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老师,那里不能亲…   作者:桃桃一轮   ☆、如也女土匪(一)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南京某一处小小的出租房内,穿着花睡衣的姚如也一边啃面包一边查看电子邮件。   小床边有三个打包好的大行李,离家出走(好吧,你就姑且当自己是离家出走吧)的姚如也已经在南京住了五个月,前两个月准备研究生面试,带来的钱为了租房几乎用光了,她考虑着如果面试的那几家公司再不给个回复,她就厚着脸皮搬去一个据说包吃包住的小旅馆当前台登记员,登记各种开*房打一炮的男女或男男。   她已经通过了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研究生面试,九月去上学,家里断了她的生活费,还好之前工作的时候存了一些,她在南京的日子就是在不断找各种兼职。虽然研究生有补贴,但也不可能就靠一个月几百块活着吧?   来自某教育机构的电子邮件上显示,她最后一次的面试又失败鸟,人家要全职的,不要兼职的。   “算了,我去当打*炮登记员!”姚如也刚要关页面,又一封电邮发了过来,来自诺亿食品股份有限公司。说实话,看见这公司的名字,姚如也脖子一缩,那心情比一群波霸在跳霹雳舞还波涛汹涌——这真的是面试结果通知而不是去法院拿传票的通知咩?   看着这封未打开的邮件,如也的思绪飘回大半个月前。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早上,我们的如也准时来到了诺亿食品公司的会议室外面,发现那儿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个前来面试的男男女女,个个西装笔挺,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夸夸其谈。   她来面试这家公司的校园代理,招聘信息说这个职位时间相对比较自由,不用每天去公司打卡。说是校园代理,其实就是一个潜伏在大学里的业务员,为公司拉各种来自校园超市、副食品店、学校社团的单。   如也交了简历,抽了号码牌,找了个角落坐下,之后陆续又来了十来个人。从其中某几个人的简历上,她还瞥见了某几所着名高校的校徽。昨天晚上,听说她要去面试一家中等规模的食品公司,不止一个朋友陆续发来幸灾何祸的短信,内容大致如下:   “冲动是魔鬼。有铁饭碗捧着,你不要,肯定要后悔。”   如也彻底郁闷了。在一片黑云笼罩下,翻开号码牌,悲剧地发现居然是最后的第50号。这可真是……人倒霉的时候,挤地铁都能怀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对于面试的人来说,进去的那几分钟如同白驹过隙,对于等待面试的人来说,那简直是度日如年。如也就是这样的心情,从9点等到了12点,肚子饿得咕咕叫,连杯水都没得喝。   什么破公司。   这时公司走廊一阵骚动,电梯里出来一个男的,被很多人簇拥着,人头攒动间看不清对方是什么相貌,如也一见这架势,依照多年看言情小说和棒子欧巴剧的经验,她断定,这个人……可能来头不小。(还用的着你说?)   那个人走过如也身边的时候好像对那些狗腿的人们说了句“我随便看看”,就被前呼后拥着招待进了会议室。   在将近一点的时候,穿着齐B小短裙的女秘书叫到了如也的号码。   如也走进会议室,看见椭圆会议桌中央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都蛮年轻的。会议桌旁边有个单人沙发,一个男的双腿交叠着坐着,腿上放着一些简历,他戴着副眼镜,低着头,一手端着杯咖啡,一手随意地翻看简历。他似乎是刚才被前呼后拥进来的那个人,穿着考究的竖条纹衬衫和亚麻色长裤。   虽然几个面试官对刚进来的如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但如也明显能感觉到他们的不耐烦和漫不经心,坐在中间的那个男的,还看了一下手表。   不知哪个考官问了一句:“你好,你面试什么职位?”   如也正襟危坐,清清嗓道:“……校园代理。”   那个低头看简历的男人抬眼瞥了她一下,如也也正好抬头,于是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遗憾的是并没有擦出什么一见钟情的火花。   这人还算是蛮斯文好看的长相,三十岁?或者更大?如也觉得他绝不会是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小伙子,那种漂亮中带着淡定稳重的气质,是二十六七岁年轻小伙子就算苦大仇深命运坎坷看破红尘也历练不出来的。跟小说中描写的冷酷男和邪魅男都扯不上关系,他看上去反倒挺无害的,只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如也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虽长得斯文和善,但始终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几个面试官问了她几句,中间的考官知道这种职位对公司来讲并不十分重要,有点不耐烦,似乎想结束面试,就很谄媚地看着一下沙发上的男人,好像在等他发表一点意见。   “既然是校园代理……”那个男人嗓音低醇,像十八年的女儿红,像老贵州正宗的茅台,又像绍兴坊间温热的黄酒。他思考的速度很快,只是淡淡地抬抬眼,问了如也这么一个问题——请你用最短的时间,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考官们居然已经开始收拾公文包了,如也的简历就在公文包底下惨遭蹂躏。如也心里很不爽——她可是等了好几个小时的!   饿肚子的如也脾气最坏,想到自己忽然间就堕落到要靠打工兼职才能养活自己的可怜虫,自认为饥寒交迫的如也……心理失衡了,面孔扭曲了。她心里那小火苗,一下爆了。   普金说,在受到欺负的一瞬间就应该马上反击,马上!   于是她怒了,忽然想起微博上一个段子,面试官也提类似这样的问题,博主的选择是——抽他!   如也噌地一下站起来,绕过大半个会议桌,直接到了发问那个男人面前,他有点惊愕地抬头,如也一把抓起他的领子,“啪”地抽了人家一个大耳光,丢下一句“注意到老娘没有?!”后像逃难一样冲出会议室。   从提出问题到解决问题不到30秒,某个女汉子冲冠一怒之后拍拍屁股走人,被扇了一耳光的某人足有十秒钟回不过神,包括他身边三个考官。   天啊!!!这简直是本世纪最可怕的恐怖*袭击!!面试官们手在颤,腿在抖,屁股蛋在抽搐。那个女的反了她了!!看看她打的是谁!是谁!谁!她一巴掌扇了佘檀舟,佘檀舟啊!!   佘檀舟,何许人也,你去问问,南京,江苏,长三角,华北,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哪个不知道他!你去百度一下他的简历,你去查查他的家族,小丫头片子,他能莅临这小公司随便坐坐就是如此大的恩惠了,你你你,居然敢!扇!他!   “……佘,呃……佘教授?”女考官反应快,赶紧一步上前又是自我检讨又是各种痛哭流涕,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这样一个女神经病放进来面试呀,您疼不疼?您渴不渴?要不要报警?要不要请律师?这个女神经病的简历在此!请您发落!   佘檀舟轻轻推了一下眼镜,目光缓缓移到了被捏得皱巴巴的简历上。   中文名:姚如也   外文名:冯?陀思妥耶夫斯基?默罕默德?小泽玛利亚凯利子   籍贯:浙江绍兴   毕业院校:华中科技大学   专业:工程热物理   曾获奖项及荣誉:获中国消费发票五元奖五次、五十元奖一次(国家级);康师傅绿茶再来一瓶奖三次(省级);09年在厦门旅游时获中秋博饼王中王“对堂”奖(市地级)。   工作经历:2010年7月—2012年1月浙江省 绍兴市绍兴县县委报道组科员(已辞职)   备注:将到南京航空航天大学攻读工程热物理硕士(传热传质和高效换热技术方向)研究生。   ——薄薄一张纸,信息量太过巨大。   佘檀舟笑了。   “报警!”原本坐在中间的考官大吼,佘檀舟这样的人物不光他们得罪不起,整个公司都得罪不起,佘檀舟背后家族的投资公司是他们最大最重要的资金链一环!   佘檀舟站起来抬抬手制止了他们,微扬唇角,“不必。”——说不出的潇洒。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工程热物理硕士研究生——很好,非常好。   让我们回到开头,如也小姐颤巍巍地点开,见到了面试通知函:   姚如也女士:   您在8月15日的面试中表现优秀,十分期待您的加入。请您在收到通知书后,尽快给予答复,以便于我公司对相关细节问题进行安排。   不是吧……我我我——通过了?!如也目瞪口呆。   ***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能源与动力学院,院长办公室。   热能与动力工程系主任许劭山正在和院长赵华光泡茶聊天,顺便翻看今年新招硕士研究生的名单。名单附有学生基本信息、笔试面试分数及导师姓名。   赵华光是典型的南方人,办公室的茶具都是从自己家乡带来的,小而浅的薄白瓷茶杯,一仰而尽不过半口茶水,泡的是福建的铁观音。他慢慢啜着滚烫而清澈的茶水,忽然愣了一愣,道:“这个姚如也的导师是佘檀舟?”   许劭山向来喝不惯铁观音,也用不惯这样小的茶杯,听院长这么一问,急于回答差点烫了自己的手。“檀舟这届计划带四个研究生,四个人笔试和面试分都相当高,但……院长您也看出来了,姚如也笔面试分都是这批学生中——最低的。檀舟一向不带女研究生,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勾了她的名字。”   赵华光慢慢啜完了茶,想了一会儿,“檀舟年轻,做事稳重,也许有他的想法。”   许劭山瞥了一眼名单,他们这种专业女生本来就少,到了研究生阶段女的就更少了,总共才三个。也许檀舟是觉得带男学生太乏味,所以随便挑了个女的吧。   佘檀舟,工程热物理与机械工程双硕士,北京航天航空大学工程热物理博士,现任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工程热物理学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其母任董事长的Xerus投资集团财富在长三角地区排行第三,他父亲佘谨行,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真的是随便挑了个女的学生吗?呵呵。   ☆、如也女土匪(二)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文盲作者,你故意的吧)   至少在姚如也按照报道通知所示的路线,坐上D7公交车去地铁站时是天朗气清的,至少在姚如也提着大包小包终于挤上地铁2号线的时候,是惠风和畅的。   然而,天有不测风雨。   下暴雨了。   姚如也在明故宫站出了地铁,举着把小雨伞,摇摇晃晃步行五六百米去自己在南航本部附近租的房子。瓢泼的大雨让她的帆布鞋成了一艘小船,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伞掉了,她还没来得及弯腰去捡,一辆黑色奥迪A6不偏不倚停在她的身边。   按照一般言情小说的发展路线,这时男主角会从这辆奥迪里走出来,帅气地邀请女主如也上车,送她去学校的同时也成就一段奸*情。但如果真这么写,就俗了。所以,车窗降下后,里面,对,是帅哥没错,白白净净,翻领polo衫,扶着方向盘的手上戴着一块欧米茄。但,不是男主角。   “如也。”帅哥居然是认识如也的,叫出她名字的时候,同时皱了皱眉。   如也淋着雨,转头看见了车内人的脸。是文江宇,是他,如也当初就是为他来的南京,为他考的研。但那是往事,不提也罢。也许他单位在这附近,也许他就住这附近。   “你真来南航上学了?”文江宇坐在车里没有下来,也同样忽略了她伞掉了正在淋雨的事实,这是文江宇吗?这是那个曾经半跪在地上帮她穿袜子穿鞋系鞋带的……文子吗?   如也没有回答。   “你回去吧。”文江宇用一种同情而愧疚的目光看她,可始终没有注意到她站在雨中,还提着大包小包。“报道组的工作辞掉了可以再考,你都26了,没必要赌气非要读几年研,出来都几岁了你。我都跟你说得很明白了,我……”   “滚。”在最初的惊异和心里的不淡定过后,如也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比如倔强,比如装逼,比如假正经。   文江宇也是个骨子里清高的家伙,听她这么说,马上住口了,升上车窗的同时档一拉,手刹一放,唰啦一下,车轮碾过掉在奥迪前方的伞,绝尘而去。   如也没有伞了,只好低着头朝下一个车站冲。还好天气还不冷。   唰。停车声,发动机呼呼响,车子还没熄火。如也余光看到那车上几个圈连起来的车标,还是奥迪,再看到车门开了,车里的人下来打着伞向她这儿走。她马上炸毛地大吼:“要你管啊!装什么好心?!我叫你滚了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没听懂是吧!!”   那人没停,走到她身边为她遮住了雨。如也最看不得这种假惺惺的贱*人,甩掉包,力拔山兮气盖世,好像发龟派气功一样的手势,狠狠推了那人一下,由于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把人家推走同时自己向后退了一点,脚绊倒了人行道的台阶,一屁股坐到地上。   没有比现在更加狼狈的了,如也在倾盆大雨中视线模糊,但还是饿虎扑食一样扑到对方腿上张嘴就咬,无论如何也要给文江宇点厉害瞧瞧!我姚如也是好欺负的咩?!   咬对人也就罢了,问题是没咬对。   不是所有的奥迪都是A6,不是所有从车上下来的都是前男友。   停在那里还没熄火的是黑色R8。那是……佘檀舟的车。他平时为了上下课方便,住在南航附近的御都花苑,今天去别的地方办点事,路过呢,老远看见上次那个抽他一巴掌的姑娘在那里淋雨。停车,看看她为何狼狈如此。骨子里,有点幸灾乐祸。   现在双方都很狼狈,她一口咬住他膝盖处裤子的布料,像警犬咬住犯罪嫌疑人的手臂似的一阵撕咬,手还举起来一顿乱捶,其中一下正中要害!!   那滋味……   佘檀舟后退一步,避开了她凶残的拳头。   “汪汪!”姚如也你是真进入角色了还是咋滴,说你像狗你还真叫上了。这一叫,她凶残的牙齿放开了佘檀舟的裤子,向上瞪的眼睛也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   哎?   像小狗一样坐在地上的如也小姐发现自己咬错人了,再看看他身后的奥迪,对车一窍不通的如也只惊讶着,哦,不是文贱*人啊。   狠心丢下女主而去又回来找女主的都是虐心虐身的蛋疼男。   特地停下来幸灾乐祸却还撑把伞遮住了漫天大雨一脸良善的都是不动声色的腹黑老妖。   如也赶紧爬起来,对这位大半个月前还被她抽一耳光而且明显是个高富帅的男人,她早忘记具体相貌了,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见对方拿着伞,她马上顺理成章地接过(其实是“抢过”),礼貌而殷勤地说:“谢谢您啦!!刚才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哎!”   瞥一眼他的裤子,嗯嗯,没被我咬破,然后如也小姐居然若无其事地提着大包小包走了。   其实如也小姐的心可不平静,她那飞快逃亡的步伐昭示着她的做贼心虚,我靠太丢人了,还是赶紧离开案发现场吧,那个开奥迪的一定很有钱,不会在乎这一把小伞,别了您嘞,祝你幸福!   被女疯狗咬了,被小拳头砸了,伞还被抢了的佘檀舟,变成了站在暴雨中被淋的人。   他到底给自己找了什么样的一个女学生啊……(真的不用去打狂犬病疫苗吗?)   ***   如也很不习惯南航的研究生宿舍,倒不是说条件不好,而是大学毕业已经两三年的如也不再适应四人间的生活,所幸碰见一个志同道合(臭气相投)的女同学潘璞玉,两个人一合计,就在校区附近一人八百五租了一旧小区的两居室房,报到日还没到,两人提前搬了进来。   潘璞玉是上海人,皮肤白,说话是软软的老上海小调,一看就是白富美。   “小姚啊,你导师是谁呀?”入住的第一晚,潘璞玉随口打听。   如也正啃桃子呢,“柯建新。”   “不对吧。”   “怎么了?”   潘璞玉认真地说:“我听说柯建新教授临时有科研任务,去北航了,他原本要带的三个学生,分给其他老师鸟。”   “哦。”如也并不关心,她跑来读研,一方面是想混个硕士文凭,另一方面是想躲几年,至少逃过老妈安排的一轮又一轮相亲。导师是谁,到底在本学科算不算优秀拔尖,她一概不管。   “明天去逛街咩?”潘璞玉小激动。   “下午呗,早上我有事。”如也明早要去诺亿食品,刚收到公司短信,说有任务。她还在试用期,业务做不好,一样被辞退,虽然她面试的过程是那样的……剑走偏锋。   诺亿食品公司里流传着关于姚如也的各种传闻,如也深刻体会到了“我不在江湖,江湖还有我的传说”的苦楚。那一巴掌的影响过于巨大,她去公司时,来围观她的人都快把市场营销部的小房间挤爆了。   从杂七杂八的传闻中,如也得知,那天她一巴掌招呼下去的,好像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虽不是她上司,但绝对是上司中的战斗机。   在忐忑了一上午之后,如也发现事情并不像她想象得那么糟糕,这家公司的经理何斯琛同志就靠在她身后的隔板上,“小姚,在公司还习惯吗?”哇……和颜悦色啊。   如也用力点头,用力再用力。   “她的试用期到什么时候?”何斯琛偏头问部门经理,蔫了吧唧的如也胆战心惊,大家都在疑惑,这熊姑娘真的在面试当天对传说中的佘檀舟痛下狠手吗?   “十月。”部门经理老王回答。   何斯琛微微颔首,向部门经理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离开了。何斯琛在办公室与佘檀舟打了十分钟的电话,不一会儿,老王独自回来,手里捧着一盒精装月饼,郑重地放在如也面前。   “上头交待了两个任务,在试用期结束之前能做好的话,你就转正了。”老王说,先伸出了一个手指,“第一,这个是我们公司中秋节的主打月饼,送你尝尝,你得在中秋节前争取让它得到我们几个主要客户的认可并多争取一些市场份额。”   不知为什么,周围的同事倒吸一口凉气。   老王接着说:“第二,国庆节我们要搞一个歌咏比赛,上头说新员工都要参加,还亲自为你挑选了曲目,你要加油。”说着,就将一个MP3放在如也桌上。   “上头?”如也十分好学,当下就发问了。   老王严肃道:“领导的指使,照做就是了。”   好吧,领导……   在场除了如也,其他员工都知道,这个“上头”不是老王,不是何斯琛,而是直接点名说让她进公司当校园代理的佘檀舟。   如也在大家异样的目光中,先捧起了那盒月饼。这月饼,乍一看是一盒很普通的月饼,仔细一看,它就是一盒普通的月饼……只不过,在“中秋月饼”几个大字旁边,还有四个小字“创新口味”。   哦,任务就是推销新口味月饼,应该不难。   还要参加什么国庆歌咏比赛……她原以为只有原单位那种性质的地方才爱搞这些活动,没想到企业里也兴这一套。她忽然警觉起来,将耳机戴起来一听,MP3里面反反复复就一首歌。   “上头”御赐参赛歌曲——《最炫的民族风》:“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为什么会是这首!!”如也惊呼。   老王头也不抬,气定神闲道:“上头说了,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如也小姐,你初见人家就给人一大耳光,再见人时又咬又捶还抢人伞,人家不整你,整谁?   导师不腹黑,你当他是善类?   ☆、如也女土匪(三)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作者你够了!)   如也把月饼提回宿舍一直没有拆,直到正式开学的第一天,系里通知他们这些同专业的学生去开个选课会,选择一些有利于研究方向的课程,互相认识认识神马的,如也这才把月饼拿出来当早餐。   拆了包装盒,里面是六个单盒装的月饼。唔……跟普通月饼也没什么两样。   她拿起一个,上面赫然印着“牛肉白菜味”。 那个“牛”字,还画了两只牛角,乍一看非常有王霸之气。   太……太创新了!   这会是什么味道呢?如也怀着对科技进步无比崇敬的心情,颤抖地捧起月饼咬了一大口,说句老实话,在她二十余年的短暂生命里,还是第一次吃到口味这么……凶残的月饼,之前抱怨月饼太甜、咸蛋黄太小之类的真是很不应该啊。   偏偏这个时候,诺亿食品的经理何斯琛好像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一个电话打进来,如也一接起,他就劈头盖脸地问:“小姚,那月饼你尝过没有,味道如何?”   如也再次用力点头,用力再用力,一使劲,把月饼吞了下去,“真是太好吃了,外脆里嫩,吃完之后口齿留香,令人三月不识肉味。”   生活费所剩无几的姚如也,终于“人为财死”了。   “那么,好好干,等你的好消息。”何斯琛挂了电话,一边为这个姑娘叹息,一边深深对她表示同情。如也面试时他不在公司,厂家那边说新研制几种口味的月饼,但据说不怎么样,根本卖不出去,他出差到那边去就是处理这个事的。回来之后,惊闻公司出了那样的事,好在佘檀舟没计较,只是说把这个姚如也留在公司,并且“好心”地建议他,把这批棘手的月饼交给这个姑娘处理。   反正都卖不出去,就当还佘檀舟一个人情。   这边,如也看着剩下的几个什么“糖醋鲤鱼味”“葱油焖鸡味”“酸菜肥肠味”的月饼,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早岁那知世事艰”。   带着一种楚霸王不渡乌江偏要抹脖子的悲壮感,她一口一口把“牛肉白菜味”的月饼全部吃光了,尽管有点反胃。   随后,如也和潘璞玉一块儿来到了教室,见到了几个导师的……背影。潘璞玉一直伸长了脖子看,问她看什么,她娇羞地不敢说。   潘璞玉的导师是许邵山,他跟大家解释了一下柯建新去北京搞项目研究的事,顺便把重新分配的学生名字念了出来。如也跟着四个男生坐到了同一排,一抬眼,见到了自己的导师。   黑框眼镜,黑色长袖衬衫,头两个扣子未扣上,袖子整齐地挽到靠近手肘的地方,灰色长裤,腰间一条貌似是Hugo boss的黑色皮带。熟悉的眼睛,熟悉的轮廓,熟悉的表情,这是第三次见他了,一刹那如也的脑中忽然想起许多镜头,比如一巴掌,比如恶狗扑食,比如抢夺雨伞,不是吧,命运啊,你就是这么捉弄人的吗!!   如也目瞪口呆看着名单上导师的姓名,再看看站在前面的、很眼熟的男人,不禁脱口而出——“余,檀,舟?”   “我姓佘。”好一个佘檀舟,就这么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又好像很委屈的一句解释,直接把“没文化真可怕,中国字都认不清楚”的帽子扣在了姚如也头上。   周围同学对佘檀舟投去了惋惜的目光,对如也投去了鄙夷鄙视总之各种不屑愤恨的目光。   如也此刻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导师其实是一个多么杀人不见血的人物,一直沉浸在哎呀我完蛋了的悲剧感甚至惨剧感中。   悲剧和惨剧之间,其实有着明显的分界线。所谓悲剧,是有生的机会而不生,把美好的东西主动毁灭给你看,例如霸王自刎;所谓惨剧,是根本连生的机会都没有,美好的东西被人毁灭给你看,比如窦娥斩首。   如也自从一巴掌拍上了佘檀舟的脸,除非小佘教授因此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否则她只能是一个惨剧。   这时,许邵山和颜悦色地说:“现在让佘老师把选课简单介绍一下,顺便给大家讲讲话。大家欢迎。”   一个班十二个学生,三个女的,潘璞玉和另外一个女生唐月带头啪啪啪鼓掌,眼睛里都是桃心,对呀,在研究生阶段遇见这种年轻又帅得这么不科学的导师(虽然导的不是自己)太不容易了,她们不会告诉你她们就是听说了南航有个这样的硕导才放弃了去北航清华毅然报了南航的工程热物理!   如也比她们两个23岁的女孩大3岁,经历了文江宇的背叛后,自认为心已沧桑,再者她还那样得罪过人家,在佘檀舟讲话的时候,她一直不敢抬头,一方面盘算着能不能换个导师,另一方面……早上那个月饼太他*妈反胃了,她现在一阵阵想吐。   越反胃,越忍耐,那股怪异的牛肉白菜味就越从胃里涌出来直冲鼻腔。佘檀舟开口没讲几句,如也就小小地干呕了好几下,不经意地一抬眼,他也刚好看过来,二人对视间,如也捂嘴,又干呕了一下。   如也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但无论是看到佘檀舟眼里,还是看在潘璞玉、唐月或者其他看到这一幕的人眼里却变成了——这个女的看见佘檀舟的脸听他讲话居然恶心到想吐。   “姚如也。”佘檀舟没有看名单,没有思考,没有迟疑,当着全班十多人和其他两个导师的面,叫出了她的名字。   咦?佘檀舟认得这个女的?大家都很好奇,很鸡婆,各自在心里揣摩其中缘由。佘檀舟,姚如也,这两个人之间怎么可能会有交集?佘檀舟是什么人,她姚如也,又是哪根葱。   别说这并不难记的名字,姚如也的身家底细,从小学到现在的一手资料,他佘檀舟一句话,早就有人双手奉上,让他看了个明白,什么隐私,什么公民权利,那只是欺骗小老百姓的甜言蜜语罢了。   姚如也,绍兴一中毕业,考入华中科大,大四下学期参加浙江省春季公务员考试,报的绍兴市绍兴县县委报道组,那个职位专业不限,要求女性,162人报考,2个名额。如也笔试第一,面试第二,考了进去一年后转正。她父亲姚庆楠,绍兴市委宣传部一个即将退休,耍了一辈子笔杆的老办公室科员,她母亲迟佳,在绍兴市妇联。   从小到大她没有别的特长,就是考试特别厉害。年初,捧着铁饭碗的她忽然报考了南航研究生,笔试成绩出来后辞职。其中原因,未知,只是听说她父亲打电话到学校来,说他女儿放弃研究生资格,可没过多久,她自己打电话说,她不放弃。佘檀舟掌握到的资料,就是这样。   姚如也听见佘檀舟叫她的名字,急忙站起来,但来不及听他说什么,反胃感越来越强,余光瞥见他走近了两步,她抬头,一副“我不行了”的表情,忽然捂住嘴快吐了似的夺门而逃,狂奔到洗手间就是一阵翻江倒海地吐。   吐完了,好像舒服了些,如也虚弱地靠在隔板上。   至于后来在南航盛传的“一个女生第一次看见佘檀舟居然恶心得吐了”,姚如也表示她很冤枉很无辜。   在佘檀舟的生命里,目之所见,耳之所闻都是赞美,都是尊敬,他是第一次发觉自己居然还有什么都不做光是往那里一站就能把别人恶心吐了的杀伤力,原来以为这种杀伤力属于凤姐,属于非主流杀马特,属于12秒的雷*政*富书记,没想到他佘檀舟,也有今天。   在场之人,无不目瞪口呆大跌眼镜,视力很好的许邵山教授,都恨不得立即买一副眼镜来跌。   浑浑噩噩回到教室,姚如也坐在最后一排,肚子有点疼。好不容易捱到散会,潘璞玉半扶半拽着她往外面走。在走廊里,潘璞玉连连数落她,说她捂着嘴奔出去吐的时候,佘檀舟那脸黑得呀,唉!╮(╯▽╰)╭   如也欲哭无泪,都是那个牛肉白菜味月饼害的,一连三次,她把她研究生阶段最最重要的导师大人给得罪得彻彻底底毛都不剩呀。呕……又想吐了,怕是吃坏了吧。o(>﹏<)o   “姚如也。”   潘璞玉先回的头,一看是佘檀舟,娇羞得跟什么似的,用力捅了捅姚如也,谁知这丫头连身子都不曾转过来,就捂着嘴又跑去了洗手间。潘璞玉都快哭了,如也你也太会挑时间吐了吧!每次都等到佘老师走过来叫你,你好死不死一脸苦相嗷一下就跑了,吐了,你你你!   “佘老师不好意思啊,如也她早上就有点不舒服。”姚如也你得谢我,你看我帮你解释得多美好。潘璞玉一边感动着自己的伟大,一边星星眼对着佘檀舟直笑。   佘檀舟给了她一个文件袋,“这是推荐课程表,你带给她。”   “好的。”潘璞玉继续微笑。佘檀舟走后,潘璞玉径自拆开,看看他都推荐给如也什么课程。哇……都是这个学科难度比较大、精密度要求超高的哎,如也的这几年怕是都得在实验室中度过了吧,会不会积劳成疾一下子猝死呀……不愧是佘老师啊,对自己的学生要求都是这么严格的?   吐光了所有东西几乎把胃都给吐出来的如也在濒死时忽然回光返照想起一个大Bug,一巴掌、换导师、月饼、最炫民族风——这四者之间看似毫无联系,但把佘檀舟加进去一想,似乎这就是一个阴谋啊。这个佘檀舟,他不满足于借食品公司的手整她,甚至打算亲自动手狠狠整死她吗?   这个……老狐狸!   姚如也忽然滴,就打了一个寒战。   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如也女土匪(四)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作者我们真的吐槽无能了……)   “佘老师是怎么样一个神仙人物,干嘛对你打击报复?”潘璞玉听完如也的小推理(如也恶意隐瞒了扇巴掌的事,只说抢雨伞),万分鄙夷地看着她,“他是天上的人,你呢,地上小蚂蚁一只。你有见过神仙亲自下凡就为了踩死一只蚂蚁吗?”   “他怎么就是神仙了?他他他……”如也结巴了,“要不是柯建新教授去做项目了,我才不会……”   “哎哟姑奶奶,你百度一下吧,他是所有读咱们学科的女生共同想狠狠压倒并占有的……呃,导师。我们专业女生虽然只有三个,但是你看看北航、清华还有你母校华中科大,女研究生有几个,几个!”   姚如也怀着一种鸡婆的心理,还真的去百度了一下。哟,百度百科真的有他!   百科上写——“佘檀舟,19XX年6月26日出生于江苏南京。”如也算了算,他虚岁34了啊,看起来可比郭德纲年轻至少十岁。要说这姚如也,看人竟然也狠辣,第一次见他时,尽管他看上去完全不像三十有四的人,但我们的如也居然能一眼看出这个人绝对超过三十岁或者更大。   未婚?34了还不结婚,该不会……如也小眉毛跳了两下,莫非不喜欢女人??   接下来便是他的一些学位介绍,北航的工程热物理学士,硕士,慕尼黑工业大学的机械工程硕士,之后归国再读了北航的工程热物理博士。如也看得很认真,嗯嗯,他还留学过,可为什么不直接读博,要出国花两年读一个机械类的硕士再回国接着读呢?   再接下来是家庭情况,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妹妹佘轻舟,如也想,我也有个妹妹。(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他父母的名字直接空在那里,从百科修改痕迹显示,他父母的名字是直接被百科后台和谐掉的。   什么父母啊,这么神秘。   接下来的日子里,如也在漫天的《最炫民族风》中度过,睡前听三遍,早起当闹钟(潘璞玉差点没拍死她),以至于平时走路的拍子都有点跟民族风的节拍重合了,每次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望着一轮夕阳,诗兴大发张口就是一句“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然而,月饼的推广不尽如人意,半个月过去了,无论是通过网络,还是别的什么,客户只是一听月饼的各种口味,就带着抽搐的表情黯然离开。   如也也很黯然,再赚不到钱的话,她就真的打算去兼职当打*炮登记员了。虽说跟着导师做项目也会有钱赚,但是那一天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南京的大学有个顺口溜,叫“南大的名,东南的汉,南师的美女,南航的饭”。跟如也同一个导师的几个男生说国庆快到了,放假前想请导师佘檀舟吃个便饭。   地点就选在桃李苑,担心佘檀舟看不上学校的桃李苑,几个男生就怂恿如也给他发短信。   接到给佘檀舟发消息的任务后,如也在房间斟酌了很久,写了删,删了写,最后问潘璞玉:“潘潘,你看看我写——佘老师您好,我是小姚,我们这几天想请您吃个小便饭,在桃李苑。不知您是否赏脸?——可不可以?”   潘璞玉正在敷面膜,点点头,然后有点小担忧地看看如也正在编短信的手指,想起如也上次得罪佘檀舟的事,她严肃地提醒道:“你可仔细!千万别漏掉那个‘饭’字!”   如也一愣,差点掀桌——姐姐我有那么二缺吗?!!!   过了大概十分钟,如也手机标注“佘老师”的号码回复了一个字:“好”。   请客那天,如也坐在桃李苑里还在孜孜不倦地听《最炫民族风》,听见门口一阵骚动,抬头一看,佘檀舟出现了。   Hugo Boss灰色尖领修身衬衫,Gianfranco Ferre黑色休闲长裤,Hugo Boss哑光面皮带环住他劲瘦的腰。(佘檀舟似乎特别偏爱Hugo Boss家的东西)   端菜的小妹、装饭的阿姨都红了脸,默默从口袋里掏出粉饼,在或者白嫩或者沧桑的脸上扑了几下。盖从古至今,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此言得之。   他左右望了望,坐在了如也的对面,很礼貌地对大家点点头。   如也故作镇定,埋头吃饭,但也时不时抬眼偷看偷看他。他确实长得十分好,人又挺拔,360°无死角,举手投足间,潇洒,待人接物间,稳重。   同学们热情地给他盛汤,用公筷给他布菜,他欣然接受的同时,有礼貌地致谢。如也觉得自己太冷淡,毕竟是在公务系统混过两年的人,她见海鲜汤端上来,就站起来盛了满满一大碗,还特地捞了好几只虾,放在佘檀舟面前。   佘檀舟淡淡扫了一眼她端来的汤,抬眼,颔首,致谢。这本应该是师生同乐的友好画面,如也怎么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中,有一丝凌厉,好像女儿国里,蝎子精躲在皇座后面对唐僧的那一瞥,三分妖性。   直到最后的水果端上来,如也发现她端去的海鲜汤,他一口都没碰。甚至,还往旁边推了一下。   这是什么行为?!藐视?挑衅?算你狠!如也的嘴撅了一下,阴狠又不爽地瞪了一下佘檀舟。佘檀舟早就看见了她这小心眼的模样,暗地里摇摇头,姑娘,你是打听了我多少消息想出的这一招,还是你生来克我,难道不知道我对所有海鲜过敏尤其是……虾。   如也去了个洗手间回来,发现佘檀舟不见了,大概是吃完了就走了。见他位子前面那碗海鲜汤还是没动一下,她嘴一撇,要了个塑料袋装了他位子上的所有东西,吃完的,没吃完的,交给收拾另一桌桌面的熟识的大婶,正气凛然道:“听说您家有狗名大黄?这个给它吃吧,你看里面还好几块肉呢。”   “哎……如也,佘老师他……”反应过来的几个男生赶忙出声提醒,但是……   话音刚落,就看见佘檀舟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手机,刚刚按下“结束通话”键……   人家只是出去接个电话,饭都没吃完,就迫不及待把人家碗里的打包起来喂狗,还被别人撞个正着,如也小姐这次的“无心之过”,怎么看怎么像在恶意的打击报复。   如也貌似意识到了什么,一缩脖子,没出息地故技重施,撒腿就跑。只听遥远的身后,清洁大婶用一种很亲切可人的声音说“小姑娘真是懂事啊,把那么多好料打包起来给我家大黄狗吃Balabalabalabala……”   如也站定回头,佘檀舟望着自己座位前空空的桌面,拧开饮料瓶盖,仰头灌了一口,眼镜白光一闪忽然往如也这里瞥来,如也贴着走廊的墙,迅速消失。   得罪,再得罪,又得罪,怎么还得罪——这就是如也童鞋与佘檀舟的相处方式。   ***   临十一放假那几天,如也正在宿舍埋头写沸腾汽泡微液层变化规律实验计划,接到她老妈迟佳的电话。迟佳啥也不说,先劈头盖脸数落了如也一顿,又旁敲侧击地说她妹妹姚如而怎么怎么听话,讽刺如也的倔强任性。   这是每次接电话的必修课,如也表示毫无压力。留在绍兴,她每天面对的是一堆公务员试题、老妈的数落、老妈亲戚同事介绍的没完没了的相亲再相亲。她父母是很传统的小老百姓,认为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找稳定的工作,二是嫁稳定的老公。她偷偷辞职的消息传到她父母耳里,两个人不知道几生气,就差没请出当年横扫千军的鸡毛掸子,让如也重温一下年少旧痛。   她老爸更是一个传统的人,同时也代表了中国最广大父亲对儿女的崇高期望。他给如也下达了任务,辞掉了没事,我托人再给你设一个职位,再给我考去——啊!只有公务员才是雷打不动的饭碗!只有公务员才能拯救你苍白的人生!你这辈子只需要有一个职业,那就是公!务!员!如也呀,爸爸妈妈是为你好,你可得听话啊!   唉……   老妈喜欢她妹妹如而,她何尝不喜欢,因为如而听不见,又不会说话,安静啊!   “我托人在南京给你相了一对象,你跟人家联系一下,有空去见见啊。”在妇联的中年妇女人脉总是广,在绍兴就能帮女儿相一个南京的男人,迟佳见女儿已经入学读了研究生(虽然心里还是觉得研究生不如公务员好),就赶紧四处托人帮女儿解决终生大事。   如也在洗手间镜子中看见自己因过分思虑试用期任务的事而愈加憔悴的脸,再看看一小时前老妈发来的约她去相亲地点的短信,决定还是去买几片面膜好歹拯救一下自己惨绝人寰的脸。   如也在屈臣氏里逛啊逛,挑了某个牌子的九片面膜,掏出会员卡和一百块现金去付账。收银员随口问了句“有四块钱零钱吗”,如也想起钱包里貌似有几个一元硬币,就把会员卡往旁边一放,在钱包里掏来掏去,总算把零钱找出来。   “欢迎下次光临。”收银员把面膜递给如也,如也拿了就走。走出屈臣氏不出十步,她惊觉“啊,会员卡忘记收了”,又赶紧折回去,却发现会员卡不见了。收银员也没注意,一问三不知,只隐约记得如也后面的顾客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姐。   “我的会员卡在你们这儿丢了,你们总得付点责任吧。”如也双手叉腰,怒视收银员。   “对不起啊,但是,是您把会员卡落我们这儿,不知被谁拿走的。”收银员嘴上说着对不起,可是脸上却一副“不就一张会员卡吗”的嫌弃表情。   如也四周上下看看,指着收银台上方的摄像头说:“你们这儿不是有监控吗,你把录像调出来看看就知道谁拿走了。”   “录像也不是随便就能调出来看的。”收银员眉头一皱,“除非……警察。”   这是刁难!如也嘴一撅,脚一跺,甩头走了。   收银员以为总算打发走一个无理取闹的顾客,却不知我们的如也小姐还真去附近的派出所报警了!   ☆、如也女土匪(五)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作者,我们再也不理你了)   跟某些一见了警察就双腿发软还打抖的人不同(你是说作者吗?),如也走进梅园新村派出所时可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无视正在争执的两个报案群众,直接站到了民警面前,民警询问她来干啥的时候,她非常认真地说:“我东西被偷了,我要报警!”   警察同志很重视,忙拿了个登记本开始记录,还为如也倒了杯水。“姓名?哦,那么……姚小姐丢了什么东西,大概价值多少?”   “被偷了张会员卡,价值嘛……”如也正襟危坐,用拇指食指撑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样,半晌,她打了个响指,笃定道:“至少十块钱!”   警察同志挺起的脊梁一下子就软了,额头上降下三条黑线,嘴角抽搐了两下,“十块?”   “里面大概有200积分,可以抵十块钱呢。”如也瞪大眼睛。   警察同志抽动着面部肌肉,合上了登记本……   如也身边坐着的一个大叔,也就是刚才正在争论的报案群众之一,操着一口港台腔,拉拉那个警察的衣服,“我说阿sir,你们大陆不是有句话叫‘先来后到’?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呐!跟你们讲了我木有吃霸王餐的啦,我的助理马上就来了,你们能不能别听那个店主胡说八道啊,让我先走嘛。”   “不准走。”店主模样的人大喝,“没付钱不准走!”   “警察叔叔,你这样不行哦,十块也是钱啊。”如也这时还继续添乱,那个警察估计头都要炸了,刚好门口一个年轻警察貌似刚出警回来,他忙把登记本交给新来的警察,“于翎,你处理一下,我还得去给那些打群架的录口供。”   如也看看那个高个子警察,忽然站起来,“哎,学长,你……你在这里工作呀?”   于翎一回头看见了如也,认了大半天,“是你啊,怎么了?”   “我东西被偷了……”见了认识的人,如也蛮高兴。   “那你等会儿,我带几个人去把车上收缴来的赌博工具搬下来。”于翎微微一笑道,还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于翎也是绍兴一中毕业的,大如也两届,校草,如也当时和所有热爱帅哥的女生一样,暗恋着于翎学长。听说他考去了一所政法大学,之后就没有见过面,偶尔在高中群里说几句,互相知道名字,但也不太熟。   旁边那个吃霸王餐的外地人和店主还在吵吵嚷嚷,那个外地人貌似还是个香港人,说什么自己是美食家,去店主的店里吃东西是他们的福气,店主一口咬定这个香港人就是个吃霸王餐的骗子。两个人话不投机,吵到最后那个店主气得好像要扑上去揍那个香港人,如也怕他们打起来后,警察们的注意力就都被吸引了,就赶紧叫停,对店主说:“他不是说有助理要来吗?你再等等看嘛。”   “等?都等了一个小时了,屁都没看见!还助理?吃霸王餐还有助理了?”店主怒指香港人,“从六点就等到现在,老子饭都没吃,耽误了多少生意!”   “消消气嘛。这个先给你们吃。”如也从包里拿了两个随身携带的“创新口味月饼”,一人一个分给他们,“垫垫肚子。”   “小姚,你过来。”于翎站在门口,对如也招招手。如也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一个男的走进派出所,香港人一见他,就像看见宝贝一样大喊:“看!那就是我的助理!”   于翎看了登记本,也是一脸黑线,也不知是出于人民公仆的责任感,还是碍于校友的面子,陪着如也跑了一趟屈臣氏,还真的调看了监控录像,如也的会员卡就是后面那个大姐顺手摸走的,屈臣氏负责人带着一脸无语又抱歉的表情,赔了如也一张新会员卡,还送了她三片眼膜。   “我送你回去吧。”于翎上了来时的警车。   坐在警车上,如也觉得拉风极了,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坐警车呢(普通人没犯什么事也不可能天天坐警车啊小姐),忍不住在上头各种姿势各种自拍,余光瞥见于翎的侧脸,配合着警察制服,格外英俊。   “谢谢你了,学长~”如也非常花痴地望着于翎。   于翎和如也的表姐胡小桑是高中同班同学,两个人谈过一阵,后来因为异地上学,就分了,当普通朋友一样联系着。他经常听小桑提起如也的事,当年小桑说起她表妹如也在复习考公的时候,还跟他开玩笑说等妹妹考上了,要介绍他俩认识认识。   “你的事我听你姐姐说了。”于翎面无表情,专心开着车,见如也半天没有接话,他偏头瞥了她一眼,就没有再说。   到达如也租住的那个小区门口,如也才耸耸肩,一摊手,说:“他们都觉得我是个傻X。”然后就挥了挥手,算是再见了。于翎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想起小桑在聚会时跟他说起这件事,气得鼻子都歪了,连“如也”这个名字都省去了,直接用“那个傻X”来代替。印象中如也应该是个蛮开朗而且还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人,可是在他现在看来,这孩子……是有苦说不出吧。   “学长?”于翎一怔,不知什么时候她又折回来,趴在他车窗上,只见她晃晃手机,“帅锅~电话给我一个呗,万一我遇见不法分子,好歹有地方喊救命。”   于翎笑笑,输入了自己的号码,“希望喊救命的不是那个不法分子。”   如也一愣,连忙做娇弱状。   时隔多年,再见自己高中时暗恋的学长,心如死灰的如也在孤立无援的南京,似乎感觉到一阵旧情复燃的小心悸。   ***   九月三十号上午的专业课结束,如也掏出手机翻看的时候,万分不情愿地接到老妈的短信,说今晚就去跟人相亲。   “如也。”潘璞玉一脸娇羞地走过来,“佘老师说明天就国庆了,为答谢你们几个上次请他吃饭,今晚回请,叫我通知你一声,还说,全班不赶着回家的都一起去。”   “我没空。”如也咬着下唇,万分委屈地小声说,“我……要去相亲。”   “你要去相亲!!”潘璞玉这个该死的,一下子叫出来,还那么大声,全班都听见了,刚刚合上笔记本屏幕的佘檀舟手一顿,往她们这儿一瞟,轻轻勾了勾唇角。   “哎呀你小声点!”   “哎哎,怎么回事啊,你就那么急着嫁人伐?”潘璞玉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很仗义地鼓励了她一下,“你长得又不丑,干嘛刚上学就要去相亲。”   “你以为我愿意啊。”如也烦躁了,闷头就走。   “如也如也!!”潘璞玉匆匆收拾着包就要跟上去,走到门口就听身后一声清朗嗓音——“小潘。”   “佘老师~”潘璞玉还没回头就整个人软乎乎的,好像一口干了三杯五粮液。   佘檀舟若无其事地把笔记本放进公文包,“问问小姚今晚在哪里相亲,短信我,我们也去那儿。如果她那边早结束,叫她来。先瞒着她,以免影响她相亲。”   潘璞玉点头,心想,佘老师真是个大好人,知道如也相亲一定吃不多,所以叫她过来接着吃,这么好的老师哪里找,如也你得珍惜呀……   下午四点多,佘檀舟的手机收到来自潘璞玉的短信:佘老师您好,如也今晚六点半在瑞金路的汉香阁。   佘檀舟谢过,群发了一条短信给今晚要去的其他学生:“六点半,瑞金路汉香阁。”   六点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相亲将被围观的如也走到御道街站,坐上了17路公交车,一会儿就到了汉香阁。汉香阁是以苏北、徐州菜为主的餐厅,他们家的徐州菜做的很地道,菜品也挺丰富的。如也先进去坐了,顺便看看菜单。听老妈说,相亲男是个公务员,在区国税局工作,比如也大了七岁,据说身高超过一米八。   如也心想,怎么跟佘老师一样大?三十多岁还不结婚而且还没有女朋友的男人,多半有问题。要不就是生理问题,要不就干脆是个极品,要不就太过不堪入目,再不然就……跟佘老师一样喜欢男人。(佘檀舟: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男人?)   换做以前,如也是连见都不见的,可是人在经历一些事情后都会变得成熟,这种成熟,不是世故,而是麻木和妥协。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相亲男来了,穿了件横格子绿色长袖T恤,扎进黑色裤子里,脚上穿了双灰蒙蒙的皮鞋,的确是超过一八零的身高,长得虽然不能算帅哥,但勉强还算能入眼了。相亲男一坐定,如也就看见门口走进一帮人,乍一看,怎么那么眼熟,再认真一看,她当即想摔门而走……   那不是他们班的人吗?小王、小刘、小邓……一脸坏笑的潘璞玉,最后进来的……佘檀舟!你们……你们这是组团看热闹来了?谁的主意?……佘檀舟,一定是他!一帮人进来之后就往她这里看,就佘檀舟故作镇定,看也没往这儿看一眼。璞玉你这混蛋居然出卖我!如也咬牙。   “姚小姐?你好啊,我叫凌忠飞。”相亲男对自己的迟到没有一丝抱歉的表情,敞开腿往如也面前一坐,翻开菜单点菜。如也不知道说什么,就闷坐着,见他一边看菜单一边说:“唔,这里虽然环境不错,但是消费太高,其实我觉得肯德基环境就相当不错,如果不是距离我们局比较远,我想我们在那里见面也挺好。”   如也闻见了一丝极品的气息。   ☆、如也女土匪(六)   正想着,就看见聚餐那六七个人偏不去坐包厢,硬是要把她前面的两桌拼成一桌,搞的服务员们为难得要命,但顾客是上帝,还得照做。于是乎,六七个人浩浩荡荡走过如也的身边,坐到了她对面,而那个该死的佘檀舟,就堂而皇之出现在如也目光的最中央。   相亲男凌某(好吧,如也小姐连人家名字都不记得了)在没有过问如也意见的情况下点了三个菜,炒空心菜、炒小白菜和炒苦瓜。反之,如也对面那一桌,霸王羊腿、地锅鲫鱼、胡辣鱼、椒盐金蝉、 辣炒菜花、彭城烧仟子、腊皮炒肉丝、茭瓜毛豆米……如也咽一口口水,脸跟相亲男凌某点的那三个菜一样,绿油油的。如也心中的预感灵验了,觉得今晚可以就这个相亲男,去天涯发一个8极品的帖子。   “小姚是本地人吗?看起来不像,我去过北方,你比较像北方的女孩子,挺高的。有165吧?”在如也看来,相亲男凌某总算说了句人话。   “我浙江的,没那么高,就162,呵呵……”如也敷衍道,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本地女孩子也不矮吧,我有几个同学比我还高。”   “本地的女孩子是有你那么高的,但是她们比较瘦。”相亲男凌某接话。   如也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我很胖吗?”   相亲男凌某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你应该是属于骨架很大的那种,长一点点肉就看起来很壮硕。”   壮硕。   我虽然说不是那种细胳膊细腿的姑娘,但是犯不着用“壮硕”这个形容词吧?!——如也万箭穿心,坐在相亲男凌某身后的璞玉许是偷听见了,居然笑趴,估计这个大嘴巴马上就把她和相亲男的对话传开了,搞的那一桌子都在笑。   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啊。   “对了姚小姐。”相亲男凌某又发话了,如也洗耳恭听,就差拿个小本子将他的语录记载下来,晚上好整理整理发天涯上。“你家不在本地,房子是租的喽?有没有打算买房?”   “没有。”如也老老实实地回答。   相亲男凌某很诧异,“我反正是不会买房的,我要求女方一定要有套房子。”   “为什么?”如也也很诧异,现在不是都是女方唧唧歪歪的问男方有没有房子吗?   相亲男凌某捋了一下流海,目光炯炯有神,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几分得意,几分君临天下,几分除却巫山不是云,朗声道:“因为,我是公务员!”   “公务员怎么了?”如也抱臂,冷笑着看他。   服务员把炒空心菜、炒小白菜和炒苦瓜端上桌,相亲男凌某夹了几片白菜塞进嘴里嚼得天崩地裂掷地有声,然后带着几分骄傲,几分得瑟,几分唯我独尊,几分家祭无忘告乃翁的表情回答:“我们公务员福利好,能养老,说出去倍儿有面子,哪个人不哭着喊着要?你又不是公务员,如果没有房子,谁愿意跟你过。”   如也拿出手机,给璞玉发短信:“你赶紧叫几个人假装精神病把这个神经病给我赶走!”这一发短信不要紧,相亲男凌某指着她的手机叫道:“哟,你也用爱疯?”   如也摆摆手,愧疚道:“我这不是爱疯,是三星……”   话未说完,相亲男凌某掏出一把很像爱疯的手机,带着几分炫耀,几分藐视,几分舍我其谁,几分独领风骚数百年的表情,在如也面前各种演示,播放视频、看电子书、在线炒股、和弦铃声等,“看我的IP苹果王手机,我觉得跟你的也差不多,你看!视频清不清晰?你看!字体大不大?你看!上网快不快?只要399元,399你知道吗?”   世界上所有的正常人都是为了衬托极品而存在的。   这时,如也手机收到潘璞玉的短信:“佘老师说:人生如戏,保持镇定。”   相亲男凌某孜孜不倦地各种演示他的苹果王手机,只听那手机里传来64和弦的美妙打击乐:“冻次打次,冻次打次,冻次打次,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盛开!”如也宽面条泪。   夹起一根青菜,望望对面的羊腿、胡辣鱼,如也又咽了口口水,佘檀舟朝这儿看了一眼,然后挑衅似的,轻轻扬了一扬唇角。他就是这样一个恐怖的人物,至今没亲自动手与她正面交锋,但她已经被整得狗血淋头生不如死了。如也头上噼里啪啦飞过几只乌鸦,自己跟极品男的相亲就这样被现场直播了,她却连门票钱都赚不到一分。   “姚小姐为什么选择考研,而不考公务员呢?”相亲男凌某嘎嘣嘎嘣地嚼着苦瓜,好像在教导失足妇女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提起“公务员”三个字,他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有说不完的骄傲与自豪,就好像诗人看见了雨,总有道不尽的爱和忧伤。   如也的筷子顿了一顿,然后无奈敷衍道:“考不上,数学不好。”   “你这样太不上进了。”相亲男凌某对如也表示鄙夷,“现在公务员才是铁饭碗,你不考,将来就等着失业,当寄生虫。同样是市一中出来的,我们几个同学,虽然大学比我好,但就我考上了公务员。一中你知道吗?一中!我觉得我们一中的学生比较聪明,随便学一学都能考得好,其他中学的人也很努力,但是怎么也考不好,因为笨。你是你们那个地方几中出来的?”   “一中……”   “一中出来的?那你应该就属于脑子比较笨的那种,大学估计也不好,所以公务员也考不上。”相亲男凌某非常笃定地下了结论。   如也觉得,一个三十多岁还没有女朋友的男人,极品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了,只是,在一百个极品里遇见这样的一个,也不知道是命运在跟她开玩笑呢,还是现实给她一个残酷的教训。   “你扇他两耳光吧,这人明显出门忘吃药了。”璞玉估计实在听不下去了,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你要考公务员的话得赶紧,有年龄限制的。”相亲男凌某严肃道,用筷子敲了敲盘子,引起如也的注意,“你几岁了?”   如也慵懒地用手撑着下巴,“26……”   “哈?”相亲男凌某疑问声调很高,“你比我小这么多?你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了。”   对面那一桌,已经全部笑翻了。   好吧,如也小姐活了二十多年,却在不到一个小时内,知道自己原来又胖又笨看上去还比实际年龄大了七岁。   遇见极品能报警么?如也的心在滴血,哗哗的。   “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相亲男凌某扫干净了盘子里所有的绿色植物,用纸巾一抹嘴,顺手把纸巾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并把账单交给如也,难得含蓄地说:“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汉堡大王。”   “所以这顿我请?”如也会意,仍忍不住提高音调。   “当然,因为我是公务员。”相亲男凌某逼女人请客的模样就好像某些贪官大谈勤政廉洁一般理直气壮。说罢,拎起公文包就走,还不忘回头温馨提示:“记得管他们要发票!”   相亲男凌某绝尘而去,如也闷坐一旁,起身去付钱的时候被告知他们这桌的钱已经被佘檀舟一起结了。如也回头看看那桌,他们还是频频窃笑着。组团看我笑话就那么爽?如也狠狠瞪了佘檀舟一眼(你也就敢瞪人家几眼)。   潘璞玉上来,拉着她到他们那一桌坐下,让她随便吃点,如也赌气,硬是不吃。掏出手机,定位一下,发了条微博:“你若吃药,便是晴天”。   万恶的定位,某人手机一搜索,从附近一堆人中揪出了如也的微博ID:空空非如也。   她坐了一会儿,超级无聊,内急去上洗手间,许是人多,要排队。佘檀舟恰好从里面出来,见了她,又轻轻扬了扬唇角,然后用下巴指了一下离她不远的一个门,“那儿没人。”   如也一看,是给残疾人专用的洗手间,“我又不是……”   “脑残也算残疾的一种。”佘檀舟煞有介事地说。   这是佘檀舟第一次跟姚如也正面交锋,第一次当场让她吃瘪,也终于让心存怀疑和侥幸的如也明白了在佘檀舟眼里他们果然是不共戴天的。也好,一个站在明处的敌人总比一个暗地里捅你刀子的人不危险多了。   如也预感将来的日子不太好过,忽而又觉得无所谓,于是头一昂,胸一挺,大步走进了残疾人专用洗手间。   哼,欺人太甚!迟早报复你,把你报销,换一个导师。   一场诡异的聚餐,在大部分的人的酒足饭饱和如也一个人的饥肠辘辘中结束了。潘璞玉跟他们去唱K,如也一个人回去。   坐在公车上,如也望着街边熟悉而陌生的街景,忽然觉得很孤独。有时候,人会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然而,当那个人不在了,再怎么拥挤的城市,都空了。   孤单,是一个人在食堂吃馄饨,形单影只,觉得苦涩。孤独,是一群人在食堂里吃馄饨,欢声笑语,还是觉得苦涩。   小区门口的路灯昏昏黄黄,记得朱自清的散文里有句最经典的描述“像渴睡人的眼”。如也下车时大概九点左右,门口街面稍显冷清,只有三三两两晚锻炼回来的人说说笑笑。如也没走几步,后面一辆车非常霸道地按了几下喇叭,好像在催促她快点走,如也火了,旁边那么大的位置你不走,非要跟我后面干嘛。   刹车声之后,是一句并不清晰的“如也。”   她凶狠地回头,意外看见的是佘檀舟那部奥迪R8。   如也故意假装没看见,大步向前走,嘴里还念叨着“我没听见、我听不懂”。   “冯陀思妥耶夫斯基默罕默德小泽玛利亚凯利……”佘檀舟悠悠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子。”最后一个“子”音调上扬,有点戏谑,有点嘲讽。不过……他居然能记下来?   真有够无聊的。如也停下,僵硬又不情愿地叫了一句:“佘老师好。”   ☆、如也女土匪(七)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怎么没人理我了?)   奥迪缓缓开到如也身边停下,里面递出来一份报纸,不像是在大陆发行的。报纸的头版,就是一个大叔硕大的特写,如也觉得这人好眼熟,仔细一回忆,这不就是上次在派出所被店主举报吃霸王餐的那个大叔?   不得了,这个人居然真是香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美食家,不知道是口味奇特还是审美观异常,他在吃了如也无心给的创新口味月饼(酸菜肥肠味)后竟然写了个美食评论,许多零售商因此根据他提供的厂家和公司的地址联系到了诺亿食品公司,一夜之间,竟然订单无数。   许多人都容易在别人的意见中,迷失自己。当一个权威说某个东西好时,大众的审美观都开始趋同。而当大众审美或者审丑观趋同时,会使这种观点变成一种正确的意识,任何与之背离的观点就会被定位成错误或者异类,每个人都有这种在别人的目光里苦苦挣扎和妥协的经历,这与法国存在主义作家萨特在其作品《禁闭》中体现的“他人即地狱”观点不谋而合。   何斯琛昨晚给佘檀舟打电话的时候,都快高兴死了,说这个姑娘太神啦!她只是校园代理,居然把业务搞到港澳去啦。库存的月饼都定完了,不但不用销毁,反而还可能接着生产一批。佘董你的眼光真好,你不但不计前嫌,还慧眼识才,您是伯乐,伯乐啊!   这才是佘檀舟请全班吃饭的原因。   可是,这个姚如也,不但不赏脸,还……去相亲?!   如也这回,纯粹是走了狗屎运,又或者说,是猪屎运?   “听说这个月除了提成外,可以有额外的奖金,我帮你跟何斯琛说。”佘檀舟依旧宠辱不惊,左手随意地搭在摇下的车窗上,目光却左右瞟了一瞟,计算出大概几秒之后会有人路过他们身边。   如也一听有奖金,瞬间高兴了,忙点头哈腰地问:“我打听打听,能有多少呢?”   两三个跳完健身舞的大妈路过如也身后,佘檀舟这时提高音量:“四百。”   “才四百啊,太少了吧。”如也开始讨价还价,没注意到路过的大妈忽然好奇地往她这里看来。   佘檀舟稳如泰山,“六百。”   如也双手合十,像拜菩萨似地,期待地望着他。   “八百,不能再多了。”佘檀舟说着,右手悄悄挂了档。   财迷心窍的如也觉得,自己可以再争取一下,就试探地张开爪子,“整数一千好咩?”   “算了,太贵。”佘檀舟忽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手刹一放,油门一踩,居然就这么开走了,还喷了如也一脸灰。   不断懊悔自己不该讨价还价的如也在周围大妈的议论声中明白过来佘檀舟的意图——“那姑娘看上去挺清楚的,居然干这个?”“是啊,还当街要价,五百八百的,有伤风化啊。”“结果人家还嫌贵不要了,啧啧啧,这个社会啊……唉!”   “佘檀舟你这混蛋!”如也指着奥迪远去的方向大骂,泪奔啊,她以后在这个小区还怎么混。如也脸都黑了,捏着拳头,恶从胆边生。   如也小姐,还是那句话,谁叫你一开头就扇人一巴掌呢?   ***   十一,当诺亿食品公司上下都沉浸在放长假的喜悦中,如也却笼罩在就要登台演唱《最炫民族风》的阴霾中。在她看来,别人唱的歌儿都很文艺很人伦,什么《我的歌声里》、《解脱》、《你是我的眼》之类的,在她看来都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歌曲,但她的民族风除外。   无论怎么唱,都有一种凶残的感觉。   底下的评委中,有她的导师,佘檀舟。如也才打听到,提名她参加歌咏比赛,并亲自选曲目给她的,都是这个混蛋,他就是老王口中的“上头”。   如也抽到了7号,前面几个人唱得都挺好,轮到如也的时候,她菊花都要碎了。前奏一响起来,全场先是静默,之后就不知道是起哄还是欢呼,如也在“动次打次”的节奏下,抖着腿儿出场,嚎了一段,还配了好几个广场舞的动作。   佘檀舟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那个肢体残障四肢不协调而且每一句都不在调上的如也身上。   她的广场舞跳得是那样的欢实,她的歌声是那样的洪亮,她一切的一切,都向世人展示了一种超凡的精神,那就是——身残志坚。   如也虚脱地谢幕,刚直起腰,就看见佘檀舟站了起来,带头鼓掌。   啪啪啪。   他一拍手,没有人敢不拍,何斯琛第二个站起来,鼓掌。   啪啪啪。   于是起立的起立,鼓掌的鼓掌,最后,她被告知,因为五音不全和走调千里,她获得了“最具勇气奖”,从此在公司里再次名声大噪,获得一外号曰“民族风”。   但是也有收获,在歌咏比赛后的聚餐中,她决定给佘檀舟点颜色看。   这不,何斯琛悄悄问了问姚如也,你老师喜欢吃什么?如也自上次端海鲜汤给佘檀舟被冷落后,隐约猜出他可能不爱吃海鲜,眼珠转了一转,如也壮了壮胆子,十分笃定地说:“他几爱吃海鲜呢。”   “海鲜……嗯嗯。”何斯琛心想,佘檀舟果然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别人喜欢大鱼大肉的,他却喜爱这样原味鲜嫩的东西。于是,何斯琛马上预订了海鲜酒楼的包厢,安排了一桌除了海鲜就是海鲜的宴席,还特地交代,来一条东星斑!   于是,佘檀舟被请到包厢并坐在主位上的时候,目之所及无一不是虾啊蟹啊的各类海鲜,红色的东星斑张着大嘴,躺在他的面前,鲜嫩的白色鱼肉,只等他动筷子。   姚如也这个恶毒的姑娘根本想不到如果佘檀舟真动筷子吃下这一桌海鲜,就真要了卿命了。   古之圣贤必有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但凡当老师的,遇见这样不知不觉间就痛下杀手的坏学生,都倒了大霉。   姚如也那个急啊,心想你不喜欢吃,至少也动动筷子吧,你不动,谁敢动啊。佘檀舟依旧不动声色,起身到外面打了个电话,然后回来坐下。   “佘董,知道您喜欢吃海鲜,特地订的,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何斯琛笑嘻嘻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佘檀舟是多精明的人,一下子从他这话中听出了点门道,微笑道:“何总消息倒是灵通。”   “哪里哪里,您的高徒在敝公司积累社会经验,我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何斯琛举杯,里面是满满的白葡萄酒。   “好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佘檀舟意味深长地重复,举杯与他碰了一下,浅尝了一小口。   哼,你吃吧,看你怎么下筷子。暗爽时发现佘檀舟即将朝这里瞥的目光,姚如也背后一凉,不敢和他对视,赶紧提起筷子拈了一只虾,又不好意思下手,低头又咬又舔的,滑稽中有几分邪恶。忽然,她灵机一动,站起来装了一碗海鲜汤,又“体贴”地捞了几只虾,恭敬地放在佘檀舟面前,笑得几谄媚,“佘老师,吃呀吃呀。”   佘檀舟挑眉,目光划过她那张写满得瑟的脸。   在场大概五个人,除他自己之外,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谢谢。”他接过,放在自己跟前,但是,就是不去喝。   你是有多不爱吃海鲜啊,做样子都不愿意。姚如也心里腹诽着他的挑食,悻悻回了座位,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佘檀舟清了清嗓子,“姚如也。”   “啥?”她无辜地眨眨眼。   他低头抿茶,“坐到我身边来。”——淡淡一句话,却分量十足,在场之人无不闻之色变。   何斯琛大骇,心想,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出呢?难道这个姑娘其实是佘檀舟的……咳咳,先不要乱猜。他赶紧加了个位置,“小姚,来,坐这边儿来。”   如也不知他有什么打算,踌躇地过去坐下了。屁股才挨着椅子,就见佘檀舟极尽优雅地用公筷把一只清蒸海蟹放在她眼前的小碗里,   正当她惊异于他的绅士并且开始鄙夷自己的坏心肠时,佘檀舟用下巴指了一下她眼前的螃蟹,“剔好了给我。”   敢情是叫我帮他剥螃蟹肉的!   如也在众目睽睽下,乖巧地扮演起为老师剥螃蟹肉的好学生。在外人看来,这姑娘真是尊师重道,在她自己看来,真是杀千刀啊。橙黄黄的蟹黄,白花花的螃蟹肉,剥了一小碗,能看不能吃。   她给佘檀舟送了过去,他微笑,看了看表,带着一种在别人看起来温和亲切在她看起来却非常阴险诡异的表情,又拈了好几只虾让她剥。   如也一边咬牙切齿地剥虾肉,一边怒火中天地发现他根本没有吃螃蟹肉,只夹了桌上唯一不是海鲜的一盘清炒扁豆,吃得优雅且慢条斯理。   虾剥完了又剥蟹,蟹剥好了接着剔螺肉,送到他面前,他却一口也不碰。   耍我呢?如也剥得手指抽搐,饥肠辘辘,偷偷把一只剥好的虾塞嘴里吃。   佘檀舟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好像等到什么点儿一样,忽然端起盛满螃蟹肉的小碗。   哎,要吃了?如也眨眼。   包厢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穿军装的男子探进身来,清秀俊美的面庞,高挑劲瘦的身材,上挑的丹凤眼里一丝邪气,肩膀上的两杠两星,中校。“不好意思走错了……”他一笑,又明显装作惊讶的模样,“这不是檀舟吗?!你这么在这里?”   佘檀舟又把碗放下了,最终是一口没碰,好像早就预料到对方回来一样,淡淡笑笑,“是啊,巧了。”   起身打电话、一直看表——姚如也眼睛一眯,这两个人是约好了吧?一手腥味的她瞪向佘檀舟,他却恰好抛过来一个“就你,还想为难我”的眼神。   ☆、如也女土匪(八)   穿军装的男子居然不请自入,很熟络的样子,一个个递烟,抽?亲自给你点上;不抽?行,烟你留着就算给我面子。递到佘檀舟那里时,却把烟盒收回,帅气地用嘴叼了根烟起来点上,抬手唤过服务员,大气间张扬着妖性。   如果说佘檀舟的妖性是内敛在骨子里的,这个男人的妖性就是赤*裸*裸表现在外面的。   “这边儿这桌我请了,你们这儿最大的包厢再开一桌。”他夹着烟,指了一下这边,然后笑眯眯地转身,“我与檀舟是老朋友了,想叙叙旧,大家若不嫌弃,见面都是朋友,劳烦各位移驾,一起吃个饭。”说着,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唰唰唰又点了一桌子菜。   “柳向晚。”佘檀舟简单介绍着,站起来向外走了两步,“他是这个性子,还请各位赏脸。”   佘檀舟与柳向晚。柳向晚与佘檀舟。呵呵,这对要命的组合,一个是旗,一个是枪。旗指向哪,枪干到哪。没有旗想不出的套路,没有枪干不到的地方。   两个都是充满邪性的人,正如我们的如也小姐看到的一样,邪性在骨子里的是佘檀舟,他是旗;邪性在外头的是柳向晚,他是枪。这不,佘檀舟一个电话,你过来,东骏海鲜酒楼。柳向晚正在开军演预备会呢,答一句,谁妈*逼的请你吃海鲜?成,等着,二十分钟。就出了会议室,军用吉普一开,这就飙来了,二十分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他们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孩子,柳向晚曾经说:檀舟哥,我柳向晚这辈子欠你们佘家的,一辈子慢慢还。   那时,比柳向晚大两岁的佘檀舟少年老成,只回答:不怪你,咱们还是朋友。   几个人在莫名其妙间,跟着柳向晚去了另一个包厢,一会儿后,菜唰唰唰上齐了。如也一看,一个海鲜没有。   这下,佘檀舟才真正开始动筷子。   这边,柳向晚提了两瓶什么进来,拆开,马爹利。   互相寒暄了一会儿,柳向晚开酒,一个个敬,喝威士忌的那种方杯,一人一杯。敬到如也时,刚拿起她的杯子要倒酒,向晚余光见佘檀舟的手抬起挥了挥,他立刻换了普通饮料,给如也满上,“姑娘面生,哪儿人?”   如也抬头见柳向晚俊美的脸,立刻心里有了点邪恶的猜想,这位军装哥哥是不是佘老师的知心爱人?哇哦,好萌,制服年下攻?   “我绍兴的,呃……佘老师的学生。”如也站起,赔笑道。   “呵,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绍兴。”柳向晚说话间,开始下一轮敬酒。   上有天堂,下有……绍兴?如也的嘴角抽了抽。   十五分钟,四轮通关,柳向晚神智清晰,面色如常,除佘檀舟姚如也的其他几个人,全部醉倒趴下。   柳向晚又拿烟盒,叨了根烟,靠在座位上徐徐地抽,烟雾迷蒙间,俊颜多了几分慵懒随性。   姚如也罪恶而鸡婆的小眼神在佘檀舟和柳向晚之间飘来飘去,人间之大美好,都集中到他们俩身上去了。   “姑娘,你们老师海鲜过敏,一碰就不行,可记住了。”他弹了弹烟灰,显然不知道这个姑娘才是始作俑者,刚才佘檀舟为她避酒的行为,让他以为她是“自己人”。   “自己人”自然是要护着的,更何况几年了,还是头一次见佘檀舟护着“自己人”,而且,还是个女的。   佘檀舟的邪与柳向晚的邪就区别在此。   柳向晚这是在告诉他们,请客要用点脑子,打听打听清楚,别人不爱吃不能吃的东西可劲儿上,我不管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瓶高度酒把你们通通干倒,看你们还怎么请,第二天你们全忘了,只当我热情。   佘檀舟则是在告诉如也,为难我,可以,我自有办法避开,但我不保证不殃及无辜,你看,他们都是你害的。我故意让你为我剥海鲜,还你点颜色,但绝不用酒这种东西灌你,你毕竟是我学生,何况还是个女的。   邪之大者,为国为民!   “怎么来的?”佘檀舟碰了碰柳向晚的胳膊。   “开车。你得负责送我回去。”柳向晚对佘檀舟也不客气,车钥匙往他怀里一丢,天经地义。   “会开车吗?”佘檀舟偏头问姚如也。   姚如也艰难地点点头。   佘檀舟把R8的钥匙给了姚如也,“跟着吉普,先送他回部队。”   言简意赅。   他下去开吉普,叫如也开着他的车。   说完他就跟柳向晚一起出去了,姚如也甚至来不及告诉他,她拿证两年多,自路考完了之后,再没正式开过任何一辆车,哪怕是手扶拖拉机。   这一开,就是R8?!   硬着头皮到了停车场,佘檀舟指了一下自己的车,带如也走过去,简单跟她说了一下,见她傻乎乎的却听得一脸认真,他眉头一皱:“驾照。”   如也在包里翻啊翻,在隔层的小口袋里掏出了两年没亮出来过的小本本,翻开,手指捂住了上面的照片,指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身份证号,佘檀舟沉默,忽然,一下从她手里抽出驾照。   驾照上的证件照,真是笑死人,多丑哟。   “不给你看不给你看!!”如也那个急的,一直用手去遮。   佘檀舟并不轻浮,看了一眼就还她了。“比现在难看多了。”   这是夸奖,但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你难道不会说“你现在好看多了”?!   车子真正启动之后,如也心里担忧、兴奋、得瑟。   油门一踩,好车就是好车!   许是不清楚如也开车的底细,佘檀舟在前面开得很慢,柳向晚开着车窗,军装风纪扣解开,时而把手伸到外面,修长的手指弹弹烟灰,那精致迷人的丹凤眼微微眯着。   如也越开越陶醉,最陶醉越忘乎所以。在一个转弯处,前面一辆车忽然变道,还急刹车,如也一慌,方向盘不稳,刹车也晚了,咣一下,车子右前方撞到了前面车左后方的屁股。   这一切发生得都是辣么辣么的忽然,如也脑子一麻,惊吓中几分委屈。   我这回真不是故意的,太伤钱了!   如也的梦想,是拥有一辆金杯面包车。她年少时看一部小说,里面有一段经典描述,痞子一样的男主角指着一辆凯迪拉克说:“你信不信,我这辆金杯就算撞得只剩一方向盘,两小时之内就能重配出一辆。你这凯迪拉克,撞坏一车灯就够你受!”   金杯面包车,在如也的心里,是撞不坏打不破压不扁的帝王座驾!(一个女吊丝无聊的YY)   好了,如也,先放弃你的金杯面包吧,人家车主下来找你了。   一个微微高胖的年轻女人撅着嘴就过来了,用力敲了敲车窗,如也手忙脚乱的,才把车窗降下来,迎面就被她大吼一句:“你怎么开车的,没长眼睛啊!!”   如也并非小白花,眼睛一瞪,心想,你开车神神经经的,还怪我撞你,这下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佘老师解释,他一定以为我害他过敏不成,使坏弄他的车。   “你还瞪我?!下来!!”对方气势那个凌人,兰花指指着如也的眉心,啪啪拍着车门。   如也刚要还嘴,见这女的身后跟了一个人,现下刚探头看她。   阴魂不散。   文江宇。   前女友巧遇前男友及其现女友。   文江宇显然很吃惊,看看如也,看看她开的奥迪,一副百撕不得骑姐的模样,想问什么,又忽然一副强撸灰飞烟灭的担忧,最终闭嘴装不认识。   “我撞你车怎么了?”如也脸色冷了下去,老娘没认出来那是你们的车,认出来的话可不止撞你一边车屁股!“开奥迪认干爹养小白脸两人你侬我侬直到天荒地老世界末日也他*妈要执子之手一起喂狗,了不起了还?”   “你说什么?!”前男友的现女友高玲婧这下根本不知道这个姑娘就是传说中的前女友,否则今晚得替文江宇发一个私信给“我的前任是极品”,哭诉今天的遭遇。   如也趾高气昂,下巴一抬,“我说人话,你听不懂?”   “你这个……(此处省略脏话二十八个字)”高玲婧提脚,对着车门重重就是一踹。   这一幕,被早已下车回头看如也出什么事的两位大神尽收眼底,他们分开人群,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动作,就是高玲婧踹R8车门。   喝过酒比平时更加冲动血性的柳向晚扔掉烟蒂狠命一踩,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揍人。   还是那句话,老子才不管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一只手,适时拉住了柳向晚的胳膊。   佘檀舟的目光停在前面那辆被追尾但无人问津的A6上,按了按柳向晚的手肘,说:“我来。”   我的车。我的学生。你别插手。   我来。   如也,你知不知道佘檀舟这一句“我来”里,何等妖孽,何等霸道。   他不怪你追尾,他也并非护着你,他看不惯的是——   老子的车,也敢踹?!   柳向晚笑笑,抱着手臂站到一边,甚至,饶有兴致地对几个花痴他的女生微微一挑眉,几勾人呐,这妖孽。   佘檀舟走回刚才靠边停着的吉普,在后备箱里翻了翻,挑了几个工具,嗯,够了,足够了。   他一个人,拎着几个常用修车工具,不声不响到了A6一边。车没锁,它的主人太急着出头,居然没有锁车。也罢,省了开锁的过程。   别忘了,百度百科上说,佘檀舟读过一个机械工程硕士,在慕尼黑工大。   柳向晚想,我太冲动了,凭他的本事,飞机都能拆,难道还要我出头帮他修理那娘们。   佘檀舟飞快地打开车盖,冷哼一声。   让你们的车,再也开不了。   结果就是,交警支队的同志来了,保险公司来了,一查车牌,佘檀舟的车。啥,柳少也在?不得了,赶紧逐级上报!市公安局局长很关心,亲自打电话,什么事呀?追尾?就这点小事!快放行,别耽误那两位办正经事!   驱散围观人群。呵呵,檀少,柳少,二位请,这里我们处理就好。呵呵,呵呵,呵呵呵。   如也在莫名其妙间,好整以暇开着R8继续跟着军用吉普,而文江宇和高玲婧想把A6开走的时候,惊异地发现:   这车子的发动机,已经坏到可以报废的地步了。   知识,就是力量!!   ☆、这姑娘,真是条汉子!(一)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文盲作者卷土重来)   如也的眼睛闪闪亮,数着刚从银行取出来的两千块钱,一遍又一遍。   卖月饼的提成和公司给的奖金,她一个月收入了六千块哈哈哈哈哈哈。四千存着,两千拿出来省着点用。如也高兴死鸟,生活费可算有着落了,也不怕老妈再打电话过来讽刺打击了。爸,妈,我兼职一个月能赚六千,比当公务员好多啦。   可是,如也的妈妈还埋怨她,死丫头,国庆都不回来,相亲也没相成功。   如也刚要说什么时,伟大的妇联人迟佳又问:“这周末有空没?”   如也心脏一抽,赶紧做西施捧心状,警惕道:“……啥事?呃……那个……不知道我们导师周末会不会布置自由实验。”   “实验个鬼啊,把你们导师的电话给妈,妈打电话问他去,是他的实验重要,还是我女儿的婚姻大事重要。”   佘檀舟躺着都中枪。   “怎么又是相亲?!”如也大吼一声,她在家时,平均一周两次相亲,逃到南京后,好不容易把相亲次数控制在一月一次,可这一个月内,这是老妈第二次让她相亲了。   前几天她还得意地发微薄宣称“相亲之于我,就好像月经之于女人,一月一次。没有吧,心焦;多了吧,吓人。”   她死党刘梦梅马上就留言了:尼玛啊,我妈今天叫我去跟一高中都没毕业、自己开店的男子相亲,我在家复习考公就那么招人恨吗?!!如也爱卿,我也想像你一样,拍屁股离家出走,可是我没有经济来源,灰机票都买不起呀。   如也回复:坐不起灰机就坐火车,再不行你还有两条腿。   刘梦梅发了一个大哭的表情:用走的?   如也的土匪气又出来了,马上回:不是让你走,是让你张开。   刘梦梅思考良久,顿悟,回了一句:草泥马。   刘梦梅,二本大学新闻系毕业在一家报社跑新闻,家人嫌她不稳定,硬要她辞职专心考公务员,这家伙也许真不是那块料,也许心里有情绪,考了五次,都没考上。   考公务员就好像搞农民起义,考上了,你就当皇帝,没考上,别说当农民了,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有多少鲜活的小生命,死在高考后,死在公考前,死在司考时,死在纸巾中。   话说如也挂了老妈电话,第二天实验课前分组讨论的时候,老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郝帅,34岁,医大附属泌尿科医生,扣扣是XXX,电话是XXX。周六十点约在地质博物馆门口碰头。”   又是34岁!!   如也下意识抬眼偷看了一下正摆弄仪器的佘檀舟,淡蓝色衬衫,斜纹领带,剪裁得体的马甲,旁边挂着他的西装外套。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唰唰写公式,那架势,那气度……   我到底要不要继续触他的霉头,他下一步又要怎么整我?   他若真开始整我,我会不会死得很惨,也许不能毕业了都。好惨。   如也神游太虚。   “哎,你又要去相亲呀?”潘璞玉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贼眼兮兮。   “偷看我短信……”如也嗔怪地撇撇嘴,赶紧把手机收好。   “哎呀,一天到晚相亲伐,烦不烦?”潘璞玉摇摇头。   璞玉,你还年轻,你不懂。如也笑笑,有欣羡,有落寞。   如也想,明年年初她就27了,不止一个女性长辈告诉她,女人呀,过了25岁就挑不了男人,就剩被男人挑的份儿了。你过个生日就27,马上就没得挑了,剩给你的男人,不是性格极品,就是长相极品,再不然……咳咳,你懂的。   呵呵,我不懂。如也再次神游太虚。   一个对恋爱再提不起兴趣的人,非得一次次相亲,一次次寻找,一次次逼自己。   原以为天下人分两种,一种有把的,一种没把的,相亲的过程中,才发现男人也分为:   娘娘腔的、趾高气昂的、查户口的、心理变态的、长得像毁过容的、色*咪*咪的……   我没挑,真没挑,你们硬塞给我的那些男人,给你们,你们要不要?!!我单着不行吗?我单着碍着你们吃饭睡觉了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一个个!!   如也真希望,现下马上出现一个至少还看得过去的男人,别恋爱了,结婚吧,堵住你们的嘴。   我累了,那种发自内心的累,你们懂吗?   所以璞玉啊,我一直答应相亲,不是想找一个开始,而是想找一个结束。   曾几何时,我和所有女孩子一样,渴望一段平淡但是美好的爱情,渴望一个虽不是天之骄子但温暖和煦的男子。可是,现在我将放弃这些渴望,我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有那一天了,我只要解脱。我那样渴望的,爱情,我,不要了。   想到这里,如也为自己的悲壮,红了眼眶。   佘檀舟写完半个黑板的公式,转过身要布置实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姚如也。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金黄色娃娃领连衣裙外,套着一件深棕色的毛衣开衫,右手撑着下巴,定定地望着一个点。几缕发丝在她脸颊旁边,打了个小卷,发梢贴着她唇边。她的唇,樱樱的红,微抿着,好像有什么烦恼。   有点娇气。但……真好看。   只是,她垂下了眼睑,偷偷用指尖,抹了一下眼角,指尖是湿的,她在哭。   佘檀舟把粉笔放在讲台上,一时没有出声。   历来,女学生上他的课,有满面红潮星星眼的,又偷偷调手机摄像头偷拍的,有一本正经认真记笔记的,她,姚如也,要不就反胃,要不就哭。   我就这么让你不舒服么?   我怎么才能让你舒服一点?   佘檀舟清清嗓子,开始讲课。   她看了过来,老老实实记着笔记,不再哭了。   不哭了就好,我怎么能让你在我的课上,在我面前,好端端地这么哭下去……太损我面子了。   于是乎,佘檀舟把最繁复最让人头大的一个实验部分,分给了姚如也完成。   他果然在恶整我!姚如也怒视佘檀舟,拳头捏得死紧死紧。   ***   周六十点。地质博物馆。   可巧,那天地质博物馆刚好有个恐龙展。   如也没怎么在意,就站在门口等。她总是比较早到,一来,她向来守时不矫情,二来,也做好遇见极品的心理准备。   十点五分,那个叫做“郝帅”的人打电话过来,“姚如也小姐是吗?呵呵,你好,我郝帅。”   你帅个毛啊,一开口就夸自己好帅。嗯?如也反应过来,哦,对了,他的名字就是“郝帅”嘛。“呵呵,呵呵,你好你好。我到了,已经。”   “哎?是吗?你在哪儿呢?我找找!”某一处的郝帅四下寻找,终于在“恐龙展”几个大字的那个箭号底下,见到了姚如也。   多丢人啊,如也。恐龙展,大家顺着箭号方向一看,哟,你就站在那里。   如也看着缓缓朝她走来的男人,目测身高172,年龄……确实只有34?他两鬓斑白的头发,是肿么回事?!   同样是34的男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捏??   慢着慢着,怎么老拿佘老师跟他们比!如也甩甩头,把佘檀舟的形象给甩走。   “我知道你是外地人,可能对南京不熟,就选了个大一点的标志物,你从学校过来应该不麻烦吧?”郝帅长得中规中矩,说话也中规中矩,并不像某些人,一开口就迫不及待向全世界标榜我极品我骄傲我为祖国省套套。   “不麻烦不麻烦……”如也赔笑。   郝帅带着如也走了一段,来到一家店,店名是英文的,译成中文是“氧与甜”。   咖啡色的主色调,白色和藕荷色为次色,小小一个店,温馨为主。有咖啡,有花茶,有各式蛋糕和饼干,都是店主自己做的。   两个人坐下,店主亲自送了个小本子过来,里面是手写的menu。如也看着小本子里店主自己画的配图和文字,心想,我可能不会爱上这个男人,但一定会爱上这家小店。   如也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一份越莓饼干。   店主煮咖啡的时候,跟如也随口聊了几句。如也知道店主的名字叫白晓靓,90后,喜欢做蛋糕,烤饼干,这个店不单实体经营,也走网络订单。   她们聊天的时候,郝帅就静静听着,也不刻意插嘴或者引话题到自己身上。又有客人来,白晓靓招呼客人去了,如也和郝帅之间忽然尴尬起来。   郝帅笑笑,找了些话题,说自己的同事,说医院,说病人。他并不惹人讨厌,举止谈笑间也并不让人觉得极品,只是两鬓的白发,让如也怎么也不能集中注意力去思考自己和这个男人有没有继续发展的可能。   他不错,可是我对他毫无兴趣,这不是挑,不是矫情,是真的,没有任何兴趣。   如也再次把目光移向他两鬓的白发,想象着如果他们两人能顺理成章在一起,那么在外人看来应该也还可以吧。然而,如也想到自己这次相亲成功后也许快要解脱了,竟会有一种“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的感觉。   “忙不过来,舒畅,于翎!你们出来帮忙一下嘛。”白晓靓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朝柜台后面的小门喊。   于翎?   门开了,两个男人走出来,舒畅几宝贝地把白晓靓揽进怀里,说“我替你接单吧好老婆”,于翎则帮着拿饼干。   “于翎。”如也试探着叫了一句,于翎往这里看来,“嗨,这么巧。”   看见于翎的那一刻,如也知道,自己断不会同意跟这个毫无感觉的郝帅继续了解下去了。   ☆、这姑娘,真是条汉子!(二)   于翎和舒畅是同事,于翎工作很忙,一周只休息一天,有时会到“氧与甜”帮舒畅和晓靓做做蛋糕裱花什么的,但,最大的作用是坐在靠落地玻璃的那个位置上,吸引一些路过的女孩子进来喝咖啡看帅哥。   如也的心不在焉让敏感的外科医生发现几分端倪,将自己的咖啡喝完后,郝帅便起身结账走了。   “下午一起吃饭顺便去打台球。”于翎是那种不清高不造作不耍帅的人,他实在,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如也我是认识的,陌生的城市里,遇见了就一起玩乐。   “台球我不会哎……”如也有点拘束,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   于翎也不在意,笑笑说:“没事,我教你。”   这是一个极其愉快的下午。   如也、于翎、舒畅、晓靓四个人一下子混得很熟,如也真不会打台球,可是跟于翎一组,竟也经常赢。于翎教如也打台球的时候,两个人都俯身在台球桌上,一抬眼间,两个人总能对视那么几秒。   如也的专注。   于翎的耐心。   “在一起!”在于翎手把手的指点下,如也鬼使神差把最后一个黑球打进去的时候,晓靓不禁大呼一句,然后又捂住嘴,看看如也,又看看于翎,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俩是一个高中的,都没男女朋友吧?要不……在一起?”   舒畅横了她一眼,“瞧你急的,才几岁的丫头啊,当红娘撮合起别人来了。”   如也默默起身,红着脸去洗手间。   对着大镜子,如也看着自己红彤彤的脸,不禁好笑。我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脸红?   如也高一的时候,坐在窗边的座位。每天都有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迟到,把车放在他们教室对面的停车场,慢条斯理整理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信步上楼去。这就是高中时代的于翎,在校内拥有众多粉丝、一到情人节之类的节日情书就收到爆的于翎。   那时,如也对于翎的喜欢纯属花痴,只是没想到,在多年后的今年,在于翎身上,如也竟然还有一如当年小女生般的青涩情愫。   “哎,她脸红了耶。”晓靓嘻嘻笑,抱着球杆,对于翎猛眨眼睛。   于翎手一滑,击出去的白球毫无力道,一个球都没碰到。   舒畅捡起白球,“我们的自由球。”说着,就拉着晓靓摆放白球,于翎立在一边,虽是看着他们俩打球,但好像若有所思。   如也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发现这个台球馆有一排的包厢,其中一间外面站着两个西装笔挺的服务生。如也路过的时候,包厢的门刚好开了,一个清秀高挑的男子走出来,好像要交代服务生什么事,瞟了一眼如也,一愣。   “呃……柳、柳……”如也一紧张,指着他却叫不出人家名字。   “柳向晚。”   “哦哦。”如也赔笑,为了表达自己并不是记性差,就多嘴地解释道:“你穿了衣服,我都认不出来了。”   旁边两个服务生连忙移开目光,心里想着,柳少威武!   柳向晚虽然知道她的意思是穿便服,但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好吧,又惹一风流债,问题是,只有债没有风流。他尴尬地扬一扬唇角,“要进来吗?你们佘老师也在,他打得可好。”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跟朋友在那边儿呢,再说,我……我打不好。”如也听见佘檀舟在包厢里的事,逃得比谁都快,一边说就一边后退。   来不及了,另一边的门一开,佘檀舟倚在门边,“姚如也。”   “佘老师……好!”如也的眼角在抽动。   “你实验报告我看了,几个数据错误,需要重做。”佘檀舟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明早十点,实验室。”   “哦哦……”如也灰溜溜地转身走了,边走边翘嘴,但转念一想,回头一看,柳向晚正说什么,还把手搭在佘檀舟的肩上。如也豁然开朗,佘檀舟果然喜欢男人,瞧啊,他对我要求苛刻,对那个柳向晚,怎么就那么和颜悦色。   ***   周日的实验室满是阳光的味道。   圆领黑色蝙蝠毛衣,藏青色牛仔裤,烟灰色的细针围脖随意放在一边的凳子上,如也虽然抬头听佘檀舟的讲授,可明显傻乎乎的,笔记本都没翻开。   “这个实验模拟氩蒸气的初始温度为30℃,冷却终温为-220℃,旨在研究均匀核化成核现象——姚如也你在听吗?”佘檀舟把如也的实验报告一放,居高临下看着一脸呆滞的某姚。   “在听在听!”姚如也一惊,奋笔疾书,佘老师请你不要那么敬业,我一个人在实验室慢慢做你布置的坑爹实验然后把新数据修改了亲自送你办公室就好,你为什么要陪着我盯着我监视着我威胁着我恐吓着我……   “那么继续。实验通过比较冷却速率为万分之二米每秒的均匀核化过程和非均匀核化过程,证明非均匀核化过程是随机的。可以动手了。”佘檀舟利落地结束,用下巴指了一下试验设备。   如也听佘檀舟重复了一遍实验过程后,着手重做实验。佘檀舟就坐在一边的试验台边,翻看其他同学的实验报告。如也分明看见,有些同学的报告也存在问题,在他的推算下,错误的数据比她还多,甚至还存在实验规划的错误,他只是把那些报告挑出来放到一边,而没有打电话叫他们过来重新做。   “叮。”如也的短信。   她拿起手机,见发信息过来的是“于翎”,心抽了一下,赶紧读取看了。于翎说他和晓靓新做出来一种红豆抹茶味的蛋糕,让她下周末有空来尝尝。   如也将短信看了好几遍,脑袋上冒着粉红色的泡泡,甚至想,要不要截图一张存起来,于翎主动给我发短信鸟!   佘檀舟从实验报告中抬眼,瞥见如也珍宝似的捧着那个屏幕很大的手机看个没完,手机还套着一个卡通浣熊的套,一个五颜六色的尾巴在手机后面摇来晃去,她实验也不做了,脸也泛红了,眼神不太正常了。   他沉下目光,半晌,问:“你喜欢打乒乓球吗?”   “嗯?”如也回神,“我……我不会打。”   “不会打为什么买一个乒乓球拍随身带着。”这不是疑问的语气,纯嘲讽,某人的爱疯就躺在他手边,屏幕远不及她的大。   你手机才是乒乓球拍!如也目露凶光,没好气地说:“我脸大,用乒乓球拍手机才显得小。”   如也的刘海很长,今天没扎头发,中分着。从佘檀舟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出她脸大或者脸小。但所有的姑娘都觉得自己脸大、自己胖,确实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佘檀舟一时没有言语,继续改实验报告,如也悻悻把手机收好,正要接着搞坑爹实验,就见他低着头,说:“你的脸要用ipad 2才显得小。”   你你你!   如也站起来,用软尺环绕自己的脸一圈,得出一个数据,再几步走过去,一套,量着佘檀舟的脸。   “你做什么?”佘檀舟淡定地问。   “没有精密的测量,就不能得出正确的数据。”如也咬着下唇,斤斤计较地量啊量。   佘檀舟很配合,一动不动,目光平视。   佘老师也算个学术派,还真的让我量,哈哈哈。如也好开心,量得可起劲,还故意勒了好几下他的脸。   如也你这傻子,真以为他乖乖配合着你呢?随着你弯腰量“脸周长”的动作,你那小圆领子里露出了什么!他那平视的目光又会落在哪里!   ——沟壑一般的事业线。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美女hlod住。   如也妹子啊,你走*光鸟~   如也浑然不知,把他脸周长也测出来了,“你比我大!”她不服气地把记着两个数字的纸张拍在佘檀舟面前。   他心服口服地点头,“是我错了。”心里却想,这姑娘多大了还穿粉色的胸*罩。   佘老师在精密的测量数据面前,无地自容,他这种勇于承认错误得精神是值得大家学习的,嗯嗯,他也算条汉子!如也心满意足地回去做实验,喜滋滋的小表情。   佘檀舟的目光在如也的身上流连了两圈,如也恰好贼眼兮兮地看过来,他把眼帘一垂,“那个步骤很关键,不要做错了。”   “好啦好啦。”如也撇撇嘴。   佘檀舟忽然想起周一要给学生们列一些书单,便起身到停在楼下的车里拿笔记本电脑,恰好碰见许劭山带着一个女老师路过,遇见了,互相介绍说:“这是到我们院交流的硕导蒋萱,她不教课,只带实验室。这是我们院最受全校女学生欢迎的佘檀舟。”   “……佘老师好,咱们曾经还是北航的校友呢,只是……不同专业。”蒋萱客气地伸手。   “你好。”佘檀舟伸手,轻轻一握便松手,“我还有实验要跟,先告辞。”   许劭山笑呵呵地点头。   教室里,如也一个步骤卡住了,给佘檀舟打电话,谁知他手机并没有随身带着,不远处屏幕一亮,只听一声类似太监般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二傻子求见~”   如也不解地眨眨眼,疑惑地走过去一看,这家伙!!居然给她设了这么个专属铃声!!   她左右望了望,见佘檀舟没那么快上来,就解锁了他的手机(居然没设密码),下载了一首《类似爱情》,设为柳向晚的专属铃声。做完这一切,她删掉自己的来电记录,不声不响把手机放回原位。   如也还不解气,贼溜溜地想,他对她如此“特殊照顾”,不如找个时间让他多听几遍专属铃声吧。   改铃声这事做得很隐秘,仅一周之后,佘檀舟与柳向晚在某次聚会上碰面,如也的专属铃声被向晚听见了,随口问了句“我们那么多年交情,我在你手机里有专属铃声吗?”   “没有。”   “真没有?”柳向晚好笑地打了一个,结果佘檀舟的手机响起了“最近我和你,都有一样的心情,那是一种类似爱情的东西……”   柳向晚嘴边的笑意顿时就僵住了,佘檀舟的表情也一等一的怪异。   檀舟难道一直对我……柳向晚摸着下巴,悄悄远离佘檀舟半米。   姚如也你好样的,佘檀舟握着手机,重重地一捏。   ☆、这姑娘,真是条汉子!(三)   改铃声的事还没料理清楚,佘檀舟某天半夜三点被刺耳的太监声吵醒,“皇上,二傻子求见~皇上,二傻子求见~”   他抓过手机一看,“姚如也”三个大字浮现在屏幕上。再看看时间,三点十八分。   和改铃声的事联系在一起,佘檀舟心想,八成这丫头在某次不经意间发现了他给她设的铃声,不爽了,开始打击报复了。   接起,他好有耐心地“喂”了一句,就听如也那按捺着小兴奋小邪恶的声音传来:“佘老师,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姚如也,我就不相信不到一个月时间你会从一个得过且过的小混混变成个勤奋好学的乖宝宝,做实验到半夜三点半,强烈的求知欲促使你不得不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   是的,佘老师,姚如也其实是半夜爬起来上厕所的,现在正一手给你打骚扰电话,一手提着裤子。睡眼惺忪,长发凌乱,衣衫不整,但满脸狡黠。   这情景,倒有几分属于苏杭女子软糯的香*艳。只是佘檀舟你没有眼福。   佘檀舟闭了闭眼睛,“什么问题?”   “老师呀……”如也那边,小心翼翼地问:“我手机没流量了,查不了天气。那个……明天天气如何,几度到几度呀?”   “你手机是几点没有流量的?”   “呃……前天吧。”   “……”姚如也你反击的手段太过无聊低劣,简直就是不尊敬师长的反面典型。“——明天,是晴天。”   “哦,这样呀~”如也认真地回答,感谢了一番,打算收线。   “但是,姚如也——”黑暗中,看不清佘檀舟的表情,但那半夜被叫醒后低沉略沙哑的嗓音在一片暗夜里倒是一清二楚,“你的明天,晴转暴雨。”   “不能呀佘老师……”如也在那一边还颇为委屈,“你不但是我学业的导师,也是我人生的导师,在我心里你是那样的伟大那样的无所不能,我是怀着一颗极度信任你的心给你打的这个电话。”   “是吗?”   “是的呀!”无比认真,无比理直气壮。   佘檀舟语气淡淡,没有责备,没有气愤,“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如也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些许异样,不禁想到两个情景,第一,这家伙正跟柳向晚行苟且之事,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她的电话来了;第二,这家伙正呼呼睡着,梦见跟柳向晚行苟且之事,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她的电话来了。   会不会有第三种可能,佘檀舟身边那个,是个女的。   如也想到第三种可能的时候,怀疑地眯了眯眼睛,难道这次冒失了?只能赔笑:“呵呵,呵呵,佘老师干什么呢?”   “我在你楼下。”   女主娇嗔地给男主打电话的时候,男主正在楼下深情款款地看着女主房间暖暖的灯光,我在你楼下,在看着你,想着你。   怎么可能……==   他是佘檀舟。他不深情。   她是姚如也。她不娇嗔。   “不可能。”所以,如也一头黑线地说。   “我骗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佘檀舟笑。   如也做贼心虚,吞了口口水。她上厕所本是开着灯,听佘檀舟这么一说,鬼使神差,吓得就“啪”一声把灯关了。   静谧的夜,什么声音都是那样清晰。佘檀舟听见了那个声音,暗自一想,原来这丫头并不是在自己房间给他打的电话,估计是起夜了,一时兴起。   好,将计就计。   “关灯了?”他一声轻笑。   他真在楼下!!如也这会子耸到不行,说话都结巴了,一是因为紧张,二是因为天气冷。“你你……你在我楼下,干、干嘛!!”   “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如也忽然想起大学时候,一个男生为了跟她们宿舍某一位女生表白,在草地上点了好多五颜六色的蜡烛,围成一个心形,旁边还放了好多气球。结果是,那个女生那天不在,那个傻小伙子等了一宿……烧了大半个草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但对于佘檀舟,如也不报这样的幻想,可还是磨磨蹭蹭走到阳台,探头探脑四处张望,楼下有昏暗的路灯,有孤独的流浪狗,有嶙峋的枯枝,可是,唯独没有人。   “你在哪里呀?”如也冷得瑟瑟发抖,只披了件外套的她哪里能敌外面的低温。   在哪里?你的佘老师好整以暇躺在他家温暖的卧室里呢,运筹帷幄,颇有当年诸葛身在茅庐心怀天下的睿智,骗的就是你姚如也。   “找不到?”佘檀舟语气微有责怪。   “在哪里呀!”如也急了,四处找。   “对了,姚如也。”佘檀舟好像忽然想起点什么。   如也态度端正,“嗯?什么?”   “你住在哪儿?”   “我住在……呃?!”姚如也刚反应过来,就听“滴”的一声,佘檀舟挂了电话。   被耍了!!!   姚如也还没仰天大哭,就仰天打了个大喷嚏。   最后知道真相的她鼻涕流下来。嘿!流下来!   跟佘檀舟对抗,还真是一个杀敌八千自损一万的苦差事。可怜的如也捏着鼻子回房间,钻进被子里后喷嚏还是打个不停,还鼻塞。完了,光荣感冒了。   但据说白痴是不会感冒的,说明我不是。如也想。   ***   寒流一来,天气不但冷,还下雨。天空始终阴沉沉的,白茫茫中带着铅色(这回终于不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了)。   坚强的女汉子如也,带病冒雨去上课。许劭山在江宁校区开会,他的课由一个叫做蒋萱的女老师代了,做实验的时候,唐月和潘璞玉叽叽咕咕的,唐月跟如也说:“这女的好像是新来的,以前都没见过。”   如也吸吸鼻子,还是堵着,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年轻的样子呀……”   “听说是什么双博士,归国华侨,三十出头,霸气啊。”潘璞玉摇摇头,“人家那个包,看见咩,是真的LV。”   正说着,蒋萱老师走过来看她们的分组实验,指点了几个重要步骤,就又去别的组了。潘璞玉使劲闻了闻,“雅顿绿茶的味道,蒋老师还挺讲究的。”   如也赶紧也嗅了两下,可惜啥也闻不出来。   病情加重鸟!╮(╯_╰)╭   隔了两天,有佘檀舟的讨论课,课上,却没有姚如也。   “老师,如也发烧请假了。”见佘檀舟的目光落在如也常坐的位置上,潘璞玉忙举手说。   佘檀舟点点头,讨论课上,并无异色。   请假在家的姚如也窝在床上,架了个小桌子在膝盖上方,包着被子用笔记本看往期的《康熙来了》,咯咯直笑。床头柜上放着一包拆开的感冒冲剂,一杯热开水。   滴滴滴。扣扣头像在跳动,点开一看,于翎用手机也挂着呢,发了个询问的表情,说:“上线呢?不是上课么?”   “别提了,我发烧了,请假休息。”如也那个愤恨啊,敲键盘可用力了。   “这么可怜,我一会儿若没有出警,买点药给你送过去。”   “哈?哎呀太不好意思了。别别,你那么忙……”   “没事,有空就送过去,没空送的话,你可别怪我失信。”   如也瞬间花痴了,搓着手有点娇羞,她只是随便抱怨一下,没想到于翎打算给她送药,虽然二人离得并不远,可她心里仍旧有点点感动。   女人之所以会感动,是因为她认为这个事情你没必要做,但你做了。女人之所以会矫情,是因为这个事情她认为你该做,而你没有做,甚至连想都没想过要做。   所以,即使于翎一会儿真的出警来不了,如也还是会因为他想过要给自己送药而心存感激。   这就是矫情的女人。女人啊!   时间流逝,一上午的讨论课结束,放学之后,潘璞玉快步往外走,去学校外一家饺子馆买茄子猪肉馅儿的饺子回去,这种饺子卖得特别好,晚了就没了。在教学楼外碰见佘檀舟的车缓缓驶来,她本能地站着,等车过去了再走,不想佘檀舟却将车停了,降下车窗。   “璞玉同学没带伞?”   潘璞玉那小心脏,噗噗跳。“带了的,就是雨大,呵呵,天那么冷……”天啊,语无伦次,璞玉同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表达什么。   英明神武的佘檀舟车门锁一开,“顺路,带你一程。”   受宠若惊的潘璞玉赔笑:“那……那麻烦佘老师您了,呃……带到校门口前面那个东北饺子馆就好,我买点东西回去跟如也一起吃,她发烧呢,不能下楼吹冷风。”   “好。”佘檀舟微微一笑。   “谢谢了谢谢了。”潘璞玉坐在副驾驶,规矩地交叠着双手,心里吹着小喇叭。   东北饺子馆很快到了,潘璞玉下车的时候,发现佘檀舟也熄火下车了。   等她买了二十块钱的茄子猪肉饺子和两份小米粥回来,看见佘檀舟把一小袋什么东西放进车里,又顺理成章地“顺路”将她送到了小区里面。   “你与姚如也两人租住在这里,治安如何?”他停车,熄火。   “还不错,外面有保安的。”潘璞玉开门,本要再次道谢,却听他说:“我上去看看如也。”   要不是佘檀舟故意耍如也,让她为了找他在寒风中站了好久,这丫头哪里会感冒。   佘檀舟也知道,自己这回过分了。   ——我上去看看如也。   不然,于心不安呐。   不待潘璞玉作出什么反应,就见楼道的铁门开了,如也蹬了个毛绒拖鞋,屁颠颠下来,甚至没有看见他们,就往一辆刚刚停稳的警车那儿跑去。   警车上下来一个警察,制服上还有一圈毛领,提了个白色袋子,交给她,寒暄了几句,就急匆匆上车走了。只剩如也,抑制不住地笑,警车看不见了,才转身。   佘檀舟望着驶远警车,再转眼看着如也手里提着的药,眼色暗了暗。想了想,最终没把药拿出来。   “哎?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当事人走了几步才发现他们,颇为惊讶,见了鬼似的张着嘴。   那目光,落在佘檀舟身上,讶异间还带着嫌弃和一点点忿恨。   二傻子姚如也,你这种目光对于专程给你送药的小佘教授而言,比半夜吵醒他更虐一点,前者小虐身,后者,小虐心呐!   ☆、这姑娘,真是条汉子!(四)   这天气,是有点冷。在那讶异间还带着嫌弃和一点点忿恨的眼神衬托下,风似乎更加刺骨了。   “我们早就站在这儿了,是你神神经经的,都没看见。”轮到潘璞玉嫌弃如也了,把装着饺子的保温桶往如也手里一放,转身热情地邀请佘檀舟,“老师老师上去坐坐呗。”   姚如也万分不情愿,提着饺子走上楼。   这是位于五楼的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家具什么的都很简单,电视也是那种显像管的,半新不旧。   “还发烧伐?”姚如也一进门,潘璞玉就摸她的额头,然后皱着眉数落她,“还有点烧呢,叫你好好呆着不要乱跑,你还下楼做什么。我还以为你知道佘老师要来,故意下楼迎接的呢,原来,原来……哼,那个警察是谁?”   如也刚要说,潘璞玉自己发挥想象力,指着她大喊:“你该不会不想去买药,就擅自打110麻烦人警察叔叔吧?!”   “我有那么二缺吗?”如也瞪瞪眼,宝贝似的抱着药,比那二十块的饺子还宝贝。   潘璞玉招呼着佘檀舟坐下,给他倒水,还数落如也自己不小心注意身体,搞得她才像这个家的女主人,甚至像如也的妈。如也坐在一边,像个大马猴,还宝贝地把药抱在怀里,也不怕化了。   “谢谢你哦,下次请你吃大餐……如果,这个月工资够花的话,嘿嘿。”姚如也好浓的鼻音,鼻尖红红的,眼神呆呆的。   “吃了饭才能吃药。”潘璞玉把保温桶往如也怀里塞,顺手抢过她的药放桌上。   佘檀舟透过塑料袋往里看,里面是一盒感冒冲剂和几盒感冒胶囊。很普通的家常药,可以说,根本治不了她的发烧。   如也旋开保温盒的盖子,“哇,饺子……是茄子猪肉馅儿的么?”   潘璞玉给她拿碗拿筷子,一边倒小米粥一边得瑟,“感动吧,热泪盈眶吧,别都吃光了,拨几个出来我呆会儿煎着吃。如也同志,请问你幸福吗?”   “不幸福。”如也故意逗她,“没有醋。”   “乖乖,你真娇贵。”潘璞玉翻个白眼,端了剩下的小米粥去厨房保温。   佘檀舟已慢慢喝完了半杯茶,潘璞玉前脚刚走,姚如也就瞪向佘檀舟这个罪魁祸首,不想,他站起来,开门走了。   羞愧而逃了?   “哎?怎么走了?!”潘璞玉从厨房出来,又数落姚如也,“瞧你,一点儿不热情,把佘老师气走了,人家专门来看你的。”   他害我感冒发烧,只不过想来看看我病死没有(你先打电话骚扰人家的)。如也不以为然,吃了一个饺子,但由于嗅觉味觉失灵,索然无味。   潘璞玉在厨房唱着歌儿煎饺子,如也在小米粥腾起的雾气间,想起去年自己也这般感冒发烧,文江宇半夜出去给她买药送单位来;进而想起高三时自己也这般感冒发烧,爷爷照顾着,吃了药之后她反而吐了,吐爷爷一身,可爷爷毫不在意,赶紧又倒开水喂她吃药。   好了,现在都没了,都没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特别脆弱。   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佘檀舟走的时候没把门锁起来。现在,他又上来了,右手一瓶醋,左手一袋药。   他灰色毛衣外套上,还沾着细细的雨水。   如也走过去接受他的好意时,他伸手,轻轻地,自然地,抹去了如也眼角挂着的一滴不争气的泪水,之后重重拍拍她的肩,如也刚想让他把药带走,醋留下,这家伙就真挚地来了一句:“好好养病,用更健康的体魄去迎接更残酷的未来。”这才“咔”一声带上门,真离开了。   用更健康的体魄去迎接更残酷的未来——跌倒了不要哭,爬起来继续跌。   我到底面临着多残酷的未来呀……如也泪奔,她想,将来佘老师驾鹤西去后,自己一定要为他写一本传,书名叫《拿什么整死你,我的学生——记佘檀舟老师奇幻的一生》。   如也用饺子蘸醋,吃出点味道来,翻看着佘檀舟带来的药,似乎种类多一些,专业一些,甚至还有一盒暖宝宝。   这真是扇一巴掌,给一个糖的最好实例。佘檀舟适合去搞政治,甚至适合带兵,先带领全军把一个国家给糟蹋了,再以“民主”为借口帮他们重建政府,对外吹嘘,啊!我带领他们走向了民主共和!   “佘老师是不是喜欢你呀?”潘璞玉从厨房探个头出来,贼眼兮兮地调侃。   “别胡说,太吓人了。”如也一惊,药撒了一地,“我跟他八字不合,接触多了会有生命危险。”   “不至于吧?你什么星座?”   “双鱼。”   “佘老师是巨蟹的,你们很配呢。”潘璞玉摇晃着锅铲,“都是海鲜哦。”   “怪不得犯冲,他海鲜过敏。”如也心里特别庆幸,有一种“哇哈哈这样他连碰都不敢碰我了”的欣喜感,仿佛真的就变成一只大头虾。   如也在两袋药中各挑选了一些,吃了三天,病情还真的就好转了。如也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如也。到底是谁的药更有用?   ***   进入十二月,老妈在这个月的第一个电话里说:“世界末日都快到了,你还没找到男朋友!你知道吗,我听说人家文江宇,哼,知道你不爱听,可我非得说,他都要结婚了,请帖还发到你爸手里了,说什么感谢当年他托关系给设了一个公务员的职位。啊呸!那个臭小子,你爸爸托人找关系还不是因为他是你男朋友,现在这个死孩子攀高枝了还不忘这么讽刺咱们老姚。你赶紧找个好人家结婚,别让他看低了去。咱们不发他请帖,寒碜死他。”   刚听完这一番话的伤心劲儿已过,姚如也终于下定决心,下一个相亲对象,只要对方同意交往,她一咬牙一跺脚也一定同意。   这么一想,如也忽然轻松起来。大不了就是这么过一生,把两个人的日子当一个人过,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到底意难平。   意难平在于她这个受害者,过得如此惨,背井离乡,孤苦伶仃,回头不是岸,不回头也没有岸。电视剧里,小说里,这样的受害者不是最后都善有善报了吗?人家《失恋三十三天》里的女主角,那样惨,最后不也遇见了王小贱吗?   意难平在于文江宇这个人渣中的战斗渣,却过得如此逍遥。坐拥千金,名车豪宅,都以为这种渣男的下场应该是被新女友抛弃,后悔万分追悔莫及,在痛苦中度过余生,可人家——要结婚了,要跟钱结婚了。以后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还他*妈光宗耀祖。   奇怪,我怎么就得不到幸福呢?如也愤愤不平。   直到某一天,如也陪潘璞玉看樱桃小丸子的时候,某一集的最后,旁白说了一句:“也许一开始,幸福就根本没在那儿等你。”如也豁然开朗,我的幸福啊,原来不是等不到,而是根本没有。   因此,如也活蹦乱跳地,又被老妈安排去相亲,她在微博里写:“这是进入十二月的第一次相亲,希望也是最后一次。”微博发出去不久,死党刘梦梅就火速围观,留言道:“期待新极品。”   浏览了一下网页,如也发现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小说作者恰好刚刚更新了一条微博:“相亲对象就如同商场中摆出的货品,大概工资具体年龄生肖属相父母职业通通标出,明码实价;相亲之后的继续交往就等同让售货小姐开了票;而正式确定关系则像去收银台付账。有些人习惯拿了票单直接便往收银台赶,而有些人则还要在商场中闲逛,拿了数张票单,再慢慢决定究竟要选哪一张去付账。”   太精辟了!如也泪流满面,立刻转载,评论一句“谁来买我的单?”不多时,多了一个粉丝,没有头像,ID是英文的,如也以为是僵尸粉,并没有在意。   微博这东西,如也只愿意被两种人关注,一种是极熟悉的朋友,一种是陌生人。那种半熟不熟的关注了你,你总怕说什么话被断章取义,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比约定时间提早一刻钟到了新街口,如也一边百度着金陵饭店一边嘀嘀咕咕按着路线走,乘着电梯直上位于三十六楼的璇宫餐厅。   璇宫餐厅原本是南京位置最高视线最好的餐厅,随着经济的发展,高楼林立,现在的璇宫虽不能算位置最高,但仍是老南京人心里一个不错的去处。   如也刚进去,就看见一个穿军装的站起来,冲她摇了摇手。好熟悉的军装……走近一看,那人肩上一杠两星。   老妈说,这个人是绍兴老乡,大学时入伍,后来考进军校,留在部队,工资可高。   军人就是气质卓越,这人虽不是很帅,可那站姿,那风度,笔挺挺的,声音也洪亮,说他叫孙鹏立,又说:“你叫我小孙就行,呵呵。”   如也注意到,小孙坐的是个四人桌,上面四杯水。她只听老妈说这是什么阿姨的什么朋友认识的一个在某部队当政委的叔叔介绍的,还没等她发问,先坐下的小孙像诈尸一样忽然站起立正,对着如也身后就是一个标准的军礼。   如也差点给吓到,回头刚好看见一袭军装的柳向晚回礼,清秀俊美,明眸含笑,五指并拢轻触一下太阳穴上方,随性间大气潇洒。如也一惊,“佘向晚,你怎么在这里!”   “柳向晚。”柳向晚眼底划过一丝无可奈何。第几次了,还叫不对人全名,什么佘向晚,他什么时候改的姓,姓什么不好,姓佘?!   如也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见小孙恭敬地拉开椅子让柳向晚坐了,柳向晚勾着一抹坏笑,“年轻人相亲,我们这些当领导的总得亲自来把把关。”   “谢谢柳副团关心!”小孙斩钉截铁,一脸红*潮。   什么跟什么呀……如也根本搞不清状况,这柳向晚怎么跑来了,见到她一点都不惊讶,好像……好像早就知道是她。   这不,柳向晚也不急着去取东西吃,慢悠悠点烟,想了想,又给摁灭了,“听说姚小姐的长辈也要来?”   “谁?”姚如也又是一惊,老妈跟来了?!不可能啊……   “来晚了,抱歉。”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佘檀舟自然而然拉开椅子,与柳向晚、小孙都握了手,假惺惺的,“我是姚如也的老师,佘檀舟。”   ☆、这姑娘,真是条汉子!(五)   柳向晚面色如常,一脸邪恶的兴味,小孙可惊讶了,一下子跳起来,再次去握手,“您……您就是佘司令的……”   佘檀舟轻咳一声,如也没挺清楚小孙的下半句话,只觉得小孙壮怀激烈,握着佘檀舟的手好像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死拽着雇主的手一般。   自我介绍之后,气氛恢复了正常。柳向晚一脸领导干部常有的淡笑,语调也是令人讨厌的官腔,“这几天小孙要带新兵去广州集训,临时请假出来本是不妥,一问,终生大事不可耽误,何况姚小姐还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为了表达我团对每位战士的关怀,就由本人亲自陪同,姚小姐不见怪吧?”   “我们小姚最是通情达理,自然不见怪。”佘檀舟与他一唱一和,分明是柳向晚从小孙那里得知了相亲对象是她,二人计划好要搞破坏,却演得像“上级领导高度重视,亲临现场指挥协调”一样伟大。   我怎么这么倒霉,本来期待好的一次相亲因为这两个人的出现变得杳然无趣,甚至有点丢人——如也在心里抱怨。   只见那二人,你来我往,谈笑风生,俨然就是他们两个真正相亲人的发言人。   柳向晚:“我们小孙是部队的好同志,平时为人谦虚,又热心帮助其他同志,年年先进,连寝室卫生都是他们连出名的好。”   佘檀舟:“我们小姚也是个好学生,尊敬师长,团结同学,遇到不懂的问题经常虚心请教还不耻下问,人机灵又懂事。”——这是在讽刺她上次半夜打电话骚扰他的事?   柳向晚:“我们小孙也挺招人喜欢,连卫生室的那些小女兵都可喜欢跟他说话。小孙学识也广博,毕竟是大学生时入伍,一些新兵对他非常信服。”   佘檀舟:“我们小姚懂的东西也不少,思想创新,经常一语惊人,让我们这些为人师的刮目相看,而且人品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学雷锋女标兵。”   佘檀舟你饶了我吧……如也听得心脏抽搐,原来夸奖比破口大骂还让人如坐针毡。菊疼蛋酸的如也受不了地站起来,扯开一个僵硬的笑容道:“你们聊,我去拿点东西吃。”   小孙听着他二人的介绍,笑得很灿烂,丝毫没有发现其中的异样。倒是那两个坏心眼的人,见如也走了,也不再互相吹捧,柳向晚静静喝水,佘檀舟站起来,和善道:“小孙,你随意些,不要拘束。”   小孙点头如捣蒜。   佘檀舟手里托着一个盘子,等烤牛排时远远看见如也在一盘盘自助餐点中流连,今天她穿着一套贴身剪裁的黑色连衣裙,领口红色的绒布大蝴蝶结,最亮眼的是那双黑面红底细高跟鞋,和黑丝袜一搭配,简直让所有男人心念颤动。   她今天……是特地穿得如此诱人,好一击必中吗?佘檀舟皱皱眉。   昨晚,柳向晚给他打电话,一开口就是:“你家二傻子相亲都相到我们这儿来了,二连一副连长看她照片眼睛都直,至于么。你也不管管。”   “我怎么管?”他反问。   “少来,我可把电话挂了,十分钟内你无动于衷,我就放话让下面批他一天假。”说着,这柳向晚还真的挂了电话,翘着脚等他回拨。   十五分钟后,他回拨了,柳向晚接起来就得瑟,“来不及了您,批假了。”   “无妨,明天几点?”   “干嘛。”   “小字辈儿相亲,作为领导和长辈,是不是该表示关心?”   柳向晚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佘檀舟都这么说了,他何乐而不为。   佘檀舟的目光从她的高跟鞋上移开,看向别处。   “你们是故意的。”姚如也走过佘檀舟身边时,愤恨地停下。   “刚夸你尊敬师长,见了我怎么连句谢都没有。”佘檀舟接过两盘牛排,给了她一盘,好心地浇上酱汁,这又是经典的胡萝卜加大棒的处理办法。   “谢谢佘老师。”如也笑着,用公筷把自己盘子的几只虾全部拨给他,热情道,“您吃呀,别客气,待会儿我帮您剥。”   吃吃吃,吃死你!   他俩回到座位上,柳向晚看见佘檀舟盘子里的虾,眼睛都直了,这家伙是真不能吃虾,碰一下手上都起疹子痒一天。让他眼睛更加直的是,如也这丫头还给他剥好,举在他面前,他瞥了一下,真的吃了。   “哎……”柳向晚下意识伸手阻止。   “你怎么吃了呀?!”如也讶异,连忙缩回手。   是啊,他怎么就给吃了呀!柳向晚心想,这可不得了,这家伙自从被发现海鲜过敏后,谁敢在佘家人面前上海鲜,那可是杀头一般的死罪啊。   如也看他吃进去后也没什么大事,本想继续试试他,后来顾及到自己的相亲对象坐对面,还是收敛了。   如也的牛排吃完了,小孙看她爱吃,就说再帮她叫一份,如也不好意思这么使唤人,也跟去了。柳向晚看着他们二人相约而去的背影,用脚踢了一下佘檀舟,“你脑子撞到了还是气糊涂了?”   佘檀舟摇头,柳向晚看见他脖子下方已经冒出来几个红印,远看像吻*痕,配上佘檀舟一副英俊斯文但疏离的相貌,颇有几分神秘的淫*靡。   待相亲见面的两位正主儿回来的时候,已经说说笑笑了。   一顿午餐,竟然在柳向晚和佘檀舟的诡计下,吃得亲切友好,结束的时候,他二人居然交换了联系方式。柳向晚觉得,有必要提醒提醒这个不懂事的副连长,以免因此影响前途。   如也盘算着,虽然这讨厌的两个人阻碍了这次相亲,可小孙好像对她印象蛮好,看她的时候眼睛里都有光,亮晶晶的,八成有戏。她抖着眉毛,喜滋滋在前面走,忽然听见柳向晚有点着急地问佘檀舟“你没事吧”。   回头看的时候,看见一幕让人浮想联翩的画面——柳向晚直接扯开了佘檀舟的领子。哇哦~如也心里狂叫,但仅一秒钟后就愣住了,佘檀舟脖子以下一片红,像夏天黄昏的晚霞。这这这!!难道真是那只虾害的??   “佘老师……”她走回去,抬头,尴尬地问,“你……你真过敏了?”   “嗯,你得负责。”佘檀舟十分笃定。   “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吃下去的。”如也变脸。   “你不剥,我能吃吗?”   “谁叫你害我感冒发烧!”   “谁半夜打电话问天气?”   小孙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安慰佘檀舟好,还是劝说如也好。这时,柳向晚朝小孙勾勾手指,小孙由他带着到一边去。   “姚如也确实不错。”柳向晚靠在立柱上,一副了然的笑容,目光却严厉,“大伙儿都看得出来是个好姑娘,可是要不要继续发展呢,这个……还得看你。她是佘檀舟的学生,佘檀舟嘛……你也清楚他什么背景。我认为你的前途不错,以后可能当连长,甚至营长。这样以后不管是继续留部队,还是转业,都有好归宿。到底有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女人,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你还得自己斟酌斟酌。我呢,就提醒到这里。”   说罢,柳向晚用下巴指了一下佘檀舟,挑挑眉。   不明所以的小孙顺着柳向晚指的方向看过去,佘檀舟看姚如也的眼神,亲昵,戏谑,宠溺。那眼神!   佘檀舟,柳向晚。唉。小孙看看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柳向晚肩上的两杠两星,再想想他二人的祖辈父辈在军中的地位,他懂了,懂了!   这个顺水人情,还是送给佘檀舟吧,前途啊,前途!!   柳向晚是个人精,这时又开口,“很多事情说白了就不太好听,如也可能自己没有意识到,希望小孙你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合适不合适的,男人嘛,主动点。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能成,可感觉这种东西,呵呵,说不准。”   无非就是让他回去发短信说对你没感觉,咱俩不合适,别继续了。   “谢谢柳副。”小孙感动了,还好柳向晚提醒,不然真完蛋了。   这边,如也气势弱了下来,看见佘檀舟衬衫领口间一片小红点,密密麻麻,看着都痒,她内心深处的良心抬头了,羞愧了,“哎哟,怎么办嘛,你说。”   那小模样,狡猾间微微怯懦,着急间微微不甘,一副又希望他倒霉偏偏自己这良心关过不去的无奈样子,佘檀舟在心里笑,表面上却说:“来不及了,浑身痒。”   “我给你挠挠?”   “行。”   如也眼睛一眯,你真以为我傻啊,“你确定是过敏而不是本身就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病?”   佘檀舟目光一冷,“姚如也。”   “我给你挠还不成吗……”吓死人了,那什么表情。   如也骂骂咧咧的,跟着佘檀舟他们下了一楼,小孙先走了,佘檀舟在自己的车里等柳向晚去附近的药店买药。如也心生一计,去洗手间里用冷水把手冲得凉凉的,跟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猪脚一样。   她坐在副驾驶,“老师,转过身去呀。”   佘檀舟转身,如也将爪子伸进他的衣服,触碰到他背部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他明显的一僵,躲开了些,她才不管那么多,又把爪子按上去,哪里是在挠痒痒,简直就是在取暖。   “老师,我的手刚才剥了虾,特地用洗手液洗了好几遍呢,就怕又害你过敏。”她十分认真地说,把自己的坏心眼说得冠冕堂皇。   佘檀舟只觉得一个凉冰冰的东西在自己背上翻天覆地,好像冷冻的鸡爪。“你真是个机灵懂事的好学生。”   “谢谢老师。不过,你明知自己会过敏,为什么要吃?”如也十指张开贴在他背上,取暖得不亦乐乎。   “还你。”   “还我什么?”   “你感冒,我过敏,两清。”   如也把手缩回来了。   他为了抵消她感冒发烧的难受,故意过敏来还她?   短信铃声响起,她取来手机一看,咬咬下唇,整个人,落寞了。   ☆、这姑娘,真是条汉子!(六)   小孙发短信说,如也你好,咱们聊得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委婉的拒绝。   咱俩不合适,当普通朋友撒。   她忽然想起《失恋33天》里,陆然对黄小仙说的那些话,什么高高在上,不给人台阶之类,文江宇也这么说过,姚如也你以为你是谁啊,别整天自我感觉特了不起,什么都好,就是因为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才渐渐腻了你,厌了你。   我不差啊,你为什么厌了我,我对你不错呀……你出差回来,凌晨到的火车,我骑着小电动去车站接你;你妈妈腿疼,说是风湿,我到处找偏方,写了一整页;甚至,你跟别的女人搞暧昧的时候,我原谅你一次又一次……你为什么还是厌了我!   就是厌了你。   跟文江宇分手后,如也觉得自己一定特抢手,即使去相亲也是百发百中,只有自己挑别人的份。   事实是,除却相亲时遇见的歪瓜裂枣不提,稍微顺眼点的,都没看上她。她试图把自己变得各种各样,文静的,奔放的,知性的,野性的,还把要求一降再降,到最后觉得是个男人就行的时候,人家还是不要她。   如也啊,你为何竟至于此!   但你可曾后悔跟文江宇分手,可曾想用尽一切卑微的姿态,求他别走。   最难过的那个阶段,想过求他,但现在,即使这般下场,也绝不后悔。   思绪万千,回忆噬人。   手中的手机被人抽走了,如也呆呆地转头,见已经整理好衣服的佘檀舟皱着眉盯着她的手机屏幕。   “看什么,相亲失败,有什么好看。”她脸冷了,以一副无所谓得样子,应对内心忽然涌起的自卑。   车内一片沉默。   姚如也忽然抢回手机,抹一把眼泪。   情绪有点激动了。到底意难平!!   “老师你今天干嘛来呢!你不用这样整我,我够惨的,我说出来给你听听你就知道了。”   “如也……”   如也不顾佘檀舟刻意的打断,说得歇斯底里:“我就是一个被男人甩了后心有不甘依旧固执坚持决定,即使我老爸老妈死命阻拦也拦不住的傻X,最后他风光无限我灰头土脸,结婚请帖都发我家里来羞辱我全家!!一身傲气被现实打压得只剩自卑,被七大姑八大姨念叨不得不动不动相亲找个解脱,这一年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整天行尸走肉好像根本不活在这个世界中。为什么犯错的是他,受害的是我,他意气风发我哪哪都不顺?!我单身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就跟当年的义和团一样,受到中外反动势力的联合剿杀!我脾气变得超级坏,所以第一次见面才会那样对你,有时我觉得真的很累,好希望今年真的是世界末日大家一起结束算了……”   “哭没有意义,把眼泪擦掉。”   “老师我……”如也情绪激动到了极点,抽泣急促。   “把眼泪擦掉。”佘檀舟再次下令,只有严厉。   二傻子,你不要哭。   姚如也瘫软下来,抽泣两下,自己用手抹掉了眼泪。   “你说,我整你?”他斜眼。   “嗯。”   “我没有。”那是整你吗?那是逗你呢,傻丫头。   “你有你有!!”蛮不讲理了还。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整人。”   “你要干嘛……”   “让你父母把请帖寄来给我。”   “你要干嘛……”   “答应我,此事之后,收起你的怨天尤人和心有不甘,好好读书。”真是为人师表啊,佘檀舟。   “你要干嘛……”   佘檀舟冷笑。   买药回来的柳向晚从车窗探进头看见如也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心中猜想万千,可最后还是没问。   佘檀舟把如也送回家的时候,如也已经懊悔不已几乎抬不起头了——你说我为什么因为被一个不怎么喜欢的男人拒绝了就在佘檀舟面前哭成那样,情何以堪啊。   “谢谢啊。”如也小声说,飞快抬眼看了看佘檀舟,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也起了疹子,过敏如此严重。她捂脸,逃下车,迅速消失。   ☆☆☆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当如也揣着文江宇的请帖惴惴不安地坐在讨论课上的时候,她发现佘檀舟的过敏已经好了,银灰色格子衬衫外,套了一件V领的英伦风黑色毛衣,又那样风度趴趴地进行着“提出问题-解决问题”的环节。   他会不会已经忘了那天的话,可是,明天就是文江宇的婚礼了。如也看了请帖,就在上次她相亲的金陵饭店。   “姚如也。”   “哈?”如也左右望了望,下意识地缩着肩膀。   佘檀舟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回答一下我刚才提出的问题。”   “什么问题……”如也用眼神问坐在一边的潘璞玉。   潘璞玉愕然,刚才佘老师没有提问题呀,他在总结上回实验的结论,刚要引出这一次实验的内容呢。   当老师的都有个阴险的习惯,就是喜欢叫那些不认真听讲的同学重复刚才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或者回答自己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答不出来就站着,直到答出来为止。   如也想了半天,最后嘿嘿笑着,“呃……您提出的这个问题呢,在我看来,它……它它确实是个问题。我刚才也有看,呃……也在思考,确实可以说是个大问题。它体现了……呃,首先呢……要重视,要把它当成一个重要问题来对待,是吧,呃……呵呵,呵呵,确实是蛮重要的。”   佘檀舟点点头,“待会儿你留下来。”   潘璞玉翻个白眼,如也你在说什么啊,你以为你自己是大智若愚的毛将军?   课程结束后,如也眼巴巴地看着大家都走光了,佘檀舟坐在圆桌的一端,她坐在靠近门口的另一端。   “我要的东西,带了吗?”佘檀舟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公事公办的口吻。   如也欣喜地站起来,一路小跑过去,把那张在怀里都快捂出小鸡的请帖送到佘檀舟手里,双手捧过去的,像小老百姓告御状,皇上,欺负奴家的坏蛋在此,请您做主。   “如也……”佘檀舟打开请帖看了两眼,忽然挺深沉地叫了一句她的名字,如也想,八成没戏,我太天真,他凭什么要帮我做这种无聊的事。   只见他把请帖放进公文包里,幽幽地说:“世界上有很多事,寄托于天道,通常失望。通常我们认为,恶有恶报,善有善终,可事实也许恰好相反。这个时候,要相信人的力量。”   如也定定地看着他。   “你说,某些人风光无限而你灰头土脸,这不是命运,这是你不作为。决不能退让,决不能幻想人贱自有天收,就该像面试那天一样,受到轻视时,瞬间反击。自己力量不够时,借别人的手。这次,我借给你。”佘檀舟说完这番话就离开了教室,留下如也一人,静静思考。   佘老师你说得对,我一直以为天行有道,人贱自有天收,长久等不到文江宇的报应,才如此不甘,如此愤恨,这是我的心结,我似乎只有解开这个心结,才能像你说的一样,好好读书,找回自己。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当晚,如也受到来自佘檀舟的一条短信,内容是金陵饭店的某一个房间号,让她明天傍晚到。   “自己力量不够时,借别人的手。这次,我借给你。”——如也脸色苍白,老师,你这句话是不是提示我,要借你的手,先要被潜规则?!呜呜呜,你还是用自己的手吧,逼急了,我我我……只能借给你手……==   尽管胡思乱想不断,如也仍不相信佘檀舟会有兴趣潜规则她。   第二天傍晚,如也偷偷摸摸去了金陵饭店,路过大厅,她看见文江宇和高玲婧巨大的婚纱照,还有什么“高文联姻”的字样。   高玲婧的父亲据说是南京的一个富商,家里关系很硬,在南京某省直机关的全国遴选考试中疏通了关系,文江宇打着“人往高处走”的旗号去考了,为的是跟在魔兽游戏中认识的高玲婧勾搭在一起。之前,文江宇以出差的名义偷偷去了南京好几次,第一是跟高玲婧厮混,第二是使出浑身解数讨好高家父母,终于得逞,入赘高家。   所以,婚礼打出的字是“高文联姻”。   迟钝的姚如也,直到文江宇最后摊牌的时候,才知道真相。因为文江宇考上了南京的遴选,她毅然辞职考了南京学校的研究生,本打算到南京定居,却在研究生面试前一天得知文江宇已经跟一个叫作高玲婧的女人订婚了。   她质问文江宇的时候,文江宇刚和高玲婧约会回来,什么都没解释,直说对不起。   她那时又急又气,大吼“对不起有什么用啊!!”   文江宇还是那句,对不起。诚恳又无辜,还充满歉疚。   谁要你的对不起啊,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呀!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能带来什么,能挽回什么,难道就这样抵消了他们两年的感情,难道就这样抵消了她巨大的付出。   这真是所有贱男万能应答句,我道歉了,我说对不起了,不管你问什么说什么,就回你三个字,对不起,瞧,我的认罪态度如此端正,我的歉意比太平洋还深。你还能把我怎样,你杀了我?死罪。你打我?泼妇。你骂我?还是那句万年不变的——对!不!起!   如也浑浑噩噩去研究生面试,侥幸最后一名通过,如也的老爸听说后,打电话去学校,咱女儿不上研究生。如也回绍兴想了一宿,不行,我要去上学,我要去南京,我要亲眼看看,文江宇这个贱男,到底下场如何。   《失恋33天》中,黄小仙被王小贱一巴掌打醒后,说:“尤瑟纳尔说过一句我一直觉得无比刻薄但又无比精准的话:世上最肮脏的,莫过于自尊心。此刻我突然意识到,即便肮脏,余下的一生,我也需要这自尊心的如影相随。”   于是,我们的姚如也小姐,二话不说,揣上所有家当,离家出走。   如也,女汉子!   ☆、老师,你真坏(一)   如也走进佘檀舟开好的房间,他早就在里面了。   正规的三件式黑色西装,亮蓝底色缀黑千鸟格领带,手工亚光面皮鞋,他单手插口袋,倚在窗口,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侧脸上,肩上,那远眺的男人,俨然是一幅画。   “来了?”他淡淡一句,捻灭手中夹着的燃烧一半的烟。   如也第一次见佘檀舟抽烟,总觉得这人抽烟时有种薄暮一般的忧愁,然而又极尽优雅。柳向晚烟瘾大,所见之时除非禁烟区,否则必叼根烟,那样子比较痞气,有种张狂,这二人产生鲜明的对比,一个类似冥想的艺术家,一个类似目空一切的战士。   如也规矩地坐在椅子上,防备地盯着佘檀舟。只见他看看表,打开电视,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一边漫不经心地按遥控器,一边问:“难得开次房,别浪费了,要泡澡吗?”   我要不要夺门而逃……如也抿着唇,暗自盘算了很久,觉得以佘檀舟的智商和品味,不至于愚蠢到叫她来文江宇婚礼的场所行苟且之事,以便借此羞辱文江宇。   “呃……我晚一些再……再洗……”   “来得及吗?我们办完事就马上退房的。”   噗……如也泄气,脸色一白。   佘檀舟一笑,如也知道他又故意耍她,便狠狠瞪他一眼。   电视里在播新闻,什么美国和叙利亚又干架了,什么领导又视察江苏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佘檀舟又看看表,走到窗边往下看,一脸阴狠的坏笑,好像地主看见丫鬟小翠似的。   如也好奇,跑过去一看,原来这个房间刚好可以看见饭店门口的一片空地和两边的停车场,那里现在停满了来参加婚礼的车,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有时还能看见新郎文江宇一路小跑出来,握住什么人的手,把人往里迎。   这场景,是如也想过,又没想过的。想过自己是新娘,和他一起接受祝福,没想过的是新娘换人了,新郎还是他。   婚宴开始前半个小时,是宾客最多的时候,佘檀舟就那样站在窗边看,如也也趴在窗口,时而伸头看看楼下,时而疑惑地看看佘檀舟。   早知道这里位置这么好,我就带一箱西红柿来往下扔。如也想入非非,却不想被佘檀舟敲了一下脑袋,怒瞪过去时,佘檀舟用下巴,指了指楼下。   那眼神,极其阴险轻蔑。   如也一看,不得了!   什么时候开进来一溜的货车,整齐地排成两排,之后一些人跳了下来,从货车里搬出一个个——   花圈。   葬礼上用的那种,扎着黄色白色水粉色纸花,中间还有一个黑色“奠”字的大花圈。   那些人手脚极快,转眼间就把花圈排在饭店楼下空地,从大厅门口一路延伸到外面,那壮观的,好像死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那写着“永垂不朽”“沉痛悼念”的纸条迎风招展,哗啦啦,风吹不倒,人踢不掉。有人上来推,直接被撂倒,人倒了,花圈不能倒,也不能乱,就这么整齐地排着,那场面,哎哟哟,一片混乱。   放置花圈的人,手脚那叫一个利落,出手那叫一个狠厉,手包里装着板砖儿,谁再敢上来?非开了你的瓢不可。   佘檀舟满意地点点头,好似赞许。   不错,可以得90分。   不知谁,从货车里搬出来一个跳广场舞的大音响,开关一按,好悲壮的哀乐,路过的车辆,路过的行人不仅停下脚步,打听打听,这个点儿谁办丧事呢,还挑这里?   如也竟浑身发抖,是激动,是解气,是一种巨大的狂喜。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处阴暗,只是缺一个激发点。不要提过去的情谊,不要提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提新娘是无辜的!他文江宇犯*贱的时候,可有想过过去的情谊;他文江宇耽误她青春的时候,可有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新娘高玲婧明知文江宇有女朋友,还他*妈装柔弱装小白花大行勾*引之能事时,想没想过如也很无辜!   当年姚如也读《史记吕太后本纪》,吕后将戚姬砍成人彘,丢入厕所受人践踏,使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直为后人所诟病。可如也觉得,一个字,爽。戚姬所代表的小三二奶一族,必需得一个吕后之类的正妻将其狠狠整死,以儆效尤。   女人,宁做吕雉太后,不做长孙皇后。   说到底,如也骨子里,也有丝邪性。   结婚的一对璧人,已经癫狂了,新娘哭叫,新郎呆傻,宾客呢,站着看热闹的,吓得倒退的,抱头鼠窜的,欢呼的,鼓掌的,哀嚎的,人间之悲欢离合,人情之喜怒哀乐,一瞬间,展现得淋漓尽致。   晦气!晦气啊!终生难忘,在结婚之日,花圈满场,四面哀歌,让全南京市看了笑话,明天微博一传,全国出名,贻笑大方。   大好的喜事儿,算对了时间,算对了八字,甚至算对了时辰,却不想,算不对他佘檀舟。   此人甚邪,却从不亲手干坏事,也不喜欢干坏事,却喜欢怂恿人干坏事,这是好事。否则你想,这家伙亲自下去砸场,还不掀了整个饭店。   可是这家伙就喜欢站在高处,看着自己办的坏事,这叫欣赏,这叫大隐。   只见那乌云蔽月,乌鸦乱飞,乌七八糟,呜呜呜呜。   如果生活本是一出戏,今天就演得淋漓尽致,演得你丢人丢到你祖宗那儿去。   这就完了?   没完!   不闹他个鸡飞狗跳,如何体现人定胜天!   佘檀舟笑笑,“我下去一下。”   又一辆货车开进来,无人敢挡,几个大汉,吭哧吭哧从里面抬一口棺材,一个灵位,货车后跟着一辆海蓝色阿斯顿马丁V8 Vantage,霸道地停大门口最中间,车门开了,黑皮鞋黑衬衫黑西装黑裘毛领大衣,柳向晚这回打扮得可精细,一下车直面盛怒而出的饭店经理,一脸笑意,“哟,老黄,可巧。”   盛怒的老黄经理,一看来人,柳向晚,顿时怒气全消,只有一脸惧色,莫不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了柳少?只听闻前些日子他来过璇宫,可走得时候明明好好的呀。   “是这样的。”柳向晚接过老黄递来的烟,一看,南京九五至尊,呵呵,好烟,却并不急着点,用中指食指夹着把玩,“佘檀舟认识的一人,流年不利,今天刚刚死了。”   对,佘檀舟,他就是有这般硬气,你告诉他们,是我主谋,将来算起账来,找我,跟你们都无关。   “报告黄经理,佘檀舟先生今天在楼上开了间房。”前台小姐偷偷跑过来说。   老黄听得汗津津的,下意识往后一看,佘檀舟恰好从电梯里走出来,就站那儿,看着外面。老黄背后再次一凉,怎么还有佘檀舟的事?这柳少一人就够可怕了,加上佘檀舟……却只能静静听下去。   “怎么死的?说来好笑,这倒霉蛋儿,走到火葬场门口,一只疯狗许是闻见了渣子味儿,扑上来一口把那家伙的蛋咬掉了,疼的呀,当场就晕了,一地的血。”这边,柳向晚瞄见佘檀舟下来了,可就慢悠悠把烟给点上了,接着胡诌:   “火葬场恰巧烧几个车祸死的人,门口一看,哟,掉了一个出来,快,拉进去一起烧了,这不,倒霉蛋儿三下五除二变成一盒骨灰,那个冤。可是没办法,人死了,追悼会总得补办。谁知竟那么巧,这倒霉蛋跟那新郎一个名儿,也叫文江宇,昨晚托梦给檀舟,一定这个时辰在这儿操办,您说是不是缘分?”   荒唐!   这故事编的,太荒唐了!   柳向晚领带上,夹着窃听器,一言一句,全部传到了佘檀舟的手机里,这会儿如也握着他的手机,听得真真的,都觉得这故事忒荒唐,可这架势,你不得不信,不信也得信。   为何?   以往闹成这样,公安早出动了,现在都闹了半小时了,穿警服的来一个没有?没有,佘檀舟和柳向晚在这里,谁敢来?   你信不信这故事?总之我信了。   这一切都是佘檀舟的主意,唯恐天下不乱的柳向晚跃跃欲试,这种出风头的坏事,他向来抢着做,这不是仗势欺人,这叫替天行道,人不邪恶,怎么去维持正义?   天行有道,人定胜天。   文江宇的脸已经气白了,知道一定跟姚如也有关,可又不知为何跟她有关,她又何来这样的能力。新娘高玲婧已经哭着跑了,她的父母一个气晕了,一个气瘫了,这婚结不成鸟,宾客也都散鸟。   该。   你知不知道,姚家当时已经开始筹备结婚的事了,找婚礼酒店,预定拍婚纱照,所有亲戚朋友都知道姚家的大女儿要结婚了,最后你一句对不起,这个婚我不能跟你结就完事儿了,把一堆闲人的议论和嘲笑留给了姚家人,留给了姚如也,连姚如也那个聋子妹妹都感觉到大家滔天的议论,打着手语跟那些窃窃私语的人说,不是姐姐的错,是那个男的不好,他不好,你们不要笑我姐姐。   如也的爷爷,心脏病躺在病床上,一听这消息,当天就……走了。   痛上加痛哇。   这是你曾经给如也的羞辱。   今天全部还给你。   该!!!!   “既然如此,呵呵,柳少您请便,死者为大,可得好好送一程。”老黄赔笑,抹抹额头上那寒冬腊月冒出的汗,心想,还好还好,是这个新郎得罪了人,跟咱们无关。   佘檀舟对柳向晚点点头,径自又上去了。你们不知道哇,柳少压不住的事,檀少压下。这位爷啥都不用做,露个面就成,人家哪里敢多事。老黄这才放心,挥挥手让手下人千万别多事,由他二位祖宗去吧!   于是乎,一场异常空前热烈的追悼会,在文江宇的婚礼现场召开了。   惊心动魄,天翻地覆,里面是大红的“喜”,外面是黑色的“奠”。你说他们混账?冤枉,准你结婚,不准别人死?准你办喜事,就不准别人办丧事?有钱了不起?有种别处结去呀。你说他们诽谤?冤枉,天底下就你一人叫文江宇?中国那么多文江宇、宇江文、江文宇,人孙悟空同志还又名孙行者、行者孙呢,人家文江宇同志就今天死了,咋滴!   这比莎士比亚甄嬛传还珠格格还好看,如也啧啧称赞,心里的那个火啊,好像全给浇灭了,文江宇,你也有今天!   “光看多没意思,人请帖既然给你了,你是不是该去一下。”佘檀舟把请帖轻轻放在窗台上,偏头看她,至邪,内藏翻江倒海的能耐,眼神淡定间,却给人极大的安全感,去吧,姑娘,我罩着你。   如也抬眼,恰好跟佘檀舟对视,心里似乎有电流经过,猛地收了一下,赶紧垂眼,“我捯饬捯饬再去。”   ☆、老师,你真坏(二)   要说这男人最迷人的,不过几个瞬间。掏钱时的动作,工作时的专注,打架时的拳头,还有,干最坏最坏事时的从容。佘檀舟刚才那心安理得甚至还嫌不够热闹的至邪眼神,恰戳中了女人心中的G*点——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抚平过速的心率,如也站在镜子前抹唇膏,忽然想起微博上一个段子,便走出去耍耍佘檀舟。   “老师。”她几无害地走过去,佘檀舟坐在单人沙发上拆一个用报纸包起来的东西,听她一唤,抬头,她笑得诡异。   嗯,有杀气,要小心。   “想尝尝我唇膏的味道吗?”如也指着自己的唇。   佘檀舟的目光移到如也的唇上,粉红色珠光色唇膏,姣好的唇形,仔细一看,柔美间不失俏皮,微笑的弧度,脸颊还有两个酒窝。粉嫩,勾人一分,润泽,再勾人一分,柔软,又勾人一分。三分春*色,莫要辜负。   “想。”   如也背在身后的手忽然伸出,举着一个旋开盖子的MAC唇膏,笑嘻嘻,“你尝尝。”   “我就不客气了。”佘檀舟没有惊愕没有犹豫,自然而然起身就要去舔,如也一惊,赶紧伸出另外一只手护住自己的唇膏,哎哎,别,几百块买的香港代购,你舔了我以后还能用么!不想,眼前这男人猛地拉住她握唇膏的手,往自己身上拉,使得她整个人往他身上倒,他扶住,顺势坐下,扑哧一下,那角度,绝对是佘檀舟这个在实验室锻炼了多少年的妖孽刻意调整出来的,他的头微微往右侧一偏,脸一昂,她亲上了他的唇。   果然跟他目测的一样,粉嫩,润泽,柔软。   最可恶的是,他居然还把她推开了,屈起食指按着自己的唇,一副被轻薄的样子。   如也坐在地毯上,捂住自己的嘴,唇膏有一半都沾到他唇上去了。   “现在的学生,竟然借口给老师尝唇膏的味道,强吻老师。世风日下,唉……”佘檀舟恨铁不成钢孺子不可教竖子不能谋的样子,痛心疾首,见之伤心,闻之流泪。   哎,怎么好好的就摔倒了呀!!如也紧紧握着拼死护住的唇膏,双手发抖。是他拉我的!!   “算了,也许你是不小心绊倒地毯。”佘檀舟望着铺得简直没有一丝起伏的地毯,“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无耻啊,无耻!如也觉得是他故意使绊子,可好像没证据。   佘檀舟径自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把报纸包着的、厚厚的一沓钞票拿出来装进去,红包都快给撑破了。   “干嘛!”如也坐在地上不愿起来,撅着嘴。   “参加婚礼是要带礼金的,不懂事。”完全是长辈教训小辈的口吻。   如也拿过红包捏了捏,心想这也太多了吧,一万?拆开一看,哪里是人民币,分明是做成人民币一样的——冥钞。   佘檀舟的阴谋诡计,一环接一环,能把人逼疯。   如也裹着大衣,乘着电梯下去,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大厅里,文江宇颓然坐在地上,背靠着立柱,目无焦距,柳向晚靠在自己车边玩手机赛车游戏。   佘檀舟布置“任务”的时候说了,姚如也送完礼金,才可以撤。   “新婚快乐啊,文江宇。”姚如也在文江宇面前站定,如同打发乞丐一样把红包丢给他,啪,红包破了,一堆冥钞散落在他身边,柳向晚远远看见都直摇头,太晦气了,这小子一定终生难忘。   文江宇气得脸色煞白,如也这辈子所见最白的脸色莫过于此。他多么想站起来掐她的脖子,掐死她,但哪里站得起来,打击太大!   如也觉得人世间一切都是那么巧合,《失恋33天》里黄小仙和陆然一开始实实在在爱着对方,最后却实实在在恨上了对方,如今,她和文江宇也是这样的结局。莫言同志在诺贝尔颁奖礼上发言,“文学的用处,可能就在于它没什么用处。”对,没什么用处,只是在重复阐述着惊人相似的生活罢了。   生活大戏的最后,无非就是一个字。   散。   一脚踩过文江宇撑在地上的手,十指连心,疼得他龇牙咧嘴。如也上电梯的时候想,旧的生活终于离她而去了,她终于能为自己而读书,为自己而留在南京,将来,也终能对自己所受的委屈和苦难,彻底释怀。   “散了散了。”柳向晚任务完成,伸个懒腰,“花圈留下,其他都撤。”说着,上车走人,自然有底下人给他善后。   说到底只是摆了一场丧事。   老黄经理目送柳向晚的车缓缓驶离视线,赶紧叫过服务员,“往佘檀舟房里送个果盘,挑最好的上!”   结果是,姚如也抱着果盘,“好大的莲雾呀!哇哦,连芒果都有!!从海南空运过来的么?还有樱桃,哈哈哈,我最爱吃了。可惜这会子是真的没有荔枝,不然我也体会体会杨贵妃的感觉~”   佘檀舟只被分了一个普通的香梨,还是最小的,握在手里,时而瞥一眼如也兔子一样啃芒果的嘴儿,轻轻笑了。   ☆☆☆   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平安过去,各大商家都在筹备元旦促销。诺亿食品也不例外。今天组织了一个新产品动员小会,如也早早起床去了,一进门就看见新产品的大海报,一根棒棒糖。   跟世面上流行的阿尔卑斯棒棒糖很像,这种棒棒糖只有一种款式,蓝白交织,取名“星空”。乍一看,有点像从宇宙中俯瞰的地球。说是从瑞士什么饭店买的配方,新年上市。   在小会议室里,每个区域代理发了一个试用装,如也领到一个,正想现场拆开来吃,却瞥见右下角一行小字:建议零售价108元。   这真是棒棒糖中的高富帅啊。   如也不敢吃了。   回家的时候路过屈臣氏,如也下车再买几片面膜,这回她把会员卡捂得几紧,可出去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一点小花絮。门口围了几个人,如也好奇挤过去看了两眼,一个老大爷半躺在地上,腊月的天气,额头上都是汗,手还发抖。   世风日下,现在遇见这样的老人,哪个敢去扶。   相信冤枉好人的老人只是所有摔倒老人中的万分之一,可恰是这万分之一,害了万分之9999。如也家的邻居奶奶是个山西人,做得一手好面,如也和妹妹如而去她家蹭过不少顿饭。如也大四寒假回家时,却听说那个奶奶忽然就没了。怎么没的?山西奶奶去菜场买菜,滑到了,没有人去扶,更没有人报警,她有高血压、心脏病,央求着路人借她一把手机打个电话,竟无人肯借。山西奶奶在菜场躺了好久好久,她家人发现后去找,她呼吸已经停止了,救不回来了。如也的眼眶微微湿润。   “大爷,你怎么了!”如也女汉子,铁血真爷们,箭步跨出,蹲在半躺的老人身边,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老大爷是个明白人,摆了摆手,“姑娘,你别管我……爷爷年纪大了,早上出来得急没吃早饭,低血糖……我摔下的时候就知道没人来扶,我在这儿躺久了自然有警察来的……”   如也看过名侦探柯南,知道这血糖低,可大可小,小了好像女孩子军训晕倒,休息会儿就没事,大了可就要人命,尤其还是老人。如也掏出手机给于翎打电话:“哎,屈臣氏这儿一个老人摔了,我报警,麻烦你来把人拉去医院。”   “姑娘,要不你先拍个照,万一呆会儿他讹你……”旁边有个“好心人”出主意道。   “没事没事。”如也摆摆手,有点反感,但也无奈,人家确实是好心。   “我不讹人!”老大爷很生气,苍白的脸,青紫的嘴唇,他的左手好像脱臼了,有点抬不起来,“我儿子开饭店的,有的是钱!”   “哎,大爷,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您好好躺着,我力气小,扶不起你。这个您先吃着。”说着,如也掏出棒棒糖,拆了包装硬塞老大爷嘴里。   “我这么大年纪,含个棒棒糖算什么事。”老大爷还挺倔。   “您别吐了啊,这个可贵了,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能有多贵。”   “一百多呢。”   “这贵?!”   “那是!”哟,两个人还聊上了……   一会儿后,于翎开着警车来了,顺带救护车也来,老大爷被抬上去。于翎摸摸如也的脑袋,“不错啊,见义勇为,明儿个给你发个大奖状。”   “别咒我,死了的才叫见义勇为。”如也见了于翎,心里有点花痴有点高兴,嘴上却还直抬杠。   “死了的叫舍己为人。”于翎哈哈笑,“如也,明天圣诞节,几个同事说聚聚,没约吧,一起去。”   “好啊。”如也答应得爽快。   女孩子都矫情,约会重要人物时,都细心打扮,这个衣服要配什么鞋子什么包,是围围巾还是围脖,要不要戴帽子,要不要扎头发,都几讲究。   当晚,潘璞玉就看见如也在镜子前比来比去,换了好几套衣服。她撇撇嘴,嘲笑道:“干嘛呢,又相亲伐?”   “没有,明天不是圣诞节么,我认识的一个朋友说一起聚聚。”   “那个警察?”   如也娇羞了,“哎,你好讨厌。”   “哎哟,如也恋爱啦~约会啦~”潘璞玉扭动起来。   “没有啦,又不是单独两个人,他同事都在的。”   “那就更对啦,带去给同事看看,这姑娘怎么样,同事说,哎,不错嘛,他就会追你的。”   “真的?”   “当然了。”潘璞玉非常坚定地说。   ☆、老师,你真坏(三)   圣诞节是西方的宗教节日,偏偏中国人过得比传统春节还热闹。   这天,佘檀舟指导完本科生的一节实验课,去系主任许邵山的办公室开小会的时候,路上遇见蒋萱。蒋萱对他礼貌地点点头,说:“这次在哈尔滨举办的的传热传质学术交流会,听许主任说,佘老师也将参加,还会做特邀汇报。”   “我听说由许主任、蒋老师和其他几位教授共同署名的关于复合环氧树脂碳纳米管阵列柔性热界面性能的论文将在分会场做汇报,许主任将把汇报的工作交给你。”佘檀舟说到学术话题的时候,语气较平缓。   “我只不过作为助手帮助许主任做一些材料上的准备罢了……”蒋萱笑着摇摇头,“没想到却能和许主任一起参加这次汇报。”   “蒋老师谦虚了。”   “哪里哪里,佘老师指导学生们撰写的《测热试验中瞬态热流的反演研究》获得三等奖,还入编了论文集,真是恭喜了。不知这次颁奖,佘老师打算让谁代表参加?”   “全看许主任的意思。”佘檀舟不着痕迹将决定权推给了许邵山,前几天许邵山问他意思的时候,他很巧妙地推荐了一个人,非常冠冕堂皇的借口——既然许主任将带蒋萱老师去,我的学生中只有姚如也一人是女的,不如就让她作为学生代表过去领奖,如此,主办方只需要为我们南航安排两个宾馆标间就好。   蒋萱附和地点头,“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哈尔滨,以前听我妹说起冰雪节,便也一直想去那儿看冰雕,可惜我们全家一直在国外,抽不出时间。这次能和许主任、佘老师一起去哈尔滨,也算圆了当年未完成的梦想……”   佘檀舟的目光沉了沉,似乎忽然想起什么,蒋萱偏头看了看他,只见他掏出手机翻了翻日历,说,“正好赶上冰雪节,蒋老师可以去看看。”   “佘老师是否……”   “到了。”佘檀舟似乎没注意到蒋萱在说话,推开办公室的门,让她先进去。   进了系主任办公室,许邵山的意思果然是让姚如也去,并说:“小蒋,你收集一下大家的身份证号,先买机票吧。”   蒋萱点头答应。   ☆☆☆   新街口各大餐馆几乎爆满,等位的人排着长长的队,幸亏于翎的同事认识“辛香汇”川菜的老板,事先留了包厢,还安排好一桌子菜。   于翎坐计程车去接如也,穿得很是淑女的如也在车上有点小兴奋小紧张。   走进包厢,如也就看见地上放了三箱喜力。   桌边围坐了大概八个人,加上他们俩正好十个。介绍寒暄了一番,打趣了一番,开始大快朵颐,把酒言欢。   如也以前跟文江宇在一起时,也见过男人间的聚会,无非就是这样,并不稀奇,但骨子里有点反感,不太喜欢。她见桌上没一瓶不含酒精的饮料,就想出去叫个橙汁什么的,刚站起,于翎的一个同事小徐,长得挺凶,“小姚喝点酒吧,来,小于你给倒上啊。”   “我不会喝酒。”如也下意识地拒绝。   “哪有人不会喝酒,喝了就会了。今天大家都不开车,尽管喝,不然没气氛。来来,倒上倒上。”这就是警察的做派,似乎各地的警察都是一个样子,豪放中带点粗鲁,霸道中带点严厉,酒越喝越凶,声音越来越大。南方喜欢摇骰子,北方喜欢行酒令,目的就一个,喝酒!   “喝一点,高兴,呆会儿我送你回去。”于翎象征性地搂一搂如也的肩。   如也挺为难,她酒量真的不算好,以前在公务系统混过,也应酬过,上限是三瓶燕京啤酒。   然而,酒杯一满,就由不得你。   酒过三巡,警察同志都还保持清醒,如也已经有点晕,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可于翎似乎没有发现她的不适,还在和身边的同事划拳。   觥筹交错间,如也撑着头,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对男人的要求:不抽烟不喝酒,心地善良,看着顺眼,不赌不嫖,不跟其他姑娘搞暧昧,即使在兄弟面前也懂得照顾女朋友。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心态的浮躁,她已不考虑这么多,要不找一个喜欢的,要不找一个合适的。   然而这世上,合适等于喜欢,没有的事;喜欢就一定合适,也说不准。   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如也不敢想未来,甚至惧怕婚姻,她觉得,自己将来若结婚,是为了那些与她不相干的七大姑八大姨结的,结了,就堵了她们的嘴,还自己一个清静。   胡思乱想中,多了几分忧愁。何以解忧?   借酒浇愁愁更愁哎!   又有人举杯敬酒,如也又喝了三杯,人已经开始发呆,开始迟钝了,只觉得,手机在响,一个陌生号码。接起,不知道对方是谁,只听得“身份证”几个字,含含糊糊的骂对方是个骗子之后,挂了。   接着,轮到佘檀舟手机响。   佘檀舟正在跑步机上。   手机屏幕上显示是蒋萱。他看了两眼,继续跑步,可是手机实在闹得不停,他才关了跑步机电源,接起,却不说话。   “……檀舟,我刚才给你的学生姚如也打电话,她那里很吵,说得不太清楚,能不能麻烦你问问她身份证,我好买飞机票。”   “好。”   “嗯,……檀舟,晚安。”   “嗯。”   佘檀舟把挂在一边的毛巾抽出来,一边擦汗一边给如也打电话,一次,没接,过五分钟,又一次,没接。   电视广告里穿出熟悉的乐曲,今天是圣诞节。   第三次拨过去的时候,她接了,“谁、谁呀!”声音很不耐烦,嗓门也比平时大。   “你在哪里。”   “你谁呀!说呀!”   “姚如也。”佘檀舟站起来,把毛巾随手一扔,眉一皱,“你喝多了。”   “哎?你肿么鸡道?你谁呀?”说话都不利索。   佘檀舟看看钟,将近十点。“在哪里,我去接你。”   “不要不要!不认识你。”   “我是佘檀舟。”   “我不认识佘檀舟!”如也几蛮横,就是要撇清,在学校,我认识,在外面,不知道佘檀舟是谁。   “我再问一遍,你在哪里。”   “是不是不说就不能毕业了?”   “是。”   如也瞄到碗碟上的小字,“呃……那个……辛香汇!”   “等我。”   “你不要来,来了要喝酒的。”又反悔,自他那次强吻她还赖她头上,她上课都不抬头。   “啪。”佘檀舟挂了电话。   死姚如也,电话一挂,立马忘了这个事,手机都扔在一边,夹了块猪蹄啃啊啃,筷子不够方便,用手,呱唧呱唧。   在吃完第三个猪蹄时,她像小孩子一样舔着自己的拇指,包厢的门忽然被人拉开,如也一时居然没认出来。   大脑当机了一会儿,如也歪歪头。   佘老师怎么来了?   死如也啊,你什么记性,二傻子!   佘檀舟扫了一眼桌面和桌底,啤酒,几瓶啤酒就醉成这副德行。他的目光落在姚如也脸上,她比平时还呆,脸还红。   “这位是……”几个警察同志站起来,微醺,职业的敏感,这个人,不是恶人,不滋事,但,来者不善。   “我老师。”如也摇摇晃晃站起来,像领导亲切接见下属似的架势,那刚啃完猪蹄黏糊糊油汪汪的爪子,握紧佘檀舟的右手上下摇动,笑嘻嘻地看着他,“你好哇,小佘。”   小佘?!叫谁呢?   还好佘檀舟带来的两瓶金门高粱,提在左手上。   于翎不知道如也怎么把自己大学老师叫来了,但来了就是客,赶紧招呼着让了个位置,还添了碗筷。   佘檀舟好容易扯开如也的爪子,一拉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了,看了看她,还不是太醉,估计也喝到位了,再喝下去,绝对出丑。   金门高粱一开,酒香四溢。于翎暗自打量这个男人,大气,优雅,但上来就是白的,果真来者不善啊。   白酒这种东西,喝雅了,能跟拉菲红酒一样,细细品,慢慢回味,它的甘,它的清,它的醇;喝俗了,能跟最低度数的啤酒一样,一杯杯干,谁喝得快,喝得多,喝得不要命。   今晚佘檀舟提着白酒来,要往俗了喝。   大杯换成小杯,全部满上。佘檀舟先倒了一大杯,说,“我来得晚,自罚一杯。”说完,一下子就干了,利落,干净,喝完了杯口整个儿朝下,不留一滴,杯子一放,小杯里再次倒满。   受过“酒精”考验的几个警察同志隐隐觉得,这忽然来的新朋友喝酒,犀利,干脆,有几分部队培养出来的架势。   一个个敬,跟当时的柳向晚,竟几分相似。   忘了说,把外人全部灌醉,把自己人带走,别人只当热情——这一招啊,当初就是佘檀舟教给柳向晚的。   佘檀舟此人,可雅,可俗,可正,可邪。   他一个人,敬了一圈,除如也之外。   如也哪里想到,佘檀舟这是为她而来,见他坐下,还鼓掌,几兴奋的模样,“哇,看不出来,老师,你这会喝酒!”   “不常喝。”   如也见他右手上沾了酱油(还不是你弄的!),赶紧找面巾纸给他擦,桌上的用完了,她在包里翻啊翻,掏出一包,“佘老师,你擦擦。”   佘檀舟接了,触感不对,低头一看,卫生巾。   女孩子包包里的小袋子内,通常备着这样的东西。   这个吸水能力虽好,但实在不适合用来擦手。   一辈子用不着这玩意儿的佘檀舟自然还回去,谁知喝多了的二傻子还推辞“你用你用!别跟我客气!”。   “不跟你客气,这东西我用不上。”为了不让其他人看见这二货掏了什么东西出来,佘檀舟的手始终在桌子下面。   “用不上留着呀,以后还可以用呢。”如也仗义地摇摇手,她包里真正的面巾纸在默默哭泣。   用你妹啊用。   算了,不能跟二傻子一般见识。佘檀舟把卫生巾放进自己上衣口袋里。   ☆、老师,你真坏(四)   白酒这种东西终究不适合快喝,前面那些喜力打底,一个酒量深不可测的人一杯杯跟你玩,一桌子警察同志,虽不能说烂醉,但都不利索鸟。   每一个酒量深不可测的人,背后都有一段深不可测的往事。   待一大帮人七扭八歪互相搀扶着走出饭店,看见外面停着一辆奔驰S350L,挂军用牌照。警察同志们神智已然不太清醒,佘檀舟背着晕乎乎软绵绵的如也,最后一个走出来,把她放在车后座上,自己进了副驾驶,“御都花苑。”   如也那个晕啊,天旋地转,可神智还算没有丧失。圣诞节晚上车多人多,车子走走停停,昏沉沉间,如也被佘檀舟半拖半拽进了家门,哼哼唧唧倒在沙发上,半天才发现不是自己房间。   “那个……”她挣扎着要起来,忽然,佘檀舟压在她身上,把她两只手往上一抬,分别按住。   禽兽教师酒后强*暴女学生。   如也的酒被吓醒一半,眼睛瞪得老大。   这可真是,羊入虎口。   佘檀舟的脸离她极近,几乎鼻尖相触,他俩呼吸间都有微微的酒气,如也动不了,只是脖子拼命往后缩,连双下巴都给挤出来鸟,她越往后缩,佘檀舟就脸就越靠近,猛地,就要往下压,她骇然大叫:“啊啊——不能亲!!不能亲!!”   “为什么?”佘檀舟低声问,呼出的气息渐渐炙热。   “不为什么,就是不能亲!”如也挣扎,又被按紧,哎哟哟,这可怎么办,人又晕,胆又颤,只剩下本能在反抗在逃避。   女人的本能是逃避,男人的本能是进攻,是侵略,是占*有。   “姚如也,你喝成这个样子,出什么事都是正常的。”他就是要吓吓她,让她长记性,下次看她还敢在那么多不认识的男人面前,喝到连扇人巴掌的力气都没有。   “你不也喝……”如也还颇为委屈。   “我不会任人这般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佘檀舟逗她,脸往下一挨,她就又是甩头又是嫌弃地撇嘴,但身子就是动不了。   但这厮,居然死鸭子嘴硬:“别那么刚愎自用,你只是还没有遇见那个能把你压倒在地的人,但凡有一天遇到了,你……”   “如何?”   “你不知道几高兴!”   “我现在就很高兴。”   “为神马!”   “遇见了能被我压倒在地的人。”   “你不能这么不上进,上课的时候你还教我们要多求证,多试验,找寻不同的方法和试着推导更深层次的结果。”如也虎着脸,一板一眼地说。   佘檀舟眉一挑,“你居然听我的课?”   “嗯嗯,看在我听了你的课的份上,能放开我么?老师……呜呜,我想吐。”如也抿嘴。   佘檀舟冷哼,轻笑,“这么巧,我也想。”   “别别!”如也死死闭上眼,这家伙万一忍不住直接吐自己一头,那真是太恶心了!!!“你你!忍住!不可以这样!”   “忍住哪方面?”   “耶?你有几方面?”醉了的如也眼睛却特别亮,跟小孩儿似的单纯。   “两方面。”   “你忍住想吐的那方面!”如也大叫,见他点头,便松了口气,又鸡婆地问:“另外一方面是什么?”   “是这样。”说着,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啊!!!!——”如也尖叫,像见了鬼。   佘檀舟空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如也右手得了空,一个劲儿推他,他把她一双手一并,用左手一按,她又动不了。   这真是动物间赤果果的角力。   如也不叫了,眼里有好奇,“为什么你能用一只左手按住我两只手?”   佘檀舟刚要开口,她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神神经经地大笑,“因为你平时喜欢用左手,对不对?!”   “对。”   “嗯?”哇哦,居然承认了……昏沉沉间,智商忽然提高。   “你想试试我的左手,还是右手?”   如也,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自掘坟墓!   如也不敢笑了,孬种一样又缩脖子。   “怕什么……”佘檀舟轻柔地帮她捋了捋耳边的发丝,“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好人,我渴了。”好吧,如也小朋友听话居然听一半。   佘檀舟盯了她半晌,终是起身,去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水,出来见她没有跑,平躺在沙发上,右手搭在脸上,左手毫无力气地垂在一边。   他将她的上身扶起,靠在自己怀里,杯沿抵在她唇边,哄她喝。   如也这时娇气了,喝了两口,蛮横地推他的手,“太甜了。”   她的酒劲似乎全上来了,在他加了点水又回到她身边时,她一边小口小口地抿蜂蜜水一边默默地哭,好像受了欺负,委屈却说不出口的孩童,身子更软,眼神更游离。   酒精达到一定量的时候,所有悲伤的事冲掉了莫名的兴奋,这时人只想哭一会儿,没有为什么。   醉了的人是最难缠的,然而在这样难缠的时候,他没有你丢开,任你摇摇晃晃,任你磕磕碰碰,而是耐心而宽容地在一边听你胡言乱语,任你丑态尽显,哪怕你说出的都是刺伤他的真话,哪怕你的眼泪不是为他而流。可,他就是愿意这样无奈却热忱地照顾你,帮你挂好乱丢的衣服,帮你放好一南一北的鞋子,帮你擦掉几滴虐了他心的眼泪。   说句土的,牵挂啊,否则怎么不把你推街上让车撞死算了。   一杯蜂蜜水喝完,如也敛了眼泪,鼻尖是红的,却抬眼无辜地看着佘檀舟。   佘檀舟忽然俯身抱紧了她。   她的手本能地抬起,怀抱着他的腰,却没什么力气,松松的,然而却揪着他的衣服。   怀中的人,发间还有香气,软糯,无助,时而的一声轻哼,却像动情时难耐的低吟,怎不让人心念颤动,让人舍不得放开。她难得如此静,如此娇,如此媚态。   喝醉的女人有一种媚态,只有富有艺术感却不带猥*亵的人才看得出来,好像贵妃微醺对月举杯,眼波如丝,拈花娇笑,人却比花娇。   她的呼吸渐渐沉了许多。   睡着了。   手慢慢又耷拉下去,歪着头。   大家都说,若末日不是末日,那么这年的圣诞节,就象征着新生。如也。   但是带着妆睡觉,毕竟对皮肤不好,如也。   所以第二天,如也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下巴有点疼,一摸,中间一个青春痘。   如也没有夸张地掀开被子检查自己的衣服,她没有烂醉,清楚自己昨晚没做什么坏事。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酒后乱性”这件事,两个醉了的人连动一下都困难,还乱什么性。这个词不过是给两个本来就有那么点意思的人,一个逃避责任的借口。   正经人都不屑这个借口。   外面有滋滋声,像儿时梦醒后外婆正在煎鸡蛋铺面饼的动静。   昨晚是佘檀舟把她带回来的。   如也小偷一样摸到客厅,恰好撞见穿一身休闲运动服的佘檀舟把两个煎鸡蛋端出来。她愣在原地,跟他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又把目光落在桌上。中西合璧的早餐,牛奶,煎鸡蛋煎香肠,小葱拌豆腐,西芹紫甘蓝沙拉,还有涂着红油豆腐乳的烤吐司。   他还挺贤惠呀。   巨蟹座的男人。   如也伸着懒腰走进洗手间,发现自己的脸惨不忍睹,尤其是眼睛。睫毛膏呈放射状像残疾的蜘蛛一样附在她眼睛周围,好好一张脸,弄得像刚毁容。   “嗷嗷嗷——”如也哀嚎,胡乱抓了一瓶佘檀舟用的男士洁面膏,用水猛洗,不想,那是人家夏天用的,含大量薄荷成分,虽室内有装暖气,可没做好思想准备猛地这么一洗,凉得如也捶胸顿足。   佘檀舟路过洗手间的时候,看见如也在里面迎风流泪,一看那洁面膏,明白八分。   这样的打击不足以发人警醒。   “呵呵……”如也讨好地坐下,指了指桌上的两片吐司,厚颜无耻问,“有我的份吗……”   佘檀舟主动递给他一片,如也心里好感动,好愧疚,咬了一口,红油豆腐乳配烤吐司的味道竟然如此完美。吃了大半个,她胆子大了,开始打听:“呃……佘老师,嘿嘿,我错了,我我我昨晚没做什么……嘿嘿……丢人的事吧?”   佘檀舟抬眼,眼神中有凌厉,如也紧张了一下,他这什么表情!怎么……好像很生气?   “你……”佘檀舟又是那种无辜还很委屈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唇。   “我又亲你了?!”如也大骇,脱口而出。如也啊,你真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谁亲谁啊,好好想一想吧。   佘檀舟点头,严厉道:“这不是一个学生该有的行为,请你以后自重。”   如也困惑了,记得昨晚好像有这么回事,又好像没有,可这人呐,经不起暗示,脑补了一个自己看见美男在侧就忘记了道德忘记了廉耻忘记了党性,主动撅着嘴儿去亲人家的画面。   甩了甩头,“我……我记得好像……是你……”   “姚如也。”佘檀舟的眼神幽幽飘过去,“如果是我主动,你还能安安稳稳原封不动睡到现在?”   如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有一个挂钟,十点十五分。   这么一想也对,他昨晚若一发不可收拾地禽兽了,她还能原封不动么?   那么,就是她禽兽了?   佘檀舟喝完一杯牛奶,起身续杯的时候,镇定自若地从昨晚穿的上衣口袋里把卫生巾掏出来还给她。   “这又是什么!”如也不接。   “你昨晚给的。”   “哈?!”如也冥思苦想了很久,“我昨晚给你的是面巾纸呀。”   “是吗?”佘檀舟不答,反问。   如也默默掏了掏自己的包,里面有一包崭新的面巾纸。又去翻了翻小暗袋,里面空空。她默默把桌上的卫生巾收起来,想死的心都有了。   带着巨大的无地自容,如也心事重重吃完早餐,佘檀舟收拾桌子的时候,她非常殷勤地跳起来要去帮忙,可是被桌脚一拌,她呀,整个人往前扑,恍惚间抓到什么东西,唰一声,抬头时,人家动也不动,背对着她,往下看一点——她把人家裤子拽下来一半鸟!!   内裤是黑色CK。   我勒个去啊!   夺门而逃,伟大的姚如也,再次故技重施。   ☆、19老师,你真坏(五)   扒裤门加夜不归宿。   如也好几天抬不起头。潘璞玉似乎笃信了如也跟于翎成一对儿了,而如也无论如何不敢开口解释那天晚上睡了佘檀舟……的家。   想到元旦假期后,还要跟佘檀舟一起去哈尔滨开什么会,领什么奖,如也就一阵抽搐。   原以为只在动画片中发生的事,活脱脱在她眼前发生了,为此她还做了好几次噩梦,梦里佘檀舟的裤子一次次被她拽掉,那被黑色布料包裹住的禁区,一次次出现在如也深深的脑海里。   你存在,我婶婶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   但是接下来一件事,转移了她懊悔的小情绪。   某天,她老板何斯琛亲自打电话,夸她人机灵,才华横溢,还说这个月的“诺亿之星”评给她。如也觉得这是个阴谋,是要辞退她的“最后的晚餐”,于是就开始为自己辩白:“经理,你的棒棒糖太贵了,老百姓吃不起,这不能怪我。”   何斯琛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邪恶,“那不是我的棒棒糖。”   “就是你的棒棒糖。”如也十分正直地顶回去,“别人的棒棒糖五毛的一块的,商店零钱不够还能当硬币找,你的呢,简直可以放在什么皇家会所里面让那些花花公子买了去骗女孩子。”   “小姚你的思维十分独特,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把这些棒棒糖推荐给艾尔斯国际皇家会所的么?”   “什么艾尔斯国际皇家会所?”如也听都没听过。   “别装傻了。”何斯琛嘿嘿笑着,“诺亿之星有五千元的奖励,加上你这个月的提成,是你上次卖月饼的三倍呢。”   “经理你说明白呀,我真不知道哎。”   何斯琛笑呵呵的,继续说:“他们还送了一个‘见义勇为’的锦旗给你,我挂我们公司了啊,添点人气。”   如也想了半天,想起自己上次在屈臣氏门口遇见的低血糖老大爷,又问了一下何斯琛,还真是这个老大爷的儿子来送的锦旗,顺带让星空棒棒糖进驻他经营的皇家会所销售,头几天居然销量不错。   人不能轻易做好事,否则好报来得有点太快啊~╮(╯_╰)╭   去爱吧,就好像没有受过伤一样,去购物吧,就好像刚发了奖金一样~   元旦过后,带着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兴奋,和不愿意见到佘檀舟的别扭,如也无奈拖着行李箱去了禄口机场。她穿着一件眼红很久最后终于买下来的驼色斗篷外套,加绒的牛仔裤和雪地靴,上飞机后,她跟许邵山坐一起,蒋萱和佘檀舟坐在他们后面那排。   身后,佘檀舟站在座位边,却不坐,先在靠窗位置坐下的蒋萱还很客气地问佘檀舟,“佘老师坐惯了商务舱,做经济舱是不是不习惯?”   她怎么知道佘檀舟坐惯了商务舱?如也腹诽,没准儿人家平时都开直升灰机到处玩呢~   佘檀舟笑笑,不答,却倾身,“许主任,能跟我换个位置吗?我有些事要交代小姚。”   许邵山也不计较,干脆地站起来就换了位置,还打趣着蒋萱:“蒋老师怎么一脸失望?不喜欢我这个糟老头要坐你身边吗?”   “许主任太会说笑了。”蒋萱捂嘴笑,“您坐呀。”   如也嘟着嘴,坐在中间的位置上,眼睁睁看着佘檀舟长腿一跨,坐在靠窗的那边。但他也不跟她说话,飞机起飞后,也只是扭头往外看,看了一会儿,闭目养神起来。   如也是第一次坐白天的航班,对窗外的云十分好奇,就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往窗外看,可哪里看得见。“佘老师!”她捅捅佘檀舟的手臂,“你瞧,现在飞机已经到平流层了,你又不看风景,我能跟你换个位置不?”   “好。”他答应得干脆,安全带一开,就换了位置。   如也心花怒放,贴在窗边看啊看,云啊,棉花一样啊,城市啊,火柴盒一样啊,人啊,都看不见啦,风啊,暖暖和和啊……   等等。   哪来的风?   如也头一转,吧唧,唇撞在佘檀舟脸上。   “你干嘛贴那么近!”如也这回亲自目睹自己“强吻”他,觉得十分羞愤,然而又不敢声张,只能小声对他嚎,心里暗叹我他*妈第三次干这种事了,他一定以为我是故意猥琐的!   其实你这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小心”,不过,这次的不小心,也不排除某人又算好角度故意等你贴上来的可能。   佘檀舟抬手蹭了蹭自己的脸,眉一皱,“这次又是不小心?”   “谁叫你自己贴过来……”如也几小声,怕被后面两个人知道。   “不是只有你想看窗外的云。”   “那再换回来就是了。”如也“啪”一声解开安全带,起身。   换位置是件普通的事,如果一些人故意不配合,那就不普通了。如也余光瞟见佘檀舟从她身后移到靠窗的位置上,于是便头脑简单失去警觉性,扶着前座移动到中间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正好坐在站起来又故意坐回去的佘檀舟身上。   这一屁股坐的那样干脆,那样义不容辞,好像有种投怀送抱的急迫和娇嗔。   “你!”如也跳起来,像坐到仙人球,屁股上扎满了刺。   某人坐怀不乱,淡定自若。   “怎么了?”许邵山在后面问。   “没事没事。”如也赔笑,赶紧坐回靠窗的位子上。   “姚如也,不要随意走动,危险。”佘檀舟用教导学生的口吻说。   有点搞不懂佘檀舟,她自从文江宇婚宴时“不小心”亲到他之后,就一再出状况,他难道真是个受害者?如也觉得自己更像。   如也捏拳头,不高兴了很久,最终自己戴上耳机,一路听到飞机抵达哈尔滨太平机场。   负责接机的人将他们带到新巴黎大酒店,离开会的哈工大科技园比较近,且会议最后一天的颁奖仪式就在这个酒店的会议室里举行。一眼望去,酒店大堂竟有几分法国风格,前台后面有类似凯旋门的装饰,巨大的水晶灯悬挂在绘图的天花板上。   如也和蒋萱老师住一间,这回佘檀舟没有提出跟蒋萱换房间的无理要求,如也料他也不敢,否则,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孬种!)   如也睡了个长长的午觉,起来站床边伸懒腰时发现四点多天就都黑了,果然啊,祖国最北的省份就是跟南方不一样。再一看,不得了,军车啊,警车啊,在楼下空地排了一排,最后一辆挂了军用牌照的奥迪来了,从里面下来一个微胖但挺拔的军人,不多时,这个男人出现在她所在楼层的走廊上,如也从猫眼里一看,对门的佘檀舟开了门,那个军人很热络地搂着他进去了。   “在看什么?”蒋萱刚洗好澡,也从猫眼往外看,“这是……”   如也已经胡思乱想得天花乱坠,蒋萱辨认了半天,说:“那个男的是沈阳军区司令员柳少海。”   “哦?”如也傻傻地应着。   “我在军事新闻上看过他。”蒋萱又看了看,温和一笑,只说:“挺暖和的,如也要不要洗澡?”   如也答应着,洗了个澡出来,还不到吃饭时间,就想下楼逛逛,没走几步就遇见佘檀舟和柳少海从对面出来,如也一见柳少海的肩章就倒吸一口气,两颗金星,中将。   “吃过了吗?”佘檀舟亲切和蔼地问她。他穿带毛领的厚外套,似乎要出去。   “没……”如也低头。   “一起去。”佘檀舟趋前一步,难得温柔地说。   “不用了……佘老师你们去吧。”如也见楼下那架势,心想咱不趟这个浑水。说着,就匆忙往回走。   “宝贝,我错了还不行吗?”   哈?!!!!!!!   如也惊诧地回头,佘檀舟一脸宠溺而无奈,他身边的柳少海果然大将风范,听他这么一说,只是抬眼看了看如也,又淡定地移开目光。   只见这个该死得佘檀舟几小心翼翼地快步走过来,一个劲儿道歉,“我错了,宝贝别生气了,跟我去吧。”说话间,拉着她的手腕,走到柳少海跟前,“叫叔叔。”   如也那个惊慌失措啊,这又是哪一出,怎么就乱叫人叔叔了,她不依,只是抽动着眼角叫了一句:“……司令……好。”   “你好。”柳少海点点头。   佘檀舟双眼微微一瞪,看了看如也。   如也在万分不情愿下,被佘檀舟绑架到了楼下,坐进奥迪车后面的一辆车后。“你……”如也压低声音,小心瞥了一眼开车的人,人家专心开车,看都不往后看的,“你干嘛……干嘛那样叫我!”   “不对吗?”佘檀舟挑眉,“你刚才叫他什么?”   “司令。”如也开始显摆,“他是沈阳军区司令叫那个……呃……海柳梢!”   “柳少海。”   “哦哦。”如也故作严肃正经,“我知道,一时说错。”   佘檀舟转头盯住她,一直盯。   “好啦,我承认是蒋萱老师告诉我的……”如也坦白,耸耸肩。   蒋萱……佘檀舟的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很快消失了,“他是柳向晚的父亲。”   “哦?”怪不得这么熟络,“不是你干爹啊?”   如也啊,你真够口无遮拦的。   佘檀舟无奈摇头,静静看窗外风景。   如也真香,淡淡的沐浴液味道,未画眼线的眼睛多了些自然的和气,素净的脸,脸颊因刚洗过澡而微微泛红,像天然的胭脂,又像刚刚成熟的苹果,回忆起那夜她的唇,她的绵软,佘檀舟忽然又看向她。   “那你爹是干嘛的?”她刚好也看过来,没头没脑地问。   “是柳向晚的干爹。”佘檀舟轻笑着回答。   如也对这个回答相当不满意,甩开头不理他了。   人家没骗你,佘檀舟家老爷子佘谨行同志,真是人柳向晚的干爹!   ☆、老师,你真坏(六)   大批车辆陆陆续续停在花园邨宾馆,正门口有个影壁,影壁后刻着《沁园春雪》,描了红。   柳少海这回恰好到哈尔滨开会,听说佘檀舟也来,出于两家人三十多年的交情,他只想置办老邻居间的一场便饭,所以拒绝了省委和军分区一些干部的邀请,独自带着佘檀舟和如也到了这里,随行的部队干部都在外面。桌上五菜一汤,可能是因为两个人第二天都要开会,所以桌上只有一小壶温着的茅台。   在如也的印象里,东北人做菜都有种粗犷彪悍感,分量足,味道实在,咸就是咸,酸就是酸,不像自己老家那边,酸中带甜,甜里又有一丝绍兴黄酒的香。而花园邨却难得细致,取了东北大汉们的实在,北京老贵族们的讲究,色香味俱全。如也就负责吃饭,当然也听到了他们二人的聊天。   柳少海问:“向晚最近安不安分?我听说南京军分区军演的时候,那小子在掩体里就是呆不住,猴一样。”苏北的口音。   “您老对向晚要求过于严格,他年纪轻轻就晋了中校,个人素质和能力不容小窥。”佘檀舟添酒,自己先干为尽。   “他从小就不让我省心,还总闯大祸。”柳少海坐的时候也是笔挺着,风度翩翩,气质卓然,“轻舟的事,那么多年了,每次见到你家老佘,我都有种无地自容感。”   轻舟?如也眼珠转了转,佘檀舟好像有个妹妹,叫佘轻舟。   佘檀舟沉默了一会儿,把玩着酒杯,“……十八年,若她还在,也该大学毕业了。”   如也心里“咯噔”一下,他妹妹怎么了,难道……??   佘檀舟可能是不太想继续跟柳少海讨论轻舟的事,“中俄军演时,您与我父亲的合照我看了,两个风采都不减当年。”   “老喽,哈哈哈……”柳少海开始细细打量如也,这丫头倒也素净,话不多,看起来二十五上下,正是女孩子结婚的好年纪,“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噗……”如也差点没给呛死。   “害羞了?”柳少海又大笑。   “您别逗她,她今天生我气。”佘檀舟还故意看了看她,如也心里那个憋屈啊,他这招毒,她就算当场说“谁跟你是一对儿了”,人家柳少海只当她是在闹别扭。   太会占便宜了吧。   “姑娘,别生气,檀舟怎么欺负你的,跟叔叔说,叔叔教训他,罚他站。”柳少海哄小孩儿一样。   “他……他捉弄我。”如也言简意赅,这会儿嘴忽然甜起来,“叔叔,您一定要罚他,不然他以后还欺负我。”   “行,罚檀舟站起来把酒喝了,以后可不能欺负人小姑娘。”柳少海亲自给倒酒。   佘檀舟照做,完了还特宠爱地问:“不生气了,嗯?”   俊眉微蹙,双目含情,那认真的模样,跟真的似的。如也忽然想起课堂上,风姿清俊优雅的佘檀舟,这会儿居然在一旁哄她,就算是假的,也蛮有意思的。   如果这时拍拍他的屁股,说“好了好了,原谅你了,你跪安吧”,他会有什么反应?进而,如也脑中深深的“扒*裤门”又浮现了~   “好啦……”如也忽然脸红,把他推开,在柳少海眼里,尽是情侣间有爱的互动。   “我家臭小子到现在也没听说有个固定的对象。”即使当到将军,说到自家儿子,哪个父亲不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三十出头了,还定不下来,我像他这个年纪,早就……”   如也继续埋头吃东西,从他二人的谈话里,她大概猜出佘檀舟的父亲也在部队,和柳少海一样,早年都在南京军区,所以住一个大院儿。   在回宾馆的车里,如也忍不住鸡婆了,“你妹妹怎么啦?”   “丢了。”佘檀舟回答得很干脆,似乎根本没想瞒着她,“她四岁那年,跟着向晚玩。向晚玩疯了口渴买汽水,一转身,轻舟从此不见了。”   “没找找?”总说柳向晚怎么为了你那么拼命呢,原来弄丢了你妹妹,欠你们一家人呀。如也心里暗叹,看来他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妻妾成群啊。(人家丢了个妹妹,跟妻妾成群又有什么关系啊姑娘)   “找过。”佘檀舟从怀里掏出钱包,打开,里面有一张小女孩的照片,大概两岁左右,趴在地上玩沙子的。   “哟,跟我妹小时候长得可真像呀。”如也随口说。   佘檀舟并没接她的话,而是说:“公安部每次解救被拐卖儿童,遇到年纪跟轻舟差不多的,都通知我父亲,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从未见过轻舟。”   八成是……没了。如也没说出口,这种话可不敢乱说。   如此一来,柳向晚可真欠了佘檀舟了,这么多年,是不是都用身体还债……如也暗自YY,开始窃笑。   ☆☆☆   会议定在哈工大科技园国际会议中心举行,如也吃早餐的时候,顺了两个核桃和一把炒黄豆在口袋里,准备会上无聊时偷吃。   参会的各大院校专家学者和教授都是清一色的西装,佘檀舟在这些专家中出类拔萃,暗灰色西装领口多了一圈针织的假领,庄严中多了一抹时尚,整个人更加帅气挺拔。   许是遇到了北航的校友,佘檀舟站在远处寒暄着,如也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把玩着核桃,忽然心生一计,把一个核桃塞进了旁边椅子的坐垫套下面,用手捅啊捅,让那个核桃躺在坐垫最中间。   她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上面,掩饰掩饰。   会议开始后,佘檀舟走到如也身边,瞥了眼椅子上的外套,拿起放在如也怀里,不疑有他,坐了下去。   如也余光看见,他愣了一下。   这核桃,不知道是瞎猫碰死老鼠还是如也大智若愚,放得精准,就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前有豺狼后有虎,后有菊花前有蛋。这一坐下来,比坐在仙人球上还难受。   这是在惩罚你昨晚在长辈面前胡说,占我便宜。如也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黄豆放嘴里,咬得嘎嘣脆。   最大的苦楚还在于,会议一开始,摄像机、照相机都来了,南航的位置在头几排,这时你把手伸进屁股底下一阵乱掏,或者站起来屁股朝着主席台翻坐垫,都不太合适。   蛋疼,不过如此。   佘檀舟慢慢偏头,盯住鸟如也。   “佘老师,怎么了?”如也可热情了,“您渴吗?您饿吗?您……疼吗?”   疼,你们这些女人是不会理解当中一个硬物,你偏要坐在上面的疼,这简直就是拿鸡蛋,碰石头。   佘檀舟阴阴地一笑,故意把桌上的会议材料扔在地上,蹲下去捡的时候,拿走了坐垫底下的核桃,又坐回原位,十分自然。   如也悻悻瘪嘴。   在如也看来冗长的会议一点也没意思,几个老教授在上面做特邀汇报,她撑着头都快睡着了,口袋里的黄豆也快吃光了,这时,会议主持人忽然说:“接下来,有请来自南京航天航空大学的佘檀舟副教授就《叶片中弦横流溢流效应实验研究》做特邀汇报。”   如也这才注意到,佘檀舟已走向汇报区。   有些男人天生身上就有一种引人注目的光环,那种在一万人中都绽放光芒的气质,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加沉淀,年轻时也许张扬,就好像春天怒放的花一般夺目,而立之年后,却像深秋的桂花,约莫间,那股幽香萦绕不去,沁入人心。   站在台上淡定自若的佘檀舟无疑经历了这样的转变,他沉稳间蕴含张力,淡定间魅力逼人,全场安安静静,会场只有他如同电台主播一般好听的声音环绕四周。   大气,从容,英俊,优雅。   那是一种不需要任何哗众取宠,只是往那儿一站就可以吸引住所有人的魅力和魄力。   如也忽然觉得他高不可攀。   隔了几个位置的蒋萱,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佘檀舟,和如也一样的目光,似乎对她来说,佘檀舟也是个高不可攀的人物。   十五分钟的汇报,佘檀舟鞠躬之后,全场一片掌声,这才有议论声起。   会议还在继续,如也溜出去上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台上做汇报的人很眼熟,好像是母校的教授,便一边盯人家看一边走向座位。这一坐……   “啊!”如也大叫一声。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中间一个核桃。   安静的会场更加安静了,连台上做汇报的人都在寻找声音的来源。如也反应快,竖起大拇指,“好!”然后啪啪啪鼓掌。   啪啪啪了半天,无人响应。   佘檀舟唇边凝着笑,一道浅浅的笑纹。   如也恨不能钻桌子底下去。   汇报还再继续,如也屁股底下的核桃纹丝不动,她也故意把资料扔下去,借捡材料蹲下把核桃弄走。她在桌子底下抬眼瞪佘檀舟的时候,他往下看,居高临下,小人得志。   如也重新坐好,头上仿佛罩着一团乌云。   这丫头安分了。   直到……   会议后会餐结束,一批专家学者回到新巴黎,电梯里人头拥挤,如也见许劭山和佘檀舟先进去了,站在最角落,她也挤了进去,找到佘檀舟,硬是挤在他前面,电梯门一关,她趁人们在调整平衡时,一提气,一踮脚。   踩死你。   如也把重心往后移,借着电梯人多,假装无意将高跟鞋后跟直接踩在佘檀舟鞋面上。   受力面积越小,压强越大。如也听见一声闷哼,心里大爽。   电梯门开后,如也转头,发现佘檀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许劭山换了位置,她那高高的鞋跟啊,踩的是系主任许劭山。   许邵山疼得他,抱着脚哎哟哎哟地叫。   “许教授,对不起呀……”如也当场泪崩伴随尿崩。(这是什么情况==)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佘檀舟果然落井下石了,还装好人地向许劭山赔罪,“许主任别往心里去,人有失手,猪有失……蹄。”他瞥了眼如也的高跟鞋。   如也继续低头泪崩。   “没事,呵呵,人多没办法。”许劭山脾气很好,也没往坏的地方想。   姚如也,你还不知道你的对手是个多么强大的存在。   ☆、老师,你真坏(七)+入V通知   会议一共三天半,如也参加了第一天上午在主会议大厅的开幕式和特邀报告,其他人则要参加接下来几天的分会场报告会,如也打算剩下几天都窝宾馆里睡觉上网。哪知仅在第二天,她被门铃声惊醒,猫着身子跑到门边问:“谁呀?”   “查水表。”   如也马上一头黑线,往猫眼看了一下,居然是本应该在会场听冗长论文报告的佘檀舟。   她披了外套,揉着眼睛开了门,佘檀舟一步跨进来,顺手掩上了门。如也倒退三步,捂住胸部,紧张兮兮地质问:“……你来干嘛!”   佘檀舟将黑色呢子外套脱了,搭在椅子上,跟在自己家一样随意,里面是一身铁灰色的Brioni西装,围着黑色的毛线围巾。看了看凌乱的被子,和一头乱发的如也,他释然道:“刚睡醒?”   “不是刚睡醒……”如也恨恨地说,“某人要是不来查水表,我现在压根儿还没醒。”   佘檀舟脸上一丝扰人清梦的惭愧都没有,反而很鄙夷地看了看她,“我以为带你来参加此次会议能让你明白自己和一流院校专家学者们的差距,以便回去之后发奋学习,谁知你还是没有参透‘笨鸟先飞’的道理。”   如也有点心虚地看了看挂钟,不过九点半,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开会吗?难道……“你……你居然翘会?”   “不是翘会,是因私事暂时离开。”……就是翘会。   “什么私事?”如也隐隐觉得这个私事是跟自己有关,“有私事您就赶紧去吧,别因为要教育我,而耽误了大事。”   佘檀舟把如也睡前折好在椅子上的衣服一件件丢给她,“穿上,跟我走。”   如也不愿意了,拿开他扔在自己脑袋上的毛衣,“有什么私事非要我跟你到外面去!”   佘檀舟兴味一挑眉,斜睨向她,“对我来说,在房间里办的不叫私事,叫……”   “房*事?”如也自作聪明地抢答。   佘檀舟别过头,一副被猥琐女占了便宜的无奈表情。   话说出口才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如也十分羞愤,抱着衣服就冲进浴室关了门,在里面一边懊悔一边穿衣服洗漱化妆。这个佘檀舟实在太阴险狡诈了,她高估了自己的智商,同时高估了他的人品,使得自己一不小心就会上当出糗。   半个小时后,焕然一新重新做人的姚如也神采奕奕出现在佘檀舟面前。   如也想,我一定要时刻提高警惕。   佘檀舟带着她下楼,门口停着一辆挂了军用牌照的奥迪A6。如也看出来了,这家伙到哪里都能调来军车当出行工具,真是太恶霸了。A6在市区稳稳地开,司机有时还充当导游介绍着,过江的时候,他操着纯正东北爷们的口音,幽默地说:“这底下就是着名的松花江,春天的时候吧,一群鸭子从江上游过去,呱唧,下一个蛋掉江里,捞上来一瞧,你们猜咋地?嘿,一颗松花蛋诞生了。”   如也哈哈大笑,问:“咱们过江这是要去哪里?”   “太阳岛啊。那儿有冰雪雕,你们南边儿过来的都没看过,这不你老公让我带你去瞅瞅嘛。”东北的汉子真是直啊……   你老公——这几个字瞬间冷掉了一车的温度,如也低头,捏拳头,咬牙切齿。“他……不是我老公……”   从宾馆出来大约三十多分钟后,他们到了传说中的太阳岛。   进园后,一片银装素裹,大气磅礴,这是在祖国东北一隅才见得到的冰天雪地,气势恢宏。地上是松松软软的雪,眼前是白茫茫一片的雪雕,与头顶白茫茫的天浑然一体,既有雄伟高大如山之作,又有玲玫剔透似玉之品,与这里相比,你以前看见的雪都不叫雪,冰都不是冰。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固然冷,固然冻,但人生这辈子能冷这么一阵,也值。   如也始终仰着头看雪雕,一时忘却了车上还老不情愿跟着佘檀舟来,她在庞大的作品之间跑来跑去,啧啧赞叹。   车上有一台单反,佘檀舟下车后就背在身上,远远站着,用长焦镜头拍下远处那个穿梭在冰雪世界里的姑娘:她好奇地去摸雪雕底座的模样,她坏心眼地想推倒一个雪雕的狡猾表情,她滑到了不爬起来还跪在地上挖雪坑的调皮。   整她,让她生气,然后给点甜头让她高兴,这似乎是佘檀舟对如也习惯性的政策——大棒加胡萝卜。   树枝上的雪掉在她头上,她拍着自己的脑袋,鼻子都冻红了,仰天打了个喷嚏,戴着手套的手捂着自己的脸。佘檀舟笑笑,眼神竟然说不出的温柔。   “檀舟,下次下雪的时候,你带我去哈尔滨看冰雕好不好……”似乎那是很飘渺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在心里?在脑中?佘檀舟皱皱眉,抬眼环顾一圈四周,白茫茫,没有这声音的主人。他把相机抱在怀里,远远望着一个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有一丝落寞,但稍后就移开目光,调整相机,拍了几张雪景。再从镜头中寻找如也时,她不见了。   “你偷拍我……”一个哀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佘檀舟转身,如也撇着嘴站在那里,“这相机里有多少我丑陋的照片呀……”   如也懊悔不已,刚开始太兴奋了,不知道被他拍了多少张傻乎乎的照片,回去说不定公布在什么网上,题目放一个“弱智少女在好心人的带领下游玩太阳岛”。   却不想,他把相机放下了,解下围巾,环绕在她头上脖子上,还打了个结,她的耳朵和脸就马上感觉到了来自围巾上的,他的体温。只是这形象——也太像偷地雷的了!   如也在园区跑来跑去,一会儿要在这里照一张,一会儿要在那里照两张,摆各种造型,做各种鬼脸,其中也不乏佘檀舟精准的抓拍。佘檀舟就好像明星发布会的记者,如也跑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一个上午就尽给她拍照片了。   午餐后如也还不嫌累,依旧到处跑,只是她跑到一处冰雪城堡前忽然停下来,疑惑地看了好久,最终躲在一棵树后,鬼鬼祟祟的。佘檀舟上前询问,也被她拉到树后,“你看,那个是不是蒋老师?”   佘檀舟看了一眼,蒋萱在雪城堡前抬头看,姣好的面庞,长长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戴着一副毛绒绒的红色耳罩。佘檀舟记起,在学校的时候蒋萱就说过要来这里看看。   “她也翘会了。”如也挑眉,贼眉鼠眼看着佘檀舟,“佘老师你这个头起得不好。”   “我是办私事。”佘檀舟强调。   如也对手指,开始犹豫,“我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神马的?”   “不必了。”佘檀舟扯了如也羽绒服的帽子就往旁边拉,一路拽着绕过雪城堡,跟幼儿园的老师组织小孩春游似的,带她到一个堆满雪的空地上,那儿好多人在堆雪人。   如也见别人堆得起劲,自己也跃跃欲试,蹲在那儿开始挖雪。余光瞥见佘檀舟走开了,心想他可能上洗手间,就自顾自滚雪球。   佘檀舟回到雪城堡前,蒋萱还在那里,很虔诚地在祷告什么。   “蒋萱。”他在她身后停下。   蒋萱一愣,睁眼转身去,见是佘檀舟,不禁一笑,“我知道你会来。”   “嗯。”他扬扬唇角。   “这里还真挺壮观的,我们那边想看都没有,今天来了真高兴,也算是了一个心愿吧。”蒋萱真诚地说,“只是没想到能遇见你。”   “来看看。拍点照片。”佘檀舟拍拍肩上背的相机,“你若需要,回去洗一份给你。”   “谢了。我们互相保证,不把翘会的事说出去。”蒋萱说。   佘檀舟颔首,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不打扰了,再见。”   蒋萱又是一愣,一丝失望拂过眼底,“呵呵,好的。”   佘檀舟绕回空地,如也已经堆了一个中等大小的雪人,还把他的围巾围在雪人的脖子上。接着,冲着雪人的脸就是两拳,打出两个凹槽,捡了两个石头按进去,又戳了个嘴出来,用捡来的树枝在雪人的肚子上拼了一个“佘”字,满意地拍拍手。   佘檀舟看见,她的双手都冻红了。太冷太冷!   如也见他回来,激动地叫他帮忙拍照。只见他走过来,脱了黑色皮手套,握着她的手就这么贴在自己的脸旁。如也僵硬了,好像忽然被冰冻住一样,只感觉他的脸有微微的热度,许是嫌不够暖,她把手往下移了一些,贴在他脖子上,那里是动脉所在,果然温暖许多。   如也的手是暖和了,被冰一样的爪子掐着脖子的佘檀舟可不好受,可只能忍着。身边经过一个带孙子来玩的东北大妈都看不过去了,停下劝道:“大妹子,夫妻打架可别掐脖子,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捏,看把你老公掐的……啧啧。”边叹气,边拉着孙子走远。   “他真不是我老公……”如也泪奔,把爪子缩了回去揣羽绒服口袋里,“你快解释一下啊。”她抬头,焦急地说。   “无妨,一日为师,终生为夫。”佘檀舟这会儿倒是大方了。   如也怒驳:“胡说,应该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是吗?”佘檀舟反问,见她点头,就一脸嫌弃,“我不认你这种智商的女儿。”   如也更是一脸嫌弃,“谁要当你女儿了……”   “是谁强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佘檀舟走到雪人前,端详着雪人肚子上用树枝拼的“佘”字,动手把两横一竖都给拿走了,又调整了一下,“佘”字硬生生变成了一个“父”字。转身挑衅似的斜睨如也,“站这边来,为父给你照相。”   “不照不照!”如也从地上抓起一团雪,凶狠地扑过去按在他脸上,谁知,这家伙故技重施,脚下一滑,如也同志,被他顺带拉倒,不知道是第几次尖叫着一嘴亲在他的唇上。   有点冰。   “你怎么又……”佘檀舟推开她,再次一脸恨铁不成钢,“孺子不可教!”   我冤枉啊!!!如也沾一脸雪,双手捂着嘴,欲哭无泪。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一)   晚上回去之后,如也窝被子里发誓,佘檀舟翘会带她出去玩,她再也不去了。这一次次“强吻”老师,谁受得了,还好没别人看见,不然她可嫁不出去了。   好在,佘檀舟就翘了一天。   三天半的会议结束,几个人乘坐下午六点半的飞机回南京。候机时,如也收到于翎的短信,说今晚和舒畅、晓靓约了打台球,晓靓还带了下午刚烘焙出来的可可戚风,问她要不要去。   如也:“我在哈尔滨开会呢,等下坐灰机回去鸟。”   于翎:“到南京都九点多了。”   如也:“嗯,赶不上了,你们玩儿吧,可可戚风神马的好想吃……”   于翎:“呵呵,一路顺风~”   飞机晚点了半小时,到禄口机场时将近十点。如也领了行李,在出口处忽然看见人影一晃,还挺像于翎。却不想,走近了一看,还真是他。   “哎……你怎么来了……”如也有点惊喜,外加小羞涩。   “你不是说想吃可可戚风吗?”于翎竖起拇指指了指身后,远处停着一辆白色丰田,问舒畅借的,“留了一半给你。”   “谢谢了……”如也不知所措,只能道谢。   这时,其他三人取了行李走近,许邵山打趣道,“小姚把男朋友叫来接机了?哟,这可是圣旨。”   “小姚的男朋友长得蛮帅呢。”蒋萱也打趣起来。   只有佘檀舟,一言不发,沉静得跟冬天的贝加尔湖似的。   “不是的,不是的呀……”如也忙摆手,怕占了人于翎的便宜,她可不像某些人,故意……如也不禁看了看佘檀舟,他发觉了,只是抬眼慢悠悠扫过她的脸,又看向别处。   我看他做什么,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他知道。如也移开目光,默默跟着于翎走了,于翎还帮她拉行李箱。   记得她生病的时候,开了个警车送药来的人也是那个男的。佘檀舟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按着什么,漫不经心,如也上车了,车要开走了,他才抬眼远远地,看了看丰田的后车灯。   远了,那两个红红的小灯,在他的视线里,渐行渐远,转个弯,消失在夜幕中。   这种渐渐远去的感觉,非常讨厌。   学校派了一辆商务轿车接三个老师回市区,但一辆挂军用拍照的奔驰和商务轿车一同到了,接的是佘檀舟。佘檀舟与许邵山、蒋萱告别,独自上了奔驰,坐在司机后面那个位置上。司机与他是老相识,本想聊几句,可从后视镜中看见佘檀舟阴沉的脸,马上将问候的话咽了下去,静静开车。   他为什么要单独叫一辆车过来?   想单独送姚如也回去。   哪里想到,她!   她跟着别人走了。别的男人。   从禄口机场到御都花苑这四十多公里的车程,奔驰里十分沉闷,司机开得苦,憋得难受,这车里气压太低,他透不过气,怕开快了,后面那主儿不高兴,怕开慢了,后面那太岁不耐烦,到底是快是慢?算了,遇见一红灯,缓缓再说。   好死不死,停在白色丰田的旁边,佘檀舟坐的那个位置,旁边就是丰田的副驾驶。   丰田副驾驶上的如也浑然不知,车窗降下来一半,从佘檀舟的角度看过去,她脸朝左边跟于翎叽叽咕咕说什么,后脑勺对着这边。佘檀舟降下车窗,一张脸冷若冰霜,比哈尔滨冰雪节的冰雕还冰,那眸子,冷冷盯着如也,两个人,就隔着一米的距离。可是直到绿灯亮起,这家伙都没有转头往右边看一眼,一眼都没有。   奔驰司机小心松开刹车,油门一踩,无声加速。   冷风一吹,佘檀舟关上了车窗,车内温度却又降了几分,司机都冷不住打个寒战。   ……虐着了。   把人家小佘教授,给虐着了。   十一点多,佘檀舟从浴室出来,见手机屏幕亮着,短信提示,来自姚如也。他拿起手机,盯着屏幕上的名字,是的,姚如也,那个二傻子。她发短信了?她想解释什么?那个男的是怎么回事?她现在在做什么?到家了,还是跟那个男的在一起?佘檀舟一时,思绪万千。滑动解锁,短信显示:“老师,我已平安到家。学生:姚如也。”   很明显,这是群发,收件人:许邵山,蒋萱,佘檀舟,按下发送键。   群发!   不是单独发给他的。   就是报平安,老师们,我到了,我被那个男的平安送到家了。   许邵山和蒋萱都回了一句“好的。”唯独他佘檀舟,一个字,一个标点,都没回,直接关机。   哎哟,你个死如也呀,今晚,今晚!你可把人家小佘教授给生生虐着了!   虐心。狠呐。   ☆☆☆   放寒假了。   当寒假通知发下来的时候,如也还有点恍惚。自本科毕业之后,就没有寒暑假了,每天就是上班啊上班,在县委报道组写一些吹捧政绩的材料和新闻,给报纸投稿,也投县委出的刊物。最讨厌的,就是上级领导来视察的时候,直属领导说,哎,那个谁,晚上陪领导吃个饭。于是就是上酒桌,要喝酒,有时,还要去KTV陪唱歌,遇到手脚不干净的,还摸你几下。   那样的日子,竟已经离自己远去了。而现在,居然又有寒假了。   如也高兴起来。   “你没买票啊?赶紧去买吧,别赶上春运,那挤的,你看过《人在囧途》吧?”潘璞玉几句话,把如也给惊着了。   正当如也准备去代售点买火车票的时候,又犹豫了。寒假放了一个多月,得去相亲几次?父母的念叨,七大姑八大姨的询问和议论,如也啊,你怎么还读书啊,有没有找到男朋友呀?听说人家文子都结婚啦。   如也蹲在代售点边,忧愁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排队买票的人脸上总有几分归乡的喜悦和希冀,哪里像她,这般忧伤。   忧伤归忧伤,如也还是排队买了一张D5431的动车票。   回程的公交上,如也看看自己因为要买票而掏出来的身份证,再过两个月就27岁了,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同学朋友,结婚的结婚,怀孕的怀孕,喜帖收了不少,也不知道自己发喜帖的日子,又是猴年马月,身边的丈夫会是谁,自己究竟是心甘情愿嫁给他,还是依旧——到底意难平。   身边站着谁,你才不“意难平”?如也第一个想到的是于翎,可隐隐中,好像觉得,又不是他。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也在强大阿Q精神的鼓舞下,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乐观地撰写完实验报告交了,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回家。   在客厅上网的潘璞玉忽然大叫一声,吓了她一跳,“如也你来看看!”   如也屁颠屁颠跑过去,潘璞玉一脸震惊指着笔记本屏幕上一张什么班级合影,如也看了半天都没看出门道。只听潘璞玉神秘地说:“今天呀,我去送报告,看见佘老师把什么东西交给蒋老师,蒋老师一看就哭了,佘老师还安慰她来着,两个人一起上了车,开走了。刚我查资料呢,进了北航的网站,在佘老师那届本科的毕业班级合照里,看见了蒋萱老师。他们早就认识。”   如也顺着潘璞玉指的方向,确实在合照里看见了至少十年前的佘檀舟和蒋萱。   那时佘檀舟还没戴眼镜,清俊,帅的有点浮于表面,但少了现在的大气,不似如今,帅得入骨。蒋萱明显稚嫩很多,大大的眼睛,穿着连衣裙,充满青春朝气,要说漂亮,还是那个时候漂亮。也许,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   蒋萱和佘檀舟……听说蒋萱跟佘檀舟年纪差不多大,没结婚,又曾经同班,两个人若要发展,也不是不可能。这么一想,如也忽然心一沉,在哈尔滨的时候,佘檀舟带她去太阳岛碰见了蒋萱,连招呼都不打就带着她避开了,一开始以为他是怕蒋萱发现他翘会,可现在仔细一想,蒋萱也翘会,怕个什么?   也许他避开的原因是,不想蒋萱看见她。   看见他跟她在一起。   “他俩估计有一腿,或者,即将有一腿。”潘璞玉摸着下巴下结论,好像毛利小五郎。   如也疑惑同时,心更加没来由地一沉。   从哈尔滨回来后的这些天,佘檀舟貌似没再跟她说一句话了,平时上课或者实验总爱刁难她一下,耍耍她,现在也都没有了,对了,保平安的那个短信,他回都没回!   如也背后有点凉。   或许,他忙着和蒋萱谈情说爱,已经不再有兴趣打击报复她了。   这样也好。   一时间还挺轻松的,只是晚上睡觉时一躺下,如也觉得好像心里一空,却又堵着慌。   老子说了,空才证明有,没有就不会空。这是多么深奥的辩证。   原本只有上课或者做实验时才会想起的佘檀舟,现在慢慢涌进她空空的脑袋,满满的。想起潘璞玉的话,什么有一腿,即将有一腿,如也忽然想到佘檀舟可能不会再跟自己你来我往地勾心斗角,便觉得有种梁山好汉酒未喝够、架没打爽的失落彷徨感。   这是因为好胜心和自尊心吗?   我该不会喜欢他吧。   笑死我了,怎么可能。   如也蒙着被子窃笑,太搞笑了,一想就好笑,这种愚蠢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明明有点喜欢于翎的说,每次看见于翎都可高兴了,他发短信过来时,她都会喜滋滋地看上好几遍。如也试着想象于翎有女朋友时自己的感受,觉得……哎,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有就有了呗,大家是朋友,还能一起出来玩乐呢。   不是吧,她难道已经把于翎当好哥们了么……这算怎么回事!   乱了。   一个寒假都不会再见到佘檀舟和蒋萱,再开学的时候,佘檀舟和蒋萱会不会告诉大家他俩的好消息?一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发展感情了。   我在胡思乱想神马!关我神马事……如也抽搐着眼角,逼自己睡觉。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二)   动车下午两点多到了绍兴站,如也父母这个点儿正要上班,没空来接,倒是如也的妹妹如而来了,远远地在出站口,穿了红色的大衣,长长的直发,人白净又漂亮,格外醒目。见如也出来,如而高兴地招招手。   家里,如也最喜欢妹妹如而。有种女人美得妖艳勾魂,好像现在的范爷;有种女人美得率真大气,好像当年的林青霞;有种女人呢,美得就像如而,恬静温婉,有邻家妹妹的清新,有江南姑娘的韵味,有诗三百篇中所有美好女子的灵气。   如也始终觉得,如而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姑娘。她乖巧又懂事,善良又勤劳——和她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只可惜,如而听不见,因此不会说话。今年大三,在重庆的一所大学读特殊教育。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如也家就住在离火车站不远的润和天地,一公里多的路程,她和如而一路散步回去,比比划划聊了许多,如而表示,永远站在她这边,支持她,不愧是她的好妹妹啊,如也好感动。   回到熟悉的家,如也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曾经这里是她心心念念要回来宅着的地方,现在一进来,却想逃走。去年年初她去南京面试研究生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垂头丧气,闷在家里偷偷哭,亲戚朋友有意无意的关心,在她心上却好像刀子,一刀刀剐。   老姚啊,你家大闺女不是快结婚了吗,怎么好好地就不结了?什么?哎哟,造孽,那个男的太不像话啦。没事啦,你家闺女条件那么好,会找到更好的,只是,得抓紧了。   小姚啊,发生这种事,唉,谁都想不到的。可是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大伙儿都知道你快结婚啦。这个……男人嘛,犯错误是……是正常的,懂的回家就好,你是不是有点太小气了?   那段日子,如也都不敢回忆。   对文江宇的怨气,一时报了,可,她还是单身着。邻居亲戚朋友见了就问,哟,小姚回来了,有男朋友了么?没有?哎,别那么挑,随便找一个凑乎着将就过得了。   可笑。在电视前,为山盟海誓相约殉情的恋人感动得眼泪汪汪,一转身,笑着但又冷漠地劝别人,凑乎着将就过得了。   尽管那个最合适的人根本没有出现过,可如也内心深处,怎么也不想将就。于是她很痛苦,一次次劝自己,将就吧,一次次找各种借口,这次这个不将就,下次再将就。说到底,还是在等待。   下班后,办公室老科员姚庆楠和妇联好干部迟佳都回来了。   晚饭是白粥、重酥烧饼和几样小菜。老姚和迟佳见到女儿都是很高兴很热络的,问学习,问生活,问同学,但过不了多久就旧事重提。比如,找工作问题,比如,找对象问题。   办公室科员老姚最喜欢吃茴香豆,这个爱好很像鲁迅小说中的孔乙己,他坚持,你读的东西固然高科技,什么风轮啊热传导啊我不懂,但是你在企业里年薪一百万也比不过我这个科员每个月稳稳当当的三四千死工资外加五险一金公费旅游的金饭碗。   妇联干部迟佳喜欢霉豆腐就重酥烧饼,她坚持,找工作的目的是为了找老公,一个女人最关键的不是在事业上顶天立地,而是自己动手找一个好男人丰衣足食,那些事业无比成功的女老板大多还不是落得一个包养N个小白脸但仍旧空虚寂寞冷的下场。   的确是代表了中国最广大爸妈的择业择偶观。   如而见爸妈喋喋不休指手画脚,就知道他们又在唠叨姐姐了,放下吃了一半的烧饼,她比划着:“姐姐不想嫁自己不喜欢的人,她的缘分还没有到,爸妈你们别急。”(如而的“说”都是靠手语,以下皆如此)   迟佳一听,反驳:“过日子最重要,情啊爱啊,最后都是柴米油盐,芝麻绿豆。什么缘分不缘分,你们呀,就是被那些写言情的给害了。”(作者们虎躯一震)   被唠叨惯了的如也照样啃烧饼喝粥,满口答应着,好好好,我毕业了考公,好好好,我乖乖相亲。   老姚和迟佳这才心满意足。   伟大的妇联战士迟佳当晚就开始谋划继续为女儿找对象的大计,在她看来,绍兴的,南京的都可以,只要最后能结婚,在哪里生活都一样。   一张罗,安排了两个,一个在绍兴市统战部,30岁,一个在绍兴消防队,28岁,春节择日安排见面。   如也心里有点抵触,又有点对从现状解脱的渴望,行,您安排吧,我去就是了。   不过你们别说,迟佳为了这个女儿,也是够操心的,做母亲的,虽然有些固执,可,那爱女儿的心,请别辜负了。   转眼就要过年了,年二十八那天,如也跟刘梦梅在津鑫川味馆吃酸菜鱼,互相诉苦,说到尽兴时还叫了绍兴黄酒,边喝边“哭诉”近一年来的苦逼遭遇。刘梦梅秋季公务员又没有考上,决定偷偷投简历到北京的一个杂志社,如果能通过,就远走高飞。   也许每个被家庭过分牵制和约束的年轻人,都有如《玩偶之家》里的娜拉一样逃离出走的念头。   两个人把菜吃完,把酒喝完,都快一点半了,正要那单子去前台结账,就听——   “哎,这不是小姚吗?”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如也抬头一看,迎面走来了两个中年妇女,是原来县委那边的同事,一个是纪委的郑珠莹,一个是文明办的黄文晴。   如也赶紧站起来,“郑大姐,黄大姐,你们好啊,好久不见。”   “听说你去读研究生啦?厉害啊,小姚,没想到你这么上进,还想着继续读书,我女儿将来大学毕业了,也叫她考研去。”郑珠莹拉着如也的手格外亲热,“小姚辞职了还真是可惜,我跟文晴前些天还说你呢,春节回不回来,会不会想我们,哈哈哈。”   黄文晴也复合着,“你们主任经常念叨你,说小姚最近在干嘛呀,毕业了要不要回绍兴呀……”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刘梦梅跟着站起来一起去前台付账。可能是聊得过于开心了,郑珠莹无意间没将钱包装进小包里,掉了出来,谁都没发现,直到如也付完钱走出一步踩着了,才捡起来看。   是郑大姐的钱包。   “梅子,你先去牵你的电动车,我把钱包还给郑大姐去。”如也说着,就追了出去。只见前面两个人一拐,进了旁边一家土特产店,如也赶紧跑过去,还没踏进店门口,就听郑珠莹说:“……笑死人了,还真去读研究生,不嫌丢人。”   如也一愣,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郑珠莹接着说:“谈得好好的被男人甩了,破鞋一只,在咱们这儿呆不下去,还巴巴地跑到南京去,可听说那男的前不久结婚了,她还留在南京读书,脑袋瓜子里想得什么呀。”   黄文晴尖锐地笑起来,那笑声像母鸡下蛋完咯咯叫。   明里一把火,暗里一把刀。如也在校园呆久了,都忘了在机关公务部门,这种人比比皆是。表面上跟你称兄道弟的,生死之交的,背后能将你诋毁得十恶不赦,更有甚者,把你当枪使,怂恿挑拨你跟他的眼中钉闹翻,他再当和事佬站出来调停,然后再怂恿你接着干下去。   一个机关,看似风平浪静,大家和颜悦色,其实风起云涌,拉帮结派。   当时的如也,看惯了这样的明争暗斗,独善其身,其实也心累。辞职,其实是早就有了的念头。   如也转身走了,把钱包还给津鑫川味馆前台,说找不着人,让他们自己处理。刘梦梅骑小电动载着如也回家,一路上如也很安静,风吹着她的长发,吹疼她的眼睛。   刘梦梅问她怎么回事,她把事情说了,刘梦梅当街开骂:“我草!这什么人啊!你还把钱包送回前台!你丫怎么这么傻!应该把钱全拿出来撕掉,把里面的卡呀身份证啊全折断,扔那两贱*逼脸上去!”   如也摇头,心累。   在绍兴,果然不如在南京自在。有点压抑。   回家之后,如也就闷闷不乐,郑珠莹说的那些话,什么丢人,什么破鞋,压在她心口,让她对文江宇原本已经消了的怨气和憎恨,忽然如惊涛拍岸。   一边,如而拉拉如也的袖子,“姐,你怎么啦,是不是中午吃到地沟油了?”   如也满腔的忿恨,倔强地摇摇头,她不想告诉如而,这个世界多么险恶。然而回想一遍文江宇婚礼那天的“盛况”,又有点平静下来。   佘檀舟。   这个名字忽然跳出来。   他怕是再也不会为她布置那样的“盛景”了,现在或许和蒋老师花前月下。你瞧她放寒假回来这些天,他打过一个电话没有,发过一个短信没有,连如也实验报告故意写错的一个数据,他都不计较了。   忽视。   总被人当敌人一样穷追猛打,忽然敌人不追了,不打了,你倒无聊起来。所以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和平得了,和平就是相对于战争而言的,没有战争,怎么体现和平。   晚上,如也还是闷闷不乐地,上网到十一点多睡觉时,发现一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是……   佘檀舟。   如也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人,真经不起念叨!   手心有点发汗,如也读取短信一看——   金龙辞旧岁,腾蛇闹新春。   感谢您在龙年的关照和帮助,   此新春佳节即将来临之时,   预祝蛇年吉祥,万事如意。   佘檀舟敬上。   群发。   如也脸色一变,嘴一撇,把手机狠狠扔在一边。   群发!!!   宁愿他说,你实验报告错了,马上改了给我电邮过来。   宁愿他说,哈尔滨的照片在我这里,太难看了占内存,我已删除。   宁愿他说,如也,你该吃脑残片了。   只是没想到,是群发的一条春节祝福。   如也拿回手机,看了半天,鬼使神差,按了“通话”键。刚拨出去三秒钟,如也回神,赶紧按掉。   快十二点了,可不能像上次似的,午夜凶铃。   睡觉吧。   如也刚关灯,手机,响了。   来电人:佘檀舟。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三)   也许你受挫时,很多人安慰你,请你吃饭,请你喝酒,听你抱怨,但最后是不是都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你心里的那个人,来电了,短信了,他知道了你的苦,你的累,你一腔忿忿不平,好像才得以纾解。   有一回,贾宝玉被贾政给狠狠揍了一顿,都快挂了,用桂圆吊回一条命。他要死不活的,王夫人来看了,贾老太太来看了,薛宝钗也来了,最后,林黛玉来了,贾宝玉同志才算真正活了。世间之情爱大抵如此,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没来,你就不会活。   如也以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可能现在同样没有意识到。就好像她老家名人鲁迅先生写的,“我家门口有两棵树,一颗是枣树,另一个也是枣树。”你觉得两颗枣树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当有一天,它们都没了,你心里是不是有种聊胜于无的失落感。   佘檀舟之于姚如也,大抵如此。欲擒故纵,佘檀舟这高明的“忽视”,撩拨得如也这般,惶惶不安。然而这招也险,但凡如也真的因此纵入他人怀,佘檀舟满盘皆输。于是这些天来,其惶惶不安,比如也更甚。   “姚如也。”如也接了电话,却是佘檀舟先出的声。   “……佘老师。”一句佘老师,有点殷切,有点委屈。   叫软了佘檀舟的心。   “在绍兴?”佘檀舟嗓音放低了,温和而富有磁性。   这个声音许久未听,这个人许久未见,如也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 “是呀,回家过年。佘老师……在南京?”   “北京。”   “嗯?怎么去北京了……”   “和父母在北京过年。”佘檀舟面前的笔记本里播放着如也在哈尔滨的照片,放假这些日子,他都看过好几遍了,却一直没传给她,等全部用PS处理完了再说。   “给你拜个早年,呵呵……”   “真是乖女儿。”   “喂!”如也凶相毕露,“谁是你女儿!”   “难道是……儿子?”   “哼……”如也恨恨咬牙。   “如也,不早了……”   如也沉默,觉得该是时候挂电话了,可竟终究有点舍不得。“哦,好,那……”   却听见对方话锋一转——   “但我还是要批评你——你的实验报告写错了,BRDF分布的辐射传递方程求解,传热分析计算数据错误。”   如也双眼瞪了一瞪,他发现了?她第一次为自己的错误被他揪出来批评而高兴,“那个是……”   “不要为错误找借口。上次的地面模拟燃烧实验,你们对耦合壁面BRDF分布研究还不够透彻,我建议你们应基于粗糙表面双向反射分布函数,去定义表面辐射函数。你报告里的笛卡尔坐标系……”(以下省略专业术语500字。)   “佘老师……”如也咬着下唇,不是要反驳,也不是不服气,只是觉得欣喜。   “马上改。”斩钉截铁。   如也崩溃了,欣喜感如同打群架的不良少年听见警笛声一般一哄而散,“马上?我哪有设备呀,哪有实验室啊,马上要过年了呀!!”   “过年不能成为放任报告数据错误的理由。”——这是一个负责任的科学家对待毕生事业的正确态度。可是某些人不是一个科学家也不想成为科学家。   我后悔了!!我就不该给他打电话,我脑子有坑啊!如也抓乱了头发,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我不改。”如也顶撞回去,“我要睡觉,睡觉完我要过年的,过年时我还要去相亲。实验不能影响我这些人生大事,我的人生是美好滴,是花儿一样滴,不能在实验室里凋谢滴。”   “姚如也。”音调提高了,语气严厉了。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改!!”如也害怕鸟,胆小鸟,故技重施鸟,啪一下挂了电话,迅速关机,钻进被子里不敢出来。   佘檀舟真是个恐怖的人,经不起念叨,经不起想,才说几句话,就好讨厌啊。人家……人家是想听他说函数吗?说坐标吗?函你妹啊!……不解风情!如也用力捶枕头。   身在北京的佘檀舟把手机放在一边,没有再打,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居然敢挂电话。居然还敢去相亲。有你好看的。   这欲擒故纵,是该收网了。   上网,订机票,一气呵成。如也小朋友,你就等着人家亲自找你改报告吧。嘿嘿嘿。   如也呢,在被窝里躲了一会儿,慢慢因为缺氧探出头,呼呼睡着了。她还不知道,将有怎样的一个“惊喜”(应该是惊吓)等着她。   得知佘檀舟初二就要离开北京的消息,父母很不解,佘谨行常驻北京,常年不见儿子,军人作风,自然要问个清楚,直接了当。   “檀舟,你这是去哪?”   “绍兴。”   “做什么?”   佘檀舟慢慢抬起眼睫,“……抢人。”   佘檀舟的母亲关仪双愣了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佘谨行使了个眼色,佘谨行马上想起柳少海跟他透露的一个消息,檀舟带了个姑娘一起吃饭,绍兴人。   佘谨行点点头,算是放行了。   “儿子终究像你,这性格,跟你一样一样的。” 关仪双走到佘谨行身边,挽住他的手臂,“当年我爸不让我们在一起,怕你身在军营不能天天在我身边,你呀,开着直升机直接把我带走了,呵呵呵,每次想起都觉得你从飞机上下来,走向我的时候帅极了。”   “你那时娇贵,你父亲是怕你跟了我吃苦。”佘谨行年届六旬,依然风度不减,几分军人的硬朗,几分父亲的慈祥,提到佘檀舟,难掩自豪,“我儿子,自然得像我。”   北京到杭州萧山机场,初二,早上七点多那一班的飞机。佘檀舟啊佘檀舟,为了抓如也回来改报告,年都不过了,真是一个敬业的好老师。   ☆☆☆   大年初三。   如也提早到了金昌商务大厦,里面有个两岸咖啡厅。她穿了过年的新衣服,暗红色的毛领复古大衣,里面是黑白条纹连衣裙,依旧配百搭的黑高跟。   对方还没来,如也开始刷微博,先定位,又发了一条:又要相亲啊啊啊╮(╯_╰)╭时刻准备着,期盼最后一次相亲。我不是结婚狂,我是无奈的小白花……TAT 我在:【位置信息】【图片】   迟佳说这次的相亲对象在市委统战部,老姚认识统战部的副部长,部长听说姚家大女儿回来了,便推荐了这个小伙子。   对方准时到了,坐下,点单,然后自我介绍,我叫肖淳杰。   小纯洁。   小纯洁同志估计还没吃早饭,点了两杯咖啡加三碟点心水果的套餐。咖啡点心上来后,一手一个三明治,就这么聊开了。   与此同时,昨天就从杭州萧山机场坐车到达绍兴国际大酒店的佘檀舟在微博客户端的更新信息上看见了如也新发的碎碎念。   也好,省去了打电话到省公安厅麻烦父亲的老战友帮忙查如也家地址的人情债。本想前往如也楼下逮人的佘檀舟临时改变战略——直接去案发现场活捉如也!   笔记本一合,外套一穿,墨镜一戴,风华绝代,英气逼人。   楼下,依旧是一辆军用牌照的奥迪供其使唤,别的军区不敢说,北京、沈阳、南京军区范围内,几辆车是小事,调来直升机,也只不过是一个电话解决的事儿。   我们的小佘教授上了车,微笑,“您好,请去金昌商务大厦。”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定位这个东西,要慎用。   这一边,如也还在好奇,统战部是什么,跟打仗有关系咩,跟军队有关系咩。小纯洁很耐心地满足一个女吊丝的好奇心,慢慢解释:“统战部呀,就是统一战线,是关于民主党派的,不管打仗,不沾军队。”   如也很认真地听,差点就没拿小本子出来记录,事实上,一句没听进去。她发现这个小纯洁说话的时候,目光时不时瞟一瞟她的胸口,说久了,那目光开始直勾勾,只盯着她的胸部。   她偷偷低头看了看,自认为连衣裙的胸口并不低,高腰的设计,上身比较紧,很显胸。   别看了,脱*光了你会失望的,其实我没那么大~如也有种异样的感觉,不太舒服,但是,也不好表示出什么。   咖啡厅里进来一个高挑的男人,引起了在座各年龄阶段女性生物的一阵小骚动。如也下意识抬眼看看,哇,这还真是一个一眼就能让人惊艳得移不开目光的男人,那气场!——Giorgio Armani呢子长款大衣敞开的领口露出里面的深灰色高领毛衣,棕色休闲长裤下,一双黑色系带皮鞋,浑身的暗色,被男人左手上若隐若现的一只Vacheron Constantin银色腕表提亮了,真是一个集优雅与品位于一身的男人,只是看不清完全的样貌,一副Hugo Boss哑光棕色墨镜遮住了他上半张脸。   幼稚的男人靠脸蛋,成熟的男人靠气场。   人家来干嘛的?来引诱某个二傻子的,气场、风度、帅气,一个都不能少,雄性生物们的角逐,外貌,必不可少,一出场,就要把所有男人比下去!   只见这个男人在刚进门处停驻了一会儿,环顾一圈似乎在找人,最后选择了靠窗的一个座位坐了,侧身对着如也,却不摘墨镜。   如也觉得,眼熟。   一时没想那么多,如也继续跟小纯洁聊天,只是小纯洁的目光越来越不纯洁,让她急切地想走。   幽幽地,目光不自觉移到刚进来的帅哥身上,脑中忽然撞进小说《沥川往事》中王沥川,那个十分好看的男人。遥想着,如也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打断小纯洁不纯洁的目光,打断如也关于王沥川的构想。   屏幕上显示,来电人:佘檀舟。   又叫我回去改报告?如也撇撇嘴,接起,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四)   “你好,姚如也同学。”佘檀舟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如也余光看见那个气质帅哥站了起来,居然也在打电话。   “你好呀,佘老师。”如也怪腔怪调地回答。   佘檀舟的语气,说不出的诡异,“你的春节过完了吗?”   “没过完。今天才初三,全国人民还沉浸在中国传统佳节的欢乐气氛中。不知道佘老师的年过完没有,过得快乐不快乐?”如也想通了,反正天高皇帝远,我就死不改,你能把我怎么样~因此,她肆无忌惮,格外贫嘴。   真的是天高皇帝远吗?   不知不觉间,对面的帅哥把墨镜摘了,背对着如也。   佘檀舟的声音充满戏谑,“如此说来,你也沉浸在传统佳节的欢乐气氛中。”   “那当然!”如也发现,小纯洁先生趁她打电话,目光直接粘在了她脖子以下,领口以上的肌肤上,沉浸在未断奶儿童对母乳的渴望中。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那么,我即将让你的欢乐提升一个档次。”   “神马?”如也眨眨眼。   “抬头,往前看。”   如也皱皱眉,刚抬起头,就看见原先背对着自己站着的帅哥将墨镜收起,慢慢转过身,那张脸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央。   这一幕相当震撼,如也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只在周星驰的电影和鬼片中见过这么震撼的转身,前者长发飘飘的旗袍背影一转身,原来是一边挖鼻孔一边露出一口黄牙的如花,后者长发飘飘的白衣少女一转身,一张血肉模糊的惊悚面庞进入眼帘。   一个明明在北京和父母一起过年的人,居然像从天而降似的,站在她的对面——没戴眼镜的佘檀舟,如此之风姿卓然。   什么叫将欢乐提升一个档次,这简直就是把人家的欢乐直接拍死在路上。   如也的面部开始抽搐,现在的佘檀舟在她心目中荣登21世纪最变态教师之首。   “小姚,你怎么了?”小纯洁瞪大了眼睛,如也那表情,简直就像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小妻子。   如也本能地后退,然后“嗷”一声跑了,佘檀舟没有追,站在那里等,果然,她跑出去不到十秒,又灰溜溜跑回来,拿了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转身又打算跑。   这回,佘檀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如也的手腕,往自己身上一拉,如也撞进他怀里,站不稳,摇晃了几下,抬头,跟佘檀舟来了个近距离的对视。   不长却浓密的睫毛,一双深棕色的眸子,锐利得像鹰。   这架势,特别像电视剧里追债的黑社会。   一旁的小纯洁,目瞪口呆之间,还不忘跟看电影似的,啃着三明治,目光从如也的胸口游离到了大腿。黑丝,高跟,曲线——他心想,嗯,这个女人不错,就凭这胸,这腿,我也一定要搞到手。   小纯洁说到底是个男吊丝,他对一个女人的喜爱浮于表面,这种吊丝男,见到让自己有这种心情的姑娘时的唯一表现手法,就是拉下裤子拉链。这富含原始冲动的心情,冯唐在《18岁给我一个姑娘》里有经典的描述,那就是——你知道自己穷其一生一定要干到她。   于是,小纯洁站了起来,往佘檀舟和如也中间一跨步,叉腰横在他们之间,面对佘檀舟,说:“小姚欠你多少钱,说出来,我给!”   如也忽然有一种壮怀激烈感,这个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男子,在如此险恶的境况下,毅然决然挺身而出,尽管他误解了佘檀舟的动机,可小纯洁仍然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还是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接下来,佘檀舟极其戏剧性地反手掌住小纯洁的半边脸,像推拉门一样把他往旁边一推,在小纯洁先生人仰马翻的时候,他扣住如也的手腕,直接往门外拖,留下几句意味深长发人警醒引人深思的话给小纯洁:“她欠我一辈子,你还得起吗?收起你那让人不舒服的目光,你盯着我的女人看那么久,我若计较起来,你三辈子都还不起。”   佘檀舟是边走边说的,声音很低沉,很严厉,不知小纯洁听清楚没有,如也可都听见了,不知他说的是“我的女人”还是“我的女儿”,哪一个都足够可怕,吓得小心脏一抽一抽的,恍惚间就已经被拖出了咖啡厅。   “这就是你最后一次相亲。”佘檀舟转身宣布。   微博……如也忽然知道他为什么能如此精准地逮着她的原因。完了,原来他一直关注着她的微博,她那些自恋的自拍、半夜的牢骚甚至对他的抱怨,他都看见了?!!他到底是怀着怎样一种阴暗的心理,怎样扭曲的表情,每天点开她的微博,看她发的每一条碎碎念?   如也假装若无其事,理直气壮地说,“怎么就最后一次,接下来还有一个消防队的,我妈说初五见面!”   “恋爱直接影响人的智商,我希望你在毕业之前都不要跟别的男人有这样的瓜葛。”佘檀舟语重心长,“别的男人”一次用得极其狠辣,给自己留出多少余地。   许多科学家都是终生未婚的,如也想到自己也许就因为要搞科研,一辈子呆在实验室,最终老死在实验基地里,就涕泪横流,果然应证了那句话:你现在留下的眼泪,就是当初选专业时脑子里进的水。   不行,这决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改还不成吗?”如也心虚服软,耷拉着脑袋,“我这就回去重新算,把能修正的数据都改了,剩下的我提前一星期回学校一起弄出来给你好不好哇……”   “一个星期写得完?”佘檀舟冷笑。   如也懊悔啊,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不写错了。“那怎么办!”她蛮横起来,这里是绍兴,是她的地盘!   佘檀舟逼视着她,“跟我回去。”   “回哪里……”   “学校。”   “现在过年呀!”   “你的年已经完了。”   “你才完了!”如也索性一弯腰蹲在地上,抱住头,喃喃着,“我不回去做实验,我不回去写报告,你跟蒋老师花前月下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帮我改报告,非要等到大家都回来过年了,你寂寞了,心理扭曲了,就狠狠折磨我……”   佘檀舟眉头一压,“谁?”   “神马!”如也抬头吼他。   “我跟谁花前月下?”   “蒋萱!”如也甩头。   佘檀舟也蹲下,嘴角忽然上扬,看着如也,一言不发。   如也被他看怕了,往后一缩,语气放软,“佘老师,你犯不着从北京大老远跑过来拎我回去写报告吧?是出差或者探亲路过这儿么?还是说蒋老师也来了?一起去我家吃个便饭吧!我妈做饭很好吃的,我妹厨艺也相当棒!吃完……您就上路了吧。”   “很遗憾,我就是专程携你回去写报告的。另外……”佘檀舟刻意压低了声音,“更加遗憾地通知你,我与蒋老师,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如也假装认真地点点头,“我觉得前者更让我遗憾。”   佘檀舟向下瞥了一眼,“你走*光了。”   “嗷嗷嗷!”如也跳起来,捂住屁股。   佘檀舟随之站起,“给你一个小时回去收拾东西到蕺山中心小学,若在规定时间内不出现,我亲自去你家带人,顺便向你父母汇报一下你多次强吻我的事。”   “谁强吻你了!”如也怒了,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点,“我没有!”   “好,你没有。”   如也舒一口气。   “但你脱我的裤子。”   如也“噗”一声血溅三尺。“别提那件事了……我回去收拾收拾就是了。”   如也疑惑了,蕺山中心小学不就在她家附近?“就算小学有实验室,那远远不够条件呀。”   这时,他却不回答,看看手表,“现在已经过去十秒,请你抓紧。”   相亲再次未果的如也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发现爸妈都出去拜年了,如而在上网。她跟如而说了一下自己的实验报告出了问题,一定得马上赶回去改,让如而向父母诉说一下她的悲惨遭遇。   如而十分惊讶,“现在才初三呀,你们学校那么早开学吗?”   “我们学校是一个教授说开学那就开学的地方……”如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比划。   如而信以为真。   如也心在滴血,但她想,我要保护如而,不能让她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变态恐怖的教授。   离规定的一个小时还差七八分钟,如也已经拖着行李箱到了蕺山中心小学。佘檀舟在校门口等着了,他身边四辆军车护驾。   如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春运高峰期,他能来绍兴并不奇怪,可这一时怎么回南京?   走近蕺山中心小学操场,两架深绿色直升机停在中央,机身有LH开头的编号,整装待发。   “坐直升机?!”如也是个军事盲,只知道那是部队的飞机,却不知那就是传说中的WZ-10,号称中国的阿帕奇,普通老百姓连亲眼看一看都不怎么可能,更别说如此近距离。   佘檀舟的父亲佘谨行,原南京军区司令,后又调任北京军区司令,而现在又有传言,他就要晋升上将,接任军方总装部部长。如此高干子弟,天之骄子,前边说了,别说要几辆车,就算武装直升机,也就一个电话的事儿。他若不是为了给你这个体验,怎么会花这个心思,落下这个“高干子弟为讨女人欢心不惜动用军方直升机”的话柄!   这无疑又是大棒加胡萝卜的战术,让你春节都没过完就回去改报告,所以给你一个人生中绝对不会有第二次的直升机体验,坐的就是一架可以灭掉一个坦克连的WZ-10,这说出去,能让多少军事迷羡慕死掉呀如也同志!   只是,如也小姐觉得,这个噪音实在太大,还冷得很,还不如坐动车舒服,真是暴殄天物,不知好歹。佘老师,请你一定替我们狠狠惩罚折磨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死如也,不管她是不是娇花,都不要怜惜她。   ☆、26男人心,海底针(一)   绍兴直达南京,用了一个小时不到。   如也悲凉地拉着行李箱回到她和潘璞玉一起租的房子,冷冷清清的,老妈迟佳几个夺命连环call,问她为什么年都不过了只顾着实验报告,再次逼问她导师的手机号,要为她讨个公道。   多想把佘檀舟的号码给她呀,让他试试被妇联干部叨逼叨的滋味,有多少试图抛弃妻子的负心汉在老妈的教育下浪子回头,有多少试图杀妻弑子的中山狼在老妈的批评下立地成佛。可是,因为怕佘檀舟一时激愤恼羞成怒心理扭曲继而添油加醋告诉老妈自己几番“强吻”之事,如也还是作罢。   正懊恼晚上是吃康师傅陈坛酸菜牛肉方便面还是统一老坛酸菜牛肉方便面时,电话又响,如也抓起来哭诉,声音惨绝人寰,“麻麻!!你别再说了,我不会把我老师的电话给你的!他是个口不择言人品极其低劣的混蛋,一定会跟你胡编乱造一些谣言让你以为你女儿我饥不择食还有作风问题。如果顺利我争取早日改完报告,只要有一点点时间我一定回去相亲!”   口不择言人品极其低劣的混蛋在电话里静静听她说完,然后才说,“开门。”   如也被天雷劈中,急急冲到猫眼后一看,这厮真的站在外面。   “能别马上就去学校改报告么,我都还没吃饭呢。”如也哀求着,真够可怜的。   “出来。”多么简洁的命令啊。   如也大怒,隔着门大吼:“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查水表。”   尼玛啊!!查你个头啊!   如也乖乖跟着他下去了,在副驾驶上看见一个档案袋,坐进去拿起来一看,里面是她的实验报告,他用红笔把错的地方都圈了起来,有的还做了批注。他批改得有够认真,如也感动得泪流满面,下辈子一定不选工程热物理这个坑爹的专业。   车子开出小区,却不是南航的方向,这个时段这一段路有点空旷,如也正翘着嘴儿不满地抠着档案袋一角,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推背感,和飞机起飞时忽然加速一模一样。   如也心一提,大叫起来,佘檀舟却仍在加速,如也死死盯着那个她认为形状跟胸罩一模一样的仪表盘,见它仅用了4秒就将时速飙到了120码,但只持续了那么几秒钟,佘檀舟就放开油门,轻点刹车,如也却脸色一白,吓得都缩成一团了。   “我口不择言人品极其低劣。”佘檀舟轻笑,充满嘲讽和挑衅,真是一个不能接受任何批评的人。   “哎?谁呀?”如也装傻,“佘老师如此英明神武犹如天神下凡!”   佘檀舟很满意,恢复普通速度,开得又稳又慢,“哪一位天神下凡?”   “呃……”没有人会打破砂锅这么较真,如也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天神,耶稣?外国人!玉皇大帝?大俗!   “天皇……”她张张嘴,见佘檀舟偏头瞪了自己一下,赶紧改口,她认为这位天神名字一定要霸气,于是一个熟悉的名字顺口冒了出来:“天……天蓬元帅!”   推背感又来了,胸罩表盘指针貌似又要开始飙到一百以上,如也赶紧开动脑筋,“呃……降龙罗汉?”   好嘛,不是猪就是乞丐,如也你究竟多恨他?   佘檀舟摇摇头,孺子不可教,连踩油门的兴趣都没有了。   车子停进了御都花苑的固定车位,佘檀舟第二次带如也回家。   如也上次醉醺醺的,好不容易醒了,还一爪子扒掉了人家的裤子,故地重游,她心里好沧桑,有一种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感觉。羞涩地进去后,佘檀舟把报告塞给她,让她认真看看,便就出门去了,饥肠辘辘的如也黑着脸看报告,咒骂某人数千次。   可她哪里坐得住,看了一小会儿就不安分地满屋子乱逛。   他每个房间都收拾得很干净整齐,装修以简洁为主,几乎就是由黑白灰三色组成,也没有什么金晃晃的大佛或者大花瓶之类的摆饰,只在卧室床头挂了一幅行书,内容是“励精图治,出人头地”八个字,落款为“佘右承”。   佘右承?这名字好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如也在佘檀舟的卧室里绕了一圈,神经质地翻了翻他的枕头,没有一根长头发。只在不显眼的地方落了两根他的黑色短发。……也不排除是柳向晚的。╮(╯_╰)╭   继续转啊转,哟,他居然有个独立的衣帽间。如也钻进去一看,哇哦,这家伙的衣服也蛮多的呢,按颜色分门别类,一排排挂好。那叠成一摞的是什么?如也随意拿起一看……   内裤。   如也脸一热,赶紧放回去。   毕竟心有不甘。   于是又抽了几条出来,好奇地展开看了又看,黑色的,白色的,灰色的,没有图案,看上去还挺新的。   如果在这上面涂上点辣椒粉,或者抹上虾酱的话……如也陷入了不切实际的邪恶念头中不能自拔,各种残害佘檀舟的手段萦绕在她深深的脑海里。   佘檀舟回来不见如也,以为她偷偷溜了,可鞋子还在。找了一圈,最终不抱希望地推开衣帽间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把自己的内裤当书一样翻看还眼冒绿光的如也小姐。   一挑眉,佘檀舟慢悠悠倚在衣帽间门边,就这么沉默着看着她。   如也的后脑勺都是冷汗,默默将手里的内裤一条条折好又放回去,若无其事站起来,“哎,嘿嘿,你回来啦?嘿嘿嘿。”   “你写报告的时候也这么认真,我死也瞑目了。”他拎着如也的领子,拖她去客厅。   如也灰头土脸窝在沙发一角,满眼的公式、定律、热流值,待定参数k1,k2,和反射角α和β在她眼前手拉手跳舞。我为什么要研究BRDF,我为什么不研究卖切糕的蜀黍在切切糕时破坏了哪些化学键?如也一边追悔人生,一边留下心酸的泪。   油炸的声音。   放下报告,她蹑手蹑脚顺着声音来源找过去,在厨房门缝里,她看见正在奸……呃,不好意思,是正在煎猪排的佘檀舟。   那是怎样的一个画面——温黄的灯光下,那个英俊的男人围着一个跟他气质超级不搭的围裙,正专心致志地望着平底锅里的几块猪排,右手拿着一个铝合金锅铲,左手虚握着平底锅的把手,时不时将锅前后晃一晃以防粘锅,旁边是一瓶番茄酱和一个正在蒸饭的电饭煲。   还真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   “如果我做完晚饭之后你还是没有认识到你的RTE方程积分公式到底错在哪里,我会让你在没有BRDF试验台的情况下算到寒假结束为止,在此期间,不许吃饭。”佘檀舟头也不抬,好像侧面长了眼睛。   “非法拘禁,虐待!”如也哭丧着脸,痛苦地走回去。   香味一阵阵飘来,如也咽咽口水,见佘檀舟从厨房端了两个盘子出来,放在她面前。   有点像外面卖的盖浇饭,一碗倒扣的米饭在中间,旁边放着浇了番茄酱的猪排和一个对半切的白煮蛋,一排切片的生黄瓜,上面撒了白糖,颜色还真是漂亮。   “哈……谢谢……”如也眉开眼笑就要伸手接,佘檀舟侧身挡住了万恶的爪子,一脸冷笑,“把正确代入RTE方程积分公式内容写出来。”   “没力气写。”如也赌气,干脆不吃了。   “写不写?”   “不写。”如也凶狠地一瞪,大过年地把人家叫回来,她情绪可大呢。   佘檀舟盘子一放,长腿一跨,直接跨过沙发前的玻璃茶几,捏住如也的下巴,俯身吻住她的唇。   如也双眼猛地一瞪。   心里却有这么个念头:乖乖,这回总算不是我去强吻他了吧?   怎么说呢?这个吻是极尽优雅的,只是唇与唇之间的接触,柔软,温润,缠绵,慢慢地摩擦,细细地吮,于是又带了一点点小色*情,却不让人反感,唉,骨头都酥了。   所以,直到佘檀舟撑起上半身,居高临下俯视如也的眼睛,如也才猛地回神,一手捂住嘴,一手指向他的鼻尖,“你你你……”   他张嘴,含住了她的指尖,抬眼看她,眼中忽然有一丝迷蒙的魅惑。   “啊——”如也像被鲨鱼咬了一样缩手,“这次你再不会赖我强吻你了吧?!”   “这次算我的。”他倒非常豁达,一会儿,又反悔了,“但不算强吻。”   “怎么不算!你问我意见了没!你取得我同意了没!你打报告了没!我批准了没!”   “没有。”他很坦诚。   “那……”如也刚要痛斥他,他就扬扬唇角,指了指自己的腰,“请问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我能不能理解为我不小心摔在你身上却被你牢牢抱着不放,我受不了诱惑才迫不得已做了那个事情?”   如也眼角抽抽,自觉把不知道何时抬起还环在他腰上的两条腿收了回来,羞愧地捂住脸。   “起来吧,把方程写完。”佘檀舟老师非常敬业地把她抱起来,放在茶几前,备好笔墨纸砚,求如也同学的墨宝一幅。   如也心里那个气啊,握着铅笔,悲愤不已,写下的字也歪歪扭扭。   “写错一个数字,就少一片肉。”佘檀舟把两个盘子并排放,随时准备从一个盘子里把煎猪排转移到另一个盘子里。   “别抢我的肉。”如也可怜兮兮地抬头。   佘檀舟挑眉,摸摸她的发顶,温柔地说:“待盘子里的肉扣光,只剩你身上的肉了……”   如也一个寒战,觉得自己当初选专业的时候,真是脑子进水了。她悄悄偷看一眼佘檀舟,这家伙,越看越帅啊。   她低头,忽然问:“佘老师你喜欢我吗?”   ☆、27男人心,海底针(二)   佘檀舟静静将目光移向提问人,坐在如也对面的他,唇角有个微微上扬的弧度。   也许是因为长久没等到回答,如也有点担忧地抬起头来。栗色长发斜分着,一边勾在耳后,一边披散在脸旁,发丝散落右边的肩膀,微卷的弧度,轻盈的空气质感,散发着她不自知的女人味。   如也微蹙着的眉,抿着的唇,黑黝黝的眸子,眼睛还无辜地眨了两下,几分我见犹怜。   佘檀舟默默注视着,目光有了几分暖意。   二傻子,我不喜欢你,为什么在意上课时你到底是在听课,还是在梦游;我不喜欢你,为什么一次次的破坏你相亲,生怕你忽然遇见了两情相悦的男人;我不喜欢你,为什么会带你去哈尔滨带你去冰雪节,那是我这么多年心心念念要去的地方,也是我除寻找轻舟外未完成的梦想之一啊……   然而啊——千言万语,只在心里。   他长久的沉默,如也忽然有点自惭形秽地垂下眼睫。   看着她那个小自卑的模样,佘檀舟心里无奈地摇头,想起那次她在他副驾驶的哭,梨花带雨,稀里哗啦,眼睛、鼻尖都是红的,那样凄惨,那样委屈。   受了那样的创伤,多多少少会萌生其实没必要的自卑,从此不相信自己的外貌还是可以吸引大批的追求者,不相信凭自己的性格和优点还是可以得到一段顺理成章地久天长的爱情。看不出别人的追求,感觉不出别人的喜欢,因此失掉了自信,没完没了地相亲,累了,懒了,想快刀斩乱麻。   班里几个男生时不时偷偷打量如也的小眼神和蠢蠢欲动的小殷勤被佘檀舟尽收眼底,还有上次柳向晚他们团二连的小孙,一副就要定了终生的样子,如也不知道,坐在她身边的佘檀舟如此忐忑,不是因为要用自己的过敏还你的感冒,而是……而是他过敏了,你才会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呀!   你知道吗,过敏不行,还有刀叉,大不了划个口子,流点血,只要你不要去注意小孙,只要不别把目光投向别的男人。   二傻子,你的佘老师最怕最怕你把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去。   可想而知,上次如也被于翎载回家的时候,佘檀舟他……他是如何的焦躁哟!不得不破釜沉舟,欲擒故纵,终于,费了多大劲儿,才把人擒回了家!   民航、班车、直升机,刚到家又开车去接你,接回来后赶紧出去买东西回来做猪排饭给你吃,你呢,只当他叫你改报告,二傻子!什么破报告,就你犯的那点小错,他闭着眼睛,一小时内给你重新算出来填进去,还用得着大老远从北京赶回来让你自己改?   如也却还不死心地又问一遍:“你……不喜欢我吗……”完全不自信了,声音小小像蚊子嗡嗡。   “可能是由于年龄的差距……”佘檀舟开口,幽沉的嗓音。   年龄的差距?如也握拳,你丫的都快34了,我小你7岁呀,没嫌你老,你倒嫌我小?难道真因为我是海鲜星座?   却只见他闭了闭眼睛,有点狡猾接着道:“我对你妈没有男女之情。”   一群乌鸦啪啪啪飞过。   如也带着“好吧,算我无聊”的表情,继续写公式,佘檀舟叫了一下她的名字,她恼羞成怒吼道:“不要打扰我写公式,这么多圈圈叉叉,写错了怎么办!”   小佘教授接下来想要说的一句“对你有”居然被自己的学生硬生生吼了回去。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句话不要分成三句说。   佘檀舟用“你这个不孝子”的目光瞟了她一下,又回到厨房做了两碗榨菜肉丝汤出来,却发现如也端着盘子,嘴里塞了两片肉,嚼得津津有味,再看另一盘,肉都没了,只剩黄瓜和白煮蛋。   好哇,这个不孝子,趁老师离开,居然将所有的肉都夺到自己盘子里了。为了不让佘檀舟抢回去,她小心眼地把每片肉都咬了一口,以示为自己的私有物。   他煎的猪排还真好吃哎,外脆里嫩,味道也好,浇的酱汁是用番茄酱和叉烧酱调的,酸甜中带咸。如也舔舔下唇,心想,真不愧是宜室宜家的巨蟹座……不知道喜不喜欢我,忽然亲我,还做饭给我吃,是想让我认他当干爹吗?╮(╯_╰)╭   如也纠结了,我还要接着相亲么?   结果就是,佘檀舟就着黄瓜片和白煮蛋,吃下了一碗饭,如也就着两人份的煎猪排,吃了两大碗,满嘴流油,回味无穷。   ☆☆☆   如也开始了往返南航和出租房两点一线的生活,大年初四,做实验,建模,改报告。   一日三餐,居然是佘檀舟做好装在三层饭盒里亲自给送来的,除了看她建模,指导她代入方程,还监督她按时吃饭。如也更加忐忑了,佘檀舟走了之后,她忍不住打电话给刘梦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死党刘梦梅细细听完,开骂了:“你个傻X!瞎了狗眼了,他在追你,追你呀!!!!”   “可是我上次问他,你喜不喜欢我,他根本没回答呀。”如也感觉特别委屈。   刘梦梅至今未初恋,但号称自己空有一身泡妞的本事可惜是个妞,语气咄咄逼人,跟祖宗教训孙子似的,“回答有个屁用啊,他说,啊,如也,我爱你,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有毛用?不如为你做顿饭填饱你肚子来得实在。文子以前怎么跟你说的?你生日的时候,把大家都请到KTV,唱情歌,送玫瑰,蛋糕上写‘我永远爱姚如也’。现在呢?”   “呃……可是,他整我的时候下手可狠了,我丢人都丢到奶奶家了。”宠你的时候下手也狠,在人家的婚礼上送花圈,新娘的母亲因此中风偏瘫了,现在还在医院里,算不算狠?   “你不懂,那叫情趣。”刘梦梅嘿嘿嘿地奸笑起来,“不是我说你,你情商真低,文子出轨的事,我这个局外人早就暗示过你,他原来在的那个什么司法所,哪有那么多机会出差省外,可你偏偏不去琢磨。”   “我怎么不觉得是情趣,你大年初三被拎回来面对冰冷的试验台,会觉得那是一种情趣吗?”如也撇嘴,手在桌子上画圈圈。   “你喜欢他吗?”刘梦梅冷不丁问了一句。   如也狡猾一笑,“我不喜欢他妈。”   “我挂电话了。”   “别别!!”   “从实招来!”刘梦梅大吼。   “我也不知道……”如也无奈耷拉下头。   “什么叫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刘梦梅在那一头上蹿下跳,皇上不急太监急,“他一天没出现你会不会很着急很想他?你见到他会不会很高兴?他给你打电话你会不会很兴奋?”   “……不会哎。”   “什么会这样!”   “可我对于翎有那种感觉。”如也娇羞了,“于翎你知道吧,我初中的时候暗恋的学长……他也在南京,每次约我打台球呀,吃饭呀,吃蛋糕呀什么的,我都好高兴好高兴撒~”   刘梦梅心凉了一半,她觉得好累,感觉自己不会再爱了……   “你怎么不说话?喂?喂!”如也开始摇晃手机。   刘梦梅大怒,“喂你个大头鬼!我个人比较喜欢那个佘老师,于翎……他跟你表姐胡小桑在一起过,你不觉得怪怪的么?再说人家喜欢你么?别站错了队伍抱憾终身。你自己处理吧,我不管你了。”她本想挂电话,又忽然小声说,“哎,告诉你,北京那边儿我上了,过几天我要宣布北漂,请你务必支持!”   “啊?”如也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的烦恼,“你你你要去北京了??”   “离家越远越好!”刘梦梅笃定道,挂了电话。   如也发了会儿呆,叹口气。家庭能给人温暖,也能给人心寒。父母固然为子女好,可是过分把自己的想法加之子女,想让子女走他们设定的路,也许走了,你会过得好,可不是自己杀出来的血路,总有点遗憾。梦想跟女人一样,自己追来的,才会珍惜。   正呆着,手机扣扣信息提示,于翎:听说你回南京了?   如也赶紧回复:回来写报告。你春节没回家吧?   于翎:值班,回不去。明天有空吗?晓靓今天在做可颂,说明天过去试试。   如也想也不想,回复:好啊,明天“氧与甜”见!   自己果然很高兴呢……如也对于翎有了一点小幻想,如果——如果可能,于翎和自己……她默默拿起手机,拨了佘檀舟的号码。   响了三声,他接起了。   “佘老师!明天……明天……”如也急迫地说。   “明天怎么了。”——他用的是叙述口吻,不是疑问句。   “我请个假。”如也问,“好不好?好不好?”   “明天……”佘檀舟明显迟疑了一下,半天也不给个答复。   “佘老师!”如也解释道,“我出去一趟,那个……朋友的咖啡厅新做了可颂面包,我去试试,顺便跟朋友聚聚,如果面包好吃,我也带回来给你尝尝,好么?”   “明天是……”   “什么?”   “……你去吧。你朋友的店在什么位置?”   “地质博物馆那边。”   “节日人多,我送你去。”   “好啊,谢谢。”如也高兴了,托着下巴发花痴。   明天?如也在家试衣服搭配的时候,瞄了一眼日历,明天是2月14日。   情人节?!   如也想起了电话里,佘檀舟的迟疑。   放下了手中的衣服裙子,如也认真看了看日历,确实是情人节没错。   那时,她与文江宇就是情人节那天在一起的。他的表白,还历历在目,如也却不想回忆。这是个让人遗憾的日子。   想起文江宇,如也忽然有点怕,有点退缩。   如果下一个男朋友,跟文江宇一样重蹈覆辙,再耽误自己一两年的话……如也的害怕,不在于背叛,而在于时间的不等人,岁月的白驹过隙。   忽然,无论是佘檀舟,还是于翎,她都不想见了。   女人心,海底针。   ☆、28男人心,海底针(三)   一觉醒来,阳光正好。秦岭淮河以北不似祖国南方,冬天即使有阳光,也是冷的。如也依旧穿了过年的新衣服,一出门就打了个大喷嚏。下楼的时候,佘檀舟已经在楼下了。   “氧与甜”一般十点之后才开,新春佳节期间延迟到下午一点开门。如也十一点到了,下车正想进去,又觉得撇下佘檀舟不太好意思,就绕到驾驶座那头,“佘老师,你……你也进去歇歇吧!”   佘檀舟往店里看了一眼,店门上还挂着“营业时间13:00-22:30”的手绘提示牌。他挑挑眉,“进去后,有惊喜等着我吗?”   “有的!”如也认真地点点头,“里面有各式美女,供君挑选。”   佘檀舟笑笑,却仍不熄火下车,而是从放在副驾驶上的保温桶里拿了一盒温着的牛奶给她,用下巴指了指店门。   如也知道他这是委婉地拒绝,只能看着他的车驶离视线。   此人的高明之处就在这里,他不缠着你,不粘着你,永远把握着一个分寸,该抢的时候绝不浪费时间,不该多事的时候绝对退避三舍。   晓靓笑盈盈地出来,拉着如也往店里走,“R8呢,谁的车?”   “我老师的。”如也进去就闻见奶油的香味了,继而看见透明玻璃柜台内陈列着几种店里的招牌点心和晓靓新做的可颂。晓靓拿了一个榴莲包和一个可颂出来在微波炉里叮了三十秒,“尝尝,昨天我揉面揉得手都断了。”   如也恰好没吃早饭呢,狼吞虎咽掉一个可颂,一边吸着牛奶一边问:“于翎和舒畅还没来?”   “他俩昨天一个带班一个值班,今早8点就要下班的,刚舒畅来电话说7点50接了市局转下来的一群众举报,出警去了,没办法,只得去。可能就要来了吧,咱们再等等。”   “好啊。”如也点头,“对了晓靓,我走的时候你帮我打包几个可颂和榴莲包,我买回去当今后几天的早餐。”   “三天内要全吃完,不然会坏掉,我没放那些防腐剂什么的,还有那个榴莲包吃之前一定得放微波炉里三十秒。”晓靓提醒道。   这就是如也佩服晓靓的地方,店里的所有蛋糕啊面包啊,晓靓都自己做,材料买新鲜的,也从来不加那些乱七八糟的添加剂,可照样香喷喷。她正缠着晓靓要榴莲包的配方呢,晓靓手机响了。   “是舒畅,不知道是不是快要来了。”晓靓接之前自言自语道。   接起来不到三十秒,晓靓脸色就变了,如也心想,是不是他们俩要加班不能来了?只见晓靓放下手机,结束通话键都没有按,就一副吓傻了的表情,“他们……他们出事了……”   “哈?!”如也大吃一惊,“怎么了这是?!”   “歹徒袭警。具体他们也没说清楚。”晓靓站起来,急匆匆去找电动车的钥匙,“他俩在军总,据说于翎伤得比较重……”   如也的手心有点发汗,晓靓骑着电动车载她一路狂飙去了南京军区南京总医院,舒畅和于翎以及几个协警抢救的抢救,包扎的包扎,他们派出所的所长和区局局长、市局副局长都到了,舒畅都是些皮外伤,右手手臂骨折了,脸也肿了,现在已经包扎好坐在外面,于翎和两个协警在手术室里,只听说歹徒十分穷凶极恶,直接冲几个警察的脑袋上砍。   晓靓抱着舒畅直哭,还一直问他伤口疼不疼。   如也担忧地望着手术室的灯,不知里面的于翎到底伤得怎么样了。   “姚如也,可找着你了,在这儿干嘛呢?”走廊转角处出来一人,肩头两杠两星,军装笔挺,眼神却几分随性不羁,“电梯口叫了你一声,居然没理我?”   如也一看,柳向晚正朝这边走来,医院的领导跟在他身后,几个护士见了他都几花痴几高兴地打招呼,他也没闲着,一个个点头微笑,真是风度翩翩。   “柳向晚……”她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没注意到你。”   “总算叫对我的名字了!”柳向晚见这一群人个个神色凝重,便走到如也身边,双手往军装裤子口袋一插,头一歪,“什么情况?”   “那不是柳少么……”市局副局长卢建阳小声跟几个下属说了,便纷纷过去握手,简要说明了一下情况。如也听卢副说,于翎他们接群众110举报,过去制止一处流氓斗殴,谁知流氓斗殴的起因是几个吸毒的和两个贩毒的价钱谈不拢,毒瘾犯了就开始追打毒贩,见警察一来,两个贩毒的先动了手,砍伤了协警,于翎和舒畅虽说有带枪,但围观群众太多,怕伤着人,先撤退些联系更多警力,这时围观群众不知情况严重,以为是普通的小混混打架,不但没有自觉避开斗殴现场,有的开始起哄,说什么警察都是胆小鬼,毒贩更加猖狂,连吸毒的都加入砍人的队伍,特警赶到的时候,于翎、舒畅和三四个协警都已经受伤,其中于翎和两个协警头部被砍伤,已经昏迷,舒畅和剩下的协警也是鲜血淋漓。   “警察也是人,明知死路一条还往前冲个什么劲儿,人死了给你个优秀党*员又什么意义。现在的老百姓对警察和军人的理解太过狭隘,因公殉职纯属意外,有机会谁他*妈不想活着,就他们有爸妈,我们就都是孤儿?”柳向晚在这个事件中找到了共鸣,带着一脸不屑,说话夹枪带棒,却句句发自肺腑,“我今儿到医院也是代表团里来看望我们新兵连一个战士,没招谁惹谁走在河边,一女的跳河自杀,围观群众发难了,你解放军怎么不跳下去救人。那傻小子根本不会游泳,被人民群众这么一说,跳下去了,人没救上来,自己差点搭进去一条命。这小子被半死不活捞上来的时候,围观的那些个鸟*人还觉得不可思议,解放军怎么连个人都救不上来。我*操。”   卢建阳直点头,握着柳向晚的手就觉得找到了知音,“柳少说得对呀,都有难处,都有难处!希望咱这几个民警同志能逢凶化吉,虽然因公殉职在外人看来是光荣的,但我们不希望局里任何一个同志就这么真的殉职了!”   柳向晚和卢建阳你来我往地聊着,大半天才转头问如也:“你又在这儿干嘛呢?”   “里面的一个警察我认识的。”如也背靠在墙上,手指了指。   如也手还没放下,就有一个护士急急从手术室出来,跟医院的领导汇报了一下情况,说库存AB型RH阴性血用完了,联系了别的医院,说都没有库存,要紧急调配。   “哎呀!”舒畅叫起来,“是于翎要的吧?他就是AB型RH阴性血!!连这儿都没有,熊猫血型啊,一时哪里找去?!”   “AB型RH阴性血……”如也和柳向晚同时重复道,如也刚开口说“我……”柳向晚就拍了她一下,“救人要紧,去找你佘老师,他就是AB型RH阴性的熊猫血!”   “他也是?!”如也惊讶了。   “难道你也是?”柳向晚反问。   “不是不是……”如也赶紧给佘檀舟打电话,很幸运地,他把如也送到“氧与甜”之后就在附近的汽车会所给R8做保养,一听军总手术室急需他的血型,什么也不问,马上就来了。   医院领导和卢建阳见佘檀舟都来了,紧张得脑门出汗,吩咐下去,一定要谨慎采血,全力抢救。于是乎,采血化验、抽血做得细致又轻柔。   如也看着正在抽血的佘檀舟,他的侧脸明朗而俊逸,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细细的管子流到袋子里。忽然,他偏头看向如也,对视间,如也心头一热,赶紧双手合十,像拜菩萨似的,对他表示谢意。   柳向晚靠在如也身边,很痞气地双手抱胸,说:“熊猫血一听挺稀奇,可拥有熊猫血并不是什么好事。你知道吧,檀舟外祖父是个留洋过的医生,非常反对女儿嫁给佘司令,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佘司令是AB型RH阴性血。后来他父母还是决定结婚,当然了,生的孩子都是小熊猫。”   如也好奇道,“轻舟也是?”   “你怎么知道轻舟的事?!”柳向晚一听轻舟的名字,十分紧张,他常常在心里念叨这个名字,可表面上从来不说,如也一提起,他都要炸毛了。   “呃……我去哈尔滨的时候,见过你爸爸,柳海少。”   “柳少海……”柳向晚脑后一团黑线。   “是是……”如也赔笑,“他提起这个事,还骂你来着。”   “是我错了,该骂。轻舟也是熊猫血,我常常想,万一她……受伤了……唉,十八年了,不说了。”柳向晚一下子消沉了,刚才那种一身跋扈的痞子气顷刻消散,眼里竟然有淡淡的悲伤。如也不知道,柳少爷的钱包里,有一张跟佘檀舟钱包里一模一样的照片,他对佘轻舟的愧疚,对佘檀舟的愧疚,不能提,一提起来,柳小少一点也不像平时潇洒又有点跋扈的柳小少。   手术室里传来好消息,于翎和两个协警都脱离了生命危险。   “太好了!”晓靓跑过来,抱抱如也。   佘檀舟把按压针孔止血的棉花丢进专用的垃圾桶里,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整理着衣服。   他知道,手术室里的那个人是上回在禄口机场把如也载走的那个警察同志。   一个护士出来喊道,“胡小桑?谁是胡小桑?”   如也一愣,在场的都愣住了。   “什么胡小桑?”舒畅站起来问,“我们同事没有叫胡小桑的。”   “那个叫于翎的警察同志还没醒,我听他一直喃喃着叫什么胡小桑,就出来问问,胡小桑来了没有?来了的话留下来照顾一下,没准儿警察同志能快点醒。”护士解释完,又问了一遍。   “胡小桑是我表姐,她……她在绍兴呢。”如也回答。   “奇了怪了。”护士说着,又进去了。   胡小桑是于翎的初恋,他们都分手好几年了,怎么于翎居然叫着她的名字?难道于翎心里一直……   ☆、29男人心,海底针(四)   如也的表姐胡小桑并不是美女,充其量只能算清秀,她现在在市图书馆工作,听迟佳说,胡小桑要结婚了,婚礼大概在三月,她未婚夫是她的同事。   听说了于翎受伤住院的事,尤其是听说了于翎在昏迷中还叫自己名字的事,胡小桑第二天就到南京来了。如也去车站接的表姐,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她带去了军总医院。   区局的领导以为胡小桑是于翎的女朋友,就给安排了住宿,让她多陪陪于翎,希望于翎早日苏醒。   如也看见了病床上浑身多处包着纱布的于翎,他剃光了头,脑袋包得像粽子似的,只露出眼睛和嘴。看着都疼……如也咬着下唇,不忍看下去,便留胡小桑在医院,自己回了家。   刘梦梅打电话过来问:“伤心了吧?于翎可能一直记着胡小桑呢。”   “不伤心,就是觉得很心疼,一个好好的人,伤成那个样子……真不伤心,也不心酸。”如也回答,“我还是挺喜欢于翎的,他心里有胡小桑也好,有别人也好,好像跟我都没什么关系。”   “你不吃醋?”   “吃什么醋?当时我听说吴彦祖结婚的时候,也没吃醋呀。”如也特别得瑟地说。   “如也啊……”刘梦梅想了想,说,“可能你对于翎的喜欢,跟对吴彦祖是一样的。”   “此话怎讲?”   “于翎不是你初中时暗恋的对象么?每个女孩子心里都会有一个异性的偶像,感情是很纯洁的,也不求回报的,就是很单纯的欣赏和喜欢。好比我喜欢钟汉良~~”刘梦梅发了一会儿花痴,“这种喜欢不会因为对方的个人婚姻状况而改变,你对于翎,只是初中时那种偶像崇拜心理的延续,跟追星是一样一样的,你懂了吧?”   刘梦梅,大师也!   如也点点头,懂了。   “话说初恋这种东西,对男人来说实在太那啥了。”刘梦梅开始喋喋不休,“我身边的好几个朋友,都跟我反映过初恋女友阴魂不散的事,你表姐也算其中一个典型例子吧。”   “就那么重要么?”如也知道自己是文江宇的初恋,可他怎么就不觉得自己重要?她真是一个失败的初恋女友啊……   “可重要了,你是不知道,多少情侣被初恋女友整分了。”刘梦梅掰着指头开始数,“我知道的就有三对,一对被整离婚了,是我一朋友。初恋女友直接打电话来质问她老公,我跟你老婆,哪个比较好,你更喜欢谁!那男的也特贱,说我更喜欢你,可咱俩不可能了,我才找得她。那男的后来好死不死借调到初恋女友所在的城市工作了半年,两个人鬼混了好几个月,终于让我朋友发现了,离了。”   如也听了直撇嘴。   不知初恋女友是不是真的威力强大,胡小桑在医院看了于翎一天,于翎就醒了,还不怎么能说话。   胡小桑还要回去上班,而且也没跟未婚夫讲到南京来干什么,所以于翎醒了之后,她陪了半天就得赶回去。回去前,如也请她去军总附近长发中心的多哩小馆吃个便饭。   “我3月23号结婚。”才坐定,胡小桑就说。   如也专心看菜单,“周几?”   “周六。你看看有没有时间来一趟。”胡小桑指了一下菜单上的剁椒鱼头,“我要吃这个。”   “应该可以的。”如也点了三四样菜,“……于翎是怎么回事?”   “唉。”提到于翎,胡小桑眼色果然暗了暗,“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他还想着我,我们上大学那会儿因为不在同一个地方,就分了,还是他提出来的。后来他在南京工作了,我在绍兴,就当普通朋友,有时他会绍兴也出来聚聚。”   如也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前阵子……呃,大概十二月初吧,我订婚了,随口跟他那么一说,以为大家都分了那么久了,他应该会祝福我,谁知圣诞节晚上他喝醉了,半夜两点多打电话给我,说想我。”胡小桑皱皱眉,不是嫌弃,而是无奈,“还好你姐夫睡得熟,我快吓死了,责备了他几句,就赶紧挂了。”   圣诞节晚上……如也记起那天,是佘檀舟去把一伙警察都灌醉了的,倒让于翎对胡小桑酒后吐真言了。   “我寻思着你也在南京,叫他多照顾你,有点想撮合你们的意思……”胡小桑不好意思地笑笑,“但……你好像对他不来电?”   敢情于翎对她怎么照顾,是因为答应了胡小桑……如也翻了个白眼,心想我初中就对他很来电了,不过现在这“来电”的感觉,已经不是当初那种了。“那现在怎么办?”   “没怎么办呀,我都要结婚了。”胡小桑莫名其妙的看看如也,又叹口气,“我对他是真的没有感觉了,不能因为他说想我,就对现在的老公不负责吧?你有空多替我去看看他吧,我跟他说清楚了,他也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如也重重点头。   “输血给于翎的那个人,好像是你老师?”服务员端来了胡小桑最爱吃的剁椒鱼头,她一边吃一边说,“巧了,我记得如而也是AB型RH阴性血,你打电话跟我说于翎受伤的事,我第一反应就是你想让我带如而来南京给他输血,瞧我傻的,哈哈哈。”   “嗯,当时说要输血,我第一个想起如而。”如也笑笑,“我也犯傻,绍兴到南京,坐直升机都要快一个小时,哪里来得及。”   “你个小丫头还坐过直升机呀,说得那么专业。”胡小桑打趣,她不知道对面的这位如也同志还真的坐过直升机!   如也挑挑眉,不说话。   只想起佘檀舟,卷起袖子抽血的时候,英俊的侧脸。   如也不知道,佘檀舟在的地方,一定有半小时内可以调配的AB型RH阴性血的血源,那是佘谨行特别交代下去的,这个血源一定不能缺,怎么地你们也得留800cc,万一出了事第一个给我儿子用,就是以防万一。然而,抽佘檀舟的血给别人用,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要不是佘檀舟自己愿意来,谁敢起这个念头?   柳向晚那个人精,若不是看出佘檀舟对如也的心思,就算于翎马上就要死了,他也不会开口透露佘檀舟的血型。这不,佘檀舟二话不说马上赶到医院、挽起袖子就让护士抽血的果断,在如也的脑海里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   柳向晚同志这个好事做得对,会有好报的。   ☆☆☆   新年新气象。   春节长假过完,除了还在放寒假的老师、学生外,该上班的都上班了,诺亿食品也不例外,恢复上班的第一个星期内部整顿完,第二周的周一,大小两间会议室,大的开例会,小的面试新员工。   如也的报告已经改得差不多了,她这种半兼职性质的可去可不去,但为了表示对工作的尊重,便跟佘檀舟请了假,去公司开例会。佘檀舟照例送她去公司,到了地下停车场后,自己也下车,“我上去看看。”   例会先开始,总经理何斯琛坐在中间先总结去年工作,再提出今年目标,开了一半,就离席去了小会议室,一是听说佘檀舟来了,二是因为面试开始了。诺亿在苏州开了分公司,筹备工作年前进行得差不多了,这次面试只有五个职位,都是主管级的,其中,分公司经理和营销部经理的职位十分抢手,何斯琛要亲自面。   何斯琛要忙死了,那边例会刚刚开完,这边面试正进行着,一个大客户又来了,谋划今年的合作。他离开小会议室,迎面遇见开完会正从大会议室里走出来的如也,这姑娘贼头贼脑的正在拆新年红包呢,每个人的红包里有八十八块,她一张一张数着呢,财迷心窍的样子。   “小姚。”何斯琛叫住她,“你是跟佘教授一起来的?”   “嗯。”如也点头。她最近才知道,佘檀舟是一个什么投资公司的副董事,那个投资公司以法人形式持有将近一半的股份,是诺亿食品最大的股东。   “里面的面试就剩最后两三个了,各职位大概要用那些人我心里有谱儿了。你进去学习学习吧,坐我的位置,过一把面试官的瘾。面试结束之后你跟佘教授说一声,明后天公司有活动,具体等我回来说。”他亲切地拍拍如也的肩,意味深长,眼里分明写着“这个姑娘不简单,开个会还佘檀舟亲自送,一定要重视”。   如也心里却阴暗地想,原来你们是这样面试的,最后几个人已经被pass了。怪不得抽到最后一名面试的我,那么不受重视。要不是我超常发挥,你们就把我无情刷掉了。(你那叫“超常发挥”?!)   进了小会议室,如也溜到面试官的空位上,见佘檀舟还是像上次一样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简历。他不参与面试,不干涉录取,人家之所以坐在那里,是在等你开完会呢,二傻子。   好熟悉的场景啊。   倒数几个人的面试过程,如也没多话。最后一个进来的是一个超级大美女,面试的是销售经理这个职位。如也心里为何斯琛惋惜,她身边两个男的面试官,其中一个是销售部经理老王,眼睛都直了,真是太美了,这个女的。   如也偷偷看了佘檀舟一眼,只见他抬眼瞥了一下人家,确实惊艳了,定了两三秒,又低头。不一会儿,还是抬头了,又看着人家。   如也嘴一撇,心里腹诽,你看什么看,面试我的时候你看了我几眼?男人都喜欢美女,佘檀舟你你你居然也不能幸免,哼!   旁边两个面试官提了一些常规的问题,老王这时转头问如也:“小姚,你也试着问个问题。”   “呃……”如也挠挠耳朵,见佘檀舟转眼看自己,就竖起食指,指向他,像革命老前辈指着胜利的道路似的,对那个美女说:“请你用最短的时间,让那个男的记住你。”   好嘛,你个死姚如也,佘檀舟许久不撩你了,你开始撩他。你觉得自己上次的“壮举”真是超常发挥么?   ☆、30男人心,海底针(五)   话说这个美女其实是个花瓶型的,两个男面试官尽管陶醉人家的美貌,也未将她纳入考虑的范围。美女呢,有点自负,有点傲,听如也这么一问,看向坐在一边,刚才并没有注意到的佘檀舟。   一身剪裁得体合身的黑色西装,由于刚才一直低着头,没怎么在意,可现在人家一抬头,那气场!美女的眼里,也写着惊艳。   斯文儒雅,一身的大妖之气,牢牢被锁在了那双深黑的眸子里,目光流转间,勾得人不由得呼吸紊乱,这妖孽,刚才居然没注意到,罪孽啊罪孽!美女银牙轻咬,暗自懊悔。   最快的速度,让他记住我?美女二话不说就走了过去,亲历上一次面试的一个考官吓得直接站起来随时准备扑过去。美女呢,在佘檀舟面前停下了,站着跟他对视了三秒,忽然弯腰,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头一歪,就要送上芳唇,这作风,挑猪肉都要揩把油。   如也这下才真的被吓到,整个心都提起来了,左手拳头一捏,右手下意识伸出去,好一个“尔康叫紫薇”的经典造型:“哎,你……”   心中一个念头,喂!大胆!你怎么敢亲他!!   对,怎么敢。如也,你又怎么敢扇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佘檀舟抬手,轻轻击掌三次,啪啪啪。   “好。”他赞道,双手合着,却没有放下。这个姿势,退可守,进可攻,美女的娇颜再往下压一寸,他可顺势扶住其肩膀保持距离。   如也提着的一颗心,随着美女站直身子,稳当当落下了。   面试官连忙打圆场:“好,那个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具体结果我们会电邮通知。”   佘檀舟站起身,礼貌地和美女握手,“您的作答出乎意料却效果显着,较之其他人的作答,优秀百倍。”   如也瞟他,他真是时时刻刻不忘对自己冷嘲热讽。   散场后,如也左等右等不见何斯琛,开门偷看了一下,见他焦躁地在走廊走来走去。“怎么啦?”她问一旁的总经理秘书,穿着齐B短裙的秘书说:“大客户张德惠先生耳朵不好,今天又没带助听器,他太太陪同过来当手语翻译,可临时有事得离开,经理明后几天都没空,正联系找手语翻译呢。”   “我会啊。”如也说,“我妹妹耳朵也听不见,日常的一些对话我还是可以应付的。”   “真的吗?!”何斯琛远远听见了,跑过来就把如也往会客室拉,死马先当活马医。—@此文首发于晋江原创网   何斯琛一开始还有点担心,哪里知道如也动作熟练,反应敏捷,几乎他说话的下一秒她就能开始翻译。   手语,有一种残缺美。听不见,说不出,一切靠动作。有些专职翻译的动作固然标准迅速,可缺了那么一点点感情,可,你看如也,眼神的慈爱,沟通的亲近,那仿佛不是客户,只是一个听觉有障碍的自家长辈。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沟通顺利进行,何斯琛都惊艳。她表达的是大爱,是真诚,是温暖!   这姑娘太神了!   佘檀舟接过总经理秘书端来的黑咖啡,踱到会客室门口,秘书本要开门让他进去,他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她不要惊动里面的人,只站在门口,这个角度刚好从半掩着的门外看见打着手语的如也。   ——自信从容,娇俏倩兮。虽不是她主导谈生意,可那眼睛很亮很亮,灵活的动作,飞扬的神采,似圆盘之上霓裳曼舞之姬,似九重天外吹笛灵歌之仙,清气流转,灵气动人。   喜欢啊,真喜欢。   咖啡渐凉,却一口未动。身边的秘书抬头,见佘檀舟眸中,极尽温柔专注。她愣了愣,看看里面的如也,忽然把自己的齐B短裙向下拉了拉,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这女人啊,要吸引这种天之骄子般的男人,并非全靠娇艳的身体,说到底,女人之美,即在胸罩之下,也在秉性之上。   大约半个小时后,大客户签下今年的合作约,起身离开时还特别慈祥地握了握如也的手。   佘檀舟这才进了会客室。秘书换了三杯热的咖啡进来,何斯琛还好奇呢,为什么平日里总是搔首弄姿的秘书这会子居然规规矩矩的,裙子好像也长了那么几公分。   何斯琛先是夸了如也一通,把她夸得脸红时,话题一转,说:“后天我们准备邀请几个股东和大客户去汤山的御品温泉,不知佘教授有没有时间,如果方便,和小姚一起来吧。”   “我也去啊?”如也眨眨眼,有点小惊讶。   “刚才那个张德惠先生也会去,你也去混个脸熟。”何斯琛笑着说,可狡猾了,如也去的话,佘檀舟十有八*九也会去。   如也偷偷瞥了一眼佘檀舟,他在外人面前向来处变不惊,只见他沉默了那么十几秒,最后,看着她,说了这么一句话:“这样吧,你的报告只剩最后几个数据,明天之内若能改出来,后天同我一起去御品。”   “真的?”如也高兴了,一下子所有的警惕心都没了。   佘檀舟点头,端起咖啡,慢悠悠品了一口。嗯……有点甜了。   回学校之前,如也买了点东西,去医院看望了于翎,他父母都从绍兴过来了,他正在缓慢的恢复中。听说市局已经将他列为今年的先进典型,开始筹备他的先进事迹报告会,让舒畅当讲演员。这确实是这种单位的一贯作风。 —@此文首发于晋江原创网   如也在试验台奋战到第二天晚上八点多,回家改报告直到十一点,终于把坑爹的报告彻底完成了。电邮给佘檀舟后,她收到回复说:“数据和结论完全正确。”   人家小佘教授早八百年就推导出最后的结论了,正不正确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   如也好高兴哇,开始整个小行李包,却……   “佘老师……我不去了。”如也垂头丧气在十一点半打电话给佘檀舟。   “怎么了你?”佘檀舟在电话那一头,语气温和,却阴险地勾着一边唇角。   “我没有带泳衣啊……”如也叹口气,尽管听说有单人池,有免费得泳衣,可毕竟不怎么放心。   “我也没有。”   “哈?那……”   “我让人一起买了,明天带给你。”   如也一听,舒了口气,“那太好了……明天见了~”   “晚安。”佘檀舟挂了电话。   他怎么可能没有泳裤,他怎么可能三十多年不游泳。如也这回掉以轻心,因为一听要泡温泉就高兴得半死,人呐,果然不能有欲望,有了欲望,就容易变傻。要不怎么说,□,无欲则刚呢?(喂!文盲,你错别字了呀……咳咳!)   ☆☆☆   汤山温泉早在南朝时期就被封为御用温泉,御品温泉村由度假酒店和大型户外温泉组成,配有50多个露天温泉池和30间高档的私人温泉屋。露天温泉池大多是男女共浴,私人温泉屋为独立院落,可单人或者情侣共同使用。   诺亿食品公司这次邀请到三个大客户和两个大股东,订下5间私人温泉屋供他们和其携带的家属使用。   何斯琛这个狡猾的人,订房间的时候特地把佘檀舟与如也的房间安排门对门,而且都是单人房,一来,他二人若晚上想干点什么,这么近的距离也好走动,二来,他二人若真的没什么,那么也算招待周到。   这样,三个大客户和两个大股东及其家属一共十一个人,加上诺亿食品公司的五个人,各自开车到了御品温泉酒店。如也坐佘檀舟的车去的,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何斯琛划为“佘檀舟的家属”,在酒店睡了个午觉懒洋洋起来,绾了头发准备找个池子泡温泉的时候,发觉了佘檀舟的阴谋诡计。   “叮咚。梆梆梆!”门铃加敲门声。   佘檀舟才开门,如也就气势汹汹冲了进去,还很恶劣地甩上了门,把一个包装袋扔在他的床上。   转身,才看见佘檀舟衣衫不整,像是刚起床。   墨蓝色的衬衫扣子全部敞开,里面没穿任何背心之类的衣物,露出从胸口到小腹的一溜春光,黑色的长裤只拉上了拉链,扣子都没扣,皮带未系,松松地跨在腰间,甚至,能看见内裤CK的标识。见如此凶悍的如也闯入,佘檀舟也只是对着镜子随意整理着头发,丝毫不觉得她有任何危险性。   平日总是衣冠楚楚的佘檀舟这副秀色可餐的打扮,如也从未见过,咽了咽口水。   见他弯腰在小行李箱里翻出一条泳裤,如也才想起自己来干嘛。她都要哭了,指着扔在床上的包装袋,“那是神马!”   “应该是泳衣。”佘檀舟认真地回答。   “应该是?你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如也倒抽一口气。   佘檀舟眉一皱,“是什么?”   “是泳衣。”如也一头黑线。   佘檀舟亦然,用下巴指了指门外,寓意很明显,让她出去等,他要换泳裤。   如也嘴一翘,“是比基尼泳衣!”   “比、基、尼?”佘檀舟一字一顿地重复。   “不是你去买的?”如也心想,他应该早有预谋的,所以故意让自己在昨天做一天实验,没心思也没时间去想泳衣的事。   如也小姐想对了,佘檀舟就是早有预谋的,他打电话让人送一套Arena女式泳衣过来的时候说了,要比基尼,黑色的。   “是什么样的?”佘檀舟确实还没看,所以走过去,刚要打开包装袋,却被如也抢了过去,抱在怀里。他的唇角浮现一道笑纹,“是我疏忽了,比基尼不是人人都有身材穿的,我让人再送一套连体的来,你能等吗?”这话,说得颇有诚意。   比基尼不是人人都有身材穿的——如也听出了他这话里的嘲讽,不管他是故意买比基尼给她,还是真的一时疏忽买错了,这句话都深深刺中了我们如也小姐幼小的心灵。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身材穿比基尼,我会告诉你我大学时曾经一时兴起去参加一个内衣品牌的选秀,要不是我不想将来靠身材和潜规则吃饭,差点就成内衣模特了么~如也心里冷笑。   佘檀舟对如也向来不下狠手逼绝路,送一套比基尼给她只是想逗逗她,如果如也实在不愿意穿比基尼,他的小行李箱中,还有一套Arena连体泳衣,较保守,还有小裙摆,一会儿他就会拿出来给如也。   “不麻烦您大老远叫人送,我在这儿随便买一套就好。”如也和善地笑起来,天真无邪的样子,“反正就我这种身材,用不着穿那么好那么贵的。”她自嘲,然后呵呵又笑,随口问:“佘老师打算在哪个池泡温泉?”   “F浴区三号。”佘檀舟刚刚收到何斯琛的短信,说下午在F浴区三号有个小香槟派对,大家先聚一聚,温泉加蒸汽spa,晚上再各自去私人汤屋享受个人温泉体验。   如也点头,“大家都去么?”   “老师你先去吧。”如也黯然回房,可怜兮兮的。   “姚如也。”佘檀舟动了恻隐之心,叫住刚要关门的如也小姐,“泳衣我一会儿让人送来,这里……”他给了如也一个磁卡钥匙,“A区2号汤屋,下午你先去。”   他让你去何斯琛订给自己的汤屋,钥匙都给你了,让你安心穿比基尼泡,他不会进去的。   大棒加胡萝卜啊,佘老师。这回,你看如也会领情吗?   如也接过,很感激地说:“谢谢啊,佘老师。”   佘檀舟见她忽然这么乖顺,有点反常,但一时想不出她有什么花花肠子,那边何斯琛的电话就开始催了:“佘教授,呵呵,我们都到齐了,您不来,我们香槟都不舍得开呀,哈哈哈……”于是,他换了衣服,先去了F浴区三号。   大温泉池里只有十几个人,何斯琛的女秘书也来了,穿了一套豹纹吊带比基尼,浓妆未卸,把几个客户和股东的女伴都比了下去,他们的女伴都是自己的妻子,三四十岁的女人,脸上保养得不错,可是身材毕竟比不上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   F浴区是芬兰浴,温泉加蒸汽浴,雾霭弥漫,每人一杯香槟,边泡温泉边小口品尝,也挺惬意。几个女人穿着浴袍在敷面膜,据说在蒸汽浴时敷面膜有奇效。   泡了不到十分钟,何斯琛正跟佘檀舟聊天呢,随意往旁边一看,忽然眼睛直了,“哇……”   佘檀舟下意识回头。   双眼微微一瞪。   不得了。   ☆、31男人心,海底针(六)   那个刚才还可怜兮兮的姚如也,现在就穿着他买的那套黑色绑带比基尼,站在温泉池旁,刚刚脱了浴袍要下水。   这会子,男人和女人的焦点,就有了明显的区别。   女人眼里看到的是:头发松垮垮向后梳着,扎了一个蓬松的圆髻,几缕头发散下来,落在肩上、背上,衬着她那白皙的皮肤。她用脚试探了一下水里的温度,好像嫌烫,就跪坐在池边先玩水,水珠溅在她身上、脸上,从脖子流向背部、胸部。在这里泡温泉的女人都是素颜,如也更不例外,没有眼线、口红的勾勒,她五官并不十分惊艳,但这样淡淡的颜,还是有淡淡的娇。   这要是放在古代,就是在水一方、君子好逑的那个伊人。   男人眼里看到的是:挺俏的胸,由比基尼两片黑色布料那么一托,绑带那么一提,行程一道明显而深邃的事业线,浑*圆,饱满,柔软而有弹性。大腿曲线圆润,虽不似模特那样显瘦笔直,但那种肉感却比模特的长腿更让男人剑拔弩张,更别提那由纤细的腰,翘俏的臀形成的一道内弯的双弧线——美女杀人不用刀,一招一式只靠腰!   这要是在古代,就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乱世妖姬!   所以,你们看出来了吧,女人看脸,看头发,看整体外形。男人呢,看你的胸!看你的屁股!看你的腿!更有其他癖好者,看耳朵,看锁骨,看脚!   如也这一身,经看。   她的皮肤,是典型的属于亚洲人的白,浑身不戴任何首饰,没有任何纹身,连耳洞都没有。就是要这样一个清透干净的身体,才能穿得上那一身略有性感的黑色比基尼。   这时你问佘檀舟,你后悔吗?   后悔,后悔死了。   他为什么要给她比基尼,让她穿到这里来,给那么多男人看见。   他为什么吃准了她不敢穿,为什么吃准了她肯定没有这样集性感与清纯于一身的好身材。   看来,这女人之美,既在秉性之上,也在胸罩之下。   如也下水了,不理佘檀舟,看都不看他,独自窝在一个角落,头靠在池边,假寐。   有人端香槟给她,她站起来,半个身子露出水面,湿淋淋的,出水芙蓉,□,她硬是给做全了!   你看把佘檀舟给刺激的,一脸阴沉,一脸无奈,一脸焦躁。那些男人呀,一个个往如也那儿看,没带女伴的,光明正大地看,带了女伴的,偷偷地看。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你能怎么办,让他们都闭上眼睛,或者勒令如也回去?比基尼,你买的,你给的,你带来的,你激她穿的。自作孽啊,小佘教授!你给了如也一个胡萝卜,如也用它狠狠敲了你一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该啊你。   这回的博弈,如也居然赢了。   如也往佘檀舟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盘算一番,慢慢游过去,靠在他身边的池壁上,“佘老师!”非常高兴地叫他,“你买的泳衣很合身呢。”扭了几下,星星眼,“我穿着好不好看??”   太好看了,看把你佘老师气的。何斯琛摇摇头,识趣地避开这即将原子弹爆发的地方。   就是要气死你。如也见佘檀舟被她问到无话可说的模样,心里哈哈狂笑,本来她只想安分泡个温泉,谁知居然让她摆了佘檀舟一道。她欢快地游走了,走的时候还故意拍了个大水花,溅了佘檀舟一头一脸。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如也下午的温泉,泡的舒服极了~   得了甜头,如也有点上瘾,吃完了酒店提供的自助晚餐,如也跟佘檀舟说了,她去汤屋泡一会儿,便拿了磁卡走。   但凡泡过温泉的人都知道,吃太饱、喝过酒的都不能马上泡,也不宜泡太久。如也呢,一时高兴,在温泉里泡了将近一个小时,浑身酥软,才从池里爬出来。才刚站直,只觉得眼前一黑,摇晃两下,她勉强站稳,可又是一黑,身子一软,就吧唧一下摔在地上。   佘檀舟本和何斯琛在台球室里,如也拿磁卡泡温泉半天也不下来,他看看表,压了压眉,将球杆放回去,随即要了一张备用磁卡,去了A区2号汤屋,一进去,就是玉体横陈的画面。   “姚如也……”佘檀舟没有马上跑过去,而是唤了她一声。   为什么不过去?有点急救知识的人都知道,这种原因不明的情况,不要过去乱摇晃病人。再说,这万一是个密室杀人现场,也不可以急着上去翻动……尸体。   好吧,佘檀舟真是因为太过冷静,才没有像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一样疯了似的冲上前抱起如也一阵乱叫吗?不是的,此玉体横陈之画面太过香*艳,他需要平静一会儿。   侧趴在地上的如也动了一下,抬脸,委屈地说:“佘老师我摔了,好疼啊……”   佘檀舟这才从旁边抽了一条大浴巾出来,上前包住她,把她抱了起来。华丽丽的,公主抱啊。   如也湿淋淋的头发和腿,沾湿了佘檀舟的墨蓝色衬衫。   “刚才磕着膝盖了。”如也指了一下自己的腿,“流血了……”   “我来处理。”佘檀舟抱着她,还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   一路就这么抱着,佘檀舟把如也送回她的房间,用毛巾先包住她的湿发,让她半靠在床头。   如也有些许动容,刚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就见他活动活动臂膀,做了几下扩胸运动,摇摇头说:“你该减肥了。”   “是你年纪大了,体力不行。”如也马上顶了回去。   佘檀舟挑眉,但没有反驳,只是掀开浴巾看她的膝盖,那里青紫一片,还确实有个正在流血的两厘米左右的“一”字形伤口。他call总台要了医药箱,又从浴室拿了条浴巾披在她肩膀上。这样,如也除了小腿外,都被浴巾包了个严严实实。   正派的男人,不该占便宜的时候,绝对不占你便宜。你摔倒了,晕乎乎的,他可以对你上下其手,谁叫你穿这种引人犯罪的黑色比基尼。可他没有,等医药箱的时候,他取了吹风机过来,吹你湿湿的头发。   二傻子低着头,拿手机在上网,百度了一下才得知温泉这玩意儿不是你想泡多久就有那个体力泡多久的。   没文化真可怕。   医药箱来了,处理伤口的第一步,就是消毒。   如也面部抽搐地看着佘檀舟手上那个用医用酒精浸润的棉球。“哎……轻、轻点啊……”   佘檀舟应了一声,用棉球轻轻碰了一下她的伤口。   冰冰的。   接下来就是针刺一样的疼。“啊!!!!”如也大叫一声,“疼死我啦!!怎么这么疼啊啊啊!!!”   这中气十足的一叫不要紧,上来拿磁卡去泡温泉正路过如也门口的何斯琛停住了脚步。房间的隔音效果好,传到外面的声音不大,但却可以听见那么几个字。   用酒精消毒伤口本来就是很疼很疼的。   “换一个嘛。”如也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佘檀舟换了双氧水,倒在棉球上往如也腿上一按。   “啊啊啊!!”如也杀猪一样的惨叫,“好疼!拿开!拿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何斯琛在外面听得是心惊胆战,脑中尽是邪恶的画面,心想,佘教授这也太生猛了,是不是太不怜香惜玉了,小姚今天果然不该穿那样的比基尼出现,男人生气的时候是很可怕的。   抽抽了好一会儿,如也虚弱地说:“换别的,不要这个了……”   佘檀舟换了碘酒,无奈道:“这个……更疼。”说着,又是一按。   如也的惨叫,更加凄厉了,带哭腔了还。   何斯琛在外面为如也捏了一把汗,听见里面的哭叫声持续了好久好久,才渐渐平息下来。他背后冷汗一片,仿佛看见被□得满身伤痕的如也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而万恶的佘叫兽正在提裤子。   何斯琛捂住鼻子,怕鼻血忽然流出,一边惋惜着一边回房间去了。   好不容易消毒完,撒了些消炎的药粉,佘檀舟拿了块干净纱布把如也膝盖上的伤口包扎好了,又继续给她吹头发。   如也还在抽泣,刚才实在太疼了。神志不知道消散到哪里去了,只听得耳边嗡嗡嗡的吹风机,佘檀舟的手指在她头发里拨来拨去,一会儿把她的头发全往后吹,一会儿全往前吹。她的头发长,又多,佘檀舟吹了十五分钟了,还没全干。   风吹到了如也的耳朵,她不安地往旁边缩了一下,又像猴子一样挠挠耳朵,特好玩。佘檀舟转而“呼”一下,对着她的脸吹。   如也果然受惊了,五官都揪在一起,连忙用手去挡。   不一会儿,佘檀舟故技重施,又吹到如也脸上去了。   如也火了,我都光荣受伤了,你还这么整我。她忽然夺过吹风机,就要去吹佘檀舟,可人家行动比她方便,一下子走开了,她扑个空。她不满地哼了一声,自己吹头发,侧着头,把头发都移到左边,用吹风机上上下下地吹。却不想,他忽然从她手里把吹风机拿走了,她不爽,“还我,我自己吹……”   “吹”这个音,嘴唇是要微微撅起来的,呵呵,正好。   佘檀舟吻住她,顺便关了吹风机。   这一吻啊,饱含了人家小佘教授多少的心疼、心焦和心动。   因此,可不像上次那么轻柔优雅了,霸道地慑住她的唇,强硬地顶开了她因为紧张而咬紧的牙关,双手拦腰一抱,一紧,二人的上身紧紧贴合。如也动不了,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只感觉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的一切,包围了她,唇的轻吮,舌的缠绕,你不能拒绝,不能反抗,推不开,移不了,舍不得,放不下!如也的轻喘,佘檀舟的追缠,沉溺了,沸腾了!   他压上她,轻舔着她的耳垂,又沿着她脖颈上动脉的走向,一路向下,几番厮摩,浴巾掉了,如也的里面,是黑色的比基尼呀!   只见得,白色的床单之上,两个叠在一起的枕头,上面散落着女人的长发,旁边两条凌乱的浴巾。墨蓝色衬衣的男人,半俯□,怀里压着穿着黑色比基尼的女人,绑带比基尼,身后蝴蝶结一扯就掉,黑色的布料已经被男人一只手握住往旁边扯,男人另一只手,扶住着女人受伤的腿,往上抬,往自己腰上绕——香*艳之极,一种淫*乱的美。   “不要……佘老师,不要……”最后一丝理智要丧失前,如也捂住了胸口,那即将被扯开的布料,保住了。   佘檀舟定住,俯视着她,手还撑在她身体两侧。两个人的呼吸都有点不稳,佘檀舟再次抬手,抚上如也的脸,拇指在她脸颊轻轻滑动,最后磨蹭着她的唇。指尖是凉的,唇是热的,还有些许湿润,然而又因为动情,染上一抹艳红。   “如也……”佘檀舟抱紧了她,斗个没完,设计个没完,也喜欢个没完。   如也忍了半天,支支吾吾说了一句:“你……你压着我腿了……”   佘檀舟沉默了半晌,最终起身,又背过身去。如也趁机把比基尼的带子绑好,找了自己的睡衣穿上。   不知是房里暖气开得太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如也的脸,又红又热。   气氛忽然间尴尬起来。   她爬下床,拿了吹风机一拐一瘸去浴室把头发吹干。   嗡嗡嗡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如也想起,自己离27周岁就差不到一个月了。   无法再跟哪个男的纠缠不清,无法再放纵自己不求回报地喜欢一个人,也无法像20岁的女孩一样去谈一段不知道结果的恋爱。   她焦躁地拔了电源,开门出去见佘檀舟收拾好了药箱,提着走出去了。   回身关门时,见她出来,佘檀舟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最终笑笑,“晚安。”   晚安你妹!色*狼!   ☆、32你是我老师又怎样(一)   虽说实验报告已经改完,可佘檀舟还是对如也的三餐负责到底,要不接她去他家吃,要不亲自做好送她楼下去。巨蟹座啊,真是宜室宜家。如也娇羞了,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但某次如也吃饱了赖在沙发上时,差点被他扑倒,她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他想潜规则她。   二傻子就是二傻子。   南京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开学前一天,雪还未化,校园大道边的梧桐枝还积了一层薄雪,一碰就掉下些雪沫来。学生们陆陆续续提着大包小包,带着天南地北的小吃回到学校,穿着过年的新衣服,炫耀着年前新做的发型。   潘璞玉剪了短发,烫了小波浪,有点像韩剧中的女主角。她以为如也也是这几天刚刚回校的,滔滔不绝地讲她在寒假里去过的地方、认识的帅哥和吃过的美食,然后一边摇头一边说:“如也亲,我看你也没什么变化,发型也没变,长相也没变,也没给我带鲁迅书里提到的茴香豆。寒假去相亲了么?”   “呃……没有了。”如也对手指,佘檀舟的态度暧昧不明,还要不要接着相亲确实是一件头疼的事。   “没有了?怎么可能嘞?”潘璞玉撇撇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老妈在绍兴都能指派南京的小伙子来跟你相亲,这下你回去了,算是落入魔掌了,她能放过你么?”   如也刚要回答,潘璞玉眼睛一瞪,“你是不是找到男朋友了?是不是那个警察?”   如也一脸呆滞,“不是警察,我跟他之间是纯洁的……”   “切~算了吧。”潘璞玉无比嫌弃道,“你是不是也喜欢佘老师呀?哎哟,别幻想了,我们专业的,从本科到博士,但凡是个女的都对佘老师心存幻想,可他让哪个女的得手过?他是我们南航工程热物理所有女学生的男朋友。”   如也宽面条泪,“他真博爱……”   “可不是嘛!”潘璞玉有点同情她了,上去揽住她的肩膀,革命友谊天长地久,“劝你还是正经找个男朋友吧,寒假时我妈也开始催我,说在学校赶紧找,不然毕业了,好男人都让别的男人抢光了。”   如也十分认真地点点头。   刚开学就有佘檀舟的实验课,经过了一个寒假的醉生梦死,开学就早起,每个人都不习惯。潘璞玉好不容易在三遍闹钟之后爬起来了,刷牙时见如也的门还关着,上去啪啪拍门,跟讨债的似的,“如也!!起床上课啦!你的佘老师哦~”   “是你的佘老师……”如也迷迷糊糊回答,翻了个身。   潘璞玉大叫:“再不起来,我不管你了!”说着,就刷着牙去了浴室。   清静了,如也心满意足趴下继续睡,却不想手机呜呜震动,胡乱接起,就听佘檀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姚如也,作为你的导师,提醒你一句,如果你认为自己可以不必再准时上我的课,或者根本不用再来上课,那么后果自负。”   如也不情愿地“嗯”了一声,他又说:“你果然还在床上。”   有这么料事如神的人么?果然是铁面无私,一点面子都不给。如也气愤地挂了电话,一看,离上课时间不到十分钟,潘璞玉已经很不讲义气地弃她而去。   早饭都没吃,如也洗了把脸就匆匆跑着去了教室,却悲惨地发现,还是迟到了。   黑板上写着这个阶段研究的内容的是半金属尼龙1010复合材料摩擦热效应,小佘教授已经站在试验讲台前,黑色西装外,是医生一样的白大褂,那是每堂实验课的标准打扮,同学们也是一样。如也屁颠颠也进去,“佘老师新年好哇,嘿嘿……我、我迟到了。”   “如果不是我的电话起到闹钟的作用,你是不是准备旷课了?”如也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低声说,却假装在找空白的实验报告。   如也站他身边等着领空白报告,“冲着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儿,我还以为我能有那样的福利。”   “你的福利是,如果报告再错一个数据,我将连夜叫你到这里重新实验。”他把空白报告给了如也,眼神中有一丝威胁。   果然是一点好处没有,是潜规则得不够么。如也垂头丧气的,到了实验仪器旁,跟潘璞玉、唐月一组做实验。   如也抬眼,站在上面的那个男人,容颜俊朗,举手投足,致命的魅力。我可不能爱上他!如也咬牙握拳。   女人之所以会难过,会胡思乱想,会矫情,都是因为她们爱上了男人,如也只不过想保护自己,说到底还是有点小自卑。   下课休息的时候,唐月叹口气,八卦说:“听说许邵山教授的妻子正月十五的时候去世了。”   潘璞玉点点头,“我也听说了。”   如也十分惊讶,“不是吧?我怎么都不知道呢?”   “你不看班级群呗。”唐月说,“许教授才五十多岁,真是太可怜了,听说他与妻子关系很好很好。许夫人也是大学教授,在师大教英语。”   如也小心翼翼地问:“……他妻子是怎么去世的?”   “癌症。”潘璞玉抢答,“淋巴癌。”   唐月问:“明天有许夫人的追悼会,院里的老师几乎都会去。璞玉,作为许教授的‘嫡系’学生,你也得去吧?”   潘璞玉点头,“你们也陪我去吧。”   如也想到自己在哈尔滨,想踩佘檀舟却意外踩到了许邵山,一下子对他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愧疚,连忙点头。   一上午的实验课就在仪器偶尔的碰撞声和同学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度过,下课之后,如也猫腰从佘檀舟身边走过,他下午还有本科生的课,中午打了个电话给她,恰好也是让她明天与他一起参加许夫人的追悼会。   “我跟璞玉一起去。”如也躲在厕所里接电话,“还有唐月……”   “好。”   ☆☆☆   葬礼都是沉重而悲伤的,来悼念许夫人的男男女女都穿着黑或白大衣,亲戚大多是痛哭失声的,朋友大多是泪眼朦胧的,同事学生大多是表情哀伤的。佘檀舟、蒋萱和院里其他教授、讲师站在第二排,都低着头表示默哀。   许劭山在妻子的遗体前念悼词,屡次抽噎。   如也虽不认识许夫人,她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想起自己爷爷的葬礼,也是这般压抑而绝望。人死了真是什么都来不及了,许夫人过早地逝去,许劭山好像在几天内老了许多,也佝偻了许多。   许夫人的遗体就要送进火化箱前,许劭山和儿子两人情绪极度崩溃,多少人拉着,才没有扑到铁门那里去。如也远远看着,触景伤怀,十分揪心。   有人在议论许夫人生病时,许劭山对她的照顾和关怀,说许夫人这一辈子值了,只是独留许劭山自己一个人度过晚年,可怜了些。就算男人再坚强,毕竟也有创伤。   如也心里默默点头,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不见得就享受长寿的乐趣。就好像余华的小说《活着》里那样,主人公福贵的父母、妻子、儿子、女儿、女婿等都因为各种原因去世了,他却一直活着,用笑的方式哭,以活着的方式死去。   果然这人生大戏,最后不过是一个字,散。   回头,只见佘檀舟从怀里掏出烟盒,叼了一根出来,点上,转身走到一边,默默抽着,依旧让人感觉优雅中带着忧伤。一根将尽,他摁灭,又点了一根,边抽边往远处走,很远很远了才停下。   如也极少见过他抽烟,他似乎并没有烟瘾,只在某些时候,会忽然掏出烟来点上。比如,看见跟葬礼有关的东西,上一次在金陵酒店放置花圈前,这次在许夫人的追悼会上。   也许是情境比较压抑吧。   正想走过去,却见蒋萱先跟过去了。如也的电话响了,她赶紧跑到一边去接,是刘梦梅打来的,说独自一个人到北京了,准备开始新生活。   远处走廊转角处的佘檀舟知道身后有人靠近,却没有转身。   “有心事?”蒋萱在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下,将一边头发轻轻勾在耳后,风情无限,“任谁参加别人的葬礼,想起逝去的亲人朋友或者爱人,都平添几分伤心。佘老师且节哀吧,人……终究是要向前看。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替代的,感情也是,人也是。”   “我不这么认为。”佘檀舟回答。   蒋萱追问道:“佘老师的意思是,不认为感情可以替代,还是人?”   “这个问题早在六年前就回答过你了,不是吗?”佘檀舟缓缓呼出一口烟,把还剩一半的烟头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中指熟稔地掸了掸烟灰,“既然蒋老师坚持人是可以替代的,为何不找个人替代我?”   “我以为你一直故意装作不认识我,刻意疏远我,是真的忘记了过去。没想到一旧事重提,你马上回忆起了六年前。”蒋萱眼中有点欣喜,又有点失落,“没忘就好,我就知道你忘不掉。你没忘,真好。”   “忘不掉又如何?”佘檀舟转身,“你刚才也说,人,终究是要向前看。”   “是,人终究是要向前看。你为什么,不看看我?”蒋萱指着自己。   “在别人的葬礼上不适合说这些事。”佘檀舟移开目光,虚望着远处一棵松树。   蒋萱有点难过,握了握拳,默默转身。   “蒋萱。”佘檀舟又叫住她,她有点希冀地回身。   可佘檀舟又沉默了,只是看着她。   蒋萱哀伤地笑笑,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拒绝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说吧,我受得了。”   可是佘檀舟还是沉默,只看着她。   蒋萱忽然湿了眼眶,捂住脸,跑开了,去洗手间的镜子前流了好一会儿的眼泪,恰好被从洗手间出来的潘璞玉瞧见了。璞玉愣了愣,想上前问几句,最后还是识趣地绕过她走开,却看见佘檀舟在不远处抽烟。她心里“哎哟”了一声,脑补出小情侣吵架的画面,回头就马上添油加醋跟如也说了。   “吵架?”如也背后一凉,追问道,“你看见了?”   “看见了,蒋老师都哭了,佘老师也没有去安慰人家,只站在那儿抽烟……他居然会抽烟哎!抽烟的样子都那么帅!”潘璞玉啧啧称赞道。   如也有一种很糟糕的感觉,这是她第二次听潘璞玉说蒋萱在哭了,每次都有佘檀舟。   追悼会结束,大家陆续离开的时候,如也收到佘檀舟的短信,说他下午没课,上面是停车场的某一个车位。意思很明显,让她上他的车。   “不去,我要去图书馆自习!”她回完短信,把手机塞进包里,就跟着潘璞玉和唐月出去坐公车。   怨气十足哟,唉。   ☆、33你是我老师又怎样(二)   也许是因为说谎心虚,如也下午本可以睡大头觉,愣是放弃午休,跑去了图书馆,随便找了几本专业书放身边,翻开一本装模作样地看。   好死不死,蒋萱刚好抱着几本书从如也面前走过,并没有认出她。如也闻见香味,倒是马上抬头了,疑惑地盯着人家的背影,脑中想着这个问题:她见了佘檀舟到底有什么好哭的呢,借给他的钱一直要不回来么?==   图书馆里霉味有点重,如也吸吸鼻子。书里大量文字看得她眼皮愈发沉重,她将书竖起来立在桌上,自己趴在书后,拿几本书垫着下巴,一下子睁眼,一下子半睁眼,一下子闭眼,反复几次,就光荣睡过去了。   梦见蒋萱拉着佘檀舟的手,大吼:“檀舟欧巴,擦朗嘿哟!”佘檀舟甩开,表情痛苦,“雅蠛蝶,我已经有柳向晚了,一个破碎的我,怎么去接受一个破碎的你呀……”蒋萱忽然就变身成白娘子了,唱倒:“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柳向晚也出现了,打扮成许仙的样子,搂过佘檀舟,唱着新一年的神曲:“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也掉下来~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没睡多久,前面挡着的书就别人放倒了。   佘檀舟坐在如也对面,看着侧头趴在书上睡得起劲的如也。   死姑娘,让他一阵好找。   拿过她身边的一本书,他随意翻看着,看完了半本,如也才挠挠脖子,可能是压得脸酸,干脆换了一边脸接着睡。   为人师表的看不下去了,用书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太暴力了,打断人家的美梦。(那是美梦吗?)   如也抚着脑门起来,见了佘檀舟的脸还很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忍不住打个哈欠,呆呆傻傻地跟他大眼瞪小眼。   他怎么来了??陪蒋萱来借书么……(吃醋了?)   “到图书馆自习?”他看了看她手边的几本书。   如也重重点头。   “趴在书上自习?”   如也僵硬了一下,又道:“贴近书本,深入群众。”   “《矩阵论》、《自然辩证法》?”佘檀舟扬了扬手里的书,“这是上学期就该修完的学位课程,现在看有何用?”   “嗯?这个嘛……”如也对自己随手抽出来的书没有印象,佘檀舟这么一说,她才看清楚封面,“呃……上学期学得不够,这学期还想学。尤其是辩证法,这个东西是终生受用的,对任何事,都要学会辩证地看,既要看到正面,也要看到背面,既要看到外面,也要看到里面。但人心这个东西,始终是看不见的……”说着,还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哦?”佘檀舟饶有兴趣地靠在椅背上,“书里有没有说,作为一个学生,不该在老师面前强词夺理?”   “书里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如也顶撞回去,虎着脸瞪着他,“意思是说,做老师的不一定什么都比学生好,也有不干人事还鬼鬼祟祟的老师。”   “看来是我哪里做错了。”佘檀舟伸手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起来,“跟我走。”   “放开我!别让人看见了!!”如也吓死了,一直甩手,东张西望。   “不是所有学生都跟你一样大中午不睡觉到图书馆装模作样。”佘檀舟一路跟拖麻袋一样拖着她走,果然没遇见什么学生。   如也就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被佘檀舟拉着走的时候,她胡思乱想了好多好多,就怕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在自己身上重演一遍,然而她又想,发现得早,一切都有救。   “哎,你放开先,我自己会走。”如也紧张道。   “不放。”佘檀舟冷冷丢给她两个字。   “会遇见蒋老师的,我刚才看见她了……”如也在他身后弱弱地说。   “蒋萱?”佘檀舟停下了,手也放开了。   如也反而不高兴了,“果然有问题。”   “什么问题?”佘檀舟反问。   “你跟她是不是校友?”如也脸一拉,开始审问了。   “是。”   “她是不是……喜欢你?”   佘檀舟眉一皱,“……是。”   “还真是?!”如也愣住了,不安地咬着下唇,“她跟你说了?”   “是。”   “你启动了自动回复功能是不是?”如也翻个白眼。   “不是。”佘檀舟暗自摇摇头,自己也有被学生审问得只有“是”和“不是”可以回答的时候。   “你答应没有啊……”如也低头,小媳妇一样。   “拒绝了。”佘檀舟拉着她下楼,他在前面下一个台阶,拽她一下,她才极不情愿地跟着下一个台阶,如此反复。   死如也开始小矫情,“她为什么喜欢你?你这么喜欢捉弄人,性格又差,而且还不近人情,严厉得半死,吃东西又挑剔,什么海鲜不能吃,放香料的不吃,河里的鱼不吃,鸭蛋不吃、菠菜不吃,丝瓜、葫芦能看都不能看,牛肉羊肉绝不碰清炖的,每顿饭都要有番茄酱,就算不碰,也一定要看见……啊啊啊!!!你也太挑了,到底能吃什么呀你!!挑剔鬼!为什么她还喜欢你?”   “她之所以喜欢我,是因为不知道我的这些缺点。”佘檀舟无奈道,“能将我总结得这么不堪入目且精辟之极的,除了你姚如也恐怕别无他人,你很了解我。”   “我是被你坑过的。”如也认真地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挑剔的问题上,我不敢苟同。我只是海鲜不能吃,放香料的、河鱼、鸭蛋、菠菜、丝瓜、葫芦、清炖牛肉羊肉不吃,每顿饭都要有番茄酱,就算不碰,也一定要看见——如此而已。本人生活能够自理,在吃的方面,有主动权。”   “得瑟吧,你以为就你会做饭?我就不会?”如也叉腰,“不相信咱比比,呃……后天我没课,你上午给本科生上完课,下午有空,做晚饭?”   “我一直认为你得靠相亲才嫁得出去是因为生活不能自理。”佘檀舟一句话,甚毒啊。   “你只是因为碰巧是巨蟹座才勉强进厨房。”如也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是无师自通的。怎么样,比是不比?你家的锅碗瓢盆全归我,我在用的时候你不能用,等我全部弄完了,你才能动手。”   “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   如也嘿嘿一笑,“上帝的公平就在于,他对谁都不公平。”   佘檀舟想了一会儿,忽然掐了一下她的腰,“我赢了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怎么知道你能赢?”如也歪头考虑了一番,“这样吧,你赢了的话,就罚我十次不能上你的课。”说罢,她很悲伤地抹一把眼泪,“呜呜呜……连艺术学院的女生都会专程跑来你课上听,禁止上你的课,哎哟太可怜了,多严重的惩罚啊……”   “你还没睡醒?”   “那罚二十次?一学期?喂……”如也的嘴被佘檀舟堵住了,他他他居然在楼道里就敢!!如也那个慌乱啊,就怕忽然冒出个摄像头什么的,爆出“南航门”之类的,以后她也是一个那些年被人下载过的女孩。   佘檀舟见如也跟老鼠一样缩着身子,不禁放开她,她的脸全红了,耳根都染了一层粉色。   “你你……”如也捂住嘴,狠狠瞪他。   “再不好好下楼,一会儿蒋萱下来了。”佘檀舟用力拽了她一下,她扑在他身上,先是嫌弃地推了他一下,却又赶紧拽着他往下走。   ☆☆☆   早上,如也在瑞金路的苏果超市买晚上将要用到的食材时,接到了老妈迟佳张罗相亲的电话,这次是胡小桑未婚夫的同学,三十二了,在南京聋人高中当老师,人很帅,之前眼光高,挑得很,说家里催得很紧,因为他八十多岁的奶奶重病在床,希望走之前能看见长孙的婚礼。男方的意思很明确,只要双方看对眼,希望能闪婚。   迟佳说,这个男的不错,而且还是聋人高中的老师,将来回家跟你妹妹对话也不吃力,算与我们全家人有共同语言,你可要抓住机会,快27了。   如果在以往,正中如也下怀,她不就是不想谈什么狗屁恋爱,直接结婚堵住别人嘴的么?   可这回,答应得有点勉强,有点迟疑,还有点怕。   人很帅,还可以闪婚。这放在言情小说里,说不定能成就一段先婚后爱的佳话:两人先是没有感情,为了各自的目的闪婚了,在相处中渐渐爱上对方,最后成为一对伉俪佳偶。会发生在她身上吗?而她,会因此改变人生吗?……如也在货架旁边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想着,如果真成了,我是不是因此就解脱了?   逛到方便面的货架,如也打算顺手拿了两包,想着如果今晚做的菜太不堪,还有可以补救的——她最拿手的煮泡面。   前面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的,在那里疯狂地捏方便面。如也才不多管闲事,拿了两包没被捏碎的就想离开,却听见身后有人嚷道:“真是冤家路窄啊,小贱*人!”   如也疑惑地转头,看见那个在捏方便面的居然是文江宇。   “确实是冤家路窄。”她冷笑,“烧给你的钞票花完了?”   “我离婚了。”文江宇忿恨地瞪着他,把一包方便面扔在她脸上,“都是你干的好事!!”   是的,文江宇离婚了,什么豪宅,什么好车,全部没有了,铁饭碗的工作都丢了,据说又是佘檀舟搞的鬼。人家高玲婧的母亲偏瘫了,父亲丢尽人了,全家成笑柄了。本想查个清楚,结果往深里一查,车,佘檀舟联系的,花圈棺材,佘檀舟订的,人,柳向晚叫来的。你看看,这好女婿一下子得罪了南京城两个顶顶有名的大少,这样还不离,除非是真爱。   文江宇离婚后,到处找工作,可因为高家的关系,没有几个公司愿意用他,他一个华中科技大学的毕业生,现在只能蜗居在一个小区里当保安,心理严重失衡,流窜各大超市捏方便面泄愤,有够低俗的。   “该离,不是每个新郎都有能耐把婚礼办成葬礼的。”如也捡起方便面回扔在他身上,大喊:“来人啊,这里有人在捏方便面啊,变态啊啊啊!”然后撒腿就跑,文江宇气得上前追,却被赶来看情况的工作人员拦住。   如也逃得远远的,舒了口气,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文江宇曾经对她也是极好的,坐了很久的公车去她单位就是为了给她送一碗他用酸奶机做的酸奶;想到她值班时没有早餐吃,就骑车绕了大半个城给她买了五块钱她最爱吃的馄饨让她带着;不忍心让她连夜赶材料就让她把材料发过来,自己熬夜赶了一篇给她……失去文江宇,曾令她痛不欲生。人,是很复杂的动物,然而一切都是过去了。如也深吸一口气,人呐,只要坚持活下去,就一定能遇见……更坏的事情。(喂……==)   ☆、34你是我老师又怎样(三)   随便吃了个午饭,如也去军总看望了于翎,他这阵子恢复得比较快,头发长出来半寸,脸上头上伤口结了疤。如也还是觉得自己很喜欢他,这种喜欢跟他是否也喜欢她、他脸上头上有几个疤无关,但经过刘梦梅大师上次的分析,她也知道了,这种喜欢跟男女之间的喜欢不太一样。   “小桑下个月结婚,我去不了。你帮我把红包带去好了。”于翎说得很平静,很难想象他在神志不清的时候还叫着小桑的名字。他似乎也是那种把感情埋得很深的人。   “好哇,什么时候你也请假回绍兴看看吧。”如也答应着。   于翎笑笑,“那是当然。”   佘檀舟得知她人在军总,把车停楼下让她下去,接她回了家。   他准备的东西很简单,打算烤一个面包,炒一份意大利面。   反观如也买的东西,波澜壮阔,拿出来排满一个桌子,佘檀舟有点诧异,但如也自己心里清楚……多半用不着。   还不到三点,如也就在厨房里叮叮当当,佘檀舟早就揉好了面,正一边上网一边等面团发酵。佘檀舟是那种出门倒个垃圾也绝对西装笔挺的人,回了家他就随意些,换了一身运动服,黑框眼镜一戴,往笔记本前一坐,就像还在上大学的学生。如也一会儿伸头出来看看他,一会儿跑出来找水喝,佘檀舟见她在大冬天里忙得满头大汗,随口问:“你在做什么?”   “做鸡。”如也正喝水呢,胡乱答了一句,刚进厨房,听见佘檀舟低低笑了一声,又猛地跳出来解释:“是鸡肉,知道伐?”   “知道。”佘檀舟继续上网,戴着耳机看美剧。   如也见他那轻松的样子,不禁心理失衡,她指着面团,“你又在做什么?包子?”   “北海道吐司。”   “抵制日货!”如也跟着大吼一句,“佘老师,你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   “输了吗?”佘檀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好像闻见什么东西焦了的味道。”   “哎哟我的鸡呀!!”如也尖叫一句,冲进厨房。   第一道可乐鸡翅,因为可乐倒太少、火候太大烧干了甚至烧焦了而宣告失败,出锅的是几团不知道是炭还是炭又或者是炭的东西。   如也第二次出来喝水,目之所见还是佘檀舟边听音乐边上网的悠闲画面,他的面团已经进入二次发酵。他确实没打扰她做饭,也没占用她的锅碗瓢盆,可她怎么觉得他好整以暇往那里一坐,就是在打扰她。   “你在做什么?”佘檀舟又问,开了一罐可乐放在手边,眼睛还盯着屏幕。   “青红椒炒回锅肉!”如也自豪地说,兴奋地介绍着,“这是最能体现刀工和火候的菜,堪称川菜中的经典菜肴,它口味咸鲜,外焦里嫩,吃完之后浑身充满干劲,对未来也充满希望!”   她滔滔不绝、神采飞扬地说完,佘檀舟眼睛都不抬,淡淡回了一句:“我不吃肥肉。”   “那不是肥肉,那叫五花肉,懂不?”如也鄙夷道,这个挑剔鬼!   佘檀舟这回抬眼看了看她,问:“不做鸡了?”   如也语塞,哼了一声又进厨房。   佘檀舟起身看了看面团,很好,室内开了暖气,发酵得不错。   谁说君子远庖厨?他在国内外念书时,是不问家里要钱的,生活费全靠在餐馆打工的工资,从最初的备料,到最后的烹饪,在国内,学的是中餐,在国外,学西餐,临走时人家餐馆还想聘他当主厨,他自然是拒绝了。   他觉得,在胜负很明显的情况下,有必要前去厨房探望探望那个不自量力的姚如也。   慢慢踱到厨房,斜倚在门边一看,这个二傻子穿个围裙,左手拿了个小本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菜谱,还用不同颜色标注了什么注意事项,甚至还有配图。   余光瞥见他,如也连忙把小本子藏在身后,“你别偷看。”   “回锅肉呢?”他看看料理台,那里除了一盘炭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佘老师,那是可乐鸡翅……╮(╯_╰)╭)   “回锅肉当然是在锅里了。”如也嘴上说得大声,手却捂着锅盖不让他看。   他打量着她,二傻子穿着围裙拿着锅铲挺贤妻良母的,还真像那么回事,但如果她的厨艺跟她的打扮一样专业那就更好了。“温馨提示,炒制回锅肉时不宜多放油。”   “我知道啦,你不要影响我,快出去吧。”如也挥动锅铲开始赶人了还。   佘檀舟勾勾唇角,转身离开了。   如也这次确实很小心,油放得极少,把煮好的一块五花肉小心翼翼切成薄片(厚度几乎一厘米了,你到底怎么好意思说那叫薄片),先下锅炒。她担心肉炒不熟,就叮叮当当炒了很久,却悲剧地发现锅里的油越来越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来不及疑惑,就把切好的辣椒倒进去一起炒,结果又发现肉越炒越小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在手忙脚乱加盐、鸡精和酱油调味后,如也惊奇地发现,肉几乎都不见了,锅里只剩辣椒和一颗一颗的黑色物体。她惊悚地拈起一个黑色物体一看……好像是干掉的肉,油全被榨出来了。   这是一道辣椒炒……焦炭。   如也默默将盘子推到一边,又开始翻菜谱。   经过半个小时的深思熟虑之后,她决定保险一点,做一个相对比较简单的……咖喱土豆。   正当她认认真真把土豆切成正方体小块的时候,佘檀舟又来探望她,并带着几分鄙视几分得瑟几分你该吃药了吧的表情,宣告他的面团第三次发酵就要结束,准备进入烤制阶段。   如也一看手机,居然已经五点半了,她折腾了两个半小时,就弄出两道……炭。佘檀舟又往料理台上瞄了一眼,发现那里根本没有回锅肉的影子,只有一盘青辣椒炒红辣椒,其中一点一点的黑色物体似乎是炭。   “你管好自己的面包就好,别总是进来打扰我。”如也很不满。   佘檀舟终于忍不住内心强烈的好奇,指着那两盘炭问:“今晚你打算做铁板烧?”   “什么铁板烧?”如也愣愣地问。   “为什么准备两盘……炭?”佘檀舟最后一个字,说得十分勉强。按理说,对待学生要以鼓励为主,批评是万不得已,可是那两盘炭让他找不出任何鼓励的词语来激励她。   如也的表情几乎被他几句话问得彻底瘫痪,默默伸出食指,指向外面,示意他赶紧滚出去,虽然这是非常不尊重师长的行为。   燃烧吧,咖喱土豆!   如也在里面笃笃笃剁土豆的时候,佘檀舟将面团填进了模具中,放进烤箱。   前两道菜火候过了,导致肉变成了炭,如也这回很小心,倒入土豆块快速翻炒,没炒几下就加了盐、味精和咖喱粉,一看锅里开始冒烟,她就马上装盘。哇哦,黄橙橙的咖喱土豆,她为了美观,还撒了点芹菜叶在上面。   在她得瑟地将咖喱土豆端出去时,佘檀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不吃芹菜。”   卧槽。   把你愿意吃的东西列一个表,估计也不到十行吧。   蒋萱究竟喜欢他什么呀……如也一边腹诽,一边把剩余两道炭……呃,两道菜端出来,并排放着。   “轮到我了?”佘檀舟摘下耳机,站起来问。   如也把围裙脱掉,双手捧给他。   “不准靠近烤箱。”佘檀舟走进厨前,特意叮嘱。   如也坏笑了一下,马上被他发现,他严厉地看着她,“如果被我发现烤箱的设定变了,哪怕是高了半度,你今晚就别想完整地回去。”   他想卸掉她的胳膊,还是腿?如也害怕地远离烤箱,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完整地回去……这是一个多么高深的概念。如也你单纯了,他说的什么完整地回去,应该是另外一个意思。   随便按了一个台,重播的是《人在囧途1》,如也津津有味地看着,哈哈大笑。咦,哪来的香味,软软香香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如也好奇了,慢慢地,悄悄地,靠近烤箱。   好像很了不得的样子……如也凑近研究着,最后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身后马上就传来咳嗽声。   如也爪子一收,感觉背后有个阴影笼罩了她,回头一看,佘檀舟倚在拉门边,阴翳地盯着她。   “我什么都没做啊。”如也举手投降状。   这时只听“滴滴滴”三声,烤箱停止工作了。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如也吓到了,不带这样的吧,烤箱!我就摸了你一下,你就跟我决裂冷战了?   佘檀舟几步走过来,看了看,用手敲了敲烤箱,“什么都没做,它为什么停了?”   “我怎么知道,停电了吧?”如也摸着下巴在思考。   佘檀舟一副“麻烦你给一个智商相对正常的回答,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的表情,看向还在滴滴答答播放《人在囧途》的电视,徐铮正艰难地和王宝强睡在一张床上。   “我真没动……”如也那个委屈啊,低眉顺眼地站着。   “它,为什么停了?”佘檀舟耐心地再问一遍,表情啊,冷若冰霜。   如也宽面条泪,“多少钱,我赔。”   这时,佘檀舟戴上了棉手套,一脸轻松愉快,“因为,面包烤好了。”   如也的感情受到了玩弄。   好累,感觉自己不会再爱了……   随着佘檀舟把意大利面做好端出来,他二人的作品终于全部完工。如也面前,是掰开就有拉丝的北海道吐司和黑胡椒牛柳烩意大利面,佘檀舟面前是……呃,可乐鸡翅炭,青红椒炒回锅肉炭和咖喱土豆。   佘檀舟用一种难以置信地表情看着眼前的三道菜,吃东西挑剔得要命的他自然不会去碰这三样卖相实在不咋地的东西,只是拿起筷子戳了一下可乐鸡翅,然后黯然放下筷子。   如也用一种难以置信地表情看着眼前的吐司和意大利面,诱人的香味一阵阵扑来,她战战兢兢掰了一片吐司放进嘴里,真是太他*妈好吃了,又尝了一口意大利面,她指向佘檀舟:“你是不是放了什么不该放的添加剂,否则怎么会这么……”   “什么?”佘檀舟挑眉斜睨她。   “……不科学。”如也愤怒地拿起筷子狂吃。   佘檀舟勉强把筷子伸向还算能入眼的咖喱土豆,然而只吃了一小口,他就抽动着嘴角,“如也,你的土豆……”   “我的土豆……怎么啦?”如也抬头,把几根意大利面吸进嘴里。   “没熟。”佘檀舟嫌弃地别开头。   如也淡定地连说带唱:“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土豆——因为爱情~不会轻易变熟~”   佘檀舟对她的无厘头解释无动于衷,只是再也不动筷子罢了。   ☆、35你是我老师又怎样(四)   一顿晚饭,在佘檀舟的难以下咽和如也的狼吞虎咽中结束,似乎每次这两人在一起吃饭,都是佘檀舟吃亏。他们二人,仿佛一个来自富得流油的迪拜,一个来自食不果腹的塞拉利昂。   如也喜欢汪涵,窝在电视机前看《天天向上》,因为笑点低,动不动就笑得捶桌子砸椅子,坐在一旁的佘檀舟觉得她比电视上那几个主持人更加搞笑。   一个漫长的广告后,镜头刚切回节目,却只听“啪”地一声,房间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如也有过刚才的教训,这回十分小心地问:“呃……请问,这是停电了咩?”   佘檀舟瞥了一眼窗外,万家灯火,“……是跳闸。”说着,摸黑走到电闸箱前推上了总闸,却只见电视、空调重新启动,客厅顶灯仍无动于衷。   “灯管烧了。”如也摸着下巴抬头看。   佘檀舟将客厅的电闸扳下,找出手电和备用灯管,搬了个高脚凳架在茶几上,让如也在下面扶着凳子,站上去换灯管。   “小心点呀,别掉下来。”如也嘴上这么说,却故意摇了几下凳子。佘檀舟站稳,不以为意地一笑,小样儿,待会儿有你好看。   如也站在下面,先是看他拆坏灯管。渐渐,目光下移,来到他因为双手举高提起衣物而露出的结实小腹上。   并非只有男人会直直看着异性,女人也会。前提是,这男人要好看,要耐看。每天锻炼的佘檀舟拥有绝对无可挑剔的好身材,他不是那种风一吹就好像能倒掉的瘦子,他的那些个好衣服,不是那种只要高只要瘦就一定能穿得出来的。   这不,一抬手,运动裤的裤腰,松松勒在胯*间,从腰到小腹,全露出来了。你一看见那腰,脑中就忍不住幻想它在你双*腿之间前后摆动时,是怎样一个力道,怎样一种野性,力量!气场!原始之美,男人之美,色*情之美!原来,美男杀人也不用刀,一招一式也在腰!   如也觉得鼻间一阵热气,连忙捂住眼睛,佘檀舟让她将电闸扳上去,那一瞬间,灯光重现。   佘檀舟把手电和烧掉的灯管递给如也,如也将东西往旁边一放,目光就移开那么几秒,他从高脚凳上下来时就出了意外,凳子倒了,他掉下来,把她死死压在了地上,多么不科学的意外,否则他为什么在扑倒她时,居然能托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脑袋磕地上。   如也气都不敢出,瞪大了眼睛一副受惊的模样,双手跟松鼠一般握拳缩在胸前。佘檀舟从上方跟她对视着,目光深深,半晌,凑近了问:“今天你输了,该怎么办。”   “我没输……”   “输”这个字呢,嘴唇也是要翘起来的,刚好,佘檀舟在她吐出“输“这个字的时候,脸往下一压,把她呼之欲出的狡辩,全部吻了回去。   他的唇温热而柔软,不疾不徐,跟第一次主动吻她时一样,只流连于唇。死姚如也啊,也不懂得反抗,抓着他胸口的衣服,推了两下就不推了,脑中只有刚才自己看见的,他的腰。是的,他的腰现在就挤入她双*腿间,她下意识地紧紧夹着,跟她想象得一样,劲瘦而结实,充满了力量。   这一夹啊,真把佘檀舟给激起来鸟,吻更加深入和放肆,与她纠缠,逗她反攻,渐渐,他的手移到如也的腰部,一握,一托,抱住了,她的腰,也是他渴望探索的地方,缓缓却霸道地,一次次收紧,直到她完全贴在他的身上,然后隔着几层布料,感觉到了他的坚硬(小佘教授你终于可耻地硬*了)。   感觉到,自然想逃,想躲开,却,又被他一蹭,一贴,逃不了,避不开,只感觉那坚硬处越来越硬,越来越热,越来越咄咄逼人。衣衫半褪,双腿缠着佘檀舟的腰,这一刻,没有理智,只跟随感觉,只跟随情境,只跟随这要命的诱*惑。你是我老师又怎样,我是你学生又如何,他的眼里,他的身下,只有她的柔软和隐隐体香,她的眼里,她的身上,只有他的野性和浓浓情*欲。   唇,终于来到女性神秘的两点樱红娇嫩,一吻,一舔,一咬,犹如红梅在冰雪中初绽,便有了另一番战栗的魅惑。男人攻陷一个女人,到这里已是成功一半,如也唇间溢出的点点娇哼,佘檀舟双手在柔软处时轻时重的推揉、按压,此情此景,似金*瓶*梅中的架下秋千,似柳永词里的花街狎巷,似新人房内的染血白绸,至淫至媚,艳惑万千!   长指,渐渐下移,挑开薄薄布料,触到女性最敏感之处。   这一下,第一感觉是热,第二感觉是润,再来,动情了,情动了,如晨光中沾露的花瓣,娇嫩嫩,颤微微,水盈盈!   自我保护的本能,如也开始挣扎推拒,身体开始抗拒,佘檀舟停下,不再做不受允许的触摸,只是双手又环上了如也的腰,只在她耳根处,一下一下亲吻舔舐。   如也的脸又热了起来,眯着眼睛,像餍足的猫,眉间软糯,媚态横生。   可视门铃忽然亮了起来,伴随电话一样的呼叫音乐。佘檀舟撑起身,瞥了一眼小屏幕,将如也的衣服拉下,抱起来。   是柳向晚。   如也赶紧跑去洗手间整理衣物,咬着下唇,脸红得要冒血,忽然有点悲伤,有点无所适从。再出来时,一身便服的柳向晚已经进门了,正在换拖鞋,范思哲呢子大衣搭在手腕上,里面是简单的白衬衫,DG黑色休闲裤,却穿出一种清雅隽俊的气质来。他将右手里提着两大袋某酒店的外卖盒,一回身见了如也,挑眉笑道:“我来得不巧。”   “坐。”佘檀舟只说了一个字,身影一转,进了卧室。   柳向晚却不坐,双手揣进裤子口袋里,抬眼一瞥如也,哟,这姑娘,正将倒地的高脚凳回归原位,唇瓣仍是樱红水润,尚留几分迷醉的媚气,双颊如春天桃花一般娇艳绯红,是暖气熏的?是胭脂染的?呵呵,恐怕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要不是前几天就跟檀舟和几个朋友约好今晚来这里看球,他才不当这扫兴的不速之客。这不,一会儿还有人要来。   好吧……来都来了,只好装傻。   “他没吃饱,让你带东西来么……”如也可不高兴了,指着他带来的几个外卖盒。   你不高兴啥,你做的那些东西是给人吃的吗?   “下酒小菜。”柳向晚随便拆了一盒给她看,然后拎着去餐厅。   漂亮的男人,就算拎个外卖盒,都能拎得这么潇洒。   如也见柳向晚在那边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布置着,便走过去帮忙,还没靠近,就听柳向晚问:“什么时候结婚,倒是给个准信儿啊。”   “哈?”如也的脸颊抽搐了两下,“谁?”   “当然是问你跟檀舟,难不成是你跟我?”柳向晚痞笑着,唇边两个梨涡,那双丹凤眼勾人得很,“他喜欢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都没跟你提,连暗示都没有?”   “他喜欢我啊?”如也居然觉得很错愕,傻傻地反问。   “你这是什么表情?”柳向晚比她还惊讶,瞪了瞪眼。   如也用一种很愧疚很同情的目光看向他,弱弱地问:“他不是喜欢你吗?”   柳向晚顿时像吞了苍蝇似的,想起佘檀舟曾经给自己设的《类似爱情》专属铃声,脸一下子黑了下去。他想,我也该找个女朋友了,这样下去还得了。   两个人默默拆着外卖盒,柳向晚瞥见餐桌旁还有三样没怎么动过的貌似是食物的东西,就随口问:“那是什么?”   “那是我……”如也心里咯噔一下,左右望了望,佘檀舟还没来,就扯谎道:“这是佘老师做的。”   “是吗?”柳向晚饶有兴趣地掰开一次性筷子,“早就听他爸妈说这人烹饪什么的很有一套,今天有口福了,虽然卖相……呃……确实不怎么样。我尝尝没关系吧?”   “没关系的,他知道你要来,弄了一下午呢,都凉了。”如也极力营造出一种“他其实最在乎你”的气氛,很殷勤地把几个盘子往柳向晚面前推了推。   柳向晚虽然有点芒刺在背,但还是尝了一口可乐鸡翅,那味道啊……这个在山珍海味罐里泡大的少爷,终身难忘。这就是所谓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吧。他奔去厨房吐掉了,心想,佘檀舟想必对烹饪一窍不通,以往别人都是碍着面子,不好意思也不敢贬他,才谣传他厨艺怎么怎么好。   佘檀舟这时刚走出卧室,柳向晚几嫌弃地瞟了他一眼。   如也溜回客厅拿自己的包,说要先回去。一会儿还有朋友要来,佘檀舟脱不开身,柳向晚下楼开车送她。   这是如也第一次坐阿斯顿马丁V8 Vantage,只觉得这跑车确实适合柳向晚,在街上不少回头率。他左手搭旁边,单手握方向盘,一开出去油门就加到80多迈,人家有那技术,不断超车却还闲着无聊,啪一下开了音乐。如也原以为车内传出的会是摇滚,以配合他开车的速度,谁知里面传出的竟是巴赫的钢琴曲。路口处,一个老人一时没拉住孙女,小女孩忽然冲出马路,他刹车骤停,差点跟另一个车道的车撞上。柳向晚下车,如也以为他闹事,忙跟下去,谁知他只是抱起那小姑娘,几爱怜地给她拍身上的灰,还用袖子给人擦眼泪,最后很宝贝地亲亲小脸,还给老人,俊颜清明,眼神干净。动与静,张与驰,邪与正,结合在柳向晚一人身上,他也真真是一个蛮神奇的男人。   快到如也住的小区,因为人、车都不多,他居然还玩漂移,可要把如也给吓死。还是佘檀舟开车稳呐!以后再也不要坐柳向晚的车鸟!如也虚脱地下车,趴在车窗边,“开车可要慢着点,你这样以后追不到女孩子的……”   柳向晚一笑,随意敬了个礼致谢,然而一踩油门,仍旧是生死时速。他是军人,他不怕死,他想要什么都有,他没有目标,所以每天都是深到绝望处的空虚。路上遇到一辆蓝色玛莎拉蒂GT,车主似乎有意跟他飙车,他还真跟人开到空旷处飙了一圈,赢了,开了车窗,伸出一根小指,还朝下比了两次,然后一踩油门就开回去。   重新回到佘檀舟那儿,几个朋友都到了。   36多么痛的领悟(一)   这一群人五个,曾经都是同一个大院长大的二世祖,个个惹不起。常帅在南京军区三界训练基地,最近请探亲假回来,他爸刚调任武警部队政治部副主任;王铮澜他爸任兰州军区联勤部部长,他自己是普外科军医,在军总;邓华群父母都在陆军第16集团军,是佘谨行的老部下,他国防科技大学研究生毕业后跟柳向晚一样划编南京某坦克师,统归陆军第12集团军。   这五人中,除佘檀舟不在部队,柳、常、王、邓四家现在被人誉为“军旅金陵四大家”,其中却以没从军的佘檀舟家世最为显赫,佘家老太爷佘右承当年跟着毛爷爷打下江山,又写得一手好书法,可谓一员儒将,颇得赞赏,历史书中都能见到他老人家的名字,他的墨宝现在就挂在佘檀舟的卧室里。   少爷们都年轻,前途无量,保不齐以后谁就去了总参,谁去了总政,谁进了军*委。佘檀舟最年长,王铮澜最年轻,相差六岁,但这五个人中唯一一个结婚了的就是最年轻的王铮澜。这几个人平时不常碰面,也只有柳向晚才能把他们召集到一个地方来,外人要是知道了,非吓掉一条命,还以为解放军中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说是聚在一起看球赛,其实就是外边儿好玩热闹地方耍累了,偶尔找个清静地把酒言欢,于是就选在最喜静的佘檀舟这里。那四个人早年玩得疯,只有结婚后的王铮澜收敛许多,你问他们南京哪里能修身养性他们个个摇头,叫你去问佘檀舟,问他们哪里有稀奇玩意儿哪里最有意思,他们个个跟你说上三天三夜。   佘檀舟放松时,有种慵懒的贵气,相衬他们几位,平日再怎么潇洒英俊,佘檀舟面前,都多几分痞气。啤酒消耗得很快,这些人论喝酒,除了外科医生王铮澜外,个个不相上下。   几轮下来,柳向晚微醺,不禁旧事重提,直说对不起佘檀舟。   大家都明白,凭佘谨行和柳少海的影响力,十八年了,轻舟还是找不到,八成在什么地方没了,以另一个身份或是根本没有身份给草草埋了,掘地三尺也晚了。柳向晚早就有机会去北京,可这家伙非要留南京,这群一起疯大的兄弟们谁不知道,他心里始终有愧。对佘檀舟的愧,对佘轻舟的愧,骨肉分离,生死未卜,他怎么可能离开南京,北上帝都飞黄腾达去!他要留南京,他要守着南京,甚至守着佘家老宅子,他等啊,等!等什么?等佘轻舟,活的,死的,给个准信儿!然而希望如此渺茫而近乎绝望,谁都不知道,眼前这漂亮硬气的男人,要多少年地这么等下去。   “向晚……”佘檀舟递了根烟给他,自己却不抽,把玩着打火机,眸色深沉,“轻舟八成是没了,这几年,我父母甚少提这事,心知肚明的,说出来伤心。”   柳向晚听了“没了”二字,比佘檀舟还接受不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可他眼眶竟红了一圈。   有件事打死他也不会说,当年,刚上初中的他正值叛逆期,听大人们开玩笑要叫佘家小女儿给他当老婆,他几看不上那个佘轻舟,才四岁啊,话都说不完整,路都走不好,最重要的是长得也不咋地,总粘着他。于是这小子使坏,故意带她出去玩,跟她捉迷藏,自己跑去买汽水,坐空地上喝得舒服,打算让她蹲两小时,他再回去训她一顿,让她害怕得哭,再不敢跟他玩。等他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想起来找她时,她不见了,再也不见了。他第一时间找自己老爸汇报,被柳少海狠狠抽了一顿。   那时的柳向晚,瘦干干的小身板儿,却几凶悍,几野性,一个人能打趴五个,就算转身买汽水没注意,谁能从他身边把一个大活人抢走呀,这要被他发现了追过去,下手没个轻重,非把人家打死不可。只是当时大家急着找轻舟的下落,每人深究向晚究竟怎么弄丢了小姑娘,全听柳少海说,这小王八蛋,贪玩,粗心大意。父爱啊!恨铁不成钢,在家恨不能打断小兔崽子的腿儿,在外还想维护一下自己的亲儿子。   佘家几个人,不知向晚最初的恶意,只觉得这小少爷是偏爱他们家小轻舟,带着她玩,但他毕竟年纪小,哪里是万恶人贩子的对手。说实话,佘家人,真没那么小气,女儿没了,也没怎么怪罪柳向晚,只向公安部建议,严打拐卖妇女儿童犯罪行为!!多少被拐妇女儿童在严打高压态势下得到了解救,回到亲人们身边,可是轻舟呢?他们家的小轻舟呢?   柳少海气不过,抽了独生子还几遍还不过瘾,让向晚认佘谨行当干爹,以后算佘家半个儿子。然而多少年了,见着佘家的人,柳家还觉得深深愧疚。   如果,如果轻舟真因此没了,真是要了柳向晚的命!!   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子啊,佘谨行和关仪双的女儿,佘檀舟的妹妹,如果没丢,现在该是多么娇贵的一个姑娘,多少好吃的好玩的,跟他一样,要什么有什么,父母的宝贝,男朋友的宝贝,大家的宝贝,可!没了?没了!!!   他毁了人家的一生,一辈子。   想到这里,柳向晚握拳,酒精一上头,脾气一点就爆炸。   “砰!!”玻璃破碎的声音,柳向晚居然在佘檀舟面前砸了酒瓶,发火了。   向来唯佘檀舟马首是瞻的柳向晚,居然对佘檀舟拍桌子发火了。   常帅、王铮澜、邓华群几个人见情况不好,拉得拉,劝得劝,把柳向晚给摁住了,你信不信,那几个人不按住,柳向晚敢动手。   “没了?!!”柳向晚指着佘檀舟,像发怒的雄狮,“你是阎王?!你写生死簿?!你说没就没!!那是你亲妹妹啊,你说没就没!!说没就没!!她没了,我柳向晚也跟着没,你信不信!!我今天把命拍你这儿了,她真没了,我一命抵一命,食言是王八羔子!”   “嘿!向晚你冷静点,你自己都说,他不是阎王,不可能说没就没了的。”常帅赔着笑,安抚着柳向晚,手却还把人家摁得紧紧的。   邓华群叼根烟,眼珠转了转,附和着,“是你犯了错误在先,可别再伤了和气。你这架势是干吗,揍他?揍轻舟的亲哥哥?”   邓华群一席话,把柳向晚说得彻底没了脾气。他愤怒,怒的不是佘檀舟,而是自己,他真怕,怕轻舟像佘檀舟说得一样,没了,他受不了啊。   佘檀舟站起来,王铮澜赶紧空出手拦他,就怕他也忽然闹起来,可人家佘檀舟摆摆手,眼中并没有怒意,只是走到柳向晚面前,重重按了按他的肩膀,定定看着他。   这就是人佘檀舟的气度,妹妹找了十八年无果,他敢于说出那个谁都知道但不敢说的事实,你跟他气,不跟你计较,不跟你硬碰硬。手一按,柳向晚颓然坐下,开了瓶啤酒就往肚子里灌。憋屈啊,真想说出真相,大不了挨佘檀舟一顿揍,可……   大家随意又喝了一轮,气氛恢复了,都跟没事人一样。真男人就是这种胸襟,打一架还是朋友。   柳向晚悄悄拉了一下佘檀舟的袖子,佘檀舟一笑,给他斟酒,还调侃他,“这算是和平的橄榄枝吗?”   “不跟你扯这个。”柳向晚皱皱眉,“我怎么好像在一条关于你们学院什么展览会的新闻里见着那个谁了?”   “哪个?”   “蒋……蒋什么来着?”   “嗯。”   “还真是?见鬼了,她怎么来这儿了!在你学校?”柳向晚大惊,“她整天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你就没什么想法?”   佘檀舟轻哼了声,“没有。”   “也是,你要是真有想法,六年前就该有了,现在我还得叫她一句嫂子。”柳向晚摇摇头,“谁叫你不结婚,她以为你一直惦记着,所以一直认为自己还有希望。你若趁早再找个人结了,她也死了这条心。”   “我与蒋萱之间不存在那样的感情,前几年我惦记的,也并非是她。”佘檀舟一提这段往事,就开始找烟了,“就算家里养的宠物,一只没了,买来另一只同品种甚至同模样的,也不是原来养的那只。一模一样是一回事,有没有关于你们共同经历生活的记忆,又是另外一回事。”   柳向晚也许是因为刚才发火的事,这回特别殷勤捧着打火机给佘檀舟点上,“看来她这几年还一直活在双胞胎妹妹的影子底下,她觉得自己跟蒋茹长得一模一样,你就会把她认作是蒋茹。按照遗传学,她与蒋茹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人。”   有一搭没一搭听见他们聊天的王铮澜凑过来拍一下柳向晚的背,“上学时你生物作业都抄我的,你还懂遗传学?”   “去去去~”柳向晚没好气地赶他。   “蒋茹……”佘檀舟重复一遍,真是许久没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常帅在桌子底下揣了柳向晚一脚,叫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柳向晚清清嗓子,马上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你跟你那学生小姚是怎么个意思?你别告诉我你把人便宜占够了,连个态度都没有。”   “我的态度很明确。”佘檀舟手中的烟只抽了几口,就摁灭了。那二傻子一直不懂,能怪他?提到如也,佘檀舟心情轻松许多,至少比提蒋萱轻松。   常帅听柳向晚提过佘檀舟和他一个女学生的事,马上讪笑着问:“佘老师潜规则学生完了不负责任?够新潮的啊。”   一桌子人都笑起来,佘檀舟阴阴瞥了柳向晚一眼,柳向晚赶紧假装去洗手间,拍拍屁股逃走了。   37多么痛的领悟(二)   一群男人在佘檀舟家喝酒喝得尽兴,回家之后看了会儿天涯八卦就躺下的如也却迟迟不能入眠,翻来覆去,想什么呢?自然是柳向晚跟她说的那句话,什么佘檀舟喜欢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是一两天,那是几天?==   一时间,思绪万千。   如也并非真傻子,她也怀疑过,迟迟不敢乱揣测,万一人家只是一时好玩,她岂不是背上一个“自恋玛丽苏”的倒霉牌子?内心受打击之后的小自卑让她拼命劝告自己要冷静要淡定,不可再将男人想得太过于美好。   男人是天生的演员,有三分爱,表现出来有十分;女人是天生的情种,有十分爱,表现出来只有三分。因此,男人失掉十分爱,痛三分;女人失掉三分爱,痛十分。   如也在一次次相亲中曾经沮丧过,尤其是跟文江宇分手后,她为了走出阴影,特别渴望像言情小说里一样,相中一个极品男,当然,这里的极品是褒义的。可是一次次带着希望去,带着失望回,如也不禁有点怀疑那些言情小说的真实性。   一步步走来,到今天,如也的心路历程简直可以写成一本哲学著作。她看《人在囧途之泰囧》的时候,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情。你看,她姚如也,家庭和睦小康,长得漂亮匀称,没辞职之前,工作也是水到渠成,最重要的是,没病没灾,身体健全,相比于美中不足的妹妹如而,已算是很好了。所以,像她这样的人,注定有一个人是观世音派下来给她教训让她吃苦的。   如也读大学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要变漂亮,变好,将来才能配得上好男人。这个好男人,并不是指家财万贯,不是英俊潇洒,也不是身居高位,而仅仅是对她好,人又善良,能给她温暖的感觉。   于是她看很多很多的书,人文的,社科的,还有穿衣搭配的。   后来她遇见了文江宇,她发现男人有时在乎的并不是你的内涵,你的修养,或者是你对生活的思考,有时他们在乎的仅仅是你够不够漂亮,带出去能不能给他长脸,再甚者,身上有没有能被他利用的价值。因此,你为得到一个好男人所作出的努力,好像统统白费了。   然而美貌和身材,无论是男人女人,随着杀猪刀一般的时光流逝,都会没有的,但内心里的东西,只会慢慢沉淀成生活的智慧,那是任谁都夺不走的。只是很多男人不懂,肤浅,肤浅!   士为知己者死,女何尝不能?   曾经多少的雄心壮志,被万恶的生活,磨得只剩一个快点结婚吧的梦想。   眼看有一个什么学校的老师也急于结婚,只要看对眼了,或许就实现梦想的时候,佘檀舟冒出来了,柳向晚说,他喜欢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男人朋友嘴里说出的“他喜欢你”,比这个男人说的“我喜欢你”要真实几分。   想到这里,如也竟然有种带着心酸的欣喜。   佘檀舟喜欢她什么?   最重要的是,佘檀舟喜欢她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喜欢到想跟她结婚的程度。   过几天,如也要27岁了,有个说话刻薄但是句句在理的博主写过这么一句话:我痛恨在我28岁时欺骗我感情的男人,因为他耽误了我最后的青春。   是啊,在这种年龄段失恋的女孩子,恐怕最难过的不是失去了一个男人,而是失去了一段本可以用来找寻其他男人的青春。   因此如也现在非常矛盾。   她怕被耽误最后的青春,或许以后,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被人叫“剩斗士”的滋味不好受啊。   于是她失眠了一个晚上,凌晨四五点才勉强睡着,还好接下去是周末。   在她迷迷糊糊浅眠到早上九点多时,手机来了一条短信,一个陌生的号码。   “姚小姐你好,我是小桑老公的朋友万思皓,前几天听他们提起你,不知明天是否有空出来聊聊,交个朋友?”   来了。   如也醒了,握着手机,存了那个人的号码,并没有马上回复。   她留了个心眼,赶紧上微博发了一条:“哎哟,又要去相亲鸟~听说这次的男人想闪婚,嗷嗷嗷,好紧张。”   她知道佘檀舟关注了她的微博,她接下来发的微博,有几条是抱怨他对实验要求太高的,他并没表现出什么。佘檀舟究竟知不知道这事被她发现了?也许不知道。   所以她故意发了一条,想看看他的反应。   女人啊,有时更新微博、空间、签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并不是空发牢骚,而是故意在公共平台上写给某个人看。男人就不懂了,你有什么话直接告诉我不行吗?你写在上面我还不一定看得见。   这你们男人就不懂了,女人就是矫情,故意写在大家都能看见的地方无疑两个目的,第一,测试你是不是随时关注她的每一条动态,第二,测试你是不是能从她的莫名其妙中猜出她的心事。   如也这回也不能免俗,犯了矫情病,发了这么一条微博,赖床上等了一个小时,佘檀舟一点反应没有,无论是回复、短信、电话都没有,倒是现在远在北京的刘梦梅回复了一句:“你如果闪婚了,我刚在北京稳住脚,就得回去参加你婚礼,接着就被我爸妈唠叨一大堆,怎么办!”   如也又等了一小时,佘檀舟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她嘴一翘,回复了万思皓的短信:“你好,我明天下午有空的。”   万思皓很快就回复了:“那么明天下午四点在猫空咖啡见面,你看如何?”   “好的。”如也叹了口气,特意看了看微博,果然,除了刘梦梅的喋喋不休,没有其他人回复。   刘梦梅说,如也你要慎重啊,还没见面就有闪婚念头的,多半有问题,说不定人家不喜欢女人,你可别上当受骗鸟!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帮你查查吧~   ☆☆☆   虽然,刘梦梅的话一直盘旋在如也脑海里,害她又失眠了一个晚上,但第二天下午四点,她还是坐115路在钟山花园城下车,准时到了短信里约好的猫空咖啡。   站在门口,如也不死心地定位了一下,发了条微博:“听说是帅锅,希望这位帅锅喜欢女人。~~o(>_<)o ~~我在:【位置信息】。”   如也进去了,真的有一位帅哥站起来,对她微笑了一下,请她入座。如也有点呆住了,这位还真是帅哥,浅色的细格子衬衫外,是黑色的v领毛衣,一件羽绒外套搭在椅背上。无论从长相还是打扮,走得都是南韩风。   每一个穿羽绒服的男人,都有一个当鸭的梦想。——如也想到微博上的这句话,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眼前这人就是万思皓,一开口就介绍了他自己的工作,还恨直白地告诉如也他的车、他买的房子在哪里、还有多少贷款未还,以及,将来家庭的理财方式。这跟他新潮的扮相太不一致了,他应该穿一套孔乙己一样的复古长衫来。   “小姚呢,你认为婚后几年要孩子比较合适,孩子主要采取什么样的教育方法?”万思皓如同一个公务员面试官,提的问题是如也措手不及的。   “我还没想那么远。”可能是接连两个晚上失眠,如也有点打不起精神,坐着都犯困。   万思皓用一种谈判式的口吻说:“现在问这个确实有点太早,但是我是很严肃的以结婚为前提向你提出这些问题的,希望我们的生活态度和理念能够尽可能一致,最起码不要冲突,这样婚后才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矛盾。”   如也被他说得有点懵,他说得仿佛不是一桩婚姻,而是一个生意,两个公司的总裁在产品理念上完全一致,然后大家建立一种互惠互利的合作,共同开发一件产品卖给消费者。“万先生觉得……婚姻最关键的,是什么?”   “你这个问题很好。”万思皓甚至连服务员端上来的咖啡都没有喝一口,“在我看来,婚姻最重要的是物质基础,而不是现在年轻人认为的所谓爱情,爱情是一种意识,是上层建筑。物质基础就是两个人的工作、家庭、社会关系,这些东西要门当户对,才有共同生活的前提。接下来是两个人的性格和习惯,爱情之类,我排在最后。”   “排最后?”   “小姚你可能还有些年轻人的幼稚,爱情这种东西,在婚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中一定会被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消磨殆尽,剩下能维持你们婚姻的东西必定是共同的观念和你们的孩子,否则,爱情没了,婚姻也没了。”万思皓的眼中特别沧桑,好像历经风雨一样,“我希望找一个跟我一样拥有成熟思维的女人结婚。”   这些话,似乎一些长辈也跟如也说过,只是不知道刚过而立之年的万思皓,怎么会拥有跟那些知天命妇女一样的观念。到底是谁太幼稚,谁太成熟?   万思皓又滔滔一绝说了一些自己对婚姻的看法,然后去了趟洗手间。   如也刚才强打精神听他说话,困到不行,赶紧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登陆微博一看,刘梦梅在她刚才发的微博底下留言说“无图无真相”,佘檀舟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回复和短信。   哪怕你有一点反应,我也会燃起点希望,我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好像对你也……不是对于翎那样的花痴之情,也不是师长的尊敬之情,好像,好像是一种想到跟你互相喜欢在一起就感觉很不错的幸福感。   真正的爱人能给你最大的勇气不在于你敢与他一起死去,而在于你敢跟他一起活着。   如也深吸一口气,望了望四周,没有任何一个看起来像佘檀舟的人。这里离南航不远,比绍兴离北京近多了,他要来,早就来了。有点失望,看来还是她想得太美了,或许他并没有一直关注她的动态,所以没看见她的微博,或许他看见了,根本无动于衷。   万思皓回到座位上,继续他的长篇大论时,如也附和他几句,他十分高兴,觉得对面这个女人忽然开窍了,终于不再幼稚了。他想,这位姚小姐长得挺漂亮的,身材也不错,学历也高,带出去不至于丢人,如果要结婚,也是可以考虑的。   又回到了起点。男人在相亲的时候,或者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最终在乎的,还是你够不够漂亮,带出去能不能给他长脸。   相亲时间定在下午四点,是非常巧妙的,如果不满意,喝点饮料到五点,起身结账,呵呵,你很不错,以后希望能做好朋友;如果满意,喝点饮料到五点半,继续点晚餐,呵呵,你很不错,希望我们能进一步交往。   聊到五点半,万思皓开始点晚餐了。   38多么痛的领悟(三)   一份牛肉石锅拌饭,一份煲仔饭,二人吃完,已是七点。看着窗外茫茫夜色和一声不吭的手机,如也的心啊,拔凉拔凉的。   万思皓提出要不要去哪里散散步,如也说这几天实验很忙,晚上没怎么睡,明天还讨论课,想回去休息。万思皓也不勉强,笑一笑打趣说:“搞科学的人就是日理万机,可得注意身体哦。”说着,还用手语比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如也看懂了,也不禁一笑。   万思皓除了对婚姻显得太理智和成熟外,其他都好,结账之后,还很体贴地为如也开门。只是一出门,有情况了。   门口,你们知道吗?就人家大门口,横着一辆黑色的车。   R8。   霸道,目无王法,交警不敢管,就横着停你门口,守了两个多小时,直到你店里那个他要逮的人自己走出来。   如也抬眼看见那熟悉的车时,心猛地跳得飞快。   一瞬间,难过、欣喜、激动、心酸、委屈、羞愧全部涌上心头,那感觉,比打翻五味瓶还五味杂陈。   缓缓降下车窗玻璃,佘檀舟果然就坐在里面,一手搭在车窗上,目光先落在万思皓身上,略带挑剔,又斜睨了一下如也,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收回目光,右手转动钥匙发动车子,同时用刚好能被他们听见的音量说:“上车。”   万思皓目瞪口呆看着如也像小媳妇一样猫着腰钻进了车里,然后车上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对他抱歉地颔首,颇嘲讽地一笑,说:“这丫头前几天跟我闹别扭使性子,给你们添麻烦、让您费心了。我替她陪个不是,回去我一准儿好好教训她。告辞。”   万思皓脸都发青了,原来这个姚如也是跟男朋友闹别扭分手才出来相亲,害他自以为捡了个便宜,白高兴一场,真是丢人。   话说如也坐在佘檀舟身边,反而安静了,觉得自己好像玩了一场游戏,最后赖皮赢了,真没什么意思。翻开微博,刘梦梅八卦地还在线等她发动态,一会儿叫她上帅锅照片,一会儿问她是不是真要闪婚。   “吃饱了?”佘檀舟忽然开口。   “嗯。”如也刚点点头,他就把两边的车窗降下来,冷风灌入车内,那个冷的,如也缩缩脖子,就要去关自己这边的车窗,只是刚关上一半,他又给降了下去。冷风吹在如也的额头上,她眼睛都眯起来了,心想佘檀舟可能心里有气,故意整她,无奈,她只好从包里翻出帽子和口罩戴上。   “冷不冷?”佘檀舟又问。   “冷……”如也拼命点头。   “姚如也。”佘檀舟专心开车,大衣的领子被风吹得一上一下,“我四点半到的。”   “是么……”如也用一种“你骗我”的目光看向他,当她没找过吗?四点半的左右万思皓去洗手间,她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他,门口也没停车。   “停在农大南门。”   原来他先停在猫空咖啡对面观察情况来着。如也最讨厌佘檀舟这种话不一次性说完,非一句一句停顿的人。她不答,等他接着说。   “我有没有提醒过你,回学校之后,不准再去相亲?”   “好像有。”他还提醒过她比如这个实验要先这样做,那个步骤要先算出这个,可她似乎没怎么听进去。   “我等了你两小时又三十五分钟。”   “我又没叫你等我……”如也心里又酸又甜,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咬了咬下唇,“我又跑不了,你至少附近先吃个晚饭再来。”   “现在不正在吃吗?”佘檀舟偏头瞥了她一下,“西北风。”   如也愧疚了,双手捂着脸。   佘檀舟完全一副教训学生的口气,“羞愧了?为什么捂着脸?”   “我冷,佘老师你不冷吗?”   “我也冷。”   如也考虑了很久,“要不我口罩借你戴?”   “我腿冷。”说着,象征性地瞥了瞥她的裤子。   如也心想,这个坏家伙,“我万不会把裤子脱下来借你穿的,口罩也不给你了,把车窗关上就不冷了。”   佘檀舟总算同意关车窗,“看来古语说得对。”   “什么古语?”   “人冻腿,猪冻嘴。”他看了一眼如也的熊猫口罩。   如也泪奔,不见他的时候盼着慌,见着了就嫌得很。我究竟干嘛要发微博激他过来呀?   佘檀舟似乎并不打算把她送回家,如也问他要去哪,他只回答:“我饿了。”   哦哦,饿了,可能要去哪里吃饭。   他把车停他家地下车库了,如也问他要去哪,他还是回答:“我饿了。”   哦哦,饿了,可能要回去做饭吃。   反正如也不是第一次来他家了,电梯里很殷勤地说:“佘老师要不我为你煮个泡面吃好咩?加个煎蛋还是青菜?”   佘檀舟一笑,却不答。   如也进了门,刚把高跟鞋脱了要去找拖鞋穿时,他双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把她困在手臂之间。   如也十分惊讶,双腿有点发抖,问他要干嘛。他居然还是回答:“我饿了。”   不要小看这三个字,尤其不要小看从佘檀舟嘴里说出的这三个字。如也一路上就是太低估这三个字的含义了,才会酿成之后的惨剧。   “啊!!!”如也被佘檀舟扑倒在玄关的地毯上时,发出一声惨叫。   谁叫你激他!谁叫你激他!!   可怜的如也趴在地上,佘檀舟从背后抱住她,手,在解如也外套的扣子,唇,在吻如也的耳垂,含着,轻轻吮吸,轻轻咬。   如也一下子软了,任他吻,被翻过身时,惨叫三声。啊,被豹扑到的小兔几,是多么多么的可怜哟。   “不要!!”她大吼,狠狠推了佘檀舟一下。   “好,我们不在这里。”佘檀舟横抱起她,朝卧室走去。   如也一路挣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不要在那里!!”   佘檀舟停下,“那我们回那里去。”说着,又往回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你!!放开我!”如也手舞足蹈,至于么,她不就去相个亲么,他至于气得就要对她犯罪么呜呜呜。   “不管什么意思,今晚你回不去了。”佘檀舟抱着如也又转身,走向卧室,把她往床上一扔,压上她,嘴还不饶她:“你该减肥了。”   这丫头,不教训教训不行了,还闪婚?闪你妹啊闪。看谁敢跟她闪婚,我非拆了人祖宅掘了人祖坟不可。我不说,她难道不会自己领悟?还几次傻乎乎地问我,喜不喜欢她?二傻子啊,读者们都看出来我喜欢死你了,怎么就你一个人看不出来呀!   他不是微博控,哪能天天看。下午正在江宁校区开会呢,随手登陆一看,死姚如也,得瑟自己在跟帅锅相亲,还不怕死地定位?!小佘教授那个气啊,恨铁不成钢,孺子不可教!你们不知道他看见如也又去相亲时脸上那表情,要吐血了都,当即,会也不开了,前来现场“捉*奸”!   在车上等的时候,说实话他真没感觉到饿,不知道为什么,一见了姚如也,他感觉那种饿,铺天盖地的。他是该教训教训她了,她再这么笨下去,下场就是被吃掉。被老师吃得一干二净,看她能不能领悟老师的一番苦心。   衣服,一件件落地,她的,他的。   你挣扎也没有用,有本事你去告他,你舍不舍得,你敢不敢。看来,你是不敢的,否则为何虽是推拒,却没有力气?如也自己解释道,我是因为两个晚上失眠,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体力了,才让他这般为所欲为。是吗,如也小朋友?可你怎么还有力气去解他衬衫的扣子?   随着用来蔽体的衣物一件件被扔在床下,佘檀舟的唇渐渐下移,所过之处,就好像在荒野上点起的星星篝火,渐渐发展成燎原之势,焚卷平原,丘陵,沟壑,森林,山谷……   忽然,如也童鞋爪子往下一捂,羞红了脸,“哎……那里不能亲!”   佘檀舟抬头,“谁说的?”说话间,就要将唇印上去。   如也羞死了,合不拢腿,只用脚蹬着他的肩膀往下踹,“老师说的。”   “哪个老师?”佘檀舟不悦,“还教你们这些?”   如也一时编不出其他的谎言,“老师说不能就是不能。”   “……我也是你老师。”   “那也不行。”   佘檀舟目光一冷,“论文不要导师签名了?”   “不要就不要!”   “不想毕业了吗?”   “……你!!”如也童鞋气死鸟,嗷一下扑倒鸟妖孽坏导师。叫你不要亲,你还威胁我!给你点厉害瞧瞧!   “姚如也,那里……不能亲。”   “偏要亲!”如也恶狗扑食,上去就亲好几下,见他安静了,没反应了,就抬头看他,他慢慢把手按在她头上,冷笑一声,“你会付出代价的。”   “神马!”如也还恶狠狠地吼他,下一秒马上被他拉起来又摁倒,她只顾挣扎着,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他往前一靠,按住她的肩膀,身子一沉,她再次惨叫一声。   这回不是惊吓,是……痛啊!!   进入,深入。   如也掐着佘檀舟的肩膀,“你……”   “你为什么……不觉得我们,更合适?”他声音变得低沉,该死的性感,“有些话,非得我说出来,你才领悟么?”   退出,又深入。   “啊,多么痛的领悟呜呜呜!!”如也带着哭腔,还开始唱起辛晓琪的《领悟》。   背景乐响起ing:啊!多么痛的领悟!   “还有心情贫嘴唱歌,看来是我不够努力……”佘檀舟眼睛一眯,封住她的唇,咽下她的呜咽和痛呼。   如也女壮士,痛彻心扉的领悟啊,在这个南京寒冷的夜晚里,在佘檀舟温暖的怀里和利刃挥舞一样的痛楚中,升华成白色床单上几抹淡红色的血痕。   失眠了两个晚上,纠结了四十八小时,如也同志最后死死睡了过去,蜷缩着身子,孩子一样拉着佘檀舟的手不放,脸上还有泪痕。佘檀舟用指尖抹去她脸上的湿意,抱她去了浴室。   历来追求真相的过程中,难免不付出血泪的代价,是吧?   ☆、39教授睡身边(一)   风清露重,晨光熹微。(作者你终于换词儿了)   如也被铃声叫醒的时候,看见手机提示“讨论课内容:被动式建筑外墙理想导热系数确定方法导师:佘檀舟”时,发现一件要人命的事。   离上课时间仅剩半小时,她还睡在呆会儿要给他们上课的教授怀里,两人浑身不着一物,教授的手臂还搂着自己的腰,这是多么邪恶的画面。此教授睡颜甚美,晨光中的肌肤好像蜜蜡一样光滑,紧实的手臂肌肉,结实的胸肌,这是全校女生都想狠狠占有的佘檀舟么?如也摸了一下,哇,硬的,热的,活的!   小狗一样凑近了,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沐浴露的气味还在……等等!昨晚好像没卸妆没洗澡就睡了?!如也摸摸脸,好像洗过的,难不成昨天他抱自己去浴室一起洗了,这如何是好!惊慌失措了一会儿,如也懒懒地想,算了,不计较,不去上课了,老师都睡着呢。挑挑眉毛,如也往佘檀舟怀里挤了挤,接着睡。   闭上眼还不到十分钟,佘檀舟手机的闹钟也响了。   如也醒了,跟佘檀舟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转个身被子一裹。   现在她总该有点特权,可以不去上他的课了吧?   谁知,敬业负责的小佘教授独自穿戴好,洗漱一番出来走到床边,“姚如也,起来上课。”   “不要,今天我不上课了。”如也非常蛮横,理直气壮地拒绝了。   “反了你了。”佘檀舟被子一掀,如也像石头忽然被翻起而无处藏身的蜈蚣一样蠕动着往被子里拱,晨光中女性白嫩的身体啊,这诱惑,让佘檀舟眼色一黯,捏了捏拳,才克制住一亲芳泽的冲动。   “佘老师……”如也哧溜一下钻被子里了,露出半张脸,两道眉耷拉成“八”字型,可怜兮兮的,“今天我能请假不能……”   佘檀舟居高临下和她对视了半晌,最终抽了张白纸,签上自己的名字,放在枕头边,“一会儿起来后写一份请假条留下备查。”   历来只有学生先写好请假条给自己的导师签名,今得见导师先把名字签了,让学生补一份请假内容上来。如也兴高采烈补了一份,简直睡不着觉,心想,我终于是特权阶级了,潜规则自己的导师,感觉真好。听见他拿车钥匙的声音,她屁颠屁颠爬起来,随便抓了件他的衣服披上,跑到门边,佘檀舟拎着公文包准备出门,她死皮赖脸从后面抱住他,黏糊得很。   佘檀舟一看表,哪还有时间跟她磨蹭,转身要将她抱回卧室,可她刚睡醒时那娇暖的脸儿就贴上他的胸口,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衬衫尽管打了个结,哪里遮得住一抹明媚的春光,几个磨蹭间,衬衫滑下去一半,露出一边肩膀,凌乱的长发披在裸背上,有一种荒唐淫*艳之美。   大白天的,她这是干什么……佘檀舟屏息压下腾起的欲念,假装严厉地说:“睡醒了是不是,给我上课去。”   “佘老师不要走……”如也娇气了,开始粘人了。   说实话,一夜激情后,有点怕,怕这一切太短暂,怕佘檀舟忽然改变主意,又怕他得到了她就不再拿她当回事。   那柔软的手臂啊,缠着佘檀舟的腰,别小看着弱弱的一抱,四两拨千斤,佘檀舟都拿她没办法,只好回抱住她的身子,无奈地放软了语气,“小祖宗,你到底让不让我上班?”   宠啊,如也你不懂,佘檀舟是个宠人的性子,跟他在一起前他整你整得惨,跟他在一起后他绝对把你宠腻了,宠坏了,之前的大棒以后可能都要变成胡萝卜喂你了。   如也双手腾出来抓住他的领带,“哎哎,你叫我什么??”   佘檀舟顺势横抱起她,丢回床上盖了被子,门一关,飞快离开。   他叫我小祖宗,哈哈哈!如也这边还兴奋着,佘檀舟上课迟到了,进教室的时候,全班学生都在,等了他十分钟了。   潘璞玉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知道昨天如也出去相亲了,很晚都没回来,她以为他们聊得投机,就自己先睡了,早上起来却发现如也还是不在。到底是一夜未归还是早早出去了,她吃不准,到教室一看,发现如也不在,发短信,没回。佘檀舟一来,她赶紧站起来想请假去找如也,却不想佘檀舟抬手向下压压,示意她坐下。   “除姚如也同学请假外,大家都在,那么,我们开始分组讨论。小潘,你跟小刘他们一组。”佘檀舟分发了材料,慢条斯理布置着。   原来如也请假啦。潘璞玉眨眨眼,有点不放心,但还是先听话地坐下。课间休息的时候,她跑上去问佘檀舟,如也为什么请假。   “听说是诺亿食品公司大股东安排的活动。”佘檀舟神色平静,从怀里抽出一份请假条,正是早上他让如也补上来的那份。   诺亿食品公司大股东安排的活动……璞玉同学,你的舍友姚如也昨晚被你眼前这位佘老师同时也是诺亿食品公司大股东吃抹得一干二净,现在受到包庇正躲着睡觉呢。这算不算“活动”?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她被相亲对象骗去闪婚了呢。”潘璞玉拍拍额头,放心地回座位。   与此同时,如也的手机收到刘梦梅发来的一个网址,说这是用万思皓手机和微信号搜到的,叫她自己去看。如也迷迷糊糊地点开,不得了,居然是那个口口声声要闪婚的万思皓在某同志交友论坛上发的帖子,各种空虚寂寞冷,各种求人爆他菊花,还有巨幅搔首弄姿的裸*照,甚至还有女仆装黑丝袜照。   果然,每一个还没见面就想闪婚的男人,都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也脸部肌肉抽动着,无话可说。   ☆☆☆   转眼如也的生日就到了,潘璞玉比如也自己还重视,张罗着要去大吃一顿,最后选了离学校不远、价位也不是很贵的水乡馆。如也由着潘璞玉,邀请了班上关系比较好的唐月、小刘、张力,还有公司里比较聊得来的小年轻郑智慧、肖敏一起参加晚上的生日宴。   如也发短信给佘檀舟,问他晚上方不方便过来一起过生日。佘檀舟正在开车,见屏幕提示如也的短信,便把车靠边,刚想回,一个电话就进来了,是……蒋萱。   今日,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无论是对他来说,还是对蒋萱来说。   “蒋萱。”他接起。   “你有空吗?”蒋萱的声音有点沙哑。   “什么事?”   “你说呢?”蒋萱反问,“……今天是我妹妹的忌日,你不会忘了吧?”   佘檀舟降下一半车窗,冷风从窗口灌入,副驾驶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上的蝴蝶结丝带被风刮了一下,微微颤动。   “你有空吗?”蒋萱又问了一遍,“晚上我们……一起去放个孔明灯。”   佘檀舟抿了抿唇,握着方向盘的左手指关节因为忽然用力而开始泛白,“没空。”   “我以为就算你手头有多么重大的事,都会赶过来跟我一起为小茹祈福。”蒋萱几乎刚刚哭过一阵,说几句,又动了悲情,“还是你已经不再在乎这个日子,也不在乎你们的曾经。你忘了她吗?你怎么会是这么残忍的男人,我妹妹她当时那么……”   “你在哪里?”佘檀舟将放在副驾驶上要送给如也的生日礼物收好,“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呵呵……”蒋萱忽然颇为讽刺地笑了起来,完全不像平时的她,“你刚才不是说没空吗?怎么,心虚了?一提起小茹,你就有空了?”   “既然如此……”佘檀舟的目光冷了下去,“我认为我们也没有必要谈了。”他按下结束通话键,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在一边,可蒋萱又打电话过来,他挂掉,蒋萱开始发短信给他,说:“对不起檀舟,我不该那么说,能谈谈吗?在哪里,你定。”“对不起,檀舟,你别不理我,我没有恶意。”“你可怜可怜我吧,我想你,特别想你!”   他不为所动,翻出如也的号码,打了过去,响了两声就接起,那边有点吵,如也在电话里问:“佘老师,我们在水乡馆,你能不能来?有空没有?”   “我这就过去,可能会晚一点。”   “没事,我会留一点剩菜剩饭给你的。”如也在那边捂着话筒小声调侃。   “如也。”   “嗯?”   “我手机快没电了,一会儿可能关机,你若打不通,不要着急。”   “好,我不催你。”   挂电话后,佘檀舟关机了。   他下车,随便买了一包烟,慢慢的抽了两支,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路过的几个女生回头看他,红着脸窃窃私语。“哎,你看,好帅。”“哪里哪里??呀,还真是!偷拍一下吧。”“别了,太丢人了,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怎么会忘,今天是蒋茹的忌日。   蒋茹和蒋萱都在北航念本科,蒋茹和佘檀舟是同班同学,那时佘檀舟就见过蒋萱。毕业后,蒋茹考上了德国一所大学的研究生,蒋萱考去了法国,他们一家移民去了德国。佘檀舟在国内仅用一年就获得硕士学位后,去德国读一个机械工程硕士学位就是为了跟蒋茹在一起。佘檀舟是北航着名的游端教授的得意门生,后来在游端的盛情邀请下回国读博,打算博士念完到德国定居。   蒋萱的出现,搅乱了他的生活,他本可以不用这么愧疚,本可以不用把戒了许久的烟再次点上,一次一次,就因为蒋萱是蒋茹的双胞胎姐姐,就比蒋茹早出生那么三十分钟,她们长得一模一样,连性格都那么像,执着得有点固执,单纯得近乎天真,像金庸武侠小说里能为爱受尽千般苦也绝不回头的侠义女。只不过,如果说蒋茹像赵敏,那么蒋萱就有点像李莫愁。   他看见蒋萱,就好像看见蒋茹一样。   然而他万不可能跟蒋萱再有所瓜葛,蒋萱一直希望成为蒋茹的替代品,也不介意他把她当成蒋茹,可斯人已故,如果他找了蒋萱当替代品,一方面对蒋萱不公平,另一方面也真正对不起蒋茹。   他曾经的,蒋茹。   ☆、40教授睡身边(二)   在如也一群人玩闹得兴致高昂时,佘檀舟姗姗来迟,一进来就从驼色大衣内衬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说是如也的礼物。一桌子人啪啪啪拍手,招呼着他坐下,如也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   来之前,抽烟了?   “佘老师真来了。不愧是佘老师的嫡系弟子,如也真幸福。”唐月嫉妒地说。   “谢谢佘老师赏脸。”如也虚情假意倒了两杯饮料,当做酒去敬他,他接过,笑了笑,另一只手在下面,却握住了她的手。桌布遮着,旁人看不出来,佘檀舟的手有些凉,如也的手却热乎乎的。如也被他搞得有点紧张,就怕谁忽然发现了,一直想把手抽回去,可他不让,只好由着他握着,脸渐渐红了。   热是会传递的,一会儿,佘檀舟的手暖了,便松开她的手,挑眉说了句“谢谢。”   敢情把我当手炉!如也气不过,分生日蛋糕的时候故意分了一块最小的给他,上面除了奶油,一片水果或者巧克力都没有。   生日会办得还挺喜气的,如也几乎忘了,今天她27岁了。等生日会散场,潘璞玉说下个月是她24岁生日,也要办一场生日会时,如也忽然意识到,差距。   24岁的时候,她刚刚遇见文江宇。   一行人陆陆续续走出餐馆,如也走在佘檀舟后面,望着他的背影。他对她来说,像一根救命稻草,好像失去了,就再也无力回天。如果自己现在24岁,她可能会洒脱一点,顺其自然,大不了重头再来,可是她现在没那么多青春可以耽误。她怕失去佘檀舟,她不知道到底是怕失去他这个人,还是怕失去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还不错的男人。如也忽然有种从后面抱住他的冲动,可是认识他们的人太多,她不敢。   文江宇曾经抱怨过她太冷淡,不主动,好像怎么也讨好不了。她说,我哪有,大喜大悲很伤身你知道吗?文江宇只说,我希望你像人家女朋友一样爱黏着我,如也愕然,不可能,你不觉得那样的女人很讨厌吗?   然而何故自己自从跟佘檀舟在一起时,开始变得黏人。   如果当时她就跟现在一样黏人,文江宇是不是就不会见异思迁。   回到家,如也洗好澡出来,潘璞玉进去洗,她坐着拆礼物。第一个拆的就是佘檀舟送的那个,里面是一瓶香水,三宅一生的经典之作,一生之水。   一生之水,值得你一辈子拥有。佘檀舟送她这个,是什么意思?   男人的思维远没有女人那么复杂,可能只是觉得味道不错。   如也自嘲地笑笑。   潘璞玉贴着个面膜从浴室出来,见如也捧着瓶香水发呆,就凑过去看,惊得面膜都扭曲了,“乖乖,这个是哪个送的?张力?小刘?我想想……”她拿起包装盒看,“这是佘老师送的那个呀!”   “怎么了……”如也紧张地问。   “男人送女人香水好暧昧的哎~”潘璞玉干脆撕了面膜,一板一眼地说,“喜欢你,追求你,想让你带上他喜欢的味道~哎呀呀!如也,佘老师是不是饥不择食喜欢上你了呀?”   “没、没、没有的事!!”如也结巴了,脸也涨红了,立刻矢口否认。等等,什么叫饥不择食喜欢我?如也眼角抽动着,“或许他觉得我臭烘烘的难以忍受,才买了瓶香水送我喷得香香的。”   “你哪里臭,我闻闻!”潘璞玉扑过去,在如也身上闻了一阵,“扯蛋~你香得哟,我是个男人现在就把你扑倒信不信?”   “你扑倒我吧。”如也往沙发上“大”字型地一躺,“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我吐了……”潘璞玉嫌弃地撇嘴,整理整理面膜,又贴回自己脸上,回房间上网去了。   “哎哟今天又是出血本请客,又是陪你们疯,累死鸟,我睡觉去了。”如也故意说得很大声,进房间把睡衣换掉,关了灯,从外面锁了房门,偷偷溜了出去。   去哪儿?找佘檀舟去!   只是,佘檀舟那儿,现在不怎么太平,如也,你可别像其他文里的女主一样,刚好撞上了,误会了。   是这样的,他一回家,居然看见蒋萱在楼下等他,好像喝了酒,虽不是很醉,但还是一身酒味。她远远见了他,就跌跌撞撞跑过去,拉住他,很可怜的样子,“檀舟你终于回来了……”   佘檀舟眉头一皱,开机拨了一个号码,转身飞快说:“派辆车到我这儿来……多带一个人,嗯,尽快。”   “我不想缠着你,我不想这么狼狈,让你看笑话。”蒋萱迟疑了一下,还是抬手拉住他的袖子,“可是你知道那种想念的感觉吗?它一点点噬咬我,很难受很难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以为回来找你,远远看着你,不打扰,就会好受点,可我没好过几天,却更加难受了。”   “你不该来。”   你不该来。第一,不该来我家楼下等我,第二,不该来南京。佘檀舟还是一副疏离的模样,他在蒋萱来南航时久预感她将来一定会如此,可那时他尽量装作不认识,也尽量疏远,也尽量不跟她多说一句话,可最后还是避免不了她又陷入这样的单方面情感中。   蒋茹没出事之前,一直说想回国看看哈尔滨的冰雪节。他去哈尔滨开会的时候,知道蒋萱肯定也会去,于是拍了点照片洗出来给她,不管是带回去给她的父母,还是去墓前烧给蒋茹,都由她去,可那次她就哭了,佘檀舟知道,她早晚会这样狼狈地来找他,就好像他刚知道蒋茹去世后,拒绝她的表白时一样。   佘檀舟对蒋萱,根本不存在任何感情。蒋萱对佘檀舟的错爱,缘起蒋茹临终时的一次错误托付。   说起来蒋茹也有责任,她出了车祸,回光返照时知道自己不治后,怕耽误佘檀舟在北航的重要实验项目,影响实验进度,让蒋萱在自己死后假扮自己骗了佘檀舟三个多月,佘檀舟将那个足以获得国家科技奖的实验完成后出国找她时,却被告知蒋茹已经去世三个月了。   蒋茹就这么走了,谁都不知道她让蒋萱假扮自己,是为了稳住佘檀舟,还是为了撮合蒋萱和他。   就是这三个多月的欺骗,让蒋萱爱上了佘檀舟。   蒋萱也是很执着的人,等了佘檀舟六年,希望佘檀舟能移情于她,她不介意去当一个替身。   果然,在感情里,每个人都是卑微而可怜的。   只是佘檀舟对这种事分得很清楚,蒋茹是蒋茹,蒋萱是蒋萱,就像他跟柳向晚说的那样,一模一样的东西,不见得就能互相代替,因为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更是理智的动物。   “我不该来,我若不来,我会后悔,我只想争取,或者说,挣扎?”蒋萱看向他,眼里有哀求,“六年……我容不下别人,有时我恨你,也恨自己,如果我那时不跟你说出真相,你可能以为我是蒋茹,去世的是蒋萱。可……我骗不了你,我怕你发现后,会……会更加讨厌我。可是,我如果能骗得了你,我们现在会不会早就……”   “不可能。”   “我甚至愿意,以蒋茹的身份活着,让‘蒋萱’死去。”蒋萱咬牙道,“我多么多么想代替她。”   所以她转专业读了工程热物理,一路读到博士,只希望能跟蒋茹像一点,更像一点,一方面希望佘檀舟能移情,另一方面又希望比蒋茹得到更多的爱。她一直怕佘檀舟忘掉蒋茹,因为但凡佘檀舟对蒋茹释怀了,她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也许一开始,她就以蒋萱的身份接近佘檀舟,佘檀舟可能还不至于如此疏远,她越是想代替蒋茹,佘檀舟就越不愿靠近。   蒋萱认为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长得跟蒋茹一模一样,但其实她最大的劣势就在于她跟蒋茹实在太像了。所以佘檀舟,注定是她一辈子得不到的人。   就算她苦苦等了六年,得到的,不过是一次次的拒绝。女人啊,能有几个六年,更何况,还是前半生的六年。   柳永有句词,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用在蒋萱身上,似乎很合适。   “你醉了,早点回去。”佘檀舟扶住她摇晃的身子,望着一辆黑色奔驰600缓缓驶来,那是他调来的车。   “我不走!我不回去!!”蒋萱闹腾起来,哭叫道:“你不爱她了!!不爱她了!!”   蒋萱最怕的事,就是佘檀舟对蒋茹的感情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消磨光了。而因为一个人去世了,剩下的那个人就不能移情,否则就是不道德,这种道德观本来就是一种不道德,就好像礼教盛行下,寡妇的贞节牌坊,崇高中带着深深的人性罪恶。   黑色轿车停稳,司机和副驾驶上一个穿军装的下来,合力把蒋萱拉上了车。   佘檀舟从怀里掏出下午的买的烟和打火机,刚点燃就咳了几声,嗓子出其的干涩,伴随喉间隐隐的疼。   每年入春,他都这个老毛病,前几年不抽烟犯得不是特别厉害,今年见了蒋萱,不免想起过去,对蒋茹的悔,对自己没有尽早发现真相的悔,对自己没有送蒋茹最后一程的悔。时不时抽烟,又把老毛病勾出来了,恐怕这一咳嗽,又得咳大半个月。   他夹着烟,凝神想了很久,摁灭了,连烟盒、打火机一起扔进垃圾桶。   戒烟,不再抽了。   他对蒋茹的,只剩下悔。现在他的心思,放在了姚如也身上,自然不能再因为悔,折腾自己。人总要走出来的。   他刚掏出磁卡要开楼道的门,身后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腰上就环上软软的,属于女性的手臂。   怎么,蒋萱还不死心?两个男人都按不住她?   一瞬间,烦躁,加上嗓子的不舒服,好脾气的佘檀舟有点动怒了。他向下,扣住了腰上的手臂,一握一捏,那力道,绝对能疼死身后的女人。   “放开。”他严厉地说。   ☆、41教授睡身边(三)   如也这个二傻子,哪里知道佘檀舟把自己当蒋萱了。方才她看见一辆挂着军用牌照的奔驰600从身边开过,有几分熟悉感,没有多想。佘檀舟如此严厉的口吻,她只当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贼。   我是贼,我劫色!于是这死丫头兴奋了,不顾手腕的疼,更加用力抱住他,还用脸在他背后蹭了好几下,几亲热呐。   “放开。”佘檀舟又加重了力道。   如也那个疼啊,手腕一麻,一酸,有种被大螃蟹夹了的胀痛。“我放手,我放手!疼死我了……”   这声音?   佘檀舟卸力,转身一看,好哇,是姚如也!正一脸委屈眼巴巴看着他呢。   手呢?手怎么样了?他心头一闷。   他带着如也回家,一开灯就急急拉起她的袖子细细查看。不得了。红一片没什么,几个指印没什么,有什么的是,关节处青了,紫了!你瞧这佘檀舟下手狠的,毫不怜香惜玉,还好背后是如也,他顿时松手,试想,这要真是蒋萱,他恼火起来,直接把人手弄脱臼了都有可能。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然而却赶紧给如也揉捏着,眼里几分无奈,几分疼惜,这小东西一声不响的,多抱一会儿,绝对被他摔出去。   如也望着他专心的样子,眼睛有点湿。她抽出手,娇软地钻进他怀里,抬脸就去亲他。   他自然回吻。   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在柔和恬淡的灯光下,优雅俊气的男人,娇软明媚的女子,男人的手掩在披散的长发中,挠着她的后颈,一来二去,软的更软,媚得更媚,女人舒服的轻哼,像未睁眼的幼猫。   “生日快乐。”他靠在她耳边低语,这如也是个不解风情的,觉得这句生日快乐普通至极,没什么深意。却不知,以往他是绝对不会在今天跟任何一个人提“快乐”两个字的!   走出来了,某人从自我禁锢的圈子里走出来了。   两个人的相爱,本来就是一种互相救赎。   一双手,就这么迫不及待伸进了佘檀舟毛衣的下摆,抽出束在皮带间的衬衫,抚上他的腰,顺着肌肉的纹理,一路摸向腹部,一双还带着少许青紫痕迹的女性的手,抚在隐约可见块状肌的男人的腹间,实在有点香*艳的禁*虐感。   佘檀舟凑近她耳边的时候嗅到了沐浴露的香味,这会子见她如此不老实,便知道她打什么主意,抱了抱她,释然地一笑,独自进了浴室。   如也一个人在客厅闲着无聊,想到佘檀舟在课堂上风度翩翩动辄就吸引大批女生来上非她们的专业课,如也想,这个男人,真的属于我了吗?进而想起——   一生之水。   太过浪漫的名字了。   所有关于一生的词语,都有一种浪漫的力量。就好像某年某月一对情侣为了标榜他们一生一世的爱情,拷上手铐一起登山,结果半路手铐钥匙丢了,差一点真的一辈子都连在一起了。这说明不是任何人都适合拿“一生”说事的,弄好了是浪漫,弄不好可就变成了傻*逼。   如也几步跑到浴室前,直接打开门。   他竟然没把门锁上。但如果锁了,这话又变成“他竟然锁了门。”   一片雾霭中,是某人若隐若现的全*裸*身躯。近乎完美的比例,力量中不乏秀气,看着他,你会想起史书中所有关于“才气过人,相貌昳丽”的句子,会想起古希腊神话里所有以美着称的天神,甚至能想起少女春闺秘梦中那个承载着你内心深处所有爱恋的迷蒙情人。   如也赶紧把门关上,心跳得飞快。平静了许久,又打开门,只听佘檀舟轻笑了一声,“等不及了?”   如也扑过去,不顾他身上的水,不顾他身后还哗哗流着水的花洒,迎面抱住他,哭了。   她觉得,自己最后一次的喜欢,最后一次的爱,赌在他身上了。这是一场豪赌,她下最大的赌注,她是如此毫不保留地展现着自己对他的喜欢,虽然很多以情场高手着称的微博博主说,女人永远不要让男人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她以前,就是太有所保留了。   小到文江宇不给她发短信,她也不给他发,每天,一定要文江宇先发一条信息,她才回复。大到心里从来不承认自己喜欢文江宇,总自欺欺人说是因为文江宇追我,喜欢我,我才跟他在一起的。   女孩子总是能从自己的下一段恋爱中,悟出自己上一段恋爱为什么失败的原因。   你不能总是要求别人付出,等到你自己开始付出的时候,或许已经晚了。自尊固然是要的,可是盲目的自尊,是否就成了自傲?文江宇的出轨,自己多多少少也有些责任,所以这次,她要认真付出一次。   佘檀舟关了水,扶着她哄,怎么好好的就哭了?   手疼?他继续给如也揉着手腕,也不顾自己现在一丝*不挂,身上的泡沫都还没冲干净呢,还是……她早就在附近,其实什么都看见、听见了?   这么一想,佘檀舟倒不知如何开口了。   他哪里知道,这姑娘陶醉在自己最后一次爱情的壮烈中,完全被自己的勇敢感动得哭了呢?   “佘檀舟,呜呜呜……”如也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殷切地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下巴上还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灯光下犹显得一种梨花带雨清魅。“你能不能……能不能……”   如也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好好说。”佘檀舟看着她,背后分不清是水,还是冷汗。   能不能?能不能说出和蒋萱的一切?——这是佘檀舟以为如也要问的。   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轻易离开我,即使以后发现我身上诸多缺点和不足,能不能别抛弃我的爱情?——这是如也一肚子的心事。   喉间一阵利刃刮过的酸疼,佘檀舟掩唇咳了两下。如也以为他呛着了,赶紧伸手给拍了两下,担忧地盯着他,止住了一肚子的殷切,一肚子想问出的话。   浴室里,其实是一幅外人看来很滑稽的场面。浴霸灯开着,湿暖的雾气氲着,男的未着一缕,女的衣冠楚楚,大衣都还没脱呢。   所以佘檀舟很不满足于这样的现状,抱住如也往上一提,她坐上了洗手台,那位置高度,正好,正好。站在如也双*腿*之间,他的坚硬已经危险地扬起,如也还急切地要说什么,可唇被封住了,衣服直接被推高,能扯的,扯掉,不能扯的,直接撕!趁佘檀舟的唇片刻的离开,如也又想说什么,于是“佘老师、檀舟、小佘教授”地乱叫一气,就想引他注意。   “乖,做着说。”   一句话,四个字。你有一腔热血,我有一支利剑,干净利落,乱刀斩乱麻,直奔主题,良辰美景不虚设,风花雪月不耽误。小佘教授哇,好一个小佘教授!   先做,做着说!   直接提枪上阵,慢慢进入,很艰难,一来,她没有准备好,二来,对于未经几次人事的她来说,他过于庞大。   如也并不放弃跟他说事,“我……我有很多缺点,可能,以后你……你会发现我……呜呜,你慢点……会发现我没那么好……”   “我从来不觉得你有什么优点。”言下之意,喜欢的就是你的缺点,比如傻,比如二,比如缺心眼。   “可你得给我机会改……我会改正……你不能一声不响,就……就离开我……”   还是有点疼……如也眯着眼睛,背靠在镜子上,双手抓着佘檀舟的肩膀,红唇微抿,受惊却受用的模样,见之让人疯狂,让人更想深入,往里,再往里,看看顶至最深处的时候,她是怎么个表情,会不会让人更加忘乎所以。   答案是——会!   那一声声轻软的娇吟,酥了一身骨头,媚了一室雾霭,让硬的地方更硬,软的地方更软,以柔克刚,每动一下,都是要命的□,圈着你,勒着你,挤着你,没动几下,差点缴枪投降!   见如也皱着眉头,想必是痛,佘檀舟停住不动,慢慢吻她,她的脸颊,鼻尖,额头,肩膀,见哪吻哪,她眉头渐渐舒展,呼吸渐渐急促,滑了,润了,眯着的眼睛眨了眨,睁开,眼里藏着一头小野兽,勾人,魅惑,看着你,不说话,有点别扭。   佘檀舟深深地看着她,接她刚才的话,“我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夫,你,答不答应?”   如也咬咬下唇,重重点头。轻轻动一动腿,润处一收,一缩,一放,无声地告诉你,你得重新开始了。   尤物啊,如也,这样的尤物,怎会轻易放手!   抬高她的腿,一动,果然和刚才不同,这下,放开了,全放开了。   有力,近乎凶猛。这时候不需要优雅,不需要斯文,要的就是人类作为一种动物的那种原始的野性,去冲,去撞,去占有,不断地占有,标榜着事物的所有权,一下,这是我的!再一下,这是我的!一而十,十而百,这是我的!是我的!我的!!刻进心里,刻进脑海里,刻进骨头里。   身上的水干了,燥了,再把水龙头打开,花洒下,两个人又湿了一身,扭缠,噬咬,顶撞,时而像草原里无所畏惧的雄狮,时而像雨林中交缠开放的花朵,站着,坐着,跪着,趴着,分不清上流,分不清下流,这一刻,无所谓上,无所谓下,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可谓是,头顶流水哗啦啦,身下艳景啪啪啪。   忽然,想起一个作者给自己的定位:精致生活,下流人生。   此言得之。情动处,何为上流,何为下流?   要说什么?不用说了!把你爱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让你感受到,他对你的渴望,你的喜爱,他哄你,讨好你,服侍你,让你高兴,让你舒服,这就是他的爱。   爱,还是得做出来的吧。   浴室扯得尽兴,一路又胡扯到客厅,到厨房,到卧室,镜子前,茶几上,冰箱边,春意点点,满室爱火,情与欲的碰撞,爱与恨的痴缠,恍惚处,犹觉得一幕幕近在眼前,周瑜看小乔流水,女娲被夸父追日,如来教观音*坐*莲!   不扯个天昏地暗誓不罢休,不扯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不扯个天荒地老誓不罢休!   筋疲力尽,由内而外的疲累,黑不是黑,白不是白的激乱,不知夜之将至,不知东方之即白,一晃,似黎明前沉沉的黑,一晃,又似黄昏落霞彤彤的红,醒了做,做了睡,睡了醒,醒了又做。交缠着,虚度了钟表里分针几个转圈?然而又是那样的充实和饱满,满满的怀抱,满满地填充,满满地爱恋。   ☆、42教授睡身边(四)   第二天黄昏,如也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他的身上,他甚至还未从她里面出来,某一处,就这么连着,双腿间仍湿滑一片,可见二人之疯狂,之激烈,之不顾一切。   挣扎着起身,带出粘稠几滴,如也钻进浴室洗澡,双腿都站不稳,干脆放了一池的热水,舒服地窝进浴缸。   那种浑身被掏空,就想倒头大睡的感觉,如也算是明白了。她尚且如此,佘檀舟呢?该不会跟西门庆一样……精尽人亡了吧?如也包个浴巾出来,见佘檀舟仍睡着,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有气,只是,怎么那么烫?   一摸他的额头,如也心里大叫不好,他……他发烧了!!   “佘老师!!佘老师!!”如也摇晃他,他才勉强睁开眼,双手一张,又把她抱紧,一翻身把她压下,习惯性地就把唇凑近她的耳根处,像个黏人的孩子,竟有几分可爱。   如也费了好大劲儿,才挣开他,“你发烧了。发烧了!!”   他应了一声,嗓音嘶哑。   老毛病犯了,喉咙发炎导致浑身温度都烧起来鸟。   “温度计在哪里?”如也衣服也顾不得穿,只包个浴巾就在床头柜里翻翻找找,他嗓子哑了不能说话,指了一下右边,她咚咚咚跑过去,在右边的抽屉里找着了,甩了几下赶紧塞他腋下。   38.7℃。   如也到处找自己的衣服,想出去给他买药,可是她的衣服哪里还能穿呀,全部丢在浴室里,湿的湿,坏的坏,乱七八糟,一看那狼藉场面,就想起昨天在浴室里的一切。   现在不是回忆那个的时候!   佘檀舟自己起来了,比了几个简单的手势,让她不要着急,然后拿起手机发短信。   二十分钟后,王铮澜从军总过来了,军服外白大褂还未脱去,手里拎着医药箱,带了一整套女人的衣服,从里到外。   要说跟佘檀舟、柳向晚私交甚密的这几个人,哪个不是风度翩翩,一回眸能迷死一大片的主儿。王铮澜那双眼睛极漂亮,淡淡的柔,然而又犀利异常,笑的时候,弯得像新月。   他来了也不多话,好像早知道佘檀舟的病情一样,熟练地给他挂吊瓶。对于穿戴整齐,从浴室里提着一桶衣服走出来的如也,王铮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淡淡扬了扬唇角,玩味地看向佘檀舟。如也自己倒是很不好意思,默默去冰箱里找了一个苹果,洗干净了给王铮澜吃。   王铮澜接过,笑笑,随手放在一边。   苹果皮都不会削的如也啊……唉。   王铮澜眼尖,瞄见如也锁骨上方淡淡的一个红色痕迹,心里戏谑地一笑,忽然将三根手指搭在佘檀舟手腕上,闭眼了几十秒,然后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对如也说:“小姚,去给你们老师倒杯热水。”   “哦。”如也乖乖跑去厨房烧开水。嗯?奇怪,这个军医怎么知道我姓什么,还知道佘檀舟是我老师?   “细脉。”王铮澜将手指移开。   “神医,你居然能从男人的脉象里切出喜脉。”佘檀舟的嗓音嘶哑,一句话停了三四次,说罢就咳嗽。   “这就是你不懂了。”王铮澜博士学位念的虽然是西医,但中医底子非常好,“一开始,跟你以前犯这老毛病的时候一样,我以为是细弦脉,肝肾阴虚。可见了小姚,认真多切一会儿,我发现,这回你……脉象浮微,阴阳气血俱虚,阳气衰微。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佘檀舟兴趣缺缺地闭目养神。管你为什么,我一工程热物理的,你对我说这些什么阴阳什么脉,隔行如隔山,懒得理你。   “清心寡欲的佘教授也有克制不住自己,与美女大战三百回合的一天。”知道佘檀舟暂时失声不能反驳,王铮澜一句话就刺了过去,呵,那脉象,除了体内虚火旺盛导致扁桃体发炎外,分明就是纵*欲。   进来就看见一地狼藉,什么沙发抱枕扔了一地、沙发椅罩扯了半边、床单皱巴巴的……这哪里是他一贯的整洁风格?王铮澜眨了眨一边眼睛,调侃道:“原来你也蛮会搞……”   佘檀舟阴翳地看了人家一眼,制止他继续胡扯。   “你得好好养!”王铮澜来劲儿了,说话音调可高,“这男人不比女人,她们舒服了,睡一觉就完了,你是平时身体好,居然还站得起来,换别人试试?我年轻时……”他神秘地凑过去,压低声音,三十不到的人,一口一个“我年轻时”,“有次搞了两天,趴了三天才缓过来。”说完了,又坐回去,“你这老毛病来得及时,正好请假休息几天,缓缓。”   佘檀舟现在是不方便说话,更不方便动手,否则他非把喋喋不休的王铮澜拎着踢出去不可。   王铮澜挑眉,“什么时候结婚?”   问这句话的时候,如也刚好端着杯温水要进来。   抬起没扎着针头的右手,佘檀舟画了一个“7”。   七月,学校刚好放暑假,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可以准备。王铮澜点点头,心想,回去得通知兄弟几个,准备大红包。   如也一怔,心落到谷底。她这里看得没那么清楚,以为佘檀舟那个类似老师叫台下学生不要说话的手势是叫王铮澜不要提结婚这个事,或者干脆就是“没这么想过”的意思。   她呆呆站着,脑中一片空白。   王铮澜抬眼看见了如也,“小姚,怎么不进来?”   如也这才过去,把水杯给佘檀舟。   王铮澜第一次仔细看姚如也,听柳向晚提过佘檀舟的这个女学生,柳向晚什么美女没见过,他那精刁精刁的眼光,说这姑娘长得不错。   这几位少爷都是识人的高手,普通美女,脸蛋儿漂亮,只能吸引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俗人,这几位,你甭想凭一张妖气腾腾的脸蛋就将他们拿下,这些都是蜜水脂粉堆儿里泡大的主儿,没有点与众不同的“气”,人家正眼都不看你。   这些个公子中,又以柳向晚目光最毒辣,王铮澜目光最精准,柳向晚说不错的,那必定不是俗物,放漂亮女人堆里,可能一时显不出来,但你看个五分钟,就知道向晚为什么肯定这个——那个韵味,不仅给你感官的享受。王铮澜是外科医生,女人最隐□的构造他比女人自己都清楚,他看女人,更是摆脱了外在的束缚,他比向晚更讲究“气”,有的女人大气,有的女人灵气,有的女人贵气,他一眼,就能分出个大概。   要知道,能入柳向晚之眼已是不易,能入柳向晚和王铮澜之眼更加不易,能入佘檀舟之眼,难上加难。   王铮澜今日一见姚如也,感觉确实不错。乍一看绝对不是那种可以让你惊艳的姑娘,可竟十分耐看,看久了,越看越有味道,一双眼睛格外灵气,谦逊,不知为什么,有种古诗中江南女子淡淡的哀愁感,眼中似有喜,有疑,又有抹不去的忧,可转瞬即逝,颇有李清照“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之绵绵情意,目光流转间,可勾魂。   王铮澜想,约莫还有一个“真”在里面,你看那如也,不做作,不阿谀,不谄媚。普通女子,多少有点装,故作优雅的,故作矜持的,故作柔弱的,更有故作不正经的,可她,掩下的只是心事,并不掩个性,看向佘檀舟的目光里,王铮澜见到了小女儿家的柔,涩,媚,那是一片的真情,玉壶冰心,佘檀舟岂能辜负?   怪不得佘檀舟喜欢。   “喝水。”如也掩饰自己失望的情绪,扯开一个笑容。   佘檀舟喝了几口,又放下杯子,握住她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了,手却不松,就这么握着,十指交握。   这两天跟她睡了醒,醒了睡,才发现这姑娘特别像孩子,睡着了就死死拉着你的手,怕你走了,身体却蜷缩在你右边,左侧身睡。左侧身睡,这个动作虽然被老人家说是会压着心的,可这种姿势却能把要害的心脏包裹在身体最深处,潜意识是在保护自己的心,这种睡法的人,特别没有安全感。   心疼她呀。   姑娘家家的,放弃了安稳的小日子,背井离乡来了南京,却在一朝之间,发现自己所有的勇敢竟都被人当成了笑话,却倔强着不走。虽这勇气不是为他,可他赞赏,他佩服,更喜欢她小邪恶中内心深深的善良。   别人不懂你的好,我懂,因为喜欢,所以愿意懂,愿意感受,也愿意一辈子心疼你。   傻丫头,我不会走的,除非最后老得动不了,走在你前面。   如也被他握着手,却还是有点落寞,一直回放着他刚才那个手势,为什么这个军医问他结婚的事,他要这么做,为什么……   “嫂子,我叫王铮澜,跟檀舟一个大院儿长大的。”王铮澜自我介绍着,“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在军总普外,有事儿您说话。”   信息量太大。   嫂子?一家人?   如也傻乎乎地伸手,跟人家握了一下,“军总么?呵呵……我去过呢,上次一个警察朋友受伤就在你们那里手术的。”   王铮澜几乎没有回忆,就脱口而出,“于翎?”   “你怎么知道?”如也惊讶道。   “那时我也在手术室里,他脾脏破裂大出血,檀舟都亲自去献血了,能不轰动么。”王铮澜瞥了佘檀舟一眼,这个于翎,他们医院已经备案了,“这种血型的人,怎么的也要留个底儿,以便不时之需。”   如也十分得瑟地说,“这种血型我身边挺多,加上佘老师,已经有三个被我知道鸟。”   “难得。”王铮澜有点惊喜,“多鼓励他们献血,能救更多的人。”   “那是那是。”如也点头如捣蒜。   如也身边居然有两个个跟自己同血型的人,居然这么巧。佘檀舟虽有疑问,但发音不便,一时也没有多问。   王铮澜坐在一边等佘檀舟吊瓶结束,跟如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说佘檀舟小时候的事,柳向晚小时候的事,临了,说了句,“七月份你们结婚的时候千万别叫向晚那小子当伴郎,太招人。我结婚时,一时瞎了眼叫他当我伴郎,那哪里是伴郎,简直是伴狼!勾得一大帮女的,天天找我老婆要电话,睡个觉都不安稳,导致现在对向晚的手机号,我还倒背如流。檀舟,我认为还是常帅靠谱点,小姚,你有个妹妹不是?一定也漂亮,带出来给大家见见,我们兄弟几个有的都还没结婚呢。”   “七月份,什么,结婚?”如也一脸惊异。   佘檀舟点头。   如也那一颗心呐,生生地那么颤了好几下,用力握住佘檀舟的手,瞪大眼睛求证,小王说的是真的吗?七月份,结婚?   无奈人家小佘教授现在不能说话,只能再次点头。   “千万不要叫向晚当伴郎。”王铮澜还在那儿自顾自地强调着。   ☆、43轻舟已过万重山(一)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作者你又忘吃药了……)   如也在一星期后回学校上实验课的时候,潘璞玉兴冲冲来问她:“听说你跟着佘老师去做项目了?什么时候能拿到钱?请客啊!!”   “做项目?”如也刚问出口,马上反应过来,嘿嘿笑着,“呃……是啊是啊,到时候一定请你吃饭。”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免费提供前几次微液层变化实验的数据,免得你还得重新弄。”潘璞玉慷慨地说,“你不知道,盯得我眼睛都要残废了。”   佘檀舟也真敢糊弄,自己请假,让如也留在他家,对外居然说去做项目。好在他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嗓子略低沉,听王铮澜说,还要喝半个月的中药。如也最喜欢叫他吃药,因为可以堂而皇之地说:“佘老师,你该吃药了。”   蒋萱在实验室一角,百无聊赖看报告。她也听说如也跟着佘檀舟去做项目了,只不过一周之后居然就回来上课了,有点不正常。也许是佘檀舟觉得如也的水平还是不足以当助手,所以给赶回来了?蒋萱知道佘檀舟死也不会邀她一起做项目,所以心里还有点羡慕如也。   也许是一周多没有见到佘檀舟,蒋萱一颗想念他的心跟猫抓似的,不敢打电话问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走近如也那一组,表面上是实验指导,实际上想打听打听佘檀舟的事。   潘璞玉趴在试验台边整理干涉条纹记录,如也在计算相邻两条暗条纹之间的光程差,心想,确实难做,图片还要一张张处理,去背景噪音什么的,怪不得潘璞玉眼睛疼。   “蒋老师。”潘璞玉先看见蒋萱,笑着打招呼。   蒋萱点点头,闻见一阵幽香,来自……她不动声色,笑道:“好香啊,这是……一生之水?小潘的?”   “哪能呢!是如也的,还是佘老师送的呢。”潘璞玉嘴快说了出去,一时也有点后悔,之前她还觉得蒋萱跟佘檀舟有问题呢,现在话已出口,不禁担惊受怕,忙低下头。   蒋萱心里咯噔一下,尴尬地一笑。   如也这时候倒是大气,漫不经心地解释着:“正好我生日,也邀请了佘老师,没想到他赏脸来了,呵呵。”   蒋萱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小姚生日啊,什么时候?”   “10号。”   “……10号?”那不就是蒋茹的忌日吗?蒋萱回想起那日佘檀舟的拒绝,会不会跟他要去参加如也的生日会有关?他怎么可以为了参加一个学生的生日会,就把这么重要的日子抛到一边?   一生之水的清新花香幽幽地散发出来,虽不浓烈,但蒋萱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一生之水。   一生之水是当年她送给蒋茹的生日礼物,蒋茹很喜欢那个味道,之后一直都用这种香水,佘檀舟怎会不知。蒋萱失魂落魄地离开她们的实验小组,女人的心思总是敏感些,心中巨大的担忧让她时不时将目光投向正埋头写字的如也,是巧合,还是刻意?   其实男人的思维很简单,以前闻过这种香水的味道,单纯觉得香,就送了。而女人总喜欢想太多,我是不是代替品,是不是闻见香味你就觉得我是前女友之类,其实,没有哪个男的如你想得那么痴情,愿意仅仅以一瓶香水把你变成前女友的代替品。   蒋萱可能想得过于复杂。当一个女人自愿用最好的年华去期待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任何可能结束单身的消息,都会让她陷入深深的恐慌中。蒋萱甚至没发现,因为捏紧了拳头,手心被长指甲印出几个血红色的月牙印。   蒋萱人漂亮,家世好,学历高,是典型的高知白富美,身边不乏追求者,即使到了现在也一样,只是,她认为世界上再没有比佘檀舟好的男人了。而世界上确实有这么一个男人,你终其一生也许都不能得到,可是你还是愿意为了他终情一生。   一上午的实验结束,如也下课经过魂不守舍的蒋萱身边时,还礼貌地向人家说再见。又是一阵混合着牡丹、百合的清新幽香,蒋萱闭上眼,仿佛当年蒋茹朝自己轻快地奔来,说,萱萱,谢谢你的香水,我男朋友说很喜欢这个味道,以后我就用这个了,用一辈子。   檀舟,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跟蒋茹一模一样啊,甚至,爱你之心,不亚于她。   “小姚。”蒋萱叫住了如也。   “蒋老师,有事吗?”如也转身。   蒋萱一时想不出,要怎么开口。斟酌了许久,她问:“佘老师手头的那个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   这可把如也给问住了,她哪里知道佘檀舟有什么项目要做,再说,他是在做项目吗?这几天跟皇帝一样在家养病,三餐都有人送,药也是熬好的,让人送过来,她要做的,就是叮嘱他吃。叮嘱着,叮嘱着,两个人莫名其妙就滚一起去了,要不是昨天她大姨妈来了,估计他还得借口做项目,扣留她好几天……咳咳!大逆不道哇。   脸都红了,如也只好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不知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点问题想请教他,可他的电话打不通,可能真的很忙,只好问问你,他什么时候方便。”蒋萱耐心地解释,用尽力气笑得尽量和煦。   “我只是帮他做了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他去哪里了我不知道,我打给他,他也不接的。”如也缓了缓,开始胡说八道:“他生病了,嗓子不舒服,不方便接电话。蒋老师有事的话,发短信好一点。”   “谢谢了。”蒋萱说得很勉强,她多想问,佘老师为什么送你一生之水。   如也在走廊上接到迟佳的电话,她本能以为老妈又要叫她去相亲,还好只是问她,胡小桑的婚礼就在本周六,要不要回绍兴参加。如也想,回去一趟也好,便答应了。   不想,在楼下居然见到了佘檀舟,他刚下车,正朝她走来。如也吓死了,魂飞魄散的,四下望望,蒋萱还没下来,就赶紧冲过去赶他,无奈力气小,又推不动他,就一路拉着他回车里,柳向晚居然坐在副驾驶,军装笔挺,对她笑一笑,好像有心事,很快陷入他自己的沉思中。   “你怎么来了?快走快走!连人带车!”如也管不了那么多,急的要死,站在车外几不耐烦,皱着眉头。   佘檀舟偏不走,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嗅了嗅,露出一抹笑,很明媚,如也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说什么?他发现柳向晚才是他的真爱,决定跟柳向晚冲破世俗观念……如也胡思乱想着,不巧,看见蒋萱走出楼道。   “哈哈,蒋老师!哈哈。”如也灵机一动,甩开佘檀舟的手,主动投案自首,冲蒋萱一个劲儿招手,“您不是有事要找佘老师吗?哈哈,我刚下来就碰见他了,赶紧替您叫住了,哈哈。”   这个死如也啊,就会多事!佘檀舟见蒋萱走过来,目光乍冷。   那个尴尬啊,她可不要以为我故意骗她才好,她可喜欢佘檀舟了,万一知道佘檀舟跟我在一起,会不会伤心欲绝……如也心里碎碎念。   蒋萱何尝不尴尬,在车边站定,却无话可说。   如也发现柳向晚动了动佘檀舟的手肘,好像暗示他什么。   佘檀舟淡淡问了一句:“有事吗?”   嗓子,有点哑。   果然只是……生病了吗。蒋萱关切地望着他,刚要开口,却听——   “以后再说,我有急事。”佘檀舟一刻都不想多留,径自上车离开。   蒋萱落寞的样子溢于言表,默默转身离开。   如也忽然觉得他们之间有点异样,仅仅是单恋,至于如此么?潘璞玉远远叫她,她正跑过去,却听电话响了,是佘檀舟。   “我去机场了。”   如也心一提,“你还是决定私奔了?”   “姚如也。”略严厉。   “呵呵,你要出差?”   “轻舟有消息了,可能在贵州。我和向晚现在赶过去。”佘檀舟语气中难掩一丝喜悦,怪不得他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   “真的呀?!”如也心里一喜,“那你们可得赶紧把轻舟带回来。”   “一定。”佘檀舟挂了电话,瞥一眼柳向晚,只见他出奇的静,可是心里绝对不平静。   也难怪他静,你看看贵州警方提供的线索有多复杂,第一,在这次的解救被拐妇女儿童专项行动中,找到了一个疑似是佘轻舟的女孩,有个跟十八年前佘家人描述的银锁一模一样的饰物。第二,这名女孩已经被迫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农民,并生育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第三,所在位置是赫章县辅处乡的一个村庄。   两个人坐十二点四十的航班到了龙洞堡机场,军车接着去了磊庄军用机场,佘谨行和柳少海都已经到了,肩头均是两颗耀眼金星,不远处是一架伊尔76运输机。   本在北京开联合军演部署大会的两大军区司令员,忽然共乘一架伊尔76直奔磊庄机场,不惊动媒体,不让当地政府和部队领导陪同,调了一架直8运输直升机待命,准备二位少爷到齐后直飞毕节地区,这架势,却比联合军演还吓人!省公安厅领导高度重视,一方面要求毕节当地公安部门严阵以待,一方面要求办案警察将这个案子力查到底,严惩罪犯!   “这是我们此次专项行动的情况汇报,请首长过目。”贵州公安厅厅长吴远庆呈上两份厚厚的材料给两位司令员,又递了两份给刚下车的佘檀舟和柳向晚。这四个人就站着,一页一页看,眉头是越皱越紧,尤其是柳少海,他第一个看完,抬手就用厚厚的资料本使劲拍了一下柳向晚的后脑勺,发出“啪”的一声,十几米外都听得见。   柳向晚这回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脑袋后肿个大包,却一声不吭,只默默抽烟。   他的心情比谁都复杂,比谁都波涛汹涌,惊涛拍岸。一方面他希望这回能找到轻舟,了十八年来的深深愧疚。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这回这个女的不是轻舟。为什么?条件太艰苦,他怕,怕轻舟受苦,因为他深深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造的孽。   可,难道你还指望轻舟被什么地方的首富救走,过得是跟你一样荣华富贵的生活吗?   找到轻舟之后,他又该如何面对她?   柳大少爷深深吸一口烟,徒留一腔苦涩。   一个肩膀上两杠三星的上校远远跑来,先立正给两位司令敬礼,然后字正腔圆地大声说:“报告二位首长!运输直升机准备完毕,请指示!”   “走吧。”佘谨行拍拍柳少海的肩膀,与两位少爷、公安厅厅长吴远庆一起上了直8。   ☆、44轻舟已过万重山(二)   直升机巨大的噪音并没有影响佘谨行的思绪,十八年未见的女儿,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那份情况汇报看得他心神不宁,报告中说这次北京警方联合贵州警方捣毁的是一个巨大的拐卖妇女儿童集团,他们五年前就开始各地作案,手段残忍,隐蔽性强,还带有黑社会性质,拐卖来的妇女儿童被分送到四川、河南、山东、贵州、青海、甘肃等地。   妇女卖给当地农民当媳妇,男婴卖给条件稍好些的当儿子。那些半大不小的女孩子,要不卖进山里当童养媳,要不弄残了毒哑了成为乞丐,四五岁的小孩,未发育完全的骨骼被生生打断,扭曲成各种形状,横躺街头博取路人的同情,一天竟也能收入二百多元。这就是一些城市忽然出现许多残疾乞丐,分布不同闹市乞讨要钱的原因,但过不了多久,这些乞丐又会集体消失,或者出现在别的城市,或者换一批新的乞丐。   贵州警方到赫章县辅处乡解救一批被拐妇女时,偶然听说双沟村有户人家的老婆是多年前从外地买来的,于是又深入双沟村探访,在一个被拐妇女手里抱着的男婴脖子上发现了佘家的银锁,这个被拐妇女年纪跟轻舟差不多大,通过这枚银锁判断,很可能是轻舟,不过还得经过详细的DNA比较。   看报告的时候,四个人心里都在想,轻舟千万不要遭遇那样残忍的对待。这就是为什么柳少海看完报告怒起将报告拍向儿子的原因。   司机虽尽量放慢速度,将车开得平稳一些,可还是颠簸,从直升机上下来的几个人却没有一个有怨言。佘檀舟和柳向晚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一路上,灰色木头和黄色泥土搭建的破房一个个滑过他们的眼底,如尖刀一下下刮着这二位的心。   双沟村这种小穷乡村,建国后就没有来过这么大的领导,村民们都围在村口,看着接连几辆黑色的奥迪缓缓驶来,满车身的泥土。车艰难地停稳后,第二辆车上下来两个人,略年长,第三辆车上下来两个人,年轻英俊。   村民们都看呆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柳向晚下车后,胃里翻搅着,一路上太过颠簸了,他都受不了,可硬生生忍下了,心里越来越浓的愧疚,比反胃感强烈百倍。你看这破破烂烂的房子,是人住的吗?你看这泥土的路,是给人走的吗?砖头呢?水泥呢?路灯呢?你们这里怎么会没有呢?   自小锦衣玉食的柳大公子啊,让你来见识见识中国贫困的乡村,也好,不然你哪里知道什么叫甜什么叫苦,看你回去后敢不敢动不动去飙车,动不动花钱如流水!   佘檀舟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乡村,并不是所有的乡村都像新闻里宣传的新农村一样村容整洁,民风淳朴,处处都是丰收的田野。他今天身上穿的一整套行头,光一件外套就是人家几年的收入。更不用说毛衣,皮带,裤子,皮鞋,这里的村民几年不吃不喝才能买上这么一套哇。   吴远庆一路带着,到了一户破落的院子前,说:“报告二位首长,那个被拐妇女就住在这里。”   四个人不约而同吸了一口气,是紧张,是惊异,也是感慨。   柳少海推开木门,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院子里,有一条大黄狗,两只不肥而且脏兮兮的鸭子。尽头,一个妇女紧张而佝偻地站着,穿着一件黑青的棉袄,几处棉花都露出来了,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孩,流着鼻涕抱着门框,一个草编的摇篮里,睡着一个乌糟糟的男婴,用红色但泛白的毯子包着,显得脸更加的黑黄。   一瞬间,柳向晚心如刀绞。   佘谨行司令员的女儿啊,那真的是佘谨行司令员的女儿吗!!为何……为何这样的……这样的……柳向晚呆立在院子前,迟迟不愿也不敢踏进去。   佘檀舟走近了,看着眼前这个据说是二十二岁的女人。真的只有二十二岁?那佝偻的身子是什么回事?那鱼尾纹是怎么回事?那开裂又粗糙的手是怎么回事?那胆怯小气的眼神是什么回事!!那是小他十二岁的妹妹?那分明好像是大他好几岁的姐姐。   两个小女孩哪里见过这样的一群人,哇一下就哭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女人只好蹲下用袖子给她们擦,男婴也被吵醒了,也哭,一下子,刺耳的哭声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   吴远庆捧出一个氧化严重的银锁,用红布包着交给佘谨行,“首长,您看看是不是这个锁。”   佘谨行一看,使了点劲,从某一处掰开,里面果然有一个模糊的“佘”字,还是他当年亲自刻进去的,别人想造假都造不来。这确实就是他家的银锁,当年一直挂在轻舟的脖子上,从不曾取下来过呀!佘谨行交给佘檀舟,他见了,点点头,也说:“就是这个。”一摸口袋,掏出个金的,跟这个一模一样,小时候戴的,长大了虽说取下来了,可一直留着呢。   很会察言观色的吴远庆知道这个被拐卖妇女极有可能就是佘家的小女儿,赶紧叫过跟随而来的村长,让他马上汇报情况。   村长听说这几位都是北京下来的首长,说话都结巴,他见过的最最大的官儿就是县长,扶贫的时候到他们村儿坐了一下,送了几桶油,几千块钱,哪里想到自己这辈子能见着“京官儿”!   只是,浓重的方言,没人能听懂。   问了几个村民,其中一个好像读过几年书的年轻农民站出来帮忙翻译,方言腔也很浓重,但是勉强能听懂,“这个女的是这户人家五年前花了两千五百块钱从大关县那边买来的,说是叫余艺妮。”   余艺妮。这个“余”字,会不会就是写错的“佘”字?——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   村长又说:“她一开始来的时候已经挺了个大肚子,很不听话,她男人就打,打得顺从了,生了女儿,卖掉了。然后又生了女儿,就是这个大点的丫头,第二年还生女儿,喏,就是那个小的。她男人很不高兴,月子里就打一顿,哎,去年年底就生了个儿子了。她男人说,这两个大的丫头,迟早也是要卖掉的。她不肯,为这个,她男人经常打她。”   “她男人呢?”柳向晚平静地问。   但佘檀舟知道,他这是准备要揍人,往死里揍的那种。   村长吆喝了两声,一个大汉跑去叫了,说一会儿就来。   佘谨行上前,从这个少年老态的妇女身上,根本找不到一丝轻舟的影子。可,十八年了,艰苦的生活,已经把当年的轻舟磨光了吧。他伸手,想捏捏这个女孩的肩膀,看看她瘦不瘦,穿得暖不暖,可,这个女的吓得倒退几步,满脸恐惧。   村长用本地话跟她说:“你好运来了,这个首长是你亲爹。”   她胆怯地摇头,叽里呱啦说一大堆,刚才那个帮忙翻译的农民说:“艺妮说她从小就被卖来卖去,不知道亲爹是谁。她说她只记得是从江西那边来的,这个锁,是不是她的,她也不知道,好像一直在她身上,她是觉得好看,一直藏着。”   “江西?”佘谨行问,“不是江苏?”   艺妮又说了一堆,意思是她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了,只记得大约七八岁的时候在什么地方看见“景德镇”车站,后来知道景德镇在江西。   随行的医生过来给她抽血,带回去化验。   吴远庆、村长、艺妮在一边嘀嘀咕咕沟通了半天,最后吴远庆一个人回来了,“首长,现在许多被拐卖妇女无法回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已经在当地结婚生子,适应了当地的生活,要离开这里的家,离开自己的孩子,她们舍不得,所以往往放弃回家的念头。艺妮似乎也有这个意思,她说她不知道您是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即使是,她也不想跟您回去,她要照顾孩子,她……啊!!!”话未说完,吴远庆就惊讶地指着门口。   那边,柳向晚已经一个拳头甩出去,把刚进来的一个男人揍得鼻血四溅。   这个男人就是艺妮的丈夫,刚从外面干活回来。   柳向晚疯了一样,扑过去继续揍,一下一下,没人敢拉,连佘檀舟都冷眼旁观着,最后是艺妮哭叫着跑上来,柳向晚才住手,见艺妮她男人一脸是血地爬起来,忽然抽了艺妮一巴掌,用什么脏话正骂呢,泄愤似的。   柳向晚当即又要扑过去,却见旁边一人,比他更快更狠,跨上前就直接用脚踹人肚子。   佘檀舟。   佘檀舟动手了!   那深埋了十八年的恨啊,一瞬间,爆发了。好哇,你敢当着我的面,扇我妹妹?!老子不废了你后半辈子,就不姓佘。   小佘教授啊,从来不亲自动手的小佘教授,破例了,踢得人家吐血了,仍不罢休,刚才你哪只手扇得我妹妹?右手?给柳向晚使了个颜色,柳向晚把那只手单独摁住了,他上去狠狠踩,一个指头一个指头跺过去,十指连心,疼得那个男人嗷嗷大叫。   叫什么?你揍轻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会疼?!柳大少爷掐着他的脖子,又给几个拳头,把人家牙齿硬生生打掉好几颗,叫都叫不出来。   佘檀舟,他专挑人家腹部没有骨骼保护的地方踹,那几脚踹下去,想想都疼。   柳向晚,觉得不过瘾,上去再补几脚。   疯了,都疯了。   二位大少,目露凶光,野兽一样的怒气,杀气,直干云霄。佘檀舟尚且动粗了,更不用说柳向晚,那真好像是打了兴奋剂,把人往黄泉路上揍哇。   一个用拳头揍,一个用脚踹,两个人眼里,又毒又辣。问题是,依旧没人敢去拉,吴远庆见两位首长无动于衷,干脆假装没看见。   赶紧驱散围观人群,维持好现场秩序。   于是乎,里边,二位公子揍人,外边,警察维持秩序。   真是天下一大奇景。   虽视而不见,吴远庆冷汗却出了一后背,这还没确定是不是轻舟呢,就下手这么狠,要是真确定下来,确实是他们家女儿,这个被揍的男人是不是要被当场揍死?   这男人现在不会被揍死,因为艺妮呜呜哭起来,哀求两位少爷,你们快住手。柳向晚心头还是恨,但是看见流泪的艺妮,咬牙,停手了。剧烈地喘气,不是累的,是气的。   气的是自己。   如何就让轻舟陷入这样的困境生活里,跟着这个动不动就对女人使用暴力的男人,还卖女儿!!   气急攻心,柳大少爷颓然蹲下,双眼赤红。   佘檀舟又踹了那男人好几脚,才罢休。皮鞋上沾满黄土灰。俯身扶起艺妮,眼里既有恨,又有疼。   ☆、45轻舟已过万重山(三)   月明星稀。如也一个人趴在阳台上,握着手机发呆。   话说这佘檀舟去贵州一天了,一个短信没有,更不用说电话。也不知道他找到轻舟没有,而她又不好意思发短信或者打电话问,毕竟那是别人的家事,问了怕他烦心。   其实如也想多了,佘檀舟既然把家事告诉她,就没把她当外人。   纠结着,她拨了刘梦梅的电话,远在北京自由谋生的刘大师又开始教导她,“别黏黏糊糊的,男人办正经事的时候最讨厌女人一会儿一个电话,一会儿一个短信。你老师那种男人,更是这样,肯定喜欢大气大方的,办事的时候,安安静静,累了,再安慰几句,男人高兴,懂不?不是毛头学生谈恋爱,要讲策略!”   如也感激涕零,“刘大师你咋还不向广大的北京男青年伸出魔爪呢?”   “别提了,我现在早上五点钟起来赶地铁,晚上十点到家,哪里还有时间迎男而上?”刘梦梅很沧桑,独在异乡为异客啊,但语气中也有小小的兴奋,“每天忙得只有在上厕所的时候才能看看微博,回回短信。可你知道咩,自由啊,自由!再也不用做那些坑爹的练习了。”   “我觉得你一下子跨越太大,从绍兴忽然冲向一线城市,之前我还想劝你,挑个二线的,过渡过渡。”   “这叫一步到位。我爸妈几乎天天打电话来骂我,叫我回去,再不然安排我去杭州,我都拒绝了。他们觉得哪条路是对的,就硬逼自己的孩子走,太没意思了。你想想,你现在若是还留在绍兴,是不是成天还相亲呢?”   如也点点头,“我也觉得来南京是对的。”   “对的,就走下去!!”刘梦梅壮志凌云,大吼加油。   女孩子们的友谊,总在黏黏糊糊哭哭啼啼然而又义薄云天中,渡过人生中一个又一个的坑爹挫折。   另一边,佘家父子、柳家父子从双沟村回到贵阳时,已是晚上十点半,暂时没带回艺妮。他们四个在吴远庆的安排下入住中天凯悦酒店,四个房间,吴远庆一个个送进去,问舒不舒适,要不要请技师上来按摩,要不要夜宵,还吩咐酒店经理,一定招待好。   至于被围殴一顿的艺妮的丈夫,已经被送往当地医院救治,他伤不至死,但起码得躺上一个月。吴远庆亲自警告了,让他千万别再对妻子艺妮动粗,万一艺妮真被认定是佘轻舟,他绝对要挨第二顿打,那就不止只躺一个月了。   艺妮和佘谨行的血液样本已经被送到市公安局进行DNA检验,但吴远庆考虑到这几位今天一天的奔波,请示道:“首长们是休息一晚再看检验结果,还是等结果出来后再去休息?”   这其实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检验的结果无论是或不是,他们今夜恐怕都难以入眠。   “休息一晚,明早麻烦吴厅长告诉我们结果。”佘檀舟见父亲疲惫的体态,便径自下了决定,但,仍然表明了他的态度,“如果艺妮确实是轻舟,无论如何,我们要将她带回去。”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做她和她丈夫思想工作。”言下之意,你们放心,抢也为你们抢到手。   在自己的房间待不住,柳向晚敲开了佘檀舟的门,他们毕竟年轻,一两个晚上不睡觉,不碍着什么。   叼了根烟点着,这是柳向晚今天抽的第三包烟了。   “她是不是轻舟?”柳向晚坐在扇形单人沙发上,刚洗完澡的他只穿了一件迷彩T恤,军裤皮带未系,松松垮着。   “我也不知道,单纯看外貌……不像。”佘檀舟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银锁,“可是这锁,是轻舟的。”   “我真他*妈希望她不是。”柳向晚自嘲地笑,“虽然,如果她是轻舟,我就解脱了,以后尽力去对她好,改变她的生活现状,一步步教她融入我们的生活,简单!然而我真不希望她是,太苦了,我只会更加憎恨当年的自己,真他*妈*操*蛋。”   佘檀舟沉思一会儿,“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你说。”   “她不是轻舟。”   柳向晚站起来了,几步走到他面前,定定看着他。   佘檀舟揉着太阳穴,“我认为,血缘多少是有共鸣的,然而我今天见着艺妮,在最初的震惊、同情和愤怒之后,丝毫没有共鸣感,甚至,即使DNA报告放在我的面前,报告显示,这个人是轻舟,我也丝毫没有她是我妹妹的直觉。”   “扯蛋,那是因为你骨子里的骄傲在作祟,认为这样落魄的女人不可能是你佘檀舟的亲生妹妹。”柳向晚比他看得开,“无论轻舟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能接受。我不希望艺妮是轻舟,并不是觉得那样的她不配是佘家的女儿,我只是不希望轻舟受那样的苦,如果那次我不犯混带她出去玩,她不至于此。”   说罢,柳向晚独自回房,一夜未眠。   佘檀舟拿起手机想给如也打电话,可一看表,十一点半了。如也不易入睡,这个时候给她电话,她叽叽咕咕讲电话到十二点,磨蹭一下,将近一点才能入睡,这样不好,明天她还有实验要做。算了,明天再说。   如也,晚安。   然而佘檀舟,也是一夜未眠。   清早六点,吴远庆就已经等在宾馆大厅,手里装着化验结果的文件,虽然薄薄一份,却如有千斤,不知是福是祸。   六点半,从电梯出来的是佘檀舟和柳向晚。后者比前者激动多了,上去就抢过来看,肩膀绷得紧紧的,微微颤抖,看了之后,整个人松懈下来,有些茫然。   化验结果显示,艺妮和佘谨行没有血缘关系。   艺妮不是轻舟。   柳向晚此时,喜忧参半。   佘檀舟看完化验报告,摆了摆手,吴远庆赶紧让人把报告送到二位首长的房间里。   坐在沙发上的佘檀舟目光凝视着一点,眉头自看见报告那刻起,就没舒展过。没有喜,只剩下浓浓的忧虑。   艺妮不是轻舟,手里却又轻舟的银锁,轻舟哪去了?为什么随身带着的银锁会到了艺妮手里?佘檀舟的忧、柳向晚的怕,皆在于此。   吴远庆马不停蹄的让那边公安局的同志将艺妮带到贵阳,一分一秒不敢耽误。   佘谨行和柳少海看完报告,难掩失望,柳少海那个气啊,下去又把柳向晚那个混小子臭批了一顿。   “少海。”佘谨行摇摇头,大将风采,失望之后,重新振作,眼里仍是不放弃的坚定,“十八年没有任何消息,如今至少拿回了轻舟的银锁,虽艺妮不是我女儿,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银锁只是个引子,说不定下次找着的,就是我家轻舟。”   柳少海叹一口气,只盼佘谨行最后一句话成真。   艺妮被毕节市公安局的警察同志马不停蹄送到了贵阳,下午时分被带进凯悦酒店。她也听说了自己并不是那个北京下来的首长的女儿,暗自舒一口气,心里悲大于喜。   说实话,艺妮多少有自己的考虑。她觉得,如果自己的亲爹找着了,丈夫至少不敢再打她,可能女儿也不会被卖掉。她是个善良淳朴的姑娘,从没想过要捞点什么钱或者其他,只想着,别挨打,别卖孩子!   可是,破灭了,那个首长不是她爹,这可怎么办。   “姑娘,你坐,先吃点东西。”佘谨行和善地吩咐着,酒店服务员端了碗面给艺妮,面上儿全是牛肉,葱香四溢。艺妮眼睛都直了,从来就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呀!知道首长不是自己亲爹之后,她反而放开了,坐下就吃,狼吞虎咽。   吴远庆这时势利了,心想这女的还好不是首长的闺女,否则这吃相,多丢人。于是,严厉地说:“哎哎,慢点,待会吃!先回答首长的问话!”   佘谨行无所谓地笑笑。   艺妮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恨不得舔舔碗底的油,“我当年被拐的时候很小很小,只记得和五六个男孩女孩坐在黑乎乎的箱子里,天天晚上有人绑,不听话就打,那木棒敲头,还喂我们吃药。你们说的那个锁,我真的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了,它好像一直就在我这里,拿个红绳子穿着的,不知什么时候挂在我手上。一个很凶的女的抢了,我觉得那个锁很好看,为了讨回来,挨了好多打她还是不还。其他小孩有的跑了,有的卖了,有的被打傻了,没人要,随便丢路上了,有的跑了又给抓回来,掐死了,是个女的,舌头伸得老长,不知埋在哪里。吓死我了。我是最晚被卖的,卖的时候我就要那个锁,不然就哭就闹,实在没办法那个女的才给我的。我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这么多。”   方言翻译一句一句按原话说,语法不对的,还给补上。   有的跑了又给抓回来,掐死了,是个女的——胆战心惊!胆战心惊!!那个,可千万别是轻舟!!   “跟你在一起的,有没有一个小女孩,是这样的?”佘谨行把轻舟小时候的照片放在艺妮面前。   艺妮只看了一眼,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十八年了啊,记得才怪。   询问之后,艺妮又被带走了。她不知自己的家在哪里,而且明确表示不愿意回去了,警察在找到她亲生父母之前,只好先将她送回双沟村。佘谨行特意交代了,艺妮的丈夫住院的所有医疗费,他付,另外再给她两万块钱,当地政府保证第一她的孩子能上学,第二她男人不准再打她。   佘谨行给妻子打了电话,告诉她这次没有找到轻舟,又安慰了几句就回房休息了,佘檀舟看得出来,父亲这回是真累了。   心累。   父亲是怀着多大的希望来的呀。否则,让部队派个飞机把艺妮送北京去鉴定,还用得着亲自赶来?看父亲眼底的暗黑,就知道他也一夜未眠。   回到自己的客房,佘檀舟这才给如也去了一个电话。   ☆、46轻舟已过万重山(四)   这电话打得不巧。   你看人家如也在干嘛。实验空当,刚上完洗手间,小隔间里正提裤子呢,口袋里的手机哇啦哇啦响,一看,是两天不曾联系的佘檀舟。   小女儿心事,哎哟,你可来电话了,我还以为今天你也不联系我了呢。我不敢联系你呀,跟自尊无关,我只想显得大气一点,你知道么!你明白么!你这两天……想不想我?这么一想,心也软了,眼神也柔了,赶紧按了接听键,出口就是一句软糯的:“喂,檀舟……”   刚洗完手,正在洗手台前抹护手霜的蒋萱愣了一下。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只听得旁边小隔间里一个女声道:“怎么样了,轻舟找着了么?”   蒋萱板着脸,背脊发凉。   佘檀舟已经平静下来了,也觉得心累。跟父亲一样,多少有些失望。现在他正抚摸着钱包里轻舟的照片,轻声说:“贵州警方找到的女孩不是轻舟,但可能是跟轻舟同时被拐卖的孩子中的一个,她提供了一些信息,但……毫无价值。”   “你别难过……没有消息总比坏消息好。”如也听他低沉的声音就知道结果了,如果真找着了,他可能会兴奋些,轻快些,就好像那天他出发去贵州时,那样的明朗。“你嗓子好像还没好呀,比去的时候还沙哑,我百度了一下地图,你说的那个地方貌似挺不好走的。是不是很累?什么时候回来?”   “你想我了?”   “谁想你了,别自作多情。你怎么不说,你想我?哼,我逍遥着呢,我一表姐就要结婚了,周末我要回绍兴,你再不回来,就见不着我了。”   “我先随父亲回北京一趟,周末……我去你家。”   “来我家?你该不会打算见我的父母吧……”   “姚如也。”又严厉起来了。   “干嘛……”如也双手抱着手机,贴在耳边,无限委屈。   “你很享受地下情,嗯?”   “我这不是怕……”如也咬了咬下唇,怕这段恋爱又谈不成,却被太多人知道,指指点点,跟上次一样。   每个姑娘初恋的时候,都觉得两情相悦是一件至光荣至幸福的事,逢人就说,我恋爱了,我的对象是某某某,如何如何。那时,我们勇敢而无畏,不怕付出,不怕吃苦,不怕让全世界知道,我爱他!好像披荆斩棘勇救公主的王子们一样,得意于缘分,得意于爱情,得意于自己的一往情深,希望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路走下去,直到人生的尽头。可是,后来我们受了挫折,尝到了欺骗、背叛的苦,从幸福的顶端掉下来,变得畏缩和胆小,裹足不前,像一只鸵鸟把头埋进土坑,像一只蜗牛缩进了壳里,像一只刺猬包进了刺里,时刻想着,如何才能保护自己。   谁知,佘檀舟没有等她说下去,径自说,“如也,我是认真的,你不要怕。”   如也眼眶马上红了一圈,半天不说话。   蒋萱在水池旁,已经手脚冰凉,就好像一个意气风发的成功人士忽然听说自己得了绝症时一样,那样的绝望和不甘。   小隔间里是姚如也,那是佘檀舟这几年来带的第一个女研究生,他带她去哈尔滨,他去参加她的生日会,他送她一生之水,他在给她打电话,说要去见她的父母。   蒋萱觉得,头晕目眩,他们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   “好啦小佘教授,你自己安排就是了,我得回去实验室了。”如也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小隔间里好久了,“只是你来的时候至少说一声嘛,别像上次一样,忽然出现吓我一跳。”   佘檀舟允了,就听她很轻柔地说了声“拜拜”,然后挂了电话。   蒋萱飞快地悄悄离开。   如也回到实验室,路过蒋萱身边时,隐隐觉得一丝寒意,好像敏感的侦探经过凶手身边时感受到的那种强烈的气息,又好像《史上第一混乱》中赵白脸的口头禅——有杀气!   后半段的实验,蒋萱直直盯着一个点,目光却没有焦距。她以为自己那么多的等待,总有一天会打动佘檀舟,哪怕是他觉得他年纪不小了,还是随便找一个结婚吧,勉强找她,她也愿意。可是女人有时很傻,总以为男人会感动于自己的一往情深,可是,有时候女人感动了天地,都感动不了那个不爱她的男人。   知道了佘檀舟和姚如也的恋情后,蒋萱看如也的目光,充满了挑剔,然而,又充满无奈。在她眼里,姚如也有万般不好,却有一点,她难以超越——年龄。她开始嫉妒起如也的年轻,虽然跟本专业其他女生相比,如也是年纪最大的。   蒋萱默默翻开钱包,里面有一张合照,佘檀舟和蒋茹的,背景是德国南部小城丁克斯比尔中心的一个教堂,二十五岁的他神采飞扬,英俊非常,手随意搭在蒋茹肩上,蒋茹笑着,右手捧着个雪球(当地的一种甜食),左手比了个“V”的手势。蒋萱每次看着蒋茹留下的这些合照,都有一种类似阿Q的精神胜利感,她仿佛就是蒋茹。   潘璞玉上来交实验报告的时候,蒋萱故意把照片掉在地上,璞玉热心地捡了起来,愣了一愣,又赶紧还给她。   当晚,潘璞玉就憋不住八卦的心,叽里呱啦地跟如也说:“我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如也心虚了,赶紧紧张地问:“什么秘密呀?”   “蒋老师跟佘老师是一对儿,至少,他们曾经可能是一对。”潘璞玉眉毛一挑一挑,这是她八卦时的习惯性动作,“我今天捡着一张从蒋老师包里掉出来的照片,哈哈!你猜是谁?就是他两个,几亲密哟,勾肩搭背的,但估计是几年前的了。”   一招借刀杀人,蒋萱算计起来,也精明得很。   “不会吧……”如也有点懵,佘檀舟不是说,是蒋萱单恋他,他可是一点也不鸟她的。要不,他脚踏两只船,要不,他俩曾经真是一对儿。事情复杂了哟,任何爱情都不会是一帆风顺一路到底的,否则,当事人都觉得没意思不是?   “百分百!”潘璞玉眉飞色舞,她代表了广大爱八卦爱花痴的女大学生的标准形象,虽不至于让人生厌,但却有一种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强大力量。“我觉得他们曾经是一对儿的概率大一点,否则现在早结婚了,至于互相都还单身么?他们不是北航的校友么?那时可能在一起过,后来不知怎么地分了,异地?性格?总之现在重聚了,哇哦,会不会破镜重圆,如也,你怎么看?”   如也小姐那个忐忑啊,要不是潘璞玉在场她非跳起来不可。好哇你个佘檀舟,你敢骗我?!你前女友都大大方方来当你同事了,你还若无其事说人家只是单恋你!   一个电话拨出去,佘檀舟关机,估计在去往北京的飞机上。如也沮丧地坐下,用手托着下巴。   冷静,姚如也,文江宇那么贱的人你都领教过了,佘檀舟一点小小的隐瞒,你就受不了吗?这么一想,如也平静了,也淡定了,大不了就是分开,她继续去相亲,跟刚来南京时一样,回到原点而已。   所以女孩子应该受点大挫折,经历一个极品大人渣,这样你们会变得成熟和稳重,有一颗笑看贱人身边过的淡定。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佘檀舟给她发了个短信,说到了。   如也不知是赌气,还是无话可说,干脆又不回他信息了。之后几天,他给她发消息,给她打电话,她都爱理不理的,敷衍几句,就不聊了。   这回她没有请教刘梦梅大师,她打算佘檀舟去绍兴的时候,好好坐下来谈谈。   周五她要去车站时,在小区门口看见一辆军用吉普,一身军装的柳向晚靠在车门边玩赛车游戏,见她出来,利落地收起手机叫她上车。   明显是佘檀舟让他过来接的。   如也先问了去贵州找轻舟的事,这就是如也姑娘识趣了,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最该先问的。柳向晚已经从没有找到轻舟的失望中振作起来了,恢复了一贯的痞气和跋扈,简单地说了一下大家扑了个空的过程,自嘲地干笑两声,用小指挠了挠后脑勺,被柳少海打的那个包已经消了下去,可是余威仍在。   快到南京南的时候,如也才小心地问:“你认识蒋萱么?”   柳向晚开车的速度果然慢下来了,他不正面回答,只是说:“那个女的不好对付,遇事了别自己瞎猜。佘檀舟对你,绝对没话说,我拿人格跟你下包票。”   你还有人格么?瞧你开车那副不怕死的模样,你的人格就不值钱!如也嫌弃道,又问,“他们是不是以前在一起过呀?”   柳向晚急踩刹车,如也“啊”地大叫一声,车子刚好停在白线后,前方就是红灯。柳向晚看她一眼,“没那回事。”   难道是潘璞玉看错了?   再不济,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PS。   这么一想,如也心情马上好起来了,前几天还爱理不理呢,现在赶紧掏出手机给佘檀舟发了个消息,“舟~谢谢你让向晚送我~”临了,还发了好几个桃心。女人啊,女人……   他很快回复了:你该吃药了。   哼!不懂浪漫!如也瘪嘴。   “蒋萱那小娘们就是脑子有坑,脑残电视剧看多了还是怎么的。檀舟扯不下那个脸,不能太绝,换做我,这么一女的整天阴魂不散缠着老子,老子摔她两巴掌,看她滚是不滚。”柳向晚就是这样的匪气,说罢油门一踩,吉普飞快向前驶去。   “哈哈。”如也讪笑着,“哪个女人要是找了你,还真是……”   柳向晚瞥了眼她,目光不善,随时准备狠踩油门。   如也气势顿时弱了,狗腿道:“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哇!”   ☆、47逆袭(一)   鲁迅的小说中多次提到咸亨酒店,如也读高中的时候,幼稚地想,以后我结婚,就选咸亨酒店。这是如也第一次到鲁迅故里附近的咸亨酒店参加婚宴,只不过结婚的不是她。和丈夫一起在门口迎宾的胡小桑亲热地拉着如也和小姨迟佳的手,打了招呼后还问“如而没回来么?”   迟佳解释说:“她学校太远,回来不方便。”   胡小桑悄悄问如也,于翎怎么样了,如也说他出院了,还在恢复中,她点点头,笑道:“里边儿请,吃好喝好!”   如也回忆起小时候跟表姐胡小桑、妹妹如而一起玩闹的画面,一转眼,胡小桑都当新娘了。老姚和迟佳七嘴八舌家长里短说了一大堆,最后不免把话题扯到如也的婚事上。如也低头听了好久,忽然抬起头说:“爸妈,我谈恋爱了。”   这一句说得老姚和迟佳都肃然了,前阵子还听说如也没看上胡小桑老公给介绍的那个人,怎么一下子就谈恋爱了?迟佳太过惊讶,头脑有点短路,居然道:“男的女的?!”   如也一口茶差点没喷一桌子,大吼一句:“当然是男的!!我像是要出柜的人吗?!”   正看婚宴菜单的老姚推一推老花镜,“什么时候的事了?对方是谁?”   这倒把如也给难住了,想了半天,才说:“是我的研究生导师,虚岁三十四了,南京人,呃……他可能明天来绍兴。”   “真的?”迟佳疑惑道。   “真的啦。”   “老姚,明天咱俩去买点水果好菜,你再去把头发理一理,女婿第一次上门,不能寒酸了。”迟佳当机立断,斩钉截铁,喜形于色。   “你们……不介意吗?”如也有点不习惯。   迟佳翻个白眼,“介意啥?”   “他不是绍兴的,也不是公务员,而且……将来他也不会去考公务员的。”如也亚历山大地说,“公务员”这三个字就像一座大山压着她,她知道父母对这个职业有着多么狂热的崇拜和热爱,她刚失恋那会儿,他们给她介绍的,都是各个系统的公务员。   老姚叹口气,“你这孩子,我跟你妈就希望你找个相对稳定的,你自己也喜欢的,谁说非要公务员了?我只是觉得这个职业好,稳定,才劝你再考,也最好找一个公务员。现在你既然自己找了,我们当然全力支持的。”   迟佳气得拍了一下如也的头,“原来你一直把我们想得那么坏,我们是为你好,为你着急才整天拜托熟人给你介绍对象的。不然我们图个啥?图你光宗耀祖?图你嫁入豪门?”   如也笑着摇摇头,唉,自己确实一直误会了父母,总觉得他们一直逼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生怕自己忤逆他们,所以一直在妥协和抗争中挣扎徘徊。   姚家三口的聊天被胡小桑婚礼正式开始的音乐打断,直到婚宴进行到最后,迟佳才动动女儿的胳膊,问了她两个问题:“他对你好不好?你真喜欢他吗?”   当年,自己跟文江宇在一起的时候,说实话,文江宇的家庭条件并不如她家,他自己在一个公司当销售,他父母没有稳定的工作,不太可能独立供一套房子。迟佳得知如也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只是问了这两个问题。   所以那时迟佳跟老姚说,文子对咱们家如也挺好,但他那个工作不怎么样,你看看,咱们能不能托熟人针对他的专业设个职位。文江宇争气,真给考上了。迟佳又问了如也一遍,说文子对你好不好,你是不是很喜欢他。如也的答案是肯定的,于是迟佳又跟老姚说,等这两个孩子决定要结婚的时候,我们把银行的钱都拿出来,给他们俩先付个首付,其他的,他们自己去还,不过得跟文子说好了,房产证得写咱们如也的名字。   这就是母亲!为儿女,一辈子积蓄愿意拿出来,真是操碎了心呐!   她可能终究还是会问你,你男朋友有没有车有没有房,你男朋友父母是干什么的,但她最最在乎的,还是这个男人能不能对我女儿好,我女儿又喜不喜欢他。   如也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母亲。   当晚,如也接到了佘檀舟的电话,说他已经到了绍兴,住在开元名都,明天上午去她家。   “你感冒了?”佘檀舟细心地听出了她嗓音的异样。   “没有,想起一些事情伤感鸟,洗澡时忍不住哭了一场。檀舟,你知道吗,今晚我跟爸妈说起你……”   佘檀舟意外地打断了她的话:“他们不同意?”   “他们双手赞成,你别瞎猜。”如也继续絮絮叨叨,把今晚的事说了一遍,“我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他们的,让他们为我操心,洗澡的时候忽然想到,父母总有一天会离我而去,那时再没有人为我这样操心,后悔都来不及了。你是不会来绍兴定居的,我以后可能跟你一起生活在南京,终究不能在身边孝顺他们了,我前半辈子让他们操心,后半辈子还不能孝顺他们,我真是……”   “你总算长大了。”佘檀舟幽幽地说,一种为人师表见自己学生开窍了的欣慰,“等你妹妹毕业,父母退休,你试着邀他们到南京定居,我会安排好。”   “真的吗?”   “只要他们愿意,我没问题。”佘檀舟的嗓音,那个温柔的。   “佘檀舟……”如也可感动啦,声音都在抖。   “下来。”   “什么?”   “我在楼下,这回不骗你。”   如也将信将疑,溜到阳台往下一看,他他他!!还真站在下面!   佘檀舟想查你家地址,还怕查不到?人家只差没把他送到你门口,招来锁匠开了门让他进去。   如也丢下手机,飞快奔下楼去。   快点,再快点,好想马上见到他,抱住他!思念,发狂一样的思念!在每个想他的清晨,在每个想他的梦里,连他亲自批改过的实验报告,都能勾起所有关于他的事情。我才知道,他去外地的这一周里,自己是多么多么地想他,因为想做一个大气的姑娘,才不轻易粘着他,才不轻易说出我好想你这几个字,可当我知道他也在绍兴,跟他在同一个城市时,我就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千言万语,更不用说,他——就在楼下!   如也像一个小火箭,直直奔向佘檀舟,五米,三米,一米!碰到他大衣的边边儿了,狠狠一抱,埋入他的怀里。   抱,狠狠抱,闻着他衣服上熟悉的微微草木香,得到的,也是一个几乎让她窒息的拥抱。   都在一个城市了,还得等到明天才见面吗?当然不能,必须是,马上,立刻,现在!佘檀舟放下行李,沐浴放松一下就马上来了,他不能等,也等不及明天。   绍兴这个地方,也许是你和文江宇充满回忆的地方,可是现在,我要将你脑中的记忆,全部换成我。   小佘教授,也有这么小心眼小计较的时候,呵呵。   ☆☆☆   周日的姚家,严正以待。   水果,摆上了,八十一斤的进口樱桃,五十一斤的台湾莲雾;好茶,备上了,苏一级的碧螺春,陈年的老普洱,千岛湖的矿泉水;人,更是正襟危坐,老姚穿着过年新买的一套西装,迟佳一套唐装风格的红色小外套,衬得比过年还喜气洋洋。   睡到十点钟起来,一身普通运动休闲装的姚如也,一出卧室见了这么一副情景,差点以为国家领导人今天要来家里亲切探望基层老干部。她伸个懒腰,刷牙的时候又被迟佳数落:“邋里邋遢的,让人看了笑话,男朋友要来也不提前十天通知,早知道叫如而也回来,唉,你跟我们真不像一家人。”   “你们搞的这么隆重,让他以为我们家平时就这么奢侈,万一下回来的时候没有进口樱桃莲雾,他反而觉得咱们开始轻视他了。”如也叼着牙刷,狡辩道。   迟佳不以为然,以一个妇联好干部的姿态,再次检查家里的卫生。   差十分钟十一点,佘檀舟来了。设计简单的Brioni黑色竖条暗纹修身西装,同品牌的白衬衫,一条银白色的Prada领带端正地系在领口。进门,微笑,将手里一大一小两个包装精致的手提袋分别送给迎上去表示热烈欢迎的老姚和迟佳。没拆开之前,迟佳不知道她的礼物是一个经典款Lady Dior手袋,老姚不知道他的礼物是Breguet黑带手表。   女人永远缺一套衣服,同样永远也缺一个能配衣服的包,男人并不一定非要戴表,但戴出去的手表一定不能丢人。   佘檀舟初次登门,送给姚家二老的礼物就如此衬合心意,大有一招定乾坤之势。   其实,老姚第一眼瞅见刚进门的佘檀舟,心头一紧,这风度,这气场,哪里像他心目中三十四岁的人,要知道,他已经做好了迎接一个身材微胖、头微秃、高度近视的女婿的心理准备,现在只想着,咱们家的如也居然能找着这样的男人?   迟佳打量佘檀舟的时候,更是惊为天人,年轻,高大,挺拔,优雅。帅,但不张扬,贵气,但不傲气,举手投足间,不热络,也不疏离,那种泰山崩塌而岿然不动的沉稳,压得住所有的场合。   忽然间,那1500一斤的苏一级一等碧螺春也显得寒酸了。   但该泡茶的时候,还得泡啊。老姚毕竟是个老办公室,待人接物那一套,足足的,当初茶香盈满四周的时候,已经谈笑风生。   也就是在这次看似随意的聊天中,如也第一次知道了他几乎所有的家世。他的父亲佘谨行,是拥有40万武装力量的北京军区的司令员,他的母亲就是Xerus投资集团的董事长关仪双,家里是旧满清贵族,系瓜尔佳氏一脉,瓜尔佳氏清朝时出过许多后妃和福晋,包括溥仪的生母。他的太爷爷,居然是佘右承将军!   饱读近代史、党史还经常关注军事新闻的老姚倒吸一口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女儿这回带回来的男朋友,居然是佘右承的曾孙、佘谨行的儿子!要知道,在昨晚央视七套的军事新闻中,他才刚刚看到记者在采访佘谨行关于北京军区的事情。   ☆、48逆袭(二)   迟佳根本没听过什么佘右承、佘谨行,只觉得这个男人家世不错,在南京过得很不错,没有买房买车的压力,能够给女儿提供很好的生活。最重要的是,迟佳观察到,佘檀舟看如也的眼神,专注而耐心,唇角是上扬的,说不出的喜爱,就凭这一点,她无数个满意。   “祖辈父辈都在军中,我没有选择加入解放军,希望将来旁人提起我,只说我的学术,不提我的父亲。”佘檀舟被问及为什么不从军,淡淡地解释道。   他拒绝了清华和母校北航的邀请,回南京发展,就是不希望自己在北京被人和父亲联系在一起。一开始,的确很难,但这几年,至少在工程热物理专业的范畴内,专家学者提到佘檀舟,不再联想到远在北京的佘谨行。因此,你在百度百科里找不到他父母的名字,只有他曾经发表过的论文、获得过的学术专业奖。   佘谨行教育出来的儿子,必须有这样一种大气和从容,他不在乎自己的儿子从军或者专研学术,但一定要在自己的事业上取得成就,最关键的是,不要依靠家庭,要靠自己!于是,在事业上和自己的家庭划清界限的佘檀舟,不在乎自己的女人是什么家世,他不需要也没必要通过妻子的家庭取得什么现实的利益,他的家庭也不需要通过他妻子的家世来取得更高的成就。   只有一个不够强大的家庭培养出的男人,才会不够强大到在乎另一半的家世是不是对自己有利。   在佘檀舟眼里,如也的家庭,很好,父母健在,感情融洽,工作稳定,通情达理,虽未能见到未来的小姨子姚如而,但想必也是一个善良讨人喜欢的姑娘。   迟佳手艺不错,端上的都是拿手好菜,佘檀舟午饭后又坐了一会儿,便回了酒店。   老姚还是有点担忧,这时他恨不能一跃成为市委书记,至少让自己的背景能够撑得住台面,别人也不会说他老姚家的女儿,高攀了女婿。这是一个父亲的自尊,更是一个男人的骨气。   这种家世差距的担忧,让老姚整个下午都闷闷不乐。   迟佳细心地发现了,劝他道:“那是人家小年轻的事,你不高兴个啥?如果小佘家对如也不满意,觉得如也不配他们儿子,咱二话不说,立刻让女儿跟他拜拜,咱们又不在部队,也不图他们什么。”   这是一个母亲的自尊,也是一个母亲的骨气。他们不偷不抢,生活小康,不需要女儿攀高枝给自己带来什么钱什么权。在这位母亲眼里,没有自己女儿配不上的人,如果谁质疑她培养出的闺女,那么这位母亲一定会做出最激烈的反击。   “你呀,太惯着大丫头,以后可得叫她多跟妹妹学,至少温柔贤惠一点,我也就不怎么操心了。”老姚叹了口气。   “不是我惯着如也,是二丫头太懂事,惯着自己的姐姐。”迟佳反驳道,眼里一喜,拿起手机就给如而发短信,告诉她今天的事。   “爸妈!我带佘老师逛逛咱们绍兴,不在家吃晚饭啦。”如也说着,就出门了。   “哎哟,女大不中留~”迟佳嘴上这么说,却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每个人对自己的家乡总有说不出的热爱,如也正是如此。在南京逛街时她还收敛点,甚至不敢跟他靠太近,在这里,天高皇帝远,如也女流氓,一会儿过马路时捏一下他的屁股,一会儿趁没人注意飞快亲他一口,佘檀舟笑笑,十分迁就淡定。   心里却想,一会儿有你好看的。   如也五点开始就带着佘檀舟到处转,跟他说各种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东转转,西溜溜,佘檀舟顺着她,由着她掏钱请他吃各种当地小吃。   你能想到佘檀舟在润和购物中心门口买冰糖葫芦吗?你能想到佘檀舟在昌安菜场边走边喂如也吃现炸酥鱼吗?你能想到佘檀舟在昌安立交桥下抢如也捧着的一袋烤饺吗?你能想到佘檀舟站在断河头口捧一个干菜饼跟如也你一口我一口地咬吗?   还有,你们什么时候见过佘檀舟挤公交车了?什么时候见过佘檀舟在人家小摊前看老板炸臭豆腐了?什么时候见过佘檀舟一脸茫然地问“奶油小攀是什么东西”?这是连那些一个大院儿长大的兄弟们都不曾见过的佘檀舟。   “哎哟,撑死我了……”如也揉着肚子,然后又馋兮兮地远远瞅着张宝根拌面的招牌,“这个拌面可好吃了,以前我跟我妹只要零花钱有剩余,就跑这儿来吃,但我妹喜欢吃周恩来故里对面那家的,可后来那边有个伙计喜欢她,狂追她,吓得她不敢去了,就只好跟我吃这儿的。”   佘檀舟牵着她往回走,手里还提着如也打包当零食的一袋五香豆腐干和鸭脖,随口问:“你父母都在机关,当年为什么违反计划生育的政策?据我所知,违反政策可能丢工作。”   “我妹妹是捡的,呃……收养的。”如也尴尬地笑笑,“当时她还很小,是一个女乞丐的小孩,后来那个女乞丐病死了,我妹就被送去收容所,市里一些单位春节前正好去哪里慰问呢,我妈和几个同事代表妇联去了,见她一个小女孩缩在墙角,非常可怜,心一软,就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把她给收养了。她听不见,不会说话,可是很懂事,比我……懂事多了。”   “原来如此。”佘檀舟怕是想起自己失踪多年的妹妹了,“如而去世的母亲知道女儿被你们家收养,死也瞑目了。不知轻舟能不能有如而一般的好运气,如今我已不敢想太多,她只要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如也有点难过,不禁握紧他的手,茫茫人海,大海捞针,只希望公安部门能给力些,尽快找到轻舟姑娘。   “我累了,你是东道主,负责送我回酒店。”佘檀舟说。如也看看手机,七点半了,明天都要回南京,还是早点休息好,于是就带着他去坐公交车。   他们在建材城下了车,如也陪他走了一段,非常热心地给他指路,“你往那儿走,看见没?已经到了。好了,我也要回家了。”说罢,自顾自往前走,打算去京华新村那儿坐25路回家。   “姚如也。”佘檀舟叫住了她。   “对了对了,还有这个。”如也后知后觉地跑过去,要回自己打包的豆腐干和鸭脖。   佘檀舟的手,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就不放了。   “送我上去。”他说着,拽着如也走。   如也似乎有点参透他的意图了。   果然,他开门进去,马上把她按在门后狠狠地吻。   “我的鸭脖!我的豆腐干!”如也惊慌失措地叫,一面推他,一面护着塑料袋。   佘檀舟抢过她手里的东西,扔在床头,又一把抱起她,丢在了大床上。好吧,你看看小佘教授接下来是什么动作,扯领带,解扣子,抽掉皮带,一气呵成,一秒钟变叫兽啊。   叫兽朝如也扑去,如也爬呀爬,被一把抓住,拉了回去。   攻城略地,披荆斩棘这种事,对于佘檀舟来讲,轻车熟路。反抗呢,只会激起更强烈的进攻,放弃反抗呢,也同样激起更强烈的进攻。   既然不能反抗,那只能享受了。   如也急着回家啃鸭脖,配合了一会儿就觉得舍不得床头的那袋好吃的,故意扭动起来要翻身。好,翻身可以,佘檀舟允了,从后面抱着她,这种姿势,更近于原始,更易于征服,更引得雄性生物兽性大发。   小妖精,长进了,原来喜欢这样?   却不想,这个死姚如也偷偷伸手从塑料袋里捻了片五香豆腐干塞嘴里,哇哦,好吃哎,久违的味道。咽下了,又偷偷伸手拿了一小段鸭脖,才啃了几口,身后的人就停下来了。   这是什么行为,姚如也?你实验不认真,上课不认真,到了床上,你还敢不认真?!   如也叼着鸭脖,默默转头一看,杀气啊,赤果果的杀气,利剑一样全部刺向她。   这是虐身又虐心,如也,你知道吗?   他抽离,翻身下床。   如也悚然了,赶紧吐掉嘴里的东西,刚要解释几句,他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领带,转身就把她两手一并拢,绕了几下给绑住了。   “放开我!”革命女烈士姚如也对敌人愤怒地大叫。   敌人不为所动,慢慢把女烈士拖到了床中央,这会子,十分耐心地逗她,挑她,撩她。   先上手,接下来是唇,最后是舌。一遍一遍,耐心得很啊,但就是不来真的,急死你,憋死你。   任何意志不坚定的女烈士都受不了敌人这么残酷的刑讯,如也愤慨了,不满道:“来吧,给我个痛快的,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嘛!”见他还是无动于衷,万恶的手指,就悬在胸口樱粉两点,可恨地打着转儿,时不时碰一碰中间,引得她一阵战栗。   如也女烈士忽然想到那些误人子弟的言情小说,一句非常经典的台词——“想要吗?求我啊”,于是她顿悟了,讨好地说:“佘老师……求你,你给我吧!”   万恶的敌人残忍地笑一笑,“好,给你。”右手探入女烈士最敏感处,轻轻揉,揉出一江春水向东流,可左手,把塑料袋拎过来放旁边,捻起一块五香豆腐干,挑衅似的,一口一口吃得可香。   小佘教授的逆袭第一季。   慢条斯理吃了三四个,小佘教授挑眉,“味道不错。”   如也被挑得脸都红了,气得用脚踹他,“吃饱了就干正事!”   “正事?对了……”敌人看看表,放开了女烈士手腕上的束缚,十分正经严肃地站起来穿衣服,说,“今晚你先回去,吃的留下。”   如也目瞪口呆,只见他穿好衬衫和裤子,提着塑料袋在电视前坐下,开到体育频道,正好是足球联赛直播,他甚至打开小冰箱取了三罐啤酒,居然就这么饶有兴趣地看起足球来了。   不是吧……这就是他的正事?   小佘教授的逆袭第二季。   一开始不专心干正事的姚如也的下场是,空着手默默离开酒店,坐着佘檀舟安排过来接她的车回了家。   得罪佘檀舟,果然是一件至恐怖的事。   ☆、49逆袭(三)   如也昨晚吃瘪了,以至于第二天乘动车回南京的时候还有点小愤慨,一心想着怎么报复回来。接下来的日子,她各种想报复佘檀舟,可他硬是没让她得逞,而且替她把诺亿食品的校园代理给辞了,美其名曰你给我好好读书。   难道我被他包养了?如也愤愤不平,某天在“氧与甜”喝下午茶时,跟晓靓抱怨此事。晓靓说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也要走的时候还送了她四个刚出炉的榴莲包当第二天的早餐。   潘璞玉最讨厌榴莲了,上课路上避得远远的,还说:“你别跟我讲话啊,我一闻见你嘴里的榴莲味儿,就要吐了。”   “多香啊,傻子。”如也很不满,跟她斗嘴。   放学的时候,如也故意拿了个榴莲包吃,潘璞玉嫌弃地跳开,居然撞到了从拐角走出来的蒋萱,这一撞不要紧,蒋萱居然摔倒了,还扭了脚。   “对不起啊蒋老师……”潘璞玉急了,赶紧扶着她,“如也你还不赶紧把臭面包丢掉,你看蒋老师都被你熏倒了。”   靠,是你自己撞人家的好吧?如也无奈,三下两下吞了面包,假惺惺也去扶,蒋萱摇摇头,一拐一瘸的,“没事,我慢慢走回家就好,也不远的。”   “我送送你吧,真的很不好意思啊。”潘璞玉一脸歉意地说,扶着蒋萱往前走。如也呢,很想借口去图书馆走掉,可想想毕竟是自己故意逗潘璞玉,才让她跳起来撞了蒋萱的,也只好跟着扶。   蒋萱租住的御道街小区确实里南航不远,两个人扶着蒋萱进了家门,她不介意潘璞玉把自己撞倒的事,留她们下来喝点饮料再走。   蒋萱去厨房倒饮料的时候,潘璞玉看见茶几上有一个盖起来的相框,随手翻起来,如也一看,脑子里“砰”地一声,忙抢过来,那是佘檀舟是蒋萱的合照,好像在外国的什么地方,佘檀舟背着她,她亲昵地环抱着他。   “我就说了吧,他们绝对有一腿。”潘璞玉把相框抢回来,悄悄跟如也说。   蒋萱站在厨房里,她的脚根本没扭着,故意呆了五分钟才出去,说家里没怎么来客人,杯子都找不着,只好用一次性杯子给她们俩到了两杯可乐。   见了潘璞玉手里的相框,她愣了一愣,尴尬地要回来,又给盖上来,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小潘、小姚,你们可别说出去。”   潘璞玉来劲了,问:“蒋老师跟佘老师以前在一起呢?佘老师还没结婚呢,是不是一直在等你呀?你们还会在一起么?”   如也真想捂住潘璞玉的嘴,让她别再八卦了。   “都过去了,呵呵……”蒋萱一边让她们喝点可乐,一边说,“那时大家都还年轻呢,现在他倒没怎么变,我不行喽,老了。我跟他确实不能像当年一样了,毕竟……”蒋萱故意把手移到自己小腹上,感慨道:“我们一起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话并不假,他们一起失去的是蒋茹,可是配合这个动作,听在二位耳朵里,就好像是失去了一个孩子。   如也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盯着蒋萱的小腹,心里愕然,蒋萱怀过佘檀舟的孩子?!   卧槽!   如也不淡定了,原来蒋萱是佘檀舟的前女友!这个男人到底多老奸巨猾啊,居然能跟自己的前女友(可能还有过孩子)风平浪静地一起工作了一个多学期!   蒋萱瞥了一眼姚如也,暗自笑笑。   回去的路上,如也心神不宁。她知道佘檀舟绝对有不为人知的过去,但她实在想不到这段过去真的跟蒋萱有关,然而柳向晚说佘檀舟并没有和蒋萱在一起过,可那照片,真真的,相信蒋萱那里还有很多,仅仅是单恋,有可能变态到PS一大堆照片到处贴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老师估计还忘不了佘老师。要不然怎么还把照片放家里呢?”潘璞玉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我上次就看见了,她钱包里也有。”   “会不会是PS的?”   “怎么可能呢,那个照片都是好几年前的了,背后还有日期呢,明显是用胶卷机子拍的。”   如也想起蒋萱把手放在小腹上的动作,背后发凉,“刚才那句话你听见了吗?”   “你是说那句‘一起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潘璞玉兴奋地说,“当然听见了!是孩子吧?可能是不小心流掉了,或者是分手后打掉了,总之……哎哟,复杂了,蒋老师居然怀过佘老师的孩子,这么说他们上过床了?不知道佘老师在床上……”   “喂喂,你正经点啊。”如也捶了她一下,心乱如麻。   想给佘檀舟发短信,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偏偏这几天,佘檀舟去武汉开会了,这时候给他添堵,是不是不太好?如也很纠结,心慌慌的。   当晚,我们可怜的如也小姐又失眠了。   ☆☆☆   刘梦梅大师接到如也的骚扰电话,听说了此事,非常中肯地建议她:“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介意也没用。那个蒋萱是不是发现你跟他的关系了?你要小心哦,前女友这种生物十分可怕,她们有着一种摧毁一切风花雪月的终极破坏力,你们能不能走过去,这是个大劫。”   如也心想,我要是自乱了阵脚,岂不是中了蒋萱的计?   虽劝自己要淡定,可如也这几天仍然心神不宁,佘檀舟回来的那天,她提前两小时到了禄口机场,站着等,中午时分,远远看见了佘檀舟。   她跑过去,气喘吁吁的。   佘檀舟余光扫过,向他跑来的人很像如也,定住一看,还真是她。那圆头小高跟,在地上跑得嘟嘟嘟的,也不怕摔。没想到她会来,他四周望了一望,“怎么来的?”   “转地铁。”如也紧紧拉着他的手,像小孩儿似的,欲言又止。   佘檀舟瞧她那样儿,就知道有事。伸手搂住了,也不顾旁人的目光,在她耳边轻声问:“怎么了?”   蒋萱,我不会把佘檀舟让给你的,就算你们原来有一腿,现在他跟我在一起了,说什么也不还给你。如也心里较劲,嘴上却说:“找个地方坐下来吃饭,我饿着呢。”   机场附近没什么特别好吃的,如也瞥见珍宝舫的招牌,临时决定去那边吃午饭。一坐下,开门见山,像纪检干部跟问题人员谈话似的,“佘老师,我希望你把自己跟蒋老师的关系理一理,就算是前女友,也别让她跟幺蛾子似的,总是时不时跳出来。”   正看菜单的佘檀舟忽然抬眼,看住如也,如也勇敢地对视回去,心一横,想,多贱的男人和小三我没有经历过,难道还怕你佘檀舟蒋萱两个高级知识分子?“是这样的,你出差的这几天,我……”如也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给佘檀舟听,“虽然我也胡思乱想了很多,可我觉得直接来问问你,比自己一个人瞎猜好得多。”   “我跟她从未在一起过。”佘檀舟简单的一句话,否定了蒋萱故意让如也产生的误会。   “可是她那里……”   “不是她。”佘檀舟飞快地点了几个菜,“坐我身边来。”   如也心里疑惑得半死,还是坐过去了。只听他微叹口气,握住她的手,“又失眠?”   “我只是……没睡好。”   “照片上的是我前女友,但那个人不是蒋萱。”佘檀舟见她倔强的样子,不禁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是蒋茹。”   “那么像,难道……是双胞胎姐妹?”这么一想,所有事情都能解释了!“你是说,照片上的人是跟蒋萱长得一模一样的蒋茹?”   “蒋茹已经去世了。”佘檀舟将当年的事情全盘托出,“她走了之后的近三个月,与我联系甚至视频的都是蒋萱。她的父母那时告诉我,蒋茹走之前让蒋萱假扮自己,其实是希望我能继续与跟她一模一样的蒋萱在一起。我做不到。”   如也连饭都忘了吃,只顾着听,还是佘檀舟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先吃点东西再说。   她扒了几口饭,又抬起脸,“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名字中也有一个‘如’字,才跟我在一起的吧?”   佘檀舟挑眉,站起来说:“我还是选择跟蒋茹一模一样的蒋萱好了。”   “别檀舟!”如也吓一跳。   “我不姓别。”   如也一头黑线,干笑着拉了一下他大衣的下摆,他总算坐下了。只听他问:“我出差的这几天,你去整容了?”   如也一头雾水,这是哪跟哪呀?“没有呀……”   “为什么多了两个黑眼圈?”   “蒋萱应该是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如也用筷子戳了几下剁椒鱼头,好像那个鱼头就是蒋萱,嫌大刺小刺一堆,干脆不吃了,“还好我选择自己来问你,不然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跟我在一起后,你智商果然提升了。”佘檀舟把剁椒鱼头端到自己面前。“……你相信我。”   如也撑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好。”   会吃鱼的人都知道,鱼眼睛下面有一块小小的肉,那是整条鱼身上最好吃的一处,嫩,却不失嚼劲。佘檀舟把这两小块肉挑出来了,放如也碗里。   二傻子哪里懂这个,一拨,嚼都不嚼,吞了,心里还埋怨,就这么点儿啊。佘檀舟依旧挑鱼肉给她吃,一些小刺,也全部剔出来放一边,嘴毒,可是心却是真真儿的。   男人认真的时候最好看了。   如也转头看见佘檀舟挑鱼刺的模样,心里一软,筷子伸出去在白斩鸡里夹了一块送他眼前,感动道:“佘老师你别顾着弄鱼肉给我吃,你自己也吃点儿呀。”   佘檀舟抬头,唇边凝笑,却忽然推开她的手,“谢谢。姚如也同学,你真是尊师重道。”   这时如也小姐才发现,自己夹给他的,是鸡屁股。   前女友就犹如这鸡屁股,根本没必要出现在任何情侣之中,无论是打着当朋友的幌子约炮,还是打着真爱忘不了的幌子当小三。一个头脑正常智商正常的男人都不应该跟前女友有任何暧昧的联系,当然,那种偏爱吃鸡屁股、爱鸡屁股那股子骚味的男人除外。   ☆、50逆袭(四)   五一过后,硕果累累。   南航能源与动力学院网页上出现一则职称评审公示:   根据校人字【2011】25号、校人字【2012】41号文件和有关规定,学院于2013年5月6日进行了2013年度高级职称评审,现将评审结果公示如下:一、教授职务评审结果(指标1):佘檀舟。二、副教授职务评审结果(指标3):……(下略)   一纸文件下达,佘檀舟成为南航最年轻的教授。   呵,你瞧,小佘教授现在名副其实了。   另外,在“党旗引领,百舸争流”党内评选表彰活动中,佘檀舟与许劭山获得了学院支部今年的学科先进称号。   表彰会上,蒋萱坐在佘檀舟身边,慢悠悠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他听见的声音说:“恭喜啊,佘教授,爱情.事业双丰收。”   佘檀舟面前是一个保温杯,他慢条斯理旋开盖子,热茶腾出的白雾交旋上升,不急着喝,只是淡淡瞥她一眼,“胃不好,少喝咖啡这种刺激性的东西。”   这是关心?蒋萱心念一动,看向他。   然而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家伙向来喜欢一句话分成好几句说,只听他压低声音,下半句出口:“……尤其是蒋老师这种曾经不幸流产过的女性。”   蒋萱骇然,表情一僵,难堪又羞愤,真想站起来离开,可表彰大会才刚刚开始,实在没什么理由走。如也跟他告状了?他们闹了没有?有矛盾没有?如也听说佘檀舟跟蒋茹的事情,是否自惭形秽?她暗自揣摩着,又是气又是不甘。   表彰大会开完后,能源与动力工程院院长赵华光又召集了几个得力干将在院办公室开小会,第八届“南航科技杯”创新性设计实验竞赛要开始了,让他们各自挑选一批学生参加比赛,过阵子先把选题报上来。   小会尾声时,赵华光开玩笑说:“听说今年学生论坛评选的‘我最喜爱的任课教师’投票,蒋萱老师的票数与佘老师持平,怎么样,蒋老师发表一下获奖感言吧。”   理科院系男生多,女老师少,蒋萱人漂亮,又比其他几个女老师年轻,自然被广大男生尊为女神一般的人物,男生们原来投给佘檀舟的票,一部分投给了她。   蒋萱笑笑,谦虚地说:“学生们就是图个新鲜,佘老师才是‘常胜将军’。”   “哪里,蒋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犹如姐妹,听说常有学生结伴去蒋老师家做客,并受到热情的款待。”佘檀舟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表面上,不知内情的人听不出有什么异样,只觉得是同事之间的互相恭维。   听在蒋萱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以往佘檀舟绝不会主动说出这种带有攻击性的话,也许是蒋萱在如也面前故意造谣,将佘檀舟惹毛了。碍于她是蒋茹的孪生姐姐,佘檀舟自然不会像对付文江宇那样对她,可是必要的还击,一定要有。当然,言语的讽刺只是第一步,如若蒋萱再有所动作,他下一步就将让她离开南航。   话说回来,要是蒋萱不是蒋茹的姐姐,就冲她试图离间佘檀舟和如也的关系,佘檀舟早动手教训她了。这家伙也有一股子内敛的邪性,也根本不管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赵华光呵呵笑,“和学生要好是好事,可也别太近,不然他们旷你们课的时候,可没商量。”   “那是,跟学生自然不能如胶似漆。”蒋萱瞥一眼佘檀舟,故意乱用成语,以讽刺佘檀舟和自己学生姚如也的关系。   佘檀舟不以为意,赞许地点头,补充道:“学生们身上有许多闪光点,弟子未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有些老师,还不如学生。”   当晚,许邵山请大家吃饭,赵华光喝多了,一伙人又去KTV,佘檀舟在外人面前一向控制,几轮下来,大家都醉得差不多了,只有他和蒋萱是清醒的。蒋萱这时拿起话筒,说:“下面这首歌,我代表我妹妹送给大家。”   大家都醉了,没人听她说什么唱什么,除了佘檀舟。   她唱的是《街角的祝福》,出自戴佩妮的专辑——《爱过》。   ……   也曾想过   若真遇见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我想我还是会站在某一个街角   不让你看到   只因为我不想打扰   只因为怕你解释不了   只因为现在你的眼睛里   她比我还重要   我只好假装我看不到   看不到你和她在对街拥抱   你的快乐我可以感受得到   这样的见面方式对谁都好   我只好假装我听不到   听不到别人口中的她好不好   再不想问也不想被通知到   反正你的世界我管不了   ……   蒋萱唱得很好,一字一句扎着佘檀舟,她想告诉他,若非不是我妹妹走了,你也不会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但你要想想在天上的蒋茹,她看着你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作何感想。   在她饱含深情地唱第二段的时候,佘檀舟起身,点了一首歌插播上去,然后直接离开了KTV。   等蒋萱的歌结束,佘檀舟点的歌开始播放,那是一首英文歌,歌名是——《Shut up》(住口)。   一瞬间,蒋萱的脸色无比难看。   争锋相对啊。   说归说,蒋萱哪里阻止得了佘檀舟与如也的恋情。佘檀舟就不是善类了,如也小姐也未必是个好欺负的。如也算是清楚佘檀舟的路子了,蒋萱若是什么都不做,默默守望着,他反而放任自流,一旦蒋萱有所动作,佘檀舟便会开始反击。所以如果要踢掉蒋萱,就要激她来迫害自己,再装成一朵无辜的小白花。   如也决定要主动出击,拆掉蒋萱这个“不定时炸弹”,她十分神经质地将这次行动命名为“女吊丝的逆袭”。   说实话,如也这姑娘也蛮坏的。你看,五月的南京,天气并不十分冷,这姑娘偏偏围个针织围巾去上蒋萱的实验课,还故意迟到了。见了蒋萱,呵呵笑,说真热啊这天,然后松了松围巾,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脖子上一块小红斑。   蒋萱一下子就看见了,吃准了这一定是佘檀舟弄的,心里猫抓一样,就想扇如也两巴掌,骂她是个小贱*人,恬不知耻勾*引自己的老师。如也见她那样,挑挑眉走开,偷偷擦掉自己用口红点上去的小红斑。   许劭山将“南航科技杯”创新性设计实验竞赛选题和实验设计初稿收集工作交给蒋萱负责,本科生有五组学生参加,研究生这边儿有两组,一组由唐月、潘璞玉、小刘、小王四个人组成,二组由佘檀舟带的四个学生组成,其中,二组的竞赛选题为微结构疏水硅芯片表面上池沸腾换热实验。   如也整理了两份实验设计初稿,一份是原稿,一份是她偷偷改动过的,改动过的那份如果交上去,初审肯定不会通过。如也这是艺不高人却胆大,用这种不入流的小伎俩,虽不能把蒋萱害得身败名裂,但给她点小教训倒是可以。   不是所有的女主都是圣母小白花!   在报选题的最后一天,她屁颠颠亲自去把二稿拷贝进了蒋萱的工作笔记本,打开来确定了一遍。果然就收到了初审不通过的消息,说他们的实验设计存在重大错误。几个人又研究了一遍,认为他们的实验构想并不存在问题。   几个人去系办公室找到几位老师重新审定,佘檀舟也在其列。他在共享里看了蒋萱统一发上去来的材料,皱着眉头,丝毫不偏袒地指出了自己学生的错误。   “微结构芯片加工设计图上的几何参数不符合实验要求,届时实验的误差值会影响投影面积的计算,其结果将偏离正负0.1的范围。实验装置系统的描述不是很清楚,也没有图示——这是本科生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除了你们自身对这次实验竞赛不够重视甚至抱着侥幸敷衍的态度外,我想不出别的原因可以解释。”说罢,他抬眼,严厉地看着对面四个学生,“实验设计是谁整理的?”   “是我。”如也举了举手。   佘檀舟目光一滞,一时沉默了。   系办公室静静的,谁也不敢开口,蒋萱有点幸灾乐祸,看看如也,又看看佘檀舟,心想,你接下去训是不训?   是啊,训是不训?训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舍不得,回去她该哭了吧?不训吧,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愚蠢低级的错误,怎么忽然就不批评了?他佘檀舟的学生还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佘老师您说的那几项我们都检查过的,我自己还看了好几遍,没错的。”如也这时还敢坚持己见,大家都吃了一惊,旁边一个男生,拉了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以为你是女的,佘老师就不敢骂你啊。   佘檀舟看着她,轻轻推了推眼镜,“你,站到这里来。”   如也一脸委屈地移过去,看见她偷偷改过的地方被他全部标红了,真是一个标点都不放过。她装模作样看了好一会儿,一脸无辜地说:“这不是我们写的那份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个学生得到允许后都围上去看,面面相觑着,“佘老师,这份确实不是原稿,您说的这几个参数,我们特地计算过,得出的数据跟这份完全不同。”   “原稿?”佘檀舟瞥一眼如也。   如也拿出U盘,把未改动过的复制在电脑桌面上。打开一看,佘檀舟指出的那些错误,在这份里面都不存在。佘檀舟和其他几个老师细细地看了一遍,交换了一下看法,认为这份原稿没有问题,可以通过初审。蒋萱莫名其妙间,只见佘檀舟靠在椅背上,幽幽往她这儿看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可能是学生们交选题时复制错了文件,这份原稿既然没问题,那么可以上交院办。”   如也心里小得瑟,却故意装着很莫名其妙的样子,搔搔后脑勺,尴尬地嘿嘿一笑,“原来是我弄错了文件呀,哈哈……对不起啊,晚上请你们吃饭。”   说着,几个学生就离开了办公室,佘檀舟却收到来自如也的短信一条,曰:“冤枉,我这里只有一个稿子呀,我不知道怎么就变成那份错的!”临了,还加个哭泣的表情,十分委屈。   一分钟后,如也收到佘檀舟的回复:“我会处理。”   ☆、51逆袭(五)   小风波已过,各自忙各自的。蒋萱心头一股无名火,心不在焉。   系办公室的老师陆续离开了,蒋萱终于憋不住站起来走向佘檀舟,“我没有改你学生的原稿!”   佘檀舟笑笑,不置可否。   “我至于用那么低级的手段吗?!我负责收集实验设计,明知道一旦出问题就是我的责任,难道我还会故意整这样的事来泼自己一身脏水?”   “这么说是我的学生自己改的?”佘檀舟抬了抬眼,顺手关掉电脑,“他们不想参加竞赛,所以故意交了一份满是低级错误的设计上来,在初审的时候被毙掉?”   蒋萱瞪他,压低声音咬牙道:“你自己心里清楚,是谁想害我!”   “你若没有得罪那个人,她害你做什么?”佘檀舟还是笑。   纵容。   佘檀舟怎会不知道其中猫腻?一开始看见自己学生的设计里充满低级错误,确实有些错愕,但那份原稿交上来的时候,他瞬间明白一定是如也那个小混蛋搞的小奸计。如今正好顺水推舟,佯装不知。   蒋萱无话可说,想到确实是自己先挑的事,想离间佘檀舟和如也,一时理亏。   她气呼呼提着自己的包,离开办公室,却听佘檀舟在身后说:“若你还不罢休,我的手段,可比小姚有意思得多。”   “你敢!”蒋萱转身,眼里含泪。   看着那张跟蒋茹一模一样的脸,佘檀舟冷哼一声,移开目光。   蒋萱暗自按下手机的录音键,说:“你要是想对我下手,早下手了。你就是顾及着小茹,也根本无法将她从你生命中抹去。你可以跟任何女性在一起,就是不能跟我,因为我跟她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   沉吟许久,佘檀舟说:“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很欣慰。”   “佘檀舟你听着,若小茹不走,就算姚如也出现了,绝对轮不着她。”   “同样的,也自然轮不着你。”这次,话回得很快。   “由此说来,你还是认为蒋茹好过一切,姚如也仅仅胜在,小茹没了。哼哼。”蒋萱甩头而走,要的就是佘檀舟这些话。转手,就马上把这段音频发给了如也。   这是赤果果的斗法,女人间的战争,向来都是血淋淋的。   如也正请几个同学吃茄子猪肉馅的饺子呢,一见蒋萱的短信,忙跑到一边看了,同时也听见了那段录音。   刚听完的时候,我们的如也小姐嘴翘得老高,又听了一遍,气得就把音频删除了。老是提蒋茹!如也撅着嘴想,反正蒋茹都死了,佘檀舟再怎么忘不了,她也复活不了。死得好!就怕她不死,忽然冒出来当小三。   前女友,尤其是初恋女友,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之一。有时候,她们连出牌的套路都一样,装可怜,扮痴情,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为何你还来,拨动我心跳。她们是男女主分手的最终兵器,在她们出现之前,你永远不会知道她们有多极品,不愧是多少晋江码字员的御用反派,她们摧毁一段感情的力量如同改革开放一般,不可阻挡。   因此,在如也看来,死去的初恋,比活着的小三,要好对付得多。   这就是如也与众不同的地方,虽然也跟所有女孩子一样矫情,可却比矫情的女孩子看得开。如果我死了,佘檀舟爱找谁当老婆,我才不管——她笑笑,又回去吃饺子。   并非如也不矫情,她只是累了。   不想再计较谁是不是真的爱谁,谁爱得多,爱得深。那是二十岁的姑娘在乎的,她们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可以去在乎,可以被伤害,可以疗伤,几年后,又是美美的、鲜活的一个姑娘。   如也心累。从文江宇的背叛中走出,就注定了她如此的心累,甚至是自暴自弃,听天由命。她明白了,一个男人如果是你的,如何他都不会走,不是你的,跪下来求他都没用。对佘檀舟,她很感谢他将自己从阴影中解脱出来,至于以后,她选择顺从命运,她不会主动离开,但如果他哪天要分手,她也顺从。   她甚至懒得去确定佘檀舟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几分真,当然,她也不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感情又到了什么深度。尽管,她已经很喜欢他了。   反正没几个人知道她跟佘檀舟的事。   进而,我们的如也小姐又觉得,自己陷害蒋萱的行为,有些幼稚可笑。算了,咱不跟她玩了吧。   一伙人吃饱喝足,抹着嘴巴走出饺子馆,却看见,佘檀舟的车停在不远处。如也假装没看见,跟一伙人走出几十米后偷偷溜回来,敲敲他的车窗。   车锁开了,如也坐进去,一脸无辜。   佘檀舟也不主动提刚才的事,只是平稳地开车,却不是回他家的方向。“向晚生日。”他简单地解释道。   “哎呀,你不早说,我都吃过晚饭了。”   “你认为他生日只是单纯请吃饭?”   如也一想,也对,柳向晚那种人(向晚:我哪种人?!),烟和酒才是他请客的主题。   佘檀舟的手机这时响了,他瞄了一眼屏幕,并没有戴蓝牙耳机,用车内免提接起电话。   “小佘,你好哇。”一个略苍老的男人声音。   如也心想,怪不得用免提,如果是女人给你打的,你才不接。   “游老师,您好。”佘檀舟的声音很是轻快。   游端教授,佘檀舟读硕士、博士时的导师,北航着名的工程热物理教授,国内工程热物理的泰斗级人物,在热传热质年会上还受到过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你给我推荐的人,简历嘛,我和柯建新教授一起看了,如果我没有记错,她好像是……蒋茹的姐姐。”   “她是谁不关键,关键是,我认为她出色的能力和学术水平完全可以胜任您跟我提过的项目助手一职。我们学校的柯建新教授既然是此次电弧加热推力器项目的负责人,那么一个同样来自南航的助手也一定能让他有战友般的亲切感。”   如也转头看看佘檀舟,皱了皱眉。   游端哈哈一笑,“小佘你给我推荐的人,一定是很出色的。好吧,这次这个项目就让这个蒋萱试试,明天我就给你们学校发邀请。你说她只带实验室,如果此次电弧加热推力器项目能够成功,那么留在北航也不是难事。”   “游老师手头的都是国家级的大项目,若不是我最近走不开,一定接受您的邀请。在这里,我替蒋萱谢谢您了。”   又寒暄了一会儿,佘檀舟礼貌地挂了电话。   如也心里盘算着,刚要开口问,只听佘檀舟说,“蒋萱很快就会去北京。”愕然间,见他偏头斜睨她,“这是不是比冤枉她改你们实验设计要有用得多?”   如也觉得超级没面子,低头捂脸,但死不悔改,“我不知道你在说神马。”   佘檀舟冷笑,屈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她忽然抬头,咬住他的手指。   这一口小牙尖利的,咬出几道印子,才满意地放开,说:“还不如晚饭那份红烧猪蹄好吃。”说罢,还啧啧嘴。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淡淡回了一句。   “哼!”如也气歪了嘴。   谁知这家伙忽然七拐八拐进了一个窄些的街道,靠边停了,熄火还关了车灯。“向晚约了十点,现在……六点四十五。”顿了一下,“不如,让我尝尝你跟红烧猪蹄比,谁更好吃一点……”   如也扭动着,可还是被他摁倒,可怜巴巴,“别尝了,猪蹄好吃……”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连畜生都不如?”扯领带。   如也严肃地伸出食指,正经道:“佘老师请您别这样讲。猪,也是有尊严的。”   佘檀舟想了想,“如也同学,我们换一个形容词,……你禽兽不如?”   “你犹如禽兽!”   “谢谢,我一定不负重望。”解皮带。   “你你你!!那里不能亲!!”如也捶呀,打呀。   “哪里能亲?”   “哪里都不能!”   “凡是总要有突破,尤其是做科学研究。”   “现在又不是在科学研究……”   “确实不是。”   “那你还亲!”如也用脚死命蹬他。   “你提个建议,六点四十五到十点这三个多小时,有什么活动是人民群众都喜闻乐见的?”   如也感觉到一丝希望的曙光,这可是车里呀,你能想到上课或者实验时严厉得半死的老师光天化日拉着自己的学生路边玩车X咩?!这里可以停车么?万一被交警查到怎么办呀……“我们可以散步、喝咖啡、看电影……只要感情在,做什么都是爱!”   “看电影……”佘檀舟低头想了一会儿,最终放开了如也,整理整理衣服,将车子开到国际金融中心,如也战战兢兢下车,由他领着去了五楼,一瞧,原来是艾米1895。   如也咋舌,听说……呃,很贵。   开了一个iBOX点播包厢,老板得知佘檀舟亲临,送了许多小点和水果,如也看着那一盘饼干和可颂挺眼熟,一打听,原来这儿跟晓靓的“氧与甜”有合作,这些都是“氧与甜”供应的。   如也正准备好好欣赏电影,身边的佘檀舟幽幽来了一句:“离十点还有三个小时……这儿,比车里好一些是吗?”   “你想干神马!”如也捂住胸部。   “你说呢?”邪恶教授扑倒纯情小白花。   “这里不行吧?!会不会有摄像头呀!你到这个一小时二百的地方就是为了干这个?!为什么不直接把钱给我呀,你还看不看电影啦!”如也哭诉。   佘檀舟置若罔闻,如也大叫一声,气急败环口不择言:“再说了,你用不完三个小时吧,剩下的两小时又五十九分要看那部电影你倒是提个建议呀!”   佘檀舟停住了,居高临下看着她,半晌,抬手看了看表,“留九十分钟看电影和休息,够吗?”   “神马!这不科学!”   “实践是检验真理正确与否的唯一标准。”   咳咳,咱们……就不打扰他们了,好吧?   ☆、52逆袭(六)   R8在十点整开到了苏荷酒吧,刚下车,如也就发现这果然不是一个吃饭的地儿,然而也确实应该是柳向晚喜欢的地儿……美女真多。这是如也第一次跟着佘檀舟参加他们朋友间的聚会,和浓妆艳抹的各色美女们一比,刚才消耗过渡,现在面黄肌瘦只画了淡妆的如也心里顿时很紧张,早知道打扮打扮再来。   连柳向晚的名字都记了好几遍才说对的如也,自然记不得这七八个人的名字,只是安静地坐着。   柳向晚将简单的Kenzo白色衬衫和黑色休闲裤,穿得飘逸脱俗,歪歪地靠着,几分邪气。他倒了杯酒给如也,如也摇摇头。见她不喝,也不强求,兀自点根烟,为如也叫了无酒精饮料。   “嘿嘿,祝你生日快乐!”如也捧着饮料,跟向晚干杯,“只要感情有,喝什么都是酒。我干了,你随意。”   “您客气,我可不敢跟你有感情。”向晚嘴上这么说,一杯烈酒,就这么豪气又痞气地干了。   如也心里一惊,这家伙真挺不要命的。   夜晚的南京,灯光晕黄,街边的梧桐随着微风,发出沙沙的声音。   如也开车送佘檀舟回家,一路上郁闷地想,原来我就是个代驾。想起上次开他的车,不小心跟狗男女追尾,如也心有余悸,这次格外小心。   她发现佘檀舟这个人不知道是酒量深不可测,还是酒桌上很会控制,还真没见他醉过。相比之下,被几个人轮着灌,现在还在苏荷逍遥的柳向晚就属于只要喝不死,就往死里喝的那种人,如此一来,佘檀舟这种小酌几杯就不再喝了的男人,尤为可贵。   如也想起刚才在苏荷,趁佘檀舟被人拉着猛灌,她问柳向晚:“你跟檀舟,谁喝酒厉害?”   向来招摇又不怎么谦虚的柳向晚用下巴指了一下佘檀舟。   “为什么?”   向晚那时已经六分醉,但男人间的友谊就是这样,能替你瞒住的,绝对不多嘴,瞒不住的,也尽量帮你瞒。他嘻嘻笑,“不知道!”   佘檀舟确实有个阶段喝酒喝得特别凶,得知蒋茹去世的那两年,甚至喝到胃出血。出院之后,终于慢慢控制了,烟酒都不再沾。柳向晚一直觉得佘檀舟的自控能力超级强,这一点他自知比不上,比如烟,他就戒不了,一天两包,比如酒,他更难以舍弃,再比如这香车美女,他不敢想象自己那天变得跟佘檀舟一样,要不他被鬼附身了,要不……柳向晚缓缓吐出几个烟圈,挑眉,心想,不可能。   要不真爱上哪个女人。   如也神游太虚结束,佘檀舟家也到了。把车停好,佘檀舟拉着她上楼,在楼道间,如也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我回去吧。明天你还上课不是?”   佘檀舟转头看着她,说了句“只要感情真,做什么都是嗯。”,成功反将她一军。   如也完败,洗澡后躺好,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他却把她抱在怀里,轻拍她的背,哄孩子一样,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睡吧”。如也往他怀里又钻了钻,找个舒服的姿势,闻着他身上的沐浴露香味,昏昏欲睡。   这时,已经一点半了。如也睡前跟他说了,明天我不去上你课了,你可别叫醒我。   佘檀舟答应了,然而第二天早上,他起来洗漱后,就马上把她给摇醒,铁面无私,“姚如也,起床上课。”   “不带你这样的……我昨晚说了,不去。你还同意的。”如也窝在被子里,睡裙的肩带滑下去一边,光洁的皮肤在晨光下好像镀了一层莹润的光。   “我同意了?”某人开始反悔。   “嗯嗯。”   “我喝多了,不记得。”佘檀舟掀开被子。   如也欲哭无泪,他昨晚明明点头的,神智清醒得半死,现在就说喝多了不记得,奸诈!她整个人被佘檀舟抱起来坐在床边,极不配合地一动不动,佘檀舟把衣物什么的都放她身边了,她就是不动手。   你不动手是吧,他自然有办法。   帮你穿。   如也故意板着手臂,板着腰,板着腿,整个人跟僵尸一样硬邦邦。你以为这样他又没办法了?只见佘檀舟在如也腰上挠了几下,她哈哈一笑,扭了扭躲开,身体却软了。   衣服裤子穿好,佘檀舟半跪下,抓着如也的脚踝放自己膝盖上,给她穿袜子。   如也不再故意扮僵尸,看着他,慢慢为她把袜子套上,细心地调整着。如也忽然想起自己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早上不愿意起床,爷爷也是这样掀开被子抓她起来,却又十分耐心温和地给她穿衣服裤子,最后也是这个动作,给她穿袜子。   穿好袜子后,爷爷就会去热早饭,让如也自己刷牙洗脸。可经常是,热好了早饭回来一看,如也又倒在床上,睡得正香。那时,爷爷会哭笑不得又拖她起来,亲自拎着去卫生间刷牙。   然而爷爷病重时,她姚如也追随文江宇来了南京,想着爷爷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五一或者十一放假了,一定回去照顾爷爷。可是当文江宇抛弃了她,她回到绍兴后,得知一心以为孙女今年要结婚的爷爷从亲戚口中听说他俩分了的消息,又气又急一下子走了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呆了。   如也心中的痛,最大其实来自于此。所以她恨,恨自己未能尽孝,恨文江宇忽然变卦,失恋的苦,失去爷爷的痛,使如也在那段日子里,过得不堪回首。   穿好了一只,又穿另一只。   最后还像哄小孩似的,握着她的脚摇了几下。   他站起来的时候,如也抱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腹部,藏住自己因为思念爷爷而落下的泪。   佘檀舟自然回抱住她,温柔却有力。   如也忽然想,如果那个时候,自己的男朋友是佘檀舟,一切是不是都是平顺美好的,爷爷是不是因为高兴,病一下子就好了。她抱紧他,一瞬间,有种好想嫁给他的冲动。   然而,若不是文江宇,她又如何会认识佘檀舟。   “你以为这样勾引我,我就同意你旷课了?”佘檀舟感觉到了她手臂环住自己腰时的力度。   如也故意把眼泪在他衬衫上抹干了,抬头撅着嘴看他。   佘檀舟捏捏她的下巴,把她的手臂从自己腰上移开。“早上想吃什么?”   如也不知好歹地开始挑剔:“我想吃寿司,又觉得不好消化。想吃煎蛋,那种蛋黄七分熟咬起来中间还是软软的那种,还想吃小笼包,上海那种里面有灌汤的。三明治也不错,鸡肉三明治最好。皮蛋瘦肉粥也行啊,油条泡在紫菜汤里也超级好吃的,如果加几个小馄饨那就完美啦。”   佘檀舟耐心地听完,把自己几乎没怎么用过的餐卡塞她手里,“学校食堂任你挑选,我请客。”说着,径自进厨房。   如也撇下餐卡,厚脸皮跟进去,讨好地点头哈腰,“您做啥我吃啥还不行么……”   “端午怎么安排?”他熟练地打鸡蛋,准备下鸡蛋面,漫不经心地问。   “回家。”   “跟我去北京,如何?”   如也愣了愣,作娇羞状点头。然后又死皮赖脸地开他玩笑说:“你要亲自把蒋萱送到北京是咩?”   佘檀舟拎着她出去,丢在沙发上,拉上厨房的门,不让她进来。一会儿,她还在刷牙呢,一嘴白沫,又不怕死地探头进来,“蒋萱去了北京真的就不会再回来吗?”   佘檀舟慢条斯理下着面条,“她若肯去北京,那么一定会受到重用,恐怕没三五年时间,脱身不得。游教授和柯教授二位参与开发的推力器项目,是我国科技创新十年计划的一部分,去年才刚刚开始。”   让蒋萱跟着两位名教授参与科技创新十年计划项目之一的研究,理论上有助于她在学科地位上的提高,在外人看来,都是佘檀舟主动让贤,把如此好机会给了同是北航校友的蒋萱,实际上,却让蒋萱至少在五年内别想长久地到南京来捣乱。试想,五年之后,年近四十的蒋萱还有什么资本来勾引纠缠早已娶妻生子的佘檀舟?也说不定,她现在还算年轻漂亮,能在北京那样的一线城市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总之,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这恐怕比柳向晚说的“甩两巴掌”还狠。   佘檀舟本不必这么做,但是如也耍的小手段让他决定,埋在自己身边的隐患,还是得亲自铲除。断了蒋萱的念想,又有助于她事业的发展,没有实质上的伤害,也不算对不起蒋茹和她们的父母。   说到底,蒋萱被佘檀舟和如也二人合伙给“逆袭”了。   中科院力学研究所和北航的邀请书第二天就到了,项目的重要性、对国家的贡献、对南航的价值、对南航学者教授们学术地位的提高,一一分析了,一一赞扬了。校长十分重视,“这是南航的光荣,也是蒋萱同志你的光荣。我们做学术的,最终要落实到为祖国科技事业发展、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上来。所以,蒋萱同志,你愿不愿意为祖国贡献一份力?”   什么事情跟民族扯到一起,都不容拒绝。   在外人看,是多么可贵的一个机会,求都求不得啊。   一打听,佘檀舟主动让贤?!   小佘教授真是高风亮节哎,蒋萱太幸运了。   接受吧?哇哦,前途啊。不接受吧,各种异样眼光,靠,你个不知好歹的,这都不要?三十几岁没结婚的女人就是奇怪啊,居然不愿意为祖国添一份力,真不配为人师表。反正,将来在南航也别想混下去了。   鼓励、压力、赞扬、期望,美好的前途招手着!诸多因素下,蒋萱茫然地点头,同意了去北京参加推力器项目的研究。同事们纷纷祝贺,蒋老师若能得到游端教授的器重,前途无量啊!   佘檀舟,杀人不见血,厉害呀!要不怎么说,邪之大者,为国为民?   “我能约你见个面谈一谈吗?最后一次。”蒋萱失落了好几天,纠结了好久,悲喜交加间,发了个短信给佘檀舟。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回复:“蒋老师一帆风顺,我不亲自送了,保重。”   拒绝。   不跟你见面了。   都说男人要能经得起诱*惑,经得起试探。   但在佘檀舟看来,一个聪明而坚定的男人,根本不会把自己置于诱*惑和试探中。   永远不要相信前任关于“这是最后一次见面”的谎言,那是约*炮的委婉说法之一,你只要去见了,永远有下一次。“最后一次见面”是所有前女友和准小三勾*引男人的惯用手段,每一次见面,都是最后一次,而又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最后。   对从来没有产生过感情的女人,没必要拖泥带水。你们回忆一下,佘檀舟其实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回应。   女人,对不属于自己的男人,切不可太执着。   蒋萱终于在大家的祝福声中离开了南航。端午前一天,佘檀舟和如也登上了去往北京的航班,北京之旅,又会有怎样的波折?   ☆、53上上上签(一)   CZ5001航班从禄口机场起飞,去往首都机场。   如也小姐在飞机上一会儿照镜子,一会儿梳头,要不是飞机上不允许开机,她非拿起手机自拍几张,看看自己到底看起来如何。俗话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如也这次亚历山大,特意戴了一个跟佘檀舟的眼镜几分相似的黑框平光眼镜,尽量显得斯文稳重些,谁知佘檀舟这厮居然带隐形眼镜,于是她很不满地说:“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吗?”   “你昨晚配合我了吗?”佘檀舟头也不抬的,一句话给顶了回去,继续看杂志。   “你……你还好意思提昨晚!”如也羞愤了,双手握拳好像要跟人干架的大猩猩,“什么叫一晚上做满三次就有神秘礼物?”   “我没送你礼物吗?”某人头也不抬,又是一个反问句。   “你送了……”如也流下两行宽面条泪,她天真地以为这个所谓的神秘礼物是期末的高分,是代写的论文,是旁人肖想不到的导师署名,谁知……“什么叫满三次送一次啊啊啊我的老腰!!!害我今天早上都起不来,速效救心丸也没买!”她扶住腰,痛苦地捶打佘檀舟。   “联系是普遍的,但是不可主观臆造事物之间的联系。救心丸治不了脑残。”佘檀舟看看表,已是下午三点,飞机马上就要降落。   如也自然看见了他的动作,吓得脸色苍白,“哎哎,你爸妈会不会很可怕……”   “你为何会这么认为?”   “能生出你这种儿子的一对父母,一定不简单。”如也摸着下巴道,“我还是先找个药店买一盒救心丸吧,万一他们不满意我,我也好有个自保手段。”   佘檀舟看看她,认真打量了好几遍,“如果你能把那副画蛇添足的眼镜取掉,不要假装非主流90后,我父母就不会因为怀疑你未成年而坚决反对我们的……”   “神马?”   “坚情。”   “是先奸后杀的奸么?”   “坚固的坚。”   如也面瘫了,深吸一口气,“算了,我就当做是去面试吧。”   “你最好放弃这个想法。”佘檀舟已经开始检查物品是否都收好了,路过的空姐依依不舍地偷看他好几眼。   “这又是为什么?”如也很不服气地问。   佘檀舟挑眉斜睨她,“如果你去诺亿食品面试时我没有翻阅你的简历,现在你至少在监狱里蹲八个月了。”   “原来那时你已经对我芳心暗许……”如也好娇羞哦,拉拉他的袖子,讨好地摸了摸他的脸,给他呼呼,希望那时的疼能够从他记忆中消退,埋葬在他深深的脑海里,消失在他的梦里,他的心里,他的……呃,讲课声里。   “不要误会。”佘檀舟严肃地纠正,“那时只因为我发现你将成为我的学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谢谢你,佘老师。”如也撇嘴,“你现在愿意当我的父亲了?”   佘檀舟牵着她下飞机,取完行李即将走出出口时,伴随着手机开机后的第一个短信铃音,佘檀舟告诉如也,“当不当你的父亲,再议。但……我父亲说,他们亲自在外面等我们。”   “他……们?!”   “我父母。”   如也惊得咽了一口口水,差点把自己呛死,她想把头发好好梳一梳,想把唇膏再上一上,想把衣服整理整理好,可是时间似乎不允许,她不禁出此下策——“能让刚才那个问你要电话的空姐假扮我去见他吗?”   “我忘了问她的联系方式。”佘檀舟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临阵脱逃。   “你怎么不问问呀!”如也很焦急,但还是被他一路拖着,到了一辆依旧挂着军用牌照的奥迪A8前方。   这是如也第一次见佘谨行和关仪双,只见佘谨行军装笔挺,肩头两颗金星,短发打理得十分精神,两鬓微微斑白。那气度,气场,目光中之犀利,竟十分符合传统中国那“严父”的形象。关仪双则不同,年逾半百却气质雅然,优雅却不清高,身材微微发福,却更显丰腴。   这么看来,佘檀舟更像他父亲些。   关仪双嘛……如也总觉得很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想到关仪双是Xerus投资集团董事长,也许经常在电视、杂志上出现,如也对“面善”这种感觉倒也有几分习惯。   “小姚大几了?”关仪双亲切地问。   “我下学期就研二了……”如也搔搔头,默默把眼镜摘了。   关仪双笑着拍了一下佘檀舟的背,“檀舟说你是他的学生,我们还以为你刚刚高中毕业呢,就怕年纪差太多,将来你要后悔的。”   “不后悔不后悔,佘老师在本科那边儿也挺受欢迎,大家都觉得他不光学术方面是一流的,人品师德也都是顶尖!”如也忙不迭拍着佘檀舟马屁,顺便也暗示关仪双,你的儿子真真是极好的。果然,关仪双很受用,多了些为人母的自豪。   一路上,佘谨行话不多,只是问了问如也家里的情况,在学校里的学习情况。总体上,好像不至于反对他俩的坚情。   佘谨行夫妻二人住东城区的励骏华庭,海淀区西钓鱼台嘉园那儿还有一套房子,由于佘檀舟二人明天打算游香山,当晚就住西钓鱼台嘉园。他们说好了,自由活动两天,端午在北京饭店举行家庭聚餐。   对于如也这种平时缺乏运动的姑娘来说,爬香山也是个体力活,当天回来除了腿酸外没什么特别感觉,第二天小腿开始疼,捏一下就疼得龇牙咧嘴的。偏偏就在这天,他们搬去励骏华庭住。   腿酸这种事,是最讨厌的,要想缓解,还非得揉不可。如也洗澡时试着捏几下,一阵阵酸疼。回到房间,佘檀舟见她一拐一瘸的样子,大义凛然叫她过去,亲自帮她揉。   这一揉不要紧,如也动不动就惨叫一声,然后推开佘檀舟,把房间门打开,回来,视死如归的样子,“你接着揉吧!”   佘檀舟用下巴指了一下门,用眼神问她为什么开门。   “我们俩关着门,我又时不时惨叫几句,呃……你父母会以为咱们……呵呵呵。”如也身正不怕影子斜,愤然开门以示清白。(你还有清白吗?)   要说这种做法的效果确实不错,关仪双听见如也的惨叫,走来看看,就回房拿了个药膏出来,让佘檀舟给她抹上,自己则坐在床边,跟如也聊天。   两个女人似乎还挺有话说,关仪双一拍手,说:“我这儿又檀舟小时候的照片,给你看看吧。”   “好啊。”如也饶有兴趣地直起身。   关仪双从柜子里搬出几本相册,翻开来一一指给如也看,“这是出生一百天……这是一岁……这张最好玩,他跟向晚两个人不知道抢什么东西打架,两个人都哭。还有这个,加入少先队,戴红领巾的时候拍的。这张是初中毕业时候拍的证件照,头发是刚剪的,太短了……”   如也羡慕嫉妒恨地一张张看着,发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句话用在佘檀舟身上完全失去正确性,这家伙从小就一表人才,才几岁啊,照相就跟拍平面广告似的,人模狗样,除去婴儿时期没什么意识的那几张面瘫照,每张照片都是淡淡扬一扬唇角,玉树临风的。最可气的是,连证件照都眉清目秀,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关仪双是个很细心的母亲,把佘檀舟单人的照片整理成一个相册,家庭合照若干个相册,还有一本单独的相册,里面只有二十几张照片,还有大半本是空白的。如也看了几页,发现那是专门贴轻舟小时候照片的。   怕提起轻舟,关仪双会难过,如也刻意避开了那本相册,随便拿起另外一本,“檀舟比较像叔叔呢,叔叔年轻时一定也是大帅哥吧?”   关仪双不禁扑哧一笑,“他啊……没我儿子帅。”说着,亲昵地捏了一下佘檀舟的脸,然后指着佘檀舟手里的相册,“你看看那本,里面都是我跟谨行年轻时候照片,唉,我老啦,都不好意思看了。”   这是一本黑底相册,里面贴着许多照片,黑白的居多。佘檀舟看过很多次了,翻开递给如也。   第一张就是家庭合照,佘谨行和关仪双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婴儿被关仪双抱坐在腿上,十二岁的佘檀舟站在佘谨行身边,手轻轻搭在父亲肩上。如也见照片里有轻舟,赶紧翻过去,见一小张一小张的黑白照,上面是一个年轻女人,白色花边衬衫,长及脚踝的深色裙子,越看越眼熟。   “这是阿姨?!”如也惊叫出来。   关仪双还挺不好意思的,说:“这就是我二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流行烫这种发型……”   “阿姨……”如也支支吾吾的,好像欲言又止,憋红了脸,最后说了一句:“阿姨年轻时真是太美了!!”   “哎呀,哪有啊,都老了……”关仪双小孩子一样捂住脸。   “我老婆年轻时绝对的大美人。”佘谨行远远见他们在看照片,走进来说,“第一眼我就喜欢她,对自己说,这辈子我就娶这个女人。”   “老夫老妻了你还说这些……”关仪双超级不好意思,拉了一下如也的袖子,“你别听他胡说。”   佘檀舟见自己父母感情如此好,暗自笑笑,指尖抚过妹妹相册的封面,只觉得,若是再完美一些,就更好了。   如也一页页翻着相册,像看见什么精彩的小说似的,如饥似渴,看完了还指着一张关仪双的半身照,小心翼翼地问:“阿姨,这张照片能送我么?”   “我不允许你整容成我妈的样子。”佘檀舟合上相册。   如也一头黑线,还是锲而不舍地问:“阿姨,可以吗?”   “我做主,送你了。”佘谨行此时微微一笑。   如也欣喜地连声说谢,把照片揭下来,塞进自己钱包里。   关仪双顿时觉得,这个媳妇还蛮好的嘞,钱包里不放她儿子的照片,反而放她的照片。当年的美貌被肯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一件多么骄傲的事哦。   你们觉得如也这是在拍马屁?虽然佘谨行也因此觉得这个未来的媳妇还挺好玩的,可如也还真不是在当马屁精!   她发现了一件十分惊天的事。   佘檀舟把相册收进柜子里后,如也扑过去,紧张兮兮地拽住他,“我跟你说件事!!”   ☆、54上上上签(二)   手在抖,心在怦怦跳。   如也尽量压低声音,“你妈妈年轻的时候,跟我妹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啊……”说着,掏出手机,进入如而的扣扣空间,找到她的生活照,放大了给佘檀舟看,“你自己看看,像不像?像不像!”   佘檀舟瞳孔抖了抖,忽然站起来想往外走,但在门口又忽然停住,也许是想到上回去贵州扑了个空的事,他冷静下来,握着如也的手机,翻看如而其他几张照片。   “上次你输血给于翎的时候,我知道你是AB型RH阴性血,就忽然想到我妹妹在体检时也被发现是这种血型,可真没将你们俩联系到一块儿去。”如也那个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一拐一瘸追过去站在佘檀舟身边,“如而她是不是就是你妹妹轻舟呀!!”   天知道佘檀舟此时的心脏也是跳得飞快,表面上还是沉静得如同深潭,第一,没确定之前,不可再让父母白高兴一场;第二,现在最关键的是进行DNA化验。   刻不容缓。   佘檀舟看向如也,如果她的妹妹真的就是他家轻舟,那么他们的相遇绝对是生命中最大的奇迹,也是他佘家抽到的一根上上上签。   一拥,抱住了如也,刚沐浴完的身子,这样软,这样香,这样充满前所未有的惊喜和奇迹。   难道真应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佘檀舟不动声色走出去,陪父母看了一会儿电视,从关仪双头上拈了一根长发,藏在手心里回了房间。   端午中午,定在北京饭店的家庭聚餐照常。中央号召厉行节俭,所以午饭也很简单,五菜一汤,佘谨行端起酒杯,嘱咐两个年轻人,既然二人都觉得合适,那么尽快把婚礼办了,不要再拖。   如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笑。   “明早我还有个会,下午就得回去。”佘檀舟善意的谎言,早把机票定好了,吃完午饭,直奔绍兴!   关仪双有点舍不得儿子,但无奈公事要紧,只能点头。“过几年你爸退下来,我们就回南京,帮着带孙子。”   佘檀舟搂搂关仪双,沉默着。   母亲,如果可以,给你一个更大的惊喜。   去机场的路上,如也发短信给如而,“我晚上回去吃饭,你跟爸妈说一声,你也别出去,呆在家里等着迎接我哦。”   如而很快回复了:“姐夫来不来?”   “我希望你叫他哥哥。”如也郑重地回。   “哟,你还不好意思了?”如而显然不知他们此行的目的,打趣道。   如也那一颗心啊,比等高考成绩的时候还紧张呢,竟然觉得飞机也太慢,巴不得乘上洲际导弹,直奔自己家!(这熊姑娘,想炸掉自家是吧?)   一路上,佘檀舟几乎不怎么说话,转头看着窗外,却紧紧握着如也的手。   如也知道他的心情,就好像他去贵州那两天,短信电话一个没有,并非他把她抛脑后十万八千里,而是他根本没有心情跟她讨论其他啊。现在亦是如此,佘檀舟的压力可想而知,若这次又发现扑了个空,轻舟的下落再次遥不可知,担心又多一分,失望放大一倍。   从杭州萧山机场出来,又马上派车去了绍兴,六点的时候,如也气喘吁吁开了门,见到如而的时候,比见到主席还激动。不由分说,吧唧就扯了如而好几根头发,大叫“你们等我一会儿”,又跑了出去。   以前扬言谁敢跟她抢妹妹就一定对谁不客气的如也小姐,不顾自己小腿的酸疼,吧嗒吧嗒往楼下冲,拿小袋子装好了,交给佘檀舟身后的警察叔叔手里。   绍兴市公安局的同志立马上警车,呜哇呜哇就开走鸟。   佘檀舟这才和如也上楼。   老姚和迟佳站在门口迎接,佘檀舟走进来,急急找着如而的身影,一见,只觉得,熟悉!亲兄妹之间血浓于水的遥感啊,这一刻,佘檀舟忽然感觉到一种至亲的共鸣,比上次在贵州见到那个“假轻舟”时强烈许多。   “这是我们家二女儿如而,她不会说话,你担待点。”老姚呵呵笑着让座,迟佳去厨房忙活去了。“上次你来的时候,她在学校没回来,这不,她这周刚好社会实践,能在家里呆久一点。这丫头比如也懂事老实,强百倍。”   佘檀舟重重点头,在沙发上坐了,看几眼如而,心里五味杂陈,“如而她……为什么不会说话?”   “小时候受过伤。”老姚摇摇头,拉过如而的手,爱怜地看着自己这个不会说话的女儿,“不知道如也跟你说没说过,二丫头是她妈妈从收容所带回来的,刚到我们家的时候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老是头疼,最后去医院一检查可不得了。这丫头脑袋呀,不知道是磕着什么,还是被那么东西砸着了,听觉神经给淤血压着了,化不开。唉,年纪又小,不适合做手术,就这样听不见了。”   佘檀舟静静听着,最后些许感激道:“……您二老操心了。”   “多养一个女儿呀,没什么,如而可懂事了,也算是缘分吧。”老姚摆摆手,给佘檀舟泡茶,“我就是担心她以后的婚事,一怕人家嫌弃她不会说话,尽欺负她,二又怕别人尽给她介绍什么缺胳膊少腿的,我们如而好得很呢。”   如也插嘴道:“是啊,我爸妈对如而可好了,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只对我一个人使用暴力。早年我经常怀疑,其实如而才是他们亲生的。”   “别聊了,吃饭吧。”迟佳摆上一桌子菜,还开了一瓶葡萄酒。   如而站起来,拍了拍佘檀舟的肩膀,笑笑,指了指餐桌。   “她叫你去吃饭。”如也解释道。   灵气,乖巧,一双眼睛,像极了关仪双,佘檀舟移不开眼,担心这一切只是梦。   端午的团圆饭吃到完,大家坐成一圈聊天,大概九点左右,佘檀舟的手机响了。他又礼貌地站起欠身,飞快地走到一边接起。   “小佘同志,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两份样品经过比对,存在血缘关系。”市局局长亲自打的电话。   姚如而,就是佘檀舟失散了十八年的亲妹妹佘轻舟!!   十八年的失散,一朝的团圆!   试问,要用多少的RP,才换得这个近在眼前的奇迹。   佘檀舟挂了电话,直接走到如而前边,拉她起来,按着她的肩膀,深深地看,亲妹妹啊,那个四岁就被拐走,连他都以为再也找不着了的亲妹妹!   一时间,如也的出现有了更大的意义。   这是命运的交织,这是人间之骨肉亲情大团聚。   “爸妈,如而就是他的亲生妹妹!”如也见他这个举动,明白了大半,眼泪哗哗两行,流得真挚,流得欣喜,一边哗哗流着感动的泪水,一边手语加话语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惊得在场几人至少一分钟回不过神。   如也将钱包里关仪双的照片抽出来,指着,“像不像?如而,或许我以后该叫你轻舟?这是你亲生妈妈,看,你简直跟她年轻时一模一样!”   如而瞪着眼睛,一时也难以接受这个忽然的事实,捧着照片,呆呆地看。   老姚和迟佳哪里会想到,自己十几年前收养的小姑娘,竟然是佘谨行的小女儿。   如而心想,姐夫居然是我亲生哥哥,那以后我该叫如也姐姐,还是嫂子?   如也预感,自己毕业的时候,导师评价一定出奇地好,她再也不用担心拿不到文凭了。盘算着小九九,如也的笑开始得瑟猥琐。   今夜又注定无眠,但这种无眠,让人欣喜若狂。   如也翻了个身,按亮了手机屏幕,凌晨三点半。   一个骚扰电话拨过去,她低声问:“有人咩……”   “我算不算人?”佘檀舟回答。   要说能在凌晨三点半被你一通电话骚扰,接起来不仅没骂你,还跟你开玩笑的人,要不就是爱死你了,要不就是也失眠着呢。小佘教授属于哪一种?呃……二者兼而有之。   一个在家,一个在酒店,两个人都睡不着。   “你睡不着吧?”如也问,又开始得瑟起来,“你以后不准再欺负我了,我说东你不能说西,我说不去上课你不能拎我起床。我是功臣哦,你从我身上得到那么多好处呀。”   佘檀舟发出一声轻笑,“这么说,我被你潜规则了?”   “天地良心,一直是我被潜规则好不好?”   “你通过被潜规则,得到什么好处了吗?”   如也冥思苦想,“似乎没有。”   反而更加苦大仇深了貌似,人家可以迟到,她不可以,迟到一分钟都不行,人家可以论文高分;她不可以,实验要反复做好几遍,数据和论证要一个数字一个标点都不能错;人家放学了可以尽情谈恋爱吃饭泡澡唱歌,她不可以,几乎每天都要受到导师各种摧残一个不小心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被潜规则的目的是得到好处,你没有,说明被潜规则的不是你。”深夜里的佘老师还是思路清晰,下了一个结论,让如也无力反击。然后,他说了下一个结论:“被你潜规则的我,才有资格提要求。”   “你有什么要求?”   “下来,我在你楼下。”   如也一个鲤鱼打挺,忙不迭钻出房间开门下楼,六月的绍兴散发着梅雨天的潮气和微微的热气,如也没有披外衣,就直接兴冲冲跑到楼下。   事实证明,她被耍了,她又被耍了,楼下除了昏黄的路灯,除了摇摆的树叶,连阴险佘檀舟的一根头发都没有!   这家伙耍人就爱用同一招,而且一会儿骗你,一会儿不骗你,让你分不清虚实。   这是对待“寻妹功臣”该有的态度咩?!   “混蛋!!!”如也很生气,她再一次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怀疑,她扭曲着面孔,直接挂了佘檀舟的电话,悻悻回家。   心狠手辣的老狐狸!   ☆、55上上上签(三)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忽然好怀念这句话,是吧?撒花ing~)   你们以为佘檀舟一早就会先打电话给自己父母?错,他第一个电话,居然拨给了柳向晚。   原因很简单,柳向晚一定要比他父母先到,这样才显得向晚更重视,他父母瞧见了,心里也舒坦些。佘檀舟的心思,细腻极了,暗地里帮着这混小子呢,就冲着混小子为了轻舟的死活敢跟他发火摔酒瓶的那股劲儿,他知道,这小子是真心的悔。   柳向晚呢,刚刚走进他们团学习十八届三中全会精神的会场,正要在前排领导席就坐,裤子荷包里的手机震得可欢,掐掉,又震。向晚顿时预感,这电话不简单。他悄悄低头看看,佘檀舟,好嘛,绝对有事。直接走出去,站在走廊接起。   “向晚,放下手头一切事情到绍兴来。”佘檀舟不寒暄,也不废话。   柳向晚愣了一愣,回头看了一眼会场,满满当当全是星星杠杠,战士们标准的坐姿,一人桌上放一个笔记本,一只黑色水笔,还有一本会议材料。   目无军纪,目无法纪,柳向晚同志撇下会场一干人等,一架直8直飞绍兴。   这就是柳向晚的义气和霸气,他也不问是什么事,也不带什么东西,军装都不换,直接去绍兴。打架,就往死里打,抢人,就往死里抢,还是那句话,才不管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也怪不得佘檀舟愿意帮着他。   一小时不到,柳向晚从一辆奥迪上下来,走进如也家所在的润和天地。你们知道他看见啥了?佘檀舟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散步呢,如也呢,就在他俩身边,居然在笑,兴高采烈的。   如也的父母,老姚和迟佳也跟着散步呢,喜气洋洋的,他们十分开明,如果如而愿意回亲生父母那儿,他们不会有意见,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如也说了,等他们俩都退休了,就接他们去南京。这对善良的绍兴夫妻一合计,去!一定去,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柳向晚不认识老姚和迟佳,直接忽略了他们,只想着佘檀舟这是……什么状况?   做好了干坏事准备的柳向晚这下子懵了,嘴里叼着的烟都掉地上。看不出来,如也这么“宽容大度”?   “向晚~”如也对他招手,热情地介绍:“那是我妹妹如而。”   柳向晚尴尬地对如而点一点头,心想,就算是你妹妹,也不能让姐夫这么牵着啊……俗话说,好吃不过大饺子,好玩不过小姨子。佘檀舟这么个玩法,当着大家的面儿,是不是玩大了点?   想不到佘檀舟是这种人……柳向晚汗颜。   佘檀舟牵着妹妹过来,微微一笑,笑中既有对柳向晚真的放下所有事情以最快速度出现的肯定,也有阴差阳错见就这么找着轻舟的欣然,“向晚,我家轻舟,找着了。”   我家轻舟,找着了。   柳向晚啊,这个比佘家人还牵挂当年那个小丫头一百倍的人,看着佘檀舟,看着他身边的如而,呆着足足三十秒,最后吐出三个字。   “我不信。”   容不得他不信,如也把警察叔叔一早送来的检验结果呈上。   混世魔王柳向晚,捧着检测报告,千斤重。   “这位解放军同志是谁?长得可帅。”迟佳悄悄对老姚说。   “可不是么,是咱女婿的弟弟?不像啊……”老姚推推眼镜。   “不知道结婚没有。”妇联好干部迟佳又开始张罗着要不要给人介绍对象,你看她!唉!   “轻舟……”柳向晚只是小心地走上前几步,“你……你还认得我吗?我是你向晚哥哥。”   尽管,不配当你哥哥,但还是希望,你至少记得我一点。   没反应。   如而只是眨了眨眼,没反应!   “她听不见……”如也悄悄对柳向晚说。   柳向晚还来不及问出“她怎么可能听不见”这个问题,就被身后一阵脚步声吸引,不禁回头。   又一辆黑色奥迪。   佘谨行和关仪双往这儿跑呢,天知道他们一早起来听见儿子在电话里说“轻舟找着了,有DNA鉴定结果为证”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那相当于男人山穷水尽时,一张特等奖的彩票,女人万念俱灰时,一个至死不渝的帅哥。   毕竟是母亲,关仪双一眼就认出,那个绝对是自己的女儿。扑过去,抱住了,痛哭失声。   一出母女、父女、兄妹相认的亲情大戏。   佘谨行戎马一生的军旅生涯,见惯了风风雨雨,也从未想过惊喜来得这么忽然,好像在不经意间,就这么从天而降。他的女儿不禁没有受尽折磨,反而这样水灵,这样漂亮,跟年轻时的妻子几乎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在有生之年,见着了,终于见着了!想到这里,我们向来以治军严明着称的“铁面将军”佘谨行司令,眼眶也红了。   哭够了,关仪双抱着如而,一个劲儿抽泣。这边,佘檀舟啊,就在小区底下,向着老姚和迟佳,跪下了。   膝下黄金,更何况是他佘檀舟这样的人物。   这一跪,如也都跟着掉眼泪了,然而,没去拉,也没去扶。   佘家父母,更加不会去扶。   佘谨行认为,儿子这一跪,应该啊,尤其是见着在贵州毕节那个小山村里的“假轻舟”之后,他多担心自己的轻舟跟艺妮一样啊。这个结果比他想象得好千倍了,要不是儿子跟如也在一起,他可能一辈子都找不着女儿。这是有多巧啊,一定是上天的注定!这么一想,他望向如也,欣慰地向她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谢谢你们养了我妹妹这么多年,让她不至于像那些被卖到山里去的女孩那样,受尽非人折磨。我父母这么多年,也就这一个心愿,即使找不着轻舟,也希望她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过得好。她还是你们的姚如而,不改名不改姓,我们不会逼着她恢复佘轻舟的身份,让她一辈子记着您二老的养育之恩。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佘檀舟一番话,说得真切,说得得当,将来大家都是一家人,真正的一家人啊。   柳向晚,看着佘檀舟这样跪着,就那样直挺挺站在一边,出奇安静,心里只想着,轻舟怎么就听不见了?   迟佳都被感动哭了,泪汪汪地赶紧把佘檀舟给扶起来,“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   佘谨行走到老姚面前,敬重地伸手,两人紧紧握手,老姚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前几天还在军事新闻里见着的佘司令,就在眼前呢,眼里,甚至还有感激。两个男人,没说一句话,却都尽在不言中。   善良,是一个人最应该拥有的本能,因为善良,你可能会吃亏,会吃苦,但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有它的光辉,哪怕你只是一个小老百姓,也能有让人肃然起敬的那一瞬间。   如也抹干眼泪,慢慢移动到佘檀舟身边,捅了捅他的腰,“你以后真不准欺负我了啊。”   “我欺负过你吗?”佘檀舟扬起唇角,看了看她。   就在这时,我们的如也小姐忽然一捂嘴,别过头干呕了几下。   佘檀舟的记忆,飘回了他们第一次以师生的身份见面时,她也是这样,一见他就吐,害的学校里纷纷传言他佘檀舟把一个女生恶心吐了。   这回,究竟是如也的故技重施,还是另有蹊跷。   如也掰着指头算了算,忽然一吸气,嘴角抽了几下。   也许大家很早就知道,姚如也和佘檀舟的故事,是圆满的,只是没想到,是这么的圆满。   如也小姐怀孕了。   “嘿嘿,我早饭吃多了,撑死了。”如也还嘴硬,死不承认自己怀孕的事,看了一眼佘檀舟,心想,被潜规则的还真是他,找到了妹妹,几个月后又将迎来自己的儿子或女儿。我呢?究竟在他身上得到了什么好处啊?如也小姐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人家师生恋的结果都是女学生飞黄腾达,而她就一辈子被导师压在身下?   佘谨行一家人浩浩荡荡去如也家做客,话题全部围着轻舟转。   如也小姐溜进洗手间大吐特吐,虚脱地开门,柳向晚在门口等她,一见她就有些尴尬地笑笑,伸手握住她的手,伶牙俐齿的一个混蛋,这会子居然话都不会说,“如也,呃……我谢谢你全家。”   “你是不是还要感谢我八辈儿祖宗……”如也刚说两句,就把手抽走,闻见他身上的烟草味,胃又是一阵翻搅,妈呀,女人一旦知道自己怀孕了,好像就吐得特别厉害!如也推了他一下,胡乱说道,“你回避着点,我我我……要怀孕了……”说着,又回洗手间吐。   什么叫你要怀孕了?   “握个手也能怀孕?”柳向晚不屑道,但又转念一想,不对,忙转身去客厅,动了动佘檀舟,“你女人怀孕了。”   这话的声音不大,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如也再次虚脱地出来,马上被吓退三步,所有人都站在洗手间门口,跟她大眼瞪小眼,她再次讪笑着强调,“嘿嘿,我早饭吃多了……”   如也小姐,你确实是吃饱了撑的。   结婚一事,马上就被提上日程。   由于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婚期比佘檀舟预想的七月推迟了一个多月。   当如也颤抖着将请帖拿给潘璞玉的时候,这上海姑娘还特兴奋,说:“你跟那个警察同志终于修成正果啦?”说着,请帖也不看,只问了问在哪个酒店办婚礼。   婚礼当天,潘璞玉兴高采烈去金陵酒店参加婚礼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佘檀舟站在如也身边,然后这姑娘还是特兴奋地问:“佘老师也来啦?这是……当伴郎?那个警察哥哥呢?”   然后,潘璞玉的目光移到了写着新娘新郎名字的喜报上。   哪里有什么警察哥哥。   潘璞玉当场血溅三尺。   “怎么会这样呢?!姚如也你给老娘解释清楚!!!”酒店里回荡着潘璞玉杀猪一样的叫声,她平常那副小清新的模样全无,抓着姚如也就大吼,“你这地下情搞的,佘老师多好的一颗大白菜居然被你拱啦苍天啊大地啊!!”   “我……我……嘿嘿,呵呵……”姚如也做贼心虚,一个劲儿赔笑,还给舒畅使眼色,你快来帮帮我。舒畅忙着帮晓靓搬婚礼蛋糕呢,两个人都没功夫管她。如也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真是失道者寡助啊。   “小潘你不能这么说,用‘好白菜被猪拱了’来形容如也是不对的。”佘檀舟一身黑色西装,说话时秉承一贯的优雅。如也心念一动,他他他居然为我说话了,好感动啊。   她忽略了小佘教授是个一句话分成好几段说的人。   只见他温柔地看一看如也,微微一笑,   “猪,也是有尊严的。”   如也流下悲愤的两行热泪。   如也的好日子还有很长很长,这个经历过种种不幸、伤心和痛苦的姑娘,终于有了自己的幸福。也祝大家幸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鸟!!!!撒花ing~~   请继续支持我下一部不知熬猴年马月开坑的小说~~~   再强调一遍,此文已经签了出版约,半年内出版,到时文案和微博都会通知。柳向晚和如而的番外大概一万五千多字,放在出版的书里面。   此书从除夕那天开坑到现在完结,我蛮用心写的,更新完结历时三个月多,我觉得结局并不仓促,因为该说的都说完了,情节也都出来了,妹妹也找到了,也圆满了。感谢大家看完。   请轻拍~!   ---------   本书由八零电子书下载网www.txt80.com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