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亚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一章   床一点一点往下沉,随后呼吸声四起。莫晓彤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天了,身边的人总是晚归,轻手轻脚地进门,带着些许酒气。他从不开卧室的灯,洗漱完倒头就睡。床是两米的大床,床上躺着的两个人睡觉时总是各朝一边,床中划着一条无形的三八线,没有亲密举动,距离也保持得恰到好处,谁也不愿意多看谁一眼,像极了倦怠期的夫妻,他们中间完全可以再躺下一个人,而这中间隔着的岂止是一个人……   莫晓彤一直没睡,每个晚上都是这样,关灯躺在床上等着他回来,闭眼倾听他的一举一动,数着时间,然后自己才慢慢入睡。有时翻来覆去睡不着,会轻手轻脚地起来找安眠药,吞下半片,很快就能入睡。   今夜也是这样,身边的呼吸声慢慢变得均匀,她借着手机的灯光找出安眠药,服了半片,躺回床上,依旧是无法入睡,怕惊扰了身边的人,也不敢翻身,心里想着明天该吃一整片药,这样应该很快就能会周公了。   她的脑子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想起自己的婚礼,仓促而奢华却不失隆重的婚礼,全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当然,她的表哥也来了,带着他的妻子。她亲自去请的,很真诚地邀请他们夫妇来参加她的婚礼。   她的表嫂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而那也是莫晓彤最为讨厌的,永远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却什么都要和她争。她们曾经是敌人,现在也不是朋友,她永远不会叫她表嫂。   内心里,她还是没能够忘记苏槿彦——她的前未婚夫,也是她的表哥。那个当着全城人的面羞辱过她的男人,她爱过也恨过,她想她是永远无法释怀的,只是经过了这么些年,心态变得平和了一些,也慢慢接受了表哥不可能喜欢她这个事实。   她在努力地忘记着。   梦想渐渐离她远去,她也在努力地接受着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她要和身边躺着的人过一生,现在人人都称呼她颜太太。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会是苏太太,也坚信自己最终会成为苏太太。在颜署阳之前,她也曾经想过找个姓苏的嫁了,自己还是苏太太,也算是自欺欺人地圆了一个梦。可城中能与她匹配的单身苏姓男士几乎没有,而她又急于把自己嫁掉,男方姓氏也就变得不重要起来。   颜署阳是她主动找的,所以现在这副样子也怨不得别人。她发现自己其实没有什么男人缘,前未婚夫是她要求订的婚,而现在的也是她主动找上门的,完全失去了女人应有的自尊和矜持了。   而今晚,她依旧顾不得那么许多,如果她的主动能够改变现状,那么主动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被自己产生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毕竟旁边躺着的人并不是她爱的人啊,甚至连喜欢也谈不上,充其量只是不讨厌而已。   嗯,不讨厌,双方都是因为不讨厌结的婚,只是比较顺眼而已。   他们是联姻。   联姻是他们生活圈子里最常见的婚姻形式之一,幸与不幸全看造化。   莫晓彤一直坚信幸福握在自己掌中,所以她不动声色地向她的左手边移动,手环上他的腰,她在黑暗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贴在了他的背上,轻轻地蹭着,温度传到了她的内心,希望可以这样到天明。   药效的作用,她一觉睡到了九点才醒来,身边像往常一样空空如也,她也和平常一样规规矩矩地躺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上,没有逾越半分。她趴在宽大的床上,摸着尚留有体温的左手边发愣,枕头上落着几根短发,她拾起细细地瞧着,很细很黑的头发,老人们都说男人头发细命好,可她的内心随之涌上来的是酸涩。   他们刚刚新婚,这是婚礼后第二十天。   她埋头看着自己暴露的吊带睡衣发笑,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如此没有吸引力,难怪她表哥不爱她。   她一直对自己的样貌很自信,可突然之间有一种挫败感,让人很无力,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凄凉,凄凉的感情,凄凉的内心,凄凉的一生。   她人在温室中长大,从小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性格难免有些骄纵。但她有骄纵的资本,就因为她是姓莫,她是莫氏财团唯一的继承人。自她成年到现在,不知有多少人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有的想要她的美貌,有的想要她的钱财,还有人说就喜欢她骄纵的样子。她是公主。   苏槿彦却是她人生中洗刷不掉的污点,也只有他敢藐视莫家,公然与之为敌,要知道莫氏咳嗽一声,整个城就会震三震。事到如今想起他,莫晓彤心里还是钝钝的,很疼。   人的卑贱只有一次,只对一个人。   她知道这一生不会再这么卑贱地喜欢一个人了。有时候卑贱不意味着可以得到,委屈求全也不意味着可以幸福。   莫晓彤还住在青城山上,颜家为颜署阳置办的结婚用的宅子。房子很大,住着两个主人,若干个佣人。这里地处偏远,工作非常不方便,现在是蜜月期,颜署阳算是给足了她面子,每天都回家过夜。   对啊,现在他们是蜜月期,本来两家大人主张让新婚夫妇出国度假,莫晓彤有想过要去夏威夷或者巴厘岛,但颜署阳轻描淡写地道:“度假以后去吧,现在刚接手莫氏,手上事情很多。”   瞧,这理由多冠冕堂皇啊。他说他不去度蜜月是因为工作,因为莫氏,也就是为了她莫晓彤,那她莫晓彤也不是什么小女人,不能胡搅蛮缠,要顾全大局,做个宽容得体的妻子。于是结婚第三日回门后他便投入了工作,就连她的姑父苏信徵也对她说:“晓彤,你没看错人,男人就该这样有些担当才好。”   多么温情而冷酷的话语,她的姑母就是这样过了一生的。丈夫忙于工作常常不回家,久而久之便有了家外家,所以她的姑母对她感叹,“男人工作固然重要,顾家也不错,现在想来,子建是遗传了他舅舅,看你父亲生前多顾家啊。我这辈子除开你母亲以外,还真没有羡慕过什么人,你母亲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子建、子建,顾家的子建,子建是谁?子建是她的表哥苏槿彦,子建是那个给予她无边痛苦的男人。他的妻子应该很幸福,如她母亲一般。   她的母亲俞氏一辈子都被她的父亲捧在手里,莫晓彤从没见两人红过脸。过去每当说起父母,子建和表姐苏珊总是一脸羡慕地看着她,这也是她的骄傲。父母幸福美满的婚姻让她对未来寄予了无限的期望,现在才明白,两情相悦的爱情对她而言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莫晓彤陪母亲吃了一顿中饭,又去找姑母说了一会儿话,便下山去了市区。   颜署阳之前给过她一套房子的钥匙,她想去看看。   第二章   又是莫晓彤一个人吃饭,对着一桌子的菜却胃口全无。自己不是没住过大房子,家里的人也不比娘家的少,却觉得空旷寂寥,她很少和佣人说话,怕有回音。   她每一晚都会精心精心打扮一番,每晚都穿不同的睡衣,用不同的香水,想着总有一款是会是颜署阳喜欢的。   十一点左右,莫晓彤算好了时间,颜署阳每晚都差不多这个时候回来。她这晚没有急于上床装睡,而是进了书房,打开电脑,把厚着脸皮向朋友讨得的限制级电影打开。她知道颜署阳回家第一件事便是进书房。   有时候无聊她也会瞎想,躺在她身边的人该不会有什么隐疾或者性取向不正常吧?可她明明调查过,过去他的私生活也算正常,交过若干个女友,并且口味挑剔,喜欢身材高挑的女人,他的前一任就是个模特。莫晓彤琢磨着,自己的身材虽不如模特,但也不至于让男人提不起兴趣吧?这简直是做女人的耻辱。   颜署阳如期回来,正如莫晓彤所料,他回家第一件事是进书房。他推开房门吓了一跳,显然没有想到莫晓彤会在书房,莫晓彤穿着白色丝质吊带睡衣,酥胸微露,手撑下额,满脸潮红地看着他。电脑里传出男女□声,书房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而暧昧,颜署阳皱着眉,勉强地道:“你怎么还没睡?”   莫晓彤只是定定地望着他,没说话。   电影还在继续,颜署阳放下包,说:“你要是喜欢看电影,让人建个放映室,那样看着舒服一点。”   “嗯。”莫晓彤应着。   颜署阳又说:“你要用书房,明天叫人腾个房间出来,装修一下,这样方便一些。”   莫晓彤合上电脑,起身说:“好。”   她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他。论家世、身材、长相他没得挑,看着他的脸其实也是一种享受。清晨偶尔早醒,她也会偷偷地观察他的脸,完美的五官着实赏心悦目。   颜署阳转身出去了,他唯一的不足是走路时脚微微有些跛,但先天的优势足以掩盖这一后天不足,况且莫晓彤也不在乎这些,外在有什么要紧?   她只看重一点:能力。   她急切地需要一个有担当有能力的人替她掌管莫氏,其他都是多余。   莫晓彤尾随颜署阳出去,在衣物间一把抱住颜署阳,蹭着他的背亲昵地叫他:“署阳。”   她第一次这么叫他,很奇怪,第一次竟然可以叫得这么亲昵。   颜署阳拿衣物的手顿时僵在那了,半响他才将环在他腰间的手掰开,淡淡地道:“很晚了,你先睡吧,我洗完澡还有点工作。”   莫晓彤低垂着头,悻悻地转身进了卧室,心里恨恨地骂着: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她在镜子面前细细端详起了自己,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这幅躯体都应该有反应才对,难道她真的是缺乏所谓的女性魅力?不可能啊,就算没有女性魅力,她到底是女□?两性相吸这是本能啊。或者他真的是性取向异常,过去的那些女朋友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她越想越乱,越想越不服气,现在觉得婚前同居真不是一件坏事,可以更进一步了解彼此。她的脑子突然一根筋起来,今天一定要搞个明白,到底是自己没魅力还是他性取向有问题。   她有一种冲进书房问个明白的冲动,后来一想,今时不同往日,她岂能再甩娇小姐脾气?只得乖乖上床等颜署阳。她现在后悔去找什么限制级电影,日后颜署阳还不知道怎么看她呢?想到这些,她就想要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上。   颜署阳终于是轻手轻脚的进了卧室,卧室里意外地留了一盏台灯,莫晓彤背对着他应该是睡着了,他关了灯出了卧室。   莫晓彤听见轻微的关门声,霍地坐起来,试想她哪里受过这等闲气,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下床披了一件睡袍便去客房找他,挨个敲房门,终于在最北间找到。推门进去时,颜署阳已经睡下,他见莫晓彤进来也没起身,只是望着房门口问:“有事?”   “呃,其实也没什么事。”   莫晓彤走了过去,关掉大灯,打开台灯,心里打着鼓,嘴上却打趣道:“原来你喜欢睡客房……”   颜署阳将手搭在额头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半响他才答:“偶尔睡睡客房也别有一番乐趣。”   昏黄的台灯让整个房间变得温暖,莫晓彤弯身抚摸着软软的淡紫色被角,手心变得湿濡。她脱了睡袍,走向床的另一边,迅速拉开被角,躺了进去。睡下后却不知如何是好,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躺着,两人谁也没装糊涂,睁着眼,开着灯。   莫晓彤欠缺经验,而电影里那套让她觉得恶心和不屑,不知为何她的脑袋里闪过苏槿彦和方为安的身影,她曾经见过他们接吻,那么忘我的吻,那是爱情吧,真让人嫉妒和发疯。她现在想尝试,没有爱情也没关系,第一次总会有所不同才对,她和身边的人注定是要捆绑一生的,以后他们接吻的对象只能是对方。   他们中间依旧隔着一条三八线,颜署阳轻咳两声:“你要喝水吗?我口有点干。”   莫晓彤转头看他,她真想抽他两个耳光,没好气地回道:“不要。”   颜署阳起身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脑袋便吃了一记枕头,软软的枕头打得后脑勺微微地疼。   “颜署阳,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总躲着我干什么?是有隐疾还是性取向有问题,结婚都多久了,你倒是给我个交代?现在说一切还来得及,我决不会追究你的责任。”莫晓彤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愤,她看着脸色铁青的颜署阳,依旧不依不饶:“是,是我不要脸求着你和我结婚,可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我怎样?”   颜署阳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往床上一扔,冷冷地道:“莫小姐,对于我的性取向和是否有隐疾,你不是查得很清楚了吗?”   莫晓彤“腾”地下床,来不及穿鞋,地板让她凉意顿生,她迅速反击:“你不也把我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吗?再说了,隐疾和性取向可以掩盖,你那些个女朋友说不定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我并不反对同性恋,这也不是你的错,但是欺骗就是你不对了……”   “打住,打住。”颜署阳做着stop的手势,愤愤地看着莫晓彤:“你不嫌恶心,我还觉得恶心。你看看你这副样子,难怪苏槿彦不要你……”   这样的话语从颜署阳嘴里说出来,莫晓彤只觉得歹毒,他真的歹毒,比苏槿彦还歹毒。   “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你捡了他不要的。”莫晓彤反唇相讥。   “你是在骂我还是在骂你自己?真是不可理喻。”颜署阳摔门而去。   莫晓彤愣愣地站在那里,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回了卧室,颜署阳自然是不会在卧室的,可能下了山,也可能睡别的客房了,这些她现在都不再关心了,她也不想再努力什么,只是认命了。这样的婚姻是自己选的,没有人逼她这么做,可谁问过她是否愿意?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父亲的突然离世让莫家陷入一片混乱,而此时的莫晓彤当然有责任和义务承担起这份重担。莫令维生前身体一直很棒,并且非常自信地以为自己再撑个十年二十年没有问题,并且自苏槿彦和莫晓彤解除婚约之后便开始寻觅合适的接班人。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突发脑溢血让这一切戛然而止。   莫晓彤是急匆匆从美国回来奔丧的,对于她们母女而言,无疑是天塌了。特别是她的母亲,几乎在瞬间苍老,也让莫晓彤明白了什么叫一夜白头。从此俞氏变得郁郁寡欢,莫令维的离开对她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莫晓彤没有时间伤心难过,莫家家大业大,而她这个没有莫家血统的养女又那么名不正言不顺,多少人在觊觎这份家业。她在丧事之后开始寻找莫氏的掌舵人,她是个弱女子,对经商完全是一窍不通,联姻是最佳解决之道,自古以来百试不爽。她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日后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结婚生子,恰巧她喜欢的表哥是莫氏的最佳人选,有了感情让一切都变得那么的完美和顺理成章,所有的人都满意,除了当事人。   那个时期的莫晓彤比现在还悲伤沮丧,她以为势在必得的人却被一个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对手打败了。是啊,轻敌是大忌,她本以为自己拥有足够的筹码,可苏槿彦根本不屑于看一眼,所以她输得很难看。   按照当地风俗,父亲过世后,子女必须在百日之内完婚,否则要过三年才能办婚礼。给莫晓彤的时间并不多,其中也不乏有人找上门来说亲,而颜署阳却是她主动找上的,由她的姑父牵线搭桥,这一桩婚事也没费什么力气。   颜家和苏家是世交,颜署阳这个人她也知道,见过一两次,但那个时候她的眼里只有子建,看不到别人。   颜署阳是财经杂志的常客,也是本城中崛起的新贵。颜家一度家道中落,濒临破产,颜署阳接手,利用房地产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短短三年时间就让颜氏重新踏入A城十强之列,从此没有人敢小觑这个有生理缺陷的年轻人。   据说他老谋深算,野心勃勃,莫晓彤要的就是这份野心和城府,她要找的是莫氏掌门人,而不是丈夫。   夜凉如水。   莫晓彤倦极了,她不再去管颜署阳去了哪里,自己最重要。   昏沉之中,有人欺身压着她,她猛然睁开眼,颜署阳正吻着她的脖颈,他满身酒气。莫晓彤突然之间不愿意了,推拒着他。颜署阳停下来,眯着眼问道:“怎么啦,不是你想要的吗?”   “颜署阳,你用得着这样羞辱我吗?”   颜署阳啄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道:“怎么叫羞辱呢?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我有没有隐疾,性取向是否正常,仅此而已。”说完他便俯身吻她的唇,以他高超的吻技带领着莫晓彤进入一个非比寻常的夜晚。   颜署阳不可置信地看着莫晓彤,莫晓彤红着脸喝道:“别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颜署阳掀开床单,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抹暗红上,那是处子的血。   颜署阳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的确是怪物,三十岁的老处女,”然后皱着眉拿腔捏调地学着莫晓彤:“啊,疼,署阳,轻一点,我疼……”   不可否认,颜署阳的内心也掩藏着欣喜,处女情结每个男人都有,或深或浅罢了。   莫晓彤又羞又恼,指着门喊:“你出去,给我出去,我现在不需要你了,睡客房去。”   “好,好,我睡客房去。”颜署阳听话地穿好衣物,说:“你呢,不过想和我这样而已,我知道的,以后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我很乐意。”   “你滚!”莫晓彤咬牙切齿。   颜署阳出门后又推门,探了个头说:“还有我明天出差,不用等我了,那个,你自己清理一下吧。”   莫晓彤随口问了一句:“几时回来?”   他答:“你可以打电话问我秘书。”   莫晓彤只觉得冷,从手到脚一身冰凉。   第三章   颜署阳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便叫人来设计书房和放映室,但是莫晓彤不干。她打电话给颜署阳,劈头盖脸一阵骂:“好你个颜署阳,你一声不吭就叫人来家里拆房子,做什么放映室,你有几天在家啊?书房一个就足够了,你搞那么多干嘛,我不就昨晚用了一下吗,你就不乐意了?再说了,我们结婚了,这房子我也有份,做这些事你是不是该和我商量一下?”   颜署阳轻咳两声说:“我做放映室还不是为了你看电影能看得舒适一些吗?至于书房,各用各的不是挺好的嘛,你也有私人空间,再说了,家里房间那么多,空着也是空着,为什么不利用起来?”   “喂,照你这么说还全都是为了我着想咯?我们婚前协议是怎么写的?你既然插手家里的事,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去公司上班?”   “我没意见,有本事你来做我这个位置好了,我马上让位,乐得清闲。”   莫晓彤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想着自己要是哪天死了,肯定是被颜署阳给气死的。她跺着脚对电话那头嚷:“颜署阳,你少给我来这套,你现在立马叫你的人走,否则你也别回来了。”   “莫晓彤,你能不能温柔一些?这样下去不是你赶我,而是我不愿意回去。”颜署阳好言相劝。   “不愿意那就别回来了!”   “行,这是你说的,先这样,我很忙。”   “诶诶,先别挂,我还没说完,你去哪里出差,几时回来……”   但遗憾的是,莫晓彤话还没说完,那头就变成了忙音,她对着手机发起了楞,她这辈子哪受过这份气,除开苏槿彦,她也没受过这等冷落。   颜署阳出差将近一个多礼拜,从没给莫晓彤打过一个电话,这要是说出去肯定没人信,当然她也不会说。这条路是自己选的,有什么委屈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   莫晓彤把自己婚后的生活安排得很舒适。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躺在床上听一会儿涛声,上午看报纸闲书,中午陪母亲或者约朋友吃饭,之后找三两个和她一样无所事事的人出来逛街、喝下午茶,傍晚回家下地下室健身,吃晚饭。这就是她的一天。她觉得目前这样很好,很闲适,不用思考。   她有时想去泡吧,可又怕碰见熟人,毕竟是新婚,要顾及颜署阳的面子,只好作罢。   莫晓彤在颜署阳出差后的第七天接到他的电话,她兴趣缺缺地接起,“什么事?”   颜署阳说:“晚上要参加一个颁奖仪式,之后有晚宴,你认真准备一下。”   莫晓彤冷哼一声,笑问:“就是那个什么十大杰出青年奖,对吧,你得奖了?”   那边沉默着。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莫晓彤不关心什么颁奖仪式,这和他们夫妻两一点瓜葛也没有。   “昨晚。”   “颜署阳!”莫晓彤厉声叫道:“你连撒个谎都不会吗?”   “我为什么要撒谎,的确是昨晚回来的啊。”   “那你昨晚睡哪里了?”   “新城。”他答。   新城是他婚前住的公寓,莫晓彤上次去过,很不喜欢。   莫晓彤拿着电话久久没说话,久得让颜署阳以为她把电话挂了,他轻轻地叫了一声:“晓彤?”   他从没这么温柔地叫过她。   “你心虚了!”   “心什么虚,扯到哪里去了。”颜署阳提高了音量,“言归正传,今晚的事很重要,不能出纰漏,你务必好好准备,五点我去接你。”   “对不起,我不想参加。”莫晓彤表态。   “莫晓彤,你在我面前最好把大小姐脾气收起来,你要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份是颜太太而不是莫小姐,今晚的宴会你务必参加,有个基建项目要和找苏槿彦合作,所以先把你那些个儿女情长,恩恩怨怨收起来,听到没有?”颜署阳几乎是命令。   莫晓彤也火了:“你就非要找他合作不可吗?”   “找他有什么不好的?我和他是朋友,他和你又是亲戚。”颜署阳话里不无嘲讽之意。   莫晓彤嗤之以鼻:“就算找他合作,也用不着这么谄媚地讨好吧?”   “顾全大局,OK?我让服装师和造型师过去了,现在应该快到了,我五点去接你。”   “喂,你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吗?一个小小的宴会,我自己能搞定。”   “这是我们婚后第一次在公众场合亮相,好好配合一下。”   最后是莫晓彤妥协了,在服装师和造型师的精心装扮下,盛装出席了这次颁奖晚会。但这对于莫晓彤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今晚的主角是苏槿彦夫妇。   颜署阳和莫晓彤的出现引来了大批的媒体记者,立即成为了全场的焦点。莫晓彤挽着颜署阳的手,对着镜头笑得温婉,象牙白的抹胸长裙下有一种刻意的低调。   莫晓彤吃惊地发现他们之间存在默契。他们在媒体面前配合得天衣无缝,一颦一笑间流露出的是新婚夫妇自有的甜美与幸福,那么自然得体。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对璧人,郎才女貌,王子与公主的典范。   苏槿彦夫妇姗姗来迟,全场即刻骚动起来,苏太太终于摘下了她神秘的面纱。事后媒体杂志是这样评价她的:素雅端庄,尽显名门之风。   他们没有举办婚礼,只是登报声明而已,苏槿彦也从未与她在公共场合露过面,并且安防措施做得极为严密,让人倍感神秘的同时,也纷纷揣测起了这个被保护起来的女人。   此次颁奖晚会云集了城中各界精英翘楚,会场内人头攒动,宾客之间纷纷致意寒暄。莫晓彤尽管十二个不愿意,还是在颜署阳的主导下主动走向苏槿彦夫妇。   “表哥,恭喜你获奖。”莫晓彤客套地向苏槿彦表示祝贺。   颜署阳也说:“槿彦,恭喜你。”   “谢谢,谢谢你们抽时间来观礼。”苏槿彦表示由衷的感谢,再此期间,苏槿彦始终握着方为安,十指紧扣,方为安只是礼貌地对他们笑着,看他们闲聊。   这一切莫晓彤都看在眼里,她的心突然被针扎了一下,生疼生疼。她看着颜署阳与苏槿彦谈笑风生的样子,心里恨起了颜署阳,仿佛那一针是颜署阳刺下去的。   看着自己爱慕了二十几年的男人对别的女人体贴入微,这种场面对谁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妻子。   莫晓彤曾经天真地想,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方为安,那么她的表哥是否就能够完全的属于她,而现在站在苏槿彦身边的人是否就变成了她?   许多年前,徐静蕾拍了一部叫做《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电影,她用一句话对电影作了一个诠释:我爱你,与你无关。   我爱你,与你无关。   多么伟大而美丽的爱情,但是她莫晓彤不是茨威格笔下那个无私奉献的女人,她亦不能够做到“我只要你幸福”,她只是一个自私的希望得到爱情的女子。是的,她不够宽容,也不够大度,到现在她连一句“表嫂”也没叫过,甚至连一句祝福话都不曾对他们说过。   整个晚上,莫晓彤的精神并不集中。组委会很具八卦精神,把他们夫妇安排在苏槿彦夫妇身边,两位女士坐在中间。从头至尾她们都没有交流。   “首先我感谢组委会颁发这个奖给我,感谢我的家人和朋友,谢谢他们对我工作的支持和帮助。这一年来……”苏槿彦最后说道:“这份荣誉我与我的太太共享。”   在热烈的掌声中,莫晓彤清楚地看到方为安脸颊上的泪水,她的心里除了嫉妒还有羡慕。   有人与你分享一份荣耀,该是多么美好的事,以至于声旁的女人感动得掉下眼泪。   笑着流泪是一种什么心情?莫晓彤不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流泪了,在过去二十几个夜晚,她每每委屈得想要掉下眼泪时,便告诫自己,哭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难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颜署阳是冷漠的,莫晓彤也冷漠,两个冷漠的人即使抱在一起也温暖不了对方。   她常常这样自我安慰:自己本就是个幸运儿,在孤儿院幸运地被现在的父母收养,他们宠她爱她,让她衣食无忧,至今也不用为生计发愁,如果再让她得到爱情,这样的人生岂不是完美得让人嫉妒了?所以上帝为了显示公平公正的原则,剥夺了她的爱情。山好水好风景好的事只出现在画里。   第四章   颜署阳与莫晓彤到家已经将近十一点,佣人们都已经睡下。   莫晓彤一到家就坐在沙发上不想动弹,颜署阳自然是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故意坐在一旁逗她:“怎么,看到老情人家庭幸福美满,心里不舒服了?还是在想如果今天苏槿彦身边的女人是你该有多好?”   莫晓彤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果眼神会杀人,颜署阳的死相必定很难看。   颜署阳毫不惧怕,继续说着:“不舒服也没用,人家那是两情相悦,我们两今天这是装出来的,他们可是真情流露啊。对了,还得表扬你一下,你今天的戏演得不错,以后这种场合很多,要再接再厉。”   “颜署阳,你外表老成持重,嘴为什么这么贱?说点好听的能要你的命吗?”   对此颜署阳一点也不介意:“现在是不是觉得上当受骗了?可惜为时已晚。还有,说起损人,你也不差啊,我们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他起身去了衣帽间。   莫晓彤一气之下把沙发上的抱枕飞向他,颜署阳转身捡起抱枕,习惯性地轻拍两下,抛向沙发,说:“你除了会扔东西还会干什么?”   “怎么,你也觉得上当受骗了,取了个什么也不会的女人回家?可惜为时已晚,哈哈哈,现在后悔也没用。”   颜署阳马上反击,笑着抛出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莫晓彤一个箭步扑向颜署阳,她真的被激怒了,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了,反正在颜署阳面前早已无形象可言。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要把颜署阳打倒在地,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颜署阳一眼就看穿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一开始并未反击,只觉得没所谓,就凭她的力量怎么能撼动他呢?哪知莫晓彤一个激灵踮起脚在他脖颈处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颜署阳尖叫,“最毒妇人心,你就不会咬别的地方吗?”   莫晓彤看着他脖颈处那排清晰的牙印,还不解恨,说:“我就该把你的喉管咬破,让你这张贱嘴再也发不出声音。”   “咬破我喉管事小,我脖子上留下牙印事大,”颜署阳摸着那排压印道:“你这样叫我明天怎么出门,你不会挑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咬?”   莫晓彤伸手拍了拍他脸,嘲讽地笑道:“这才能证明我们感情好嘛。”说完想抽身就走。   颜署阳一把抓住她,凑到她眼前,嗅了嗅,一阵让人眩晕的馨香扑鼻而来,他轻揽过她的腰肢,将她下额挑起,轻声笑道:“你想让我变哑巴,其实还有个更加简便的办法,并且我乐意奉陪。”   她一掌拍掉他的手,同时她也感觉到腰间的力道加大,她甚至感觉到疼,但依旧镇定地与颜署阳对视,“今天到此为止,OK?”   他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脸与脸之间只有一寸的距离,颜署阳恶意地在她脸上吹着气,这些足以让莫晓彤方寸大乱。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她玩不过眼前的男人,想要撤退,却无路可退。   “不OK,”颜署阳笑得玩味,“来,哥哥教你如何咬我。”   莫晓彤虽然初为□,但也知道颜署阳想要干什么,此刻她心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昨晚,他说他昨晚睡在新城。   颜署阳耐着性子寻找着她的唇,她却一味地躲闪,推拒,她想要逃脱。   最后颜署阳失去耐心,将她腾空抱起,莫晓彤挣脱着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颜署阳压低声音:“嘘,别叫,这房子里不止我们两个。”   莫晓彤停了片刻后又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只是声音比先前轻了许多:“放开我……”   颜署阳把莫晓彤重重地甩在床上,两人立即厮打起来,相互攻击、撕扯、啃咬。最后是莫晓彤败下阵来,她停手了,男女力量上的差异摆在那儿,她瘫软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木然地说:“颜署阳,一定要这样吗?”   “莫晓彤,我也有需要……”   莫晓彤想到他昨晚夜不归宿,着实来气,硬邦邦地给了他一句:“去找别人,别烦我。”   颜署阳一字一句地道:“别人不是我老婆!”   和颜署阳结婚近一个月,莫晓彤觉得自己终于听到了一句人话,但依旧嘴硬道:“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老婆看待了?”   “那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老公看待了?”颜署阳也质问道。   莫晓彤转头看着颜署阳,突然咯咯地笑了。   “你笑什么?”颜署阳纳闷。   “笑你们男人一个个都没良心。”   “说说看,我怎么没良心了?”   莫晓彤看着他不说话,眼里亮晶晶的。她努力地调整着克制着,不让眼泪在他面前落下。   颜署阳歪着头,看着这样的她,内心却没有丝毫的松动。“别拒绝我!”他吻将下去。   莫晓彤再也没有丝毫的力气拒绝,她亦抵抗不了他炉火纯青的吻技,颜署阳轻而易举地把她送上了高峰。   一场战斗下来,两人都耗尽了所有的体力。   昏黄的地灯把整个卧室烘托得格外温暖,光着身子的两个人静静地躺着,谁也不说话,中间依旧隔着一条三八线。   此时的莫晓彤心里不是不哀伤,他们都不过想这样而已,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就如他连一个拥抱都吝啬于给。不同的只是他们□的目的。   良久,颜署阳开口:“我们婚前真应该去合一下八字。”   莫晓彤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反诘:“八字不合就不结婚了吗?”   颜署阳轻笑了一声,拉过被子,替她盖上。“你说要是让外人看到我们这样,他们会怎么想?”   “一对绝配,都如此没有涵养。”莫晓彤如实回答,那话语是从齿缝间蹦出的,不带一丝温度。   颜署阳岔开话题:“你先去洗澡吧,我还想躺一会儿,太累了!”   “你先洗吧,我还得卸妆,你洗完给我放点水,我想泡个澡。”莫晓彤是想再躺一会儿,而后又问:“你晚上还睡客房吗?”   “睡哪里都无所谓。”   “那随你。”   浴室传来关门声,莫晓彤躺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捡起地上七零八落的衣服,拿了一件浴袍套上,坐在化妆桌前卸妆。   妆早已残了,脖子有一道红痕格外明显,这是颜署阳留下的。她对着镜子轻抚那道吻痕,笑了起来,他用这种方式报复她呢!   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不介意,冷漠的不仅仅是他,还有莫晓彤自己。   今天这样的局面她不是没有想过。凡事她都喜欢预估,最好与最坏的结果她都会想到,所以也没所谓失望不失望,只是当最坏的结果来临时,心不免有些凉。   她终究是历练不够,才会如此不镇定,才会在颜署阳面前如此颜面尽失,堪比当年与苏槿彦解除婚约。   她至今还记得分手时苏槿彦对她说过的话,他说:“你没有不如她,只是因为她是她,我自小就喜欢的她。”   她依旧记得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开始时是愣愣的,而后似笑非笑,仿佛是在回忆,又似乎是在诉说一个古老悠远的故事,那么自然而温和。   “只是因为她是她,我自小就喜欢的她。”   多么令人感动的话语,可对她何尝不是这样呢?苏槿彦对她来说也只是苏槿彦,她自小就喜欢的表哥。   多么奇妙的关系,苏槿彦与方为安青梅竹马,莫晓彤和苏槿彦也是青梅竹马,但青梅竹马的永远只是两个人,莫晓彤就成了可怜的局外人。   她并不后悔当初的执着,毕竟她争取了,日后老了再想起这段感情,不会有遗憾。   颜署阳出来时,莫晓彤的妆刚好卸完,时间算得刚刚好。   当颜署阳拿着属于他的枕头出房门时,莫晓彤冷不丁地来了一句:“站住!”   几乎是命令,颜署阳只顿了顿脚,“还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颇为不悦。   莫晓彤慢条斯理地把化妆桌上的杂物收拾了,才道:“有没空,和你商量一点事。”   “什么事不能明天说么?你看看表,都几点了。”   “明天还有明天。”   颜署阳不耐烦起来:“好,好,你快说。”   “我打算给你在市区找一处房子,这样对你会方便一些。”   颜署阳笑了:“哦?这么说你打算和我分居?”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主要是你工作方便,不用每天来回跑。”   “还挺为我着想的,那你看着办吧!”   “行,你有什么要求,我这两天就给你去办。”   “你看着办吧。”颜署阳转身要走,而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说:“对了,你帮我把新城的房子收拾一下就行了,那里也不错。”   莫晓彤拢了拢衣领,皱着眉:“再找一个不行么?”   “那套房子不挺好的吗?”   “我不太喜欢。”   “你又不住那里,我喜欢就行了。”   “颜署阳,你偏要这么说吗?”   颜署阳嗤笑一声:“我说的是事实。”   “你是非要住新城不可了?”   “对,非住不可。”颜署阳语气坚决。   莫晓彤妥协了:“OK,你自己找人收拾,我把张嫂拨给你,料理你的日常生活,可以吗?”   “随便。”颜署阳甩门而去。   莫晓彤将房门反锁后,进了卫生间。   这一晚注定了又是个不眠之夜,莫晓彤已把孤独当作一种享受。   第五章   莫晓彤每个礼拜六都会给家里的司机放假,而自己则坐着计程车下山。   她和颜署阳一样在城中有数不清的物业,新城是颜署阳最不起眼的一套公寓,而位于市中心繁华路段的御景也一样是莫晓彤前些年购置的房子。   早些年有个朋友急于转手,于是她低价把房子接手过来,房子一直闲置着,房价倒涨了不少,可惜她一直没心思管这些事,现在反而派上了用场。   陈叔按照预定的时间到达寓所。他总是很守时,以前跟着莫令维就是这样子。   “陈叔,坐,我给你泡杯茶。”   “小姐,不忙不忙。”   陈叔身材中等,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给人传递出一种本分踏实的讯息,镜片后却藏着一种平和的睿智。他虽是给莫家打工,但他跟随莫令维多年,工作上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为人又和蔼,莫晓彤一直拿他当长辈看。   陈叔接过茶,押了一口,夸道:“好茶!”   “当然,我亲自去买的,我嘴巴可叼着呢,这您可不知道吧?”   “现在的年轻人不都爱喝咖啡吗?像你这样喝茶的可不多咯。”   “我喜欢喝茶。”   “夫人最近情绪怎样?我有日子没去看她了。”陈叔说的是莫晓彤的母亲。   “谢谢陈叔关心,最近好了很多。”   主仆二人先是闲聊一番才切入正题。   “和南丰合作的基建项目下周签字,届时颜先生和苏先生都会出席签字仪式;益达的收购方案已经落实,目前正在和对方接洽,收购应该没有问题,比较棘手的是收购后的重组,上次也和您谈到他们公司的现状,人事方面非常糟糕,他们基本就是内斗斗死的;颜先生有意拓展海外业务,现在这个基建工程仅仅是个开始,近几年东亚各国发展势头不可忽视,这条路是对的,这也是莫先生在世时想做却没来得及做的……”   对于陈叔的报告,莫晓彤悉数点头,“收购案方面,价格上应该可以再压一压,孔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说得没错,我估摸着颜先生会把价格压到最低,孔家恨不得赶快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才好,一盘散沙,可惜了一个这么好的企业。”   “前几日我听朋友说政府要拓宽市辖区,打算把城北引入市区,这个消息可不可靠?”   “应该是可靠的,昨天的核心会议上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颜先生已经开始部署,只要等政府对外公布,我们就开始行动。如果拓宽议案顺利通过,商业价值不可估量……”   莫晓彤并非什么也不懂,她虽没有商业天分,但所谓虎父无犬女,常年在父亲跟前,耳濡目染,也略懂一二。   当初父亲去世,她不是没想过自己披挂上阵,但自己终究是没有经过专业的历练,她可不敢把莫家的产业当白老鼠,搞不好就一命呜呼了。   婚前她也和颜署阳提过要去公司上班,但被颜署阳一口否决了:“那以后公司是你说的算还是我说的算?有你在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在,我还怎么让公司上上下下的人信服?”后来她细想了一下,也觉得颜署阳言之有理。   莫晓彤一直在莫令维的保护伞下成长,他从不逼迫莫晓彤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包括生意,而莫晓彤对生意也委实提不起什么兴趣;她从小便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现在想来从小时候起他的父母就已经有让她和子建联姻的想法了,这样一来如果两人喜结良缘,莫晓彤懂不懂生意已经不重要了。这的确是一桩美满的姻缘,亲上加亲,况且怎么说子建也不算是外人,身上也流着莫家的血,产业由他继承和打理,算是皆大欢喜。大家都以为这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最后落得个不欢而散。   后来莫晓彤更是一度萎靡不振,做父亲的莫令维也怜惜爱护她,给她足够的空间疗伤,他总是想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现在,莫晓彤恨透了自己的不长进,倘若以前懂事一些多跟父亲学学经商之道,今日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莫晓彤一直把莫令维夫妇当亲生父母看待,她从不觉得自己是被收养的,她早已忘记了收养这回事,当然也没有人会提起。   而今天这样的婚姻,她也觉得是分内的事,她理应这么做,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与陈叔相谈甚欢,分别时,莫晓彤像往常一样替陈叔叫好计程车,并付了款,嘱咐司机送到指定地点,她总是说:“陈叔,让你坐计程车真是委屈你了,本应让司机把你送回家的。”   陈叔也总是露出他招牌式的和蔼微笑:“瞎,这小妮子,还跟陈叔说这些客气话。”   莫晓彤望着计程车远去,自己也拦了一辆车回青城山,去了母亲家吃晚饭。   她母亲俞氏的情绪比过去好了很多,莫晓彤欣喜地看到她正慢慢从丧夫之痛中走出来。   俞氏早知道她要回家吃饭,准备了许多她爱吃的菜。她喜欢回娘家吃饭,看着母亲亲自下厨做的满桌子菜,胃也就舒展开来了。   说实话,她很怕在家里吃饭,对着一桌子的佳肴却全无胃口。除了婚前三天,颜署阳从来没有在家吃过一顿饭,哪怕是早餐。   刚开始时,她还会打电话问问是否回家吃饭,到了后来颜署阳干脆说:“如果回家吃饭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的。”言外之意是让她莫晓彤别再打电话骚扰了,OK,莫晓彤照做,她后来只让厨房准备她的饭菜。   开饭时间早已过去,却迟迟不见母亲开饭,莫晓彤疑惑。   “妈妈,我饿了,还不能吃饭?”   俞氏笑了:“让张妈给你盛一碗汤,人应该快来了。”   说话间,门铃就响了。莫晓彤忙问:“妈妈请了谁回家吃饭?”   俞氏买了个关子,没过两分钟,一身休闲打扮的颜署阳出现在了客厅里,莫晓彤很是吃惊。   “今天是周末,署阳难得休息,而你又说要上我这来陪我,署阳一个人在家没着没落的,所以我就让他过来了。署阳,去洗洗手,我们开饭。”   莫晓彤心想,母亲还真是心善,他哪里会没着没落的,没来这,指不定去赴了什么饭局了,他有哪个周末是在家里过的?不是加班就是打球,或者干脆去健身。不过他今天能来也算是给母亲面子了。   莫晓彤不得不承认自己很会演戏,她和颜署阳在人前总是能表现出一幅夫妻恩爱的样子,吃饭时颜署阳还会给她夹个菜,盛个汤什么的,标准的好男人、好丈夫;而且他健谈,颇会讨俞氏欢心,不时地对岳母的厨艺发出赞美,偶尔也会讲个笑话,把俞氏哄得开开心心。   场面温馨之至,莫晓彤脸上堆积着笑,心里却早已意兴阑珊,勉勉强强地应付着。她对身旁的颜署阳那副温和的嘴脸厌恶之至,也是这副嘴脸败了她的兴致,本来打算大快朵颐,现在已经没了那份心情。   她从没如此讨厌过一个人,比当年的方为安更甚,集虚伪和冷漠于一身。但话又说回来,她现在和他是在同一条贼船上,所以自己也是虚伪的,虚伪地在母亲和众人面前扮演一个好妻子、好女人。   不过她还是感谢颜署阳的,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演戏,至少是把他让她母亲高兴了。   午饭后,两人一起离开莫家。莫晓彤对颜署阳道:“我去姑母家一趟,你去么?”   “不去。”颜署阳淡淡地道。   “我下午搬过去,回家收拾几件衣物。”他补了一句。   “哦。”莫晓彤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说过的,随便即可。   冬日里的阳光晒得人暖暖的,加上山上景色怡人,若是一对恩爱夫妻,如此散步也不失为一种享受。只是他们本不同心,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两人分道扬镳。   第六章   莫晓彤到苏家时,她那端庄娴静的姑母真在看听昆曲,她有这个嗜好。   苏母看到莫晓彤来了,笑脸相迎:“今天周末,居然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太太,不用再家陪老公么?”   “姑母,看您说得,好像我这个做侄女的就没来看过您似的。”   “当然不是。”   “姑母,你做了件新旗袍?”   “你这丫头眼真尖。”苏母起身把披肩摘了,笑道:“来,正好你帮我看看怎么样。”   莫晓彤站起来认真端详了一会儿,点头说:“嗯,很不错,无论裁剪还是花色都不错,尤其是这个花色,把我的姑母衬得更加高贵端庄了。”   “你这丫头就会哄你姑母开心。”   “什么啊,我说的是真话。”   莫晓彤和这个姑母从小就颇为亲近,感情胜似母女,苏母一直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看待,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以为彼此会成为婆媳。   和子建解除婚约之后,苏母因内疚对莫晓彤更加上心,两人的关系没疏远,反而比从前更亲近。偶尔俞氏也会有怨言,感觉女儿被人抢走了似的。   佣人上了茶,姑侄二人就着旗袍闲聊了一会儿。   “晓彤,我早和你说过了,你这身子穿旗袍肯定漂亮,改天我领你去做两条。”   “好,我也去做两条。”   佣人上来对苏母道:“夫人,燕窝和点心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先放着吧。”苏母答。   “怎么,姑母,您这是要出门?”   苏母迟疑了一下说:“是,想去一趟子建那儿,听说小安不舒服,我过去看看。”   “哦。她生病了吗?”莫晓彤漫不经心地问。她突然觉得自己到底是个外人,不管姑母以前怎么反对不让方为安进门,现在进了门便是媳妇,便是一家人,关系亲近也是自然。   “我猜是怀孕了,想过去看个究竟。”苏母脸上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喜悦,然后又叹了口气:“我和你姑父欠那孩子良多。”   莫晓彤的心突然痛了一下,无奈地想,是啊,他们是该有个孩子了。   苏母有感应似地握住了莫晓彤的手,轻轻地拍着:“晓彤,你也该好好生活,把过去的事都忘记。我一直都认为你很优秀,子建没有选择你是他的损失,你应该过得比他更好,懂不懂?”   莫晓彤木然地点着头:“知道。”   “你跟姑母说实话,署阳对你好不好?你们没有感情基础,再加上又是因为迫不得已才结婚的,而你呢,又那么好强,我和你母亲一直担心你们相处不来。”   莫晓彤眼都没眨一下就说:“你们多虑了,我们相处得很好,署阳很让着我。”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刚刚还和他一起陪母亲吃饭,他本来也想过来的,可我觉得他在会妨碍我们两个说话,被我轰回去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让他来呢?我做了一些茶点,等一下带点回去让他尝尝。”说着苏母就吩咐下去:“韩嫂,帮我装一些桂花糕,让小姐带回去。”   “他可真有口福,中饭也是母亲亲自下厨做的。”   莫晓彤回到家里,颜署阳已把行装准备好,正在客厅擦高尔夫球杆。   莫晓彤给他倒了杯茶,让佣人把姑母送的茶点盛了上来。   “我姑母做的,她特意让我带回来给你尝尝。”   颜署阳放下球杆,洗手回来尝了一块,称赞道:“味道不错。”   莫晓彤看着沙发边的行李,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这就走?”   “嗯,在等老李,他应该马上就来了。”   两夫妻坐在沙发上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到话题。   良久,还是莫晓彤先开口:“你住市区的事,先不要让老人们知道吧,他们会担心。”   颜署阳点头同意:“这也是我想说的。”   “不过纸包不住火……”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颜署阳三言两语就把话题结束了。   莫晓彤又说:“那边的房子去看过了吧,还满意吗?还需不需要添置什么?”   “看过了,很满意。”颜署阳又擦起了球杆。   “那就好。”   说话间老李就回来了,颜署阳也就这么走了,在莫晓彤眼里他似乎连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此时此刻她后悔了,后悔这么轻易地放走了他,早知道他如此厌烦就该让他继续留在山上,看着他每天早出晚归,疲惫不堪,多快活呀。   回了卧室,本来打算睡个午觉的莫晓彤却开始收拾起了房间,把有关颜署阳的点点滴滴全部装进了垃圾袋里,扔掉。   莫晓彤不知道这是对自己残忍还是对他残忍。   对于这段刚刚开始的婚姻,莫晓彤也有努力过,就如颜署阳所说的,两人八字不合。无论她怎么卑微讨好,他给的回报永远都只是冷漠,他甚至在期望着莫晓彤开口说:我们分居吧!所以更不会在莫晓彤提出分居后有所留恋。   现在的莫晓彤觉得自己走错了一步至关重要的棋,现在提分居真的太过早而且太过鲁莽了,怪只怪那天被颜署阳气糊涂了。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听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   从此以后,两个人基本各过各的,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见一面,不过他们之前基本也就是这样的状态。莫晓彤只有从陈叔那了解到有关颜署阳的蛛丝马迹,比如公司最近又签了什么样的大合同,制度进行了怎么样的改革,他又去了哪里出差,参加了什么样的会议等等。   公司前景一片大好。   莫晓彤也不是无事可做,她学过西洋画,恰巧朋友的朋友有一间小画廊要转,她去看了看,觉得不错,价格也算合理,就盘了下来,开始打理。   莫晓彤是个一点就透的人,虽没和谁正正经经地学过生意,但在店主的指引下很快就上路。画廊原本只是个小店面,她精心规划了一番,把楼上也租了下来,多雇了几个帮手,倒也像模像样。   对于刚刚触摸的生意,她有一股新鲜劲,总是花很多的时间也精力在这件事上,以至于把画廊当作了生活的重心。想来也是,她盘下这间画廊的本意就是打发时间,让自己有事可做,她的目标也很明确,只要不亏钱就行,她不想做赔本生意。   世界上有名的艺术街区她都去过,比如巴黎的塞纳左岸、伦敦的展览路、纽约的苏荷等等,她也时常流连于那些艺术品中,忘记了时间。这就是财富带来的好处,没有财富,莫晓彤她今天就不可能环游世界,也不可能轻轻松松地顶下一家画廊,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通常是她自己亲自出去找画,去艺术品市场,也去艺术学校找,艺术学校门口有许多摆摊卖画的学生,一般都是原创作品,其中不乏优异作品,价格也便宜。每每找到一件好的作品,就觉得找到了宝贝一般,高兴得不得了。   偶尔来了兴致,莫晓彤自己也会画上一两副油画,挂在店中。她自觉水平不高,不奢求有人买,只要有人问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样的日子过得充实而飞快,她每天都累得没空想自己是谁,更是把颜署阳抛到了九霄云外。   若不是每个礼拜六要与陈叔会面,她几乎会以为自己不过是家画廊的老板而已。   接到陈叔电话那天是礼拜四,莫晓彤有些奇怪,他们一般不通电话的。   莫晓彤开玩笑:“陈叔,今天才礼拜四就通知我,我怕我到礼拜六又忘记了噢!最近记性不太好,呵呵。”   电话那头的陈叔叹了口气:“小姐,我打电话是通知您我要调到上海分公司,人事命令已经下来了。”   那时的莫晓彤正在画室里,一身的油污,手上的笔啪的一声摔在了地板上:“什么时候的事?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吗?”   “是啊,若有风声我就会有所准备了,是不是?”   连日来的好脾气和好心情,在这一刻全线崩塌,她匆匆换了衣服,拎着包直奔颜署阳。她不给他留半分情面,他也休怪她给他颜色瞧。   莫晓彤形色匆匆地走进莫氏办公楼,一路往上,直闯颜署阳办公室,在他门口被秘书小姐拦住:“小姐,您现在不能进去,颜先生在会客。”   莫晓彤轻笑一声,她今日是一身休闲打扮,并且素颜,的确与她往日气质有差别,但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吧。   “那麻烦您通报一声,就说我姓莫,行吗?”   那位秘书小姐听到她姓莫,自然也明白过来是谁了,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进了秘书室打电话通报。   不一会儿,颜署阳的办公室门开了,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职员,手里抱着一堆文件,对莫晓彤畏首畏尾地叫了一声:“颜太太。”   莫晓彤点了个头,连微笑都吝于给,直接进了办公室。   第七章   莫晓彤点了个头,连微笑都吝于给,直接进了办公室……   颜署阳正跟没事的人一样坐在写字台前办公,见她进来方才抬头,露出难得的笑脸:“喲,真是稀客,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说着起身走了出来,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莫晓彤单刀直入:“你秘书说你在会客?”   “谁说我在会客了?瞎讲,汇报工作而已。”颜署阳走到办公桌边拨了个内线:“一杯咖啡,不加糖,谢谢。”   莫晓彤沉下脸,把她限量版的LV包往会客沙发上一扔:“把她开除了,立即。”她的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   颜署阳脸色一变,“你来这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当然不是,恰巧被我撞见。会客,说得多委婉,多动听啊。”莫晓彤借机挖讽。   颜署阳两手一摊:“我觉得我没必要和你解释。”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样子。   莫晓彤只觉得心间有一口气上不来,“你当然可以不解释。颜署阳,你……”   此时敲门声响起,秘书端着一杯咖啡进来。莫晓彤深吸了一口气,喝了一大口无糖咖啡。她平时喝咖啡都不加糖,但今天这咖啡喝进嘴里却苦涩无比。   莫晓彤都忘记了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见过颜署阳了,凭良心问自己,夜深人静时难道不会想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吗?会的,肯定会的,他那么坏怎么会不想起他呢?尽管每次想起他便牙痒痒。   “我什么,接着说啊?”颜署阳看着沙发中的她,咄咄逼人。   “你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   “我怎么过分了?”   莫晓彤从沙发间站了起来:“我们才结婚几天,你就不能给我留一点颜面吗?”   她真正懊悔起来,她怨恨自己冲动地跑来这添堵。   “你怎么说话的?被外人听见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OK,我们有架回家吵,行不行?你也要给我留点颜面。”颜署阳看了看表,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可以走了。”   “回家?回哪个家,你有家吗?”   颜署阳也火了:“那就在车里吵,行了吧?”   他利落地收拾好东西,捡起莫晓彤的包,搂着她往外走,莫晓彤不为所动。他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在公司,配合一下配合一下,你演戏不是一直都很好吗?来,笑一个。”   莫晓彤依旧沉着脸,任颜署阳搂着,不情不愿地跟随者他的脚步。而这一幕在那些秘书眼里显然是他们的BOSS为了哄新婚妻子,不惜翘班,而新婚妻子心甘情愿地依偎在丈夫身边,一副柔若无骨的样子。   莫晓彤一路挣扎着,她越是挣扎颜署阳越是用力,颜署阳几乎是把她塞进车厢的。坐在车位上,莫晓彤终于是喘了一口气,颜署阳却脸色铁青,一句话也不说,自顾自地发动车子,离开地下室。   车子往青城山方向驶去,莫晓彤试图开口说话:“署阳……”   立即被颜署阳打断:“别和我说话!”   期间他接过若干个电话,温和并且极富耐心,有时候嘴角还不自觉地往上扬,挂掉电话又变回了原来那副横眉怒目的样子。莫晓彤心里曾经有过的绝望心情又涌上了心头,天使与魔鬼只有一线之隔。   颜署阳连拉带拽地把莫晓彤拖进了家里,张口便是:“你还要吵对不对?那今天我们就吵个够。”气势骇人。   佣人们全都出现在了客厅里,见这样的阵势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莫晓彤脸上有些挂不住,推着颜署阳:“我们进去说不行吗?进房间说吧。”语气里满是哀求。   颜署阳拍了拍衣袖,走了两步又调头笑着吩咐佣人:“文姐,晚上多煮一份饭。”   莫晓彤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现在还有这心情惦记晚饭,于是没好气地道:“不许煮。”惹得众人发笑。   莫晓彤一进房门便拔高声调,这一仗才刚刚开始,怎么也不能输了气势。“你对我能不能不那么凶啊?”   “很凶吗?我只能说我们彼此彼此。”颜署阳很不以为然,“你天生就会做戏,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啧啧,刚刚在外面多柔弱啊,他们都以为我欺负你呢,现在呢是角色转换,变得多快!”   莫晓彤不想再和他闲扯,直接切入主题:“我听说你把陈叔调到上海去了?”   “是。”颜署阳供认不讳。   “这是为什么?”   “正常的人事调动而已。我听说陈叔的子女都在上海发展,我这是在照顾他,给他提供方便,让他享受天伦之乐。”   莫晓彤气煞,这事情到他那里倒成了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了。   “可陈叔告诉我他根本不想去上海,他的妻子在本地,他以这里为家。”   “他也可以携妻子去上海,这没什么难的。”   “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人是不会明白让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背井离乡的凄凉的。”   “陈叔也算是公司的老人了,我们不会亏待他的,放心好了。”   “署阳,就像你所说的,陈叔一直跟着我爸爸,他看着我长大,你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他安安心心地留在这上班不行吗?”   莫晓彤的态度软了下来,这颜署阳偏偏是软硬不吃:“这是人事决定,怎么能说变就变?”   “人事决定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莫晓彤,我们婚前协议上怎么说的来着,要不要拿出来看看?”   莫晓彤忍无可忍,“颜署阳,你不要欺人太甚……”   “是你不守规矩在先。”颜署阳话中有话。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了。”   “WHO怕WHO啊?”颜署阳眉头一挑,大有放马过来的架势。   “还有,那个女职员你到底是开不开除?”莫晓彤旧事重提。   “主席,她老实本分,干什么要开除?”颜署阳指着莫晓彤的心口说:“你炒了她对你有什么好处?对她可是一份生计。女人应该善良一点,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样才会讨人喜欢,懂了吗?”   莫晓彤抓住他的手指,真的有把它掰断的念头。他是在说她不善良?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她咬牙切齿地道:“以后我们尽量不要见面,不要沟通,OK?”   “这也是我想说的。”颜署阳抽回手指揉了揉。   “那你现在就给我立即滚下山。”   “房子我也有份,凭什么让我滚?”   “哼,在你搬出家的那一刻起,这里就属于我了。”   “那是你主观认为,别忘了,房产证上可是有我的名字。”   “你自动弃权了……”   “你还有完没完啊?我今天还就不走了,偏不让你如意。”   N年没一起吃过饭的夫妻,现今好不容易坐下来吃一顿饭,却都有嚼蜡之感。   饭后各干各的,颜署阳在客房看书,莫晓彤在卧室上网,谁也碍不着谁。   兴许是吵架耗体力的缘故,莫晓彤这晚睡意来得格外早。   恍恍惚惚之间,莫晓彤觉得脸痒痒,睁眼一看,是颜署阳。莫晓彤猛力推搡挣扎,颜署阳不为所动,只是抬头懒懒地说了一句:“你又怎么啦?”   “你说怎么啦?”   颜署阳没理会她的抗争,继续为所欲为。莫晓彤算了算生理期,不再抵抗,却在彼此□时出其不意地叫了一句:“子建!”   顿时,颜署阳整个人都僵在那了,他大概是觉得败兴吧。莫晓彤却暗自高兴,恐怕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女人在这个时候叫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即使对这个女人没有一丁点的爱。   是的,莫晓彤的的确确叫了子建,她曾经深爱着的,如今却许久没有想起的子建。她知道自己没有忘记,只是最近很忙很忙,忙得没有时间想他,不知道方为安是不是真的怀孕了。忙碌真的很好,可以帮你遗忘。   事后当然没有莫晓彤一直期望的温情拥抱,他们中间永远隔着一条三八线。这条三八线就像是一条鸿沟,把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直到有一天再也无法回头。   两人静默地躺着,各怀心事,而莫晓彤却摸不到颜署阳的内心,他的胸膛似乎上了一把锁,莫晓彤不仅没有钥匙,甚至不知道锁的位置。   男人永远是先清醒的那位,颜署阳很快恢复了精力,起床清理自己,然后随手拿了一本莫晓彤看的时尚杂志,躺回床上翻阅。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   莫晓彤心里鄙夷地想着这个男人以前和其他女人上床也是这副冷漠的样子,还是唯独自己享有此待遇?真令人无法忍受,这样下去她会厌倦,甚至是厌恶。   卧室里只有书籍翻动的声音,莫晓彤都不想起床整理自己,慵懒地躺着,昏昏欲睡。   突然她听到颜署阳在说:“你还在想着苏槿彦?”话语里全是讥讽。   莫晓彤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还挺执着的,你们分手都好几年了吧?”   莫晓彤依旧不回答,任他说下去,看看他到底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他不会是你的初恋吧?嗯,初恋是比较难忘。”   “我昨天陪客户打球,碰到他们夫妇两了,我说了你也别生气,他们的确很般配,而且看得出很恩爱,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种默契和温情。苏槿彦在教他老婆打球,真有耐心,啧啧,那场景你是没看到,连客户都说他们恩爱。要不什么时候我也带你去打一场,说不定能碰上他们,可以较量较量,不过怕是打不过他们的,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对了,我很好奇当时你们三个的关系,到底谁是第三者?”   最后一句话彻底地激怒了莫晓彤,“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八卦的男人。”   “当然没见过,总共就接触过我和苏槿彦两个男人,深入交往的恐怕只有我一个。说说看,谁是第三者?”   莫晓彤仿佛被人一拳打倒在地了,爬不起来,也不想爬起来。她此时最想做的事是摆脱眼前这个如同恶魔一样的男人。   她起身利索地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出了卧室,她无法在那个房间里呆,哪怕是一秒钟。这个男人在挖她的心掏她的肺,要置她于死地,他比苏槿彦还可怕,苏槿彦只会公然说:就是全世界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娶你!他不要他不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像颜署阳一样娶回家发泄、□。   莫晓彤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在过去的日子里她还心存幻想,那么现在连那点幻想都破灭了。她现在只想要个孩子,并且让孩子光明正大的出生,让它姓莫。   婚前她天真的以为结婚了怀孕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而现在看来并不简单,这样的事也需要两个人配合。   第八章   莫晓彤和陈叔商量着以后的打算,她还是想争取陈叔留下,毕竟在目前的阶段她没有谁可以信任。   倒是陈叔劝慰她:“现在高层基本换了一次血,而且实力比以前更甚,颜先生在用人方面的确是很出色,并且现在还在招兵买马,小姐,如果你真的想牵制他,只能自己组建一支比他实力更强的团队,可这在一时之间也很难办到,除非你用非常手段收买现有的团队,但我认为这对整个集团来讲是不利的,我们应该往长远和大局来考虑。你们现在是夫妻,是利益共同体,而且莫先生生前和我提过很多次颜先生,他那个时候就有把颜先生招为己用的想法,而且数次约他打球吃饭,观察他的为人处世,你应该相信莫先生的眼光。如果我真的去了上海,我也会再给你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   “陈叔,我晚上再去和他交涉一番,我不想让你去上海。”   “我们大概大意了,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啊,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结果。”   “即使是这样,我也要去试试,说不定他将计就计,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从长计议,你说呢?”   “其实他这么做我倒有些意外,大可不必这样啊,你不过只是想在暗中监督一下公司,掌握住大方向而已,他应该明白的。”   莫晓彤苦笑:“只怕他是觉得我不甘心于此吧。”   莫晓彤和陈叔喝完茶回了画廊。一进门便看见有位男士和店员在讨论一幅画,“你们这幅画卖多少钱?”   “对不起,这幅画不卖。”莫晓彤对被对着他的客人答道。   男人转过身,惊讶地看着莫晓彤:“Why?价格可以商量的。”   莫晓彤心里的不愉快统统消失了,她对着画笑了开来:“非卖品。”   男人来了兴致:“既然是非卖品,那么可以送我么?我可以卖别的画,买一送一,怎么样?”   莫晓彤脸上的笑意更甚,“你真幽默。”   “哈哈,我非常喜欢这幅画。”   男人轮廓硬朗,但笑起来却不失温和。   “是吗?我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莫晓彤道,“先生,还打算买别的画么?我给你推荐一下,旁边这两幅也不错,同一个人的手笔。”   “嗯,这两幅也不错,但是意境差了一些,我就看中那副。”   那是一幅油画,一个芦苇坡,一个女子提着裙子似做奔跑状,坡顶有座木屋和蓝天。那是莫晓彤的压箱之作。   “那可以再看看别的,楼上还有很多。”莫晓彤又吩咐店员:“如果这位幽默的先生有看中别的画,可以给他打点折扣。”   “好的。”店员回答。   “呵呵,那就谢谢了。”男人笑看莫晓彤,黑漆漆的眼眸似要看穿她一般:“看小姐这么珍惜这幅画必有缘由吧!算了,不夺人所爱。”他又扫了一眼画,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想必作画之人也是个孤独之人。”   听了这番话莫晓彤反而有些不舒服,敷衍着:“未必吧,你先看着,我让他们给你打折。”有时候聪明的男人并不讨人喜欢。   那幅画终究是让莫晓彤给摘了下来,放回了画室。   傍晚时分,她给颜署阳打电话:“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顿饭。”   颜署阳习惯性地问:“有事吗?”   莫晓彤幽幽地说:“我说没有,你是不是就腾不出时间了?”   “你就是说有,我也没时间,今天有应酬。”   他倒是干脆利落,莫晓彤只得说:“那晚上回来,好吗?”语气里有一种近乎谄媚的温柔。她想得到颜署阳皱眉了,他大概能够猜到是什么事。   “有什么事就电话里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   莫晓彤顿感心酸:“颜署阳,见你一面就那么难么?吃顿饭,睡次觉是不是都要有借口?”   电话那端失笑:“你用得着说得这么难听吗?”   “我这是在陈述事实。”   “我晚上恐怕是回不去了,要到很晚,这样吧,改天行吗?”   “需不需要向你秘书报备一下?”   “不用了,我会安排。”   莫晓彤生气极了,挂掉电话。她也没上山,在画廊呆到很晚,独自去了酒吧。这是她回国后第一次来酒吧。   要了一杯威士忌,坐在吧台上喝起来,她看上去是那么的萧索,而来酒吧的人也无非是为了消遣,很快便有服务生给上鸡尾酒:“小姐,那边的先生请你喝酒。”   莫晓彤并没有回头望,只是对服务生笑笑:“替我谢谢那位先生,我只喝威士忌。”   请她喝酒的人不少,她统统谢绝,她想自己看上去大概真的很孤独,很寂寞吧。听着酒吧里的摇滚乐,她却觉得整个人都要沸腾了,她一点也不寂寞。   有人在她身边坐下:“小姐,我可以请你喝一杯酒么?”   声音有些耳熟,莫晓彤听声望去,笑了起来,是下午要买她画的帅哥。“HI,这么巧!”她的脸因酒而泛起了红晕,在酒吧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尤为好看。   “嗯哼,说明我们有缘。”那人说,然后让服务生上了两杯威士忌。   莫晓彤没说话。   “怎么,不开心吗?”男人问。   莫晓彤失笑:“为什么这么说?”   “来这种地方的人有几个开心的?”   莫晓彤点头,“那么你呢?”   “我和朋友一起,人在那边。”   莫晓彤顺着他目光望去,有两个男人冲她笑。   “要不要过去坐坐?”   莫晓彤摇晃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涌动,她摇着头拒绝:“不了。”   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得走了,谢谢你的酒。”人有些轻飘飘。   男人挽留:“既然来了,就多坐一会儿吧?”   “我还有事。”莫晓彤对着他微笑,凭心而论这个男人并不让人讨厌,他很英俊且温和,从他的穿着和言行来看也绝非粗鄙之人,而且他欣赏她的画。   “那就不勉强了,请问怎么称呼?”   “叫我Cactus好了。”   “叶齐祖。”   Cactus,他嘴里默念,仙人掌,带刺的。   莫晓彤起身,脚下轻飘飘的:“我先走了,再见!”   莫晓彤打了个车去新城,时间并不是很晚,她也没给颜署阳打电话,使劲按门铃,没回应,她也不知哪来的耐心站在门边等颜署阳。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颜署阳出现在她面前,他看见她明显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来么?”此时莫晓彤酒意已经去了七八分,倒是颜署阳有些醉意。   他蹙着眉:“我不是说了我会抽时间的么?什么时候来的?你不是有钥匙吗,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钥匙没带,怕你轰我就没敢打电话。”   颜署阳不再说话,掏出钥匙开门,莫晓彤靠着墙壁看他。   房子不大,颜署阳不愿意与佣人同住,张嫂则是每天白天来做饭打扫卫生。   颜署阳招呼她:“随便坐,要喝什么?”   莫晓彤坐在沙发里看着他笑,在他心中自己也不过是个客人。   “我今晚要睡这里。”   颜署阳给她倒了一杯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不是不喜欢这里吗?”   “你喜欢就行了。”   莫晓彤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完一杯,她口很干。   “你喝酒了?”颜署阳问她。   “喝了几杯,很久没喝了。”莫晓彤起身说,“我去洗个澡。”   从客厅到卧室再到洗手间,莫晓彤不经意地观察着,房子里充满了男性气息,完全没有家的温馨之感。   房子他后来又重新布置过。客厅里的干花不见了,舒适温馨的小花被套换成了冷冷的灰,卫生间镜子上的贴着的贴花也不见了,那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属于她的痕迹,可见这个男人有多讨厌她。   热热的水冲得她格外舒服,她在卫生间吹干头发才裹着浴巾出去。   颜署阳已经脱了外套躺在床上,闭着眼,莫晓彤不清楚他是什么状态。她在床边坐下,拨弄着他的头发,俯下身问他:“累吗?”   颜署阳没睁眼,呼了口气:“累!”   “起来去冲个澡,满身酒气。”   颜署阳又眯了一会儿才起身,眯着眼看着风情万种的莫晓彤,欲望空前膨胀,一把将她甩在床上,扯下她的浴巾,坏笑着说:“就这么饥 渴?”   第九章   莫晓彤看着情迷的颜署阳,她欣喜,并且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征服欲,她今晚要彻彻底底地征服这个男人,用她自己的力量。   她望了望窗外,抚着他的领口说:“窗帘没拉。”   颜署阳抬头看了一眼,窗帘确实没拉,窗外灯火辉煌,“二十几楼,谁看得到。”他的手不老实起来,四处摸索着。   莫晓彤柔声道:“不行,我心里不舒服,”她轻哼一声:“去拉嘛。”那声音娇滴滴的,就连莫晓彤自己听了也混身起鸡皮疙瘩。   颜署阳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仿佛不认识一般地起身,拉了窗帘,可他却没了兴致。   “我先去冲个澡。”他转身去了洗手间。   莫晓彤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洗手间的门敞开。   不多一会儿,颜署阳出来了,却趴在床上不想动了,把莫晓彤当成了空气。   莫晓彤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想睡了?”   “嗯。”   莫晓彤紧紧地抓着胸口前的浴巾,说:“很累?”   依旧是:“嗯。”   莫晓彤蹑手蹑脚地坐起来,手伸向颜署阳的肩,拿捏着,轻重正好。   “无事献殷勤。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莫晓彤没吭声,跨上颜署阳的背狠狠地捏着,从肩膀到背到腰再回去到太阳穴,出了一身的汗,最后才问:“舒服么?”   “嗯,手法不错。你还没回答我话,趁我现在还有些兴致,赶紧说吧!”   莫晓彤拍了一下他的背,伏上去,即使隔着睡衣也能感受到他周身滚烫。“你就非得这个时候说这些?不解风情。”   “说来说去还是找我有事,下去!”   颜署阳有些不高兴,也对,在她莫晓彤面前,他什么时候高兴过。莫晓彤继续伏着,执意不肯下来,亲吻着他的脖颈,手伸进他的前胸摸索着,气吐如兰。   颜署阳一个侧身,莫晓彤失衡倒在了床上,喘着气,颜署阳挑衅地摸着她的胸,道:“这么热烈?”   莫晓彤主动索吻,她喜欢接吻,颜署阳吻得她很舒服。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这晚的两个人异常兴奋,激情四溢,持久而热烈,莫晓彤体验了一种极度的干渴与畅快,最后是踩在云端的飘然,还有从内心最深处发出的最为动人心魂的喊叫。她想大概欲!仙!欲死也就是这样吧。   莫晓彤无力地躺在床上,她的脸却散发着光辉,颜署阳看着她,不怀好意地笑着。莫晓彤恍然间明白过来他在笑什么,有一种羞涩感涌上心头,慌忙用手捂住脸。   颜署阳径自去了卫生间,莫晓彤也跟着起身清理自己,整理凌乱的床榻。没有睡衣,她找了一间颜署阳的衬衫套上,下身光着,等颜署阳出来,她又进去洗了个澡,通体舒畅。   她今晚终于是寻得了个这样的机会,她揣测着,颜署阳今晚应该不会睡客房了,她想好好和他谈谈。   不料,从卫生间出来,卧室里没人,她在床上呆坐了半响也不见人影。纵使脾气再好的人遭到如此冷遇也不免生气,况且莫晓彤的脾气本就不太好。   她在小书房里找到他,而他正埋头看书,见她进来也就是淡淡的一句:“你先睡。”   莫晓彤走过去把他的书合上,“署阳,我有话跟你说。”   颜署阳又把书翻开,“有话明天说,我再看一会儿就睡觉。”   “你就不能听我说完再看吗?”   颜署阳眼皮也没抬一下:“说吧,我听着。”   “我很冷,回房间说不行吗?”   颜署阳看她光着下身,什么也没说就回了房间,坐在床头面无表情:“说吧,到底什么事!”   莫晓彤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跨坐在他的腿上,如此大胆如此亲密的举动,她还是第一次尝试,她心里忐忑不安,生怕颜署阳把她摔地上。   被搂着的颜署阳也明显一愣,满脸厌恶地推拒道:“你这是干什么啊,下去……”   莫晓彤不理会他,更紧地搂着他贴着他,亲着他的脸:“不下去!”   颜署阳拿他没办法,任她抱着亲着,恶作剧地问她:“是不是刚刚没满足你?”   莫晓彤红着脸嗔怪:“你说什么啊,你……”   “不是有话要说吗,怎么不说了?”   莫晓彤到底是有些难开口,毕竟用这种手段很不光彩,躲避他的目光,支吾着:“我,我怕你不答应……”   颜署阳撇嘴笑:“你真傻,如果刚刚我们两个做的时候说,我肯定什么事都答应你。”   莫晓彤认真地道:“那样岂不是威胁了,只怕你事后会不认账。”   “嗯,那你说吧,看在你这么聪明的份上,说不定我就答应了。”   莫晓彤终于开口,“陈叔工作调动的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颜署阳的脸突然就冷了下来,把她抛在床上,冷冷地道:“我一猜就知道是这事。”   “你到底是答不答应?”   “不答应。”颜署阳回答得干干脆脆。   莫晓彤枕在他膝上,仰望着他,“你就不能让着我一点吗?”   “你说要怎么让?”   “让陈叔留下来,对你没坏处。”   “他走也没有损害到你的利益。”   “你真不肯?”   “是的。”   莫晓彤那夜不知道有多么的后悔,恨不得马上飞回山上。她睡眠本就不好,再加上认床,几乎是一夜没睡。三八线的另一端睡着颜署阳,呼吸平稳。   清晨时分她才迷迷糊糊睡了一阵,起来已经是日上三竿,枕边空空如也。   洗漱完出去,正在打扫卫生的张嫂看到是莫晓彤,楞了一下说:“太太,早!”   “张嫂,早!”莫晓彤冲她一笑:“看到我是不是很吃惊?”   “怎么会吃惊呢,太太出现在这里才正常。”   “呵呵,张嫂这么说这里难道有不正常的人出现过?”莫晓彤开着玩笑。   “太太,瞧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家少爷才不是这种人呢!”   张嫂是颜署阳带过来的,在颜署阳家里干了十几年了,跟着颜家经历了兴衰荣辱,也算是老佣人了。她早上进门看到一双女鞋,心里也咯噔了一下,颜署阳还是像往常一样吃早餐,出门上班,并无异样,她一个佣人也没敢多问,默默做事。   “是吗,那他是哪种人?”   张嫂一本正经:“他很正派。”   莫晓彤忍不住哈哈大笑,没想到张嫂也会说笑。   “太太,笑什么?我可是看着少爷长大的。”   莫晓彤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抹着眼角说:“没什么,张嫂你说得对,他很正派。”她向厨房走去:“有没有什么吃的?”   张嫂停下手中的活:“有有,我给你热牛奶、面包,煎个鸡蛋。”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自己来。”   她卷起袖子钻进了厨房,她不会做饭,但是热牛奶,烤面包还是没问题的。   做完端到餐厅吃起来,一边和张嫂聊天:“署阳每天都吃完早餐才上班?”   “嗯,这是家规,就是天塌下来也要吃早饭。”   “这习惯挺好的,早餐很重要。”   “是啊,吃饱饭才能好好地干活。我记得很早之前有段时间,少爷每天很晚才起来,为此没少挨骂。”   “被谁骂,我公公?”莫晓彤想起颜署阳被公公骂得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心里就乐开了。   “嗯,你公公没生病之前可是个严肃的人,大家都怕他。现在病倒了,对人倒和蔼了很多。”   “他病了有好几年了吧?”   “对噢,有些年头了,他病倒了,少爷才接管生意的,不过我们少爷也是个厉害的人,这个家里全靠他才慢慢好起来的。”张嫂说起自己的年轻有为的少东家,脸上放出光,不住地称赞:“他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既聪明又懂事,从没有把我们当下人看……”   莫晓彤嘴里的面包像木屑一般,他对全世界的人都好,只有自己一个是他的仇人。   “太太,别怪我多事,你应该搬来和少爷一起住,两口子就得住一起才叫两口子,你们两个一个东一个西的,怎么过日子啊?你们才刚结婚呐,要我说啊,你就别上山了,住下来吧!我肯定给你们两个照顾得周周全全的,然后生个大胖小子,老爷夫人还不高兴坏了?”   张嫂帮莫晓彤勾勒出了一幅温馨美满的画卷,这样的日子谁不想要啊,问题是谁给她呢?没有答案。   纵使她再怎么努力讨好,颜署阳都不会满意。   第十章   后来的日子,莫晓彤该回哪里还是回哪里,一个人清心寡欲的,也不再去管陈叔的事,颜署阳要和她死磕到底,她也没辙,只得再物色一个人,她就不信颜署阳有那么多闲工夫陪她耗。   她接到姑母的电话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晓彤,姑母好些日子没看见你了,怪想你的,想和你吃顿饭。”   莫晓彤顿觉惭愧:“最近真是太忙了,都没空陪姑母吃饭,也好久没回去看妈妈了。”   “你这孩子,成大忙人了,听说你开了个画廊?”   “是啊,姑母肯赏光过来看看吗?也好给我指点指点。”   “今天就不过去了,我和你妈妈约一下时间,一起过去看看。”   “好啊,好啊。”   “我等一下出去办点事,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有时间吗?”   “有,在哪里方便?”   苏母报上地址,“我订好餐了,点了你最喜欢的贵妃鸡。”   到餐厅时,苏母已经坐在包厢里了。姑侄二人许久不见,热络地聊着,莫晓彤也很久没这么好心情好胃口了,细细品着每一道菜,苏母不时地给她夹点这个夹些那个,说:“多吃一点,看你都瘦了。”   莫晓彤呵呵地笑着:“最近比较忙,正好,减肥。”   “瞎讲,减什么肥,你又不胖。”   饭菜撤走,服务员上了龙井,苏母这才切入正题:“晓彤,老实告诉姑母,署阳对你怎么样?”   莫晓彤知道,姑母问这个话八成是在哪里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她面不改色,“他对我不错。”   “是真的?”   莫晓彤点头。   “我听韩嫂讲你们吵架了,而且署阳对你很凶,对不对?”   莫晓彤知道是上次的事,对苏母微微一笑:“姑母,没有,看的人也只是看个表面,实际上那次是我无理取闹。你也知道啦,我脾气不好,他平时对我很好,很温和。”   苏母眉头微蹙:“你们已经分居了,是真的吗?”   莫晓彤还是笑着:“别说得那么严重,他工作忙,住市区方便一些,而且我不喜欢那房子,我们说好了周末一起过的。我们正在商量说要去物色一套新的房子,如果有两人都满意的,可以马上就搬。”   “晓彤!”苏母声泪俱下:“我当时就和你说了要慎重一些,你和子建好歹是一起长大的,磨合起来也容易一些。现在这个颜署阳,你说你们才相处几天啊?你可千万别走我的老路……”   莫晓彤知道问题被严重化了,也许问题本来就已经很严重,只是她忽略了。   莫晓彤走过去抱住苏母,说:“不会的,不会的,姑母。”   苏母不再抽泣,只说:“你那脾气也得改改,做人家妻子了,不能什么事都任着性子胡来,我让子建去和署阳说说,他们是朋友,比较说得上话。”   “千万不要。”莫晓彤急忙制止,她蹲下身,靠在苏母腿边说:“姑母,千万不要这么做,以后你让表哥夫妇怎么看我?我们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好的,而且我和他分开住,全都是因为工作,他每天都要到十二点才回家,早上早早就要起床,有两三个小时浪费在了车上。他对我真的还不错,现在才开始,要慢慢磨合,我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你还护着他!”苏母摸着她的头道:“你呀在我心里就和子建兄妹一样的,所以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的婚姻和我一样,我这一生……”   苏母没有再往下说,眼中没有泪,却载满了无尽的凄凉,过去的岁月就像把利剑,剑剑戳着她的心、脾、肺,想起那些过往就让人无法呼吸。光鲜靓丽的外表下掩藏着怎样的伤痛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这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无尽的失望和等待中,心早已经麻木得不知道痛。过去了就好,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她必定不会选择这样的路,那样她的人生将会截然不同。   而莫晓彤知道自己决不允许自己步姑母的后尘,即使日后只能和颜署阳绑在一起,她也要为自己创造出不一样的人生。但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生,她现在一片茫然,没有方向。   她会努力的,即使最后迷失了自己,也要拖着颜署阳一起迷失。   苏母走时说:“有空去看看你母亲,别只顾着老公和画廊。”   莫晓彤笑着答应,“有空我就去。”   苏母一走,莫晓彤后脚也跟着上山了。   她把佣人都叫到跟前,一个一个看过去,目光停留在文姐身上。文姐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手脚麻利,烧得一手好菜,在莫家也干了好几年了,今天这顿饭莫晓彤断定就是她惹出来的,她和苏家的韩嫂来往密切。   莫晓彤虽然不怎么和他们说话,但自认也不是个刻薄的东家,从没骂过他们,总是好言好语,即使做错事也不会说,但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非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不可。   “你们说说看我是哪里薄待你们了?我是少了你们工资还是给你们脸色看了?你们一个个不是从我家里来的就是从颜家来的,也都算得上老职工了,给人做事,最起码的规矩都不懂么?拿我工资,谁允许你们出去说三道四,乱嚼舌头?”   在场的都被莫晓彤的阵势给吓住了,他们从没见过这样气势逼人的莫晓彤,都愣愣地站在一边,个个心里都打着鼓。   “如果有下次,你们个个都给我卷铺盖走人,没有什么情分可讲。”   “今天说谁,谁心里应该清楚。”莫晓彤扫了一眼文姐,末了,放低声音说:“其他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那天晚上颜署阳破天荒地回家了,他看莫晓彤阴沉着个脸,问道,“谁欠你钱了吗?”   莫晓彤一脸茫然,“什么?”   “板着个脸给谁看,死气沉沉的。”   “板脸是我的权利。”莫晓彤尖声刻语,“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她说“吹来”而不是“吹回来”,颜署阳却满不在乎,“路过而已,我去看我父母。”   说话间他就抬脚走人,他的刻薄比她有过之无不及,他甚至不肯说一些面子话,比如,“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回过婆家了。   莫晓彤也常抽空去颜家看公婆,深得公婆的喜欢。除了夫妻关系以外的家庭关系,她都处理得很好。没有人比颜署阳更难相处。   开饭之前她接到婆婆的电话,婆婆温言软语,“晓彤啊,你在家里呢?”   莫晓彤忙答,“啊,在。”   婆婆悄声问,“你们吵架了?署阳在我这蹭饭呢。”   莫晓彤否认道,“没有,没有。”   “你这丫头还不好意思承认,署阳说你在跟他生气呢。”   莫晓彤咬牙切齿,这个该死的颜署阳肯定在她婆婆面前造谣生事,横竖是她的不对,她不识大体。   “你在家等着啊,我让车子过去接你,难得你们都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颜母这么说了,莫晓彤也不好驳她的面,答应下来。   出门之前莫晓彤特意打扮了一番,颜署阳很有风度地和母亲一起站在颜家门口接她。   颜母对这个儿媳妇相当满意,跟她的儿子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简直是天作之合,更难得的是本以为娇小姐出生的媳妇却出人意料的善解人意。   莫晓彤被颜母亲密地拥进了门,颜署阳也很配合地且狭促地微笑着。嗯,在莫晓彤眼里就是狭促。   晚餐是温馨的,就连不苟言笑的公公也和同他们一起聊着家常。婆婆更是不断地催促颜署阳给莫晓彤添点汤,加点菜,颜署阳一一照做。这对莫晓彤来说简直是一种恩赐,想她结婚这么久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待遇,不给冷脸已经阿弥陀佛了。   饭后颜母带着莫晓彤进了房间,颜署阳用一副鄙夷的神色表示不满,要跟着进去,被婆婆推出了房间,“女人家说话,男人进来干什么?去去,陪你爸爸聊天。”   颜母关上门悄声笑问,“还没怀上吗?”   “呃……”莫晓彤低头支吾着,“没……”   “你们年纪都不小了,我和你爸爸都等着抱孙子呢!署阳挺喜欢小孩的,你们要加油哦!”   莫晓彤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却郁闷极了,加油,加什么油,让她跟枕头生么?这种事也不先问问儿子的意愿。再说了,颜署阳那样的人会喜欢孩子吗,他是个冷血动物。   “说说看,你们怎么吵架了?署阳敷衍得很,不肯告诉我。署阳其实没什么脾气,他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给你做主,放心好了!”婆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他对谁都好脾气,只有她是例外,她是他前世的仇家。   莫晓彤羞涩而扭捏地道,“一些小事而已……”   颜母是个极聪明的人,她不再追问,笑呵呵地说,“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床头床尾在哪里呢?   碍于父母,莫晓彤不得不上了颜署阳的车,还得装出一副恩爱的样子。   颜署阳心情不错,还跟着车里的CD哼着小曲,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莫晓彤气不打一处来,“你得意什么?”   第十一章   “你得意什么?”   颜署阳单手扶着方向盘,“我得意吗?没有啊。”   莫晓彤冷哼,“你倒是聪明,把事情往我身上一推,自己一干二净。”   “你以为我想让你去我家?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让两个老人高兴高兴而已。”   “那是以我的牺牲为代价!”莫晓彤极度不满。   “你那么较真做什么?”颜署阳放下脸,生气地道,“你牺牲什么了,一顿饭?我看你八面玲珑,很擅长处理这些事。”   八面玲珑,这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莫晓彤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就是他母亲口中那个“没什么脾气”的儿子,她冷笑不再开口。   造谣生事固然讨厌,但她可以摆平;而造谣生事者的态度更让人难以忍受。   莫晓彤不等车停稳就急急忙忙下了车,她一刻也不想和这个男人呆在一起。   颜署阳想了想把车开进了车库,在车里坐了很久才上楼。   卧室亮着一盏台灯,莫晓彤已经躺在床上,他知道她还没睡,他收起脾气,对着床头温和地道,“我想洗个澡,帮我拿套睡衣。”   莫晓彤的确没有睡,但她没有理会,她没有想到他还会上楼。   颜署阳径自去了衣帽间,打开衣柜才发现找不到自己的任何衣物,她早已经把他的痕迹从这个家里清理了,他愤怒的同时却又庆幸着,这样也好,不用太勉强自己,可戏还是要演下去不是吗?   他找了条浴巾折回了卧室,卧室漆黑一片,安静极了,莫晓彤也许真的睡着了。他不太清楚卧室的地灯在哪里,胡乱地开了一盏,亮起来的是大灯。刺目的灯光让莫晓彤极不适应,她不耐烦地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人却没有说话。   颜署阳平静地转身进浴室冲澡,他裹着浴巾出来,大灯已经被地灯替换了,莫晓彤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坐在床头点了根烟,抽了几口问,“做吗?”   莫晓彤愣了一下,他们似乎已经老夫老妻了,连同房的兴致都没有。她下午还信誓旦旦,觉得自己不会重蹈姑母的覆辙,现在却害怕了,这样的生活真的没有指望。   他们就像针尖遇麦芒,永远不会包容和缓和,因为没有爱。   都说维系婚姻的不是爱情,可没有爱情的婚姻有多悲凉也只有那些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比之悲凉的是连感情也没有的婚姻。恩格斯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   交易的婚姻当然称不上道德,可当事人愿意,又没有伤害第三个人有何不可?   颜署阳冷笑着,“你讨厌我也用不着把我的东西都当垃圾扔了吧?好歹备一些……”   莫晓彤打断他,“你把我家当旅馆了吗?”   “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当初让我搬出去的人明明是你!”   “你不过是等着我开口而已,况且我有权利处置我家里的任何物品。”   “那么你也把我当物品了?”颜署阳不温不火地问。   莫晓彤侧身质问他,“你什么时候给过我这样的权利?”   “我给你这样的权利让你随意处置吗?”   她从没这样想过也不敢奢望。   颜署阳想将烟摁灭却找不到烟灰缸,看看光着身子的自己,着实恼火,他霍地起身愤愤地把烟头丢进了马桶里。死气沉沉的房子,丝毫提不起兴趣的女人,毫无希望的生活,毫无希望的婚姻。   不是他不努力,是委实找不到努力的方向和动力。   他利索地换上衣服,去拿落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时,他看了一眼背着他的莫晓彤,意外地发现她的双肩耸动。   猫哭耗子假慈悲,他不相信她会真哭,女王一样的女人怎么会哭?他走过去探了个究竟,她果然在抹泪。   他忘记了女王也是女人。   颜署阳倒笑了,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大小姐受了多大委屈呢。   他给她抽了两张纸,在床边坐下来,戏谑地道,“女王,说吧,要我怎么样?”   莫晓彤都不敢起来,觉得丢脸丢到家了,自制力这么差,她轰他,“快点滚!”   “我要是走了,你明天是不是就会顶着桃子眼出门了?”   莫晓彤把抽纸扔他脸上,“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那就好,你要知道眼泪在我面前没有用。”他软硬不吃。   莫晓彤擦干眼泪不再理会,她想她今天是要借助安眠药才能睡着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颜署阳先开口,“以后能不能不要吵架?”   谁想这样,是她吗?绝不是,她不过是脾气不太好罢了。试想一下这样的生活,谁的脾气能变好?   “你把我们的事情跟长辈说了?”他问。   “怎么啦?”   “我今天接到你姑母的电话……”   莫晓彤料想到会是这样,也能猜到姑母和他说了什么。   “其实我觉得我们的事情完全没必要让长辈知道,每个人都知道我们是演戏,现在这样尴尬,生活还怎么继续?至少要维持表面的平静不是吗?”   “你觉得我不想吗?”   “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你说呢?”   “既然大家都觉得这样不错,那就维持现状好了!”   颜署阳把玩着手机,“现在不得不做出一些调整!”   “怎么个调整法?”   “平时各忙各的,周末尽量呆在家里。以后除非出差,即使再忙周末我也会回家睡觉。既然结婚了总得像那么回事吧,不要让外人看笑话。”这是他做出的最大妥协。   面子工程,实质又能有什么改变?莫晓彤想,他们都是刺猬,即使在一起也是竖起刺相互攻击,挖讽,防备,从来不懂“心平气和”这四个字。   虽然都不情愿,但必须得这样。   莫晓彤顺着他的话往下讲,“那就从今天做起吧,明天周六。”   颜署阳顺势脱了衣服钻进被窝,莫晓彤闭上眼伸手抱住他,主动投怀送抱让颜署阳很受用。   几次的磨合两人有了默契,但都想让对方在床上臣服于己。扭打在一起,相互啃咬、摸索,谁也不愿意占下风,却都给了彼此极大的快感。   这仿佛是游戏,谁都无法闪躲也不想闪躲,激烈的冲撞交缠,莫晓彤的泪水随着顶峰而下。   颜署阳第一次替她清理,第一次主动抱着她,抚摸轻吻她如雪的肌肤,这其中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莫晓彤不清楚。既然有此待遇就好好享受吧,何必问为什么。   突然他坏笑,“你好像离不开我了!”   莫晓彤满脸黑线,居然还有这么自以为是的人,子建都可以离开,难道他以为自己比子建还重要?   黑暗中颜署阳清了清喉咙,“你的画廊怎么样,开始盈利了没有?”   “收支平衡。”原来他知道她开了家画廊。   “收支平衡就是亏损。”他毫不客气。   这是什么理论,莫晓彤暗怒,他以打击她为乐。   “请了几个人?”   “十来个。”   “平均一天能卖几张画?”   “五六张。”   “人太多,业务太差。”颜署阳总结,他翻了个身说,“睡觉。”   “喂!”莫晓彤戳着他的背,“喂,说说话吧!”   颜署阳不理会,“睡觉!”   莫晓彤在他背上画圈圈,“说说话嘛?”   “烦不烦,再这样我就睡客房了。”冷冷的威胁。   莫晓彤收回手转了个身,两人背对而眠,中间隔着三八线。   她不过是想和他探讨她的画廊,她希望可以引进一些名画,并且接洽其他业务,最终做成拍卖行,以此来做跳板。   这些他都在行,人面比她广。她只是想让他给一些建设性的意见,他竟如此吝啬。   第十二章   他们成了周末夫妻。颜署阳基本算守信,除了出差周末基本都呆在家里,反而是莫晓彤有时候会抽不开身,颜署阳更是乐得清净。当然莫晓彤并不清楚颜署阳这出差里有没有水分。   周日时颜署阳约了人打球,他们夫妻二人有时候必须出现在一些必要的场合里,所以颜署阳带上了莫晓彤。他们在人前总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起打球的是颜署阳的幕僚,有两个生面孔,莫晓彤没见过,其中一个叫叶齐祖的英俊小生球技不错,莫晓彤只觉得这人面熟,思量半天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颜署阳介绍说叶齐祖是他新一任助理,刚进公司,两人是校友。   这种场合女人大多数时候是陪衬。莫晓彤陪他们打了几杆,颜暑阳看了看太阳,亲密地替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悄声说:“太阳太大,都晒黑了,进去里面休息休息。”   莫晓彤回头看了看远处的会馆,直摇头,“好远啊。”   “有车怕什么!”   “要不我去树下避一避吧?”   颜署阳把球杆交给了球僮,“像什么样子,我送你过去。”   莫晓彤窃笑,哼哼,颜署阳你也有今天啊,嘴上却非常识大体地道,“不用了,你留下来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颜署阳没理会地执起她的手,恩爱夫妻携手离场,身后喧闹声四起。莫晓彤回头看了一眼说,损他道,“你看你多失败,你一走他们多欢快!”   颜署阳拉着个脸,“什么我失败,哪家公司不是一样。”   莫晓彤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这个人在人后对他连句玩笑话都没有。   “瞧瞧,你的大小姐脾气还真不是一般。”颜署阳拍了拍自己的手背,“还以为我愿意牵着你。”   “这在外面的,你让着我点会少块肉吗?”莫晓彤想着,他一天不和她吵架是不是就浑身不自在?   颜署阳走近她道,“我刚刚不是让着你了吗,你还想怎么样?”   从身后看两人亲密无间,即使听到他们的对话,别人也只会以为小两在口打情骂俏。   “这也叫让着我?这叫演戏!”   “演戏就不是让了?”   “好,我不陪你演了行了吧?我回家。”   莫晓彤疾步快行,颜署阳急了,追上拉住她,“别啊,姑奶奶,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演戏就演到底嘛,哪能半途而废,你慢点慢点。”   他拥着她上了观光车。   就算是使性子,莫晓彤也是得意的,她就喜欢颜署阳这幅低声下气的样子。   莫晓彤点了一杯咖啡,在等咖啡的过程中,颜署阳坐在他身边接了个电话。   接完电话,他端起莫晓彤的咖啡喝了一口,不禁摇头,“真苦,下回加点糖。”他不喝无糖咖啡。   这一抽风举动让莫晓彤很不解,“活该,自己要喝叫一杯就是了,真是脏死了。”她有点洁癖,不喜欢和人共用一个杯子,这个人哪怕是他的丈夫。   “你以为我愿意?看,你表哥!”   莫晓彤顺着颜署阳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身着白色球衣的苏槿彦夫妇,身后跟着个球僮,他们正往这边看。   莫晓彤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真的好久没见到他了,远远看过去还是那么英俊。而后是极其不舒服,不知道姑母和他说过什么没有,他又会怎么看她呢?说到底,她还是在意。   哦,对了,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他的妻子。她看上去比前一段更加丰腴了一些,能来打高尔夫肯定没怀孕,莫晓彤心里突然有一种平衡感,她也没怀孕。   她来时也有过短暂的幻想,幻想会见到他。可如今见到了又怎样?她不过是草芥,他不会在她身上停留哪怕一秒。   他们走了过来打招呼,“嗨,这么巧,你们也来打球。”   方为安依偎在苏槿彦身旁,只礼貌性地向他们“嗨”了一声,微笑着没有说话。莫晓彤只叫表哥,没有叫她,她永远不会叫她,她甚至腹诽,温度这么高也不嫌热,大庭广众的亲密给谁看。   “我们和几个同事来,打了几杆,晓彤说累,我陪她休息一下。”颜署阳解释。   “那你们休息,等一下一起打两杆。”苏槿彦客套地道。   莫晓彤一想起要和他们两一起打球头皮就发麻,自作聪明地替自己解围,对颜署阳道,“你去吧,不用陪我,我在这等你,看看杂志打发时间。”   她想和颜署阳亲密一些,比如把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胳膊上,比如把头自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可面对子建做这些有些困难。   “要不先去打两杆,我们早点回家?”颜署阳建议。   莫晓彤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幽怨地道,“我很累——”   苏槿彦笑笑说,“那你们先休息,我们先去热热身,等你们。”   莫晓彤托腮看着那对夫妻离去。   颜署阳的手在她眼前晃动,莫晓彤一掌拍掉,恨恨地道,“你是故意的吧?”   颜署阳鄙夷,“魂都丢了……”   莫晓彤抽出一张餐巾纸细细地撕扯着,“谁丢魂了?”   “你可真是把我害惨了!”颜署阳对不远处的侍应生打了个手势,“给我来杯拿铁。”   “你让我难堪,我自然不会让你打球。”莫晓彤有一丝得意。   颜署阳骂道,“你这个笨蛋,横竖是碰到了,这球是必须打的,为什么不速战速决?”   “不会找借口吗?”   “你都说是借口了,别人怎么听不出来是托词?”   “我看他们也未必真想和我们打,何必为难彼此。”莫晓彤说。   “话是没错,但是他们已经邀请了,不管什么理由不去,我们都是失礼的。”   “道理谁不懂,别以为我是小学生。”   “我看你还在上托儿所。”   莫晓彤无语,他从来不肯让她在嘴上占到一丁点便宜。   “不就打球吗,有什么的?我十四岁就开始跟在我父亲身后打球了,对付她还不是小菜一碟。”莫晓彤不屑,她的球技精湛。   “光会打球有什么用?你以为是一对一?当然是二对二。你懂什么是团队么,我们有默契么?”   “就你懂。”莫晓彤咬牙切齿,她就不信自己还打不过一个初学者。   侍应生把咖啡端到了颜署阳面前,颜署阳对着漂亮美眉眉开眼笑,“谢谢,麻烦再给我一杯卡布奇诺。”   “我不喝卡布奇诺。”侍应生走后莫晓彤抗议。   “我喝拿铁配卡布奇诺不行吗?自作多情。”   看颜署阳板着脸,莫晓彤却大笑,她要看着他喝拿铁配卡布奇诺。   侍应生上来很自然地把卡布奇诺放在了莫晓彤面前,“小姐您的卡布奇诺。”   莫晓彤努了努嘴,“小姐,是他的。”   侍应生诧异地看着颜署阳,颜署阳笑笑说,“就放那,没事了,谢谢。”   莫晓彤把咖啡推到颜署阳面前,“拿铁配卡布奇诺味道应该不错。”   “要不你先尝尝?”   “别客气,这螃蟹还是由您来吃。”   颜署阳悠闲地喝了一口拿铁,看了一眼泛着泡沫的卡布奇诺,无动于衷。   莫晓彤不断地小声催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拿铁配卡布奇诺,卡布奇诺,卡布奇诺……”   骑虎难下的颜署阳硬着头皮喝了一口,满嘴的奶油味,腻得他眉头直皱,却还得表现出一副人间美味的样子,莫晓彤忍俊不禁。   “味道很不错,你要不要尝一口?”   “别,这种美味您还是留着自己独享吧!”   “不领情就算了!”颜署阳站起来,“走了,走了!”   莫晓彤指着那只喝了一口的卡布奇诺道,“颜署阳,你很浪费!!”   “觉得浪费就替我喝了。”   “休想。”   “你还不是嫌我杯子脏。”   莫晓彤撇撇嘴,“知道就好。”   “等一下打球让着点,别不知分寸的!”   莫晓彤得意起来,“哼哼,你不是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么?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球场绿草如茵,放眼望去是浩渺无边的大海,空气清新,视野极佳。   颜署阳和苏槿彦商量了一下比赛规则,颜署阳请来了他的助手叶齐祖当裁判。据说他有高尔夫裁判资格证书。   两个女人默默无言,跟在自己男人身后,谁也没多看谁一眼。   男人们都是聪明的,没有废话就抽签开打。颜署阳夫妇先击球。   “女士优先!”颜署阳对莫晓彤做了个请的动作。   “那我就不客气了。”莫晓彤接过球僮准备好的球杆对叶齐祖扮了个鬼脸,“叶先生可要手下留情哦……”   后来叶齐祖想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女人的呢,这一刻吗,或者更早?在画廊,在酒吧?感情真实奇妙的东西。他简直不敢相信现在眼前这个扮鬼脸的女人是酒吧那个落寞寂寥的女人。   如果这是在过去,苏槿彦肯定会跳出来对莫晓彤说,“晓彤,你不许贿赂裁判!”很久远的过去,现在他的表哥已经不会和她开玩笑了。   苏槿彦悄声在颜署阳耳边说,“你们夫妻感情还不错嘛!”   颜署阳笑而不语。   第十三章   这一切都让远处的莫晓彤心不在焉,她一边琢磨两个男人的谈话,一边丈量球与旗杆的位置,找路线和感觉,挥杆。   也许是很久没锻炼,也许是挥杆过猛,球击出去后觉得腰闪了一下,酸疼酸疼,蹲下去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颜署阳觉得不对劲,奔跑过去,一干人在后面小跑着。   “怎么啦,腰扭到还是脚崴到?”颜署阳蹲身询问。   “腰扭了一下。”莫晓彤头顶人头攒动,都关切地问怎么回事。   莫晓彤真想钻地缝消失,以为这不过是小菜一碟,现在却出了这等糗事,在下属和前情敌面前颜面扫地,人果然是不能骄傲。   颜署阳扶起她,笑对众人,“这就是没锻炼的后果。”   莫晓彤疼得直呲牙,对苏槿彦夫妇感到抱歉,“不好意思,让你们扫兴了!”   她听见方为安说,“没关系,没关系,先回家休息吧!”   “还能走吗?”颜署阳问。   “可以!”   众人让开一条道,莫晓彤强撑着,每走一步都觉得疼,完全用不上力,身体的重心都在颜署阳身上。   “我背你吧?”颜署阳几乎是半抱着。   “不用。”莫晓彤低声道,四周都是人,况且颜署阳的腿本就不好。   颜署阳蹲下身,身后喧哗声四起,不知谁还吹起了口哨。   莫晓彤猫着腰扭捏着,脸红到了脖子根。   颜署阳回头,“来啊,来啊!”   身后的同事和苏槿彦夫妇都看着,颜署阳也不好意思,索性站起来将莫晓彤横抱起来。   又是一阵口哨声。   “噢,噢……”   颜署阳掂了掂莫晓彤,回头对他们说,“你们玩,我们先走一步!”气氛好得让他觉得回到了大学时代。   平时莫晓彤没觉得颜署阳有什么,可现在在他的臂弯里明显觉得他的行动迟缓,一步一步走得异常艰难。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莫晓彤在他胸前柔声道,细软的声音拂过,他心里和这声音一样软软的,难得她如此温柔。   “搂紧点,掉下去我可不负责。没想到你还挺沉的,几斤啊?”   “九十几吧,很久没称了。”   “九十几吗?我看有一百多,该减肥。”   莫晓彤轻拍他的脸,身体轻微挣扎“还嫌我胖,你放我下来。”   “别动!我看你故意的是吧?”   “什么故意的?”   “不愿意打球所以故意把腰扭了。”   “喂,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看你是幸灾乐祸,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莫晓彤踢着双脚,生气地使劲捶他的胸。   颜署阳厉声道,“你再动我就把你扔草地上!”   “你再大声对我说话我就叫你下属过来,让他们看看你的真面目。”   “哟呵,还会威胁我。”   “因为你太过分了!”   莫晓彤微怒中抬头发现颜署阳正看着她笑,更加恼怒,抬手准备捏他的脸,他的肌肤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健康。鬼使神差,她摸上了他律动的喉结,并且在他脸上附上了轻轻的一吻。   颜署阳绷着个脸,“是不是想在光天化日之下来个法式热吻?”   莫晓彤想象了一下说,“这样太伤风败俗了。”   “莫晓彤。”颜署阳很严肃地叫她。   “嗯。”   “你的脸怎么红了?”   莫晓彤本没有红的脸蓦地就红了,“颜署阳,我的脸就是你的镜子,你好好看看我脸是什么颜色!”   “你脸抹了胭脂,我脸也抹了吗?”   “你才抹胭脂了。”   “那就是承认脸红了?”   “你才脸红。”   “我从不脸红。”   “因为你不知羞耻。”莫晓彤笑骂他。   “我怎么不知羞耻了?”   “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和我法式热吻。”莫晓彤脸又红了。   颜署阳彻底笑抽了,“谁想和你热吻了,你这才叫不知羞耻。莫晓彤,你该不会是想和我那什么吧,嗯?”   “什么那什么?”   颜署阳暧昧地笑着。   莫晓彤这才会意,“喂,喂,颜署阳,青天白日,你真不要脸……快到了没,我累死了。”嚷嚷着转移了话题。   “我都没叫累,你还敢叫?”   “活该,你!”   “闭嘴,白眼狼。”   白眼狼?莫晓彤现在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才好,或者球场的观光车坏了,让颜署阳走上几里地。   莫晓彤的愿望当然不能实现,因为草坪到车道的距离并不远,球场的车也不可能坏,他们很快就上了观光车。   颜署阳把莫晓彤扔在了咖啡厅,自己去洗手间,这一去就是半个小时,电话始终是:您好,请不要挂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没多久,颜署阳的下属一行人鱼贯而入,纷纷笑容满面地向这位超级大BOSS打招呼。   他们散去之后,颜署阳才出来,他解释说刚刚接了个电话。   “我等得花都快谢了。”莫晓彤抱怨,“现在可以走了吧?”   “你是要我抱还是要我背?”颜署阳问。   “别假惺惺了,扶着我走就行了。”   “你还真了解我。”   颜署阳扶着她到会馆门口,拿了把椅子让她坐着,他去取车。   同样去取车的叶齐祖看到莫晓彤独自坐着,他走上前打招呼,“颜太太还没走?”   莫晓彤向她招手,“嗨!叶裁判,我先生去取车。”   “需要帮忙吗?”叶齐祖礼貌地问。   “谢谢,不需要,他很快就来。”   莫晓彤越看他约觉得面熟,于是忍不住问,“冒昧地问一下,叶先生我们以前见过?”   叶齐祖笑起来,“颜太太贵人多忘事,我们以前见过两次,画廊记得么?”他聪明地隐去了酒吧。   “?”   “非卖品。”叶齐祖提醒道。   莫晓彤终于想起来,点着头,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他后来在酒吧还和她搭讪。她有些头疼了,她为什么就那么嘴贱地要刨根究底,而他为什么一点也不聪明,不该揭穿啊?要知道那时候她和颜署阳才新婚不久啊,新婚不久就独自一人混酒吧,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   幸好很快叶齐祖就和她道别,“我先走,再见!”   “好,再见。”   往开处想,或者别人根本没往这个层面上想,莫晓彤如此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庸人自扰。   第十四章   高尔夫球场离青城山并不远,但颜署阳似乎不打算回家,莫晓彤提醒他,“嘿嘿,走错路了,走错路了。”   “老头子叫我回家吃饭。”颜署阳闷闷地道。   “那你先把我送回家,然后你自己去。”   “他指明了要你一起去,家里有药,很管用。”   “你跟她们说了?”   “老头子打电话,我就顺便提了一下。怎么,不乐意了?”   “没有,只是这副样子太狼狈了。”莫晓彤悻悻然,“你还是送我回家吧!”   “我如果不把你带回家,我肯定被他们骂,最后他们肯定还是会杀过去。不要把事情复杂化。”   进得家门,颜父颜母早已坐在客厅等候,颜父看见颜署阳搀着莫晓彤进门,横眉怒目,大声喝骂,“你这个不懂事的,老婆伤了也不知道背进来,还让她走路。”   莫晓彤从没见过发脾气的公公,懵了,但看到一声不吭的颜署阳也解气得很,打圆场道,“爸爸,是我要自己走的。”   颜父嘴里碎碎念,“你看看,你看看人家晓彤多懂事。”   颜母忙让莫晓彤坐在沙发上,私下里点了点颜署阳,说着唇语:“你呀你!”   “去把药箱拿出来。”颜父下命令,颜署阳只好悻悻地去拿药。   颜署阳一转身,颜父马上和颜悦色地对莫晓彤道,“那药是亲戚送的,很管用,等一下让你妈妈帮你抹点,很快就好了。”   “谢谢爸爸妈妈。”   “疼得厉害吗?”颜母问。   “不能站,酸疼酸疼的。”   颜母嘱咐说,“那得卧床休息几天,什么事也别干。”   很快颜署阳拿着药出来,看客厅里气氛很好,心里松了口气,嘀咕着是谁给老头子吃枪药,自己撞到了枪口。   颜署阳把药递给母亲,没想到吃了他父亲一记手杖,“给你妈干什么,把晓彤带进里屋,自己给他抹,伤处给她多揉揉。一点都不懂得体谅!”   颜署阳恼火地摸着脑袋,理亏又不敢顶撞太上皇,只得默默搀扶起快要憋得内伤的莫晓彤,看他被训的感觉真不错啊。以后他要再敢欺负她,哼哼,他就看着办。   丈母娘爱女婿,公公疼儿媳,这话一点不假。她妈妈多喜欢颜署阳啊,简直把他当儿子看。   “擦好药两个都给我到书房来!”颜父在他们身后下了死命令。   颜母劝阻,“老头子,晓彤要休息,改天再说。”   “事情说清楚再休息。”   颜署阳莫晓彤都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小两口进了一间客房,莫晓彤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笑什么笑,幸灾乐祸。”颜署阳拍她脑袋。   “你怎么得罪你爸爸了,连我也扯上了?”   “我哪知道。你趴床上,我给你上药。”   莫晓彤趴着,药水散发出浑厚的酒和草药味,很呛。她狐疑,“这药管不管用啊?”她心里琢磨着这会不会是狗皮膏药,可没敢说,得罪颜署阳无所谓,得罪公婆可不好玩。她想着是不是要约一下医生。   “明天你就知道了。你忍着点,刚开始有点痛。”颜署阳撩起她的衣服,眼下是雪白的肌肤,“你端庄的姑母怎么那么八卦?”   “颜署阳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姑母,为什么不是张嫂?”莫晓彤几乎愤怒。   颜署阳蘸药水重重地揉捏着她的腰部,“张嫂不想混了差不多。”   “啊,”莫晓彤眼泪差点飙出来,大叫着转头,“你轻点,疼死我了。”   颜署阳戏弄地道,“越疼,好得越快。”   莫晓彤拨弄抱枕上的流苏,“子建和你说什么了?”   颜署阳顿了顿说,“你想着这事呢?我就不告诉你。”手下力道加重。   “你轻点,轻点。”莫晓彤疼得直咬牙,“颜署阳,啊,你别揉了别揉了……”   颜署阳丝毫不理会,最后疼得莫晓彤受不了了飞了他一脚,毫无防备的颜署阳趔趄了一下。   “敢情不是你的腰是吧?疼死了。”莫晓彤轻抚着伤处。   “不这样能好吗?狗咬吕洞宾。”   颜署阳冷冷地抛下话,出去了,留下莫名其妙的莫晓彤,她又哪里得罪他了?   莫晓彤给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听到颜署阳叫她,猛然之间惊醒。   “老头子叫我们去书房。”他道。   莫晓彤实在爬不起来,只好伸手向颜署阳求救,哪知颜署阳双手抱胸斜睨着她,没有搭把手的意思。莫晓彤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床上起来,如此没风度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心里诅咒道,“等你七老八十的时候看我管不管你……”   这是她下意识的想法,却又觉得好笑——七老八十,那么遥远的事,谁知道届时在他们身边的还是不是彼此。   颜署阳想要搀扶她,莫晓彤一掌拍掉,怒道,“谁要你假惺惺。”他还不是想做戏给别人看。   两人一前一后进书房,莫晓彤走得很是吃力,颜署阳果然被颜父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他敲着拐杖,“你看看你,老婆伤成这样了,连扶一下都不会吗?三十几岁的人了,连这点最基本的关心都不会吗,相敬如宾这四个字没学过吗?真是要活活把我气死。”   颜署阳脸上挂不住,但老头子已经中风过一次了,谁都不敢惹,所以万万是不能顶撞的,只好扶着莫晓彤到椅子跟前让他坐下来。   如张嫂所说,老爷子脾气了得,加上颜署阳刚刚的所作所为,她高兴地看着,不想替颜署阳解围,但却安慰老头子,“爸爸,我没事,您别生气,喝口茶。”   莫晓彤给颜署阳递眼色,示意他给父亲端杯子,他却无动于衷。   活该,莫晓彤心里骂道。   颜父“咳咳”两声,整顿了一番,面目依旧严肃,“我听说你们分居了?”   “是。”颜署阳供认不讳,莫晓彤则是沉默,如他们所料,就是这事。   颜父气极了从太师椅上起来,给了颜署阳两拐杖,颜署阳不躲也不闪。   “你们这才结婚几天,往后的日子怎么办?”老头子不停地敲着拐杖,地面咚咚直响,“你们说怎么办?”   “爸爸,”莫晓彤开口辩解,“我们也不是分居,山上离市区太远了,署阳他很忙,每天早出晚归的,很累,所以才出此下策的,而且我们每个周末都在一起过。”   “别替他找借口,我看他就是没事找事。”   颜署阳表现出了一种厌恶的情绪,“爸爸,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您就别管了行吗——”   话还没说完,颜署阳又挨了一记,“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我看问题都在你,我不管你还没人能管你了,现在成家了还每天不着家,你以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是不是?你们的婚姻是比较特殊,性格上合不来也正常,所以更要住一起磨合,别拿什么工作来找借口。我和你妈也是相亲结婚,当时我刚创业,比你辛苦多了,整天在外面跑业务,但每天再晚也要回家,常常从城西踩单车到城东。你现在有车接车送还敢叫累?我和你妈想过几年清净日子,别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咳咳咳咳……”   颜署阳见老头子咳得厉害,赶紧递上水,扶着他坐下,“您坐下好好说行不行?”   “婚姻不是儿戏,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要知道相互忍让。新婚有些磕磕绊绊是很正常的,忍让才能让婚姻持久。”老头子语重心长,这席话是说给他们夫妻二人听的,可谁又不知道这些呢?   “你们如果再分居就都给我搬回来,我叫人收拾房间。”   最后老头子下了死命令,两人沉默不语。   出去时,颜父拍着莫晓彤的肩道,“晓彤啊,今天爸爸说话语气重,可别见怪。”   “当然不会,爸爸是为我们好。”莫晓彤道。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以后这小子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好!”莫晓彤给了个调皮的微笑,颜署阳一脸不屑。   这次颜署阳很自觉地把莫晓彤扶出书房,厨房的颜母听到响动跑了出来,“晚饭很快就好,署阳陪晓彤看会儿电视。”   “看什么电视,回自己家吃。”颜父冷冷地道。   “老头子,就让孩子们在这吃吧,我顿了点汤,给晓彤补补。”颜母替他们求情。   “装保温桶里带回去就行了。”   “老倔驴。”颜母不高兴地骂道。   颜署阳蹲下身主动背莫晓彤,莫晓彤迟疑了一下,还是趴上去了,颜父颜母满意地笑了。   颜母跟了出来,安慰儿媳说,“你们爸爸动怒了吧?晓彤别怕,他就这脾气,别和他计较,人还是蛮好的。”   “妈妈,你刚刚去哪里了?”颜署阳懊恼地问,“故意不来救场。”   “我哪有,厨房忙,我得给晓彤炖汤。”颜母摸着颜署阳的头,满是心疼。   “反正每次都这样,你不来救场,爸爸就仗着高血压发飙。”   颜母指着颜署阳的额头道,“行了,行了,你也该挨骂。老老实实给我搬回家住,你爸最近会突击检查,最好老实点。赶紧回去吧,好好照顾晓彤。晓彤,我回头去看你啊,好好休息,这几天就在床上躺着。”   “嗯,知道了,妈妈,您进去吧。”莫晓彤说。   颜母笑嘻嘻地道,“你们赶紧给我们生个孙子,这样你爸爸肯定不会发脾气。”   老调重谈,莫晓彤又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第十五章   回到家里,开门的佣人说文医生来了,颜署阳不悦,“是不相信我家的药还是不相信我的手艺?”   “不相信你的手艺,太疼了。”   文医生是个老中医,原先在医院上班,医术了得,莫晓彤的父亲花重金把他从医院挖了出来,成了他们家的私人医生。莫令维虽心狠手辣,但妻子慈悲心肠,她说文医生医术高超,只为他们服务太浪费了,应该惠泽大众,莫令维一想也有道理,干脆开家医院,文医生担任院长。几年时间这家医院成了城中最昂贵的私人医院,成了身份的象征。皆大欢喜。   文医生给莫晓彤检查了一番,和蔼地问,“抹了什么药?”   颜署阳将带回来的药递给他,文医生打开瓶子嗅了嗅说,“这药不错,应该管用。”   颜署阳很是得意,“一个亲戚家的祖传秘方。”   “嗯,没什么大碍,卧床几天就好。颜先生有空就给她揉揉,配上这药,年轻人底子好,很快就能恢复。你这有药,我就不另外开了。”文医生笑呵呵地说。   “文医生啊,有没什么特效药?”莫晓彤问,“很疼的。”   “呵呵,没有。腰伤要养,权当休息好了,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花白的头发衬得他很是可亲。   莫晓彤挽留,“留下吃饭吧,我让厨房准备了晚饭。”   “不了,医院还有事,我得回去。”   颜署阳感到歉意:“真是抱歉,这么忙还要您为这种小事专门跑一趟。”   文医生拍了拍颜署阳的手臂,“说哪里话,这是我该做的。”   颜署阳送走文医生,把莫晓彤扶进房间,揶揄她,“真是千金小姐,一点小伤还得大动干戈。”   “刚刚你爸爸说什么来着,‘以后这小子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出头’。”莫晓彤拿腔拿调地模仿,“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我看问题都在你,我不管你还没人能管你了,现在成家了还每天不着家,你以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是不是……”然后笑作一团,腰又在隐隐作痛,乐极生悲。   颜署阳觉得牙痒痒,颜面扫地,“你以为抬出我爸就有用了?”   “你这个不孝子,有种就滚下山。”   “你小心我下去就不回来了。”   莫晓彤佯装不屑,“谁稀罕……”   说归说,颜署阳到底是没下山,也许因为老头子,也许是因为其他,但对于莫晓彤态度依然恶劣。   莫晓彤有个习惯,就是在饭后必须站半到一个小时,以助消化。这天她只得在床上摆个小桌子吃饭,吃完后躺着觉得极度不舒服,自己揉又不得力。她打电话给在书房的颜署阳,柔声细语地叫他,“署阳!”   “干什么?”他闷闷的。   “你在把电脑搬到卧室来好不好?我很无聊。”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在上网。   “你受伤了,安分点。”   电话啪地挂了,传来嘟嘟声。   安分、安分……   上网和安分有必然联系么?   当颜署阳搬着电脑进卧室时,莫晓彤正在哼哼唧唧地想要转个身,却怎么也用不上力,她故意夸大音效好引起颜署阳的注意,终于他凑过去,“你怎么啦,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莫晓彤白了他一眼,“要你管。”   “你以为我爱管。”他转身又出去了。   到底是他无趣还是她不懂服软?   颜署阳又进来,他靠在软榻上上网。静悄悄的,键盘声格外悦耳,莫晓彤心里馋得很。   “你给我找本书吧,我想看看书。”她开口。   颜署阳放下电脑抿着嘴出去了,进来时带了一本厚重的《追忆似水年华》,莫晓彤呆呆地看着他,“你看过这本书吗?”   他把书扔在床上,“用来催眠不错。”   “……”莫晓彤无语,“你看完了?”   “我只用它来催眠。”   莫晓彤“噗”地笑了,“每次看完第一页就睡着了吧?”   “功效还没那么好,总得看个两三页吧。”   “那你把电脑搬过来,我上网,你看书,怎么样?”   某人无动于衷。   “那你帮我揉揉肚子吧,我难受得很。”   颜署阳终于放下鼠标,黑着脸过去了,双手覆在她的腹部,整个身体贴着她,沐浴露的清新里夹杂着须后水的味道。   “这,这?”他询问,并且轻揉着,力道恰到好处,莫晓彤忍不住轻`吟。   “你在叫`床吗?你叫`床就是这样的。”   莫晓彤脸都气绿了,推开他,颜署阳还偏凑过来,抑制不住地笑,“来,我再给你揉揉。”   晚上睡觉,莫晓彤翻来覆去睡不着,颜署阳早已呼吸四起,迷迷糊糊间他问,“你要不要看《追忆似水年华》?”   “署阳,我想洗澡。”   颜署阳还是迷迷糊糊,“你这样子怎么洗澡?乖,早点睡。”   乖,早点睡。多么顺口多么贴,这是梦话吧,对谁说的,他把她当成了谁?在她之外,他竟是如此的柔情蜜语。莫晓彤不甘心地推醒他,“你醒醒,帮我放水。”   颜署阳极不愿意地睁开眼,眼前的莫晓彤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帮我放点水……”   “明天洗不行吗?”   “不行,打了球,满身都是汗味。”莫晓彤将手臂伸到他跟前,“你闻闻……”   颜署阳搓了把脸起床进洗手间放满水,莫晓彤在卧室吩咐他,“把浴缸洗干净,我的睡衣和浴巾都在衣帽间的小柜子里头,内衣在收纳袋里,浴缸里放点精油解乏,但是不要超过五滴——”   “你再不闭嘴,我叫文姐她们上来伺候你!”浴室里传来颜署阳的声音,他用这种声音告诉她,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莫晓彤乖乖地闭了嘴,内心有种抑制不住的快感,因祸得福?也不算福,指使颜署阳干活是一种荣耀。   颜署阳很快就把莫晓彤交代的事情办妥了,他坐在床边,单手支在床头,俯看莫晓彤。   莫晓彤睁大双眼,“你这样看我,我表示压力很大。”   颜署阳捋了捋她的前额,“我在想从哪里开始脱比较好。”   莫晓彤愣了一下,“你要干嘛?”   “帮你洗澡。”他觉得理所当然。   莫晓彤张着嘴半天才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你可以吗?只怕你会淹死在浴缸里。人应该量力而行。”   “你只要把我扶到浴室就行,其他的你别管了。”   “那我问你,你是要站着脱衣服呢还是坐在缸沿上脱,洗好澡自己能站起来,还能穿衣服?万一在浴室里又摔一跤怎么办,到时候你是叫我还是不叫我?求我岂不是太难看了?”   莫晓彤被问得一句话答不上来,她不得不佩服他的缜密。碍于颜面,她不得不说,“大概也许可以吧?”   “大概也许?”颜署阳笑得古怪,“做任何事情都不要用大概也许这样的字眼来考虑后果,幸亏你不是公司的负责人,否则不堪设想。”   “喂,你别上纲上线行不行?”莫晓彤不满,这哪跟哪啊。   “我是教你,你应该虚心接受。”   “你别以为自己万能,什么都懂。”   “你必须承认我懂的比你多。”他一边说一边解她的扣子,面不改色。   莫晓彤握住他的手,制止他,“你去帮我把浴巾拿过来。”   他毫不理睬,掰开莫晓彤的手,继续解,“害什么羞,又不是没见过。”   莫晓彤羞愤到了极点,拖过被子遮住上身,哇哇乱叫,“我自己来,自己来,不用你。你太过分了。”   莫晓彤缩着脑袋,被子里的动作温温吞吞。   “你动作快点,水都凉了!”   “你再去换水。”莫晓彤依旧温吞着。   接近抓狂状态的颜署阳掀开莫晓彤的被子,二话不说地把她抱进浴室,顾不得那横陈的玉体。   浴室里雾气缭绕,气氛有些僵,怪只怪灯光太亮,第一次如此直观的面对。   莫晓彤受不了颜署阳直勾勾的眼神,向他泼水,“看什么看,还不快出去。”   颜署阳吞了吞口水,卷起袖子道:“我给你洗吧。”   “不要,不要。”   这些都由不得她,莫晓彤不知道夫妻间还可以这样亲密,她的肌肤一阵阵颤栗,过电一般的酥`麻,她几乎把持不住,脸色酡红。   “放松一点。”颜署阳蹙着眉。   “你以前对别人做过这些吗?”   莫晓彤抬头问他,对上他幽深的眼眸,他似笑非笑,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他们彼此胶着。   “没有。”半响他回答。   莫晓彤仿佛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个年龄的男人很会撒谎,就当是他哄她开心。   “你还记得刚刚我叫你时,你说什么了吗?”   颜署阳顾左右而言他,“真脏。”   莫晓彤用沾着泡沫的手拍他的脸,嬉笑着道,“‘乖,早点睡。’”   “莫、晓、彤!”颜署阳绷着个脸,“你手很湿。”   “你真可爱。”   “你真可恶。”   颜署阳拿过浴巾抱起她帮她擦干身体,摘下她的浴帽,黑发如瀑。他的脸颊触到她柔软的发,酥`痒到了心里。   他连衣服也没来得及给她穿就把她扔床上了,直盯着她看,眼里写满情~欲。   莫晓彤也望着他,她笑起来,此刻她的脸在他眼中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眉眼间流淌着无尽的妩媚。   他俯身亲吻她的脸颊,“我们做一下运动好不好?据说这样有助于健康。说不定腰伤明天就会好。”   莫晓彤脸上的笑意更甚,推他,“你先得把卫生间清理干净。”   他提她拉过被子扑捉她闪躲的唇,手指在她腰上流连,“明天清理。”   莫晓彤口干舌燥,“我腰疼。”   他呼吸沉重,“你不需要动,我来就行。”   莫晓彤哭笑不得,这是乘人之危,这是赤果果的欺`凌。她无法反抗,只好沦为鱼肉。   第十六章   第二天颜署阳破天荒地睡到八点才醒,要知道他每天七点准时起床的习惯已经保持了十几年,他手边的人还在熟睡。她歪着头靠在他的肩上,嘴微撅,睡容像个婴儿。她整晚都贴着他睡。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头挪开,却还是惊醒了梦中的她,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你醒了,几点了?”   他给她掖了掖被子,“嗯,八点,你再睡一会儿。”   莫晓彤睁开眼睛对他笑,“八点了,你迟到了。”   “还不是怪你,我也腰疼了。”颜署阳下床,扭了扭腰。   莫晓彤羞赧却不忘讥讽,“这就是不锻炼的后果。”   “看来对我不太满意。”颜署阳撇撇嘴,“你腰好点了没?”   莫晓彤试着自己爬起来,虽然非常吃力,但明显比昨天不得动弹好多了。   下午俞氏和苏母一起来看莫晓彤时,莫晓彤正坐在床头看书,啃那本让颜署阳昏昏欲睡的《追忆似水年华》。莫晓彤并没有告诉她们她腰伤着了。   莫晓彤被扶了出来,她吩咐厨房做了些点心,三个女人在客厅聊天。   俞氏看上去精神不错,她责怪莫晓彤如此不小心,居然把腰给拗了,伤着了也不给她打电话,典型的有了老公忘了娘。   莫晓彤理亏地跟妈妈撒着娇,“我不过是不想让妈妈担心,打算等好了再告诉你的。”   “你这丫头呀!”俞氏心疼地揉着她的腰,然后起身,“我去厨房看看点心做好没。”   莫晓彤趁母亲进厨房的空当和苏母交流秘密,压低声音说,“署阳昨晚被他爸爸训了一通,解气得很……”   苏母也觉得解气,难得地大笑,但很快又严肃下来,坐到莫晓彤跟前,拉着她的手说,“别怪姑母多事,我这是为你们好。我们首先要做好自己,才有理由让别人对自己好,懂吗?在家里别动不动就耍小姐脾气,为□了不比从前。”   “我懂,他这一段对我不错,我们很久没吵架了。”莫晓彤神采飞扬。   “那就好,别让你母亲察觉了。”苏母在她耳边说。   俞氏和文姐一起端了点心上来,三人吃吃聊聊,时间过得快。俞氏主动说留下来吃饭,苏母则说要走,莫晓彤挽留她,但她坚持要走,心想着你老公回来看到我这老太太还不恨死,何必给人添堵。   俞氏是个贤惠之人,虽然家里请了很多人,但依旧常常下厨。过去是填丈夫的胃,现在则是消磨时间。俞氏看了看冰箱,写了几个菜,让厨房去买,她打算下厨给女儿女婿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莫晓彤给颜署阳挂电话让他回来吃饭,颜署阳一开始支支吾吾地说恐怕不行,后来一听丈母娘来了,很愉快地答应推掉饭局回来作陪。   颜署阳算不上合格的丈夫,但绝对是个合格的女婿,他常常把岳母哄得心花怒放。莫晓彤不由得再次想到那句老话:丈母娘爱女婿,公公疼儿媳。   今天也不例外,颜署阳很早就回来,一进来就妈妈长妈妈短的叫。开饭前像个孩子般一直垂涎餐桌上的菜,这是莫晓彤从没见过的颜署阳,最生活面的颜署阳。他直夸岳母的手艺,“这菜味道真好,要是妈妈搬过来和我们住,我每天回来吃饭。外面的那些菜哪有妈妈做得好。晓彤,你也得学着点。妈妈,您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莫晓彤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想着你居然还嫌我不会做饭!   “你这张嘴呀,尽给妈妈糖吃。”俞氏心情愉悦,笑容可亲,“妈妈要是真搬过来和你们一起住,你们肯定嫌弃,这老婆子真烦人。”   不管真心假意,俞氏都很高兴。   “没有的事,我们是真心希望您能搬来,这边热闹一些。”颜署阳说。   “没事,我不觉得孤单,有小乖陪着我。”小乖是莫家养的狗。   颜署阳和莫晓彤配合得很默契,他对她体贴入微,比如他刚回来就坐在沙发上给她揉腰,轻声问她好些了没,吃饭时很自然地给她的座椅上加了个靠垫;比如看电视时他从不握遥控器,他喝水时很自觉地给她倒了一杯,一切都那么自然,俞氏尽收眼底。这天底下再没有比晓彤的幸福更加重要的事了。她觉得自己心里的石头放下了。   俞氏走了以后一切恢复正常,但到底是不同于过去,两人即使斗嘴都让人觉得那是在调`情。   颜署阳主动地给她揉肚子,他坏坏地说喜欢听她的声音,莫晓彤依旧气得翻白眼,说他下`流无耻,颜署阳反击说是她思想龌龊不堪,下`流无耻的人成了她。很多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颜署阳很自然地给她找衣服帮她洗澡,顺便洗了个鸳鸯浴,一室的温存。他们假装相爱。   莫晓彤觉得纳闷,这是演戏么?可却那么贴切,没有丝毫的造作之感,给人以错觉。她甚至暗自希冀腰伤不要好,这样的每天可以听到温言软语,被人照顾,有人让着。   可腰伤还是好了,完全恢复的时候她有种失落感,她甚至还在家里腻了几天不肯下山打理画廊,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舒心日子。   颜署阳碍于家庭的压力不得不搬回家里住,偶尔也会偷个懒睡公寓,每每这时莫晓彤就恐吓他,“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告诉你爸爸,让他来收拾你。”   颜署阳当然不会乖乖就范,“你要是打小报告我就给你陈叔小鞋穿。”   “你这无耻的小人。”   “你这不讲理的女子。”   孔子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莫晓彤开始忙碌起来,她扩大了门面,大刀阔斧地搞装修,打广告,找人脉弄名画,请了名拍卖师,专业的鉴定团队,每天焦头烂额,这些都是陈叔教她打点,颜署阳或许知道,但不闻不问。   她无暇顾忌这些,有时候忙到深夜会睡颜署阳的公寓,渐渐的她把生活的重心转移到了新城,每天往返于画廊和公寓之间。她也学会了应酬,有时候喝得多了回去,颜署阳就有了微词。   每当这时她就生气,她知道他是生气她创业,他们婚前就说好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互不干涉。那时候他觉得他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娇小姐,而这个娇小姐却又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家族责任感,自己毫无能力,所以只能依托他来管理企业,所以选择了捆绑,比依托更加牢靠的捆绑。   可她也没有违背他们之间的协议,她依旧没有主外,这些事和集团事务比起来不过是区区小事,是富家小姐有兴致了玩一把创业而已,不足挂齿,指不定哪天她没了兴致就不玩了。   有时候她也会向颜署阳讨教一些问题,往往是夜深人静,夫妻交流感情之时,莫晓彤没觉得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不妥。颜署阳虽没有不乐意,给她解答完必定是要挖讽她一番,“你看看你,连这都不懂还开什么拍卖行。”   黑暗中的莫晓彤真想把他的嘴用胶带封住,她反击道,“我什么都懂还要你干什么?”   颜署阳哑口,弥补她的不足,他的作用的确在此,又或者仅在于此。他心里闷闷的,有点莫名其妙。   他们很少闲暇时间,所以都没回去看母亲。莫晓彤觉得自己是个不孝女,虽然每天给母亲打电话,但见面机会屈指可数,她母亲总是说,“你忙你的,别管我,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有一晚她梦见一袭白衣的母亲独自坐在花园里哭,那哭声凄凄厉厉,伤心程度比父亲逝世时更甚。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母亲,心疼极了,跑过去抱住她,喊她妈妈,可母亲不见了,她怕极了,四处叫喊,四处寻找,以至于叫出了声,颜署阳推醒她,她才庆幸这是个梦,悬着的心才放下,只是泪水湿了枕巾。   颜署阳抱着她,亲拍她的背安抚,“做梦而已,做梦而已。”   那一刻莫晓彤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弱弱地说,“我害怕。”   “别怕,我在。”颜署阳亲吻她的额头给她压惊,“傻瓜。”   傻瓜、傻瓜。他叫她傻瓜,多动听的昵称。莫晓彤第一次觉得身边有个男人真好,结婚真好,这也是自父亲去世后第一次有了安全感。   第十七章   莫晓彤终于是腾出了半天时间上山看母亲。   俞氏不知道她来,开门时喜出望外,走路都比平时轻快了。一会儿逗弄着小乖,一会儿又叫厨房去买材料,她要做莫晓彤爱吃的玫瑰赤豆糕。莫晓彤看着母亲比过去苍老且佝偻的身影,顿感心酸和惭愧,她是个不孝女。   她打算在家里吃晚饭。母亲总是亲自下厨,且不需要人帮厨。莫晓彤走进厨房环住正在摘菜的母亲,靠在她的背上向她撒娇,“妈妈,是不是很想我?”   俞氏笑了起来,她把手中的芹菜从水里捞出来放到流理台上,“想啊,当然想。”   “我也很想妈妈。”   “妈妈,我好累啊。”   俞氏紧张地转过头,“怎么啦,没休息好吗,还是工作太忙?”   “最近忙得我晕头转向的。”   “诶,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开什么拍卖行。   “我总要做点事嘛,不然生活多无趣嘛。”   俞氏擦干手,拍了拍莫晓彤环在腰间的手,“好好,只要你高兴就好。”   “妈妈,等我忙完这一阵,我就回山上住,到时候您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傻孩子,你们有你们的生活。”俞氏掰开莫晓彤的手,她眼睛有些湿,但是很快又调整过来,“我啊一个人日子也过得很好,每天逗逗狗,和你姑母喝喝下午茶,几个老太太打打麻将,你姑母还约我下周去看歌剧呢。你们工作那么忙,每天早出晚归的,要一起住了,和我一个人住有什么区别啊?”   “妈妈,您生气了吗?”   “嗯?生什么气?傻孩子。妈妈这辈子啊,只要你开开心心的,我也就满足了。”   “妈妈,我给您找个伴吧?”莫晓彤突发奇想,母亲内心的寂寞是她无法触及的。   俞氏开心地笑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真的,我给您物色个伴,您也来段黄昏恋。虽然可能没爸爸好,但至少有个人说说话嘛。我和署阳说一下,他人面比较广,让他留意一下。”   莫晓彤也不想有人代替父亲,她的父亲是无可替代的,可是得有人陪伴母亲。   “署阳对你好吗?”俞氏转移话题。   莫晓彤点头,“挺好的。”   他是对她不错,虽然脸臭一点,嘴巴贱一点。   俞氏满意地点头,“出去出去,我得炒菜了,都是油烟。去打电话给你老公,让他回来吃饭。”   莫晓彤不肯,她系上围裙挽起袖子,“我给你打下手。”   她的父亲常常母亲一起下厨,常常是母亲掌勺,父亲打下手,给她收拾边边角角,她甚至还看见父亲给母亲系围裙,那副景致羡煞了旁人。她的表哥表姐嫉妒她家的和睦,她为此感到骄傲。   晚上颜署阳回来吃饭,他维持着其一贯的风格,笑话层出不穷,俞氏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三人坐在客厅里闲聊,吃餐后水果。莫晓彤枕在她妈妈的腿上,静静地听他们聊旧事,不时地插上几句。   俞氏留意到署阳在此期间看了好几次手表,善解地问,“署阳,有事吗?有事的话你们先走吧,别耽误了。”   颜署阳也就不推诿,“嗯,我等一会儿得过去我妈那一下,有点事。”   “那你还坐着干什么,赶紧去啊。”   这时莫晓彤也起身问,“什么事啊?我也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留下来陪妈妈,晚上就和妈一起睡,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颜署阳这么一说,更是勾起了莫晓彤的好奇心,“不嘛,我先跟你过去看看,等一会儿你送我过来,我晚上得陪妈妈。”   “你们俩一块去吧,晓彤也别回来了,明天还得工作,别来回折腾了。”俞氏纵然很想女儿陪伴左右,但终是不忍心拆散这对新婚夫妇。想当年她刚新婚那会儿,两夫妻横不得时刻粘在一起。   既然岳母这么说了,颜署阳只得说,“既然妈都这么说了,那就一起走吧。”   两口子出了门,颜署阳就不太乐意了,“你怎么三十了还是不懂事啊?”   “啊?”莫晓彤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我怎么不懂事了?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和你一起回去吗?谁稀罕。”   她想转身进院子,后来一想,他明明是激将法,别中他的套,她恨恨地抬起头,斜睨他,“我还偏要跟你去,气死你。”   颜署阳被她的表情逗乐了,不耐烦地给她开车门,“走走走,有什么的。”   月光淡淡地洒在半山,四周幽静。   “喂,说说看,到底什么事,还不让我去。”好奇害死猫,莫晓彤单手揉太阳穴,“让我猜猜看……”   “不关你的事,叫你去干什么。”颜署阳面无表情。   “不关我的事,干嘛故意支开我?”   “哟,终于让你聪明了一回。”   莫晓彤喜滋滋的,等反应过来气得牙痒痒,颜署阳的面部早已成抽搐状态。莫晓彤不知怎地也笑了,“如果我有一天我死了,肯定是被你气死的。”   颜署阳依旧抽搐。   “莫晓彤。”   “嗯。”   他总是这么一本正经地叫她,而她总是下意识地“嗯”。   半响没下文,莫晓彤没好气地问,“干嘛?”   “没什么。”颜署阳的唇弯出一个弧度。   “……”   莫晓彤无语了。   颜家的气氛向来和谐。在玄关换鞋,莫晓彤就听见公公的笑声,小声问颜署阳,“你家来什么客人了,这么热闹?”   “一个朋友。”   他淡淡地答,然后不由自主地笑,先进了客厅,莫晓彤狐疑地跟在后面叫,“爸爸,妈妈。”   颜父颜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颜母迎出来,“哟,晓彤也回来了啊?吃饭了吗?”   来客是个女人,莫晓彤从没见过的女人。她一面观察着她,一面回婆婆:“妈妈,吃过了。”   两夫妻走到沙发边,女人站了起来,个子很高,目测应该有一米七。她长得不是特别美,不知道是不是女人易显疲态的关系,看上去比颜署阳还大一些,但是气质着实让莫晓彤震了一下,白皙的面庞,齐耳的短发,知性却不失柔美,让人想起日本的黑木瞳,这种女人最容易让男人心神驰往,抓心挠肝。   她心里纳闷得很,从没听颜署阳或者婆婆提起过有这么一号人物,结婚时也没见到,是表亲吗?   “铭萱。”颜署阳先叫她,她叫铭萱。他的声音轻快,眼里有种掩饰不住的欣喜。这种欣喜,莫晓彤也曾经经历过。她心下一沉,希望这是错觉。   “嗨,署阳。”她微笑着开口,声音柔柔的却不嗲,很舒服,而后她对着颜署阳身畔的莫晓彤也礼貌地“嗨”了一声,笑容可掬。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来个电话?”颜署阳的抢白掩盖了莫晓彤的问候声,莫晓彤懊恼得直想掐他。   “我这不是来了嘛?”她说。   “几个人回来?”   铭萱幽幽地道,“三个。”   客厅里一下子热闹开来,颜母招呼佣人加茶添水果点心,颜署阳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在铭萱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莫晓彤觉得有点尴尬,但莫晓彤是谁,怎么会让自己处于这种境地?她在颜署阳身边坐下,腻着他,“你不打算给我介绍一下这个姐姐么?”   颜署阳恍然想起,郑重中又有些不情愿地说,“来,这是我妻子莫晓彤,她——王铭萱。”这样的介绍更添加了些许搞怪。   “呃……”莫晓彤亲轻他的手臂,“就这样啊?”   所有人都笑起来,颜署阳也跟着笑,他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咬了一口,点头说,“嗯,就这样。“   莫晓彤嗔怪,“真是的。”   “铭萱这次打算呆多久啊?”颜署阳聪明地岔开话题。   “两三个月吧。”铭萱答。   “哇!”颜署阳做惊诧状,“是不是真的啊?”   “大概也许吧。”铭萱笑答。   颜署阳眼神暗下去,“我说嘛,到头来又是大概也许。”   铭萱低头拿起脚边用牛皮纸套住的相框,递给莫晓彤,“你们结婚我没赶回来,这送给你们做礼物,希望你会喜欢。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莫晓彤忙笑着谢谢。   颜署阳一把抢过相框,迫不及待地撕开牛皮纸,“这是什么,我看看。”   相框里面裱的是一幅婚纱十字绣,莫晓彤惊叹地道,“真漂亮。”   “你自己绣的?”颜署阳狐疑地问。   铭萱面露得意之色,“当然。”   “那一定费了很多精力吧,我就不行,没耐心,要绣这么一幅非得用上一年半载不可。”莫晓彤礼貌性地道。   “呵呵,我也用了很长时间。”   “姐姐在哪里啊?”莫晓彤问。   “我在波恩。”   “把这收起来吧。”颜署阳打断他们的谈话。   “得挂起来,多漂亮啊。”颜母建议。   “就是。”莫晓彤附和着,小心翼翼地把相框装进牛皮纸袋后对颜署阳说,“找个时间,我们请姐姐吃顿饭。”   “什么吃顿饭,还欠她顿酒席呢。”颜署阳道。   铭萱笑说,“诶呀,几年不见,署阳变自觉了嘛,该补该补。”   几个人就着天气人情风俗闲聊了一会儿,铭萱说时候不早了要走,颜署阳立马站起来,“正好了我也得下山,顺道送你吧,现在不好叫计程车。”   莫晓彤冷眼旁观,颜署阳什么时候对她这么殷勤过?   “啊,你们不住山上吗?”铭萱面露惊讶之色。   莫晓彤解释,“一般周末在山上,其余时间都在市区。住山上上班太不方便了。”   “那我就不客气地搭你们的顺风车咯。”   颜署阳和铭萱出去,莫晓彤很自然地挎着颜署阳的手臂,跟在身边。她觉得她必须下山。   颜署阳附在她耳边说,“你不是要陪你妈妈吗?”   “你不是说过要送我回家吗?”   两人交头接耳,亲密无间,新婚夫妻说着瞧瞧话,看着甚是甜蜜。莫晓彤已经顾不得和母亲说过的话了,心里对母亲说了一百遍对不起。   把铭萱送回家后,莫晓彤让颜署阳倒车,回山上,颜署阳不悦地掏出手机拨电话,“你瞎折腾什么啊?”   莫晓彤朝他吐了吐舌头。   “妈,我,署阳。”   “我和晓彤有点事下山了,就不回去睡了。”   “嗯,您早些休息,周末我们再去看您,有事打电话。您还要和晓彤说话吗?”   “好,天气凉了, 多穿些衣服。”   “嗯,晚安。”   瞧他多会做人,也难怪她母亲对他赞不绝口,莫晓彤在旁边“啧啧”称奇地看着他。   “这么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颜署阳骚包地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头发。   莫晓彤顿时好奇心大起,八卦地问:“你那铭萱姐姐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第十八章   “你那铭萱姐姐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那是你姐姐,不是我姐姐。”他不高兴地道。“你那铭萱姐姐到底是你什么人啊?”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哟,还生气了啊,我姐姐不就是你姐姐么?”莫晓彤口吻挖讽,但依旧兴致勃勃,“说说看嘛。”   “我就不告诉你,好奇死你。”   一不留神中,颜署阳闯了个红灯,差点和一辆小车擦边,那车主探出头骂骂咧咧,颜署阳恼怒地拍着方向盘。   莫晓彤笑说,“魂还没回来呢?”   “你给我闭嘴。”颜署阳喝道。   莫晓彤瘪瘪嘴,嘀咕着:“脾气还挺大。”   两人一路沉默着到家,各干各的,到睡觉前一句话没有。   莫晓彤辗转反侧,她的手越过三八线去摸颜署阳的手臂,颜署阳一手甩开,“干什么?”   莫晓彤在他结实的手臂上掐了一把,颜署阳在黑暗中吃痛地叫起来,“疯婆子。”   莫晓彤又掐了一下,颜署阳跳起来,“你还没完没了了。”两人迅速在被窝里扭打起来,打、捏、掐、拍、抓,凡是能用上的都用了。床是个极其特殊的战斗场地,夫妻俩如果在此地斗争,到最后百分之九十会演变成大船。大家看到的这对夫妻也是这样,最后进展到了啃咬,舔吻,两人气喘吁吁,衣服散落了一地。两人正待进入正题,莫晓彤大叫道,“不要,我不要。”   颜署阳彻底懵了,停手问,“怎么啦?”   莫晓彤打开台灯,突然的光亮刺得他们眼睛微痛,莫晓彤面色潮红,不敢直视颜署阳的裸体,“我就是不要。”   颜署阳百思不得其解,但也管不了那些,俯身,唇落在她的胸上,手继续为所欲为。   莫晓彤不受控制地低吟,但却理智地掰开他的手,颜署阳不依,继续摸索;莫晓彤继续掰开,如此地来回。颜署阳终于火了,“发什么神经?”   莫晓彤有些愧疚地坐起来,拉过被子护住自己,嘴犟地道,“就是不要。”   颜署阳□难耐,“你说不要就不要是吧?”   莫晓彤把被子捂紧了些,“你今晚干嘛对我这么热情?”   颜署阳颓败地躺在床上,“在这件事上我什么时候对你不热情了?”   “你今天特别热情。”   “因为你今天特别可爱。”   这种事还需要理由,颜署阳只得信口胡诌。   “胡说,我才不要当别人的替身。”   颜署阳猛地坐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向她,他的眼睛里的情`欲交织着怒火,定定地望住她,莫晓彤突然感觉到害怕,她在他身下动弹不得。   他陡然之间笑起来,捏住她的下巴,“那你也把我当成你表哥好了,我们四个人做,嗯?我不介意的。”   莫晓彤想抽他一个耳光,但是手被遏制住,怎么也伸不出来,她只能大骂他,“下流、无耻、流氓、不要脸。”   “那也是你莫晓彤的丈夫。”颜署阳脸上的笑意更甚,笑到最后有些发狠地道,“今天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莫晓彤知道自己激怒了一头野兽,后悔不迭。奋力反抗,“颜署阳,不要不要,你这种行为是强`奸,强`奸……”   颜署阳不顾莫晓彤的反抗,强行进入,然后缓缓地道,“我这是在履行丈夫的义务。”   他肆无忌惮地揉捏她的胸,俯身含吻她的耳垂,他身下的莫晓彤闭着眼呜呜咽咽,快感让他分不清那是哭泣还是呻吟,却无比美妙。   他突然之间停下了,退了出来。   莫晓彤倏然地睁开媚惑的双眼,不解地看着颜署阳,刚刚她在猛然间觉得自己空了。   “我也不想要了。”颜署阳艰难地说。   这回轮到莫晓彤抓狂了,她看着他的身体,昂扬斗志,诱惑着她。他怎么可以这样,赤`裸裸的报复,太过分了。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他,手伸向他,他没有丝毫的推拒,闭上眼享受,整个过程嘴都向上弯着。莫晓彤成了他的俘虏。   最后她浑身无力地躺着看颜署阳给她做善后工作。她终于明白自己在这件事上不是他的对手。   台灯昏黄,卧室很暖,耳鬓厮磨是件幸福的事。   “给我讲故事好不好?”莫晓彤觉得这种氛围听故事很惬意,讲的人也该心平气和,如果那已经成为了故事。   颜署阳的下巴轻蹭她的额头,“要听什么故事?最近好像流行喜洋洋与太灰狼是吧?还是要听蜡笔小新?可惜我都没看过。”   莫晓彤捶他,“去你的。”   颜署阳轻笑,“要不要听田螺姑娘?奶奶小时候给我讲过,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谁要听田螺姑娘。”   “田螺姑娘啊,多美好的故事。你这资本家的女儿肯定没听过,该听听,有助于家庭和谐。从前有个……”   莫晓彤急忙捂住他的嘴,“打住打住,这哪儿跟哪儿啊。”   “你不是要听故事吗?”   “好吧,那我问你,你以前交过几个女朋友?”   颜署阳愣愣地看着她,“这么直接?”   “绕那么多弯干什么。”莫晓彤直视他,“说,几个女朋友。”   “莫小姐,注意,这是我个人隐私,不要打探。”   莫晓彤伸手就拎住颜署阳的耳朵,“别在我面前提隐私,两个人每天□相对。”   颜署阳觉得巨没面子,抓住她的手,“交几个女朋友和你有什么关系?那都是过去的事。”   硬的不行来软的,莫晓彤往他身上蹭,“既然没关系就告诉我嘛。”   颜署阳挪了挪身体,“是不是连和几个人上过床也要告诉你?”   莫晓彤厚着脸皮道,“最好是这样。你以前是不是和那个谁,叫什么来着……”她想了一下,“啊,叫杨忻,对吧,交往过?”   杨忻是个模特,又高又漂亮,过去很红,最近消失了,据说是隐退了。   颜署阳默认,“是不是觉得亏了?”   “当然。”莫晓彤她心想着早知道自己不能嫁给子建,就该学别人交朋友谈恋爱,看现在多亏,什么都没经历过,浪费了大好年华。   “自己蠢。”   “那你告诉我你当年是如何聪明的,追女朋友都耍了什么手段?”   “就凭我这副样子,需要耍手段么?”有人自以为是,“就比如你。”   莫晓彤就知道会被他笑话,有些生气地翻了个身说,“指不定你心里多想接近我呢。”   “我可没这么想过,你爸爸早就找过我,我都没答应。”   莫晓彤心里更加不舒服,“这么说来是委屈你了。”   “那倒也没有。”他回答得勉强。   莫晓彤转身给了他一脚,“你去死,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颜署阳只是笑。   他们陷入了突然的沉默,甚至都以为彼此睡着了,背靠着背。颜署阳关了床头灯。   卧室伸手不见五指。   “颜署阳。”   “嗯。”他应声。   “你为什么不和铭萱结婚,你家里不同意?”   颜署阳失笑,“我家又不是苏家,再说你以为结婚是吃饭啊,你想结就结?”   莫晓彤愣了一下,他知道多少事?   “你也玩暗恋?”   “谁说我暗恋,我明恋。”颜署阳一本正经。   “啊,承认了?”莫晓彤惊叫道,“我终于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了?”   “什么类型?”   “比你大的老女人!”   “你有胆再说一次试试看!”此次不同于平时的尖酸刻语,黑暗中颜署阳面色深沉,即使不开灯莫晓彤也能读出他脸上冷凝的风暴。   那不过是句口快的玩笑话而已,莫晓彤绝无诋毁之意,而她心里也并不讨厌铭萱。他竟如此袒护他的心上人。   第十九章   从那天起,莫晓彤没有主动和颜署阳说过一句话,即使颜署阳有意和她搭讪,她也没有一句废话,能说一个字的绝不说两个字。而颜署阳也是个高傲之人,他只能做到这里。   三八线又把他们隔开了,生活似乎回到了原点,就算是夜晚时分,他们谁也不会主动递出橄榄枝,却又都想要对方伸手。主动的那方就是永远的输家,日后得处处迁就。这么说来,他们的性格也有几分相似,同样的倔,同样的不服输。于是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容易产生矛盾,闹出不愉快。   冷战,持续冷战,看谁笑到最后。   遇见叶齐祖是在一个周六的下午,是偶然,或许也是必然,他出现在莫晓彤即将完工的铺面,他给情绪低落的莫晓彤带来欢笑,那种最纯粹的欢笑。   他看见她时,莫晓彤正在看设计师画墙板,他们很自然地打招呼,叶齐祖说,“我看在装修,所以就进来看看。”   来着是客,可莫晓彤眼下实在找不出地方来接待他,于是只好抱歉地笑笑,递了瓶矿泉水给他,“没有咖啡,没有酒,也没有饮料。”   这个英俊的男人在莫晓彤眼里就是个心无城府的大男孩,他谈吐幽默,温和中又不失调皮,聊天偶尔还带些网络语言,让人倍感亲切的同时也容易开怀,她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   她是他的老板娘,他却一点也不惧怕她,外人甚至会以为两人是相交多年的朋友。他是个自来熟,莫晓彤只能如此认为。   “Cactus,我可以叫你Cactus吗?”   叶齐祖问,莫晓彤愣了一下,他居然还记得她的英文名,但他马上解释说,“Cactus比较顺口又亲切,不介意吧?”   “当然可以。”   “认识你时不知道你是颜太太,所以现在让我叫你颜太太我很不自在。”   “没关系的,都是年轻人,不必拘泥于称呼。就算你叫我老女人我也没意见……”莫晓彤说。   “你很年轻好不好,既年轻又漂亮还能干。”叶齐祖称赞道。   莫晓彤笑得花枝乱颤,“裁判先生真会拍马屁,可惜哦,我不是你上司。”   “我必须得拍,不和你套近乎我怎么能让你给我的画打折呢?你说是吧。”   “哈哈哈,是是,看来我还不得不给你打折了。”   “耶耶耶……”叶齐祖得意地摇晃着V字手,“我的目的达到了,老板娘万岁。”   莫晓彤看着他直摇头,他是公司高管,年近三十,在她面前却是如此孩子气,这也仅仅是莫晓彤所看到的样子。人都是多面的,就比如她,在老公面前无理取闹,在父母面前娇惯任性,在公婆面前贤淑孝顺,在情敌面前不折手段……人有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个自己带着面具,而哪个自己又最真?   没有答案,人都有阴暗面,只是你没有表露或者发现。   她曾经在网上看过一段话,“做一个内心纯良的人,可以长袖善舞,可以八面玲珑 ,但是必须有一颗善良纯正的心……”说得真好。   颜署阳曾经刻薄地讽刺她八面玲珑,可八面玲珑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让别人欢心,自己欢喜。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了曾经不齿的这些,也许是天生的,过去只是因为父亲的庇护,无从施展。   就像今天的饭局,在座的都是拍卖协会的人,既然干了这行你就不得不左右逢源,拉拢尽可能拉拢的关系,虽然她大可不必这样。但她想不管你莫晓彤是什么背景什么出身,但这城中必定有比你更深的,不买你的帐的人,他的表哥就是最现成的例子。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这一次她的心态完全不同于从前,她想靠自己的积累和实力来把这个公司壮大,以至于可以不用倚赖任何人。如果她的父亲有意这样引导她,如果她早些这么想,她就不会以这样屈辱的姿态去迎接婚姻。可是谁又敢肯定这是福是祸呢?或者她努力些,就可以让自己完满。   她的助理小高是个能人,陈叔介绍的,不仅会说官话,喝酒应酬,还会替老板挡酒,他今晚替她喝了好几杯,但作为东道主的她还是有些微醺地走向洗手间。洗手间里有人,她只得偷溜出包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在洗手间里遇见了铭萱,很意外,两人俱是一愣,莫晓彤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这么巧啊?”   铭萱莞尔一笑,“是啊,你和朋友来吃饭?”   “嗯,应酬,没办法。”莫晓彤颇感无奈,“你呢?”   “我啊,我和署阳来的,你们两闹脾气呢?我约你们夫妻二人吃饭,他单独赴约,他说你生她的气。”铭萱说得很顺,仿佛理所当然,她聪慧得不需问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胡说,明明是他和我闹。”莫晓彤傻笑着,有一种羞怯的可爱,内心却把颜署阳骂得狗血喷头,每次都用这招,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明明自己想和老情人约会,却往她身上栽赃。   “哈哈,是吗,那我得去训训他,走我们过去。”铭萱拉过莫晓彤的手,两人宛如姐妹。   “别,我还得去应酬呢,我请了拍卖行的人吃饭。你们慢慢吃,回头我们在门口会合就行了。”莫晓彤看了看表,“我也该快完了。”   莫晓彤回了包厢,包厢内一派和谐,小高和他们打成一片。   没过几分钟,有人敲门,进来的人让全场都一怔,显然他出现得太不合时宜了。   莫晓彤离开位置走向他,两人依偎在一起,她给大家介绍,“这是我丈夫。”   颜署阳和大家笑,“这是我太太。”   包厢内鸦雀无声。   今天在座的都是拍卖协会数得上的人物,而他们当中大部分人并非仅仅是属于拍卖协会这么简单,往往是这个行业的领军人物。颜署阳和他们当中的几个曾有过一面之缘。他这个人记忆力极好,只要见过面的人,他都能清晰地记起,并叫出名字。   莫晓彤兴许很多人不知道,毕竟她被父亲保护得很好,颜署阳却不然。他是在家道中落之时接管家里的生意,方方面面都得管,接触的人也是方方面面。所以认识在坐的也不奇怪。   莫晓彤作为初入门者,曾经引来了无数的猜测,这个女人有什么背景竟然可以砸下重金开拍卖行,她背后的靠山是谁?今日终于揭晓,她仰仗的是父亲旧日的江山,现今的丈夫是她的后盾。   颜署阳就着莫晓彤的杯子倒了一杯特级茅台,“来,我敬各位一杯,内子初入这一行,还有许多地方不懂,今后还希望大家多多关照,我先干为敬。”   他一饮而尽,酒香醇中透着辛辣,大家纷纷喝掉杯中的酒。   酒是好东西,极容易调动桌上的气氛,大家纷纷向颜署阳敬酒,他倒成了座上宾,莫晓彤心疼的同时也气不过,偷偷地狠掐他的手臂。   散席时,一行人在门口一一和颜署阳握手,仿佛他才是老板,是正主。   铭萱还在大堂等他们。   莫晓彤对颜署阳说,“我开了车,你送姐姐回去吧!”   铭萱哪敢劳驾署阳,“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打个的就行。晓彤,改天我请你吃饭啊,单独请你!”   “好啊,男人在碍眼。”   颜署阳吸了口气,“你们两个——”   “好了好了,我走了啊,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计程车在外面等我呢。”铭萱边走边道,“晚安。”   只剩下两夫妻,气氛陡然凝固,两人在原地站了半分钟。   莫晓彤想起他单独和铭萱吃饭,心里顿觉得委屈,拔腿就走,颜署阳快步跟上,拉住她,“你还生气呢?”   第二十章   颜署阳快步跟上,拉住她,“你还生气呢?”   莫晓彤冷着脸闷声甩掉他,小跑着奔向停车场。如果这是在平时,莫晓彤内心必定得意,“哼,小样,终于低下你高贵的头颅了吗?”可今天她心里却莫名的惆怅。   他们像两个划着三八线的中学生,越矩就开掐,相互掐。男同学说女同学骄纵跋扈,一点也不淑女;女同学说男同学桀骜不驯,不懂怜香惜玉。最后谁也不愿意理谁。通常的剧情走向是感情在两个少年心里萌芽,他(她)为什么还不和我说话,我是不是该主动一些?   然而颜署阳主动示好时,莫晓彤却恨透了他,甚至不愿意见到他,他不过是迫不得已而已。   她走得很快,颜署阳腿脚不好,吃力地追赶着,“你慢点,慢点。”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莫晓彤“砰”地把车门关上了,颜署阳在外面拍着车窗,“喂,喝酒了开什么车?”   车窗外的人有些焦急而懊恼,他们只隔着一层玻璃,茶色的玻璃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那么的遥远,眩晕的陌生迷蒙了她的双眼。一度她以为他们很近,原来那不过是错觉。   她并不关心他说了些什么,但她知道他不过是想要弥补今晚的过错,因为过错所以低头。   其实那算不上过错,他们理应有足够的私人空间。   他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即使拨电话也没有,他能够闭着眼拨通她的号码。他没有特意记,拨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车窗刷地下来,冷风突然灌进车内,莫晓彤非常不适。她的手机里传出《时光倒流七十年》的浑厚旋律。   “我们谁也别管谁,各自开车回家。”   “唰”地,车窗关山了,莫晓彤点上火,看着后视镜,倒车。   颜署阳让开道,呆呆地看着越野车绝尘而去,她竟有这般胆子酒后驾车。   颜署阳加足马力一路尾随,她并不打算回新城,而是上了宽广的江滨大道。   《时光倒流七十年》再次响起,莫晓彤扬起嘴接电话,同时加快车速,听筒里传来颜署阳的怒斥声,“莫晓彤,你胆子不小啊,竟然敢酒后开车,不要命了是吧?给我把车停在路边!”   “你不也一样酒后驾车。”莫晓彤瞄了一眼后视镜,“凭什么让我听你的?”   后面的车已经在超车道上,莫晓彤扔下电话果断地把车滑到了超车道,车速由100码到120、130……这样的车速让她自己也轻飘飘起来。她无视着持续响动的手机,在这么静谧狭小的空间听这么一首悠长厚重的歌曲,还做着这么一件疯狂的事情,柔和与紧张并驾,刺激里又参揉着沧桑与感伤,矛盾体,却给人带来了无尽的快感,心率明显加快。   这是她第一次玩飙车,一把年纪了,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竟然是自己的老公。   一个不注意,后面的车像一阵风一样从她身边滑过,莫晓彤斗志昂扬,她踩足油门誓死要超过前面的车。   幸好这个时段江滨路车少,莫晓彤可以放心大胆地玩。她一直在寻找超越颜署阳的时机。她喜欢F1,喜欢他们的速度、技巧,还有胆量。在一个拐弯处她终于是凭借自己精湛的车技超越了他,心里着实得意了一把。   他们你追我赶了一阵,最后莫晓彤被颜署阳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在她想再一次奋起直追之后,发现无耻的颜署阳“嚓”地把车横亘在了路中央,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不得不把车停下。而他则下车抱着胸靠在车门上戏谑地浅笑着,莫晓彤拍着方向盘,他不守游戏规则。   莫晓彤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敢摇下车窗,“喂,你不想活了,不怕我一车撞过去?”   颜署阳勾了勾手指,“来呀,来呀,放马过来呀!”   他预留了一个车道,经过的司机无不好奇,有些甚至摇下车窗探出头看个究竟,一男一女,也没看出什么情况。   “喂,还不快把车开走,你严重阻碍了交通,等一下警察叔叔来抓你。”   “我报警了。警察会先抓你,超速、酒后驾车。我是为人民服务,我们在谁也别想走。”颜署阳正义感十足。   莫晓彤听到报警两个字,气得抓墙地跳下车,“你……”   “我什么我?”颜署阳眼疾手快地抢过她的车钥匙,厉声道,“谁借你胆子酒后飙车了?不想活了是吧?”   “要你管!钥匙还给我……”莫晓彤去抢他手里的钥匙,这无疑是与虎谋皮,“还给我,还给我。”她见夺不过,最后尽耍起赖来,拉着颜署阳的衣角,像个要糖吃的孩子一般,“还给我嘛,还给我……”   颜署阳故意把钥匙举得高高的吊她,“你就别做梦了。”   “不给就算了,你自己在这等警察吧!”莫晓彤转身就走了,又快又急。   “有本事就别回来。”   颜署阳在她身后叫,她依然不管不顾地继续前行。五寸的高跟鞋,她脚踝疼。她的身旁喇叭声四起,她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马路,走到路边继续前进。毕竟扰乱交通是不好的。   突然地,她觉得脚一崴,蹲了下去,吃痛地摸着脚踝,再也站不起来。   她没有回头望,只是静静地蹲在那儿等待,等待。初冬的冷风穿过她的骨髓,她打了个颤,寒意顿生。   如果数到一百他还不来,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莫晓彤数到九十九时发现眼下多了一双脚,心里骂着,小样还挺会掐时间的。她吃痛地抬头仰望着他,“你来干嘛?”   “别装了,起来吧!”他背着手说。   莫晓彤低下头耸肩不说话。   “还装!赶紧给我起来。”   莫晓彤的肩膀耸得更厉害了,还伴着低低的抽噎声,颜署阳终于是弯下了腰,“喂,不至于吧?”   ——   “脚崴了?”   ——   “脚真崴了?”颜署阳一脸不可置信,他伸手摸她的脚踝,莫晓彤一个激灵地抢过他另一只手上的钥匙,拔腿就往回跑,边跑边回头冲他笑。   “好你个莫晓彤,居然使诈!”   眼看就要摸到车门了,莫晓彤激动万分,结果一个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脚真的崴了。她终于知道什么叫乐极生悲了。那触手可及的车门啊,正像她招手呢。   跟在她身后的颜署阳幸灾乐祸,“哈哈,怎么不跑了,你倒是跑啊?”   莫晓彤咬着牙站起来,“你别以为我脚崴了就不能开车了。”   颜署阳夺过钥匙,“你还嘴硬是不是?活该崴脚。”   “关你什么事?”   “你真是活活把我给气死了。”颜署阳弯身提起她的裤腿给她看伤,也没见肿起来,他轻轻摸了摸,莫晓彤就疼得呲牙,“你轻点……”   “你怎么不哭了,耸耸肩膀,最好是掉两滴眼泪下来,这样比较逼真。你不去当演员简直是种浪费。”   “你不损我就不舒服是吧?”   “瞧你自己干什么事,不挨骂才怪。”   “哼,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忘记你干过的勾当!”莫晓彤振振有词。   颜署阳反倒笑了,“我干过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莫晓彤吸了吸鼻子,“就知道欺负我。”   “谁欺负谁了?”   争吵间,一辆车在他们旁边停下,下来三个男人,都是他们家的司机。颜署阳把钥匙递给其中的一个,“老李,你帮我把这车开回家,小王,你负责送我们回家,小林,你是负责送他们来的。不好意思几位,这么晚了还麻烦你们……”   他横抱起莫晓彤往自己车边走,莫晓彤当着几个下属的面,颇为不好意思,嗔怪道,“你干什么?”   颜署阳对着那几个人笑笑,“再不走就真要被警察带走了!”   那几个人哄笑。   莫晓彤嘀咕着,“我自己也能走。”   “原来还是装的。”   她是真崴了,不过并不严重,拐着脚应该能走,晚上抹一点云南白药,明天就该好利索了。   他们回了山上,莫晓彤依旧生气,她让颜署阳把她抱进了卧室。她想想就开心,从门口到花园再到楼上那么多的台阶,一级一级的上,颜署阳却一声不吭。你怎么样,他都答应,她以为这就是以宠侍娇。   第二十一章   那天晚上睡不着的莫晓彤拖着颜署阳给她讲故事,颜署阳一开始还哄着她,“睡觉啊,早点睡。我要去纽约出差,所以让我过几天安逸日子。”   “……”莫晓彤黑线,“我什么时候让你不安逸了?”   “你什么时候让我安逸了?”   莫晓彤气煞,掐着他的胳膊,“你敢再说一次试试看?”   颜署阳疼得嗷嗷直叫,她掐人可不是一般疼,一开始是大力的掐,慢慢变成用指甲掐住一点点肉,那比打针更甚,颜署阳知道明天他的手臂又会青一块紫一块。他的身体挪动了一下,对她应该保持距离,摸着受伤的手臂呲着牙责斥她,“你以后再掐个试试看?”   莫晓彤说掐就掐,又在他手臂上来了两下,颜署阳开始反攻,“让着你你还来劲了是不是?脚不疼了是不是?”   莫晓彤顾不上脚不脚,扭打,继续扭打。最后折腾、折腾。(请看官们自行补脑。)   两人都虚脱似地倒在了床上。   “你什么时候去纽约?”莫晓彤问。   “好像下周二晚上的机票吧。”   莫晓彤算了算日子,有些懊恼地说,“周三我妈过生日。”   “那明天去定个蛋糕,和你妈妈一起吃顿饭?”   “好啊,好啊,让我妈妈高兴高兴。”莫晓彤连忙答应,她虽然没觉得自己嫁了个好老公,但她妈妈找了个好女婿是千真万确的事。   “我买什么好呢?”颜署阳说。   “我妈这个人啊很容易开心的,你送她什么她都高兴。”   “好,我明天去看看。”   颜署阳打了个哈欠,背过身,打算睡觉,莫晓彤却不依地拉过他的手臂,“你周二去纽约啊?还几天呢,我们还能呆两个晚上。”   颜署阳在给黑暗中轻笑,他自然地把胳膊伸过去给她当枕头用,“你不会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吧?”   “你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莫晓彤捶他,一日不见何止三秋啊,应该是四秋五秋才对,诶。   “那我就努力地让自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这还差不多。”莫晓彤的嘴角在他的臂弯里往上扬,“你去多久?”   “这次久一点,一个礼拜左右吧。”   “一个礼拜啊,七天。”莫晓彤惆怅地道,“三七二十一,那就是二十一个秋。在这二十一年里你得多思念我啊!”   颜署阳忍俊不禁,他觉得自己娶了个活宝。   “你笑什么笑?”莫晓彤口气严肃,可却做着很不严肃的动作——抚摸他的胸口。“难道你不是思念我,思念你的铭萱姐姐?”   颜署阳捉住她不老实的手。她的手在他修长宽大的手掌里是那么的柔若无骨,他的略有蚕茧的拇指轻轻地在她细腻的掌心里摩挲,粗糙与柔软碰撞,却没有擦出完美。   “你脑子每天都想什么呢?”   “那你说你今天为什么背着我和铭萱吃饭?偷偷摸摸,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颜署阳骂她,“龌龊。”   “你才龌龊。那你老实交代,为什么不叫上我和你一起赴约?”   颜署阳叹了口气,“那我以后都叫上你行不行?”   莫晓彤又开始掐他的胸,“你还叹气什么气,没有以后,除非从实招来!”   “招什么啊招?皮都剥下来给你看了。”   “你少给我转移话题。”莫晓彤指着他的脑门不依不饶,“说,是不是续旧情去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颜署阳躲着她,“下次续旧情时争取不让你发现。”   “啊,下次——你果然是续旧情了。”莫晓彤背过身,“我要去买个搓衣板,被我发现一次就跪一夜。”   颜署阳大笑,“去买吧。”   “你们谁约的谁?”   “我约她的。”   莫晓彤转身怒看他,“果然是去续旧情了,她还护着你说是她约你的。”   “我说,你能不能淡定点啊?”   莫晓彤索性坐起来用枕头砸他脑袋,“我淡定什么淡定……”   颜署阳抢过枕头,摁倒她,“行了,见好就收吧,睡觉。”   莫晓彤像个孩子一样哼哼唧唧地安静下来,待快如眠时又有个念头从她脑袋里冒出来,“你们两个谁先表白的?”   “我。”颜署阳睡得迷迷糊糊,也听得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什么状况,这种回答是出于本能。   “她比你大,那么她没男朋友?”   颜署阳彻底清醒了,后悔不迭地搂过她,“你还没睡呢?”   莫晓彤摇晃着他,“你回答我!”   颜署阳沉吟了一会儿,回答:“有!满意了吧?”   “原来你是小三!”莫晓彤满意地哈哈大笑,他跟她一样,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你才小三!”颜署阳不忿地反击。   “你小三,你小三。”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莫晓彤哑然,他这是在揭她的伤疤。也不知怎么的,她的眼里就噙满了泪水,哽咽而愤怒地道,“你知道什么啊!”   这五个字里包含了太多的含义,过去的坚持、委屈、无奈,还有现在对他的责怪和撒娇。那些已经腐烂却依然觉得珍贵的感情,她从来都无处诉说,也不曾想过要说给身边的人听。   丧失了尊严的爱还是爱吗?   她看着宝贵的青春从她的指缝间流逝,尽管输了,但从不后悔。因为争取过,所以不会心心念念,没有遗憾。   现在她特别感谢子建当初执意的分手,是他成全了自己。如果他们结为夫妻,后果将是要多难堪有多难堪,她必定是又泼又怨,然后和她姑母一般外表光鲜却要寡淡地过完一生。她怎会敌得过那个他念念不忘的小安呢?   幸好,她的表哥没有让这荒诞继续。   一切都幸好。   颜署阳轻拍她,“好好,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们都是小三。”   “你还说,就你是小三。”   “好好,就我小三。”   “以后我就叫你小三。”   颜署阳哭笑不得。   那时候他们都年轻勇敢,却又无知。   多少年了?十年?不十好几年了吧?太遥远了,远得他都记不清了,那时候他还是个穿着校服的高二学生,青涩、懵懂。   她是他的家庭教师。她是以他青春期梦中情人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的。只见她白皙的面庞,齐耳的短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清纯的气质震得他小鹿乱撞。那个影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子里,永远擦不去。她的发型那时候叫学生头,现在叫波波头,她一直没换过。从清纯到纯熟知性,这个发型适合她每一个阶段   他英语特别差,因为调皮,父亲给他请过无数个家庭教师都被他气走了。只有这个留了下来,因为她是他父亲朋友的女儿,也因为她秒杀了他。   秒杀真是个好词汇。   他最爱她低头给他讲解课题后又抬头的一瞬,头发自然地晃动着,露出雪白的颈子,她柔柔地叫他“署阳”。   夏天的风吹起了她的裙角,她在风中翩翩起舞。   那是他的初恋,谁也逃脱不了的初恋。   第二十二章   莫晓彤醒来时她习惯性地摸了摸枕边,空的。她倏地睁开眼,他真的不在,今天是周日。她叫了一声,“署阳?”没有应声,她纳闷着,一大早的跑哪里去了?   她下床洗漱完出去找了一圈,没见着人,问文姐她们,她们说是开着车子出去了,也没说上哪里。莫晓彤郁闷了一下,这人,昨晚明明说好要一起去给她母亲买礼物的,现在却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她拿起手边的电话拨过去,很快便接通了,“你在哪?”   “嗯,在外边。”   “废话。不是说好了一起去买礼物的吗?” 她嗔怒,“起来了也不叫我。”   “周日,可以多睡一会儿,你很久没休息了。”她睡颜香甜,似乎做着梦,嘴角挂着笑,他不忍扰她,才轻手轻脚起床。颜署阳清了清嗓子,“你先去陪妈妈,我办点事就回来,蛋糕和礼物我带回去就行了。”   “好吧!”莫晓彤愉快地放下电话,颜署阳刚刚说她很久没休息了。她边走边哼着小调,突然觉得心情好到爆,连佣人们也觉得今天的主人真是奇怪,像变了个人似的,但大家都觉得这样挺好的,不用战战兢兢地生怕板着脸的女主人会对他们发飙。她发起飙来并不是有多可怕,而是不怒自威,气势足得让人心里起毛,他们领略一次就足够了,再有第二次恐怕个个都得卷铺盖走人。   女人的情绪总是容易被人左右。莫晓彤发现她现在就是这种状态,颜署阳的一言一行都让她在意着,可这样没什么不好。至少她觉得自己有了灵魂,有了些许生气,不再觉得飘渺无依。   她下山办点事,办完事去商场取给她妈妈订的胸针。她的妈妈喜欢并且收集胸针,家里有个保险柜里全是她的胸针,大大小小各式各样,多半是她的爸爸送的。每逢生日她的爸爸便会送上一枚别致的胸针,把她妈妈哄得开开心心。而现在莫晓彤觉得自己理应接替爸爸取悦妈妈,胸针成了必不可少的礼物。这款镶着粉钻的蝶式胸针是她一个月前订下的,粉钻虽然小了些,但纯度极高,造型优雅别致,很衬她的妈妈,她很满意。   买完礼物,她随意地逛了逛,想给自己也添置几件衣物,逛着逛着逛到了男装区。一件刚挂上的大衣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站在玻璃橱窗前愣愣地看着,想象着穿在颜署阳身上时的样子,傻傻地笑了。她二话没说就进去和售货员说,“小姐,麻烦帮我把橱窗里那件大衣打包一下。”   阅客无数的售货小姐一看便知莫晓彤是什么来路,恭恭敬敬地问她,“请问需要什么尺码?”   这下难倒了莫晓彤,她第一次给他买衣服,真不知道要什么尺码。她从前第一次偷偷给子建买衣服也是这样,不知道尺码,然后跟售货小姐描述了一番,售货小姐才根据身型配货。今天亦如此,售货小姐还不忘恭维,“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是我们这一季的新款,刚刚才到货的哦,而且我们店里现在搞活动,凡是消费满X元就可获得一张贵宾卡,您刚好符合要求,现在即可享受贵宾待遇……”   售货小姐恭恭敬敬地讲了一大堆,无非是吃准了莫晓彤的消费潜力,莫晓彤也心情好地听着,然后走到领带架前看领带。她挑了一条蓝色斜纹领带,想象着颜署阳系着这条领带在办公桌前兢兢业业,在谈判桌上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是我莫晓彤送他的呢。   她记得那年换季,她手贱地想给子建买衣服,看中了一件,结果发现方为安也进了店,真是冤家路窄,还偏偏挑中了同样一款上衣。她当时心情差到了极点。衣服虽然送出去了,但是眉头紧蹙的子建不知道如何处置了那件无辜的深蓝色T恤。他很不高兴地说了她,“以后不要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呵呵,对于不喜欢的人,她的好全都是无用的。   可是现在不同,颜署阳没有理由不接受她的礼物,她可以命令他穿上她买的大衣,系上她的领带。纽约很冷,他马上就用得上,想到这里她就得意起来。她把购买的东西都扔车上后拨通了颜署阳的电话,她突然心血来潮地想拉着他一起逛街,可又不敢直说,于是扭扭捏捏地给他报了个地址,“我在这,你有没空,有点事要你帮忙。”   “干什么?”   “你就说有没空吧?”   “女王问有没空,我岂敢说没空?”颜署阳耍起嘴皮子。   “诶。”莫晓彤叹了口气,故意悻悻地道,“如此勉强,还是算了吧,我真是失败。”   “这是什么口吻,明明是在说‘颜署阳,你不来就看着办!’”   “哈哈,颜署阳,你真是太了解我了,你不来就看着办!”   “好吧,亲爱的太太,给我一秒钟的时间,我马上飞过去。”   颜署阳只让她等了十分钟。十分钟他就出现在了商场的休息区,并在毫无察觉的莫晓彤身边坐下,看她一个人傻笑。他刚刚叫她“亲爱的太太”呢,多亲昵啊,虽然是他故意麻她的,但是她真的被麻了一下,亲爱的太太,好像他们现在才是夫妻似的。   颜署阳用肩膀推了推她,“喂?”   莫晓彤被一语惊醒,啊地叫出来,嗔怪地打着他的手臂,“你干什么啊?”   “你想什么呢?笑得跟个村姑一样。”   堂堂莫大小姐被人笑称为村姑,这玩笑也就颜署阳敢开,若是平时她必定暴跳如雷,但大小姐今天心情好,就不予计较了。她只是笑着打了他一下,“你才村姑。”   “村姑找我有何贵干?”   “小三,走!”莫晓彤拉着他起来,“我带你去逛街。”   颜署阳几乎抓狂,这个女人居然当街叫他小三,这是一种令人发指的行为,但更让人发指的是她居然要他去逛街……   “你脚不疼了?”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崴脚这回事了。”莫晓彤蹦了两下,“一点事没有。走吧!”   “不去。”颜署阳纹丝不动,语气坚决。   “小三,走嘛。你还没给我妈妈买礼物呢!”   “谁说没买?”   “啊,这么快?”莫晓彤质疑,“那你没定蛋糕!”   “谁说没定?”   这什么效率,杯具的莫晓彤下不来台,只好使出杀手锏,她腻到他跟前,“老公,走嘛,一起去逛逛,给我买花衣裳穿……”   颜署阳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觉得四周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丢人也不是这么丢的,赶紧起来拉着她走了。   他们手牵着手,像普通情侣一样走走停停逛了两个多小时。是的,他们像情侣,而不是夫妻。情侣逛街纯粹,夫妻逛街琐碎。莫晓彤的花衣裳没买着,但看中了一双鞋子,颜署阳掏出卡付账时,莫晓彤坚决地制止了,“听说情侣之间不能相互赠鞋,说是这样就会分开。万一我穿着你买的鞋子跑路了怎么办?”   颜署阳惊恐地道,“我们是情侣?你开什么玩笑。”   呃……   莫晓彤一时语塞,她为什么有这么离奇的想法?也难怪他笑话了。“这个,这个,夫妻应该也适用?”   “哈哈,你以为你还跑得了啊?”   周围的人哄笑,莫晓彤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了。   他们路过一家童装名店,莫晓彤非要进去看看,五彩缤纷的童□迷惑了莫晓彤,她摸着一件一件可爱的小衣服爱不释手。颜署阳自然知道她的想法,强拉着她走了,孩子以后总归会有的。   “署阳。”   一个女声,颜署阳和莫晓彤一起回过头去,窈窕的身段,挎着名包,带着大墨镜,装扮时尚,明星啊,虽然过气了。咋一看,莫晓彤还真认不出来。   颜署阳牵着莫晓彤的手大方地朝她走去,他甚至不敢肯定地叫道,“杨忻?”   杨忻摘下墨镜冲他们夫妇一笑,“不认得了吗?”   颜署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好久没见了。”   杨忻心里不快,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到她这应该改改。她嘴唇微抿面露微笑,“也不久。”   场面有点冷,就连莫晓彤也觉得这没必要的招呼干嘛要打,不能当做没看见?纯粹是给大家添堵。   他们十指紧扣。   “这是我太太莫晓彤。”颜署阳给她们做介绍,“晓彤,这是大明星杨忻。”   莫晓彤在人前并不咋咋忽忽,而是保持属于她的端庄得体,对她恰到好处地一笑,这笑容既不矜贵也不做作,旁人看来极具亲和力。她上过礼仪课,这种事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你好,久仰大名。”   一个招呼过后颜署阳就找借口带着莫晓彤离开。   “你刚刚干嘛急着走?”莫晓彤作弄颜署阳。   颜署阳眉头轻挑,“看来你想和她交朋友。”   “也没什么不可以。”事实上偶遇并没有给莫晓彤带来不愉快,铭萱和杨忻对颜署阳的意义完全不同。   莫晓彤先给母亲打了电话,和她说他们夫妻两个晚上回家吃饭,俞氏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俞氏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晓彤,有些心焦地打了电话,“你们怎么还没回来?”   “妈妈,到了,马上就到。”莫晓彤放下电话,她正因颜署阳不告诉她给妈妈买了什么礼物而怄气,她着实好奇,然而颜署阳又死活不说,用他的话说是,“我就好奇死你。”莫晓彤又不能拆包装,只能讨好地道,“我告诉你我的礼物,我们交换嘛!”   他来一句“我又不好奇”把莫晓彤噎得死死的。   颜署阳拎着蛋糕进门,俞氏非常不解,“今天署阳生日吗?”   “妈妈,是这样的,你生日时我得出差,所以想先和你吃顿饭,庆祝庆祝。”颜署阳解释说。   “嗨,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过什么生日啊。”俞氏接过蛋糕想着这孩子真有心。   “我提前祝妈妈生日快乐!”颜署阳奉送上礼物。   “你呀你……”俞氏眼睛湿湿的,不知说什么好。   莫晓彤一把抢过礼物,“嘿嘿,妈妈,我帮您拆开看一下这家伙送了什么给你。”   颜署阳抓住莫晓彤,“你真没礼貌,私拆别人的东西。”   “那是我妈!”   莫晓彤理直气壮,她动作飞快地撕开包装纸,颜署阳见状也不再阻止了。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妈妈,昨晚晓彤把脚给崴了……”   俞氏关切地问,“怎么回事?”   莫晓彤扔了礼物急忙过去捂住他的嘴,“妈妈,没事,就是走路崴了一下。” 颜署阳挣扎着,莫晓彤咒骂他。   俞氏看着这对小夫妻直笑,“我看不像吧!说说,怎么回事?”   “是真的,就是高跟鞋太高了,崴了脚。”   颜署阳终是挣脱,夸张地喘着气,“才不是呢,她和我吵架,一开始故意骗我崴脚,后来真的崴了,这是报应。”颜署阳乐不可支。   莫晓彤心想还算你识相,要是敢告状说她去飙车,她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   “你们干嘛吵架?晓彤脚好了没?”   莫晓彤在她妈妈身边走了两圈,“你看一点事没有,好得很。他就会造谣生事,夸大其词。”   “莫晓彤,你……”颜署阳气得直呲牙。   “我什么我,我得看看你给妈妈买了什么礼物。”莫晓彤继续拆还没拆完的包装。是一条玫瑰色丝巾,上面绣了一朵牡丹,莫晓彤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货,啧啧称奇,他家是纯手工织绣,绣娘水平了得,绣功是出了名的好,所有订单都必须提前半年下单,这条丝巾颜署阳又是怎么弄到手的?难道是他半年前就为岳母的生日做准备了?不可能的吧。   莫晓彤立即给妈妈系上了,玫瑰色配在年近六十的俞氏身上一点也不显花哨,反而多了一抹风韵。   “妈妈,好看极了。”颜署阳夸赞道。   “是的,妈妈很好看,衬得我妈妈更年轻了。”   俞氏也高兴,“署阳,谢谢你!”   莫晓彤取出她的胸针一并给妈妈戴上,“妈妈,觉得幸福吧?你看这胸针多漂亮,粉色的钻呢,很难买到哦,我提前订的。”   “你们真是我的好孩子。”俞氏拍着晓彤的脸庞道。   莫晓彤仿佛争宠一般,低低地道,“妈妈,就我是,颜署阳他是坏孩子。”   十米之外的颜署阳听得模模糊糊,他嚷道,“莫晓彤,你又说我坏话呢?”   “哈哈,你们还真是孩子。”   那晚一家人都特别尽兴,要说不足的就是俞氏觉得人太少了,如果邀请子建夫妇就更好不过了。但她没说,怕扫了晓彤的兴。   第二十三章   莫晓彤夫妇俩回家,莫晓彤故意在颜署阳面前晃荡着购物袋,颜署阳不得已地问,“什么?”   “衣服。”   “谁的?”   “别人的。”莫晓彤白了他一眼进了衣帽间,把大衣挂起来。   颜署阳尾随而入靠在门边,她侧着的面庞将她精致的五官展现得更加完美,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单边酒窝若隐若现,似笑非笑。鬼使神差地,他从身后拥住了她,下颚在她的肩膀上轻蹭着。她侧身挂着衣服,那未曾沾过阳春水的五指白皙修长,挂衣姿势美不甚收。   每个女人总有一种姿态,一抹神韵,一个微笑或者动作让某个男人心悸。   她脸上的笑意更盛,挪了挪步子,从衣袋里拿出领带,打开壁橱,里面挂满了各色各样的领带。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从她心底缓缓流过,是身后的他给了她从未领略的风景。   “喜欢吗?”   颜署阳的下颚依旧搭在她的肩膀上,他淡淡地笑着说,“喜欢。”   “喜欢什么,衣服、领带、还是——我?”她半开着玩笑,声音很轻,心里颤抖。   颜署阳怔了一会儿,气氛微妙,他终究是笑出了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莫晓彤有些委屈地微微撅起嘴,他连敷衍都不肯。两人静默了一会儿,莫晓彤掰开紧扣在腰间的手说,“我去洗澡。”   颜署阳想,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敷衍吧?女人真是麻烦的生物。   莫晓彤洗澡出来惊喜地发现梳妆台上放着一个粉红色的礼盒,她突然觉得和颜署阳也不是一点心灵感应没有的。   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纸,甚至懒得猜测包装纸下是什么,她埋怨颜署阳,又不是谈恋爱,搞这么神秘干什么,像她多好,直白干脆。可又忿恨地想,他这么懂得讨女孩子欢心,当年必定是个追女高手,凭什么自己一次恋爱也没有。若是被他知道今天是她第一次和男人逛街,非被他笑死不可。   米白色的丝巾上绣着凋零的白色玫瑰花瓣,十分素雅。缎面柔滑,莫晓彤细细触摸着栩栩如生的玫瑰花瓣,想象着绣娘是如何一针一线地把这件作品完成的。也许颜署阳不过是顺路给她也买了一条,但她不在乎。她抖开丝巾,却发现丝巾下叠放着一件黑色蕾丝睡衣。她仔细瞧了瞧……顿时面红耳赤,这哪是睡衣,分明是……   她陷入遐想,面色酡红,心跳加速。   “晓彤,”衣帽间的颜署阳探出个头,“过来帮我看看……”   她幡然醒悟,急匆匆地向里走去。   颜署阳对着镜子试领带,搔首弄姿。   “你说这领带是配这件好还是浅蓝色那件好?”他指了指衣柜里的衬衫。   “浅蓝色那件。”   “可我怎么觉得身上这件不错呢。”   “要不你换上让我看看,不然我哪看得出来啊。”莫晓彤翘首以待,她还从没见过他换衣服呢。   颜署阳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脱了,露出精壮的胸膛。莫晓彤把他的扣子一粒一粒地扣上,由下而上,她的手指轻触到他的肌肤,似有似无地犹如隔靴搔痒,直接把颜署阳的兴致挑了起来,呼吸慢慢变得急促。   她帮他系好领带,整理好衬衫,面呈满意之色,拽着领尾频频点头,“这件更好,然后配上黑色的西装,庄重大方。”突然她一个力道直接把他拉到了自己跟前,她微微踮起脚覆上去胡乱地吻着他。   这完全是他预料之中的事,他十分乐意且镇定地接受她的侵犯,但很快就变被动为主动。他贪恋她唇齿的热烈与馨香。   □无边,原来生活也可以这样美好。   莫晓彤清晨醒来,想到昨晚的事依旧脸红心跳,心里却透着丝丝甜蜜。身边的人帖耳问她,“喜欢吗?”他的嗓音低沉浑厚,贯穿了她的内心。她答,“喜欢。”   她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喜欢,丝巾、内衣、吻、爱、全部。也许是因为她从没和男人接触,所以特别容易被融化,也许是因为爱本身。但她不愿意追根究底。   早上颜署阳骚包地系着新领带,哼着小调上班去了。   不知道哪来的情,却格外的浓,他们就连走路都不自觉地带着笑。莫晓彤执意要去机场,还在同事面前上演了一场恩爱夫妻依依离别的戏码,颜署阳哭笑不得,好像他这一去真的就是二十一年似的。   他们成了人人称羡的夫妻。   俞氏让晓彤回家陪她聊聊天,莫晓彤兴致勃勃,她甚至心血来潮地要和妈妈睡一张床。俞氏刮着她的鼻子说,“你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人分享这份喜悦,姑母虽好,但她有苏珊有子建有方为安。   夜深人静时,莫晓彤拉着她妈妈的胳膊道,“妈妈,给我讲讲你和爸爸的故事吧。”   自莫晓彤成年以来,他们母女二人从没这么亲密过,也很少说体己的悄悄话,反而是父亲去世后两人才亲密起来。父母恩爱得让她嫉妒,她仿佛成了多余的人。   “说说嘛,我很好奇耶。”莫晓彤缩着被子里轻摇妈妈的臂膀。关于父母的爱情,她都是从姑母口中听得的,很遥远很模糊。   “你还真是个孩子。”   “说嘛,说嘛,我想听。我听说你们的故事是英雄救美,对不对?”   俞氏轻笑,“你听谁说的?”   “姑妈。”   “你姑妈尽胡说了。”   “诶,”莫晓彤平空地叹了口气,“妈妈,你和爸爸结婚的时候感情也那么好吗?”   俞氏轻轻地“嗯”了一声。   “妈妈,你说我和署阳现在看上去是不是很恩爱?”   “当然恩爱,你看署阳对你多好。”   莫晓彤捏着被面,甚是得意,“是吧,我也觉得他对我很好。”过去以彼此为敌的两人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可以相处得如此和谐,并且充满了激情。他们都见识过最冷漠最暴力的彼此。   这是个陷入爱情的女子,俞氏在柔和的灯光下观察着她的女儿,柔媚的笑容里荡漾着幸福,光彩照人。她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晓彤,面对无奈的婚姻,她是何其幸运啊。   “你以后啊别任性,家里的事别擅自做主,得和署阳商量商量,两人相互尊重,这是和睦的基础。别任性,要孝顺公婆,体贴丈夫……”   对于母亲的谆谆教导,莫晓彤觉得自己耳朵都长茧了,她已经听过无数遍了,还不是那些相夫教子,三从四德,这样她就成了和妈妈姑母一样的职业太太。每天逛逛街看看报,做美容看歌剧,有必要时陪着丈夫应酬一下,高兴时可以洗手做晚羹汤,不高兴时便翘着二郎腿等吃食。   过去她想嫁给子建,过这样的生活,但现在内心却不免有些悲哀,虽然人各有志。   周三是俞氏的生日。中午她做了一桌子的菜,母女二人坐下来吃了一顿饭。   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暖的。莫晓彤陪妈妈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儿,她要赶下山,门市开业在即,很多事情要忙。   妈妈一反常态地握住她的手,摸着她的鬓角说,“晓彤啊,以后和署阳要好好过啊,别闹别扭。妈妈一年不如一年,记住啊,夫妻啊要相互尊重、包容、体谅,别耍小孩脾气……”   莫晓彤看着母亲眼眶里的泪光觉得中老年妇女是不是特别会煽情,还是因为今天生日的缘故?煽吧煽吧,使劲煽,反正她的茧子已经很厚了。   “妈妈,我走了啊,晚上看看能不能赶回来和你一起吃饭,再陪你睡个觉好不好?”   “好,你走吧。”俞氏的手却不曾松开,“我得回房睡个午觉。”   俞氏看着莫晓彤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回房。她从柜子里取出女儿女婿送她的胸针和丝巾,衣柜里有一套华美的晚礼服,那是她丈夫在他们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时送的,尽管和丝巾胸针配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但她执意这么做。   她上了淡妆,锁上门,躺在床上摸着无名指上朴素的婚戒慢慢睡去。   第二十四章   莫晓彤接到管家的电话时已经是傍晚了,她正尽量往回赶。管家的声音带着些许急促,“小姐,夫人一个下午都没出来,卧房的门锁着,敲了也没人应声,现在已经快六点了……”   “什么,你说妈妈的一个下午没出房门?”莫晓彤隐隐的不安,“立即帮我把房门撬开!”   她放下一切事务直奔山上。她想起了她的爸爸,那个对外人严厉对自己却宠溺无比的爸爸,他是突然离开的。莫晓彤摇了摇头,她想她是昏了头才会这样想,她母亲很健康。   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她听到救护车的声音,“迪呜迪呜”,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惧怕这种声音。没过两分钟她接到了姑母的电话,声音焦虑而急促,“晓彤啊,你别回家了,直接去医院……”迪呜迪呜是电话那端的背景音。   莫晓彤吸了吸气,“什么情况?”   “你到了再说吧,小心开车。”镇定的苏母第一次如此不耐地挂掉电话。   莫晓彤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她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不能有丝毫的差池,可也不免会胡思乱想,妈妈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得动用救护车?   她到医院时妈妈正在抢救,苏母的脸色苍白,绞着手和管家一起站在门口。莫晓彤腿软着喘气,弯下腰拉住苏母的手臂,她必须有个支撑点,“姑母,怎么回事?”   苏母突然觉得眼眶湿热,强忍着泪水转身抱住晓彤,安慰她,“别担心,会没事的。”却更像是安慰自己。   莫晓彤转头欲问管家,此时急救室的门开了,打头出来的是带着口罩的文医生,此时他必须在场的。   他面色凝重,无力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尽力了……”   莫晓彤伏在苏母的肩上,她不知道文医生在说什么,苏母失控地呜呜哭泣起来。晓彤咬着嘴唇看着医生们让开道,里面推出来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人,他们给她蒙上了白布。她挣开苏母,她要去看个究竟。   白布下的女人妆花了,嘴唇四周沾了些口红,嘴巴微张,双眼紧闭。她摸了摸她的脸颊,僵硬的冰凉使得她如触电般地缩了回来,这个面目僵硬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她那雍容的妈妈呢?不可能的。她“嚯”地掀开了白布,不伦不类的搭配让莫晓彤嘴角抽了一下,华美的礼服因为抢救变得凌乱不堪,她伸手整了整,那个镶了粉钻的蝶式胸针很突然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抚摸着那个刺眼的冰冷的胸针,想起了帮妈妈戴胸针的情景,妈妈当时拍着她的脸说,“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   那不过是几天前的事,莫晓彤怔怔站在那里,下午妈妈还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她当时觉得这是中年妇女煽情综合症,可是她没有读懂她眼里的依依不舍,她是个不孝女。她的手放在鼻下,可是真的没有了呼吸。她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慢慢地眼里积满了液体,她听着姑母在她旁边说,“你妈妈为什么就想不开,吃了整整一瓶的安眠药,她怎么就忍心扔下你呢……”   莫晓彤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地哭出来,哭得撕心裂肺,只顾着哭,没有任何想法。直到文医生把白布盖上她才急了似的扑上去,摇晃着她的妈妈,“妈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就只顾着要跟爸爸走不要我吗,我不是你生命的一部分吗?妈妈,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我和署阳每天打架,恩爱都是装出来的,所以你要必须醒过来,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你我怎么办?妈妈,我都没生孩子,你都没做外婆,你醒来帮我带孩子。你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解脱,你要让我也跟你一起死吗,然后我们就一家团圆了。你知不知道自杀是罪大恶极的事啊?妈妈,我不工作了好不好,我每天都在家陪你,这样你就不会感到孤独了,你醒来好不好……”   莫晓彤发疯一样地指责和自责,苏母也站在一边泣不成声。   苏槿彦闻讯赶来,再刚强的人看到这一幕也不免心酸落泪,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视他如己出的舅母,怎么就……   他和文医生架开莫晓彤,莫晓彤不依,搂住她的妈妈不放手,她把脸贴在那张早已冰凉的脸上,“你们休想把我和我妈妈分开,妈妈,你醒来好不好,醒来嘛,醒来,睁眼看看我,我是晓彤啊,没有长大的晓彤啊……”   终究是一场徒劳,她的妈妈是再也不会醒了。   苏槿彦和文医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莫晓彤从病床前拉开,苏母把她拉在怀里,“好孩子,别这样,振作一点……”   “姑母,我什么都没有了……”   “胡说,你还有丈夫,还有表哥表姐、姑父姑母、公婆,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可是这些人又怎么替代养育了她的父母呢?   可是她最最需要的肩膀现在在哪里呢?她听见他身旁的子建在打电话,“署阳吗?是我,你在哪里?”   莫晓彤夺过电话,“你在哪里?”   电话那端的颜署阳听到哭声,心里莫名的抽了一下,“怎么啦?”   莫晓彤蹲在地上,她实在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了,“你快回来,妈妈不要我了……”   “你说什么?”颜署阳明显没反应过来。   莫晓彤哭得更大声,“署阳,妈妈不要我了……”   电话那端静默了,莫晓彤拿着电话一个劲的哭,她不知道除了哭还能干什么。   电话被苏槿彦抽走,他和颜署阳长话短说,然后扶起莫晓彤,帮她擦干眼泪。他知道现在所有安慰都是多余。   莫晓彤停下来看了看他,又哭了起来,“表哥……”   颜署阳不在,苏槿彦开始安排后事。   “亲爱的晓彤,妈妈要走了,我很欣慰地看到你得到了幸福,把你交给署阳我很放心。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在这里就不赘述了。我聪明的乖孩子,你一定会幸福的,妈妈爱你。   你以后一定会有孩子,我希望你不要在意孩子的姓氏,姓莫姓颜都可以。维系感情的不是血缘和姓氏。   请原谅妈妈的离开,你爸爸一直在召唤我。   葬礼从简,只需把我安葬在你爸爸身边即可。   永远爱你的妈妈。”   莫晓彤的眼泪再一次决堤,妈妈,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其实你最爱你自己,只顾自己解脱,不顾我的感受。死者已矣,我们活着的人该好好过下去不是吗?   在清理房间俞氏的房间时发现了大量的中枢神经药物,莫晓彤才知道她的妈妈患了抑郁症,可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一点也没发觉。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抑郁,只是有些人可以自我调节,有些人则无法走出心的囚笼。   文医生说俞氏并没有去过医院,这些药显然是去别的医院拿的,可能她也没看过心里医生,她并不像让人发觉。如果她孝顺一些,多抽点时间陪妈妈,多关心关心她是不是就不会演变成这样?前不久她还在想要给妈妈物色一个对象,让她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毕竟子女无法取代伴侣。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第一个夜晚守夜,颜署阳不在,但是他的助理叶齐祖来了。他是和两个秘书一起过来帮忙料理后事的,但看到莫晓彤这幅样子心里难过,就留了下来,他想总可以帮上一些忙。   苏槿彦也带着方为安来了。方为安走过去抱住她,“别太难过了,那样舅妈会不安的。”   “谢谢表嫂。”这是莫晓彤第一次叫她表嫂,她从心里感激。   过去的所有都变成了前尘往事。   第二十五章   莫晓彤一天一夜没合眼,中午在苏母和公婆的强力要求下回家睡了一下。她实在太累了,但即使睡着也是不踏实的。她又梦见了一袭白衣的母亲,哭得依然凄凄厉厉,她想奔过去抱住她,却发现父亲于她抢先一步抱住了母亲,母亲马上停止了哭声,他们回头对着莫晓彤笑,然后消失在夜幕中,剩下孤零零的莫晓彤。她控制不住地尖叫,“爸爸,妈妈……”   有人安抚似地握住了她的手,她勉强睁开眼,颜署阳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自己,眉头皱成了川字型。他摸了摸她红肿的双眼,柔声说,“我在,别怕,再睡一会儿……”   看到他,莫晓彤空空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安全感,她勉强撑起身体,“我得去看看,灵堂没人不行……”   颜署阳摁倒她,“子建他们都在,你再睡一会儿,晚点过去没事的。”   莫晓彤拉住颜署阳的手不放,气若游丝,“那你别走开。”   “好,我就坐在这里。”   莫晓彤并无睡意,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颜署阳,盯着他满是胡渣的脸,她怕一眨眼的功夫他也会消失。   颜署阳心里也难过,他出差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不等他回来就没了。他也把她当自己的妈妈来孝顺的,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会走上这条路。说到底是他们做子女的关心不够。他看着晓彤几乎瞬间消瘦下去的脸庞不是滋味,“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煮了点稀饭。给你倒杯葡萄糖还不好?听说你都没吃。”   葡萄糖的淡淡的甜味在莫晓彤嘴里却变得苦涩无比。稀饭送至她嘴边,她勉强张开喝了一口,感觉不出味道。   “再喝一点。”   颜署阳就那么哄小孩似的一口一口喂着她,吃到一半,莫晓彤抢过他手中的汤匙,舀了一勺放到他嘴边,颜署阳愣了一下,“乖,自己吃。”   “你也吃一口。”他的肚子必定也是空的,他的脸庞明显比先前消瘦了,眼窝深陷。不知为何她的眼泪就扑簌而下,屈起腿捂着嘴哭了起来。   颜署阳抱住她摸着她的头,“不要哭,不要哭,让妈妈安心地走……”   安慰性的语言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莫晓彤越哭越大声,最后竟然喘不过气,“我什么都没有了……”   “胡说,我不是你的吗?一切都有我在,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   天塌下来有他顶着?这个世界最爱她的父母都抛弃了她,让她如何相信眼前这个结婚只有几个月的丈夫?他们彼此连了解都算不上,更谈不上深厚的感情和爱了。   “你别哭,不然我也要哭了,你知道男人哭起来可不好看的。”颜署阳故意笑了一下,本想逗她笑,可完全没效果。   “如果我们不在她面前表现得那么恩爱,我妈妈可能就不会死;如果我每天多花一点点时间陪她,然后每次和你吵架了就和其他女人一样跑会娘家搬救兵,她就会觉得我还需要她,她肯定就舍不得我。错都在我,署阳,错都在我,我太不孝了。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我本来要留下来陪妈妈的,结果执意要跟你回家看铭萱,我那天明明感觉到妈妈的孤单了啊,却只顾着儿女情长。如果那天留下来陪她,可能情况就不一样了……”莫晓彤摇着头不能自己。   颜署阳把她的头扶正,很严肃地说,“睁开眼看着我!”   莫晓彤停止了哭泣,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甚至看不清颜署阳的脸,只是怔怔地听着。   “你不要这么自责,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要做的是把妈妈安葬了,让她入土为安。自责和悲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理性地面对和接受这件事才能好好地生活下去。我们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要开拍卖行,我也要好好工作,我们生几个孩子,乐观幸福的生活。如果妈妈知道你这么自责并且生活得不快乐,她也不能安心的。所以,为了妈妈也要好好的,懂不懂?”   为了妈妈也要好好的。   莫晓彤就是本着这样的信念坚持下来的,虽然内心依旧悲伤得不能言语。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妈妈就坐在她床前。   他们遵从了俞氏的意愿,没有登报发讣闻,只通知了来往比较密切的亲朋。圈子很小,而人们大多爱八卦,这种非正常死亡事件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来的人比预先估计的多得多,凡是能沾上边的都送来了花圈,什么目的的都有。灵堂内人头攒动。   一年之内办了两场葬礼,人们叹息不已,都对莫晓彤投去怜悯的目光,瞧这孩子转眼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即使是千金小姐又如何?   颜署阳是作为儿子来发送岳母的,披麻戴孝,扶灵位。在场的人都唏嘘不已,窃窃私语地说,“她这女婿,值了。”   也有人说,“岳父岳母都挂了,莫家现在改姓颜了。”   “他们当初就该抱个男孩,女孩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别人的人。或者干脆招个上门女婿,这样也不至于改姓。”   “说得倒容易,像她女婿这样的人哪那么好找。当初我还想让他做我女婿,这小子不肯……”   这就是上流社会,他们外表光鲜,私下里却和市井小民没有两样。   葬礼的第三天揭碑,颜署阳拉着莫晓彤跪在俞氏的墓前,拿起墓前空余的茶杯,当着亲朋的面立誓:今后我颜署阳将和莫晓彤共度风雨,不离不弃。我若负晓彤,就犹如此杯——   杯子应声而裂,杯碎人亡。   最后他说,“妈妈,您就放心地走吧。”   十指紧扣,相依相伴。   石碑上的俞氏静静地笑,她的身边躺着她的丈夫。   苏母扶起他们二人,她拍着颜署阳的肩膀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就行了。以后你们俩要好好过,我们晓彤只能拜托给你了。”   “姑母请放心。”   葬礼过后,莫晓彤的心情不再那么沉痛。回到家里看见小乖蹲在小树旁六神无主四处张望,她蹲身抱住它,顺着它的毛发,小乖靠在她的臂弯里出奇的沉静,仿佛无家可归的孩子突然找到了妈妈,安全感十足。   “小乖,妈妈去旅行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也会让你吃香喝辣,绝不会亏待你的。”莫晓彤拍了拍它的屁屁,“下去玩,你要乖哦,不许吵闹。”   嗯,妈妈去旅行了,莫晓彤就是这么想的,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去的,只是妈妈先出发,她会停在某一站等晓彤。   莫晓彤放下小乖,看了看身边的人,夕阳穿过桂树投射在他的脸上,柔和的光线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他的五官瞬间也变得柔和。   “你把小乖抱过来的?”她问。   颜署阳点了点头,拉过她的手,“走吧,我们进去,外面风大。”   文姐和几个佣人精心准备了可口的饭菜,但莫晓彤依旧吃得很少,颜署阳也没什么胃口。   晚上睡觉时颜署阳抱着她说,“等我忙完这阵子我带你去旅行吧?”   “去哪里呢?”   颜署阳亲亲她的额头,“时间我安排,地方你来定。好不好?”   “好。”   他们都需要休息,去散散心也好。莫晓彤如此地想着。   “对不起。”颜署阳突然说。   “为什么?”莫晓彤不解。   “我没能够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也没想到会这样……”莫晓彤心里虽然也介意,但是客观原因,谁也改变不了。   “署阳,谢谢你。”   谢谢他陪着她,替她分担痛苦,减轻悲伤,替她抹平了紧蹙的眉头。   “傻瓜。”颜署阳轻刮她的鼻头,“早点睡。”   第二十六章   莫晓彤遣散了大部分家佣,给他们安排了妥当的去处,只留了两个老人下来看房子。她站在房前仰望,人去楼空,冷冷清清,就连不远处美妙的潮声似乎也在哭泣。她不能住在这栋房子里,现在让她多呆一秒都觉得会崩溃。她一口气跑回了家,沿途美不甚收的风景变得茫茫然。   拍卖行的事搁置下来,颜署阳建议她休息一段时间再工作,她也同意,觉得自己状态不够。颜署阳上班去了,一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很忙很忙,总是深夜才回家,但不管多忙他都会抽空给她打个电话,“吃了没有?”他温柔地问。   “吃了,你呢?”莫晓彤面带微笑。   他通常回答,“我正在吃。”   “吃什么呢?”   “助理帮我点了一客排骨,味道不错。你呢,你吃什么了?”   “文姐给我做了酸辣粉丝汤,你没吃过吧,味道可好了。我吃了一大碗。”   “文姐偏心,下回让她做份给我。”颜署阳会心地笑,“你上午干什么了?”   “我十点才起床,和小乖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看文姐煮酸辣汤,我觉得自己也会煮了耶,下回我煮碗给你尝尝好不好?”   “你会煮?”颜署阳口气有些夸张,“那我晚上早点回家,你给我煮一碗。”   “好啊,但是你只许赞美,不许批评,否则你就别想吃到我做的东西了……”   “有你这样的吗?真是霸道。”他的言语里第一次有了宠溺。   莫晓彤看着自己变得越来越柔弱,像个需要人来哄的孩子。   陈叔也回来了,他约莫晓彤喝茶,莫晓彤欣然赴约。这是她自母亲离开以后第一次去闹市区。她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遥远而陌生,仿佛如分辨不出颜色的黑白胶片。直到陈叔出现在她面前她才觉得有了一丝的亲切感。   “嗨,陈叔。”   “晓彤。”陈叔站起来,伸出手拉她入座,“来来,陪我这老头子喝杯茶。”   莫晓彤笑笑,端起茶抿了一口,“陈叔在上海还习惯吧?”   “刚开始有点不适应,现在觉得不错。”   “想过要调回来吗?”莫晓彤沉思了一下,“如果想的话,我和署阳说说。”   “不必不必,我现在刚刚适应下来,挺好的。我太太也跟着过去了,儿子女儿都在跟前,全家团圆了。”陈叔呵呵直笑。   晓彤一脸不可置信,“真的?”   “真的。我老头子怎么都成,倒是你……”陈叔叹了口气,没再往下说。   莫晓彤连忙摆手,“我没事的。”   陈叔双手合十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那就好,和颜先生好好生活,这是我们大家的心愿。”   莫晓彤感觉生活还是有可爱的地方,大家都没有因为她失去了父母而遗弃她,他们都爱她。   她忙完琐事,不知道干什么好,心里直发慌。她沿着山下走,散步到海边。刺骨的海风穿过骨髓,她拉了拉衣领,双手抱胸以抵御寒风,幸好夕阳给了她些许温暖。   夕阳西下,海鸥低飞,空旷的沙滩只剩她一人,形单影只。她擦了擦眼睛,一家三口下海游泳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她六岁进了莫家,而六岁前的许多事已经记不起了,唯一有印象的是饿。六岁前她甚至是个没名没姓的孩子,福利院里都是大丫二丫三丫地叫。后来她有名有姓——莫晓彤,多好听啊。   她是福利院里最幸运的孩子。六岁是少不更事的年纪,但他们比一般的孩子早熟,而她又比他们聪明。她还记得那天院长把一群小朋友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但漏了她。她跑出去了,院长火急火燎地四处喊,“二丫二丫”,她实际上躲在了大门后偷看那些穿红戴绿一字排开傻傻站着的同伴们。   除了吃穿刻薄外其它还算慈爱的老院长悻悻地回到了队伍前,低声地骂道,“这死丫头不知道跑哪去了。”   不一会儿进来一对青年夫妇,她听不清大人们说了什么,但第一眼看到妈妈时她觉得那就是她的妈妈,她想象中的妈妈就是这个样子的。老院长正在给她的爸爸妈妈介绍小朋友。她从门后走了出来,咬着手指怯怯地站在门边。   “二丫、二丫……”   不知道哪个讨厌的小朋友这么叫她,她的爸爸妈妈转过头看见了站在门边有些脏兮兮的她,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在她身上,她显得更加胆怯。   她妈妈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把她的手指从她的嘴里拿出来,莫晓彤觉得她的手好白好温暖,仿佛在梦里一样,“妈妈”这个名词就这样从她嘴里脱口而出。   “哎!”妈妈的眼里噙满泪水,还是二丫的莫晓彤觉得她长得像仙女。   从此她蜕变成了莫晓彤,伶俐乖巧聪明懂事的莫晓彤,她从来都觉得她就是莫令维和俞氏的女儿,她过去不过是走丢了,后来被领回了家。   如果那天她没有躲在门后,她的命运又会是怎样的?也许被另一个小富之家领走了;也许她离“家”出走成了问题少女;也许和简一样遇到一个老男人,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这些终不过是也许。   妈妈说得没错,维系感情的从来不是血缘和姓氏。   她被拥入怀中,脸贴在他西装上,好久好久,从冰凉到温热。   “傻丫头,刚刚在想什么呢?”   是啊,她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呢,竟然没有看到他一路披着霞光朝她奔来。她突然变得迟钝,支吾着,“我在想,在想……”   “我知道你在想我。”颜署阳大言不惭。   莫晓彤笑着挣开他,“你脸皮真厚。”   颜署阳脱下外衣披在她肩上,一脸严肃地道,“这么冷的天来这里做什么,感冒了怎么办?”   “感冒了,打针吃药呗。”莫晓彤满不在乎。   颜署阳刮她鼻子,“说得倒轻巧。”   莫晓彤皱起鼻头摸了摸,她发现某人越来越喜欢这动作了,鼻翼微微的酸疼,心里却很温暖。   颜署阳敦促她,“把衣服穿上,我们回家。”   “今天这么早,不加班了吗?”   “主席,小的偶尔偷懒一下不可以吗?”   “准了。”   莫晓彤埋在他的臂弯里才发觉他的身体瑟瑟发抖,赶忙把衣服脱下还他,“我还没感冒,你倒先感冒了……”   “放心,我身强体壮。”颜署阳不依地屈起臂弯做了个大力士的动作,“乖,穿上……”她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许多,虽然不可能一下子完全平复,但至少不会一蹶不振。很多时候在困境里的人只要熬一熬就过来了。   晚餐氛围不错,莫晓彤亲自下厨煮了一碗酸辣粉,其实她知道味道并不好,辣椒放太多,而且太咸,但是颜署阳还是很给面子地全喝光了。   “你下午去干吗了?”颜署阳问。   莫晓彤不加思索地道,“和陈叔喝茶去了。”   气氛突然冷了一下,餐桌上只有餐具碰餐盘的声音。半响颜署阳才说,“是吗,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闲聊而已。”莫晓彤继续喝汤。   “如果陈叔想调回来,我可以安排一下。”   “现在怎么这么好说话了?”莫晓彤半开玩笑地道。   “我……我什么时候不好说话了?”颜署阳装傻,然后凑到她跟前挑着眉问她,“你不会又在我身边安插了什么人了吧?得提前知会我一声。”   “你说什么啊?”莫晓彤也装傻地嗔怪,“我什么时候在你身边安插人了……”   饭后颜署阳接了个电话又出去了,“我得去处理点事情,晚些才能回来,你先睡。”   莫晓彤傻傻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不断地换着频道,反反复复中终于把自己的耐性磨尽了,遥控器摔在地上带出两节电池。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力地看着自己变得敏感焦躁。   第二十七章   这个夜晚特别寒冷。   不知道是因为颜署阳打来电话说不能回家,还是因为他说让婆婆来陪自己,莫晓彤失眠了。她去翻抽屉里的安眠药,翻箱倒柜地找了半个小时也没看见,药罐不翼而飞了。   她睁着眼在漆黑的卧室里数着时间,几乎半个小时就看一次表,每一个小时就看一次手机,她总以为会有人给她打电话,哪怕不是颜署阳也没有关系。在一次一次的失望过后,她终于是起床随便换了套衣服,扎了束马尾,拿起包包就出了门。   门外寒风阵阵,着实很冷,她甚至不想开车,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直奔酒吧。   酒吧是她曾经常来的酒吧,已经接近深夜,酒吧内人声鼎沸,有小明星驻场气氛比平时high很多。好的位置都被占领了,她转悠了半天才在角落觅到个位置坐下来要了杯鸡尾酒。   这里人多且嘈杂,空气污浊,远处的歌声并不动听,周围的人们也不是那么的可爱,但这一切都使莫晓彤安心。她只是呆呆地托着下巴听歌,偶尔傻笑一下,梨涡跟着浅现,对于来搭讪的男人置若罔闻。直到有人敲她桌子,她才惊觉地抬起头,无辜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老板娘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叶齐祖咧着笑。   “裁判先生?”   这次的莫晓彤并没觉得多难为情,酒吧是消遣之地,大家都可以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碰见他。后来又觉得惊奇,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加班吗?   “你刚下班?”莫晓彤问。   “……”叶齐祖笑着皱起眉头,“就算是资本家也不带这么剥削人的,”他抬起表戳着表面,“看看现在几点了?”   他一身休闲打扮,显然不是刚下班,莫晓彤心里一阵钝痛,还是不甘心地刺探,“你们不是常常加班吗?”   “也用不着每天啊。”叶齐祖一脸坦荡,甚至不想替他的老大遮掩一下。他不客气地在莫晓彤身边坐下,莫晓彤不由地往里挪了挪。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叶齐祖明知故问地,仿佛非得这么问一句才觉得自己正常。   “我怎么就不能一个人来了?”莫晓彤喝了口酒道,“你一个人?我请你喝酒。”她不等叶齐祖回应就向侍应生招手,要了一扎啤酒点了几碟小菜。   叶齐祖也不客气地和莫晓彤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三杯酒下肚,叶齐祖壮着胆对她说,“好久没见你来这了……”   “……”莫晓彤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婚后她只来过两次,偏偏两次都被他撞见,这肯定是个泡吧高手,“我只是偶尔来,你常来?”   叶齐祖冲她眨了个眼,“呵呵,我也是偶尔来。”   莫晓彤很没形象地大笑,她觉得他连谎也撒得这么可爱。   “不要笑嘛,我可是很严肃的人……”   莫晓彤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严肃和这个人不沾边吧?   叶齐祖再次强调,“我真的很严肃,不信你可以问问公司的同事。”   莫晓彤强忍住笑,“好,你很严肃。”   “其实你也很严肃。”   “我很严肃?”   “嗯。”叶齐祖很认真地点头,“你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样,后来熟了也没觉得,但是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呃,你可真自来熟啊,莫晓彤心里念叨着,才和你没见过几次面吧?就算是朋友也算不上熟啊。   “喂,你不用回家吗?”叶齐祖没大没小地问。   莫晓彤白了他一眼,“你管得着吗?”   “……”叶齐祖自觉地不出声了。   “听说你高尔夫打得不错,要不找个时间我们切磋一下?” 叶齐祖没话找话。   “哟,我这不入流的球技哪能跟你这裁判先生比啊,明显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知道不是个段位那就更应该切磋了啊,对你水平的提高有帮助的。”   见叶齐祖顺着杆子往上爬,莫晓彤气得翻白眼,但心里乐开了,这人真有意思。   “你怎么还不回家?”莫晓彤问他,“整天泡吧,不怕女朋友生气啊?”   “我没女朋友。”叶齐祖一本正经,他指了指舞台,“我在等他们散场去狂欢呢。”   “他们,明星?”   叶齐祖点头。   莫晓彤凑到他身边,开玩笑地说,“你人面还挺广的嘛,要不也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你?我看还是算了吧,我怕挨揍。”   莫晓彤拍着胸脯,“怕什么的,有我在。”   “我打电话叫颜先生来接你吧?”   说着叶齐祖就掏出电话,被莫晓彤夺过去,她笑得自然,“他刚刚有事去了外地,明早才能回来呢。”   叶齐祖通晓地点了点头,莫晓彤掌中的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吓了她一跳,她下意识地要接,可瞄了一眼上面的号码才发觉不是自己的。   叶齐祖接完电话问莫晓彤,“你真想去狂欢?”   莫晓彤没有犹豫地点头,她包包里的手机始终没有响过,也不知怎么的,她今晚就想去疯一回,不疯一回就觉得自己会崩溃,她甚至有些祈求地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   叶齐祖把心一横,“好,我带你去。”   其实也是一间酒吧,只是有人包场了。据叶齐祖说在场的有几个是明星,进场前还给她做了一下功课,免得对方尴尬。不过莫晓彤才不管这些,她的目的是狂欢,喝酒、唱歌、跳舞、猜骰子样样都来。面对这些陌生人,她无比放松,叶齐祖罩着她,没人敢打她主意。   叶齐祖和人介绍说这是他的老大。她的酒量虽然不是特别好,但今天有叶齐祖当酒保就豁出去了,把很多人给灌趴下了,最后自己也飘飘然了,看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们摇摇摆摆。   这是个精彩的夜晚,她暂时忘记了丧母之痛,忘记了冷漠的颜署阳。刚刚叶齐祖说他没有加班,那么他干吗去了?其实她不管颜署阳找了什么借口干了什么事,她只是想要她办完那些他所谓的急事回来陪她一晚,他不知道她现在有多需要他啊!这是冷漠吗?也许不是,莫晓彤觉得自己矫情了。   散场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莫晓彤感叹这些人的体力,同时也深深地佩服了一下自己,虽然感觉透支得厉害,她现在想马上倒在床上睡一觉。   大家都散去,只剩下几个和叶齐祖相熟的,叶齐祖握着其中一个男人的手道,“简哥,你和我老大顺道,帮我送回家好了,拜托了!”   “啊,可以,没问题。”简意轩答得爽快。   “呃,不用不用,我打车回家就行了……”莫晓彤连忙摆手。   “你住青城山?”简意轩打量着她,“一个女孩子一大清早的上山不安全。”   莫晓彤不再坚持,简意轩去停车场开车。   “喂,你可得在老大面前保我,否则我会死得很难看的!”临走时叶齐祖要求道。   莫晓彤恢复了常态,对他莞尔一笑,“彼此彼此,可别说漏了嘴。”   车子很快上了青城山,对于陌生人莫晓彤向来无话,简意轩也不是话唠,两人沉默着上山。车子停在莫晓彤家门口,结果这车的安全带非常不好解,她低头研究了半天,最后还是简意轩帮忙解开了。   这本是极平常的一件事,在颜署阳眼里却是晴天霹雳,他在车上看到这一幕时脑子一片空白,以至于那个“亲密”的动作像慢镜头一样整天在他脑子里回放。他当时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那个人是谁?颜署阳知道是谁,但是和莫晓彤是什么关系,他没心情问。他们甚至在他眼皮底下微笑告别。他有下车把那男人拖出来揍一顿的冲动,他早就想揍他一顿了。   莫晓彤对简意轩礼貌地微笑,“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拜拜!”简意轩也微笑。   “拜拜!”   莫晓彤关上车门,她在转身的刹那她僵住了,她的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颜署阳正抿着嘴,怔怔地看着她。   车突然“唰”地冲了出去,愤怒地绝尘而去。   第二十八章   莫晓彤黑着脸把包包甩在了沙发上,摸出手机想开机,却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机了。真是天要亡她……   她倒在床上就睡,她只想睡觉,不去思考任何问题,包括颜署阳。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八点,莫晓彤摸着黑起来洗漱完觉得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文姐给她煮了稀饭,她勉强吃了两口就推开了。   “小姐,是不是我做得不合你胃口啊?我给你换个口味行吗?很快就好,你等个半个小时。”文姐挽起袖子就要进厨房。   “文姐,别忙了,我还得再去睡一会儿,累得很。”   文姐虽然嘴碎,但还是好人一个。话又说回来,嘴碎也不能全怪她,这是中年妇女的通病。她看莫晓彤这样子也心疼,对她欲言又止,有些事她这种身份是不方便多嘴的,但到底没忍住,“小、小姐……”   “文姐,你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文姐顿了顿,仿佛在酝酿词句,“今天早上我起来时看见颜先生坐在沙发上发呆,脸色很不好。我问他怎么坐在沙发上,他也不太搭理我,后来我叫他去睡觉,他也没听进去。你知道的,我也这个下人也不好说什么,我当时纳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今早看见你回来才知道……其实他很担心你的。”   莫晓彤咬了咬指甲,“他昨晚几点回来的?”   “这个,这个我不太清楚,你也知道我睡得早,要不我去问问其他人?”文姐很积极地替主人分忧解难。   “不用了,谢谢文姐,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去睡一会,你们谁也别叫我。”莫晓彤吩咐道。   莫晓彤和文姐说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事实上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所以她只好继续睡觉。睡觉是一个很好的逃避方式,如果能长睡不醒该多好!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莫晓彤不得不佩服自己强大的睡功,将近三十个小时!但是长时间的睡眠导致的是头痛欲裂,脚步轻浮,她几乎以为自己要生病了。她爬起来看了看枕边,还是她睡下时的样子,颜署阳没有回来过,绝对没有,不然她怎么会没有感觉呢?   她给手机换了块电池,手机一开机就爆了,短信不断,她忐忑不安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短信数量网上窜,在九十的地方停止了。九十条啊!她耐着性子一条条翻阅,大部分是垃圾短信,偶尔几条无关紧要的来电提醒,到第五十条才出现颜署阳的号码,“13XX在X月X日X点X分给您来电,您可通过本短信给对方直接回拨或回复短信。”在最后的五十条短信中,有三十条内容一样,变化的只是时间。莫晓彤顺着时间往上看,一开始间隔时间很短,几乎一两分钟就有一条这样的短信,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个人的焦急。到了最后打电话的人大概不耐烦了,短信间间隔足足有半个小时。莫晓彤在想,他为什么就不用这样的时间给她打两个字呢,那样她会更加愧疚和感动的。   她拨了颜署阳的电话,但是占线,一直占线。不得已她拨了办公室电话,接机的秘书小姐说,“颜先生在会客,不方便接听电话。”   又是这招,秘书小姐不可能听不出她的声音。莫晓彤还是不客气地自报家门,   “我是莫晓彤。”   “好的,请您稍等片刻。”秘书小姐还是那么的毕恭毕敬。   莫晓彤稍等了片刻,结果她听见秘书小姐唯唯诺诺地道:“颜太太,颜先生说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他说会给您回过去。”   诶,这秘书也是为难,莫晓彤只好作罢。她下午分别去了姑姑和婆家,两家大人均没有过问这件事,说明颜署阳没有惊动大人,这样她就放心了。回来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家里依然冷凄凄,小乖在她脚边蹭来蹭去为这个家里添加了一丝生气。   她在市区订了餐厅,然后给颜署阳打电话,颜署阳的电话还是占线。她换了个手机通了,只是没人接,继续用自己打,居然又占线。他居然干出把她拉入黑名单这么□的事情,莫晓彤又好气又好笑,今天他八成是又不回来了。   莫晓彤精心装扮了一番,直奔公司,打算在公司门口堵他。   到公司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公司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还是很多,她直接上了颜署阳的办楼层,在电梯口等他。   期间有清洁工来清理楼道,纷纷好奇地看着她,莫晓彤只能报以微笑。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莫晓彤就那么干站着等了两个小时,连她自己都觉得等不下去了。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以及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我知道一家法国菜开张,味道不错,不如我们去试试?”   “法国菜啊,不如吃日本料理,我很想念生鱼片的味道。”   “我说吃中餐吧,水煮活鱼才过瘾,颜先生,你说呢?”   “我无所谓,你们决定吧!”   一群女秘书在讨论去哪里吃饭,最后那句话是颜署阳说的,声音里隐隐透着疲惫。   莫晓彤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所有的人都觉得诧异,当然,颜署阳除外,他带着笑意的脸不自觉地沉了下来。那些个秘书都自觉地闪了,大家都知道谁再嚷着要BOSS请客谁就很可能得下岗。心思活络些的心里叹着气,诶,又丧失了一个和BOSS体验生活的机会;本分些的则会雀跃,可以和男朋友约会去咯,和上司吃饭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待他们离去,走廊里骤然安静下来,莫晓彤瞪着颜署阳,她的脚后跟都麻了。   颜署阳丝毫没理会地按下电梯,莫晓彤快步上前堵在电梯口,抱着胸靠在门上斜睨她。   “你想干什么?”颜署阳有些恼火地问。   “我不想干什么。”   “那你来干吗?”   “我来接你下班啊!”莫晓彤现在觉得自己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颜署阳心里纵使有再大的怨气,现在也觉得舒缓了一些,嘴角抽动了一下,很快却又沉了下来。莫晓彤的精力集中在颜署阳身上,琢磨着他的变脸功是几岁学会的,完全没有意识到电梯的门开了,差点靠了个空,颜署阳手快地拦腰扶住,看她谄媚地对自己笑。   令人生厌的谄媚!颜署阳握在她腰间的手很快就放开了,从昨天清晨开始,一切都变得和以前不同。   一个晚上可以发生很多事,可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有些事情与其问个究竟不如糊里糊涂的好,至少在心里会有很多种可能。   颜署阳越过她进了电梯,莫晓彤怔了一下也进去了,她挎过他的胳膊,轻拍他的脸,“还生气呢,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颜署阳甩开她,不悦地道,“有监控,注意一点形象。”   莫晓彤仰头瞧了瞧头顶那个黑乎乎的监控器,满不在乎地道,“我们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颜署阳继续冷着脸,莫晓彤突然生气了,凭什么是她先示好,即使这样他也没给个好脸,纯属自讨没趣。两个小时,踩着高跟鞋站了两个小时就换了这么个结果,她简直想死。   狭小的空间里冷得冒白雾。   “颜署阳,我告诉你,人的忍耐度是有限的!”   第二十九章   “颜署阳,我告诉你,人的忍耐度是有限的!”   莫晓彤甩下这句话后,电梯门应景地开了,进来两个同事,但她头也不回地出去了,第一次没有顾忌彼此的颜面,气冲冲地从侧门的楼梯下去直奔停车场。   在下楼梯的过程中,莫晓彤心里想着如果他追上我我就原谅他;不行,即使追上来也不能原谅,每次都这么轻易地饶过他,以后怎么办?两个派系展开了激烈而复杂的斗争。最后是反对派败下阵来,她决定无论如何,只要颜署阳追上来和她道个歉,他们就算和好。   可是莫晓彤在车里望穿了秋水,她等的那个人还是没有来。她愤然地拍着方向盘启动车子,在回家的路上她反复地想着叶齐祖那晚的话,那个夜晚颜署阳到底去了哪里?   她有点钻牛角尖了,使劲想也没想明白,最后车开进了地下车库才惊觉已经到了家。颜署阳的车子赫然地停在了车位上,莫晓彤不甘心地上去给了他的车子两脚,留下清晰的鞋印和刺耳的警报声。   莫晓彤在玄关看见颜署阳的鞋子,忍不住地又给了那皮鞋两脚,扔下包包进餐厅看见颜署阳正坐在餐桌前认真地吃着饭,看她进来也丝毫没有抬头的意思。   文姐端着一盅汤出来,丝毫没感觉到气氛的诡异,“哟,小姐也回来了?去洗洗手,我给你盛碗汤。”   “不了,我没胃口。”莫晓彤抱着胸,温温地着,却甩头就出去了。   聪明的文姐马上就追了上来,“小姐,要吃什么,我给你做,过桥米线怎么样?我今天去市场买了点米线,我做出的味道你也是知道的,你不是挺喜欢吃的吗?上面加点酸菜和白萝卜条怎么样?”   莫晓彤的确没什么胃口,可看到文姐的好意又不忍拒绝,点头道,“多放点辣椒,越辣越好。”最好辣得她没有知觉。   文姐惊喜地点着头,连声说:“好、好,我马上就来。”可心里却想着,加那么多辣椒还是过桥米线吗?   文姐手脚麻利地煮好米线,端上餐桌。颜署阳正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忽见身边的餐位上多了一碗米线,白萝卜丝边漂浮着些许辣椒,他很严肃地告诉文姐,“晓彤不吃辣椒。”   “……”   文姐直皱眉头,照顾了晓彤这么些年,需要他来告诉她自家小姐不吃辣椒?“这个是小姐吩咐的。”   “你也可以不加!”   颜署阳一本正经,文姐再次无语。   莫晓彤本不想和他共桌,但想想又觉得这是我家,我凭什么要躲着你?她闪身进厨房拿了一罐老干妈,撩起袖子就往米线里倒,很快米线上就漂浮着一层厚厚的辣椒油。   莫晓彤挪了挪餐具,她和颜署阳保持着三个位置的距离,他吃饭真是比龟速还龟速,故意霸占餐桌。   颜署阳继续着他的龟速,并且时不时地瞟一眼麻辣米线,幸灾乐祸地看着莫晓彤辣得直呲牙,嘴唇红得像香肠,一点美感没有,很容易让人想起《东成西就》的梁朝伟。   “看什么看!”莫晓彤瞪他。   “不会吃就不要逞能!”颜署阳终于喝完最后一口汤,顺手把老干妈丢进了垃圾桶。   “要你管!”莫晓彤进厨房拿了一罐新的老干妈,却怎么也打不开那罐子,研究了半天也没找到诀窍,最后只得用刀撬开,不想拿着老干妈出来却发现餐桌上的米线不翼而飞了。好吧,既然不让她吃米线配老干妈,那她改吃老干妈配米线。她拿了个汤勺就那么地干吃着,一开始还可以感觉出辣味,吃着吃着连味觉也没有了。   文姐进厨房收拾,看见莫晓彤把老干妈一勺一勺往嘴里送,急了地抢过来,莫晓彤被呛了一口,眼泪涌了出来。   “小姐,怎么能这么吃辣椒啊?太伤身体了。都怪我爱吃辣椒,买什么老干妈,还让你吃什么米线,盛一碗鸡汤给你喝多好。我盛一碗鸡汤给你喝好不好?”   莫晓彤对她摆了摆手,留下她一人继续絮絮叨叨。   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莫晓彤倒了一杯凉水,一口气喝了下去。打开书房门瞟了一眼,和颜署阳的目光对了个正着。莫晓彤迅速关上门,从包里找出车钥匙,关了手机,打算出门。   “你又想去哪里?”   冷冷的声音从莫晓彤的身后响起,莫晓彤置若罔闻。   “你要是敢走出门口一步,你就永远不要回来!”   她继续朝玄关走去,换鞋,出了门去车库取车。   莫晓彤刚关上车门就看见颜署阳绷着个脸朝她的车子小跑过来。莫晓彤有些慌了神,甚至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先把车门锁上,点上火,车子就会疾驰而去,把他抛在脑后。   颜署阳轻松地把车门打开,命令道:“给我下车!”气势骇人。   莫晓彤不动。   “下车!”   “下车!听见没有?”   莫晓彤还是纹丝不动,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两人僵持着。   颜署阳踢了一脚车胎甩上车门,丧气地站在车前看着地面发愣。   莫晓彤也靠着车窗上发愣。辣椒在她的胃里发挥了功效,肚子里像着了火一样的难受,她知道自己今晚都别想睡好觉了。每次只要吃过量的辣椒就会这样,但她总是禁不住诱惑。   猛地她被人用蛮力拖出车子,她的手腕被扼得生疼,已经没有一丝挣扎的力气,只是任由着跟他走,他走得很快,而她怎么也跟不上脚步,到了最后几乎是拖着走。   颜署阳兴许也累了,拖不动了,停下来放开她,莫晓彤过于依赖他的力量,一个重心不稳就摔在了地上。   “你走啊,怎么不走了?这一去是不是又不想回家了?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女人,我就不……”颜署阳伸出手指捏住自己的额头,不忍心再说下去。   莫晓彤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站在颜署阳跟前质问他,“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不什么,说下去啊,怎么不说了?我不就是一个晚上没回家睡觉吗,你不也以加班为借口三天两头不着家吗?我问你,你那天晚上真的是在加班吗?”   “我不加班在干什么?”颜署阳愤怒地回应着她。   “谁知道你是不是去鬼混了!”   “鬼混”这样的字眼就这么从莫晓彤的嘴里脱口而出,而这个词是形容颜署阳的。   “鬼混……”颜署阳咬着牙,嘴里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语,“那么我问你,你那天晚上和哪个男人去鬼混了?”   他们对峙着,如果莫晓彤是给他一个耳光,他们也许很快就能和好了,可是她偏偏恶向胆边生,“和谁?你不都看到了吗?”   “你……”颜署阳指着莫晓彤,这个女人其实没有心,所以才可以将他踩得四分五裂。他真想给她一个耳光,可一拳挥在了墙上,指关节痛得难以忍受。   他们原是没有信任度的,对彼此都没有。他们之间除了猜忌和怀疑还有什么?   过去那段时光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又或者从来都不曾存在过,太美了,所以不真实。就连他们都不信那是真的。   那个夜晚,那个早上,颜署阳一直试图忘记,只是很难。他在想为什么那天早上他能够冷静地坐在车里看着一切,为什么就没有下去揍简易轩一个鼻青脸肿?   他转过身冷眼看着莫晓彤,她的脸色难看之极,咬着唇倔强地看着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要一眨眼就会掉下来,他不由地心软下来,走进她,他情愿相信她只是在气他而已。而莫晓彤胃里却翻滚着,她急急地奔向门口,蹲在地上“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颜署阳也跟了出去,靠近她拍着她的背,在触碰到她的刹那被她推嫌恶地推了一把,飞一般地进了屋,颜署阳也跟了进去,他吩咐文姐,“让他们把车库门口的呕吐物清扫一下。”   文姐惊讶,关心地问“怎么回事?”   颜署阳笑了一下,点了点前面的莫晓彤,“老干妈吃多了。”   颜署阳一路跟着莫晓彤进了卧室,莫晓彤坐在马桶边“哇哇”地吐,连黄疸都吐出来了。她浑身无力地站起来漱了漱口,走出卫生间看见颜署阳端着杯水站在门口,她没有要接的意思。   颜署阳递过去,“喝一点会好受一些。”   莫晓彤冷冷地看着,我才不要嗟来之食。   颜署阳也没耐心,他把水搁在床头柜上,就横倒在床上闭目养神。   半响,他问:“你刚刚是在故意气我是不是?”   “谁吃饱了撑着有功夫气你!”   颜署阳勿自地笑了一阵,然后又问:“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莫晓彤没好气地,“你管人家是谁!”   她走到床边喝了口水,可那水味道不对劲,胃里又开始翻滚,急忙跑到卫生间,胃里已经没东西了,一阵干呕着,几乎都起不来了。   “莫晓彤,你这么敏感,不会怀孕了吧?”颜署阳站在卫生间门口调笑似地问。   莫晓彤矢口否认,“你胡说,不可能的。”   “嗯,我也觉得不可能。”   莫晓彤怒目地扫向门边,“你不会不想承认吧?”   “那是不可能的!”   第三十章   莫晓彤是真的怀孕了。   当她笨拙地拿着验孕棒对照说明书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条杠、两条杠确实是怀孕了……   她几乎要跳起来,真的被颜署阳那张乌鸦嘴说中了!她下意识地去拿手机拨出颜署阳的号码,可想了想又按掉了,等他回来吧,等他回来……   她的内心其实说不上什么心情,高兴肯定是有的,可又难过,这个孩子为什么不早一点来呢?如果一结婚就怀上妈妈就不会偷偷去旅行,她一定会看着晓彤一天一天把肚子养大,和她手挽手地逛童装店,看着她生产,侍候她坐月子,帮她把孩子带大,她一定舍不得那肉肉的孩子,还有孩子甜腻腻地叫那声“外婆”……   她不清楚和颜署阳那算不算是和好,或者没有完全和好。但莫晓彤是欢喜的,颜署阳吃醋了。那天晚上她闹肚子闹了一个晚上没消停,颜署阳还算乖地给她揉了一个晚上的肚子,虽然没什么闲话可说。他很温柔,如果知道那里孕育着一个生命,他必定会更加小心翼翼。他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反映,和她一样跳起来?还是像电视里演的一样,抱着她转圈圈?   她心里五味陈杂,一会儿哀伤,一会儿像个小女人一样沉浸在幻想中。她想立即“昭告”天下她莫晓彤怀孕了,怀孕了,可发现除了姑母和婆婆外没人可以和她分享这份喜悦。   初为人母理应最先和同是初为人父的丈夫分享,她一直在忍着,等待出差中的颜署阳归来的那天。   她又怕那试纸不准确,独自一人去了医院做B超,确定怀孕才放下心来。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从此有了依托,有了希望。   莫晓彤曾经处心积虑地想要个孩子,那时候觉得只要个孩子就行,夫妻感情好坏无所谓。可是现在又觉得孩子可以让这个家更加完满,让她的人生变得完整。   人心总是不足。   她心情大好地逛商场,去看五彩的童装,可爱的小帽子和小鞋子。小鞋子太可爱了,那么小,怎么做成的,又怎么穿呢?   她摸着肚子,猜测孩子的性别,是男孩还是女孩?像谁会比较多一些?她私心里想要个男孩子,可以姓莫也可以姓颜,将来可以独挡一面,不会像她那么狼狈。反正她打算生二胎,现在生男孩以后生女孩,多完美。   可看见那些漂亮的女童装,她又很想快点生个女孩,把所有漂亮衣服买回家,把她打扮成小公主,教她唱歌跳舞,弹琴画画。   “真是的,不要这么多……”   耳熟的嗔怪声,莫晓彤闻声望去,看见一对寻常夫妻神彩飞扬地在挑选婴儿用品。她走过去打招呼,“表哥,表嫂。”   从某一刻起,她开始叫方为安表嫂,她不再固执地恨,或者她已经不再恨   苏槿彦和方为安惊诧地转过头,异口同声地叫道,“晓彤!”   方为安气色很好,莫晓彤把目光停在了她的小腹上,注意看还是能看出一些,“你们来逛商场,莫非有喜事?姑母怎么也没告诉我呢?”其实她知道,姑母是怕她觉得失落。   苏槿彦绕开这个话题,质疑地问,“咦,你来逛商场,莫非你也有喜了?”   “没有,没有。”莫晓彤慌忙否认,“我只是准备要而已,准备中!”   “很快就会有的。”方为安安慰道。   “谢谢表嫂。什么时候的预产期?”   “五月份。”   五月份,她算了一下,比自己的足足大了三个月呢。   说多错多,莫晓彤匆匆告辞,她可不想走漏了风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那两夫妻一眼,也许他们真的才是最合适的。她其实特别羡慕他们这样的日常细节,等颜署阳回来一定要拖着他来采购。   一到家她就接到了姑母的电话,“晓彤啊,听说你也去逛母婴店了?”从容的苏母掩饰不住喜悦。   “嗯,看见你家儿子儿媳了,真受不了你家儿子,大白天正事不干,居然和老婆去逛街。”莫晓彤嫉妒地挖讽,而后又道,“姑母,你太过分了,这事居然不告诉我!”   “唔,我是想过一段再告诉你的。”苏母笑呵呵地解释。   “反正你现在有儿媳孙子了也不关心我了,哼~”   “你这孩子,哪有这回事。倒是你,有了老公后就对我冷淡多了。跟姑母说实话,是不是有了?”   “姑母,这个真没有!”   对姑母有所隐瞒,莫晓彤心里愧疚,可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颜署阳不在身边。她其实不善说谎,因为怕圆谎。   她一直在等,等颜署阳回来。   有时候觉得不真实,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子宫里孕育着一个生命,照镜子却觉得自己焕发着光彩。   妈妈如果多等等该多好!   冬日和煦的午后,莫晓彤接到一通陌生电话,声音怪里怪气,“我是颜署阳孩子的母亲……”   不等她说第二句话,莫晓彤就骂过去,“你开什么玩笑,颜署阳没孩子。”   “有。”   简单的“有”字,而后是嘟嘟声。莫晓彤看了看这通无显示的号码,恶作剧,肯定是恶作剧,连声音都不男不女,恶心至极。   她立即拨通颜署阳的电话,劈头就问,“颜署阳,你有孩子?”   电话那端的颜署阳懵住了,“什么孩子,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和我结婚前跟别的女人有过孩子?”莫晓彤解释地问。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忙着呢,先挂了,晚点打给你。”   “喂,你什么——”莫晓彤只说到这就是忙音。   她说了是恶作剧吧,恶作剧。不知道谁这么无聊,来挑拨他们夫妻的关系。但是莫晓彤还是不放心地去查了查这通电话,单子刷出来,是个手机号码,打过去没人接。是新购买的号码,查不到机主姓名。   莫晓彤细细地想了一下,这么看来又不像是恶作剧了,新号,声音应该是录音或者使用了魔音,一切都像是有备而来。 第三十一章   这样的恶作剧让莫晓彤把自己怀孕的事抛在了脑后,她甚至忘记自己是个准妈妈,只是一股脑儿地想着那句话:我是颜署阳孩子的母亲……   颜署阳在她之前也不是什么纯洁的处`男,有女朋友后有孩子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如果说他抛弃了那对母子就有些不合情理了,以他的行事作风会把孩子扼杀在肚子里,绝不会留下后患。   不知道为什么莫晓彤接到电话后杨忻的影像就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那个在商场童装店遇见的模特,为什么偏偏是童装店?难道她真的怀了颜署阳的孩子,然后偷偷生下来,在巧遇之后又激起了她强烈的占有欲?莫非她夜不归宿的那个夜晚,颜署阳会她去了?   一个个狗血的片段从莫晓彤脑子里闪过,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最让她受不了的是,他们旧情复燃,一家三口合家欢乐。而颜署阳是因为母亲去世不久,所以不好意思开口说离婚?想到这里,莫晓彤的心就抽痛,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女人总是这样,对于没有既定的事实总是爱揣测,可自己最终自己也不能下定论。   晚上她给颜署阳去了电话,通过一番描述之后,颜署阳哈哈大笑,莫晓彤觉得莫名其妙,就恼火地凶道,“你笑什么笑?”   “恶作剧,肯定是恶作剧,你把一百个心放肚子里,绝无此事。”颜署阳信誓旦旦。   “你那么肯定,就不会有意外?”   “没有。”颜署阳回答得干脆利落。   “女人有时候可是藏得很深的。”   颜署阳斩钉截铁,“我说没可能就是没可能。”   就算颜署阳给莫晓彤吃了个定心丸,莫晓彤一个晚上也还是时睡时醒,睡得极不安稳,做着各式各样古怪的梦:一下子梦见孩子化成了一滩血水;一下子又梦见杨忻带着孩子来堵她家的门;一下子颜署阳和杨忻变成了一家三口,她挺着个大肚子看着他们凄凉地笑,她醒来后真后悔没上去给颜署阳一个耳光。   她又给颜署阳打电话,颜署阳有点不耐烦地说她,“你们女人就爱瞎想,没谱的事琢磨它干嘛,庸人自扰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好吧,莫晓彤就自认是庸人自扰了。可就在这样想的当口,她的电话又响了,无显示号码,她按下了录音键,果然不出她所料,电话里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我是颜署阳孩子的母亲……”   这次莫晓彤改变了策略,不再反驳她,而是顺着她的路子走,很凶悍地道,“我知道你是颜署阳孩子的母亲,请问你想干什么?”   对方沉默了片刻,她显然没料到莫晓彤会有这招,“我要你把他还给我!”   “你有种就放马过来抢,我会让你知道我们莫家的厉害。”莫晓彤放下狠话,所谓虎父无犬女。不过这话说出来后她也觉得有些虚了,但必须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老虎不发威你还当她是病猫了。   其实她这一招有些冒险了,如果是恶搞,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传出去还让他们夫妻两怎么做人?   对方冷哼一声挂断电话,似乎很不屑。   莫晓彤看着电话莫名其妙,她反复听录音,包括最后的冷哼声,那种不屑和笃定明明是一个女人发出来的。她断定这不是什么恶作剧,而是颜署阳的风流债。   莫晓彤没有打电话质问颜署阳,而是采取了迂回战术,和颜署阳打电话闲聊,她问他,“你和你历任女朋友都是和平分手的?”   颜署阳哭笑不得,“你又想问什么?难道又接到了恶搞电话?”   “反正你只要回答我这个问题就行了。”   “都和平分手,满意了?”   “就没有让女朋友去医院的事情发生?”莫晓彤问得隐晦。   “绝没有。”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以后,女朋友忍辱负重地生下孩子,现在觉得孩子缺乏父爱又回来找你了?”   颜署阳沉思了一会儿,笑着说,“有这么笨的女人吗?”   “男人都是没心没肝的动物!”莫晓彤骂他,隐忍地替他生孩子还被人说是笨。可回头想想,他们才结婚没多久,即使真有一个这样的女人,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要男人负责,就算颜署阳混账不要孩子,他那抱孙心切的父母肯定舍不得让孙子(女)流落外头。   不日,各大媒体刊出一则消息:久未露面的模特杨忻携带孩子出游被拍,孩子约莫两岁,步履蹒跚,刚会牙牙语。杨忻一直未婚,据消息人士透露,该孩子是她与前男友所生,现已和平分手,她独自抚养孩子。   一则不痛不痒的消遣八卦,差点让莫晓彤背过气去。她再也忍不住地要颜署阳回家,颜署阳持续淡定着,“工作做完了再回去,就这么一两天。”   “你就知道工作工作,没完没了的,家都快没了……”莫晓彤不争气地哭了。   “镇定点行不行,”颜署阳骂她,又柔声安慰道,“我做事情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好了。杨忻交的男朋友又不是我一个,你别那么敏感。”   敏感,这叫敏感吗?莫晓彤怒了,“颜署阳,要是那孩子是你的,我看你怎么收场!”   “那是不可能的。”   各大门户网站报纸并没有对此收手,纷纷对杨忻的男朋友们进行了盘点,和排删,杨忻的名字占满头条,网友对她充满了赞誉,说她是新时代的坚强女性,顿时风头无两。当然她的男朋友中,这个“某集团颜姓总裁”成了重点怀疑对象,他们曾经有过短暂的同居,是杨忻寥寥的公开男友之一,而且孩子的出生刚好和他在任期能够对得上号。八卦的网站编辑还把颜署阳的照片和杨宝宝的照片进行了对比,两人虽然五官不太一样,但神态相似度颇高,狗仔对几乎认定他就是孩子的生父,顺道鄙视了一通。   当今传媒的发达让过气的杨忻一夜之间又红到了定点,大批记者蜂拥在她家门口,据说她是从后门逃脱的。   如果这只是一场炒作,不得不说她幕后团队的成功,把富豪和女明星的那点破事炒到了顶点。   杨忻的粉丝团迅速壮大,各路围观的网友也想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对颜署阳进行了狠毒的批判,顺道把低调的莫晓彤也拖进去对比了一番,觉得莫晓彤除了投了个好胎以外,没什么比得上他们的女神杨忻。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注定以悲剧收场,可参考赌神的千金和许家大少。   这个事件被媒体戏称为“私生子门”。   因为有了颜署阳的再三保证,莫晓彤一开始只是抱着八卦的态度看戏,看到最后发现把自己也扯了进去,并且被人指指点点,想她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花边新闻,受过这等闲气,她还得应付亲戚朋友的各种质疑和猜测以及一些好意的安慰,一时之间大家都认定了颜署阳有一个私生子。就连她冷静的姑母也八卦之心四起地给她打电话问她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的莫晓彤还是丈夫坚定的拥护者,一切都是没有真凭实据的猜测,舆论就是喜欢给没有定论的事情下定论。   公公婆婆打电话来嘘寒问暖,只字不提私生子的事情,莫晓彤心里不快,毋庸置疑,他们肯定是偏向颜署阳的。说不定已经把报纸上那个可人的孩子当成了宝贝孙子。   颜署阳很快回来了,在这样的气氛下,莫晓彤已经没心情给颜署阳制造什么惊喜了,也全然忘记了应该告诉颜署阳他已经做了爸爸,甚至忘记怀孕这回事。   她看见颜署阳时,他居然很高兴地邀着她一起看八卦。莫晓彤拍了他一脑袋,这人没心没肺居然还能看自己被人八卦!   “没想到我们也能娱乐大众!”颜署阳笑着感叹。   莫晓彤沉着脸,“你自己娱乐去别扯上我。”   “你不会要我去做亲子鉴定吧?这事情很掉价的。”颜署阳不满地道。   “喂,你说你怎么能这么笃定那不是你孩子,你们难道没有发生过关系?”莫晓彤说出了心中的疑虑。其实那孩子从某个角度看和颜署阳真有点相似,她真想去婆婆家把他小时候的照片翻出来对比。   “关系当然发生过。”颜署阳承认得淡然,淡然得莫晓彤想抽他一耳光,“至于其他就无可奉告了。”   “这阵风过去就没事了,媒体总不会真让我来背这个责任吧。和个小明星我们犯不着动真格。”颜署阳安慰道。   事实则不然,说完这番话以后,狗仔队几乎从天而降,出现在了他家门口。他们夫妇二人相对着苦笑,莫晓彤问,“我们要不要出面澄清一下?”   “不要!”   “要不去做亲子鉴定?”   “不做!”   “你没做亏心事怕什么贵敲门?”   颜署阳严肃地道:“你别听风就是雨的,有点自己的立场行不行?”   但是这件事的后果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第二天莫氏和颜氏两只股票大幅下跌,夫妻两个才开始觉得应该严肃地对待这件事。   于此同时莫晓彤收到一份快递,她疑惑地拆开,里面躺着一份文件,她眩晕了,抽文件的手抖得厉害,看见DNA三个字母时,莫晓彤两眼一黑跌坐在沙发上,几乎要昏过去。 第三十二章   莫晓彤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看完这份报告的,只记得自己看到99%这个百分比时周身血脉膨胀,如果当时颜署阳在他身边,她定将他碎尸万段。   门口还是有狗仔在盯梢,颜署阳早上上班选择了后门,狼狈至极。而现在她也选择了后门,她无法平息自己的心情,也不可能安静地坐在家里,甚至连给颜署阳一个电话的耐心都没有,直奔公司。   网络上的纷争还在延续,记者们找不到杨忻,杨忻的经纪公司也没有做出回应,一切似乎都是由记者和网民挑起,当事人也只是看客。   一系列的突变让莫晓彤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她靠在车上连喘息都觉得费劲,眼前一片迷蒙,却仿佛看到自己婚姻的终点。才刚刚开始的终点。   她怎么办,肚子里的宝宝怎么办?她的生活就因那个突然闯进来的莫名其妙的女人而改变?噢,不,她还有一个孩子,和颜署阳的孩子。原来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她才是闯入他们生活的第三者。他们本是温馨美满的一家三口,是她破坏了那份美好,她真是罪无可恕。   昨晚颜署阳睡去后,她特地打开电脑找出杨忻的照片研究了一番。图片都PS过,长相也不是美艳不可方物;除了身高腿长外,她并无过人之处。莫晓彤突然想到高个子的铭萱,颜署阳这个癖好应该是源于铭萱。而莫晓彤自己却是个例外,她只是中等身材。商业需要可以让他放弃原则。   在电梯口遇见同要上楼的叶齐祖,莫晓彤点头招呼过后就打算过去的,她没心情闲聊。而叶齐祖这个八卦是非精却主动找她攀谈,“你气色不是很好,最近还好吧?”八卦之心昭然若揭。   对的,休息不够加上素颜出门,脸色的确不太好。她真是疏忽了,居然没有化妆就出门,全程的人都在看笑话。   莫晓彤礼貌性地笑了一下,“很好。”   “你的店铺什么时候重新开张啊?”   莫晓彤敷衍道,“快了快了,最近还在休整!”   “需要帮忙可以给我电话。”叶齐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你过来找颜先生?他正在和销售部的开会,估计快完了。”   有同事过来,他们没有继续聊下去,叶齐祖帮她按下电梯,两人上了同一个楼层。出得电梯,叶齐祖自告奋勇地道,“我帮你去叫一下他。”   “没事,我进去等他。”   莫晓彤经过秘书室,原本叽叽喳喳的秘书室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齐刷刷地看着莫晓彤走BOSS办公室。   颜署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们的婚纱照放在了办公桌上,以大海为背景白纱白礼服,照片里的他们一个丰神俊朗,一个温婉可人,就连莫晓彤自己也以为这是一对璧人。   莫晓彤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玻璃墙扑了进来,一室的温暖。她特别喜欢冬天,喜欢阳光透过玻璃的感觉,喜欢淡淡的阳光里飞扬的细尘,她还喜欢冬天凛冽的海风和刺骨的寒冷。   莫晓彤双手抱胸远眺,脚下是错落的楼房和宽大的街道,匆匆的行人、疾驰而过的车辆都恍如蚂蚁。高处不胜寒,往下望,她的内心突然生出一种恐惧感,只有紧紧地抱住自己才得以舒缓,她太过于集中精力战胜恐惧以至于开门的“咔嚓”声都没有听到。   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她一下子有了依靠,她仿佛松了一口气地一倚在他身上任他的手越收越紧,享受这难得的温馨。   只要他们放开彼此,无论谁先松手,他们便无法回到过去。   无论如何应该抓住现有的温暖,哪怕一点点,至少这一刻他们都是真心实意。   这样的拥抱很容易让人会想起过去,莫晓彤记得有一回他在衣帽间也这么抱过她,那个时候的她以为他们一点一点磨合,生活必定可以更好。那天他们提前给她的母亲过生日。美好的回忆往往夹杂着不堪忍受的痛苦。   她从不轻言放弃,放弃是无路可退。   她转过身,双手扣在他的腰上,两个人从来没有如此的紧紧相拥过。他的胡渣蹭着她的前额,微痒可她却很享受。他的手指在她的背上流连,她抬头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吻她,而他也没有想到她竟如此的热烈,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   颜署阳只读懂了她的伤感,他明白是他带给她的。人言可畏,无论他如何解释,她始终是隐隐不安的,可一些事现在又不方便告诉她。对此他是内疚的,但并不因此后悔,反而觉得庆幸。   深情缱绻,谁也不愿意放开,从柔情蜜意到凶狠的啃咬,他们在彼此的唇齿间流连忘返。   莫晓彤舍不得这一切,过去将成为永远的过去。   他们放开时都沉默地望着彼此绯红的脸颊,她眼里闪着光,颜署阳忽地心疼起来,撩起她额前的发问,“怎么啦?”   莫晓彤努力地平复着自己,她镇定地拨开他的手,转身拖过办公桌上的包包颤抖地打开。当看到那份文件时,她的怒气不断地往上窜,整个人在瞬间变得暴躁不安,她甚至没有勇气伸手拿那份文件。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拿了出来,犯贱地摊在手心里看了一眼,那些字眼对她来说是煎熬,她疯了似地把那份文件砸在他脸上,泪水抑制不住地奔涌,“这就是你说的不可能,我们完了!”   文件洒落了一地,颜署阳楞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莫晓彤,他低头看了一眼文件的眉页,DNA三个字母映入眼帘,那么清晰,仿佛经过放大一般。他弯腰拾起来蹙眉好生研究了一会儿,然后淡定地把文件放进碎纸机里,文件粉碎了仿佛一切就不存在了。   那份从容让莫晓彤十分想赏他两个耳光。   “文件很可能是伪造的,她既然来真的,那么我要求重新做亲子鉴定。”颜署阳很镇定地说道,“当然前提是你同意。”   莫晓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扑过去对他吼道,“你还在否认是吗?”   “是的,我有我的理由。”   “不管你有什么狗屁理由,人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会这么高调吗?鉴定书都送上门了,你还让我怎么相信你?”   “她绝对不是个忍辱负重的女人,所以不可能替我生下孩子。我们交往其实很短暂,我向来不喜欢那种耍心机的女人,满脑子除了名就是利。我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不是炒作,你没看到她现在红透半边天了吗?你看那些歌手演员有几个不是靠负面新闻撑起来的?”说着颜署阳拿出电话,“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她,要求她做亲子鉴定!”   “你都说她心机重了,为了名利不折手段,那么为什么不可以隐忍地生下孩子,以孩子相要挟,飞上枝头做凤凰,一劳永逸?”莫晓彤反驳他,那才是真正的心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们分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大可以一生下孩子就来找我,难道我还会把孩子掐死不成?何必现在来凑这个热闹!”   “因为她上次见到了你!”   “什么时候?”   莫晓彤气恼地骂道,“你少装蒜!”   颜署阳疲惫地坐在靠背椅上,思索了一番说,“我们逛街那次好像见过她?”   莫晓彤没搭理他。   颜署阳有些挫败地笑了,“这就是你们女人的逻辑,我们之前又不是没见过。”他挪了挪椅子,伸手拉过莫晓彤摇了摇,“别胡思乱想,我听你的去做鉴定还不行吗?一切等鉴定结果出来再说吧,到时候要杀要剐谁你便!嗯?”   莫晓彤挣脱他,“你给我少嬉皮笑脸的,死到零头了还嘴硬。”   “我还有点工作,你等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颜署阳几乎是乞求,莫晓彤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可我想先回家睡觉。”   颜署阳又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关节,“你可以在沙发上睡,我给你拿一床毛毯,等我好吗?”   风暴平息后总是格外宁静,莫晓彤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盖着带着颜署阳味道的毛毯入睡。她睡眠很浅,总是时不时地睁眼望一眼前方伏案工作的人,才又觉得踏实地睡一下。偶尔他们的目光会碰撞在一起,然后相视而笑。那么安宁祥和。   她喜欢他埋头认真工作的样子,还喜欢听偶尔的键盘声,她忐忑地等待着夜幕降临,却又希望那一刻永远不要来临,两个人在这间办公室里永远地厮守。   时间不会为谁停下脚步,颜署阳很准时地下了班。莫晓彤恨死他了,为什么不能够多工作一会儿,哪怕拖延一点时间也好啊!   夫妻二人在众人的注目下,手牵着手地出了公司的门,回家去了,换来身后一片赞誉之声。   晚上睡觉,两人都相对沉默。   静默的空间里,莫晓彤问,“什么时候去做亲子鉴定?”   “我明天让人联系她,得开个新闻发布会。”颜署阳说。   “你们要见面吗?还是我去会会她。”莫晓彤私心里不希望他们有任何瓜葛,更不希望他们见面。   “你见她干吗?我来解决就行了。”   “有些事女人解决起来会比较快一点。”   “何以见得?”   “这你就不懂了。睡吧!” 第三十三章   颜署阳夫妇手牵手走在夜幕下的照片上了门户网站的头条,他们旁边是孤身扫货的杨忻,媒体用落寞来形容她。这则标题的前缀是“独家”,并且拿这两幅图片进行了对比,对各自的优劣势进行了充分的对比和挖掘,引申出大篇幅的内容。   搞笑的是这则新闻一出,很多网友临阵倒戈支持颜署阳夫妇,认为他们的婚姻容不得第三者,哪怕这第三者是颜署阳的儿子。   杨派和莫派相互攻击谩骂,杨派说莫得粉丝是水军,莫派说杨派是五毛。水军与五毛混战,好不热闹。   对这件事最为上心的应该属颜父颜母了。他们嘴巴上不好说什么,也不敢问莫晓彤,最多打电话给自己儿子探探口风,结果是吃了个闭门羹。   老人家不像莫晓彤,莫晓彤和那对母子是敌对状态;而颜父颜母则不然,虽然那女人名不正言不顺,可那孩子流着的是颜家的血脉啊,他们怎么甘心让那孩子流落在外呢,他们比谁都着急。一向严厉的颜父到了孙子这也没脾气了,他们一边怕伤害晓彤,一边又对颜署阳的装聋作哑感到气愤,他们的流落在外的孙子多可怜啊。   而苏母则暗暗地替莫晓彤捏了一把汗,这叫什么事?没有出结果前,她也一样不太敢问晓彤对这件事的看法,但愿真像他家子建说的是谣言。她只是一天给晓彤去个电话,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还有姑母在。   莫晓彤看到自己的照片上了娱乐新闻,气得差点没把电脑砸了,简直是伤风败俗。刚刚平息一点的心情又落入了低谷,心里把颜署阳咒了个遍,拜他所赐,她今日风头大出。   她很客气地约了杨忻,听上去杨忻的心情不错。应当不错的,也许她正幻想着马上要飞高枝,摇身变成了颜太太。   莫晓彤精心打扮了一番,镜子前的她显得庄重大方,不能先在形象和气势上败下阵来。   她是个守时的人,先到了约好的休闲会所。鉴于杨忻的艺人身份,地点和时间都是她订的,她们虽水火不容,但莫晓彤充分理解。   见杨忻还没来,莫晓彤去了趟洗手间。她其实心里也没底,杨忻这个女人不好对付,不是用钱就可以打发的。颜署阳那死鸭子,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她猜不透个中缘由,因此她也没想到好的解决办法。   倘若日后鉴定报告出来,孩子确实是颜署阳的,事情就变得容易解决多了,全在颜署阳的态度。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也不全怪颜署阳,毕竟是他过去的帐,她没资格算。但是那个女人实在可怕得很,不仅聪明,手段还很高明,莫晓彤白白搭进了一生。   她最近处于嗜睡状态,绞尽脑汁想那点破事,想累了就睡觉,胃口也不太好,状态慵懒。她摸着肚子,对镜子强打精神,默默地对宝宝说,“宝宝,你得给妈妈加油,有坏人要来抢爸爸!”这一仗无论如何也不能输。   “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你也休想把瑞瑞从我身边抢走!”   女人决绝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过道上的莫晓彤闻声望去,在她不远处有对男女处于胶着状态,女人身形窈窕气质干练,被男人拉着不肯放手。莫晓彤不经意地看了男人一眼,眼熟得很,这不是前些天送她回家的简姓男子?什么名还真忘了,只记得姓简。   这是什么剧情?夫妻离婚夺子?还是和她一样,是个非婚生子?不过她和那个女人角色不同罢了。倘若那孩子是颜署阳的,颜署阳也会如此苦苦相逼?这中间除了亲情还有其他吗?   莫晓彤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为了避免尴尬,莫晓彤迅速转移视线,朝着自己的包间走去。   杨忻很快就到了,她带着个大墨镜推门进来,背着Gucci包包,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加上超大号墨镜,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杨忻摘下眼镜,面带微笑,“我迟到了。”   莫晓彤看了看表说,“没有,我早到而已。坐吧!”   杨忻在她对面坐下,服务生进来点餐,好奇地看了两个女人一眼,八卦之心四起。   过去莫晓彤的父亲教过她,遇见对手不要慌不要怕,一定要镇定,并且看着对手的眼睛,让对手不寒而栗,不攻自破。那时候她问父亲,如果对手也和她一样镇定呢,莫令维当时说那么你就应该比对手更加持久,对攻,最终都会有个结局。   在餐点送上来之前,两个女人都没说话,连笑脸也没有,气氛凝固。莫晓彤双手交叉于胸,面无表情地咬着嘴唇看着杨忻。一开始杨忻也迎视着,但她无法抵挡莫晓彤如炬的目光,几分钟不到就变得手足无措,仿佛真的被人看穿了内心,索性拿出手机来摆弄。   索性的是服务生送餐非常快,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服务生关门的“咔嚓”声响起,莫晓彤也开了口,“喝吧,这家咖啡不错。”   莫晓彤自己点了一杯果汁,咖啡虽然诱惑力大,但她还忍得住。   杨忻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请问找我什么事?”   莫晓彤不留情面地冷哼一声,“文件是你寄给我的?”   杨忻沉思了片刻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事实而已。”   “你想要什么?”   杨忻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她是如此的直截了当,“我要你的全部,你给吗?”   莫晓彤怒极反笑,“你值那么多么?开个价!”   莫晓彤很清楚她要的不是钱,但她必须挫挫她的锐气。   杨忻眉头紧蹙地问,“颜署阳人呢?他为什么不亲自出来解决?”   “不必了,女人解决起来比较快。我出来时他说我的意见就代表了他的意见。他很忙!”莫晓彤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子狠劲,当然后两句是她杜撰的,“他要求重新验DNA,这也是我的意思。”   这时候的杨忻反而变得很镇定,“文件上不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着吗?”   “我们并不清楚那是不是我丈夫的DNA,不过是一张纸。我家开了医院,如果你同意的话,约个时间一起去医院做鉴定。”   “有必要吗?”   “当然有!我们不想平白无故地担这个责,如果确实是署阳的孩子我会把他养大,爱人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孩子不是吗?”   受了刺激的杨忻愤怒地道,“是不是颜署阳的孩子,颜署阳最清楚不过了。做DNA简直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莫晓彤笑了,“他可不这么认为呢!”   “你别以为他这就是爱你,你们谈了多久?你不就是仗着自己的家境吗?如果不是出于商业需要,他是断然不会娶你的。”   莫晓彤笑得温婉,“你说得太对了,可惜你没有。”   杨忻全然不顾莫晓彤的不屑,她现在只想打击对方,“你对他恐怕还没我了解吧?你知道他的过去吗,你知道王铭萱这个人吗?你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吗?他没告诉过你他的脚是怎么伤到的吧?但是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他过去的点点滴滴,我比你了解他,我知道他一大早醒来要喝一杯温开水,他不喜欢女人打扮得太花枝招展,也不喜欢女人留长发,他欣赏事业型的女人,热爱运动,特别喜欢打高尔夫,我的高尔夫是他教会的……”   杨忻一口气说了很多,莫晓彤都在听,心思微动着,待对方说完,她才悠悠地道,“你在这挑拨离间也是没有用的,不管是商业也罢,是感情也罢,我们是不可能分开的。大家都不要浪费时间,约个时间做亲子鉴定吧!你什么时候方便?”   “鉴定已经做过了,不必要在无畏的事情上浪费时间。鉴定书我家里还有一份,要不要再寄一份给你?”   “如果你执意不肯做亲子鉴定,那么我们只好认为你的孩子和我丈夫没有关系。恭喜你,炒作成功,你下次走台价码会翻翻,身价也随之看涨,到时候别忘了给你的孩子找个好父亲,让他有个健康的家庭,摆脱闪光灯的生活。你生下孩子就必须为他考虑,否则就是不合格的。”   杨忻张口无言,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睁睁地看着莫晓彤拎着包包出去。   莫晓彤走出门吐了一口气,形势还在她掌控之中,她买完单出了会所,但是她没料到一群狗仔围了上来,快门声一阵一阵,莫晓彤用包包挡住脸,不知道该往哪里躲,一直往后退,直到大部分人转战去拍大明星,她才被人从重围中拉了出来,小跑着离开现场。 第三十四章 莫晓彤诧异地看着拉着她的手的铭萱的同时还不断地往后看,还好狗仔都去扑大明星了。两个女人你看我我看你,同时“噗”的一声笑出来,莫晓彤问她,“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好路过。”铭萱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挂耳后调侃地道:“你们夫妻俩现在很红啊!” 莫晓彤面红耳赤地跺着脚,“姐姐,连你也笑我们,太过分了。” “开玩笑开玩笑,”铭萱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后收起笑容,“很辛苦吧?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莫晓彤连忙点头,她正想找朋友聊聊天,调整心情。 两人进了家咖啡馆,莫晓彤依旧点饮料,铭萱点了杯已经不适合她的卡布奇诺,两个关系并不十分亲近的女人悠闲地坐在咖啡馆里聊天。 “你不喜欢喝咖啡吗?”铭萱问。 莫晓彤喝了口椰子汁,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现在不能喝。” “嗯?莫非?”铭萱不需要再往下说,这是一种女人之间的一种默契,她看着莫晓彤扭捏的样子就明白一切了,“恭喜啊,要晋升为妈妈了,署阳知道吗?” 莫晓彤摇了摇头,“打算晚点再告诉他。” 她心里的秘密终于被人戳破了,可是第一个和她分享的人终究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多么遗憾! 铭萱很高兴,“这样很好啊,赶紧告诉他,让他高兴高兴。他很喜欢小孩的。” “现在被这件事搞得晕头转向,我有时候都忘记自己是个孕妇了。”莫晓彤颇感无奈,这是她自“私生子”事件以来第一次向人表达不满。她不是铁人,需要吐槽。 “多久了?” “才刚怀上。” “前几个月要特别当心,得休息好,不要做激烈运动。像刚刚跑步那种事下次千万别有下次了,”铭萱像个大姐一样絮絮地嘱咐她,“很多东西不能吃,不能生冷不忌,烟酒要远离懂么?我刚刚差点闯大祸了,诶!” “呵呵,谢谢姐姐,没事的,我宝宝好着呢。”莫晓彤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幸福的笑容散发着母爱的光辉。 莫晓彤吃了一口甜点又问,“姐姐,你宝宝几岁了?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三岁多了。” 莫晓彤看着铭萱脸上淡淡的笑,她真是个很迷人的女人,就算是身为女人的莫晓彤也为之倾倒,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也难怪颜署阳魂牵梦萦了。 对于刚刚杨忻那番话,莫晓彤心里不是没有疙瘩的,她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有多么的刻骨铭心,爱恨难分,但她很明白自己该生气的对象是谁。对于对面这个女人她并没有太多的敌意,而现在,她更觉得她可亲,像她的大姐。 莫晓彤的心里认定了颜署阳只是单恋,和她一样自作多情,结果下场也一样,他们是何其的相似。 “三岁的孩子好玩吗?”莫晓彤问,她可以预见自己的孩子三岁时候的样子。 “皮得很,”铭萱的脸上闪着光,“带孩子很辛苦的,但苦中也有乐。” 两人就孩子的问题讨论了好久,铭萱对莫晓彤描绘着她的孩子洋洋的各种趣事,莫晓彤被感染了,她想马上把肚子里的小家伙生出来,一出生就能蹦能跳会叫妈妈。孰不知,那小家伙在她肚子里还只是一块血,没有成形。她热切地期盼着它的到来。 铭萱叉了一块慕斯蛋糕,色泽鲜艳的心形慕斯很是诱人,莫晓彤蠢蠢欲动。 “你刚刚是去见那个模特?”铭萱问。 “嗯。” “谈出个结果没?” “鉴定还没做呢,能出什么结果,我也不过是去探探她的口风。”让莫晓彤恼的是明天说不定她又得上八卦版了,在心底也对杨忻这个女人表示鄙视,居然把狗仔给叫来了。她才不会认为杨忻无辜,什么也没做过。 “那女人怎么说?” “一口咬定是颜署阳的,但却不肯做再做一次亲子鉴定。” “那么署阳什么态度,他承认那孩子是他的了?” “他不承认,到现在还死鸭子嘴硬。”莫晓彤愤愤不平。 “这就对了,最重要的是署阳的态度。娱乐圈的人很没谱的,很可能是炒作呢,所以你放宽心好好安胎,别的事什么也不要想,署阳会摆平的。” “指望他?姐姐,我跟你讲他,他一点也不上心,觉得不关他的事,居然还拉着我一起看八卦。你说说看哪有这样的男人哪?我一次一次的逼问,他就是不肯承认,甚至把鉴定书寄来了他还是嘴硬,没辙了我才来找那女人的。” 铭萱细细听完,放下刀叉,叹了口气,无限惆怅地道:“你的事比我简单多了……” 莫晓彤心里一惊,脱口就问,“怎么,姐姐也不顺心?” 铭萱托着腮思忖片刻才说,“我已经到头了。” “为什么?姐夫不好吗?” 铭萱苦笑,“情况类似,但实际比你还糟糕,孩子已经五六岁了,是个男孩。” 同时天涯沦落人,心心相惜。 莫晓彤气愤难忍,涨红了脸,“这些男人真不负责任!” “是我们女人被蒙住了双眼,看不清楚。我倒无所谓,只是孩子没有爸爸可怜。”铭萱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真的无所谓。 “可姐姐,你就舍得吗?你不爱姐夫?” 铭萱喝了一口咖啡,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刀叉上,高级不锈钢刀叉明亮得晃眼:“爱情只是荷尔蒙在作祟。” 莫晓彤不懂了,单纯的荷尔蒙作祟的爱情还是爱情吗? 不是。 铭萱抬起头面对莫晓彤,对她淡然一笑,“其实支撑婚姻的完全不是爱情,而我和他的感情已经破裂了,我不想修复,所以分开对谁都好,强扭在一起也不会快乐。破碎家庭与单亲家庭相比较,前者更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是啊,支撑婚姻的完全不是爱情,可没爱情的婚姻多么悲哀,同床异梦,一潭死水,平静无波。莫晓彤如是地想着,就像她和颜署阳,没有爱情,连感情也如履薄冰,岌岌可危。他们的婚姻不靠爱情维系,幸还是不幸? 千千万万的夫妻都是这么过完一生的。平淡无奇的背后藏着的或是温暖,或是悲凉,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品尝。 望着铭萱远去的背影,莫晓彤感慨万千,“人们爱着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某知名作家道出了血淋淋的现实,无奈又悲怆,莫晓彤在想这句话用在铭萱身上是否合适。 莫晓彤独自在街上游荡,铭萱孤单的背影时不时地闪现在她脑子里。颜署阳有走进过她的内心吗?应该没有的,铭萱才看不上这种公子哥一样的男人呢,况且颜署阳比她小。这个猜测其实没逻辑的,单纯只是莫晓彤自己无法接受姐弟恋,哪怕小一天也不行。她内心里觉得铭萱的丈夫应该是个严谨、有学问比她大五六岁的闷骚男人,似乎只有这样的男人才懂得疼惜她,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起她。 为避免横生枝节,和杨忻见面莫晓彤并没有知会颜署阳,她忍不住地想,颜署阳知道后是会与之商榷还是大发雷霆? 晚上她很早就睡下了,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就是有再不顺心的事也要睡觉,和宝宝一起睡。 莫晓彤梦见杨忻带着她的儿子趾高气扬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奇怪的是莫晓彤居然没有和过去她吵架,而是忍气吞声地转身就走了。 她是被颜署阳吵醒的,很是郁闷了一阵,这哪符合她的性格啊,恨不得闭上眼再穿回梦里,和杨忻来个大战三百回合,或者有降龙十八掌的功力,把杨忻一掌拍死,这世界就清净了。有这想法后连忙忏悔,觉得自己真歹毒。 颜署阳正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看什么看,我早睡不行是吧?给我倒杯水。”莫晓彤觉得自己应该差遣她,此时不差遣更待何时? “自己去,有手有脚的。”颜署阳瞥了她一眼,往衣帽间走。 “人家很累。”莫晓彤撒着娇。 颜署阳回头学她,“人家也很累。” “颜署阳,你要是不给我倒水,等一会儿你看着办!” 颜署阳头也不回地进了衣帽间,等他出来,莫晓彤还躺在床上,他走过去用衣服拍了一下被子,“你还真不起来了?” 莫晓彤把头埋进被窝里没好气地回他,“你管我呢!”可不一会儿她又钻了出来,不服气地问,“你到底是给不给我倒水?” 颜署阳也很严肃,“不倒。” “真的不倒?” “真的不倒。” 莫晓彤“嚯”地掀开被子,脸垮下来,没由来地生起了气,“不倒拉倒,谁稀罕。” 她圾着拖鞋出去喝了一大杯的水,肚子正咕噜咕噜地响,难道说刚怀上就会容易饿吗?文姐他们已经睡下了,莫晓彤自己进厨房弄了碗面出来,三下五除二地搞定了。速度之快连她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卧室里静悄悄的,莫晓彤知道那个人又进了书房,她心里又气又恨,气他不给她倒水,恨他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任性地把她左手边的属于颜署阳的枕头扔在了地上。甚至这样还是不够解气,她把门给反锁了,所有灯关掉,独自面对黑冷的夜晚。 她从现在起要学会独自面对,不要再依赖于他,更不要奢望他会给予她多少温暖和爱。誓言是用来打破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抛开她和前任以及他们的儿子再续前缘去了。 她一直没睡,心情反反复复,一会儿让自己什么也别想,一会儿忍不住地瞎想;一会儿决定告诉颜署阳她怀孕的事,一会儿又觉得就不告诉他,她要一个人偷着乐,等肚子慢慢隆起,让他好奇,让他猜。 过了很久,莫晓彤听见门外锁头转动了一下,然后是敲门声,莫晓彤还置着气,就是不理会。她估摸着颜署阳是去找钥匙了,躲进被子偷偷地乐。 颜署阳打开门,看见里面一片漆黑,心里闷闷的,打开灯发现自己的枕头躺在了地上,捡起它弹了弹扔在床上,苦笑不得地道,“你不至于吧,不就是一杯水吗?” 那就是在说她莫晓彤肚量小咯?莫晓彤钻出被子,她又口渴了,“那你再给我倒一杯!” “我就是不倒。”颜署阳也倔。 “你倒不倒?” “不倒。”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倒不倒?” 颜署阳还是两个字,“不倒。” 莫晓彤坐起来,两个人对峙了几秒,她索性下床,她是真的口渴了。还没走到门边就被颜署阳拉住了,“你今天去见杨忻了?” 莫晓彤愣住了,冷笑一声,“不可以吗?是她告诉你的?我就知道你们还有联系。” 颜署阳绕开她的问题,有些生气地道,“不是和你说过我会解决的吗?” “我不是也和你说过我来解决会比较快吗?” 颜署阳很大声地道,“那我问你问题解决了没有?” 面对如此质问她的颜署阳,莫晓彤心寒,“没解决。我看你要亲自解决是想要那对母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拖着你的脚是吧?你放开我!” 颜署阳抓得更紧,“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哪里又无理取闹了?”莫晓彤掰开握在她手臂上的五指,“你不积极解决那么只能我来解决了,早知道你们一直有联络,我这多余的人去凑什么热闹。” 莫晓彤欲抬脚走人,却又被颜署阳拉住,“你这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 莫晓彤要挣开他却挣不开,推了他一把,没想到他没倒,自己倒是趔趄了一下,空气中凝结着冰粒,莫晓彤吸了了一口气,“那么你把问题解决了吗?” “你让我去做亲自鉴定,我不是答应你去做了吗?” “现在的问题是人家不答应了,事情一直这么闹下去,股票一直下跌,你我就等着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吧!” “你以为就凭她手上那份所谓的DNA报告就能够说明那孩子是我的?我本不想和她较真,既然这样那么我马上叫人准备明天的新闻发布会,这样你满意吗?” 满意?不是应该由他来给众人一个答案吗?莫晓彤窝在心里的火彻底地爆发出来,甚至有些歇斯底里,“那么我问你,如果鉴定报告出来,那孩子是你的,你是要我还是要他们母子?” 这问题很尖锐,尖锐得她一直不敢问。 “不要拿这种还没有定论的假设来问我!” 莫晓彤咄咄逼人,“你不要搪塞我,请你回答,事情这么久了,你难道没想过这个问题?我看你是想两全其美,坐享齐人之福。” “你给我闭嘴,当我是什么人了?” 莫晓彤哭了起来,扑过去打他,“你这个混蛋,我怀孕了……” 颜署阳愣了愣,仿佛僵住了,然后下意识地说,“我结扎了……” 第三十五章(修别字) “我怀孕了。” “我结扎了。” 颜署阳的第一反应是,怀孕了,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呢?第二反应是,我头上顶着一顶多大的绿帽子?幸亏我没开新闻发布会说自己结扎了,否则让全国人民看笑话了。这两个是本能反应。 莫晓彤的第一反应是,结扎了啊,那好,杨忻的孩子就和他一毛钱关系没有了。第二反应是,结扎,开什么玩笑,我的孩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是我雌雄同体了?第三反应是我能怀孕,那么说杨忻的孩子也可能是他的咯?莫晓彤眼前出现突然的亮光以后又变成了黑压压一片,这叫什么事啊? 两夫妻都没脾气靠着床坐在地上,默默无语地你看我我看你。 “你真结扎了?”莫晓彤不相信地问。 颜署阳沉默不语,所以莫晓彤知道不是玩笑了,她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结扎了还能怀孕?连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医院的检查出了错,怎么可能怀孕呢?她曾经有过的幻想都成了泡影,在颜署阳的眼里她看到的不是惊喜,而是质疑,这对莫晓彤来说是一种侮辱。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莫晓彤恨恨地说。 颜署阳的嗓子突然变得干涩,他沙哑地开口,“多久了?” “五十几天,还是一团血呢。”莫晓彤兀自笑了一下。 “我是说你什么时候知道怀孕的?” “你出差时知道的。” 颜署阳不解,“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莫晓彤看着颜署阳的眼睛,里面充满了不信任。想起那天知道怀孕后的心情,和今天的一对比,天堂和地狱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你去医院检查了?”颜署阳还怀有一丝侥幸。 “检查了。” “那我们明天换一家医院,说不定那家医院的机器出故障,或者医生睡着了。可能都不用去了,晚上那个就来了,我记得你每次都推迟的——” “颜署阳!”莫晓彤打断他,大声说,“我真的怀孕了。” “莫晓彤,”颜署阳看出她眼里的坚定,他自嘲一笑,“这比中彩票还难的事怎么就让我们给碰上了呢?你真是走运!” 莫晓彤跳了起来,指着他发狂似地叫道,“颜署阳,你居然怀疑我,真的怀疑我,你真没良心!” 颜署阳默不作声地抬起头斜睨着她,好一会儿才无力地说,“那你要我说什么?你明天去买一张彩票,如果能中五百万我就信你。” 莫晓彤气得脸色发紫,死命朝他胸口处踹了一脚,骂道,“你是欺负我娘家没人是吧,去死。” 可是她出了房门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门外寒风萧萧,院子里的树叶漱漱作响,刺骨的风吹进她的心里,瑟瑟发抖。她没穿外套,也没穿袜子,她脚上的米奇棉鞋还是那么可爱,却温暖不了她,她连一刻也站不住。 她躲进了地下室的柴火间,一个人在那呜呜地哭。她还在想着刚刚那一脚有没有把颜署阳踹伤了,他出来找她了吗?她是个坏男人,恶毒的男人。她只听说过陶子的老公因为疼老婆结扎,还没听过哪个未婚男人也结扎的,纯粹找抽。婚前的事也就算了,结婚后为什么不去做恢复手术?明摆着不想和她生孩子。想到这里,莫晓彤更加伤心和挫败,她当初结婚的目的是什么啊?生个孩子不就是其中之一吗?她甚至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她想她的妈妈,如果这个时候能够靠在妈妈的怀里哭一场多好,如果她爸爸还在,颜署阳必定不敢如此嚣张地对她。现在子建表哥和她隔着一层,姑母的儿媳又怀孕了顾不到她,而且这种事也不能往外了说,也没打算去找他们。她在突然之间感到被孤立,且孤独。 原先还会呜呜地哭,她现在连哭也不会了,欲哭无泪。 柴火间里堆满了杂碎的东西,白炽灯散发出温暖的光,那是莫晓彤唯一觉得温暖的东西。还有她的宝宝,可怜的宝宝。没关系,你的爸爸不要你,妈妈要你,亲爱的宝宝,不要害怕…… 莫晓彤在柴火间坐了很久很久,她感觉不到温度,也不觉得冷,世界安静极了,只听见窗外海风席卷浪涛的声音。海风还带来了另一个呼唤,“晓彤,莫晓彤……”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她还想再听听那呼喊声,她很专注地辨别,可没有再听到,刚刚也许只是幻觉,又或者只是被潮水淹没了。连打了两个喷嚏她才发觉自己不能这么任性地呆在这湿冷的房间里,感冒了怎么办?如今不比从前。 她进了屋,玄关处的鞋子还保持着她出去时候的姿势,她已经没力气给它两脚了。果然只是幻觉。 卧室里留了一盏灯,颜署阳已经躺下了,他闭着眼手搁在了额头上,像是睡着了。莫晓彤进去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拿着枕头转身出门。 “你刚刚去哪里了?” 颜署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带任何感□彩。 莫晓彤没搭理他,挑了一间离主卧最远的客房,反锁上门,蒙头大睡。多么可笑,其实她还是抱有希望的。 她期待的开门声一直没有响起,隔着几个房间的主卧里的台灯依旧亮着。台灯下的人也没有睡,他怎么睡得着? 杨忻的事,因为自己结扎,所以才像个看客。再明显不过得炒作,若真是他的孩子,以杨忻的性格何苦等到现在? 一切都像一场闹剧,一切又都是一场闹剧。 他想起了过去一个个夜晚,那些他没有回家的夜晚那个女人是如何度过的? 他其实很不愿意去怀疑莫晓彤,怀疑她等于是否定自己,没人愿意这样做。他有好几次都想告诉莫晓彤自己结扎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因为怕她生气,他知道她很想要个孩子。 其实他过去并不是那么地想要孩子,因为两人感情不好,而莫晓彤的目的又太明显,更加让他觉得索然无味。每次做完,他心里都会不厚道地对她说,你和我这样就是要孩子是吧?我偏不让你如愿。 他不知道的绿帽子是什么时候戴上的,也不知道那男人是否姓简,如果是,他非去扒了他的皮不可。也许是他对她太放任了,才会有这样的结局。他对她的生活圈子其实一点也不了解,除了那些不必要的应酬,他很少参与到她的生活里,他甚至一直以为她的圈子很简单,就那几个数得上的常来往的朋友,看来完全不是这样子。 他辗转反侧,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养成了抱着她睡的习惯。而今天,他的手边空空如也,连个枕头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不够好,不够关心不够体贴,可是她看不到他的努力吗?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他觉得喜欢不一定要说。 他又想起她夜不归宿的那晚。他几乎一整夜没合眼,莫晓彤的电话被她打爆了,他联系了所有他所知道的她的朋友和有可能的亲戚,嘻嘻哈哈地打探着,如果第二天早上没回来,他不排除自己报警的可能。他跑了好几个地方,老房子,新城的公寓,来来回回,一个晚上都在焦虑不安中度过。 在看到简意轩的那一刻,所有的担心都变得那么的滑稽可笑。他相信了她后来的解释,可是现在看来那个解释变得那么的苍白,更衬出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还是没有一点睡意。披上外套下床,一间一间客房找过去,最北间的门锁住了,这间房离主卧最远。 他找出钥匙打开门,借着走廊上的灯,他打开台灯,将亮度调到最低。莫晓彤睡得很香,没盖被子,脸蛋红扑扑的。颜署阳拉过被子替她盖上,摸了摸她的脸,有些烫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应该是发烧了。 他下楼找出药箱,端了一杯开水上去。莫晓彤又把被子蹬了。 他拿出体温计给她测了测,三十八度五。找出退烧药,然后推醒她。 莫晓彤醒过来看见颜署阳,睡眼惺忪地问,“干什么?” 颜署阳将水放在她嘴边,“把这要吃了。” 莫晓彤立刻变得无比清醒,往后缩了缩,防备地看着他,“吃什么药?” “退烧药。” 莫晓彤又倒下了,“我不吃。” “吃了吧,一直不退的话容易得肺炎。”颜署阳劝道。 莫晓彤又爬起来,“颜署阳,你不知道我怀孕了吗?” “你发烧了,三十八度五。” “发烧也不吃,孕妇不能吃药,这是常识,你不懂吗?”莫晓彤瞟了一眼他手上的药盒,恶意地说,“谁知道那是不是打胎药!” 这句话把颜署阳气得够呛,“我颜署阳还没你那么阴险歹毒!” 莫晓彤笑了一下,“明明知道我怀孕还让我吃药,吃完药好名正言顺地让我去医院,这不是阴险歹毒是什么?” “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颜署阳把水重重地往床头柜上一放,他拉开窗帘一隅,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亮,这是黎明前的黑暗。 莫晓彤很难受,头疼发烧一起来了,想必得了重感,她顾不得那些地仰头把那杯温开水喝了。 突然之间她听见颜署阳缓缓地说,“晓彤,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医院……” 莫晓彤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可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转头望了她一眼,很快又看向窗外。没有潮声,想必海面平静无波。 “去医院做什么?说啊,继续说啊!” 得不到回答的莫晓彤几乎是跳下床,命令颜署阳,“你给我转过来!” 颜署阳没有听她的,结果硬是被她连拖带拽地扳了过来,“你是想说明天和我去医院做手术,对不对?” 莫晓彤没有得到回答,她自己喃喃地说,“一定是的,我知道,一定是的。你不要这个宝宝。” 她重重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她知道暴力不好,但是难以控制。然后对着暖色窗帘布冷冷地道,“身体残缺的人心理果然也变态!现在想来孩子的确不是你的,所以生不生与你没无关,以后它姓莫,不姓颜!” 莫晓彤转身离去,颜署阳像个木头一样立在那里,有个地方在隐隐地痛。 第三十六章(小修) 莫晓彤和颜署阳的关系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 莫晓彤的高烧一直持续着,心里堵得慌,一开始并不想理会,感冒而已不是什么死不了的病。慢慢的,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万一进医院了就让颜署阳那奸人的奸计得逞了,不能便宜了他,委屈了她的宝宝。她端了一盆凉水放床头,每隔十分钟换一次毛巾。身体时冷时热,但人还算清醒,烧了两壶开水,时不时地起来喝一杯,忙忙活活中,天也就亮了。 颜署阳没再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莫晓彤每给自己换一次毛巾,心里就难过一次,他连最起码的关心都没有了。但她还算争气,烧总算退下来了。不必求救与他。 早晨时她睡着了,但并不踏实,清楚地听见了开门声。隔得很远,她依旧能感觉到颜署阳的气息,脚步很轻,停顿了一下。也许他看到了床边的盆和水壶,但很快又进了衣帽间。 莫晓彤的脑子里描绘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挑衬衫、西装,最后是领带,并且熟练地系起领带,但必定不是她送给他的那条。他出门前会在镜子前打理一下自己的头发,偶尔喷一点香水,然后骚包地看一眼自己再出来。 她描绘完他的动作,衣帽间的门便打开了。莫晓彤没有睁眼,他能感觉到他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但什么也没说。门“咯吱”一声,又关上了。 没过几分钟,房间门又开了,她转头看向门外,是文姐。 “呀,小姐,你怎么回事?听说你昨晚发高烧了?”文姐走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嗯,不烧了。” 莫晓彤有气无力地对她笑。 “我给你煮点稀饭好不好?还是想吃点别的什么?”文姐麻利地收拾着房间,一边道,“我打电话叫文医生过来一趟吧,让他看看!” “文姐,不用麻烦了,一点感冒而已。如果有稀饭的话,给我盛一碗进来。” “我给你熬一碗姜汤,吃了文姐的姜汤,感冒肯定就好了,什么药也别吃。你睡一会儿啊,我给你去做。” 说到药,她又想起昨晚的事,心里钝痛,可还是笑着,“谢谢文姐,署阳跟你说让我吃药吗?” “哦,他刚刚说你不肯吃药,让我劝劝你!”文姐一片好意地增进他们夫妻感情,可不曾想过会好心办坏事,“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真是的。诶,颜先生也真是的,这么早就走了,让他吃点早餐也不肯,真是拗脾气。你们昨晚就该叫醒我……” 莫晓彤听着文姐唠叨,心里无限凄楚,他还是不肯信她。也罢,信不信由他了,就当着孩子是她某个夜晚雌雄同体怀上的,反正以后也姓莫,和他颜署阳一点关系没有。末了却又觉得些许温热,好贴心的文姐,比她的枕边人还贴心。 “文姐,今天的报纸来了吗?” “来了,你要看报啊?”文姐端起脸盆,打算把水倒掉,“我看你还是多休息吧,国家大事等感冒好了再关心。” 莫晓彤突然觉得文姐很幽默,她拉了拉被子笑着说,“好。” 莫晓彤喝完文姐送来的姜汤和稀饭后昏睡了一个上午,中午吃饭还是文姐进去叫醒她的。她现在觉得她必须好好贿赂一下这些家佣们,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比亲戚还亲近,以后生孩子带孩子还得指望这几个老人。虽然她待他们并不薄。 莫晓彤的胃口真是出奇地好,这种状况也能吃下两碗饭,食粮惊人。这到底是个小子还是个丫头,她真担心自己会爆肥,没法出去见人。 她吃完饭进书房浏览了一会儿网页,自己果然又上了新闻,特别清晰的近照,照片还不赖不比旁边的女明星差多少。但是新闻的标题就有些雷人了:豪门争夺战,正牌太太智斗时尚明星。内幕一点没有,都是一些揣测性语言,逛标题引人遐想了。但是这种事一但被追拍到,风言风语就跟着来了,即使假的也被当成真的了。人们会想啊,正牌和小三都见面了,这是**不离十了,就看结果如何了。 看来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没法完结了。现在的莫晓彤却凭空多出了很多时间,她不会再去想杨忻的事,管那孩子姓什么,和谁生的,和她一点关系没有。他颜署阳要和她离婚就离,要跟小明星过那就让他们过去,爱谁谁。 莫晓彤给朋友去了电话,想让他把照片处理一下,结果被那朋友调笑,“头版啊,别这么轻易就删了,多呆一会儿吧,我们想上还上不了呢?” 一句话玩笑话,莫晓彤听着却那么的刺耳,心里不痛快地道,“要不咱们换换,把你家夫人的照片放上去,我一点意见没有。” 电话那头知道玩笑过头了,很严肃地道,“刚刚你先生有给我来过电话了,所以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你先生很凶啊,说必要时会采取法律手段!” “他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莫晓彤甩下这句话后就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候,网站果然撤下了照片,连新闻页面也没有了。 晚上颜署阳在外头到很晚才回来。莫晓彤自然是不会给他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回来吃晚饭,她甚至直接叫文姐只需要做一个人的饭。 他回来时她正在吃宵夜,鸡汁燕窝。他在餐桌前站了一会儿,说:“我还没吃饭!” 莫晓彤头也没抬,继续吃着自己的宵夜。 两个人就那么一个看着一个吃着。 “哟,先生吃了吗?我给你做点宵夜吧?”文姐来得正是时候。 “好,给我煮点。” 颜署阳在莫晓彤的对面坐了下来,莫晓彤却吃完了,起身就走了。 之后两人谁也没搭理谁,互相当空气。 莫晓彤先睡的,当她以为自己可以霸占整个床铺时,颜署阳也爬了上来。两个人零交流,背靠背,各自睡在床沿上。他们中间的不再是三八线,是柏林墙。 两夫妻各怀心事地躺着,但他们内心都有一个同样的想法,我凭什么不能睡这张床,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有我的一半。 这就是夫妻,相互渗透了,要剪断并非那么容易的事。 颜署阳轻咳了一声说:“嫁给我是不是觉得委屈了?” 莫晓彤不知道怎么回答,委屈吗?可她过去的一段日子却过得那么的惬意满足;不委屈吗?那她现在算什么,这种侮辱比起当年子建的悔婚,有过之无不及。 颜署阳没有等到回答又问,“我约了杨忻明天做鉴定,你如果方便的话露一下面,就在你家医院做,我让文医生安排好了。” 莫晓彤冷笑了一下,你家医院?现在分得可真清,医院也成她自己的了,也的确是他们莫家的,和颜署阳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你要离婚我没意见的。”莫晓彤不是想当然的说,如果那孩子是他的,他们十有八九是没法过下去了。在莫晓彤看来那孩子百分之八十都是颜署阳的,经过了昨晚她觉得一切都没劲透了。 “你说什么?”颜署阳的耳朵出了毛病。 莫晓彤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要离婚,我一点意见也没有。” 颜署阳脸色铁青地坐起来,几乎是咆哮,“离婚这两个字就那么轻易地从你嘴里说出来吗?” 离婚!莫晓彤目光呆滞地看着颜署阳。是啊,她刚刚说了离婚,因为心寒得不想再捍卫婚姻。可昨晚当她听到他说要一起去医院时,她岂止想离婚,她连死的心都有。他们的婚姻没有灵魂,所以很牢靠。可她今天下午想,其实两人协商好,离婚也不是没可能。空壳一样的婚姻只会让人疲惫不堪,没有任何意义。而离婚,她的心里比谁都痛。 两人冷眼相看,最后颜署阳掀开被子出门去了,还带走了自己的枕头。 昨晚的颜署阳确实被伤到了,不为别的,就为那句:“身体残缺的人果然心里也变态!”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尤为刺耳和歹毒,比她给的那巴掌还痛,让人产生了幻觉,可当时看到她冷冷的脸就知道那的的确确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口不择言的话往往是内心深处最直接的表达。 他一直不在乎自己的腿,走路也不会比别人慢多少,甚至还可以跑步。可总归是和正常不一样的。他也不会在乎周围的眼光,他的光芒足以盖过这一后天不足。有时候都忘记了自己是个瘸子。 瘸子,代表着不平衡。这个名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瘸子心里的不平衡。他瘸得并不厉害,他自信这个世界没有人因此而歧视过他,除了莫晓彤外。她昨晚的的确确是在歧视他,不仅歧视他的生理,而且歧视他的心理。所以他就成了真正的瘸子。 结婚前他也是有这方面的担忧的。中国人讲五官端正,对得起观众,腿脚不方便当然是对不起观众的,莫晓彤难道就不会嫌弃?她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抱着她走路其实很吃力,比如打高尔夫那次,他走了一半就不行了,强撑着完全是为了尊严,他觉得自己并不比别人少什么,也不比别人差。那天换了是别的人,他肯定得抱着自己的老婆到终点,别人能给老婆的,他颜署阳也能给。 他今天打开电脑看到某门户网站上两幅大照,其中一幅是莫晓彤的,照片照得不错,他还收藏了。恐怕公司所有的办公电脑上都在浏览这条新闻,近距离地观察他的老婆。他气愤地给朋友去了个电话,事情很快得到解决,图片撤了,连带着那条新闻也没有了。 他约了杨忻坐亲子鉴定,这个傻女人一开始不同意,后来他的威逼之下勉强答应了。他今天也仔细看了一下那个孩子,大家人云亦云纷纷说像他,他觉得一点也不像。 这一天做了很多事,还抽空去百度了一下结扎的问题。据说结扎怀孕的概率真的比中彩票还低,也有结扎失败的。 结扎失败?不敢想象,这应该比结扎怀孕的概率还低吧? 这样一来,岂不是冤枉莫晓彤了?怀疑也不过是出于本能,一想到莫晓彤和别人拥抱在一起,他的心里就纠成一团。这样一来,杨忻那孩子也有可能是他的?那些事有些记不清了,按时间算,也应该不是他的才对。 这到底两个孩子不是他的好呢,还是结扎失败好?他很想结扎失败,可是这意味着可能要多出一个私生子,这意味着他过去死鸭子嘴硬时说的话必须全部吞下去。 诶,人生啊,真是杯凉! 第三十七章 莫晓彤清晨醒来,想起颜署阳说过今天约了杨忻去做鉴定。两人现在还是夫妻关系,按照正常思维她是必须露面的,给“夫妻”这个名分一个面子。可现在这种状况,她真不想去。 她考虑了一个早上,最终还是决定去。大家都不是小孩子,做一些面子工程可以免去很多闲言碎语。 决定去以后,一个晚上没着落的心里反而踏实了一些。莫晓彤想着要不要顺道去医院做个B超什么的,和肚子里的宝宝见个面。带着这个想法又昏睡了一个早晨。 再次醒来意外地看见颜署阳坐在床边看她,他眼窝深陷,比起前些天憔悴了不少,眼神不再像昨晚那么冰冷,甚至带着些许柔情。但莫晓彤一点也不心疼他,她感觉不到心疼。 他对她笑了一下,“醒了?感冒好点了没有?” 莫晓彤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颜署阳手里摆弄着手机,“我刚刚打电话给杨忻,她孩子不太舒服,说改天再约个时间。要不要水?”他替她拉了拉被角。 莫晓彤往里缩了缩,转了个身又睡过去,这种事应该速战速决,拖对谁都没好处。 颜署阳一直坐在床边摆弄着手机,什么也没想,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她对他冷淡,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心里有点难受。 他出门前吩咐文姐给莫晓彤多做些好吃的,文姐嬉笑着,她知道这下两口吵架和好了。 其实不然,莫晓彤的心还是寒的,不是一句“要不要水”或者拉个被角就能好的。她始终无法忘记他质疑的眼神和那些侮辱性的话语。 她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过下去的必要,可是离婚又是个棘手的事情,他们不是去领一本绿皮证书那么简单的事。结婚虽没多久,但所有的财产都相互渗透了,然而感情没有,这也算一桩幸事。 感情基础薄弱,相互之间没有足够的信任度,这是他们的婚姻现状。在她妈妈走后她以为他就是她的天了,可他却给她带来了劫难。这场婚姻就是一次劫难。她的宝宝成了婚姻的牺牲品,她在不久的将来也可能成为像杨忻那样的单亲妈妈,好在她的孩子不必背负私生子的骂名。 其实孩子何其无辜。和颜署阳一样的疑虑,莫晓彤也不明白,过去杨忻有太多的时间和机会告诉颜署阳这个孩子是他的,可以拖着他负责,除非先前杨忻自己也不敢肯定这孩子是谁的。这个想法把同是女人的莫晓彤吓了一跳,后来又释然了,这世间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并不是个个都像她那么死心眼,想在一棵树上吊死。 下午时分,莫晓彤想去逛逛,刚好文姐去超市采购,她也跟着去了。莫晓彤很少去采购日用品,买菜这种事更是少之又少。她跟在文姐身后,看文姐挑选价格实惠又新鲜的蔬菜,嘴里还和她说话:“这超市每天下午都会上架一些新鲜果蔬和鱼肉,我和韩嫂经常来买。呀,这个西兰花打折才三块五,便宜得很,我们买点回去,你老公喜欢吃……” 莫晓彤煞有介事地看着,不远处一个营业员用喇叭大喊着,“新鲜的红富士打八折咯,原价五块,现价四块,限量抢购啦,先到先得……”一群妇女同志放下手中的商品,蜂拥而上,莫晓彤看着这一幕惊得张不开嘴,连她身边的文姐也放下西兰花要去抢苹果,莫晓彤连忙拦住她,“文姐,不用抢,回头买一箱好的。” “诶,大小姐啊,打八折,一箱苹果可能省不少钱呢,你这里看东西,我去抢,你等着好了,我一定抢一箱回来。”文姐踌躇满志地小跑着过去,奋战在人群中。 人生百态,眼下就是实实在在的生活。 没过几分钟,文姐果然抱着一箱苹果回来了,莫晓彤佩服得五体投地,“文姐,你真厉害,我得跟你学习。” “嗨,你要学什么啊,你也学不来。”文姐走在前头,得意洋洋地推着她的战利品走向日用品区。 眼尖的文姐突然停下来看着前方,前面很多人在窃窃私语。莫晓彤好奇地看过去,带着个墨镜女人推着个小孩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长得彪悍,女的貌似生活助理什么的。好气派,明星出门就是不一样。 “文姐,我们走吧!”莫晓彤心堵地道。 “好,走,小姐,别搭理她。”文姐面不改色地道。 莫晓彤笑看了一眼文姐,连她都知道这件事。 聪明的文姐马上解释道,“我也看报纸的。” 雇主二人自然地迎了上去,这是莫晓彤第一次看见这个孩子,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依旧能够感觉到其眉目清秀,活泼灵动。 杨忻愣得停下脚步,但很快又跟没事的人一样继续前行,她的孩子则东张西望。 文姐则对他们嗤鼻,低声絮叨地道,“我看那孩子长得一点也不好看,而且一点也不像先生。”主观色彩太浓厚了。 莫晓彤没吭声,也没心思买东西了,和文姐一起去收银台结账回家。两人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回家,趁司机把东西放后备箱之际,文姐拉过莫晓彤神秘兮兮地问,“小姐,你是不是怀孕了?” 面对文姐探究的目光,莫晓彤还是否认了,“没有,没有的事。” “别骗我了,我一看你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了。”文姐得意地道,一副过来人的嘴脸。 老妇女的眼睛真毒,才几天也能看出来,莫晓彤没再理睬。 傍晚时分,莫晓彤接到姑母的电话,苏母直截了当地问,“晓彤,我听韩嫂说你怀孕了?你怎么连我也不告诉,还得下人来告诉我!”言下之意是把她当外人了。 老妇女不仅眼睛毒,而且嘴巴毒,她都没承认的事顷刻之间就让文姐给传得沸沸扬扬了。 “姑母,没有,我是才知道的,你也不看看我这堆破事,哪有心情管这种事啊!”莫晓彤索性承认了,反正纸包不住火,迟早要知道的。 “你呀,现在要顾好自己,其他事都不重要。你想想姑母,就觉得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可莫晓彤不要做她的姑母,她不是榜样,而是个反面教材。有时候想到她的姑母要如此地面对那个外室,就替她的姑母不值,却又无奈,她身边这种例子数不胜数。 “这孩子来得真是及时。”苏母感叹道。 一个小时的功夫,莫晓彤的婆婆又打电话来确认怀孕的事,莫晓彤烦不甚烦,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她怀孕了。 颜署阳回来时,莫晓彤正在看电视,她没正眼瞧他。颜署阳很无趣地在她身边坐下说,“我妈叫我们过去吃饭。” 莫晓彤冷着脸没理会。比起先前,莫晓彤对婆家有了一点抵触情绪,她自己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这本和两个老人不相干的。 “要不一起去一下吧,吃顿饭就回来,很快。” 银幕上的播着一条条新闻,莫斯科地铁被车臣分子炸了,美国又打算制裁哪个国家,中东局势导致油价大涨,莫晓彤很认真地看着,仿佛这些新闻都和她息息相关。 颜署阳自讨没趣地打电话去了。 不久他们家的门铃响起,颜父颜母进来,莫晓彤才起身去迎接。 颜母亲昵地拉过晓彤,“来来,我刚好炖了点鸡汤,就给你装了点过来。” 晓彤看着自己被婆婆紧紧握住的手,眼泪差点涌了出来,不自然地笑道,“谢谢妈妈,我晚上当宵夜喝。” “好,好。” 莫晓彤接过公公手中的保温桶道:“我们正打算吃饭,我去厨房看看,爸妈,你们坐。” 莫晓彤进厨房拉下脸地对文姐说,“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乱嚼舌根的毛病?别以为我不会动真格,还有下次我真饶不了你!” 文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别不高兴,这是好事啊。” “还嫌我不够乱是不是?” 文姐红了脸,心里想着我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我知道了,你有身孕就别动气了。” 莫晓彤放下音调,“把这汤放起来,添两幅碗筷。” “哦。”文姐悻悻地开始干活。 莫晓彤出得厨房听见客厅婆婆的声音响起,“这孩子来得太及时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孩子来得及时,仿佛这个孩子能够缓和他们的矛盾,挽救他们的婚姻。 “晓彤,来来来,吃橙,补充维生素。”颜母吆喝着,把颜署阳赶到一边,让莫晓彤坐他们中间。 橙子着实诱人,莫晓彤拿了一块起来放嘴边,一股酸味突然从她喉咙里窜出来,她马上跑到洗手间,一阵狂吐。公婆和颜署阳都站在门边,婆婆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正常反应。” 颜署阳把手里的温水递给她,莫晓彤没接。婆婆看出些许端倪,替她接过水,“喝吧,喝了胃会好一些。” 莫晓彤孕吐不是一般般的厉害,她不仅自己不能吃橙子,连看都不能看。回到沙发上,婆婆寻思着把剩下的一小块橙子吃完,没想到她又跑卫生间了,哇哇地吐了。颜署阳看傻眼了,对她妈妈说,“怀个孕怎么这么受罪啊?” “这才刚开始呢!每个孩子折腾的方法不一样,有的吃不下饭,有的呕吐,有的嗜睡,我怀你的时候也是呕吐,吃什么吐什么。” 颜署阳听得眉头直皱,这才刚开始,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小家伙还有什么花样。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了一顿饭,他们看上去像是绊了嘴的夫妻,可谁都知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颜父颜母笑得何不拢嘴,心里都盘算着终于可以抱上孙子了,也许还会再添一个。这件事他们只能暗自揣测,不敢贸然提起。至于小两口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两个老头不掺和。 这天晚上颜署阳还是爬上了主卧的床,他尽量地往里靠,好让三八线变窄一些。两人零交流,卧室成了冰窖,唯一让人觉得温暖的是这盏台灯。 颜署阳知道莫晓彤还没睡,他侧身细细观察的她侧脸。他们离得很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他很想伸手触碰她的苍白的脸颊,甚至有吻她的。他的喉结动了一下,“你好点了没?” 莫晓彤转了个身,没有回应。 “你是不是想让我消失?” “……” “怀孕的事是你告诉爸妈的?” 莫晓彤语调尖刻,“你都不承认,我告诉他们干什么?” 颜署阳倒是笑了,“我以为你再也不打算理我了。” 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莫晓彤嫌恶地甩开,他也不生气,他仿佛松了一口气地道,“睡吧!” 长夜漫漫,两人难免会有肢体接触,这时候的颜署阳会下意识地抱住她,但莫晓彤总是很清醒地挣开他,卷起被子滚到床沿边,离他远远的。她半夜醒来不再让他开灯,不再叫他倒水,她很久都没有叫“署阳”这个名字。 颜署阳迷迷糊糊地想,下辈子结婚要买张小床,大床不利于夫妻感情。 他起得早,这个时候的莫晓彤通常还在熟睡。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报,所有的报纸,财经、生活、日报、晚报,家佣们都会折叠整齐,分门别类的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待他们两夫妻看完,再把他们挂在书房的报刊架上,日后供他们查阅。 他打开落地玻璃窗,外面雾霭蒙蒙,他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进客厅,喝了一杯开水,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开始看报。 通常先浏览一下财经新闻,看看有没什么大事件,再看时事类,有时候也会八卦地扫一眼娱乐新闻。他今天只是从财经版面跳到事实版面时用眼睛瞟了一眼娱乐版,娱乐版头条一张昏暗的照片吸引了他的视线。总共有两幅照片,灯光昏暗的酒吧,一男一女喝着威士忌,俨然是在,这张照片格外清晰;另外一张照片是相对昏暗的包厢,依旧是这对男女,女人醉眼迷离地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男人微笑着,似乎在和人聊天。 颜署阳迅速放下这份日报,翻看桌面上的其他报纸,每一份报纸上都刊载着这样的照片,内容大同小异,娱乐报还放在了头版头条,并附上相关链接。 颜署阳额头青筋暴起,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砸桌子的冲动,拽着几份报纸进了卧室,愤怒地叫道,“莫晓彤!” 莫晓彤被突然的声音惊醒,心像漏了一拍,“腾”地坐起来,床前的人正抿着嘴,一手拽着报纸,一手拳头紧握咯咯作响,充满血丝的眼睛里能喷出火,她从没见过如此模样的颜署阳。 只听“啪”的一声,颜署阳把报纸摔在了床头柜上,有一份飞到了床头,那份娱乐报堪堪在最上面,莫晓彤的实现落在了头版那两张昏暗而暧昧的照片上,照片上标题醒目:同床异梦,豪门少奶难耐寂寞终出墙;小标题:疑似怀孕,颜家少爷恐是他姓? 第三十八章 莫晓彤目光呆滞地抬起头看着颜署阳冷峻的面庞,眼里积满了泪水。用尽全力地嘶吼:“我们到底得罪谁了?”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靠过叶齐祖的肩膀,那天晚上她的确有些醉了,甚至还小睡了一会儿,空气混浊的包厢里全是人,进进出出,她和叶齐祖呆到散场才离开。那些龌龊不堪的字眼简直是把她往火坑里推,连辩白都觉得没意思。 颜署阳只是看着她没说话,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又不相信我了吗?” 颜署阳拿起一份报纸指着那些照片,“那你告诉我这些照片怎么回事?哼,出去鬼混居然还让人抓住把柄!你让我以后在公司还怎么树立威信?” 鬼混?鬼混也没错,灯红酒绿,个个兴奋得像磕了药,男男女女,有些甚至搂抱在一起,不是鬼混是什么? 颜署阳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表转向窗外,单手手插进裤袋,“开新闻发布会,快点给我起来!” 他开始打电话给公关部,“马上帮我请所有的媒体单位,安排会场,十点开新闻发布会,不,九点半!务必给我准备好,否则你们一个个都给我滚蛋。” 他言简意赅,一刻也不想拖延。挂掉电话,调出一个号码,又转身看了一眼莫晓彤,嘲讽地笑着道:“打电话给叶齐祖,是你打还是我打?” 莫晓彤还没有完全从事件中清醒过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报纸。 最终是颜署阳拨通了叶齐祖的号码,他的助理,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演变成了他的情敌,就潜伏在他身边。电话很快就接通,他毫不客气地叫道,“马上到我家来,立刻!” 他无法保持冷静,转身见莫晓彤还坐在床上发呆,快步地走向衣帽间挑了一套颜色鲜艳的衣服扔在床上,“快点换上,给我打扮精神一点!”他则从抽屉里找出一包烟,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玻璃门合上发出细微的响声,莫晓彤这才起床换上衣服,进洗漱间刷牙。洗漱间与卫生间只隔着一个玻璃门,磨砂玻璃内人影晃动,焦躁不安。里面想必烟雾缭绕,莫晓彤按下开关,里面很快传出排气扇转动的轻微声, 莫晓彤木然地刷牙洗脸,错把牙膏当洗面奶挤在了手上,摸在脸上一片冰凉才惊觉那是牙膏,胡乱冲掉又重新挤了洗面奶,抹在脸上,用力地搓着,仿佛脸上有很深的污垢,冲喜后发现脸上有一道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幸好很快就消失了。 卫生间里传来水声,随后门开了,里面的人走过洗漱间出去。 她很柔声地叫他,“署阳,你听我说……” 那个背影停顿了一下,冷冷的声音响起,“我不想听你解释,也不想听你说话。” 莫晓彤也跟着出去,换衣服,准备化妆。 从衣帽间出来的颜署阳看到正在化妆的莫晓彤,道,“还没吃早餐化什么妆?不要浪费时间。” 莫晓彤依旧我行我素的化着眼线,她哪来的胃口东西,没把隔夜饭吐出来就不错了。 颜署阳走过去抢过她手中的眼线笔,“没胃口也得吃,不然怎么有精神对付那些媒体和媒体后面那群虎视眈眈的狼?” 莫晓彤抿起嘴冷眼看他手中紧握的笔,足见他有多愤怒,再去看他的眼睛,复杂而深邃。 “去吃饭!”他几乎是喝令。 两人一同进的早餐,都吃得很快,没人愿意开口说话。 颜署阳先吃完,出了餐厅叶齐祖就到了。他的脸上写满了歉意,叫了一声,“颜先生。” 颜署阳一脸严肃,“跟我来!” 听到声响的莫晓彤追了出来,“署阳,就在客厅谈吧,一起谈。” 两个男人同时回头,叶齐祖有些尴尬地叫了一声,“Cactus.” 莫晓彤对他淡淡一笑,“小叶。” Cactus?他居然叫她Cactus?两人的关系竟如此亲密。颜署阳本能地皱起眉,丝毫不理会莫晓彤的请求,大声地命令道,“你给我去化妆,你给我上楼!” 两人上了二楼,颜署阳领着他到一个露天阳台,把通道门反锁。他本想把地点定在放映室,那里隔音效果好,缺点是布置得太过温馨了,到处都是莫晓彤的痕迹,无法进行严肃的谈话。 颜署阳很有风度地道,“坐!” 可叶齐祖没敢坐。 颜署阳靠在石桌上双手抱着胸,咬着嘴唇眯眼看他,“你认识杨忻?” “杨忻?”叶齐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无辜地道,“不认识。” “对于这件事,请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我在酒吧遇见Cactus,两人喝了两杯,有朋友开派对,然后就一起去了。她也玩得挺开心的。”叶齐祖耸了耸肩,摊手道,“我们根本没什么,就是朋友,绝无越界行为。” 颜署阳眉头紧蹙,“朋友?你进公司前就和她认识?” “不认识。” “很好。你们经常去酒吧?” “偶尔。” 偶尔,也就是说不只一次。颜署阳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居然还带着她去狂欢,你不应该自觉地送她回家或者让我去接吗?” 叶齐祖从没见过如此失态的颜署阳,迎上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斗胆地道,“颜先生,这件事你不认为你也有责任吗?我每次见她,她都开心,我觉得你应该对她好一些。” 颜署阳彻底被激怒了,走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这是我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了?” 叶齐祖依旧不卑不亢,“你冷静一点,我不是插手,只是提醒你。你继续这么下去,下回上报纸的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你刚刚对她那么凶……” 一直在门口观战的莫晓彤看到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两个男人不会打起来吧,她大叫家佣,“钥匙,钥匙,大阳台的钥匙,快点,快点。” 颜署阳终于放开叶齐祖,却一拳挥在了他的腹部,从他进门看她的眼神,他就知道他的心里打着小算盘,现在居然明目张胆地觊觎他的老婆。接着又是重重的一拳,叶齐祖几乎是本能地还手,两个男人大打出手,风度尽失。 莫晓彤惊奇地看着两个男人你一拳我一脚,家佣匆忙赶来把门开开才想到要去制止。 “你们别打了,别打了。”莫晓彤过去拉开颜署阳,家佣拖开叶齐祖,好在两个男人也没有一定要打个你死我活,分出胜负,但谁也没占太大的便宜。 叶齐祖的嘴角出了血,擦了擦,恨恨地看着颜署阳。 “疯子!”莫晓彤生气地看了一眼颜署阳,数落道,“你们两个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大打出手?这要是传出去让人怎么看?等一下还怎么开新闻发布会?” 颜署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拉起莫晓彤就往走。莫晓彤不依,“你放开我。” 颜署阳几乎是使用蛮力拖着她走,莫晓彤的手腕被他拽得生疼,她不忘回头对叶齐祖说,“小叶你也下楼来,我给你上药。” 颜署阳把她拉进卧室,“快点化妆,你就打算这副没精打彩的样子出门吗?” 说完,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居然没出血。莫晓彤也奇异地发现,他的脸居然没受伤。 “你干嘛打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啊?像什么样子。” 颜署阳冷哼,“你心疼了?” “真是个疯子,你还嫌自己不够乱吗?” 莫晓彤打算出去给叶齐祖拿药箱,被颜署阳拽了回来,讽刺地道“那么猴急干什么,你给我坐在这里化妆,大男人那一点伤算什么,惦记别人老婆的时候就改想到要吃拳头。” 他看不得他们在她的眼皮底下眉来眼去的,他进书房起草了一份声明,打印出来,自己在上面签上字。 叶齐祖还坐在客厅里,摸着嘴角呲牙咧嘴。 颜署阳在他身后问,“你知道自己在发布会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你要是敢说错一句话,我就要你的命。”叶齐祖闷着不吭声。 莫晓彤打扮得光彩照人地出来,客厅里气氛凝重。她看了看叶齐祖的嘴角,关心地问,“上药了吗?要不要处理一下?” 叶齐祖站起来对她摇头,满脸委屈。 三个人一起去发布会现场。 九点半的新闻发布会如期举行,这个过程中,莫晓彤和颜署阳的十字紧扣,从没有放开过。叶齐祖的回答也很完美,完美得让在座的都以为是真的。他调笑着说,“其实私下里我和颜先生颜太太都是很好的朋友,我和颜太太在进公司前就认识了,就像姐弟一样。” 颜署阳接过话,“是的,我们在周末还经常打打球,一起去游游泳什么的,他打高尔夫球很棒,在座的各位有空可以找他切磋一下。”台下一阵哄笑,气氛很愉快。 “他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我们最信任的朋友。”颜署阳补充道,“但是这样惺忪平常的事却被有心人利用,曝光出来,离间我的家庭和朋友,这种做法和手段非常拙劣且卑鄙,希望各位媒体朋友不要上当。在这里和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我和我的太太将在来年的八月迎来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爱我的太太和孩子。” 莫晓彤非常配合地羞赧地靠在了颜署阳的肩膀,她的眼眶竟有些湿,无论这话里有几分真,她都心存感激,至少替她挽回了清白和名誉。 颜署阳把他起草的声明发给了媒体,上面签上了两夫妻的大名。内容如下: 最近有媒体刊出不实言论,严重伤害了我们的家庭和朋友。我们不是公众人物,不想曝光自己来博大家的眼球。我们只是小家庭,想过自己平静的小生活。再此,我们恳请各位媒体朋友不要再关注我们的生活,我们需要自己的空间。 我和我的太太深爱且信任彼此,我们即将拥有自己的孩子,我们的婚姻绝不会因为外界的干扰而有所动摇,我们说过要守护彼此一生,我们必须履行我们的承诺。对于有心之人的恶意诋毁,我们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且希望他们自爱自重。 第三十九章 莫晓彤和颜署阳参加了发布会之后的自助午餐。 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颜署阳不仅是个模范丈夫,给莫晓彤端菜盛汤,呵护备至;还是朵交际花,周旋在所有的记者中,谈吐风趣幽默,面面俱到,成了全场的焦点,顷刻之间收买了所有的人心。 当然莫晓彤也不是什么菜鸟,时适地给颜署阳添碗汤,加点水果沙拉,和公司的同事们随意地聊天,显得那么的平易近人。 颜署阳会在不经意之间摸摸她的头,宠溺的神情写在脸上。两夫妻也会窃窃私语一翻,尽管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两人却那么默契地相视而笑,旁人感叹着造物主的神奇,这本就是天生的一对璧人,他们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第三者的谣言不攻自破,叶齐祖杨忻都没戏。 两夫妻没有散场就离开了,姿态还是有必要的,颜署阳拍了拍叶齐祖的肩,嘱咐他继续作陪,他以莫晓彤累了为由,先送她回家。有谁知道他们是早晨杀红了眼斗过殴的情敌?只是这场较量毫无悬念,最郁闷的当属叶齐祖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上车之间,夫妻二人的手还是紧扣着的,上车后就自然而然地分开了。这种默契仿佛是生活了几十年的夫妻练就的。莫晓彤疲惫地靠在后座上,她觉得他们因为度日如年,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如此境界。 颜署阳松了松领带,和莫晓彤齐齐地靠着,累得不想动弹。他拿了一瓶矿泉水打开,递给莫晓彤,莫晓彤没接,就自己咕咚咕咚喝了半瓶。他问她,“累不累?” “累!” 署阳往里挪了挪,用眼神示意她靠过来,“我今天的表现还满意吗?” 本在跃跃欲试想靠过去的莫晓彤听到这句话兴趣全无,“你是学表演出生的?” “你也一样。”颜署阳笑了一下,然后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司机还在前头呢。他默不作声地搂过她,将她屈在自己的臂膀里。 他们都沉默着,莫晓彤感觉到了久违的宁静,她的心情恬静而伤感,伤感这种恬静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也就是从这里到青城山的距离吧,太短暂了。即使现在也是表演,在司机面前表演,只是现在不需要摆出各种看似自然实则僵硬的表情。 莫晓彤的双手环上他的腰,箍住,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臂弯里,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的香味混合着些许的汗味,她甚至有咬他一口的冲动,最后只是手臂慢慢收力,越箍越紧。他的额头抵在她软软的发丝上,她不敢有丝毫的动弹,肩膀上那双手轻轻地抚着她,分外温柔。 年少时看言情小说,作者们总是喜欢将某一刻定格,出现主角幻想时间静止如何如何。现在的莫晓彤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心情,她希望时光可以像胶片一样定格,让这一刻成为永恒,带着彩色的温暖和宁静。 她不再感觉到累,因为此刻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分担;也不再感觉到不安,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 这种感觉持续到了家里,直到她上床,心里一直都觉得踏实,颜署阳和她相拥而卧,颜署阳轻轻地蹭着她的发丝,耳鬓厮磨间,享受这难得的午休。 手机铃声干扰了这份平静,持续不断,莫晓彤恨不得将颜署阳枕边的手机扔进海里。颜署阳也有些恼火地拿起电话看了一眼,说,“你表哥。” 他接起电话,“啊,槿彦。” 莫晓彤嘟嚷着,不识相的表哥。 “恭喜你,署阳,要做爸爸了。”苏槿彦在那边道。 颜署阳笑得眯起眼,“同喜同喜,听说你太太也怀孕了。” “嗯,有没时间?我太太请你们夫妇来我家吃顿便饭。” “这个啊,”他瞟了一眼背着她的莫晓彤道,“我得问问晓彤,她午睡去了,刚刚在喊累。你们来我家也行啊,反正都一样的。” “行,等她醒来给我电话吧。” 收了线,颜署阳凑过去问,“你和你表嫂关系修复了?我每次看你们碰面,你都恨不得把她吃掉的样子。” 这个大八卦,莫晓彤气极了,翻转过来推开他,“你又想翻旧账是不是?” “你动什么怒,我不过说说而已,他们请我们吃饭,你去吗?” “不去,现在谁有心情吃饭。”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你端着个架子有意思吗?再说人家都抛出橄榄枝了,你不接太说不过去了吧?” 莫晓彤踹了他一脚,“你管我,要去你自己去。” 颜署阳摸着自己的脚对背过身假寐的莫晓彤道,“真是不识好歹。” “你骂谁了呢你?” “我骂我自己,不要和我说话,睡觉!” “你不去上班啊?” “还不许我罢工了?你管得着吗?” 莫晓彤没再理她,她恨死表哥了,不识相的家伙,诅咒他和他老婆吵架。好好的吃哪门子饭,她可丢不起那人。 半响,颜署阳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让你闭嘴。” 颜署阳的嘴角挂着笑,“我在想你什么时候和我下属勾搭上的。” 勾搭?他居然用勾搭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她,她真觉得作呕。 她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他,“颜署阳你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自己?” 她清楚地记得在结婚之初他也用这样的口气和她说过同样的话,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激烈得让她不敢置信。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有没有后悔娶了一个如此彪悍的自己。 颜署阳倒满不在乎,他平躺着,双手交叉地枕在闹下,咬着唇说,“你英文名叫Cataus?” “早上,叶齐祖和你说什么了?” “他能说什么。”颜署阳瞟向她,自嘲地一笑,“我倒不知道你有英文名。”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莫晓彤背过去,心里被一块石头堵着。 “我也不知道你寂寞得常去酒吧。”颜署阳刻薄如斯。 莫晓彤不想和他唇枪舌战,白白耗费力气,索性道,“你可以离婚,也可以出去自己过,我绝不会阻拦。” 颜署阳猛然间掰过她,唇覆上来吻着她,凶猛而炽热,手掌地在她的小腹处很轻柔地抚摸着。这些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没有给莫晓彤反应的时间。莫晓彤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开始挣扎,推拒,大力地撕扯着他的睡衣。这更加激起了颜署阳的占有欲,他变得几乎疯狂,开始撕扯她的衣裳,手伸进她的内衣,好不怜惜地揉搓着,双眼里只有欲`望,无法遏制的欲`望。莫晓彤狠命地捶打他的背,嘴里不住地念道,“颜署阳,你疯了吗,疯了吗?” 在床上,男人只要他想要,就一定能够办到,没有什么能够阻碍他。衣裳褪尽,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颜署阳突然觉得晃眼,他终于是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莫晓彤,她眼眶湿润,眼泪顺着眼角而下。 “那个人也这样对过你吗?” 莫晓彤愤怒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她禁不起一次又一次的质疑,终于伤心地大哭起来。 颜署阳傻傻地看着她,替她擦抹着泪水,泪水怎么也抹不完,他就那么一直抹,最后索性用嘴。他伏在她身上,无力地道,“莫晓彤,我相信你一次。” 莫晓彤哭着道,“那么勉强,好像我强迫你似的,你大可怀疑我,怀疑我肚子里的孩子,没关系。我莫晓彤也不是非你不可,只要我肯,大把的男人排着队等我,环肥燕瘦还不是随便我挑?你以为你颜署阳算老几,你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我就算做个单亲妈妈又有什么的?别人能做的事,我还做不到了?没你这么欺负人的。” 颜署阳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过身紧紧地抱住她,好不让她马上消失。他从没如此地难堪过,也没如此地不安过。怀里的人还在不断地挣扎着,他抱得越发的紧,双脚缠住她,不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 慢慢地莫晓彤不再动弹,她知道自己再怎么挣扎也是没有用的,她的手伸进他的背,尖利的五指在他的背上毫无章法地抓着掐着,指甲一点一点地陷进肉里,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背上的红痕,触目惊心。他楞是一声不吭,两个身体不曾松开半分。 最后她是累了,彻彻底底地瘫倒在了他的怀里,她骂他混蛋。 他的手在她的背上游移,带着强烈的情`欲,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待莫晓彤昏昏睡去,他才腾出一直手替她撩开黏在她脸上的发丝,五指插进她的长发,缓缓地开口说,“我很想你!” 第四十章   莫晓彤三点半醒来觉得胸口闷,颜署阳依旧紧紧地抱着他。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他的身上剥离,挪到旁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身边的人睡得正鼾,头上汗津津的,她抽了一张纸抹掉,细细地观察了他一会儿。这个时候的他面庞异常柔和,他的嘴唇很薄,都说嘴薄的情也薄,一点没错,他就是这样:毒舌且薄情,在她面前刻薄起来毫无情面可言。莫晓彤不免好奇地想,他这一身毒舌功夫到底是什么时候练就的?天生吗?他的毒舌似乎只对她一个,在别人面前他极有分寸,且保持着自己温文尔雅的风度。实属怪胎。   怪胎眉头突然皱了一下,横过手又把她搂住,两人紧贴着,他的两瓣薄唇蠕动了一下停在了她的脸颊,莫晓彤以为他醒了,半响不见动静,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庞,难受地别开脸才发觉他依旧闭着眼,呼吸声四起。   好听的《burning》手机铃声从被子下响起,莫晓彤听声摸了一阵没摸着,铃声持续响动。颜署阳皱起眉头从被子下摸出手机递给他,自始至终都没睁眼。   是个陌生电话,莫晓彤在脑中搜索了一翻,一点印象都没有。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女声,“晓彤吗?”   莫晓彤很快听出那是谁,楞了一下才接口:“哦,表嫂,我还躺在床上,刚刚找手机找半天……”   “啊,不好意思,扰了你的好梦。”   莫晓彤低头望了一眼不愿意睁眼的颜署阳道,“没什么,早就醒了,就是不想起来。”   “呵呵,你老公和你说了没?晚上来我家吃饭。”   “哦,说了说了,我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呢。要过去帮忙吗?虽然我什么也不会做。”莫晓彤惭愧地道。   “没事,你不需要动手,在一边看就行了。你早点过来吧,我呆在家也无聊得很,过来和我说说话也行啊。我让我老公早点回来,这样你老公也不会觉得没趣了。”方为安想得周到。   老公来老公去的,莫晓彤还真有些不习惯,匆忙应道:“好啊,好啊。”   这是旧日情敌第一次通电话,莫晓彤想象不出两人坐在一起聊天会是什么样子的。她也没有想到“老公”这样的称呼这么轻易地就从方为安嘴里说出来了,“我老公”那么亲昵自然。莫晓彤从来没想过老公这个概念,老公老公……   她的老公睁眼了,一把拉倒她,迷糊地道,“老婆,再躺一会儿……”   莫晓彤掰开他的手,呲牙咧嘴地道,“鸡皮疙瘩掉得我一地都是。”   颜署阳白了她一眼,翻了个身趴着,“你至于吗?你不会没想过我已经是你老公了吧?”   莫晓彤讪讪地抛了一句:“现在是以后又未必是。”   颜署阳气得够呛,拍着床板道,“看来你是早有准备。”   “老师从小就教育我们,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政治课你没学过?我得准备啊,以防万一。”   “……”颜署阳恨恨地道,“你简直令人发指。”   莫晓彤起床不再和他耍贫嘴,坐在化妆镜前梳头,想着今天该梳个什么发型好呢?挽起来显得太正式了,披着又太随意,绑个马尾会不会单调了?   “不就和你表哥吃顿饭吗?至于那么费神吗?梳个清汤挂面就行了,没谁看。”颜署阳的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酸溜溜的。   莫晓彤咬牙切齿,“管得着吗你?”   “也是哈,关我什么事,整天对着我都看腻了。”   莫晓彤一把梳子飞过去,颜署阳拉起被子躲过一劫。   “我看是你想找就情人叙旧了吧?说说看,铭萱和杨忻,你想和谁续,还是都想?”   颜署阳的脸突然冷下来,“别在我面前提杨忻这女人!”   “哟,这么敏感干什么?人家还忍辱负重地替你生了个儿子,含辛茹苦养那么大,容易吗?”莫晓彤冷嘲热讽,“对了,你要怎么安排他们母子两个?”   “你给我闭嘴,没定论的事情不要瞎想。”   “还死鸭子嘴硬,我可告诉你,杨忻可不是好啃的骨头。”   “她除了要钱还要什么?”   “人家又不是没钱,人家可是挑明了和我说要做你太太。”   “哼,白日梦做多了。”   “我倒无所谓,反正我们也没感情,而我肚子里的孩子你又怀疑不是你的,这种日子过了都没意思。我想成人之美也算是一桩善事,就是让人看笑话了。”莫晓彤口气哀伤而自嘲。   颜署阳阴着脸,口气森冷:“莫晓彤,这种话以后最好不要让我听到第二遍。”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我看你是想跟杨忻孩子做亲子鉴定时连带着把我肚子里的孩子也验一下吧?”   颜署阳有些难过地趴在枕头上,“你不要臆想,我从没这么想过。”   “那只是你还没想到这一步而已。”   “随你怎么说。”颜署阳无力地道,他在枕头上蹭了蹭,“对不起,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原谅?莫晓彤听到这两个字失笑了,她原谅了他,那么她心里那道他亲手划上的伤该怎么办?“对不起”这三个字就能洗刷她所受的耻辱吗?她沉默着起身进了洗手间。   一路上两人都很慵懒,一个专心开车,一个专心地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沉默着不想说话。   这条路莫晓彤只走过一次,她结婚前夕怀揣着请柬拿着姑母给的地址走上这条路,她去亲她的表哥和表嫂参加她和颜署阳的婚礼。那个时候的她心里还恨着,碍于颜面却又不得不放下脸去请她根本不想见的人。她高傲的自尊一次一次地败在了她的表哥面前。   如今又是另一番心情,母亲的离开拉近了他们的距离。虽然甚少联系,至少偶然碰见莫晓彤会主动地过去打招呼,寒暄几句。莫晓彤知道这份感情里多少有些同情的成分,可她也不那么在乎了,表哥就是表哥,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没有爱情,从小培养起来的亲情是不会磨灭的。   就像今天,他们夫妇这个时候请吃饭肯定是花了心思和决心的,他们只是关心她。   方为安和苏槿彦一起出来迎接他们夫妇,苏槿彦一看到他们就调侃,“你们最近很红哦!”   方为安轻拍了一下苏槿彦,嗔怪,“你真是的……”   “怕什么,又不是别人。”苏槿彦笑嘻嘻地说。   “表哥,连你也拿我们开涮,太过分了,我们都快烦死了。”莫晓彤跺着脚道,“表嫂,你要替我好好修理修理修理他。”   “我看你表哥是很久没挂墙头,羡慕我们了。”颜署阴阴地看了苏槿彦一眼,“改天我给那些小报记者爆点旧料。”   “我胸怀坦荡,他们不好这口,哪像你们……”苏槿彦故意地朝门口望了望,“狗仔没跟来我家吧?”   “你真是的,快点进去吧!”为安拉着他,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走吧,进去,我还没开始做饭呢,今天家里就我们四个,我做几个简单的菜。”   你真是的。莫晓彤心里默念了一下,这难道是方为安的口头禅,拿来撒娇用的?她如果也如此对颜署阳说话,颜署阳肯定寒毛倒立。   “哇,表嫂还会做饭啊?”颜署阳惊诧道,又鄙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莫晓彤,“你也学着点。”   莫晓彤拧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滚,刚吃完我做的汤才几天啊,有本事就给我吐出来。”   苏槿彦两夫妻同时笑起来,真是对活宝。   莫晓彤跟着方为安进厨房帮忙,坐着等吃多不好意思,两个女人都努力地寻找话题,所以也不会冷场。莫晓彤很积极地向方为安讨教厨艺,方为安谦虚地道,“我做菜也不怎么好。”   “我压根不会,连洗菜都不太会。”   “不做也可以的,我是以前不想吃外卖,所以迫不得已才学的。”为安想到过去那段欢快的时光心里甜蜜蜜的。   “我懒,宁愿吃外卖也不学。”   为安也是懒,不过她当初是想填饱他的胃,拴住他的心。   “我今天看了新闻,你的宝宝比我的小两个月,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为安八卦地问。   “我情况特殊,想要先生个男孩,再生女孩。你呢?”   “我想要女孩,不过我婆婆她可能比较想要男孩。”   “她啊,只要你们肯生,她就谢天谢地了,所以放心好了,孙子孙女都一样。”莫晓彤宽慰她,“姑母其实挺好的。”   “你们最近很闹心吧?”   莫晓彤抿了抿嘴,无奈地道,“烦不甚烦,可又有什么办法,人家在暗,我们在明。”   “今天这发布会开得很成功,所以等这一阵熬过去了就好了,你也别想太多,注意休息,现在宝宝还小,不能大意。”   “恐怕没那么简单,那女人明显有备而来。”   “没事,就算有备而来,只要你老公立场坚定就行。我看你们感情挺好的,不会有问题。”   “好什么啊,两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莫晓彤气愤难忍地扔下青菜,“和他一起生活,我至少会折寿二十年。”   方为安大笑,“你们多浪漫,天天打情骂俏的。”   “表嫂不许笑我。”莫晓彤嘟嚷着,“你们才浪漫呢,感情那么好。”   “斗嘴也是一种乐趣嘛,生活在于态度。我看你老公挺喜欢你的,你们俩很般配。”   莫晓彤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他喜欢我?地球倒着转差不多,整天就知道噎我。”   “这种事旁观者清嘛,不信你可以问问你表哥。”   “我作为当事人也很清楚。”   姑嫂二人合力做了一小桌菜,四个人的晚餐很温馨,气氛很好。   颜署阳感叹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吃到莫晓彤你做的这样一桌菜?”   “你有种就别吃,这菜这菜这菜都是我洗的,我端出来的。”莫晓彤愤愤然,“你等一下洗碗,你还没洗过碗吧?今晚你洗碗。”   “看来你晚上要回家跪搓衣板了。”苏槿彦添油加醋。   “你那么得意干嘛,等一下给我擦桌子,拖地板。”方为安也开始安排任务。   颜署阳笑道:“原来苏总是妻管严。”   “表嫂,衣服也让他洗掉,还有院子也让他打扫。”   “你……”苏槿彦指着她,“算你狠。”   一室的欢声笑语。 第四十一章   连日来的焦头烂额,颜署阳很想忘记亲子鉴定这件事。可每次翻开报纸,打开网页瞟见杨忻总挂在娱乐版头条,他便会变得烦躁不安,想起那个已经会走路,会叫妈妈的孩子,他越发想快点解决这件事。过去在晓彤面前的信誓旦旦现在变成了头顶的浮云,他甚至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动过一种叫结扎的手术。   可他的的确确干过这么一件荒诞事。说起来,他的过去史也不算混乱,交过的女朋友都是从一而终,没有干过劈腿的事,但对方有没有给他带过绿帽他就不是十分清楚了。和他的哥们比,他算是清心寡欲了。当初结扎也是被那些哥们怂恿的,跟风地去了,反正只有好处没坏处。以后真打算要孩子了,再做个恢复手术便是了。免去了避孕的麻烦和日后冒出私生子的风险。   出了这件事后,还有哥们打电话慰问他,甚至唏嘘地道,当初那个手术做得可真是英明,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么一个小手术失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手术失败或者怀孕成功都是中彩票的概率,况且他还可能是中了两次。   杨忻借此事大肆炒作,成功上位,成了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多年媳妇熬成了婆,一夜之间成了时尚的风向标,潮流的引领者。过去的写真被翻出来,小制作的陈年电影观看率节节高升,盖过了许多刚上市的热门卖座电影。她可谓名利双收,只除了对孩子的影响。   孩子固然还小,待他日后长大,看到这样的新闻该如何看待自己的母亲?   颜署阳再次约杨忻做亲自鉴定,这一次杨忻没有推脱,很快就答应下来。颜署阳要求她不得通知媒体,也不得曝光此事,否则后果自负。   事实上杨忻对他是有些敬畏的。之前他一直不闻不问,说明他从没把她挂心上,人反而失去了耐心和底线。他心思虽重,但但凡一个男人遇到此事都应该把女人抓出来审问一番不是么?可他却一直未表态,甚至连质问也没有,只是打电话约她一起去做亲子鉴定,和约她喝下午茶一样的口气。   杨忻看了新闻发布会,外界普遍认为这份声明是给杨忻判了死刑,他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全心全意地捍卫着自己的婚姻。那不过是表象,内里谁知道是什么样呢?急于澄清的事未必是假,专业人士鉴定那照片不是P出来的。联姻嘛,总得有官方的姿态和立场。   颜署阳和莫晓彤到医院时,杨忻已经领着自己的孩子早早地在VIP室等候了。颜署阳说出了“后果自负”狠话后,她不再敢贸然通知媒体记者,偌大的房间里因只坐着那母子二人显得格外的空旷寂寥。   孩子并不讨人厌,这是莫晓彤见到那孩子的第一印象。面庞苍白有些消瘦,比同龄的孩子高出许多,眼珠子乌溜溜的,好奇地打量着他眼前的这对男女。他这样看上去和颜署阳也不太像。   见到颜署阳的第一眼,杨忻牵着孩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莫晓彤看见她的眼珠在眼睛里打转,将心比心,她也不是不同情这个女人的。把自己至于这样的境地又是何苦呢?可同情她了,谁又来同情自己?   杨忻哑声叫了一句:“署阳。”   颜署阳的脸比任何时候都冰冷,他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低头瞧了一眼孩子,挺机灵的一个孩子,不认生地对他们笑,这样子他也不好再板着脸,只得也回敬了一个笑容给这个白净消瘦的小男孩。他还什么都不懂。   孩子好奇地看着这三个严肃的大人,捕捉着大人脸上的神色,他心情也变得低落,瑟瑟地贴着他的妈妈。他期望着妈妈可以抱起她,可是她没有,只是尴尬地立在那里,他很想问他们在这里干什么?他刚刚看见了带着白帽子的护士和挂着听筒的医生,可他没有咳嗽也没有发烧。   “走吧。”莫晓彤打破了沉默,对那个有可能是她丈夫的孩子笑了一下。   颜署阳牵过莫晓彤的手,他的手有点凉。十指紧扣,就像新闻发布会的现场。   孩子马上变得雀跃,他撒娇地对他妈妈说,“妈妈,抱,抱。”   “自己走。”杨忻有些不高兴。   “不嘛,不嘛,宝宝累宝宝累。”   杨忻也许是抱起了孩子,莫晓彤没有往后看,她和颜署阳一直朝前走,只是孩子不再闹。莫晓彤想象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终有一日这个孩子也会出生,慢慢的变成这个样子,对她使坏对她撒娇。   文医生安排一间独立病房,护士长亲自采血,过程其实只是几分钟的事情。精明的孩子看到护士长就知道情况不对了,哇哇大哭起来,对他妈妈说,“妈妈,我们走,我们走……”   见此情景杨忻也不免伤心,摸着他的头道,“乖,小宝,别怕,一下下就好,你是男人,应该勇敢一点懂不懂?”   护士见此情况连忙过来哄,“小宝啊,阿姨会很轻很轻的,不痛。你看我口袋里有棒棒糖哦,还有巧克力,你想不想吃啊?”   小宝停止了哭泣,不相信地看着护士长。护士长果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你看,阿姨没骗你吧,我还有巧克力哦,你乖一点,等一下扎针的时候呢不许动不许动,我就把棒棒糖给你,好不好?”   小宝果然破涕为笑,扑到了护士长身上去抢棒棒糖,护士长顺道抱过他,一边说,“你看看,阿姨衣服上都是你的鼻涕咯……”   即使有棒棒糖和巧克力的诱惑,只是靠着他的妈妈抽泣了一会儿,完了以后看着护士长说,“阿姨,小宝没有大哭,是不是可以吃棒棒糖和巧克力?”   除了颜署阳之外,整个房间的人都笑了,孩子上帝赐的天使。莫晓彤捏了捏他的手臂,她恨不得踹他两脚,颜署阳卷起袖子抿着嘴等待。   杨忻抱着孩子先走的,小宝举起手礼貌地和房间里的人拜拜。   在颜署阳的建议下,文医生领着这两夫妻去产科做了个全面的检查。产检的人很多,绝大部分都是夫妻二人。大部分人预约时间还没到,在候诊室里等着。有一对夫妻,丈夫拎着包,拿着份档案表,妻子挺着个大肚子站在体重器上,看着仪表盘上的指针痴痴地笑着。场面平常和温馨。   颜署阳也来了兴致地抢过莫晓彤手中的包包,说,“你也上去称一下,看看到底有几斤。”   “不要,我肚子还没大,体重不会变。”   颜署阳扫兴地看了她一眼,碍着文医生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他们按规矩地填了产检档案表,颜署阳惊奇地发现这份档案上也有他的名字,责任感和荣誉感油然而生。   听胎心时,两夫妻都吓了一条,然后又同时笑出来,那声音像哐当哐当的火车声,可爱至极。   当颜署阳看到B超里已经成型的孩子时,他才真切地感觉到真的有个生命在莫晓彤的肚子里成长。子宫里的宝宝还很小,但是手脚运动自如,莫晓彤热泪盈眶地向它招手。   见此,颜署阳开玩笑地道,“怎么毛茸茸的一团啊?”   幽默的医生看了一眼颜署阳打趣道,“跟他爹一样呗。”   “啊?”   莫晓彤拍着他的头开怀大笑。   颜署阳挠了挠头又好奇地问,“医生,这是男是女?”   “这个暂时还看不出来,如果你们急着想知道的话可以检测一下,或者等大一些了再看。”   “纯属好奇。你看你看小家伙在动呢……”颜署阳激动地摸了摸显示屏,“小家伙,我是爸爸,你告诉爸爸你是公主呢还是王子,爸爸好给你准备小衣裳啊!”   可是颜署阳并没有给宝宝准备小衣裳,做完检查,两人无心闲逛,直奔青城山。莫晓彤最近总是容易疲劳,人累得不行。   车上的氛围有些沉闷。   “那孩子真聪明,而且很招人爱。”莫晓彤主动聊起那个孩子,心情复杂,阴郁中夹杂着欢喜,“挺可爱的。”   “哪个孩子不可爱?”颜署阳朝她泼了盆冷水。   “你这人……”莫晓彤吸了口气,“你就没想过他真是你的孩子吗?”   “没有定论的事不要谈。”   “颜署阳你完全是在逃避。”   “我在开车,不要谈论这么严肃且危险的话题。”   莫晓彤生气地望向窗外。风卷起了尘土,连带着那些纸屑,她的眼前变得模糊不堪。   期间他接过了若干个电话,然后才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我们也马上就有了。”   莫晓彤轻轻擦拭了一下面庞,哑着嗓音问:“颜署阳,真的是我们吗?”   颜署阳调整了一下心情,很温和地道,“不然是什么?”   “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过不要讨论这种没有定论的事情。”   “没有定论?”莫晓彤冷哼了一声,“你这是在自欺欺人,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替自己选好后路?我想你在事发当时就有了打算,颜署阳,我今天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第四十二章   接到文医生电话时是晚上,颜署阳和莫晓彤正躺在床上看育儿书,莫晓彤昏昏欲睡。颜署阳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看到手机屏幕上“文医生”三个字时,他刻意让手机响了一会儿,在这期间他把育儿书抽走了,让莫晓彤躺下,还替她盖好被子,才转过身接电话。他的手心里全是汗,听筒紧紧地贴着耳壁,压低声音低道:“怎么样?”   两个男人开始了默契又简短的对话。   颜署阳很认真地听文医生的话,一字一句地听,“结果出来了,确实是亲子关系。”   他很镇定地“哦”了一声,平静地说:“知道了。”他甚至没有质疑说中途有没可能出错,也没有问需不需要再做一次鉴定。   两人陷入了沉默,电话那端的文医生似乎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他。颜署阳的脑子一片空白,转头看了一眼渐渐如梦的晓彤,揉了揉干涩的喉咙说:“先不要——”   “我知道。”文医生果断地掐掉后面的话,“早点休息。”   颜署阳笑了,还是男人理解男人,他甚至都没法接着说下去。“谢谢。”   他挂掉电话发现不仅手心湿濡,连额头也出了汗,晓彤迷迷糊糊地问他,“谁呀?”   “工作上的事,你睡吧。”颜署阳掀开被子躺了一会儿。   他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点,又盖上被子,然后悄无声息地把这通电话给删了。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翻出床头柜里放着的烟和打火机进了卫生间。   他点了一支,开始吞云吐雾地在卫生间里来回走动。这样的结果在进医院前就该想到了,只是不敢面对,自欺欺人地以为有无限种可能,而两人的亲子关系是几率最小的一种。因为他想不明白杨忻这样一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居然可以隐忍三年不告诉他,默默承受这一切。这完全时难以想象的事,或者她变得聪明了,以为用孩子相要挟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   她是真的要婚姻吗?不见得,她应该更看重颜太太这个位置。   这样一来问题又来了,她要做颜太太,可为什么不在他婚前把这件事抖出来,她有大把的时间来策划这件事,甚至都不需要策划,只消做个亲子鉴定就行了。虽然事情改变的可能性不大,但那样大家的颜面都好看一些,他也不至于这样厌烦她。   颜署阳想到那个孩子,这真是个棘手的事情,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个儿子从天而降,他仰头闭上眼吐了口烟圈,不敢想象莫晓彤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   卫生间内烟雾缭绕,他打开排气扇,排气扇的噪音格外响,搅得人心烦意乱。   莫晓彤应该比他早接受这件事,但变成事实后呈现在她眼前可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试想一下丈夫在外有私生子,哪个女人高兴得起来?就拿莫晓彤的姑母来说吧,丈夫家外有家,开始肯定也闹得不可开交的,久而久之也没法子了,可最终扭曲的不仅仅是一个女人而是整个家庭。在颜署阳眼里她那端庄的姑母实则性格古怪,非常不好相处。   自然而然地,颜署阳把自己也想象成这样一个不堪的男人,他似乎也不忠不义了。孩子、孩子、孩子,他多希望这是一场梦,明日醒来,他又恢复了正常生活,太太虽常常伶牙俐齿地和他斗,但也不失为一种可爱。他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和自己太太生的孩子,他努力地工作着,一家人幸幸福福和和美美。   颜署阳回到床上,莫晓彤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坐在她身边,用手背触碰了一下她白皙的脸颊,又替她掖了掖被子才钻进躺下,紧紧地抱住她。   “刚刚干嘛去了,这么久?”   莫晓彤半眯着眼,声音清明,这样的夜晚任谁也无法入睡。颜署阳只需一个轻微的动作她就清醒了,他的手是那么凉,一举一动中都透着紧张。   “哦,去了一趟洗手间。”颜署阳摸着她的背脊道。   “抽烟去了?”   “你闻到了?”   不需要闻,莫晓彤也知道他是抽烟去了。   她又问,“结果出来了?”   “没有。”   两个人都沉默着,各怀心事。莫晓彤背上的手抚摸越来越急促,力道越来越重,最后从睡衣下摆伸了进去,冰凉的手指与温热的背脊摩擦,相互渗透。   莫晓彤明显感觉到颜署阳承重的呼吸和无法掩饰的生理反应,她甚至也动起了邪念。   他们激烈地拥吻,欲~望如火山喷发。他口腔中有淡淡的烟草味。   彼此□相对时,莫晓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盆凉水从头浇了下来,今天医生说四个月之内不能同房。   “算了,不行的。”莫晓彤讪讪地道。   颜署阳不甘心地试探着,“小心一些也不行吗?”   “不行。”莫晓彤转过身背对他,开始悉悉索索地穿起衣服。   颜署阳懊恼地仰面躺着,看着天花板发愣。   “你打算怎么办呢?”这个时候的莫晓彤还很温和,他们一同望着天花板发愣。事实上他们都渴望有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来缓解彼此如此尴尬的处境和心情,这也是一种发泄。虽然这改变不了什么。   “什么?”颜署阳继续装蒜。   莫晓彤沉下脸:“你还不肯告诉我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是文医生吗?”   “早点睡,结果明天才拿,明天再说。”   颜署阳早料到她会这样,不以为意地看了她一眼,就是这么一眼激怒了莫晓彤,莫晓彤坐起来套上大衣,“你就这么睡着吧,什么事情都不要面对和解决,睡吧,睡死算了。”   她抄起电话进了卫生间,卫生间的地板上还落有烟灰,在白色的地砖上格外明显。   已经很晚了,她拿着手机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拨通了文医生的电话。文医生很快就接起电话,“晓彤?”   “恩,是我,文医生。”莫晓彤对着电话笑了一下,“很晚了,不好意思打搅了。”   “呵呵,没事,我还没睡。”   “结果出来了是吧?”   “是的。”文医生很干脆地承认了,“结果是亲子关系。”   莫晓彤的头一阵发晕,原先的以为和现在听到的结果完全是两种感觉。那是她最坏的打算,心理也存在侥幸,既然都有这样的思想准备了,那孩子说不定就不是署阳的了。她今天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眼冒金星。   她不知道怎么挂断电话的,忘记了文医生有没有安慰她,也忘记自己有没有和文医生道别。挂掉电话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突然狠力的砸在了地板上,机身分离成两半,这该死的手机。   而这架倒霉的手机并不能让她一团糟的心情变得好起来,踢了一脚电池,电池一条直线地滑向浴缸。她蹲在地上,连哭的力气也没有。然后慢慢地一股悲哀的心情从五脏六腑涌了上来,泪水止不住地从脸颊流到脖颈,一片冰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有什么可哭的,不就是一个私生子吗?姑母也这么过来的,甚至比她更不堪。可她和姑母不一样,她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她哭着奔向卧室,掀开颜署阳的杯子,四目相对,她泪眼婆娑,他疲惫不堪。   “你天亮之前给我拿出一个可行性方案,否则你自己看着办!” 第四十三章   要颜署阳交出一个可行性方案是强人所难的。   颜署阳一夜没合眼,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后一个个否定,在否定中睡着了。   莫晓彤也一夜没合眼,在她看来无论颜署阳拿出什么方案都是荒谬的,等着她的只有分手。   她睡在客房,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她怕自己又控制不住情绪,厮打在一起。而另一方面又觉得现在实在没有同床共枕的必要了。   第二天莫晓彤起了个大早,颜署阳早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他又在报纸上看到了自己的花边新闻,说什么据知情人士透露,人前恩爱的颜署阳夫妇,人后实则已经分居,颜署阳夜不归宿,他们的婚姻本就是一桩交易,现在更是岌岌可危。新闻发布会不过是一场秀。颜署阳一目十行,他本不想对这些无聊的新闻置气,但而今他偏偏是有气无处出,摔了报纸,老虎不发威还真拿他当病猫了。他今日上班第一件事就是让法务给这家公司发律师函,责令他们登报道歉,否则起诉。   莫晓彤洗漱出来,颜署阳依旧在看报,眼前放着一杯开水,头也不抬。她走到他跟前,夺过他手中的财经报,劈头就问,“方案想出来没有?”   颜署阳方才抬头看她,抿起嘴眉头紧蹙地道,“没有。”   莫晓彤气得把报纸摔在了他脸上,“那你还有心思看报纸?”   颜署阳脸色微变,却拿出少有的好脾气,苦笑着整理好报纸,“那我去上班。”   看着他的背影,莫晓彤委屈得想哭,大概他也真的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颜署阳进书房默默地整理文件,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他却不知道兵在哪里,土又在哪里。他走出门时,莫晓彤坐在沙发上喝牛奶,白色瓷杯里冒着热气。颜署阳单人沙发前停顿了一下,叫道,“晓彤。”   他虽难以启齿,却终还是开口,“要不我们把孩子领回家养吧?”   莫晓彤冷哼道,“这就是你想了一夜想出来的方案?”   这是个折中的方案,这是他想了一夜,肯定过后否定,否定过后再肯定的方案,这也是唯一一个靠谱一点的方案。   “如果你有更好的方案,不妨说说看。”   “你要我的方案吗?”莫晓彤放下杯子,缓缓站起来,她的神经在逼迫自己,狠一点坏一点自私一点,最后她说,“给他们母子二人一笔足够的钱,让他们远走高飞,和你断绝一切往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颜署阳神情严肃,他将文件包扔在一旁,颓废地靠在沙发上,捏着眉心说:“我不同意。”   事实上莫晓彤料到他不会同意的,但她还是想一搏,兴许他就同意了呢?可即使他同意,莫晓彤心理也一样难过,那个孩子就像一根刺一样刺进了她的心里,永远拔不出来的刺。即使不在颜署阳身边长大,日后长大了肯定还是会回来,他还是法定继承人之一,理所当然地和她的孩子分享父爱,而杨忻凭着单亲妈妈的优势,尽可能地来抢她的丈夫,谋她的位置家产。那个时候的莫晓彤和颜署阳已经分不清彼此了,莫家的财产和颜家的财产已经充分地渗透,而她的父亲莫令维的财产会被一个没有莫家血统的人堂而皇之地分走一杯羹,她的家庭一直处于飘摇的状态,随时可能倒塌。   可莫晓彤又想起一件讽刺的事,她也没有莫家的血统,一丁点都没有。她完完全全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个孤儿。她的内心一件渗满了养父养母的血液,她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成养父养母,她觉得自己与生俱来就是姓莫,她的心里装满了对父母满满的爱和思念,她理应捍卫这个家族。   “其实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对不对?”莫晓彤质问他。   “没有,我在和你商量。”   “我告诉你,颜署阳,如果你把那孩子领进门,我就搬走,这是单项选择,没有双向。”她逼迫着他。   打扫的佣人们似乎被莫晓彤的语调吓住了,都偷偷地溜出院子。颜署阳不耐烦地道,“一大早地不要这么大声,行不行?那么容易动怒,对胎儿不好。我先走去上班,我们趁着白天都好好想想,晚上回来商量行不行?”   颜署阳没有等她的回答就大踏步地出去了。   莫晓彤无从发泄心里的苦闷,一整天坐立不安。文医生打电话到家里询问能不能把报告给杨忻,莫晓彤一听见杨忻的名字就觉得要脑袋要炸开一般,强忍着摔座机的冲动,努力地保持平静说,“反正纸包住火,给她算了。”   文医生安慰道:“诶,颜先生肯定也不愿意这样的,你怀着孕,就不要太伤神了,一切总有个合理的解决办法,不怕的。”   “谢谢文医生。”   什么话语都是多余的,旁人体会不到这种面临家庭巨变的痛苦。莫晓彤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反复地听着莫扎特的《午夜的月光》。   晚上颜署阳并没有如期回家,而是去了杨忻家里。到她家时,杨忻很是意外,他们白天有通过电话,他脾气暴躁很不耐烦约她出来谈事情,杨忻不爽他的态度,也晓得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当时杨忻的保姆正在给他洗澡,她在一边上网,看见颜署阳来了有些受宠若惊,手忙脚乱了一阵,又是给他煮咖啡又倒牛奶的,然后还得腾出时间给孩子穿衣服,怎么也得像个母亲的样子。   小宝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客厅里站着个陌生人,一点也不害怕地走过去,抬头砸吧着眼睛望向他,仔细看了看就笑了,嘴甜地叫:“叔叔,你好。”   刚洗完澡的小宝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没有穿外套,更显得瘦弱,颜署阳低头蹲身摸了摸他的脑袋,眼前这个孩子真的是他的儿子?他怎么会凭空就冒出来一个儿子呢?但他还是笑着打招呼:“小朋友,你好,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宝,杨小宝。”小孩回答得振振有词,他又好奇地问,“叔叔,你来我家干什么?”   杨忻从浴室走出来,温言细语地哄着孩子:“小宝,来,妈妈帮你把外套穿上,不然会感冒哦~”   小宝听话地把外套穿上了,对于眼前这个男客人,他很是好奇,“叔叔,我有赛车,你玩过吗?我允许你跟我玩一会儿。”   允许?颜署阳差点没笑出来,完全是个小大人,即使这样他也没觉得和这孩子亲近多少,父子间不该有点心灵感应,或者天然相吸什么的吗?   “叫你保姆把孩子带进去。”   杨忻一边给小宝扣扣子一边说,“没关系,让他和你玩一会儿吧,我给你倒咖啡。哦,你吃过晚饭了吗?我给你下一碗面吧?”   颜署阳用命令的口吻,“把孩子带走!”   小宝脸上的笑容和好奇心消失了,杨忻马上牵过他,“你这么凶干什么?把孩子吓到了。小吴,过来带小宝去玩。”   小宝悻悻地跟着小吴走了,杨忻小跑着去厨房给颜署阳倒咖啡,她紧张、不安。   颜署阳看着眼前的咖啡,他闻不到香味,直接了当地问:“请问你这么处心居虑,到底要什么?”   杨忻恐慌地辩白:“署阳,我没有……”   “没有什么?”   “我真的没有。”   “没有想要图谋我的家产,没有想要用孩子绑住我,没有想要取代我太太的位置?还是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居然是我的?高兴吧?”颜署阳的口气平稳,却字字逼人。   杨忻的脸变得煞白,“署阳,你不要这么侮辱人行不行?”   “侮辱?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吗?如果你知道这个孩子是我的,恐怕一生下来就来找我了吧,如果这个孩子是我的,我让你做亲子鉴定时你何必把时间延后,你是在心虚还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争取时间吧,因为你还没有彻底地排除和你有过关系的男人。杨忻,我真觉得TM恶心。”   杨忻一开始怔了一下,然后眼泪涌了出来,无论他说的是不是实情,她都觉得悲伤,孩子的父亲居然可以这样把自己从头侮辱到脚。“署阳,你太过分了!”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你不要太小看我了。”颜署阳看着哭泣的杨忻无动于衷,“你不要用眼泪来博取同情,我现在掐死你的心都有。”   “对,我知道我用这种方式来逼迫你认我的孩子是很不光彩,可你想过我没有?我独自一人把孩子养这么大容易吗?每次小宝问我爸爸在哪里的时候我就无言以对,可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颜署阳冷笑道,“你这是自找的,你完全可以选择不生下他,既然选择生下就该想到各种后果,白眼、鄙夷以及孩子的质问。况且,你儿子问你的时候,你估计也不知道他爸爸在哪里吧?”   杨忻抓狂地握起拳头,“够了,别再说了。”   “好,不说这个,说眼前的事实。”颜署阳拉了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不客气地开口道,“要多少?开个价。”   杨忻抓起手边的牛奶站起来,颜署阳偏了个头,牛奶倒在了他身后,有些许滴落在了他的肩头,他不悦地道,“你用这招没用。”   杨忻的小伎俩没有得逞,垂败地立在那里,“哐当”一生,玻璃杯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她木木地说,“署阳,你其实就是不想负责任。”   “责任,得分什么时间什么空间,这个东西没有追溯期。我今天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是个负责任的男人,我对你的儿子负责,我对我的妻子负责,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婚。所以一些东西你也不要妄想了,孩子我带走,你要多少钱自己掂量一下。我也自认倒霉,你就当离了一次婚,还可再嫁。如果你不同意,我会采取必要的法律手段,我会尽我一切的努力来争取抚养权,以你的艺人身份,争不过我的。”   抚养权?杨忻完全懵了,这才知道自己其实找了条老虎,然后与虎谋皮。   颜署阳看了一眼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杨忻,抬脚就走。   “署阳。”   杨忻冲过去抱住了他,贴在他的后背,喃喃地叫他,“署阳。”   颜署阳厉声道:“放开,自己放开。”   杨忻乖乖地放开了,杵在那一动不动。   “杨忻,你不要愚蠢地想在我身上得到不该属于你的东西,也不要以为我会对你们母子两个一起负责,养小老婆的事,就算你肯我还闲脏。”   颜署阳说完扬长而去。 第四十四章   颜署阳到家时,莫晓彤正翘着二郎腿听轻音乐,看上去心情甚好,只是不理他。颜署阳也受到感染,心情变得开朗了一些,他没话找话地道,“我还没吃饭呢。”   莫晓彤完全当他是空气,继续低头看她的育儿书。   颜署阳摸着鼻子自讨没趣地走开了,嚷着,“文姐,文姐……”   文姐闻言跑出来,“哎,来了来了。”   “留了我的饭吗?”   “啊,你到现在还没吃?”文姐惊讶地问,然后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通,“我以为你不回来吃,都几点了,早该大个电话回来,我给你留一点或者给你再做一份,你现在回来不就有现成的了?真是的,我马上给你做去,你要吃面还是吃饭?或者煮几个虾饺?”   “随便,我很饿了,速度快点的就行。”   “当然,也不看看几点了。”文姐看了一眼那事不关己的莫晓彤,“小姐,我多煮点,你也吃点?还是给你端碗燕窝上来?”   “不用,我等一下好了。”   莫晓彤终于开口说话,颜署阳很高兴地再她身边坐下,温言温语地询问,“你也还没吃吗?”   莫晓彤继续把他当透明,认真地看书,其实一个字没看进去。   颜署阳凑到她跟前想和她一起看书,“看什么呢,让我也看看——”   莫晓彤嫌恶地移开,一脸的深恶痛绝。   颜署阳很不要脸地向她移了一点,“你还生气呢?”   “明天去爸妈那一趟吧,一起商讨一下这件事。”   “晓彤,你别不理人啊,什么事情大家一起齐力解决了不就行了,家和万事兴不是?”   颜署阳还想所什么,被他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去偏厅接电话。   莫晓彤一个人继续坐在沙发上看书,后来发现完全看不进去,索性关了音乐打开电视看狗血剧,找找有没有比她更狗血和倒霉的女主。   颜署阳接完电话直接进了餐厅吃饭,这时候最要紧的是他的胃,吃饱了才有力气哄莫晓彤,才有力气对付那个难缠的女人。   文姐给他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汤面,他感激涕零地道,“谢谢文姐,文姐,坐。”   文姐一听就明白应该是有事,也就不客气的坐下了,等着他发话。   “晓彤今天在家里干什么了?”   “她啊,一天挺忙碌的。上午给小乖洗澡,浇花,和我一起做饭;下午做胎教,谈了两个小时钢琴,还一个人躲在放映厅看电影;吃完饭后看书看到现在。”   看来情况比他想象的乐观一些,“吃了什么?呕吐吗?”   莫晓彤之前有孕吐现象。   “还好,没见她呕吐。吃得少,但是少吃多餐,怀孕刚开始都这样的。”   “恩,多给她做点好吃的。”   “嗨,有我文姐在,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等她月子的时候我肯定把你老婆孩子都照顾得白白胖胖的。”文姐拍着胸脯保证。   “呵呵,文姐,你真厉害。”   被颜署阳夸奖,文姐很是得意,“女人呀都是要哄的,你好好哄哄小姐,她人其实挺好的。”   “恩,知道,辛苦你了,面真好吃。”   颜署阳吃完饭把电脑搬到了客厅里,和莫晓彤挨着坐,一个上网,一个看电视,两人互不干扰。   后来莫晓彤进了卧室,他也跟了进去,坐在软榻上继续上网。   莫晓彤蒙起被子睡觉,卧室里很安静,偶尔有轻微的键盘声。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找律师,把婚离一下。”   莫晓彤的声音打破了平静,说得那么的想当然。   颜署阳楞了一下,没听明白地说,“什么?”   “我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找律师,把婚离一下。”   颜署阳就当她是气话,完全不搭理她。她总是这样,一生气就喜欢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   莫晓彤坐起来,一个枕头飞过去,沉不住气地问,“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力道不够,枕头落在了地上,颜署阳方才抬头,“哦,有。”   “我说什么了?”   “你问我什么时候有空,找律师把婚离一下,对吧?”   “是。”   “可以了,我在看文件,还一点没看完。”   莫晓彤气得直咬牙,但很克制地靠在了床头,喃喃地说,“你为自己打算得那么好了,我也得为自己打算。我们早点把财产清算一下,越快对各自越有利。”   听到这里,颜署阳终于失去了耐心,放下电脑说,“我从来都是为这个家打算。”他把打开大灯,灯光明亮得让他们睁不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   “你真违心,明明自私地只为自己,何必这么标榜。”莫晓彤以最平常的口吻说出了最冰凉的话语。   颜署阳暴跳如雷,“你难道要让我把那个孩子杀死不成吗?你才是最自私的。”   莫晓彤也跳起来,居高临下:“我自私?当然,我的确自私,我不该有让我孩子独享父爱的想法,我应该大方地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一个丈夫,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把我取而代之,鸠占鹊巢,坐在我的大厅里对我翘起二郎腿,趾高气扬地看着我。我每天得听你编织的各种不回家吃饭睡觉的谎言,就像今天一样,先去看你儿子,再回家。而今天仅仅只是个开始,颜署阳,我不是我姑母,我容不下你三妻四妾……”   颜署阳仰望着她,对她伸出手,“晓彤,我今天只是去通知她,我要抚养权,不是去看孩子。”   莫晓彤没有把手递给他,在她眼里,这样的解释是多么可笑。   “颜署阳,我们除了离婚,没有第二条路。”   颜署阳的眼睛在瞬间变得黯淡,“晓彤,你不要逼我。”   “逼你?我能逼出你什么来呢,我莫晓彤自认还没有那个能耐。长痛不如短痛,我们现在离婚一切都还来得及。”   颜署阳一把拉下她,直逼她的眼睛,目光坚定地一字一句地道,“不、可、能、的。”   “不是你说的算。”   “也不是你说的算。”   “晓彤,我们可以共同抚养这个孩子,血缘也不是那么的重要。就当领养了个孤儿不行吗?”   莫晓彤一把推开他,“既然血缘不重要,那么你也可以放弃抚养权。”   “你就忍心看那孩子在杨忻那种环境下长大?家庭不健康,环境不健康,母亲的心理也不健康,能带出什么健康的小孩?”   “她不是我儿子!你说得没错,我自私,所以我管好我自己就行了,杨忻的事应该你去操心。”莫晓彤歇斯底里地叫道。   “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谈谈不行吗?”   “你要我怎么冷静?”莫晓彤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丈夫平白无故地多出一个私生子,好好的生活被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搅得一团糟,连我肚子里的孩子也遭到质疑。现在,我丈夫还要有个小老婆……”   莫晓彤捂着脸说不下去。   颜署阳试图去抱她,却又怕她反抗,慌忙地下保证道:“没有,真的没有这回事。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我绝不会干出那么没品的事。”   “你的为人?我一点也不了解,婚前结扎这样重要的事情都瞒着我,现在又冒出私生子。我怎么就嫁了你这样的人?对我又不好,心从来不在我身上,也从来不会让着我,也不肯给我半点温柔,从来除了凶就是凶,我还不如别人家养的阿猫阿狗,你说这样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颜署阳僵在了那里,半响他才说,“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一文不值,的确不值得留恋。”   “所以,离婚好了。”   “我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颜署阳几乎咆哮,“莫晓彤,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的婚姻形式就是这样的吗?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是,我对你的确不好,但是你也要认命,这就是你我的命。”   “你难道没有看到我在努力改变命运吗?可是最后还是徒劳一场,白费力气。”   莫晓彤又伤心地哭起来,她跑出去,手腕却被颜署阳扼住,“你去哪里?即使这婚姻像死水,我也绝不放手。”   莫晓彤泪眼模糊地看着他,愣住了,可很快又觉得不切实际,“颜署阳,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不如放手来得痛快。我不会生下孩子的,所以你不要害怕若干年后会有人找上门说是你的孩子,跟你要名分地位。”   “我说过,我不会放手。”   “那么你选择,现在选择。给他们母子一笔钱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或者离婚,我杀死我的孩子。”   “莫晓彤,那么你是要我去杀死那个孩子吗?” 第四十五章   这一天晴空万里。   莫晓彤没有通知颜署阳搬离了曾经属于她的小家,重新回到莫家,只是昔日辉煌繁盛的莫家已变得萧索,门庭冷清。   莫晓彤给律师打电话通知他们她要离婚,财产进行重新分配,律师很惊讶并且提醒她,“颜太太,当时你们定下来的婚前协议想当苛刻,并且规定谁先提离婚,财产无条件归对方所有。”   莫晓彤怒道,“我不是过错方。”   “可是……”   “没有可是,你现在就叫人清算财产,我只要回属于我的那份,颜署阳胆敢苛刻我一个子儿,我就剁了他。”   莫晓彤啪地挂掉电话,让家佣把她的东西搬上车,带走了文姐。   多事的文姐在莫晓彤整理东西时偷偷打电话通知颜署阳,但颜署阳的速度没有赶上莫晓彤的脚步。   莫晓彤望着那条幽静的小路,和渐渐远去的房子,心里无限惆怅,那里曾几何时也情意缠绵,曾几何时也欢声笑语。   她在沙滩上坐了很久,蓝天下海鸥飞翔,几多祥和。   人这一生要经历多少风雨和苦难才能到达幸福的彼岸?也许彼岸就像这苍茫的大海,你永远只能在这岸眺望,憧憬。曾经她以为自己已经到达了彼岸,而今才知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空了她一腔的欢喜和期盼。   她仰望天空,晴朗的天空刺得她眼睛微眯着,她想起了她的妈妈。善良的妈妈在天上看见她的处境难过吗,爸爸发脾气了没有?突然她的泪水滂沱,抑制不住地对着天空哭泣,那是因为光线太过刺眼。   她买了一束白玫瑰,独自坐着计程车去了墓地。   颜署阳立誓用的杯子还在原处,碎得四分五裂,莫晓彤蹲身拾起,是它们陪伴着她的父母。那些情景还历历在目,记得他当时斩钉截铁地说,“今后我颜署阳将和莫晓彤共度风雨,不离不弃。我若负晓彤,就犹如此杯……”   他负她了吗?没有,是她执意要离婚。   她把鲜花放在了坟前,拿出纸巾替父母擦去满目的尘土,然后抚摸着他们满含笑意的照片,自己也笑了,“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   她在墓边坐下,头靠在墓碑上,就像靠在妈妈的肩膀,搂着她的手臂和她聊天,他的爸爸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笑。   “爸爸妈妈,今天太阳很好,很温暖。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关注过这些了,我也很久没有好好睡个觉了,真累啊。”   “我有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告诉你们。你们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莫晓彤抬头看着远处想了一会儿,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按照老习惯我先说好消息吧,让你你们高兴高兴。我怀孕了!哈哈,我没骗你们吧,高兴吗?一开始我也很高兴,可是署阳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一个孩子,这个就是我所谓的坏消息。我决定离婚了,爸爸,您最疼我了,所以您不要骂我。那个女人不是个安分的主,我不想辛辛苦苦几十年到都来给别人做嫁衣,说不定还赔上您奋斗了一辈子的产业。妈妈,您不用伤心,也不用自责,长痛不如短痛,我相信我以后过得会比现在更好。我会学做生意,不必再依附任何人。以前没跟着爸爸学习经商之道真是后悔了,不然今天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   “爸爸,妈妈,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我不想再见到署阳,两人在一起除了吵架还是吵架,心情很不好。可是我这一走,我知道和他永远不会在一起了,我们中间隔着太多的东西,感情也不够深刻,我们都觉得彼此自私。妈妈,我自私吗?我好难过,我多希望您的外甥能够在完整的家庭长大,能够独享父爱,心里有很多很多的爱,爱自己爱别人。所以我很犹豫,现在生下它,它长大了责怪我怎么办?”   “有时候真想去和你们团聚算了,反正了无牵挂,可又不甘心,我的人生都还不完整呢,都没有找到一个真心爱我疼我的人,现在家也不像家,连个伴都没有。你们说这世界怎么会有像杨忻那样的女人呢?可我生下孩子是不是也和她一样了?这真是个难题,就像哈姆雷特说的一样,活着或者死去,这是个问题。”   ……   莫晓彤在墓场呆了很久,絮絮叨叨地和她父母说了很多话,时而笑时而哭。然而在那样的环境怎样都是正常的,不像个疯女人。   颜署阳回家时,莫晓彤已经走了,她带走了属于她的所有东西。他急忙去了莫宅,也没看见人,问文姐,文姐说是去海边散步了。   沙滩上人很少,颜署阳疯了一样地叫着:“晓彤、晓彤,莫晓彤……”   他的声音随着那些风声飘到很远,那些游人们纷纷回头,他把沙滩走了个遍,并没有看到莫晓彤。他失神地望着稀少的游人,多希望她们其中一个可以微笑着像他走来,或凶或温柔地叫他:“颜署阳……”   他的手机里一直是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失望而归,而莫晓彤并未如他所愿地回到莫家,那条叫做“小乖”的小狗在他脚边蹭着汪汪直叫,他抱起它,顺着它的毛问,“小乖,你告诉我,晓彤去哪里了?”   小乖懒洋洋地伏在他手臂上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不吭声,颜署阳恨不得打它两下。   颜署阳问正在整理东西的文姐,“文姐,晓彤没说去哪里吗?”   “她不在沙滩上?”文姐惊讶,“也可能去看她姑母了吧?要不打电话去苏家问问?”   说话间文姐就拿起座机打了个电话给苏家的韩嫂,替颜署阳解了围,颜署阳无限感激,他若是亲自打电话给苏母,肯定少不了盘问和质问,他甚至有点怕她。   韩嫂给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莫晓彤不在。   颜署阳坐在沙发上一遍一遍地拨打电话,关机、关机、永远是关机。   颜署阳突然陷入一种茫然里,似乎从来都没有摸透过莫晓彤,上次失踪一个晚上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次也不知道。她有很多他完全不知道的朋友,比如叶齐祖。她会去酒吧,也会跟着别人去狂欢,她骨子里其实很疯狂,会做出许多出人意料的举动,比如她动真格要和他离婚。   他在回家的路上接到律师的电话,律师通知他,他的老婆要和她协议离婚。如果不是和律师很熟,他接到的可能是一张离婚协议书。   客厅的矮柜还放着一张全家福,莫令维和俞氏坐在草地上,莫晓彤站住身后搂住他们,三人笑容满面,幸福得令人嫉妒。这大概是阳春三月,他们穿着春装去野餐,莫晓彤带着一顶粉红色的鸭舌帽,牛仔衣打扮,笑得很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青春逼人。   颜署阳看着这张照片,灵光一闪,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墓地里放着一束白玫瑰,鲜花旁边是碎了的杯子,三五片碎片堆在了一起。他很不适宜地对着周围大家一声,“晓彤……”一群鸟惊得从树稍飞了出去,树叶簌簌作响。   她也许刚刚才回家,她的手机应该是没电了,她现在应该坐在家里的院子跟小乖说话或者陪她的姑母喝下午茶。是他太过于紧张。   他打电话给文姐,莫晓彤回家务必通知他,他在市区转了一圈,也许她正在逛街。她的门店还是大门紧闭,歇业了很久。他期盼着在这人来人往当中能够发现她的身影。   他始终没有接到文姐的电话,也没有接到莫晓彤的电话。他知道晓彤在躲着他,在一个看得见他的角落躲着她。随着太阳慢慢沉落,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而他也变得越来越焦急,他甚至忘记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回到了家里,对家佣劈头就问:“莫晓彤还没回家吗?”   无辜的家佣回答说,“没有。”   “也没给家里打电话?”   家佣还是摇头,“没有。”   他变得气急败坏,不知道口渴也不知道饿,也忘记了中午有没有吃饭。   西边在突然之间变得绯红一片,绯红的云彩吞没了夕阳,海也变成了红海,那些半山腰的别墅置身于一片红色的雾霭中,失去了原本的色彩。沙滩上一个人也没有,颜署阳希望这迷蒙的沙滩上能够出现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长发女子,让他追赶或者朝他奔来。   后来他拖了鞋开始追赶,不断地奔跑着,海岸线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脚印。   突然他被什么绊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一只高跟鞋,红色的。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是莫晓彤的高跟鞋,结婚时穿的。她只穿过一次,他却记住了。他死死地把鞋子拽在手里,然后细细地观察它,仿佛它变成了莫晓彤,他要将她看个究竟,看个透彻。他反复地摸索湿嗒嗒的鞋面,海水浸泡过还是那么的鲜亮,丝毫没有收损。它其实没有什么特比之处,斜面上镶着几颗细钻,使得整双鞋变得秀气而灵动。五寸的高跟,走起路来脚踝疼吗?   他拿着鞋子疯狂地奔向大海。对着海面呼喊:“晓彤、晓彤、莫晓彤、莫晓彤……”   大海回应他的是一浪一浪的潮声。海风越来越大,他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嗓子变哑了,再也叫不出晓彤的名字。他颓然地倒在了沙摊上,他有那么一刻以为她是去寻找她的父母了,而这种感觉即使只有一颗也让他整个人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试图去抓住些什么,可什么也抓不住。他的心脏像被利器击中,一开始感觉不到疼,后来血慢慢地从胸口涌出来,疼到不能自己,蜷缩成了一团,泪水肆意流淌。他很少流泪,即使当年他的脚受伤也没有流过。   可很快他的理智告诉他,晓彤不是个会轻生的人,可是她又去了哪里?会不会现在已经躺在了他们的大床上,或者坐在沙发上听莫扎特的小夜曲?他们很快就会有个孩子,孩子必定漂亮又聪慧。   他望着漆黑的海面臆想着,他知道晓彤在故意躲着他,不愿见到他,他们在玩捉迷藏。 第四十六章   颜署阳那晚发高烧,睡得极不安稳,面对空空的枕边,心里不是滋味。他不知道现在的莫晓彤再哪个城市,睡在了什么样的床上。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别说晓彤无法接受,就是他自己到现在也没有缓过来。可是对此他没有别的选择,他没办法离婚,一样无法把孩子交给杨忻。营造一个健康的环境对孩子来说太重要了。而对那个孩子,他到现在也没有产生出很强烈的亲近感,见到他,他的心里只是会想,哦,原来这孩子是我的,一夜之间我的孩子都三岁了。孩子的出生和成长他都没有参与,他不知道那个孩子是如何哭如何笑,怎么哄才会比较奏效。   这是个不该出生的生命,他无辜地成了他母亲“扬名立万”、攀高枝的工具,他无权选择自己的出生。   单身母亲的勇气固然可嘉,但也极其自私,以为给予孩子生命,给他们饭吃就是天大的恩赐,实则从没有站在单亲孩子的角度考虑他们是否愿意。   他查了所有的航班,并没有莫晓彤这个人登机,全市的酒店查遍了也没有一个叫莫晓彤的女人入住。她应该选择了其他交通工具离开本埠。也许她就躺在附近某个小岛的床上,与他隔着一片汪洋。   她只在账面上支取了少量的现金,那时候她还没有离开本埠。   过去他们都认为他们是要捆绑一生的,而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因为这个孩子而失去她,同时也失去另一个孩子,可他知道自己不会签字离婚。他情愿捆绑一生。   他人不是特别舒服,但依旧坚持上班,并且让一个秘书小姐专门打莫晓彤的手机,直到接通为止。   颜署阳下了狠招,动用非常手段冻结了莫晓彤的所有账户。以她手上的现金,不出一个礼拜就会乖乖回家,回家后她要怎么闹都由着她,搬回莫宅闹分居也好过不知所踪。   他记得她曾经很厚脸皮地说:“你这二十一年得多想念我啊!”   他们曾经也有过短暂的恬静时光,而一切的不愉快是以“二十一年”为分割点。在那之后那种温馨荡然无存,他深信那些欢乐并非伪装,而是自然流露。   公司流传着关于叶齐祖各式各样的谣言,颜署阳也搞不清楚是不是谣言,一说是无风不起浪,叶齐祖和老板娘的绯闻恐怕是真的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多金少妇,一个一表人才又风趣幽默的公司高管,两人有什么也很自然,只是老板头上那顶帽子太绿了;二说是南丰打算高价挖人,已经蠢蠢欲动了,好像还有人看见他和南丰高层吃饭了,说得像是真的。叶齐祖处境尴尬,颜署阳的面上也多少有些挂不住,但两个男人还得装得跟没事的人一样,在同事面前谈笑风生。   颜署阳推掉了各种应酬,早早地回家,冰冷的饭桌上只有他自己在咀嚼。他想起他们结婚初期,两人吃饭犹如嚼蜡,而现在的他竟然怀念起这些,有总好过没有,这是他现在的心情。   颜署阳吃晚饭,接到他爸爸的电话,听说母亲不慎摔跤,手好像脱臼了。颜署阳马上约了文医生,而且他也想见见他,他是唯一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   他赶往颜家,颜父颜母很奇怪地看着他,颜署阳莫名其妙地以为自己的衣服穿反了。   颜母坐在沙发上疼得直呲牙,还不忘问:“你老婆怎么没一起过来?”   这个颜署阳早想好了,虽然说迟早会揭穿但是能瞒住一时是一时,“她最近嗜睡,我还没回来就睡下了。”   颜母到底是历尽世事的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谎言:“你们俩又吵架了吧?瞧你,都瘦成没人样了,回头我弄点东西给你们俩都补补。”   颜署阳心情低落,不想再去理会这些,只是说,“文医生很快就到了。”   “咳咳……”颜父看他那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咳嗽两声道,“你自己那些破事还没解决好?”   颜署阳发被戳中痛处,发脾气地站起来,“你们就别烦我了行不行?”   颜父的拐杖习惯性地发出“咚咚”声,“自己的事不解决好,就别怪你老婆给你脸色看!”   “我说署阳,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颜母问。   颜署阳有苦无处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老婆都跑了,有孩子还管什么用?幸好文医生及时赶到,他才免去被刨根究底。   文医生是个接骨高手,只听颜母的手“咔嚓”一声,就接上了,甚至能轻微的活动,神奇至极,大家都赞叹不已。   接完骨,文医生在颜家小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要走,颜署阳送他出去,在车边文医生问他:“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晓彤没和你联系?”   “还是那天晚上打过个电话问我,后来我觉得她都猜到了,就告诉她了。反正这事迟早要解决的。”   颜署阳靠在车边颇感无奈,苦笑道:“我真想拖一天是一天。”   “打算怎么办呢?”   “晓彤说要和我离婚呢,现在人都不知道上哪去了,电话打不通,也找不到人。”   “诶,她是个千金小姐,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理解一下。不过离婚那么大的事,两个人都得考虑清楚。单纯为这个孩子多不值得。”   “我不打算离,而且她也怀孕了。”   “那就好。”文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年轻时的婚姻总是有那么多的磕磕绊绊,没有过不去的坎,要坚持。”   “谢谢。”颜署阳笑着道,然后想了想又面露难色地说:“文医生,我有件事很难以启齿,但是还是想咨询一下……”   “说吧,没事,我听着。”   “我之前做过结扎手术,你说这手术失败的几率多大?”   文医生明显吃了一惊,但很快恢复常态,“这个简单,如果有疑虑,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颜署阳犹豫着,“即使成功也不能代表完全不会怀孕吧?”   “当然,凡是都没有绝对,但相对几率就小很多很多。你是对那个孩子还是对晓彤?”   “不、不、不是晓彤,是那个孩子。总觉得太过荒谬了些。”   “你是怀疑我们医院的DNA结果?”   “文医生,不要误会,我们夫妻两个对您是绝对的信任和尊重。但是我之前有给杨忻打过电话告诉她在哪家医院做鉴定,之后她说那孩子生病了,所以这期间会不会对我们自己的人下手?”   “但是也不应该啊,我们医院的人我还是了解的……”文医生思忖片刻道,“走,现在跟我去医院。你要是觉得自家医院不好意思,我就带你去我朋友的医院,让他帮你检查一下,很快的事情。”   颜署阳去了,过程的确简单,结论是肯定的,所以手术是成功的。   “结扎后怀孕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只是几率低……”给他做手术的医生解释道。   这下颜署阳又搞不明白了,他怎么可能连中两次奖?如果那样,他真的可以去买彩票,随便摸一注就中。   文医生听了检查结果也纳闷,“难道医院出内鬼了?”   “这个完全有可能。”   “那么再采一次样,我们偷偷进行,你看怎么样?”   此计颇得颜署阳的心,马上应承道,“行,我来安排。”   这个消息对于颜署阳来说好比一剂强心剂,兴奋莫名,仿佛他的人生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恨不得马上告诉莫晓彤这个消息,这个孩子也可能不是他的,当她下意识拨打她的电话时,电话那头机械的女声说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四十七章   颜署阳给杨忻打电话时,杨忻无法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她甚至不能很清楚地表达出颜署阳跟她说了什么,总之觉得颜署阳主动给她打电话就说明事情有了转机,虽然他只是想见孩子。   孩子从来都是最最有利的武器,她深谙这一道理。   她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和孩子一起出现在了颜署阳的车前,她甚至没有见到颜署阳,司机出来接她时,她很警惕地抱着小宝,“署阳人呢,我要他亲自来接。”   “颜先生他吩咐我来接孩子。”司机老李不愿多言语。   “他接孩子去干什么?见他父母吗?”   “颜先生只吩咐我接孩子。”   “他自己去干什么了?把我们母子俩当什么了?”   老李依旧是那句:“颜先生只吩咐我接孩子。”   杨忻气得脸色乌青,“你只会这句吗?”   “你把孩子给我,我晚上会给你送回来。”   “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我的孩子拐走,从此让我们母子永不相见?不行,你打电话告诉他,我要他亲自来接,我什么人都信不过。”   老李本对她就无好感,现在更是对她咬牙切齿,心里鄙视一百遍地转过身打电话。不一会儿回来,对杨忻道,“颜先生让你也上车。”   杨忻欣喜地上了车,跟着老李上了青城山。   青城山,她一直向往的青城山,她终于踏上了征程。   车子停在了一栋两层高的中式建筑门口,杨忻坐在车里看老李下车按门铃。不久颜署阳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身材颀长的他穿着黑色的高领线衣,单手插在裤袋里,目光落在了前方某处,看上去随意洒脱又不失专注。   司机老李来开车门,杨忻才从车上下来,她手中的小宝看见颜署阳立即变得活跃起来,对他眨眼道,“叔叔,你好!”   杨忻小声教小宝,“叫爸爸,他是爸爸。”   “爸爸”这个名词对小宝而言是陌生的,他没开始上幼儿园,也几乎没有同伴,他生活在母系家族,不知道何谓爸爸。也许他潜意识里需要这样一个同性,作为榜样的同性,可以让他喊“爸爸”的同性,但他不确定是不是眼前这个有点陌生的男人,他会察言观色,也有自己的属于幼儿的判断力。   小宝怔怔地看着颜署阳,没有叫他。   颜署阳走过去抱过他,“你好,小宝。”   小宝笑了起来。   “署阳,怎么没见你的父母?”杨忻问。颜署阳是以他父母要见孩子为由把她引出来的。   “哦,他们和我太太下山了,很快就回来。”   杨忻即刻皱起眉头,他可真会粉饰太平,据可靠消息,莫晓彤已经走了,他们正在办离婚。她伸手试图抱过小宝,但颜署阳没有撒手,他只是淡淡地对旁边的司机道,“送杨小姐回去。”   “署阳,你就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颜署阳冷下脸,愠道,“你觉得合适吗?”   “我得把孩子带走,我一刻也不能离开他。”   杨忻强抢孩子,颜署阳则不松手,宝宝看着两个大人起了争执,扁着嘴要哭状,颜署阳连忙抚摸他的脑袋道,“小宝,别哭别哭,叔叔买了很多玩具,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颜署阳,你把孩子还给我,否则我马上叫大批媒体来围观。”   见杨忻放出撒手锏,颜署阳倒笑了,“我倒无所谓,不知道谁更丢人。对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这张嘴杨忻算是领教了,咬着唇道:“什么怎样?”   “价码啊,你难道真要和我打官司不成?没胜算的事最好别做,浪费大家的时间和精力。我颜署阳做事光明磊落,所以抚养权不是我时,我会把孩子完好无损地还给你。”颜署阳转头对身边的老李道,“老李,帮我送杨小姐下山。”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其实他的话不够客观和完整,他的光明磊落是相对的,他只对对他光明磊落的人光明磊落,对和他背地里玩的人又是另一番姿态,他会比他们更加隐蔽。   比起妈妈,小宝更恋保姆,所以杨忻没跟着进来小宝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对周围陌生的一切都很好奇,东瞧瞧西看看。颜署阳拿出准备好的玩具,喜洋洋美羊羊、碰碰车、奥特曼放在了小偏厅事先搭建好的积木垫上,颜署阳带着他玩了一会儿。   小宝是个没什么戒心的小孩,只需一会儿的功夫就依赖上了颜署阳,他拉着颜署阳问,“叔叔,什么是爸爸?”   “——”这个奇怪的问题把颜署阳难住了,“爸爸就是,就是和你妈妈一起生下你的那个人……”   颜署阳摸着小宝的头,为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感到恶心。   “叔叔,你是爸爸吗?”   “我暂时还是叔叔……”   “如果你是我爸爸就好了,那我就有了爸爸。”   颜署阳看着这张天真白净的小脸一阵心酸,他不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父母两全。   “来,我带你去看照片。”   颜署阳抱起他进书房,打开电脑,颜署阳点出几张照片,都是公司的照片。他一张一张翻,在某一张上突然停下,小宝看见上面的人惊叫,“叶叔叔。”   “哪个是叶叔叔?小宝,指给叔叔看一看好吗?”颜署阳极有耐心地问他。   小宝伏在了桌上,小手指着穿这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那是帅气的叶齐祖,颜署阳的下属,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小宝认识他吗?”   “嗯,他有来过我家。”   “哦。”颜署阳又点开很多照片,五花八门的动植物照片,没有再看见叶齐祖,这些视觉冲击很快让小宝淡忘了他的叶叔叔,他甚至会想不起他在颜叔叔的电脑前见过谁,他只关心他的狗狗。   颜署阳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理清了一些事,他陪小宝吃了一顿饭,然后让老李送回给杨忻,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   没了莫晓彤,颜署阳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心总是提着,没着没落。他把莫晓彤的卡冻结了,可一想又觉得自己愚蠢无比,只要她有消费记录不就不费吹灰之力的知道她在哪里了吗?也不知道她的现金花完了没有,这样一个千金小姐没钱了怎么办?可不这么做哪能用最快的速度把她逼出来?   摸着心肝论,他是想她的,也不知道想她什么,也许因为家里缺了个女人,也许因为牵挂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许因为短暂的生活已经成了习惯,渗入了他的骨髓。   他又一次地拨打了她的电话,奇迹般地,这次通了,但是无人接听。可就只有这么一次,他接着再打,电话已关机,他都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她很狠,让他听听声音也好啊。   他联系苏槿彦,想打听晓彤的情况,但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据说连她的姑母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此时的颜署阳不是不懊丧,心里七上八下, 必须得工作、担心着医院的DNA报告,惦念着不知身处何处,生活得怎样的莫晓彤,人的承受能力达到一种极致。 第四十八章 市政府发下红头文件,民间传言已久的拓宽市区得到了坐实,实际上各大房地产公司早就做足了一切的准备工作。市政府已经规划出了方案,同时也拿出最大一块地拍卖,那里将形成新的商业圈,给拥挤不堪的城市注入了一剂新鲜血液。全国有实力的房地产公司都蜂拥而至,希望能够分到一杯羹,即使不能分到这杯,也可以为下一批地做准备。 房价和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而土地决定了房价的高低,这次拍卖至关重要,影响到的不仅仅是这块土地上的房价,还有政府的财政收入以及周围地价房价,乃至门面租金的走向,备受关注。 作为房地产起家的颜署阳自然也没有闲着,他的团队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一切,期间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董事会成员对此提出质疑,认为这一切只是风传,拓宽市区太过复杂,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差池,比如市领导站错了队这样的事,那么他们将白费一番功夫。 当然颜署阳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些,任何事情都是风险收益并存。他在这块地上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而这件事的成功与否直接影响到他日后在莫氏的威信,若是成功他还将弥补刚刚平息的“私生子”事件的过错。所以对他来说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身为总裁助理的叶齐祖也是团队中的一员。在工作上,颜署阳从来没有否定过叶齐祖,他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但再恩怨分明的人碰到这样敏感而尴尬的事情,心里也不免要带点小情绪,当然,他也没有给叶齐祖小鞋穿,他认为这样有失风度。 关于南丰挖角的谣传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盛,人尽皆知,就差没有人敢在颜署阳面前提起。这中间的关系太复杂了,两家公司是亲戚不说,还相互占有一定的股份,谁知道这是在挖墙脚还是为了避嫌的正常人事调动?但叶齐祖的权利正一点点被削弱,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有一次颜署阳和几个同事闲聊,谈到同行公司的一名高管跳槽到了另一家公司,顺带着把原有的资源也带走了,同行老总气得骂娘,颜署阳有意无意地说道,“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满可以和我提,我会尽量满足。”说完他也没看叶齐祖,场面僵了一下,那些个同事一个个都是人精,很快便打起哈哈,说客套话才应付过去,而叶齐祖也面不改色地跟着奉承。 颜署阳最见不得这样的人,他虽不是什么善男,但信奉两个字:真诚。但他又对如此之虚伪的叶齐祖好奇,是什么原因致使他如此处心积虑地对待他,以至于要摧毁他的家庭。爱吗?颜署阳在心里轻笑了一下,显然不是的,因为颜署阳不相信叶齐祖。 第四十九章   “莫晓彤,开门!我知道你在。”   莫晓彤深吸了一口气,靠在门上想了想又走回了客厅,双手抱胸似赌气地坐在沙发上。其实她没赌气,只是突然觉得难过,难过而已。   他不再大声叫喊,也许觉得影响不好,但门铃声越来越急促,震得莫晓彤的耳朵嗡嗡作响。   门铃声大约持续了十几分钟,门外有人在说,“大概没在家吧,不然早就开门了。”   “不对啊,应该在家的。今天你看见我老婆出门了吗?长头发,烫了一点波浪卷的,皮肤很白。”颜署阳在向人描述她的长相。   “今天没注意,前几天偶尔能看见她去超市。”   “哦,谢谢,那我等等吧。”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道里,没多久颜署阳的声音又响起,“喂,110吗,我这里是XX小区12栋,我太太好几天没出门了,我没钥匙,怕出事——”   莫晓彤彻底坐不住了,箭步冲向门口打开了门,门外的颜署阳双手插在裤袋里,靠着墙壁继续自说自话,“派人过来帮我看看……”   莫晓彤见此情景气得破口大骂,指着他道,“你今天有种就把110给叫来!”   颜署阳歪着脑袋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才笑道,“我没种。”   “没种就给我滚。”   莫晓彤转身想“砰”地,门打在了颜署阳的额头上,颜署阳摸着脑袋骂道,“最毒妇人心。”   莫晓彤冷言冷语:“我承认我毒,所以请你快点和我离婚,我们划清界限。”   颜署阳有些不自在地打量着她,拉过她的手低声下气地道,“还生气呢?”那副样子活像是乞怜的小乖,即使眼前的人疲惫不堪,莫晓彤也未生出半点怜悯之心,一把甩开他的手,她的心已变得僵硬。   如果换成是过去,两人必定又会争锋相对,大吵一架,可今天的颜署阳一改往日的火爆脾气,温和地问,“最近过得好吗?”   莫晓彤不理会他,打开电视,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看。见此颜署阳也不再说什么,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空空如也,说,“晓彤,你吃晚饭了吗?叫两份外卖吧,我很饿。”   莫晓彤迅速抄起手边的电话,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叫了一份套餐后继续看电视,颜署阳满意地笑了,他想莫晓彤大概吃过了吧,他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揪着脑袋道,“外卖来了叫我一下,我躺一会儿。”   莫晓彤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睡着,外卖来时他没起来,她也没叫他,就当他不存在一般地把饭吃完。她收拾妥当后进卧室的衣橱里找毛毯,房门没关,凭着感觉摸索,昏暗中听见颜署阳梦呓一般的声音,“晓彤,晓彤……”   他从没如此认真、充满感情地叫过她,顷刻之间会让人有一种错觉,以为他对她有很深厚的感情。莫晓彤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看他,他闭着眼,烟灰色的衬衫,黑色领带黑色裤子,斜躺在床上,被子没盖,鞋也没脱,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原来是说梦话。   莫晓彤长吁一口气,继续找毛毯,翻出毛毯后将其抛在了床上,猫腰给颜署阳脱鞋,他的领带紧紧地勒着他的脖子,莫晓彤难受地替他松了松领带,解开衬衫上第一颗纽扣,解纽扣的手腕被她扼住,久久不肯放开。莫晓彤也没有挣脱,任他捉着,时间静止,空气凝结。   颜署阳并没有睁眼,莫晓彤无法辨别他是被吵醒的还是一直假寐,借着客厅的灯光,莫晓彤清楚地看到他紧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他知道即使睁眼也是相顾无言,他的手越握越紧,莫晓彤甚至觉得疼。   终于,在他深呼了一口气后放开了她,他索性将自己的领带扯下来摔在一边,侧身蜷缩成一团。莫晓彤看着他弓起的背,突然觉得他很孤独,如鲠在喉。她拉过被子轻轻地替他盖上后抱起那床毛毯出去,带上了门。   莫晓彤躺在沙发里,也蜷缩成一团,她开了空调,所以并不觉得十分的冷。沙发不大,但容纳她已经足够。电视里不知道在演什么,她把声音调到了最低,昏昏欲睡。   颜署阳醒来时已经是十一点,他的第一反应是饿,肚子咕咕直叫,摸着黑出了门,客厅的光亮刺得他下意识地去遮眼。电视依旧开着,声音很低,莫晓彤睡得并不是很舒服,紧贴着沙发背,生怕会掉下去似的。颜署阳走过去关了电视,抱莫晓彤进卧室,替她盖好被子。他拉上窗帘,打开台灯,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台灯使得冰冷的房间变得些许温暖,颜署阳摩挲着莫晓彤的头发,他想着这个女人这一段时间就住在这窄小的一室一厅里,整天吃没营养的外卖,拽着手里仅有的一点现金,每天都揣摩着到底该不该刷卡,该不该刷。她也许还不知道自己所有卡都被他冻结了,她只是想着不能让他找到而已。如果知道他冻结了她的卡,她必定会暴跳如雷地给她打电话,这简直是对她权威的一种挑衅。   床头柜上堆了几本书,都是一些经济类书籍,他翻了翻,看穿了她的心思。早在她私自开画廊起他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其实大可不必这样累,有他不是吗?说起来他也是失败的,他大概从没给过她什么安全感的,也不能够像别的男人一样温柔体贴,或者说是基于这样的婚姻基础,他放不□段对伶牙俐齿的她温柔体贴,再或者他这辈子就没对什么人温柔体贴过,也许他本身就不具备这种性格特质。   她睡得很沉,即使亲吻她的脸颊也没能让她醒过来,也就她睡着了才敢这样,颜署阳想象不出她醒过来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之间好像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即使最要好的那段时间也是如此,彼此从不肯在嘴上认输。   颜署阳的胃突然疼了起来,对他十个小时未进食发起反抗。他记起莫晓彤叫的外卖,寻了个遍,最后在垃圾桶里找到餐盒,说到底她的心够狠,舍得让他忍饥挨饿,想到这里觉得他心里凉凉的。现在就算把心掏出来给她,恐怕她也未必会看一眼。   颜署阳拿起座机按下重播键,电话没人接,他只得在大半夜翻箱倒柜找吃的,可惜没找到一粒粮食,他真怀疑莫晓彤是不是女人,他以前住外头自己好歹还会准备一些面条以备不时之需,她这里倒好,连老鼠也不会光顾。   肚子饿的脚下发虚,他只得咕咚咕咚地喝水,一边给114打电话,问附近的24小时营业餐厅,最终只有肯德基,叫了一份全家桶。他今天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饥不择食了。   他漫长的等待后终于是饱餐了一顿,洗完澡爬上了莫晓彤的床。对于突然的亲近,莫晓彤下意识地醒过来,发现是颜署阳才放下心来,掀开被子起来,颜署阳拉住她,颇有责怪之意,“大半夜的去哪里?”   莫晓彤揉着惺忪的睡眼道,“我去喝水。”   “你睡着,我去倒。”   不待莫晓彤反应过来,颜署阳就圾拉着不合脚的拖鞋出去了,半天功夫才倒了一杯开水进来,等得莫晓彤都快睡着了。他拍醒莫晓彤,“水来了,起来喝点?”   莫晓彤睁开眼见颜署阳正对着杯子吹开水,然后试了试水温说,“嗯,现在不烫了,这样正好。”   听见此言,莫晓彤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为了证实这不是梦境她特意用力地揉了揉双眼,然后掐了他的手臂一把,听到他惨叫才相信这是真的,颜署阳在给她试水温。   要是搁在过去,莫晓彤做梦也不敢想这事。   “喝吧,我没下毒。”   莫晓彤才如梦初醒地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下了杯中的水,水温正好,颜署阳还不时地给她拍着背,叮嘱她,“慢点,慢点。”   喝完水,莫晓彤又要起来。   “你又干什么去?”   “我要睡沙发。”   “你给我躺下,好好的睡什么沙发。”颜署阳摁住她的肩膀,凶她。   莫晓彤不甘,“好,我躺下,你睡沙发去。”   “我太高,睡不下。”   “谁说睡不下,你都没试过。”   颜署阳抱住她,“行了,我的祖宗,睡觉吧,都几点了,我们明天早上还得早起。”   “早起干嘛?”   “搭飞机回家啊,你还真想这里呆一辈子啊?”   “你答应离婚了?”   “这哪里跟哪里啊。”颜署阳哭笑不得,紧紧抱住她以防她挣脱,“离婚离婚,明天就离,我们今天先睡觉。”   一听离婚,莫晓彤又恼怒地打他的脸,踢他的脚,“明天就离婚了,你还跟我睡一张床,你真不要脸,你给我滚出去睡沙发,我不要跟你睡,你太欺负人了……”   “笨蛋,法律规定孕妇是不能离婚的,况且就算明天离婚,今天我们还是夫妻,我就可以和你同床,然后行使我的权力……”   颜署阳捉住她的手用蛮力吻她的脸、唇,莫晓彤挣扎着躲避,她只能用脚踢他,狠命地踢着他,带着哭腔道:“不要,不要,我不要……”   “那你还敢不敢让我去睡沙发?”   莫晓彤又推了他一把,“睡沙发去。”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颜署阳被她那副倔强又有点怕怕的样子逗乐了,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喃喃地说,“傻瓜,我不会的,不会的……”   莫晓彤兴许是累了,靠在他胸前不再做声。 第五十章   被手机吵醒是一件极其不爽的事,偏偏这手机就是没人接,莫晓彤迷迷糊糊中用手肘捅了颜署阳一把,颜署阳依旧睡得死死的。莫晓彤被那铃声吵得不能安生,摸到手机就接起来,“喂”了一声。   对方噤了声,半响才怨恨地问,“署阳呢?”   莫晓彤彻底清醒了,她也不知道哪生出的一股怒气,本来可以是很好的心情就被这讨人厌的女人给搅没了,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转头看了颜署阳一眼,平静地道,“他就在我身边,睡得正香,怎么啦?”   “你把他叫醒,我有急事。”   杨忻的语气既不耐又无奈,且焦躁。莫晓彤想象着电话那头一下红一下白的脸就开心,故意逗她,“什么事,和我说也一样,你说说看,兴许我就能帮你解决了。”   “是关于我们儿子的事,和你没半点关系,所以还是不劳驾了。等一会儿醒来叫他给我回电话。”   “诶,你等等,我叫他一下。”莫晓彤装模做样地叫了两声,然后回她,“他不接电话啊,所以我也没辙。”   杨忻气得说不上话,“你,你……”   莫晓彤不屑地挂了电话,这就是正室。正室可以嘲讽可以不屑,她居高临下地掌控着婚姻的生死,她有让小三煎熬的本事,她的一通电话就足以让杨忻抓狂上半个月,可怜的杨忻即使手握王牌也未必能翻转局面,这不可谓不悲哀。她没有经历过婚姻,所以不明白即在民政局签字离婚的夫妻也还是有无限种可能,她原本清晰的豪门梦似乎又变得迷蒙起来。   莫晓彤放下电话心情甚好,撅起嘴看仍在熟睡的颜署阳,恶毒地想他们儿子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万一要颜署阳的血呢,错过了怎么办?   她赶忙推醒颜署阳,“喂,快醒醒。”   颜署阳从睡梦中醒来,眯起眼看坐在她眼前的莫晓彤,有一种不真实感,他们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共同拥有过一个早晨了。   “刚刚你情人打电话来找你。”   颜署阳揉着双眼不高兴地说,“什么情人。”   莫晓彤把电话仍给他,“喏,给人家打个电话吧,万一真有什么事,我罪过可就大了。”   恰巧这时电话进来,颜署阳看了一眼接起来,听了两句话,猛地坐了起来,面色凝重,“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   “我马上回去,你们等着我,叫设计师们开会。”颜署阳思量了一会儿,又说,“等我回去了再通知下去,这事情都有谁知道?”   “……”   “好,切忌,这事情不要走漏了风声。”   莫晓彤见他紧张兮兮的,知道必定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手心里全是汗,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嗯,很严重的事。”颜署阳严肃地道,接着又倒在了床上,抹了一把脸说道,“你收拾一下东西,跟我回家。”   “你这人,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倒还有闲心躺着里。”莫晓彤比他还急。   颜署阳呵呵笑起来,“你回去以后我就告诉你。”   “你滚,居然要挟我,你以为我爱管你的破事啊。”莫晓彤想了想,狐疑地问,“你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还是打算整谁?”   颜署阳笑着起来抱过莫晓彤亲她的脸庞,“知我者夫人也。”   莫晓彤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地方,嫌恶地道,“都是口水。”   “别闹了,跟我回家吧。”   见颜署阳一脸认真,莫晓彤也认真地说,“怀孕期间可以签署协议离婚吧,等孩子生下来或者手术了再领离婚证也可以吧?”   “女人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颜署阳阴着脸,“真的只有离婚这条路吗?”   “不然我们还有第二条路?你指给我看在哪里。”   颜署阳爬了起来,一半利索地穿着衣服一边咬牙切齿地道,“好啊,听你的,我们离,但是我限你在五分钟之内整理完毕,跟我回家。我可不想来接你回去离婚。”   “我现在跟你回去还是接我回去离婚啊,现在和以后没有区别。”   “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到底回去不回去。”   “您饶了我吧,我还想过几天清净日子。”   “你这次不跟我回去,我是不会和你离婚的。而且我有件重大的事,在想要不要让你知道。”颜署阳卖起关子。   “什么事啊?说说看。”   莫晓彤问得很敷衍,为此颜署阳觉得很没面子,“就不告诉你,你这几天就在这想吧,任你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不告诉就不告诉,我还不稀罕呢。”   任颜署阳软磨硬泡,莫晓彤就是不起床,最终只能独自返回A市,临走前叮嘱她,“要好好吃饭,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有空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屋子里,那些个专业书籍就别看了,看你那脑袋也读不进去,多听听轻音乐,心情愉快一点对孩子有好处……”   莫晓彤的内心突然变得柔软,但仍旧嘴硬道,“我你就别瞎操心了,反正都要离婚了。打个电话给你情人比较要紧,别耽误了正事。”   “你放心好了,我会和你离的。但再离婚之前我还是会来看你的,履行我做丈夫的权力和义务。”   颜署阳回公司后,几个高管聚在了颜署阳的办公室,气氛肃穆。颜署阳拍着桌子咆哮,“这怎么回事   ,设计稿怎么会泄露,泄露的还是最强劲的对手?你们算算时间,还有几天?设计师呢,把他们统统叫上来,除了他们还有谁接触过设计稿?”   办公室五六个男人大气不敢出一个,个个额头冒冷汗,他们从没见过这阵势。   “除了他们还有谁接触过设计稿?”颜署阳再次厉声问道。   其中一个高个子青年战战兢兢地回答说,“我、我,还有小叶,但我绝对没有出卖公司,绝对没有。”   颜署阳皱起眉头,目光从眼前的人身上一一扫过,“小叶呢?去哪里了?”   “他好像、好像早上请了病假。”   “这么巧?”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颜署阳放低音量,“都坐下吧,商讨一下急救方案,要是这次标不中,大家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第五十一章   莫氏很快便开始调查图纸泄漏事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叶齐祖,叶齐祖成了众矢之的。   叶齐祖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个坚韧的人,性格外向,实则心思慎密。过去的留学经历和丰富的工作经历让他从扎堆的应聘者中脱颖而出,成了莫氏最年轻的总裁助理。   小时候他妈妈教过他,人要往长远了看,不要只顾着眼前的利益,要有勇有谋。于是他有了长远的计划,这个计划也许是五年、十年,或者更久。他并不是个记仇的人,但有些仇恨不能忘记。   “红颜祸水”这个成语自古就有。   莫晓彤就是叶齐祖的祸水。也许她现在也不知道有个姓叶的青年喜欢着她,想将她占为己有。其实红颜并非祸水,祸是从男人心底起来的,对红颜有了邪念,便乱了心智或者阵脚。   叶齐祖并不清楚自己爱她什么,也许是她的容貌,也许是一抹微笑,也许是一种姿态。她的丈夫是颜署阳,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所以顺带也爱上了她的财产,叶齐祖认为自己有个邪恶的灵魂。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叶齐祖是了解颜署阳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摸透了他,再老沉的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这个弱点,便可以将其一举击溃。   然而经过了那次暗示性的谈话后,叶齐祖就知道自己输了,并且姿态难看,他本打算寻一个恰当的时机全身而退,好不让自己陷入这种囫囵状态。   可他没想到的是颜署阳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卑劣。   这段日子叶齐祖是难熬的,颜署阳公然地架空了他,不让他插手和新城区项目有关的任何事情。同事还如平时那么地处着,私下里恐怕都视他做洪水猛兽,生怕和他一同卷入这场漩涡。   颜署阳并非什么花花公子,这是叶齐祖一早就知道的,但他也不是柳下惠,且重情重义,有责任心。所以在知道有个私生子时,他是矛盾的,一边是商业联姻的妻子,一边是骨肉情深,任哪个男人都难以取舍,两全其美的办法是将两者揉合。莫晓彤是个千金小姐,纵然是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颜署阳错就错在他娶了个家世比她更好,且心高气傲的女人,她有和他抗衡的资本,若今天他的太太不过是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女人,也许会大度地接纳这个孩子,忍气吞声地过一辈子。这也是叶齐祖预料之中的事。   他们是联姻,且闪婚,矛盾重重,所以叶齐祖和杨忻才有了乘虚而入的机会。   杨忻可以说是上天赐给叶齐祖的礼物,他们之间可以双赢,且通过“私生子”这件事杨忻大红大紫,片酬暴涨,这场炒作无疑是成功的。杨忻是天生的明星,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可惜头脑简单。简单的人本可以过得很好,却异想天开地要像那些明星一样嫁富豪,做风光的少奶奶。   贪是人之大忌,多少人死在了贪字上。   这一日叶齐祖被招进了总裁办公室,秘书室内窃窃私语起来。   颜署阳的办公桌上放着两份报告,叶齐祖进来时他坐在大班椅上静静地看着,叶齐祖叫了他一声,他才缓缓抬头说,“哦,齐祖啊,坐。”那么地若无其事。   颜署阳叫了一杯咖啡一杯茶,也坐在了办公桌前的沙发上,与叶齐祖面对面。   叶齐祖先给他汇报工作,才开了个口,颜署阳就对他打着“停”的手势,颜署阳气定神闲地道,“小叶,今天我们不谈工作,我们聊聊生活。”   叶齐祖一凛,心里有了个大概,却又不解状,“生活?”   “对,生活。”颜署阳拍着沙发坐笑,送咖啡的秘书小姐诧异地看着这雇主二人,心里想着,这和他们预想的剧情不符嘛。   颜署阳若有所思地问,“我记得小叶是本城的吧?”   “不,我籍贯是顺城,后来我妈妈在这里置了产业,才举家迁来。”   “妈妈?那么令尊是干什么工作的?”   叶齐祖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   “你母亲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独自把你培养得这么优秀。”   “颜总,有话请直说,我不喜欢绕弯子。”   颜署阳抖了抖翘着的腿,抿了抿唇说,“你不是很喜欢绕弯子吗?”   “颜总,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嗯,好,很好。”颜署阳起身将办公桌上的两份文件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第一份是关于图纸泄露的调查报告,上面印有某邮件发送时间,收件人,以及发送人的IP地址,泄密者得详细资料,图片,发送人IP恰巧与叶齐祖公寓的IP吻合。   叶齐祖苦着道,“颜总,就这东西,你也信?”   “不信,为了证明你的清白,那你就把的邮箱打开给我看看,你别说那个邮箱不是你的,我记得你用这个邮箱给我发过邮件。”   叶齐祖站起来把那两份文件抛在了空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不就是要逼我走吗,没事,我递辞职报告好了。”   颜署阳笑了起来,“你应该把另一份文件看完再说这句话。”   叶齐祖低下头,另一份文件正在他脚下,反面地躺着,但DNA这样的字母还是看得很清楚。他欲低头去捡,颜署阳一脚踩住了,两个男人在办公桌前对视着,颜署阳的眼睛里闪着寒光,他能看穿所有。   “没想到莫氏总裁居然采用如此不入流的手段。”叶齐祖蔑视道。   颜署阳抿唇笑着,突然扳过叶齐祖的一只手,将其拗在了办公桌前,“对卑鄙阴暗的人只能采用不入流的手段,叶齐祖,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如此不折手段地来陷害我,抢我女人谋我财产?”   叶齐祖冷哼一声,咬着牙道,“你太卑鄙了,那些谣言都是你放出去的吧?什么挖角,什么饭局,我根本不认识苏槿彦,也从没有和南丰高层吃过饭;这次图纸恐怕没有泄露吧,这一切都是你布的一个局,把我的声誉毁掉,在本城没有立足之地。”   “不要撇开话题,我和你有什么仇恨?你不说也可以,你是不是要我把你祖宗十八代都调查一遍?”颜署阳凶了起来,长期练哑铃的手力道大得惊人,逼着他,“你说是不说?”   “颜总,你放开我,我不反抗是不想在办公室让大家看笑话。”   颜署阳放开了他,两个男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整理了一下衣服。   “你知道我和你老婆一直以来的关系吗?”叶齐祖嘴角笑意讽刺。   颜署阳怒意顿生,努力地克制这不去摔手边的文件夹,也给了对手一笑,“我早就清楚,所以你也别离间我们夫妻感情了。”   “那么我告诉你,她失踪了,我是第一个知道她下落的人。我们很要好,要好到什么程度呢——”   “你给我闭嘴,闭嘴!”颜署阳差点跳脚,咄咄逼人地道,“你以为你这样我们就会离婚了?别忘了我和她可是夫妻,夫妻这个词的含义你明白吗?你回去和杨忻说,让她的经纪人准备记者招待会,出来澄清私生子事件,并且登报道歉。今天我是看在那可怜孩子和我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否则我会直接让律师给他们的经纪公司传律师函。还有你,买通医院医生,伪造DNA报告,杨忻那个蠢货现在恐怕还被你蒙在骨里吧,以为孩子真是我的。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想坐收渔人之利是吧?你还太嫩了一点,不要以为所有都是天衣无缝,有钱能死鬼推磨,在哪里都适用,就看谁给的钱更多。”   叶齐祖一字一句地对他道,“你现在所有的一切本该属于我。”   颜署阳怒极反笑,“你刚从疯人院出来,还是有妄想症?你怎么不说你姓颜,是我爸的私生子?”   “你闭嘴,我姓叶,回去告诉你父亲,我姓叶,我回来讨债来了。”   此时颜署阳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莫晓彤的专属铃声,连带着的振动让手机在办公桌上不停地抖动,让人无法忽视,颜署阳指着门,“出去,给我出去,我不希望再看见你,还有你的朋友简易轩,你有必要提醒他一下,让他小心一点。”   “颜总,你放心,我还会再回来的,总有一天会讨回我应得的。”   叶齐祖走前放下狠话,这也许溃败者在对手面前挽回尊严的唯一话语。   “我喜欢过招,但是请你务必光明正大一些。”   叶齐祖愤恨地摔门而去,颜署阳怒气未消地骂了一句“疯子”后慌忙拿起已经停了的手机,手机已经不响了,上面显示着两个未接电话。座机想起,里面传来莫晓彤霹雳拍啦的质问声,还有哭声,“颜署阳,你不打算接我电话是不是,是不是?我告诉你我现在在医院,孩子没了,就在刚刚;孩子没了,被你害死的……” 第五十二章   “孩子没了,就在刚刚……”    这一记犹如当头喝棒,颜署阳被彻底打懵了,失去了辨知度,“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去做手术了吗?”   莫晓彤愣了一下,叫了起来,“对,我把孩子打掉了,我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现在我不是孕妇了,可以离婚了。”     “莫晓彤,你真够狠的……”颜署阳拍着桌子站起来,啪地把电话挂了。     当颜署阳找到莫晓彤时,莫晓彤正躺在某医院的长廊里。小医院人多,妇产科没床位,走廊里睡满了人,只留了一条小小的过道,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脏、乱、差。莫晓彤也混迹于其中,原因只有一个:没钱,是啊,她手上连一百块现金都拿不出来。幸好这家医院还有点良知,肯先救人再说。    混混沌沌间她看见自己去超市买购物,一口气买了一车的东西,日用品、水果蔬菜,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结账时发现口袋里的现金只剩下二十几块,完全不够应付眼前这一堆的东西,掏出钱包里的卡,一张刷完尴尬地换过另一张,所有的卡就连颜署阳给的象征性的副卡也刷不出来,后面排成长队的顾客不耐烦地看着她把钱包翻了个底朝天,到最后还听见了奚落声。   莫晓彤大为光火,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抱歉地拿起钱匆匆下楼,甚至来不及等电梯,挤着奔下楼,楼梯口的一家三口堵住了去路,莫晓彤扶住扶手侧身出去,只听“刺啦”一声,裙子卷进电梯,人负荷不了机器的重力摔在了地上,莫晓彤惊慌失措地尖叫出来,死死护住自己的裙子往外拉扯,身边的人也乱作一团地跟着她叫。     莫晓彤抬头乞求那些围观者,“麻烦你们帮我叫一下管理员,好不好?快点。”   有人叫着嚷着,“这边出事了,出事了。”     幸好是冬天,裙子厚,袜子也厚,场面不至于非常狼狈,但面对黑压压的一群人,莫晓彤还是有一种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的难堪,而一边却还要提心吊胆,捂着肚子,怕自己腹中的宝宝突然就离她而去。     她无助得像个孩子,看着电梯在裙子上一圈一圈刷刷地滚动,自己只能焦躁被动地等着完全陌生的外力来解救。     有一股暖流从她的体内缓缓地流出,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哭起来,大声地叫道,“管理员,管理员在哪里,我怀孕了,出血了,我要去医院,快送我去医院!”     身边的人也惊叫连连,“啊,真的出血了吗,会小产的,管理员去哪里了,怎么还没来?”都那么说着,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相救,哪怕拉她一把。     现今社会的人都冷漠,但凡碰到别人遇事多半是袖手旁观,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当然,也可以说是这个荒诞的社会造就了人们的冷漠,毕竟谁都不容易。     这个时候的颜署阳没有在,在她最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在,莫晓彤终于觉得自己是被孤立的,她害怕“小产”这样的字眼,她怕这个还不曾谋面的仅有的属于她的小东西也会和她的父母一样弃她而去,她甚至感觉得到和她最亲的宝宝正在慢慢地消逝。   管理员艰难地把裙子拖出来时,血已经渗到了地上,莫晓彤看着那些血迹恐惧到了极点,浑身发抖地叫着:“快送我去医院!”     她被两个商场工作人员送进了医院,急诊室内人头攒动,医生看她一裤子血,直接对两个工作人员道,“家属去挂号,领病历表,卡里多存点钱进去,快点去。”   两个工作人员犯了难,谁口袋也没钱,连的士费还是两人凑起来的,支支吾吾地问莫晓彤,“太太你带钱了没有,我们都没钱,怎么办哪?”   莫晓彤看着冷着脸的医生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个城市一个朋友也没有,欲哭无泪,天要亡她。如果颜署阳站在她面前,她必定会将他碎尸万段,如果今天孩子没了,那么凶手就是颜署阳。     医生质疑地问,“一百块钱也凑不出来吗?”     两个工作人员一人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钢镚给医生,医生看了看莫晓彤的腿,很凶地道,“情况不乐观,赶紧打电话给你家属,让他们送钱过来,怎么弄成这样的?跟我上楼做个B超,出门也不小心点,不小心也就算了,也不带点钱出来……”   颜署阳站在那看不见那形形色色的人,眼里只有泪水涟涟地躺在那的莫晓彤,她披头散发,神情憔悴,目光停在某处,没有焦距。不知道她看到了颜署阳没有。   四周皆是清一色的流产人士,没有一张笑脸,连带着陪同的家属也没有,其中一个嗓门粗犷的中年妇女骂着穿病号服的患者,“你简直把我们老刘家的脸面就丢尽了,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作孽啊,看你以后怎么做人!”年轻弱小的女人眼泪巴巴地往下掉,任她强悍的妈妈骂着。   颜署阳看着莫晓彤煞白的脸和插着针头的手背,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脑子变得呆滞,孩子必定是没了,没了。     “二十三号床的家属,你是二十三号床的家属吗?”       一个护士点醒了颜署阳,但颜署阳还是有点懵,护士小姐拿着一本文件夹问他,“你是二十三号床莫晓彤的家属吗,带钱了吗?去收费处交钱,已经欠了三百五十五块四了,如果不交钱就要停药。”    颜署阳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小护士一眼,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护士看上去不像天使的原因,从钱包里拿出一叠现钞递给她,“给我找个套间,马上换。”    护士小姐没接钞票,“套间的价格了解过了吗,那边有个价格牌匾,你可以去了解一下。然后从这里出去,在一楼的住院部办住院手术,然后把三百五十五块交了,最好多存点进去,免得不够扣。”   “先给换房间不行吗?换完房间我马上去叫,可以吗?这钱都在我手里了还能跑路吗?”   “额,这个,这个原则上是不行的。”护士小姐开始动摇。   “那您就给我们破个例,我老婆躺这地方难受得很,先谢谢你了。”   护士小姐最萌这种爱老婆的帅哥了,但还是故作为难地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那我帮你去问问护士长吧,你们在这等一会儿。”    “那太感谢了,太感谢了,麻烦快一点。”   护士小姐走后,颜署阳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莫晓彤,她头朝里,面着壁。颜署阳五味陈杂地在床尾坐下,手伸进看上去脏兮兮的白色被子里,着丝袜的脚冰凉。他忙得完全把冻结银行卡的事给忘记了,上次走时也忘记给她一点现金应急用。   护士小姐很快就带来了好消息,说是可以马上换房间,钱果然是好东西。   颜署阳低声对莫晓彤说道,“起来好吗,我们换个地方。”   莫晓彤躺着一动不动,无奈之下颜署阳只得笑对护士小姐说:“帮个忙好吗?我抱她去房间,你帮我拿输液瓶,可以吗?”   护士小姐欣然答应。   颜署阳掀开被子,宽大的病号服更衬得眼前的身体娇弱无比,抱在手上觉得轻飘飘的。颜署阳走得很慢,他知道她没睡,由于抱姿,她不得不靠在他的胸膛上,让他想起许久之前她的脚扭伤了,他也是这么抱着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只是心境大不如前。   护士小姐领着他们穿过天桥,拐进了高级病房,颜署阳把莫晓彤放在了洁白的床单上,替她盖好被子,擦拭掉她眼角的泪水。   护士走后,颜署阳总算呼了口气,用手指弹了弹输液管后拉开椅子坐下开口问闭眼假寐的莫晓彤,“怎么会搞成这样子?是不小心摔跤了吗?”     莫晓彤倏然睁开眼,冰冷地看着他,大声地质问:“谁给你冻结我银行卡的权力?你真的以为你是谁吗?”   你真的以为你是谁?你真的以为你是谁?颜署阳的脑子轰隆一声,现有的意识全部崩溃,他失去理智地愤力扑过去揪住莫晓彤的衣领,好似要将她提起,莫晓彤从没见过如此扭曲的颜署阳,他红了双眼地掐住她的锁骨,再往上一寸就是喉咙,她以为他甚至会不顾一切地把她掐死,即使她拼死挣扎也没有用,只能看着他连珠炮弹地射向自己,“所以你就打掉孩子,好和我离婚是不是?我今天总算见识到你的厉害了,你真TM狠,我太高看自己了,你也就把我当一个赚钱工具,见对自己不利马上就把我一脚踹开,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我真是恨不得把你掐死算了。”    那一刻莫晓彤终于明白也许眼前狰狞的这个人是有把她放在心里的,可即使这样也不免有些心寒,他们之间的信任度只有一张纸的厚度。都说相爱的人是心有灵犀的,可他们没有,心灵上毫无感应,也参不透彼此。   “喂,二十三号床家属,二十三号床家属,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放开她,放开她……”   一阵拉扯间,挂着输液瓶的架子倒在了地上,瓶子发出脆生生的破裂声,颜署阳这才放开她,眼疾手快地把她手上的针头拔掉,莫晓彤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护士小姐严厉地指责道,“你怎么能够这样对一个孕妇呢?孩子还想不想保了?真是一点人性也没有!”   颜署阳彻底哑口无言,脸红一阵白一阵地看着地下流淌着的药水,悲喜交加,他现在恨不得钻床底下躲起来。   护士小姐递过一叠单子,“还没办住院手续,赶紧去补办,交钱,等一下收费处要下班了。”   颜署阳连忙低头称,“好好,我马上去,麻烦帮我这里收拾一下。”做错事后态度明显软下来,他甚至不敢去看莫晓彤的脸,生怕她会把自己剁成一块一块。 第五十三章   颜署阳悲痛的内心突然觉得明亮了,夕阳穿过医院的绿化带,他在去收费处的路上感叹余晖真美。之前他不死心地在病房外拉住小护士问,“我太太真在保胎啊?”   小护士一头雾水,“当然,不然你以为在干什么?”   颜署阳很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那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但是你要温柔一点,你太太不能激动,一激动保不准孩子就没了。”小护士不无夸张地说道。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或者能不能转院?”   “观察两天吧,情况正常就可以出院了,具体情况你明天可以问医生。”   “好的,谢谢,谢谢。”   小护士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不必客气,这是我们该做的。”   现在的颜署阳觉得这医院的护士真不错,“天使”的头衔没白担。   颜署阳缴费后,出医院转悠了一圈打算买点吃的。医院周围的餐厅卫生条件不敢恭维,味道自然也不好,莫晓彤那千金大小姐嘴挑得很,她的坏脾气不知道会不会把打包上去的饭给扔了?颜署阳掂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打包一份上去。有家店门庭若市,店里排起了长队,颜署阳走过去瞧了瞧是稀饭,生意这么好,味道肯定错不了,于是他也站在了其中排气了队,西装革履的格外醒目。   颜署阳上去时,莫晓彤闭目仰躺在床上,嘴唇微抿,听见她的脚步声后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他知道她是假寐,手指轻挠了一下她的咯吱窝,莫晓彤不争气地笑了一下。   颜署阳又挠了一下,但效果并不好,莫晓彤背过身去了,他只得轻声说,“我买了一份稀饭,起来吃一点吧!”   莫晓彤没反应。   “我在医院门口转悠了好久,就这家店铺生意最好,味道应该错不了,所以就打包了一份回来。排了半个小时队,你就给点面子吧?”   依旧没反应。   颜署阳只得绕到另一头,莫晓彤还是那个假寐的表情,他捉住她的手,拇指按在她的掌心里,蹲□低声道,“都是我惹出来的麻烦事,才让你和宝宝受了委屈,我错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了?”   他把脸埋在了她的掌中,很是虔诚,可是等了半响,莫晓彤还是像木头一样躺着,这种时候她不是应该有所表态吗?他有些急了地问,“你还生气呢,你想怎样,说说看?”   颜署阳扑捉着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可惜一无所获,有些生气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站了一会,心里生气地想着:好你个莫晓彤还真沉得住气。   他又踱回到窗边,有些恨恨地说道,“见好就收哈,别不识趣地给了台阶也不下。”   莫晓彤的喉咙还疼着,叫着劲地不肯睁眼和开口。   颜署阳深吸了一口气地在床头坐下,下了很大决心似地道:“好吧,以后你要怎样都可以,行了吗?”   莫晓彤倏地睁开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颜署阳,颜署阳立马后悔地改口道,“你不要误会,我说的是家务事,家务事。比如梳妆台要不要换个款式,比如放映室要不要添几个公仔,家里的家佣是不是要加薪水等等,这些全凭你做主,我绝不插手,就算你问我一件我也不回给的。”   莫晓彤气得差点翻白眼昏死过去,把他从床沿上推了下去,狠狠地骂道,“你滚!”   颜署阳差点摔在了地上,他一点也没生气,爬起来拍了拍手,嬉皮笑脸地把床头摇了起来,“温柔一点,温柔一点,护士说你这个时候不能激动。”   莫晓彤咬着牙用枕头扔他,“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回去了。”   颜署阳闪个身,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灰给莫晓彤当靠垫,笑嘻嘻地打开稀饭,自己先尝了一口后说,“恩,味道还行。”他舀了一瓢放在莫晓彤的嘴边说,“别生气了,乖,把嘴张开喝一口。”   莫晓彤看到香喷喷的稀饭就没了抵抗力,嘴巴自动地张开了,颜署阳很满意地又喂了一口,“对嘛,这就乖了。”   对此,从没享受过这等服务的莫晓彤却有一种受辱之感,“闭嘴,我是你养的小猫小狗吗?”   “好心当成驴肝肺,吃个饭哪那么多废话?”颜署阳有点凶,但很快又想到小护士的话,和颜悦色地道,“你看我对你家的小乖有这么好过吗?”   “你……”莫晓彤手握成拳,气得说不出话来。   颜署阳舀了一勺稀饭塞她的嘴巴,“我什么我,我就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莫晓彤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一把抢过颜署阳手中的汤勺,带着哭腔道,“谁要你伺候,我自己吃。”   颜署阳看见莫晓彤的眼泪,惊得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放下纸碗叹了口气地替她擦掉眼泪,“你这醋也吃吗?”   莫晓彤拨开他的手,“一边去,谁说我吃醋了,你值吗?”   颜署阳笑了,“还嘴硬,好好不是吃醋,不过我真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女人。”   “我也没见过像你这么嘴贱的男人。”   “你当然没见过,总共就我这么一个男人,哪里能比较。”颜署阳脸上的笑意更甚。   莫晓彤给了他的胸一拳,“你还说,”然后呜呜哭着,用力地捶着,“叫你说,叫你说,你太过分了!”   颜署阳握住她的拳头,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是我过分,所以你就大人大量,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知道这段时间让你受了委屈,我心里也烦也难过啊,你可以一走了之,我呢,我怎么办?公司的事,家里的事,得找你,还有杨忻那边,有时候真想跳进海里死了算了,一了百了。我每天都睡不好,总是梦见你,又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是冷是暖;每天早上一睁眼,枕边是空的,这种心情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得到;你对我的各种讨厌和恨,即使是离婚,我也都理解,所以避而不见;以前的事情我无法改变,我只能说我以后会尽我自己的努力做得更好。离婚这种傻话就不要说了,从我决定和你结婚那天起,我就没打算要和你分开过,死也要死一起。还有以后如果离家出走别再把高跟鞋仍海里了,傻子才会觉得你想自杀;以后也不许再用孩子来吓唬我,我心脏其实很脆弱……”   颜署阳紧紧地抱住她自顾自地说了一大串,他不知道莫晓彤有没有在听,但这些话都是真心话,有些话第一次说,但以后可能不会说第二遍。   面对这样的表白,莫晓彤心里终究是甜蜜的,着算不算是另外一种表白和承诺?但又觉得很不现实,她很不解风情地问了一句:“你那个孩子怎么办?”   颜署阳摸着她的头,轻声说,“傻瓜,傻瓜,没孩子,没孩子。”   “什么?”   颜署阳笑而不语。   莫晓彤一头雾水地靠在他结实的臂弯里。他和杨忻的确有过一个孩子啊,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们的一切都应该很美好。 第五十四章 那个晚上的两人终于是不吵不闹,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踏实觉。房间里有一张家属床,颜署阳偏是不睡,和莫晓彤挤在了小小的单人床上。其实睡得并不舒服,颜署阳把莫晓彤抱得紧紧的,生怕她会掉床下,两人都不敢翻身,却都无比的心安。 关于那个孩子,莫晓彤软磨硬泡始终撬不开颜署阳的嘴,所以她很是沮丧地认为颜署阳故意撒谎哄他开心,可颜署阳却故作神秘又有些得意地道,“等着看明天的新闻吧,我们可能又要上头版了。” 莫晓彤无限鄙夷地看着他,“还把上八卦头条当成荣耀了?若是我爸还在,你的牙肯定都被他打落了,丢人也不带这么丢的,简直是奇耻大辱。” “要是你爸还在你觉得我们会结婚?”颜署阳质疑地问,“结婚都不可能,哪来的八卦头条。” 莫晓彤闷闷地低声说:“也对,我爸还在的话,我们哪会结婚,那样你就可以和杨忻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正在削苹果的颜署阳看着红富士笑,削玩后看了看水分充足的红富士,咬了一口捂着嘴说,“酸,真是酸。” 莫晓彤气得瞪眼,颜署阳又咬了一口,不紧不慢地道,“我说的是这苹果,苹果,不信你尝尝。”他将苹果放在她嘴边,莫晓彤一手拍了,佯怒地道,“谁要吃你的口水。” “哟,还嫌我脏,每次接吻是谁不肯放开的?”颜署阳讥讽的同时用强力把苹果塞进她的嘴巴,“酸不酸?奇了怪了,红富士怎么会酸呢?” 莫晓彤被迫地咬了一口,很脆很甜,她脸颊微红地骂他,“你欺负一个躺在床上的孕妇算什么男人?” “别冤枉好人。” “没有吗?你敢说没有?要不是那个护士进来我可能就真被你掐死了。”莫晓彤愤愤不平,她的喉咙还疼着。 “活该你,谁让你用这种事情来骗我。” 说起这件事,莫晓彤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上午受到的羞辱加上十倍地付诸在颜署阳身上,“你还敢和我算这笔账是吗?谁让你冻结我银行卡的,要不是这家医院肯先救人再收钱,你现在看到的莫晓彤肯定就不是和你发脾气的莫晓彤了,孩子保不住不说,我也可能因此丧命——” 听到“丧命”二字,颜署阳本能地皱起眉头,坐在床沿搂过莫晓彤的肩膀抚着她的发轻声说,“我为了能快点找到你所以只能冻结你的银行卡,好让你不得不回家,上去来看你,回去后我把这事给忘记了,也忘了给你点现金。我的出发点是为了我们好啊,一味的逃避能解决什么问题?但我不明白的是你怎么会差点流产了?摔跤了?” 莫晓彤叹了一口气,累了似地全身心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仿佛真的有了依靠,然后慢慢地讲述她在电梯前惊魂的一幕幕,讲她在医院里接受检查时的焦虑和忐忑,讲她如何被安排到了走廊的病床上,她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种责难,也是一种倾诉。 倾诉在人的一生里其实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倾诉是在给身体排毒,只有不断地把毒素排出,才能有健康的身心。倾诉和倾听是相互的,倾诉者必须对倾听者有足够的信任和坦诚,而倾听着也必须带着十分的意愿去接纳,所以倾听者就显得尤为的可贵了。 颜署阳这个男人成了莫晓彤的倾听者,这个可贵的倾听者在此时唯有说“对不起”,然而“对不起”三个字在他们二人的婚姻中也是显得尤为可贵,至少有人肯低头,有人肯让步,即使这种让步显得那么的被逼无奈。 默契是可以培养的,其最佳手段是沟通,而沟通可以搭起一座桥,心心相通。 颜署阳的喉咙发紧,“那个商场是哪家商场,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这么大的事,至少该来看看吧?” “行了,人家肯把我送医院你就该感恩戴德了,那两个工作人员身上也确实没钱。现在的企业大多数不都这样吗?不负责任。说到底你才是罪魁祸首,关人家电梯什么事?” 颜署阳把她抱紧了一些,“哟呵,我才发现你也很善良嘛,不过你这不叫善良,叫姑息,叫软弱,我们要的不过是商场一个态度。” 莫晓彤抬起头朝他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颜署阳疼得呲牙,放开她摸着被咬的脖颈处,“我说你真属狗的,怎么死性不改?” 莫晓彤吞咽了一下,仰起脸问:“现在我还善良吗,我姑息了吗,我软弱吗?” “我软弱行了吗?”颜署阳脖子上的牙印清晰可见,“你叫我明天怎么去见人?真是没法沟通。” “这样更能证明我们感情好啊。”莫晓彤得意地道。 唇枪舌战之后两人变成了低低絮语,说着情话,耳鬓厮磨。颜署阳爬上床开始动手动脚,渴望了太久的两人都气喘,若不是莫晓彤时刻在他耳边时刻提醒着她怀孕了,颜署阳真保不准会干出什么事来。他纠结地想着为什么要保胎,为什么要保胎。怀胎十月,这仅仅是个开头而已,还有漫长的产后恢复,想到这些他就想抓狂挠墙,以后再也不要生孩子了,太折磨人了。 第二天,护士小姐进来看到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很是纳闷,昨天还都恨不得对方死,现在又这样腻在一起,夫妻真是一种奇怪的关系。 莫晓彤一直记着颜署阳头一天晚上说过的话,以至于她一大早醒来就叫颜署阳去卖报纸,颜署阳买了一份娱乐报,一份财经,但遗憾的是没有看到什么和他们有关的新闻,颜署阳左翻右翻,最后气得摔了报纸,莫晓彤惊诧地看着他,“干什么发脾气?” “这些人真是给脸还不要了。”他说着拿起外套往外走,“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莫晓彤纳闷地躺在床上,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颜署阳回来时,莫晓彤正在和叶齐祖讲电话,也没说什么,直说说他辞职了,并且对她的身体表示关心,莫晓彤见颜署阳铁青着脸地站在窗前也不敢多说什么,怕醋坛子又翻了。 “在和叶齐祖通电话?”颜署阳冷着脸问,“这么高兴都说什么了?” 莫晓彤放下电话“噗嗤”笑出来,“你比红富士还酸。” 颜署阳并没因此笑,转身走到窗边看楼下的草坪。 “喂,你不要回去上班吗?” 颜署阳背对着莫晓彤思量了一下才说:“等你情况稳定一点了转院。” “你刚刚干吗去了?” “出去抽了根烟。” “撒谎。” “没撒谎,的确抽了根烟。” “除了抽烟还干了什么?” “打电话。”颜署阳毫不隐瞒。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莫晓彤问,“叶齐祖辞职了?”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被我撵走了。”颜署阳转过身,挑起眉问,“怎么,损害到你的利益了吗?” 莫晓彤愕然。 颜署阳冷冷地道,“我看我是太纵容你了!” 第五十五章   “我看我是太纵容你了!”   夫妻两人就那么各怀心事地对视着,莫晓彤清楚地看见了颜署阳脸上凝结的风暴,但此刻她一点也不害怕,也许就因为他那句话:我看我是太纵容你了!   仔细想来,“纵容”这个词用在他们之间未免有些可笑。结婚时间说不上多长,可他们二人之间平和相处的场面用手指数也数得过来,莫晓彤从来不知道“纵容”二字如何书写,更不知这其中是何滋味。   这是一场较量。在莫晓彤眼里是“纵容”与否的较量;在颜署阳眼里是事关信任与尊严的较量。事已至此,莫晓彤唯有拼死一搏,她微抿的唇,微微扬起的脸无不在向对手宣告:我就是这样做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对峙中,颜署阳的眼眸越来越暗,也越来越低,“莫晓彤,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莫晓彤镇定自若地问,“知道什么?”   “你和叶齐祖难道不是雇主与雇佣关系?”   “是。”   面对这样坦然的回答,颜署阳脸涨得通红,愤怒得恨不得能掐死她算了,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感情、信任、尊重、宽容,这些婚姻里该有的一样也没有,就连结婚的初衷——寻求双赢的利益也变得那么的岌岌可危。他们无非都是想要制住对方,以图夺得主动权,他们的婚姻里就没有“情”这个字。   莫晓彤紧张地看着愤怒到极点反而一声不吭的颜署阳在窗前背着手来回踱步,离职这件事叶齐祖并没有通知她。   在把叶齐祖安插进去之时她就有想过这样一天,也曾想过颜署阳处理此事时的态度,必定大动干戈,他不具备陈叔的资质,所以没有被调动的资格,最坏的打算便是被离职。当然,莫晓彤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事态走向这一步。只是她不知道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她过了一段很平静的无人骚扰的日子,这段日子她几乎忘记了叶齐祖同她是合作关系,在土崩瓦解的婚姻面前,这些显得毫无意义。她不知道公司内部的流言蜚语,也不知道颜署阳曾向叶齐祖施压,所以突然的离职让她摸不着头脑,有风吹草动,叶齐祖没有理由不告诉她的。   叶齐祖是陈叔引荐的,所以对这个早就认识了的大男孩,莫晓彤给予了很高的信任。在那组恶意的诽谤照流出来之后,莫晓彤和他见过面,拷问过他和杨忻的关系,他否认得很坚决,拍着桌子说:“你我都是受害者,颜太太难道不信任我?你要明白我是经历地再帮着你们两夫妻做事,绝不会愚蠢地损害某一方的利益,因为那样也是在损害我自己的利益。”这个时候的他很正式地叫她颜太太,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进而博得了信任,还让莫晓彤心生魁意,不该怀疑。   关于那组照片的流出,叶齐祖的高明之处在于当晚与他狂欢的是艺人,而杨忻也是同一个圈子的人,被偷拍然后经过“私生子”事件自然地流出,显得那么地顺理成章。当时的莫晓彤已经被颜署阳折磨得不成人样,没有办法再费脑子去思考这些照片背后的黑手,自然而然地让杨忻背了这个黑锅。但她也算是赢家,红了,虽然上位得不够光彩。   最最可怜的是那个孩子,他何其无辜,成了愚蠢的母亲博进豪门的工具,成了旁人的复仇工具。   复仇?是的,叶齐祖是来复仇的。可是就连颜署阳也不明白这个叶齐祖复的是什么仇,竟差点让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你,你——”颜署阳气得说不出话来,而后又咬牙切齿地道,“我不允许你们再见面,电话也不许通,听见没有?”   莫晓彤有些懵了地看着颜署阳,那些话语变得不真切,仅此而已吗?他没有质问她,也没有和她吵个面红耳赤,更没有拿着水果刀抵住她的脖子,“你这个女人居然还敢这么做?”   “到底听见没有?”颜署阳又厉色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快步走过去拿起莫晓彤枕边的手机,走到窗边快速地找出叶齐祖的号码,把它设为黑名单后删除掉,并且一键清空了所有通讯记录和短讯。   “喂,你拿我手机去干什么?”   待莫晓彤反应过来时,颜署阳已经完成了以上所有的工作,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把手机交还到她的手里,莫晓彤翻开手机一看,直接傻了,什么也没有了,速度之快让她震惊,她玩自己手机还没这么熟练呢,于是哭笑不得地道,“你怎么这么小气,至于吗?”   颜署阳一本正经:“严肃一点,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   莫晓彤笑意更盛,“你就是小气。”   “你以后再安插耳目时,最好给我调查清楚一点,别什么人都往我身边送。”   “……”莫晓彤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直接问,“小叶怎么啦,这次又是干吗把他撵走?”   “差点要了你的命的人不是我,是他。”   “怎么讲?”   “他想把我取而代之,成为莫氏的掌门人,做你的莫先生。”颜署阳很是不屑的口吻道,“跟我斗,毛都没长齐。”   莫晓彤惊得目瞪口呆,然后又“噗”地一声笑出来,“我说颜署阳,你有妄想症吧?”   “你给我闭嘴,没闲情和你开玩笑。那孩子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明天,最迟明天杨忻应该就会公布这个消息。”颜署阳看了看表,“他们现在应该在准备发布会了。”   他本来计划着先不告诉她这一切,所以今天早上买来了一大堆的报纸,想给她一个意外之喜,替她拔掉喉咙里的那根刺,可杨忻却迟迟不肯动作,也许在养伤,这对杨忻不知道算不算晴天霹雳,也许和叶齐祖又在密谋着下一步怎么走,所以他只得对他们下最后的通牒,明天在报纸上看不到道歉函,他们就法庭见。   叶齐祖的心思很是缜密,颜署阳还是有些佩服的。第一份DNA作假很简单,第二份DNA作假那得花费不少的精力,医院是莫家的,上上下下都是莫家的人,文医生和陈叔一样忠心耿耿,他对每一个环节都必定小心谨慎,用业务最好,最信得过的人。而叶齐祖要买通这样的人着实需要下一番功夫的。而这事情中间只要一个环节错了,他都会前功尽弃。比如颜署阳没有提前通知杨忻做鉴定,可能杨忻的儿子就不会“感冒”,无形中给叶齐祖争取了时间;再比如即使提前告诉了杨忻做鉴定,不告诉她在哪家医院,随机选择一个,叶齐祖也是没辙的,他们可以偷偷采一份样品回自家医院鉴定一翻,这样事情就简单多许多。   他们太想当然,所以掉以轻心。说到底其实是叶齐祖太了解他们夫妇二人的行事风格。   杨忻收到最后一份DNA鉴定报告时肯定傻眼了,这个孩子居然不是颜署阳的,那么这个孩子是谁的?荒谬之极的是,她真的不知道。若一早就知道孩子是颜署阳的,她肯定早就吵着闹着要他负责了。颜署阳断定,第一份鉴定报告就是叶齐祖一手包办的,所以被蒙在骨里的杨忻才敢如此胆大地炒作这件事,并且向莫晓彤宣战,就连他也差点被骗过,莫晓彤更是深信不疑。   事情的始末颜署阳都能够解析,但唯一不明白的是叶齐祖做这件事的初衷。仅仅是因为他喜欢莫晓彤?他知道,绝无可能。 第五十六章 莫晓彤原本以为他们会吵个你死我活,可是没有。颜署阳坐在椅子上避重就轻地给她解释着“私生子”事件,刻意地抹去了叶齐祖的成分,黑锅让杨忻背着;也没有责难她,只是象征性地训了几句。这样的态度反而让莫晓彤心里生出了愧疚,同时内心也胆寒,眼前的对手着实可怕,把她的每一根毫毛都摸得一清二楚。 她对杨忻的私生活感到不可思议,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一个连孩子的生父都不知道的女人是无法得到世人的认知和同情的。或者她只是纯粹想生下肚子里的宝宝,不在乎孩子的父亲,也可谓勇气可嘉,但这又与她后来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符。 莫晓彤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件事,感觉像在做梦一样,明明板上钉钉的事,现在有完全颠覆了。想着想着,偶尔也忍不住地躲进被子偷笑,到底上帝是眷顾了她一回。有时又觉得屈辱,这叫什么事啊,差点中了奸计,离婚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莫晓彤看到报纸上的的确确地登了一封道歉函,她这才相信那个孩子和颜署阳没有一点关系。放下报纸的同时,压在她心上的一颗大石头也放下了。反反复复的情绪终于结束,天下终于太平了。 莫晓彤双手托起脸,满足地看着站在床前整理报纸的颜署阳,然后笑着说:“我们以后好好过吧,别吵架了。” 颜署阳一脸木然地看着洁白的床单,道,“我从来都这么想。” 莫晓彤冷笑一声,“这么说来责任全在我咯?不知道是谁天天跟我吵。” 颜署阳用报纸拍着她的脑袋,“你看你看又来了,刚说不吵架又和我抬杠。” “是你太过分了。”莫晓彤颇有些生气地钻进了被窝。 颜署阳一直陪着她,直到情况稳定,出院回家。 颜署阳弄来了电脑,直接在病房办公,电话不断,毫不避讳地当着莫晓彤的面谈着公事。 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打来电话,对这两口子表示关心,具体关心什么,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八卦的人们大多数是想恭喜,可又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只得嘘寒问暖一翻。挂掉电话,两夫妻常常无奈地对笑。 莫晓彤在走之前是有和姑母通过气的,那么亲的姑母,晓彤不忍让她担心。就好比现在知道她在医院,苏母着急程度一点也不亚于一个母亲,恨不得马上飞到莫晓彤身边,亲自照顾。听到情况好转,不日就可以出院,情绪才稳定下来,没有坚持要来。颜家的父母也是一样,看完报纸的他们不免有些失落,现在又听说媳妇住院保胎,心里更觉不安,非要来照料,颜署阳觉得目前这样挺好,找着各种借口让他们打消来医院的念头。 他们的生活很简单,也很有规律。每天早上颜署阳都去买营养早餐和水果,小小的床头柜成了他们的餐桌,倒也吃得不亦乐乎。每顿饭后,颜署阳都给她削一个苹果或者梨,他经常问她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他去买。莫晓彤的心里飘飘然起来。有一回她恶作剧似地在大半夜说要吃莲雾,颜署阳竟二话不说地穿起衣服往外走,拦都拦不住,他说,“不是你想吃,是我孩子想吃。”莫晓彤哭笑不得。 一个半小时以后,颜署阳把洗净的诱人的莲雾放在了她的面前,莫晓彤心疼地摸着那些莲雾,仿佛那些莲雾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心,她心疼着,舍不得吃。她迷蒙着双眼拉过他,替他擦拭着前额被雾气沾湿的短发,嘴里笑他:“你怎么这么笨,买这么点莲雾去了那么久,手机也不带。” “不是,很多超市都关门了,这种水果本来就少,出租车司机载着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最后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的,那摊上的水果还挺齐全的,很新鲜。”颜署阳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你就买了这些啊,新鲜为什么不买点别的明天吃的?” 颜署阳摸了摸鼻子,“我着急,所以没想到那边去。” 她跳了一个又黑又打的莲雾,送到他的嘴边,“这个慰劳你的,以我的经验来看,肯定又香又甜。” 颜署阳明显怔了一下,半响才说,“你吃吧,我会自己吃。” “别不领情,来,张嘴。” 恭敬不如从命,但颜署阳对这样的场面有些消受不了,感觉那是个不真实的莫晓彤。而莫晓彤的内心却被这一袋莲雾暖得一塌糊涂,因此她有了无论如何都要和这个男人终老的勇气和决心。 区区几天时间,却是有史以来这一对夫妻相处得最最太平的日子,远离纷扰,单调,甚至是枯燥乏味的,却有一种让人想要一直继续下去的**。 每天挤一张小床,听一首歌,一同讨论有意思的新闻,常常也争得面红耳赤,但到了最后颜署阳总是说,“我念及你是孕妇,懒得和你再争辩了。”莫晓彤以胜利者的姿态自居。最最值得纪念的是,在这里,莫晓彤第一次感觉到了胎动,她激动地拉过颜署阳的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等待着下一次的胎动。宝宝似有感应一般地真的动了一下,这微弱的一动几乎让颜署阳尖叫,那是新生命的跳动。 出院时,颜署阳陪着莫晓彤去做了个产检。产检室外人头攒动。大部分的产妇们都听着肚子指挥自己的丈夫,让他们在架子上找属于自己的产妇资料表。不明情况的颜署阳也问莫晓彤,“我们的资料在哪里?我去找。” 莫晓彤笑道,“我们第一次来,哪有什么资料表。” 护士看他们面生,便说,“初次来产检的要在这里填表格,称体重,量血压。” 莫晓彤乖乖照做,产检室内的医生开了单子,颜署阳像别的男人一样拿着单子去窗口排队缴费,还不忘嘱咐莫晓彤坐在走廊的凳子上休息。 在他们前面产检的一对夫妇,孕妇看上去已经快要临盆了,脸上有明显的妊娠斑,并且浮肿,但笑意很盛,“再不出来,真要剖出来了,你就折腾你妈妈吧。” 丈夫补充道,“没事,使劲折腾,出来可就没机会了哦~” 孕妇拍了他丈夫一脑袋,自然地挎着他的手走了。 莫晓彤不免觉得好笑,但看到那个孕妇的脸又觉得害怕,谁说怀孕的女人最美?那些都是自我安慰的鬼话,她祈祷着自己不要有可怕的妊娠斑和浮肿。 临走时,颜署阳突然对着平行的莫晓彤挎出一只手,用眼神示意她:“我们也应该这样,你一点都不自觉。” 莫晓彤颇不高兴地把手伸进他的臂弯里,内心里也觉得这样应该才更像夫妻吧,所以脚步也变得轻盈了,她终于是要回家了,回到那个她以为再也不属于她的地方。 数着时间的日子并不好过。在青城山蜿蜒的山路上看远处无边的大海,莫晓彤才有一种回家了的真实感。她靠在颜署阳的肩膀上,心里默念着:爸爸、妈妈,晓彤回来了。 踏进家门时第一个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乖乖,乖乖蹭着莫晓彤的脚背,对她摇尾乞怜,莫晓彤蹲□抱起她,顺着它的毛发,“乖乖,我回来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不听话?” 乖乖一动不动地趴在她的怀里,静静地听着她讲话,狗是最有灵性的动物之一。 颜父颜母和苏母早就等候在了客厅里。见到姑母的那一刻,莫晓彤的眼眶竟有些湿润,苏母走过去抱住她,亲拍她的背,“傻孩子,傻孩子。” 家里一下子有了声响,这座房子太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文姐早已回了颜家,并且听颜署阳的指示,把莫晓彤的东西给搬了回来。听说他们今天要回来,忙了一个上午。收拾卧室,和颜母一起炖汤,准备了丰盛的午饭。家里上上下下心情大好,天气也应景,艳阳高照。 莫晓彤喝了一碗幸福汤,据说那是婆婆和姑母,还有文姐合力煲出来的靓汤,味道自然很好。坐在一边的颜署阳直问,“好喝吗,好喝吗?” “当然好喝。”莫晓彤面露得意,“你如果怀孕,也能喝到这么美味的汤,到时候我会亲自下厨。” 颜署阳气得牙龈疼,餐厅里的人都笑了。 午后,两夫妻躺在床上休息,颜署阳接到了苏槿彦的电话,两人小聊了一会儿,最后颜署阳在惊讶和恭喜声中很不淡定地挂了电话。莫晓彤忙问,“怎么啦?我表哥说什么了?” “你表嫂居然怀了一对双胞胎。”颜署阳用一副不可置信的口吻说道,“一下子儿女双全了。” “龙凤胎?”莫晓彤被惊得真大眼,“真的吗?男的还是女的?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没听我姑母说过?这保密工作可做得够可以的。” 颜署阳坏笑着说,“苏槿彦真厉害,看来我得努力。” “你努力什么啊你,这次怀孕都不知道走的什么狗屎运。我看是没下次了。” “怎么没下次,我去做个恢复手术就不就行了。我们也来一对双胞胎,怎么样?” “你以为你谁啊,双胞胎想要就能要?” “怎么不能要,不是听说可以培育吗?人家三胞胎都可以。” 三胞胎,莫晓彤听了这个词都觉得害怕,“要三胞胎,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喂,你说你表嫂怀孕之前有没有去看医生?” “应该没有。”莫晓彤指着他的脑门道,“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八卦?” “这哪里是八卦,我只是在探讨我们生双胞胎的可行性。” 两夫妻就苏槿彦夫妇怀了龙凤胎这个问题讨论了一个中午,也没得出结论,最后颜署阳委托莫晓彤说,“回头你打电话恭喜你表嫂时,套一点秘方来。” 两人都有些乏了,昏昏睡去,颜署阳想着要去见一见他的爸爸,把叶齐祖的事情搞清楚。 第五十七章 生双胞胎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莫晓彤身边的人怀上,这还是头一朝,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有些人可以一举N得,有些人终其一生也得不到一个孩子,命运未免太不公平。 莫晓彤没忍住地给方为安打了个电话。两个女人虚伪地相互恭喜了一番,交流了一些孕期心得。莫晓彤月份比方为安小,她正在经历的事情,方为安都经历过。方为安说她现在特别能吃,一天三餐两点心,正餐能吃三大碗饭;莫晓彤安慰她,双胞胎嘛,一个人吃三个人的分量,三碗不算多,而心里却默默地想着,幸好我不是双胞胎,幸好不是,这个饭量太恐怖了…… 想归想,可莫晓彤还是没羞没臊地问方为安,“表嫂,颜署阳让我问你,你们是怎么怀上双胞胎的?” “呃……”电话那端的方为安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吾着,“这个,这个,没什么特别的吧!” “你们家有遗传基因吗?这东西据说传男不传女。”莫晓彤坐在沙发上,手画圈圈,“还是看医生了,又据说,好像厉害的医生教导一下,就能生双胞胎或者三胞胎。这事情可靠吗?” 方为安“噗嗤”地笑出来,“我家没有遗传基因,我们也没去找什么医生,真的只是顺其自然。你有一个了,还打算生对双胞胎啊?” “你一举两得,当然可以不用生咯,我看姑母啊,嘴都合不拢了,你算是功德圆满了。”莫晓彤不无羡慕的口气,嫁得自己喜欢的人,家庭和睦,人生也不过如此。她叹气道,“我啊,情况又特殊,至少还得再生一个。” “当然得再生一个,不说别的,以后孩子也有个伴,一个人太孤单了。” 莫晓彤发现退却了宿敌这层外衣之后,她和方为安也不是不能做朋友的。也许称不上知心,但可以聊的也很多。可谓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永远,这个词对于现在的莫晓彤来说显得那么的空洞。她并不清楚“永远”是否存在,只知道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包括自己的心。过去她以为自己会永远爱着表哥,心里再也无法接纳他人,可现在她的心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她知道自己变了。 是什么让自己改变?她不知道。她不想抹杀过去的感情。她曾经深切地爱过一个人也好,或者迷恋过一种情感也罢,不折手段的要去得到的,这些都是付出过的真情。没有这些,她觉得她的人生会黯淡许多。看似灰色的记忆,存进了莫晓彤的存储卡里,是永远的彩色。不能够相爱其实是遗憾的,她也只能遗憾,完美的爱情不是谁都能够幸运的拥有。 不求回报的感情事实上是不存在的。倾心付出,得到的往往是刺骨的眼神和冰冷的言语,纵使再热情似火也不免心凉。莫晓彤过了一段炼狱一般的生活,煎熬,无尽的煎熬。当表哥变成未婚夫后,她得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冷遇,而她一次又一次地折损着自己的骄傲,替她的意中人寻找着各种理由,就算最后分手她真正恨的也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女人。她舍不得恨他。 人这一生中,总有这么一个人,无论犯下了什么过错,你都会愚蠢地替他找到借口来原谅。 当这一切结束时,她的父亲教她要往前看,她知道要往前看,只是看不见任何男人。她一直不承认自己感情有过空窗期,因为心中仍然爱着。颜署阳是退而求其次的产物,却是和她最亲近的人。他们的相处方式是莫晓彤从未体验过的,跨过了恋爱直接进入婚姻,每天争吵、防范着,却仍然保持着肌肤之亲,惦念不由自主地滋生。人终归是感情动物。生理上的契合演变成了心理的渴望,渴望着身心的融合。这和张爱玲的至理名言十分吻合。 喜欢颜署阳似乎也那么的顺理成章,这总好过一辈子蚀骨的单恋。无法拥有,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能体会。至少她现在不觉得孤独和寂寞。 每天被人抱着入睡,其实也是一种幸福,不知道抱着她的人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她最爱他贴着她光滑微凸的小肚,想要听听肚皮下baby的动静,身前的人更像个孩子,这种时候最能让人母性大发,她喜欢把手插进他的短发,一手抚慰他的肩,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她再也没有见过叶齐祖,偶有联系,不过是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听说他现在在国外休假。当然,她在颜署阳面前绝口不提叶齐祖,免得引发不必要的争吵,虽然争吵从未间断过。 有一次她和颜署阳去公婆家吃饭,饭前颜署阳和他爸爸进书房谈话,连饭也顾不上吃。莫晓彤和颜母大眼瞪小眼的坐在客厅里等着,莫名其妙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莫晓彤体力不支地上楼睡了一觉起来,两人还是没有出来,最后在颜母的干涉下才结束谈话,颜署阳看上去还是那么神清气爽,仿佛没有这场谈话一般。这更让两个女人费解。 回家的路上,莫晓彤问他,“你和爸爸聊什么了?说了这么久,连饭都顾不上。” 颜署阳跟着广播哼着小曲道,“没什么,一点小事,现在已经解决了。” “小事?小事会连饭也顾不上吃,神秘兮兮的。” “女人就是敏感。”颜署阳觑她,“如果大事我和爸爸干嘛在家里说,随便找个地方谈就行了。” “既然小事,干吗不告诉我?” “不说也罢,和你没什么关系。” 这句话颜署阳说得很随性,讲的也是实情,而莫晓彤听了却非常不舒服。她想,你无非是说你这个人和我没关系。索性,她沉下脸,不再开口。 颜署阳专注地开着车,车内的广播里两个主持人在谈着时事,莫晓彤也专心的听着。车程过短,沉默也属正常现象。 到家里,在玄关处换鞋,颜署阳才发现莫晓彤的脸色异常,哭笑不得地问,“太太,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莫晓彤不理会他,径自走进卧室,洗漱睡觉,连宵夜也不吃了。 颜署阳没有在第一时间进房间,而是在书房磨蹭了一会儿,爬上床时莫晓彤在假寐。他掀开被子凑过去瞧了一眼,点了点她的眉心,“你不吃宵夜?我做好了。” 莫晓彤装聋子,背过身不理会。 颜署阳又推了推她,“你现在不吃,半夜别跟我喊饿,我可不起来。” 颜署阳这么说是有原因的,莫晓彤有一次没吃宵夜,半夜饿得肚子咕咕叫,把熟睡的颜署阳叫醒,给她弄吃的。美梦被打断的颜署阳大为光火,千万个不愿意,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给她弄了一碗面,而且味道还不错。莫晓彤甚是惊讶,“你居然会做饭?” 颜署阳面露得意之色,“这有何难?只要材料和作料就行,到我手上保管是佳肴。” 小样,好大的口气。莫晓彤心里暗骂着,早就应该使唤他做饭。面条味道这么好,炒菜也应该错不了。从此的宵夜几乎都是颜署阳给包了,每天换着花样做。颜署阳后悔不迭,真应该深藏不露,就连他父母也不知道他会做饭。 颜署阳也躺了下来,掀开被子,掰过莫晓彤的身体,撩起她的睡衣,开始他每天的必修课——听胎动。莫晓彤无奈地睁开眼,蹬着脚不高兴地道,“干什么,你?” “别动,我在做功课。你这样,我儿子会不高兴的。”颜署阳双手扶住她的腰,脸贴上去,暖暖的肚皮很是舒服,“儿子,爸爸来了,来,踢一个。” “儿子,谁说是儿子了?” “我妈说是儿子。”颜署阳的手移到了莫晓彤腹部,“儿子,来,给爸爸动一个。” “你妈又不是B超。我看,要是生女儿出来,你就不爱了吧?” “谁说的,男女都一样。” 莫晓彤冷哼一声,还想说什么,被颜署阳的“嘘”声打断,“别说话,儿子在动呢,你感觉不到吗?” 莫晓彤当然感觉到了,宝宝一下一下地踢着她的肚皮,最近晚上动得特别厉害。医生说所有的胎儿都是这样,夜间活动。两人不再争执,静静地享受着这奇妙的时刻。 颜署阳满足地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肚皮说,“儿子,你妈妈又在无理取闹了,她不听话。” 莫晓彤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走开,你才无理取闹,你从来都没听过话。” 颜署阳坐了起来,给她拉过被子说,“你看你,本来就丑,一生气更丑。” 女人最见不得人说她丑,即使她知道自己因为怀孕变丑,仍然很受打击。莫晓彤气得差点跳起来,“你居然嫌我丑,嫌我丑。” 颜署阳一声不响地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对着莫晓彤一阵猛拍,莫晓彤意识到他在干什么时才慌忙要去夺手机,“你在干什么,干什么?” 颜署阳自然是不会让她得逞,双手紧握手机,一张一张地翻给莫晓彤看,“你看、你看,就是这幅样子最丑了,很有纪念价值。” 手机里的莫晓彤横眉怒目,脸涨得通红,衣衫不整,加上光线太暗,整个人像个怨妇,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堪入目。 “删了,删了。”莫晓彤嚷着,“我再也不要怀孕了。” “我妈见你这幅样子很高兴。”颜署阳笑嘻嘻地道,“她说看你这张脸就是生儿子。” 莫晓彤不解,“为什么?” “怀男孩会变丑。” “什么原理?” “我哪知道。” “看来你父母喜欢儿子了,要是生个女儿怎么办,把我扫地出门?” “不会。”颜署阳一本正经,“再生。” “再生不出来呢?” “再生、再生、直到生到儿子为止。” 莫晓彤发狠,“行,一直生,生到儿子为止。女儿姓颜,儿子姓莫。” 颜署阳气得直乐,“瞧瞧,你也是要儿子。” “闭嘴,儿子女儿都是我的。” “老人家要儿子也很正常嘛。” “关键是你也要儿子。” “我可没这么想,我还更喜欢女儿呢。”颜署阳道,“如果你表哥的是双胞胎儿子就好了,到时候说不定两兄弟抢我们的女儿,多好玩……” 莫晓彤成功地被逗乐了,哈哈大笑,“亏你想得出来。” “好了,我们去吃宵夜。” 莫晓彤还笑着,“我不想吃。” “你半夜会饿!” “反正和你没关系。”莫晓彤躺了下去,半真半假地说。 颜署阳恍然大悟,笑出声,俯身撑在她身边,“你还真是会钻牛角尖,小心眼。” 莫晓彤白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你要是半夜不叫我起来,我就相信不关我事。” 莫晓彤转开脸不再做声,颜署阳心想着,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他顺了顺她的头发,也躺了下来,从背后抱住她,“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怀疑我爸做了对不起我妈的事。” “……”莫晓彤的眼睛瞪得睁圆,转身,同情且八卦地看着他,“你爸背叛你妈了?应该不会吧,真的还是假的,你怎么知道的?你去质问你爸爸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莫晓彤的疑问像连珠炮弹般袭来,而且有一股很浓的戏谑味道,颜署阳无语凝咽,“我也只是怀疑而已……” 公公的模范丈夫形象大打折扣,莫晓彤同时也替婆婆感到不值,估计还蒙在鼓里呢。连颜署阳都怀疑了,看来是十有**了。莫晓彤感叹道,“还是我爸我妈好,恩恩爱爱一辈子。” “别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哪有。”莫晓彤一脸无辜,“你妈妈知道吗?他该多伤心。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发现私生子了。” “……” 莫晓彤彻底无言,惊诧的表情让颜署阳忍俊不禁,在一边笑个不停,指着她的脑袋骂她,“真是个笨脑袋。” 莫晓彤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恼羞成怒地捶他的手臂,“你太过分了,居然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我明天告诉你爸,看他怎么收拾你。” 颜署阳不屑:“我爸肯定会说你不知体统,招摇生事。” “我让你造谣生事……” 莫晓彤用力地揪住他的耳朵,一副悍妇的样子,完全忘记了刚刚的不快。 两人闹了一会儿,颜署阳侧身抱住她,下颚抵着她柔软的头发,亲昵地道,“一些工作上的事,让我爸给些建议。别生气了。” 这个解释太牵强了,莫晓彤自然是不信的,“那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都解决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别胡思乱想。” “骗人。” “信不信由你。” 稀松平常的口吻,颜署阳表现出了难得的好脾气;而莫晓彤也不再铢锱必较。糊里糊涂未必不是好事。 今天颜署阳和他父亲谈的的确和工作有关,当然也可以说是前尘往事,关于叶齐祖,关于父母。 他对自己的父亲一直是信任的,对于父母的感情也是肯定的,他们一直扮演着恩爱的夫妻,偶尔也争吵,但大部分时间都相安无事,相濡以沫,平平淡淡地过了一辈子。 叶齐祖在他办公室说过的那番咄咄逼人的话,很难让人不产生怀疑,这些都事出有因。他调查过叶齐祖的身世,没有父亲,单亲母亲抚养长大,母亲一直独居。这样的背景让颜署阳疑惑了,一度怀疑是自己的父亲背叛了母亲,而他也和苏槿彦一样,扮演着相同的角色——嫡出的长子。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他内心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这不仅仅是对母亲的背叛,也是对家庭和他的背叛。父母一直是他的典范。父爱从来都是他独享,虽然父亲对他非常严厉,所谓棍棒底下出孝子。也许过去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父亲也如此对待过另外一个孩子,或许更加慈爱,这是对他而言是莫大的伤害。于此想起刚刚过去的“私生子门”,对莫晓彤的歇斯底里和离家出走有了更深的认识和理解。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对这件事知道多少,至少在平时的生活里没有露出一丝痕迹。当然,这些都只是他的一种臆测,并无真凭实据。 他想了很多种办法,最后觉得不如直接问父亲来得简单干脆。关上书房门时,他是有点忐忑的,儿子质问老子这种事多少有些难堪,而且老爷子血压高。拐弯抹角地问颜父,“爸爸,您认不认识一个叫叶齐祖的年轻人?” 颜父的神色并无异常,只是纳闷,“这是谁?” “公司的一个同事,已经离职了。他说认识您。”颜署阳尽量让自己显得云淡清风。 “认识我?”颜父一脸惊讶,“姓叶?多大了?” “比我小几岁吧,很能干。” 颜父陷入了沉思,这对颜署阳无疑是一种打击,他状着胆子调侃,“爸爸,您不会在年轻时做过什么对不起妈妈的事情,现在人家来认亲了吧?” “混账!”颜父音量陡高,拐杖敲着地面,咚咚直响,“我一生坦荡荡,对得起天,对得起地,从来没做过什么有愧自己的事,更不要说你妈妈了!” “爸,您生什么气,我不过是开玩笑问问。” “有你这么问老子的吗?” 见颜父如此认真和愤怒,颜署阳松了口气,“我错了,还不行吗?” 颜父气得直咳嗽,颜署阳一边安慰他一边偷笑。 事实上是颜父与当年叶齐祖的父亲叶锦荣是合伙人。两人艰难创业,一起吃苦,最终却因利益分配不均反目,一度闹上法庭,叶家败诉,当庭上诉。失意的叶锦荣常常酒醉不归,最后死在了车轮之下。叶齐祖是遗腹子,叶母对颜家一直怀着仇恨,她至今还认为是颜家害死了她的丈夫,让她的儿子没有父亲。叶齐祖从小就被灌输这样的思想,他的父亲是死于非命,凶手却逍遥法外,抢了他家的财产和幸福,留给他的是破碎的童年和孤独的母亲。 但凡有点志气的男人都会想要复仇。叶齐祖的策划无疑是成功的,他把颜家闹得鸡犬不宁,离间了那对年轻的夫妇,他们差一点因此分手。差一点而已,多可惜。怪只怪他的对手颜署阳心思过于慎密和狡诈,而他自己却过于年轻和天真,自不量力。 事到如今,孰是孰非,颜父已经不想去说。他也悔恨过,当初不该对合作伙伴如此不近人情。可倘若心不狠,后来死在车轮之下的恐怕就是他了。他去看过那对母子,想给他们一些经济上的援助,但被叶妻严词拒绝,没多久就带着襁褓中的婴儿离开了A市,不知所踪。 金钱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颜父回忆起那段往事,唏嘘不已。他一直认为,那场官司即使是他败诉,他也能够重新再站起来,同样可以取得今天的成就。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心态。失衡的心态,脆弱的承受能力,注定了人生的悲剧。心态决定一切。 半夜,睡不着的颜署阳轻手轻脚地起床,写了一封简单的邮件。 “凡事都有两面,希望我们都能够客观地看。家父期待着有机会能邀请你与令堂大人来家一叙,希望届时能够解开彼此心中多年的心结。敬候佳音。” 他看了又看,最后点了发送。也许很快就能得到回复,也许永远不会。 第五十八章 春节的A城街道突然比平时宽敞了,无论你什么时间段出门都不会塞车。大约是心情的缘故,和铭萱记忆中的春节比,稍显得有些冷清。 铭萱已经好几年没有在国内过春节了。国外的华人街区过年也甚是热闹,踩高跷、舞狮子、龙灯,有时候还有国内的慰问演出团。年味很浓。而孩子又小,所以她和简意轩都不想来回折腾。 那个时候是一家三口。每次出门,孩子总骑在她爸爸的肩膀上,父女两个有说有笑,倒也觉得温暖。生活宁静富足,虽然平淡如水。 今天她一个人走在街上,天气阴冷,寒风凛冽。很多铺面关了门,门上贴着春联,门口铺满了鞭炮屑。耳边充斥着“新年好”这样的问候语,散漫的行人正和偶遇的朋友们打着招呼,热络地聊着什么。时而有调皮的小孩从她身边窜过去,“噼啪”地放着小鞭炮。这种小鞭炮不同于他们小时候玩的男孩子们放出来吓人的鞭炮。时代变迁,就连鞭炮也造得更加科学,似乎也失去了一些乐趣。或许等她身边的这些孩子长大,也会有和她一样的感觉。其实什么都没变,变的只是心境。 孩子去了她的爷爷奶奶家里。昨晚颜署阳给她打了个拜年电话,请她去他家吃饭,也许只是顺口这么一说,但她应允了。她本就该去一趟,给二老拜年,顺道看看好久不见的晓彤。 和简意轩的事一直拖着,抚养权谁也不肯放,毫不妥协。这注定是个漫长的过程,比彼此的耐力,煎熬着。情况对她不利,因为她没有身边没有可以照顾孩子的人。但只要有一分希望,她绝不罢手。 早前署阳和她聊过这个问题,他的意思是由他出面和简意轩谈谈看,实在不行找几个人揍他一顿,解解恨也好。她笑着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像个愣头青。他还是那个样子,看上去老成,在很要好的朋友面前就会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 以前他们也很要好过,有过一段很纯真的时光,也很美好。看上去像情侣,实则是姐弟。而颜署阳一直自诩是个大男人,不肯承认自己比她小。 那个时候程立还在,那个时候署阳的腿还没有毛病,简意轩还没有出现。一切都很好。每个人都揣怀着梦想,憧憬着未来。 程立——那个永远在她心里的男人,不如意的时候总是会想起的男人。她最近常常在幻想,如果程立还在,她现在一定是个幸福的女人。有温良相爱的丈夫,有可爱的女儿。什么也不用她操心,她的丈夫会安排得井井有条,她要做的不过是累了靠在他怀里撒撒娇而已。 如今她也成了一个会幻想的女性。 到达颜署阳家时,天已经快黑了。莫晓彤看上去胖了一些,脸上长了一些疙瘩,孕相明显。他们一家人都在,和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其乐融融。这是铭萱所需要的,她在这里感觉到了温暖。 莫晓彤坐在铭萱的身边,随意地对她丈夫道:“署阳,给姐姐削个苹果。” 颜署阳遵命地拿起水果刀,苹果削得快且漂亮,手势娴熟。铭萱笑他,这水平可以去KTV做果盘师傅了。颜署阳咬牙切齿地指着莫晓彤:“全败她所赐,每天都要吃两三个苹果。你想想看,我能不训练有素吗?” “这你不能赖我,是你宝宝要吃。” 大家都笑。 “别污蔑我宝宝,明明是你自己嘴馋。” “我嘴馋是你孩子最直接的反应。你这葛朗台吝啬鬼!” “乖乖,我怎么转眼成葛朗台了?你这是典型的仗势欺人。以后饭后水果自己削。” …… 两人杠上了。在他们面前你一言我一语,毫不掩饰和避讳,却又是那么地可爱,给旁人平添了乐趣。这样一个家庭,欢喜而融洽。就算偶有争吵也是生活的必不可少的调料。 铭萱和他们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餐。餐桌上自然少不了这对夫妻的唇枪舌战。铭萱算是看明白了:斗嘴是他们生活的常态,偶尔的宁静才是生活调料。都说吵着的夫妻离不了。也许这样更适合他们。之前的那些荒唐事对他们而言也未必是件坏事,这样的风浪都经过了,似乎也没有什么要分开的理由了。 颜父颜母希望她留下来住一晚,但她婉拒了。别人的家,总归是不太方便。颜署阳夫妇二人送她。天气冷,海风大,她没让晓彤出门。 莫晓彤扶着门框看着铭萱和颜署阳下阶梯,踩着铺满鹅卵石的小路朝大门口走去。他们在门口时停住了,说着什么。莫晓彤听不清,也看不见他们的表情。昏黄的路灯下,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尽管离得很近,莫晓彤依旧觉得铭萱很孤单。突然,颜署阳抱住铭萱,拥抱很短暂,像亲人的安慰。她不知道铭萱有没有哭,她也谅解做这个动作的署阳。 就在刚刚,玄关处换鞋时,他们闲聊,铭萱冲颜署阳微笑了一下。在这抹微笑里,莫晓彤似乎看到了什么。 晚上做完功课,颜署阳抱着她渐渐有了睡意。朦胧间听见莫晓彤说,“颜署阳,你刚刚干吗抱住铭萱不放手?”口气有点酸。 颜署阳笑了一下,睁开眼,“哪有不放手,你不都看着吗?这醋也吃,小气。” 莫晓彤嘴犟,“谁说我吃醋了?你抱铭萱,我不会去找别人吗?” “谅你也没那个胆子。” “你试试看我敢不敢。” “去找谁,找叶齐祖还是你表哥?” 莫晓彤狠狠地掐了一把枕下的手臂:“你太小看我莫晓彤了!除了他们俩我,就没别人了吗?” 颜署阳轻蔑地笑了,放开她说:“好,好,你貌美如花,你明天去找别人吧,今晚先睡觉。” 莫晓彤没再接话。沉思良久以后,轻声道,“颜署阳,你说要是我没怀孕,你是不是就和她过了?” “谁?” 莫晓彤脸色有些不自然,却又故作轻松地推了推他,“你就装吧你……” “铭萱?”颜署阳皱起眉,叹了口气,“要是真跟她过,而你又同意,也不是不行。” 一听这话,莫晓彤气得脸色发紫,二话不说翻起身,掐住颜署阳的咽喉,骂道:“你这个混蛋,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我今天要替天行道,为社会扫除渣滓……” 事实上她根本用不上力,双手早就让颜署阳给扼住了,“嘿,你骂谁呢你?” “就骂你,怎么了?” “怀孕了也不消停。” “谁让你说出这么欠骂的话来。” 颜署阳放开她,口气不善,“你听不出我是开玩笑的啊?” 莫晓彤气结,胡乱地打他着的胸脯,带着哭腔,“指不定你心里怎么想的呢。你们男人都这样,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恨不得能左拥右抱,三妻四妾。” “别一棒子打死人。要是真想和她过,你以为有你什么事啊?蠢女人。” 莫晓彤停了下来,不再哭,但嘴上依旧不饶他,“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既成事实,随你怎么说都行了。” “什么事实不事实的。现在婚姻又不是包办,我想跟她过,你还能把我杀了不成?你前一段还不嚷嚷着要离婚?” “少跟我提这茬。”莫晓彤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我离婚还不是因为你那堆破事。你去问问天下哪个女人受得了这种事?你的铭萱还不是因为私生子离婚?结扎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跟我提起来了。” 颜署阳见形势急转直下,拉住她的手臂,连忙叫道:“打住、打住!姑奶奶,睡觉吧,大半夜的了。你不睡觉,我儿子还得睡呢。” “你别转移话题啊,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了。” 颜署阳拉了拉他,“你躺下说行不行?这样看着你说话累。” 的确,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位置上完全不对等。从直观上看,莫晓彤完全占据话语权,而事实上她才是被动的那个。颜署阳迂回地想要化解矛盾。 莫晓彤吸了吸鼻子,“累什么累?我一个孕妇都不嫌累。” 颜署阳坐起来,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替她擦了擦鼻子。对此,莫晓彤并不领会,反而拍掉他的手,质问道,“你说,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颜署阳懵了一下,脸色骤变。 他们从来没讨论过这个问题。这是莫晓彤心里最大的疑团。她以前听人说过,也隐晦地问过婆婆,但都不是很详细。对于过程,其实她不是很关心,已成事实,不想去揭他的伤疤。他不说,她也不会提。但是上次杨忻特意提到了这个问题,从那时开始,这件事一直放在她心里。她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问,但从没想过会问得这么生硬而直白,□裸。 卧室的气氛变得有些冷。莫晓彤直视着颜署阳,扑捉着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她竟然有些后悔和心软。谁没有伤疤和过去?她甚至有些紧张,手心汗津津的,害怕颜署阳会对他发火,更害怕他什么也不说。 两人对视了两分钟,寂静的空气中流动着不安的气息。浪淘声从不远处传来。 她听到眼前的人在叹息,她不懂他为何而叹息,僵硬的脸也缓和了不少。他拉着她说,“躺下吧。” 莫晓彤不听,他再一次说道,“躺下吧。” 莫晓彤执意地坐着,颜署阳也随她去了,自己躺了下来。 “其实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颜署阳想了良久,还是开口,“当时我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当时铭萱的男朋友出意外他死了。他是我大学老师。我偷偷跑出去见铭萱,参加葬礼,当时总觉得她需要我的安慰。那时候是恢复期,我下地走路了。就落下了这毛病。医生说的时候,我差点没自杀。我很长时间都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一个瘸子,残疾人。所以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 颜署阳言简意赅地总结完自己人生中最最难的一段历程。但有时候也会想,也许是这些经历成就了今天的他。这是一种磨砺。 程立是登山坠亡的。他是个登山爱好者。她当时和铭萱已经谈婚论嫁了,铭萱的悲伤可想而知。颜署阳比铭萱小,可在铭萱面前总以大男人自居。他当时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的。可铭萱说她永远不能接受比自己小的男人,一天也不行,更何况他们之间相差三岁。在她眼里,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弟弟。他有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嫌弃自己的跛脚,自暴自弃了一段时间。后来又想,他最亲爱的铭萱怎么会因为这种问题嫌弃自己?这侮辱的不仅仅是她,还有自己。 “说真心话,对我就没有介意过吗?或多或少都有吧。至少我自己有。我想你当时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听到这里,莫晓彤心里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好像瘸腿的是自己,痛都在自己身上一样。她躺在了他的身边,抱着他的胳膊,脸贴在上面,听说亲昵的动作可以安抚爱侣。 “没有。署阳,我真的没有介意过。你的腿成为不了你的障碍,你还是那么养眼和瞩目,比我表哥还帅。你不知道我当时对你多着迷,还主动勾引你……” 颜署阳被莫晓彤的肉麻逗笑了,恢复常态地拍着她的脑袋,“你少来这套了!” “你现在是我老公,管别人怎么看呢。生活就如饮水,冷暖自知。我们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莫晓彤在他的手臂上画圈圈,“其实我也不是真想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在你心里可能还不如杨忻。” “晕。”颜署阳彻底服她了,“我说你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而杨忻什么都知道,知道你和铭萱曾经刻骨铭心,知道你的腿怎么伤到的。” 当时的莫晓彤听了杨忻的话,第一直觉是挑拨离间。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容不得她去想那些细枝末节,也没有心情去比较。她承认她有嫉妒过铭萱,可谁没有过去?苏槿彦是她的过去,那种刻骨铭心不亚于颜署阳的铭萱。后来听了她的遭遇,对她更多的是同情和心疼。遇人不淑。那是颜署阳曾经深爱过的人,她似乎没有理由去讨厌。她要做的是争取逐渐地取代他心中的她。 对于杨忻,她跟多的是厌恶,但她必须承认自己的耿耿于怀。 “我说你蠢,你还真是蠢。”莫晓彤的脑袋再次吃了颜署阳一记,“别人说什么你就信。我可没和她讨论过这么有深度的话题。” “还深度,呕吐。”莫晓彤非常不齿,“再说了,你说什么我就信啊,说不定你栽赃人家杨忻。” “爱信不信。”颜署阳掰开搂着他臂膀的手,转过身道,“睡觉。” “睡就睡,谁怕谁。”莫晓彤对着他的背做了个鬼脸,顺着他的姿势躺着,在他的背上画圈圈,写字,写颜署阳,一遍又一遍。 很久,颜署阳的背动了动,“怪痒的,别写了。睡觉。” “颜署阳,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莫晓彤思量了一下,笑道,“其实什么也没有,你被耍了。” “卖什么关子,有事就直说。” “我就不说,好奇死你。” 颜署阳转身抱住她,往她的脖子里哈气,“说不说?” 莫晓彤躲着,“真的什么也没有。” 有些事要是真说了,很没面子。所以莫晓彤选择面子。其余的让彼此体会。 在颜署阳快要睡着时,莫晓彤又说,“署阳,我有个秘密。” 颜署阳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什么秘密?” “我不告诉你。” 颜署阳没再吭声,大概睡着了。 他不知道那是不能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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