔在沙发上又收回动作。 韩老太眼见女儿憔悴得不似人形,以前白白胖胖的现在身上都没几两肉,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走到她跟着指着她喝道:“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是没钱花就跟妈说,别这样子玩命!” “对呀,就是接工作也要看能力,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连饭都不好好吃身体怎么熬得住?”韩爸也看不下去。女儿自离婚后就极少回家,总推说忙。大前晚摇了个电话给家里后就音讯全无,连手机也关掉,若不是大伙决定上来抓人,还不晓得她竟然忙到连身体都不顾。 “妈妈。”唐嫣也凑过来,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有这么差劲吗?”韩宝琦摸摸自己的脸,又偷偷瞄了眼他们。压力好大!“哎呀我没事,只是睡眠不足。”她咬紧牙关一鼓作气站起来,于众目睽睽之下快速溜进浴室。关上门,她在马桶上坐了好一会,待晕眩过去,才走到洗手台前。 镜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双目深陷,眼底下两个黑眼圈堪比熊猫。的确有够遭,难怪被骂。 她叹了口气,扭开水龙头洗了把脸,人终于精神了些。回到客厅,地上的垃圾已经清理掉,茶几上的书籍和图纸也整齐地叠在一角。 韩老太坐在沙发上,两手抱胸,看见她出来并未说话,只把脸别到一边,很明显在生闷气。韩爸则无奈地朝她摇摇头,叹气,同样沉默不语。唐禹森反而有话想说,但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份,又忍住没开口。最后是韩雪琦出来打圆场:“宝琦应该没吃午饭吧?我刚才买了汤丸,给你煮一些?” 韩宝琦看看墙上的壁钟,下午两点多,是真的该饿了,便接受这个提议:“姐,我帮你。” 她跟随姐姐走进厨房,韩雪琦从厨柜里拿出锅盛水,韩宝琦挨近老姐小声问:“那个……唐禹森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韩雪琦瞪了她一眼:“就因为你几天都不见人,爸妈想念嫣嫣,又找不到你,只好给唐禹森打电话。他听说你失踪了也挺心急,借着送嫣嫣跑了上来。” “哦。”韩宝琦抿抿唇,神色悻悻。她不过闭关两三天,竟然让家人担心了一场,这算不算不孝?工作忙碌,连陪女儿的时间都没,连妈妈也当得不称职。只是要赚钱要工作,也没办法。 韩雪琦把装够水的锅端到灶上,转身见她心不在焉的,不由问:“你这些天都干什么?忙得那么厉害?” “姐,我准备要接一项大工程!”韩宝琦回过神来,神秘兮兮地说:“有家房地产公司的新楼盘有意找我们装修六套样版房,我得利用这个假期做好方案。如果设计通过了,很大机会能接到这单生意。” “七天做六套房子的设计?这么赶?”韩雪琦皱起眉头。 “只是做初稿,房子要到下个月才动工。”韩宝琦明白,池军这是想试试她的设计能力,要是不满意大概会换人。所以这次无论如何,她都得全力以赴。六套房子的装修费,少说有一百多万,要是利润有两成,今年就能过个肥年了,她单是想想就有些小兴奋。 “哦。”韩雪琦不懂那么多枝枝节节,公司还没正式营业就接到生意,那是好开始,她替妹妹高兴,不过也不能拿命拼:“你呀,忙归忙,一定要注意保重身体。” “知道了!唉我两天没洗澡,我先去洗洗。”交待完毕,韩宝琦走出客厅。彼时韩爸照顾着两个小孩子,韩老太则跟唐禹森在闲话家常,气氛完全没因为他们离婚而受影响,看着蛮和谐的。韩宝琦没搭理他们,匆匆拐进房间。 刚找出替换衣服,小朋友却奔了进来。放假几天妈妈都没打电话给自己,进屋后也没怎么理睬自己,唐嫣好生委屈,抱住她的双腿差点就哭了:“妈妈,你都不理嫣嫣!” “哪里?妈妈这不是忙吗?”韩宝琦弯腰凑到唐嫣的脖子乱亲了一通,逗得小朋友咔咔大笑,不快感速速消散。玩了一阵,韩宝琦抱住女儿商量:“嫣嫣乖,先出去陪公公婆婆,妈妈身上臭臭,要去洗澡。” “哦。”唐嫣大度地不再缠她:“那你快点。” 得了特赦,韩宝琦终于脱身。 在浴室里磨蹭了快半小时,洗去一身疲惫,再出来唐禹森已经不在,看着是走了。韩宝琦顿时觉得精力都回来了,连韩老太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唠叨声也没那么难受。吃过汤丸,他们去了趟商场,逛了两小时,给老少买了些衣服,晚间吃完饭,把父母送上姐姐的车,韩宝琦终于松了口气。 “妈妈,我今晚也住姨妈家吗?”这段时间跟着妈妈都是回婆婆家,现在他们走了,唐嫣顿时担心自己今晚的去处。 “呃?”回去还要工作,可是女儿这么说,肯定是想留下,韩宝琦头痛了。“嫣嫣,妈妈……还要忙,现在先送你回爸爸那,等过段时间有空了妈妈再陪你好吗?” “不好!”假期才可以跟着妈妈,现在连这个福利都被剥夺,唐嫣可不依。 韩宝琦现在困得半死,只想回去睡两三个小时再起来拼杀,可没精力跟女儿磨:“嫣嫣乖,妈妈给你买糖果?嗯?” 听到糖果两个字,唐嫣眼睛一亮,犹豫地对手指:“再加一个出奇蛋好吗?” 杀手锏一出果然凑效,韩宝琦笑:“好啦好啦!” 到超市买完东西,韩宝琦拨了唐禹森的电话。听到她要把唐嫣送回来,唐禹森没觉奇怪,还问她们在哪里,他来接。已经累到走不动,韩宝琦也不跟他客厅,报了具体地点,结束通话后拖着女儿找了张长椅坐下。 小朋友拧开装着糖果的瓶盖就开吃了,韩宝琦虚弱地吩咐不许吃那么多,唐嫣点点头,自顾自玩。韩宝琦疲惫地往椅背一靠,眯起眼,半分钟不到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有人一直叫她,韩宝琦很想把这扰人的声音忽略掉,但那人不死心,开始推她。韩宝琦倏地张开两眼,看着唐禹森,脑里有刹那的空白。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要是女儿被人抱走了怎么办?唐禹森本想责备两句,但看到她那几乎又要合上的双眼,只好硬生生把说话压下去。“别睡了,我送你回去。” 他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起来。也许真的太累了,韩宝琦没有抗拒,懵懵地随着他走出商场。上了车后,她靠在椅背上的头一偏,又睡了过去。 “妈妈。”唐嫣欲叫醒她。 “嘘。”唐禹森朝女儿摆摆手,压低声道:“别吵醒妈妈。” 车子朝着目的地驶去,唐禹森不时从倒后镜察看后面那人,见她一动不动的睡得沉,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实她是个挺懒的人,以前的工作干得悠闲自在,现在累成这样,为了钱吗?他不应该一分钱都不给她就离婚的! 到达她住的小区,唐禹森刹住掣,没进行下一步动作。 “爸爸?”唐嫣轻轻唤他。 唐禹森转身摸了摸女儿的头:“妈妈累,我们先别吵醒她,让她再睡一下可好?”他很愧疚,同时又心疼。他不想她为生活奔波劳碌,以前在一起时不想,现在离婚后这念头依然没变。 “好!”唐嫣舍不得那么快跟妈妈分开,自是一口答应,抱着韩宝琦的手臂,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好。 唐禹森调小冷气,又回头看了看她。车内幽暗,借着外面路灯散进来的余光,只看到她脸上的轮廓。可即便如此,竟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爸爸,你是不是也舍不得跟妈妈分开,想永远和她在一起?”黑暗中,小朋友的声音轻轻响起。 唐禹森一怔,随即笑了笑,大方承认:“是的,爸爸……想永远跟嫣嫣和妈妈在一起,永不分离!” ☆、66 早上八点多,窗外的阳光早就照得耀眼,韩宝琦扔下手里的马克笔,伸了个懒腰。又一晚通宵,餐桌上多了十几张手绘彩图。都是头脑发热画出来未经过细节推敲的草稿,离满意程度还远着呢。不过设计这东西,有了初步构思就会越来越好的了。 她起身长长地吐了口气,奇怪工作了八个小时,竟不觉得困。是因为昨晚睡了那一觉?想到这韩宝琦暗骂自己是猪,居然在前夫的车上熟睡到一点感觉也没有,要不是同样睡着的唐嫣“噗”声摔下座椅,她还不知道醒来。 唐禹森……居然没叫醒她,任她睡了三个多小时。 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堵在胸口,压得她有些想哭,心情异常沉重。 啊啊!神经病! 不知骂他还是骂自己,韩宝琦用两手猛拍两边脑门,决定不去深思他背后的动机是啥,整夜没休息,她得加紧时间补眠。 泡了杯牛奶喝光,洗完澡她就爬上床大被过头。这一觉直到下午两点多才醒来,起床后她把冰箱里昨天剩下的汤丸扔进锅里加热,然后拿出调成静音的电话检查,发现有家里的未接来电,便复了回去。 听电话的是老爸,问她昨晚有没有睡觉,中午吃了什么。幸好不是韩老太,韩宝琦心里无比兴幸,三两下就把老爸胡弄过去。收线后汤丸煮好,她吃了两碗把肚子填饱,然后又继续开工。 工作中的她别的啥都没顾,一口气就把两套房子的客厅效果图润色好,最后感觉还不错。按这种速度,或许明天她就能完成任务,要是这样她可以腾出两天时间来陪女儿了。韩宝琦笑了笑,正想继续下笔,屋内的门铃却奏出轻快的音乐。 谁啊?她扔下笔走向门口,拉开门便听到唐嫣的叫声。 “妈妈!” “你们……怎么来了?”女儿身后……还站着唐禹森,韩宝琦半张着嘴,非常惊讶。 唐嫣从半敞的门缝钻进来,抱住韩宝琦的双腿仰起头眼巴巴地邀功:“妈妈,我和爸爸来给你做晚饭!” “……”让前夫来给自己做饭,好荒谬的事情!韩宝琦第一个反应就想踢上门把他拒之门外。 “嫣嫣怕你不吃饭又挨婆婆骂,所以央我把晚餐的地点移到这里。”韩宝琦还没来得及行动,唐禹森已经堂而皇之的进了门,两手各拎着一袋菜直接走去厨房。 “喂……”韩宝琦推开唐嫣尾随在后打算制止他,厨房里的唐禹森却扔下菜,打开电饭煲转身问:“米放在哪里?” 一副理所当然的相熟模样,韩宝琦敲了敲脑袋,哭笑不得:“女儿疯你陪着她疯?” “不然呢?”唐禹森看着她淡淡地说:“你那么忙,连陪她睡一晚都没空,她也只是太想念你才想出这个折衷的办法。” 这分明就是叫她自责内疚!他以为他是谁?即使她愧对女儿也不容这样随便登门入室? 韩宝琦闭上眼,双拳紧握,暗暗想着要不要给他点颜色,谁知小朋友又靠过来,兴冲冲地叫:“妈妈,是不是很惊喜?今天的鱼嫣嫣有帮忙挑的,还买了你喜欢的樱桃!” 樱桃是你喜欢的。韩宝琦张开双眸,对上唐嫣闪扑的亮丽瞳目,想赶人的话语无论怎样也说不出口。女儿想她关心她,找上门并不奇怪,她对唐禹森心存芥蒂,没道理连带把女儿一手推开。 韩宝琦的脸色渐渐和缓下来,她捏了把唐嫣的圆脸,笑着道:“谢谢嫣嫣,妈妈真高兴!” 厨房里唐禹森已顺利找到米缸,他掏完米水听到这话,明显地松了口气,快速把电饭煲放好,通了电开始工作。把胶袋里的鲗鱼倒进水槽里,他左右看了看,转头问:“围裙呢?” 杀鱼什么的少不免弄得一身腥,韩宝琦于是放下前嫌,走进厨房给他找。住进来后极少开火,偶尔煮个面条哪里需要围裙,所以她一时也不知姐姐放在哪里。 “看你平常肯定没做过饭,居然连围裙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熟悉的责备声突然在耳边响起,韩宝琦抬头横了他一眼,像以前每次被教训时那般反驳:“这里又不是我的家,不知道有什么奇怪?”她弯身拉开最后一个柜门,还是没找到,决定放弃了。挺起身,才发现身后的人安静得过分,转头一看,却见他静静地盯着自己,眼睛几乎是一眨不眨,那目光里带着不容忽视的情意。韩宝琦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下意识把视线收敛回来,连话也没说,匆匆走出厨房。 唐嫣早就坐在餐桌上拿她画好的设计图欣赏,还跃跃欲试的要添上几笔。韩宝琦吓了一跳,忙去把东西抢回来:“嫣嫣不能搞妈妈的东西!” “妈妈画得真漂亮,我也想帮忙画!” “小宝贝,等你长大了妈妈就教你好不?” “可是我现在就想学!”小朋友决定要做的事情总是非要马上去干。 “嫣嫣,你来之前不是说好要帮爸爸摘菜?”唐禹森从厨房里喊出来,他的声音听着极自然,仿佛刚才的尴尬不曾存在。 唐嫣得了令马上扔下马克笔屁颠屁颠地跑进厨房,一高一矮两个背影紧紧靠拢在一块,显得合作无间。 父女俩的感情何时变得那么亲密的?以前唐禹森让小朋友做一件事,威胁个十遍八遍都没作用。韩宝琦不禁吃起味来,但又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她忧伤地把餐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拿到客厅的茶几,又情不自禁地往厨房瞟去,眼见小朋友围着爸爸团团转,即使被支使着干活也乐得像只快活的小鸟。要是她这时候走过去,以前一家三口的合家欢情景是不是会回来呢? 她摇摇头,不可能了,他们已经离婚,她无法再融入其中。叹气,无事可干,她只好去浴室把堆积了几天的脏衣服拿到阳台扔进洗衣机里。 外面彩云满天,空中一群归鸟掠过,屋内响起抽油烟机的轰隆声,偶尔夹杂着父女的聊天,这一切一切,跟过去无数个傍晚无异。短短个把月时间,她的生活起了翻天覆地变化。跟唐家闹翻,以为自己从此会一蹶不振,却又在离婚后迅速爬起身。发誓自此以后跟前夫撇清关系,这刻他却在厨房里为她做饭炒菜。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际遇?韩宝琦趴在围栏边上,合着两眼,心里百感交杂。 “叮叮叮当叮叮叮当……”又是门铃响。今天怎么了?谁都爱往她这里蹿? 韩宝琦穿过客厅去开门,经过厨房,小朋友探头出来问:“妈妈,是谁?” 我怎么知道?她撇撇嘴,快步走开,故意不去理会同样闪着好奇目光的唐禹森。透过猫眼,她看到——池唐!那小子没事跑上来干嘛? 韩宝琦呆在门板前,一时犹豫着该不该开门。 “妈妈,怎么不开门?”唐嫣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见她愣在一旁,便擅作主张的开了门。 屋外的池唐见到门后露出唐嫣那张可爱的脸,开始有几分愕然,不过很快就换上一张柔和的笑脸:“嫣嫣,你也在?” “大哥哥!”小朋友不懂人情世故,看到喜欢的人兴奋得跳了起来。 “真乖。”他拍拍小朋友的头,不请自进:“我带了蛋糕上来,请你吃。” 听到有吃的,唐嫣用两手挂在他的手臂上,一蹦一跳地跟着走向客厅。 韩宝琦站在玄关,心想屋里有两个恼人的男人,一会指不定会出什么事,不如她滚出去比较合适。 “你这几天都做什么?我有几个客户堆在假期结婚,我忙活了三四天没找你,你居然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池唐把蛋糕交给唐嫣后,扭头就要埋怨韩宝琦,却一眼扫到站在厨房门口的唐禹森。仿佛捉奸在床,他霎时变了脸色,指着唐禹森冷声质问:“他怎么在这里?” 这个……其实没必要向他解释吧?韩宝琦捂着胸口,考虑着怎么开口才比较适当,小朋友却抢着帮她回答:“我和爸爸来给妈妈做晚餐啦!” 唐禹森大概不想趟这浑水,脸无表情地瞪了她一眼,又转身回厨房继续做菜。 情敌不来应战,池唐的神色看着更冷。该死的懒女人,自己不过少管她几天,竟然让前夫来给自己做饭,没骨气! 唐嫣根本不晓得大哥哥对自家爸爸的存在有多恼怒,妈妈工作很忙,妈妈会画很漂亮的画,小朋友就想炫耀。翻开茶几上的手绘图,唐嫣献宝似的递到池唐面前:“大哥哥你看,是我妈妈画的,很漂亮对不对?我姨妈说,她接了大生意,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我和爸爸就做给她吃。” 唐嫣尤在絮絮说着,池唐的目光却被茶几上另外一份资料上的房地产公司吸引住。他的视线一偏,看向唐嫣手里拿着的手绘图,图纸右下角清晰地标明了一行字:会景阁示范单位设计方案一。他心中一凛,脸色如结了层寒冰,抬起头目光凌厉的盯着她:“你接了我二叔的大生意?” ☆、67 韩宝琦第一次看见池唐这副模样,他拳头攥紧,额上青筋毕现,眼神冷的像蒙了层暴风雪。对于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男人,她是感激的,感激他在她最难堪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也感激他给予了最温暖的照顾。这么大的一个人情,让韩宝琦对他的感觉变得十分微妙,可是那不代表,他可以这样指着她用背叛的口吻质问。 她无视他的怒火,朝唐嫣招招手,冷静地说:“嫣嫣,到厨房你爸爸那。” 小朋友早就嗅到火药味,不安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注视。现在有了指示,也识相地不再逗留。 看着女儿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韩宝琦慢慢回过头,迎着他的怒目走过去。 上来看到唐禹森池唐已经非常不高兴,发现她居然接了家里公司的生意更是愤怒,现在还那么淡定,池唐更是恨得牙根痒痒:“女人!你就为了这么点的好处就把我给卖了?” 韩宝琦眯起眼,阴沉地看着他:“你是我的谁?我何得何能可以卖掉你?” “你……”还强辞夺理,池唐呲起牙:“你明知道……” 不要说,求求你!韩宝琦深呼吸,凛着声道:“池唐,我知道你跟你二叔的关系不好,但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当初池先生让我抛出橄榄枝的时候,我也跟你有个相同的疑虑。但我是个生意人,而且我深信,你二叔给我机会接你家的装修生意,是因为我是一个有能力的设计师,我有优秀的装修团队,我通过努力去争取,与其他无关!” 她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池唐拧起眉头,似是有些动摇,不过二叔这人生性狡猾,他从不做亏本生意。“他没要求你做些什么吗?” “他能要求我做些什么?”韩宝琦哑然失笑。 多着呢。池唐敛下眼帘,不悦地回答:“他凡事都有目的,说不定让你说服我别开烘焙店,乖乖回家接管生意。” “我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韩宝琦自嘲:“你觉得,自己会因为我说几句就放弃你的梦想,回家做个乖孩子?” 有什么不可能?池唐抬头瞪她,为她的妄自菲薄而不高兴。当然想深一层,要是她真为了做成生意而这样要求自己,这个女人也不值得他喜欢。 看他又恢复了那副拽样,韩宝琦的笑意更深:“算了吧小鬼,你二叔是什么人我就不评价了,不过他有句话却是真的。你们毕竟是一家人,他再怎么做也不会害你的,没必要搞得像仇人一样。” “还说他没要求你做事?”池唐对她这种言论嗤之以鼻。 韩宝琦耸耸肩:“那你继续仇视他吧,最好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啐,关我屁事?”她抢回他手里的手绘图,连着参考书捧起来拿进房间,免得被拉来扯去搞坏。 “喂!我的铺子你设计得怎么样?”池唐想追进去,但碍于这屋里还有其他人而在走廊入口止了步。 “在做了在做了!”韩宝琦从房间大嚷着出来,把一份平面图递给他。两人来到客厅坐下,韩宝琦为他解释设计方案。 厨房里唐嫣推了推避在趟门后面的唐禹森,悄声问:“爸爸,我们可以开饭了吗?” 唐禹森从偷听中回过神来,对唐嫣笑了笑:“快了。”他转身去检查锅里的蒸鱼,回头又往客厅瞧去。那两人的头靠得很近很近,近得……好像一对情侣。他心里掠过一股苦涩味,想了想,便支使唐嫣说:“去问妈妈,什么时候吃饭?” “好!”有事可做,小朋友兴冲冲地奔向客厅,嘴里大喊:“妈妈,可以开饭了,你好了没?” 韩宝琦被唐嫣这么一喊,才发现窗外天色已经黑透,她抬头对池唐道:“你的意见我都记录好了,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做好效果图。” “没问题。”从刚才的谈话中晓得她这些天忙,池唐亦不紧紧催逼。他们要开饭,他自是要离开,可是那男人还在。池唐苦无对策,唯有闪烁着漂亮的双眼看着她,要么挽留他,要么随他出去觅食。 “干嘛?还不走?难道你想在这里吃饭?” 韩宝琦这话说得直接,池唐反而不意思留下,最后只能讪讪地走了。 终于打发了一个,韩宝琦挠挠头,强撑着浑身的不自在陪唐嫣吃完饭,然后快速把饭桌收拾干净。 唐禹森到浴室把买来的樱桃洗干净,给在看电视的唐嫣一小盘,拿了另一盘走进厨房,拍了拍在洗碗的她,装作温柔地问:“吃吗?很甜。” 韩宝琦身子一僵,回头牵强地笑了笑:“刚吃饱饭,等会儿吧。” 以前是谁吃完饭还捧着果盘不离手的?唐禹森为她这个借口而苦笑,他把水果盘放下,修长的身体微微靠向旁边的架子,沉默地看着她把碗一个个拿到水龙头下冲擦。四周只有唰唰的水声,二人都没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待在厨房里这个角落。要是以前,打死他也不会做这等无聊的举动,可是现在,即使只是短短几分钟的相处,他也格外珍惜。 “你有事?”扭头发现他竟然还在,还靠得那么近,韩宝琦马上关上水龙头,往旁走开几步,借着把碗筷放起来避开他。 “没……”唐禹森清咳一声,声音迅速恢复如往常那种浑然天成的淡定:“你上次说找咨询公司帮忙领牌照的事情,我问了一个朋友,她说没问题。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约她出来让你们见见面。” “哦,这个……你直接把那人的电话号码给我就行。” 意思就是不用麻烦他,唐禹森神色一黯。想到那个漂亮的男孩,态度那么恶劣她居然也忍了,最后还聊得那么尽兴,想到这唐禹森的心脏感到钝钝的痛楚。眼见她背着自己东摸西摸,根本就是为了不想面对自己装忙碌,他终是忍不住把撂在心里的那句话问了出来:“你跟那个池唐……很要好?” 他问得相当委婉,韩宝琦动作顿了一下,暗暗有些不高兴。她跟池唐很要好,关他什么事?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动声色地回道:“还好吧。” 唐禹森略一沉吟,用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酸溜语气说:“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二叔会把新楼盘示范单位的装修给你做。” 这是什么鬼话?韩宝琦一怔,下意识就想辨驳,但随即又警醒过来。为何要跟他解释?她脸色沉了沉,转身不带任何情绪地下逐客令:“很晚了,我还有事,你带嫣嫣回去了。” “宝琦!”他揪住她的手腕,不容她否认:“我有说错吗?要不是因为那个池唐,你会接到这单生意?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人家给了你恩惠,你拿什么去还?或是你已经打算跟那个池唐在一起?所以受些小恩小惠根本没所谓?可是他年纪比你还要小,人又长得帅,家里条件还那么优越,你一个失婚的女人,跟着他就适合吗?” “唐禹森!”听完他的浑话,真的佛都起火!他以为自己是谁?莫说这都不是事实,即使他说的都对,他凭什么指责她?韩宝琦用力扔掉手里的抹布,单手揪住他的衣领,咬着牙道:“我跟谁在一起,要做什么工作,需要你批准吗?还是你看不得我离婚后发奋图强,过得比以前还要好?” 唐禹森沉着脸:”我没有!” “你有!”韩宝琦大吼:“因为是我先提出离婚,你心里不平衡对不对?你跟你的家人一直都想看我离婚后会闹出什么笑话,甚至希望我后悔,恨不得回去求你,你就心凉了对不?” 他大声反驳:“我没有!” 韩宝琦咆哮:“没有那你说这种鬼话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过是吃醋了。直到此时,唐禹森才愿意承认这点。每每看到池唐跟她相处得那么自然,即使没任何亲密行为,他也嫉妒得快要发疯。这女人是他的老婆!喜欢就上来找她,给她做吃的,还有不需言语就能流露出的默契,本来都是属于他的!但他现在连想见她一面也只能通过女儿来实现,他好恨! 看他无话可说,韩宝琦鼻子发酸:“唐禹森,我不想跟你吵架,这样子嫣嫣会伤心。但我想……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跟你说。什么分开了还能做朋友那些话,都是骗人的,我觉得现在一见到你就有压力。就当都是我错,我只想自己好好生活。你带嫣嫣走吧,等过两天忙完,我会去接嫣嫣过来住几天,就这样子!” 她说完昂起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泪水。她觉得自己很傻,为何如今还会因为他的话而伤心难过。她那么努力要从离婚的阴霾中走出来,却被他三言两语就击碎。“走!现在马上走!”指着门口,撂下狠话。 唐禹森还想讲点什么,然而现在这情况,怕是说啥都没用。他黯然地走出厨房,到客厅哄了唐嫣几句。没一会,父女俩离开,屋里又余下一片寂寞。 韩宝琦擦掉流出来的眼泪,张开嘴哈哈大笑了两声。她没事哭个屁?浑蛋! 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起了短促的信息提示音,她走出来拿起打开屏幕,看到属于他名字的信息栏下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她默默地把短信删掉,又将他的名字从手机通讯录里彻底除去。 韩宝琦,没事的,你要争气!她仰起下巴深深换了口气,顿时又觉得活了过来。 ☆、68 黄金周假期去到第六日中午,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六套样版房的客厅设计效果图终于画好。韩宝琦伸了大大的懒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辛苦了好几天,任务完成,第一件事当然要好好祭祀一下自己的五脏庙。她洗了个澡,精神爽利地出门去吃了顿丰富的午餐,随后又到新公司打了个转。国庆工人没休息,日夜赶工,木工差不多完工,已经开始做油漆。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很好。接着她又跑了趟超市,给小朋友买了许多吃的玩的,最后拎着几大袋满载而归。 过完明天假期就结束了,忙到现在才算缓过气来,韩宝琦好想把女儿接来住两天。电梯上升时,她琢磨着是给唐禹森打电话还是发信息。前晚吵架收场,想想要找他就觉得没劲。 “叮”一声响,电梯停住,门开了。她提着重重的几袋东西大步出去,脚下惯性往右转,然而还没迈开步伐,她就停了下来。一个高大的熟悉身影立于过道的窗前,这次没有小朋友陪同,就他一人。 韩宝琦有想调头走人的冲动,可惜电梯门早就合上,她无路可退。 “我等了你很久。”几乎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唐禹森就转过身来。看见她,他率先说话:“我们可以谈谈吗?” 又是谈谈,有什么好谈?“唐禹森,我们离婚了,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预料她不待见自己,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伤人。唐禹森脸色一白,脚下跄踉了一下,猛地伸手使劲抓住旁边的窗枝,整个人散发出浓重的病态。 他不是要昏倒吧?韩宝琦心下一软,没好气地说:“进来吧。”她走到门口把东西放地上,从手袋里翻出钥匙开锁。推开门,刚想弯身拿回地上的东西,身后的人已经快速代劳。 刚才连站都站不稳……她默了默,提步走进屋。跟在后面的人关上门,把东西拿到餐桌放下。韩宝琦站在沙发旁边,背着他一直等,可是过了好久他都没开口。啥时候变得扭扭捏捏的?她转过身问:“你想要谈什么?” 唐禹森握了握拳头:“首先,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上来就为了亲口道歉?倒有心。以前她气得半死他依然吃好睡好,果然男人对老婆以外的生物都不一样。韩宝琦挑挑眉头:“你那天不是发短信来说过了?” “但是你没有回复我。”他看着她,目光如炬:“宝琦,那天……我情绪不好,有些口不择言。你跟那个池唐,应该不是那种关系,对吧?” 那种什么关系?她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屑回答这个问题。 简简单单一个小动作,却比客客气气来得令人温暖,他知道,这就是答案,唐禹森垂眸笑了。他柔声道:“我知道,我了解你,我以后都不问了。” 问或不问与她何干?韩宝琦翻了翻眼:“你上来就为了说这些?嫣嫣呢?” “嫣嫣回爷爷家。”他注意到她的眉头皱了皱,明显是不喜欢提到他的家人,马上又换话题:“其实我来还有另一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唐禹森正了正脸色:“我知道你要跟致成房产公司合作,我问过朋友,致成的老板池军,不是个简单人物。” 能当上大公司老板,当然不简单。韩宝琦走到沙发坐下,对他的说话不置评论。 要是用强硬的态度提醒,她一定不会听。唐禹森略一思量,徐徐转身,挑了个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声音稳稳:“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你会觉得我泼你冷水。但是据我所了解到,致成规模相当大,老板池军素有‘笑脸狐狸’的外号,为人奸狡,但做生意铁面无私。听说他连亲戚都不起用,为什么却把新楼盘的装修给你们做呢?你就不怕当中有诈吗?” “能有什么诈?”虽然显得心不在焉,但其实韩宝琦有在认真听。她抬头,一脸不驯:“我又不是他的亲戚,我现在做的方案要是不能通过,连设计费都收不到,更别提谈工程了。况且猎人设个陷阱捕捉野兽还可以吃,你道他一个大老板拿自己的生意来阴一个啥都没有的小女人干嘛呢?好玩吗?” 果然一提反对她的意见就反弹,唐禹森试着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跟她吵,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你先别激动,我没有别的意思。只要那天晚上我听到池唐的话,觉得有些道理。我记得之前你跟我说过,池唐是因为想当糕点师傅才跟家人闹翻离家出走,他家人为了让他回家还派人去偷他的钱包。连他都怀疑池军这举行不怀好意,你为何就不认真考虑是否该继续做下去?六套房子的装修工程虽说不大,但对于你来说可能已是全部。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人家不会白给你机会。我知道你很想赚钱很想成功,但切忌操之过急,别轻易拿这个来冒险。你的公司还没正式营业,为何不先放缓一下脚步,一切慢慢来?” “哈!你想象力真的太丰富了!”韩宝琦冷笑:“如果池军真要让我做点什么作为签合同的附带条件,大不了我不接这单生意就是了,到时我亏的也只是几天的劳动力而已。况且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跟池唐只是比较熟络的朋友而已,这一点我早就跟池军说过,我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可以左右池唐的思想!” “你有的!”唐禹森冷不防接了她的话:“池唐喜欢你,你不知道的吗?” 韩宝琦一怔,沉默不语。她当然感觉到那小子对自己有几分异心,但那算什么?他可以为了梦想离家出走,她一个才认识了几个月的人算得上什么?不想再谈下去,她挥挥手:“他的心思,跟我接不接池军的生意是两回事。没错,你说得对,我的确很想赚钱,但我没有心急,我只是把握好摆在面前的机会罢了。谢谢你的关心,我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你就别再替我操这个心了。” 现在她连他的劝告都听不进耳朵了,唐禹森心中五味俱陈:“我知道你是聪明人,是我多虑了。”说完他起身默然起身,当走到门口,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唐禹森。”他一喜,以为她改变主意了,脸上不由露出笑容,回身看向她。 韩宝琦清了清嗓音:“那个……我今晚想接嫣嫣过来住两天,你从老家回来,能不能通知我一下?” 原来只是为了女儿。唐禹森的笑容顿时敛住,他点点头,说了个好字,便讪讪地离开了。 韩宝琦盯着合上的门,很久以后化作一声叹息。 七天的假期很快过完,上班的第一日,韩宝琦便给那位负责接洽的林凡打电话,把设计方案提交了。过了两天,终于得到答复,六个方案里通过了三个,一个需要修改,另外两个得重做。 短短几日时间赶出六份设计图,这样的结果比预料中要好多了。虽然未能见上池军一面,而那位林凡的态度也冷傲了些,但韩宝琦提起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当天洽谈回来,她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抓破头做方案,两日后她重新把三份手绘彩图交给林凡,然后又要继续焦躁的等待过程。 韩宝琦繁忙的同时,唐禹森也无闲暇时间。假期后他出了两天差,回来又接了一个商场的中央空调设备工程。那本不是他负责的单子,但因为那位同事有病要请假,他不得不帮忙接手一段时间。那天他到工程部拿安装图纸,无意中踫到负责那家商场的装修工程公司的项目经理。对方递上卡片,他看了眼公司名称,竟然叫致城装饰工程有限公司。 唐禹森一直负责外地业务,本地的工程接触得比较少。致城这名字他几天前才见识过,不过是房地产公司,但两者应该有关联的吧?一探之下,果然这装饰工程公司根本就是致城房产集团下的分公司,他当时听到就打了个激灵,装作很熟络似的拖着那人闲话家常,最后套出一个消息,致城推出的所有楼盘的示范单位全部由自家的装饰工程公司负责,从不外判。 这个发现让唐禹森大惊,池军把新楼盘的装修工程破例给宝琦做肯定有问题,他到底存了什么目的?那女人平常看着精明,但其实笨得跟只猪似的,想东西更是一条直线过,哪会注意到生意场上那么多枝枝节节? 想到这唐禹森更加担心,生怕她已经跟人家签了合约,扭头就跑出工程部,回办公室拿走车匙,匆匆往停车场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姑娘说宝琦好像对唐禹森没了感情,这不科学。七的理解是,一个女人如果铁了心要离开,就真的不想再回头,特别宝琦的性格,其实她挺骄傲,她想在离婚后过得比离婚前好,这样就不会被唐家人看不起。我相信她就是抱着一种这样的心理去面对唐禹森,所以现在唐禹森做什么对她都没用。 ☆、69 第二次过稿的时间没等多久,林凡来电时说后面那两个方案基本没问题,就是细节上需要再商讨。他要求韩宝琦先把六套房子的预算打好,并约了后天见面,还指明这次面谈的对像会是池总。 韩宝琦收线后冲身边的小齐同志一笑:“通过了,叫打预算!” 小齐同志听罢举起拳头朝半空挥了挥,大叫了声“耶”,矮矮胖胖的身躯随着冲力往前扑,差点收势不住扑在地上,惹得几个工人哈哈大笑。 这活宝!韩宝琦笑而不语。这几年他们做的单子都很零碎,现在一下子来六套房子,心情之激动自是不可言喻。她拍了拍小齐的肩膀:“我暂时忙完,预算就靠你了。” “没问题,我不睡觉也把它搞出来。” “好,明天公司大清洁我来监督,这两天我也加紧速度把缺的东西买回来。公司装修好了我们就有落脚点,以后工作谈业务都方便很多。” “对!我也不想再缩在房间里打预算,两个小孩在床上打打闹闹,吵得我心绪不宁,忒不专业了,哈哈!” 前景一片明朗,韩宝琦非常欣慰。 第二日她起了个清早,准时八点到达公司。两个清洁阿姨已经在楼下等,她领着她们上了二楼,开门,两个阿姨熟门熟路的开始收拾大件的垃圾。韩宝琦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口罩戴上,拎起墙身的扫帚帮忙一起干活。 力不到不为财,况且是自己地方,她很心急想看这里的最终效果。 三个女人很快把地面打扫干净,阿姨们将堆积如山的垃圾铲进纸皮箱。室内灰尘满天,韩宝琦得空跑出走廊扯开口罩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背包里隐隐有电话铃声,她脱掉戴在手上的胶手套,拉开拉链把手机翻出来。 来电者是位快递大哥,问路的。之前在网上买了好些东西,过了几天终于到了。兴许对方是新手,韩宝琦解释了半天把地址说清楚,谁知收线不到五分钟,那人又打电话来问,她只好再次把刚才的说话重复了一遍。可即便如此那人还是找不到路,如是这般问了三次,到第四次电话响,韩宝琦已经很不耐烦,接下通话键直接朝着手机吼:“都说了斜对着北中,在建德公园后面那条路,有家体育用品店的二楼就是。你怎么那么笨,老说找不到那条路,就不会绕着建德公园跑一圈么?” 电话彼端那人久久没说话,待她冷静下来,纳闷着自己是不是太凶把对方吓坏时,才有人徐徐开口:“你在你刚才说的那个地址吗?” “呃?”听到唐禹森的声音,韩宝琦呆了呆。噢,她已经把通讯录里他的名字删除了,怪不得只显示一串数字。她吐了口气,讪讪道:“是你呀。” “是!我有事找你!” 韩宝琦抬起左手看看手表,早上十点多,他不是上班中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在开车,不多说了,你等我!”他说完就挂掉线,韩宝琦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发生什么事了?他的语气干嘛那样凝重? 十分钟后,快递小哥终于到达,韩宝琦到楼下签收,还被埋怨了一番。收回快递单,得到一个大包裹,看着应该是订做的窗帘。刚想走,唐禹森那辆丰田车就“嗖”声停在身边。咋她说了半天快递大哥都找不到,只吼了一句唐禹森便能轻易跑过来?韩宝琦忍不住斜睨过去。 驾驶室的车门很快打开,唐禹森从车里出来,长长的腿几步就跑到她面前,前后看了遍,气定神闲地问:“你的公司就开在这里?” 他长得高,穿正规的上班服很是帅气,脖子上系的领带还是她之前送的,金色的阳光洒下,落在他的发上,如披了层薄金,映得他更加俊朗。韩宝琦以前就不吝于说自己最喜欢他这种打扮,还打趣说可以迷倒不少男客户。现在听他这语气,好像有几分讥笑,再想想自己现在垢头粉面,浑身灰尘,手里还抱着一大个脏兮兮的包裹,顿时就有要暴走的冲动。还说要过得比他好,干嘛每次见面她的装束都那么不堪,以后绝对要打扮得花枝招展才能出门。 她昂起下巴:“是在这里,有什么问题?” “我可以上去参观一下吗?”他饶有兴味地问,韩宝琦刚想说还没装修好,他已自动自觉朝那条新做的楼梯跑去。 大清早不上班来凑什么热闹?韩宝琦跺了跺脚,听到“叭哒叭哒”的声音,仰头看他已冲上二楼,只好慢悠悠地往回走。去到二楼外面的走廊,她停下来,把包裹放在地上。从高处望向宁静的街道,有种彷如隔世的感觉。公司位置的确偏了些,但以后生意一定会蒸蒸日上!她咬着牙,暗暗发誓。 “装修得挺不错啊!”唐禹森在里面逛在一圈出来,脸上带笑,“很舒服,进去就不想走了。” 里面空荡荡的啥都没,还不想走?说谎话不打草稿!韩宝琦撇撇嘴:“你找我有什么事?” 唐禹森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上次跟你说过咨询公司的人,这是她的名片,我已经打过招呼,你说是我介绍的就行了。” “哦,谢谢。”她淡淡地道谢,接过名片随手扔进背包里。其实她已经委托了田幂找人,所以这张名片怕是起不了作用。“我还要忙……” 听着就是要赶人了,唐禹森马上打断她的说话:“宝琦,我今天打听到一件事情。” “又有什么事?” “致成旗下本身就拥有一家具有资质的装饰公司,集团推出每一个楼盘,样版房全部统一由自己的装修公司完成,从没外判的先例。而且我听那家公司的项目经理说,会景阁的示范单位其实早就设计好,准备开工却突然被叫停。”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韩宝琦转过头来,上下看了他一眼,眉头轻挑,已经不耐烦:“那又怎样?”池军说不定就是想向她示好,让她好好劝一劝池唐与家人和好。这事情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提过,有什么大不了? 话说到这样仍是不听,唐禹森的语气不免焦急:“宝琦,这明摆着是个陷阱,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的考虑一下,是否要中止这次合作。既然人家能自己做的,为何要破这个例?设计都做好要开工了,却又砍了项目,然后白给钱你赚?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商场上多是尔虞我诈,即使是卖人情也得还!”大概是做了快十年业务,练就他特别敏感,没有人会随便做善事,他总有不好的预感。 “唐禹森你烦不烦,这个问题我说了好几遍,我自己会处理,不用你关心!”莫说这项生意还没接成功,换位想想,她是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不是小孩,总有成熟的判断能力,他为何非要一而再的打击她?韩宝琦懒得再应付他,转身便走。 唐禹森却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大声喝道:“你为什么一点意见都不听?做生意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吗?就算天掉下馅饼砸中你也得承受压力。我是为你好,我怕你会吃亏,会得不偿失。你输不起,你知道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一抹异样的红色顷刻间涌上了韩宝琦雪白的脸颊,她的身体微微一晃,看着是受了巨大的刺激,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迅速闭上眼,没让人发现她眼底闪过的伤害。过了一会儿她再睁开,眸里已变成一片冰冷:“唐禹森,即使有天我穷困潦倒,一事无成,也不会求到你面前。所以,收起你这副求世主般的嘴脸吧!” 她竟然这么想自己,唐禹森大受打击:“宝琦,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关心你!” “我不需要你关心!”她漠然地看了看他,转身走进屋内。 他不该……冲动,口不择言。唐禹森颓下肩,扭头看着屋内,已不见她的身影,唯有无奈地叹气。 过了一会,韩宝琦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发动声响,从门口探头往外看,丰田车已经绝尘而去。 竟然说她输不起!这话太气人了!她用力捶了门框一拳,手侧传来一阵疼痛。怒气慢慢散去,他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 会景阁的示范单位早就做好设计?他的消息从哪得到的? 韩宝琦并非一个冥顽不灵的人,别人的意见也会听,但因为对像是唐禹森,才使她这么反感。 真以为自己还是老公这身份,任他训都不反驳。 韩宝琦嘀咕了一阵,虽说还有气,但经刚才一闹,她的心七上八下的久久不能平静。思索片刻,她拿出手机拨通池唐的号码。致成集团的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吧? 约了池唐中午去星巴巴午餐,放下电话韩宝琦把外面的窗帘包裹抱回屋内,又帮忙擦了些柜子,到十二点工人收工,她才关门离开。 进入星巴巴门口便看见池唐,今天人特别多,那小子坐在墙角一张小桌,一脸不满。“这些人不是来喝咖啡的吗?吵吵闹闹搞得这里像个市场似的,烦,不如在家里吃!” 韩宝琦想起第一次在这里见他时,他也是因为嫌吵骂了她一顿,想到自己的辩驳不禁“噗”声笑了出来:“你要是觉得吵,可以去厕所。” 池唐愣了愣,很快便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横了她一眼,大爷似的下命令:“我要一杯拿铁,一个可颂。” “好!”有求于人,韩宝琦甘愿充当仆人。 东西买回来,池唐拿起小木棒划乱杯子里的奶油拉花,垂着眼帘问:“说吧,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她的意图有那么明显吗?韩宝琦捧起自己的冰沙,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吸管。她是个爽快的人,但这刻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那个……我听说,致成有自己的装修公司,是吧?” 池唐抬起头:“是呀。” “哦。”竟然是真的。韩宝琦深深地吮了口冰沙,滑滑的糊状物体猛地灌进嘴里,冰得她直打了个激灵。 “有什么问题?”池唐朝凉凉地看着她。 韩宝琦把嘴里的东西吞下,挠了挠头:“没有。” “没有才怪!”他丢了个不屑的目光,扭头看了看外面,又转回来,还是那副拽拽的表情:“你不是要接会景阁那几个示范单位的装修吗?怎样?签合同了没?” “没。”韩宝琦如实反映。 “他反悔了?要不要我帮忙拉点关系?” 听他的语气也不知真心还是赌气,韩宝琦严正拒绝:“不需要!其实昨天通知设计已经通过了,现在在打预算。” “那不是很好?挺顺利的嘛。”这语气,怎么听都觉得酸酸的。 韩宝琦心里一噔,想再吸一口冰沙,却吸不上来,一看才发现吸管早被她咬得变了形。她把杯子放下,拔了拔额前的流海,双手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问:“池唐呀,其实……你是不是很介意?” “介意什么?” “介意我跟你二叔合作。”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不接他的生意?” “呃”韩宝琦拉耸着肩头,把额抵在桌上,顿时变得垂头丧气。一开始她觉得自己这事做得挺理直气壮的,但唐禹森的提醒却让她觉得很不安。其实他说得对,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池军肯给这个人情,将来必有所求。理智告诉她这样子不妥,但那六套样版房的装修费却很吸引人。要是能做成,说不定她就能买辆车。离婚后,她希望自己最好能在短期内买车买房,要是白白放过这个机会,她觉得很可惜。现在既然连池唐都介意,就干脆放弃吧,免得为了钱财伤了朋友和气。 池唐冷冷地俯视着她,看见她这副鬼样子就有气:“知错了吧?其实以我对我二叔的了解,他这样做肯定有目的,所以我私心不太愿意你与他有所牵连。不过他这人一向不会拿公司的事情开玩笑,而且他也特挑剔,你的设计既然能入他眼,必要是不错了!所以,你也没必要内疚,更不需要担心,既然他要让你领了这个情,你就大大方方接下吧。有我当你的靠山,你怕他吃了你?” “真的?”韩宝琦猛地抬起头,刚才苦巴巴的表情瞬间换了张掐媚的嘴脸。 池唐嫌弃地往后退了退,大掌一伸拍住她的脸:“不要用这么丑的尊容对着我!” 韩宝琦拔开他的手,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地坐好:“这样子呢?满意了没?” “丑人多作怪 !”池唐别过脸,嘴角不知不觉微微弯起。 “谢谢你!”韩宝琦握了握拳,隐隐觉得池唐对她承诺了什么,这份人情比被池军算计更让人不安,她是不是应该收手,别趟这浑水? “喂!”他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不是说在打预算吗?把价钱打高一点!” “呃?” “不赚白不赚!” “……” “赚了钱要请我吃饭!” “……” “还有我的铺子,免设计费!” “……” “要是他为难你,跟我说!我罩你!” “……” ☆、70 花了两天时间,小齐同志终于把六套示范单位的预算整理完毕。韩宝琦又检查了遍,指出最好把每项材料的品牌写出来,以增加预算的透明度。然后俩人又修修改改,确定无误,才携着预算书去赴约。 池军看了预算后默而不语,过了好久才沉着脸说单价比外面的装修公司还要高。 其实韩宝琦并未听取池唐的意见故意提高工价,只是这两年为确保质量,他们的工程一向采用最好的环保材料,一分钱一分货,若要便宜些,那材料便得将就。 池军听了她的解释扯了扯嘴角提出疑问,谁晓得会不会偷工减料。 分明就是不信任!韩宝琦即时就端正了脸色,说预算书上都写明材料品牌,施工时他们大可安排监工。做生意最重诚信,她分文未拿便做了六套房子的设计不也是靠着一个“信”字? 池军随即笑了笑,叫她先别激动,客人有疑问其实很正常,既然写了品牌倒不如就详尽些把型号也列明清楚。 装修工程里所需材料大大小小不知多少种,大的不说,小至一颗钉子一粒螺丝都得写型号,分明就是苛刻,没事找事做。不过既然人家要求,他们又真正想做生意,也得照干。如是这般又过了几天,预算书总算按要求做好,韩宝琦这次索性连合同书一并递交给林凡。再次恰谈池军没出现,林凡看过后说没问题,但签合同时他加上一条:要是验收时发现有偷工减料货不对版者,施工单位得作出该项工程的全额赔偿。 看到这项条款,韩宝琦和小齐同志互相对望了一眼,心下不由有些凛然。全额赔偿……太严重了吧?韩宝琦起初还担心池军会提些附带条件,结果什么都没,现在添加这条或许是对方约束他们不要作怪罢了。鉴于对自己的信心,他们最终还是签上名字。 六套房子的装修工期为四个月,除去春节假期大约明年三月前得完工。为了取更多时间,韩宝琦要求提前进场,先拆墙做水电,这些不影响最终设计效果,她也好利用这段时间把每套房子的设计施工图全部整理好。 林凡把她这个要求上报池军后,第二天就获批准了。十月中下旬,公司组成后所接的第一项工程,便这样红红火火的开始了。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墙身拆改后便到定好水电位置,六套房子估摸得再忙两三天时间。工人埋管接线期间,她便能过上十天八天的轻松生活。想想就很美满,她稍稍松了口气,接近午间时分收到银行发来的短信,致成第一期30%的工程预付款成功到帐,韩宝琦马上给小齐同志报喜。彼此说了些鼓励的说话,兴起之时便提议中午去饮茶。 M市的饮食文化很发达,特别茶市,无论早餐或午饭,管你假期或是上班时候,酒楼里的茶厅均是坐无虚席。韩宝琦去得比较晚,好不容易轮到号,咨客小姐领她往大厅墙角一张空桌走去。坐下开了茶位,在微信里跟小齐同志说清楚方位,放好手机,猛地听到一道异常熟悉的声音。 “蓝蓝,这次真多亏有你,要不是你认识医院的人,我想今天要排半天队都轮不上。所以这顿茶你一定不能跟我争,我请!” 韩宝琦眯起眼,以为自己饿得出现幻觉,但当另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时,她又马上否定这个想法。 “那怎么行?伯母这么客气分明不当我是自己人!” “伯母就知道你乖,可是你专程请了半天假陪我做检查,还给我当跑腿,这顿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破费!” “伯母,从小到大,你都很疼我,而且我也是把你当成第二个妈妈来对待的,后辈孝顺长辈本是应份,你这样说我可伤心了!” 韩宝琦沿着声音微微扭头,果然看到隔壁那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唐母,另一个是周盛蓝。此刻周盛蓝一手把唐母格开,一手把银行卡塞给侍应小姐。 真有缘份啊,M市那么大,出来饮顿茶竟然也能踫上。唐家有兄妹俩,居然让个外人带自己老母去看病,真有够糟糕,不过要是唐母自己主动贴上去又另提别论。周盛蓝也的确有些本事,能让唐母喜欢上二十多年,所以说走婆婆政策永远是个不错的路子。 不想跟她们直接打上照面,韩宝琦侧了侧身用背正对着她俩。只是桌与桌之间离得不远,即使她有心避开,但这两人的对话却随着大厅内的喧哗声一并传进她的耳朵里。 “蓝蓝你真的……这么乖这么好,唉,是我家禹森没福气。” “伯母说这些干什么?森哥刚离婚,暂时不想谈感情事是正常的。这么多年我都熬过了,我不介意……等等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含羞答答。 “你这傻孩子,咋就那么死心眼?”这话听得唐母快心痛死了:“都怪我,要是我早点知晓你的心思,说什么也不会让那女人进门。禹森肯定是被鬼蒙了眼,身边就有个好女孩,非要折腾,白白浪费了几年光阴。幸好他们现在分开了,祖宗保佑!你放心,这回伯母一定会帮你,我相信再过不多久,禹森必然会看出你的好!” “嗯,我也这么认为!” 好大的口气,不知她俩哪来的自信。唐禹森又不是木头人,要是他能接受周盛蓝,早些年干嘛去了?不过倘若唐母要死要活的非要周盛蓝当媳妇,不知他会不会妥协?韩宝琦撇撇嘴,心想他要跟谁在一起与他何干?他们已经离婚了! 想到这她只觉心烦,连带听到她们的声音更添了几分闹心。幸好对话并没维持多久,侍应就拿了刷卡机来。 周盛蓝刷卡的同时,小齐同志胖胖的身影也出现在大厅门口。他左右环顾,始终找不到人,韩宝琦不得不举起手招他过来。这么大动作,少不免把自己暴露于人前。唐母与周盛蓝结完帐起身走人,正好与过来的齐同志擦肩而过。 小齐坐下后,韩宝琦给他倒了杯茶,放下茶壶,意识到被注视,抬头,便迎上她俩直勾勾的眼神。 周盛蓝嘴角微勾,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挂着一丝讥笑。唐母略皱起眉头,明显是不喜欢这样的偶遇。 存心避开还是有难度,倒不如大方些。韩宝琦礼貌地点头打招呼,唐母冷哼一声,快步走了去。周盛蓝追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嘴角的讥笑更深:“这个倒是配你。”撂下这句,她便姿态优雅地离开。 小齐同志看了看远去的周盛蓝,又看向韩宝琦,愣愣地问:“认识的?” 韩宝琦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自嘲地笑了笑:“一位是前任婆婆,一位是肖想我前夫的女人。” “哦。”小齐点点头,样子笨笨的但一语直戳要点:“感觉很不友善。” “都是极品!” 小齐看她阴森的表情,没再接话。 韩宝琦并不想表现得那么刻薄,但对那两个仇视自己的女人却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不过还好,她现在跟这些人都没关系了。 隔天中午她约了池唐在星巴巴踫面,主要谈他铺子的设计。一番讲解后,她拿起笔在图纸上即场修改,池唐把她面前的咖啡杯拿开,又体贴地将她点的可颂拉到跟前,用刀叉慢慢地切成小块。 韩宝琦全然没察觉他的所作所为,写写划划一会,完成后顺手扒开挡在他跟前桌上的碟子,又凑近他继续解释。直到他点头说好,她才微微舒了口气。池唐适时把食物推向她:“不饿吗?吃点东西吧。” 其实挺饿的,她起床后早餐都没吃就跑去工地,站了大半天,又累又饿。不过看到那盘被肢解的面包,突然就没了胃口。那小子最近的表现好像越来越亲密,让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都已经尽量避免与他单独见面,所以连约会地点都挑在喧闹的地方,偏偏他死心眼,她暗示明示说了好几遍他们不可能,他还是尽搞些小动作。 韩宝琦暗暗叹气,故意忽略他的好意,双手捧起咖啡杯,眼睛往外一扫,出乎意料地又撞上那双熟悉的眼睛。排在点餐队伍后面那个,不是周盛蓝是谁? 怎么去到哪都能踫上她?韩宝琦顿时蹙了眉,不过这次对方眼底可没了昨天的讥笑,反倒有些怨恨。 怎么了?韩宝琦支着头想了想,眼角余光瞥见对面那张俊脸,综合昨天她临走前那句话,突然恍然大悟。 她肯定误会了!昨天误会她跟小齐相亲,见小齐矮矮胖胖的很心凉,今天对象换了一个超级大帅哥,便嫉妒了吧?韩宝琦转了转眼珠子,莞尔一笑,朝她挑了挑眉,好不得意。周盛蓝一眼瞪过来,韩宝琦又挤了挤眼,气得她红了脸,索性把目光移开。 “干什么?眼皮抽筋了你?” 大煞风景的臭小子。韩宝琦垂下头但笑不语。尽管这样示威很无聊,但能在讨厌的人面前讨到些好,她竟然得到些许快意。韩宝琦啊,你越来越出息了。 ☆、71 十月底,新公司在韩老太定的吉日里响起几声礼炮,正式开业。外面走廊放满了道贺的花篮,有人来,又有人走,场面好不热闹。午后池唐也拎着几盒他亲手做的蛋糕上门,美其名是来谈方案,结果坐了大半天啥也没干,最后韩宝琦推说有事要出去他才离开。 晚上韩宝琦与小齐宴请工地上一众工人去开了三桌,高高兴兴地吃了顿晚饭,几杯下肚后,因还要赶图纸,还没散席她便回了公司。拉开走廊的铁闸,感应灯“啪”声亮起,借着昏黄的灯光,映衬得门边那个花篮里的香槟色玫瑰娇艳欲滴。 这花篮里的玫瑰花少说也有几百枝,看着特别大特别养眼。挽手上绑着一块红布条,韩宝琦执起翻至正面,唐禹森敬贺几个金色的正楷字清晰可见。其实早上签收时她就知道这花篮是他送的,当时觉得膈应,随便扔在角落,后来小齐同志说这个最漂亮,于是又被摆到当眼位置。 说真的,当了六年夫妻,他一根草都没给她送过,唯一从他手里接过花束是结婚那时,现在倒是大手笔。他们有半个月没见了,那天她把他骂了一顿后,他就没再出现,而她更是存心避开,连接唐嫣回娘家都让姐姐代劳。 他应该知道自己被不待见了吧,不然不会只让人送来花篮而没现身。 韩宝琦摇了摇有些浑沌的脑袋,不明白今晚怎么会想起他?离婚后的好多个夜晚,她都压抑着叫自己别再在意这个人,但接二连三的踫到周盛蓝,发现那女人跟唐母似乎要算计他,她就觉得有口怨气堵在胸口。要是他真跟周盛蓝在一起,她真会瞧不起他! 捧着因酒精而涨红的脸颊吐了口气,韩宝琦转身把铁闸拉上锁好。公司装修好以后,她每晚都在这里加班,偶尔小齐同志会来,但不常。他家有三个孩子,就他老婆一人忙不过来。 推开两扇木门,室内工作桌上的电脑出门前没关,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线条看着特别刺目。亮起灯,再打开所有窗户,清风送进来,夹着对面住宅区隐隐传来的电视声和吵闹声,想起以前一家三口饭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光,更叫人不由生出几分寂寥。她其实最懒了,不爱拼搏,钱够用就好,安安份份地守着两个人,偶尔跟闺蜜喝喝咖啡聊聊天,日子过得很舒心。可是现在却要天天忙过不停,她都忘记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休息,有多久没跟女儿静静地谈心。 怨唐禹森,更恨他的家人,但此刻,她突然无比怀念以前的生活,怀念得心都拎成一团了。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坐在沙发上,思潮起伏,她的眼睛有些湿润。正在这时,手机响起。她如梦初醒,看了看,屏幕上那串数字即使没记录名字,却熟悉得倒转也能背出来。 要不要听?她迟疑了一阵,电话铃声停了,外面却传来拍打铁闸的声音。 “妈妈……” 她愣了愣,随即跳起身跑出去,夜色下,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铁闸的另一边。那一刹她惊喜万分,拿了窗台上的钥匙匆忙去开锁。 “妈妈!” 她微蹲下身,小朋友就扑了上来。韩宝琦抱着女儿肉肉的小身板,亲了亲她的脸:“你怎么来了?” “我跟她说妈妈的公司今天开业,她就非要过来看看。” 头顶的解释不愠不火地落下,韩宝琦一怔,几秒后若无期事地起身,捊了捊快及肩的头发,问:“都这么晚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在?” “你每天晚上都待到很晚才走。” 依然是淡淡的语气,韩宝琦却不由得一僵。她的确每晚十一点多才离开,他是如何知道的?韩宝琦抬头看他,他的脸上没啥表情,甚至没跟她对视,讪讪地别过脸。 这人……偷窥她?韩宝琦按捺住内心的动荡,恰好唐嫣扯她的衣角,说要去参观,她便撇下他,带着女儿走了进去。 新环境对小朋友来说充满了好奇,更何况这是妈妈的地盘,小朋友高兴地在屋内左蹿右跳,自得其乐。而另一个人,却木木地站在门口,像尊门神似的,不进来也不离开,甚是碍眼。韩宝琦连剜他两次,发现他仍无所觉,便粗着声叫:“我又没不许你进来,你站在那干嘛?” 他眼角微扬,笑容牵强:“我不想惹你厌。” 韩宝琦一噎,心里顿时有些发虚。大概人都有些犯贱心理,之前他倒贴上来,说了不少混帐话,的确惹她生气,但现在他冷冷淡淡,她心里反倒不好受。应该是酒精作怪,肯定是!她佯装冷静地走到门边的沙发坐下,用手扇着脸,祈求酒气快些过去。 站在门外的他身子微微往墙边靠去,脸朝阳台外面的夜色,轻描淡写地问:“你喝了酒?” 韩宝琦动作顿了顿,微微哼一声,没回答。 这反应令他相当惆怅,再开口时已接近呢喃:“我听说,你前两天去相亲。” 唐母这么快就把消息传得街知巷闻了?韩宝琦冷着脸反问:“那又怎样?” “我听说,那个男人又矮又胖。”韩宝琦抿着唇不作声,这是默认了,唐禹森苦笑:“以你的条件,其实不需要那么急,慢慢找个好的吧。” 神经病!要是他带了脑袋出门,细心想想就该知道她身边又矮又胖的人是小齐同志!韩宝琦不知为何闷了满肚气,连带语气都冷了几分:“一个失婚女人,做点生意都怕输不起,有什么条件可言?” 她故意贬义自己,唐禹森听着更难受:“你别这么说,我知道……那天说得太过了,我向你道歉了好吗?” 居然又道歉了?韩宝琦的脸上有些动容,却双手抱胸,没再接话。 唐禹森误以为她又气上心头,离婚以后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领情,只道这次又搞砸了,身心疲惫,慢慢的蹲了下来。昏黄的灯影下,是一张苍白的脸。晚上吃饭时母亲提起她相亲的事,他即时就吓得掉了饭碗。之前是池唐,现在又出现别的男人……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恐惧感袭向胸膛,他用手扒了扒头发,脆弱地说:“宝琦……别相亲好吗?” 他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无理,但他没办法。韩宝琦转过头窥探了他一眼,那家伙根本没看进来,缩在角落,显得可怜兮兮,是博同情?“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 “因为……”他忽地抬起脸:“你是我老婆!” 韩宝琦双目一瞪:“我呸!” 唐禹森反倒不说话了,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韩宝琦在他灼热的目光下竟然被瞧得浑身发烫,恼怒之下起身就要走。 “宝琦,我后悔了!”有些话藏在心里很久,一直不肯说出来,怕丢脸,怕她看不起自己,为了那丁点的自尊,他错失了最佳的机会。“我后悔离婚,后悔自己轻易就放开了你!” 离婚后的每个夜里,他都在后悔自责中度过,特别是独个带着唐嫣生活,遇着重重挫折,便越能体会出她以前的苦。“我以前觉得自己辛苦赚钱养家,让你不愁吃穿,生活无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已经很了不起。所以当你有埋怨,我置之不理。” 他怎地突然说起这些话?韩宝琦垂在身侧的双手不其然地紧握,僵着身体听他继续说。 “我知道我妈不喜欢你,常常给气你受,但哪家的婆媳不这样?百行以孝为先,我就让你一再忍让,甚至他们无理地要求你通过试管婴儿生儿子,为了息事宁人,我还是要求你妥协,你反抗,便觉得你不够体贴。” 过往那一幕一幕随着他的说话如电影播放似的在眼前重现,韩宝琦咬紧关牙,死死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直到你提出离婚,我依然觉得自己没有错,我甚至拿女儿和财产威肋你。”他重重地敲自己的头:“分开以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蠢。当我取替你的位置,更是体会到压力是那么大。孩子原来不会自己长大,我母亲其实根本不会照顾孙女,甚至说她根本不喜欢嫣嫣。她的观念老旧,有时候更是不可理喻。家事原来很繁重,带着孩子根本没有自由。屋里不收拾会很脏,马桶不会自己无缘无故变干净。六年里,一切一切,原来一直有人照料,我才知道自己其实有多幸福。” 说到这里,他已然哽咽。一串眼泪也沿着韩宝琦的眼角流下来,过去的委屈,在今天竟然被他谅解。她仰起脸,吸了吸鼻子,哽着嗓音道:“你说那么多,到底想怎样?” 唐禹森迅速站起身,迈前几步拉住她的手:“宝琦,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改,我们复合好不好?你我之间本来就不是感情破裂,为何非要离婚收场?”她相亲的消息把他吓坏了,再拖拖拉拉不去争取,这个女人就真的会离他而去。“宝琦,你怀念以前的生活吗?一家三口,简简单单,即使吵吵闹闹,磕磕踫踫,也是开心快乐!” 怀念以前的生活吗?他们难道还心有灵犀不成?竟然同一时间做出相同的事情来?韩宝琦凄然一笑,转身看着他:“唐禹森,复合就能回到从前吗?复合了,你父母就不会再逼我生儿子,你妈就不会再指着我骂?别天真了,横亘在你我之间的,的确不是感情问题,而是你始终无法解决的家人!所以别再提复合两个字,因为你永远没可能抛弃你的父母!” 这话尤如晴天霹雳,炸得唐禹森粉身碎骨。握着她的手慢慢松开,他低垂着头,浑身从指尖至脚跟,无不发冷。父母的确是他的死穴,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信心十足地说自己可以说服他们,母亲甚至已经开始掇合他和盛南。唐禹森支着脑袋,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哀求,“宝琦,我会努力!先别相亲,给我时间好吗?” 她根本就没去相亲!韩宝琦闭上眼,懒得解释,也不给他答案,默默地走开。 ☆、72 傍晚才五点半未到,天色就开始黑下来。韩宝琦站在阳台上,看了看外面密密麻麻的雨线,忍不住皱起眉头。从昨晚半夜开始,这场雨就下了整天,天气也凉了几分,外面湿湿滑滑,唐禹森等下不知还来不来…… 自从他提出复合的要求后,不管她同意与否,每天傍晚他必定买好菜带着女儿找上门。公司虽然美其名有个厨房,但因为暂时不想花费太多开销,里面什么煮食工具都没有。那晚他不过在门口看了眼,第二天下午竟然就有人抬了炉具抽油烟机冰箱过来,恰好她有事外出,小齐同志不明就里,以为是她订的,糊糊涂涂就签收了。直到她回来,东西全部安装妥当,她拿过订单一看,联系人上清清楚楚写着唐先生,当场就炸了窝。 平白没事他买全套电器来公司干嘛?打电话去质问,他轻轻巧巧地解释这是为了女儿。嫣嫣想跟妈妈一起吃晚饭,她既然晚上要加班,索性就在公司开火。末了他还说了句,他也心疼女儿妈妈工作辛苦,所以想好好慰劳她。 不要脸,恶心!韩宝琦朝着电话大吼,说我根本没答应你复合,你别搞那么多小动作!可惜对方已经收线,她的怒火白发一场,等到父女俩拎着菜肉出现,小朋友又温声细语的拖着她,最后晚餐完成,东西吃下肚,想再发作已经没了底气。 “宝琦同志,我得去接孩子,先走了。” 身后响起小齐的声音,韩宝琦扭头说了声再见,小齐便急匆匆的冒雨奔下楼。这种天气,谁都归心似箭。她搓了搓只穿着单薄长袖T恤的双臂,不看了,转身走回屋内。刚坐下,电话就响了。依然是那串熟悉的号码,韩宝琦不情愿地接听。 “宝琦,你有空吗?”唐禹森的声音急匆匆地传来。 韩宝琦没好气地问:“有什么事?” “我还在开会,你能不能去接嫣嫣?” 这个时候?韩宝琦看看时间,快五点半了。“都几点了?你早不说?”嘴里在骂,人已经起身,捞起手袋抓过钥匙往门外冲。 “好好,是我不对,因为一直没机会打电话,你别生气!” “哼!”她忿忿地挂了线,锁好铁闸,“叭哒叭哒”的跑下楼。阴雨天气,打车特别麻烦,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已经过了十分钟。坐上车,她又暗暗骂了唐禹森一顿,扒了扒头发,突然想起,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感觉,真是似曾相识。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埋怨,要是彼此不相干,懒得跟你多说一句。 韩宝琦捂着发烫的胸口,叫自己冷静,别因为他给你做了几顿饭,就冲动的沦陷。他一天不解决家里的问题,你们一天都不可能在一起。想到这,她的胸口更觉郁闷。 接了小朋友,韩宝琦本来想回姐姐家,转念一想,记起匆匆忙忙出来公司电脑电灯全没关。打不到车,只好坐巴士回去。在学校门口下了车,母女二人共用一把伞快步过马路。体育用品店外停了辆没上牌的两厢小轿车,红色的很抢眼,韩宝琦不禁多看了两眼。天雨路滑,上楼梯的时候韩宝琦叮嘱唐嫣要小心,走到二楼,她掏出钥匙要开锁,却发现铁闸根本没上锁。 难道是她忘记了?韩宝琦打了个激灵,连忙把铁闸拉开,拽着唐嫣冲进走廊。 公司大门紧闭,临街的两扇窗也落下了布帘。没道理,窗没关啊!她两手推开门,漆黑中听到“啪”一声响,屋内餐桌上亮起一点光。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醇厚的男低声哼出了生日歌。 “唐禹森你搞什么鬼?”韩宝琦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妈的她刚才以为有贼。 唐禹森没受干扰,烛光伴着歌声慢慢移到她面前,就连唐嫣也非常醒目地加入唱歌的行列。一曲很快唱完,他把蛋糕往她面前一举,说:“生日快乐。” “妈妈生日快乐!”小朋友兴奋地拍手掌。 韩宝琦看着面前蛋糕上点亮的两个“2”和“8”的数字,眨眨眼,很久才反应过来:“今天我生日?”最近太忙,她根本没空记这些,况且农历的日期老不固定。 “对呀,快吹蜡烛。”唐禹森笑意盈盈地催促。 她应该接受这个好意吗?韩宝琦狐疑地瞪着他。 “妈妈快点吹蜡烛!”唐嫣两手攀着他的手臂,眼巴巴地盯着蛋糕,大有要取替她把蜡烛吹熄的势头。 韩宝琦一时默然,应该拒绝的,她不想给彼此太多希望,但又不想扫女儿兴。半晌,她还是在唐嫣兴奋的目光中吹了口气,烛光扑了扑熄灭了。 “别动,我去开灯!”唐禹森把蛋糕放回桌上,借着外面映射进来的光影走到门边。 屋内天花顶几组节能灯很快亮起来,韩宝琦的目光扫向桌面,那里已经摆满了食物,包装盒上印有某五星级酒店的标志。 “妈妈快来切蛋糕!”在小朋友眼中,就只关心这个。 韩宝琦暂时放下疑问,先把这项任务完成。唐嫣跑去洗手后,分了一小块蛋糕便坐下埋头苦吃。韩宝琦这才收回投放在女儿身上的注视,低声问站在一旁的他:“你怎么进来的?” 唐禹森说:“小齐给我开门。” “所以小齐早就知道你今晚的阴谋?”下雨天气拐她去接女儿,什么鬼主意? 唐禹森笑,故意忽略她眼底的恼怒,伸手进裤兜里摸出一条车匙,递给她:“送你的生日礼物。” “呃?”韩宝琦微觉愕然,并未接过。 唐禹森晾在半空的手顺势往她肩膀上轻轻一推,把她带至外面走廊,指了指楼下那辆红色的两厢小车,还是那种轻轻柔柔的语调:“记不记得这辆车?” 韩宝琦当然记得,当初陪唐宁去看车,他就推荐自己买这款,还说红色喜庆,她当时也认同。刚才经过这辆车时也是因为想起那一段,所以才多看了两眼。 “现在,它属于你了。”唐禹森说完把车匙塞进她手里。 冷硬的物体就如烫手山芋般,烙得她的掌心生痛。“我不要!”她迅速松开五指,车匙“啪”声掉到地上。 唐禹森眼底一黯:“为什么?这是我答应送给你的。” “你不用这样子!”韩宝琦望向外面,天空愈发的黑,雨势也越来越急,那辆车在路灯的照射下,蒙上了一层水雾,显得很不真实。他费尽心思百般讨好她,哄她开心,她完全感受到,可是不知为何,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结婚六年,他从没制造过任何惊喜,就连有时候她讨点礼物,他都不当一回事。现在为了追回她,他做了以前不屑一顾的事情。心情很复杂,这种东西不过昙花一现,而且要是她现在因为感动重新接受他,估计很快又会回到过去那种生活。“唐禹森,要是离婚前你送这辆车给我,或许我真的会很开心。你总是这样子,每当我生气,你就好好的表现一段时间,等我气完了,又故态复萌。这次气大了,离婚收场,你就送我车,那下次呢?” “你以为我现在为了讨好你才送你车?”唐禹森上前一步,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双手。 韩宝琦下意识往回抽,却完全抽不动。“放开!” “你冤枉我!”唐禹森的脸上现出那种生气了才有的严肃冷峻表情:“这辆车……在那次跟你看过以后,我就订下来了。因为要好几个月后才能提车,所以一直没跟你说。我承认这不是专门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正好昨天通知提车,我就拿来充数。但你不能抹杀我的心意,它确确实实是我想给你的惊喜,而且是在离婚之前!”说到这,唐禹森低头凝视着她:“我知道自己过去很糟糕,平顺的日子过惯了会忽略你的感受。可我再差劲,我也是爱你心疼你的。” 他竟然说这种肉麻的话语,即使当年他追她的时候,也没说得如此露骨。韩宝琦的鼻子一阵酸楚,半晌才哽着声音开口:“我……我好害怕你知道吗?就算你对我好那又怎样?我这人很小气,你妈曾经那样对我,我觉得自己不可能再跟她和平相处。我也很自私,不想委屈自己去讨好你的家人。所以算了吧,其实我觉得现在的生活也挺不错,我有自己的事业,也能经常跟嫣嫣见面,我觉得很好了!” “可是我不好!一点都不好……”唐禹森把她的手拢在一起按在自己的胸口:“我高兴了,没人陪我笑;我心烦,没人听我发劳骚。每晚哄嫣嫣睡觉后,我就对着四面墙。身边即使睡着一个小家伙,可是我很寂寞。我想念跟你斗嘴的时候,也想念你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所以你说好,好在哪里了?” 贴在他胸口的双手,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从认识到结婚,这个男人未曾在她面前露出过如此脆弱的一面。她只知道自己委屈,其实他何尝又好受? 韩宝琦很想说点什么,但还没发出一声半句,身体猛地被他拉进怀里。熟悉的气息袭向鼻间,她微微一僵,刚要挣扎,他紧紧地抱了她一下,又马上把她推开。他按住她的双肩,垂着头低吟:“小宝,我知道你担心些什么,所以我现在不会强求,因为我没资格。但我想你知道,我真的在乎你,为了你,我会努力!等我解决了所有疑难问题,你再回到我身边吧。等我……别把心交给别人,好不好?” 半张着嘴,韩宝琦脸上发热。刚才,她还以为他会吻她……罪过! 唐禹森似乎已经习惯了她面对自己的表白时总保持沉默,他弯腰拾回地上的车匙,不动声息地放进她腰间的衣袋里:“车你还是收了吧,天气会越来越冷,有时候吹风下雨,总能排上用场。还有……我过两天要出差。” 又出差?韩宝琦忘记拒绝,抬头诧异地瞅着他。 唐禹森抱歉地笑了笑:“没办法,北京的分公司要赶过年前办理好手续,我可能要走开一个月左右,或许会更久,所以嫣嫣,要交给你。”这也是他今晚急着表现自己的原因。他叫她给他时间,但他自己最没时间了。“你会……想我吗?” 亏他敢问!韩宝琦横了他一眼,拽拽地回道:“我为什么要想你?” “呃?好吧。”他就知道不该问,叹气。 ☆、73 一个回笼觉醒来,韩宝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身边一团肉肉的物体翻身靠拢过来,顺势把脚横跨在她的肚皮上。韩宝琦当场定着不动,扭头过头,只见小家伙身上的被子已经全踢了走,此刻闭着眼正打着大呵欠。韩宝琦拉好被子,小家伙皱了皱鼻子,埋头在妈妈的颈窝蹭了蹭,继续沉睡。 小屁孩, 韩宝琦仰脸看着天花,被窝里的手抓住那只只有自己掌长的小脚丫轻轻摩挲,嘴角含笑。很久未享受过如此温情的宁静,今天周末,孩子不用上学,索性赖会儿床。反正六套房子的施工图也早完成并过了稿,有三套正在做地砖铺贴,另外三套客厅铺地板的省去这环节,已经安排木工进场。 就当给自己放个小假吧。有了这种想法,她更安心地多躺了会。过了好一会,实在闲不住,怕工地的人找,她伸手到床头柜拿手机。开机音乐“叮叮叮”的奏了一会,接着便响起短信提示音。两条信息都是唐禹森昨晚发来的,一条汇报他没时间给女儿讲故事,另一条跟她道晚安。 生日过了两天,唐禹森丢下女儿和一串钥匙,拎着行李坐飞机走了。每天他都会打电话回来,大多数时候韩宝琦不太愿意接听,就把手机丢给女儿。说故意吗?又不尽然,以前这种情况也经常发生。互相信任的夫妻,根本不用每天通电话,许多事情心里有底,日常琐碎也会经女儿的嘴巴转达,偶尔聊几句,已能抓住重点。不过这次,他们的关系改变了,所以他多做了一件事,便是发短信。 自从结婚以后,他们已经极少互通信息,后来微信兴起,虽然彼此加了对方好友,但一个月也难得对讲一回。他说那是恋人才会干的无聊事情,就像每次看到街上有情侣搂成一团,他都会不屑地说那对儿肯定才刚拍拖。他就是个不懂得浪漫情趣为何物的男人,所以现在看到只有“晚安”两个字的信息,她真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维持着这种友好关系也不错,男人只会在追求的时候献献殷勤,到手了谁还稀罕?韩宝琦感觉自己看得挺通透,因此决定不回复短信了,扔掉手机,起身走出房间。 洗完脸,把衣服扔到阳台的洗衣机里,回来听到房间里唐嫣在絮絮说着话,肯定又是唐禹森打电话回来。现在的他变得很痴缠,一天找两三次,即使只能跟小朋友说上两句。不过大概他也觉得女儿是个很称职的传声筒,有啥消息能即时传达。韩宝琦收住脚步,转身去厨房准备早餐。过了一会小朋友趿着拖鞋冲出来,朝着她大嚷:“妈妈,爸爸说北京下雪呢。” “下雪就下雪。”韩宝琦漫不经心地回应,低头扭小燃气炉的火苗,把泡洗过的大米放进沸水里。昨晚小家伙说早餐想吃青菜稀饭,她便试着做。以前不喜欢下厨,经历过离婚,失去了女儿的抚养权,现在有机会重聚,她愿意作出改变。 “妈妈,我也想看雪景。”小朋友靠在她背上磨。 韩宝琦放下手里的碗,拿起挂在墙上的抹布擦了擦湿滤滤的手,回头对女儿说:“叫爸爸拍些照片过来看看不就行了吗?” “对哦,让爸爸拍照片!”小朋友如梦初醒,就要再打电话,不过转念一想又道:“妈妈,你微信都把爸爸拉进黑名单了,怎么发照片过来?” “……”离婚后她把所有跟唐禹森有关的联系方式全部删除,这小鬼头是怎么知道的?“把他放出来不是行了吗?”韩宝琦抢过手机,按了几下,就把唐禹森从黑名单里剔除掉。 “耶耶!”小朋友兴奋地点开爸爸的名字,嚷着叫他拍照片。等了一会没得到回复,又专门打电话去提醒。 韩宝琦翻着眼,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不对。 吃过早餐,唐嫣说老师要求下周要穿冬季校服,所以又得去拿。唐禹森出差大半个月,为了拿衣服韩宝琦已经跑了他家一趟。说真的她不喜欢过去,怕会遇见唐母。那次打开门,看到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就知道有人定期打扫。唐禹森不在,就只有他老娘会干这种事。要是真的不巧踫上面,指不定被人拿扫帚赶走呢。 “可是妈妈,老师规定运动会一定要穿那套校服!” 老师的话就是圣旨,家长岂有不从?没办法了,韩宝琦只好又拿起那串钥匙。 小区的保安还认得她,两次进来都叫她唐太太,韩宝琦只能讪讪地笑。走上楼梯,她的心情有些许沉重。早上十点多,不会有人在吧?眼见剩下几个台阶就到,唐嫣一鼓作气冲上去。韩宝琦刚想提醒她小心,冷不防唐家那扇门“啪”声从内至外被推开了。 一个女人拎着一大袋垃圾出来,她戴着黑框眼镜,脸上脂粉未施,长长的卷发随意扎成马尾再用大夹子夹起。她身着半新不旧的运动套装,裤管微微挽起,脚着穿着明显不合脚的男士家居拖鞋。这身打扮,真像一个大妈。那人把垃圾袋放在墙身,挺腰站直,看到猛地出现在面前的唐嫣,大声尖叫:“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一刻韩宝琦只想笑,而她也真的大笑出声。周盛蓝啊,你是有多爱唐禹森?悄悄给他打扫,悄悄付出,对方还可能不知道。这是有多蠢的表达方式?“这里是她的家,她回来有什么问题?倒是你,周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还穿了唐禹森的拖鞋,韩宝琦又不厚道的咧开嘴笑。 周盛南闻声扭头,发现韩宝琦站在楼梯口,视线有意无意的停留在自己的双脚上,神色立马一变。不过她很快镇静下来,瞪着眼,凶巴巴地说:“我来这里关你什么事?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质问我?” “NONONO,我绝对绝对没有质问你的意思!”韩宝琦连忙摆手:“别激动,我不过是来帮嫣嫣拿几件衣服,你爱干啥就干啥,不用管我!” 周盛蓝满脸不可置信,怀疑的目光一路跟随着韩宝琦进屋。 唐嫣拉着妈妈的衣角回头偷瞄了她一眼,悄声问:“妈妈,那个周阿姨怎么会在我们家了?” “我怎么知道?”韩宝琦没纠正女儿“我们”这个词。老实说,知道是周盛蓝来打扫后,她反而淡定了。“大概是你奶奶请她来帮忙打扫卫生的吧?” 唐嫣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清洁阿姨!” “噗!”韩宝琦听着只觉好笑,眼睛往身后瞟去,果然周盛蓝的脸已经黑成炭。童言无忌,唉。 唐嫣进屋后就跑去客厅,韩宝琦则走进孩子房,趟开衣柜门,再把书桌前的椅子拉过来站了上去,踮着脚翻柜顶几袋用压缩袋打包好的冬季衣物。 “你在找什么?” 门口属于周盛蓝的声音传进耳腔里,很尖锐,很刺耳。韩宝琦回头一看,只见她双手抱胸,仰起头不悦地瞪着自己,那架势就像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似的。 “我不是说要给嫣嫣找些衣物吗?”管她女主人也好,清洁阿姨也好,韩宝琦难得的好脾气,没跟周盛蓝发难。自己不过来给女儿拿衣服,可是光明正大。况且周盛南能进来,肯定是有人授权,自己也不是这里的主人,犯不着出面揭穿她什么。 “你要什么我给你找,别乱翻!”周盛蓝继续语气不善。 韩宝琦挑了挑眉:“这里放了些什么东西,我应该比你要熟悉一点,所以就不用劳烦你了。”懒得再看她脸色,韩宝琦把放在最下层的那包衣物拉出来扔在地上,从椅子跳下来。冬季校服应该就里面,韩宝琦蹲下身刚要开封,客厅里唐嫣忽然大吵大闹。 “妈妈,我的画不见了!” 周盛蓝闻声先冲了出去,韩宝琦尾随在后。客厅里茶几和电视柜的抽屉全拉了出来,地上满是玩具。 “嫣嫣,你怎么搞的?我才刚扫完地!”看到屋里乱作一团,周盛蓝大惊失色。 “不见了,我的画全不见了!”唐嫣无视她的指责,急得眼睛都红了。 “什么画呀?”韩宝琦走过去翻了翻茶几的抽屉,里面除了有几个玩具和一堆零散的水彩笔,别的啥都没。 “我之前的画,放里抽屉里面的,全不见了!呜!” 小朋友最紧张自己的作品,所以以前韩宝琦都不敢随便扔,有时候实在太乱,整理时都得问她的意见,确定没用才扔。“别焦急,说不定你放在房间里?” “没有,爸爸去北京前一个晚上我明明放在抽屉里面的!是你让我把东西放在这里,你不记得了吗?”把认为重要的物件放抽屉里的确是韩宝琦让养成的习惯,现在东西不见了,肯定是被扔掉了吧? 韩宝琦抬头疑惑地看向周盛蓝,唐嫣顺着妈妈的目光,也两眼灼灼地瞅着这位陌生阿姨。 周盛蓝脸色一白,强笑着打哈哈:“可能……我刚才不小心收到垃圾袋里,我出去找一下。”说完她迅速跑去门口,那样子,真像一只夹着尾巴逃跑的黄鼠狼。 ☆、74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一个骄傲跋扈的女人在心上人的女儿面前如此小心翼翼。韩宝琦直叹气,吩咐唐嫣,“画找到了就别再吵吵嚷嚷了。” 东西被扔了已经够伤心,还不许投诉唐嫣更觉委屈,不过她是个听话的小孩,所以只是扁扁嘴,老大不高兴的走去门口,希望尽快把自己图画拯救回来。韩宝琦也回房间继续收拾衣服,只是人才站定,外面又响起小朋友的尖叫声。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韩宝琦又急匆匆走出去。小朋友这这次连哭带骂,“谁准你丢了我的床单,你这个坏蛋,大恶魔,” 韩宝琦急步走向门口,隔远就看着女儿抱着一张粉色的床单狂跺脚,原来扔在墙边的垃圾袋被拉开,地上撒满了画纸。 “我不是……别吵!” 周盛蓝试图安抚唐嫣,可惜没成功,小朋友抡起小拳头猛捶她的腰,放声哭闹:“你不但扔掉我的画,还丢我们的床单,我讨厌你!讨厌你!” “嫣嫣!”看女儿这么不依不饶,韩宝琦连忙冲过去把那小身板抓过来,严肃批评:“不许打人!” 唐嫣哭花了脸:“妈妈,她扔了我们的床单!她凭什么扔了我们的东西?” 小朋友手里抱着的床单,是去年年末双十一韩宝琦在网上抢的特价品,质地不算顶好,纯粉色,已经洗得发旧。尽管如此,唐嫣还是宝贝似的把它抱在怀里。小朋友是个死心眼的人,但凡看重的东西都舍不得扔,有时候是一张糖果的包装纸,或是一块擦过嘴的纸巾,她都如宝贝似的收在抽屉里,更遑论这天天躺在上面的床单,仿佛还带着妈妈的味道。 周盛蓝第一次过来打扫时就看这床单不顺眼,她眼中的男神怎能用这种廉价品?所以她专门去家纺店买了一整套同色系的,回家用柔顺剂漂得香香软软,今天一来就兴冲冲的换上。自己完全是站在好心好意的份上,却没想到唐嫣不领情。“嫣嫣,这床单旧了不能要,我已经给你们换了新的。” 周盛蓝心急地解释,妄想挽回在小朋友心目中的坏形象,但小朋友就是不听劝,哭声还越来越大:“我不要新的,我只要这个!你是大坏蛋,我要告诉爸爸,说你扔了我的床单!” “别……别说!”要是唐嫣在森哥面前行自己一状,不知会生出什么误会。明明做了好事,怎么反而成了黑脸?一定是有人教的!周盛蓝不禁一凛,却先顾不得这些,一心只想先搞定那个小鬼,奈何唐嫣已经抱着床单转身钻回屋里,懒得跟她多说一句。 这一刻,韩宝琦真有些可怜这个女人。她耍什么心思完全能理解,但凡喜欢一个人,当然不希望看到对方前任留下的任何东西。屋里许多以前自己买的小物件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些更精致的摆设,那个她曾经花了心思经营的家,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改头换面。没觉得有多难过,那个地方已不属于自己,只是周盛蓝这样做有征求屋主的同意吗?无名无份已如此迫不及待,不知说她聪明还是糊涂。 韩宝琦摇摇头,不明白唐禹森有什么好,值得优秀如她不顾衿持来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傻呀。 有些替她可惜,不过人各有志。韩宝琦没多话,蹲下把地上的纸张一页页过滤,唐嫣的画叠起收好,废纸则塞回垃圾袋。没几下门口就被收拾干净,站起身打算离开这个是非地,冷不防耳边又冒出周盛蓝不可一世的调调:“你现在很得意,暗地里在偷笑对吧?” 韩宝琦愕然地抬起头,一句“得意你妹”几乎脱口而出。她没病吧?自己帮忙解了围,她不感激还在这挑衅?韩宝琦直了直身子,板起脸等待她的下文。 周盛蓝深呼吸,很明显因为受了唐嫣的气心里不好受,但在情敌面前却强撑着维护自己的尊严:“你以为教唆唐嫣排挤我,就能够破坏我跟森哥的感情?你省省吧!唐伯母厌恶你,她说过,永远都不会再接受你当唐家的媳妇儿。所以你不要再枉作小人,无论你做什么,森哥都不会再跟你在一起,死心吧!” 原来她以为自己一直巴着唐禹森不放。韩宝琦淡淡一笑:“你是有被害妄想症还是眼睛有毛病?啥时候看到我教唆嫣嫣排挤你?我家嫣嫣才五岁多,她就懂得耍心机了?你自己用心不良也别侮辱我女儿的纯真,她跟你一毛线关系都没有,不用你喜欢,也犯不着对你用心。唐禹森之于你来说或许是个香饽饽,但在我眼中,他不过是个前任罢了。” 周盛蓝顿时脸色都变了,她稀罕的人,何时变得这么不受欢迎?“我不相信,明明是森哥不要你……” “谁不要谁对你很重要吗?如果我说是我先提出离婚,唐禹森现在还死缠着要跟我复合,你会不会就觉得他不值钱了?” “没可能!”周盛蓝似是受了很大打击,声音一下子变得异常尖锐。森哥不会这样,他离婚,便是迷途知返,怎可能是被抛弃的一方? 看她像天塌下来一样,韩宝琦没好气地笑:“算了,我不跟你争论这些,反正你喜欢唐禹森就去追啦,我是好不容易脱了身,不会再轻易的往火坑里跳。不过呀,我倒有句忠告要送给你。无论你最终跟谁在一起,都不要把随便把自己变成一个黄脸婆,要珍惜自己的羽毛啊。”看她今天这身造型,跟以往的精心打扮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女人啊,总以为爱上一个人就该无条件的付出,恕不知爱人之前,得先善待自己。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盛蓝从韩宝琦的语气里感受到赤裸裸的讥讽,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的穿着有多糟糕。只是她是来打扫卫生的,没道理还打扮得花枝招展。她细细打量对方,终于发现面前的人变了。以前趋向水桶形的身姿,如今已经曲线分明。打扮上也讲究了许多,明明是平日里熟悉的眉眼,可现在身上去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明艳光彩。离婚后,韩宝琦居然变得更漂亮。脑里突然闪过上次在星巴巴那张俊脸,那个男人还细心体贴的给她切面包。 种种迹象,周盛蓝开始相信韩宝琦的话。她脸上泛着红潮,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自从韩宝琦取代她嫁给自己日思夜想的暗恋对像后,周盛蓝一直把韩宝琦视为假想敌。看她身形因生孩子变得不堪,看她被婆婆嫌恶,周盛蓝就心凉。这几年来,自己逮着机会就向唐禹森献媚,固然是因为喜欢,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她想把这个女人比下去,她想让唐禹森后悔,没挑她周盛蓝,是何等的不智。这种扭曲的怨念,支持着周盛蓝错过了一个又一个追求她的男人,直到唐禹森离婚,她觉得自己已经报了一半仇。可是现在,对方竟然比自己想像中过得还要好,她怎么接受得了? 韩宝琦不晓得周盛南的思路在短短十来秒时间内已经转了几百回,看她脸色忽红忽白,还道是受了什么打击,于是好心安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加油吧,说不定有天你能感动唐禹森呢!”说完拍拍她的肩膀,越过她进入屋里。 收拾衣服不需要多久的时间,很快韩宝琦就携着唐嫣出来。门口周盛蓝像傻了似的倚在门边,韩宝琦没多说话,拉着小家伙往外走。去到楼梯口,周盛蓝突然开口喊:“你刚才说的都不是真心话!你一定还爱着森哥,对不对?” 真是个执着的女人。韩宝琦顿住脚步,平和地回答:“我跟唐禹森的确没出现特大的感情危机。” “那你们为什么要离婚?” “你的唐伯母没告诉你吗?”韩宝琦看看女儿,犹豫着在小朋友面前说这些是否不太恰当。不过唐嫣很快就挣脱她的手冲下半层,踮起脚看窗外的景物。韩宝琦收回目光,回头瞟了周盛蓝一眼,用平静得近乎淡漠的口吻道:“唐家两老极度想要个男孙,非要我们做试管婴儿生个儿子。我不肯,唐母要生要死的,为免唐禹森里外不是人为难,我只好自求下堂了。” 韩宝琦凝望着周盛蓝发白的脸,还有颤抖的双手,心思一动,故作惊讶:“啊?原来你不知道?哦对不起,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那个……其实……你既然那么爱唐禹森,那么尊敬你的唐伯母,自然是什么都会依他们的,我多事了。”韩宝琦打了下自己的嘴巴,笑着转身而去。 听到这个消息,周盛蓝双腿发软,只能撑着门框才勉强站稳。做试管婴儿?唐伯母从没提过这点,她一直只说讨厌韩宝琦,才让森哥离婚!生儿子?可是她喜欢女儿!而且她身体健康,能自然受孕的干嘛去做试管婴儿?单位里有个同事因为不孕不育,做了三次试管婴儿都不成功,还因此拖垮了身体。她怎能让自己步那人的后尘?不可思议,唐家人是不是想要儿子想疯了? 周盛蓝想再问清楚,可是前方哪里还有韩宝琦的身影。 ☆、75 唐家老宅最近非常冷清,唐宁的小姑子出嫁,三口子坐高铁回了老家吃喜酒,顺便省亲,归期未定。唐禹森出差,唐嫣又跟着妈妈,连每周回来一次都没了,偌大的屋内顿时只剩下两个老人。 唐母难得轻松,适应得还好。但自从唐禹森离婚以后,唐父因为儿子婚姻不顺而心生歉疚,本来就不喜外出,现在更是整天坐在客厅的摇椅里发呆,烦躁时还烟不离手。长期的沉默最终导致抑郁成疾,偏生身体已经有些毛病,身子更不见利索。 周盛蓝踏进唐家庭院的镂花铁门时,便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唐家日常起居宴客在二层,她顺着室外的楼梯往上走,一到客厅门口便嗅到一股烟味。 年轻一辈十之八九讨厌吸吃二手烟,周盛蓝当然也不例外。从敞开的实木门往里看,可见背着门口的唐父咳得弓起了腰,可是举起的右手还夹着一根冒着袅袅白烟的香烟。 咳嗽得那么厉害还不戒烟,这些老人脑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周盛蓝皱起了眉头,伸手微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敲了敲门。 唐父闻声转过头来,看见她,因咳嗽而涨红的脸有些许愕然。“蓝蓝,是你呀……”还没说完,他又重重地咳嗽了两下,连忙踩开脚边垃圾筒的脚踏吐了口痰,气这才通畅。“进来坐吧。”唐父抓住椅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打算迎客。 “不……我不进来了。”周盛蓝慌忙往后退了两步,生怕靠近他一分都会被传染病菌似的,语气极尽疏离:“这串钥匙,我还给伯母,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周盛蓝把手里唐禹森家的钥匙扔在距离门口最近的鞋柜上,转身急匆匆跑了。 老太婆有意掇合周盛蓝跟儿子,这唐父是知道的。邻居家闺女小时间挺活泼可爱,可是长大后大概在城里待久了,总给人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在电视台当主持,平常总打扮得妖妖艳艳,唐父其实不太喜欢。不过老太婆说了她不少好话,又道人家大姑娘从小到大目光就跟随着儿子打转,一门心思人尽皆知,就是儿子成家了还痴心不改。找对象呀,就得找个对自己死心踏地的,这是儿子的福份。说到这样,唐父也插不上话,所以当老太婆把儿子家的钥匙给了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但现在,他明显感觉到来源于这姑娘身上的嫌恶。以前宝琦行为虽然有些粗鲁,也曾不礼貌的出言顶撞,却绝不会拿这种看怪物似的目光看他! 为此,唐父很不高兴,所以当唐母买完菜回来,他臭着脸说:“周家闺女把禹森屋子的钥匙拿回来了,你收好,别再随便给人。” 正走向厨房的唐母脚步一顿,把菜篮子放到餐桌上,快步回到门口,果然看见有串钥匙在鞋柜上。她诧异地问:“怎么回事?蓝蓝为什么把钥匙拿回来?” “我怎么知道?神经兮兮的,来了连门口都没进,扔下就匆匆跑了。我看你最好抽空到禹森家去看看,搞不好她是做了啥亏心事!” 听到心目中的准媳妇人选被老头子这般猜疑,唐母有些不以为然。老头子病傻了,心里竟然还惦念着前媳妇,连带对蓝蓝也没啥好脸色。可是挑媳妇就该挑会讨好自己的,故唐母并不把丈夫的埋怨当回事,收起钥匙提脚往外走。 儿子前两天说可能要推迟回来的日期,蓝蓝肯定是没收到消息,唐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报个信。 走出家门,往右走过了两幢房子就是周家的大宅。周家是经商的,听说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才住了十年不到的房子去年又拆了重建,添了旁边一块空地,占地三百多平方米,单是院子里一颗树就二十多万。全村那么多户人家,就数周家最大最豪华。家境殷实,也是唐母喜欢周盛蓝的重要原因之一,况且周家就一个女儿,将来家里的生意,怕只能由女婿继承。 唐母想到这就偷笑,以儿子的能力,接管周家生意卓卓有余了。 离远就看到周家屋外停着周盛蓝那辆粉绿色的甲壳虫,唐母不懂车,但她曾听女儿酸溜溜的说过,那辆像玩具车似的家伙,要四十多万,而这辆车,自己就坐过好几回,说不出的威风。唐母笑得眼睛都眯起,早上才想去东区某个大型农贸市场买几只鸡,现在就有车夫了。 唐母尤在得意之际,周家大门“咔”一声开了。周盛蓝高挑的身影从里面出来,关上门,转身差点就与迎面而来的唐母撞上。“喝!伯母是你呀?吓死我!” “蓝蓝你要走了?”看她拎着手袋,手里还拿着车匙,一副要离开的样子,唐母就有些急。自己下午无事,还想出去多溜达呢。 “对哦,约了人。”有几分心虚,周盛蓝强装冷静,把一缕卷发波到耳朵后,露出镶着钻石的耳钉。“伯母过来有什么事吗?” 唐母眼睛被那钻石闪得眨了眨眼,本来想赞美两句,又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便拉着周盛蓝到一旁,把握在手心的钥匙展示于她眼前:“禹森说还要再过段时间才回来,钥匙你不用焦急给我。”有人愿意当免费清洁工,唐母自是不会反对,而且人家还当得乐滋滋的,为了得到这副钥匙,还买了好几盒燕窝孝敬自己。这回自己把钥匙送上门,当车夫这事她应该不会推脱了吧? 唐母的如意算盘打得颇响,不料这次周盛蓝偏了偏身,避开那串钥匙不说,还拿说话敷衍她:“伯母,我最近挺忙的,所以也没空……” “没空也拿着!伯母又不是非让你去打扫不成,你爱上去就上去,等禹森回来,说不定还能制造些惊喜。” 唐母只当周盛蓝脸皮薄,笑得硬把钥匙塞到她手里。周盛蓝二话不说一手扒开,并板起脸低声嚷道:“伯母,我跟森哥只是朋友邻居的关系,我拿他家钥匙干什么?你还是收回去吧!” “蓝蓝,你是怎么了?”钥匙应声落地,唐母被她这冷淡的态度搞懵了:“之前是你要求拿去的,怎么现在……是不是禹森让你生气了?” “没有没有!森哥不知道我上过他家,你也不用跟他说。”越描越黑,周盛蓝索性以退为进:“哎呀反正……无论我做些什么森哥都不会接受我的,我再缠下去也只是丢脸。伯母你就当为我留点尊严,放过我吧!” 早上回家,周盛蓝就把昨天韩宝琦那番话跟父母说了,结果唐家两老连带唐禹森当场就遭猛烈抨击。之前周爸还挺欣赏唐禹森,觉得那小伙子年轻有魅力,所以即使他离婚还拖着个孩子,但只要女儿真的喜欢,也算了。可是现在唐家两老竟是对极品,为了要个男孙逼得儿子离婚收场,而唐禹森居然也就犯了。对于爱女心切的周爸来说,这简直不可置信,故立马勒令女儿以后都不要跟他们有任何牵连。周盛蓝本就萌生了退意,被爸爸这么一喝,便心急火燎的跑去唐家把钥匙还了。 周盛蓝才两三句话,唐母就感觉事态严重了,早前她为了说服自己帮忙,曾经低声下气,百般讨好,怎忽然间就变了样?“蓝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伯母你别问了。”很多事没必要说得那么清楚,彼此留点面子不是更好? 可是唐母却不依不饶:“蓝蓝,如果是禹森对你说了些什么话,让你伤心难过,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我可以骂他!” “都说不关森哥的事情!”即使决定放弃唐禹森,但周盛蓝还是希望在他心目中留下美好的印象,而现在唐母如此纠缠不清,周盛蓝更觉厌烦:“伯母,我不怕跟你说明白!你们家想要个男孙子,这个我可以理解,但如果……要利用试管婴儿来达到这个目的,恕我不能接受。所以对不起,我想森哥再好,我也没这个福份。何况他又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再倒贴上去。好了,要说的我都说清楚,我真的有事,先走了。” 周盛蓝转身急步走开,举起手按下汽车防盗锁,打开驾驶室门坐上去。 唐母听到汽车引擎声响起,脚下一转狂奔过去,猛地拍打她的车门。周盛蓝降下车窗,唐母凝着脸问:“是谁跟你说这些的?” 周盛蓝抿着唇沉默不语。 “是禹森吗?”唐母又开口。 周盛蓝揉着眉心,摇头:“森哥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些?” “那是谁?” 周盛蓝睨了唐母一眼:“昨天我上森哥家打扫,踫到嫣嫣妈妈。”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根本不需要解释,已带出巨大的信息量。唐母呆住,周盛蓝勾着嘴角笑了笑,升上车窗,放下手刹掣,旋转方向盘,慢悠悠地驶走了。 半晌,这条街上响起一声怒吼:“韩宝琦!你这个死女人!” ☆、第76章   唐母这边厢怒骂的同时,韩宝琦却并不知情,此刻她在赴约。某中式茶艺馆的雅间内,穿着旗袍的服务小姐挑起印着蓝色花纹的瓷杯盖,舀起一小勺金骏眉茶叶进杯里,然后熟练地注入开水。第一泡茶水洗杯,接着第二泡冲出三杯淡黄色的绿茶,小心翼翼地端到在座三个人面前。   韩宝琦垂着头,沉默地摸着那只烫手的小杯,耳朵回响着对面池军略带轻松的说话声,身边的池唐有一下没一下地回应,气氛不见热络,但比起之前几次见面却要好一些。自从样版房开工以后,这样的见面陆陆续续有过几次,要么吃饭,要么像现在这般品茶。韩宝琦其实挺厌烦应酬大老板,不过她心知肚明人家的目标可不是自己。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对方就明说让她帮忙修复叔侄的关系,韩宝琦觉得现在是在还债,虽然她不愿这般认为。   侍应送来几份精致的点心,池唐把其中一小碟榴梿酥拿到她面前。韩宝琦喜欢榴梿,之前做蛋糕熬制果酱时,她曾开玩笑的要求他做榴梿味的,不过他没答应。   韩宝琦抬起眼帘跟池唐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拿了一块,小口地吃起来。几千块一斤的茶叶她品不出啥味来,听过泡茶的水还得从新西兰空运过来,有钱人的玩意就是多,还好这家茶馆的点心却是做得很不错。酥皮一咬即化,里面的馅料是实实在在的榴梿果肉,咬便满嘴飘香。韩宝琦努力地进食,插不上话题,就尽量把自己当成隐形人,可惜这个小心愿要达成也不容易。   “阿唐真的越来越体贴了。”   韩宝琦听到这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池军把杯子举在嘴边,脸上挂着淡漠的笑容。   “韩小姐知道吗?阿唐是不吃榴梿的。”   韩宝琦一噎,嘴里的榴梿酥顿时形同嚼蜡,不知吐出来好还是吞下去好。来了这家茶馆两次,榴梿酥是池唐必点的一道点心。小子对自己有想法已经遮不住了,只是人艰不拆,池军揭穿侄子的小心思对他有啥好处?难道他认为自己跟池唐有戏唱?   “发什么呆?喝茶!”冷硬的声音落下,眼前递过来一个小茶壶,往她的杯子里添了半杯茶。池唐的关心,要么无声无色,要么很别扭。韩宝琦握着筷子,真的如坐针毡。这时手机适时响起,她微微舒了口气,拎起背包,向叔侄二人点了点头,说要听电话,起身匆匆忙忙走出雅间。   来电者是唐禹森,韩宝琦一直走到茶艺馆门外才接听。“什么事?”连开场白都懒得讲。   “竟然……是你接电话?”声音里有些惊喜,只因习惯了每次打电话给她都是跟女儿唠叨,现在听到彼端是她的声音,唐禹森不禁心情大好。   活像很委屈他似的,韩宝琦翻了个白眼,故意说:“你要找嫣嫣吗?我外出了,没跟她在一起。”   “不,我找你!”唐禹森当即敛住笑容,清咳了声,直奔主题:“我听说……昨天你带嫣嫣回家,碰到周盛蓝。”   这么快就打了小报告?韩宝琦挑了挑眉,出言不善:“是啊!我去拿嫣嫣的冬季校服,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责备你,你别激动!”刚才接到老母的电话,噼里啪啦被骂了一顿,最后从乱七八遭的话语间,唐禹森只整理出一条,就是老母竟未征得他的同意,就把自家的钥匙给了周盛蓝,好让对方隔三岔五上去打扫卫生。而更糟糕的是,居然被宝琦撞个正着。唐禹森一下子就头大,革命尚未成功,老母还拖他后腿,真叫人闹心。“其实我只想跟你解释一下,家里的钥匙是我妈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周盛蓝的。”   韩宝琦当然知道他不知情,否则现在连电话都懒得跟他说。不过他连自己老娘啥什么心意都摸不清,还说复合,简直可笑。韩宝琦想想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连带语气也变得酸溜的:“我觉得挺好的嘛,你不在,但还有人帮你打扫卫生,连床单都换了新的,有女人为你这样默默付出,连我都要羡慕了。”   周盛蓝竟然连他家的床单也动了?唐禹森真是百口难辨,唯有苦笑:“宝琦,你明知道我……何必说这种话。”   听得出他挺无奈,韩宝琦撇撇嘴:“你打电话来就是说这些吗?好了我知道了,就这样吧。”踏入十二月,天气已经变冷,她可没兴趣在街上吃西北风。   “我……”难得跟她说上话,唐禹森当然不想这么快挂线。从老母的骂声里,知晓她把离婚原因告诉了周盛蓝,唐禹森的心情起伏不平。不管出于有心还是无意,是不是说明她吃醋了?尽管被老母狠狠发了顿脾气,但这消息却让唐禹森笑得合不拢嘴。先后表白了两次,她的态度都是冷冷淡淡,现在终于有点反应了,是好事!唐禹森想深入说说这事,又怕她死要面子不肯承认。唉,怎么就出差了?要是现在能面对着面跟她说话多好?越想越恨不得马上飞回她身边。   见他有话不说,又沉默已久,韩宝琦便有些不耐烦:“唐禹森,有屁快放!我很忙,别浪费我的时间!”   脾气还是那么坏,不过这是真实的她。唐禹森晓得现在并不是谈情说爱的时机,于是简单的交待一下行踪:“好了,我不废话。宝琦,我可能还要迟些日子才能回来。”   “你昨天不是跟嫣嫣说了?”   “是,可我没亲口跟你说!”   韩宝琦再次翻白眼,有差别吗?“好啦,我知道了。”   “嗯。”唐禹森应了声,又沉默了片刻,在她快要发难之前,轻声道:“宝琦……我想你了。”   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情深的说话,韩宝琦不禁打了个冷颤。外面北风呼呼,可是她却感到头脑发热。   唐禹森继续沉着声说:“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等待片刻,韩宝琦仍是没吱声,唐禹森也习惯了,柔着声催促:“好啦,我说完了,你先挂线。”   韩宝琦愣愣地按下红色键,两手捧住双颊,滚烫滚烫的。出息呀,你竟然……被感动了。傻瓜,又不是刚谈恋爱的小女生!韩宝琦嗤笑一声,转身正要回去,却看到池唐站在门口,两眼阴森森地瞪着她。韩宝琦张开嘴刚想说句话,他便黑着脸说:“走了!”   吵架了吗?这对叔侄每回见面都像贴错门神一样,每次都不欢而散。因为是坐池唐的车来,韩宝琦只好讪讪地跟上。   车是新买的,并不是很昂贵的款,车内隐隐还有股皮革味。韩宝琦双手抓住安全带,目光愣愣的定在挡风玻璃上。前方一辆车打了右转的方向灯,却迟迟没有切线。它车速极缓,少不免挡了路。池唐用力按了几下喇叭,对方仍然没反应,他又狠狠往喇叭捶下。   韩宝琦看不下去:“有点耐心啦,可能是新手。”   才说完,池唐突然往手动档上一推,汽车引擎发出“呜呜”的咆哮声,车子箭一般转换了车道,往右边一个路口冲上副道,跑了一段路,又在一个急刹掣下刹停。   惯性作用下,韩宝琦“呯”声撞到前方的挡板。眼前有刹那晕眩,但很快就清醒过来,待清楚发生什么事时,火气跟着升起:“发疯了吗你!”   握着方向盘的十指因用力攥紧而泛起节节白色,池唐望着前方,脸无表情地问:“刚才你跟谁通电话?”   韩宝琦一怔,还没来得及消化他的问题,眨眼他就转过头来,满脸戾气,冷冷地接着道:“你那个前夫到底说了什么?让你一副少女怀春的骚劲?”   此话一出,韩宝琦立马就皱了眉:“池唐,注意你说话的用词。”什么少女怀春?什么骚劲?   “我的用词有啥问题?”池唐咬着牙,目光凌厉的盯着她:“当初是谁半死不活的闹离婚,连女儿都可以不要,现在被人家说几句就哄回去,女人就是这般犯贱的么?”   “池唐!”韩宝琦听不下去,大喝一声:“我只管你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不会在意你出言不逊,但我不希望有下次!”   说完她欲推门走,但池唐显然不会让她称心如意。他伸手揪住她的手臂,怒道:“今天不说清楚,不许走!”   “我没话跟你说!”韩宝琦用力甩开他的掣肘,但没成功。池唐看着瘦瘦削削,使起蛮力来却挺大的。韩宝琦的手被抓得疼痛,渐渐火气也盛了:“放手!不然我不客气!”   池唐完全无视她的威胁,强硬把她的身体扳过来,抓住她的双肩问:“你说,你是不是跟他和好了?”   “我说放手!”韩宝琦正气上心头,根本不肯听清他问什么,一心只拼命想扳开他的双手。   “韩宝琦,回头草那么好吃吗?你别自甘作贱,免得被人瞧不起!”   韩宝琦脾气臭出名,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别人对她大声,她就回得更宏亮,即使那不是事实:“我自甘作贱也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池唐把她拉近自己几分,腥红了眼,语调不稳地大吼:“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说我管不管得着?”   压抑在心底那句话,终于不再掩饰的爆了出来,车内有瞬间的死寂,俩人都僵着不动,过了好久,韩宝琦闭上眼,无力地说:“池唐,可是我不喜欢你。” ☆、第77章   圣诞节前两天,来了一场突强冷空气,温度直迫零度,在没有暖气的南方城市,那叫刺骨的冷。之前一直不肯开那辆新车的韩宝琦,也因为这阴冷天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唐禹森还是没回来,听说要待到春节前,小朋友很失望,天天叨念着说想爸爸。为了哄她高兴,平安夜那天,韩宝琦点头答应带她去吃圣诞大餐。小朋友心目中的大餐来来去去就是那几样,PIZZA、冰淇淋,果汁。下午放学才不过五点,可是去到洋餐厅,座位已经坐满,只好轮了号在门口等。   相比于洋餐厅的火爆,隔壁有家西餐馆就冷清得多。不过门口一个闪着蓝光的牌子上写着XX生日之夜,看来是被人包场了。   坐在洋餐厅对面的椅子上轮候,韩宝琦摸出手机,看微博上的新闻。最近忙,都比较少关心八卦消息。下拉了几次屏幕,衣角忽地被人扯了扯。   “妈妈,你看,是大哥哥。”   身边的小家伙兴冲冲地低叫,韩宝琦抬起头,顺着女儿指着的方向看去。那家西餐馆内的确有个高大的身影忙碌地把蛋糕摆放在西点台上,仔细一看,果然是池唐。   那天拒绝他的表白后,韩宝琦当场被赶下车。看着他怒火冲冲地绝尘而去,韩宝琦既担心又失望。担心是怕他盛怒之下驾车会出意外,失望是他怎可这般对一个女人?之后她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不是忙音就是没人接听。有好些天没见面,就连他铺子准备开工的事宜,也因此而没了下文。   他还在生气吗?只怕是了。韩宝琦合上眼叹气,真不知怎么办才好。跟他肯定是没可能再深入发展的了,性格和家庭背景全部不配,倒是当朋友感觉还更好些,只是他好像除了情侣便认为朋友也做不成。   想太多了。韩宝琦睁开两眸,面前忽地人影一闪,小朋友已朝西餐馆跑过去,韩宝琦只好起身去追。   “大哥哥!”小朋友奔到西餐馆的门口,并未进去,只攀着玻璃门朝背对着门口的人大喊。   池唐闻声扭过头来,往她们的方向瞥去。   四目相交,韩宝琦扯了扯嘴角,僵着表情跟他点头打招呼。“大哥哥。”唐嫣用力挥手,可是池唐却对她们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去,跟旁边一个男人说了两句话,然后迈开脚步走进右侧一个门口。   唐嫣讪讪地问:“妈妈,大哥哥明明看见我们,为什么却不理不睬?”   这一刻,韩宝琦真有点恼火。一个大男人,气她可以,干嘛连小朋友也恨上?忿忿地收回目光,无奈之下只能胡乱偏个借口,免得伤了孩子的自尊心:“大哥哥……可能忙吧。”   “有那么忙吗?连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小朋友仍然耿耿于怀。   韩宝琦无法回答,那小子,太不成熟,太小气了。   这一幕,对母女二人来说均留下了大小不同的阴影。第二天圣诞节,韩宝琦一早就去了工地。六套样版房有三套的木工已经大致完成,油漆师傅已经进场,这两天在打磨,另外三套也在密罗紧鼓加班加点。明年一月底就是春节,一月中下旬工人要回家,最多余二十日左右施工。做油漆,刮灰滚乳胶漆,这些得赶在年前完成,年后过了元宵工人才回来,所以到三月前只剩十几天做收尾工作。   时间很赶,不过见致成给钱很爽快,韩宝琦跟小齐商量,打算春节前先给工头们结算大部分的工钱,所以工人们干劲十足。   巡视了几套房子,大半天过去,才要透口气,池军就打电话来,约今晚的圣诞夜饭局。当然他不是要跟韩宝琦约会,每次他要见自己的侄子,都是韩宝琦当中间人,也挺可怜。   鉴于想跟池唐谈谈,韩宝琦便席此机会再给他打电话。可是连打了半天,他就是不接,最后还索性关了机。   看来情人做不成,便边朋友也不是,韩宝琦不得不回复池军取消今晚的饭局。   “连你也找不到人?”料不到会是这个结果,池军的语气顿时就冷了几分。   没道理跟对方说池唐求爱不遂跟她反目成仇吧?韩宝琦只好委婉地解释:“这个……我最近……和池唐有点口角,他生气。所以,他不接我的电话。”   “原来是你惹他生气!”这半个月以来,池军也是联系不上池唐。上次见面那小子松了口,说会在春节前搬回家住,池军为此还高兴了一阵,心想韩宝琦这女人还真的有点用处,给她赚点钱也值了。可是现在她居然把人给惹毛了,只怕情况有变,池军当场就发难了:“你怎么搞的?好端端为什么要惹阿唐生气?我不管,你快去把他哄回来!”   这话非但无理取闹,还有如命令,让人听着极不舒服。他把她当成什么?哄回来?她又不是池唐老娘?这刻韩宝琦的倔脾气又犯,但仍忍住不耐道:“池总,我想你误会我和池唐的关系了。我跟他不过是普通朋友,我何德何能哄他回来?对不起,我还在忙,再见。”挂了线,韩宝琦只觉胸口压了一股闷气,甚是抑郁,她好像把自己的顶头大Boss给得罪了。   带着这微微的不安把一年走到尽头,元旦那天清早韩宝琦自床上醒来,心里还在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而郁闷。翻了几次身,客厅外冷不防响起了门铃的音乐声。怕吵醒唐嫣,韩宝琦匆匆落地,披了件大衣跑出客厅。拉开大门,看到门外那张俊脸,她张开嘴,整个人呆掉:“你……你不是说春节才回来?”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正在北京出差的唐禹森。他淡淡一笑:“元旦放假嘛。”   这个答案有些牵强,元旦不就一天假期?韩宝琦抽了抽嘴角:“你不会明天又飞回去北京吧?”   唐禹森没所谓的耸耸肩:“有何不可?”   当然可以,只是……也太疯狂了吧。韩宝琦暗自腹腓,唐禹森也不甚在意她的奇怪目光,一味的笑:“让我先进屋好不?外面冷。”   韩宝琦这才记起自己还穿着睡衣站在门口,也不合规矩,于是往后退开,让他进来。   关上门,唐禹森把手里拎着的纸袋放下,搓了搓手道:“我怎么觉得这里比北京还要冷?”   “屋内没暖气,当然冷。”   “那是。”唐禹森朝冻僵的双手呵了口气,转身见她愣在那,便笑着说:“你们还没起床啊?我还打算带嫣嫣去玩呢。”   原来是回来找女儿的。韩宝琦撇了撇嘴:“那我去叫嫣嫣起床,你稍等一下。”说完转身走向卧室。   “小宝。”唐禹森突然在她后面喊:“我专门从北京飞回来,只是想跟你和嫣嫣三个人过一个新年而已,你别对我这么冷淡好吗?”   想他山长水远的跑这么一趟,韩宝琦的脸色不禁和缓下来:“我今天还要去工地啦。”元旦工地没休假,要喷油漆,她得去跟师傅配色。   “那你去工作,由我来带嫣嫣,等你做完事,我再去接你可好?”   一而再的退让,不过是为了一家子能多点相处时间。韩宝琦咬咬唇,小声嘀咕:“等我做完事了再说。”   那便是答应了,唐禹森紧了紧大衣,轻轻舒了口气。   本来打算送唐嫣回娘家,现在省去这个步骤,时间上就不用太赶。洗漱好换了衣服,三个人去附近的茶餐厅吃早餐。爸爸突然出现,小朋友甭说有多高兴,所以对于妈妈要去工作也没多大意见。   唐禹森显然连家都没回,下了飞机就直接坐机场大巴直奔过来。开着那辆红色的新车,唐禹森先把她送去工地,然后载着小家伙走了。兴许是知道父女俩在等,所以师傅调颜色时她有些心急,连着催促了好几遍。等到任务完成,已经到中午十二点,她立刻给唐禹森打电话,问他们在哪里。   父女俩早上只在附近随便逛了圈,便又回到楼盘外面的空地等,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韩宝琦上车后看到蔫掉的小家伙,更觉内疚:“为什么不带她去商场逛逛?”   “你不在,有什么好逛的?”唐禹森边说边打着火,语气没见不耐。   以前若是让他等上十分钟都不断打电话催促,现在竟然等上两个小时也脸色如常。韩宝琦摸着下巴,沉默不语。   “中午想吃什么?”唐禹森问。   “随便吧。”韩宝琦的心情有几分复杂,唯有把目光望向窗外。   “今年我们三个人吃的第一顿正餐,不能随便!”今晚他就得乘夜机回北京,所以这一顿唐禹森其实特别看重。“你不是喜欢吃泰国菜?华美达酒店里开了家新泰国菜馆,我们去试试好不?”   “这个点数了,今天应该没位置吧?”   “去到就有了。”   好吧,韩宝琦没意见。   车子拐了弯,朝着那家五星级大酒店驶去。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寒冷的缘故,酒店外出入的人不太多。三个人走进大堂,唐禹森指了指右前方:“就在那里。”   韩宝琦牵着女儿,他在另一边与她并肩走,手很自然搭上她的肩膀,微施力把她往目的地的方向推。   这是个极亲密的动作,双方都没为意,或者说他们都习惯了。只是走了不甚远,韩宝琦便意识到自己被人盯着。开始她以为自己敏感,可是这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她扭过头来往后看去,只见身后的玻璃门被门童拉开,池唐与池军齐步迈进来。池唐双眼火红火红的瞅着她,而池军,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后,很快又挂上笑脸。   韩宝琦迎着池唐的寒眸,身子微微一僵,还没开口打招呼,池军已然走了上来,并热情地叫:“韩小姐,这么巧?”   “池总。”韩宝琦牵强地笑了笑,硬着头皮打招呼。   “这两位是……”   韩宝琦本不想介绍,但池军已经开口,只好指了指唐禹森:“这是我的前夫,这是我女儿。”   池军闻声脸色一沉:“韩小姐,原来你离过婚?” ☆、第78章   “韩小姐,原来你离过婚,”   这话尖锐中带着讽刺,还有对方眼中明显的不屑,饶是韩宝琦再笨,也知道来者不善。只是她离过婚又怎样了,需要向这位大老板交待吗,本来挂着礼貌笑容的脸上,现在换了一片冷色,“池总,我相信我离婚与否,并不影响我的工作,”唐禹森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紧了紧,似是担心她会在大老板面前发难,提示她要克制。韩宝琦也知道,以现在他们的合作关系,实不适宜交恶。只好强迫自己挤出了一丁点礼貌的笑容:“池总的时间宝贵,我们就不打扰俩位用餐了。”   她没看池唐一眼,拉住女儿往泰国餐馆快步走去。   看着那三个远去的身影,池军眯起了眼:“阿唐,你居然看上个这样的女人?比你大,离过婚,又带着个孩子,现在恐怕跟前夫还纠缠不清。这种女人,你还由着她向你使性子?”   池唐垂在身侧的两手早就紧握成拳,池军说的前半段,他可以不当一回事,但当听到“恐怕跟前夫纠缠不清”这句时,脸上即时泛起了红怒,这些天因求爱不成所受的屈辱,尤如点燃的爆竹,“嘭”声爆炸开来:“我的事不用你管!”喷了池军一脸口水,池唐连饭也不吃,转身大步离开。   “阿唐!阿唐!”池军追着唤了两声,池唐却头也不回。好不容易才把人约出来,就因为一个女人搞黄了。池军扭头往泰国餐馆的方向看去,双眼闪过一丝狠色。   与池军产生的矛盾接踵而来,韩宝琦有气,同样也有不安,但生活依然要继续。现在她最希望快点完成样版房的工程,收了钱,大家以后再无瓜葛。至于池唐……   韩宝琦摸了摸胸口,这里满满的都是失落。那个陪伴她走过人生低谷的男人,估计以后难以再恢复正常帮交。男与女之间,果然不能有纯友谊。低头看看手里关于他那家烘焙店的设计稿,还有预算书,沉默。商议了那么久,还跟着他跑了不少地方去取师参考,然后花了两个月的呕心沥血之作,眼看着可能无法出世。   伤感,她做的商铺本就不多,为了还人情,她真的花尽心思。没可能就这样埋没了这份设计,他不也挺满意吗?韩宝琦想想,自己是个有始有终的人,尽管可能他已经不打算找她装修,仍是希望这份设计能送到他手上。   于是早上韩宝琦送唐嫣回幼儿园后,便驱车往池唐家驶去。   那小子有晨跑的的习惯,这个点数应该已经回家。她抱着装有烘焙店所有资料的文件袋走进电梯,看到墙身镜面里脸无表情的自己,茫然不已。自己这么执着,到底为什么?   走出电梯,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他家门前。韩宝琦停顿了几秒,才举起手按门铃。他即使在家,也总是很迟才开门,那是他的习惯,骄傲,不情愿,对人冷淡,嘴巴又毒。可是他对自己真的与众不同,说不在乎这段情谊,那是骗人的,韩宝琦叹气。   果然等了起码五分钟,脚步声才姗姗来迟。门仅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他的身躯出现在门缝间,恰恰把入口挡住。没有请她进去,他低头俯视着她,神色冷然:“你来做什么?”   来的途中,韩宝琦想了许多劝勉的说话,但见了面,以他这种态度,就知道排不上用场。“池……”   还没开口,他就先发话:“你是来求我的吗?”   “呃?”   “有事了,就知道来找我?”池唐的嘴角轻轻勾起,是讥笑。   韩宝琦被他弄得云里雾里:“你说什么?”正想表明来意,这时电话响了。她在他的冷眼下给了个抱歉的眼神,低头从背包里翻找手机。   是小齐同志的来电,她接听,电话那端的人压着声音低叫:“宝琦,工地出事了!”   韩宝琦心里咯噔了一下:“什么事?”   “过来再说,快!”   另一端喧闹的环境,随着最后一个字突然匆匆截断,通话结束了。韩宝琦心里有不详的预感,知道今天没法跟他细说,抬头道:“我有点事,还是下次……”   “呯”,一阵风吹来,门板在离她一指之间合上。韩宝琦凛着脸,说不生气是假的,但她现在可没时间理会这些,转身往电梯冲过去。   楼盘外跟平时没两样,因为没还落成,到处泥泞。韩宝琦戴着安全帽一头扎进样版房那幢楼,往时只要在地下就能听到电锯电钻的咆哮声,但今天却格外宁静。   不正常,太不正常!   楼梯间依然没灯,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韩宝琦拿出手机充当手电筒,憋着一口气冲上十层。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吵闹声,是小齐同志在骂。那个好好先生,不管她怎么欺负都腼腆地笑的大男生,竟然破口大骂,韩宝琦不禁加快脚步。   “不用给我看什么单据,现在你们货不对版,以次充好,被我们抓个正着,还想抵赖?”   “我们没有!明明就是E0级的!”小齐同志争脸红耳热,看到韩宝琦从门口进来,仿佛找到救星,胖胖的身体灵敏地朝她扑过去:“宝琦,你来得正好。”   屋内客厅挤满了人,木工师傅油漆师傅,穿着制服的保安大哥,还有林凡和另一个男人,少说有十多个。韩宝琦捂着涨闷的胸口喘气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我们的板材没有用E0级,用了E1级充数!”   板材E0与E1级是指甲醛释放限量等级的环保标准,E0级比E1极的含甲醛量还要低,当初签合同时指定所有板材全部用E0级,而他们也的确买了最贵的材料,哪来以次充好?“林先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林凡指了指客厅角落一堆板材:“这是你们剩下的材料吧?你去看一下,木板上打着什么水印!”   韩宝琦懵懵地走过去,一张1.2*2.4米的木板上,大大一行字写着XX环保板材E1级。脑袋内仿佛听到轰隆一声巨响,韩宝琦整个人呆住。没可能!她连翻了剩下几张木板,均标着是E1级别。   “看清楚了吧?我可没有冤枉你们!”林凡的音调无比响亮,语气也非常强硬:“你们以次充好,等同于毁约!”   “不是的!”毁约?这顶帽子他们可受不起!韩宝琦倏地转身,心急地解释:“这些版材不可能是我们,我们用的全是E0级,不信你可以检查成品!”   “怎么检查?”林凡环视四周一圈,冷笑:“都已经喷过漆,要不就是贴了饰面板,该遮挡的地方全遮住了!”   “我们可以拆开一块给你看?或是有两套房子还在打磨,你过去看一下,兴许有些地方没遮挡的!”   “就算没遮挡又怎么样?说不定你们心虚,只参杂了一部分!要想我相信你们,可以啊,把全部做好的木工部分拆开给我检查!”   怎么可能全拆?别说浪费了板材,拆过后还得重做,时间上哪来得及!“林先生,万事好商量!”韩宝琦赔着笑,企图想把林凡扯到一旁,看能不能私了。   谁知那林凡却是油盐不进,用力甩开她的手,昂着声道:“跟你们有什么好商量?我是依着合约办事。你们如果没有以次充好,这堆材料难道是自己飞进来的?证据确凿,这件事我一定要向池总汇报!”   林凡撂下这句,吩咐三个保安大哥看守现场,然后朝跟他一起来的男人扬扬头,气势雄雄的走了出去。   小齐同志当场急得团团转:“宝琦,我敢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更换材料!”材料采购是小齐负责的,现在出了问题,他脱不了关系。   “别急,别急!”韩宝琦举起手,是安抚小齐,同时也叫自己冷静。材料是什么级别,她在监工过程中也有留意,是E0的级别,没有错!怎么这样?这堆E1级别的材料是如何混进来?“你是来求我的吗?”池唐这句话突然在脑里回响。求他,是指工地上遇上这糟事?他一个不相关的人,怎么知道?眼内灵光一闪,韩宝琦顿时恍然,难道……   “宝琦,现在怎么办?如果由得致成那么说,真要我们赔钱吗?那么大笔数,我们哪里赔得起?要不再找那个林凡谈谈,看能不能私下给他点好处?要么我们去跟池总自首,让他减些工程款?”遇上问题,小齐完全乱了套,出的全是馊主意。   韩宝琦咬着牙关:“我们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认?”这事情,分明就是有人栽赃嫁祸!   “可是……”   “没有可是!”韩宝琦大喝,一股熊熊烈火在她的眼底升起:“这事我去解决!”   “你怎么解决?”小齐那边说完,韩宝琦已经转身而去。   屋内各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个油漆师傅说:“小齐,那工作还要不要继续?”   小齐揉着太阳穴,无力地道:“今天还是先休息吧。”   “那明天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小齐喃喃自语,眼前,是一片黑暗。 ☆、第79章   冬季的早上,没有阳光,北风吹袭,带来一股刺骨寒意。韩宝琦杀气腾腾地冲进电梯,浑身的怒火愣是把四周的阴冷摒退。   早上才来过的地方,一小时后再来,心情已截然不同。之前怀着愧疚,现在却是满腔愤怒。大步走出电梯,她站到他家门前,抡起拳头重重地捶向门板。“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这次并未有等多久,门就开了。   还是那套家居服,宽宽松松的,把他瘦削身形完全掩住。他没有说话,在看到她时嘴角一哂,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斜斜地盯着她。   是已经猜到她的来意了,所以一点也不意外?韩宝琦深呼吸,不想胡乱冤枉人,尽量保持冷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工地会出事?”   他不吱声,沉默地站在门后面,那明知故问的神情,进一步惹她生气:“是你叔叔搞的鬼,对不对?工地的材料根本没问题,是他让人偷龙转凤掉包了,对不对?”质问声越趋高昂,韩宝琦仰起脸,目光火红火红的,等待一个答案。   然而池唐还是没有回答,只微微抬起下巴,目光透过她的发顶,投向远方,一脸不驯。   不过一个很细微的动作,却已是最好的答案。韩宝琦绷紧的身体一下子颓败下来,后背顿时感觉凉嗖嗖的:“你明知道你叔叔要陷害我,却不加以阻止,还等着我来求你帮忙。为什么?我做了什么,令你倒转枪头来害我?”来的时候,她不断怀疑他是否有参与其中,头脑发热时甚至已经下了判断,但另一道声音却重复又重复的告诉她,不可能,池唐是不会做那种卑鄙行径。那个在她心目中尤如天使般存在的男人,怎会在背后捅她一刀?可是现在,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立场。一股寒意从脚尖直冲上胸口,她的确被背叛了!“为什么?你告诉我!”耐性有限,加上愤怒,她冲前一步,揪住他胸前的衣服。   她突然这般大动作,池唐毫无防备,身子一下子被拽得往前倾去。“放手!”   一直沉默,这刻不得不开口。韩宝琦把他往门板一推,凑近压向他,咬牙切齿问:“说!”   “我以为你应该知道。”   两个人瞅着对方,她气难平,他却愈加冷漠。   “是因为我拒绝了你?”   “对!”她短短一句话,令池唐原本冷硬的脸部顿时染上一层白色   他承认得那么突然,韩宝琦怔了怔,继而一股灼热得烧心的怒火从四肢百骸涌出来,汇聚至胸口,气得她几近爆炸:“那现在,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只要我答应跟你在一起,你就会帮我收拾这个烂摊子?”   他抿紧嘴唇,惜字如金。韩宝琦看着他冷漠的脸容,冷笑着点头:“好!好!”她忽地拽住他往屋内推去,门“呯”声被踢回原位,她把他扔在沙发上,伸手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扯掉,甩去背包,接着又解大衣的钮扣。   池唐神色一变:“你干什么?”   韩宝琦无视他的询问,迅速扔开大衣,抓着衣摆双手曲起把贴身的毛衣连防寒内衣一并剥去,上半身一下子只剩下一件洗得有些发旧的胸罩。“喜欢我对吧?是觉得我貌美,还是看中我的身体?都给你,统统都给你!”   “疯子!很丑!快穿上衣服!”池唐意料不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不禁红着脸大吼。她的胸部不算丰满,进入冬季以后,大概没有保养,皮肤更是干燥得脱皮。尽管看着瘦了下来,依然有个小肚子,肚脐下一条竖向疤痕凹陷,硬生生把小肚子分成两部分,丑陋无比。   “是不是很失望?”四周的寒气迫人,冷得韩宝琦的皮肤发痛,牙关打颤。但此刻她已经不管不顾,往他走前一步弯下腰,指着自己腹下的疤痕,冷声道:“没性趣了对吧?这就是真实的我!很丑,很普通的一个人,并不是你想像中的白雪公主!”   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已经起了鸡皮疙瘩,她的唇也因为冷而发青,狼狈的是她,但池唐却觉得自己才是被侮辱的一方。他是喜欢她,想跟她在一起,却没想得那么长远!池唐迅速翻身走开,拾起地上的衣服扔在她身上,大声喝道:“穿上衣服!”   韩宝琦抓住自己的大衣,低垂着头,头发挡住了脸,但那巴哒巴哒往下掉的眼泪,却骗不了人。是伤心,是难过,他们之间的情谊,走到尽头了。“池唐,我以为你这人只是骄傲些,嘴巴刻薄了些,但起码有一颗与人为善的心。可是今天……你明明知道,这个项目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却拿来要胁我。以爱之名,伤害一个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吗?”她凄然一笑,默默地把衣服穿回,再拾起地上的背包。抬起脚想走,突然想到什么,又收住脚步,拉开背包,把里面那个装烘焙店资料的文件袋拿出来,打开钮扣。   厚厚的一摞资料和设计图纸,是他们花了许多精力共同研究所得,而现在,已经无用了。韩宝琦用力把东西撕开两边,轻轻往地上一扔,然后大踏步走了出去。   离开他住的小区,抬头,快中午了,天色依然灰暗。她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有我当你的靠山,你怕我吃了你?”“要是他为难你,跟我说,我罩你!”当时她听了还暗暗高兴,现在却……人真的很脆弱,特别是无权无势。原以为天掉下个馅饼,不料却落得今天如此下场。都是她太贪心,可笑啊!   驾着车回到工地,人早就走光,不过楼梯口却站着两个保安,见她出现,眼里充满了警戒。韩宝琦大刺刺地走进其中一个单元,待到下午四点多才离开。   晚上载着唐嫣回家,吃完饭,她早早就躺上床。脑里一片空白,事情要怎样解决?致成下午没打电话过来,工地也因为这事先停工。小齐说,怕钱越砸越多。   一夜没睡好,第二天送唐嫣去幼儿园后,韩宝琦跟小齐去了致成一趟。原想见池军一面,可惜被拒绝。接待他们的是林凡,表达了致成的意思,就说他们毁约,要求赔偿。韩宝琦自是不承认自己以次充好,僵持之下没有结论,林凡说要是这样,致成只好通过法律途径解决问题。   走出致成,小齐同志非常失落。韩宝琦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小伙子,因为她的关系,害他也陷进这团泥泞里走不出来。   分头离开,韩宝琦在街上逛了一圈后,又截回致成。她在门口等了很久,终于看到池军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出门口。她连忙下车追过去,终于把人叫住。   “韩小姐。”池军对于她的出现似乎一点也并不意外,做了卑鄙的事,脸上依旧挂着无害的笑容,一如他们初次见面那么可亲。   韩宝琦没有心情跟他虚情假意,直接点出主题:“请问池总,我是哪里招了您的不快?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愿意斟茶致歉,请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别拿我们来开玩笑!”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池军依然选择装傻扮懵。   韩宝琦大衣下的拳头握了握:“池总其实也不需要明白,只需给我一个指示。你已经那么富有,总不至于真的在乎我们那么点赔偿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池军“哈哈”笑了两声:“其实你挺识时务的,那我就当回好人,给你指一条生路。不用求我,去求阿唐,只要他肯帮你,说不定你就有救了。” ☆、第80章   在街上游逛了一个下午,肚子越来越饿。午餐忘记吃,就早上塞了几片饼干,竟然撑了一整天。那是以前减肥时饿出来的本领,她真厉害。韩宝琦非常佩服自己,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进超市买了一个盒饭,经过卖酒的区域,看到货架上排得密密麻麻的啤酒罐,她一口气扫了十几罐进购物车里。   回家扒了几口饭,借着低沉的意志喝掉两罐啤酒,趁着酒劲没上脑前,她给姐姐打电话,让她帮忙把唐嫣接回娘家。明天是周末,对,她醉死也没关系。   脚步浮沉地爬上床,脱掉外套,拉过被子躺好。睡吧,睡醒就没事。迷迷糊糊眯入眼,可是噩梦不断,冷不防惊醒,刹那间不知身在何处。室内光线昏暗,因为天冷门窗紧闭,屋里静得出奇。麻木的各部分感观,在神志恢复之时又开始接受外界的信息。   痛!头痛,身体痛,心脏也痛!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不过想努力工作,努力赚钱,努力活着,为何那么难?   韩宝琦动了动,才发现浑身发软,几乎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以前每当失意时,她总认为睡醒就没事。不知何时开始,她丧失了这种自我调节的能力。要是被唐母或周盛蓝看到她现在这样子,不知有何感想。   笑,她干嘛想到那两个女人?   “嘀”声响,手机发出刺眼的光。翻开看,是小齐同志发来的微信,问她怎样。这个时候,她其实很怕与小齐联系,怕被发现,原来无端遭遇横祸,是她害的。池军说可以去求池唐,但早上她的行径,怕已经气得那小子把最后一扇窗关上。她啊,总是冲动干坏事,唐禹森就说过她做事不经大脑,这次的灾难,他不也早预料到了吗?   你输不起!哈!被他一语中的了,唐禹森真是神人一个,总是料事如神。她的确输不起,她没用,以为攀到关系,想一飞冲天,谁知反被抓了把柄!   寂静的时候,总爱胡思乱想。韩宝琦关掉手机,用被子盖住头,把自己完全蜷缩起来。眼泪一滴一滴的流下,消失在枕头里,这一刻,她才知道离婚前的自己其实很幸福,那时天大的事,都有唐禹森顶着,现在遇到困难,她只能孤身作战。   “叮当叮当叮当”,客厅的门铃急促地叫嚣,但韩宝琦沉浸在自己编织出来的悲伤里,并未听见。不知哭了多久,浑浑噩噩又睡着。这次没做梦,睡得出奇的沉,要不是那阵响亮的拍门声,她根本不会醒来。睁开眼睛,房间一片漆黑。   拍门声就在耳边,伴着一声声唤她名字的低叫,在这诡异的夜里特别惊悚。   做梦了吗?她怎么听到唐禹森的声音?   韩宝琦揉了揉迷蒙的双眼,因为动作过大,冷空气灌进被窝里,她狠狠的打了个颤。   不是做梦!房间外的确有人在用力地拍门,还一边拍门一边急促地叫她的名字。而这个人,真是唐禹森!她掀开被子冲下床,手一伸就扭开门锁。门即时被推开,站在房间门口的人迈步进来,二话不说就把她抱在怀里。   “搞啥?”刚说了两个字,他的唇就压下来,粗暴地覆在她的唇上。久违的男性气息占据了她的呼吸,韩宝琦一口气没缓过来,几乎窒息。想推开他,无奈抱着她的双手不断收紧,没办法动弹,她只好放弃挣扎。   狂吻了一阵后,唐禹森方放软下来,韩宝琦使劲推开他,往后退开两步,指着他骂:“发什么神经!”   房间内幽黑,彼此都没看到对方。“啪”声响,房间内亮起了黄光,唐禹森摸到开关。二人暴露在灯光之下,韩宝琦满脸通红,暴躁如雷,唐禹森却在看清她时皱了皱眉。他走到床边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转身为她披上。   神经兮兮的,半夜三更找上门乱吻她一通,谁允你这么做的?韩宝琦拉着衣襟走到椅子气呼呼的坐下,看也不看他一眼。   唐禹森走过来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温柔的叫:“小宝。”   韩宝琦甩了甩,没成功。他把她的五指紧紧攥在手里,深深地望着她。韩宝琦避开他的目光,问:“你怎么回来了?”   “小齐中午的时候给我打了电话……我怕你……做傻事。”   做傻事?她是那么脆弱的人吗?连日来受的委屈无处宣泄,他偏要自己撞上这个枪口。韩宝琦厉目一瞪,冲他发脾气:“怕我做傻事?所以你赶着回来英雄救美吗?唐禹森,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没了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她怒火冲冲,唐禹森却神色平静。他没开口,只拿一双墨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   四周的冷空气顿时降至冰点,也慢慢令她清醒。他只是关心你,你拿他出气干啥。鼻子发酸,韩宝琦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说句对不起,但嘴巴却抿得紧紧的,怎样也开不了口。   韩宝琦,你就骄傲吧,你已经被这身傲气害得一败涂地,仍不知悔改?   “肚子饿吗?”他突然问。   韩宝琦闭上眼,不敢看他。他总是很能忍,忍受她的无理取闹。   “先穿好衣服。”他松开她的手,撑开披在她身上的大衣,再抬起她的手。韩宝琦就像个布娃娃似的,任他三两下帮自己把衣服套好。“出来吧。”他拉她起身,紧紧了握住她的手,迈步走了出去。   客厅里透着白色的灯光,茶几上堆了十几罐啤酒,喝光的两个罐被扔在地上,而那盒吃剩的盒饭,菜和肉里的油早就结成膏。他把她推到沙发坐下,把饭盒盖上拿走,又收拾了地上的垃圾。   韩宝琦看着他走向厨房,亮灯,动作纯熟地找出锅子盛水,再放在燃气炉上,开火。说不出什么滋味,曾经狠狠地把他推开,恨不得此生永不相见。发誓要出人头地,免被他看死。那么努力,到头来徒劳无功。可是即使如此,她也没觉得有多失意,因为……他又伴在身旁。   温热的液体在眼角涌了出来,骄傲至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爱着他,可已无法再过回以前的生活。人就是那么矛盾,韩宝琦起身走进浴室,扭开水龙头,对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默默流泪。过了一阵,直到门外又有人敲门,她才哽着声说自己没事。   拿毛巾洗了把脸,上了趟厕所,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着两碗面条。   “快来吃吧。”他递来一双筷子,韩宝琦接过坐下来。   屋内就只剩咀嚼的声音,谁也没开口,大概过了十五分钟,面条吃完,韩宝琦放下筷子,没走开,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蛮孩,闹过后知错了,乖巧得让人心痛。   唐禹森也停了筷,抽了块面纸给她擦嘴。似是不想如此亲密,韩宝琦拿了面纸自己胡乱印了几下。   一番动作过后,又恢复宁静。唐禹森把双腿从桌下挪出来,转身对着她,轻声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韩宝琦盯着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撇撇嘴:“你不是说都知道了吗?”   “小齐只告诉我,说工地的材料出了问题,致成现在要你们赔偿。”见她不作声,低垂着头,两手互拧着手指,看着很不安的样子,唐禹森忍着拍她头的冲动,继续说:“我们不要去想池军为什么要冤枉你们,他肯定不会为钱!”至于为什么,其实答案很明显。池军,只在乎他的侄子,而那天在酒店意外的会面,唐禹森能明显感觉到那个传说中做生意阴险狡猾的男人眼中,对宝琦深深的敌意。所以当晚回北京之前,唐禹森才会打电话给小齐,让他有事记得知会自己一声。“你有没有想到解决的方法?”   “池军说,让我去求池唐。”   唐禹森有些了然:“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你跟池唐关系一直不错。”   “我不想去!”韩宝琦吸了吸鼻子:“池唐上段时间对我表白……被我拒绝了,他很生气。这件事,他其实知情的,他就是等我去求他,我不想……我们明明就没做过,为何要承认?”想到这,她又想哭,被朋友背判的感觉,太他妈的难受了。“我是不是很蠢?其实你之前就提醒过我,甚至让我别接致成这单生意。是我太贪心,太急功求成,明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还心存翘幸,我真该死……”   眼泪又流出来,她用力敲着自己的头,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唐禹森握住她一只手往自己身上一拉,把她的脸压在自己胸前。“不要这样,总会有解决的方法。”   “呜……”之前一直表现得那么坚强,此刻终于在他的关切下破了攻。她缩在他的怀里抽抽噎噎地喊:“我心里真的很难过,我总觉得自己很聪明,但其实我很笨。我还想席这次机会来个大翻身,好在你面前耀武扬威。可是现在不但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小齐,我都不敢见他!”   “别哭。”唐禹森轻轻拍着她的头:“我的小宝其实一直都很厉害,她虽然没有做什么大生意,但她能把女儿带好,能将家里收拾得整整有条,能让老公过得舒服自在。她虽然脾气有点暴躁,但心地最是善良,对父母公婆也孝顺。她一个小女人,能兼顾那么多,其实比那些除了工作便一无是处的男人了不起。”   被他这么一说,韩宝琦更觉无地自容,她推开他,拿泪目白了他一眼:“你是来拆我台的吗?”   唐禹森“噗”声笑了出来:“我说的是真心话。小宝,你已经做得很好,是真的!”   笑容慢慢敛住,望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深沉,明明对了六年多的男人,这一刻,韩宝琦却在他盛满深情的目光中红了脸。   看她这反应,唐禹森说不出的欢喜。他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角,继续柔声道:“你知不知道,当接到小齐的电话时,有多焦急?匆匆飞回来,却找不到人。等到十二点多,没办法了,只能去找阿姐,让她给我钥匙。”他一边说,一边俯头贴近她:“小宝,你可以对我闹,可以冲着我发脾气,也可以不理我,但是……别让我找不到人。我会害怕,真是会害怕……”   声声低吟,最后隐没在他的亲吻中。   长这么大,这是她听过最好的情话。韩宝琦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也开始回应他。   太久没亲热,只要稍稍一点星火,情况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地点很快从饭厅转换到卧室,韩宝琦被推倒在床上时,理智稍稍拉了回来:“不能这样,我们离婚了,这样是不对的!”   “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不对?”唐禹森咬着她的唇瓣,手伸进她的衣服里,不断地点火头。   韩宝琦被他逗弄得浑身酥麻,仍然嘴硬:“那……那我告诉你,虽然我们这样,但并不代表要跟你复婚,我受不了你妈!”   “我知道。”唐禹森解开她内衣的暗扣。   “好吧……那就把这……当成普通的男欢女爱。”   “嗯,都依你。”   “……” ☆、第81章   第二天早上,韩宝琦从梦中醒来,发现一个暖暖的身体正紧紧贴着自己。她侧头一看,看见唐禹森面对着她,脸容安然,睡得正香。昨晚,他们是互抱着入睡的,大概到半夜发现这姿势不舒服,又分开了。结婚了六年,其实什么激情都过去了,所以当他又再苦苦追求,即使恨已褪去,她也不见得有多心动。可是当她陷入困境,他又悄然无声的来到她的身边守护左右。   韩宝琦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子,很挺直。至嘴唇,非常柔软。许久不曾这么细致的看他,指尖感受到他有规律的呼吸,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全感,就是这样来的。她在他身上,很轻易就能感受到。   兴许是昨天睡太多,又躺了一会,已经了无睡意,韩宝琦索性起床。找了洗换衣服进浴室,澡洗到一半,门“咔嚓”一声被人推开。隔着蒙了层水蒸气的淋浴间玻璃门,韩宝琦看到唐禹森走了进来,心里一惊,双手抱胸大喝:“喂!你干嘛?”其实室内烟雾弥漫,玻璃门模糊一片,根本没啥看头。   “我内急。”唐禹森很淡定的回答,施施然走到马桶前,径自解决生理需要。   这种情况放在以前的夫妻生活实属普遍,家里只有三口,女儿小,根本没避忌。不过,他们现在的关系已非夫妻,谁允他那么随便?“唐禹森,你……你别以为经过昨晚,就能回到从前!”   他抽好裤头,扭头瞥向她:“没你批准,我哪敢这么想?”   可是,你明明就不问而入!“喂……”   “别吵吵嚷嚷了,快点洗,等一下还约了小齐回公司商量。”   “呃?”约了小齐?   “你不会以为,躲在家里就能够解决问题吧?”说完扭头就走了出去。   睡了一夜,那家伙又变回爷门,口气都强硬起来了!不过想到这是工作,韩宝琦的气焰又低了几分,她确实欠缺领导气势。   半小时后,他们出门去吃了顿早饭,便匆匆赶回公司。一晚没见,小齐的脸色有些白,无精打采的,应该是担心没睡好。   “把你们所有单据拿出来,还有合同!”唐禹森在韩宝琦的坐位坐下,开口就是领导口吻,小齐得了令马上去翻抽屉。“给我泡杯茶!”韩宝琦抿抿嘴,进了厨房。   半天时间里,唐禹森看了一桌的单据,又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得出结论:“问过律师了,就算你们有购买板材的收据,也不足以证明都用在那六套房子里。”   “找材料店帮忙,证明把单里所有材料都送到工地呢?”   “我估计没用。”唐禹森回答小齐:“单里写着是E0级,谁知道送过去的是不是E1级?都是空口讲白话,他们现在是人桩并获。而且说真的,致成有心设局阴你们,材料店那边,说不定也不愿意浑这趟浑水,毕竟,你们比较弱势。”   小齐听了不再吭声,韩宝琦也沉默。唐禹森挑起那份薄薄的合同,继续道:“你们跟致成签的合同本身也比较苛刻,为什么答应全额赔尝?”   为什么答应?小齐跟韩宝琦互相对望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他们都太渴望能接成这个项目了。   唐禹森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抬头严肃的道:“不能承认是你们的过错,否则就算赔了钱,你们俩以后在这一行都会臭了名声。要证明你们没有以次充好,我想,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拆!”   “拆?”韩宝琦双目一瞪。   “是要拆!”唐禹森持坚定态度:“我算了一下,这一撂购买板材的单据,总价不超三十多万,这比全额赔偿要少得多。把遮挡了标识的木板拆开,不就可以证明自己清白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如果把都拆了,再重做会很麻烦,而且一定赶不及明年三月完工!还有,你忘了打上重做的人工,我估计要十多万。”小齐小声接了话。怎么想,都觉得不是最理想的方法。   唐禹森瞧了小齐一眼,解释:“现在是致成非要你们出示证明,拆了让他们看,是最有力的证据。要是他们只让你拆,而不肯延长施工时间,这点搬到法庭,也是他们理亏。我觉得你们最好跟他们谈谈,即使要害人,也总不能蛮不讲理。另一方面,你们还要跟工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叫他们别回老家过年,抓紧时间施工。至于新增的材料费和人工……”说到这唐禹森顿了顿,一手搭上小齐的肩膀:“小齐,你不要担心,我负责搞定!”   韩宝琦听了唐禹森这么说,整个人呆住:“谁……谁让你负责?”   唐禹森缓缓转过头,轻飘飘地吐了句:“你有钱吗?”   韩宝琦一噎,愣住说不出一个字来。   唐禹森不理会她的反应,回头对着小齐放缓了语气继续说:“因为宝琦的关系,无辜把你拖下水,我们很抱歉,所以损失的那部分,就由宝琦赔好了。”   小齐苦笑:“森哥,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他想完又想,都不明白致成为何要害他们。直到刚才,韩宝琦才坦白,然后道歉又道歉。知道真相后,小齐的确也有怨,不过事已至此,怨也没用。“森哥,四年前我从公司跳出来独自做包工头的时候,是宝琦一直帮我介绍客户。到要开公司,也是我起意拉她一起搞的。从头到尾,除了是她有设计能力,我更看好她本地人的人脉。现在她的人脉出了问题,吃亏了,我怎能独善其身?我们是合伙人,有钱就一起赚,有祸,也该一起背!”   “小齐……”小齐一席话,把韩宝琦感动得一塌糊涂,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这个看着笨笨拙拙的大男孩,有着一颗最纯良的心。   “哎呀别这样。”被她如此泪眼蒙蒙的瞅着,小齐怪不好意思的。   两个实心眼的笨蛋。唐禹森有些欣慰,兴幸还有好人。轻轻拍了拍韩宝琦的背,权当安慰。   小齐抓抓头,接着分析:“其实如果工程能顺利完成,我保守估计利润有三十万左右的。把这利润一减,那损失应该又少了大部分吧?”不求全身而退,把损失减至最低,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这边三个人有商有量,另一边致成,接待小姐正领着池唐乘电梯上顶层的总经理室。周末,要上班半天,所以池唐才摸过来。自家的公司,他来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就连接待小姐都不认得他。   “叮”声响,两扇不锈钢镜面门往旁趟开。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接待小姐转身偷偷瞄了后面的男人一眼。早上的阳光斜射在他俊雅的脸上,即使他抿着唇不带半分笑意,却也有份冷酷的美。接待小姐视线微调,撞上他斜视的目光又羞涩地低下头,竟是忘了还要带路。   花痴!池唐拧着眉别过脸,撇下那位接待小姐,大踏步朝总经理室走去。   大概是接待处早有报备,总经理室并未关门。池军看见池唐进来,忙从大班桌后站起来,笑着说:“阿唐,你来了?”   池唐直接走到大班桌前,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倾向他,什么废话也没说,直奔主题:“收手吧,不要再找她麻烦!”   面对那张跟自己有着五分相似的俊脸,池军略收了收笑容,只微勾着嘴角,有些满不在乎的味道:“不是说好,让她舔着脸去求你吗?”   “我何时跟你说好?”池唐冷硬地回答。从在电话里听到他说利用这件事教训韩宝琦开始,这句话,足足迟了三天。开始没加以阻止,池唐的确存了私心。并非真的要以此要胁她跟自己在一起,不过要是工地出了问题,她应该又会眼巴巴的跑过来求助吧?到时她就会知道,他比那个唐禹森,有用一百倍。也席此,让她惊一惊,当给个教训,谁叫她竟然践踏他一片真心?可直到前天那她吓人的举动后,再把设计图撕毁,池唐才惊醒,他是否太过分了?而那个满身傲气的女人,即使被迫至此境地,也不可能开口乞求半句。   “我不希望你再为难她!”池唐挺直腰,微微抬起下巴,求人,还是那么傲慢。   池军莞尔一笑:“要是……我答应呢?”   池唐脸色一凛,冷冷地瞪着他。   “阿唐,叔叔做事,从不会半途而废。”   “你想怎么样?”   “不要开什么劳什子烘焙店,回家!”最后两个字,说得无比威严。   池军低吼:“不可能!”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被迫疯吧。”   池唐顿时白了脸:“这个……才是你的目的?你一开始,就打算拿她来要胁我?”   池军得意地笑:“阿唐,叔叔以为……你应该很了解我。” ☆、第82章   周一早上,致成某楼盘示范单位施工现场,韩宝琦看了看手表,拧眉,问身边的小齐,“你跟姓林那小子约好九点了吗,”   “是呀。”小齐也翻出手机看时间,十点多了,林凡竟然还未到。“我再催一下。”   小齐转过身走出阳台打电话去,韩宝琦没耐性的在屋内来回走动。致成的人都不是好鸟,上至老板下至员工,一个个眼睛长在额上。   屋内还有三个木工,眼见气氛不好,谁都没开口说话。沉静的环境里,远处突然传来电话铃声。   铃声越来越响亮,一直到林凡出现在门口,噪音才戞然而止。   “哥们,有点时间观念好不?”等了一个多小时,韩宝琦早就烦透。加上现在跟致成结了十冤九仇,语气自然更不客气。   林凡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说:“这不是到了吗?有什么事?”   韩宝琦懒得跟他废话,对其中一个木工师傅吩咐:“阿宾,行动!”   木工阿宾得到指示,抄起工具走到已经做好的电视壁前就要敲下去。   “喂!你们干什么?”林凡看着大吃一惊,冲过去扳住阿宾的双手,阻止他的破坏行动。   “喂喂!是我问你干什么才对!”韩宝琦快步走过去,差起腰道:“你不是说我们的材料有问题吗?现在我们决定拆给你们看。”   林凡脸色一变:“这事为什么事前不跟我们商量!这里是致成的地盘,谁允你们这样做?”   “哈,好笑,致成有给我们商量的余地吗?一开口就说我们毁约,要我们赔钱,这叫商量?屁!”韩宝琦不屑地冷哼:“这里虽然是你们的地盘,却是我们的工地!我们决定怎么做,关你屁事?而且你之前曾有言,让我们把全部做好的木工部分拆开给你检查,现在我们不过是如了你意而已。阿宾!”韩宝对阿宾扬扬头,大声命令:“拆!”   阿宾作势又要动手,林凡只好又拉着他往后退了几步:“等一下!等一下!这事……我得先跟池总请示一下!”林凡说完匆匆走向门口,出去前还回头叮嘱:“我回来前,不要轻举妄动!”   林凡出去后,小齐拉着韩宝琦咬耳朵:“宝琦,都还没跟他们谈延迟工期的事情,怎么他一来你就叫拆?”   “你别担心。”韩宝琦同样小声道:“是唐禹森叫我这样做的,他也没明说,让我只管粗声大气的耍野蛮就是。不过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们一说要拆,那个林凡有多紧张。所以……我觉得他们有问题!”   前天三人商议好后,韩宝琦说要马上给致成打电话商讨,当场被唐禹森阻止。早上出门前,唐禹森又在电话里吩咐她这么做。虽然不明原因,但唐禹森现在俨然成了他们两个的领导,所以小齐也没啥意见。   韩宝琦拍拍他的肩膀,叫他镇定,自己则走到门口。外面林凡站在楼梯口正在小声地讲电话,韩宝琦清了清喉咙,不客气地虚张声势:“喂!不要再拖拖拉拉浪费时间了好吗?”   林悄悄瞄了她一眼,匆匆讲完电话,急步走回来,搓着手说:“池总……让你们过去谈一谈。”   之前池军摆高姿态不肯见他们,现在一听说要拆就主动邀请,其中猫腻不言而喻。韩宝琦的火气不由又拱了上来,冷笑了一声,扯开喉咙气势雄雄地吼:“没什么好谈!你们致成非要说我们的材料有问题,为了以示清白,我们只好拆给你看!怎么?现在又不让拆,你们也太难侍候了吧?”   “别激动别激动,那个……拆了以后,你们不能如期完工,到时也得赔偿。”   “拆要赔,不拆也要赔,现在我们只想要图个清楚,好让自己死得明明白白!你别再磨磨叽叽了,快进来监督,免得又说我们骗你!”说完用力推了他一把,边走边对着门口大声嚷道:“阿宾,动手啦!拆完这一套,还有五套,一天不知道能不能完成!”   话音刚落,林凡就听到“嘭嘭嘭”的敲打声,冲进去,客厅电视壁已经被砸出一个大洞,阿宾还在敲,另一个木工则粗鲁地把贴好的饰面板扯下来,里面那层夹层隐隐现在一行文字。   “看到了没有,是E0级的!”韩宝琦指着那行字,冲着林凡理直气壮地说。   林凡根本没去看,他现在整个心脏都快跳了出来,这帮人也太凶悍了,竟然真的说砸就砸,也不心痛的吗?   “阿宾,继续!”韩宝琦见林凡没动静,于是又怂恿师傅行动。   “嘭嘭嘭!”一个锤子捅下去,固定在墙上的电视柜也遭了殃。   “别……”林凡欲上前阻止,却被小齐拦住,没办法,他只好又跑出去给老板打电话。   韩宝琦撇撇嘴,露出一丝不屑的讥笑。手一举,示意叫师傅们暂停。过了一会,她的手机响。看看来电,她嘴角一哂,按下绿色键接听。   “韩小姐。”池军这声招呼叫得颇冷硬,完全失去平时见面那种虚伪的亲切。   韩宝琦佯装轻松:“有什么指示呢,池总?”   “阿唐前天来找我,让我别为难你,所以这一次——算了。”   “哦?”韩宝琦故作惊讶:“那我岂不是得谢谢池唐?哦不对,还得谢谢池总的大人有大量?可是池总,”说到这她语调一转,变得相当凛然:“我们用的明明就是预算书上的材料,连一个钉子都没换,现在如果我们不拿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清白,让这事就此翻过,不是明摆着承认自己犯了错?你也是生意人,应该明白,这对我们公司以后的声誉可是有很大影响。”   韩宝琦这边说完,举起手又一挥,屋内顿时又响起“哇啦哇啦嘭嘭”声,吵得翻了天。韩宝琦走出阳台,远离噪音,等待片刻,池军的声音才阴沉地从电话另一边传来:“既然韩小姐那么坚定自己的材料没问题,那我也相信你们。这事情,就算了吧。”   终于松口了吧!一样是了结这事,但借口不一样,性质也完全不同。韩宝琦稍稍松了口气,说:“能得到池总的信任,我真的非常高兴。不过……工地里我们的材料突然变了样,这事……”   “这事……我会叫人调查清楚,总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听着池军咬牙切齿的说完,韩宝琦无声地笑了:“谢谢你了池总。”   收线后,韩宝琦冲回屋里,叫停了破坏行动。早回来候命的林凡擦了把冷汗,悄悄看了眼屋内的环境,幸好只是拆了一个电视墙。呼了口凉气,免得被人围攻,他灰溜溜地走了。   中午在茶艺馆厢间里,唐禹森听完韩宝琦绘声绘色的讲解,嘴角微翘,笑得连眼睛也眯起。   “森哥,你是怎么猜到致成不让我们拆的?”以为山穷水尽而无路,谁知柳暗花明又一村。小齐怎么想都不明白,致成明明胜券在握。   “对呀,我也想知道。”韩宝琦也好奇。   唐禹森微笑不语,缓缓地喝了口茶,半晌才放下杯子说:“我之前不是说过,池军这样坑你们,肯定不是为了钱。”   “对呀,他的目标,应该是池唐!如果池唐为我求情,池军就可以拿这个来要胁那小子了。”从池军叫她去求池唐开始,韩宝琦其实也猜到个中原因。池军从一开始把工程给她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是她太贪心,才会做了这颗棋子。早上池军说池唐去找他了,那么……   “原来你对池唐那么重要。”   韩宝琦在思索着什么,冷不防耳边响起唐禹森这么酸溜溜的一句。她抬头瞪他,怪他在小齐面前说这种话。以为会接收到唐禹森埋怨不悦的目光,谁知他抬手轻轻弹了弹她的眉心,没再说话。   同样吃干醋,唐禹森和池唐,真的很不一样。   “哈哈,宝琦真是魅力四射啊!”小齐没发现二人的情感交流,还顺着唐禹森的话继续开玩笑。现在事情解决了,人终于放轻松,体内的八卦因子又活跃起来:“不过森哥,你怎么知道池军已经被那个池唐说服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唐禹森拿起茶壶给三人注满茶,嘴里解释:“昨天晚上我收到朋友给的消息,你们正在施工的楼盘,明年五一就要开盘。所以如果你们真把东西都砸了,要是明年五一前完不了工,致成拿什么开盘?所以早上我才让宝琦试探一下,果然,池军最后妥协了。”   “哦。森哥你真的很厉害,连这个都考虑到。你看我和宝琦,遇到问题就只知道干着急,唉,幸好有你。”   经过这事,小齐已把唐禹森奉为偶像。韩宝琦笑了笑,也赞同他的话,幸好有你。   被人这么赞美,唐禹森倒有点不自在,他又喝掉一杯茶,推开椅子起身:“我上厕所,宝琦多加几个菜吧。”说完他走出厢间。他不会告诉那两个笨蛋,周五那晚找不到宝琦,他去了池唐家一趟。本来他想去看看那个笨女人在不在,结果没找到,反倒被池唐恶言相向一番。临走前,他送给池唐一句话:“如果你不能护好她,至少也别陷害她。”   他赌,赌池唐的良心。结果,他赌赢了。所以池军最后了事,池唐应该占了最大的功劳。   难题得以解决,唐禹森也安心了不少。上完厕所,洗完手,他轻松地出来。快回到厢房时,身后突然有道声音追上来:“哥,你怎么回来了?”   唐禹森回头一看,原来是唐宁。   “你不是说要在北京待到春节前?你什么时候的?妈知道吗?怎么不回家?”巧遇唐禹森,唐宁很惊讶。   面对唐宁的连声追问,唐禹森很淡定:“有事回来办,现在搞定了,下午就得走。”   “你怎么都不抽空回家一趟?妈因为盛蓝的事情,发了很大的脾气。”唐宁从乡下回来,人还没坐定就被老母抓住喷了一轮,骂周盛蓝,骂韩宝琦,听得她心烦。   “时间赶,所以没回去。我还约了人,先不跟你聊了。”唐禹森挥挥手就走了。   唐宁目送着哥哥拐进走廊,本想离开,谁知这时其中一个房门打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出来:“你回来了?你的电话响了好几次。” ☆、第83章   吃完午饭,韩宝琦和小齐回工地,唐禹森则去了超市。今晚他要坐夜机回北京,晚餐打算亲自下厨做顿丰富的,然后一家三口好好聚一聚。这次回来忙着解决韩宝琦的事,到今日连女儿也未能见上面,他想念小家伙了。   从超市出来,他又拐进商场里一家珠宝首饰店,买了一条钻石坠子的项链。这次回来,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但仍然未够。他知道,过去自己忽略了太多,所以决定要慢慢补回来。   又跑了趟玩具店,给小朋友挑了盒过家家,经过一家精品店,看到门口放着几束巧克力做成的花,他又挑了一束。   满载而归回家,好好打扫了一番,扔了一堆原来不属于这房子的东西。到四点,预约的换锁师傅被小区保安领上来,打了招呼后,门口便响起尖锐的电锯声。   换锁,是为了避免自己不在家时,又有不相干的人不请自来,对于周盛蓝,唐禹森是怕了。眼看时间来不及,他给韩宝琦打电话,让她去接孩子。中午分开时跟她说过晚上在这里吃饭,虽然不太情愿,不过她还是答应了。   外面师傅在换锁,厨房里唐禹森也没闲着。切肉洗菜,燃汽炉上还文火熬着汤。以前不常做的事情,经过这几个月的试炼,早就驾轻就熟。   大半个小时过去,师傅把锁换好。付了钱,关上门,唐禹森把钥匙分成几串放好。看看时间,四点五十分,她们差不多快到了,于是又一头扎进厨房里,准备炒菜。   刚烧热了锅,门铃就响了。唐禹森关掉火,脱掉围裙,匆匆跑去客厅,把那束巧克力花拿起收在身后,截回玄关伸手拉开门。花束送上前,他笑着喊:“有惊喜!”   金灿灿的巧克力花举在半空,把来者的头挡住。对方没接,空气中有股诡异的暗涌,唐禹森愣了愣,刚想开口,花已被人扒开,露出唐母阴暗的脸。   “知道老母来,就给我惊喜了吧?”唐母皮笑肉不笑的斜视着儿子。   唐禹森心里打了个咯噔,收回花束,用手挠挠头:“妈,是你呀。”   唐母推开他,兴冲冲地走进屋内,唐禹森仰头叹气,关上门。   “为什么换锁?是故意不让我进来的对吧?”唐母把原来那串旧钥匙重重地摔在茶几上,发出“哐啷”一声。   怎么那么倒霉,才换个锁就被撞个正着,唐禹森抿紧唇,一会才答:“妈……我不想我不在家的时候,有无谓人进来。”   “你这是怪我了?”   唐禹森别过脸,没有辩驳。   周盛蓝这事上,唐母自知理亏,况且她今天上来并不是为了这个,于是又冷冷地问:“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   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唐禹森暗暗骂了妹妹一句,上前赔笑:“我这次回来得比较仓促,所以才……”   “没时间回家见见年迈的父母,却有时间去会那个死女人?”听他仍在狡辩,唐母怒容满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宁宁都跟我说了,中午你跟她一起吃的饭!”自从知道韩宝琦把试管婴儿的事情告诉给周盛蓝后,唐母对这个前任媳妇可算恨之入骨。现在儿子又跟她藕断丝连,唐母更是怒火中烧:“你们一直没有断,对不对?”   被发现了,唐禹森也不掩饰,直接坦白:“妈,我要和宝琦复合。”   唐母竖眉喝道:“我不许!”   唐禹森抬起头,皱着眉看向自家老母:“妈,你不要这样野蛮。”   儿子竟然骂自己野蛮,唐母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我怎样了?啊?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她打婆婆,还指着我骂,你竟然还念着她?你这个不孝子!”   “那是误会!妈,你也有不对,你也打了她!”   “哦哦,你现在调过来怪我了是不?当初是你们自己要离婚的,我逼你们了吗?况且我打她又怎样?她不肯生儿子,想绝我们唐家后!”   “妈……”真是有理说不清,唐禹森发现自己跟老母沟通困难。   儿子不说话,唐母索性撒泼放刁到底:“我不管!反正我就不许你再和她在一起!她既然有勇气走出我们唐家大门,就别妄想再进来!”   唐禹森支着脑袋,实在不想再跟她讨论这个话题,壁钟上时间已经过了五点,眼看着母女俩就要到,不能让老母跟她们碰上面,唐禹森只好先支开其中一方:“妈,我晚点就要飞北京了,你先回去好不好?”   唐母虽然无知,但她不笨,刚才进屋前儿子的举动,就知道那女人肯定要过来。今天她非要会会那女人,自是不肯就这样走掉。唐母板起脸,走到沙发一屁股坐下,翘起腿,双手抱胸,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道:“我急急忙忙赶过来,就为了想见你一面。现在屁股都还没坐暖,你就赶我走?有你这样做儿子的吗?快去给我泡杯茶来!”   唐禹森两肩一垂,也没办法,只好死死气进厨房,拿出裤兜的手机想让韩宝琦先别上来。岂料还没来得及拨号,门铃就响了。   “啪啪啪”,门外还传来一阵拍打声,接着唐嫣隔着门板兴奋地大嚷:“爸爸,快开门!”   无法避免了,唐禹森唯有走去开门。唐嫣看见爸爸,一把扑过去抱住他,朝着唐禹森的脸用力地亲下去:“爸爸,嫣嫣想死你了!”   “爸爸也想你。”唐禹森回吻了女儿一下,放开她,起身想对还在门外笑意盈盈的韩宝琦说两句,屋内老太婆却站了起身,对着门口的孙女亲切地道:“嫣嫣,奶奶好久没见你了,快进来,让奶奶好好看一下!”   唐母一开口,韩宝琦与唐嫣俱是一怔。韩宝琦狐疑地看向唐禹森,后者不禁苦笑。   “嫣嫣,不认得奶奶了?”孙女没反应,唐母伸出手,露出个更具亲和力的笑容。   自家奶奶是什么人唐嫣岂会不知?她抱住唐禹森的大腿,撅着嘴不肯过去。   遭个小孩子如此下自己面子,唐母看着冷笑:“禹森,你女儿真的越来越不像话了!都不知道是谁教的!”   话里有刺,明显就是指责带了女儿一个多月的韩宝琦。唐禹森暗暗吐了口气,推了推唐嫣:“嫣嫣,去跟奶奶问声好。”   “我不要!”虽然年纪小,可是唐嫣还是懂得看人脸色。来者不善,她才不要凑上去挨骂。   被指槡骂槐,一直站在门口不吱声的韩宝琦也很无奈,早知道唐母在就不上来了。不过她可以无视这种挑衅,但作为唐家孙子,唐嫣不能。她弯腰拍了拍唐嫣的肩膀,轻声说:“嫣嫣,要做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连妈妈都发话了,唐嫣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到唐母面前,垂着头唯唯喏喏地叫:“奶奶。”   唐母一手扯住唐嫣,强硬把她拉进怀里狠狠地抱住,热情地叫:“嫣嫣,奶奶想死你了。还有爷爷,天天念着你呢。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都不回去看看爷爷呢?”   把最亲爱的爷爷搬出来,唐嫣就心软了,奶声奶气地说:“我也想念爷爷了。”   “哎呀,女孩儿就是贴心,你爷爷要是听到这句话,肯定高兴死。禹森啊,我看,要不我留下来,帮忙带着嫣嫣算了!”   这话一出,其余三个人顿时惊呆。   “我不要!我不要!”唐嫣是首个反应过来的,尖叫着要挣开唐母的环抱。   然而唐母却用双脚死死夹住她,嘴里继续问:“奶奶带你有什么不好?”   “我不要奶奶带,我不要!爸爸!”唐嫣惊得浑身发抖,朝门口方向伸出手去求救。   “你这孩子,奶奶说带你,你慌什么?真是不识好歹?”唐母用手指戳唐嫣的脑门,把孩子吓得放声尖叫。   “妈!你这是干什么?”一只手伸过来,把唐嫣从唐母的掣肘中拯救出来。小家伙被唐禹森抱起,转身把头埋在爸爸的肩膀上,“哇哇”大哭。   “我怎么了?啊?我吃你女儿了?那么紧张干什么?”唐母倏地起身,面目狰狞地对着儿子咆哮。   唐禹森死死抿着嘴唇,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嫣嫣,过来妈妈这儿。”始终没踏进屋里一步的韩宝琦,这时候对着女儿招招手。   小朋友听到妈妈的话,扭着屁股从唐禹森的身上下来,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孙女的心向着妈妈,令唐母满腔火气难以下噎。她推开儿子,气冲冲地走向门口,指着正蹲在地上给女儿擦眼泪的韩宝琦骂:“是你,是你教得我的孙女目无尊长!你这个死女人,已经离婚了还巴着我家禹森不放!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不然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再进唐家门,你这辈子都别再痴心妄想!”   “妈!”唐禹森在后面大声喝止,而被人喷了一脸口水的韩宝琦,则缓缓地起身,把唐嫣拉到身后,老定地回应:“你放心,我从来都没有痴心妄想要再进你唐家门。”   “宝琦!”唐禹森听了这句话,心里即时堵得发慌,挤开挡在门口的老母,跑出门口按住韩宝琦的双肩道:“别说这些话。”   韩宝琦啥也没说,格开他的手,拉着唐嫣转身要走。   唐禹森这下急了,红着一双眼回头对自家老母大喝:“妈,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以后都不要再对宝琦胡说八道!”   眼见儿子为了那女人凶自己,唐母大受打击,冲上前揪住唐禹森的衣服放声哭喊:“你这个忤逆子!我把屎把尿的把你拉拔大,就是让你忤逆我的吗?”   她边闹边捶打唐禹森的胸膛,令唐禹森不胜其扰,沉着声又吼了句:“妈,别发疯了好吗?”   养了儿子三十多年,他一直孝顺有加,连重话都没多一句,现在接二连三的对自己不敬,唐母白了脸,哭得气都快喘不过来:“好!好!你今天为了这个死女人这样对我,我就当没生过你!没生过你!”唐母说完含着泪飞快往楼梯冲了下去。   唐禹森一惊,才晓得自己过分了,下意识去追,可经过韩宝琦身边,又停了下来。一个是养了他三十多年的至亲,一个是自己深爱的女人,唐禹森攥紧了拳头,不知怎么办才好。   “去吧。”把闹剧从头看到尾,韩宝琦依然保持冷静。“你妈这样子跑出去,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你送她回家吧。”   “宝琦,我……对不起。”唐禹森拉起她的手紧紧地握了握,说了句“等我回来”便跑了去。   目送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的高大身影,韩宝琦淡淡一笑。没期望,就不会失望,幸好她看得开。 ☆、第84章   这一顿饭,最终没有吃成。唐禹森载着老母回家,被她又哭又闹缠了两个小时,最后还是唐父动了怒,大发雷霆把老太婆骂了一顿,差点急气攻心晕倒,这场闹剧才收场。   唐禹森回到城里的家,推开门,屋里漆黑一片。厨房里的东西还维持着他走时的样子,客厅里放着的礼物和花束孤零零地放在储物柜上,甚是可怜。眼看着再不动身时间就不来及了,唐禹森简单收拾了一下,拎起行李袋走出家门。   进入深冬,天气冷得令人发指,一个下午的劳碌,再加上老母的蛮缠胡闹,令唐禹森非常疲倦。坐进出租车里,他掏出手机给韩宝琦打电话。   电话嘟了很长时间才被对方接起,韩宝琦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听着闷闷的。唐禹森默了默,开口:“对不起。”他不应该,让她又陷入这种难堪的局面。一天没说服老母,其实他根本没资格要求跟她复合。   “走了吗?”韩宝琦没接下他的道歉,打岔问了这个问题。   “嗯,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一路平安。”淡淡的道出四个字,韩宝琦又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聊了,嫣嫣已经睡着,我怕吵醒她。”   撂下这句话她就挂了线,独留唐禹森这边对着手机发呆。   “妈妈,我还醒着呢。”缩在被窝里的唐嫣把手伸出来抓住被角,乌溜溜的双眼悄悄瞥向妈妈,轻声提醒她。   韩宝琦直接关机扔开电话,重新躺下,一把抱住这个小肉团,笑着道:“刚才我让你念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时候,谁喊着困的?”   唐嫣嘻嘻地笑:“刚才是困,可是被电话吵醒了。”   “借口特别多!”韩宝琦往小家伙的屁股上一拍,喝道:“手收回去,睡了,不许再说话,明天一叫就得起床!”   唐嫣嘟嘟嘴,韩宝琦又亲了亲她,这才关掉大灯。黑暗中,唐嫣的声音突然响起:“妈妈,不要怕。奶奶骂人,不对,我们别管她。”   “……”韩宝琦微惊,女儿竟然能说出这番话。   “连爸爸也不管!”继续说完,唐嫣偎进韩宝琦怀里,紧紧地抱住她的手臂。   所以小家伙是连她爸都恼上了?这个护短的小家伙,韩宝琦哑然失笑。   一年到尽头,时间过得特别快,唐嫣放了寒假,韩宝琦把她送回娘家,自己仍然留在城里上班。春节前一周,工地基本没人了,只剩一个在这边过年的木工修修补补。   工作没那么繁重,韩宝琦才有空办年货。已恢复单身,往年要给亲朋戚友送礼的程序免了,倒省去不少开支。给小朋友父母姨甥买了新衣服,自己也挑了一身称心如意的。零七零八跑了几天商场,终于在年廿九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娘家。   农村的春节气氛总比城里浓,一进家门,便看到天井正中摆着一盆高高大大的朱砂桔,各式年花争相斗艳。韩老太正忙着包果子,唐嫣与嘉嘉则在一旁搞破坏,面团馅料扔了一桌,场面浑乱。不过韩老太却没骂人,还好脾气的教导两个孙子怎么弄,唐嫣聚精会神的听着,连妈妈回来了也没留意。   客厅里唐爸正在撕掉墙上旧的春联,姐姐雪琦也没闲着,爬高爬低擦窗。一家子都在忙,不过分工有序,看着温暖。韩宝琦放下手里的东西,很快加入行列。   到晚上,该做的工作基本完成,吃过饭,韩宝琦自动自觉去洗碗。外面韩爸不知说了什么,逗唐嫣“咯咯咯”的笑得高兴。正在收拾的韩老太定定地听了一会,然后挨到女儿身边小声问:“嫣嫣在这过年吗?”   “应该不是吧。”唐禹森今晚乘飞机回来,最迟明天,他就会来把孩子接走。想到这,韩宝琦便有些不舍。   韩老太想了想,又忍不住问:“你现在跟禹森……嫣嫣她爸,到底是怎么样的?”   “什么怎么样?”韩宝琦掏出菜盆的塞子,让一盆的洗洁精水快速流掉。   听她答得漫不经心,韩老太便急了,压着声低叫:“你还想骗我?前些天,他半夜三更来找雪琦,问她要钥匙!他说找不到你,怕你有意外!你老实告诉妈,是不是又跟他在一起了?”   韩宝琦哧笑一声:“哪有?”   见女儿转身又打开水龙头冲洗饭碗,根本不打算正视这个问题,韩老太一把伸手关掉水龙头,把韩宝琦的身子扳过来,板起脸严肃地说:“别跟我打哈哈!”   真拿她没办法。韩宝琦索性把手套脱下,双手按着老太的肩膀,郑重的回答:“妈,真的没有!”   “既然没有,那他那么紧张你干嘛?”   韩宝琦垂着头把玩着老太衣襟前的钮扣,讪讪的道:“公司里出了点事,他帮了我一个大忙……”看老太眯起眼,显然这答案无法满足她的求知欲,韩宝琦便索性把话说开:“他的确是有意跟我复合,但我拒绝了。”   “为什么?”女儿竟然不肯复合,韩老太感到很意外。毕竟唐禹森不像大女婿,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要是小俩口真又在一起,韩家人是乐见其成的。   “妈,嫣嫣奶奶不喜欢我。”   “有哪个婆婆是喜欢自己媳妇的?妈这辈子,受你奶奶的气还少吗?”韩老太对女儿这话嗤之以鼻。   “妈,你和奶奶那是脸和心不和,和我的情况不一样。”跟唐禹森的婚姻走到尽头,老太一直有微言。只是当初气愤时没说清,离婚后又一直忙,也没怎么静下心来解释太多。每对父母都希望儿女身边有人,韩宝琦绝对理解她的担忧。但要是被人讨厌到指着鼻子诅咒,干嘛还要委曲求全?女人就该自爱,没了男人又不会死。所以韩宝琦认为自己有必要说服老太,免得她心存幻想。“妈,现在不是我和唐禹森要不要在一起的问题,而是他妈极力反对。以前她就不喜欢,认为我配不上他的儿子,后来我不肯生儿子,离婚了,大概最高兴的就是她。本来大家从此河水不犯井水的,但前些天我们碰了面,她骂我是死女人,还说我痴心妄想,离婚了还巴着她的儿子不放。还道除非她死,要不然绝不会再让我进唐家门。妈,我不晓得自己到底有多差劲,让她憎我恨我到种程度。但既然她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和唐禹森就算勉强复合,你以为我们会有舒心日子过吗?”   “不会吧?”韩家虽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但两个女儿也是在自己的呵护下成长的,凭什么让人指手画脚?韩老太怒:“她算什么鸟?以为自己是大富人家?我呸!”   韩宝琦听着老妈改了口风,又再火上加油:“她之前就骂我没家教,现在还把嫣嫣教得目无尊长,连她都不亲。”   “就她那偏心种,还想让嫣嫣亲她?”唐母偏着自家小外孙不算秘密,况且老太对一个人有意见,连带对方放个屁都感觉特别臭:“没家教?她自己还不是个泼妇?她儿子能有今天,是唐家祖宗上辈子积了阴德,她以为是她的功劳?神经病!”   “妈……别激动,反正她现在说什么都不关我事,你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啊。”老太的火爆真不容小窥,韩宝琦安抚又安抚,才让她平熄了怒忿。   “有一个这样的妈,我看唐禹森这辈子注定打光棍!”   老太最后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韩宝琦抽了抽嘴角,没再加任何意见。   年三十晚中午,久未露面的唐禹森终于不请自来。他拿来了北京带回来的手信,有给韩爸的围巾,送老太的大衣,然后吃的玩的,满满两个大纸箱。   “你现在又不是我们的谁,这些东西,我们就不要了!”韩老太看也不看那些东西一眼,抱着胸神情冷淡得很。   “岳母……”   “诶?别乱叫!我可受不起!”听到他的称呼,老太忙摘清关系:“我家宝琦现在是单身人士,她也没有想要进什么唐家门,所以你走吧,把你这些东西带回去,免得人家又说我们高攀!”   老太挥挥手,已经赶客。   前岳母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加上这几句刺骨的话,唐禹森就知道那天老妈的所作作为已经传进韩家人耳里。不受欢迎了,他苦笑:“对不起,我妈是太过分,我为她道歉。”   “哼!”看他态度尚好,老太也不再为难,冷哼了声,便回厨房继续为年夜饭奋斗。   老太为自己出气,韩宝琦不见得有多高兴,长者野蛮,受苦的都是年轻人,她现在很能理解这种感受。走近唐禹森,她小声说:“你是来带嫣嫣回去的吧?”   唐禹森看向她,很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在她不算热络的表情下点了点头。   “我去叫嫣嫣。”   韩宝琦转身上了楼,客厅里只剩唐禹森。屋外韩爸在贴新的春联,雪琦和孩子都不在,谁也没招待他,唐禹森更觉心酸。他以为复合的事已经成功了一半,原来不过是自己高兴得太早。   “我不去!妈妈,我不去!”楼上传来唐嫣的哭闹声,唐禹森支起头细听,很快就辫清女儿说什么。   “我不要去奶奶家过年!我不要!”   “乖,爸爸来了,你难道连他都不想见吗?”韩宝琦柔声地哄,但唐嫣只一味哭泣。   小朋友喜欢谁讨厌谁真不可强求,唐禹森叹气,走到楼梯口往上喊:“嫣嫣,爸爸不是来接你回奶奶家过年。爸爸只是想你而已,你下来让爸爸看一下。”   唐禹森这话说完,过了一会唐嫣的身影才在妈妈的陪同下闪闪缩缩地出现。   “乖,爸爸想嫣嫣了。”唐禹森伸出双手,把看见他快速冲下来的的小人儿接住。抱住这个软软的身体,唐禹森贴住她的耳朵问:“连爸爸都不想见了?”   唐嫣扁起嘴,有些想哭,然后摇摇头。她也想爸爸,不见他,她也难过,可是……“奶奶又骂妈妈,嫣嫣……不喜欢!”之前奶奶指着妈妈骂了一顿,父母就离婚了,接着妈妈扔下她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段黑暗的日子,在小家伙脆弱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爸爸,我要保护妈妈,我不离开她!”   连女儿都懂得保护妈妈,看他做了什么?唐禹森摸着唐嫣小小的脸蛋儿,心里百感交杂,片刻过后微微点头:“爸爸知道了。”   从韩家出来,唐禹森驾着车心灰意冷地回到唐宅。下车进门,正巧唐母拿着地拖从里面出来。见他独个儿回来,便惊讶地问:“嫣嫣呢?你不是去接她回来?”   唐禹森拿着车匙进屋,走到沙发坐下,支住头无精打采地答:“我让她留在妈妈身边过年。”   “什么?”唐母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手扔掉地拖,高声骂:“是那个死女人不让你带她回来对不?”   “妈,请你放尊重点,不让再死女人死女人的叫宝琦!”唐禹森跟着站起身,沉着脸喝斥。   唐母被儿子这反应吓得一愣,想着大过年,也不好吵得家宅不宁,便压着怒火忍气吞声地说:“嫣嫣是我唐家的孩子,怎么可以任由她在婆婆家过年?”   唐禹森翻了翻眼,重新坐下,把身体陷进沙发里,身心疲惫地道:“家乐长这么大,不也都在婆婆家过年?就只许你的外孙陪你过年?这是什么道理?”   唐母一噎,竟找不到任何话反驳。 ☆、第85章   春节是欢乐的节日,可是这个年,唐禹森却过得特别郁闷。大抵是怕他去跟韩宝琦见面,唐母就像只护子的鹰,镇日盯着他。今天让他当车夫,明天叫他做跑腿,要么就帮忙招待来拜年的亲朋戚友,就连上个厕所,也要问长问短。反正连着几天,唐禹森完全抽不出空来,每日不是因为这就是因为那被绊住,比上班还要累。   当然唐禹森这般合作并非因为妥协,而是他出差了那么长时间没在家,心里对父母多少有些歉疚,所以才暂时顺了她意。不过到年初五早上,天还没亮他就驾车出了去。   韩家老太最信奉神佛,每年初五必会到M市乡火最鼎盛的宝林寺拜神,风雨不改。往年两对小夫妻会轮着请父母早上先饮茶,然后才出发,中午拜完神就到寺里的斋堂吃饭。然而昨天他问韩宝琦今年是否按旧例,得到的答案是老太说不想去了。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老太只是不想女儿太辛苦,所以才打消去拜神的念头。只因那宝林寺建在山上,得登一千多个台阶到山顶的大雄宝殿才显神心。今年家里少了两个主力,老人担心万一自己气喘脚软或小朋友走累了吵着要抱,只会添麻烦。   姐妹俩哪有不懂老人家的心思,只是她们一再保证没问题,老太仍是固执地不肯去,最好只好作罢。   唐禹森听完她喃喃的解释后无声地挂了线,他先打电话到斋堂订了位,然后今天又起了个大清早去相熟的酒楼占了一桌,这才给睡梦中的韩宝琦打电话,让她叫上全家过来饮茶,吃过东西就去宝林寺。虽然关系已经不同,这样做有些一厢情愿,但他仍然希望能尽份孝心。   电话挂断,韩宝琦懵懵的尤在梦中,昨天跟他说这些,可不是暗示让他去做些什么,怎么他还是跟以往那样热心?而且最重要一点是,即使她愿意接受他的好意,老太也不一定会领情。犹豫了一阵,韩宝琦给住在隔壁房的姐姐打电话。   姐妹俩在床上聊了五分钟,最后雪琦先起床。不知她跟老太说了啥,反正半小时后合家人吵吵嚷嚷的出门了。   到达酒楼,老太看见唐禹森,根本没给好脸色。唐禹森讪讪地笑着给太座大人奉上茶,又来来回回的去张罗着拿点心。   “禹森,我们来了这么久你都没停过,坐下来吃点东西吧。”在老太面前韩宝琦不敢多半句,姐姐雪琦却心细如尘。   “呵呵,我……刚才吃过了。”前岳母板着大便脸,她没开口,自己怎敢坐?“岳母如果不想看到我,我也可以到外面等。”   原来人可以厚颜至此,好一招以退为进,韩宝琦不禁对唐禹森另眼相看。   唐禹森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转身就要走,唐嫣好不容易跟爸爸在一起,当然不舍:“爸爸,你要去哪儿?”   “爸爸到外面等。”唐禹森脸上不见委屈,对女儿依旧笑得灿烂。   “可是……爸爸别走。”   眼见唐嫣扁了嘴,老太终于忍不住,粗声粗气地道:“嫣嫣都留你了,你就忍心让她失望?”   阴险小人得逞了,韩宝琦挑挑眉,很淡定地往嘴里塞了一块马拉糕。   唐禹森得到岳母的挽留,暗暗松了口气,笑吟吟地在韩宝琦身边坐下。往外看去,韩爸朝他使了个眼色,唐禹森会意,拿起筷子夹了块老太最爱的紫米糕送到她碗里。老太冷哼了声,依然爱理不理,但却夹起那块紫米糕吃了。   韩宝琦偏过头斜了他一眼,唐禹森悄悄抓起她放在大腿上的手,紧了紧,脸上始终挂着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一小时后,饮完茶,女人们惯例要去趟厕所。韩宝琦等唐嫣小解完毕让姐姐带走,自己则对着镜子整理头发。身后老太从格间出来,走到她身边洗手并小声问:“你和禹森到底是怎么了?”   韩宝琦用手接了少许水,把耳边一缕不听话老翘起的头发打湿,一边弄一边不经意地答:“什么怎么了?”   “你又是这样跟我打哈哈!”韩老太怒:“是谁对我说,没有跟他复合,又不会再进唐家门的!”   “是没有呀。”韩宝琦一颗心思都在头发上。这咋那么顽固?打湿了拉完又拉还是翘起?韩宝琦摆弄了轮后对着镜里的自己看了会,强迫症发作愣是觉得那缕卷毛很碍眼,于是又举起手继续捣鼓。   被这样忽视韩老太就来火了。“你正经点!”韩老太拍下韩宝琦举起的双手,要她认真对待问题:“你如果真没心跟他复合,干嘛又让他请我们喝茶,还陪我们去宝林寺?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   把老娘惹毛了没好果子吃,韩宝琦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扭过头想了想,语重深长地说:“妈,我是真的没跟他复合。他要请饮茶,又陪我们去宝林寺,是因为他真把你和爸当父母来看待。他了解你每年不拜过神整年都不舒服,又明白你怕我和姐辛苦,才明知道不待见还自动送上门,他是疼你啊!”   女儿这番话直接甜进老太心里,唐禹森是什么人,平常对老人啥心思,是有目共睹的。不过现在他又不是自己的谁,所以老太只好红着脸啐了口:“啐!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所以唐禹森那种人是很难让老人家真的生气,因为他单是孝顺已经拿满分。韩宝琦撇撇嘴,顺着老太的意思接着道:“这个当然不用明说。他现在想把我追回去,肯定得使出浑身解数!”   看她那得意样,韩老太咬牙:“你这丫,很享受是不是?那你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那要看他的表现!”韩宝琦低头,挑了挑指甲。   “看他表现?那等你接受还不是要进他家门?”   韩宝琦翻眼:“谁说结婚是两个人最后的结果!没有了那纸婚书,女人可以省掉很多功夫。不用侍奉公婆,不用像个仆人似的照顾家庭……”   听这言论,是不打算再结婚了?韩老太惊得瞪大了眼,语调也不由得高昂起来:“你说啥?”   “哎呀妈,你别这样,这里是公众场合,会吓着别人啦。”韩宝琦没事似的,抱住老太的肩膀轻轻地晃,温言细语地劝:“妈,你不用担心我。唐禹森他不是不好,我也不否认还在乎他,但他母真的让人受不了,所以暂时来讲,我真的没打算什么,随缘吧。他自己也说过,一天没搞定他妈,就没有资格对我提复合两个字。”   “那就是耗着?”   “有什么问题?合则来,不合则散,还没有任何法律上的约束,多好!”韩宝琦笑:“其实我自己现在对婚姻都看得很淡了,你看姐和我,都在婚姻里翻了个大筋斗,但幸运的是,我们挺过来。我觉得现在我们的生活都挺好的,有爱我们的父母,有孩子,有自己的事业,我很满足了。”   “不行不行……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哎呀我不听,我要跟你爸说去!”韩老太猛摇手,然后推开她匆匆走出厕所。   韩宝琦叹了口气,要说服老人家接受她这种观念的确很难。转过头来看到镜子里那缕翘起的头发,伸手执起往下一拉,头发变直了,可是一旦松手又会弹回原样。算了,人不能太固执,既然无法改变,就试着放弃吧。   那天去到宝林寺,韩老太在大雄宝殿里跪了有快半小时,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在求什么,直把韩爸等得没了耐性。   吃过斋菜后,韩家人打道回府,唐禹森则把唐嫣带回唐家。   见到心心念念的孙女,最高兴的莫过于唐父,抱住小宝贝笑得合不拢嘴,给了她一个特厚的红包,然后说带她去买烟花,眨眨眼就不见人了。   老伴不在,唐母终于有机会审儿子,趁他上厕所之际,在门口把他逮住质问:“你是不是去找那个女人?”   唐禹森抓抓头发:“妈,我不去找她怎么接嫣嫣回来?”   “接个人需要用上大半天时间吗?说!你们都去了哪?”年初五,韩家去宝林寺唐母是知道的,因为往年,亲家去完宝林寺,就会顺道来没隔多远的唐家来拜年。大清早就不见人,儿子肯定去了那边讨好卖乖。想到这唐母就抓狂,她生的儿子,干嘛要去讨好不相干的人?   “妈,我是大人,不是小孩子,去哪儿不用向你报告行踪!”   “可是你去见她就是不行!”   “唉,我不想跟你说话!”唐禹森已经耐性尽失,甩开老母的手进了厕所。   儿子不鸟自己,唐母也不怕新年晦气,张开嘴就大哭:“养儿子,养个不孝子来忤逆自己!”   厕所里的唐禹森听到哭闹声,顿时连尿都憋得出不来,他拉开门走出来大声道:“妈,你疯够了没?”   儿子竟然骂自己,唐母用双手猛捶自己的胸口,哭着大吼:“让我死吧,死了就干净!死了就不再讨人厌!”   “妈,你这是干嘛了?”听到哭声从楼上奔下来的唐宁被老母这举动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冲过去抓住老母的手,不让她残害自己。   “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好了!”双手被制住,唐母改用头去撞墙,誓死不罢休。   唐禹森对老母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已经很厌倦,握紧拳头,无力地说:“妈,有一天你会让我连这个家都不想回来。”说完他垂头丧气走了出去,徒留哭绝了气的唐母,和一脸菜色的唐宁。   86   当天晚上,唐母就绝食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人怎么拍门怎么哄都不开门。唐禹森送走唐嫣回来,客厅里只剩唐宁独个儿坐着,屋内明明布置得充满喜庆,却一室惨白。   唐禹森走到妹妹对面坐下,扔下车匙,把自己埋进沙发里,揉着额角问,“妈还是没出来吃东西,”   “嗯。”正月头,老母闹了这一出,谁的心情都好不起来,就连平时话少的老公也讪讪地说晦气,唐宁觉得丢面,说起话来少不免带着怨气:“哥,你不应该这样跟老妈说话的。”   唐禹森不吭声,把头枕在沙发背靠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他没觉得自己有错,现在却如哑巴吃了黄莲。他开始体会到,当初宝琦受到委屈时那种无奈与辛酸,不同的是她能撒手离去,他却不行。   老哥没反应,唐宁便又问:“哥,你真决定要和她复合啊?”那个“她”,自然是指韩宝琦。对于这位前嫂子,唐宁说不上讨厌,甚至有点同情她。但同情归同情,要是这个人令到家宅不宁,她无论怎样也喜欢不来。   妹妹极少就自己的婚姻发表意见,唐禹森看了她一眼,微微的“嗯”了声。   唐宁微拧眉,有些严肃地说:“哥,其实我没有资格去要求你跟谁在一起,不过……你也看到妈的态度,她不同意,你对着干,最终只会两败俱伤。”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样做?”唐禹森的眼睛闪了闪,抬起头凝视着这个妹妹。   “其实……就算你真的勉强和她复合,但妈不点头,你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倒不如……”   唐宁的话没再说下去,但唐禹森却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自己从小就疼着的妹妹,没有了是非黑白之分?老母这般无理取闹,只会越来越令人厌烦。他以为妹妹会体谅自己,进而多些开解母亲,不料,她原来是劝自己退让。一味的退让,就能解决问题吗?   看着老哥脸色愈发深沉,唐宁便知道他不喜欢听自己的话。不过忠言必定逆耳,就连父亲那么强势,尚且无法改变老母的看法,哥哥这般抗衡,只会令一家人的关系越来越恶劣。“哥,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要是老妈有个好歹,即使你真的如愿以偿也不会安乐。所以,你还是先顺了她意吧。”说完也不理会唐禹森有没有回应,起身匆匆走开。   唐禹森瞪着空荡荡的客厅,好半天脑袋都是沉沉实实的。   如唐宁所料,唐母的绝食行动到第二天依然继续。她没有闹,就是整天关在房里不出来。银行年初六开门,唐宁早去了上班,家里只剩两个大男人。唐父对老太婆这行径抱冷眼旁观态度,唐禹森则沉默。明知老母这是苦肉计,他不想就此妥协。   到第三天早上,唐母晕倒在浴室里。在去医院的途中,唐宁彻底哭了:“哥,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看着病房里躺着的老人,唐禹森变得更沉默。   相对于唐家的冷清,韩家就热闹温暖得多。今天拖家带口去某个亲戚家拜年,明天谁谁又来谈访,整日除了吃还是吃,要么搓麻将,要么围桌开牌局,节目丰富多采。   正月初十,村里有一年一度的庙会,那天晚上村道上摆围餐,足有一千多桌,各家各户趁此机会大宴亲朋,甚是热闹。   早在年初八报餐的时候,韩老太就问韩宝琦那天要不要叫唐禹森来。年初五去宝林寺他都记得,韩宝琦想,那厚脸皮的家伙应该会不请自来。只是等了很多日,唐禹森就像人间蒸发似的,不但没找上门,连电话也没一个,韩宝琦不免奇怪。   抵不过老太的连连追问,韩宝琦终于在年初十早上拨通了他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属于他那种不温不火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韩宝琦理解,通常他不方便讲私人电话时,就是这种冷淡疏远的调调。   “很忙吗?这么快就上班了?”为了让外地工人回老家能逗留长些日子,M市许多大工厂上班时间比较迟,韩宝琦记得,他的公司一般年这个时候开工。   “没有。”唐禹森淡淡地回答。   “哦。”既然不是上班,干嘛说话那么正经?韩宝琦撇撇嘴,又故作轻松地问:“那个……今天初十,我妈问你……今晚庙会来不来吃饭?”离婚以后,她鲜少主动提出邀请,要不是老太不断唠叨,她才不打这个电话,哼!   “不了。”唐禹森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转了话题:“宝琦,我妈……住医院了。”   韩宝琦呆了呆:“什么时候的事?没大碍吧?”   “没,明天可以出院了。”   怪不得他这些日子一个电话都没,韩宝琦想问用不用她去探望一下,不过估计韩母不会欢迎见到自己,于是暗暗深呼吸,说:“要不要送嫣嫣去探望一下?”   “不用了,嫣嫣小,来医院不好,等出院了我再去接吧。宝琦……”唐禹森唤了她一声,多希望能把心里的委屈尽吐一空,可是不行,他不想破坏好不容易得来的友好关系,更不想她担心退缩。苦苦压抑,最终只轻轻吐出四个字:“我想你了。”   “啐。”韩宝琦耳根一热,语气虽然有些不屑,但嘴角却漾了开来,久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好照顾你妈吧。”   “嗯。”不想这么快挂电话,但病房里母亲又在叫他,唐禹森只好匆匆断了线,回去继续侍候。   第二天办好出院手续回家,唐禹森便匆匆赶去公司。其实昨天就应该正式上班了,不过因为老母生病,他不得不请假。刚开年应酬饭局特别多,中午吃过一顿,到晚上又有。快下班的时候,唐禹森刚想给家里打电话说不回去吃饭,唐母的电话就到了,说又见头晕,让唐禹森尽早回家去。   现在他都成了罪人,唐禹森只好推掉应酬,早早归家侍候太上王。   有一必有二,如是这般过了一个月,唐母每天的借口均层出不穷,除了有几次跟大老板或重要客户吃饭实在推不掉,唐禹森都听话的当个乖儿子。不过随着工作开始繁忙,唐禹森归家的次数便渐渐减少,后来还干脆又搬回城里去住。   得想个办法,总不能老用生病的借口!身体已经恢复的唐母咬咬牙,竖起床板苦思了几日几夜,终于想出了个好主意,便在一个周末的早上把儿子召了回来。   “又哪里不舒服?”周末,以为可以晚起,却被老母一个电话匆匆叫回来。昨晚加班深夜才下班,根本没睡够,唐禹森直打哈欠。   大清早就说她身体有问题,唐母老大不高兴:“我哪有说自己不舒服?”   电话里她的语气焦急万分,不知情的还以为闹出人命,害他连脸都没洗就出门。见了面发现她脸色红润,的确不像不舒服,唐禹森叹气:“那你这么急叫我回来干嘛?”   看到儿子一副睡眠不足的憔悴模样,唐母只当昨晚他又跟那死女人鬼混去了,顿时恨得牙痒痒的,于是把心一横,直接把自己的决定说出来:“禹森,我想你搬回来家里住!”   “呃?”唐禹森打了半个的哈欠硬生生被老母这句话给收住。他从结婚到现在在城里住了六年多,好好的干嘛要搬回来?唐禹森合上嘴,挪了挪屁股,把人坐正,凝着脸问:“为什么?”   “理由多着啦!”唐母扳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其实我这不是临时起意,你离婚后我已经让你搬回来住,不过你说嫣嫣要去幼儿园不方便。好了,嫣嫣现在都直接由她妈带,你也乐得轻松。”   因为这个月唐禹森每天晚上都往老家跑,所以唐嫣开学后索性继续跟着妈妈住。唐母之前还有意见,不过现在这个却成为攥住儿子一个重要的理由,所以唐母也不介绍提起那个人。   “再有你爸的身体不太好,你住家里方便照顾。最后……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唐母顿了顿,偷偷瞄了儿子一眼,神色变得有些闪缩,却梗着脖子理所当然地说:“宁宁她想买房子搬出去住,但钱又不够,我就想,把你们现在住的那个套间给了她,然后这幢房子也该转到你的名下。”   四层高的房子户主依然写着唐父的名字,问题前两年重建时,由唐禹森掏了大半的钱。当然,他有能力,可以不计较这些。   “让宁宁搬去城里住其实我也不放心,不过啦,女儿嫁出去了还一直住在娘家,说出去始终不太好。况且家乐今年九月就升读小学了,我记得那套房子带了一个学位,刚好让给家乐。村里那所小学虽然也是新建,但毕竟城里的师资要好很多……”   唐禹森看着老母一开一合的嘴,眼底的寒气越来越浓。家乐要读书,难道唐嫣就不用吗?唐禹森一直以为自己心态摆得很正,可是现在老母偏心至此,顿时就不平衡:“妈,你有没有想过,家乐要了那个学位,那嫣嫣呢?”   87   冷不防被儿子揪着这点质问,唐母顿时心虚,气势也弱了几分,“禹森,你赚的钱比宁宁多,相对要给嫣嫣找好一点的学校也较妹妹容易,所以……你就当帮帮小妹吧。”   唐禹森铁青着脸,眼睛半垂,定定的盯着地上一点,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儿子没发作,唐母轻吁了口气,继续苦口婆心的劝,“上周宁宁跟我说,发现陆林最近有些异常。一周才回来两天,却总拈着手机跟人发短信,后来偷偷一查,对方好像是他公司的女同事,而且他们聊天的内容还挺亲密。宁宁当场就发飙,两夫妻因此吵了一场,最后陆林指天发誓会跟那个狐狸精一刀两断才平息了事。不过为免夜长梦多,我就让她劝陆林回来M市发展,守在身边比较安全。但你知道陆林这人,钱赚得不算多偏偏很要强,这几年要不是因为他在外工作,根本不会同意让宁宁住在娘家。过年那段时间你也看到,亲戚来了他都不愿下来帮忙招呼一下,无非就是觉得自己一个外姓男人住在这个家抬不起头做人吗?所以……”   所以为了妹妹的幸福妹夫的尊严,当哥哥的就得一再退让了?陆林那么自大差劲,老母当宝,偏偏宝琦委曲求全好几年,却入不了妈妈眼。以前宝琦说老母偏心,唐禹森还怪她小气,当真正感受到那切肤之痛,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傻得可怜。其实他也没打算在那套房子长住,只是被迫和自愿,真是两码子的事。不想再听任何解释,唐禹森冷幽幽地说:“好了,都听你的吧。”这世上只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才有说事权,房子是父母的,他们要怎样处置当儿子的能有什么意见?   得到儿子的首肯,唐母乐滋滋地上楼去叫小外孙起床。唐禹森伸展双腿,无力地摊在沙发上,对着半空发呆。“哒哒哒”的声音从远至近飘来,接着对面的摇椅晃了晃,窸窸窣窣的衣衫摩擦声响起,一人落坐。   唐禹森把目光收回,看向对面的人,讪讪地叫了声“爸”。   唐父点点头,摇椅“嘎吱嘎吱”的前后摇动,好半天他才问:“你妈都跟你说了?”   唐禹森不由怔了一下,接着神色一黯,轻轻发了个音:“嗯。”这事父亲肯定知道,不然老母哪有这个胆量?失望,他以为父亲是公正的。   察觉到儿子的不悦,唐父微微闭下眼睛,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禹森,爸爸知道你心里有怨。”   被猜中心事,唐禹森脸色更难看。   “不过,你要知道,你和宁宁都是我们的孩子。手背是肉,手掌也是肉,当父母的想每个孩子都好好的,所以难免会偏向有困难的一方。”说到这,唐父睁开眼,苍凉一笑:“爸爸老了,没办法再替你们张罗什么,你是个有本事的孩子,你就当帮父母一个忙吧。”唐父年轻时胸怀大志,做生意小有成就,一家子的生活过得还算富足。也是那时,唐家才买了唐禹森正在住的那套小套间。本来打算迟两年再购入一套,兄妹俩人人有份,可惜好景不长,在唐禹森大学毕业那年,唐父的生意赔了大钱,家里几乎被掏空,唐父几经挣扎最后仍是无法翻身,就连老宅重建,也得靠着儿子才能实现。老太婆提出把小套间给女儿时,唐父开始也不同意,觉得对儿子不公平。他不想承认自己无能,但确实女儿出嫁时,家里什么也没有给她。作为父亲,他对女儿也亏欠太多。   父亲的遗憾,唐禹森岂有不知。想想从小到大,父亲对自己的有求必应和适心教导,唐禹森的心情便慢慢平复。走去厨房,给父亲泡了杯茶,回来递给他,在他身边坐下,故意不谈刚才的话题,关切地问:“你最近身体有好一点没?”   “哪有什么事?是你妈大惊小怪!爸身体好得很,再活个二三十年都没问题!”儿子孝顺,唐父也安心地笑了,他捧着茶杯往后一靠,又轻轻地摇着椅子,悠悠地开口:“你现在跟宝琦是怎样了?”   “啊?”父亲竟然跟自己谈这个,唐禹森愕了愕,淡淡地回答:“没有怎么样。”   唐父叹气:“你妈这种人,完全不讲道理的,难为你们了。”   幸好还有人谅解,唐禹森顿时觉得心里有股暖流注入,唇角微微漾开。   “不过你妈一天不同意,你跟宝琦都没可能复合。”   话锋一转,又换来这句,唐禹森唇角的微笑变得有些发苦:“我要复合人家还不愿意呢。”   唐父看着儿子那颓败的样子,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微垂下头,呆呆地盯着茶杯里白烟袅袅,有些恍惚,片刻才忽地轻声道:“禹森,你妈书读得少,有时候很蛮横又不可理喻,但……她终究是你的妈妈。”就像她终究是自己的老婆,既粗鄙又没内涵,自己也忍了几十年。“父母是不可选择的,儿女也是,好与不好,都是一辈子的血脉关系,割也割不掉。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弃她不顾。”   那么凝重的语气,教唐禹森想忽略也不行。他缓缓抬起头,迎着父亲恳求的目光,对望半晌,最终点了点头:“我会有分寸。”   唐父松了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唐禹森垂下眼帘,想了想,说:“爸,有件事情,我要跟你商量一下……”   花了一整个星期收拾,唐禹森在下一个周末打包了几大箱衣物搬了回老家,钥匙一上缴,就此跟那套房子讲再见。   “妈,哥是不是不高兴了?”私底下,唐宁悄悄问老母。   唐母摆摆手:“别担心,你哥既然同意就肯定没事。”   “哦。”要了老哥住的那套房子,唐宁心里颇忐忑,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终于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多年的心愿得以实现,唐宁顿时心情大好:“妈,那套房子,我想装修一下。”   “啊?可是现在的装修都不算旧。你不是说陆林想回来做生意?你把存款拿来装修,还有钱开公司吗?”   “妈,我这不是想你帮我一下嘛。”唐宁抱住老母的手臂撒娇。   “我能怎么帮你?”这个家能拿出钱的,就只剩一个人。因为这事已经把儿子得罪透了,唐母顿时沉了脸,不过始终不敌女儿的哀求,只好免为其难的说:“我帮你问问你哥吧。”   “谢谢妈!”唐宁重重的亲了唐母一口,笑着道:“我明天约了设计师去看房子,妈你跟我一起去,给我意见好不好?”   母女俩躲在厨房里絮絮算计着,捧着水杯站在门口的唐禹森在听到她们那番对话后刹住了脚步,他转身把杯子随手放在餐桌上,然后回房间给韩宝琦打电话。   第二天唐母偕同唐宁一家三口去城里去,他们前脚才走,唐禹森后脚也驾车去接韩家接人。   “你不是才搬回家去?干嘛这么快急着买房子?”在东山上筑的示范单位内,韩宝琦好奇地问。   “嫣嫣不是要升读小学了吗?现在买了,好让她九月进东山小学。”搬回家住的事唐禹森有跟韩宝琦提,但关于原来给唐嫣预留的学位给了家乐,他没说。家里那么多糟心事,他根本不想让韩宝琦知道太多,免得她难受。自己的女儿,有他们两个疼就够了。   “可是,你以前不是说没钱,要过两三年才买的吗?诶,嫣嫣,不许乱搞人家的东西哦。”小朋友冲进卧室,对里面的摆件甚是好奇。韩宝琦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这边吆喝,站在旁边的雪琦和嘉嘉马上跟了进去,也免得偷听了人家的八卦。   “有姐看着,不用担心啦。”唐禹森索性拉着她走出客厅外面的大阳台,指了指外面:“你看,这个户型的景观非常好,坐北向南,阳台和房间都能看到花园,挺不错的。”   韩宝琦探头往外看,楼下就是游泳池,而楼与楼之前距离也非常远,前方几乎无遮挡,往右看还可见小区外的河畔花园,视野的一流。“好是好,不过你自己住太大了吧?一百五十多个平方,有点浪费!而且我听说这一幢楼王都卖断了,只余下其它格局不是太理想的单位。”   “我有个客户之前预订了两套,就是跟这个示范单位一模一样的格局的的坐向的。本来他一套打算自住,一套给父母。但过年之后,他父母跟着他姐出国去了,所以就问我要不要。至于价钱,因为他有内部关系,打了折,现在他按原价出让给我,格价比直接买的便宜,在我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唐禹森背倚着阳台围栏,仰起头,感受到天空照射进来的阳光,微微眯起眼。心里想着该怎么说服她呢?   “你能负担当然好啦。”韩宝琦把双手横放在围栏上,下巴抵住手背,望着外面的风景,心里有些唏嘘。不知她什么时候也能给自己买上一套房子?   身后忽地有个温热的身体靠过来,唐禹森两臂一伸,把她整个人抱住。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柔着声道:“小宝,这套房子……我是买给你的。”   “啊?”韩宝琦即时僵住,结结巴巴地说:“买……买给我?”   “对!”唐禹森用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头发,覆在她臂上的手也在小力地搓揉:“你不记得了?我曾经答应过,一定会给你买一套房子的!所以,这套房子……会写你的名字!”   写她的名字?韩宝琦有些哭笑不得,扭过头来问:“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你给我一套房子干嘛?”   “怎么没关系?你是嫣嫣的妈妈,是我唐禹森的……”老婆两个字差点冲口而出,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来,只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轻不重地道:“我很想说你是我老婆,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不过……这辈子……唐禹森老婆这个位置只会给你留着,我只你为自己的终生伴侣,至死不渝!”   最后那句话,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条斯理的吐出来,听得人浑身发麻。韩宝琦轻轻推开他,缩到另一边,低头用手指点着黑色的铁杆,悻悻地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接受。而且……我觉得我们复合的机会很渺茫,我不想占你便宜,招人话柄。”   “小宝,你的自尊心还是那么重,就因为没了那纸婚书的关系,连对着我你都不放松?”唐禹森的脸上露出几分恍然,不过随即他又摇头一笑,神情轻松了许多,叹了口气说:“不过其实我能理解你。就算是我,也没把握能说服我老妈,我甚至觉得,我妈为人那么难相处,要是你的身份又变回我老婆,肯定又要天天受她的冷眼。想想我都觉得对不起你,所以……我真的不敢再提复合,也不忍。但……我真的想让你过得更好,现在嫣嫣跟你住在阿姐家,长久的不是办法的,你终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长久不是办法?”他说了那么长一段话,韩宝琦只被他这半句话挑起了疑问:“你打算让嫣嫣跟着我了?”   “她跟着你是最好的。”唐禹森点点头,阳光洒进去,打在她白里透红的侧脸上,隐约还可见到金黄色的小汗毛。这个小女人,离了他后好像生活得越来越不错,他真不想又把她套牢进一个死胡同里,因为他没资格。低头笑了笑,唐禹森储足的勇气,才缓声开口:“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公司想调我到北京分公司当总经理,而我……我已经答应了。”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韩宝琦的目光愣在半空,竟是一时无法接受。   唐禹森还是忍不住抚上她的脸,温润的声音再度回荡地阳台里:“这次去北京是个很大的磨练,公司说如果那边我能做得好,过两三年之后回来,我就能升上领导层了。站在前程上,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但是我放心不下你,我也不可能要求你放下这里所有东西跟我一起去,那是不现实的。但我希望,我离开前,能力所能及的给你最好。”把这里的一切安排好,也好让他安心拼搏。   他竟然要走,而且事前一点风声也没。韩宝琦胸口一闷,鼻子发酸,拨开他的手转身背着他,垂着泪眼一语不发。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发脾气,也没立场发脾气。自己不总是满不在乎的说不会跟他复合吗?可是当他真的离开,她竟然就顶不住了。   看她难过,唐禹森也不好受。其实之前他本来想拒绝的,但因为家里令他寒了心,他就索性答应了。他从后面环住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地吸收着属于她身上的气息。那么熟悉,又让他那么舒心。又叹了口气,他无奈地安慰:“小宝,别难过。”   韩宝琦仰起脸吸了吸鼻子,但眼泪还是留了下来:“你这算是什么?给我一套房子是补偿吗?还是你想用一套房子来套住我,让我等你回来?”   “没有!”唐禹森把她的身体扳过来,心急的解释:“我没这样想!我根本……”词穷了,他不晓得该怎么说她才不生气。   “妈妈!爸爸!”屋内响起唐嫣的叫唤声,韩宝琦擦了把眼泪,抬脚跨步进客厅,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抬起下巴傲气地说:“唐禹森,你要去北京就去,我不会留你!你要给我一套房子,以为我不敢要吗?我就要给你看,而且我绝不会因此而刻意等你!天下男人那么多,如果有追我的而我又看对眼,我就去谈恋爱。我才不会为了受了你一点恩惠就为你守身如玉,因为这原本就是你以前许诺给我的,哼!”   韩宝琦故意忽视他脸上的苦笑,大踏步走进其中一个房间。小家伙看到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妈妈,我喜欢这个房子,好大好漂亮。我更喜欢这个房间,好像公主住的地方一样!妈妈,你也给我设计个这样的房子好不好?”   “这房子真的不错,禹森打算买吗?”姐姐雪琦笑着问。   韩宝琦点点头,拍拍小家伙的头,笑着说好。   身后唐禹森跟进去,走到唐嫣面前蹲下,讨好地问:“嫣嫣,爸爸买一套这样的房子给你和妈妈住,好不?”   雪琦听了唐禹森的话一怔,狐疑地看向妹妹。韩宝琦耸耸肩,啥也没说。倒是唐嫣高兴得大拍手掌:“好啊好啊!”   “女儿也说好。”唐禹森起身凑近韩宝琦,笑吟吟地讨好卖乖。   韩宝琦冷哼一声,别过脸不理他。她想,要是女儿知道他要去北京几年,只怕要哭得半死了。   “小宝,还有一件事。”唐禹森搭着她的肩膀,把她拐到角落,悄声道:“付了首期以后,我估计自己只剩下十来万而已。所以装修费,不够的话得要让你先垫着。”   韩宝琦侧头斜视着他,粗声道:“没钱还装大款!”   “嘻嘻。”唐禹森好脾气地赔笑。她不会明白,他宁愿把钱全花在她和女儿身上,也不希望被人当无底深潭似的拐了去。“要是没问题,下星期我就找人办手续。”   “什么没问题?只看示范单位有屁用?我连房子是圆是扁都还没看啦!”   “好好,我下午就约人去看!”   “哼!”   “别生气哈!”   “哼!”   “打算怎么装修?会给我留个房间吗?”   “不!”   “你真舍得我走?真会去跟别的男人谈恋爱?”   “……”   88   阳春三月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韩宝琦大笔一挥,名下即时多了一套一百五十多平方的房子。此后又过了两天,便是唐禹森离开上京的日子。   那天唐嫣没上学,跟着妈妈把唐禹森送去机场。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内,小朋友一双原本墨黑的眼睛通红通红的,看起来那么的惹人怜爱。   唐禹森弯腰捊了捊女儿的头发,低声叮:“嫣嫣要听妈妈话哦!”  “爸……爸……”一个称呼断断续续的叫完,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女儿哭了,韩宝琦鼻头一酸,跟着也湿了眼。从他说要去北京到现在,短短不过半个月,到现在她还是没法接受。以前他常常出差,但因为知道他短期就会回来,所以并不觉得日子难熬。可是现在一去就是两三年,怎不叫人难过?   “你也怎么了?”小的可以说不懂事,不料大的也跟着凑热闹。唐禹森出外无数次,从没试过像现在这般无可奈何。他心下软得发慌,伸手搂住韩宝琦的脖子,把她拉进自己怀里,轻声安慰:“哭什么?我又不是一去不返,北京不远,坐飞机或是坐高铁几个小时就到,而且我逢年过节肯定会回来。”   “唐禹森你是个大混蛋!”韩宝琦伏在他的肩膀上激动的大声抽噎:“你明明说要照顾我母女俩,却老丢下我们。房子要装修,女儿又要升读小学,一大堆的屁事你管都不管,全推给我去做,你太过分了!”   “好好,我知道又是我不对,对不起,辛苦你了!”唐禹森亲了亲她的耳坠,然后把她揽紧。   “爸爸!我不想你走!”小家伙扑到他身上,抱住他的大腿哭得乱七八糟。   大概是母女俩的哭声太强大,身边经过的人无不侧目。唐禹森尴尬地笑着,肩头和大腿处都感觉到明显的湿意,却又不想制止娘俩。那是他爱着的人,她们舍不得他,那是痛苦并快乐着。   好半天,哭声慢慢歇了下来,唐禹森拍了拍韩宝琦的头,把她推开,带着薄茧的指腹温柔地替她擦掉眼泪,咧开嘴,示意叫她笑。韩宝琦抿抿唇,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唐禹森松了口气,蹲下身抱起女儿,狠狠地亲了亲湿滤滤的小脸蛋儿,笑话她们:“两个爱哭鬼!”   唐嫣双手搂住爸爸的脖子,把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不哭也不闹,乖巧得令人心痛。   唐禹森单手抱着女儿起身,另一只手紧紧扣住韩宝琦的手,笑着道:“小乖乖,等到了暑假,和妈妈坐飞机过来找爸爸好不?”   小家伙点点头,小脸蹭了蹭,埋得更深。   温情的时光难舍难离,但最终还是要分开,唐禹森把唐嫣放下,拎起地上的行李袋搭上肩,又拉过行李箱,说:“好了,我要登机了,你们回去的时候要小心。记得要开导航,别开太快,注意时速。”最后说的通篇都是嘱咐,早就不该让她们跟着,却偏要来,两小时的车程,还要她开回去,唐禹森考虑到她这个新手司机,不能不担心。   韩宝琦垂着头,脑里全是他要离开的信息,对于他的唠叨根本没听进耳里。   “听到我说的没?”唐禹森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本想叫她回答自己,不料两眼相对,反催出她强忍住的泪水。   “唐禹森。”她的声音闷闷,带着哭泣的哽咽。   当了六年夫妻,从没如此痴缠过。唐禹森心头一热,托着她下巴的手滑到她的后颈脖,头一俯,吻去她酸涩的泪水,辗转又压上她颤抖的嘴唇。   四周人来人往,实在不适合表现亲热,更何况身边还有个小不点。韩宝琦忙乱中只顾着用手捂住女儿的眼睛,而他的舌已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   不知吻了多久,反正直到她呼吸不畅他才松开,宽大的手掌扶住她的后脑勺,额头与她的紧紧贴着,微喘着气沙哑地道:“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韩宝琦呆呆地点头,他笑了笑,放开她,毅然转身走了。“爸爸……”身边的唐嫣拨开妈妈的手,看到唐禹森远去的背影,不满地说:“妈妈,爸爸为什么不跟我亲亲?”   “-_-|||”韩宝琦没法给她答案。   送走唐禹森,韩宝琦又恢复独自带着女儿的生活。致成的样版房工程早就完成,不过因为春节期间参加过两次同学聚会,年后接了几个旧同学的电话,均是有意向想找她装修,所以年后的装修淡季并不闲着。而另一方面,新买的房子也在密罗紧鼓的设计当中。M市春季多雨潮湿,清明过后天气才开始好转,故而一直拖到五一后天气稳定下来,房子才开始动工。   这边韩宝琦的生活有条不紊进行着,另一边唐宁的小套间也如火如荼的装修中。辗转忙活了快两个月,工程接近尾声。没有熟悉的人帮手,什么都交给装修公司,八十平方左右的小房子到结算时足足花了近二十万,而且还不算唐宁自购的陶瓷灯具卫浴,家具电器更是还没怎么添置。   看着这张装修结算单,唐家母女俩眼睛都快跳出来了。   “宁宁,怎么搞的?咋花了这么多钱?”预算书才打十二万啊!现在多了差不多一倍,唐母整颗心都被拧成麻花了。   “我不知道,他们有时候说要修改,有时候又说这个材料会更好,改来改去,跟预算书完全不一样。”花了那么多钱,唐宁的心也是七上八下。但有什么办法?人家一项一项的列得清清楚楚,没得抵赖的。于是一付清尾款,唐宁夫妇这几年的存款便所剩无几。之后又跑了好几趟家具市场,七拼八揍的把沙发床铺买了回来。   经此一役,唐宁已经元气大伤,手里只剩几千块,更别提拿钱让老公开公司。偏偏陆林拖着不肯回来M市发展,烦得她狂抓头发,只好求救于老母:“妈,你又说帮我问问哥?”   “问什么?”唐母装傻。之前被儿子去北京的决定炸得内伤,那时顾着生气,其余什么都只得靠边站,最后还是老头子吼了句“男儿志在四方”把她震慑住这才消停。后来儿子走了,每每他打电话回来,说不上两句便换老头子听,唐母更没机会提起。这两个多月她一直耳提面命的叫女儿省着花钱,无非是想不用求到哥哥那,谁知女儿花起钱来好像不要命似的,装修完后,一下子变成了穷光蛋。   “哎呀妈,我说了那么多次你都没记在心上的吗?就是问帮陆林开公司的事情啊!妈!陆林说公司开不成就不回来,但我现在哪里还有钱?你就帮我问问哥吧,要么借给我,但最好还是让他入股,怎么样?”   “入股啊?”也不知女婿想开什么劳什子公司,不清不楚的,那岂不是让儿子把钱扔进咸水海?女婿与儿子之间衡量,唐母的心当然偏着儿子。“你哥去了北京,又没空理这些,入什么股。我看让他借你算了。”借的名义起码还可以叫还,唐母的如意算盘也打得不差。不过她可没想到,无论借或入股,唐宁都完全不放在心上。   “怎么都好了,妈你快帮我问问哥吧。”   被女儿不断催促,唐母只好挑了个宁静的夜晚,厚着脸皮给儿子打电话。   彼时已经进入七月,北京那边天气极炎热,唐禹森刚跟客户吃完饭,从酒店出来,便接到老母打来的电话。很累,又喝了酒,他递了五十块给门童,让他帮忙去叫车,自己则脱掉西装,再抓松领带,这才按下手机。   “禹森啊,吃饭了没?”开口便是亲切的问候关怀,唐母也不算蠢。   “刚吃过。”唐禹森抬头看天空,灰蒙蒙的云层没有星星,只有纸醉金迷的霓虹灯影。这刻他无比怀念M市明朗的星空,更怀念远方的亲人,所以对唐母的来电还算比较和颜悦色。“妈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是家里有事吗?”   “家里能有什么事?妈念着你找你聊聊天而已。”   “哦。”唐禹森抿抿嘴,宁愿相信她说的是真话。很可悲,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还得防着自己老妈。   “禹森,你在那边好不好?有没有定时吃饭?平常有汤水喝吗?”唐母是真的想着儿子,一开口便忍不住问个不停。   一辆出租车在门童的指引下驶过来停下,门童帮忙打开后面的车门,唐禹森点头道谢,弯身钻了进去。车门关上,他报了地址,才一一回答老母的问题。   唐母又念了一轮,这才支支吾吾的开始引入正题:“禹森啊,你妹妹……那套房子已经装修好,快要入伙了。”   “哦。”唐禹森又轻轻发了个音,接着很主动大方的说:“你问宁宁还缺什么?电视还是冰箱,哥给她认投一个,买了告诉我数目,我转帐给她。”   “哎呀她那需要这些?你之前不都有用着的吗?我让她别换新的,用回你原来那些家电就可以了。”   “她不嫌旧吗?”   “她装修一下花了二十多万了,还嫌?”唐母提起这个数目就有气。   一套小房子装修了二十多万,真的很大方。唐禹森撇撇嘴,适当地沉默。   唐母便顺势继续唠叨:“你说她,长那么大,一点省钱概念都没有,客厅的地砖一块四百多,镶金吗?房间地板也是挑最贵的,还有挂电视那个墙身几块石头就花了两万,简直气死我,搞得现在连陆林开公司的钱都没了影。两夫妻为此还吵架,陆林之前说好回来M市现在又不愿意了!”唐母一口气念完,唐禹森仍是不作声,她吞了口唾液,轻声问:“禹森……你还在听吗?禹森?禹森?”   连声叫喊之下,唐禹森这才装作被喊醒的样子:“哦……妈,对不起,我刚才吃饭的时候喝了酒,不小心睡着了,你说到哪?”   “呃?”被这么一打断,唐母哪还有勇气再重复一遍,而且听到儿子那疲惫的声音,她也心疼:“你喝了酒,没开车吧?”   “没,我打车的。”唐禹森揉了揉额角,有气无力地道:“妈,我到了。”   “哦哦,那你快点回去,洗完澡就好好休息吧。”   “嗯。”挂断线,唐禹森抬起清明的双眸,看着车窗外闪过的流光彩溢,一时无语。是不是以前他一直表现得太慷慨和无所谓,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被人算计?   出租车在街道上拐了弯,又滑行了一段路后,在一幢公寓下停住。付了钱,他下车。掏出门卡擦过感应器,门应声而开。他走进大堂,与看门的保安点了点头,直接走向电梯。公司在这幢大厦租了几套房子,唐禹森因为是高层,自己住了一套一室一房的。   来了北京快四个月,每天都是踽踽独行。寂寞吗?答案是肯定的。越是寂寞,越需要真诚的关怀,可是老母难得给他打个电话,却是来要钱的。这多少伤了他的自尊心,他远走千里,不过是想保护那段已经岌岌可危的亲子关系。既然不能明着拒绝,他逃跑还不成吗?可是他逃到那么远,她们还是不肯放过他。她们总是有本事,把他越推越远。   走出电梯,拿卡开了门。四十几平方的屋内,装修得很精致,但无法给他温暖。他把西装扔下,人重重的埋进沙发。屋里没开灯,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显得特别诡异和冷清。手机忽地“咕咕咕”的发出颤动声,屏幕跟着亮起,为漆黑带来了一片光明。他看到屏幕上那个名字,心情莫名就好起来,嘴角也不由翘起。   倾身拿过电话,刚接通便传来小家伙的吵闹声:“爸爸,你今天晚上有没有喝酒!”   小管家婆!每次有饭局,总是掐着点数打电话来检查。唐禹森的笑意更深:“喝了。”   “啊!妈妈,爸爸又喝酒了!”电话里小家伙扯着喉咙喊,接着另一道声音远远加进来:“让你爸爸开了车别喝酒。”唐嫣得了令,又装着小大人似的对着手机里的人命令:“爸爸,你喝了酒不许开车!”   “我没开车,打车回来的。”回到家,酒气上脑,唐禹森索性躺下,对女儿说:“嫣嫣,让妈妈来听电话。”   “哦。”   “哒哒哒”的拖鞋声听着那么的亲切,唐禹森闭上眼,仿佛能想像到小家伙现在的样子。天热了,这时候的她应该只穿着背心和小裤衩,露出一身的肉肉,让人想咬上几口。而她妈……到晚上洗了澡,也肯定只套一条背心睡裙,连内衣也不会穿,胸前那两点……   脑袋里春光无限好,唐禹森浑身顿时一阵燥热,喉咙干涸,暗暗的呻吟了声。   “喂?喂?”韩宝琦哪晓得自己此刻当了思春对像,对着电话连叫了几声,听到对方气喘呼呼,便大叫:“唐禹森,你又喝得醉死了对不对?”   连骂人的说话听着都是甜的,唐禹森强压住内心的踊动,深深地叹气:“小宝,我想你,想得身体都痛了。”   呃?这刻韩宝琦终于明白他粗重的呼吸声是啥了,她瞄了眼正趴在床上看书的小家伙,悄悄抬脚走出客厅,压低声问:“你怎么了?”   “没有!”唐禹森坐起身,对着半空长长地吐了口气,无精打采地答:“只是好想抱你而已。”   “啐!”尽管对方看不见,韩宝琦还是红了脸:“原来春心动了?诶,你那边就没有小姐的吗?你现在单身,可没有顾虑的呀,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闭嘴!”吼了她一句,换来“咯咯咯”的大笑,唐禹森很是无奈:“唉,没良心的。”   “良心喂狗了!”   没一句好话,不过唐禹森就喜欢她这种调调。关系越亲密,她才会露出真性情。   彼此都没再开口,隔着电波,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对方的呼吸都是种享受。半晌,韩宝琦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喂,你好点了没?”   “嗯。”唐禹森微微一哼,眨了眨眼,想到母亲刚才的话,问:“家里装修得怎么样?钱够用吗?”来北京前,他给她留下一张银行卡,里面只有十三万。连唐宁那套小房子都得花二十多万,那一百五十多平方岂不要更多?   “你管我钱够不够用?诶?你现在是查帐吗?”韩宝琦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我哪有?”唐禹森冤枉地大叫:“我怕你钱不够,还打算再给你汇点过去。”   “不用了,我是做哪一行的?哪用你担心?”即使钱不够用,韩宝琦也不会再问他要。“你人在外,自己留点钱傍身吧。”   “我倒不用怎么花钱,反正吃喝住都是公司报销。”外驻就有这个好,公司特别体贴员工,对派出外的人福利特别好。   “话是这样说,但偶尔出去喝杯咖啡,或是看场电影,打场球,买几套衣服,这些都要自己掏钱。你呀,假期要记得放松,别老是顾着工作或是睡懒觉,要适当运动,不要回来变成一个大胖子。”   同样的唠叨,她的话让人听了特别窝心。唐禹森轻笑:“知道了。”   “诶,还有,嫣嫣这周五幼儿园就毕业了,她闹着让你回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但我已经拒绝了,你别管她。”   “嗯。”她不会跟他埋怨家庭琐碎,总是安排好任何事,不让他操心。别人说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其实老婆才是男人的贴心小棉袄啊。唐禹森低叹:“小宝,幸好有你。”   “你才知道?”   不懂谦虚,又爱臭屁,这就是他的小宝。唐禹森真的好想念她:“小宝,放暑假跟嫣嫣过来北京吧。”   “我哪有空?”韩宝琦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别说家里还没装修完,就是公司,进入七月已经到旺季了。”   那是……唐禹森好生失望。夏季,也是他工作的旺季,得好好计划才行,唉。   89   那晚匆匆通过电话后,唐母又陆陆续续的找过唐禹森好几次,但不是对方在外面应酬不方便说话便是没接电话,即使过后回电,恰巧不是她接听。   资金没法到位,开公司这事便一拖再拖,眼见八月都来了,唐宁便天天给老母施加压力。唐母被催得紧,不禁有气,“催催催,那么急你不自己找你哥去,之前让你省着点,你偏不听,现在钱花光了又让我去当黑脸,”   唐宁被喷了一脸口水,顿时就委屈得半死。老母之前明明答应找哥哥帮忙,现在又翻脸不认人,陆林已经连续两周借工作忙为理由周末都没回来,也不知他在外面搞什么。唐宁因此在心里把老母埋怨了千万遍,但表面却不敢说出口,还得眼泪鼻涕全出动来认错。   唐母实在抵不过女儿苦苦哀求,只好等候着适当时机再出手。正当她苦思冥想之际,那尊大神却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禹森,你怎么回来了?”快半年没见,唐母简直喜出望外,连忙冲了过去,抓住唐禹森的双臂上下打量:“天啊,你看你瘦得!”   老母眼里满满都是心痛,唐禹森顿时就笑了:“我要回来处理一些事情,是临时决定的,所以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回来几天?”   “三天吧,明天回公司汇报工作总结,后日就走。”其实唐禹森这次回M市的目的,是因为后日即周末,东山上筑的新居入伙。他计划在老家逗留两天见见父母,到入伙那日则借着离开的名义在老母眼皮底下消失,然后在新家住一晚,到星期天一家三口便起程飞去北京。这个计划他筹备了一个多月,不惜把汇报工作拖到现在,无非是为了争取更多时间与妻女相处。想到将有十天跟她们腻在一起,即使被人说假公济私都认了。   “怎么你这么快就走啊?不多留几天?”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然来去匆匆,唐母已经开始有离愁别绪。   “没办法,北京那边很忙。”唐禹森对自己欺骗老母的行径半点愧疚都没有,他把行李往地上一放,走到沙发坐下,狠狠地伸了个懒腰。揉着走得酸痛的双腿,左右看了看,问:“爸呢?”   “他午睡还没醒呢。”唐母跟着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又再上下左右的看了遍,仿佛怎么看都不会厌。   “妈你这是怎么了?”唐禹森被老母瞧得浑身不自在。   唐母抹了把眼睛:“儿子,妈看到你很高兴啦!”   想不到老母也有这么煽情的一面,唐禹森笑。他起身走到门口,蹲下拉开行李箱,翻了盒东西出来,返回沙发送到唐母手上。“妈,给你补身。”   唐母看见是盒燕窝,嘴里碎碎念着:“拿这些钱花干嘛?”其实心里早甜腻了,唉,儿子孝顺大方,当妈的总归高兴。   “赚钱就是拿来花的,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要?下次我回来再给你买?”   有了这么一句,唐母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现在是最好机会了,有要求当立即乘势提出。唐母摸着装燕窝的盒子,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先让打住。她看了看时间,三点多了,几乎马上便跳了起身,吵嚷着道:“哎呀我要去市场看看开市了没,好买些材料回来煲汤!”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冲了出去。   见老母心急火撩的样子,唐禹森有种久违的亲切感,也不枉他专程买了这盒燕窝。休息了一阵,唐禹森回房间洗了个澡,再下楼时唐父已经起床,坐在客厅看电视。父子俩聊了几句,唐禹森便驱车去韩家接唐嫣。   自从他去北京以后,女儿没见过爷爷奶奶,所以这趟回来得在有限的时间内安排他们见见面,免得父亲总念叨着孙女。   晚上的唐家前所未有的热闹,子女内外孙都在,乐得两老合不拢嘴。饭后一家子移师到客厅,家乐和唐嫣自成一角玩得畅快,而唐父则不断询问儿子在北京的情况。唐禹森也不觉厌烦,有问必答。父子俩相谈甚欢,气氛乐也融融。   可是在厨房里,情况却大不相同。唐宁盯着外面的温馨画面,只感到焦急万分,不断来回踱步:“妈,哥都回来了,你还不帮我问?”   唐母把洗好的碗放进篓子里,回头剜了女儿一眼:“你也看到了,你哥跟你爸在聊天,我怎么好插嘴?而且这件事情最好别让你爸知道,不然他肯定骂人。”   “那可怎么办?”唐宁用力地扯着抹布,暴躁地怨:“之前他刚回来时你又不跟他说!”   女儿如此不知进退,韩母火气就来了:“你哥半年才回来一次,沙发都还没坐热,我好意思去问他要钱吗?那么容易开口你不去?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我……”刚才听老哥的意思,他后天就走,时间那么紧迫,不心急才怪。偏偏老母都不当一回来,还骂人,唐宁眼睛一红,皱着眉头缩在一角不吱声。唐母冷哼了声,也不再跟她说话。   这晚唐家父子聊到快十一点,直到唐嫣狂打哈欠,唐父才让儿子带孙女回房间休息。第二天唐禹森把女儿留在家陪父亲,自己上了半天班,下午跑去跟韩宝琦一起布置新居,晚上还借约了公司同事吃饭不回家,带着韩宝琦二人世界去了。   儿子不回来吃饭,唐母买了一桌子菜便剩了大半。饭后唐母在厨房打包剩菜,唐宁从外面进来,默默地走到水槽前搓碗,那背影看着说不出的低沉和沮丧。气了一天一夜,面对着女儿的无精打采,唐母这下又心软了:“晚点你哥回来,我帮你问啦。”   唐宁回头眨了眨泛红的双眼,软声说了句“谢谢妈”。   洗完碗后,唐家母女俩不约而同的去客厅守候。   大钟敲响,九点了,唐宁换了个坐姿,抱着胸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电视。身旁儿子举着玩具车在大呼小叫,任唐母怎么喝都不停,而唐嫣却乖巧地缩在爷爷脚边,拿着一本维尼书认真地给老人家讲故事。只相差几个月大的孩子,怎么性格会完全不同?自己儿子就只懂得闹,一会都坐不定,但侄女却已认得很多字,一篇几百字的故事,念得一字不漏。   心里只要有了比较,就会生出不服气。唐宁把翘起的双脚放下,身子前倾,漾起个亲切的笑容问:“嫣嫣,谁教你认字的?是老师吗?”   冷不防被打断阅读,唐嫣抬起头看了看整晚板着脸的姑姑,敷衍地“嗯”了声。她懒得告诉这位姑姑,妈妈每天晚上都会抱着她一起讲故事。   唐宁听到答案,心里马上有了思量:果然城里的幼儿园跟村里的就不一样,老师素质高了不是一码半码,幸好九月开学,家乐就去城里读书。这么一想,她突然就对唐嫣将要入读的学校产生了兴趣。之前村里那所小学通知招生,老母专程给哥哥打电话,却得到句已经有安排的回复。哪到底是怎么个安排?   唐宁扒了扒唐嫣的肩头,笑着问:“嫣嫣,你爸给你报读了哪所小学?”   “我爸没有帮我报读学校啊。”唐嫣缩了缩肩膀,不让唐宁踫。“是妈妈带我去报名的!”唐嫣思想单纯,她报名入学时爸爸在北京,哪有空理她这些。   原来是韩宝琦给唐嫣找的学校,那应该不会找到什么理想学校吧?唐宁继续饶有兴致地问:“那你妈妈帮你找到哪所学校?”   唐嫣抬起头朗朗回答:“东山小学!”   “什么?”唐宁一听整个人呆住,东山小学是M市最有名气的学校,师资之优秀位于全市最强,也因此是最难入的,即使给“赞助费”也难以挤身进去,除非是住在学校所在的区域内或在与之挂钩的东山小筑有房产。韩宝琦能把女儿弄进名校?唐宁可不信:“嫣嫣,你在骗我的吧?那所学校不是随便就能进去的哦。”   “我没有骗你!是妈妈带我去报名的,妈妈说九月一日我就去那里读书!”   唐宁嗤笑一声:“你妈是神仙啊?你们又不住在那边,还想进东山读书!”   “我们快搬进东山上筑了!”   “你们搬进东山小区?你妈买了房子?”   “是爸爸买的,好大的房子,说给我和妈妈住!”唐嫣看到唐宁瞪得老大的眼,哪懂得个中枝节,以为对方还不相信,索性连老底都揭了:“你还不相信?就在28座1101,妈妈说等明天入伙了我们就可以进去住了。”   短短几句话,从小朋友口中不经意的蹦出来,把唐家各人都惊住了,而反应最大的,首当其充是唐母:“你说什么?你爸爸买了房子给你和你妈妈住?”   “是啊。”唐嫣用力点点头,不过随即又在唐母的怒视下瑟缩了一下。   “妈,东山小区里都是大单位,一套房子少说要一百多万!”唐宁年前逛过不少楼盘,所以对楼价比较了解。现在听了唐嫣的话,她只能用惊悚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一百多万?买套房子给那个死女人住?他是不是疯了?”这个刺激太大,唐母倏地起身,浑身烧起了熊熊烈火。   唐嫣不安地收回目光,扭头瞥向爷爷打算求助,不料对方脸上又是古怪的表情。为什么他们的反应那么大?爸爸给她和妈妈买房子有什么问题?唐嫣一颗心极度忐忑不安,忽地听到屋外传来熟悉的刹车声,于是迅速跳起身往屋外冲,边跑边喊:“爸爸!”   90   难得与心上人共处,唐禹森今晚心情非常好,一路回家嘴角都是往上扬起的。泊好车,推门出来,落下防盗锁转身,迎面一个柔软的小身体便扑了过来,“爸爸,你可回来了,”   小家伙对他的归来似乎很期待,还出门迎接,唐禹森心头一暖,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排巧克力,打算哄哄女儿。刚要开口,屋内便传来唐母严厉的吆喝声,“禹森,你进来!”   唐禹森往屋内看去,见二层客厅门外的楼梯平台上站着一人,因天黑,她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听声音就能感受到那股怒意。又怎么了?唐禹森摸了摸鼻子问女儿:“奶奶怎么了?”   看到巧克力,唐嫣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她踮起脚抢过巧克力,手忙着拆包装,嘴里不以为然的把自己种下的火头撇清:“我不知道。”   巧克力很快就被塞进嘴里,连唐禹森也分了一块。父母俩慢悠悠地走进屋内,唐嫣冲到爷爷身边,大方地赏了老人家一块。家乐看到有吃的,自然也凑过来去抢。唐嫣不给,客厅里顿时就响起家乐的吵闹声。   唐母的怒火正无处可泄,此刻孩子的喧哗正给了她机会,跳起身指着一对孙子开始谩骂。   才多大的事儿?唐禹森皱着眉走过来,望向老父,想找人给点提示。唐父在儿子的凝视下叹息一声,拽起两个孙子远离了是非地。偌大的客厅顿时只剩三个人,唐母站在正中,两手紧紧握成拳头,脸色由红变绿,分外难看。   唐禹森在单人沙发坐下,人往后一靠,翘起脚,淡淡地问:“又是谁惹妈生气了?”   要是唐禹森的语气能多点关心或惶恐,唐母还比较容易发作。但现在儿子明显对自己的怒火太过满不在乎,而且隐隐还含着我早知你无理取闹之意,令她一下子无法理直气壮地把满腔怒火爆发出来。她不是不知道,儿子有多厌恶自己的蛮横。   关键时刻老母竟死咬着唇不愿开口,唐宁于是轻咳了声,替母亲把话题划开:“哥,我们刚才听嫣嫣说,你在东山上筑买了套房子,是不是?”   唐禹森愣了一下,想不到女儿会把这事说出来,于是挑了挑眉头,冷淡地反问:“是又怎样?需要向你汇报吗?”   “……”哥哥的意思明显怪她多事,而且他说得对,他买房子根本没必要跟自己汇报,唐宁顿时哑了口。   看女儿像吃了瘪,唐母恨得牙痒痒的。她狠狠瞪了唐宁一眼,走到儿子面前,弯着腰怒气冲冲地说:“妹妹没资格问你,那你老娘我呢?”   唐禹森勾起嘴角笑了笑,双手一摊,还是那样吊儿朗当,一点不话在心上的样子:“妈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吧,何必生气。”   儿子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是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唐母死死压着的怒火一下子蹿上喉咙:“好!你让我问!我就直接问。你是不是买了一套房子给嫣嫣母女住?”   唐禹森点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是。”   “轰”!不得了!他竟然一点都不打算隐瞒。“你是不是疯了?宁宁说东山上筑一套房子少说要一百多万,你竟然……竟然花那么多钱在那个死女人身上?”   唐母的手指快要踫到他的鼻尖,口水更是已经喷到他的脸上,唐禹森别过脸避开她的指尖,最后索性往旁一站,起身,微微伸了个懒腰,云淡风轻地说:“妈,这是我的事,我不想解释太多。”   儿子毫无悔意,唐母气得发抖:“那女人是不是给你吃了迷药?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为她?”   “妈,我不想跟你吵架。钱是我赚的,我爱怎么花,花光了也是我的事!”唐禹森见事情又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又烦又怕,抬脚就要走。   可是唐母却死死拽着他的手臂大吼:“我不许!不许你为那死女人花唐家一分一毫!宁宁想给陆林开公司,你把钱都给她!”   终于说出口了,唐禹森抬起眼瞥向妹妹,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令唐宁心里发怵:“对不起,我的钱都砸在那套房子上了,没办法再去帮你们。其实唐宁和陆林现在有车有房,守着两份工资也足够生活,犯不着老打我主意。而且我也不是提款机,不是按几下就能哇啦啦的把钱吐出来。”   哥哥这般无情的指责,已经是把多年的兄妹情份撕去,唐宁“呜”一声就哭了出来。唐母看到女儿受辱,想着兄妹俩小时候相亲相爱,哥哥对小妹总是爱护有加,现在他居然指责妹妹贪心,肯定是受了那死女人挑拔,不禁气得倒仰:“你怎么可以那样说话,她是你妹妹!你的心怎么偏着外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唐母说着说着,已然哽咽。   “妈,我怎么对你了?我从没短过你的吃食使用,从没弃你于不顾。你不让我和宝琦复婚,我也没忤逆过你半分,你还想我怎样?是不是要我做你一只傀儡,你才觉得我是个好儿子?”唐禹森烦不胜烦,把手一甩,也不扶她,提步扬长而去。   唐母跌落在沙发上,看着坐在一旁的唐宁,喃喃道:“你哥想气死我!他想气死我!”以前的儿子很听话,现在却越来越不受控制,怎么会这样?要是以后他都不理这个家,唐家怎么办?唐母想着不禁悲从中来,她举起双手猛捶自己的胸口,恣意哭喊:“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   “呯”声巨响,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的唐父把手里的杯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你到底疯够了没有?儿子赚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是不是管得太宽?”   此刻的唐母已然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呜呜”的哭个不停。   劝说无效,唐父只好眼不见为净,蹒跚地走了。   这一晚,唐家有两个人无法安眠。一个是唐宁,另一个自然是唐母。   唐母整夜没歇,呆呆地坐在客厅。她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熬到儿子出息,现在他向着外人,还把钱都花在一个她极度讨厌的女人身上,她怎么能睡得着?   窗外天色不知不觉大亮,街上也开始热闹。唐母撑起酸涩的双眼,越想越不甘心,凭什么她含辛茹苦的孩子,到头来却便宜了外人?她倏地从沙发站起来,经过一晚的沉淀,本来已经平熄的火气又再“呼呼”的冒起。她气冲冲地走向楼梯,爬上三楼,来到女儿的房间门口,用力地捶打门板。   半小时后,母女俩悄悄开车出了去,这时唐家其余人还尤在睡梦中。   今天是个好日子,韩宝琦大清早就起了床,把屋里几袋日用品和拜神的香烛搬到停车场放上车,然后驾着车去了趟花店,买了一束香水百合,才轻轻松松地到新家去。   拉开窗帘,阳光斜斜洒进去,落在米黄色的地板上,显得特别温暖。这个房子的装修,完全按着她自己的喜好来设计,简洁,明亮。当设计师就是这个好,起码不会亏待自己。   屋里其实还没收拾完,沙发餐桌昨天才送过来,安装就花了一个下午。今晚要在这过夜,床单还没铺,接着明天要出行,韩宝琦觉得自己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偏偏唐禹森昨晚还拉她去吃烛光晚餐,白白浪费了一晚的收拾时间。   把饰品一一摆正位置,拿出玻璃花瓶打算把百合插上,冷不防听到外面有人拍门。这么早就有人来探访?明明说好下午才接待客人,就是家人,也说过吃了午饭才来。韩宝琦放下花瓶,起身去开门。   “谁那么早?”拉开门板,正热情地要跟来访者打个招呼,谁知对方把她往里一推,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看着那二人连鞋都没脱,直接踩在客厅干净的地板上,韩宝琦追进屋里大叫:“喂!谁允许你们进来!”   来人正是唐家母女,她们一进门便分头在屋内打转。唐母看到房子那么大,眼睛顿时就冒火;唐宁是直接被这里的装修迷住,觉得自己那个花了二十多万的小窝跟这相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天啊!妈,这里装修得花多少钱?”   听到女儿的惊叹,唐母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都是儿子的血汗钱,作孽啊!   这两个女人,居然把她刚拖好的地面全踩脏了。韩宝琦站在客厅,眼看着这对母女在几个房间之间门口穿梭,一时有些无语。她俩这是来干嘛的?砸场?   过了一会,终于等到她们“参观”完毕,一起从书房退出来,三人对立,唐母血红了眼睛,拿恶毒的眼神瞪着韩宝琦,活像要把她大卸八块似的,手指着门口张嘴大吼:“马上滚!”   早就领教过她的蛮横,韩宝琦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只是没料到对方一开口便是赶人。韩宝琦挠挠头,对着唐宁说:“你妈又发作了,你带她走吧。”   唐宁眉头一皱:“我们不会走!这房子是我哥掏钱买的,我妈现在要收回来,她让你滚你就得滚!”   这两人,果然是母女!一样极品!韩宝琦摸着下巴,脑里想着该怎么请她们离开。今天入伙,她真不想大清早在这房子吵架。她拿出手机,试着打电话给唐禹森,希望他能过来把唐家这对奇葩领回家,可是还没来得及接通电话,扭头一瞥发现唐母已经开始行动,拎着她放在角落的行李袋走向屋外,手一扬便扔了出去。   “喂!你是不是有病!”脾气再好也忍受不了别人一再挑衅。   “宁宁,快去房间把这女人的东西拿出来扔掉!”唐母根本不理会韩宝琦的叫嚷,一边吩咐女儿,一边又回来拿韩宝琦的背包。   “你们敢!”韩宝琦扑过去把自己的背包扯回来,指着母女俩大喝:“给你们面子你们不要,没错这房子是唐禹森出钱买的,但是房产证上却是写我韩宝琦的名字,与唐禹森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竟然跑到我的地盘撒野?简直找死!”说完懒得跟她俩较劲,匆匆走出门口拔通物业管理的号码。   房子竟然不是写儿子的名字?唐母骇然变脸,沙哑着脖子冲她喊:“你别走!什么与禹森没关系?你回来说清楚!”追到门口,却听到韩宝琦对着电话高声喊:“物业管理,这里有人擅闯民居,麻烦找几个保安上来把人撵走!”   居然还敢撵人,唐母脖然大怒,双手双脚伸开挡在门口,冲着韩宝琦咆哮:“你别妄想还能进来!”   韩宝琦挂断电话,转身对着唐母挥挥手,笑:“我不进去了,反正等一下有人上来,我懒得跟你们吵,省点口水还可以暖胃,你请便吧。”   “你……你……”对方闹不起,唐母一时语塞,怒火无法发作,转身左右看了看,见入户花园角落放着一张精致的换鞋凳,冲动起来抡起就要往地上砸。   “你砸吧!有胆你就砸!”   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唐母气喘呼呼地看向门口,只见韩宝琦举起手机对着她,显然在录影。   “我相信,这是最有力的证据!不知道擅闯民居,损坏他人私有财产,会被关多久!”   如此赤裸裸的恐吓,唐母哪还砸得下去?身后唐宁悄然走过来,扯了扯老母的衣角,示意叫她别冲动。唐母憋了一口气,只好重重地把换鞋凳摔在地上。   “还要赖着吗?真等到人来赶可不好看!”韩宝琦挑着指牙拽拽地说。   “妈,我们还是走吧。”怕闹得太大不好看,唐宁比较识时务。   唐母黑沉着脸,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竟会不战而败。   “妈,走啦。”   唐宁又再推了推唐母,唐母借机发作:“推什么推?”她回头死死瞪着韩宝琦,咬牙切齿地说:“你听着,我永远永远都不会让你进我唐家门!”   到此时此刻,对方居然还以为她在乎一个名分。韩宝琦仰头大笑:“拜托,你以为唐家是高门大户?还是你们是亿万富豪?官二代?还是富二代?谁稀罕进你唐家门?而且你也看到,我如今没名没分唐禹森都愿意在我身上花钱,我还贪个唐家媳妇干嘛?贪你这个婆婆好相处吗?   被人如此奚落,还找不到一句半句反击,唐母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屋外传来“叮”一声响,几个穿着制服的彪形大汉急步冲出来。“韩小姐,是你打的电话吗?”   看这架势,唐家母女脚都软了。没等韩宝琦开口,唐宁便挟着老母往门外走,怕被追究,连电梯都没等,直接冲向楼梯间。   直到她们彻底消失,韩宝琦才朝保安们摇摇头,轻松地说:“没事了。”   保安们面面相觑,看这情况,大概心里想这女人可能是人家包养的小三。   韩宝琦可不在乎别人的想法,把行李拉回家里,严严地关上门。又再重新把地板清理干净,插好百合花,唐禹森父女就拎着早餐到了。趁唐嫣跑去房间之际,韩宝琦拉着唐禹森,把他娘上来大闹的事说了出来。以为他会怪自己,韩宝琦末了解释:“我是没办法,又不想跟他们吵架,才让人赶她们走。”   其实以韩宝琦的火爆性格而言,她今天没把唐母揍一顿已经很难得。兴许是离婚后经历多了,人也开始变得成熟。学唐母那样把人臭骂一顿搞得自己脸目狰狞或许可逞一时之快,但毕竟无法解决问题。相信经过今天的威胁,唐母以后怕也不会再敢上来作恶。   唐禹森听罢并没生气,只是轻轻叹息:“你这样做很好!幸亏我明智,这房子写了你的名字。”   韩宝琦斜了他一眼:“所以你是为了杜绝你妈来闹事才决定写我的名字?”   唐禹森弹了弹她的鼻子:“你非要这样想我吗?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么辛苦供车供房,钱都花在你身上了,你还怪我没诚意?”   “我又没逼你这样。”韩宝琦低头嘀咕了句。   唐禹森笑,一把抱住她:“是啦,是我倒贴的,这样行了吗?”他咬了咬她的鼻子,被嫌弃地拍开,又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半晌,他把她的头紧紧捂在胸膛,有所感慨:“小宝,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真的……很好了。”   91   带着满腹怨气离开,唐母想找儿子哭诉,可是回到家,却听到儿子已走的消息,打电话,关机了。唐母当了大半辈子人,除了年轻时在婆婆手里吃过亏,这么多年从没被人如此下过面子。她居然,被自己嫌弃的前媳妇赶得落荒而逃,天理何在,房子还是她儿子掏钱买的,她想哭,想闹,然而观众却跑了,   唐母郁郁的过了几天,一度绝望得几乎要崩溃,却在收到一张结婚请谏时豁然开朗。   怎么没想到呢?怎么就没想到呢?唐母双手拍向大腿,狂笑不已,不知情的,只道她精神失常。   从那天开始,她又恢复隔三岔五给唐禹森打电话的生活。每次简短的通话中,她大多是关心一下儿子的日常起居,有时候也会说些自己和老伴的琐碎。对于支助唐宁开公司和给韩宝琦买房子的事,她绝口不再提,有时候还会抱怨女儿不长进,又问候一下唐嫣的上学情况,渐渐地,唐禹森对她的戒心便淡了,也不排斥她的来电。   十一长假,唐禹森说好会回来。为了让儿子别到步就往韩宝琦那儿跑,唐母没少下功夫,在电话里一时说家里只剩两个老人家寂寞,一时说老头子身体不利索。孝顺的唐禹森果然一下飞机就先回了家,唐母欢天喜地地给儿子做了桌丰盛的,一时兴起还拿出一瓶白酒,成功把儿子留住。   “你妈是怕你来找我这个狐狸精吧?”晚上唐禹森带着几分醉意回到房间,在电话里很抱歉的对韩宝琦说不方便外出时,韩宝琦自嘲一笑。唐禹森就像个香饽饽,唐母生怕被她抢走了,所以使些手段在所难免。只是她告诫自己别去想别在意,却总因为他把父母放在首位而吃醋。   “好好,是我错,你别气。”听出她话语里的失落,唐禹森也高兴不起来:“明天早上我去找你们玩好不?”   “你有空来我都没时间应酬你啦,哼!”挂了线,韩宝琦对着窗外的明月发呆。一个多月没见面,说不想念是骗人的。本以为他回来后可以马上见面,岂料又被他妈给绊住。没办法,这情况你该早习惯了。   第二天醒得有点晚,唐禹森迅速梳洗好,下楼走到客厅,看见唐母坐在沙发上,习惯是叫了声“妈”。   唐母见他出现马上站起来:“禹森,你要出去?”   “是。”唐禹森捏紧手里的车匙,生怕老母又挡着不让自己出门。   岂料唐母啥也没说,只是幽怨地叹息一声,坐回沙发上。   唐禹森见状忍不住问:“什么事?”   “没事儿。”闷闷不乐的声线,那微驼的背影显得特别寂寥。自从唐宁一家三口搬走后,家里只剩下两老的确很冷清,自己又不常在,兴许真的忽略了什么。唐禹森走过去在唐母身边坐下,耐着性子问:“妈,有事就说吧。”   “哎呀那有什么事?”唐母抬起头,见儿子一脸不信,牵强地笑了笑:“不过是想出去一下,但你又没空。”   “你要去哪里?”   “你记得以前跟我很熟的那位花阿姨吗?小时候常常给你和宁宁买糖的那位。”   “嗯。”听着倒有些印象,那位花阿姨应该算是老母的闺蜜吧,以前跟唐家来往得很密切,只是自从她跟着做生意的老公搬到Z市就断了联络。“那怎样呢?”   唐母又笑了笑,这次带了几分喜悦:“我们前段时间又联系上了,最近她搬回M市,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想约我今天去聚旧饮茶。但你也知道,妈出去一趟很不方便,所以都没答应她。”   原来只是这样,唐禹森点点头:“行,我载你去就是了。”   “但你不是要出去吗?”   唐禹森看看手表:“先送你过去吧。”   “真的?那我给你花阿姨回复!”唐母说完喜滋滋地奔回房间。   唐禹森不禁有些愧疚,他不在,父母出门都没人接送。   上了车,唐母一直在说那位花阿姨的近况:“她的老公几年前就生癌去了,那时女儿大学还没毕业,日子有些难熬。她接管了老公的生意,一个女人撑着,但家里只有孤儿寡母,又没亲人在身边,也挺凄凉的。幸好现在她女儿长大了,而且很孝顺,为了多陪她妈几年,竟然连男朋友都不愿意交。”   “哦。”唐禹森对花阿姨没多大兴趣,只想尽快把老母送到目的地。   “她女儿心心你还记得吗?小时候追着你说要嫁给你那个。”   小时候追着他跑的女生多了去了,唐禹森哪记得那么多,只能对着老母“呵呵”。   见儿子热情度不高,唐母适可而止地闭嘴了。到达约好的酒店,唐母给花阿姨打电话,对方说已经在路上。“禹森,你花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反正你还没吃早餐,索性进去陪我坐一会,顺便吃点东西吧。”   唐禹森又看看手表,快十点了,很想马上就走,但心里着实放不下老母一个,便顺了她意。   进入厢房坐下,侍应来开茶位,问有几个人,唐母举起四根手指,可惜唐禹森只顾着在手机打字,没看见。茶刚上,厢房门便被人从外打开。   “芝姐!”一道声音惊喜大叫。   唐母立即起身迎了出去:“花花!”   唐禹森从手机屏幕抬起头,发现来的不止那个花阿姨,后面还跟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   “哟!这就是禹森?好久不见了,还记得花阿姨吗?”那位花阿姨已经一把年纪了,但打扮依然很时髦。兴许是个生意人,说话透着热情。   唐禹森不得不跟着站起来,笑着打招呼:“花阿姨好。”   “好好好!”花阿姨走过来,上下打量唐禹森。今天唐禹森只穿一件短袖的黄蓝相间横纹T恤,配一条牛仔裤。这样穿着比起上班的衬衫西裤少了份帅气,却多了几分阳光,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了几岁。花阿姨显然很满意自己所看到的,毫不掩饰眼里的满意,大方的赞美:“禹森都没怎么变,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俊朗。芝姐你好福气啦!”   “哪有你福气好?你看心心,又斯文又漂亮,如果在街上踫着,我真的认不出她来!”唐母顺势拉着那个叫心心的女孩,亲热地搂着她。   那位心心脸皮薄,叫了声伯母后耳根都红了,垂着头不说话。   “看哪,真是招人疼。”唐母见着脸上的喜色又多了几分。   “哎呀别说这些,我们坐。”   各人就坐,不偏不倚,把两个年轻安排在一起。看这架势,唐禹森就算再笨,也晓得自己被老母设计了。相亲,亏她想得出!唐禹森不动声色地横了唐母一眼,唐母嘻笑着别过脸,权当没看见。   经过这段时间的反思,唐母真的学精明了。与其总是自己孤身作战,不如堂堂正正给儿子找个老婆,让她把儿子的心拢回来,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守住儿子的财产。心想就事成,不过去吃顿喜酒,便踫到以前的老朋友。一谈之下,发现对方也在给女儿物色男朋友。   心心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虽然离开了几年,总算知根底细。后来踫了面,是个性格内向,说句话都温温柔柔的人儿。这种人最好拿捏,唐母一见就喜欢。而得知对方这么多年竟然还惦记得自己儿子,而且即使他离过婚还有个孩子都说不介意,唐母更是喜上眉梢。于是从那一刻开始,唐母就开始策划今天的相亲。她知道明着来唐禹森肯定不会答应,所以才绕了那么多弯弯道道。   虽然心里很不爽,但该有的礼貌仍在,唐禹森并没当场甩手而去。他拿起水壶给各人倒茶,轮到心心时,对方悄悄抬起眼眸偷瞄他,在不小心与他视线接触时,又像只小白兔似的移开目光。   “心心还是那么害羞!”唐母把一切看在眼里,笑着揶揄。   “是呀,这孩子小时候挺活泼的,后来不知怎的却越来越内向。她之前在Z市开了一家琴行,专门教小朋友弹钢琴,平常除了上班都待在家里,连朋友都不多一个,我都愁死了。”   “年轻人静一点好,看着就是有教养的,讨媳妇就该讨这种,太泼辣的我真受不了,特别是嘴上不饶人的!”   唐母话里带针,意有所指,唐禹森索性拿起杯子喝茶,当听不见。   “芝姐你是个有福的,总归可以如愿以偿。”   房间内有四人,却只有两个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见儿子像个闷葫芦似的,唐母不免有些心急,推了推唐禹森的手,说:“禹森,你问问心心喜欢吃什么,叫侍应拿些来。”   唐禹森暗暗叹了口气,招手叫来侍应,扭头对心心冷淡地道:“你喜欢吃些什么,告诉他。”   心心又看了看他,只觉自己的脸在他的墨黑的眼瞳内愈加发烫,然而碍于矜持,只好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挑,随……随便就可以。”   男人最讨厌女人随便!唐禹森敛了敛眉,随便点了几个点心。   “禹森,我听芝姐说你现在被公司派去北京当总经理,这么年轻就管理一家分公司,好本事!”见气氛沉闷,花阿姨努力地想活跃起来。虽然知道唐禹森离过婚,不过外表看着真的很不错,又有事业,年纪是大了些,比女儿长了七八年,不过应该是个会疼人的。   唐禹森没理会花阿姨的赞美,淡淡地看了看手机,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地回应:“哪里。”   话间刚落,手机很快响起,他抿抿唇,迅速接听。除了开始“喂”的时候发了个音,整整有一分钟时间,他没作声,只到最后严肃地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便轻轻挂了线。   心心一直偷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面,眼睛都着迷了。怎么多年不见,他仍是那么好看的呢?   “对不起,我有点事,得先走!”他突然低沉地开口,边说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完全不理会其余人的反应,迈步就走。   “禹森!”唐母岂容他就这样跑掉,慌忙追出去。唐禹森走得很快,唐母追到中庭,眼见他快不见人,于是大声喊道:“你给我站住!”唐禹森脚步一顿,唐母乘机冲过去拽住他的手:“你不许走!给我回去!”   唐禹森没回头,只用沉重的语调说:“妈,你明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帮我安排相亲?”   “我为什么不能帮你安排相亲?”唐母尖着声回道:“你今年贵庚?三十多了,你想一直单身下去?”唐禹森板着脸不说话,唐母直接无视,继续说:“你爸曾经说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家里有多希望你能生个儿子你是知道的。”   “所以你就想找个女人给我生儿子?”   “对!谁叫那个死女人不肯帮你生!”   也亏得周围没啥人,不然以唐母那种充满怨恨的咒骂声,唐禹森真的不知道自己的面子搁哪儿去。   “禹森,当妈求求你啦。家里现在就只剩下你爸和我,万一有个好歹,真的叫天不应。妈多想你快点讨个媳妇回来,就当是陪陪我们两老也好。”说这些儿子无动于衷,唐母又开始扯别的:“刚才那个心心,小时候不是最喜欢追在你屁股后面的吗?我看她是很喜欢你的,一点都不介意你离过婚。而且她长得不错,斯斯文文的,人又孝顺。禹森,妈不管你在外面怎样,但总得顾着家。”怎么说唐禹森仍是不为所动,唐母把姿态放至最底:“回去吧,妈也不是要你非心心不可。但最起码,喝完这顿茶,不要让妈没面子好吗?”   原来离过婚,就会掉价。唐禹森冷笑:“你真的想我回去?”   “嗯!”唐母重重地点头。   唐禹森脚下一转,大步走回刚才的包厢。   房间里那对母女对于唐禹森去而复返显然有些意外,特别那个心心,本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转眼破涕为笑。唐禹森走到她跟前,站住。心心忙起身,捊了捊耳边的头发,红着脸喊了声“森哥”。   唐禹森盯着她的发顶,略微闭了闭眸,冷声问:“你喜欢我?”   呃?心心错愕,抬起头,在他的凝视下,脸红得更厉害。   唐禹森没等她回答,弯了弯腰把脸凑近她一点,眯起眼:“有件事,我要提前跟你说。我妈重男轻女的思想超级严重,你可愿意,帮我做试管婴儿生个儿子?”   一句话,众人错愕!   不知道那个心心是什么反应,反正最后花阿姨很生气,把唐母臭骂了一顿,气呼呼地拉着女儿走了。   唐禹森站在原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老母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呼天抢地地哭喊:“你这个不肖子,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存心要下我的面子对不对?你想我死!想我死!”   唐禹森凛着脸,一副不认输的样子:“我不过说出事实而已,免得再找了个女人回来,她不愿意,又惹你厌。”   “你……你……”唐母气得话也说不出来。   唐禹森反而笑了:“妈,你以后大可继续给我找对象,只是刚才的问题我依然会问,或许有天,会有人愿意也说不定。”他拍了拍老母的肩膀,踩着轻松的步子离去。 92   M市昨天下了一场雨,天气开始冷起来。吃过晚饭后,唐家两老呆在客厅,电视开着,但谁都没把注意力集中播着的剧集上。   唐父在抽闷烟,偶尔咳嗽两声。这一年,他愈发的沉默。而经过十一的相亲事件后,唐母也感觉自己变得非常悲凉,做啥事都提不起劲。因为无论她哭闹也好,低声下气讨好也罢,唐禹森对她再没了以往的亲切。他回北京后,依然会隔几天给家里打电话问候,每个月的生活费,仍旧定时划进他们的帐户。然而也就只能这样了,唐母知道,儿子已经不是原来的儿子,离父母越来越远了。   屋外传来“咔嚓”一声响,唐母透过窗户往外望,进门的是唐宁。   “爸,妈。”走进客厅,唐宁有气无力地打招呼。   “饭菜留在锅里。”   “嗯。”   唐母看着女儿落莫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两个月前,陆林终于肯辞掉G市的工作,回来M市发展。公司是开成了,陆林父母赞助了钱,可也因为这样,陆林把父母从乡下接了过来,而跟着他们屁股后的,还有小姑子夫妻。也幸好房子不大,小姑夫妇在外面租屋住,但几乎每天都跑过来蹭饭,还进驻了陆林的公司领了份薪水。因为是父母出了钱,唐宁连反对的权利都没有。而陆林才开始创业,为了省钱,几乎连工资都没领,家里开支便全落在唐宁身上。   陆家父母不是蛮横的人,但毕竟生活环境不同,下了大半辈子田的老人家自然有不少生活陋习,被娇养了三十年的唐宁当然难以接受。她从娘家搬出去,以为可以建造属于自己的小巢,结果家里却多了对老人,把孩子房都霸占了,儿子被逼着睡在他们临时买的小床上。现实跟理想完全变了样,唐宁受了好多委屈,跟陆林投诉,还被他骂。夫妻间吵多了,唐宁连家都不愿意回。银行每每要加班,她就让老母留饭,在娘家吃过后磨到晚上九点多才走,免得对着姓陆的一家子生气。   把饭菜拿到饭厅,唐宁一人孤零零地开吃。唐母踱步过去,拉开女儿对面的椅子坐下,舀了碗汤:“多喝点,看你瘦得。”当父母的,总是心疼自己的儿女。   “嗯。”唐宁垂头猛扒饭,冷不防,一滴两滴眼泪掉下来。   唐母大惊:“干嘛?好端端的哭什么?”   唐宁抬起头,呜咽着说:“妈,我想搬回来!”   “为什么?”   “我真的……真的不想跟他们一起住!”唐宁放下碗筷,抽了片面纸擦眼泪:“昨天休假我和家乐出去玩,到下午回去,发现小姑夫妻竟然睡在我的床上。婆婆说他们午饭的时候喝了酒,醉了才借他们躺一躺。他们怎可以这样?那是我的床!我当时很气,说他们没规矩,结果婆婆不高兴,骂了我一顿。妈,他们一家子都很变态,我真的受不了,我想和家乐搬回来!”   “搬回来?那套房子是我们唐家的,你要是看他们不顺眼,赶他们走就是,凭什么是你搬?”女儿的破事听了一堆又一堆,唐母的火气压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可是……”   “可是什么?你要拿点霸气出来才行!老是被老太婆这样压着怎么行?”   “有你这样教女儿的吗?”唐父冷峻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顿时把唐宁的眼泪都逼了回去。   被丈夫怒斥,唐母自然不忿:“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教女儿?他们现在一家子吃我们的住我们的,还好意思对我女儿大小声?”   “谁叫你女婿拿人家的钱开公司,拿人手短,而且他们是你女婿的公婆!”   “那也不能这样嚣张!”   “爸,妈,你们别这样!”父母为自己的破事吵架,唐宁很不安。刚开口劝了句,放在手边的电话就响了来,唐宁拿起接听:“喂?”   “唐宁?”韩宝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唐宁不禁一愣。她怎会给自己打电话?   “唐宁,有件事要跟你说,你别焦急……”   唐宁凝着脸听了一会,只觉得窗外的风吹得很猛,而她浑身发冷。“你……你说什么?我哥出车祸了?”   唐家两老听到这句话,顿时噤声不动,眼睛齐唰唰地望向女儿。   那头又说了一通,唐宁脸色苍白,颤着声说好,随后缓缓垂下拿电话的手。   唐父率先按住女儿的肩膀问:“什么事?”   唐母的神情有些僵硬,大概是受了刺激,说话结结巴巴:“嫂……宝琦打电话来说,哥在北京……出车祸了。”   “天!怎么会这样的?”唐母尖叫,而唐父双脚一软,差点就站不稳。他紧紧抓住一把椅子,再问:“宝琦还说了什么?”   “她……她叫我接妈去跟她会合,她已经订了机票,我们一起过去。”   要家人马上过去,是很严重?“没说你哥伤得怎样?”   “没有!”唐宁慌乱地摇头:“她说现在不清楚具体情况,是哥公司的人通知她的。她还说,爸身体不好,不适宜奔波劳碌,所以就我和妈过去。爸,怎么办?”   儿子是唐家的支柱,要是他有个不测,家里怎么办?唐父闭了闭眼,耳边是老太婆和女儿的哭声,他无法想太多:“听宝琦的安排,快收拾一下,和你妈去找她!”   出了事,全部慌慌张张,唯那个跟唐家脱了关系的人懂得冷静安排。唐父累极坐下,胸口钝钝的痛得厉害。   唐宁听到老父的指示,忙收起眼泪,把已经六神无主的老母拉进房间,拿好证件和一些现金,匆匆出门。   那一夜,M市又下起了暴雨。唐禹森的公司派专车来接三个女人去机场,同行还有唐禹森一位同事。因为不清楚具体情况,只知道他出事了,现在还在手术中,所以韩宝琦的心一直悬空。别看她好像很总代表,刚收到消息时,她几乎晕了过去。后来人冷静了下来,记起唐禹森说过那句话:什么时候,都不能乱!于是她迅速致电公司的人,要求在去北京的人数里多添了两人。   与唐家母女坐在车的后座,韩宝琦尽量靠向门边,把冰冷的身躯缩成一团,这样可以暖和一点。窗外雨点落在玻璃上,隔绝了清晰的街景,不过她也无心欣赏,脑袋昏昏沉沉。耳边唐母哭泣声一直没停过,因为她是老人家,又踫上这种事,谁也没多说一句。但快两小时的车程了,她就不能消停一下?   “呜……呜……”唐母又一次几乎气绝,哭声停顿了两下,又继续大悲奏似的升起。   握着拳头的手再次紧了紧,韩宝琦好想忍住,但气氛实在太压抑了,她扭过头,冷冷地道:“唐禹森还没死,你哭丧什么?”   正伤心欲绝的唐母一噎,抬起血红的双眼瞪着她骂:“我呸!你竟然咀咒禹森,你这死女人有没有良心?枉他给你买房子……”因为伤心,所以见面后唐母都按捺住不满没给她甩脸色,想不到她竟敢责骂她。   “闭嘴!”韩宝琦压着声大喝,打断了唐母的话:“你如果不能保持冷静,我不介意让他们把你丢下车,免得影响大家的心情!”   “你敢?”   “你可以试试看!”韩宝琦说完扒了扒前头副驾座那位男同事的肩膀:“停车!”   “别!”唐宁适时阻止,转身对老母说:“妈,别跟她吵了。”以韩宝琦那股狠劲,唐宁相信她真的做得出。加之老母这么哭确实很晦气,任谁听了都烦。   唐母被气了一顿,眼泪早就停了。有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必跟她计较,于是冷哼了声,别过脸也不说话。   坐前面两位男士微微舒了口气,心里不约而同的想,终于安静了。   坐的是夜机,第二天一早到达医院,彼时唐禹森已经做完手术,还在ICU观察。据同事的了解,昨晚唐禹森和客户吃过饭后一起结伴离开,因为都喝了酒,知道不能开车,就让客户的朋友即饭店老板娘送他们回去。兴许是技术不好,反正在出路口时与一辆大货车相撞。车上有四个人,其余三个都伤得不重,就唐禹森最倒霉,车子翻侧时玻璃碎片插在他的脸上,撞了脑袋,还断了一条腿。生命基本无大碍,腿也接上了,不过脸部的神经受了创伤,会有什么情况也说不清,但医生说,或许会毁容。   唐母听到医生最后那句话,又发出呼天抢地的哭喊声,结果才哭了两下就被请出了探访室。   探病时间只有十分钟,还不能现场见病人,只能从电视画面里远远看几眼。从探访室出来,同行的同事说要等明天这个时间才能过来探望,不如先去吃饭,然后送她们去订好的酒店休息。   唐母不肯,死要赖在ICU门外等。   昨晚没睡好,韩宝琦早就又累又饿,被唐母一再折腾,怒火又来了:“你喜欢就在这里等,我们不奉陪!不过医院可是不许过夜的,你别指望我们晚上会来接你!”ICU探病时间就那么十分钟,即使家属在外面怎么磨,人家医院也不会给你进去看一眼。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等,不如好好休息,等唐禹森出来后,才是有累的时候。   “你……你这死女人,狼心狗吠,禹森待你那么好,他现在躺在里面,你竟然只顾着吃饭休息?”唐母指着韩宝琦,只恨不能撕了她那张冷漠的脸孔。   “有本事你别吃饭别睡觉!”遇着蛮横无理的人,韩宝琦懒得跟她多说一句。要不是怕唐禹森有个大概,她才不会惊动唐家人。   唐母虽然无知,但唐宁还是识时务的。守在这里也没用,现在最需要是休息。所以尽管老母很不情愿,唐宁还是把她驾了去酒店。   三日后,唐禹森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彼时他已经醒来,认得人,不过受术后影响脑袋有些浑沌,最惊心的是脸和头部扎满了绷带,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医生说按现在情况来看算是比较理想,脑部接受过扫描后不见有血块积聚,至于脸上,因为伤口太深,以后肯定会有疤痕。   “我的儿啊,你怎么那么可怜!”三天了,唐母仍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上午医生来查房她哭一次,下午医生来她又哭一次。   真的很烦这种局面,还让不让病人休息了?韩宝琦这回啥也没说,黑着脸赶她出病房。   “你这女人,心是石头做的!禹森脸上会有疤痕,他毁容了你知不知道?”唐母站在门口指着韩宝琦大吼。   “毁容就毁容,他又不是去选美,那张脸帅不帅有什么区别?何况他能检回一条命你应该去杀鸡还神了,还吵吵闹闹的烦不烦!”韩宝琦早叫自己别跟无知妇人计较,可到最后始终忍不住。“唐宁,你不想让你妈再丢人现眼的,就拉她回酒店去!”   唐宁自知老母的脾性,于是只好连哄带骗的拖着她走出病房。   VIP病房内终于恢复清静,韩宝琦走到床边,发现唐禹森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于是回了他一个笑脸。死里逃生,医生说他的心理还没调整过来,可能比较脆弱。“怕吗?”韩宝琦握住他没受伤的手问。   因为被包成猪头,唐禹森现在不能说话。他微微眨了眨眼,算是回答了。   “其实我也怕。”韩宝琦把他的手举起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摩挲:“当接到电话说你撞了车,情况不是太好的时候,我整个人几乎崩溃。你怎么可以这样,在我又重新依赖于你的时候,把我扔下?那我和嫣嫣怎么办?你的父母怎么办?我差点以为自己撑不下去,可是我转念一想,要是我这时乱了阵脚,谁给正与死神搏抖的你打气?所以我必须冷静,振作!”说着,一串眼泪滑落在唐禹森的手背上,烫烫的。“还好你没事,还好……”她闭着眼,眼睛虽然流着眼泪,但却流露出喜悦的表情。   唐禹森动了动手指,好想说话,却无法语言。他的头其实很痛,受到撞击的身体更是像被人大卸八块似的,已不能用痛来形容。可是当看到她出现在眼前,他很高兴。他的小宝,从不曾抛弃她。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地挠了挠她的脸,那是最窝心的回应,韩宝琦的心终于定了些,笑容更深:“你别担心,医生说腿只要好好做治疗,会康复的。至于脸,现在不是可以做整形手术吗?就算不能恢复如初,男人留点疤会更有型。反正无论如何,我又不会嫌弃你!所以,不要害怕。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嗯?”   又是眨了眨眼,尽管不能言笑,韩宝琦能读懂他眼底的喜悦。车祸不可怕,重要是有人对你不离不弃。   病房里一片温馨祥和,病房门口唐家母女看到这画面都选择了沉默。过了许久,唐宁才轻轻问:“妈,还进不进去?”   唐母深深地看了房内一眼,随即调开目光,讪讪地答:“走吧。” 93   在北京逗留了五天,唐母于众人的亏劝下,跟着女儿先回M市。其实唐母不走也没意思,公司给唐禹森请了看护,还有韩宝琦在一旁照料,别人根本插不上手。而且家里只剩下老头子,实在放心不下,不走不行。   送走了唐家母女,韩宝琦也退了酒店的房间,搬进唐禹森的公禹。每天她大清早就起床去买食材熬汤,然后会在医生查房前匆匆赶回医院。虽然有看护,但始终不可能面面俱到,很多时候唐禹森的日常起居都是她亲力亲为。照顾人很累,照顾一个病人更累。北京的天气很冷很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每日在市场、公禹、医院三个地方来回穿梭。她抛下了M市的女儿和公司,无怨无悔的守在他身旁。有时候唐禹森因为创伤难受乱发脾气,她也不生气,默默把委屈往肚里咽。她不是圣母,只是这是她自己挑的男人,她学会了体谅。   躺了一个多月,唐禹森终于可以下床。明天要做整形手术,韩宝琦有些不安。头上的纱布拆除那天,韩宝琦整日食不下咽。即使有心理准备,但看到他毁掉的半张脸,她差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给唐家报告完当日情况,夜已经深。今晚她不打算回公寓,决定在病房的沙发上躺一晚。看护窸窸窣窣的睡下,很快就传出响亮的鼻鼾声。韩宝琦再次检查已然入睡的唐禹森有没有盖好被子,这才关掉灯。整个晚上他没说一句话,其实自从知道自己变成那样后,他就变得沉默。韩宝琦已经尽量讲许多笑话逗他,可因为脸部神经受损,他基本上变成脸瘫,很难有别的表情。   转身刚要走开,手腕却被拽住。黑暗中他的眼睛显得特别清明,原来入睡只是假装?“怎么了?”她俯头凑近他轻轻问。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唐禹森动了动僵硬的嘴唇,吐出两个字:“别走。”   他应该很忧虑吧?韩宝琦心下一软,脱掉鞋子掀被上了床。唐禹森往旁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把她纳入怀内。一个多月的医院生活,他们没有过任何亲密行为。韩宝琦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安静地听他急促的心跳声,感到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人活着就好。   看护的鼻鼾声很煞风景,但他们全然不在意,只紧紧依偎着。很久,韩宝琦才小声说:“你是不是怕自己没办法变回原来那样?”   唐禹森搂紧她,是给了答案。   韩宝琦微微抬起头,摸上他的脸,满不在乎地道:“这么帅的一张脸,确实可惜。不过也好,以后就可以杜绝狐狸精,你再飞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唐禹森眨眨眼,明显是想笑,可惜现在无法控制脸部肌肉,所以只能憋着。   韩宝琦攀上去亲了亲他的唇,又安心地躺好,小小地叹了口气,满足地道:“像现在这样,有你在身旁,真好。”   唐禹森听罢把下巴抵住她的发顶,松容地闭上了眼。   这一年的冬季,对唐禹森甚至整个唐家来说,都是一场噩梦。不过幸好,冬天过后,春天就来了。   很快又过了一年,而唐禹森在北京已经待了两个年头。做完最后一次脸部针灸治疗,他终于摆脱维持了整整一年的康复疗程。现在他脸上只剩下一条很淡的疤痕,不仔细看基本察觉不出曾受过创伤。针灸让他又有了表情,但车祸以后,他不轻易笑和怒,长期的脸瘫竟然比以前平添出几分吸引力。   明天要回M市过年,他得赶紧回去收拾。把要带的东西都塞进行李箱,他突然记起韩宝琦早上的叮嘱,又找了衣柜一遍,却不见她说的那条丝巾。上个月她陪客户来京参加一个家饰博览会,在这里住了一夜,结果把他之前送她的一条很喜欢的丝巾忘记带走,打了几次电话提醒他一定要带回去。   她那次来有戴丝巾吗?唐禹森歪着头回忆,那天接了她回来,还没进屋,他就把她按在门上吻得死去活来,然后……噢!唐禹森拍额,他有点印象了!他应该在脱她衣服前,先把丝巾拉了出来扔开,后来一进屋就做得天崩地裂,连自己姓啥都忘记了,更何况一条小小的丝巾。到第二天离开时,门外自然什么都没有了。   唐禹森懊恼地看看手表,还早着,出去给她补买一条吧,不然耳根别指意清静。   第二天坐了几小时飞机,终于在下午五点多回到唐家老宅。大年三十晚,家里冷清依然。唐禹森把行李拉进屋里,大声叫:“爸,妈,我回来了!”   厨房里唐母正在准备年夜饭,听到他的声音欢天喜地地冲了出来,扶着他的手上下左右的看,在确定他没事后才双手合拾:“菩萨保佑,谢天谢地!”经过那场车祸,唐母的脾气仿佛一下子压了下去,大概是心疼儿子受苦受难,都舍不得再折腾他了。“我煲了汤,给你舀一碗!”   “嗯。”唐禹森不吝啬的给了母亲一个微笑,走到沙发坐下,拿出裤兜的手机看了看,有韩宝琦的信息,问他到了没。唐禹森直接拨通她的电话。   “喂,你回来了?”她的声音总是活力充沛。   “嗯。你在哪?”   “我们正在去G市!嫣嫣,不许开窗!”韩宝琦汇报自己行踪时不忘吆喝唐嫣。   “怎么去G市了?”他刚到步,她就往外跑,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哎呀!我偷偷告诉你。”她压低声音:“我姐……她的小老板,请我们全家去小蛮腰吃年夜饭,顺便夜游看灯饰,我们已经出发了。”   据说,韩家姐姐正蜜运中,外国回来的小老板追她追得勤。这年头,离过婚三十多岁的女人都不乏英俊多金的追求者,比童话故事还童话。只是你追还追,干嘛要拉走我老婆?唐禹森挂掉电话,想到今晚不能见她和女儿,顿时变得无精打采。   吃完饭,唐禹森百般无聊,拿着摇控不断转换电视频道。   稍晚,唐父睡觉去了,唐母在地下层神房整理好明天拜神的东西,终于可以休息一下。来到二层客厅,见儿子横躺在沙发上,不禁奇怪。她以为他出去了?   唐母踱步过去,东摸摸西摸摸,好半天儿子都没反应,抬眼看了看,才发现他根本在发呆。刚回来时明明还满高兴的,啊,吃饭时开始有些不对劲。不会是吵架吧?唐母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问:“禹森,你不出去?”   “不了。”唐禹森淡淡瞥了老母一眼,又把视线放回电视上。   “那……那个女人……”唐母实在不愿主动提起韩宝琦。不过其实自从车祸后韩宝琦主动留在北京照顾唐禹森,还每天晚上不厌其烦地打电话回来汇报情况,叫两老别担心,唐母对这个前任媳妇的态度已经没那么恶劣。有时候唐母会想,就这样吧,只要儿子喜欢就好。只是讨厌一个人早就根深蒂固,即使有所软化,也不可能表现得特别热情。一旦有此想法,人就变得格外别扭。   “妈,如果又是不好听的话请你别说?”那个女人,不就是指宝琦吗?唐禹森非常不喜欢老母提起宝琦那种不屑的证据,特别经历了那么多,在他心目中,韩宝琦已是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人。   “那么紧张干嘛?”儿子老为了个女人跟自己叫板,即使已经没那么讨厌对方,唐母仍然会不满。“我不过看见你竟然没有溜出去找她,宁愿在家发呆,觉得奇怪问一下而已,你那么紧张,难道我会吃了她?”   唐禹森翻了翻眼,对老母总借点事就找渣很不爽。不过过年了,还是以和为贵。   客厅里两个人,谁都不愿再开口。挂钟里短针又走完一圈,响起“当当当”的声音,十点了。钟声刚停,唐禹森扔在茶几上的手机跟着奏出音乐。唐禹森拿起一看,是韩雪琦打来的电话?他有些疑惑:“喂?”   “禹森,你快来市一医院一趟!”   韩雪琦的声音很焦急,唐禹森以为发生什么事,整个人跳了起来,颤着声问:“什么事?谁进医院了?”经历过车祸,他现在对医院有着深深的恐惧感。   “是宝琦,她刚才突然晕倒了。但是你别慌乱,医生说……医生说她怀孕了!”   呃?握着电话的手一松,“啪”声响起,手机掉地上了。   “禹森?禹森?”唐母猛推僵着不动的儿子,大叫:“发生什么事?谁进医院了?”   唐禹森这才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老母,喃喃自语:“妈,宝琦……宝琦怀孕了。”   “啊?”   夜深人静,唐家传出一声尖叫。   唐禹森赶到医院,坐在走廊椅子上的韩宝琦正被一圈人围着。看见他出现,韩宝琦的脸臭得紧要。   “你有没有怎么样?”唐禹森蹲下,手摸上她的脸,被她一手推开。   韩家几个大人摸了摸鼻子,识相地拉着孩子走开。唐禹森挨着她坐下,强硬把她揽住,压着声问:“你怎么了?”   “都是你!”韩宝琦指着他的胸膛:“那天晚上……都叫你别胡来,你就是不听。好了现在搞出人命,怎么办?”韩宝琦都快哭了,自己竟然怀孕!噢天啊,她完全没心理准备,她对生孩子有恐惧感!   “什么怎么办?既然有了生下来就是!”唐禹森把她的手包进自己的大掌里,另一只手搂紧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我们防了这么多年,这个孩子依然来了,证明TA跟我们有缘份,是不?”   “可是……”如果生出来的是儿子,如果有问题,她怎样面对?韩宝琦眨眨眼,流下一串眼泪。从听到医生说她怀孕,她就很煎熬。   “没有可是!”唐禹森抿抿嘴,脸上表情坚定:“将来的事情,谁能预料到?不论TA健康与否,我们都有足够的能力和耐性把TA抚养成人。更何况,也不一定有事,对吧?”   每个妈妈都爱自己的孩子,即使TA还没成形,只要知道TA存在,母爱就会悠然而生。所以韩宝琦很轻易就被唐禹森说服。   “别担心,有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好吧。”韩宝琦吸了吸鼻子,壮士断臂地点点头。   真服了她,又不是什么大事。唐禹森哭笑不得:“傻傻的,都当妈这么多年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你才傻!”被他这么说,韩宝琦可不依。   唐禹森两手把她抱个满怀,百般感慨:“唉,傻人有傻福!”   或许吧!   唐禹森把嘴凑到她的耳边:“等假期完了,我们去复婚吧。”   啥?韩宝琦推开他,惊悚地叫:“为什么?”   唐禹森挑挑眉,理所当然地说:“孩子啊!”   “复婚跟孩子有什么关系?这孩子是我的!”韩宝琦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肚子。   “你想让孩子变成私生子?要罚钱呢!”唐禹森怒。   “那又怎样?”韩宝琦也不甘示弱,把眼瞪得老大。   唐禹森斜睥着她,过了一会才耸下肩。是呀,那又怎样?要是为了孩子复婚,她又要受老母气了,那样的日子,怕怕。“算了,你不要复婚就不要吧。”   他竟然这么爽快就退让,韩宝琦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地问:“说真的?”   “嗯。”   他的脸上带着严肃,不像生气。韩宝琦不知死活继续试探:“这孩子,要跟我的户口,要姓韩哦!”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她顿时有些乱,慌忙解释:“女儿已经归你了,这个随我就不行吗?”   数怎么可以这样算?唐禹森别过脸,仰头长长吐了口气。罢了罢了,免得又为些小事吵架,她想怎样就怎样吧,谁叫他……这辈子只认定这个女人?认命了。   ……   九个月后,韩宝琦剖腹诞下一个六斤八两的儿子,名字叫韩愈。   -------------------------------------------------------------------------------- 者有话要说:咳咳……最后那个名字,七写的时候脑里一闪而过就是这个,所以大家将就一下,别拍我了。(笑!) 几个月前,七在微博上说过,希望写一个离了婚就不要再复婚的故事,嗯,现在应该算做到了。 这篇文从去年十一开始写到现在,经历了三个多月,字数从原计划的二十五万增加到现在的三十三万,真的不容易。幸亏有你们的支持,所以虽然中途写得很痛苦,但总算坚持下来了。 肯定会有姑娘问,池唐怎样了?姐姐怎样了?唐家母女虐得还不够! 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这文到此结束了。番外什么的,没有!熟悉七的读者都知道,七最渣番外!(其实是懒!) 池唐,就让他成为一个遗憾吧;姐姐,要是再写她就变成童话故事了;至于唐母,我相信得了个冠着别人姓的男孙,够她郁闷一辈子了。 所以,就这样啦。七认为现在是最美好的结局了,现实生活中,这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起码七就做不到宝琦那么潇洒,所以算是很圆满了。 七之前以为,写完这篇文可能不会再写文了。我感觉自己有些江郎才尽(本来没啥才来着),反正到现在为止,新文毫无头绪。所以,有缘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