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骗久生情   作者:墨予萱   晋江VIP2014-05-12完结+番外,总书评数:190 当前被收藏数:350   【文案】   这是一段两情相悦,不太真实。   这是一场重寻旧爱,假的可以。   程黎以前想:亲爱的,妳要努力,妳想要的,要自己给自己。   程黎现在想:亲爱的,你要努力,我想要的,你都要给我。   四年前,她予他一场绮丽的梦,   四年后,他毁她一个完整的世界。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破镜重圆   ☆、第一章 梦境·现身(修)   凌晨三点,闹钟“叮铃铃”的响了,一只手伸出被窝摁掉了它,床上的人原想再眯一会儿,却又腾地直坐了起来,程黎想起来今天早上六点她要去接一个学术会推广会的演讲人。她昨天忙着学术推广会的事情,快12点了才到家,随意地收拾了一下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起身时,程黎碰掉了床头柜上的存折,她捡起来翻开一看。房租、水电费、煤气费……交完这些,她的积蓄又变成扁扁的三位数。起先她在实验室干的挺好,不善交际的她也就是个蹲实验室的料,可是那点工资还不够一个月开销,被逼无奈,只好托了以前认识的学姐跳槽转业。现在她是一家医药销售公司的药代,每个月没日没夜地泡医院。工作一年半以来,她没有攒下分毫存款。叹了一口气,程黎拉开抽屉,随手将存折扔了进去。   拖着棉布拖鞋的程黎,脚步有些迟缓,手滑了两下才拧开了浴室的门把,她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脸颊瘦消而苍白,有些微微发黄的头发干干地乱乱地顶在头上,唯一有着光彩的瞳仁此刻也因为睡眠不足溢满了疲惫之色。昏黄的灯光下,就像一座孤坟,凄楚而无依。   收拾好,她拉开窗帘,寒冬的凌晨还带着一颗颗透亮星子,努力地照亮着这漆黑的夜。她就如同这星子,即便是再难熬,再难过,她还是想真实地偷偷地再看一眼他,况且她还需要生活。   程黎骑着她的小毛驴快速地驶过主干道,灰扑扑的大街上人影都没有,害怕么?怕的,但是那个对着自己说“别怕,你有我呢”的人早已离开。   她刚进办公室没多久,椅子还没捂热呢,专职接送的车就过来了,车子一路在高速上疾驰,A市——这个自己足足呆了八年的城市,似乎已经刻进了自己的骨血。日新月异的变化并没有带给程黎多大的欣喜,她怀念的是八年前的A市,那个有他的A市……所以,她一直守着,固执地守着。   接人的一路都很顺利,程黎带着演讲人赶往地下停车场时候,一辆崭新的宾利从她面前经过,迅速划过的侧脸让她“唰”的一下定住了,脸色惨白。手紧握着拳头都止不住浑身颤抖,她好像看见他了。   叶凡看她怔愣住的样子,走过去碰碰她,“怎么?看见豪车傻啦?”   回过神,程黎摇了摇头,避过了叶凡想替她拖行李的手就走开了。妈妈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回响,她好像看见妈妈祈求的目光,以及眼眶中越积越多的泪水,“你们绝对不能在一起,小黎,答应妈妈,就算是为了妈妈,好不好,你们是孽缘啊,孽缘!”   演讲人的行李有些重,程黎还是拼劲力气地往车子的后备箱搬,毫不理会叶凡几次想伸过来的手。   一整天,程黎像是一台机器,在高速地运转着……   “小程,这里布景的那块布呢?”   “小程,演讲人指定的茶水呢?”   “程姐,宾客名单你再确认一下吧。”   ……   深夜凌晨,程黎一个人走在马路上,此时主干道上的车辆已经不像五六点的光景,飞速地划过自己身边。车灯和路边建筑的彩灯交织在一起,让程黎觉得恍惚、疲惫。刚才出了酒店报告厅,程黎才想起公司的车子早就已经走了,同事们一个个都被护花使者接走了,好意的还过来想带她一程。可是看着女孩们娇俏地对着老公男友抱怨工作时,程黎还是拒绝了,满满的宠溺,她不想看见。夜里的风有些刺骨,程黎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   城东郗宅,明亮的大厅里,水磨大理石地板与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遥相呼应,镜面设计的墙壁折射出宫殿一般的流光溢彩。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自助式的精致可口的点心,侍者端着餐盘穿梭在这华丽的衣香鬓影中。   灯火辉煌,高朋满座,因为郗家长子今日学成归国。一身手工定制的墨黑色西服衬得郗铭颀长玉立,醒目的灯光衬得他的侧脸更加俊逸,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瓣,就像精雕细琢的塑像一般。只是脸色有些暗淡,晶亮的眸子里团着一团沉沉的黑雾,不再似从前那般透彻。他举起酒杯向满场的宾客致意。   郗铭跟着父亲满场的寒暄致意,满耳的赞美之词让父亲的脸上绽放出更加绚烂的光彩。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过来,“国成,这就是郗铭吧,嗳,真是帅气,未来的国之栋梁啊!”   郗国成朗道:“郗铭,来,给你介绍,这是你张叔叔,他可是生物制药业的巨头啊,改日你定要登门向你张叔叔多讨教讨教。”   “张叔叔,晚辈刚刚回国,很多东西还请张叔叔多多赐教!”郗铭举杯,喝尽淡黄色的香槟。   “嗳,贤侄,莫要听你父亲的,你可是斯坦福的高材生,你的名字在华尔街那可是响当当啊,Kingsley Xi!以后我们这些老家伙可就不如你们中用啦。”小而精明的眼神里还是略略地藏着一丝不屑,一个毛头小子!   ……   望着眼前这华美虚伪的一切,郗铭的嘴角丝毫没有垮下来,那一张张的面具牢牢地黏在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脸上,就像他自己一样,他们是霸尽这世界最好资源的一类人,却也是世界上活的最假的人。   鼻尖飘来一阵浓郁的香气,郗铭蹙了蹙眉,旋即舒展开来,耳边的声音都似乎含着那刺鼻的香气。   “郗铭,你终于回来了。”一身粉色曳地长裙的沈斯怡正端着酒杯聘聘婷婷地站在他的对面。   郗铭举杯示意,“你好,沈小姐。”   “沈小姐?呵,这个称呼可真够意外的,我以为我们是老朋友了,不是么?”沈斯怡虚虚地靠近郗铭,在旁人眼里,这是多么暧昧和令人艳羡的姿态。   “沈小姐说是就是,女士的要求我从来不会拒绝。”郗铭微微移开身体,迷人的微笑让周围女子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恰好舞曲响起,郗铭向沈斯怡伸出手,握住那嫩若青葱的手指,郗铭有一时间怔愣,好似许多年前,在那间米线店里,也是这么一双手,替自己轻轻擦去桌椅的油渍,然后轻快地对他说“干净了,坐吧”。   沈斯怡的手已经搭住他的肩膀,他顺势搂住她的腰,随着舞曲慢慢摇曳。   舞曲中,那个柔软的身体在渐渐地靠向自己,郗铭嘴角的笑容有些讽刺,“沈小姐,请自重,送上门的女人可是最不值钱的。”   沈斯怡倏然抬起头,精致的面容泛起怒意的绯红,在郗铭面前,自己不是一直都是不值当的,就算那个低贱的女人也比自己好。   肩头的手指狠狠地捏着他的肩膀,可是郗铭的表情却像是印刷出来的模板,30度微笑,得体、大方。他是最好的演员。只一刻,沈斯怡就平静下来,贴着他的耳边轻声说:“送上门的程黎你不是照样享用的很开心,她可真是不简单,郗大少的眼泪可比鳄鱼的还金贵呢。”   握着沈斯怡的手倏然用力,血液快速地聚拢指尖,好似听见了关节经络的摩擦声,沈斯怡低叫一声,“疼,郗铭!放手!”   “话,以后不要乱说!”松了力道,郗铭冷淡地吐出这句话。程黎,这个囚禁着自己青春的名字,每一次听到他都感到恶心。   “唔,不说她,那说说我们,欧阿姨前段日子还和我提起,希望我们尽快订婚,你觉得呢?”沈斯怡用期盼的目光望着他,那目光在郗铭眼里显得可笑多余。   郗铭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斯怡半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才刚回来,这些事我们慢慢来。”   沈斯怡眯了眯眼沉下这些许的失望,“嗯,听你的。”她坚信,郗太太的头衔终究是她的,她等的起。   舞曲结束,恰巧有人过来寒暄,沈斯怡点了点头离开了。郗铭说了两句便退至角落,一个晚上,他笑的很累,大脑指挥着神经牵扯肌肉,即使不过心,也会麻木地累着。   “小铭。”郗母递上一杯果汁,含笑看着眼前这个出色的儿子。   “谢谢妈妈。”郗铭接过,但是未喝一口,他讨厌一切甜食,但是这个当母亲的人却一无所知。   “这次你既然回来不走了,就尽快和斯怡举办订婚典礼,两家联姻,也好为你的新公司造造势。”   郗铭的表情有一瞬僵硬,但还是笑了笑说:“我暂时还不需要,丰泽那边的收购进行的很好,新闻也即将爆出,我想这会比郗沈两家联姻的消息来得更加劲爆。”   “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你也已经27了,这个问题早该考虑了,你爷爷那边也盼着郗家添丁呢。”   “郗家不缺我一个,有的是男人会生孩子。”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郗家的长房长孙!”郗母的语气有些激动,四年前儿子眼中的埋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埋在了心里,真怕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郗铭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未语,回到人群中,继续着他的表演。这些年,他一直牢记着母亲的话: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要依附于我,等你可以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再来和我谈条件。   宴会行至深夜才结束,回到自己的卧室。暗黑的室内只有开着的电脑散发着诡异的亮光,邮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封还未查看的邮件。郗铭斜斜地靠在窗边,看着花园里那亮起的灯光。   终于,他回来了……   ☆、第二章 King·Queen(修)   程黎凌晨才到家,高强度的工作让她觉得很疲累,倒在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又听见了那个久违的声音……   “为什么!程黎,你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你这个下作女,还要来纠缠我的儿子……”   男子一步一步地走进她,“程黎,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不要,不要……”程黎疯狂地摇着头,口中呢喃,“我没有,没有……”她越发地往墙角缩去,黑暗紧紧地笼罩着她,搂紧自己的双膝,这些鬼魅一般的声音伴着那首痛楚的凄迷之音盘绕在自己的脑海……   “曾经最美的回忆,变成最痛的记忆,如果真的还能有如果……”   如果?他们的世界哪里还有如果?   程黎倏然睁开眼,直直地坐起来,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凉凉的水渍在脸颊上蔓延。手指紧紧地攥着被子,寒冷的冬夜,她再一次被这个噩梦惊醒。   程黎低垂着头埋进软软的被子,棉布慢慢地吸去了泪水、冷汗,干干的脸孔摩挲着被面甚至觉得一丝丝生疼。   好久都没有梦到他了,或许是昨夜妈妈又要帮自己介绍男友的电话,或许是早晨那一撇而过的侧脸……   程黎在被子里捂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电瓶车还在公司里,她只好提前半个小时起床赶公交去公司。   六点多的公交在这个繁华的都市已经显得很拥挤,人挨着人站着,连把手都不用拽也不会摔倒,密闭的空间里体味和各种早饭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令程黎几欲作呕,拉紧把手,按住自己的胃部,程黎使劲地揉了揉缓解不适。   连换两辆公交程黎才终于熬到了公司,赶忙跑去小卖部买了水,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下几口压下胃里翻涨起来的酸气。   公司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忙碌了,地上满是宣传材料,程黎左闪右跨地到自己的办公桌,开始着最后的确认工作。   “唉,你又赶公交过来,没吃早饭吧,早上的时候看见你的小毛驴了。”叶凡递给她一包饼干。   程黎接过放在手边,鼻尖似乎还漂浮着那些浓郁的气味,轻声说:“谢谢!”   “我说你也是的,你那儿房租也不便宜,就不能找个离公司近一点的地方。”叶凡很不理解为什么程黎就是喜欢找这么远的地方住,也没见那是多好的小区,还一住就是四年。   划着鼠标的手停了下来,程黎有些愣愣的,为什么?眼睛继续在屏幕上游弋,手指胡乱地点着鼠标,守了好久的秘密,就这么被人轻飘飘地扒开。离开,不是没想过。可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记忆都在那里,她舍不得,丢不掉。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嗫嚅地回答,“住习惯了。”   **   上午十点,公司一行人准时出发赶往酒店,开始推广会最后的布置工作。   海报横幅拉了起来,宣传画册也摆好在签到席,每一个座位上的饮料也放好,还有主要位置的同声翻译机,程黎一个一个地确认功能的正常……   提前两个小时,程黎将翻译带到演讲人的房间与其做最后的沟通校对。   叮咚——   “杨教授,您好,我是K-medie的程黎,我带翻译过来和您做最后的确认。”   打开门,杨嘉宇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招手示意他们先进来,“嗯,Kingsley,你这个idea很不错,这么做真是一箭多雕啊,不负你在华尔街King-Xi的盛名……”   King-Xi?Kingsley?会是郗铭么?怎么会和郗铭有一样的英文名。脑子里悠悠地飘着郗铭曾经的话:K是我最喜欢的字母,K就是King,总有一天我要成为一个商业帝国的King,而我的小宝儿就是Queen。   可是她再也做不了那个Queen了……   “程小姐,程小姐?”杨嘉宇拍拍陷入回忆的程黎。   程黎打了个小激灵,拢了拢鬓发,轻声说道:“哦,对不起,您刚刚说什么?”脸颊因为刚刚的失态微微泛红。   “哦,我说我们可以开始了,不是要校对么?”   “好的。”程黎将手中公司的资料递给翻译,“您忙,我先下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打我电话。”杨嘉宇点点头。   电梯里明晃晃的墙壁像镜子一般,程黎盯着看,那个有些扭曲的人形,抬手遮住那双带着些许怀念的眼睛,垮下来的嘴角还是显露了她的疲态。   展厅人来人往,程黎就去厨房间确认今晚自助餐会的食物,都是贵客,一个都怠慢不得。忽然她觉得胃开始有一些针刺般的疼痛,一定是今天没吃东西就喝凉水的缘故。程黎按着胃,想去展厅找杯热水喝,可是大家都在忙,没有一个人看到她额前已经开始冒冷汗。走到角落,扶着墙壁,程黎的手死死地压着胃部……   “给!”没有抬头,但程黎听的出是叶凡。   接过热水和面包,程黎道了谢。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暖暖的水流滑过胃部,舒服了许多。   “先吃个面包,再把这个药吃了,以后记得一定要吃早饭,你可不是机器人。”叶凡又递上一盒药。程黎拿着那一小盒药,攥了攥,低垂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哟!叶大帅又在向我们小程献殷勤啊,当心被老板看见哦!”八卦的张姐真是像地鼠似的,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哎哟,张姐啊,被你吓死了,你以后能不能说话之前出点声啊,人吓人,可要吓死人的啊!”叶凡拍了几下胸口。   “那是你们太甜蜜太忘我啦!我走路声这么大都听不见!”   程黎看到张姐那有些促狭的眼神,觉得胃里的灼痛感又强了些,“你们聊,我去工作了,叶凡,谢谢你!”办公室的人总喜欢这样把人凑做对,程黎不喜欢,只好远远地躲开。   **   CBD中心地段,大厦光洁的镜面墙壁折射出七彩光芒,23层的办公室里,暖意洋洋。郗铭的声音却有些寒冷,“继续盯着,钱我会按时打到你的账户。”镜片在阳光下闪过一丝幽光,夹杂着恨意。   挂了电话,郗铭站在窗边,这里是郗氏大厦的最高层,望下去,街上的每一个人就像蝼蚁一般,而他就是统治这个商业帝国的王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   咚咚咚——   郗铭转过身,拨了拨袖扣,坐了下来,“进来。”   “Boss,K-medie晚上的自助酒会您要参加么?杨嘉宇教授今天下午会在那里做演讲。”   “K-medie?”郗铭微微蹙眉,记忆里这并不是A市的大公司。   “是的,丰泽生物销量最好的药物就是他们代理的。”   郗铭转了转手中的金笔,说:“不了,他住哪个酒店?”   “君悦。”   “君悦?!”郗铭饶有意味地重复了一遍,“嗯,知道了,还有事吗?”   “没有了。”郗铭挥挥手,示意助理可以出去了。拨了拨鼠标,暗下去的屏幕马上亮了起来,点开那封昨天未看的邮件。   滚轮上上下下地滑了几遍,眼里的光一簇一簇地闪着,偶尔郗铭眯一下眼睛,似是不相信眼前这份资料的真假。   实验助理?药代?她的野心什么时候就剩下这么一点了?   点开附件,都是程黎工作中的一些近照,恬淡柔和的侧脸,嘴唇紧紧地抿着,手中的这份资料她应该是很不满意,身旁的男人搭着她的肩膀,好像在安慰她。照片是连拍的,男人的手久久地拍着程黎的肩。   光标一直在程黎的脸上滑动,就像狙击枪瞄准的红点,找准位置随时击毙敌人。   **   推广会很成功,杨嘉宇诙谐幽默的演讲博得了满堂喝彩,老总正在热情地和杨嘉宇交流医药界最新的国际势态。她终于可以长长的舒一口气,任务完成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渐次亮起,展厅却是一番如白昼般的金碧辉煌。   宾客们都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聊天。程黎一个人躲在角落,慢吞吞地吃着盘里的食物,公司规定晚上的酒会每个职员必须参加,不然程黎真想回去和自己的大床热乎一下,神经一旦松懈下来,瞌睡虫就找上门了。   “你又躲在这里,怎么不换身漂亮的衣服,待会儿可以跳舞啊。”程黎真是怀疑叶凡是不是在她身上装了雷达,怎么她在哪儿都能探测到。   “我不会,我在这儿吃东西就可以了。”程黎知道叶凡什么心思,她很感激在这一年多以后他对她的照顾,但这并不代表她还愿意再去爱一个人,再去摧毁一个世界。   “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缺根恋爱的神经,我都这么明显了就差说我喜欢你程黎,做我女朋友吧,你怎么还是这么无动于衷呢。”叶凡的语气有些急躁,横表示竖关心,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和块石头似的。   “嗯,我是缺根经,你还是找别人吧。”端起盘子,程黎转移阵地。   “哎,我说你……”   程黎没理他,她就是缺了那根神经啊,四年前,那根神经已经被连根拔起。   吃完东西,程黎嫌展厅太嘈杂,走出去透风。酒店花园里,她看见杨嘉宇正和一个男人聊着天,听不清聊什么,男人的背影看上去很俊朗,银灰色的西装在月光下闪着光。   程黎绕道走开,传来的话语却像是对她施了定身咒一般,“Nothing is impossible。”充满自信的句子,坦然自若的语气,多次在梦里回荡的声音真的出现在了耳畔。郗铭,真的是郗铭,他,回来了!!!扶着一旁的假山,程黎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一回头就被他看见,定了定神,程黎逃一般的跑开了。   郗铭的余光早就瞥见了那个身影,嘴角牵起一抹讽刺的微笑。四年,除了职业装稍许给她添加了些成熟的气息,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程黎跑进展厅,抓起身边的杯子就灌自己。   “喂,这可是高酒精度的鸡尾酒,你当心喝醉了!你刚刚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叶凡一把夺过酒杯,眼里满是责备之意。   程黎盯着自己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为什么他总是企图掀翻自己平静的生活,“我不是说过我不会跳,你怎么这么烦!”焦躁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弄的叶凡有些愣住了,程黎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发火。   “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就当我请假吧。”程黎的脸色已经完全塌了下来,眼角甚至还有着点点晶亮。   “我送你!你喝酒了,骑车不安全。”程黎不想再辩,跟着叶凡就出去了。   叶凡细心地为程黎打开车门,等她坐上去关上车门自己才上车。   暗处停着的一辆宾利车忽然亮起了大灯,尖锐的鸣笛声骤然响起,随即呼啸地从叶凡的车边驶过。   ☆、第三章 彼此·苦念(修)   “下面为您播报一则最新消息,郗氏集团目前已经确认收购由于经营不善而导致破产的大型生物制药企业丰泽生物,这次也是郗氏集团为跨入我国制药领域所走的第一步棋,据悉,该次的收购是郗氏董事长郗国成先生的长子郗铭先生学成归国后的首个力作,郗铭先生毕业于美国著名的斯坦福大学商学院,并以优异的成绩成为斯坦福大学的名誉校友……”   拖把“啪”的一声跌落在地上,程黎霍然抬起头,目光紧紧地锁着电视。昨晚那刺耳的鸣笛声忽然冲入她的耳膜,真的是他!   郗氏大楼的门口,满满当当地围了好几层记者,摄像机、话筒此起彼伏。在报道结束之前郗铭却始终没有现身。   下午,程黎赶去公司,一进办公室就听见同事都在讨论上午的报道,显得有些人心惶惶,大家大概都在担心今后丰泽生物的动向吧,毕竟他们组是负责丰泽生物利润最大的药物,一旦换了老板,代理权就不一定在他们手上,那么大一块肥肉没有了,大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小程啊,你也看到今天上午的新闻了吧,丰泽要换老板了,唉,不知道我们怎么办呢?”张姐有些担忧地说道。   “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吧,公司毕竟为丰泽做了那么久的代理商,所有的销售渠道和人脉网络都是我们公司在铺设,那是新公司,我想他们可能一时之间找不到比我们更加熟悉奥索的团队了。”程黎的脸庞显得很平静,开了他们,他们就继续转作别的药物,即使不开,她离离开的日子也不会太远,答应欧明枫的承诺她必须牢记。   张姐的眼睛里闪现了希望的光点,“哎哟,还是小程你会分析啊!”   “你就不怕丢了工作,郗氏那么大的公司会在乎一个销售团队?现在谁不会卖郗氏一个面子,况且人家那太子爷是从国外回来的,手里攥着大把的最新资源。”叶凡插话进来,他很讶异,程黎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   程黎看了看他还有周围窃窃私语的同事,抿了抿唇就离开了,回到座位上整理资料,晚上还要去医院,这个月的指标还差一万多没有完成。   “喂,我和你说话呢。”叶凡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程黎这副拒人于千里的样子。   “我在工作。”程黎的眼睛盯着屏幕,双手在键盘上翻飞。她的余光始终瞄着叶凡,看他双手插着腰,扒拉一下头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最后还是转身悻悻地离开。   郗氏大厦23层,走廊最里间的办公室里,黑白为主基调的装潢昭示了主人简洁明了的风格,靠墙边立着一整排书柜,角落里的几盆兰花绿意盎然。宽大的老板桌上,郗铭伏案正在处理着丰泽的收购事宜。   黑色的沙发上某个人却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坐在那边。   “你家小宝儿长的还行,可就是太无趣了,话都不爱说几句,官方的要命,没事干的时候就会冷着一张脸。”杨嘉宇呷了一口他最喜欢的猫屎咖啡,懒洋洋地说道。   郗铭抬起头,目光对上杨嘉宇的。   “程黎啊,”杨嘉宇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看了看郗铭的脸色,“呃,sorry,有一次你醉酒我不小心听到你叫过这个名字,那天晚上扶你上/床的时候……看到了你枕头下的照片。”   郗铭的双颊爬上一抹可疑的绯红,一个心中最隐秘的东西就这样突然地曝露在阳光下,低下头,捏紧手中的笔,脸色微敛,说:“你错了,她不是我的小宝儿。”   “OK,”杨嘉宇做了个封口的动作,“这次你这么大一手笔,真是震慑国内的医药界啊,丰泽这么大一块肉居然被一个刚刚回国的小子给刁走了,那群大佬们估计在梦里都想把你给活剐了吧。”   郗铭冷笑了一声,说:“他们从来不在我的眼里。”   嘀的一声内线电话响了,秘书Alice通报有沈斯怡的电话,郗铭让她接进来,抬起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杨嘉宇不要出声。   “你好,沈小姐。”   “郗铭,今晚有空么?我们一起吃个饭吧。”那娇滴滴的声音让郗铭想起了那晚浓郁刺鼻的香水,眉微蹙了一下。   “好的,晚上我过来接你。”刻意放缓的声音还是夹着一丝冷淡。   “真的?”沈斯怡提亮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嗯,新开了一家法国餐厅,听说不错,你不是喜欢吃法国菜,可以去试试。”   沈斯怡咬着唇娇笑一声,柔声答着,“好的,那我等你。”   郗铭听着电话那端银铃脆响一般的笑声,手指一下一下极有规则地敲击桌面。   杨嘉宇斜眼睨着郗铭,“你真的会接受联姻?这可不像你。”   “只是吃个饭而已。”   “我认识的你从来不和女人单独吃饭。”杨嘉宇悠悠地说着。   郗铭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似笑非笑地看了杨嘉宇一眼。   程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抬手捏了捏酸痛的脖子,看了眼窗外,原来天已经彻底的黑了。公司里又是剩下她一个人,叹了口气,拿着包,程黎往停车棚走去。   路上灯火通明,两边的大厦林立,夜里亮了灯,暖光和冷光交织,荧光棒一样,热闹和繁华,在眼前铺张开来,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边。小情侣紧紧地搂在一起,或是甜蜜蜜地说着情话,或是分享着一杯热热的奶茶。   程黎将把手一拧再拧,车速加快,耳畔刮过呼呼的冷风,打在露出的双眼上,生疼生疼的。她驾着电瓶车在马路上疾驰,她想回家,回到她的小壳里,逃离这充满爱的世界。   刚到小区门口,电瓶车警示电源低的红灯就灭了,程黎只好下车,慢慢地推着车往小区里走。忽然间前面出现一个黑影。“谁?”   黑影晃晃悠悠地朝她走过来,是个五大三粗的醉汉!程黎向四周望了望,这接近十点的光景,小区里已经安静极了,她推着车一步步地后退,有些趔趄,口里不断地咽着口水。   醉汉好像发现了她,上来就要揪着她的手臂,“你们女人!都是贱的!假仁假义,当初说得好,没钱也爱我,现在呢,有钱的随时能让你们敞开大腿!”   粗鄙的话语挑起了程黎心里的那根弦,甩下电瓶车,拿起自己的大包,拼着力气朝醉汉不断地抡过去,大喊:“滚开!滚开!”   那句话像是一把利剑直戳程黎的心脏,钱!她需要,本能地需要,她记得在咖啡厅里欧明枫看着她收下支票时厌恶的表情,记得沈斯怡一次一次地无情地指责自己身份的低微。沉痛的记忆像毒蛇缠绕着她,她发狠地砸着。   打斗的声音终于将保安引了过来。“小/姐,发生什么事了?”保安抓住程黎的包,大声问她。   程黎却像是魔怔了一般,与保安拉扯了起来。“小/姐,我是保安!”   巨大的吼声将程黎的神智喊了回来,看着倒在地上苦苦□□的醉汉,怯怯地说:“他……他想非礼我。”   保安有些不解,来回地看看两人,“这……”“他喝醉了,上来就扯住了我,我……只是害怕,才……”“那你现在还有事么?”   程黎摇摇头,扶起倒在地上的电瓶车,慢慢地走了。车上的一个后视镜摔坏了,她又要花钱修理了。这辈子,她好像缺的最紧的,就是钱!钱!钱!   疲惫地开了门,黑漆漆的屋里传来一阵凉气,即使再冷,程黎都舍不得开空调,只好抱着热水袋躲在被窝里熬过一个又一个寒冬的夜晚。关上门,程黎终于可以卸下身上所有的戒备,闭上眼,郗铭的声音若远似近地飘着,现在的、过去的,都像是快进的电影,在她的脑子里循环。   “郗铭,我疼……”只有在真正属于自己空间,程黎才敢偷偷地叫出这个名字,就像过去撒娇一般。可是为什么现在说一声却像那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她的心上一样,疼!   ————   精致的法国餐厅门口,郗铭和沈斯怡等着司机过来,远远望去真是一对璧人。   “郗铭,今晚我好开心,谢谢你陪我吃饭。”沈斯怡眨着那双画着炫目浓妆的艳眼朝着他甜甜地说着。   “我的荣幸。”郗铭侧过脸来朝她微微一笑,还刻意地往外站了站,替沈斯怡挡风。   车子过来,郗铭等沈斯怡坐好后自己才坐进车里。“先送沈小姐回家。”郗铭按下一个键,升起隔板。放松身体靠在椅子上,车很新,皮具还散发着特有的气味,郗铭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不舒服。”沈斯怡想要伸出手去摸摸郗铭的额头,却被郗铭稍稍一偏躲过了。   看着沈斯怡微微僵硬的手,郗铭伸手捏住,轻拍了一下,“我很好,不要担心。”   车子慢慢地减速,稳稳地停住。对讲机里传来司机的声音,“少爷,沈小姐家到了。”   “那我回家了,我们下次再约。”目光满溢着眷恋。   “等一下。”郗铭轻声说。   沈斯怡波光潋滟的瞳仁中闪现出期待的色彩。郗铭下车,亲自为沈斯怡打开车门,扶着她的手,说:“我们下次见。”   沈斯怡刹那间像看到了礼花绽放的绚烂,微笑着,三步一回头地走着。   等到沈斯怡进门后,郗铭才上车,捏了捏眉心,脸孔就像是被揭掉一层皮,笑容顿失,“回江南公馆。”   车子一路平稳地行驶着,中途Alice来电确认明晚公司诞生就会的宾客名单,郗铭顿了一会说:“加上K-medie。”   ☆、第四章 帝国·辉煌(修)   暖暖的阳光照耀着这个城市,金黄的色彩,愈加显得繁华。   今天A市的所有新闻频道都在实况转播Ming-Bio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成立的记者招待会。   程黎在医院的食堂里,看着荧幕最中间那个耀眼的男人,眼眶酸涩。   招待会现场,记者将每一个角落都塞满,水泄不通。闪光灯不断地跳跃着,唯恐落下某一个关键性的时刻。   主持人介绍完公司情况后继续说道:“下面我们请Ming-Bio生物科技有限公司CEO郗铭先生致辞。”   郗铭款款地走上演讲台,一身深灰色的西服相当熨帖,白色金边的衬衫搭上墨蓝色的领带更衬托出郗铭与生俱来的清贵气息。猫眼石的袖口如同他的眼睛一样,晶亮而有神。   “今天很高兴,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公司成立,所以我以我的名字来命名它。在医药领域,生物科技已经开始深入到各个方面,诊断、治疗、耗材……化学药物也已经进入到一个发展的瓶颈期,近年来,美国FDA批准上市的化学药物已经越来越少,生物制药却开始增加,为什么?因为生物型制药可以带给人们更加高效、准确的治疗效果,提高病患的生活质量……”   斗志激昂的演讲使得在场的每一位听得都心情澎湃,快门声音响起的更加频繁,纷纷记录下这一个只属于郗铭的时刻。   记者提问时间——   “郗先生,您好,我是今晨日报的记者XXX,您一回国郗氏就让您接手这么大一个公司看来郗氏对您很看重啊,您自己怎么看的呢?”   “我会创造更高的收益来回馈郗氏对我的信任。”   “郗先生,您好,我是Fruit日报的记者XXX,前几日有报道说您和沈斯怡小/姐共进晚餐,相当的浪漫温馨,请问郗先生,是否是好事将近呢?”   郗铭没有出声,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个记者,一旁的主持人立马上前挡了过去。   ……   程黎呆呆地注视着电视机里的郗铭,目光眷恋而沉迷。四年了,她日思夜想四年的人终于可以再次出现,却也只能在电视机里。   共进晚餐?好事将近?原来他早已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只有她,还在过去的枷锁里踽踽前行。   下午程黎一进公司,就听见大家都在讨论上午的记者会。   “哎哟,真的被收购了,连名字都换了,不过新老板还真是帅啊!你看往那儿一站,就知道不是俗人。”   “人家可是郗氏的太子爷,将来整个郗氏都是他的,不是咱普通人可以肖想的对象。”   “他做CEO真是可惜了,要是做演员,我肯定是他的头号fans。”   “我说你们小姑娘啊,真是,这年头,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啊,人家收购了丰泽,咱们的肥肉就没了,你们美丽的衣服包包啊,以后啊想都不要想啰。”   ……   程黎木愣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电脑,点开完成了一半的报告。半个小时,她的手只是放在键盘上,一个字都没有敲出来。   “哟,小程啊,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有些呱噪的声音让程黎惊叫了一声,差点打翻了一边的水杯,“我……我没事,张姐,有事么?”   “组长让我们都过去,说是开个临时的会议。”程黎点点头,拢了拢手边的资料就往小会议室跑去。   会议室内,代理丰泽生物销量最高药物的团队齐齐一聚。组长李威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沉下声音开口说道:“大家都知道,丰泽生物已经被Ming-Bio收购了,暂时Ming-Bio还没有表态是否会收回丰泽代理给我们的经营权,今晚是Ming-Bio公司的成立酒会,老总和我会带着几个人一起去参加,探探虚实。”   “李组,那你打算带谁去呀?”新来的小药代一定是想去见识一下郗铭的真容,那满眼的期望之色是怎么遮都遮不了的。可以说天真,可以说无畏,也可以说无知!   李组没有理她,只是望向了一个方向说:“张姐,小程,你们两个准备准备,晚上和我一块去。”   程黎骤然抬头,心跳像是停摆的钟,嘴唇微嚅,“李组,我……我……”   李组疑惑地盯着她,程黎的眸光亮一阵黯一阵,手轻轻地拨动着笔帽,最终还是垂下了头,一言未发,她在心里悄悄地想,就看一眼!   ……   厕所里,几个不服气的女孩子又在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不就是多呆了几年,凭什么带她去啊,平时话都不爱说,去了还不搞砸了。”   “就是,姿色平平,李组真是的。”   程黎在心里苦笑,肆意张扬的年纪,她早已经历的伤痕累累。   夜晚伴着街灯渐次亮起的步子悄悄来临,寒冬中的人们加快着回家的步伐。A市最豪华的酒店中,Ming-Bio正在举办它的诞生酒会。老总和李组进来后就在全场转悠寒暄,程黎和张姐只能干干地看着。而她,就像误闯入仙境的孩子一般,无措而害怕,身上是自己衣柜里最贵的一条裙子,在这里却也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包,一步步地后退,她想退到一个安全可以容纳自己的范围。   突然间,大厅的灯全灭了,舞台中央打了一束聚光,郗铭和沈斯怡就在这样的瞩目中携手而来。沈斯怡一身水蓝色Dior礼服,恰到好处的展示出她漂亮的锁骨和纤细的手臂;自腰部以下,纱裙如水银泻地,拖到地面上。背部是完全镂空的,而纱裙的后摆拖了有半米之长。礼服线条空灵优美,将沈斯怡娴雅的气质一下子托了起来。而郗铭一身黑色的西服,上面用墨蓝色的丝线绣着腾飞而起的龙纹,与沈斯怡的礼服交相辉映,纯白色的立领衬衫配上蓝宝石的袖口,加上郗铭独一无二的出尘气质。他们无疑是世间令人艳羡的一对才子佳人。   黑暗里,程黎远远地望着聚光灯下的那对人,再回望自己这狼狈不堪的一身,心如刀绞。   “感谢大家来参加Ming-Bio的诞生酒会,话我不多说,希望各位今晚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站在角落,她看着郗铭带着沈斯怡满场的致意,忽然觉得此时的郗铭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握手、交谈、微笑、寒暄,只是在重复着一套又一套的流程。   心很疼很疼,程黎不愿意看到这样的郗铭,她宁可郗铭像过去一样少言寡语,至少那个郗铭是一个鲜活的灵魂,美好灿烂。   对不起!是我把你毁了!对不起!我要怎么样才能换回原来的你!   程黎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荡着话语,眼眶渐渐涌出晶莹的水珠,抬手拭了拭,指尖沾到了一点睫毛膏,程黎转身去洗手间清理时,却意外地碰上了叶凡。   “你怎么在?不是出差去了?”程黎的手抬起又放下,显得有些局促。   “Ming-Bio的诞生酒会,我当然要赶回来见识一下啦。你怎么……哭了?”叶凡看着面前的女孩,柔弱苍白的脸颊,眼里却总是闪动着倔强,他从未见过她的眼泪,原来她也是会哭的。   “不是的,刚才揉眼睛的时候不小心把睫毛揉到眼睛里了,我去洗手间整理一下,失陪了。”程黎说完绕开叶凡就走了,步子很快,她太想逃离这里了。   “真是嘴硬!明明哭的很明显。”叶凡嘟囔了一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快步离开的身影摇了摇头。   程黎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肩膀不断地抽搐着,手死死地捂住嘴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滑落,怎么办呢?为什么就是无法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年少的时代,让自己重来一次。   在洗手间补好妆,程黎在镜子里看了又看才回到大厅,瞥见张姐朝着她跑过来,“小程,你跑哪儿去了,刚才李组找你呢,说要去见见郗总。”   “不……”程黎的第一反应就是逃,不能见面,她太脏了,脏到已经没有脸面站在那个干净的郗铭面前了。   “嗯?”   “我……张姐,我胃很疼,麻烦你和李组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哎哟,下午就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去医院啊?不要以为自己年轻就硬撑啊。”张姐摸摸程黎的额头,一片冰凉。   “哎,小程,总算找到你了,快点,带你去见见郗总,刚才提到我们的销售团队,他也说很想见见呢,小叶,张姐,走,一起去。”   “李组,我……”   “李组,小程胃疼呢,让她先回去休息吧,你看这脸色白的跟纸似的。”张姐扶着有些颤抖的程黎,心疼地说道。   突然间程黎感觉到一双目光直直地朝着自己扫过来,微微垂下的视线中,墨蓝色刺绣的西服缓缓地出现,她猛地抓住叶凡的手对着李组说:“李组,对不起,我疼得实在吃不消了。叶凡,麻烦你送我回去。”她转身,朝厅口离去,逃命一般。   郗铭看着那个仓皇的身影,嘴角牵起一抹冷笑,不敢见他么?既然山不过来,那么只好我就过去了。   程黎到家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是满身冷汗,浑身剧烈的颤抖,连装着热水的杯子都拿不稳。   手机在安谧的环境里猝然响起,捧在手里的杯子“咚”地一声跌到了地上。   一个陌生号码,缓了两口气,程黎接了起来,“喂……”   “程小姐,为什么走的那么早,是我的酒会招待不周么?”   ☆、第五章 怨毒·纠缠   程黎的心跳在这一刻骤然停顿,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语气,陌生、冷静、厌恶、唾弃,短短的一句话,程黎似乎尝到了一切负面的情绪。   她说不出话,像是有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只是好不容易平静的眼眶又涌出泪水,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四年了,郗铭还是这么的,恨自己!   “呵,再见面连句话都没有么,以前的你不是很热情的,尤其是——”   程黎“唰”地一下甩掉了电话,她不能再听了,也不想再听了,那是来自地狱恶魔的声音。她缓缓蹲下,头沉沉的埋在膝盖里,手指深深的插/入发间,发狠地攥着自己的头发,骨节吱吱作响,为什么他们只能选择这样的重逢,为什么他们的一切都是痛苦?   大桥花园外面那辆黑色的车子里,郗铭听着耳边的嘟嘟声,忽然觉得这是多么美妙的音乐。对着已经挂掉的电话,郗铭轻声说着,“程黎,既然你这么喜欢缅怀过去,那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一整晚,程黎都像是一个害怕打雷的孩子,瑟缩在桌子边,身体轻轻地颤抖,嘴边轻语呢喃:“对不起,郗铭,对不起,郗铭,我错了……”   第二天早上,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程黎摔在了地上。   “程黎,你在家么?我是叶凡。”叶凡用力地拍打着门板,脑子里晃过昨晚程黎的脸色,手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嘶哑的嗓子已经无法大声说话,爬起来想去开门,但是蜷着腿蹲了一夜的她连站都站不稳,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到门边,打开门。   叶凡看着面前的程黎惊呆了,这是她吗?脸色难看的像是出土文物,经历了夏商西周的风霜,唐汉宋元的雨雪,早已折腾的光华渐没。   叶凡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程黎,关切地说:“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胃疼么?我们去医院。”说着就要扶程黎往外走。   程黎抓住叶凡的衣袖,摇了摇头,“我没事,你……能不能扶我去床上躺一会,我走不动路了。”   叶凡手里使了点力,扶着程黎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看着程黎裹着被子睡下,又回身去给她到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今天别去医院了,反正我们这工作也不差这一天。”   程黎木然地点点头,“你去忙吧,我没事,躺一会而就好了。”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你的脸色太难看了。”叶凡看着床上面容苍白的人,忧心地说。   “不用了,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躺一会儿就好,真的。”程黎拉上被子背过身就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快炸开来了。   叶凡看了程黎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一夜未睡让程黎的大脑已经无法正常工作,很快,她便进入了梦乡。   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湖边,那个四年来再也没有去过的湖边,湖水还是沉静的没有任何涟漪,月光洒在上面,像是拢了一层轻纱一般,一棵棵高大的水杉围绕着湖,静谧、阴暗、诡异,程黎就这么默默地坐在湖边,伸出手想去拨一拨那镜子似的湖面,猝然间,湖面倒影出一个人影,程黎回头,可是身后什么都没有,再望向湖面,那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是郗铭,一身英挺的西装,冷然地看着她,慢慢地向她伸出手,阴郁地吐出一句话,“程黎,我来找你,我要送你……下地狱!”   程黎惊醒,四周阒然无声,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已经是下午五点,她竟然睡了这么久。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帘子,初冬的白天很短暂,天色已经有些灰蒙蒙的了。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从昨晚回家开始自己已经是粒米未进,厨房的冰箱里早已空空如也,翻箱倒柜地好不容易找到一盒没过期的泡面,程黎知道自己的胃病,但是实在不想出门,只好对付一下了。   咚咚咚   “叶凡。程黎,开门。”   他怎么总是这么的阴魂不散!打开门,对着他喊,“你有什么事?”语气相当不耐。   叶凡抬高手中的食物袋,轻笑一声,说:“送外卖!”自顾自地走进门,看见程黎的泡面盒子,火气又来了,“你忘记你早上痛的都发抖了,你还想不想要胃了?”拿起那盒泡面,就往厨房垃圾桶里丢。   “你干什么,我吃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郁结的心情让程黎口不择言,即使她知道他是好意。   “嘿!我还就是犯贱是吧,在医院心神不定,巴巴的怕你饿着,打你电话还是关机,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买了饭送过来看看,你就是这么的不识好歹?!”   这一刻像是点着了的爆竹,伤人的言语噼里啪啦地爆着,四周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   “对!我一向这么的不识好歹,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好了,现在看清楚了,请回吧,慢走,不送!”程黎往沙发上一坐,打开电视。   “你……!”叶凡气不过,拿起自己带来的外卖往垃圾桶里一扔,就大步跨出了门,关门的声音震耳欲聋,震得程黎一个激灵。   放下电视机遥控器,程黎垂下头,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捡起自己扔在地上的手机,开机。看着那个仅仅只有30秒的通话,自己眼泪似乎已经透支,只剩下现在苦苦的笑容。   郗家大宅的书房里,郗铭静静地站在郗国成的书桌前。   “你真的不打算撤掉奥索替尼原来的销售团队,你要知道,郗氏有的只是比他们好百倍的销售人员。”郗国成疑惑地看着儿子。   “爸爸,但是郗氏的销售团队都没有他们的医药销售经验以及人脉,即使他们是最好最有经验的,而你也知道,要织好一个完善的销售脉络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新的公司已经成立,我没有很多的时间来训练新人。既然有现成的,我为什么不好好的利用。”郗铭清冽的声音像串着线的银针,将郗国成心中那些细碎如撒落的珍珠般的疑问串了起来。   “可是……这样一来Ming-Bio开始的销售额就未必很好,我担心那群老家伙会有话说。”   “生物制药业不是房地产,如果他们有点常识也知道不可能来钱来的很快,但是前景却是不容估量的,况且奥索替尼是国内普惠抗癌药的先河,之前的销售额已经非常好,我这边也会积极地建好自己的销售团队,外人毕竟是不可信的。美国那边有杨嘉宇,研发团队不用我来操心。”   “嗯……”郗国成看着眼前的儿子一下子已经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天之骄子,心里十分欣慰。想起四年前儿子上飞机的那一刻,那个颓废邋遢的年轻人,似乎没有谁会相信今日他已经以一个领导者的身份建立着他的商业帝国。“小铭,程黎……”   “爸!她已经消失了!带着钱消失的!”郗铭转身离开书房。这个名字是他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这一次他回来就是要彻底扒开,将里面的烂肉全部挑干净!   “唉……”郗国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孽是缘,他已无从得知。打开抽屉的最下层,抽/出底部那本老旧的红色塑料封面的日记,郗国成拿出夹在里面的一张照片,黑白色的照片也因为岁月的洗礼微微泛黄,布满沧桑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面年轻的面容,他仿佛回到了过去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年代……   欧明枫原是打算进来送杯参茶,打开门缝却看见郗国成又在看旧照片,心中的怒火猝然烧起:郗国成,三十年的夫妻,你就是如此待我!   ……   郗铭回了房间,打开邮件。   照片中的程黎衣着朴素,在这么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连个侍应生都不如,她紧紧地盯着舞台的中央,眼睛里隐隐地都是泪水;还有一张是她狼狈地向洗手间逃去的身影……郗铭看着她从洗手间出来的那张照片的时间,整整半个多小时!   程黎,你也会痛么?他伸出手想抚摸一下屏幕中的面容,半空中却收拢手指。不!现在的他不可以心软,女人的眼泪只是她们博得同情的武器。他千疮百孔的心已经没有力气来同情,或许他们有生之年,终会再来一次刻意的重逢!   沉静如水的夜晚,书桌前的小灯安安静静散着暖洋洋的灯光,程黎一页一页翻着手中的剪报。页脚已经有一些微微卷起,可想而知,这本剪报的主人经常翻阅。郗铭这个名字在美国的华尔街已经是一个传奇,26岁的年纪已经拥有自己风投团队。25岁那年郗铭带着自己团队竟然掀掉了美国一个老牌的投资银行,从此一战成名。彼时的他还只是斯坦福的一名在校学生。   剪报上的照片很少很少,她一直知道郗铭本来就是一个极为低调的人,温柔地抚过照片上的每一个郗铭,她在心里说:“郗铭,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欠你的,我会一样一样地还给你!我不会逃了!”   ☆、第六章 欺压·重遇   第二天,程黎还是决定上班。不管是工作日还是周末,医院里永远人满为患。一年半,她已经过了一年半这样的生活,并不是甘之如饴,而是无可奈何。   午饭时间,手机却响了。一看,是李组。通知她下午回公司开紧急会议。   程黎下午刚进公司就被张姐拉到一边,“小程啊,我今天听说老总和李组是从Ming-Bio那边回来的,满脸愁容啊,你说是不是……”   程黎心里一咯噔,难道Ming-Bio那边收回了他们的代理权?“也许吧,是祸躲不过,不就是奥索替尼的代理权么,我们公司还有很多产品。”   “可是这个是最赚钱的啊!”   “赚钱又怎样?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了。”这个道理她在大四那年亲身经历,是整个青春最最惨痛的记忆。   张姐撇撇嘴,现在的小年轻真是的,对工作一点都不上心,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找工作和吃饭一样简单啊!睨了眼程黎,就进了会议室。   程黎跟在张姐后面,会议室的门口碰见了叶凡,叶凡看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就进去了,程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张姐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人,吵架了?   会议室的气氛有些肃冷,大家都是默默地盯着自己的笔记本,像是等待着宣判一般。   “大家也许都听说了,我和老总今天上午刚刚在Ming-Bio开完会,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Ming-Bio决定继续由我们代理奥索替尼的销售权。”   大家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哎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Ming-Bio把代理权收回去了。”   “那我们岂不是还和原来一样,那李组你今天中午回来苦着脸干什么?”   ……   李组将手边一叠厚厚的资料分发下去,“大家手中的呢,是奥索替尼今年以来的销售额,Ming-Bio已经做了非常详细的分析……会后大家可以仔细地看一下。接下来坏消息就是之前我们每个月奥索替尼的指标是二十万,Ming-Bio给我们的指标是……”李组伸出了四根手指,“四十万!”   所有的人霍然抬头。   “四十万?一倍?这怎么可能?二十万已经是很大的极限了,大家都做得很累很努力了,李组,Ming-Bio那边太过分了吧。”叶凡开口说。   “这也没有办法,老总不想放弃奥索替尼这块肉,我们也只好勒紧裤腰带上。”李组的语气也充满无奈,奥索替尼虽然是普惠药,但是抗癌药方面中国还是无法与像美国这样的先进国家相比,很多家庭经济条件好的也更愿意用进口的。   程黎一直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手中的分析报告,其实报告中也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奥索替尼的销售额已经在渐渐趋于极限,而且目前的研究结果也只是说明,奥索替尼也仅仅是在非小细胞肺癌上的疗效十分显著,还是不能比拟于国外的一些优秀药物的。   郗铭这是要做什么?   宜辰会所一间极为雅致的包厢里,一块青松绿柏的屏风隔开了门与人,很好地保护了*,转过屏风是一座小巧的假山,涓涓细流随着假山的坡度流下,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格外清脆好听。女茶师正在茶盘边沏茶,黄花梨木的桌子两遍分坐着两个俊朗的男人。   “呵!四十万。你真当K-medie那帮人是销售奇才啊!”杨嘉宇懒懒地说。   郗铭拿起白瓷茶杯,嗅了嗅清香的茶味,抿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茶师出去,茶师向郗铭微微欠身,便出去了。   “又想要这块肥肉,又想不干活,在我这里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放下茶杯,郗铭随意地看着窗外绿油油的草地。   “你不会是要针对……程黎吧?”杨嘉宇小心翼翼地问着。   郗铭未转头,只是对着那片草地轻笑了一声,“针对?”   “是啊,她不就是在奥索替尼组。”   “……”   “你这副样子盯着我干嘛!”杨嘉宇最烦郗铭沉默不语的样子,好像一副万事尽在他的掌握中一样。   “我在想你说的话,我,为什么要针对她?!”郗铭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想法。   杨嘉宇心里嘀咕,你们以前不是情侣么?!   郗铭好似看穿了杨嘉宇的心思一般,严肃地说:“我的事你不要多管,管好美国那边的研发,如果按期没有结果,我不会顾念朋友之谊。”   “知道啦知道啦!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会议过后,一连几天所有组员的脸色像窗外的天色一般,阴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雨点就像男生小时候玩的气枪打出的子弹一样,“棒棒棒”地开始敲打在玻璃窗上。   程黎坐在位子上,面前还是摊着那份报告,安谧的环境里,她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心房的震颤。   郗铭,郗铭,你终于开始动手了么?   “叮——”手机短信音提示。   程黎拿起来一看,这个号码:七点,君悦2301。   脸色煞白,自从上次那个电话之后郗铭再也没有联系自己,这次是……   程黎紧紧地捏着手机,冒出的冷汗的让手机握在手里觉得很滑腻,手有一些颤抖,心跳声的“扑通扑通”更是犹如响在耳边一般。她开始觉得耳鸣,好像听不到声音了,呼吸渐渐开始急促,就像溺水的人,所有的恐惧向着自己的耳蜗、嘴巴、眼睛袭来。   有人轻拍了一下她,程黎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抬起头,又是叶凡。程黎的眼光瞬间闪出一抹烦躁的光芒,她自己一个人活得不是好好的,为什么?总是有人要尝试着介入她早已扭曲的人生。她将手机反扣到桌面,说:“什么事?”   “我……我刚才看你脸色不好,想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昨天……昨天……”叶凡一时语塞,他总是熬不住,看不得她的伤感。   “昨天没事,也说得很清楚了,一直以来,我们都只是同事而已,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我还有工作。”说完,程黎拿着包就走了。   叶凡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回,看着程黎萧索的背影,僵硬在那里。张姐悄悄地走过来,说:“又被小程拒绝啦,我看你算啦,张姐手里有很多好的小姑娘,给你介绍?”   叶凡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回道:“谢-谢-关-心!”拿着手中的那杯原本倒给程黎的热茶就走了。   程黎站在街的对面,面前就是君悦,她知道只要跨过这条街就可以来到这四年来离郗铭最近的距离,不再只是在思念的时候对着剪报发呆。   攥紧自己的手袋,她抬脚向前,一步,两步,三步……她的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她想知道自己和郗铭还有多少步的距离。   君悦在去年换了老板,全部重新装修,地面是浅褐色裂纹瓷砖,中央用深红色和黑色的瓷砖交相铺成了花式,四根金色的罗马柱呈对角,十多层高贵奢华的水晶吊灯高高地悬挂着,程黎抬头仰望,灯光通过水晶折射出不同色彩的绚烂光芒,极为不真实的美丽,就像她自己一样,可以踏足这里,就是一个不真的梦。   程黎望着这镜面的电梯,镜子里的她纤瘦、阴郁,头发只是简单地梳了一个马尾,衣服也都是深色的,完全没有年轻的朝气。   很快,程黎就到了23楼,2301,她怎么会忘记呢?他们是在这里结束的,是不是,也要在这里,开始新的纠缠?   程黎走过去,门只是虚掩着,没有关上。但是程黎还是敲了一下门,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声音。握紧门把,程黎一下子推开了门。   那个朝思暮念的人就这么背着自己站在窗前,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在阳光的沐浴下散着莹莹的光,背影看上去坚韧、英挺,不再是四年前那个还有些瘦弱的人了。   但是程黎看着他的背影,好孤单的背影!   那孤单一下子把她击中!   程黎保持着自己握着门把的动作,呢喃了一声,“郗铭!”   他缓缓地转过身,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脸上漠然的神色分明。熟悉的人,不熟悉的心。   “你打算就这么说话,让所有的人看到你的这副样子?”他的声音,冰冷,肃杀。   缓缓地放开自己的手,程黎向前走了几步,只听见“咔塔”一声,门关上了,他们又一次地呆在了仅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   “看来这四年你过的不怎么样么?怎么?我妈给的钱不够?”郗铭闲适地坐下来,呷了口咖啡,讽刺地说道。   程黎像是被割开了还未结痂的伤疤一般,鲜血汩汩地流着,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还记得这里么?你就是在这里消失不见的,当时的我还像个傻子一般,找了你好几天,只是没想到你早已达成自己的目的消失了。”   郗铭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程黎慢慢走过去,伸出手,捏起她的下颚,“嗯?怎么不会说话了,”忽然靠近程黎的耳畔,暧昧地说:“还是想像那次一样?呵!可是现在的你,不配!”   程黎竭力忍住泪水,忽然间轻笑一声,说道:“是啊,我是什么人,你郗大少怎么会稀罕呢?”   “啪——”   郗铭用尽浑身力气,狠狠地甩了程黎一个巴掌。曾经他拿她当宝贝捧在掌心里,生怕她受一点委屈,现在她竟然用这么无所谓的态度对着他说话!   ☆、第七章 两端·指标   程黎只觉得耳边像是有一阵强风袭来,一瞬间,她的头磕在了茶几上,右脸颊是火辣辣的疼痛,耳边也只有“嗡嗡”声。恍惚间,一个人影把她狠狠地扯到床上,随之,那个人就压了上来,她开始无意识地挣扎,可是郗铭却不费吹灰之力就钳制住她的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程黎被郗铭的粗暴吓得泪流满面。   “放开你?为什么?”郗铭稍稍地抬起头,双手还是紧紧地禁锢着程黎。   “我不认识你,我们是陌生人!”暴躁的情绪,恶毒的话语,原来他们之间早已经无法安然相处。   “我不!”郗铭蛮狠地抓着她的双手。   痛感让程黎渐渐地放弃了挣扎,任他就这么凶狠地盯着自己,她的眼神空洞无力地看向他,半晌后,她麻木地开口低喃:“郗铭,你还要怎么样呢?”   “你说什么?”郗铭的声音很轻,仿佛没听清她说什么,半支起身体又问了一遍,在昏黄暧昧的灯光下,他幽邃的眼睛流转着危险的光芒。   “我说我们不可能了!”程黎的声音凄楚无依,他用力推开了上方的郗铭,抓起一边的被子裹着自己,很明显的,她在发抖。   郗铭呆呆地像一座雕塑一般跪在程黎的不远处,他看着她就这么缩在被子里,一双早已被生活磨得粗糙不堪的手紧紧地攥着被沿,眼泪珠子就这么一滴一滴地隐没在被子上,晕开了一朵朵像梅花一般的水渍。   时间停顿在那一刻,他们像是祭祀的贡品,在这一刻静默的虔诚,伤感。   “你……当初真的拿了我妈的钱?”郗铭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期待,就如同窗外的一点亮光,或许随时又会被黑夜吞噬。   程黎的肩膀还在不停地抽搐,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那双曾经自己如此迷恋现在又如此怀念的眼睛,“拿了。”   两个字轻易地敲碎了郗铭隐秘在心中最后的一丝爱。   他站起身,步子趔趄,退到一边的沙发椅子边,忽然间笑声传遍了整间房间,他看着那个惊恐的簌簌发抖的人,边笑边说:“好!真是好!我是傻子,还妄想……你对我是有……真的感情的。”   忽然间,程黎感觉到郗铭欺身过来,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不甘……她愣住了,心里的声音在呐喊:就这一次,仅这一次,让他们就像最初的那样,分享着他们青春最为珍贵的东西。或许……或许这是四年来他们的心靠的最近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最后的最后,她就像做了最美的梦一般,甜甜地睡去。   凌晨四点,灰蒙蒙的天空已经泛起暖黄色的霞光,郗铭坐在床边,背对着程黎。他无法转身面对她,无法面对自己竟然这么执着于她。她一勾手,自己就忍不住。起身,郗铭走向浴室,冰冷的水浇在自己的身上,他要浇熄自己这可耻的想法。   洗完澡出来,程黎还在睡,郗铭叫了客房服务换上干净的衣服。跨出房间,关上门,关上了他们最后的纪念。   这一夜从此割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至此,他们是对角线的两个端点。   程黎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纱帘照了进来,转头看看身边,郗铭已经离开了,枕头也没有睡过的痕迹。是啊!他怎么还会像过去那样搂着如此破败不堪的自己呢!   拾起地上的衣服,程黎一件一件地穿起来。   程黎穿好衣服,伸出手,绕着房间慢慢地走着,柔缓地抚摸着房间的墙壁、窗帘、桌椅……最后跪在床边,像抱婴孩一般地抱着被子,这是郗铭昨天唯一和她一起用过的东西,她要好好地记住它的味道。   程黎走出酒店,街道上已经是车来人往的一篇喧闹,阳光有些刺眼,抬手遮了遮,冬日的太阳真美,圆圆的红红的一轮,周围还有一圈的淡淡的光晕。她想:什么时候她的生活也可以阳光普照呢?   **   自从Ming-Bio下达了奥索替尼四十万的指标,整个组就如王屋太行两座大山压顶,透不过气来。   今天是例行月会,程黎一大早就来公司了,刚进办公室就看见几个女孩子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哇塞!好幸福!”   “哎呦,闪瞎我的眼啊,这么大!”   ……   又是哪个女神要嫁哪位富商了吧,这个世界从来最不缺的就是做着灰姑娘梦的天真女孩,可是童话都是骗人的,为什么独独到了十二点灰姑娘的水晶鞋没有消失,留给王子来找她呢?世界上穿同码鞋的女孩子多的是,怎么就确定是那个灰姑娘呢?全都是欺骗!!!   例会上没有了往日轻松的氛围,各个人都愁眉苦脸的,因为今天是组长宣布下一个月指标的日子。一时之间会议室里只有大家清浅的呼吸声。   “大家都知道,下个月开始我们的指标就是四十万,虽然是超出了我们之前的一倍,但这是硬性指标,没有弹性的空间,你们是我们公司最有能力的销售,我相信大家一定可以做好……”   程黎打开发到自己手上的指标书,9万!竟然也是整整翻了一倍还多!   “呐!我们组有新人有师傅!当然师傅肯定是要多担待一些,张姐,小叶,小程啊!开始的时候你们多辛苦一些!指标呢,是高了一点,但是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完成的。”   领导真是“好领导”,口号喊得倍儿响亮!   会后,张姐赶忙跑过来,对着程黎说:“小程啊,你的指标也是9万吧,现在的李组真是的,还给不给我们喘口气啊!”   程黎苦笑,“给不给我们都要生活啊!”   “还是你们小年轻有干劲啊,我们老啰老啰!”张姐拍拍她的肩,“哎,不过,刚进来的这几个小姑娘哟,就不如你那时候,一大早就围着个报纸叽里呱啦地讨论,不就是那个什么Ming-Bio的老总要结婚了,跟她们自己结婚似的,瞎兴奋!”   程黎觉得自己好像耳鸣了,问了一句,“什么?”   “小程你不知道啊,报纸上都说Ming-Bio的老总要和沈家的千金订婚啦!你看你看,这不写着呢,还有照片……”张姐拿起桌上的报纸给程黎看。   ---郗沈两家好事将近!太子爷陪同沈千金买订婚戒!   红色!黑体加粗!如此醒目的标题。旁边就是一个男人陪着一个女人进了珠宝店。   那个背影!就算程黎得了痴呆,也认得出!   原来如此!原来那一夜自己的用途就是那么点。   木愣愣地回到座位上,跳出来的新闻页面娱乐版也刊登了消息,她抓紧鼠标,点开。手颤抖的如同寒冬落叶。   真真的才子佳人!那个曾经对着自己颐指气使的沈斯怡真的要坐上郗太太的位置了!   猛然间,她快速地摁下了电脑主机的开关,拿起自己的包,跑出了公司。这个时候她迫切地需要一张床,一场黑甜,好忘记眼前,也好忘记以后。   ☆、第八章 假意·婚礼   “Alice,你家老板在不?”杨嘉宇慵懒的像只猫一样斜斜地靠在Alice的桌边说。   “杨教授,您好,Boss正在开会,您可以稍等一会儿。”Alice扬起嘴角公式化的说。   “哎哎,叫杨教授多老啊!你可以叫我Allen,你看,你是Alice,我是……”   “杨嘉宇,那是我的秘书,不是酒吧女郎。”郗铭开完会,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哟,Kingsley,开完会啦!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啊!”杨嘉宇狗腿地跟在郗铭后面进了办公室,嬉皮笑脸地说着。   可是一进办公室,杨嘉宇就收起了笑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郗铭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摁了内线叫Alice泡两杯咖啡进来。   杨嘉宇古怪地看着郗铭,嗫嚅说:“报纸上的事情都是真的?”   郗铭看着他,哂笑了一下,从桌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粉蓝色的请柬丢到杨嘉宇面前。   ——恭请杨嘉宇先生于……参加郗铭先生和沈斯怡小姐的订婚典礼……   杨嘉宇打开请柬,仔仔细细地看完。似是不相信一般抬头问:“真的?今天不是四月一号啊!”   “为什么要有假,我和沈斯怡结婚不好么?”一丝疑问的语气含在里面,或许连郗铭自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是好是坏。   “你又不爱她,订个P婚啊!”杨嘉宇难得的爆了粗口。   “爱?!Mark,我没那么幼稚,和她订婚不好么?你不是会说那是沈家的千金啊!”郗铭嘲讽地笑了一声,肯定又犹疑的语气,他看着办公室门边的那盆蝴蝶兰,妖冶的紫色花瓣,魅惑的粉色花蕊,给人以无尽遐想的感觉,就像坐在吧台边看着晕暗灯光下在台上展示着柔软身段的钢管舞女郎一样。这就是他经历的爱,是假意的温馨,是蚀心的毒药,所以,爱,他不再需要!   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他在美国认识的Kingsley了,杨嘉宇谄笑地摇了摇头,“你忘记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   美国斯坦福市灯光昏暗的地下酒吧,杨嘉宇被他的好友John拉来喝酒。酒吧里红光与绿光的灯相互交错烘托出人性最原始的秘密!   可是刚到John丢下他就去寻找美丽的人儿了,杨嘉宇点了一杯新加坡司令——绚丽的红色漂浮在透明色的上方,就像倒置的人生一般,我们总以为干净的外表却有着你无法感知的阴暗内在。靠在红色丝绒的沙发上,冷冷地看着在他面前来来往往的人。恍惚间看到角落里一个落魄的男人在给自己灌酒,桌面上已经空了几瓶黑方。男人长得很俊美,肤色白皙,一看就是亚洲人。但奇怪的是,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的陪伴,只是孤独地在那边疯狂地灌酒,杨嘉宇没有多想,这年头,借酒消愁的人数不胜数。   再次遇见郗铭是在斯坦福校园,杨嘉宇看着他拿着书本进了图书馆。没想到他们居然是校友。好奇心驱使,杨嘉宇开始隔三差五地去那间地下酒吧,每次去他都可以看见郗铭坐在角落里喝酒。   一次,杨嘉宇缓步走过去,对着郗铭说:“嗨,我可以坐下么?”   郗铭抬头,那副双眼让杨嘉宇愣神,阴郁、晦暗、凄楚、痛恨交织在一起,红红的血丝布满白色的眼球。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就像一个病人,毫无生机。   郗铭没有理他,只是站起身准备离开,不清的神志让他的步子有些趔趄,不巧,撞上了几个爱惹事的魁梧白人。   酣畅淋漓的打斗让两个年轻人在异国相识。杨嘉宇大概此生都不会忘记那一晚郗铭痛苦的眼泪,是真真的嚎啕大哭,哭喊着什么听不真切,只是这声音,震的他第一次感知到原来心痛就是这么个滋味。   **   “我们不就是打架认识的么?有什么不记得的。”轻描淡写的像是认识一个酒肉朋友一般。   “嘁,要不是我们是这么认识的,我真是不想管你,你忘了你哭……”杨嘉宇是在美国陪着郗铭走过来的,他知道这样的婚姻对郗铭意味着什么。   郗铭出声打断,“Mark,我们是朋友,但也仅是朋友。”   杨嘉宇没有说话,沉沉的看了郗铭一眼,快步走出去,用响亮的关门声宣示着自己的愤怒。   郗铭起身走到茶几边,拿起那张美丽的请柬,“哗”一下撕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   **   二月,冬意还未退却。A市迎来了今年首个世纪典礼——郗沈订婚。   整个希尔顿酒店的维多利亚厅简直是白玫瑰的海洋,厅口的鲜花拱门上相间插着橘色的天堂鸟。寓意幸福、永远。珠光白色地毯的两边一朵接着一朵摆放着白玫瑰,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白玫瑰和白百合的花球柱。地毯尽头的背景墙上,橘色花体字母“Xi&Shen”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晶亮。   楼上总统套房里,沈斯怡身着Inbal Dror 最新款的婚纱幸福地坐在镜前,欧根纱蓬松的质感撑得裙子很有张力,一团一团的围着沈斯怡,就像仙境中的女子一般。化妆师还在描绘着她那张精致的脸颊。   “沈小姐,您的嘴角翘的太起了,稍稍放松一点。”化妆师看着这个从她进来那一刻就在微笑的女人,心想:是啊,可以嫁进郗家,哪怕只是订婚,也会开心的无与伦比吧。   隔壁的房间,郗铭已经换好一身白色礼服,袖口处用银色丝线绣着祥云的图案阳光之下非常耀眼。他十指交握,坐在沙发上,头低垂着,眼睛一直盯着某一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今天凌晨杨嘉宇还给他打了一通电话,问他想好了没?长长的时间他没有说一句话,最后还是杨嘉宇等不及挂掉了电话。   想好了没?他有什么可想的。起身往一边的房间走去。   沈斯怡在镜子里看见那个俊朗的身影,转身过去笑盈盈地看着他,“漂亮吗?”   郗铭点了点头,一边的化妆师说:“马上好了,请您再稍等一会儿。”他便转身出去了,裤袋里的手机一直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响动。   沈斯怡拎着洁白的婚纱出来的时候,郗铭正在酒店走廊的一边打电话。   “老板,程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我的钱是去喂鱼了?”电话里郗铭的语气森冷,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对不起,老板,我还在查。”   这个时候?她突然消失了?一种血液快要的凝固的感觉涌上来,手里握着电话已经发出了些微的“嘎吱”声,“查!给我马上查!查不到你后果自负!”   手机一下子被甩了出去,弹在墙壁上摔得四分五裂。程黎!程黎!如果你选择那种方式离开,那么我会让你的家人一生一世不得安宁,你欠我的,他们来还!   下午一点半,订婚典礼准时开始,可是沈斯怡只能穿着一身白色刺绣修身曳地婚纱呆呆地坐在房间里。   因为订婚典礼的男主人不见了!   外面的整个会场已经显得有些躁动,双方的父母都在焦急地打着电话,却永远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   夜晚,希尔顿顶楼的家庭式套房里,暗暗地只开了床边的夜灯,香槟色的被子上用白玫瑰铺成了一个心形。   沈斯怡靠坐在沙发里,闭着眼睛,静谧昏暗的环境里,她就像一座雕塑一般,久久未动。   他去哪儿了,去找那个女人么?   她的眼里已经沁出泪珠,但她还是死死地扣着手指,这样的男人不会怜惜不会看见她的泪水。   沈母一身暗红色的套装,显得雍容华贵,她悄悄地走近女儿,拿出手绢抹去了沈斯怡脸上的泪水,“斯怡,别哭!爸爸妈妈还在这儿呢,有的是好男人想要娶你。”   沈斯怡泪眼迷蒙的看着母亲,“可是妈妈,我只喜欢他。”   沈母拿着手绢的顿了一下,侧坐在沈斯怡一边,搂过她的肩靠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着,“斯怡啊,妈妈答应你,我的斯怡一定会是未来的郗太太。”   欧明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的这一幕,两母女就这么安静的靠在一起,“斯怡?”她轻唤了一声。   那个靠在沈母怀里的白色身影倏地睁开眼睛,“阿姨,是……他回来了?”沈斯怡想站起来,无奈那么长时间的一直坐着却让她的脚有些无力,沈母在一边扶了扶,替她理了理繁冗的纱裙。   欧明枫快走了几步,过去拉着沈斯怡的手,“斯怡,刚才郗铭来电话了,公司出了事情,下面的人实在处理不了,太紧急了,所以才……”   “真的吗?他不是不要我了?”那双精致万分的眼睛从晦暗一下子点了火烧了起来,水晶的指甲扣着欧明枫的手微微地有些用力。   欧明枫对着沈母笑了笑,沈母会意地出了房间,她扶着沈斯怡坐到沙发上,“真的,斯怡,你是我一直认定的儿媳,这次是郗铭错了,改天阿姨让他来给你赔不是。”   “不用……”沈斯怡仿佛溺水的人一下子呼吸到了空气,整张脸在明亮的水晶灯下绽放的无比娇媚,“我信他!”   ☆、第九章 寻找·离开   司机老李已经在停车场等候,看见郗铭快步走了过来,为郗铭打开车门,“少爷,是回江南公馆吗?”   郗铭点了点头,就坐进了车里。   凌晨A市的主干道很空旷,只有信号灯在那边正常工作,隔着几十秒变换着红光绿光。车子一直行驶的很平稳。倏然间郗铭开口说:“去A大。”   老李将车掉头,抄着小道就往A大驶去。习惯性的,老李将车停在了A大的西校门口,郗铭上学的那会儿,每次回家都是来这儿的。   “就停在这儿吧,我下去走会儿。”将身边的黑色大衣穿上,郗铭就下车了。   十二点多,这个时间大概整个校园也都随着城市的步伐沉睡了吧。四年了,四年来他第一次再次回到这里。   手机在手里一下一下地翻转着,划开,摁掉;划开,摁掉……他在期盼着什么呢?期盼着某个女人会打电话给他么?   多么可笑的想法,四年前自己离开前的那段日子每一天都是这么做的,神经质地将手机随身揣着,却再也没有接过想要的电话。   站在学校门口看了一会儿,郗铭忽然掉头往一条小弄堂里走去,他记得那里有一家味道很好的米线店。可是他来来回回走了好多遍都没有再找到,原来,什么都变了,物不在,人也非。   第二天一大早,郗铭就在自己的办公室看到了一身红裙的沈斯怡,他的印象里沈斯怡好像酷爱红色,和她的性格一样,一目了然的张扬。他走到办公桌边,没有理她,径自处理着手中的文件。   “你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沈斯怡的目光从郗铭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就黏在了他的身上,心跳伴着他的步子越来越缓,却越来越疼。   郗铭抬眸看着妆容精致的她,但依旧掩饰不了有些无色的脸孔,忽的想起早上郗母的电话。她让自己务必道歉,给个交代。交代什么呢?无非是再给个承诺而已。   承诺,最不值得相信的东西!   “对不起,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郗铭顺着那一通电话,说了这样一句话。   沈斯怡坐直了身体,眼里划过一丝光,期待着郗铭的下文,可是等了许久,看见的都只是郗铭在垂头工作,没有一丝继续下去的意思,刚刚那一句抱歉带着他公式化的表情,听得她的心沉沉的,“然后呢?”她站了起来,十厘米的高跟鞋拔高了她的身高,这样看着郗铭颇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郗铭没有抬头,“然后什么?”低沉的声音显出了他的不耐,捏着笔的手骨节已经微微凸出。   “然后?然后你什么时候再补一个订婚典礼给我,比这个更大更豪华!”沈斯怡一步一步地朝着大班桌走过去,昨天那个在套房里黯然神伤的她仿佛死了,今天她又要为她所谓的幸福战斗!   郗铭蓦地抬头,眼神扫过沈斯怡,那光点有些冰冷,“我知道了。”随即又低下头工作。   沈斯怡的心跟着郗铭话上来了又下去了,这一刻她觉得无力,好像自己的一腔热情扑到了水里,灭的干干净净。她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出去了。   门在关上的那一刻郗铭放下了手中的笔,捏了捏眉心,他的目光瞥着左边的抽屉,拉开来,里面一只有些掉漆的旧手机。摁一下,屏幕亮了起来,桌面壁纸上的男女面颊紧贴在一起,扬着灿烂的笑容,眼里都闪着碎碎的光点,就像天边的星子一般。   手指在来来回回地按着左右移动的键,始终都没有打开短信菜单,突然反扣手机,郗铭“唰”的一下合上了抽屉。   **   郗铭订婚那天,程黎一天都没有去上班,一直坐在电视机前等着,没有吃早饭也没有吃午饭,等着这一场世纪的订婚典礼,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痴了傻了,她只是固执地想亲眼看见这一个事实。   A市的电视台被受邀全程直播,现在希尔顿酒店外面已经是满满的“长枪短炮”,郗氏的公关部也在向记者们派发着喜糖。一个个球形的玻璃小瓶用白色的丝带扎着,吊着心形的牌子,上面印刷着新郎新娘的金色花体英文名。一瓶一瓶都像是一把把冰冷的尖刀刺进程黎的心脏。   抬手捂着眼睛,她不能看了,不想看了。忽然间程黎一下子冲出了家门。   一个人漫步在A市的街道上,视线中她居然看见了希尔顿酒店,电子显示屏上不断闪现着“恭贺郗铭先生和沈斯怡小姐订婚之喜!”   程黎觉得自己置身在漆黑的夜里,摸不到脚下的路,随时都要跌倒,随时都会坠崖,随时都会粉身碎骨。只因为找不到你。   抬脚往天桥上走去,车子快速地穿过桥下,她紧紧地抓住栏杆,盯着那些许模糊的路面,是不是自己纵身一跃,一切就都会结束,她再也不会疼了……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父亲,“爸爸。”   “小……小黎,快回来,你妈妈……昏过去了。”程爸爸在电话里呼吸急促,说话已经断断续续。   晴天霹雳一般,母亲的病痛喊醒了早已困苦不堪的程黎,蓦地松开栏杆,程黎向汽车站跑去。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四点,程妈妈已经被送进了病房。   坐到床边,程黎替母亲掖了掖被子,病床上的人苍老,瘦弱。鬓间也已经有了白发,额头眼角也爬上了岁月的纹路。四年来,母亲老的很快,她知道,这是自己的罪孽。抓着母亲满是皱纹的手,程黎轻轻地说:“妈妈,对不起,我错了。”   **   傍晚的时候,程妈妈醒了,看着女儿坐在自己的床边,程妈妈的眼眶有些湿润,这是自己阵痛了二十几个小时生下来的女儿啊,那么小,那么软的一团抱在手里的那一刻,就像抱着整个世界一样。乌溜溜黑葡萄一般的小眼睛看着她,甜腻腻的声音喊着她,那么天真烂漫的女儿为什么现在的眼中总是填满了浓浓的郁色。   “小黎,你怎么回来了,又是你爸告诉你的?”程妈妈的声音有一些苏醒后的模糊。   “妈,身体不好怎么不说呢,我有年假,可以回来照顾你。”程黎的声音有些哽咽。   “没事,人老了就那回事,妈妈不耽误你工作。吃饭没?这都几点了,快回家休息休息去,赶车多累啊!”程妈妈伸出手心疼的摸了摸程黎的脸,推了推她,示意她赶紧回家。   出了医院天色已经黑了,七点多了,现在应该是晚宴的时间了。   上天终究没有完成她的执念,她在期盼死神远离自己母亲的那一刻,她的爱人牵着别的女人做着一生最浪漫的誓言。   **   程黎跟公司请了一星期的假,在家里照顾程妈妈。医院的伙食是出了名的难吃,所以程黎每天早上都是一大早就起床烧好早饭送去医院的。和母亲之间虽然还是不多话,但是总有一种淡淡的温馨在母女二人之间流淌,这就是亲情,血浓于水的亲情。   今天,程黎照例去给母亲送饭,进门后,却发现母亲的眼神很奇怪,对着她躲躲闪闪,她不问,母亲也不说。   给母亲拿碗将粥盛出来,桌子上摆好一些小菜,“妈妈,吃早饭了。”   今天母亲的胃口也不大,粥喝了小半碗就摇了摇头,程黎也不勉强。收拾了就去厕所洗碗,出来的时候却看见母亲鬼鬼祟祟地收起了报纸。   趁着母亲休息的时候,程黎偷偷地拿出了报纸,娱乐版的头条——郗沈联姻,新郎无故失踪?!程黎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地读着报道,心里就像被撒了一把尖锐的石子,那一个个字就像石子的尖角磨着她的心瓣,不舒服,刺挠,疼痛,滴血……这些感觉接踵而至,压迫的她快要窒息。   猝然间一双手硬生生的将被她捏紧的报纸扯过来,撕烂。她抬头,看着母亲深深地盯着自己,眼中有疼惜,有悔恨,有埋怨……“小黎……别看了,就算这次没有订婚,他也不是你的了,早就不是了。”   眼泪就这么簌簌地流下来。对啊!郗铭不是她的了,是别的女人的,她早就知道了!   “小黎,回来吧,回J市,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来。”母亲亲昵的揽过程黎的肩膀,让她靠在怀里。   这一刻,程黎的脑子放空,她什么都不想想,什么也都想不起来。整个身体就如同浸在了冰水里,可是血管里奔腾的血液又像是一股火,水火不容,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爆裂开来一般。   “妈妈……”程黎躲在程妈妈的怀里低语呢喃。妈妈,我放不开啊!我回不来啊!心都在那里,怎么回来呢!   直到程黎回A市的那一天,母女二人都没有再说起这件事。   **   A市,程黎还是回来了,她在心里答应过郗铭的,不管多难过,多难熬,她都会一样一样还给他的。下了车,她没有选择任何交通工具,而是一步一步地走着,慢慢地呼吸着,仿佛空气中还有着郗铭订婚那日的玫瑰香气。   走了整整一个小时,程黎才回到家里,电视机还开在那里,美丽的女主播正在播报着新闻。她软软地坐在沙发里,听着那字正腔圆的嗓音,似乎有个人就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和她说着话似的,这样的骗着自己她不是一个人。   第二天一大早,程黎就赶去公司销假,公司里空荡荡的,像是久没有人气一般。应该都去跑指标了吧,这个月自己已经花去了一周,还有三个礼拜,任务真的是好重啊!   销完假,程黎就去了人民医院,恰巧遇见肿瘤科的王主任正在班上,“王主任,还在忙啊?”   “哟,小程啊,最近哪忙呢,好久没见你啦!”王主任是个油瓶子,滑溜的很,面上总是和和气气的,可是真要从他手里拿张单子,那是委实不容易。   “家里妈妈身体不太好,回去照顾了一段时间。这不一回来,就来拜会您啦!”为了工作,有的时候尽管再苦,程黎也总得要赔上笑脸,送上好话。   “哎呦,小程真是孝顺啊,那程妈妈没事了吧?”   “没事啦!年纪大了,总会有些小毛病,做儿女的总要多担点儿心,应该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   “嗯,小程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王主任点了点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第十章 放手·紧握   两人边聊边走,程黎看着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查完房了,走着走着,也到了王主任的办公室,“小程啊,进来坐坐。”   程黎点点头,跟了进去,“王主任,我看病房最近好像又多了不少新床位啊!”   王主任点了点头,“没办法啊!”   “那王主任要辛苦啦!最近,奥索替尼的用药量还不错嘛,我刚经过碰见张护士长,她说用这药的人挺多。”   “普惠药嘛,得了这毛病,家里有钱的都会被拖垮,何况那些条件不好的,奥索替尼效果是还行,又是国产的,价格上都能接受一点。”   “那王主任看,这量能不能加上去点呢,你看丰泽刚被郗氏旗下的Ming-Bio刚收购,那边的资金可是厚着呢,奥索替尼也会由美国的专业团队接手,正在其他新的癌症种类上实验,最近临床前的体外动物模型已经构建好了,实验也马上开始了。再说这在非小细胞肺癌上效果和那克里唑蒂尼差别不大,奥索的价格也相对能令大多数人接受呀!”   “这……小程啊,我们院你们奥索的量拿的可不少啊!再加这有点困难啊!”王主任皱了皱那双浓密的眉毛,语气颇有为难。   “王主任,奥索的治疗效果也在那边,患者的反应也都不错,我知道您的压力也大,医院的指标下来,担子不轻。但是我想普惠药用多了利润也会上来,您看呢?”程黎知道这件事不能急,只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说。   “这样啊,我再想想,小程啊,医院现在压力也大啊,药用的好那是应该的。”   “嗯,是呀,现在最不容易的行业就属你们医生呐!那……王主任您先忙,我们再次再谈。”多说无益,这些都要慢慢磨。   出了办公室,程黎又去护/士站帮忙跑跑腿。到了晚上□□点的样子,程黎才出了医院大门,真是披星戴月地回家。   **   这个光景,街道上也正是出行的高峰期,主干道上车流慢慢地前行着。程黎骑着她的小毛驴一路往家赶,只有家,只有那里,才能让她的心找到归属。   楼道里的灯泡坏了,没人换,程黎只好拿着手机照明,突然间程黎感觉到一股力量将她拽了过去压在墙上,那人用手捂住了她的嘴,身上飘着一种很淡很淡的古龙水味。   “失踪?好玩么?”阴冷的声音里暗含了一丝只有郗铭才感觉的到的颤抖。   那几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就是冰河下的火山,他不能敲开那层冰面,职员是花钱请来上班的,不是出气的,身边有千对万双的眼睛盯着自己,他只能克制,只能让那火热滚烫的岩浆在自己的身体里漫延、奔腾,灼烧他的心脏,那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他无法平静,时时刻刻都希望又害怕自己的手机铃声。直到私家侦探通知自己她在医院出现,那一刻心中就像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所有的火都灭了。   完全黑暗的环境里,程黎的心脏跳得很快,嘴被捂着,说不出话。她感觉到那只扣着自己腰部的手越来越紧,她开始挣扎,开始呜咽出声。眼前的男人终究变得陌生了。   “怎么?想哭,委屈么?”郗铭放开捂着她嘴的手,鄙夷地说着。   程黎看着那双墨玉一般的双眼,却不再复往昔一般透明,“郗先生,我,不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你的未婚妻还在家中等你,你可以回去了。”程黎觉得疲惫,不断地纠缠,不断地挣扎,不断地妥协,工作是如此,为什么回到自己的壳的时候还是如此?   “呵!我没有订婚,你没看到报道吗?未婚妻?曾经你也可以,只不过,你好像不稀罕,你喜欢的……不就是这样吗?”   程黎一下子推开了郗铭,颤抖地在包里翻找着自己的钥匙,她要回家,回家了,就没有这可怕的声音。捏着一大串钥匙,就是找不到自己家里的那把。   郗铭看着面前黑暗中模糊的哆哆嗦嗦的身影,一把一把地试着手中的钥匙,终于成功了。程黎猛地推开门,想把郗铭挡在门外。可是郗铭在那一刻倏地一推,就进来了。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公寓,不大,但是很温馨,和自己住了四年的公寓很像很像,连色调都是一样的。他甚至看见了熟悉的靠垫,过去每一次她都是这么抱着然后靠在自己怀里看电视。   “看来你很怀念过去的么?是啊,你的过去是多么的成功!”郗铭看着这一切,这寂静的一切就像是一幕默剧,讽刺着他,讽刺着他过去那颗痴情的心。   “出去!”郗铭轻蔑的语气像是一根根的银针,就着她的心狠狠地扎进去,难堪,从来没有过的难堪,从来没有过的难过。   “出去?为什么?没有我,你怎么怀念过去?那一晚上,我还清晰的记得,你……比起某些人,真是强了不少。”郗铭笑了出来,嘴角咧的高高的。他就是要笑,他要用笑容掩盖掉内心那种令自己觉得羞耻的软弱,那软弱就是绵里针,总会有一刻给你致命的一击。   程黎紧紧地抿着唇,她知道这一瞬间自己浑身都在冒着冷汗,甚至能够感受到腋下的汗滴被自己的衬衫吸进去,她看着郗铭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脑海中就浮现出订婚典礼上沈斯怡穿着洁白高雅的婚纱一步一步地朝郗铭走去的场景。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她想甩掉脑中那纷繁的画面,她想忘记这个随时鞭挞着自己内心的人!   郗铭还是走过去抬起她的下颚,逼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说过,游戏才刚刚开始,你想逃,可以,记得逃的时候带上你的父母,不然,你欠我的,他们也一样可以还!”   “郗铭!”程黎暗哑的嗓音突然叫出了这个名字,她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喊过了,含着她的真心,含着她的实意。   “怎么?还想鸳梦重温,可惜你说对了,我们是陌生人,陌生人怎么能……你说对吗?”推开了程黎,郗铭拿出手帕擦了一下手,转身离开。   程黎慢慢地走到门边,郗铭连她家的门都嫌脏!那一块被郗铭擦过的手帕就丢在了满是灰尘的角落里。程黎笑了出来,哭着哭着地笑了出来,原来,他就是连垃圾都不愿丢在属于她的地方。   关上门,家里,和她的心里一样,一派死寂。这样的安静,就像绳索一样勒紧了程黎,如此陌生,又是如此熟悉。四年来的每一个夜晚,自己都是伴着这样的安静入睡;每一个清晨;伴着这样的安静醒来。   走到楼下,郗铭望望那个还亮着灯的窗口,想着程黎那几近崩溃的面容。他真想开口问问她,疼么?难受么?还是在自己面前继续装着那副天真的脸孔?   裤袋中的手机震了起来,是沈斯怡。   “这么晚了,什么事?”   “呵!我是你的未婚妻,这个点都不能打电话,那请问我亲爱的未婚夫,我应该什么时候打合适呢?”自嘲的语气透露着沈斯怡内心的怨毒,她怨,怨自己爱上一个这么凉薄的男人;她恨,恨自己为什么放不下这个已经无心的男人。   “可是我们的订婚典礼,我记得并没有完成啊。”   沈斯怡捏着电话的手冒着冷汗,心里卷起风暴,“明天我外公外婆要过来,想见见你这个外孙女婿。”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   “当然没有问题,我们是最好的演-戏-搭-档!”说完郗铭就挂断了电话。他没有听见那边的沈斯怡狠狠地摔掉了手中的电话。   **   今天,程黎四点多就醒了,她要赶去医院,去一个一个地说服那些人。   到了医院,程黎就在护士站转悠,给那些值班的护士带了点新鲜的水果。没看见值班的护士长,程黎就问起了值班的护士,说是晚上有个病人突然发病,护士长跟着梁副主任进手术室了。果然不一会儿,就看见梁副主任过来了。   “梁主任,刚下台啊?”   “哦,小程啊,是啊,这不有个病人肺水肿突然呼吸困难,晚上临时的加台。”程黎知道这些工作都要嘴甜、勤快,就是自己心里千般不愿,也要挂着张笑脸。   “呐,梁主任,这是我刚买的咖啡,听说是新口味,尝尝!”程黎将咖啡递过去,梁副主任笑眯眯地接过来,状似无意地摸了一下程黎的手。   有旁人在,程黎有气只好咽下去,“梁主任啊,还忙不?要不我给您汇报汇报工作?”   “说笑了啊!你小程哪用给我汇报工作啊!”   “哎,要的要的,我们公司的药您这儿不是用着呢嘛!”   梁副主任一脸莫名的笑容看的程黎心里就毛乎乎的,可是她需要单子,即使前面是狼窟虎穴,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上。   办公室里有些凌乱,病例杂杂地被理在一边,程黎找了桌对面的位置坐下,“梁主任,最近您手上那几位病人用奥索的效果怎么样?”   梁主任想了一会儿,“效果是不错,几个肺癌转移的病人,都在作一线的药物用,反应上来,转移的速度是缓了下来。”   “那梁主任,您看咱们科奥索的量能不能加一加,效果好,价格上又比那些进口的更让人接受,就应该大力推广一下是不?”   梁主任笑了一下,走过来拍了拍程黎的手,“这个嘛,得慢慢商量的,是吧?小程。”   ☆、第十一章 凄楚·奔忙   厕所里,程黎一遍一遍地用洗手液涂抹在手上,拼命地揉搓着自己的手。   下午要回公司拿点资料,出了医院程黎看见满大街的红玫瑰的时候才想起原来今天是情人节。女孩子们抱着只属于自己的玫瑰甜蜜地笑着,男孩子们温馨宠溺的眼神,程黎看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空荡荡的,好似永远无法填满的空荡。   回到公司恰巧还遇上李组,问起她的指标进度,程黎只好含含糊糊地回答着。李组听着这模凌两可的答案皱了皱眉,“小程啊,你可要努力啊,Ming-Bio那边就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做不好,他们可是要收回去的,再要找这么好的市场,那可就难了啊!”   程黎心想:谁不知道奥索的市场好啊,癌症病人每年都长那么多,癌症药能不好卖么?就会嘴皮子来两下!   垂头丧气地从公司里出来,程黎还是要回医院。忽然一辆火红的保时捷横在了她的面前。怎么这个年头有点钱的人都喜欢学螃蟹走路呢!   车窗渐渐降了下来,是沈斯怡。大大的黑超遮住了半张脸,但那副与生俱来的张扬神气劲儿程黎还是认出来了。   没下车,沈斯怡只是朝着程黎说:“程黎,别来无恙啊,聊两句?”   “我想我们现在没什么可聊的。”程黎骑着电瓶车想绕过去,可是她往前开一点,沈斯怡的车也往前挪一点。   “程黎,时至今日,你还想不明白你是哪种人么?还在妄想进入我和郗铭的世界?”讥诮的语气,仿佛面前的人就是蝼蚁一般。   “妄想?沈斯怡,对于你们的世界我从来不稀罕。”沈斯怡手指上硕大的钻戒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那点点光芒就像是一只刺猬,看着恶心,摸着疼痛。   沈斯怡顺着程黎的目光也转到自己的戒指上,得意地扬了扬,“那么多年了,最终成为郗太太的人还是我。”   “是,那是我不稀罕的位子才轮得到你,如果当初不是我不要郗铭,你会有今天?!”沈斯怡得意嚣张的语气就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带着响声。程黎攻击的刺马上竖了起来,她厌恶沈斯怡身上那种清高的傲气,她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哼!就算当初你霸着郗铭,你也进不了郗家的大门。你记住,没有郗家,就没有今天的郗铭,郗铭离了郗家或许就什么都不是。”带上黑超,沈斯怡升起了车窗。   跑车的马达声“哄哄”地响起来,程黎站在原地,那一串呛人的尾气就像一簇簇绵密的针,扎进她的肺里,顿时觉得窒息。   **   最近,程黎真的很忙很忙,忙着一个一个医院地跑;忙着给那些医生们中午订饭,能够利用吃饭的时间再给他们讲一讲奥索替尼的优势;忙着让她手里的单子离指标近一点,再近一点。   白天他们公司刚刚为奥索替尼举办了一场医药推广会,晚上他们组就要负责出席的几个大医院肿瘤科的医生聚餐。   宴席订在A市新开的一家会所。晚上,李组带着组员一个个的在包厢门口接着这些衣食父母,寒暄招呼,忙得还真是不亦乐乎。   人民医院的王主任和梁副主任也过来了,程黎赶忙上前招呼,“王主任,梁主任都过来啦,赶紧坐,位子都安排好啦!”   王主任朝程黎笑了笑就过去了,忙着去和他院的医生聊天。   梁副主任笑眯眯地看着程黎,那眼神里分明带着些诡谲的意味,程黎看着心里有些毛毛的,但也只能陪着笑脸将梁副主任带到座位上斟茶,“梁主任,这个茶可是李组自己带来的,您尝尝,品鉴品鉴,这方面您可是行家啊!”   梁副主任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嗯,倒真是好茶。”程黎看着他的表情,是真满意这茶。   “哎,那梁主任您先歇一会儿,人马上来齐了就能开席,我过去看看。”程黎朝着梁副主任笑了笑,就离开了。   开席之后,就少不了酒。程黎胃不太好,但是为了指标,只好端着自己满满的酒杯,一个一个地敬。念在她是小姑娘,几个上了年纪的医生都是意思一下便过去了,可轮到梁副主任这边就不行了,一杯一杯的和她喝。程黎觉得自己的胃就像是一根火柴掉进了酒精瓶子里,“哗”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头也开始晕晕的,好在叶凡过来帮她挡了一下。趁着空挡,程黎跑出了包厢,进洗手间吐了个干干净净。很久很久,她已经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了,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晦暗,就像是一个癌症病人一般,她捏了捏自己的脸,想:这样的日子,自己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回到包厢,大家都有些喝高了,开着包厢里的KTV开始唱歌,大灯被关上,开了几盏红红蓝蓝的射灯,人,就这么隐在灯下,看不清面容,看不见真心,在这么浮华的世界,谁会对着你剖开真心,人人都会带着笑容的面具,拥抱你,而手中则会握着一把匕首,随时随地地插/进你的心脏。   程黎坐过去,坐在角落里,叶凡过来给她递了杯热水,刚想劝她早点回去就被李组拉走敬酒去了。她端着杯子,感受着从指间淌过来的温度,暖暖的。忽然间,一个带着浓重酒味的身子坐在了她的身边,“来,小程啊,刚刚怎么不见啦,我们继续。”梁副主任夺过程黎的热水杯子,递上酒杯,抬到程黎嘴边,要程黎陪着喝。   程黎呼吸了几下,压下胃里那涨涨的难受,强笑着喝下杯中的酒。   “好!小程的酒量真是好!”此时的梁副主任就像一只贪婪的猎豹,他看到了自己的食物,目光中那有些猥琐的神情让程黎的心一再地下沉。她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越来越短。   程黎的右手扶着自己的大腿,使劲地掐了一下。身体上所有的颤抖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好像连自己的毛细孔都在叫嚣着惊惧。她端起杯子,往外挪了挪身子,“梁主任,我们喝酒……喝酒。”   “好呀,我们喝酒!”那张充满着酒气的字眼不断地吐出,滚烫的气息灼伤了程黎的耳朵。   程黎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泛着恶心,她想吐,这样的她真的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   “哐当”——   程黎连人带着酒瓶一起摔在了地上,大灯被人开启,叶凡跑了过来,“程黎,你怎么了?没事吧?”   程黎仓惶地抬起头看到了郗铭担忧的眼神,看到了同事们不解的眼神,也分明看到了梁副主任那种鄙弃的眼神。   “没事,我没事。”手心微微有些刺痛,应该是被玻璃碎扎到了。捏紧手,程黎站起来,“对不起啊,梁主任,刚才惊到您了,这杯酒,我给您赔不是。”拿着红酒,程黎给自己倒了满当当的一杯。酒液顺着喉咙而下,就像海浪涨潮一般涌进自己的胃里,额头上开始渗出密密的汗珠。她觉得胃很疼,火烧火燎地疼,可是她得忍着,因为她在这黑暗的世界里,只有自己,连影子都会离开。   聚餐结束的时候,程黎觉得自己就像是水里捞起来一样,满身的冷汗。   “我送你回去吧。”叶凡走过来,扶了把摇摇晃晃的程黎。   “不了,你也喝酒了,我打的回去,你走吧。”叶凡看了眼神色冷漠的程黎,吞下了想要说的话,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程黎扶着树干开始干呕。后面有脚步声靠近自己,回身一看,竟然是郗铭!   郗铭的眸色很冷,昏黄的路灯下,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座冰山。他猛地扯过程黎,“我定的指标那么难完成?”   重逢后,程黎经常想看清郗铭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清澈的似潺潺溪水一般的眼睛。可是现在,她怎么就是看不清呢?那双眼睛里有一团黑沉沉的雾气,团在里面,敛去了原本所有的光彩。程黎自嘲地笑了一下,“您是老板,我是下人,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还要生活,当然只能——想尽一切办法。”   郗铭扣着她的腰的手越来越紧,她觉得自己都快被拦腰截断一般,可是她不能喊疼,这个怀抱她还想多呆一会儿,呆的久一点。   面前的她比监控器屏幕里的更加瘦弱、无助,神情是那么的凄惶。   他轻轻地缓缓地开口,“要不要回到我的身边来?”   ☆、第十二章 谎言·重圆   时间停止在这一刻,程黎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郗铭,期盼、幸福、慌乱、难以置信,这些错综复杂的情绪就像一根根毛线,被缴在一起,缴进她那颗空荡荡的心。   “你说……什么?”程黎轻轻地呢喃,她怕,怕这是一场梦,大声一点就会戳破这个美丽的气泡。   郗铭笑了一下,幽幽地说:“到我这儿来。我可以不再让你过这样的日子。”   “那沈斯怡呢?”那个七彩的气泡只是飘到了半空之中就被戳破。   “这个你不用管,我和她没订婚,你不是人家眼里的——那种人,我们这样不好么?宝贝。”郗铭捏起程黎的下颚,那双刚刚还闪现着光彩的双眼此刻又像垃圾堆里那个被人丢弃的洋娃娃。   眼泪滑落,冰冷的面颊,冰冷的指尖。死死地攥着拳头,疼,玻璃碎渣深深扎进肉里的疼。程黎几乎能感受到血丝顺着自己的掌纹流淌。   一辆黑色的缓缓进入视线,停在一边。程黎看了一眼那辆暗夜里锃亮的豪车,耳畔响起“你还在妄想进入我们的世界?”她在妄想着什么,她从不曾妄想过。   “想清楚来找我,宝贝,生活可不是那么的——容易!”郗铭拍了拍她的脸,就上车走了。红色的车灯像是一头猛兽,朝着她张牙舞爪地奔过来,她刚刚真的就要答应了,即使是这么的卑微低下。   回到家里,程黎拿出医药箱,手心已经被碎玻璃划得血迹斑斑。程黎用镊子将玻璃渣子一个一个的夹出来,半嵌在肉里的玻璃渣被生生的拔/出来,带着血,很痛,但是这样好像自己的心不再这么痛了。   **   第二天,程黎先去了公司,碰上叶凡也在。   “程黎,昨天你没事吧?”   “没事。”程黎收起了受伤的手,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的狼狈。   “你的指标完成的怎么样了?奥索的市场就这么点,现在大家都有困难。”昨天的一幕叶凡不用多想都知道怎么回事。   “还好吧,这个月还有点时间,我再努力一下。你忙吧,我还有工作,先走了。”这个世界最还不起的就是人情,她欠不起任何人的人情。   提着些上好的茶和订好的饭,程黎又跑去人民医院,她知道,这是工作,总该解决。   “李医生,去吃饭啊?”带上面具,程黎又是那个为了生活奔波的人!   “是啊,今天不忙,还真是难得的准点吃饭啊!”   “哎哎哎,我买了饭过来了,听说吉野家新出了饭,我买来大家试试。我放到休息室去,李医生先去,我去喊大家去。”程黎扬了扬手里满当当当的十几盒饭,轻快地说着。   “来的还真是时候,我们又可以改善改善伙食啦!要谢谢你啊,程黎。”   “哎呦,哪的话,朋友嘛,快走快走,饭要凉了。”   程黎在休息室将一份份饭摆开,然后拿着一份和茶叶就往梁副主任办公室走去。站在门口,她提了口气,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喊“进来”她才推门进去。   “梁主任,吃饭了么?”程黎看到那张斯文的面孔,昨晚那些不堪的记忆又在回涌过来,攥紧手里的袋子,不能逃,她,没有资格怯懦。   “哦……程黎啊,怎么有事么?”梁主任微微抬了抬眼,鄙陋地扫了一眼程黎。   “吃饭时间到了,我给梁主任送饭来啦!昨天……扫了梁主任的兴致,这不,带了些梁主任喜欢的茶叶过来,补上昨天梁主任的心情。”她一步一步地走着,颤抖地走着,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哟,昨天那些小事,我怎么会放在心上呢。坐吧。”梁副主任笑眯眯地对着程黎说。   梁主任的笑,那笑容里的意思程黎懂,但她只是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   这个二月,灰暗苦痛的二月,在月例会的时候彻底的爆发。程黎没有完成9万的指标,虽然还有几个组员也没达到指标,但是也只有她只是堪堪地过了指标的一半。   李组甩了她的报告,“小程,再怎么完不成你也不能拖大家的后腿啊,5万,你做事了么?还是净在家里睡大觉了。”   “李组,Ming-Bio那边也是,四十万是想压死我们啊,完不成也情有可原啊。”叶凡看着程黎这样被骂于心不忍,出口想帮着挡一挡。   “叶凡,你不要以为你完成了9万就很了不起,有本事你把四十万都挡下来。你是组长还是我是?轮得到你来教训我。”李组涨红着脸,两道粗粗的剑眉翘着,双手插着腰,这是气极了。   “对不起,李组,这个月没完成的指标拖了大家的后腿,我下个月一定完成。”程黎拉了拉手边的叶凡,示意他不要为了她和组长吵架。   “好!小程,我也不多说什么,我们是一个组,是一个团体,做不好大家都不好过,横竖大家都是为了生活。看到白花花的奖金大家都开心。”李组缓了缓,坐下来,“下个月指标还是四十万,大家继续努力吧。”   ……   “程黎,你那几个医院比较难做吧,要不……”会后叶凡叫住了程黎,看着会上程黎低垂着头喏喏地说着抱歉的话语,心里有阵阵的刺痛。   “谢谢你,叶凡,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会……影响到你。”程黎抬头看着叶凡,不是很帅的男生,却有着一颗无比温暖的心。这样美好的人,自己不可以靠近。   “程黎,我……”   “叶凡,你的心我都懂,可是我以前就说过我们不合适,很不合适,我很谢谢你之前的一切照顾,我们以后还是好同事,好么?”   叶凡盯着程黎,苍白无色的脸庞上却写满了坚毅,她就像那句古话——蒲草韧如丝,好像再大的困难她挺一下熬一下就会过去。   “你这个话说过很多遍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叶凡伸出手,“好同事,握一下手吧!”   程黎伸出手,叶凡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很暖很干燥,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很像很像,冬天的时候那个人总是喜欢抓着她的手藏在口袋里,然后问她:“你知道你的手为什么总是那么冰么?”她不说话,总是看着他就笑,笑着等着他的答案,“因为啊……你在等我,等到我牵着你的手,你的手就不会再冰了。”可是现在那双手即使紧紧地抓过自己,程黎感受到的也是怨恨,不甘。   **   三月一开始,程黎就卯足了劲开始在各个医院轮轴转。大清早的就要赶往医院忙着医生跑跑腿,等着主治们下台的功夫好多聊一会儿。脑子里一遍遍地转着怎么做Promotion(推广),Promotion,Promotion……   今天,又是轮到给市二院做研讨会,程黎忙着订饭,准备资料,中途却接到了梁主任的短信让她今天有空过去一趟。程黎死瞪着手机屏幕,好像就看到了那张斯文嘴脸下面的贪婪,朝她张着血盆大口,要将她生吞活剥。   忙完了研讨会,程黎连晚饭都没吃就去了梁主任那儿。   “梁主任,找我有事,是前天填的申购单出问题了?”程黎站在门口,手里紧紧地捏着手机。   “哦,没有没有,最近小程在哪儿忙呢,怎么不见来医院了?”梁主任站起来,朝着程黎迎了过来。   程黎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来呀,可能恰巧赶上您不在吧。”   忽然间有一只手握住了程黎的,她像触电似的弹开,“对不起,梁主任,我还有事,先走了。”   推着自己的电瓶车,程黎慢吞吞地走在路上,三月了,冬天的夜晚还是这么冷啊!一滴两滴,摸摸自己的脸,没有哭,原来是下雨了。夜晚的雨水和天空一样黑漆漆的,啪嗒啪嗒地打在自己身上,衣服湿了,头发湿了,雨滴的寒凉透进了骨里,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却是那么的干涸?   拿出手机,程黎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着,听着耳边的嘟嘟声突然觉得就这样吧,她的人生早就没有重生的希望了。   “喂……”   “郗铭,我想回到你身边。”声音空洞、飘渺,像是游魂受尽十八层地狱之苦后遇见阳光灰飞烟灭得到救赎一般,听得人惊心、凄凉。   ☆、第十三章 难寻·过去   郗氏大厦23层   “Mark,和Geeam合作的BP-3425怎么样了?”郗铭一边看着文件,一边和杨嘉宇聊着电话。   “已经算快的了,BP-3425是Geeam的明星产品,在国内的销售应该会很不错,你那边的报批怎么样了?拿不到报批我回来可是什么用都派不上啊!”   “还有事么?没事我挂了,很忙。”   “慢着,最近报纸上那些东西是真的不?那个背影看着真的很像……”像程黎,杨嘉宇就是想不通了,不是恨之入骨么?怎么又走到一块儿去了。   “这不是你要管的事,管好BP-3425就可以了。”   郗铭挂断了电话,摁了内线让Alice订束白玫瑰。便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   傍晚,沈家灯火通明,阿姨们都在厨房忙碌着,把自己的看家本事都拿了出来。沈斯怡一身小香最新款的连衣裙,聘聘婷婷地站在门口,迎接着郗铭。   黑色的宾利车缓缓驶来,郗铭带着淡笑,捧着玫瑰慢慢地在院子里走着。沈斯怡一看见郗铭的身影就小跑着过去,“来了啊!路上堵么?”   郗铭笑了笑,递上玫瑰,“还好,喜欢么?”   “嗯。”沈斯怡凑近闻了闻,甜甜地笑了,“快进去吧,爸爸妈妈都在等着呢。”   郗铭点点头,沈斯怡的手挽过来的时候他有一丝怔愣随即又笑了。进门时,沈父沈母已经等在那里,“叔叔阿姨,久等了。”   “哎,你工作忙,等等碍什么事。”助理提着一大推的礼品跟了进来,“每次你来都要拿那么多东西,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   “工作忙,不能时常来看叔叔阿姨,带点礼物,都是应该的。”郗铭的嘴角一直扬着,在外人面前他的情绪总是最好的。   饭后,郗铭就去书房了,关于BP-3425他觉得还是要多盯着一些。   沈斯怡端着茶水送上去的时候在门外隐约地听见“这毕竟是美国方面的新药,再说Ming-Bio也是属于郗氏的,您也知道,新药上市的过程很复杂,上市了也不一定就能长久地赚钱,我在郗氏还是新人,慢慢来。等BP-3425稳定了,接过来是一样的。”   “嗯,你考虑的很周到,郗铭啊,好好干。”沈建业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沉稳、淡定,有着这个年龄段的人没有的魄力与野心,真是喜忧参半。   **   程黎收到短信的时候还在医院泡着,看完短信,程黎竟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他今晚不回家了。想着现在自己生活真是觉得可笑又可悲,不用担心指标,不用担心生活费,可是她仍然无法开心,她就是一株生长在阴暗处的杂草,虽然坚韧,但是毫无价值,利用完了,会弃之如敝履。   **   那一天程黎愣愣地站在雨里,她觉得很累,累到自己已经支撑不下去了,郗铭的话像是闪电一般地闪进她的脑海。   电话里郗铭问她在哪里,派车过来接她。全身湿漉漉的她站到郗铭面前,看着郗铭这副的样子的程黎,觉得好笑,“怎么淋雨了,就想通问题了?”   程黎只是站着,不说话,眼睛只是盯着地板,干净的能倒映出身影的地板让程黎觉得格格不入,她真的不属于这里。   “傻站着干什么,去洗澡!”训斥声惊得程黎一个激灵,茫然地看着郗铭,“洗手间,直走右转。”   程黎站在洗手间里,看着自己满脸的雨水,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就像小孩子玩腻了丢弃的旧玩具一样,可不是么?她就是被丢弃的。洗好澡,穿着那件大大的浴衣,程黎静静地站在客厅里,她环视着这里,黑白为主色调的客厅,宽敞的白色皮沙发,简洁、硬朗,是郗铭一贯的风格,只是少了点温暖。大大的落地窗外,雨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纹路,街灯和雨珠混在一起,折射出异样的光彩。   “呵!我还真是又高看了你!”   程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阴冷的声音,似是有飕飕的冷风钻进程黎的脖子里,刚刚杯热水浇暖的身体又一点一点冷下来。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像石雕一般,一动不动,想哭,可是泪腺却像消失了一般,只余下眼睛干涩的发疼,“我……”   “怎么?这么点指标就累的受不了了?!”郗铭坐到吧台边,抿了一口酒。   程黎盯着郗铭,缓缓开口,“你不是说想好了就来找你么,我想好了,你的指标真的太高,我,做不到。”郗铭侧身坐着,眼睛只是看着窗外的方向,程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这一刻的他很陌生很陌生,陌生的近乎让程黎心里发凉。   郗铭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就上楼去了。   那一晚程黎在客厅里,看着窗外模糊的月色,以后的她,真的就会如过街的老鼠一样,狼狈不堪,从来没有过的狼狈不堪。赤着脚来来回回一步一步轻轻地走着,黑暗的环境里她像一缕孤魂,飘荡在这肮脏的世界里,这么的惨不忍睹!楼梯转角处,那个隐在暗处的身影不知看了多久……   **   回过神来的程黎想着今天的工作差不多完了,决定回家。这个月奥索的指标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开门进屋,屋子里有些灰扑扑的感觉,大半个月程黎没有回这个家了。地上已经积了浅浅的一层灰尘,没有换鞋,程黎就坐在了沙发上,手无意识地在沙发的布纹上慢慢地摩挲,凹凸不平的纹理在手掌的感知下尤为清晰。自己的家没有那么的大,那么的豪华,可是程黎却觉得心安。   手机在安静的环境下响起显得尤为突兀,程黎愣了一下才接起来,“还没下班?”   “不,不是……我在家。”程黎透着电话都能感觉到郗铭森冷的语气。   “哪个家?”郗铭冷笑了一声。   “我……我马上回……”程黎话都没有说完,郗铭就挂断了电话。站起身来,环顾了一圈,嘴角呢喃,“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来,什么时候……”   **   江南公馆   程黎站在郗铭公寓的门口,她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她真的很怕很怕看到郗铭阴冷的眼神,即使每一晚这个男人都是抱着她入睡的,可是程黎却觉得他如同一条冰冷的巨蟒缠着自己,连耳边的呼吸都似冰锥子一般。   手指在键盘上摁着密码,是他们决裂的日子,每摁一次,那把刀就在心上划一次,鲜血不断地涌出来,直到它流干,直到她死亡。   “滴”的一声门开了,里面却漆黑一片,程黎隐约地看见郗铭正端坐在沙发上,她摸索着开了顶灯。   “啪”   一室敞亮。   “对不起,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所以我就……”程黎的背脊抵在门上,尽管有些冰凉,可是这门就像支柱一般,可以撑着她一会儿。   郗铭转头看她,没有说话,只是朝她招了招手。程黎觉得眼前有些恍惚,一阵阵的眩晕不断地朝她袭来,让她觉得憋屈,让她觉得压抑,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干什么?路都不会走了。”郗铭的语调里已经溢满了怒火,在找寻着一个火点,等待着爆发。   程黎走过去,挨着郗铭坐在沙发上,手捏紧着沙发坐垫的边缘,凉凉的皮料子让她觉得清醒,好等待下一刻的到来。   “我不回来?!你就逃跑,怎么这么久了,你还是教不会呢。你就这么厌恶这里?”   程黎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话都不会说了,还是对着我觉得恶心,不想说!”郗铭一下子捏住程黎的下巴,气恼地说着,“以后你的家只有江南公馆一处,我希望你记住!”郗铭冷然地丢下这句话就去了书房,留下程黎一个人坐在亮堂堂的客厅里,窗外的霓虹灯光溜进窗子里来,陪伴着如此孤寂的她。   晚上,程黎洗完澡出来,卧室的森冷的空气打的她一个激灵,她赶紧躲进被子里,无奈被窝里也是寒冷无比,她就这么蜷缩着身体,慢慢地慢慢地睡着。   ☆、第十四章 犹豫·难爱   程黎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她一个人了,被窝里冷冷的,连空气都弥漫着一种阴冷的气息,她起身慢慢地走到浴室。   镜子里面,程黎看见了一个面容枯槁,苍白的女人,脖子里,肩膀上都是已经发紫了的暧昧痕迹。   浴室里什么都是成双成对的,程黎轻轻地抚过郗铭的牙刷杯,就似上面还有郗铭唇瓣的温度,也是这么的寒凉。   **   一整个上午,郗氏大厦的23楼都是乌云密布,工作人员来回的奔忙着,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老板那张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电闪雷鸣,所以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办公室里,Alice端了杯咖啡进去。   “Alice,再帮我多定一张去美国的机票,按照这个地址寄过去。”   “好的。”Alice瞄了一眼地址,K-medie?老板的私事,她们下人还是少言多做。   抿了一口咖啡,很苦,但是习惯了,加了糖的甜腻他不喜欢。阳光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落在办公桌上,一束束的,卷着空气中的灰尘翩翩起舞。   早上醒来程黎蜷着身体瑟缩在大床一角的样子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她就这么厌恶他,非得要和他隔得远远的,那么他就让她时时刻刻地都要面对自己。   手机在桌面上震了起来,“Mark,什么事?”   “机票订好了?什么时候飞?”   “明天上午,这次过去要把BP-3425的事情彻底地完成,我这边的审批结果月底就能下来,没有任何问题。”   “Kingsley,其实你用得着那么急么?做药这回事情急不来,给BP-3425多一点时间的临床Ⅲ期也是好事。”杨嘉宇觉得郗铭这样急吼吼的,真是怕出事。   “不会出事的,我相信你,也更相信我自己。”郗铭很笃定的说。   “好吧,明天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到了自会来找你的。”带着程黎被外人看见总是不方便的。   郗铭拿着手机在手上转着圈,嘴角笑了笑,该还给他的他都会一一收回来。   **   程黎收到机票的时候吓了一跳,美国?郗铭为什么要她去美国,这个曾经是自己梦想的国度现在却如噩梦一般。想打电话给郗铭却又想到现在自己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打电话给他!   “机票,小程,你要出国啊?”张姐夸张的声音在办公室里荡漾开。   程黎赶紧将机票收起来,笑了笑,“哦,不是我的,是朋友的。张姐,你有事么?”   “李组喊你过去呢,小程,这个月指标你又够呛?”张姐靠近她耳边悄声地说着。   程黎还是微笑着,没有说话。张姐看着觉得古怪,现在的小年轻怎么都是一副这么清高的样子呢!   “笃笃笃”——   程黎进了李组的办公室,“李组,找我有事?”   “小程啊,来,坐!”李组笑眯眯地招呼着程黎,“这个月,你的指标完成的很不错啊,都快近10万了。”   “应该的,上个月拖了那么大的后腿。”程黎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小程啊,你和Ming-Bio的郗总……”李组有些吞吞吐吐,“前些日子的梁主任……”   “李组,我和郗总不认识,这么大的人物,我怎么会认识呢。梁主任的事情我也不清楚。”程黎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李组怎么会有这些消息?!   “小程啊,你和郗总都是A大毕业的,不会不知道吧,你看我们和Ming-Bio的合作的这么好,老总肯定会希望扩大合作范围。”李组既然知道了这些□□,就会揪着不放。   “李组,您真的弄错了,郗总在A大就是风云人物,大家都认识。我还有工作,赶着去医院,先出去了。”程黎“唰”地站起来,跑出了办公室。   靠着墙壁,程黎捂着胸口,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好像随时会冲出心口一样。她害怕,害怕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弄的人尽皆知,她已经活的很狼狈很不堪了。   **   晚上,程黎在医院泡了会儿没什么就去买菜回家烧饭了,郗铭今晚会回来吃饭,她要提前准备好。   从小到大在家都是饭来张口,四年的生活却也只把她磨练的能喂饱自己,可是郗铭对吃的却十分讲究。   门边传来了摁密码的“滴滴”声,程黎跑出厨房,有些怯懦地看着他的表情,只是轻声地说了句,“回来了。”   郗铭甩了车钥匙,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坐到了沙发上。   “你坐一会儿,还有一个汤就好了。”程黎回厨房继续忙活。   郗铭看着眼前的一切,电视机开着新闻频道,手边有一杯刚泡好的茶,厨房里有个女人在忙里忙外,多像一个家,也只是多像!   “机票我收到了。”程黎看着郗铭不开口,只好自己说了。   “嗯。”郗铭轻轻地应着,但是没有抬头看她,随意地吃了几口,他就准备起身走了。   “去……美国,有事么?”现在的她每说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唯恐触到他的逆鳞。   郗铭没有转身,只是顿了下身体,“你不想去?”   “不是,工作……”   郗铭冷哼一声,“指标不是超了?!你真是贪得无厌!”   程黎哀哀地看着郗铭的背影,原来她在他的心里已经只剩下这么不堪入目的形象了。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今天郗铭吃的真的很少很少,菜只是被戳了几筷子,原本团在一起的菜被戳的稀稀散散的,就像他们似的,永远都走不到一块儿去。   晚上,程黎洗了澡躺在床上,郗铭还在书房,望着被夜灯衬得昏黄的天花板,她伸出手,天花板上立刻显现出一只黑乎乎的手,在那里转啊转啊,多像她的人生一样,怎么转都转不出黑暗。   有脚步声在靠近,程黎赶紧将手伸进被子里,闭上眼睛。那一阵一阵的呼吸声伴着脚步声有节奏地靠近她,她侧着身子朝外睡着,能感受到背上的视线,就像夏天的大中午拿着凹凸镜在太阳底下聚着的光点,一点一点灼着她的背,她的心。   被子被掀开,郗铭躺下了,惯性似的他想把程黎揽进怀里,手扶着程黎的肩膀,最终还是放开了,他们已经不适合这么温馨的姿势了。   **   前往美国旧金山的飞机上,郗铭坐在那里翻着报纸,一页一页地看,很有耐心。程黎却显得有些局促,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她还是第一次经历。   “你干什么?怕飞机失事?”看到程黎不安的样子,郗铭蹙了蹙眉。   “不是,我第一次飞那么久,有点不适应。”   “VIP的位置你都不适应,看来要给你准备架私人飞机啊!”抖了抖手中的报纸,郗铭没有理她继续看着。   程黎转头看着郗铭的侧脸,冷峻坚毅的轮廓,早就没有当年的温暖,她还在祈求着什么呢?她告诉自己,人,要有自知之明,现在她的身份就是他的情人,在他面前有什么资格说一个“不”字。   迷迷糊糊的,程黎靠着椅背睡着了。睡梦中她觉得有一种温暖轻轻地裹住了自己,很软很软。她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却惊得郗铭停住了手,看着她只是转了个头,郗铭才替她掖好毯子。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程黎这么恬静的睡颜了,每一次都是在他醒来之前程黎就走了,即使是夜晚,他也知道程黎睡得不好,总是缩在床的一角,即使是被自己搂着也是常常惊醒,阵阵颤抖。   打开笔记本,浏览着BP-3425的最新数据,他忽然有些茫然了,自己该不该继续了呢?   ☆、第十五章 冷漠·固执   程黎是被空姐叫醒的,原来飞机已经快要降落了,迷茫中毯子从自己的身上滑落,程黎捡了起来,一种有些小幸福的想法油然而生。却又自嘲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郗铭怎么可能给自己盖毛毯呢?   起身时只看见走道里郗铭有些模糊的背影,将毯子递还给空姐,程黎大步追上去。站在机舱门口,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美国,旧金山,她真的来了,却是这样的来了。   一阶一阶地走下舷梯,那长长的高高的舷梯,有一个人在前面带着她,领着她,她不会孤单。   郗铭一直走在前面,和她隔着几米的距离,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确实让程黎觉得有些疲惫,脚步总是快快慢慢,总是缩不短这几米的距离。   出了闸口,他们直接往VIP通道走,机场外已经有车在等候。程黎看着郗铭上了一辆车,快走了几步想跟上去。“嘭”的一声,却被郗铭关在了车外。车窗里无法看见郗铭的表情,程黎傻了似的站在车旁,手里攥紧了衣服上的牛角扣。   “程小姐,少爷吩咐您坐后面一辆车,我们会送您去酒店。”后面的助理凑上来说。   “那郗铭呢?”下意识的,程黎问出了这句话。助理没有回答她,只是伸出了手示意她往后走。她想,她又逾矩了。   车子在街道上疾驰,不一会儿,就到达了酒店。助理领着程黎上去,走到房间门口时,递给了程黎房卡就躬身离开了。   “滴”的一声,门开了,房间很宽敞,有一个大大的观景窗。程黎慢慢地走到窗边,观景窗的景色真的很美,街边的灯渐渐地亮了,一辆一辆的车子在自己视线里划过。伸出手指在玻璃上胡乱的涂着,洁净透明的玻璃什么都看不出来,或许只有程黎自己知道,指下已经是自己勾勒了千千万万遍的人!   **   看着站在自己车外的程黎,郗铭紧了紧拳头,她的局促、不安,就算隔着玻璃,看不真切,他也知道。抬手敲了敲司机的椅背,示意开车。   车子一直稳稳地开到Geeam门口,杨嘉宇已经等在那里,看见郗铭下车,赶忙跑过来,“Kingley,Geeam的老总已经等在里面了,就等你啦!”   郗铭点了点头,跟着杨嘉宇就进去了。这次过来是以中方收购者的身份来做最后的洽谈的,合作已经八/九不离十,这次过后BP-3425就可以正式更名克拉唑正式登陆中国市场了。   谈话过程很愉快,晚上是对方给郗铭办的欢迎会,程黎已经打扮好坐在车里等他了。他看了一眼,便转了过去,面无表情。   程黎淡淡地坐在一边,眼睛一直盯着车窗外,那刷刷而过的景色就像一幅完整的全景图,不断地绕着绕着。其实现在程黎觉得真的很不自在,身上昂贵的礼服就像一件布满了尖尖细针的衣服,扎的她浑身疼痛。   下车的时候,郗铭站在车边等着程黎下车,程黎看着眼前的一幕坐在车里久久未动。   “连车也不会下了,还是要我抱你出来?!”又是这么一副纯纯的样子。   程黎有一丝丝颤抖,不知道是因为车外寒风凛凛还是因为心中的胆怯,她终于可以站在郗铭的身边,一条直线的位置,也许仅这一次,她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挽着郗铭的手,她一步一步地走着,很小心,很坚定,她告诉自己这不是梦,不会在下一刻变成骇人的一切。   晚宴的人不多,只是Geeam的一些高层。郗铭带着她一个一个的寒暄过来,忽然让程黎想起了Ming-Bio诞生酒会的场景,他就是这么挽着沈斯怡在满场的宾客之间游走。那样的他想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空空地转着。   渐渐地,郗铭放开了她的手,和Geeam的老总热情地攀谈起来。程黎退到一边,看着宴会厅的露台没人,走了过去,忽然而至的寒冷让她一个激灵。   “你们女人都这么爱装酷么?那么冷非得要穿这么少!”杨嘉宇看见郗铭带着程黎进场的时候,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订婚时郗铭信誓旦旦的样子还印在自己的脑海里,这会儿,两个人又扯到一块去了,那报纸上的那张背影照片也是真的了。   程黎回头,看见的是杨嘉宇那张痞痞的脸,“杨教授,你好。”   “哎,我和Kingsley是好朋友,你也可以叫我Mark,不用这么见外的。”杨嘉宇走过去,顺着程黎的视线看向空中,今天旧金山的天空很干净,繁星点点。   “你和……郗铭很熟?”对着天空,程黎近乎呢喃。   “我们是校友。”杨嘉宇骄傲地说着,他一直都不敢相信,那个可以和他一起打架斗殴的人竟然可以蜕变成华尔街一颗闪耀的金融新星。   “斯坦福!很美的校园吧?”程黎倏然转头,看着杨嘉宇说。   杨嘉宇愣了一下,眼前的女人淡薄优雅,和那个穿着工作装满场飞奔的人简直判若两人,却又同样的满是忧郁。“Kingsley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你可以让他带你去看看,反正很近的,是很美丽的校园。”   程黎猝然地低下了头,她没有资格要求什么!   “Mark,James在找你。”郗铭聊完忽然发现身边的程黎不见了,心跳停滞了一拍,他满场的梭巡,就是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该死!她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恍惚间他看见杨嘉宇往露台走去,他慢慢地跟着走过去,那个孤独地看着天空的金色背影跳进她的眼帘,什么时候她和杨嘉宇这么熟稔了?   杨嘉宇回身看了看郗铭,脸色有点沉郁,应了声就走开了。   “你倒是真会认识人!一分一秒都不放过。”那个身影还是背对着他,就这么地站着仰望天空,“说话!程黎!”   “你要我说什么呢?在你眼里我早已经被定义好了。”滢滢的泪珠被寒风吹过,蒸发在夜空里,他看不见。她的忧伤,他也不屑看见。   郗铭盯着那个金色的背影,亮片式的裙装灿若天边的星子,他甚至有一刹那恍惚,这个身影会突然消失在这茫茫的夜色里,“可以回去了,外面凉,我过来可没时间照顾病人。”   程黎轻轻地叹了口气,跟着郗铭回到了宴会厅,突入而来的亮光让她觉得有些刺眼,抬手遮了遮,恰巧碰到了经过的服务生的托盘,装满香槟的杯子“呯铃乓啷”地摔在地上,服务生连忙对着她道歉,程黎摆了摆手,说了句“对不起,我没事”就走开了。其实还是她的错,可是就因为她身上这件衣服,她是陪着郗铭来的这个身份,让这些服务生不得不对着她低头。   回酒店的路上,两人各自坐在汽车后座的两端,相顾无言。下车的时候,郗铭迈着大步子把程黎远远地甩在身后,提着长长的裙摆,踩着高跟鞋程黎追的很吃力。   电梯里,程黎站在一个角落,低垂着头不敢看郗铭,“叮”的一声,电梯停了,程黎惯性地跟出去却接到了郗铭阴冷的目光,她晃了一眼,原来这不是自己房间的楼层,跨出去的半步很快地缩回来,那个身影也随着电梯锃亮的门徐徐消失,只余下自己在轿厢门前慌乱无依的映照。   夜晚,程黎一个人坐在房间的沙发里,蜷着,抱着自己的膝盖,她看着外面,窗外的光点一直在不停地闪着,就像眼睛似的,看尽这人间浮华。   ☆、第十六章 欲来·山雨   大清早,程黎还是维持着昨晚的样子缩在那里,连被子都只盖了一个角,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突如其来的门铃声让浅睡的程黎惊醒,裹着被子程黎靠在床上,呆呆地望着房门的那个方向。   敲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程黎这才回神过来去开门,门外的郗铭脸上已经满是怒意,“聋了吗?不会开门?快点收拾,和我出去!”语气平静而冷漠。蛇,真像一条冰冷的蛇。   “我今天很累,可以不去么?”程黎的语气有些蔫蔫的,好似那几个小时的睡眠对她来说就根本就不存在。程黎看着郗铭渐渐变得锐利的眼神,认命地回屋换衣服。   车子在空旷的路上疾驰,稳稳地停在了一座恢宏的建筑前。程黎跟着郗铭下了车,被眼前绚烂磅礴的景色吸引住了。郗铭等了一会儿没见程黎跟上来,回头一看,她正愣愣地站在那里,回身走过去牵起了程黎的手。霍然间程黎抬起了头,她讶异地看着郗铭,又看看他们握着的手。那颗跳动平稳的心脏忽然开始震颤,失了频率一般的奔腾起来。   郗铭牵着她一点一点地闲晃在这个自己呆了两年的校园里,初春时节,校园里已经是成片成片的绿茵。   程黎有些怯懦地开口,“这里是……?”   “我的大学。”郗铭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回答着。   这里是郗铭的研究生时代,这里是郗铭生活了四年的城市,长长的走廊,黄棕色的砖墙教学楼,红褐色的房顶,还有那个标志性的胡佛塔。程黎放缓了脚步,细细地细细地看着,她要将这一切刻在心中,这是自己错失郗铭的两年。   登到胡佛塔顶层,他们鸟瞰斯坦福全景,用一望无际一点也不为过。   “在这里,我只去过图书馆和上课的地方,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郗铭松开了程黎的手,出神地望着远处一整片红顶黄砖的建筑。   程黎看着面前这个高大而又寂寥的背影,这个在第一次就深深地撞进心里的孤单的背影,目光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郗铭……对不起……”声音软弱而嘶哑,无奈,又隐隐的包含着无限的苦痛,自她的身体里,缓缓送出来的呼唤。   “对不起?!真是迟来的道歉。”郗铭转身,嘴角带着浅笑却没有直达眼底,“你……会给我一个理由么?”   “我……”郗铭,你要我怎么说理由呢?这个难以启齿的故事。   只一瞬,郗铭边收回了暗含一丝殷殷期待的目光,径自离开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程黎的眼泪滑落,酸酸的眼眶止不住的泪珠,他们早就是世界的两端,即使说清道明,也是于事无补。   回程的车上,郗铭没有再牵着程黎的手,而是远远地靠着门边坐着,单手托着腮,像是在沉思着什么,“去the hidden wine。”   **   古朴的旧木门上的招牌还没有亮起来,似乎这个时间点还不属于这个地方。郗铭推开木门,一级一级地往下走,越往下走,越能感受到那红光、蓝光、绿光交织出的颓废,还有愈见清晰的桑间之音。   陡然间,程黎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她跑上前抓住郗铭的袖子,“来这里干什么?”   郗铭反手扣住她的腕子,粲然一笑,“这是我除了学校,呆的最久的地方,你不见识一下么?”他拉着程黎,一步一步地往里走,“看,我经常坐在那个位置,一瓶一瓶地喝酒。这里,真的很好,没有白天黑夜,没有欺骗谎言……”   程黎望着那里阴暗蔽塞的角落,心像是裂了一般,耳朵里回荡的都是鲜血流淌的声响,它们似错了道的黄河,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程黎喘的很厉害,可是还不够,她觉得身体里只有出去的气,没有进来的气。   “我们……出去……好不好?”手指软弱地揪着郗铭的衣袖,低声祈求。她真的受不了这个在她心目中干净纯洁的少年会整日的浸泡在这样一个颓废的地方。   程黎被抓着的手腕开始发疼,她知道郗铭在用劲抓着她,她不叫,她任他发泄,看不得他疼,只好自己痛。她被郗铭强制着拉到角落的沙发里,暗红色的丝绒在灯光的映衬下泛着岁月的光华,一股浓浓的和着酒味和女人的香水味渐渐弥散开来,这是人最为真实的*。   他们刚坐下,就有酒保过来,“Kingsley?真的是你?刚才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郗铭点了点头,“好久不见。老样子,谢谢!”酒保看了看郗铭紧搂在怀里的程黎,略带暧昧地扫了一眼程黎就走了。   呆坐在那里,程黎一动不动,她本能地惧怕着这里,这里像是一条潜伏着无数鳄鱼的河流,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会被那带着尖牙的畜生死死地咬住,鲜血直流。她看着郗铭在两个装了冰块的杯子倒满了黑方,棕黄色的液体顺着晶莹的块状物体滑下去,靡靡的灯光下闪现着别样的光泽。   郗铭递了一杯给她,冰块的凉意顺着杯壁、手指直达心底。郗铭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杯子,一口干尽杯中的酒,接着,一杯又一杯,很快一瓶黑方已经被郗铭喝光。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污浊的气体,一直在那里涤荡。程黎忽然伸手按住郗铭的,“不要再喝了。”   郗铭转头,程黎对上那双有些微微醉意的眸子,他黑沉沉的眸子里,有她的影子,变形了的、缩小了的影子,她甚至觉得对着他的眸子,她的心在被这朦胧、寒冷的目光凌迟着,血液在一点一点地结着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你疼么?”郗铭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有些麻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猛地喝过酒,居然真的有些醉了。   程黎低垂着头,硬是掰开郗铭的手,放下杯子,扶着他往外走去。醉了的郗铭很乖巧,靠着程黎一阶一阶地往上走,司机就在不远处候着,看见这情形赶忙过来扶着郗铭上了车,送二人回酒店。   程黎替郗铭脱掉外套,解开衬衫的头两粒扣子,拿着热热的毛巾给他擦脸。一下一下,轻柔的,唯恐打扰了这宁静安详的睡颜。   豁然间,郗铭睁开了双眼,眼神晶亮而锐利,“出去!”   程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瑟缩了一下,“对不起,我马上出去!”她立马起身,飞快地跑出了郗铭的房间。   郗铭看着那个仓皇的身影,坐了起来,脸上温温热热的,还残留着刚才热毛巾的温度。窗开着,徐徐的凉风吹了进来,卷着窗帘静静地摇曳。郗铭就这么静静地盯着窗帘,等着自己脸随着时间渐渐寒冷。   他,一点都不想眷恋这样的温暖。   程黎就这么靠在房间外面的墙壁上,顺着墙滑坐到地上,茫然地盯着自己的鞋尖,运动鞋尖已经被磨得有些掉皮了,和脚下干净的地毯显得是那么的不匹配,可是她就是误入了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   墙壁冰冷的温度透过衣服蔓延到程黎的整个背脊,她爬了起来,低垂着头一步一步地往电梯那边走去,他连和她住一个楼层都不愿意了。   程黎到了自己的房间,连衣服都没脱裹着被子就睡着了,越团越紧的身子在隐隐地颤抖,好像连牙齿都在打着颤。   忽然间程黎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冰冷薄削的唇攫住了她的。轻轻的、温柔的,有点孩子般的执拗,但不带一丝强悍掠夺的气息。他久久的,久久的吻着她,一点一点的含着,一点一点的吮着,一点一点地温暖着……   程黎幽幽地转醒,那张模糊的英俊的脸庞渐渐清晰,这是他们之间剑拔弩张之后从未有过的温情,程黎伸出双手,紧紧地搂住郗铭的双肩,她要承载这一刻满室的暖意……   郗铭没有醉的很厉害,他甚至觉得此刻的脑子是相当清醒的,他感受着程黎的动情和颤抖,她像绽放的花朵,开在自己的手中,格外娇艳。他要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出最为浓厚的情绪。   **   由于谈判的很顺利,本来一周的行程缩短了三天。   再次踏上A市的土地,程黎竟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郗铭把她送到家以后就直接坐车去公司了。程黎理了理他们的行李,想着还是不去医院了,就准备去超市买点菜,晚上下厨。   这几天,郗铭每天都会准时下班回家吃饭。两人就像平常夫妻一般。   下午五点半,门锁响起了“滴滴”声,郗铭回来了,程黎接过他的外套挂好,告诉他饭菜已经烧好了,一顿饭郗铭都吃的很安静,看都没有看一眼程黎,好似美国的那一夜就是做梦一般。吃完饭郗铭就直接进书房了。   洗好碗,程黎泡了杯咖啡端进去,轻声说:“别熬太晚了。”   “嗯,这个,你看一下。”郗铭拿着一份文件递给程黎。   “这是?”程黎一页一页地翻着资料,确定这是一个还没有上市的药物,但是已经拿到了审批文件,可以上市销售。   “内容你应该都看的懂,新药,我想把它交给你,由你去推广。”郗铭双手合十,撑着下巴,观察着程黎的反应。   “我?可是我进这一行才一年多,这又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新药,我没有把握。”程黎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新人,绝对担不了重任。   “可是我相信你,也相信你们公司,具体的情况会有人和你们老总谈的,团队方面你不用担心。”   “这……郗铭,我真的……”不是不自信,程黎对于这个全新的项目真的有点无所适从。   “好了,我都已经决定了,现在你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推广这个药,出去吧,我等会儿还有一个视频会议要开。”郗铭收回目光,挪着鼠标“哒哒”地点着。   程黎拿着文件进了卧室,仔仔细细地研读着每一条,看着文件上熟识的logo,这次他们的美国之行原来就是为了这个药,又是一个抗癌新药,临床Ⅲ期的效果显示也非常的好,投入市场的话肯定是一个重磅炸弹……   可是为什么郗铭要交给她来做呢?夜风将窗帘吹得飘了起来,外面的夜色很黑,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明天会不会是要下雨了呢?   ☆、第十七章 入局·无奈   办公室里,程黎记得这是除了面试、年会以外头一次见到大老板。   “小程啊,这次我们和郗总可是大合作啊,人家点名了你负责,这是对你的肯定啊,你可要十二分的尽力。”张总笑眯眯地看着程黎,那闪着精明光亮的眼神里暗含着一丝嘲讽。程黎清楚,如果不是和郗铭的关系,怎么会让她来主持一个新药的推广呢。   “张总,我知道,可是我怕我做不好,要不您另找……”   “哎,小程,郗总对你的信任就是对你最大的肯定,不要妄自菲薄啊!”这块香饽饽他还是要抓在手里的,以后的生意才会源源不断。   程黎没有再说,只是点了点头,拿着资料离开了。   回到座位上,程黎只是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脑子里纷繁杂乱。无疑,这对任何一个药代来说都是一件好事,独立完成一个新药,做得好的话离大区经理就不会太远。但是她就是觉得心慌,觉得害怕。   晚上回到家里,郗铭就递给她一份人员名单,说是让她从里面挑出一些合心意的,作为恩培(BP-3425)团队的成员,而她就是组长。程黎细细地看着这些简历,里面不乏有从郗氏挖来的销售人才,而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药代却是组长?   “郗铭,你真的要我做?”紧捏着手里的资料,目光对上郗铭的,真希望能从那双深邃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   郗铭像是听到了笑话,哼了一声,“你觉得我的时间多的就是来玩你的是吧?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花这么多的功夫。嗯?!”郗铭走近程黎,捏着她的下颚,锐利的目光直直的射进程黎的瞳孔。   程黎侧了一下头,脱开郗铭的手指,“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做的。”   “当然,你可一定要好-好-做!”戥了戥手指,郗铭就去了书房。   程黎进不得书房,只好搬了自己笔记本在客厅茶几上写推广报告,厚厚的雪白的羊毛毡子上程黎盘腿坐在那边,脚边摊满了资料,她不时地用荧光彩笔在纸上画出重点,贴上花花绿绿的标签,远远地看去,就像坐在花丛中一般。   郗铭靠在书房的门边,看着这样一副安逸的画面,心里忽然有一种涨涨的感觉,就像那慢慢涨潮的河水,一点一点地漫过他那颗被自己封堵的硬硬的心脏,暖暖的河水很熨帖,从他的裂了缝的心脏里钻进去,很柔很软。   回了书房,电脑桌面上的文字怎么都进不到郗铭的脑子里,满脑子都是程黎刚才那认真工作的画面,沉浸在工作中的程黎真的好美好美,那晶亮的闪着兴奋的眼睛灿若天边的星子,沉静的侧脸,那一梢垂下的刘海在她的晃动下拂过她的面颊,那感觉就像那一个个夜晚,程黎的发梢在自己耳边挠过,酥酥/痒痒的。   程黎回房睡觉的时候,郗铭还在书房忙着,最近他真的很忙很忙,她总是看着清晨稍稍凹下去的枕头才敢确定他真的进来睡过。朦朦胧胧之间,程黎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很轻很缓,怕是打搅睡梦中的人一样。被子被掀开,有一股凉气窜了进来,她被揽入一个怀抱,一个熟悉的却带着些许僵硬的怀抱,有些热热的气体一阵一阵有规律地拂着她的头发,头皮都有些麻麻的,调到了舒服的姿势,她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郗铭看着在自己怀里像只小虫子一般蠕动的程黎,一动未动,荡漾在脑海里的想法起起伏伏,终究随着入夜而沉寂。   **   程黎的报告老总很满意,“小程啊,这报告真是不错,恩培的市场分析做的太好了,这样,小程,我和郗总的意见是,奥索那边呢你也不能松,恩培这边你慢慢来,有什么需要,我们全力支持。”   程黎点了点头,“好的,张总,我知道了,我会尽力。”   程黎从自己最熟悉的医院着手,上午早早地就赶过去,等着医生们下台好利用短暂的时间做介绍推广。中午不断地帮医生们改善午餐,做新药推广,可是毕竟是新药,即使这轮番轰炸战,收益也是甚微。   吃饭的时候,程黎对恩培还是若有所思,为什么她怎么推广都没有人愿意试呢?   “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郗铭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   “恩培的推广不是很好,还没单子出来。”程黎垂着头,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粒。   “慢慢来,毕竟这是新药,适当的,不要太死板。”郗铭夹了一筷菜,说的有些随意。   程黎“唰”地一下抬起了头,眼神里满是惊讶,郗铭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觉得奇怪么?我会让你这么做,程黎,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郗铭很平静,平静地吐出让程黎震惊外分的话语。   面前的他让程黎觉得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可是隔天老总却也旁敲侧击地示意程黎可以这么做。程黎无奈,虽然这是圈里众所周知的小手段,极为正常的事,但是她还是不习惯,不习惯这么地求人。嘴里含着那些承诺,可是程黎怎么都没有办法说出口,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着恩培的推广计划。   这天中午,程黎还在医院里忙活,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程小姐,我是欧明枫。”   是郗铭的妈妈,这个声音是刻在自己青春里疼痛的印记,是结痂的伤疤,狰狞的痕迹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那最破败不堪的记忆。   “我需要见你,立刻马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趾高气昂,她是女王,从小到大都是,活的嚣张,恣意。   “我在上班!”程黎不想让步,曾经的无奈的退让已经让她煎熬了四年,守候了四年,但即使现在的身份同样令人唾弃,她也不想面对那个曾经的侩子手。   “你的工作弹性时间很大,如果你不想见面,那么我们就去J市谈,在你父母面前。”欧明枫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冷酷,面对要毁掉自己儿子一辈子的幸福的人,她怎么会手软呢?   人之所以可谓强大,那是因为还没有被敌人摸到软肋,一旦触到,就像抽了地基的大厦,摇摇欲坠。   “在哪里?”压下心中的恨,程黎只能面对。   “洛塔。”   “好!”四年了,欧明枫的喜好还是一如从前。   洛塔还是那么美,那么贵气,四年前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红色砖墙,褐色房顶,走近了就能听见咖啡厅里的留声机放出的音乐。   推开门,侍者将程黎引到包厢里,连包厢都是一模一样的!生活有的时候是多么的可笑和巧合!   欧明枫已经坐在那里,一身暗红色的呢子套裙,和房间的主色调极为搭配,伸出那保养得宜的手端着华美的咖啡杯,一口一口细细地呷着,格外闲适。   程黎走过去坐下,眼神凄楚而又愤怒,心里的火点子像是遇到了汽油,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你找我什么事?”   哼!还是这么的没礼貌,小家子气。欧明枫示意侍者出去,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摊在程黎面前,“你好像忘记了四年前对我的承诺!”   程黎的手指一张张的划过照片,都是自己出入郗铭公寓的时候拍到的,“呵!就这样?”   “那还要哪样?”面对程黎的淡定,欧明枫露出一丝恼怒。   “我们是正常的情侣关系。”   “你和瞎子聋子有什么区别,怎么?现在这样子掩耳盗铃,你就以为是幸福?”欧明枫的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官家太太的姿态一览无遗。   “如果我说是呢,四年前我做出的承诺一直有效,可是问题是郗铭现在找上门来,他爱我也好,爱沈斯怡也好,只要他需要我呆在他的身边,我就不会离开。”程黎起身,看着脸色被涨的通红的欧明枫,微微地笑了笑,“你找我,于事无补!”   程黎跨着大步离开,用力地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逃似的跑出来,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看不见洛塔为止。眼眶有些酸涩,程黎坐在公交站台的椅子上,手指拼命地搅着自己的衣服,她又一次地被人戳中了伤疤,那个一直隐隐地泛着疼痛的伤疤。   包里的电话一直在响,哀凉的音乐一直在耳畔绕着,这是郗铭的专属铃声,可是她不想接,她不想被他知晓她的软弱,这一种无人疼惜的软弱。   她一直在街道上晃着,手机估计已经没电了,安静地躺在包里再也没有响起过。路上车流开始渐渐地密集起来,喇叭声此起彼伏,奏起了一支属于归家人的快乐的小曲调。程黎好像觉得自己与所有的人在背道而驰,怎么她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呢?   她抱着包开始奔跑,她记得的,她记得回家的路,那个小小的一室一厅才是她的家,她要回家!   鞋子敲击地面发出“噔噔噔”的声音,急促而又迫切。程黎跑着跑着看到了熟悉的门卫室,熟悉的楼道,熟悉的铁门……   打开门,她冲到床上,搂着那个带着尘土味道的枕头,埋进自己,埋掉那些酸楚的眼泪。   ☆、第十八章 努力·噩梦   程黎是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吵醒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起身去开门。   门锁刚被拧开一点,程黎就觉得从门外有一股力量猛地将她推开,她撑着门边的架子,稳住自己。眼前是燃烧着熊熊怒火的郗铭,他抓着程黎的腕子,“又玩失踪?”   程黎挣了挣手,没有挪动分毫,“放开!郗铭,我回自己家里睡一晚都不可以?”   “不可以,我说过你的家只在江南公馆。”眼里的怒火以燎原之势焚烧着他整个人,他只有紧紧地捏着手中的腕子,告诉自己,她还在,没有消失!   “不!我的家只在这里,我住在那里,名不正言不顺!”昨日咖啡厅的一切就像梦魇一般,画面一帧一帧地在程黎的脑子里回放,郗铭的怒火好像顺着自己的手腕烧到了自己的心里,烧的五脏六腑都在疼,那疼缓缓地在全身蔓延。   郗铭靠近程黎,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你还真有自知之明!”   程黎无力辩驳,当初是自己求着他的,那个浑身湿透的狼狈的自己站在他面前,凄凄地求着他,她都记得,刻骨铭心。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了。”程黎突然软下身子,虚虚地靠在墙边。   郗铭松开了程黎的手,扶了她一下,怀里的她轻飘飘的,如一片枯了的树叶,被寒风从枝头卷了下来。   “昨天,我妈找你了?”郗铭软了嗓音,低低地开口。   “嗯。”程黎点了点头,但是仍然垂着头,她在这一刻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郗铭。   郗铭看着那个散着柔柔长发的头顶,心里有些干涩,扶着她的肩让她看着自己,说:“你在意她说的话?”   眼前的那双眼睛好像清朗了一些,黑雾有些散去,亮亮的瞳仁里可以看见圆滚滚的自己,颓败灰暗。   “没有,欧明枫……你妈妈她,说的都是实话,是对的,我确实是不知廉耻的人,缠着你一次又一次。”   脸上划过一道冰凉的痕迹,有一个温暖的指尖拂过,“回去吧,早点休息。”牵起程黎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在昏暗的楼道里,就像过去很多次,他拉着她软糯的小手,走在校园里一样,他总是走在她前面一点点,这样即使她不爱看着前面,也有他帮她挡着。   程黎不知道是不是郗铭和欧明枫说了什么,总之这以后她再没有接过她的电话。   **   恩培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虽然没有指标,但是一张申购单都没有着实难看。   “恩培还是一张单子都没有?”郗铭的语气有些严肃。   “我会再加一点推广活动的,可是……郗铭,为什么Ming-Bio不做官方的新闻发布会呢?”程黎吐出心中的疑问,光凭她这样的孤军奋战,其实真的很累很累。   “还不是时候,我的话你是不是又当耳边风了。”猝然间,郗铭扔下了碗筷,气冲冲地进了书房。   程黎也放下了筷子,面前色泽艳丽的菜肴也挑不起她的胃口,是啊!这么沉闷的氛围有谁能咽的下饭菜呢?水龙头下冰凉的水划过手背,捏着滑腻腻的碗,洗洁精的泡泡飘在水上,戳一下就会破掉一片,最后它们都还是会融进水里,转瞬即逝的生命。   “给我泡杯咖啡进来。”冷冷的声音差点吓得程黎摔了手中的碗。   拿着毛巾拭干净了手上的水珠,程黎从柜子里拿出咖啡杯,咖啡机在那儿“咕嘟咕嘟”地煮着咖啡,两个人就这么站着,程黎没有回头,她知道她的目光一直紧紧地锁着自己,如同要把自己看透了一般,她发狠地捏着那白色的骨瓷杯,眼里看着那翻滚的褐色泡泡,血液也随着泡泡在滚动,压抑,苍凉。   程黎将泡好的咖啡端过去递给郗铭,转身想过去继续洗碗,却被郗铭拉住了,“跟我进书房。”   程黎看着郗铭给自己的资料,心里越发的颤抖!   “还有,这张卡你拿着,里面的钱在需要的时候就用。”郗铭将卡放在桌边,“好了,出去吧。”   程黎的步子很大,她不能面对一个这么市侩的郗铭,可是她在明天,以后,也需要变成一个这么市侩的人!   **   人民医院   程黎边跟护士说笑着,边等着下台的王主任。包,捏在手里,有些发烫,灼烧着她的手。   远处的白袍们渐渐地向她走来,深呼吸一下,程黎扬起笑容,迎上去。   “王主任,下台啦!最近您手术好像挺多的呀。”   “哦,小程啊,又来啦,我们不就是动刀子的,上班就是上台手术啊!”王主任的语气和缓了很多,自从梁主任因为某些原因被上面知道撤职之后,他们科都有些人心惶惶,怎么这程黎以前这么安生,奥索换了个公司就娇贵了,原来是这样啊!   “那王主任,我再给您说说我的工作报告,最近好久都没给您汇报工作了。上周您不是出去做学术交流去了。”   “好!最近奥索的反馈也不错,咱们国产药还是非常有水平的。”王主任笑眯眯地领着程黎往办公室走。   进了办公室,程黎自动地先给王主任泡了杯茶,端过去,“王主任,您刚才说奥索最近的情况都很好啊,那真是太好了,我之前还挺担心申购单都上去了,要是反馈回来的效果不好,可不好说啊。”   王主任端起杯子,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呷了一口,果然是好茶,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嗯,挺不错的成绩……还是背后有实力的公司好啊,有着相当好的管理团队。”   程黎笑了笑,知道王主任在说Ming-Bio,也不接话,“王主任,最近我不是还在做恩培的推广呢,你看Geeam在癌症方面也是制药先驱,这个药的三期效果应该说是非常好的,比同种的克唑好很多,您看您是不是拿些用一下?”   “这个么,小程啊,新药还是需要慎重一些的,是不?”   “哎,对的对的,这个药被认可了,新药的上市对癌症病人来说也是好消息呀。”程黎攥着包,手伸进包里,捏了又捏,“王主任,这是我新整理的恩培的市场报告,您看一下,我对恩培真的非常有信心,在肺癌方面,那绝对是一匹黑马。”   王主任眯了眯眼,并没有马上打开报告,只是手指点了点,“小程啊,报告放在这儿,我好好研究研究,有结果了我通知你,怎么样?我们大组还要讨论讨论。”   “好的好的,那我先出去,您忙……”   办公室外,程黎靠在墙壁上大口地呼吸,脸涨得红红的,这是一个罪恶的开始之后的每一次就会像环扣一样,一环接着一环,绕着她,锁着她,步入深渊。   程黎依次拜访了几个副主任,她的言语中也透露着些意思,虽然都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但是看的出,医生们的防线在渐渐松垮。   收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程黎意外地没有接到郗铭的电话,想着这样也好,他们之间早已是悬崖峭壁上的枯树枝,轻轻一折,便会分崩离析。   推着电瓶车,程黎慢慢地走在夜色里,“吱”一声,一辆车子停在了程黎的边上,街灯下绚丽的火红像地狱里恶兽沾满鲜血的獠牙,程黎认得这辆车,是沈斯怡的。   在程黎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沈斯怡就冲下车来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巴掌,“四年了,你还是这么不要脸!我是郗铭的未婚妻!不久的将来,郗太太也会是我。而你,见不得人的小三。”涂着艳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直直的指着她的鼻尖。   “不久的将来?多久?你要知道,日日睡觉他枕边的人,是我!”脸颊火辣辣地疼着,或许已经可以看见清晰的五指印,程黎想,这该是多恨自己啊!望着沈斯怡被怒火包围的美丽面庞,她牵了牵嘴角。   “够了!拿着这些苟且之事在我面前炫耀幸福,程黎,这四年的社会你是白混了?生活不是过家家,况且,你觉得郗铭还爱你么?在你这么背叛他之后?”沈斯怡抄着手站在车边,尖细的鞋跟使她比程黎高出了半个头,居高临下,气势十足。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呢?把你的未婚夫领回去啊!”程黎的手紧紧地握着车把,真想就这么跨上车冲过去,冲出这厌恶的境地。   “程黎,四年了,不要把大家还当做青春时代的无知少年。今晚,我爸妈和郗铭的爸妈已经在商量我们的婚期了,而郗铭可是满面幸福地陪着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你-好-好-珍-惜!”鞋跟敲着地面的“哒哒”声被过往车辆的马达声淹没,却一声声地敲在了程黎的心上,似乎还听的到被鞋跟碾压的声音,疼的真切而清晰。   ☆、第十九章 痛爱·入狱   回到公寓,程黎抬头望着这栋亮着星星点点光亮的楼,原来这就是家的味道。每一次回家都会知道有一盏灯为你亮着,有一个人为你守着。   20楼,他的家在最高的楼层,程黎记得郗明经常站在窗边,视野里是辽阔的A市,他就像一个霸主一样的睥睨着朝下众臣。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郗铭居然会坐在客厅看着财经新闻,她以为今晚他应该会留在那个繁华的笼子里。“我回来了。”   “嗯,”郗铭应了一声,但是眼睛仍盯着电视,“今晚很忙?”   他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好,还会来关心自己忙不忙。“嗯,忙了点,多转了几个医院。”程黎抬手摸了摸脸,轻轻一碰就针刺一般的疼,“我先去洗澡了……”   郗铭看着那个有些匆忙的背影,皱了皱眉,起身跟着去了浴室,拧了拧把手,被反锁了,“程黎,开门!”   “什么事?我要洗澡了。”程黎被郗铭拧门把的声音惊得一跳,赶忙抽了一条浴巾裹住自己。   “开-门!”命令式的口吻,尖锐的可以刺穿一切。   赤着脚,程黎慢吞吞地跑到门边,手握上那冰冷的门把。透开一小条细缝,浴室里蒸腾的热气有些飘渺,但是并不妨碍郗铭看到程黎红肿的脸颊,他推开了门,抬着程黎的下颚一侧,“谁打的?”   程黎退开一步,紧抿着唇,猝然间伸手抓住郗铭的衬衫,指尖狠狠地刮着那一颗颗珍珠贝扣子,“为什么?为什么……爱你,好难,为什么……要遇见。为什么……你要回来?”   郗铭扶着浑身冰冷的程黎,那白皙的身子上似乎还有着每晚他印在她身上的痕迹,“爱我?程黎,你……真是可笑!”我们之间的爱早已被你荼毒,我们用怨用恨捆着对方,用最锋利的刀刃割开对方最为珍视的一切,用对方的苦缓解自己的痛。   程黎将头抵在郗铭的胸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好像都震颤了自己的鼓膜,屋里的寒气一阵一阵地袭来,她在颤抖,浑身的血液都在簌簌发抖的身体奔腾,脚趾都渐渐地蜷曲起来,“你要结婚了,对么?”   “……”郗铭扶起靠在他胸口的程黎,双手撑在她的肩胛处,他看着她的眼睛,红色的血丝根根分明,似是枯井中的藤蔓,看的触目惊心。   程黎拨开了他的手,压抑地喃喃:“恭喜你,有情人终成眷属。”回身,她浑浑噩噩地走到莲蓬下,开着水龙头就对着自己浇,刺骨冰凉的水慢慢地变的灼热,皮肤上泛起了一片片被烫伤的潮红,程黎觉得就好像有人拿着钳子在将她的皮肤剥离,疼!蚀骨剜心地疼!终究抵不过他的没有否认!   郗铭看着那个狼狈不堪的人,氤氲的雾气下,身影模模糊糊,一种飘渺的心疼像是一根银针扎进肉里,不疼但是却能清晰地感知,他走过去,关掉了水龙头,用浴袍裹着程黎,她就像一个高烧的病人,滚烫的体温却止不住地发冷颤抖,打横抱起程黎,郗铭快步往卧室走去。   双眼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有小小的水珠,望过去像闪着光芒的碎钻。抬手轻轻拍了拍程黎的面颊,只觉得那烫人的温度灼痛了自己的手心,“睁开眼睛。”   那双溢满水汽的双眼绽放在郗铭的面签,浅浅的眼眶早已承受不住伤痛的泪水,扑扑索索地落下来,“什么时候?”干枯的嗓音仿佛弥留之声。   “嗯?”郗铭的目光锁着那苍白的面容,轻轻地疑问了一句。   “你要结婚了,是不是我就可以离开了……”   郗铭倏地抓住被子,冷硬地说道:“你休想!我们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说完郗铭摔门离开,那门似乎晃动了很久,昭示着它主人的怒火。   夜凉如水,两颗早已渐行渐远的心在这一晚彻底地割裂,结痂的伤口被无情划开,鲜血横流,他们用最错误的方式诠释着内心最真挚的独白。   第二天早晨,程黎朦胧地睁开眼睛,身边的半张床平整、熨帖,原来他一夜都没有进来。走进浴室里,看着镜子里那张面无血色的脸孔,程黎拿着粉饼扑了又扑,即使再狼狈,她还是要工作,要养活自己,要坚强,因为她还有家人!   **   忙碌的一周后,程黎收到了恩培的第一张申购单,她看着手中的单子,兴奋了小半天,她甚至满心地希望寻找一个人可以分享这属于自己的一份小小的成功,却发现手机电话栏里那个显示最多的名字早已是过去的年华,牵了牵嘴角,程黎收起手机,四年来,第一次从心底冒出了幸福的小芽。   她不知道原来这一棵嫩芽从来不应该冒出来,幸福之后的地狱原来如此可怕,那里没有光亮,没有希望,她在黑暗里跌跌撞撞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那个人将她的出口全部堵死,她不敢回头,她怕身后是万丈悬崖,她拼命地拍着门,喉咙却干涩得连一丝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原来这是惩罚,是四年前欺骗的惩罚,是四年前逃离的审判!   那一天,程黎还在公司里忙碌,恩培的单子开始渐渐地多了起来,她准备整理一下去向张总汇报一下工作情况。   “你好,请问你是程黎吗?”面前站着的是穿着藏青色制服的两个警察,肃冷的颜色让程黎的心里瑟缩了一下。   “我是,请问你们……”   “我们是公安经侦部的,有一些事情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周围渐渐地聚拢了一些同事,窸窸窣窣地说着什么,程黎听不清,耳边嗡嗡地响着,她机械似的合上手里的资料,跟着警察出了公司。   第一次坐上警车,安静肃穆的警察坐在她的两边,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漩涡,环环绕绕的,看不到尽头;又好像被人丢进了海里,海水顺着喉咙不断地往里涌,身子越来越重,她知道自己就快溺水而亡。   ☆、第二十章 还债·情殇   审讯室里,程黎环顾四周,白的有些发灰的旧墙壁,灰突突的水泥地,掉了漆的桌椅,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时代,那个时候也是旧旧的教室,却总是有个男生穿的干干净净的看着窗外。   “程黎,我们要你过来是想调查一起医药贿赂事件,恩培这个药物是你在做代理么?”眼前的警察神情严肃,幽黑的眼神里藏着一丝厌恶,好像他面前做的就是罪犯一般。   “是的。”程黎的头微微地垂着,一丝丝的寒意顺着四肢百骸钻进她的心里,一圈一圈地像细钢丝一样勒着心脏,血珠顺着细丝滑落,“叮咚叮咚”都好像可以听见声音似的,一个念头一直在脑海里盘旋,她想甩掉,可是它像是黏糊糊的胶水,黏在了她的心里,甩不掉,除不去。   “那你在推广恩培的过程中有像医生许诺一些回扣或者赠送一些礼品卡之类的吗?我们收到举报,说你在恩培的推广过程中采取非法的手段获得恩陪的申购单。”   ——   叶凡知道程黎被警察带走的事情惊讶不已,回扣、礼品卡在他们这个行业里算人尽皆知的秘密,可是怎么会捅到警察那里。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程黎,枯槁的面容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那曾经还灿若星子的目光居然像灭了火的蜡烛,灰败颓唐。   程黎笑了笑,用尽全力地笑了一下,“谢谢你!还肯来看我。”飘渺的声音,就像随时会离开的人一样。   一个最有资格在这个时候随时随地哭泣的人,选择了笑脸迎人!“你……是不是得罪了谁?照理这点事情不至于……”   是啊!得罪了,四年前就得罪了!“你能不能帮我去接一下我爸妈,在这里……我没有什么朋友,我知道警察会通知他们!”   “好,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还有朋友在律师所,我……”   “不用了,不需要的,我……只能这样了,谢谢你!”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充满阳光的男子,这样的阳光永远都到不了她的身边。   叶凡接到程黎爸妈的时候,程妈妈还在不断地抹着眼泪,“你就是小黎的同事,你见过她没?她好不好?她怎么会……”   “叔叔阿姨,放心,这个事情还在调查,程黎只是协助警方办事。”叶凡没有办法道出实情,那日的程黎一直隐隐地印在脑海,那么无望凄凉!   “你好!我是程黎的好朋友方童依。我想和你具体了解一下这件事。”那个傻女孩,说她贿赂,打死她方童依都不会相信。   叶凡点了点头,眼光瞄了瞄程黎的父母,不想在老人面前多说什么。   将程黎父母送到了程黎的住处,叶凡就离开了,方童依送他出门的时候留了电话,说会联系他。   茶室里一处靠窗的小桌,一对男女面色凝重地坐着。   “我不是很了解,这是新药,我没有参与,但是我调查过,这个药在国内是一家匿名的企业拿到的批文,我不知道怎么会找上程黎,我问过她,但是……”   “她之前做的不好吗,要去找新的做?”方童依是程黎从小到大的好友,她知道程黎就是一份工作埋头做到死的人。   “唉,自从我们手里的奥索换了新东家,指标上涨了,大家都人心惶惶的,怕完不成被开,程黎第一个月就没完成,可是后来的几个月她都超额完成了,不至于找新药做啊!郗氏那个太子爷真是想榨干我们!”   “郗氏?”   “郗铭啊!郗氏的太子爷,现在Ming-Bio的一把手。奥索就是他们家的。”   方童依觉得一股恶寒划进心里,混蛋!郗铭这个混蛋!她紧紧地捏着茶杯,眼里像是要喷出火一样,程黎那个傻女人!真当自己欠他的啊!“我大概知道一点了,谢谢你这么帮她,你是不是……喜欢她?”   叶凡的脸爬上了一抹红晕,随即点了点头。   “那么请你不要放弃她,如果有可能,带她离开这里,去一个小城市过安安稳稳的生活就好。”方童依看着面前的男人,不是帅气的,却是稳重踏实的,比那个人不知好多少,“当然如果你介意程黎进过……”   “我不会,只要她愿意。”墨色的瞳仁在窗外阳光的映照下格外晶亮,方童依好像看到了他拿着钻戒向程黎求婚的场景,美到令人艳羡。   **   郗氏大厦23层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玻璃射进来,所有的东西金灿灿地蒙上了一层绚丽的光晕,百叶帘隔断了外间的喧嚣,整个办公室甚至只听得见时钟的滴答声和时而纸张的翻动声。宽大的办公桌上,文件整理的干干净净,竖在书架里,电脑开着,屏保的彩色管道不停地在转着,层层叠叠的颜色,像是我们兜兜转转的人生,总会有一个起点一个终点。   “滴”地一声,内线响了起来。   “什么事?”郗铭非常不喜欢在工作的时候被打断。   “Boss,楼下有位叫方童依的小/姐说要见你。”   方童依?好遥远的名字,她来替程黎打抱不平了?可笑!“让她上来。”   **   方童依从来没想过那个在高三不爱说话的人,曾经把程黎捧着当宝的人竟然做到了这一步。那个憔悴枯槁的面容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那一句句绝望的话语,飘飘渺渺地从程黎嘴里说出来,每一句都击中了方童依的心,那不是一声声的忏悔,那是一句句的爱意,浓浓的,稠稠的,浓稠到自己的血液凝固,无法呼吸。   “程黎,你是傻缺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到底送没送人家医生卡。”方童依抓着程黎的手,紧紧的。这是一双多么无力冰冷的手,好像怎么捂都捂不热。   “依依,谢谢你来,我只是想还他,四年前是我错了。”错的好离谱,错的毁了那个真心实意待自己的人。   “哪错了,你告诉我哪错了,爱他有错吗?”泪水蓄在眼眶里晶莹流转,程黎的面容有些模糊,模糊的苍白,模糊的凄凉。   “都错,什么都错!依依,可以帮我带句话给他么?帮我告诉他,我守着我们死去的爱情四年了,这一次它真的死了,连星点都不剩了,什么我都还清了!”   **   电梯一直在缓缓地上升,方童依觉得慢,此刻她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到那个畜生面前给他一巴掌。高跟鞋在瓷砖地上踏的分外用力,似是要把自己的愤怒传递到整栋大厦。没有理睬秘书,方童依直接推开了郗铭办公室的大门,一阵风随着门的打开飕飕的刮了起来,那盆兰花的叶子甚至飘了一下。   “方小姐,好久不见,喝点什么?”郗铭抬起头,笑了笑,很迷人。   “如果不是因为程黎,我想我这辈子都不想见你,畜生!混蛋!”方童依站的远远的,她不想靠近这个人一分,她觉得恶心。   “程黎怎么了?我记得我们四年前就分手了。”说的如此的云淡风轻。   “郗铭,如果不是高三就认识你,我从没想过你会这么冷血,四年前就分手了,那么你告诉我,这次,为什么程黎会被带走,为什么?”方童依的声音已经有一丝哽咽,那句话绕着自己的喉咙干干的,面对这样的郗铭怎么都说不出。   转了转手中的金笔,郗铭站起来,背过身,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浮华的世界,市侩的人生,这都是她给的,她逼着他过的,自己如此痛苦,怎么能让那个人好过!   “你担心什么,这么厉害的她会出不来?笨蛋、傻子,我都已经当够了!”   他也曾当过笨蛋,他也曾试着当瞎子、当聋子的去信任一个人,他也知道世界上最可悲的就是自我欺骗。但是,人笨过、傻过、瞎过,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墨这个梗是联系到13年很火的GSK事件。   希望大家多多点评~   ☆、第二一章 相遇·起点   2004年J市   “程黎,你个死丫头,又在外面玩了是吧,高三了,还整天在外面晃悠,你还考不考名牌大学,你还想不想吃饭啦?!”程妈妈因为女儿放学的屡次迟归而气的满脸通红。   “不吃就不吃,不吃一顿也饿不死我。”程黎倔强地回嘴。   “好好好,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你干什么去,出来,吃饭!你不饿呀!”   “你管他干什么,不想吃拉倒!”看着电视的程爸爸突然转头说道。   “我能不管她吗?倒是你,下班回家吃完饭就往电视机前一坐,看看看,你以为你真能成国医大师啊!她也是你女儿,你就这么不管是吧?!”   “我能管什么,我说的话她什么时候听过。”   如此寒心的话语像是那带着毒的马蜂一样,扎进程黎的心里,17岁的她还在一个花季一般美好的年龄却每每听到那么尖酸的句子。   这就是她的家庭。   高三,紧张的学习生活让程黎觉得很疲惫,她要靠自己的努力考上A大,那是她的梦想。回过头,她就好像看见洋洋题海,拿着笔拼着命地写,校对答案,询问老师,每天的生活如此循环,她就像机器一样,孜孜无倦。有的时候她真的羡慕那些富二代官二代?梦想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奢侈品。   几十见方的教室里满满当当地坐着近六十个学生,他们需要在这个教室里奋斗过炎炎夏日,才有可能迎来硕果累累的秋天。   放学的时候,程黎骑着自行车迎着呼呼的热风,穿行在绿树阴阴的校园。经过办公大楼的时候,一辆光洁的黑色车子闯入了程黎的视线,学校教学楼门前是不准停车的,居然有人这么肆无忌惮,唉!又是一个有权的。   飚车到家,看到妈妈的脸色还不错,程黎心里舒了一口气,今天不用听唠叨了。回来的晚,程妈妈替她把菜热了热,又是鱼啊肉啊,程黎觉得这些都没补到自己脑子,全进肚子里长脂肪去了。   第二天,程黎一进教室就听见那班里的大喇叭又在宣传最新消息了。转了转眼珠,程黎觉得有些不屑,抱着书包回到了位子上。   方童依看见她过来了,摇了摇手,说:“哎哎哎,程黎,班上要来新帅哥啦!”   “嘁,来就来呗,干卿何事?”有这点闲工夫,还不如多背两个单词!程黎拿出英语课本,竖在桌上,嘴里念念有词。   “傻样!就知道看书,标准的书呆子模子!”方童依侧着身子,右手撑着头,欣赏着面前这幅“呆妹读书”图。   程黎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斜睨了方童依一眼,没理她。   眼光扫到程黎手里的英语书,方童依登时坐直了,马上笑嘻嘻地对着程黎说:“我刚才说错话了,等会的英语默写……”   程黎转了脑袋,同样笑嘻嘻地看着方童依,缓缓地伸出自己的食指,在她面前摇了摇。   “程大姐,你不要这样嘛,你忍心看着我被……”说着方童依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我知道小黎是我的好闺蜜,不会见死不救的。”方童依见程黎还是这么淡定地对着她的目光,就是不开口,“我爷爷说了,过两天有一套H中的模拟卷子要给我呢!本来我是想咱俩……”   程黎立马放下书本,抓着方童依的手说:“真的?H中的?没问题,等会儿默写你放心吧。”方童依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看着自己的小说流口水。   英语默写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老班乏味的语文课,程黎思量着是不是把化学卷子的错误先订正了。上课铃响了,奇怪的是,老班居然过了一会儿才进来,后面还真的带了个帅哥。浅黄色的T恤,蓝色的牛仔裤,还有白色的篮球鞋,是那个年代最常见的打扮,可是衬在他的身上就是这么的好看。他的眼睛很晶亮,似乎有着一股吸人的力量,黑色的,玉石一般,透彻的像是一汪静静的湖水。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刚从H中转来的郗铭同学,今后就是我们班的一员了,大家要互相帮助啊!”老班拍了拍郗铭的肩膀,示意他和大家打招呼,没想到郗铭一个字都没有蹦出来,直接找了空位子就坐下了。   程黎看的有点目瞪口呆,冰山美男!   方童依轻轻地递过来一张纸条,上述:好冷哦!还形象地画了个小人在打冷战,程黎悄悄的竖了竖大拇指。却不想两人的小动作都被坐在她们后面的郗铭收入眼中。女孩子之间的小把戏!   班上来了这么一个人物,一下课,女生们就三两成群地在那边窃窃私语,方童依觉得好奇,凑到了小喇叭那边去搜刮最新消息。程黎没兴趣,坐在位置上继续坐她的题目。郗铭在后面看的有些好笑,一群无知的人。   方童依杀了回来,拍了拍胸脯喘了口气,“小喇叭说这个郗铭还真是有来头,听说他爸妈都是在A市当大官的,基因真是好,长的人模狗样的。”   “A市啊,多好的地方,来J市上学,脑子进水了。”对于程黎来说一直向往的A市却是他人轻易可以放弃的,心里像是堵了块石头,不通气。   “你个卖市贼,我们大J市哪点对不起你了,真是的!”方童依伸手捏捏程黎圆圆的脸蛋,“哪天你会不会把我也卖了?小妞。”   程黎晃了晃脑袋,手指点点唇瓣,“估计……不会。”“丫的,我掐了你。还闺蜜呢,这种问题还要考虑!”方童依不屑地瞄了一眼程黎。   年少的友情往往都是最真挚的,它不掺杂利益,不掺杂虚假,它是心与心的最近距离,或许程黎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整天在自己身边咋咋呼呼的女孩会冲到自己的前面,为自己遮风挡雨。   高考前两周,学校美其名曰为了减轻学生压力,组织郊游。程黎本来还想窝在家里多做几道题目的,奈何方童依一大早就来她家捉人,只好背着包跟着组织走!   让人意外的是,那个大冰山居然也出现了,还是从一辆锃亮的私家车里下来的,程黎认出了车子,就是那天在教学楼前的那辆。原来就是这个官二代!   一天,只去了邻省的烟水,古城水乡,总是让人的心境不由自主地随着这波光潋滟的河水平静下来,吴侬软语,沿河嬉戏奔跑的孩子,太阳下满面恬静的老人,程黎静静地沐浴在这样的氛围里。   突然感受到一股风,手臂就被方童依勾住了,“又在装忧郁少女啦!走!那边有家卖水晶手链的店,我们去看看!”   程黎有的时候非常羡慕方童依的风风火火,她觉得童依总是像夏日里的阳光,炽热、炫目;像百花从中的精灵,美好、灵动。   程黎看着眼前拉着她的手,在小摊上一件一件挑选手链的女孩子,眯了眼笑了笑说:“方童依,又当散财童子了啊!”   方童依拿起一串珠链,在她眼前晃了晃,“没情趣!好看不?”还在自己手腕上比划,“嗯,真好看,像我皮肤这么白的人,带这种浅色的珠子就是好看。”   程黎哈哈大笑,伸手轻轻捏了捏方童依圆圆的脸蛋,“大言不惭。”   远处,英俊少年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这里,那一声声爽朗的大笑像是小时候吃过的琴糖一样,一圈一圈地绕进了心里,一丝一丝甜进了心里。   程黎似乎感觉到有目光黏在自己的身上,回身望过去,竟然是他!两人的目光短促的交会后岔开,程黎的脸微微泛红,回过身问方童依,“挑好了么?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才几点啊?你就饿了。”方童依疑惑地抬起头来,“脸怎么了,这么红?难道是……”方童依立马回身看过去,身后却只有来来往往的游客,“嘁,还以为你和哪个帅哥看对眼了。”   程黎觉得脸上的烧灼感似乎更旺了些,“我说你的脑子能不能装点你这个年龄段该有的东西呀,整天情啊爱啊,才多大的小屁孩。”   “程小妹,我距离正式可以恋爱还有16天半,请问你在哪个哪个年龄段?”方童依好笑地看着脸蛋红红的程黎,真像一个苹果似的,让人想咬一口。可是多年后的重逢这张可爱的苹果脸已经变得苍白瘦削,看得人心里阵阵发酸。   程黎“呲”了一声,以示不屑,拽着方童依的手往街边的小吃摊走去,程黎不爱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美味小吃才是她的最爱。   烟水的小吃一条街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大家穿的都是短袖,程黎不喜欢这样陌生的摩擦,但是为了好吃的,只好闪闪躲躲的前行。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忽然程黎发现原本牵着手的方童依不见了,程黎霍然转身,满眼都是人,可就是没有方童依,程黎的心里急了,像是与妈妈走失了的孩子一样,她逆着人群开始找方童依。她不敢大声的叫,怕引来路人的奇怪的眼神,只好自己一点一点地找。中午,小吃街上涌现出的人潮越来越多,程黎就挨着那条河沿边的街道走着,两只手紧紧地拽着包带,目光在人群里来来回回地搜索。   忽然间,人潮像是突然全部右移了一般,程黎没有当心那脚下的石子,“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开始啦!请继续支持阿墨~阿墨会日更哦~   ☆、第二二章 获救·再遇   程黎不会游泳,她在水里奋力地扑腾着,大叫“救命!”,可是这喊出去的声音就像是淹没在这漫漫河水里,身子在不断地下沉,充满味道的河水灌进程黎的嘴里,她觉得呛,可是就是吐不出去。手脚都像是被水草搅住一般,慢慢地有些无力。   忽然间,程黎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只手臂用力地搂紧,她被拖着游动,水流顺着他们移动的方向淌过她的全身,终于,她的头露出了水面,这一刻,新鲜的空气重新进入肺里,程黎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几双大手伸过来合力将她拖上了岸,程黎湿漉漉地坐在地上,拼命地咳出口中的脏水,余光中方童依向她奔了过来,“程黎,你怎么回事啊?怎么掉河里去了。”   程黎觉得喉咙里很干很涩,好像原本混浊在河水里的泥土都黏附到她的喉咙,想咽一下口水都有种沙沙的感觉。“刚一回头看不见你了,不是……咳咳……不是想去找你嘛!”   “哎哟,我的祖奶奶,我能走哪儿去啊!”方童依从包里翻出纸巾,唰唰唰地全都抽出来叠好了给程黎擦脸擦头发。   尽管天气炎热,但在冰凉的河水里泡了那么久程黎还是不免在那儿簌簌发抖。忽然间她抬头望着方童依,结巴地说道:“救……我的那个……人呢?”   “啊!谁救你的,没看见啊!就只顾着你了。”方童依还四周梭巡了一下,却没看见一个湿哒哒的人,“真年头还是有雷锋的啊!”   老班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程黎,哎呀,你没事吧。”   程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那只搂着自己的手不健壮,但是却非常有力。上岸后恍惚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了一双非常澄澈干净的双眼,像墨玉一般,随着这片河水,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心里。   方童依看着有些痴傻的程黎,伸手在她背后推了推。程黎回神对着老班摇了摇头。   程黎紧紧地抱着胸前的包,方童依的手很暖很软,江南女子特有的一种软糯,但是她似乎觉得自己的整个心房都被那只手紧紧地绕着。余光好似瞥见了一辆熟悉的车,是郗铭的,车边隐约有着一滩水渍,甚至还有几片水草。程黎的身形一顿,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过。   “傻愣什么呢,快走快走!”方童依将程黎搂得紧紧的,往校车的方向赶去。   黑色的车子里,空调的温度调的很高,米色的真皮后座椅上滴滴答答的都是有些绿油油的河水,郗铭抬手抹了又抹脸颊,“李师傅,开车吧。”清浅的目光一直锁着窗外那个娇小的身影,和自己记忆里那个常常坐在操场单杠上仰望天空的身影渐渐重合,那是一种倔强的孤寂,冷淡的眼神里有着近乎偏执的倔强。   流火的六月,他们走过最后的两周,迎来了高考。程黎一直有考试综合征,一到考试就拉肚子,一手捏着准考证,另一只手轻轻地揉着肚子,“该死的肚子,一到考试就作怪!”程黎微微弯着腰,额头上已经沁出冷汗,没有一个熟识的同学和自己在一个考场,她又不想自己的文具跟着自己上厕所,头不停地左右转着,期望在邻近的考场看见一个熟人。   猛然间,一个清朗的身影闯入程黎的视线,大冰山!撑着墙壁,她往前挪了一小步,可是又退了一小步,小半年的相处班上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过话,她踟蹰。无奈疼痛像是蟒蛇绞死猎物一般,死死地抓着她,程黎觉得嘴唇麻麻的,攥紧准考证,她跑向郗铭。   “对……对不起,我肚子疼,能帮我先拿一下准考证么?”程黎将东西往郗铭手里一塞,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了厕所。   都说万事开头难,可是程黎这个却是结尾难。她远远地望向郗铭那个方向,他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面无表情,只是右手还握着自己的文具和准考证。她搓了搓手,看了看时间,离进考场还有15分钟。手指在墙上划拉了两下,程黎走了过去。   “谢谢你!”程黎垂着头,“唰”地一下抽/出郗铭手中的文具袋,就跑开了。   郗铭抬起那只空空的手看了看,又抬头望了望那个跑远的身影,嘴角牵起了一抹柔和的笑。   我们的青春是一场无知的奔忙,我们的梦想是一抹绚烂的阳光,我们在未知的年代里不知道会遇到谁,可是我们依然因为青春而选择奋不顾身,即使最后是割肉泣血地剥离。   六月末,程黎就收到了A大的录取通知书,红灿灿的EMS快递袋子,像是天边那一抹最灿烂的朝霞,照进了程黎的心里,甜滋滋的。   大学报道那天,程黎一个人背着大大的行囊就出发了,她拒绝了父母的陪同,她明白长大需要代价。   在学长学姐的指引下,程黎很快就办好了手续,领了新床铺就去宿舍了,因为是新校区,宿舍楼道里很整洁,人来人往的,都是报道的新生。程黎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有两位室友在了,程黎有些拘谨地笑了笑说:“你们好,我是来自J市的程黎。”   “你好呀,我叫袁媛,你可以叫我圆圈儿哦,我是M省的。”人如其名,袁媛的脸就是圆嘟嘟的,看上去像是红富士苹果,甜美可人。   “我是刘果,N省的。”程黎对着她笑了笑。刘果的皮肤有些偏黑,有着N省人特有的感觉——憨厚耿直。   “我和果果是外省的,所以我俩昨天就来了,我们帮你吧,你一个人爬上爬下,挺累的,我们三个臭皮匠还赛过一个诸葛亮了。”袁媛的声音非常清脆,就像林间的小鸟,一听就知道是一个活泼的女孩。   刘果特意跑到卫生间去洗了洗手,擦了擦就帮着程黎干了起来。   三人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宿舍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穿着裸粉色连衣裙的女孩子款款地走进来,微微的轻风吹过,空气里还带着一丝特别的花香。   “你们好,我是国贸专业的沈斯怡。”沈斯怡甜糯的嗓音像是电台的诗朗诵一样。   “啊?你不是生物制药专业?”袁媛脱口而道。   程黎想起来报道时看到的花名册,说:“袁媛,我是咱班最后一个。”袁媛和刘果看了看程黎,明了地点了点头。   程黎看着沈斯怡后面还跟着两个三四十岁的妇女,穿着很朴素,进来后就开始收拾床铺。原来又是一个二世祖!   经历了一个月的军训,程黎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始了,她开始寻思着是不是要去打工,挣点社会经验。   一天,程黎吃完饭经过宣传栏的时候看到一张招收兼职生的大海报——明成集团招收文员。仔仔细细地看完整张海报,程黎决定去试一试,整理资料、端茶倒水,这些她还都是能做的。   晚上,程黎去了学校的电子阅览室给自己做了张简历发到指定邮箱报了名,顺便搜索了一下关于明成集团的信息,她永远都知道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越充分,胜算才越大。   那个时候的程黎很天真,从小到大的每一步她都亦步亦趋地走着,走的很好,没歪没斜。她总想着,自己努力一点,就可以给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体会过权势和金钱的真正意义。   很幸运的,程黎经过了初步筛选,获得了面试的机会。带着自己精心制作的简历,程黎站在了明成集团的大门口。她抬头望着面前似乎有些高耸入云的大楼,深蓝色的玻璃墙面在阳光的反射下呈现出七彩的光耀。大门是电动的,光洁的玻璃可以印照出人形。程黎看着前台小姐统一的着装,甜美的笑容。再看看玻璃里的自己,心里的顿时像一首沉重、激进的曲子,忐忑、慌乱。   深呼吸了几次,程黎才迈开自己的步子。大门在她还有三十厘米处骤然打开,程黎的脚步趔趄了一下,缓了缓,她往前台走去,“您好!我是A大的学生程黎,是来参加今天的文员兼职面试的。”   前台的小姐朝着她笑了笑,说了声稍等,翻开手边的资料开始查找她的名字,“请您在这里签一下字,然后去三楼小会议厅等待。”程黎接过前台递来的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找到了自己的一栏,签好字。程黎瞄了一眼那张表,自己已经是31号了,那得是有多少人参加面试啊!   银色的电梯里,程黎的手不断地揉捏着自己的包,她知道明成集团是一家在A市赫赫有名的房地产集团,可是亲眼所见的恢宏还是让她觉得心惊,第一次,她认知到外面的世界真的太大太大。“叮”地一声,电梯到了,程黎的头微微地垂着,开门的瞬间,她撞上了一个有些硬朗的胸膛,“对不起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不让我更,我今天早上爬起来更的,没碎懒觉,读者大大们快给我评论啊~   ☆、第二三章 工作·引子   程黎一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一边弯着腰赔不是。视线里那双黑色皮鞋后退了一步,她抬头,看到他的一瞬间愣住了,“郗……”   郗铭只是微微地看了一眼程黎,捏紧手中的资料,就进了电梯。   程黎回身,望着那缓缓关上的电梯门,觉得奇怪,他怎么就在这儿工作了?   “小姐,请问你是来面试的么?”   程黎回头,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男人正看着她。程黎猝然回身站好,说:“嗯,是的是的,我来面试。”   “那你去走廊尽头的那个小会议室等着吧。一直走右转。”男子给她指了指方向便离开了。   程黎说了声谢谢,顺着长长的走廊走着,走廊两边都是工作室,有的人在埋头伏案地盯着文件,有的人则穿行在办公桌之间,没有人围在一起闲话家常,程黎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学生会的那点工作和这个比起来真的算不上什么。明晃晃的玻璃没有任何的遮挡,程黎初次地看到了职场的忙碌与辛苦。   程黎走进小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扎推聊着天,她环顾了一下,有几个面熟的脸孔大概是和自己一个学校的,程黎走过去,轻声地打断他们,“你们也是A大的么?”   “是啊,你也是?”一个男生轻快地答着。   程黎点点头,“我是生物制药专业的。”都是校友,大家都很谈得来,没一会儿,会议室里已经满当当地坐满了人。   一点半,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走进了会议室,后面跟着的,居然是——郗铭!“大家好,我是明成项目部总监张天,大家都是从几百份的简历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等一会儿我们会有几位负责人对大家进行复试,现在呢,有一份卷子,请大家都填一下,注意!不要互相偷看。小郗,把卷子发下去。”   程黎的目光从郗铭进来之后就一直粘着他,郗铭很俊美,这是高三以来就公认的,可是她想,大概那个时候的同学都不回见到这个西装革履的他吧,清朗、俊雅。经过她时,程黎只是低声地说了谢谢,而郗铭就像不认识她一般,迅速地完成着工作。   ……   整个面试完成,窗外阳光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程黎抬手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五点了,还好有几个熟人,两个小时的回程路也不会显得很孤单。   在接到上岗通知之前,程黎的心都一直在坐过山车,上上下下的,她觉得自己面试的不好,考官问的好几个问题都没有答出来。每每当电话铃声响起,程黎的心都会“咚”地一下摔倒地上。   所以当她领着藏青色的制服站在更衣镜面前的时候,看着镜中那个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双眼溢满希望之光的女孩时,原来她的未来也可以阳光明媚。   组长带着她们几个人在明成的三楼熟悉环境,“大家好,我姓冯,你们可以叫我冯组,今后你们的工作事宜就由我负责。这会是你们今后一年即将工作的地方,具体的工作在你们上岗之后会有安排,不会不懂的一定要问,因为你们今后接手的每一份文件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数字甚至是一个小数点都有可能至关重要,所以我不希望在你们身上看到无法挽回的错误。”组长的神情很严肃,大家也跟着惴惴不安起来,甚至有人在小声嘀咕着打退堂鼓。   组长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程黎握了握拳,冷静地迎上了她的目光,眼光晶亮、闪耀。她无惧,因为年轻;她无恐,因为坚定。   一个月,程黎适应能力很好,组长几次安排的校对合同的任务她都完成的很好,想起组长那满意的眼神,程黎的精神头就更加好了。兼职的上班时间是公司根据每个人的课表定的,明成又是双休的,所以程黎经常能在周末睡到大中午,醒来舍友们通常都已经不在了。   程黎是被声音吵醒的,她揉了揉眼睛,看见床下袁媛正对刘果抱怨着什么,“我也是不当心的,知道她的东西贵,不就一个香水瓶嘛,用的着那么凶,大小姐!”   “也许这是人家很喜欢的呢,好了袁媛,本来就是你错了。”刘果轻拍了下袁媛的肩膀,笑了笑。   程黎双手支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声音还有着刚醒的迷糊,“怎么了?袁媛。”   “没事啦没事啦!程黎,快起来,咱一起吃午饭去,今天我一定要吃到小鸡炖蘑菇!”袁媛红艳艳的小脸上泛着纯真。只有在这个年华,他们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争执而怨毒对方,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拿着一把匕首等在对方的身后。   周末的食堂有些空旷,大家都会趁着这个时候去校外寻觅一些好吃的,程黎他们也去食堂的小餐厅改善伙食,袁媛很兴奋,点了一堆自己爱吃的,决定用美食来化解自己稍稍郁闷的心情。   “程黎,你最近都快忙死了吧,每次我都睡了你才回来,我醒了你也还在睡,时差党!”袁媛嘟囔着嘴,抱怨地朝着程黎说。“是啊是啊,我们仨都好久没有一起吃早饭了!总是在教室才能见你一面!”刘果也随声附和。   程黎难得的脸红了一下,说:“嗯,最近挺忙的,明成那边好像接了个大项目,他们职员每天都在加班呢。”   “哎呀,你真是的,把自己搞得那么忙干什么,我们才大一!哦,对了,班长通知下周一下午一点半开年级大会,你有空的吧?”此时正好袁媛的小鸡炖蘑菇上来了,她一边夹着美滋滋地吃着,一边对着程黎说,嘴角还沾着汁水。   程黎拿出纸巾递给她,点了点头,“我都没逃过课,你还怕我逃了辅导员都会出现的年级大会啊!”   ————   这几天,程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上课的时候老是拿支笔在草稿上胡乱地划拉着,工作上也频频出错,组长现在都不敢委派工作给她了。   年级大会上,辅导员宣布的事情如丝丝密密的蜘蛛网,捕获了她的心。出国、交换生,这是她的过去十几年从未想过的事情,家里的条件她清楚,不可能满足她的想法,不想并不代表心中的那棵嫩芽不会成长,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就像一壶满满的营养液,那棵幼苗直直地窜起,在程黎的心里长成一片阴影。   “程黎,组长让你去她办公室。”程黎抬头看,是和自己同校的蒋梅,蒋梅的眼珠子转了转,程黎感觉的到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站在组长办公室的门口,程黎的手怎么都抬不起来,她不是怕被骂,而是怕组长直接让她回校算了,心里苦苦的,很不是滋味。   “让一下。”   程黎侧了侧头,男人的个子比她高,只是看到了胸口处,西服上的名牌上那个名字让她定了定,旋即又退了一步,“对不起!”   “你……站这儿干嘛?鬼鬼祟祟的。”郗铭的声音有些冷淡,似乎对于她的行为有些鄙夷。   “组长叫我呢。”程黎的声音高了一些,抬着头,望了一眼郗铭,又低下去嘟囔一句,“你才鬼鬼祟祟的,走路都不出声。”   郗铭的嘴角牵了牵,“什么?”   程黎立马摇头,“你还进去不?我要进去了。”程黎轻轻地敲了三声门,听到“进来”才摁下了门把,郗铭跟在她的身后,组长看着面前的两人,倒是愣了一下。   “冯组,你要的文件。”郗铭走了几步,递了上去。冯组接了过去只是放在了一边,扬了扬手,“嗯,出去吧。”   程黎一直忐忑地站在一边,郗铭回身的时候,他们的目光交错而过。“咔哒”一声,门关上了,程黎的心好像也随着这关上的门沉了沉,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慢慢地揉搓着右手的食指,“冯组……”   “程黎,你一进来的工作表现非常好,没有出现过任何错误,可是最近,你看看,你都出现了多少错误,如果这些错误都没有被发现,你知道会为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吗?”冯组的声音十分犀利,像小冰锥子一样,扎的程黎有些疼。   “对不起……”程黎的头微微垂着,她惧怕这样赤/裸裸地被别人指出错误,就像赤身*地站在阳光下一样,她没有抬头看冯组的眼睛,她不敢。   程黎听着冯组的笔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一下一下,打在了她的心脏上,“这样,我觉得你最近是不是有些累了,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具体的上班时间我会再通知你。”   程黎缴在一起的双手倏然脱开,嘴唇甚至有些颤抖,眼里的光就像一簇小小的火苗被大雨猛然浇灭,“刺啦”一声,连余烟都没有。她的眸光黯淡,甚至有些无措,“冯组……我会改正的,可不可以……”   “程黎,就这样吧,你先休息几天,毕竟你还是学生,学业为主,回去好好调整一下,具体的上班时间等通知,好吧。出去吧,把手头的工作和蒋梅交接一下。”   程黎还想再说什么,冯组却已经拿起手边的资料看了起来,只好转身离开。   回到座位上,程黎两手撑着头,呆呆地望着电脑屏幕上那起起伏伏的气泡。   “被骂了?”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会有读者不喜欢看回忆,但是这也算是一个局吧,不剧透啦~我觉得有些小甜蜜的地方应该会好看的吧~回忆不多,读者大大们~   ☆、第二四章 迷茫·靠近   “哦,蒋梅啊!”一闪而过的念头让程黎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   “程黎,冯组骂你了?”蒋梅的声音有些低,混杂着程黎脑子的晕眩,飘飘渺渺的,不真切。   程黎愣愣地嗯了一声,开始默默地收拾文件。   “你这是?”   程黎没有抬头,还是继续着手中的工作,瓮声瓮气地说:“冯组让我休息几天,我的工作暂时要交给你了。”程黎将自己手头的文件在桌上码放整理后交给蒋梅,“辛苦你了,我先走了。”   程黎知道蒋梅一直在盯着她,她的步履渐渐加快,她不想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五点多的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群,程黎望着每一个人的脸上好像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也只有自己是这么的沮丧。教学楼、宿舍楼的灯渐次亮起,天边的橙黄色的晚霞也渐渐暗淡了下去。深秋,傍晚的温度已经有些低,程黎还起双臂搓了搓,薄薄的针织外套已经无法抵御凉风习习了。   回到宿舍,程黎只看到了袁媛在,显然沈斯怡回家了,刘果又去上自习了。   “今天回来的有点早啊,翘班啦?”袁媛只是回头看了程黎一眼,就继续盯着电脑屏幕看电影。   “哦,今天我没什么事情,就早回来了,反正也是兼职,不用打卡的。”程黎开了自己的小台灯,随意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翻起来。她想休息几天也好,最近好像学生会的活动也要开始忙了,自己这个宣传干事得做起干事的本职工作。   **   程黎他们院组织实验技能大赛,无奈资金短缺,所以宣传海报都只好他们画手一个个亲自上阵。这个时候程黎特别庆幸现在的自己处于放假时期,要是上班加上画画,她都觉得她可以不用上课了。   程黎拿着笔和颜料正在描摹着一个显微镜,隐隐地听见两个师姐在讨论着什么,程黎手中的笔速渐渐地慢了下来,她甚至停住了专心听她们交谈。   “程黎,干什么呢?赶紧画啊,今晚就要的,我可不想熬通宵,明早还有课呢。”右手边的一个学姐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程黎的眸子里的亮光沉了沉,拿着笔在在洗笔筒里涮了涮,笔毛上的颜料在水中晕染开来,混着之前的色彩,最终都归成了灰色。程黎将洗干净的笔在海绵上压了两下,调了新色继续画。   凌晨一点多,这幅长约两米的海报终于完成了,程黎也顾不得手上的颜料,站起身来敲了敲后背,蹲了一晚上,自己都快成“思考者”了。   学姐们一个个地早就散了,就留了他们几个大一的干事,还好工作的地方就在宿舍区里面,不然,她连宿舍也回不了了。   程黎一边活动着自己酸痛的肩膀,一边爬楼梯,她觉得自己的眼皮像是吸铁石似的,随时都要贴一块去。放轻了脚步往宿舍走去,门上的窗户却隐隐地透着灯光,原来都还没睡呢。   “程黎,回来啦!”   程黎刚一进门,在卫生间洗衣服的刘果探出头来打招呼,点点头,程黎的步子有点虚浮,把自己甩进那张小小的铁质靠背椅子里,她就不想起来了。   “程黎,今天代理班长说了可以写系干部申报书了,咱都写一份吧,虽然不一定能选上。”刘果提高了音量,朗朗的声音和着哗哗的水声,格外清脆。   “我才不自讨没趣呢,排到□也排不到我。”袁媛嚼着话梅含糊地说。   程黎想了想,还是决定交一份,这个年头总是需要点的。   程黎对着电脑写申请书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埋下了一颗希望的小种子,所以当她面对的结果的时候,那种似有似无的失望还是在胸臆间淌过。   身边的袁媛也开始愤愤不平,“就那丫的样,不是赖着那张脸,谁会投那票,不就是沈家的大小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程黎,刘果,走!我请你们吃好吃的撒火去!”   那晚学姐们的对话像一场无声息的春雨,绵密地落进心里。   “你们专业不错啊,还能有出国交换生的名额。”   “我可不乱想这些东西,你还真以为凭那点成绩就能出国去……”   ……   原来,不是真的只要努力就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手机铃声在安静的夜晚突兀地想起来,程黎掏了出来一看,是冯组,“我接个电话,你们先走,我等会儿就过去找你们。”程黎走开两步,“你好,冯组。”   “程黎啊,休息的怎么样?明天过来上班。”笃定的口气让程黎觉得自己是一只被栓绳禁锢住的小狗,主人可以让它走,让它跑,却不会让它逃出那个范围。可是程黎甘愿,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清晰明了。   “没问题,我随时都可以上班。”程黎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些许轻松的声音,知道自己这样的反应冯组是满意的。   **   隔了四天,程黎再一次地站在了明成大楼前,还是气势恢宏磅礴的大楼,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如蝼蚁一般渺小,定了定神,她才慢慢地走进大楼。   三楼,这个自己好像已经走过无数遍的楼层,此刻看来却带着星星点点的陌生。程黎一步步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才四天,蒋梅就已经坐在了她的位子上,坐的那么理所应当。   “蒋梅,你好啊!我回来了。”程黎走过去,对着蒋梅扬了扬笑脸。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蒋梅有一瞬间的怔愣,一丝厌恶和着惊愕在眼里闪过,“程黎,回来上班了?”   “对啊!昨天冯组打电话通知我的。之前辛苦你啦!我先去找一下冯组啊。”程黎脸上灿烂的笑容快要滴出水来。在某一刻,程黎终于明白——只要活着,终究会带上假意的面具,活的不再像自己。   程黎踩着平底鞋,牛筋的鞋底敲击着光亮的地砖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可仔细听,那一下一下,轻轻的“啪啪”声却是如此的坚定。棕褐色的门就在自己的眼前,程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抬手屈起食指敲了敲门。   “进来。”   程黎推开门,向前走了几步,说:“冯组,我过来报道。”她的余光好像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收回目光,她只是静静地站着。   “嗯,来的正好,小郗手头有个case缺人手,正好提及了你,以后你就跟着他。记住!绝对不可以再犯错误!”程黎看着冯组的眼睛,眼线被勾勒的很深,衬得她的眼光愈发的危险,程黎微微垂头,她看不明白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意思,难道是郗铭让他回来的?   “谢谢冯组,我会努力的。”程黎的声音很轻,似是怕重一点就会打破这一圆满。她也不敢回头,她知道有一束目光时有时无地飘过,像黑暗里忽然亮起的灯塔,一点一点地印证着她内心那个想法。   冯组没有多说,挥了挥手示意程黎可以出去了。   **   一个上午,从冯组的办公室出来以后,程黎都没有歇过,跟着郗铭连轴转,项目刚刚接过来,需要整理很多资料以备不时之需。程黎的位子调到了郗铭的边上,搬家时,她还能看见原来坐在这里的女生眼睛里新生的妒忌。   肚子“咕咕”叫的时候,程黎看了眼屏幕的右下角才发现原来已经一点半了,午休时间过了,可是她的饭还没有着落。她转头,郗铭还在那边盯着电脑核对着资料,一动不动的身形已经维持了几个小时,犹如机器人一般。   程黎想吃饭,可是又不敢开口,只好敲了郗铭MSN:你饿么,已经一点半了。   屏幕的右下方忽然突兀地闪烁着一个小猪的头像,郗铭点开一看,那原本紧紧抿着的唇角倏然上扬了一下。他起身,走到程黎的办公桌边敲了敲,“吃饭去。”   程黎的脸红红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跟着郗铭。银色的电梯前,程黎站着郗铭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印在电梯的门前,就像一对依偎的恋人。   “我们吃什么?现在餐厅食堂肯定没饭了。”轻柔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撒娇般的小抱怨。   郗铭双手插着兜,很闲适地站着,目光透过锃亮的电梯门锁着那个眼神波光流转的女孩,“你想吃什么?”原本有些冷淡的声音被刻意地放缓,柔和了许多。   “我想吃A大后街那家过桥米线,好久没吃了。很好吃的,可是这里离A大好远,现在又过了午休时间。”缓缓吐出的声音像滴水石穿的水珠,“滴答滴答”,柔缓了郗铭的心跳。   “那就去,开车很快。”   叮的一声,电梯来了,郗铭进去后直接摁了负一楼——地下停车场。   程黎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映入眼帘的还是高中时自己经常看见来接郗铭的那辆黑色的车子。程黎没有坐到副驾驶,只是开了后车门坐进去,郗铭顿了顿,没有开口,发动车子,快速地驶离。   作者有话要说:阿墨打滚求评论,求收藏~   ☆、第二五章 微露·明晰   A大的后街小巷已经没有了大中午的喧嚣繁忙,静静地恢复了老街的安逸。巷口小,郗铭只把车子停在了A大西门口的停车位上,就跟着程黎一起步行,暖暖的午后,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徐行,树枝上零星的落叶被残风卷着飘落,踩在脚下“咔哧咔哧”地响着。   程黎在前面走的有些快,她实在太饿了,而小巷里飘来的香气诱使着她不断地往前走,她回头看着步履悠哉的郗铭,说:“快点快点!我饿死了!”   郗铭愣了一下,真的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那个充满的阳光的背影一蹦一跳的像一束绚烂的光影,迷蒙了自己的双眼。   过桥米线,很简陋的一家小店,墙壁因常年油烟的浸染有些微微地泛黄,甚至有些地方的涂漆已经斑驳脱落,桌椅也是有些乱乱地放在那里,黑乌乌的。   “老板,一碗招牌米线,你要什么?”程黎很熟悉这里,她们宿舍三人经常来这里打牙祭,她回头,轻快地对着郗铭说。却发现他的眉微蹙了一下,程黎恍然,这样的地方大概是他一辈子都不会踏入的。程黎眼里的光有些暗淡,她转身朝着站在店门口的郗铭走去,“对不起,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郗铭看着眼前脸颊微微泛红的女孩,微微垂着的目光里满是小心翼翼,忽然间他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程黎的腰际,“进去吧。我和你吃一样的。”   程黎讶异得抬头,那轻轻地触碰忽然像烙铁一样灼得她竟然有些疼。她盯着郗铭的眸子看,那双澄澈如水的瞳仁里印出了一个小小的自己,胖胖的,圆圆的,秋日的午后,他们静静地沐浴阳光。   “不是饿了吗?”   程黎被突然出声的郗铭吓到了,脚步趔趄了一下,旋即转身,“老板,再来一碗招牌米线。”她的目光在小店里环顾,似是在找着什么。   郗铭倒是径自找了张位子就想做下去。   “等一下!”程黎快走了几步,从包里掏出纸巾,轻轻地擦拭着桌椅上的油污,“干净了,坐吧。下次……下次我们还是换个地方。你的衣服会……”   “没关系。”郗铭的声音很缓,缓的程黎觉得都有些醉了,整颗心就像尝到了小时候的酒酿,甜甜的,糯糯的,那香气诱哄着自己再来一口,再来一口,直至沉醉不复醒。   两大锅热腾腾的米线端了上来,程黎细心地替郗铭洗了洗筷子才递给他,自己则拿起来就开吃,她实在太饿了!   郗铭看着大碗中那满满当当的菜,突然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筷,这样的小店,但是他愿意尝试,为了那个双目溢满阳光的女孩。   一连几天高强度的加班,程黎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伸了伸懒腰,她想今晚回去一定要好好地睡一个懒觉,她已经早起晚睡很多天了。   “下班了,我送你回去。”郗铭看着程黎满脸的疲惫,这几天她一直跟着他跑前跑后,搜集资料,却从未喊一个累字,嘴角总是挂着那抹自己分外贪恋的笑容,暖,暖进心里的甜。   程黎侧头望着郗铭,白色的灯光铺成在他的上方,一圈白色的光晕柔柔地绕着他,干净,出奇的干净美好。   程黎回神,害羞地低着头说:“不用了,有公交,很方便的。”   “没事,走吧。”郗铭没有多说什么,拎着自己的包就走了,程黎怔了一下,还是关了电脑快跑几步跟了上去。   傍晚的时候,总是可以看到A市最繁华的景象,高高大大的商厦林立,就像一棵棵钢铁铸就的大树。宽阔的马路此刻也显得如此狭小,郗铭的车子也被夹在中间走走停停,程黎侧头看着车窗外面的光影绰绰,眼睛一眨一眨竟然睡着了。郗铭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个安然入睡的女孩,伸手调高了空调温度,又降了降车子的速度。   到达A大的时候天幕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淡黄色的星星也高高地挂了起来,忽明忽暗。郗铭没有叫醒程黎,只是安静地坐在驾驶位上望着天边的星子,猛然间,他觉得那些星子好像晃动了起来,渐渐地拼成了一个女孩的脸,一个甜甜地对着她笑的女孩。   阿嚏——   程黎是被自己的喷嚏声惊醒的,车子的后座很舒服,她就这么歪歪地睡了很久。看清了自己坐在哪里,程黎登时坐了起来,“对……对不起,我……”   “很晚了,回去吧!”郗铭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这句话。气氛像是骤停空调的房间,一下子有些冷飕飕的。   程黎没有再说什么,拉了车门就离开了。   郗铭转头,看着那个背影一步一步地远离自己,程黎今天穿了深色的衣服,不多时,她就已经融入了浓浓黑夜。   郗铭将关上的大灯重新亮起,两束光芒卷着尘埃在前方不停地转动,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并不发动车子。忽然间他转动钥匙,马达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留给树后黑影的只是红色的尾灯,刺目的像是人的鲜血,浓重欲滴。   学期末,所有的教室都挤满了上自习的学生,程黎在明成的工作告一段落,全力以赴地冲刺期末考试。大清早,程黎就起床去上自习了,初升的太阳还不暖,程黎裹紧了围巾往自习室跑去,忽然间她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难道他也是A大的?   “郗铭。”程黎跑过去,轻巧地喊了一声。   真的是他!   郗铭怔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   “你在这里通宵了?”程黎发现郗铭的眼眶微微地泛着青色,很明显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郗铭还是点了点头。   “吃早饭了么?你饿不饿,我这里有刚买的豆浆。”   郗铭看着程黎手中的豆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谢谢!那……你呢?”   “我啊?我教室里还有豆浆粉呢,饿不着。你快回去休息吧,黑眼圈都出来了。”程黎的语气很轻快,朝着郗铭招了招手她就跑进了教学楼。   郗铭将豆浆稳稳地拿在手里,暖暖的温度顺着掌心淌进心里,他回身望了望那个方向,笑了笑,原来这就是被关心的滋味。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程黎就打包收拾回家了。半年的独立生活让程黎开始渐渐地理解自己的父母,理解他们真正的爱。   程妈妈看见程黎一回来就拉着她东摸摸西看看,就怕她少了一块肉似的。“妈妈,我是去上学,又不是去吃苦的。”“哎哟,外面的饭菜永远没有家里的好的呀!”   新年的到来,永远都是最热闹的,大街上到处都洋溢着红通通的年味。可是在程黎眼里,自己都已经过了18个新年了,早没有了童年那种穿新衣、戴新帽的期待。   但是总会有一个不经意的小插曲给你带来惊喜?惊讶?或者幸福。   接到郗铭电话的那天是除夕,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程黎还陪着父母在看春晚,手机就在一边响个不停,拜年的短信伴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他们迎来了零点。   忽然间,握在手里的电话震了起来,程黎以为是舍友,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喂。”   电话的那段呼吸停滞了一下,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电话可以被那么快地接起来,“程黎,新年快乐!”   那熟悉的清朗的声音让程黎的脑子里空白一片,她拿开手机,看了看名字,真的是郗铭,自己没有听错!“新年好,郗铭。”声音有些隐隐地颤抖。   “嗯,我这里还不是新年。”   “你……不在中国?”程黎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郗铭轻笑了一声,“嗯,我在美国,每年我都来这里过新年。程黎,你……”   “什么?”程黎的心里渐渐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她好像渐渐地触到了什么,眼前绚烂的烟火都不及耳边那清朗的声音。   “没什么,就是和你说声新年好!早点休息吧,很晚了。”郗铭的声音似乎暗含了一丝懊悔。   “嗯,好。”程黎细密密地抓住那天边浮云一般的话语,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欢。似是感受到郗铭的呼吸声有些渐渐离远了,她又喊了一声,“郗铭,晚安,好梦!”   电话那头的郗铭呼吸有些急促,只是匆匆地说了声“晚安”就挂了电话。   晨曦微露的年初三早晨,睡梦中的程黎被自己的电话铃声吵醒,“喂……”   “程黎。”   一声清浅的呢喃将程黎唤醒,她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郗铭?”   “嗯,我回来了。”   程黎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了件羽绒服就往楼下跑,就好像刚才的电话不是电话,而是真的郗铭在她耳边低语。   程黎是一路跑下来了,心跳随着自己的脚步越来越快,她,马上可以见到他了。蓝色的天空混合着曦光的橘黄色,层层叠叠地晕染开来,美的不可思议。   而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如一株水杉,颀长玉立。程黎的眼眶微微的有些酸涩,她好像看见那个少年向自己张开了手臂。   她开始加快脚步,向着自己的幸福奔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卖萌求评论收藏~   ☆、第二六章 圆满·甜蜜   郗铭看着几十米远的身影从模糊渐渐变的清晰,他直直地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那个朝着自己奔来的人。   程黎的手搂着郗铭的腰,暖暖的怀抱带着股淡淡的薄荷香,沁人心脾。脸颊在郗铭软软额衬衫上摩挲,忽然间她听见头顶郗铭爽朗的笑声,那笑声伴着胸腔的轻轻振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程黎的耳膜。还有耳边“扑通扑通”分外有力的心跳声。   “我回来了。”郗铭的手臂慢慢用力,真想将她拥入骨血,再也不分开。   程黎没有出声,只是闷闷地在郗铭怀里点了点头。   “我回来了。”郗铭又轻轻地说了一声,下巴蹭着程黎的头顶,乱糟糟的头发刺得下巴痒痒的,软软的。   程黎抬起头,对牢了郗铭那双墨玉一般的双眼,朱唇轻启,“我知道。”   郗铭揉了揉程黎的头发,牵起她的手往一边的车辆走去。   “去哪里?”程黎晃了晃郗铭牵着她的那只手,目光里的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牢牢地握住自己的,十指相扣,最安全温暖的方式。   “回家。”郗铭侧头,看着阳光下的程黎,整个人身边都圈着一圈光晕,好看极了。   程黎愣住了,“……”   郗铭宠溺地看着她,抬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傻瓜,我家,我一个人的家。”   郗铭在J市的家世一套两室一厅,一个书房一个卧室,装修很简单大气。特别是阳台,放了一张藤制的躺椅,米色的靠垫放在上面,阳光的衬托下,暖意融融的。   程黎进去站在门边,似乎身份转变的太快有些不适应,她显得有些局促,不断地搅着手指。   “喝什么?”郗铭站在厨房边好笑地看着程黎,语气轻松闲适,“我家很小吗?你都坐不下?!”   程黎微微地笑了笑,走到厨房边,看着郗铭泡咖啡。棕色的机器在不停地发出“嗡嗡”声,棕色的液体在透明的器皿里“咕嘟咕嘟”地冒泡。他们就像一对最平凡的小夫妻,在周末的早晨享受着只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   郗铭将泡好的咖啡端到茶几上,侧头对着程黎招了招手。   郗铭环着程黎陷在白色的沙发里,程黎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好苦!”程黎皱着眉头咋了咋舌头,郗铭忽然凑了过来,轻轻地碰了一下程黎的嘴角,浅浅的吻,似溪水潺潺。他晶亮的瞳仁里,只有那张清纯的笑脸。   整个寒假,程黎几乎都和郗铭黏在一起,青春的爱恋就像满是柴火的炉灶,红色的火苗展现着最妖冶的身形,噼里啪啦的火星腾腾地跳跃着,浓烈,炽热。   开学前几天,郗铭想让程黎和自己一起回去,坐他的车,可是程黎却不同意。   “这样太……太招摇了,会被同学看见。”程黎嗫嚅地说。   “招摇?怎么招摇了,我们是名正言顺。”郗铭有些生气,眸色一下子深了许多。   程黎不敢抬头,耳边那个森冷的声音让她的心颤颤的,“不是,就是……我,我还没准备好,你给我一点时间适应好不好?”她伸出手,像小孩子讨糖吃似的,扯了扯郗铭的衣角,“好不好?”脚趾都紧张的蜷缩了起来。   郗铭叹了口气,抬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最终还是揉了揉程黎的头发,“好。”   程黎向前走了几步,扑进了郗铭的怀里,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脸颊蹭着那温暖的胸膛,“你真好!”   回学校之后,程黎周末一般都会去郗铭在校外的公寓,一天两人用来看书,一天两人腻在一起看电影,做饭。他们就这么走过大一大二,来到了大三。   周末,程黎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郗铭,趴在门边问,“郗铭,我们大三了,你有什么打算?”   郗铭答得非常理所当然,“娶你啊!”   “去,别贫嘴啊,我可是正经问你。”程黎小脸一羞。   “我正经回答啊,我一定会娶你的,可是我……我会去美国,这是之前就和家里说好的,不然我不答应的话,连大学也不能在国内读,也就遇不到你了,”郗铭放下汤勺,走过来定定的看着程黎,“小宝儿,你等我么?”   程黎沉默了许久,忽然说:“你不想我和你一起去?”   “你也会去?!”   “我们专业有交换名额,大四那年可以出国交换一年,要是自己有能力在交换期间直接考上那所学校的硕士也行。”   “真的?!”郗铭不敢相信,他苦恼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嗯,你相信我吗?我会努力,为了我们。”程黎牵起郗铭的手,十指紧扣。   “我信你。”郗铭伸出另一只手,裹住他们紧紧扣住的双手,慎重地点点头。“哦,对了,马上就是十一假期了,我们出去旅游吧。”郗铭忽然提议。   “嗯?”   “你不要再想着陪着你的书本和教授了,他们会娶你嘛?娶你的是我,我们就去两三天,近一点的地方,我想和你呆在一起,就我们两个人。”   那一句“就我们两个人”像一个温柔的蛊,迷住了程黎,她点了点头,旅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旅行。   后来程黎每每回想起这次旅行,都会觉得就像是甜蜜的毒酒,她从未想过旅行回来她要面对世界的崩塌。如果没有那次旅行,她是不是就可以和郗铭一起出国,一起幸福,而不是一个人在社会里痛苦地摸爬滚打。   郗铭和程黎决定去烟水。水乡小镇,一来很近,二来这里名气不大,人很少,可以避开国庆度假的大部队。两人在网上找好的路线指南,买好必需物品,就等着国庆节一到,准时出发。   两人自己买了车票坐车去烟水,期间程黎还笑话这个大少爷终于肯做大巴了,她还记得又一次和郗铭一起坐公交,下车后,郗铭的脸黑的都快赶上包公了。   平安到达烟水,程黎和郗铭就直接赶往之前定好的小旅馆。   旅馆非常有特色,全木质结构,每一间房间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听雨轩,看云阁,享风间……郗铭和程黎来到他们的房间,两人虽然已经在一起两年多,但是还是定了两间大床房,打开别致的木门,一整件房间的家具都是木头的,床还是仿制古时候的架子床,淡色的帷帐十分素雅,小窗开着,外面的小桥流水一览无遗。   “这里真是太美了,我好喜欢。”程黎感概。   郗铭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拥住程黎,在她耳边呢喃,“那我们以后每年都来一次,以后我们结婚了,可以带着孩子们过来;我们老了,可以在这里定居,你说好不好?”   郗铭朗朗的声音就像一支画笔,在程黎的眼前描绘出未来美好的生活,他们会手牵着手,到白头。   中午,两人在青青石板路上款款而行,看到小吃就买一点尝尝,几家店下来,倒还真是吃的半饱了,他们留着点肚子准备去网上大力推荐的一家店,品一品店里的特色——鸭煲馄饨和蝉衣包圆。大大的一锅,鸭肉和馄饨的量都很充足,汤的味道非常鲜美,鸭肉和馄饨也已经被煮的相当入味,虽然蝉衣包圆有一点点咸,但是二者搭配起来简直是绝佳美食。   饱餐一顿之后,程黎郗铭都揉了揉鼓鼓的肚子,相视一笑。   两人在廊棚下慢慢地走着,十指交扣,看着倒映在河中的月亮,那么的皎洁明亮。累了他们就坐在靠河一边的长凳上休息,聊聊天,气氛实在是甜蜜极了。   第二天两人又去逛了两个园子,程黎很喜欢这些历史气息浓郁的建筑,她总是觉得这些建筑都是带着自己的故事活着,就像一个有生命的老者一样,看着此地的人一代代繁衍,见证着此地的兴衰。   在小街上走着,程黎被一家银饰店吸引了,进去左看看右试试,程黎的皮肤很白,带银饰很好看。   “这个好看,戴着吧。”说完就准备付账,程黎抓着他示意他不要乱花钱,“就一个银镯子,我送给我家小宝儿呀。”郗铭还是买下了银镯子。   程黎晃了晃皓腕上的银镯,甜甜地朝郗铭一笑。郗铭觉得身边那些所谓的美景在程黎的笑容之下都已经失色,他此生最美的风景,就是身边——她的笑容。   夜晚,凉风习习,郗铭搂着程黎坐在窗边赏星星,程黎的身体软软的,热热的,让郗铭的心里升腾起一股*。   郗铭侧头,看着专注地望着天空的程黎,忽然抬头朝她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第二七章 爱恋·发现   郗铭感受到程黎的推拒,搂着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小宝儿。”他扶着程黎坐了起来,替她理了理衣服,就起身去了浴室。   程黎拿起一边的被子裹着自己,她觉得有些冷飕飕的,回头看看窗户,关的挺严实的。耳边是哗哗的水声,程黎在被子里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衬衣,她知道,如果刚才继续下去,或许就可以坐实这段关系。可是她的心在抗拒。她起身,替郗铭整理好床铺,就回了自己房间。   程黎房间的窗户大开着,屋内的气温比郗铭那间房降了好几度,程黎飞快地跑到窗边关好窗子,裹着被子闭上了眼睛,许是一天下来真的很累,程黎一会儿就睡着了。   那一晚,程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她睁开眼睛,四周是一片静谧的水杉林,高高大大的树木,遮掩了皎洁的月亮,只余月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投射到她前面的湖泊,像是拢着一层飘渺的纱,一汪水静静地铺成着,竟然连一圈涟漪都没有,程黎一点一点地靠近,湖水里倒映出她的身形,有些疲惫,她弯□坐在湖边,伸手去拨弄着湖水,波纹伴着自己的手慢慢地游弋,一圈一圈的,朝外散开。恍惚中,水面显现出一个人的面孔,模模糊糊的,只是那双眼睛特别有神,月光浅浅地洒在他的瞳仁里,那是一双她很熟悉的眼睛,面孔渐渐清晰,是郗铭!程黎看着那张俊朗的脸庞,那张脸庞也在看着自己,眼里盛满了宠溺。忽然之间,水面涌起波澜,郗铭的面庞又消失了,程黎站起来,绕着湖边来来回回地走,湖面却一如初始,平静安详。她刚想出声……就被门铃声吵醒了。   刚刚醒过来的程黎似乎还沉浸在梦里,水流轻轻划过指尖的感觉似乎还在流淌。门外的铃声又响了起来,程黎喊了一声“来了”,便匆匆套了件外套去开门。   郗铭拎着早餐站在门外,走廊细碎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白白的,很好看。程黎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想起昨晚那个梦,蓦地向前一步,伸手搂住了郗铭的腰。   “怎么了?”郗铭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推得趔趄了一下,稳了稳身体才站住。   程黎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便将郗铭的腰搂得更紧,她多想时光停滞在这一刻啊!   “我的小宝儿真是个橡皮糖,吃早饭吧,都快十点了。”郗铭拥着程黎的肩膀往房里走,房里没有开灯,只有暖融融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地溜进来。一丝一丝地洒在地板上。   郗铭开了大灯,将买好的早饭摆在茶几上,清粥小菜,却又不是花样。“昨天吃的油腻太多了,今天清清肠。”郗铭拿起筷子塞在程黎的手里。   程黎“呀”了一声,“我还没洗脸呢!”   郗铭笑了一声,舀了一口粥吹了吹递到程黎嘴边,“没事,我不嫌弃你。”   程黎鼓了股腮帮子,睨了眼郗铭,张着大口吞了那勺粥,还故意地咬了一下勺子不放。郗铭想抬手擦去程黎嘴边的水渍,忽然手停了一下,嘴却凑了过去,偷了一个香吻。   “嗯,很香。”那个嘴角的笑容是程黎这辈子见过的最甜蜜的,调高的唇角划出最美的弧线,淡色的唇瓣像樱花一样美好。   “郗铭,以后你不要对着别人这样笑,好不好?只对着我就好。”程黎的目光牢牢地粘着郗铭。   “好,我一辈子都只对着我的小宝儿这么笑。”他抓着程黎手,细细地在手里揉搓,软软的手指摩擦着他的关节,一直软到了心里。   两人在烟水玩了两天,就打道回府了,回去的时候郗铭还是让司机来接了,他还是不习惯拥挤的人群,程黎笑话他哪天要是不是大少了怎么办?他说他不是大少,但是会努力赚钱养他的小宝儿,程黎害羞地不看他,望着窗外连成一线的风景,甜甜地笑了。   车子还是按照惯例停在了A大西门,郗铭亲自下车替程黎拿了行李放在她手中,“到了宿舍给我电话。”轻轻地搂过程黎,缓缓地在她耳边说:“进去吧,我看着你。”   程黎点点头,拖着行李离开,忽然在几步远处,她停了下来,手里紧紧地捏着行李箱的把手,紧了又紧,手心底有了薄薄的一层汗,她转身,看着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干净男生,朝着他挥了挥手,向学校里跑去。   郗铭久久地站着,忽然心里生出一种恐惧,好像那个女孩似天边的云,他抓的越用力,她就消失的越快。   “郗铭?”   郗铭耳边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她啊!“你好。”收起了脸上的暖意,只是轻点了一下头。   “你来学校有事?现在还是假期啊!”   沈斯怡的脸很漂亮,小巧的瓜子脸,泛着红润的光泽,身上随风飘来一股香气,浓浓的,却引得郗铭皱了皱眉。看着她一身精致的装束,郗铭只是冷淡地说:“我先走了,再见。”旋即上了车,后视镜里,他还是注视着程黎离开的方向,久久的,久久的,知道车子拐了弯。   沈斯怡站在那里,心里满是委屈,连那一溜烟的尾气她都舍不得错过,这个自己从小就藏在心里的人。   沈斯怡到了宿舍,看见程黎在收拾行李,破天荒地第一次开口,“回家了?”   程黎惊讶地抬起头,看了一会儿沈斯怡才说:“嗯。”沈斯怡不太呆在宿舍,她家就在A市,没有特殊情况,她是不会住在宿舍的。程黎继续低头收拾行李,她细心地拿出郗铭买给她的镯子,抽了张纸巾,垫在下面。   “真好看啊!”沈斯怡竟然走了过去,拿起那个镯子在阳光下看了看,还在自己的腕子上比了比。   程黎的心漏跳了一拍,总觉得沈斯怡那温和的笑容下面潜藏着什么,镯子在她的手里转来转去,程黎的心也跟着搅动。   “是在你家那儿买的吗?下次你回家要是还有可以帮我带一个吗?”沈斯怡笑意融融地看着程黎,那笑容标准、得体。   程黎怔愣住了,这是郗铭在烟水买给她的啊!“好……”   “那就先谢谢你啦!一定要帮我带哦!”沈斯怡将那个镯子轻轻地摔在了桌上,镯子像一元钱硬币一样晃悠了几圈,抱着几本书就转身离开了。   程黎伸手轻扶着镯子,眼里卷起黑色漩涡。   **   沈斯怡一步一步地踩着她的香奈儿高跟鞋走在楼梯上,手里紧紧地捏着书本,骨节都已经泛白。她,居然和郗铭在一起了。想起刚才那深情的拥抱,那柔情满溢的眼神,她恨不得撕烂程黎那张恶心的脸孔。   她掏出电话,摁了一个号码,那娇媚的红唇像是毒蛇的信子,“帮我查一个人。”   资料像是纷纷雪花,从传真机里一页一页地进来,嫩若青葱的手指仔仔细细地翻看着,沈斯怡雪白的牙齿在水润的唇上留下一个个印记,深深浅浅。   沈斯怡将那叠资料整理的整整齐齐,放进一个文件袋里。   棕黄色的文件袋,沈斯怡攥的紧紧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一划,电话里的“嘟嘟”声伴着她的心跳,有力而绵长。   “斯怡啊,好久没有来看欧阿姨啦!有事吗?”欧明枫的声音很温和,一点官太太的架子都没有。   “欧阿姨,最近学校学习挺忙的,不过我最近有两张戏院的票子,是您最喜欢的《穆桂英挂帅》,我陪您一起去看,好不好?”沈斯怡的声音甜甜的,娇嫩如水,“哦,对了,我还知道洛塔最近新推了一款甜点,阿姨,我们先去尝尝,然后再一起去看戏,怎么样?”   “我当然好啦,会不会打扰斯怡你的时间哦。”   “怎么会呢?那我周六来接阿姨哦。”挂了电话,沈斯怡看着窗外午后绚丽的阳光,层层叠叠的云层像是一个潘多拉的盒子,有一双手正在缓缓掀开盒盖。   **   周六,沈斯怡亲自开车来接欧明枫。   “欧阿姨。”沈斯怡下车,亲自替欧明枫打开车门,手还在她的头上方护了一下。   欧明枫笑着点点头,“斯怡啊,才多久没见,你又漂亮了。也就你陪着我,小铭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你最近在学校见到他了吗?”   沈斯怡甜美的笑如花间精灵一般。听到郗铭的名字猝然皱了一下眉,“没有呢,最近郗铭忙吗?要不我们等会儿买点甜点给他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都不知道跟读者大大们说点什么,昨天*又抽了,我十点定时更新的,它到下午才给我吐出来,希望今天不要抽了,还是期待读者大大们给我多留言评论,爱你们~   ☆、第二八章 揭露·往事   沈斯怡和欧明枫喝完下午茶,看时间还早,带着甜点去了郗铭在校外的公寓。   欧明枫拿出钥匙开门,却在门外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郗铭?她是多久没有听见过儿子这么开心地笑了。是有什么客人在里面?   开门的一幕却使得欧明枫当场愣住,握着钥匙的手竟然有点颤抖。   郗铭搂着一个年轻的女孩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欧明枫正了正神,和蔼地说:“小铭,这是?”   郗铭从欧明枫一进门开始脸色就沉了下来,他的手一直牢牢地握着程黎的,捏了又捏,像是再安慰程黎,又像是再给自己信心,他转头,轻轻地对程黎说:“你先回去,我们晚上再说。打的,记住了。”   程黎点点头,走到门口对着欧明枫躬了躬身,拿起手边的包就走了,她余光瞥见沈斯怡一直盯着自己,侧了侧头,程黎对上了沈斯怡的目光,她读出了那里面的轻蔑和不屑,原来之前都是故意的,她从始至终都把她当白痴看。程黎攥紧了手包,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拐角处。   欧明枫怒意融融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锐利的眼神里仿佛要射处刀子,脑海里一直都在盘旋着刚才的画面,纷繁杂乱,“她是谁?”简洁明了的问题却像冰碴子,陌生而寒凉。   郗铭的眼睛越过欧明枫,直直地盯着沈斯怡,口气却是对着他的母亲,“我的女朋友。”   欧明枫向前走了几步,郗铭脸上的冷漠愈加清晰,“她父母是做什么的?你们怎么会认识?”   郗铭原本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皲裂,他看着面前的女人,他的母亲,市侩地问着他的爱人的背景,他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是恶心、厌恶,可是他还是说出了那句后来让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的话,“我爱她就够了。”   欧明枫忽然笑了一下,“幼稚!你们有什么能力在一起?小铭,我从你高中毕业就让你进明成实习,并且隐瞒了你的身份,就是让你知道生活不是想当然。”   “……”郗铭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着,骨节都已经泛白。突然之间他觉得无话可说,他好像除了程黎本身,其余的真的都不了解。   “小铭,话妈妈不想多说,但是妈妈也希望你记住,你现在的一切都是郗家给的,如果没有郗家,你会怎么样?自己想想清楚。”欧明枫转身,看了眼沈斯怡示意她跟着自己离开。沈斯怡将甜点放在茶几上,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郗铭一眼。   郗铭的眼里有着迷雾重重,沈斯怡看不明白,有些傻愣,忽然那束茫然的目光扫到自己陡然间变得锋利,她吓得小退了半步,轻轻地说了句“我走了”就跟着欧明枫离开了。   沈斯怡驾着自己红色炫目的跑车很平稳地行使在马路上,她瞄了眼右侧的反照镜,欧明枫的眸色很冷,整张脸都显得平静,但是可怕。   “斯怡,你认识刚才那个女生吗?”欧明枫突然开口。   沈斯怡愣了愣,缓缓地点了一下头,“认识。我和她一个宿舍的。”   欧明枫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过了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沈斯怡的心有些颤颤的。不一会儿就到了郗宅,沈斯怡下车去给欧明枫开门,下车的时候欧明枫拍了拍沈斯怡的手,说:“斯怡,这次谢谢你的提醒。”   “欧阿姨,我……”沈斯怡的脸猝然红了。   欧明枫摆摆手,就径自走了进去。沈斯怡一个人在外面站了许久,望着这处自己从小到大经常来的地方,甚至已经和自己的家一样熟悉,直到佣人过来问她要进去吗?她才摇了摇头,上车关好车门发动车子疾驰离开,尾气伴着灰尘在风中卷起,有些迷眼地看不清前路。   欧明枫的动作很快,几个小时的时间,程黎的资料已经来了,看见那个名字的时候欧明枫的心里刮起了狂风,卷起了大浪,这,怎么会?   她摁着电话键的手似乎都有些哆嗦,“郗国成,回家,马上!”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疑惑,“怎么了?”   “你造的孽为什么要我的儿子来还?”欧明枫的语气十分激动,那甚至觉得心中那股喷薄欲出的怒火烧的她浑身灼痛。   “发生什么事了?是小铭出事了么?”男人的语气有些紧张起来。   “回家,马上回家!”欧明枫摔了手中的电话,左手狠狠地死死地捏着那份资料。二十六年前的那一场噩梦恍若如昨。   郗国成匆匆地从公司赶回来,就看见欧明枫冷冷地坐在客厅里,茶几上摆着一份资料,他走过去,缓了两口气,“怎么了?”   欧明枫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一如过去这么英俊儒雅,丝毫没有染上商人的铜臭味,她拿起桌上的那份资料,递给他,“你看看吧!”   郗国成接了过来,看见妻子眼中满眼的红色血丝,有些狰狞,心里涌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他怔怔地一页一页翻看着,眉心越聚越紧,嗓子像是卡了石子一般,“这……那小铭是怎么了?”   “他们在一起了。”欧明枫的声音软弱无力,现在的她就像是森林里迷路的人,慌不择路。   白色的一叠纸应声而落,郗国成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这是轮回吗?   程黎从郗铭的公寓出来之后很听话地打了车回学校,周末的校园有些空旷,稀疏的人群,只有树影在阳光微风下轻轻摇曳。她的手里紧紧地攥着手机,只要一响,就可以接到电话。可是那个电话直到星子爬上夜幕都没有响起来。   程黎对着手机键盘上的“1”久久凝望,只要长按一会儿电话就会接通,这还是郗铭给自己设置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抚过那个键,好似那个暖洋洋的午后就在昨日。   “喂,你拿我的手机干什么?”程黎非常反感别人翻自己的东西,即使是最亲密的人。   郗铭快速地在程黎的手机上按了几下,然后对着程黎长按了“1”键,他的手机铃声就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看!小宝儿,这样多方便。以后你打电话都不用找电话本。“   程黎又听见郗铭叫她“小宝儿”,原本就红润的脸上又红了一些,有些埋怨地说:“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小宝儿,多那个……”   郗铭伸手一下子扯过程黎搂紧怀里,凑在她的耳边,“那个什么?”   热乎乎的气呼出来。程黎觉得就像一个微型的暖风机,痒痒的,暖暖的。她有些赧然,在郗铭的怀里挣了挣,“以后就是不许说。”   ……   最终,程黎还是摁了下去,嘟嘟声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   “郗……”程黎的声音有些犹豫。   “没事,放心。到学校了?”郗铭缓了一会儿,才说。   “嗯。”   电话就这么停顿在那里,两个人都在听对方冗长的呼吸声,慢慢地,节奏竟然都一样了。好半天,郗铭才开了口,“没回宿舍?”   “嗯。我想走走。”程黎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还有梦想没有完成。   “早点回去。”   耳边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那原本还在身体静静流淌的血液就像突然遇到极强的寒流一般,一节一节地冰冻起来。   夜晚,程黎又梦见了那个湖边,沉沉的一潭水,耳畔有呼呼的风声,她想往前走走,可是发现身子僵硬在那里不能动弹,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哭,低低的声音很凄凉,她用力地想动一动,可就是不行,恍然间,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一记响亮的巴掌将程黎吓醒。   黑夜里,程黎睁着眼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只是梦。   当她接到欧明枫的电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就像一个绝症患者总会有审判的日子来临。   程黎抬头看着眼前的咖啡馆,装饰的犹如法国香格里拉街道那般有韵味,红砖所砌成的墙面,褐色的房顶,铜质藤花桌椅,还有那精致的英式咖啡杯。   她推开明晃晃的玻璃门,侍者将她领到包间里。欧明枫已经等在里面,听见门的响动,欧明枫却连头都没有转过来。程黎有些局促地站在不远处,轻喊了一声,“欧阿姨。”   欧明枫转过头来,抬了抬手,示意程黎坐,“喝点什么?”   程黎缓缓地挪步过去,屁/股也只敢沾着凳子一点,她的坐相十分拘谨,包也只敢摊在膝盖上。   “咖啡。”程黎答得很小声,生怕说错什么。   欧明枫笑的有些嘲讽,“程小姐,这里这么多咖啡,你要每样来一杯吗?”   程黎的脸猝然红了,心中像是被万千虫子在啮咬,鲜血直直地往脑子里冲,手指拼命地扣着帆布包。羞辱,从来没有经受过的羞辱。   “好了,让你来也不是和你聊天叙旧的,我的目的很明确,你必须立刻和郗铭分手,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看到你们在一起,在我心里,未来的儿媳只能是斯怡。”欧明枫的话语一字一顿,很清晰,却也很毒辣,像是淬了毒的箭,齐刷刷地全部射进了程黎心里。   “……”程黎的嘴唇在颤抖,帆布包上的漆色图案甚至被她抓的有些斑驳丑陋,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你不要和我讲爱,我既然让你过来,肯定是做足了准备。我看到你的出国交换生申请了,如果你因为这个和郗铭在一起,那么你真是白费心思了,但是如果你离开他,我可以确保两个名额中,有一个肯定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阿墨再次卖萌求评求收藏~   ☆、第二九章 目的·戳穿   程黎一直低着头,最后的一句话让她骤然抬头,她突然看见了欧明枫满眼的鄙夷和讽刺,“我……”她要怎么开口呢?欧明枫确实指出了她的目的。   “果然,我就知道,你和你妈一个样,都是满腹心机的祸害。”   程黎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嘴,忽然之间,她就像耳聋的人,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又好像听的到声音,满满的都是唾骂声,“你说什么?”   欧明枫猛然间站了起来,“去问你那个妈!”那一个字一个字都充满了咒怨。   离开的时候,程黎被欧明枫的摔门声震了一个激灵,她真的从包里掏出了电话,却久久地没有摁亮,她不敢播出这个电话。闭着眼睛,她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突然间,手机在掌心跳动了起来,那个钻心疼的名字随着屏幕一闪一闪,程黎把手机握得紧紧的,她的手伴着振动觉得很麻。手机停止了振动,可是不一会儿又震了起来。   她粗粗地喘了口气,接了起来,“喂……”   “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在哪儿?”电话那头的郗铭很焦急,好像怕她忽然消失一般。   程黎抬高自己的声音,掩饰住那份颤抖,“我在逛街啊,刚才没在意嘛,对不起。”   “回家!”郗铭的声音陡然提高,“在外面瞎逛什么?”   “我……今天学校还有事呢,我不能去你那儿。”程黎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走出了这个连自己的呼吸都快要被勒住的包厢。外面熙攘喧闹的大街上,程黎感到一丝丝的安全感。   “车子在西门口等你,马上回家来!”郗铭根本不听程黎的解释,只是固执地说着话。   程黎在开口的那一刻电话被倏然挂断。她叹了口气,找到了公交站,直接就去了郗铭的公寓。   程黎有郗铭家的钥匙,可是这一次她却按了门铃,她听着门内的脚步声在渐渐地靠近,“哗”的一声,大门被打开。   “你不是有钥匙,干嘛按门铃,李叔接你来的?”郗铭揽着程黎的肩让程黎进来,又替她在鞋柜里拿了拖鞋放在地板上。   “我忘记了嘛,你不是急着见我,有事吗?”程黎放下自己的包,搂着郗铭的一只胳膊靠着撒娇。   两人坐在沙发上,郗铭裹着程黎的双手,紧紧的,目光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小宝儿,昨天害怕么?”   程黎一时间有些无措,茫然地摇了摇头。郗铭忽然欺身过来,脸颊贴着脸颊,柔声说:“小宝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会在,一直都在。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   程黎就这么傻傻地在郗铭怀里,感受着那不算坚实却又温暖的胸膛,眼眶酸涩,她抬起手臂,回搂住了郗铭,“我不怕,我有你。”   窗外的阳光渐渐淡去,爬上了傍晚的灰蒙之色,程黎看着这变幻的天色,她好像看见不久之后,她的世界也会漆黑一片。   **   晚上,郗铭还是照例送她回学校,下车的瞬间,郗铭扣住了她的腕子,“小宝儿,我们一直在一起。”虽然是肯定句,可是语气却又是这么犹豫。   “嗯,一直。路上小心。”程黎凑上去,轻吻了一下郗铭的唇角,才下车。暗夜里,她看着红色的车尾灯消失在拐角处,自己的心也跟着过去消失了。   原来这就是爱,她好像忽然地懂了。   程黎拿出手机,一个键一个键地播着欧明枫下午留给她的电话,她想说她会更努力一点,她是真的想和郗铭在一起。可是老天总是爱捉弄人,或许又是真的要惩罚她。家里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妈妈。”   “小黎,你是不是和一个叫郗铭的男孩子在一起了?说实话!”程妈妈在那头气急败坏,她的世界从欧明枫的那个电话开始已经摇摇欲坠。   “……”程黎的喉咙很干涩,那个“是”字好像怎么张口说都不对。   “小黎,你说话啊,有还是没有?你要急死妈妈吗?”   “妈妈,我和他在一起。”她感觉到自己心里的那个铅球“哐当”落地,砸的重重的,或许已经有一个深深的凹坑。   程黎听着那头的电话好像晃了晃,接着就传来妈妈颤抖的声音,“小黎,分手!马上分手!你们……你们不可能的。”   “妈妈,我爱他。”这句话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被程黎说了出来,坦荡无畏。   “小黎,齐大非偶啊,小黎,算是妈妈求你,分手吧……”程妈妈的语气接近祈求的呢喃。   程黎抬头看看,今天的夜晚好黑,连同星星和月亮都不见了,是不是这才是自己的世界,暗黑无边,“妈妈,为什么……我们是满腹心机的祸害?”   电话那头的妈妈已经失声痛哭,程黎听着这个老旧又悲惨的故事,泪水像下雨天淌过玻璃的雨水,接连滑落。   领养……排斥……走失……初恋……   真是好长好长的一个故事啊!   “妈妈,我答应你,我和他……会分手的。”说完这句话,程黎就挂了电话,她像是一个突然被抽了骨头的人,一下子软到了地上,灰扑扑的水泥路面上,一滴两滴,滢滢的凝着一层灰。   有同学看见她摔在地上,跑过来扶她,“同学,你没事吧?”   程黎愣愣地抬起头,盯着那个模糊的面孔看了好久才摇了摇头,自己站了起来。她朝着学校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欧阿姨,我答应你。我会离开他。”程黎的破碎的嗓音里满是凄楚。   “你倒是很识相,看来你妈已经和你说过了。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欧明枫听见程黎肯定的答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是……可是能不能让我和郗铭在一起到毕业,就毕业,然后我会消失……”祈求,她在做最后的祈求。   “贪得无厌!”欧明枫一分一秒都不想忍受那个女人的女儿呆在自己儿子的身边。   “我不要出国,我只想和他呆到毕业,求您……”   欧明枫想起昨日下午郗铭那满是戒备的眼神,心里惊了一下,还是答应了程黎。   作者有话要说:清明节假期,仍会日更哦~   ☆、第三十章 剥离·甜蜜   这一年,程黎每一秒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可是无论怎么省,时间的指针终究会指向那个分离的时刻。   很巧,程黎的生日就在毕业季的时候,七月。那天,郗铭订了烛光晚餐,他要给他和程黎的四年大学生活画上一个完满的句点,而为他们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憧憬一下,他知道,程黎已经拿到了美国交换生的名额,而自己也已经拿到了斯坦福的offer。   夜晚的霓虹彩灯很美,隔着深蓝色的玻璃变幻着,光影折射在玻璃上,恍恍惚惚,并不真切。   套间的床上用红色玫瑰铺着一个大大的爱心,程黎看着这些有些俗气的招数,胸臆间却是从未有过的满满的幸福。郗铭从后面轻轻地搂着她的腰,宠溺的声音缓缓地落在她的耳畔,“我的小宝儿,生日快乐!”   程黎转身,抬手圈住郗铭的脖子,垫着脚尖,她的吻落在了那透亮的眼睛上,眷恋深深。郗铭的手紧了紧,唇瓣快速地找到了程黎的,一点点地细密亲吻……   他们就像在海上飘摇的小船,沉沉浮浮,却也尝尽了青春的甜蜜。程黎幸福地听着郗铭在自己耳边的承诺:小宝儿,我们会在一起,一直一直……   郗铭搂着昏睡的程黎,爱怜地亲了又亲她的额头,忽然他下床从裤子袋里掏出一个红色丝绒的盒子,里面是一对素戒,郗铭拿起一只套在程黎的中指上,又给自己套上,还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他抚了抚程黎的戒指,轻声说:“我们的名字加起来就是晨曦黎明,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光明的未来。”   **   程黎听着耳边绵长的呼吸声确认郗铭已经睡着了。才起身偷偷地穿好了衣服,坐在床边,她的眸子久久地凝视着这个男人,干净美好的没有一丝瑕疵,可是自己的出现却给他带来了那么肮脏的一切。她摘下中指的那枚戒指,放在了床头柜上,就起身离开。   “再见,郗铭!再见,我深深的爱!”   凌晨时分的天空已经泛白,远处似有橙黄色的霞光,而他们的世界却已崩塌。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回忆结束,进入全文最后一卷啦~   ☆、第三一章 狠戾·不甘   方童依看着眼前这个背对着自己沐浴在阳光下的男人,嘴里却吐出这么恶毒的话语。浑身都在冒着冷汗,“她怎么出来,是你把她送进去的,没有你,她怎么出来?”   “我?”那声音听上去分外无辜,“是她自己答应给医生回扣,送礼,我可没有架着枪在后面逼她。”郗铭转身,鼻梁上的镜片随着光线的移动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方童依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只是那个颀长的模糊的身影泛着深深的寒冷,好像他的百米之内的生物都会被冻死。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办公桌边,坐下来继续工作。   高高的鞋跟支撑着她,她忽然觉得有些疲累,兜兜转转,纠纠缠缠的爱,他们都承受不起。“郗铭,她……程黎她很爱你……”   郗铭没有抬头,但是鼻腔里却哼笑一声,“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可笑的笑话,她的爱真的好伟大,爱就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接近我,爱就是可以和我母亲交换条件确保自己可以出国,怎么出国回来还是混的这么不好呢?!”郗铭手中的金笔没有停止,一直在划划写写,可是纸上那凌乱的线条早已如同他的心,杂乱无章,他顺着自己的心做好了一切的事,可是当听到别人说她爱他的时候,为什么脑子里总是会浮现出那双忧伤的眼睛,那双时常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眼睛,里面藏着深深的眷恋,不都是假的吗?他们不都是在演戏吗?   “郗铭!”方童依的音调陡然提高了好几个八度,“放她出来,我知道这件事就是你在做,美国方面的那个公司就是你接洽的。”她踩着高跟鞋,几步走到了他的办公桌前,脚步声很响亮,她要撕碎这假意的脸孔。   “证据呢?现在经侦那边掌握的只是程黎行贿,而我只是一个老实的商人而已。”   “老实?恐怕全世界最不老实的就是你们郗家人。程黎没有出国,没有拿过你那个伟大的妈一分钱,她就只是守在这里,守了四年。”方童依激动地双手撑着桌子,声音几近吼了出来。   郗铭抬了抬头,沉沉地看了眼方童依,那薄薄的嘴唇凉薄地吐出话语,“我知道,可是她离开我也是事实,这不值得原谅。”   “你……我不会让她坐牢的,不会!”   “好啊,那你去把她捞出来。”淡淡的口气就像讨论一件琐事一般。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郗铭抬眸望了一眼,那原本冰冷的眼神瞬间溢满了宠溺,连声音都藏满了缱倦深情,“斯怡,怎么来了?”他起身,走到门边,还亲昵地替沈斯怡接过手里的包,“喝点什么?”   他们是世界上天生的影帝影后,沈斯怡只是虚虚地看了一眼,“我爱喝什么你不知道么!”一副浓浓的陷入爱情的美好样子,“原来你有客人在啊,这位是?”   郗铭揽着沈斯怡的肩,回身对着方童依的方向,“我的不是,这是我的校友——方童依。方小姐,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沈斯怡。”   方童依霍然抬头,眼神扫过沈斯怡,忽然笑了,“郗铭,你真是好!你就这么继续,继续伤害她,以后你千万不要后悔。”说完便使劲地踏着高跟鞋出去了,经过沈斯怡身边的时候,方童依停了一下,转头说:“小心,不要什么时候被这个男人卖了都不知道。”   沈斯怡面容一僵,随即又对着方童依挑着眼笑了笑,神态轻蔑,她甜甜地朝着郗铭说:“郗铭,今晚爸爸妈妈让你来吃饭,说是商量商量我们的婚事,哎呀,婚纱、请帖、酒店真是好多事呢!”   方童依搁在门把上的手停了一瞬,便大力拉开门走了出去。   几乎同一时间,郗铭就抽出了被沈斯怡挽着的手,走回办公桌,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   “怎么?陪你演完戏了,我的利用价值就完了?真没想到,原来郗公子也有这么狠的一面,看来我以后真的要当心些呢。”沈斯怡闲适地坐在沙发上,一边说一边细细地欣赏自己刚做好的水晶指甲。指甲上的水钻在阳光的映衬下相当刺眼,可是沈斯怡却看得很赏心悦目。   郗铭没有理她,只是埋头处理着手头的文件,他摁了内线,让Alice泡杯咖啡送进来,他的余光瞥见沈斯怡的神色一下子有些欣喜,心底冷笑了一声。   Alice进来后直接将咖啡端给了郗铭,沈斯怡的脸都气绿了。   郗铭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对着Alice说:“以后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我的办公室,我请你这个秘书不是放在那儿给人看的。还有这几份文件重新打印一份。”指了指手边的文件,郗铭抬头看了一眼Alice。   Alice出去后,沈斯怡突然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尖锐,“郗铭,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最好搞清楚。”   郗铭放在手中的笔,两手交叉撑着自己的下巴,眼里闪着细碎的光点,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沈斯怡,一句话都没有。看的沈斯怡都觉得毛毛的,背后渐渐有了汗意。   “一条船?你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坐上这条船。”郗铭面带笑容,幽幽地说完这句话。   沈斯怡那张精致的面容开始渐渐扭曲,“你忘了,没有我爸,你的恩培怎么可能那么快拿到审批,程黎现在怎么会蹲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那个名字似乎触到了郗铭的逆鳞,交叉着的手微微用力,骨节一点一点泛白,声音愈加森冷,“那么你现在要去举报吗?”   沈斯怡慢慢地走近郗铭,那股随影而行的香气弥散在整个屋子里,“不会,我怎么会去举报我的未婚夫呢。好了,刚才是我激动了,别忘了,今晚的晚餐,我等你。”说完,沈斯怡想凑过去亲吻一下郗铭却被他躲开了。她也不气,直起身子,拿着手包就走了出去。   原本郗铭以为这下可以安心工作了,没想到杨嘉宇却杀了进来,连Alice都没有挡住,“Boss,对不起,我说了您在工作,可是杨教授他……”郗铭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他看着杨嘉宇那不断起伏的胸膛,知道这是他气极的表现。也就不开口,等着他发难。   “你发什么疯,把好好的一个女孩子送到那种地方。”杨嘉宇一开始就奇怪,恩培这么个赚钱的项目为什么郗铭偏偏要走第三方,原来设下了这么个局等着人跳。   “Mark,你喜欢她?看来程黎的魅力真的很大嘛,怎么,你要为她出头?”郗铭丢了金笔,往椅子后轻轻一靠,听不出情绪。   杨嘉宇倏然捏紧拳头,“我不喜欢他,但是我知道她很爱你,我长了心,我会看。”   “看?她可是世界上最好的演员,你长多少颗心都会被骗的团团转。Mark,你曾经问过我还记得我们在哪儿认识,我永远都记得那段日子,那段醉生梦死的日子,都是拜她所赐,这次我只是讨回我失去的。”郗铭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杨嘉宇,在美国那段痛苦的日子就像电影的一帧帧画面以快进的形式在他的脑子里划过。心随着一帧帧画面被钝刀划着一道一道的血痕,不致命,却疼的无以复加。   杨嘉宇的拳头松了松,“那你有必要这么做吗?进去过里面,一辈子就都毁了,况且她做的那点事也是这个行业人尽皆知的。”   “她骗我一次,我骗她一次,两清。”郗铭的目光陡然变得阴狠,惊得杨嘉宇都退了半步。   **   方童依回到程黎家里,刚到门口就听到了程妈妈低低的啜泣声。她拿着钥匙迅速地开了门,跑进去,蹲在程妈妈的脚边,“阿姨,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让程黎出来,她不会有事。”   程母抹了抹泪眼,抓着方童依的手说:“依依,见到小黎了么?她好不好?瘦没瘦?听说……那种地方不让人好好吃饭,就这么一直审人。”可那眼泪怎么抹都抹不干净,“我让她回家来,她就是不肯,缺了钱也不和家里说,她哪是做销售的料啊。”   方童依起身坐在程母身边,抽了几张纸巾替程母擦去眼泪,“阿姨,程黎很好,没有瘦,她说了她没做过,肯定是被人诬陷了。”方童依看看泪眼婆娑的程母,又望望阳台上默默抽烟的程父,心里的酸水汩汩地冒着,抬头眨了眨眼睛,咽下眼泪,她反手握住程母的手,握得紧紧的,好似这样就可以注满满满的力量。   “依依,我想去看看小黎。”程母抬头,目光里隐隐地含着祈求。   方童依想程黎一定不会愿意现在的自己被母亲看到,“阿姨,我们现在关键是想办法尽快让程黎出来。”   “不行,我一定要亲眼看一次小黎,不然,我的心……我的心疼啊!”这个时候程父也走了进来,“依依,帮帮我们吧。”   方童依最终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开始了,请读者大大们多多收藏评论~   ☆、第三二章 血脉·相依   公安局的接待室里,方童依陪着程母等着,这两天方童依看着程母把眼泪都快哭干了,那红肿的眼睛,布满血丝,一根根的十分狰狞。她的手紧紧地拽着方童依的,甚至有些颤抖。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个方向。   狱警走了出来,对着方童依说:“嫌疑人不想见你们。”很公式化的口吻。   程母激动地站了起来,“为什么?你有没有说她妈妈来看她,有没有?”程母转头对着方童依,“依依啊,小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她不要见我啊?”   方童依拍拍程母的肩膀,对着预警说:“她说什么了么?我们只是想见一见她。”狱警摇摇头便离开了。程父走过去搂过程母,轻声地对她说:“我们下次再来,小黎的脾气你也知道,别再哭了,你要让小黎下次看到你的样子吗?”程母拿着纸巾抹了又抹,点了点头。   方童依打了车送程黎父母回家后折返回公安局。   她坐在程黎面前,她很平静,只是目光有些呆滞。   “程黎……”方童依轻轻地开口。   程黎的目光慢慢地汇聚,朝着方童依牵了牵嘴角,又垂下了眼,“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爸爸妈妈……我……我没有脸见他们。”   方童依站起来,伸手轻轻地抬起程黎的脸,“程黎,你不要低着头,你没有做错事,郗铭那边……我见过他了,我知道什么都是他设好的局,你爱他,你觉得欠她,才会往里边跳。可是,程黎,你想过叔叔阿姨吗?你不要在这里讲对不起我,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无非只是花我一点儿时间一点儿钱而已,这些都不重要。可是叔叔阿姨呢?他们养了你二十几年,不是来看你为了个男人坐牢的,他们老了需要你养,他们病了需要你照顾,你看看你现在一副等死的样子,对得起他们吗?阿姨的眼睛为了你都要哭瞎了,叔叔整天不知道抽多少烟,你想想,他们是你的父母,是你这辈子血脉相依的人。”   程黎的脸就这么被方童依捧着,一动不动,她的眼睛开始渐渐泛红,眼睑处有盈盈水光,“我……”   “程黎,见一面叔叔阿姨,让他们放心,好吗?”方童依的声音很轻缓,可是却击穿了程黎的心,点点头,程黎答应了见一见父母。   夜晚的拘留室里,只有一盏白炽灯亮着,程黎的眼睛一直盯着,盯得眼睛都在不自主地流泪了还是舍不得放弃,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光明,她需要这样的光明去支撑自己见到父母。   程黎在走道口刚看见程母的时候,眼泪就落了下来。她的妈妈,原本有些圆润的脸蛋,此刻已经微微凹陷了下去,那双通红的眼睛像一把利剑刺进了程黎心里,心脏汩汩地冒着鲜血,她的嘴唇微嚅,好像想喊一声“妈妈”。   程母看见女儿出来一下子就上去抱住了程黎,嚎啕大哭。程黎轻拍着母亲的背,在她耳边说着:“妈妈,对不起……”   狱警拉开她们,示意她们去坐,程黎看见那个坐在一边的爸爸,也是红了眼眶。程黎突然跪了下来。程母拉着程黎,“小黎,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啊!”   狱警也过来将程黎拉了起来,摁到了椅子上,“好好说话!”   程家父母坐在程黎对面,程妈妈迫不及待地开口,“小黎,你别怕,妈妈一定想办法让你出去。”   程黎的头垂得更低了。   “小黎,你……你告诉妈妈,你到底做没做?”程母捏着纸巾的手颤抖着,面前的女儿脸色憔悴苍白,像一张纸片儿随时都会被风刮走。   程父看着女儿沉默的样子急了起来,“小黎,你说话啊,你这是做没做?”   程黎仍旧低着头,就是不愿意开口。程黎的父母也沉默了下来,好像那原本焦灼的心被一盆冰水浇上来,停止了跳动。钟上的秒针就这么一圈一圈地走过,伴着分针,跟着时针。直到狱警过来通知时间到了,程黎骤然抬头看着面前恍然年迈的父母。那一眼就像是一种诀别,深刻而隽永。   方童依一直在外面等着程黎父母,她看见程父扶着程母出来的时候赶忙上前问,“叔叔阿姨,程黎说什么了吗?”方童依看着哀伤的程父程母,抿了下唇,搀着程母出去了。   晚上,方童依接到叶凡的电话,说是他自己准备试着去接触一下程黎之前工作的医院,看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料,“那你自己呢?会不会有什么麻烦,你知道,程黎她未必……”   “能帮的我就帮点,她……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容易。”叶凡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   方童依拿着电话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天幕上繁星点点,轻叹了一声气,“嗯,郗铭那边你能知道多少消息?你上次不是说这个药是他在美国接洽的。”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现在程黎的事情刚出来,很多药代人人自危,能说实话的不多,那个人又是太子爷,中间的人太多了。”叶凡自己也只是个高级代表,能探到的消息也是有限。   “那这样,你去看看程黎之前工作的医院,我是外行,进去不好,郗铭那边我来想办法。”方童依背靠着墙,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墙面,心里盘算着美国那边的同学能不能帮到自己,他郗铭就算是再大的神仙也不至于神到美国去。   **   星巴克的茶座里,方童依请美国的老同学吃饭,这个朋友在美国的华人学生圈里混的很好,郗铭又是名校学生,应该能知道点消息。   “郗铭,有点印象,好像挺有名的。”   方童依撇了撇嘴,“是吗?那你知道他在美国现在还有多少工作,据我所知,他回来后,原来的风投团队已经解散了。”   “这个还要再问问,你怎么这么关心他啊,他可是个二世祖,不好招惹。”   方童依这回倒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真是个有脑子没心肝的二世祖!”   ……   方童依从咖啡店出来,无奈这里是闹市区,很难打车,她就打算在街上转一会儿,理一理思路。   A市的春天风有些大,方童依的长发不断地被吹到脸上,恰好经过一家婚纱店,方童依转身对着锃亮的玻璃理了理头发。冤家路窄,就看见沈斯怡在里面试婚纱,那年轻的脸庞精致甜美,红润的都能滴出水来。方童依想起公安局里的程黎,满脸的郁色,戥了戥身上的衣服,她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沈斯怡还在和设计师讨论婚纱照,忽然间眼前的灯光被一个黑影遮住,她抬起头,看到方童依的瞬间愣了一下,旋即又绽开笑容,伸出手来,“方童依小姐,你好,我没记错吧。”声音总是潜藏着一种甜蜜的娇憨。   方童依回握了一下,“沈小姐,别来无恙啊,这是准备结婚了?”   沈斯怡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是啊,郗铭好忙,只能我多忙一点,好在他说交给我什么都放心。”   “放心?”方童依心里哼笑了一声,“一个对自己婚礼都不关心的男人,沈小姐你是放下哪颗心呢?”她看着沈斯怡捏着婚纱手册的手倏然收紧,心里莫名地有一丝畅快,你们不让程黎舒服,我就不让你们舒服。   沈斯怡的眼光稍稍地颤了颤,习惯性地看了看自己璀璨的手指甲,优雅地说:“什么心都放,我和郗铭青梅竹马,他的喜好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可不忍心他这么累,夫妻嘛,不是我关心他,他关心我,很正常的嘛,方小姐,你说对吗?哦,对了,等会儿郗铭也要过来是礼服呢,方小姐不介意,晚上一起吃个晚餐?”   方童依就着边上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拿着本婚纱画册就看了起来,“好啊,正好上次我和老同学还没叙旧完,今晚接着继续。”   沈斯怡给郗铭打了个电话,说晚上在他们经常吃饭的法国菜餐厅请方童依吃饭,那甜腻的声音听得方童依都想把画册摔在沈斯怡的脑袋上。   没多久,郗铭就赶到了婚纱店,他略过方童依,直接侧搂过沈斯怡,温柔细致地拨开沈斯怡垂在眼前的一缕发丝,“累吗?”那是被捧在掌心的感觉,仿佛这只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沈斯怡轻轻地咳了一声,眼神瞄了瞄前面的方童依。   郗铭转头,对着方童依和缓地说:“上次方小姐走的太快,招呼不周,今晚请务必赏脸。”   “当然,可是我不喜欢法国菜,在美国吃多了西餐,还是中餐最好,我们是哪儿的人就要吃哪家的饭,又不是乞丐,何必要吃百家饭呢,郗铭你说对吧?还有你叫我方小姐多见外啊,好得我们还是同窗半年的校友,叫我方童依就好了。”方童依笑的很灿烂,可是心里却像北极的百尺寒冰,一对依依缠绕的恋人,一个为爱深陷牢狱的傻女人。   沈斯怡的脸色僵了一下,握着郗铭的手有些用力,郗铭安抚地拍了拍,“好啊,方童依!”郗铭的眼里闪现着一种异样的光彩,像一把利斧想要劈开方童依心里的寒冰。   方童依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阳光灿烂,她想:程黎,值得么?   作者有话要说:阿墨卖萌打滚求评求收藏啊~打滚中。。。   ☆、第三三章 遥望·回忆   郗铭的车子就停在婚纱店的外面,他揽着沈斯怡的肩走出去,亲自替沈斯怡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方童依就站在店门口,看着他们的浓情蜜意。   郗铭关好车门回过身来,刚才还宠溺的目光倏然变冷,带着点挑衅的意味。方童依一步一步地走到车边,朝他笑了笑就径自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琴声悠扬的餐厅里,方童依和沈斯怡坐在一处,郗铭坐在她俩对面,三个人呈现一种直角三角的形状,诡异的和谐,好像尖端的方童依和郗铭随时都会刺穿对方的心。   “方小姐,想吃点什么?”沈斯怡侧着头手扶着菜单问她。   方童依轻轻地推开了菜单,说:“客随主便。”   郗铭接过菜单,随意地点了几个菜,侍者离开后,气氛稍稍凝滞了一会儿。方童依的目光一直盯着郗铭,沈斯怡在两人之间梭巡了一会儿,开口道:“方小姐也是国外回来的?”   “是啊,就在美国混了个硕士,可比不上郗铭那样的,我小家子气。”方童依在美国念的是新闻系,论说肯定是一等一的。   沈斯怡的神色有些僵硬,她一再地被方童依堵话,心里着实有些不快。郗铭斜靠着椅子不说话,只是看着前方,好像在看她们,又好像不是。   菜一端上来,沈斯怡就夹了一块虾仁给郗铭,郗铭有些怔愣,抬眼就看了一眼餐桌,才说了声“谢谢”。方童依心里讥笑了一声,虾仁是程黎最喜欢吃的,他倒还是记得的。   中途沈斯怡去了洗手间,郗铭放下筷子,筷子敲击筷架发出“叮”的一声,很清脆,却也很快融合到了飘渺的音乐里。   “刚才那虾仁吃的舒心吗?”方童依看着郗铭,筷子点了点那只被戳了一筷子的翡翠虾仁,“我一霎那还以为郗大少你回魂了呢,想到谁了?”   “方童依,如果你今天的出现还是为了那个女人,我的答案还是如此,她,咎由自取。”郗铭的声音很冷酷,如同他的眼神一般,看得人心惊肉跳。   “那个女人?郗铭,她走到今天都是为了谁?你去看看,她现在什么样子!”方童依的脸色很苍白,眼角有滢滢光点。绮丽的灯光下,她竟然连桌前的菜色都看不清了,将眼泪逼回眼眶,“郗铭,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收不收手?”   郗铭抬手递上了一张纸巾,指了指方童依的眼睛,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那薄唇像锋利的刀片,划开一个鲜活的跳动的心脏,“不可能。”   方童依站了起来,眼神像是要活剐了郗铭一般,拿着包就离开了。沈斯怡回来的时候好像并不讶异眼前的场景,“谈完了?”   郗铭没有抬头,只是看着前方,“我送你回去。”连看都没有看沈斯怡一眼就走出了餐厅。   **   郗铭的车速有些快,沈斯怡看着窗外的黄色的灯光连成一条光影,流连在她的眼眶里,“我们会结婚的,对吧?”好似梦呓一般。但郗铭到底还是听到了,他叹了口气,沉默不语。很快便到了沈斯怡家门口,郗铭没有转头,只是看着前方尽头的路灯,而沈斯怡看着他坚毅的侧脸,手里紧紧地捏着安全带,她的嘴张张合合,可是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只留下一句“路上小心”就拉开车门走了。   郗铭的车在那里停了很久,他一直坐在那里发呆,或者说在想他下一个地方该去哪里,启动了车子,轮胎在地上慢慢地滑行。   江南公馆,自从程黎被警察带走之后,郗铭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一个肮脏的女人住过的地方,他不稀罕。车子在地下车库停了很久很久,久到外面天边的尽头已经泛起了鱼肚皮一般的白色,他还是拉开了车门。步子迈的有些急促,又有些凌乱,好像慢一点什么东西就会丢失了一样。电梯里的灯光不是很亮,但是郗铭仍是闭着眼睛,身子微微地有些晃动,也许是因为刚才酒喝多了的缘故。   郗铭伸手“嘀嘀嘀”地摁开密码锁,开门的却不再是过去的一盏温暖的灯,而是一片静谧的黑。他连鞋都没有换就走在地板上,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在这昏暗无声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窗帘还没拉上,接着外面的亮光,郗铭打量着这个丝毫未变的客厅。   站了一会儿,他直接去了卧室,轻轻地摁了开关,暖黄色的灯光立刻撒了一室,床上依旧平整干净,一如他从前每晚看到的一样,只是空气中夹杂着些许灰尘的霉味,提醒着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他走到床边坐下,手轻抚着丝质的床单,滑腻而冰冷。但是他又似乎摸到了曾经这个床上的炽热,那些画面在他的脑子里纷繁飘飞。   郗铭一直做到天色大亮才驱车离开,尖锐的刹车声停在了A市公安局的大门口,值班的警员甚至还出来一探究竟,郗铭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值班室随后就接到电话放行。   郗铭一直坐在接待室里等,耳边传来脚步声,很轻很轻,像是怕打扰了谁。他一直望着那个她会出来的方向,所以当她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那个低垂着头的颓唐身影永远都无法与四年前的那个快乐的身影重合。   郗铭看着程黎被狱警安排到座位上,她很顺从,只是她就是不抬起头来看一眼他。接待室里只有头顶一盏长长的白炽灯管,窄窄的一道幽白光带,像是隔开他们的银河。   他在这头,她在那头。   可是他们却不是牛郎织女。   “不想见我?”气氛好像一直停滞在某一刻,像是结了薄冰的河,郗铭轻轻的一口热气,冰面就开始裂了细缝。   程黎的眼睛茫然地盯着自己的脚面,嘴里只是机械地答着,“没有。”   “程黎,抬头!”郗铭的语气很冷,说出的话就像命令一般。   程黎的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她抬起头来,根本看不清这多日未见的面庞,眼泪随着垂直的重力滑落,她抬手抹了抹,有些烫,“你……你为什么还要来看我?”小小的声音像是在隐隐期待着什么,含着讨好的意味。   “你的同窗好友,方童依,让我来看看你,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郗铭哼笑了一声,“再不来,你说她会不会拿着硫酸来破坏我的婚礼?!”那声音听上去是如此的清冷不屑,像是要戥掉身上的赃物一样。   程黎的眼泪越冒越多,手不断地抬起、抹去,袖子上也渐渐地蹭到了潮湿,囫囵吞枣一般,嗓子里只能发出模糊的却接连着的“对不起”。   “程黎,你知道么?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真的想到了那个早上,我原本以为我会搂着你甜蜜地醒过来,会在阳光下一起照着我们的戒指,可是原来那只是一场噩梦,你给我织好的噩梦,等着我这个傻子跳进去……”   程黎听着听着从低低地呜咽变成泣不成声,郗铭那满是恨意的目光好像让她看到了他那个狼狈的早晨……   **   酒店里的窗帘不透光,郗铭这一觉睡得很香很沉,年轻的睡眼上都带着餍足的笑容,闭着眼睛,他想伸手把一边的程黎搂进怀里,可是手在床单上划拉了几下都没有摸到。他迷茫地睁开眼睛,右边已经空了,郗铭喊了一声“程黎”,可是空荡荡的房间只有自己的声音,他的心陡然一沉,随意地套了条裤子就去卫生间,拧开门把,卫生间里面空无一人。   郗铭拿着手机开始一遍一遍地拨程黎的电话,可是没想到几个不通之后便是永远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开始在房间里乱晃,没头苍蝇一般,忽然间眼角瞥见了一个晶亮的小东西,走近一看,居然是昨天晚上给程黎带上的戒指。他的手指紧捏着那枚戒指,人却如坠冰窖。   第一时间郗铭想到了肯定是母亲做了什么事,他太了解了——母亲的手段,绝对不是程黎这个小丫头可以对抗的了的。   他匆匆忙忙地回到老宅,母亲却坐在那边悠闲地喝着下午茶,“你和程黎说什么了?”   “放肆,回到家里连妈都不叫一声,你这是什么,质问我吗?”欧明枫将杯子重重地摔在茶几上,几滴浅棕色的液体溅到了她的手上,她厌恶地甩了甩。   “你到底和她说什么,她不见了!”郗铭站直的身体因为怒气而颤抖,捏紧的拳头骨节都已经泛白了。   “哦?那她倒是很守信用,我很满意。小铭,你以为她真的爱你?她是为了明成赞助的出国留学的名额才和你在一起的。你不要傻了,我一答应她出国,她就立马答应和你分手,这样的女孩子,你喜欢她什么?”欧明枫靠着沙发,全然不顾郗铭仓惶的脸色,残忍地说。   “不会的,我知道她要出国,可是她成绩好,一定能出去,出不去,我帮她也行。”郗铭反射性地辩解,心却越来越沉,好像他真的要接近一个谎言的真相。   “你帮她?你拿什么帮?你现在的一切都是郗家给你的,你有什么能力帮她?求我吗?那你也看到了,我不会喜欢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孩子。”说完欧明枫便转身往楼上走,徒留郗铭直直地站在客厅。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评求收藏~   ☆、第三四章 伤痛·零丁   郗铭看着母亲决绝的背影,他的身体晃了晃,很快便冲出了家门,他想着或许她只是生气了,气他的母亲羞辱了她。   清晨的校园还带着夏日的余温,郗铭直接跑到了程黎的宿舍楼下,毕业后宿舍楼已经有些空荡,郗铭却在楼道口倏然停住,灰色的走廊,暗白色的墙壁像一个牢笼,禁锢着他的步子。他闭了闭双眼,大步跑到了程黎的宿舍,后来的郗铭也不清楚当时的一种孤勇,好像那个答案已经出现,可是非要亲自去确认一下。   郗铭走到浅灰色的大门前,抬手轻轻地敲了一下,没有人回应,又敲了一下,那渐渐传来的拖鞋的踢踏声一下一下地震着自己的心,不像,不是,他的小宝儿走路声音不是这样的,眼前好像晃着一重重的暗影。   “找谁?”袁媛睁着惺忪的睡眼,语气有些不耐。   郗铭的手扶着门框,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程黎在吗?”   “程黎?她早走了啊,她家近,开完毕业典礼就走了。你是谁?”袁媛略带疑惑地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男生。   “谢谢。”郗铭只留了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萧索的背影,凄凉无比。   一时间郗铭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郗母的话不断地在他的脑子里回荡,伸手插/进裤袋里,触到了那个硬硬的指环,手指顺着那光滑的弧线一圈一圈地描摹,竟然觉得这么的冰冷。   郗铭没有再去J市找程黎,已经没有必要了。他开始学着泡酒吧,日日夜夜,喝到胃出血的时候那个心里渴求的身影也没有出现。白茫茫的房间里,只有母亲的厉声斥责和父亲的欲言又止。他闭着双眼,答应了郗母的要求,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A市去美国读书。   四年的煎熬程黎不知道原来这短短的几分钟就可以说完。   “你觉得好笑吗?”郗铭嘲讽地看着那个泪流满面的女人,“我真是个傻子,还去找你。”阒然无声的环境里满是郗铭清冽异常的声音,像一只只利箭,要将敌人万箭穿心。   他站了起来,木质的椅子向后晃动了两下,“程黎,一切都结束了。”   他这么对她说。   程黎惨淡地笑了笑,“嗯,都结束了。我也……什么都还给你了。”   背对着她的身影顿了一下,郗铭便推开了门走了出去,门外亮白的灯光溜了进来,和程黎隔着一段距离,却又如此相像,全然的惨白。   出了公安局已近中午,郗铭抬头望了望耀眼的阳光,拨通了电话,“把江南公馆里面的东西全部扔了,重新装修。”   **   方童依这几天一直都在调查郗铭在美国的动向,除了那次和程黎一起的旧金山之旅,她连一点细碎的线索都找不到。一支笔在她的手里飞转,电脑上的资料也已经重复看了许多遍,可就是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扔了笔,方童依打了车又去了公安局。   七拐八弯的过道方童依已经走过了很多次,可是心还是沉沉的,狭小逼仄的接待室里方童依看着眼前越发消瘦的程黎,“你吃饭了么,怎么越来越瘦?受欺负了?”社会上难免会给人背后捅刀子,何况是这种地方。   程黎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摇着头说:“没有……没有。”头垂得低低的,像是犯了错误被抓到的孩子。   方童依站起来,扯过她的衣袖,一撸上去,那白皙的手臂上青青紫紫,触目惊心,“谁打你了?”方童依的声音高了几个八度,甚至怨毒地乜了一眼边上的狱警。   程黎抽回手,推了推方童依示意她赶紧坐下,她无奈地笑了笑,“依依,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以前高中的时候我们一起玩不还经常弄得这里青那里紫的。”   “那怎么一样,都是他,都是那个混蛋。”方童依的拳头捏的咯吱作响,眼睛骤然一片血红。   “依依,你找他说了什么?”程黎的眼光忽忽闪闪,总是藏着一丝丝的害怕。   方童依的拳头倏然撑开,手指紧捏着那黑色的桌子边缘,“他来看你了。”语调却是那么的不屑一顾,“我能找他说什么,你会坐在这里,大家心知肚明,我真想撕掉他那张脸,他怎么还有脸搂着别的女人说结婚。”   程黎的身体震了一下,缴在一起的手指都好像冒出了冷汗,冰凉彻骨,“他……他真的要结婚了,和沈斯怡对吗?”   “你知道?”方童依的脑子里像是晃过了一道光,“你早就知道他们在一起,那你还跟着他做什么?”   “做什么?!做情人啊。”程黎抬起头,自嘲地说。她觉得自己的眼眶又酸有涩,可是除了不断涨红的眼睛,竟然已经哭不出来了,是不是连自己的身体都在嘲笑自己,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哭泣。   方童依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吐出来,像是压制住了熊熊的怒火,“程黎,我们十几年的姐妹,你告诉我,你之前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事,还是他拿什么威胁你了?”   程黎的手缴得紧紧的,就像心里的那个死结,缠的死死的,埋的深深的。“没有,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欠他的,我会还给他。”   方童依觉得自己肺都快气炸了,她怎么会碰到一个这么死脑袋的女人,她的手指对着程黎指了又指,站起来来回地踱着步子,高跟鞋的声音伴着她的力道格外响亮,她忽然转身,深深地对牢了程黎的目光,那双眸子早已暗沉如水,空洞绝望。她叹了口气,嘴唇嗫嚅了几下,“程黎,你要认罪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但是请你想想叔叔阿姨,他们的以后。”   程黎看着方童依愤懑晶亮的眸子里,有她的影子,变了形的、缩小的影子,她知道自己的勇气在一点点地流失,脑子里恍然闪过父母瞬间苍老的面容,她除了低头别无选择。程黎回到自己小房间的时候,逃似的跑到床上蜷缩在角落里,手紧紧地环着自己的双膝,碰到了伤口很疼,可是她还是顽固地使着劲,心脏贴着膝盖,脉搏声和心跳声重合,显得突兀、深重。   **   案子还有一周就要开庭了,方童依每天回到家里就是看见程母抹着眼泪,程父皱着眉头在阳台上抽烟,而她只能逃进书房里一遍又一遍地查找资料,还好今天叶凡打电话来说查到恩培项目的大中华区研发负责人就是之前他们公司请来做讲座的人,可以试着联系,或许他知道一些什么。   “嘀嘀”,电脑里传来有新邮件的提示音,方童依打开一看,是叶凡发过来的关于杨嘉宇的详细资料,原来是他啊!PUB高手竟然还是药物研发精英,还和郗铭那个畜生混在一起,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为了程黎,任何一个零星机会她都要搏一搏。   方童依照着电话打了过去,“嘟”了两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杨嘉宇,哪位?”清朗的声音里还是藏着一些不耐烦。   方童依嗤笑了一声,便报上了自己的大名,“方童依。”   那边的人似乎顿了一下,呼吸声有些起伏,好像在思索着这个名字,“哦~Sophia,好久没见,怎么样?过得好吗?”那声音立马变得有些玩味。   “我要见你,你现在在哪家pub?”方童依不绕圈子,直奔主题。   杨嘉宇笑了起来,爽朗的声音似星子一般璀璨夺目,“baby,要那么急么,一年多未见,你就这么想我?”   “对啊,对你我可是日思夜想,那你还不快点告诉我你在哪里?”   ……   A市外滩的最有名气的Pub——暗夜迷。   五彩的灯光在夜色里不断地跳跃,像极了一个个舞动的妖姬,昭示着这是个充满欲/望的地方。方童依一身性感的豹纹皮衣热裤,翘臀长腿显得相当妖娆,浓郁的香水味道远远地就闻得到,长长的大/波浪卷发一扬一扬的,吸引了无数眼球。   杨嘉宇看着人群有些骚动的地方,嘴角咧了咧,拿着杯芝华士就走了过去,一阵香气先是飘进了杨嘉宇的鼻腔,厚重狂野的味道还真是适合她。他停在了她的前方,可是方童依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他径自走向舞池。   炫彩的舞池里,红光绿光蓝光肆意地洒在这群极力扭动腰肢的男女身上,杨嘉宇捏着杯子的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目光在渐渐结冰,那个女人开始像蜂王一般,吸引着无数的雄蜂,放肆地缠绕在周围。   “棒”地一声扔下杯子,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子里晃荡了一下,像是卷起的浪头。杨嘉宇将有些凌乱的袖口挽了上去,跨步走进舞池。方童依的舞姿很奔放,郁结的心情在这里毫无保留地释放。倏然间,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搂了过去。   “Baby,我们才是perfect couple。”一个轻吻落在她的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不会一直虐女主,后面有的是世间虐男主。。。求评求收~   ☆、第三五章 你我·流言   方童依感受到腰间的手臂缠的她越来越紧,像是蟒蛇,只能采用绞死猎物的方式来填补饥饿的肚子。她没有挣扎,炫目的灯光下,静静地看着那双微微眯起的桃花眼,伸出双手就绕上他的脖子,艳丽的红唇渐渐靠近杨嘉宇的耳朵,热气一阵一阵地呼在他的耳边,痒痒的,一股电流在杨嘉宇的身子里乱窜,他握紧拳头,压抑着这个女人带给自己的震撼。   “呵”,忽的一声轻笑在杨嘉宇的耳边绽开,“你,真TM假!”   杨嘉宇倏然放开了方童依,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眼前的女人妖娆柔美,是一朵罂粟,却诱的你无法自拔,“Sophia,你来找我还用这种态度,不想救你的朋友了?!”   “你!”方童依的脸绷得紧紧的,却又很快地松懈下来,“你有时间吗?我们谈谈,关于程黎。”   杨嘉宇没有回应,只是转身就去了自己的包厢,方童依顿了一下,甩开周围拥上来的男人就跟了过去。   包厢的水晶吊灯有些刺眼,明晃晃的,与外面的昏暗缭绕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杨嘉宇慵懒地坐在黑色皮质的沙发里,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衬衫上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了,衣袖也挽到了手肘上,粉色的衬衫,更衬得他迷人妖孽。他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方童依,这个站在他面前居然会有些拘谨的女人。“我们都这么熟了,随便坐吧。”   “恩培是你帮郗铭做的中间人,对吗?”方童依开门见山。   杨嘉宇不言不语,伸手捞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你的最爱,要尝尝吗?”他将酒杯举高在半空中,笑眯眯地看着方童依。   “Mark,我需要你,帮我作证,救程黎!”方童依走近茶几,就这么隔着段距离相望。   杨嘉宇的手放了下去,靠回沙发,“我帮不了你什么,我不是做销售的,我只管这个药能不能让人用,其他的,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据我所知,这个药在美国一直都是你在打理,和Geeam那边商谈,”方童依绕过茶几,坐在杨嘉宇边上,“我相信程黎,她不会做行贿的事。”   杨嘉宇一直盯着程黎,乌黑的双眼透着幽幽的冷光,“方童依,你我都清楚,这是郗铭和程黎之间的事情,他们的恩怨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   “你!现在事实摆在眼前,郗铭要程黎坐牢,莫须有的罪名。”方童依倏然站了起来,大声地说着。   “你有时间在这里和我大喊大叫,还不如去找找郗铭,就算我答应你帮你作证,我最多就说一句恩培在中国的代理权属于郗铭,那又怎么样?你去扳倒他吗?我想你应该查的很清楚,代理恩培的不是Ming-Bio,这是行贿案件,不是这个药吃死人了,Sophia,在美国你都混了那么多年了,还这么不懂规矩?!”杨嘉宇伸手想去拉方童依,却被她甩开。   “我不能……不能,看着我的朋友就这么进去啊,她没做过,我相信她,她只是觉得对不起郗铭,只是想还他,他就是要她去死,我想程黎……程黎也会去做的。”方童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几近哽咽,她软□子,陷在沙发里,双手撑着额头,低低地抽泣。   杨嘉宇挪了过去,伸出手想搂过方童依,最后还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着急,可是我也不能背叛我的朋友吧,郗铭他……刚去美国的时候很颓废,我想这应该和程黎有关,想要你朋友出来,解开他们的死结就行了。”   “我找过郗铭两次,他的态度很坚决,就是不肯放人。”方童依抬头,描着厚厚的眼线的双眼被泪水氤氲的黑黑的,像是化开的墨水。   杨嘉宇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帮你作证是不可能的,帮你查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倒是可以,我会尽力。挺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方童依拿着纸巾拭了拭眼角,“我……谢谢你。”   杨嘉宇听着这句“谢谢”,想着真是讽刺,原来他们之间也已经那么客套。方童依的背影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他想冲上去拉住她,刚刚舞池里那温软的身子贴着他,过去温馨的记忆一点点地回笼,如涨潮的海水,牵起浪头连连。光影绰绰中,杨嘉宇垂了垂眸,看着地上的光斑苦笑。   **   公安局的审讯室里,程黎被按坐在木椅子上,憔悴消瘦的面容显得很镇静。   “程黎,你到底给哪些医院的哪些医生送过礼,或者应允过回扣?”穿着深色制服的警察神情很严肃,声音庄严响亮。   程黎被这样的问题已经不知道拷问了多少遍,紧绷着的神经早已在郗铭出现的那一刻断裂,她只是沉默,一直沉默。   “你不要用沉默来负隅顽抗,我们有证据在手里才会带你回来,你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这么不配合我们工作,你想过在外面的父母吗?”一边的女警看着低垂着头不出声的程黎,用笔敲着桌子,“程黎,抬头,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程黎只是抬起了头,只是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两个警察,却还是不肯张口。   男警员“啪”地一声合上了记事本,“程黎,几天了,你还是这么不老实,虽然你行贿不可能判个无期,但是你这么强硬,重判也是有可能的,你想清楚。你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监狱里,值不值得,出去以后,你还想不想嫁人,想不想找一份工作谋生。”   程黎的眼里终于像一汪平静的水里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点点涟漪,“我想,可是我现在不也就是这样了么。”很凄楚的声音,寡淡的无味。   男警员听了程黎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身后的靠背椅摔在了地上,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有着轻轻的回声,“你!你不要以为你不交代,我们就查不出来,既然有检举信,你就逃不了法律的制裁,不要以为自己有多深的背景,你就死撑着吧。”拿起桌上的记事本,男警员走出了审讯室,女警员也是看了眼程黎,无奈地摇了摇头。   程黎被带回看押的房间,倒头就睡,她闭着眼睛,那一声声的斥责混着母亲的泪水缴在她的脑海,像几只利爪,要将她的心碾碎。她的身子越蜷越紧,隐隐地还有些颤抖,想起那个梦,原来如此真切,他真的将她送入了地狱。   **   这几天方童依都是晚睡早起,和美国那边的朋友一直在联系,时差的问题她只能靠着咖啡克服。   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吵醒了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摸着划开手机,声音显得有些模糊,“喂。”   “郗铭和沈斯怡要结婚了。”叶凡的声音镇定地从电话里传来。   方童依的眼睛睁了睁,好像想努力赶走睡梦的迷茫,“我知道。”那层层叠叠的白纱又在记忆里复活,巧笑倩兮的面容,温柔宠溺的眼神,像是一把生锈的剪刀,蛮横地剪着已经疲惫万分的神经。“我看到他们在选婚纱。”   叶凡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下去,“这次是报纸上的消息,流出了婚纱照。”   方童依挂掉了电话,在手机上输入了郗铭的名字,最头条就是关于郗铭即将结婚的消息,她点开来,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读了起来,原来是那天沈斯怡看婚纱的时候被偷拍的,她自己还充当了一回好友炮灰。   书房外面传来了程母在打扫的声音,方童依叹了口气,那次看完程黎回来,程母就开始用疯狂的劳动麻痹自己,怎么劝都没用,方童依只好从酒店搬过来看着两老。刚起床出去,程母就迎了过来,“依依啊,阿姨做好早饭了,给你热热,你还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方童依抓着程母的手,“阿姨,你休息休息吧,程黎……看到你这样该有多心疼啊。”   提到程黎,程母的眼里又泛起了泪水,“她还在乎父母吗,在乎就不会做这样的事,问她什么都不说……”程母越说越激动,眼泪就这么噗噗簌簌地流下来。   “阿姨,我们还在找证据,程黎不是这样的人。我一定会把程黎救出来的。”方童依扶了扶程母的肩膀,快速地洗了脸刷了牙就进了书房,昨天美国那边的朋友说找到一些关于Geeam最新的国内合作动向,她想着是不是可以找到些什么。   刚打开MSN和QQ,QQ弹出来新闻娱乐版里面郗铭的名字就是头条,沈斯怡那张甜蜜幸福的脸特意被放大了还打上了红圈,中指上那颗硕大的钻戒也被挖了出来。铺天盖地的新闻占满了整个电脑屏幕。方童依越看越气。   “依依,来,吃早饭。”程母端着碗粥进来,恰好就看到了那个醒目的标题。粥在程母的手里晃了晃,方童依赶忙接了过来,“阿姨,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求收藏啊~读者大大们~   ☆、第三六章 相见·故人   “依依,这是郗铭要结婚了?”程母怔怔地吐出这句话。   方童依愣住了,难道……“阿姨,你认识郗铭?”   “我……他和小黎那时候谈恋爱,我就知道了。”程母放下粥,眼神有些躲闪,手局促地交握在一起。   方童依像是看到了一丝曙光一般,开口就问:“阿姨,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分手吗?我记得程黎当时说他们很好,会一起出国的。怎么后来就会分开的?”   程母霍然抬头,那布满红血丝的眼里闪着无措的光芒,“我……我只是觉得郗家是大户人家,我们高攀不起,我不想让小黎将来过得不幸福,就让他们分手了,好在小黎很听话,就分了。”   方童依看着程母的表情有点古怪,继续追问着:“真的吗?他们就这样分了?”方童依觉得奇怪,程黎的性格不至于就这么分手啊,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小黎很听话的,况且我们家也没这个闲钱给她出国啊,一个富家公子,能和小黎好多久啊,分了是好事,依依,快吃早饭吧。”程母将方童依拖到椅子上,端着粥放在她的面前,就出去了。   方童依搅着碗里的粥,想着刚才程母的话,遮遮掩掩的表情,阿姨一定知道他们俩为什么分手,要想办法问出来。   程母跑到厨房,拿着块抹布就在那边拼命地擦,一遍又一遍,油烟机都已经擦得锃亮了,程母还是没有停下来,眼里的泪珠不断地滑落,她恨自己,是自己给女儿带来了灾难,刚才网页上的照片像一根毒针扎进了程母心里,那个男孩子真的要娶门当户对的女孩了,那家人就没有一个好人。程母的脑子里晃过一个念头——郗家,或许还有人可以救她的女儿。   程母扔下了抹布,拿着包就冲了出去,跑到楼下的时候,才想着她好像连那个人的电话都没有,应该怎么找到他。方童依听见“嘭”的一声关门声就从书房里跑了出来,一看是程母不见了,赶紧去追。   “阿姨,你要干什么去?”方童依看见程母拿着包无措地站在楼道口,走过去抓着她的手,急急地说。   程母还沉浸在怎么去找人就女儿的思绪里,被人这么一抓吓了一跳,“我……我想去买菜。”   方童依纳闷了,“阿姨,你昨天不是还说今天不买菜了,昨天的菜多了。”程母的态度令方童依觉得越发的诡异。   “啊?是吗?那我不去了,回去吧。依依你有事要出去?”程母捏紧自己的包,慌乱地看着方童依。   “没,我看阿姨你这么急的出去,怕你出什么事,现在程黎不在你们身边,我就是你和叔叔的女儿,对于你们,我当然要负责啊。”方童依试着伸手过去揽住程母的肩膀,带着她往楼上走。   中午方童依接到叶凡的电话,说是律师那边有新的线索要详谈,吃了饭她就匆匆地往律师楼赶。   程母左思右想,还是趁着程父睡午觉的时候出了门。她先去小区外面的报亭买了份娱乐报纸,坐在公园的椅子上看着,甜蜜美满的照片占着报纸的大量版面,搭配着娱记的夸张的语句好似那场幸福的世纪婚礼就在眼前。   合上报纸,程母攥紧在手里打了车就直往郗氏大厦去。可是到了门口,程母才觉得什么是睁眼摸黑,CBD商业区最恢宏的一幢楼,楼前广场上一个圆形的巨大喷水池正在哗哗地喷着水,震耳欲聋的声音打在程母的耳膜上,生疼生疼的。   她跑到前台,还没开口,就看见接待小姐眼中划过的一丝鄙夷,她的嘴嗫嚅了几下,攥紧了包,脑海里飘过报纸上的一张张照片,“我找郗国成。”   前台的小姐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直呼董事长的名字,“请问您有预约吗?”生硬的口吻显示了不耐。   程母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哪经历过这些,摇了摇头。只听见前台小姐公式化地说:“不好意思,没有预约是不可以见郗董事长的,请您预约了再过来。”程母看了眼光洁亮丽的大厅,他们本身就是格格不入的,还非要闯一闯这个空间。   转身的时候就听见刚才的接待员在和一边的同事说:“什么人啊,张口就找董事长,看看她穿的什么样子,乡下人。”一旁的同事也笑了起来,满是讥讽。   **   程母坐在广场中央的椅子上,就这么看着繁华街道上的车来车往,却好像这个大都市每一个人都在嫌弃自己的无知。大中午的太阳很炽烈,五月的天气,她只穿了一件薄衫,身上也微微印出了汗渍,可是她仍是捏着最后的希望不愿意离开。程母走到了郗氏大厦的停车场,塞给了停车场的保安三百块钱,希望他给自己指指哪辆是郗国成的车。一开始保安还推脱,说这是自己的工作,被发现丢了饭碗可就完了,程母又加了两百块才算了事。   保安说不方便让她在停车场里面等,影响不好,程母只好从烈日炎炎一直等到了夕阳西下,保安才从远处和她招手,指着发动好的了似乎在等人的车子说:“看见没?董事长的车,估计董事长快下来了,你就去那个路口等着吧,那是董事长回家的必经之路。”程母连声道谢后跑了过去。   果不然,车子不一会儿就驶出了地下车库,车速渐渐地有些快了起来,程母的步子顿了一顿,便冲到了车子面前,轮胎摩擦着柏油地面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刹车声,程母退了半步,但还是站着不走。   前面驾驶座上的车窗降了下来,司机探出了头,对着程黎厉声道:“这是机动车道,你走路看不看啊?”也许是忌惮着后座还有人,司机并没有破口大骂。   郗国成在后面闭目养神,突如其来的刹车惊醒了他,“怎么了?”司机看了看后视镜里老板的脸色,“有个女的,挡在了车前面。”郗国成侧头看了看,整个人都僵住了,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冲刷着自己的血管,过去的记忆海浪一般的纷至沓来。坐了许久,郗国成才找回自己身体的知觉,他伸出手去拉车把,好几下,车门才弹开。   扶着车门,郗国成就这么站着,看着面前已经苍老的面容,他的手心也沁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后面跟过来的车一看是董事长的,只好等着,好事的都探出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程母向前走了几步,很慢很犹豫,仿佛勇气在刚刚拦车的一瞬间已经抽空。   “*。”好像不用经过大脑,郗国成本能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程母的脚步停在了一米开外,那张被烈日晒得泛红的脸“刷”的地一下变得惨白,如同在瞬间被吸走了所有的血色,脱落成一张白纸,又仿佛只余下一副失了魂的空壳。“不要这样叫我,我叫程静华,欧*早已不在了。”   “……”郗国成的嘴唇抿的紧紧的,表情有些落寞,瞳眸深深地锁着程母,二十几年来自己永远都只可以看着照片,如今却看到了真人。   程母似乎有些惧怕这样强烈的目光,垂着头,说:“能不能耽误你点时间,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上车吧,我们车上说。”郗国成又回头看了眼程母,叹了口气坐进了车里。程母愣了一会儿,拉开前门就坐了进去。   郗国成让司机将车开到一家茶馆门口,吩咐司机将车停远一点,就带着程母进了里面,要了间包厢,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茶师在一边沏着清香的茶水,幽香扑鼻而来,却丝毫没有缓解包厢里僵硬的气氛。   “*,哦,不,你……找我有什么事?”待茶师递上泡好的茶,郗国成就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程母从包里拿出刚才买的报纸,摊在桌上,“我想请你救我女儿。”   郗国成愣住了,他知道欧明枫很喜欢沈斯怡,两家人最近确实在商谈婚事,但是郗铭的态度并不明确,敷衍了事,他并不看好,但是这和程静华的女儿有什么关系?“你的女儿怎么了?”他记得郗铭说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警察说她向医生行贿,骗取什么药品申购单,我知道我们应该永远都不要联系,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她不是那样的孩子,这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我想请你救救她,小黎的朋友已经忙了好几天了,也没什么头绪。”时间在一天天的流逝,程母的心就像在油锅里被反复煎炸,焦灼的疼着。   郗国成的脑子轰然炸开,好像一幕一幕画面在眼前淌过,快速地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你女儿?她……是药代?”   程母点了点头,目光里满是期盼,期盼着面前的人可以救出自己女儿。   郗国成的手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清透的骨瓷杯子光滑润泽,呷了一口茶,微微的苦有些涩口,好像他的青春一般,“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尽力。”   作者有话要说:隔了几天才能和大家见面,阿墨觉得很对不起,因为工作真的是在太忙了,项目申报集中在这个时候,以后还会恢复日更的,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谢谢~   ☆、第三七章 过往·吐露   程母婉拒了郗国成要送她回家的意思,自己打了车就走了。郗国成匆匆地赶回家里,就看见欧明枫坐在沙发里看黄历挑日子,搁在茶几上的纸上已经写了好几个日子,“郗铭呢?回来没有?”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厉。   欧明枫疑惑地抬头,摘下眼镜,“出什么事了,小铭今天不回来吃饭,还有应酬呢,你忘了,说是有Ming-Bio的新合作项目。”   “回来,马上打电话让他回来!”程母唯唯诺诺的样子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那种怯懦是他永远无法想象的,那个在自己年少时代自信美丽的女孩却被岁月蹉跎的只剩下凄惶。还要用拦车的方式来救自己的女儿。   欧明枫很少看见自己一向儒雅倜傥的丈夫会这么大发雷霆,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愣住了,回过神来便赶紧催着保姆给郗铭打电话。郗国成说完那句话就去楼上书房了,欧明枫去厨房泡了杯茶送了上去,拧了拧书房的门把,却被里面反锁了,她敲了敲门,“国成,发生什么事了?开门,好么?”   “郗铭回来了就让他上来。”闷闷的,里面只传来这么一句话。郗国成看着手里的那张旧照片,每次当他觉得累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可是这一次却是觉得那么心酸,眼眶涨涨的,一滴滴泪水随着深深的眼角纹滑落到照片上,衣袖上。带着薄茧的手轻轻地拂去照片上的水珠,可是那个肆意的年华却早已模糊。   郗铭接到家里的电话临时中断了会议就赶了回来,刚一进门,欧明枫就迎上去,“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纰漏了?你爸爸刚才发了好大的火。”   郗铭摇了摇头,“没有,公司很好,我上去看看。”没有多言,他换了鞋就往书房走。欧明枫在后面喊住他,“等等,小铭,把这杯茶给你爸爸端上去。”郗铭接过茶杯,沿着木质的楼梯一阶一阶地走着,沉稳有力。   深棕色的书房门有着一种压迫感,沉重深厚,带着它惯有的严肃。郗铭敲了三声,“爸爸,是我。”   郗国成将照片夹在一边的笔记本里,起身转开了门锁便转身回到了位置上。郗铭将茶杯放在书桌上,看了眼父亲,郗国成泛红的双眼让郗铭的心微微拧了一下。郗国成靠着椅背,抬手捏了捏眉心,缓缓地说:“去!把门锁上。”   随着门“咔塔”一声落锁,郗铭刚一回身,身子便被郗国成扔过来的茶杯砸中,紫砂的杯子应声跌落在地板上,碎成了一片一片。郗铭闷声后退了半步,滚烫的茶水在丝质的衬衫上氤氲开来,还带着些许茶叶,棕黄色的一大片,狼狈极了。郗铭戥了戥衣服上的茶叶,绕开了地上的碎片,问:“爸爸,我做错了什么?”   郗国成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眼泛着怒火,沾着茶水的手指指着郗铭,“你回来,成立Ming-Bio,我很欣慰,我一直视你为我最骄傲的儿子,四年前的事,我知道你很痛很恨,我也知道你最初在美国的那段荒唐的日子。可是郗铭,我们是男人,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回来是带着这样的心思,那我宁可你永远呆在美国不要回来,郗家不会缺你一个孙子。”声音浑厚而冷冽,带着悔不当初,带着痛心疾首。   “爸爸,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郗铭双手插着裤袋,丝毫没有被刚才的一幕而影响到。   “程黎。”郗国成慢慢地说出了这个名字,果然,郗铭的脸上开始皲裂。“你说,你为什么要设一个局叫她跳,就因为四年前她甩了你,消失不见?!”郗国成跌坐在椅子上,手撑着额头连看都不看一眼郗铭。   “爸,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请你不要插手。”郗铭的神情有一丝慌乱,一丝恼怒,那个女人居然把求救的手伸到他的家里来了。   “你的事情?你要毁了人家一个好好的女孩子,毁了人家一个家庭这叫你的事情。郗铭,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郗国成抬眸沉沉地看着郗铭,语气迟缓、难过,“其实,四年前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程黎离开你的原因或许并不是你认为的那个样子,你了解过吗?”   门外忽然响起了拍门声,“郗国成,你开门,你不要和我儿子乱说话,那个程黎就是个满肚子诡计的人,勾引我的儿子就是为了出国。你又在这里发什么疯!开门!”   郗铭被这一幕切断了思绪,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包在一个蚕蛹里,抽丝剥茧,终于要看见了光明。他看着父亲甩了甩手,示意他去开门。欧明枫一下子冲了进来,看见地上的碎片和郗铭胸口的大片潮湿,站在郗铭面前,“郗国成,你干什么?”   “干什么?你问问你的儿子,他把人家的女儿都送到监狱里去了,他还想干什么?”   欧明枫有些不敢相信,回头望了望郗铭,那双墨黑的眸子一望无底,他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默认了自己的行为,“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她要是没有让人抓住把柄,会有警察来抓吗?”   “你!欧明枫,你怎么还是这么冥顽不灵。”郗国成苦笑着摇了摇头,眼角都沁出了眼泪,“好!那我们今天就把事情都说清楚,让郗铭看看到底他有没有做错!”   欧明枫一听这话就估摸出了七八分,冷笑着说:“好啊,老情人找上门了吧,那么气急败坏要将我们娘俩儿定罪。”   老情人?!郗铭的心里卷起了惊涛骇浪,一场暴风雨好像就在眼前了……   **   欧明枫的父母早年忙于工作,一直没有要孩子,可是到真的闲下来想要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有,那个年代结婚多年没有孩子饶是欧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也是无法接受的。   欧父没有办法,不过好在他们不在家乡工作,就和欧母商量了从孤儿院抱养了一个女弃婴,起名欧*。可是没想到欧*到欧家的第二年,欧母就真的怀上了,念着或许是这个女婴带来的恩惠,他们也办理了领养手续,就没有将欧*送人。第三年年初,欧家真正的小公主欧明枫就诞生了。整个欧家都沉浸在新生儿的喜悦里,欧*就直接扔给了保姆。   在欧*的童年记忆里,妹妹一直就是骄横跋扈,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抢到手,家里人也时常教导她尊老爱幼,所以对于妹妹,欧*一直选择的都是忍让。   进入大学后的欧*很活泼,喜欢参加各种活动。美丽开朗的女子总会引来爱慕者,郗国成就是其中之一。年轻的书生温文儒雅,又是满腹经纶,很快地两人便坠入了爱河。欧*一直很低调,在家里父母对她的要求很严格,时常耳提命面地说她是欧家千金,在外面的一言一行都不可以丢了欧家的颜面。所以和郗国成的交往都是偷偷的,没有任何人知道。   郗国成知道自己从小就有娃娃亲,但是面对美好的欧*,郗国成还是放下了老旧的规矩,遵循了自己的心意。他想先瞒着家里,等待大学毕业就向家里摊牌,要娶的人永远都只有欧*一个人。   可是,太过顺遂的爱情或许真的会令老天爷都妒忌。郗国成第一次跟着自己的父母去世交家拜年的时候,就看到了欧*,心中的狂喜还没有来得及抒发的时候,被带到他面前的却是欧*的妹妹——欧明枫。回家的当天郗国成就向父母坦诚,说自己已经和欧*在恋爱,绝不会娶欧明枫。郗家父母震怒,他们当然知道欧*不是欧家亲生的女儿,身份的尊贵怎么可能和欧明枫比,要求郗国成立即和欧*分手,好好地和欧明枫谈恋爱。   欧明枫对于郗国成一见钟情,之前不与欧*同校的她自从那次见面之后就经常往姐姐的学校里跑,发现原来姐姐是和郗国成认识的,还甜甜地拜托姐姐帮自己多约郗国成出来,一贯地让惯了,欧*只好经常三人行,甚至中途接收到妹妹的信号还要借故离开。   郗国成无法接受,“*,你应该知道,我要娶的只有你,你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难道你真的要我娶你妹妹?”   欧*的眼里蓄满泪水,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和妹妹才是父母之命,而自己是插足者,“你本来就应该娶的是小枫。”   “那你现在的意思就是让我遵照两家父母的意思,娶了你妹妹?”郗国成走到欧*的身边,双手捧着她的脸,目光紧紧地黏住了她。   “……”欧*抓着郗国成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一刻就像是自己最后的温暖,她贪恋也迷茫。   “*,我们一起出国吧。”郗国成忽然提议,“这里有太多的东西禁锢着我们,出去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欧*睁着大眼看着郗国成,眼里泛着星星点点的希望,可是却被一声尖叫打断。   “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第一卷的清水版阿墨一修再修,请大家看见阿墨如此努力的份上,收藏留评一下吧~MUA~   ☆、第三八章 过往·吐露(2)   欧明枫从竹林里走了出来,她原本是想过来找姐姐和郗国成一起吃饭的,问了姐姐的同学才知道姐姐去了后面的小竹林,找了过去竟然就看见了郗国成搂着自己的姐姐,被骗的怒火一下子将她整个人点着了,她走过去,“啪”地一巴掌打在了欧*的脸上,“不知廉耻!爸爸妈妈说过他是我的未婚夫,你这是什么,抢我的东西?!”   郗国成看着欧*脸上清晰的五指印,大声地吼着,“你干什么?她是你姐姐!况且我喜欢的一直都只是你姐姐。”   欧明枫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仿佛没有听清,呢喃着说:“什么?”   郗国成绕过欧明枫,伸手抬着欧*的脸仔细地看着,“走!回去拿冷毛巾敷一下,这两天请假吧,别上课了。”   欧明枫就像一根木头一样被两人扔在一边,手握成拳,血液全部聚拢到指尖,指与掌交界处的骨节凸起地格外醒目,青色的脉络因为紧绷的皮肤显露无疑,“说的对!你还有什么脸面上课。”   欧*的眼里闪着泪光,她站起来,走到欧明枫的面前,想伸手去拉一下她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每一次惹了妹妹生气,只要牵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就会好,可是她看见欧明枫的手侧在身后,她的手只能落在半空中,“小枫……”   “你不要这要叫我,你没有这个资格。”“混账!她是你姐姐!”郗国成看着欧*对着欧明枫那近乎讨好的神情心疼万分,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就这样被别人践踏。他闭了闭眼睛,好似看到了欧*在那个家里的生活,几乎过得不像一个富家小姐,穿着最普通的衣服,没有精美的首饰,却与生俱来一种清新,生生地攫取了他的心。   “姐姐?你问问她,她是不是我姐姐,你抢了我的爸爸妈妈,抢了我欧家大小姐的身份,抢了欧*这个名字,接下来,你就要抢我的丈夫了吗?”欧明枫伸出手指,直指着欧*的鼻尖,像一管乌黑的手枪,对准着敌人一般。   欧*的脚软了一下,还好一边的郗国成扶着,欧明枫看到这样的场景更是怒火焚身,“欧*,把欧家给你的全部还回来!”   郗国成搂着欧*看着那个渐行渐远却带着愤怒的身影,微微叹息,侧头看着怀里有些颤抖的人,“*,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欧*从郗国成的怀里退了出来,她抬眸望望郗国成疑惑的眼神,似乎在寻找什么,寻找着一丝不在意的痕迹,不在意她的身份,不在意她最原始的出身,“我……我不是欧家的亲身女儿。”说完面对郗国成的时候她又退了一步,好像这一步一步的距离早就横亘在他们之间了,“我是领养的孩子,小枫说的很对,我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所以……”   “没有所以,*,我还是刚才的说法,我们出国,不论你是不是欧家的女儿。”郗国成向前跨了一步。欧*笑了笑,有些酸楚,抬手摸了摸郗国成浓黑的眉毛,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意了郗国成的提议。   郗国成知道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件事情,可是他再快都没有抢过两方家长的速度,欧*在那一天之后销声匿迹,而他们郗欧两家的婚事也已最快的速度发布了出去,郗国成不肯结婚,坚决要见欧*,可是奈何他找遍了整个欧家、动用了一切关系都没有找到她,他恍然觉得原来那一天他们的世界就已经崩塌,他开始酗酒,她只可以在梦中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孩,就满足了他的*,也毁了他今后想找回欧*的想法。   清晨醒来,郗国成呆愣地看着酣甜地睡在自己臂弯里的欧明枫,如坠冰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床单上那一点红色像一柄利剑,直插脑门。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这寂静的早晨恍如行军的擂鼓,那样沉重地撞击着左边的胸腔。   之后的一切就随着这个荒诞的夜晚顺利地进行,只是没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郗国成才可以在书房偷偷地翻看着心里的女孩,反反复复,如痴如醉。   **   郗铭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窗外的天色早已黑了下来,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暗沉沉的,就如同这里面每一个人的心,捕捉不到一丝光明。   “小铭,程黎是*的女儿,你说她的妈妈怎么可能容许你们在一起?!”郗国成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苍老的仿佛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放了她吧!”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那个人的女儿再来伤害我的儿子,郗国成,你不要忘了,如果没有那个女人,小铭在5岁的时候会被拐走吗?!”欧明枫挡在郗铭的跟前,台灯幽暗的光线被她挡去了大半,郗铭就这么静静地陷在阴影里,一动未动。   “那是意外,最后还不是*把小铭救了回来。”郗国成的声音有些恼怒,他厌恶欧明枫这样的胡搅蛮缠。“你不要**地叫这么亲热,她早已不是欧家的人,欧家从来都只有我欧明枫一个女儿!”欧明枫双目赤红,眼角却泛着晶亮的光点,愤怒和悲伤混杂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反差。   郗铭的脑子里闪过五岁时的一幕幕……   从小因为父母忙于工作,他一直在A市都是由小保姆带着的,他记得自己的父亲似乎也对小保姆很友善,可是在自己五岁的时候又一次小保姆带他出去玩却把他扔在了街上,最后还是一个阿姨将他带了回来,原来那个就是程黎的妈妈,原来自己对程黎的熟悉感竟然是这么来的。   “是啊,那个小保姆的眼睛像极了那个贱人是吧,所以你才对她这么好,是吧,你是不是想离婚啊,都这么多年了,你去找那个贱人的想法还是没有放弃……”   ……   所有的记忆在父母的争执声中渐渐苏醒,郗铭觉得浑身都有着一股阴冷黏腻的感觉,插/在裤袋里的手也是汗涔涔的,他的视线由空茫变得清晰,声音却像是从远古悠悠传来,“为什么?”他看看自己的面色颓唐的父亲,满目愤怒的母亲,目光寒冷得犹如陌生人一般,“为什么四年前不和我说清楚,为什么却要在这个时候又来和我说?”心里一阵阵的电闪雷鸣,狂风四起,噼里啪啦的雨点就这么硬生生地敲在心脏上,坑坑点点。   欧明枫倏然回头,看家郗铭冷漠暗淡的表情,喉间骤然哽住,她张了张口,却又无从说起。她回头看了自己的丈夫,也是这么一副表情,她忽然觉得一股凉意从四肢百骸间冒出来,或许自己才是欧家领养的那个,否则她现在怎么会被丈夫和儿子用这么怨毒的目光锁着呢?   郗铭寒冷的目光陡然晦暗,他退了两步,甚至踩在了那堆碎片上都无知无觉,“你们毁了我的世界。”说完这句话,他拉开书房的门就冲了出去。   很快,楼下传来马达的轰鸣声,车库里一辆黑色的宾利车以极快的速度驶了出去,在沉寂的暗夜,留给郗宅一道红色的光影,孤独、悔恨。   九、十点的街道上车子还不算稀疏,可是那辆黑色的车子却飞快地在车流间穿梭,黄色的大灯划出一道道清冷的线条,驾驶室的郗铭手里紧紧地捏着方向盘,目光如炬,脑袋里的声音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一定要快,再快一点,无论如何那里都不可以消失。   “吱”地一声,车子停在了江南公馆的停车场,灰色的水泥地上磨出了深深地刹车痕迹。郗铭连车钥匙都没有拔下来直接往电梯里冲。   当郗铭摁开密码锁,打开灯,面对的却是一件家具都没有的空房间的时候,他就像个疯子一般地开始翻找一间一间屋子,卧室、书房、厨房、甚至是厕所,可是什么都没有,这个家连程黎的一丝头发都没有留下,全部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等待着新的家具将它装饰的焕然一新。   郗铭沿着淋浴室的玻璃门滑坐在地砖上,整个后背都是冰冷冰冷的,暖黄的灯光下,他低垂着头,看着白色地砖上的那片阴影,低低地啜泣。   恍惚中,郗铭看见了另一个影子重合了过来,他欣喜地抬头,程黎就像每一次一样,怯懦地看着他,可是又分明地藏着眷恋。郗铭轻声说:“小宝儿,别害怕,过来,好吗?”可是一晃,这里又只剩了他自己。   郗铭在江南公馆坐到凌晨就开车去了大桥小区,灰蒙蒙的天空里,他就这么看着那栋斑驳的楼房,那扇已经很久没有再亮起的窗户。降下两边的车窗,清冽的寒风一下子穿过,郗铭却纹丝不动。   灰色的天空开始泛白又渐渐透出霞光的橙色,照在黑色的车子上,泛出暖意的光泽,直至太阳升起,那辆车才缓缓地驶出小区,开往公安局。   作者有话要说:一点点地开始虐男主了,读者大大们期待否?给个评论,来个收藏哦~   ☆、第三九章 出狱·涅槃   五月,A市的傍晚还有些春日的寒凉,程黎站在公安局的门口看着日渐茂盛的树木,那充满张力的叶子在太阳的余晖中盎然地成长着,嫩绿嫩绿的颜色总是充满了无限希望,就像现在的自己,前一刻还在那个阴暗森冷的小黑屋里,而下一刻就有一个警察进来和她说:“程黎,出去吧,下次注意些,可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女警鄙夷地看了程黎一眼,似乎还有些欲言又止。   远远地,一辆的士停了下来,程黎看见三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她飞奔过来,爸爸、妈妈,还有依依。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着,这些足以支撑她熬过每一个黑夜的力量。   程母跑过去紧紧地将程黎搂在怀里,苍老的带着薄茧的双手来回地梳理着程黎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小黎,不怕,妈妈永远都会保护你。”   程黎伸出手回抱住程母,脸颊轻轻地蹭在程母的肩膀上,布料有些粗糙,但是程黎却觉得温暖,带着淡淡的肥皂粉味道,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如此贪恋亲情的温暖,“妈妈,我跟你回家。”   程母拉开搂着她身上的程黎,扶着她的肩膀说:“小黎,你说真的?再说一遍。”程母的脸颊上挂着泪痕,红红的双眼仍在不断地涌着泪水。   程黎的脸色很苍白,原本就瘦削的面孔现在看来更加怖人,颧骨高高地突着,一双眼睛看不到任何的光芒,“妈妈,我跟你回家,回J市的家。”   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人和事,该还的事都还完了,该看的人都看过了,该爱的人也都早已成殇。   程母欣喜地看着女儿,不住地点头,又回头望望站在一边的丈夫。程黎顺着程母的目光,看到那个曾经会在她幼时载着自己穿过炎炎夏日去学画的父亲,现在却也已经有了丝丝白发,黝黑的脸孔更显得皱纹凸显。她走过去,将三人的手交握在一起,“爸爸妈妈,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任性了。”   方童依在一边看着这样朴实却溢满幸福的一家人,走上前去,“好啦!我们回家慢慢说,别在这么个晦气的地方。”   “对!对!小黎,我们回家,回去要好好洗个澡。妈妈新睡衣都给你买好了。”说着,程母就拉着程黎的手往台阶下走。   几乎同一时刻,程黎回望了一眼公安局门上那个庄严的国徽,方童依拉过她,“有什么好看的,还留恋啊?”   程黎看着明艳如光的方童依,咧着嘴笑了笑,“没有,依依,这次谢谢你,我知道你花了很多心力。”   方童依像高中的时候一样,捏捏程黎的脸颊、鼻子,“那你就把自己养胖一点,让自己学着高兴一点,别整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有我在,你还愁什么啊。”   程黎的笑容僵了僵,从前那个人也最喜欢对着她说“有我在呢”。可是现在过去的四年,过去的几个月就像一个个飘洒在阳光中的气泡,泛着七彩的点点光斑,却终有一刻破的无声无息。   方童依挽着她的手在公安局门口拦车的时候,街对面一辆黑色的车子已经停在了那里很久很久,郗铭就这么呆呆地坐在驾驶室里,看着他的小宝儿,目光专注。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似乎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打理了,下巴上也长出了一片浅青色的胡渣,西装被随意地丢在后座上,衬衫的一角邋遢地垂在西裤外面,完完全全的一副颓唐的样子,他的手握着反向盘,反复揉转,掌心的冷汗隔着皮纹发出轻微的“吱吱”声。他的嘴不断地嗫嚅着,叫着“小宝儿”,却连在这里都不敢出声。   看着门口的他们上了出租车,郗铭也启动了车子跟在后面,他像是无意识的行为,只知道自己要跟着。   程黎和方童依一辆车,自从上车后,程黎就一直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双手随意地垂在身侧,忽然听见方童依说:“司机,开快一点,甩掉后面那辆黑色的车子。”   “不用了,依依,随他吧。”程黎睁开眼睛,从后视镜里看着那辆一直紧随着自己的车子,隔着几层玻璃,可是那个人的容颜却依旧那么清晰可辨。   她就这么看他,他也这么看着她。   郗铭一直将车距保持在两米之内,就这么一路跟到了大桥小区。   下车的时候程黎晚了一步,看着程父程母兴冲冲上楼的背影,她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方童依拉拉她,示意她快走,“依依,你先上去好吗?我想在下面呆一会。”   “你!不许,上去!”方童依看着程黎的样子,郗铭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她怕两人……   “我不过去。”程黎抓着方童依手,轻轻地晃了晃,撒娇一般。方童依圆圆的双眼瞪了她一会儿,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走到楼道口等着她。   程黎就这么看着前方,目光平静,空洞。黑色的车子在夕阳最后一缕光下显着莹润的光泽,四周的玻璃黑漆漆的,看不清车里的人,可是程黎还是这么执着地看着,用一种最最安静的心情来告别这一段满是伤痕的爱恋。   郗铭墨玉般的瞳仁直直地看着程黎的方向,灰色的天空下,她如同一片沉默的影子,深深地陷在虚幻的深处,仿佛静止,又仿佛不可触摸,明明两人的距离这样远,他却奇异地接收到了那双眼睛里所流露出来的信息。搁在门把上的手颓然地放下,随着自己刚刚鼓起勇气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暗夜似的黑海。   好像一瞬间,天空就已经暗沉了下来,那辆黑色的车子也随着天色一起隐没在早已逝去的风景里。   程黎回身,牵起方童依的手,轻声说着:“依依,走吧,以后,我再也不会回头看了。”路灯的光透过窗户洒满了整个楼道,吃饭的时间,楼道里似乎也飘着每家每户的饭菜香,她拉着方童依快步往楼上奔去,而程妈妈早已开着大门等在了那里,“哎哟,在下面干什么呐?这么久都不上来。”   “刚刚坐车有点晕,在楼下吹了会风,舒服了。”程黎换了鞋就直接进了浴室,程母疑惑地看了眼方童依,好像想问些什么。方童依撇撇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跟进了房间。   浴室里,程黎赤/裸着全身站在镜子面前,半个月的牢狱之灾让她的身体迅速地瘦了下去,肋骨清晰可见。她两手撑着洗漱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脸凑近镜子,黄色的灯光下,自己的脸色也随着变换,陡然间,憋了许久的眼泪就这么顺着眼角滑落,一边的花洒的水声盖过了愈渐响亮的哭声,她终于可以在这一刻释放自己心中的深深的恐惧。   洗完澡出来,程黎看见方童依就坐在她的床上,目光在她出来的一瞬间就扫向了她,程黎后退了半步,“我洗好了,吃饭去吧。”   “程黎,最后一次,以后别再为他哭了,不值得的,他和沈斯怡已经要结婚了。”方童依看着那个背影倏然僵硬,无奈地摇了摇头。   程黎的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温度顺着刚才还灼热的掌心直达心底,血液也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听清楚了方童依的话,他们终于成了陌路,以后终会是使君有妇罗敷有夫。   **   客厅的桌子上已经被程母摆满了一桌子的菜,程黎看了一眼就知道都是自己喜欢吃的,父亲和母亲在厨房和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走动,好像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她走过去,程母便凑过来,拿着筷子给她夹菜,“小黎,多吃一点,你看你都瘦的皮包骨头了。”程黎对着母亲笑了笑,低头就慢慢地嚼着这幸福的味道。   晚上,程黎和方童依挤在书房的小床上,窗帘没有拉上,她们的目光都望着窗外璀璨的星子,那片预示着明天又将是一个好天气的星空。   “以后有什么打算?”方童依的声音在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空灵。   程黎转过头,看着茫茫一片黑的天花板,“回家!回家就一直陪着爸爸妈妈。”   “他再来找你怎么办?”方童依不愿意提起郗铭的名字,只是用“他”代替,“我想你……应该知道你这么快出来,其实……”   “嗯。”程黎打断了方童依的话,“你不是说了么?他要结婚了,其实他们才是一对,而我只是插足的第三者。依依,四年了,我在A市四年了,可是从他回来的那一刻开始,我才好像活回了真正的自己,我不用再靠着简报才可以见到他,他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可是到现在,我也才知道,即使我和他相交过,也终究只是一个点。”   房间在一瞬间又归于平静,程黎捏了捏方童依的掌心,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凌晨时分,程黎迷迷糊糊地睡着,隐约听见窗外想起了轰鸣的马达声,疲惫的眼皮就是睁不开,脑子里似乎还在想着,真的是再见了。   ☆、第四十章 离职·随风   郗铭看着那个瞬间消失在楼道里的背影,整个人像是脱了力一般靠在座椅上。他打开车的天窗,天空的颜色浓黑浓黑的,想一块沉沉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口。星光熠熠,却也照不进他早已崩塌的世界。他一直睁着眼睛,直到那浓郁的黑色开始变浅,抬起手腕上的表,已经快四点了。推开车门,斜斜地靠在门边上,车里的温度早已和外面一致,一丝丝的凉风透过衬衫,绕着他的身体兜兜转转。郗铭竟然觉得有些温暖,或许在程黎那最后的眼神里,他的心早已在那个沉默的身影里冰封。   他抬头,凝望着那扇早已黑了的窗户,忽然直起身子往前迈了半步,又迈了一步,很快的,他一步接着一步地往前走。他没有摁亮楼道里的感应灯,仅凭着脚下的步子上楼,戛然而止的脚步声停在了一扇略显老旧的门口。郗铭忽然将头抵在那扇门上,相触的那一刻发出了轻微的“咚”的一声,他的肩膀震了震,仿佛害怕惊醒里面已经熟睡的人。似乎过了几分钟又好像过了很久,郗铭才颓唐地离开。   他坐进驾驶座里,迅速地摁下启动键,车子的金黄的大灯骤然亮起,在灰蒙蒙的小区里照出两道笔直的光线,卷着微尘,散发着孤独的味道。车子慢慢地驶出小区,大红色的车尾灯很快地隐没在了主干道上,仿佛没有一丝眷恋。   **   翌日清晨,程黎猛地睁开双眼,静静地扫视了一下周围,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回到了家里,身边方童依清浅的呼吸声飘在自己的耳畔,真实的让她心安。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原来已经八点多了,这是她半个月以来睡过最为踏实的一觉。程黎就这么平躺着,阖上双眼又迷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方童依已经起床了,程黎瞄了眼时间,居然已经快十二点了,匆匆地爬起来,门外程父程母不知因为方童依说了什么,轻快的笑声在整个客厅回荡,她拉开房门,几乎同一时间三个人的眼神齐齐地扫过来,程黎的脸色倏然红了,“你们……看我干什么?”   “哎哎哎,睡到大中午了啊,我们都吃过了,你自己解决啊!”方童依在一边扯着嗓子,这张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神情。   “小黎啊,快去洗脸刷牙,妈妈给你留菜了,都是你爱吃的。”程母走过来,抓着程黎的手往洗手间带,就像小时候,妈妈牵着蹒跚学步的她,让她可以勇敢地走过脚下的每一步。   吃过饭,程黎陪着大家一起看电视,忽然间,她说:“我想辞职了。”她转过头,看着已经年迈的父母,“爸爸妈妈,我昨天不是说了吗?我跟你们回家,等一会儿我就去公司辞职。你们收拾一下,过两天我们就一起回家,好吗?”   “好!好!小黎,妈妈马上就来收拾。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程母摸了摸程黎的脸颊,虽然还是像昨天那么苍白,但是那双眼睛却亮了起来,恍如一剪秋水,盈动着绚丽的微光。程母说完就往房间里去收拾,连步子里都夹杂着笑意。   程父坐过来,也拍了拍程黎的肩膀,“丫头啊,以后爸爸妈妈就靠你啰!”程黎的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微笑,她将头靠在父亲的肩膀,双手挽着父亲的,“好啊,以后我来养爸爸妈妈。”   下午,方童依陪着程黎出门。虽然程黎一再地拒绝直说“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又不是不认识路”,奈何自己从那里出来之后父母和方童依好像退回到十几年前,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她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再让父母活在担心里了。   出租车上,方童依忽然拉过她的手,裹在掌心里,“想好了,就这么回去了?”   程黎没有侧头,只是定定地看着前面的一辆车,拥挤的马路上,好像只有车子的身影,结结实实地堆在眼里,“回去了,我现在只想回家。这里……”程黎闭上眼睛,没有说下去,心里又涌起酸涩的感觉,凌晨那熟悉的马达声在耳畔回绕,终究还是离开了。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公司门口,方童依拉着程黎的手,“我陪你进去?”   程黎笑了笑,“幼儿园小朋友上学都知道妈妈只能送到校门口,事儿妈,不放心你家小女儿啊。”   “嘿!我事儿妈?!”方童依最烦人家把她往老里说,可是程黎那浸在阳光里的笑容让她的心顿了顿,她甚至伸出手触了触那翘起的嘴角,仿佛这一刻是梦境一般,“以后都要这样笑,多好看!”   “好!去那边的咖啡店等我吧,他们家的咖啡很好喝的,每一种我都试过。”程黎推了推方童依的腰,示意她快点过去。方童依却回过身来,“每种都试过?”眼神里明显的闪着疑问,似是在说“你开玩笑吧?”   “真的啊,以前工作忙,医生工作也忙,我只能到处跑,经常试着各种小店的饮料,”说着程黎还一本正经地凑近方童依的耳朵,“要供奉那些祖宗啊,我能不积极点嘛。”   方童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得现在的程黎还能开玩笑,“对,你以后啊再也不用去为祖宗找贡品了。那我过去了啊,完事了给我电话。”方童依看到程黎点了点头才离开,回过去的一瞬间,眼角的晶亮就飘在了空气消失不见。   程黎摇了摇头,抬头看着玻璃幕墙上明晃晃的光,慢慢地走进了公司。透明玻璃的隔断里,还是像以前那么忙碌,仿佛自己昨天还坐在里面打着报告,算着指标,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熟悉的同事,却又是这么陌生。她推开了玻璃门,没有打招呼,只是低着头往总经理办公室里走去。   坐在门边的小陈最先看见了她,碰了碰一边的同事,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办公室一下子变得耳语喃喃,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千万只虫子一样钻进程黎的心里啮咬,她的脚步变得慌乱,甚至近在眼前的总经理室都有些看不清,她握着门把,缓了缓才敲了几声门,总经理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轻,但是程黎还是听出了冷意。   她打开门,停了一下才开口说:“张总,在忙吗?我有点事情想打扰一下。”   程黎看着张总抬头瞬间眼里从惊讶到惊喜,那精明的眼神里好像藏着万千的经商之道,“小程啊,来来来,坐!是来报道上班吗?”张总起身,领着程黎往一边的沙发去。   程黎有些局促地缩了缩身子,慢了张总半步,坐在了他的对面,“张总,今天我来是想和您说辞职的事。”程黎从包里掏出打好的辞职信,放在茶几上。   “辞职?小程啊,我知道那件事呢是你受了委屈,冤枉了,可是你放心,在公司大家都不会带着有色眼镜看你,我会召开例会和大家说明。”张总看都没有看程黎的辞职信,言辞恳切地向程黎保证她今后的工作绝对不会被这件事情影响。   程黎将辞职信往张总那儿挪了挪,淡淡地说:“对不起,张总,我已近想的很清楚了,我真的不太适合这份工作。”   ……   程黎从办公室里出来,轻呼了一口气,终于自己解开了身上所有的枷锁。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红褐色的办公桌已经蒙上了一层细密的灰尘,指腹轻轻掸过,一条干净的印记就划了出来,她收拾了桌上几件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悄然退出了办公室,她害怕那种所有的眼神都射向自己的感觉,如芒在背,带着灼痛。   程黎还在等电梯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追了出来,“程黎,等一下。”她看着有些气喘的叶凡,笑了笑,“好久不见,最近忙吗?”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一样。   叶凡的表情有些吃惊,有些着急,好像那慌乱的眼睛里藏着太多的东西想要让程黎一下子全部读懂,“程黎,有时间吗?我们聊一聊。”   程黎侧身退了一步,保持着最为礼貌的距离,“好啊,我请你喝下午茶吧,就当谢谢你,依依说案子的事情你帮了我很多。”   电梯在此时“叮“的一声缓缓打开,两人走进这个有些狭小的空间里,程黎只是平淡地盯着逐渐减少的数字,而叶凡的额头却开始冒着汗,密密的汗珠布满了额头,血管伴着血液的流动卖命地跳动着,他好像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她。   电梯到达一楼的时候,程黎先走了出来,叶凡在后面跟着。   他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个走在自己前面的人就像一阵风,曾经刮进过他的心里,也终将消散的不剩任何痕迹。   ☆、第四一章 说开·离开   还是街边的那家咖啡店里,程黎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和叶凡对面对坐着,“喝点什么?其实应该请你吃顿饭的,只是最近忙着收拾房子,我打算回J市了。”   叶凡的看着菜单的目光顿了顿,没有抬头,好像只是无意识地说着:“还回来吗?”   程黎的视线慢慢地集中到对面低着头的叶凡身上,这个随时会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出现的男人,其实对她真的很好,“不回来了,这里不适合我。”   叶凡没有接话,只是摁下了手边的呼叫器,点了两杯卡布奇诺,“以前记得你老是爱喝黑咖啡,换种口味试试吧,那么苦的味道未必适合你。”   “叶凡,可是我的适应能力不好。”程黎的目光渐渐移到了桌子中央的花瓶上,白色的玫瑰盛开的恰到好处,叠叠重重的花瓣包裹的连花蕊都看不到,绿色的茎一半浸在水里,透明的花瓶折射出断茎的景象,就好像她的人生,在外人看来就是硬生生地在某个点截断。   侍应生端了两杯咖啡过来,白色的瓷杯在脚步中轻轻地撞击着碟子,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位,小心烫!”   一层厚厚的白色奶泡飘在咖色的咖啡上方,首先让你感觉到的是满口的黏腻,可是始终到了最后都会感觉到苦涩。程黎抿了一小口,感受着奶泡在口中慢慢消融的感觉,“很甜。”   叶凡没有喝,只是拿着勺子一遍一遍地搅着咖啡,奶泡黏在勺柄上在阳光下微微地泛着亮光,“回去以后打算做什么?J市我好想有几个认识的朋友在那里,如果……”   “我不会再做药代了,一年多了,做够了。”程黎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松松地握着,“叶凡,这一年多来真的很谢谢你的照顾……其他的……”   “我知道,勉强不得嘛!”叶凡抬起头,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轻快爽朗,上扬的嘴角像一块蜜糖似的,看了都让人觉得心里甜滋滋的,“程黎,回去以后好好的,有些事情……我是外人,我不多说,但是我知道你懂,还有啊,多笑笑,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   手机在包里震了一下,程黎一看,原来是方童依的短信:好了啊,别再含情脉脉了,看不下去了。正当她准备准头找人的时候,耳边已经传来了“踏踏”的高跟鞋尖细的跟敲着瓷砖地面的声音,“叶凡,好久不见。”   “方小姐,我们不算好久不见吧。”叶凡站了起来,拉了一边的椅子请方童依坐。“不了,我和程黎回家了,时间不早了,还要回去收拾呢。”方童依婉拒了叶凡的邀请,拿起程黎搁在椅子后面的包就打算走。   “叶凡,那……再见,以后来J市,给我打电话,请你吃饭。”程黎和叶凡握了握手,灿然一笑,直达眼底的笑容仿佛为那颗按了许久的瞳仁点了一把火,猝然间将她的眼神烧的晶亮。程黎最后一次感受那干燥温热的掌心给自己带来的回忆点滴。   出了咖啡厅,方童依将包往程黎手里一塞,“道个别嘛,那么慢,要是舍不得,咱再回去追。”   程黎作势要去拎方童依的耳朵,“我哪有,人家帮了我那么多,我总不能连句谢谢也不说吧。”   “是啊是啊,人家小叶可是为了你忙前跑后的,叔叔阿姨看了都特别感动,我也是,差一点就把你卖给人家了。”方童依调笑程黎,程黎也不气,只是挽起了方童依的手,招了出租车回家。   **   好像离开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眨眼那车票上的日子已经到了。方童依说自己还有事,就不和他们一起走了,前两天就去酒店住了。一家人只是带了随身的行李,其他的东西能寄得都寄回家了。   车子已经等在了小区门口,程母拉着女儿的手,步子走得很快,脸上总是带着掩不住的笑容。程黎一路都没有回头,跟着程母的步子越走越快,好似这里的空气都让她熟悉的心里发苦。   小区里车站很近,路上也不堵,不一会儿就到了,里检票的时间还有些早,一家人就坐在候车室的休息区等着。   程黎看的出来妈妈是这的高兴,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自己肯点头回家,一路上总是拉着她的手细细地摩挲,眼神也总是在程黎的脸上留恋。   车站里人来人往,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挤满了人,嘈杂的声音不断地涌入程黎的耳朵,她抬着头,看着背着大包的人在自己面前穿梭,脸上或是带着旅途的疲惫,或是带着归家的欣喜,她的脑子陷入了一片寂静的茫然。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余光里一个身影在渐渐靠近,黑色的西装裤脚伴着凌乱的步子晃得有些急躁。程黎没有转头,继续直视着前方。可是自己耳朵好像过滤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只余下那慌乱的脚步声踏在了她的心尖。   “小……你要走了吗?”郗铭的声音很急促,胸口还在剧烈地上下起伏。十几分钟前听到程黎一家即将要离开的消息,他扔下了会议室所有的人,一路闯了几个红灯追了过来,可是当枕头下面那个人真实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梦里呓语的那一声声“小宝儿”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资格叫出来。   程黎倏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程母握紧,安抚地拍了拍程母的手,她站了起来,目光直视盯着郗铭的皮鞋,“我们出去说吧。”她又回头,对着父母说:“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她没有和郗铭走在一条直线上,只是慢了半步地跟着,她的目光始终都不在他的身上,但是郗铭身上那股清冽的味道告诉他,他一直就在她的不远处。   “去哪里?”汽车站不像飞机场,没有稍显安静的地方。郗铭的手微微地蜷着,指腹触到掌心,一片滑腻濡湿。   程黎略微愣了愣,已经很久了,郗铭在她面前从来没有用过这种商量的语气和她说话,“你车里吧。”   郗铭的车就停在马路边,两人走过去的时候已经被贴上了罚单,郗铭没有理,径自走到了驾驶室坐了进去,程黎想了想还是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郗铭将车子开到了停车场。   马达声在熄火后骤然停止,车子里还余着外面阳光残留的温度,郗铭将车窗降了下来,地下停车场的阴冷的空气一下子就扑了进来,郗铭的手还握在方向盘上,他好像能感觉到手心的汗水能顺着皮质的方向盘向下滑,“你真的要走了?”还是刚才的那个问题,郗铭的声音却显得更加的小心翼翼。   “嗯。”程黎答了一声,声音平静的像古井里的水,冷冷的,沉沉的。   郗铭的手垂了下来,附在自己的膝盖上。气氛就这么僵在那里,程黎忽然垂下了视线,看着自己搅在一起的手指,“恭喜你,还有沈斯怡。”   郗铭却哼笑了一声,带着满是的自嘲,“恭喜?”他打开一边的储物柜,想要拿烟,可是又看了程黎一眼,还是放下了。“抽吧,没关系。”程黎看着他停在那里的动作,出了声。   烟头在火苗的一点一点地被燃烧,特有的尼古丁味道开始弥漫开来,红色的火星也瞬间隐在了烟草里。郗铭深吸了一口,却被呛到了,对着窗外猛烈地咳嗽,程黎习惯性地从自己前面的置物柜里拿出一瓶水递过去。   郗铭回头,看着那双有些粗糙瘦弱的手,一时间眼睛竟然酸涩了起来。他将烟拧息在烟灰缸里,接过水,一口一口地呷着这寡淡的水,冰凉的水滑过自己的胃,奇异般地竟让他有些镇定了下来。   “你来找我想说什么?”程黎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离检票的时间不多了。   郗铭就这么捏着瓶子,体味着瓶子上程黎残留的手温。塑料的瓶子发出“哒”的一声,接着又是一声,他缓缓地开口,好像这么拖着拖着时间就不会走的那么快,“我也不知道,听到你要离开的消息我就跑了出来,如果我说我不想让你走,你可能都会觉得可笑,我们之间那么多事,尤其是我还……哪有脸再见你,那天你出来,我跟了一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看着你对着我一直站着,我想下来,想下来抱抱你,我没有注意过,原来你已经那么瘦了,呵,你知道吗,我曾经犹豫过,看着你在飞机上就这么安静地睡在我的身边,我的电脑里确实恩培的那么多的资料,我犹豫过,我想要不就这样吧,就这样我们纠缠一辈子也好,本来我就放不下,可是过去你忽然消失的事,还有我妈说……这些事就像一条毒蛇困着我,所以我只能拼命地遏制住心里的那股想念,我只好只好……不断地……不断地制造着一些事情让我记住你曾经那么狠心地不要我,我……我和沈斯怡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订婚是因为……”   程黎的眼泪就这么滑了下来,她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面对他了,却原来他还是可以拨动自己心弦的那个人,她转过头,对着郗铭说:“是为了恩培吗?为了可以尽早地让它上市,为了可以尽快地让我……”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的更完,我们下周一九点零九分再见哦~   ☆、第四二章 诉说·变故   郗铭捏着瓶子的手忽然松开,大半瓶水就这么倒在脚边,甚至裤腿和鞋子里都已经被泼湿了,可是他就这么僵硬地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眼前满眼泪痕的程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程黎的话像是一把磨得光亮的匕首,插/进了他的心脏,鲜血横流。   程黎就这么面对着他,继续说:“原来我也值得你花这么多的心思,也对,曾经我因为想出国才和你在一起,现在你怎么对我都是……都是我应该……”程黎没有说下去,只是定定地看着郗铭愈渐苍白的脸色。   “……”这一时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说什么都是错的。郗铭缓缓地转过头,直视着前方,潮湿的裤子在飕飕的冷风里,变得冰凉,冷意从皮肤透进骨头血脉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程黎看着无动于衷的郗铭,转过头伸手拉了一边的把手想要下车离开,却被郗铭突然抓住了手,她回过头,眼里带着些恼怒,刚刚哭过,血丝还很明显,“你还想说什么?”程黎看着那握着自己的手骨节渐渐泛白,她忍着疼,牙齿轻咬着唇瓣,淡粉色的唇瓣被咬的毫无血色。   郗铭在这个时候回过头来,伸手拨开了已经满是齿痕的嘴唇,他看着她,一字一字地说:“程黎,你知道吗?其实我也很疼,每一次看到你的小心翼翼,看到你的慌乱,我也疼,刚到美国的时候就像我给你看到的那样,我盼着哪一天你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甚至枕头下面藏着你的照片,可是时间越长,就越是印证了我妈的话,我无法相信,我爱的人竟然只是利用我。”   郗铭松了手里的力道,但还是抓着程黎的手不放,“你肯定想不到,你在我心里不是八年,而是更多的时间,高三那年,你掉进烟水的河里,是我跳下去救了你,”郗铭看到程黎眼里闪过的讶异,惨然一笑,“其实……其实我对你有着一种熟悉感,我想或许是因为你的眼睛吧,小的时候,我生活在J市的外公外婆家,他们年纪大了,所以都是保姆带我,对于我爸妈……那些寻常人家的亲情我能感受到的并不多。我五岁那年,不知道因为什么小保姆把我带了出去之后,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说着什么,那个男人的目光不断地在我身上看,我很怕,可是周围都是陌生人,我不知道应该向谁求助。直到……直到一个阿姨带着警察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她抱着我,搂得紧紧的,那种被……呵护的滋味是我长到那么大都没有感受过的。阿姨将我送回了家,我不知道那个阿姨原来就是你的妈妈,后来我只知道爸妈赶过来以后知道了事情还大吵了一架,我当时还以为是因为我不乖,爱玩,谁知道原来……”   程黎就这么任他握着手,语气里含着满满的无奈,“你都知道了。”   “程黎……”郗铭叫了她一声,好似梦呓一般。   程黎没有回应,只是低垂着目光。她听见一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郗铭掏出了什么,微微侧头,他指缝间那暗红色的丝绒让她的心跳一瞬间几乎停摆了,好在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程母催着她回去,“检票的时间到了,我要回去了。”程黎还是准备自己下车离开。   郗铭摁下了中控锁,那本来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我送你。”   车子很快启动了,两人一路无话,几秒钟的时间就到了汽车站门口。   郗铭看着那个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她连最后的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车窗外喧闹的大街上,好像所有的繁华都摒弃了他。   他放手,就让他用他们的回忆来囚禁自己剩下的生命吧。   **   金光灿灿的郗氏大厦里,董事长办公室却显得肃冷无比,深棕色的双大门紧紧地关着,整个秘书室安静的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   办公室里面,郗国成负手立在窗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里只剩震惊和痛心。   “爸爸,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会处理。”郗铭看着桌上摊着的那份资料,平静地说。现在的他最多的就是时间,仿佛回到了某段日子,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来麻痹自己而已。   郗国成回过来,“你处理,你要是还有点脑子有点心,你至于做出这样的事被别人抓住把柄吗?”浑厚的声音含着深深的怒意,“你应该知道,郗家本就不是什么和睦的家庭,明争暗斗从来没有断过,要不是因为我是老大,郗氏的掌舵权也未必在我手里,现在可好,你一个心思毁了一个女孩子,现在连你的Ming-Bio都要毁了!”   “我不会让它毁了的,他们要玩倒我,还不是时候。”郗铭插在裤袋里的手握成拳。   郗国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大班椅里合上了面前的那份资料,他挥了挥手示意郗铭出去,便闭上了眼睛,靠在椅子上。   郗铭知道这是父亲还相信自己,默许他放手去做。他出了办公室,便打电话给杨嘉宇让他立刻过来。不料杨嘉宇在那边大吼,“老子昨晚一夜没睡,您大少爷就不能让我睡会儿?!”   “不让你睡的是方童依,又不是我。”郗铭听着电话那边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挂了电话苦笑,是不是只有全世界是他一个人最不懂得珍惜幸福呢?   他的大班桌的抽屉里藏着程黎大学时候的照片,钥匙锁着抽屉,连他自己都不打开,他怕自己会难以放手。   杨嘉宇出现在郗铭办公室里的时候,郗铭还在暗中派人调查恩培的事,毕竟恩培背后的公司知道的人不多。站在那里等着他打完电话,杨嘉宇也猜出了五六分,“被人盯上了?”语气里竟然有一丝幸灾乐祸。   郗铭乜了他一眼,垂着头拿着手边的文件边处理边说:“这个项目你在美国那边除了Geeam的人,还有什么人接触过?”   杨嘉宇嗤了一声,直接往沙发里一靠,“要不是你那点鬼心思,直接把恩培拉做Ming-Bio的项目,你现在也不用在这儿头疼脑热。”   “……”郗铭手中的笔顿了一下。一个深色的墨点在文件的白纸上晕开,郗铭用力地扯了下来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摁了电话让Alice重新打印一份进来。   杨嘉宇微微地坐正,看着郗铭眼里的潜藏的怒火随时会以一股燎原之势烧出来,语气有些正经了起来,“那边我确实只接触过Geeam,至于Geeam那边的人有没有接触过你们郗家的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你也应该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每天身边有多少眼线盯着,你的动作又有些太明显,被人抓住……那也正常,好在,你现在可以把这个项目光明正大地接过来……”   “我不打算接过来!”郗铭出声打断了杨嘉宇的长篇大论。   杨嘉宇端在手里的咖啡晃了一下,几滴褐色的液滴溅在了手上,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说:“什么?”   “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Geeam和B市那边我都会派人盯着的。”郗铭的目光一直盯着文件,一目十行,只是有些无力的语气和比平时更快的笔速泄露了他焦躁的情绪。   杨嘉宇走到大班桌前,眼神有些冷然,竟含着一丝鄙夷地说:“你这算什么?悔改?等人走了来猫哭耗子了?还是你商人的本性在一夜之间都被你心底满满的爱情同化了?郗铭,你不要让我觉得你……”   “虚伪?对吗!”郗铭倏然间扔掉了手中的笔,笔尖在纸上划了一条长长的痕迹,甚至纸张都有些微微被戳破。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看着马路上来回穿梭的人与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他想握起来,可是耳畔总是回响着程黎那天在汽车站的话,越想就越觉得心里的力气在被抽走。   杨嘉宇看着这个孤寂的男人,到了嘴边的话语还是咽了下去,“随你吧,钱是你出的,我也管不了,要是有事再打电话给我。”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高大却又清冷的背影,叹了口气离开了。   郗铭直达Alice送了重新打印的文件进来才回过神,“放那儿吧。”桌边等着他处理的文件已经堆积成了小小的一摞。郗铭惯性地摸了摸心口处,那枚银色的戒指就被他贴心放着,就像住在他心底的那个人一样,即使恨过怨过,可是当那层迷雾拨开之后,这一切的怨恨都会被化作更为浓厚的爱恋,盛在心口,满满的都是。   临下班前郗铭接到了欧明枫的电话让他早点回家,办公室的挂钟敲过六点,他想了想,还是抓起一边架子上的西装回家了。   流线条的黑色车子缓缓地行驶在A市最忙碌的大街上,深灰色的傍晚,橙黄色的街灯,一贯熟悉的景象显得温暖,却于郗铭而言显得落寞。红灯的时候,他转头看了看一边的副驾驶,就好像她还坐在那里一样,“小宝儿,我好想你呐。”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啦!早上好!祝大家都有一个愉快的新的一周!   ps:看文的亲给阿墨留点言吧~~   这两天工作太忙了,第一段少了一句话,对不起,亲爱的读者们!现补上!   ☆、第四三章 抗拒·回去   郗铭刚进家门,欧明枫和沈斯怡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客厅,一句一句,还真像婆媳一般,他觉得很可笑,甚至觉得恶心!   “郗铭,你回来了?”沈斯怡听见门口有响动,回头就看见了那个俊朗的身影。   郗铭的余光只是堪堪的乜到了客厅里的沙发就收了回来,叫了声“妈”就径直往楼上走去。脚步声在空荡的房子里显得很沉闷,像是日常雷雨季来临前的那一刻,空气潮湿烦闷的想让人去吸氧。   欧明枫看着脸色明显暗下来的沈斯怡,过去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你还不知道他什么样,最近公司比较忙,你多理解一点,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   沈斯怡勉强牵起嘴角笑了笑,浅咖色的双眸看着面前容颜保养的姣好的世家太太,“阿姨,你说什么呢,我知道郗铭工作很忙的,我当然不会生气。”说完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削了起来,看的出动作还不是很熟练,苹果皮断断续续的。   欧明枫看了一眼,了然地点了点头。   ……   傍晚,欧明枫开口提议,“斯怡啊,留下啦吃饭吧,你看这个时间回去也不是很方便,路上堵着呢。”   “不啦,阿姨,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着呢,我下次再来看您。”沈斯怡委婉地拒绝,她看见欧明枫的眼睛时常地往楼上瞟,郗家现在出了点问题,她应该是对郗铭有话说。   欧明枫也没有强留,说了句“路上小心”就让人送了沈斯怡出去。火红色跑车的马达声响彻整个院子,不一会儿,就远的听不见了。   沈斯怡刚走出郗家大门,欧明枫就往楼上郗铭的房间去,她摁了摁门把,竟然从里面上锁了,“小铭,开门!”   郗铭坐在电脑前面,屏幕上面自动播放着他和程黎在烟水的照片,一张一张全都浸在阳光里,幸福的无以复加。照片上的两人静静地搂在一起,看着对方傻笑。更多的都是郗铭趁着程黎看风景的时候抓拍的,程黎看风景的时候很仔细,一个人都会安静地沉在里面,有的时候喊她一声都未必会听见。微风吹起她的长发,侧脸显得极为柔和,橙黄色的光圈绕在周围,像是他的天使,美好而旖旎。   多么简单的世界,越简单却越幸福。   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房间里的音响声音也随着越来越大。欧明枫无奈,只能让佣人拿着备用的钥匙将门打开。   扑面而来的音乐声倒让她退了半步,她走到床边,看着就这么直直的躺在上面的郗铭,心中那从不曾平息的火又烧的更旺了,“你这是干什么?”   郗铭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一片黑暗下听觉却格外清晰。   “我希望你和斯怡能够尽快地结婚,我想你应该知道,B市那边的人已经开始动手了,你应该不希望你的Ming-Bio落到那群人手里吧。”欧明枫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她看着毫无言语的儿子就像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时候。   躺着的郗铭胸膛起起伏伏,他闭着眼睛平静地听完郗母所有的抱怨,忽的弹坐起来,“你让我回来就是为了要和我说这些?”他的目光一下子就对牢了欧明枫的,带着点阴鸷、痛苦,他所有的挣扎好像都来自于自己母亲的自作主张,他怨吗?好像是的,可是他更怨自己的无知。   欧明枫立在一边,房间里的空气都好像停止了流动,她觉得有些闷,“那你还想我和你说什么?让你放弃现在的一切,去追那个女人的女儿?!”   “妈,趁我还叫你一声,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郗铭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电脑就走出了房间,脚步杂乱而又急促,踏着楼梯下去的时候甚至是几步一跨,这里就像一张带着剧毒的蜘蛛网,时时刻刻地想粘着他。   **   街边的路灯比回来的时候更加亮了,郗铭开着车飞快地穿行在大马路上,灯光洒在车前的玻璃上,有些晃眼,可是他不管不顾地踩着油门,码表上的指针不断地飙升,耳边终于只剩下自己车子马达的轰鸣声。   最终,车子还是停在了江南公馆的地下车库,郗铭就这么静静地伏在方向盘上,浑身的血液好像也随着车子熄火而降低了流速。他抬手抹了两下脸孔,抱着电脑下了车。他斜靠在电梯的墙上,金属的冰冷混着他苍凉的心让郗铭从里到外都似乎听见了雪落结冰的声音。“叮”地一声,轿厢轻微地晃了晃,郗铭紧了紧手中的笔记本电脑,才颓然地走出了电梯。他的每一步都好像踏在云端上一样,空的有些可怖,越靠近那扇门,他的脚步越慢,带着些踉跄,好像那一整片黑暗铺天盖世而来。   20楼的屋子里黑漆漆的,空空荡荡,一件家具都没有,郗铭怔愣地站在门边,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他抱紧了手中的电脑,像个愣头青一般,不敢往前踏一步。   地板上有浅浅的一层灰,自从郗铭让人停了这房子的装修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踏足过这里,他穿着鞋直接踏在地板上,朝着卧室走去。从门口望过去,一串模糊的脚印规律地铺在地板上,显得那么孤独。   郗铭旋开门把,走到原来放床的位置席地而坐,打开电脑,继续看着刚才的照片,他想着自己是不是痴了傻了,否则怎么会那么想念她呢?   手机的铃声在安谧的环境里显得异常突兀,郗铭摁下免提键,“Boss,董事长临时通知明天要召开董事会,说请您务必参与。”   “知道了。”他挂了电话,就任由笔记本这么开着,走出了房间,离开了江南公馆。   **   召开董事会的会议厅里,郗铭进去的时候大部分董事都已经到了,各自寒暄问好。他没有出声,只是一个人走到了座位上,翻了翻桌上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还是那些老三样,靠着椅背,静默的时间好像总是在酝酿着风暴。   郗国成进来的时候,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示意秘书将资料发下去,整齐的厚厚一叠。他清了清喉咙,“这是一个新项目,但也是一个旧项目,恩培已经拿到了审批,可以在国内销售,大家知道Ming-Bio还是新公司,我相信如果这个药的代理权可以拿到手上,那么Ming-Bio今后在生物医药界的地位肯定与日俱增……”   “董事长,这个项目已经属于其他的公司了,作为Ming-Bio的决策人,我不打算将这个项目接过来。”郗铭紧捏着手中那份详细的恩培介绍,他知道一定是杨嘉宇叛变了,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恩培。   郗国成的目光沉痛而锐利,他盯着自己倔强的儿子,继续说着:“郗经理,美国那边的Geeam公司一周后会派人来和我们商谈合作,而我们这边也暂时聘任杨嘉宇先生作为代表与他们进行谈判,下面我们请杨嘉宇先生为大家做这个项目的简介。”   郗铭看着从外面走进会议厅的杨嘉宇,整张脸越来越黑,“爸,你找上了他,那你就应该知道恩培现在就在我的手里,我不给,任何人都别想拿到!”他挑衅一般地看着自己父亲,又扫过杨嘉宇。   杨嘉宇插在裤袋里的手掌心有些潮,刚才郗铭的眼神里满是乌云蔽天的阴暗,像薄而锋利的刀刃,随时可以剐了他。   郗国成将文件甩在地上,指着郗铭的那张冷然的脸孔说:“逆子!你给我滚,我现在罢了你Ming-Bio总经理的职务,收拾东西,立马滚蛋!”   郗铭哂笑了一声,戥了戥身上的西装,大步地走了出去。玻璃的会议门被大力地推开又被关上,金属的包边摩擦着地面发出了“吱吱”声,像是人的讥笑声。   郗铭坐了直达电梯去地下停车场,车子以极快的速度驶出,划过一道炫目的黑色线条。过了上班高峰期的路上,车子开得有些随心所欲,车速缓缓地降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么的据理力争还有什么意思呢?他在意的人早已经不愿意看到,恨错难返。   车子绕着A市开始转圈,熟悉的不熟悉的景色像一卷新鲜的胶卷,呼呼地从眼前流过。郗铭坐在车里,身子一动不动,只是一次次地转动着方向盘,打着转向灯,蓦地窗前的雨刮器摆动了起来,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无意识到了这种程度。黑色的两根塑料棒将披在车前玻璃上的阳光打的一段一段,他伸手将雨刮器停了,继续往前开着。   中控台上的手机一直在振动,名字从杨嘉宇变成了他的母亲,未接电话的数字在一个一个地涨,他的目光却从未触及。   倏地,车子急刹在一家旅行社的门口,郗铭的手紧握方向盘,那一行醒目的标题像一场细雨,落入了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田——烟水三日游。   红色的滚动字幕不一会儿就消失了,可是他就把车停在那里,等着它下一次的出现。几分钟后,车子再次汇入车道,郗铭打开了GPS,输入了目的地,他想,他还是有地方可以回的。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存了稿忘记填了发布时间,在这里阿墨和大家说声对不起,以后不会忘记的~   ☆、第四四章 闲暇·烟水   虽然每次过年程黎都会回家,可是这一次从大巴上下来,她忽然间真正体味到了什么叫回家。车站是自己万分熟悉的,即使面对着陌生的人群,她依然觉得呼吸的空气进入自己肺里,都是暖融融的。   程母走过来拉拉程黎的手,“回家了,真好!以后啊,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家,爸爸妈妈陪着你。”   程黎反手握住程母的手,点点头,“好,以后我就在家里陪着爸爸妈妈,哪儿也不去。”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打车回家,程家所在的小区是拆迁小区,有的邻居还是以前住处的老邻居,他们看见程母一路牵着程黎的手过来,程父在后面乐呵呵地提着行李,“老程啊,女儿回来啦?看你高兴的。”   “女儿回来我当然高兴,看见我女儿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程母大声地和邻居阿姨打着招呼,总是带着他们上一辈特有的亲近。程黎也笑着跟那些阿姨问好,初夏的午后总是让人体味着那灿烂的阳光。   半个月没回的家里已经有些灰尘的味道,程母一进门就开始指挥着程父和程黎大扫除,程黎站在门口,蓦地想到自己曾经在每个傍晚匆匆地赶去菜场买菜、回家,无非就是为了等着那个人回家。   **   程黎在家的日子很清闲,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前段时间真的太累了,她的睡眠质量竟然出奇的好。起床刷牙洗漱之后,去了客厅,静悄悄的,家里又只剩她一个人了。桌上摆着准备好的早餐,程黎叹了口气,现在的她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那个每日都会有不同花式食物的早晨,程黎走过去,按照程妈纸条上的要求去微波炉里转热了再吃。吃完她又将电视机打开,台都不调,就这么每天接连着看,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每天都经过自己眼睛的东西到底说了什么。   临近中午,程黎拿了程妈早上就买好的菜简单地炒了一个菜,混着昨晚的冷饭就这么解决了自己的午餐。因为早上睡得实在太好了,她只好去阳台拿了拖把拖地。   现在的她拥有最多的好像就是时间了。   晚上五点多程爸程妈下班,程黎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程妈看见了又说:“小黎啊,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你怎么又烧饭了。”   “小黎愿意做就做吧,也不费什么事儿。”程爸扯了扯程妈的衣角。   程妈回头刚想辩驳两句,看见程爸的眼色,就禁了声,程黎的目光垂了垂,转身就进厨房盛饭去了。一顿饭吃完,程妈怎么都不肯让程黎再洗碗,赶着她去客厅陪程爸看电视,程黎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电视里正襟危坐的主播,迈着缓慢的步子走了过去,陪着程爸看起了有些无趣的新闻。   程爸看着程黎走过来,起身去衣架上的尼龙袋里拿了一叠彩色宣传册出来,递给她,“看看,想去哪里?”   程黎惊讶地看着程爸,“爸,我在家挺好的,花这些钱干什么?!”   “看看吧,你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做,我和你妈都上班,找个好朋友陪你去,爸爸出钱赞助!”程爸将资料摊在茶几上,竟也认真地翻阅起来。   程黎的眼眶有些湿润,这就是父母,无论何时,当你累了,倦了,回头时永远会为你敞开怀抱的人,你是他们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们则会为了你甘心情愿地付出一切。   程黎嗅了嗅鼻子,也跟着程爸一页一页地看起来,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地名跳入了视线范围——烟水,她不知道这是缘分亦或是讽刺,她盯着宣传照上的小桥流水,已经过去的甜蜜在脑海里卷土重来,甚至翻涌的浪头也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程黎伸手想要抽走哪一张彩页,却听见程爸的声音。   “小黎,想去烟水啊,我看这个地方也不错,离J市也近,明天爸爸帮你去问问。”程爸的声音似乎带着点欣喜,好像程黎这一点小小的注意力都会给他们带来无限的慰藉。   “没有,我只是看看,过两天再说吧,我还没回家几天呢,爸爸又想把我赶走啦!”程黎拿起另一张彩页盖住了烟水的那张,就好像这样可以压住心里的那一阵阵浪头。   程爸点了点头,“行,你慢慢看,看上了哪处就和爸爸说。”   程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恰巧这个时候程母洗好碗出来,“你当自己地产王啊,还看上哪处和你说。”嗔怪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甜腻。   程黎清楚,父母都在变着法地让自己开心起来,她又怎么好忍心拒绝这样的父母呢!   那天晚上已经快十二点了,程黎还在床上翻来覆去,似乎怎么换睡姿都不行,万般姿势里面没有一个能让她舒心睡着的,索性她就爬了起来,拉开床头灯,从书架上拿了本书来看,是自己大学时候最头疼的药理书,长长的药物性质总是让她记不住,偏偏一背自己就想睡觉。程黎从序言开始看,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的分外仔细,可是当她读到“恶性肿瘤常称之为癌症(cer),是人类疾病中常见的多发病……”她猛地阖上书本,“啪”的一声,响亮的犹如一记惊雷,程黎此时更加没有睡意了。   书被程黎扔在床上的一角,她掀开被子,起身往窗边走去。程黎将窗帘拉开一条间隙,光亮就瞬间透过她跳了进来,黑夜朗月,色彩浓重的连一颗星子都没有。她抄着双手,整个身体靠着窗框,金属的冰凉感也没有让程黎感觉到,她只是想着那些过去是自己摆脱不掉呢还是不想摆脱呢?   翌日清晨,程黎就醒了过来,窗外的天是灰蒙蒙的,她的眼睛却没有醒来的惺忪,显得清亮而有神,她悄悄地爬起来,洗漱过后就去厨房做了早餐。程爸程妈早上看见忙进忙出的程黎,相互看了几眼,就坐到桌边开始吃了起来。   “爸爸妈妈,我想去找工作了。”程黎看父母吃的差不多了,说出了自己一晚上的思考决定。   “这怎么行?你才回来没几天,好好在家休息,又不是多你一张嘴家里就没饭吃了。”程妈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程爸却在一边开口说:“哎,小黎想做就去做吧,没事,慢慢找,不急。”   ……   程爸程妈上了班,程黎就换了衣服去人才市场了,外面的招工栏倒是围了很多人,程黎没挤进去,就在外面看了看,确实也没有什么合适自己的工作。J市的大街上人潮不多,又是上班时间,程黎就自己一人在街上晃悠,眼睛左右望望,居然看到了一家旅行社。   程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开玻璃门的,直到自己坐到服务台上,听着咨询员问她,“小姐,想去哪个地方,什么时间?”标准的工作嗓音换回了程黎。   “烟水。”程黎几乎是脱口而出。   咨询员马上在电脑上哒哒地敲打起来,不一会儿,便将屏幕转过来,几个烟水的旅行方案清晰地显示着,“小姐,我们这边一般都是两天或者三天的……”   程黎细细地听着,到了最后她听见咨询员问她偏向于哪种路线的时候,她愣了一下,“三天吧。”那次也是三天的。   程黎刷了卡付了钱,很顺利地办好了一切手续,就等着出发的日子。她出了旅行社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叠合约,苦笑了一下,她这是在干什么呢?   程黎到家的时候随手将旅游合同扔在了茶几上就进了厨房忙活晚饭,今天程母买的菜洗起来有点繁琐,不过也恰好解决了程黎现在的急需忙碌的心情。   大门口想起了门锁转动的声音,程黎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把最后一个菜炒好了。程爸程妈刚进来就闻到了暖暖的饭菜香,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他们既觉得欣喜也觉得烦恼,他们的女儿一下子长大了。   程爸瞥了眼客厅,茶几上蓝色的文件夹吸引了他,他走过去翻了翻,原来女儿要出去旅游啊!可是昨天还不想去的地方,今天怎么就定下了,还一去就是三天!程爸招呼了程妈过来看,程妈却说:“让她出去散散心吧,随便去哪儿,闺女开心就成。”   对!闺女开心就成!程爸程妈都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心愿。   吃饭的时候,还是程黎提起了自己过几天准备旅游的事情,程爸程妈一致赞同还问钱够不够,多带点,要是中途还想去哪儿也方便。程黎直说自己有,现在没了房租开销的压力,最后辞职时的那点工资奖金还是够的。   晚上在房间的时候,程黎翻开了合同,看着那条安排好的旅游路线,其实还是和自己去的那次不一样的,她打开电脑搜索了烟水这个地名,恍惚间就好像回到五年前和那个人一起趴在茶几上的电脑前一起搜集好吃的时候。古镇到底是古镇,那些传统还是一尘不变,看着那些万分熟悉的甚至自己亲口尝过的小吃,程黎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想:自己怎么就那么贱呢!就是放不下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一见哦~   ☆、第四五章 是缘·是错   程黎出发的那天阳光很好,云和天分隔的十分清晰,程黎望着澄澈干净的天空,竟然一时间有些痴了,边上的导游已经在催促着乘客上车。   一路上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开的格外平稳,导游也正在对烟水做着简短的介绍,程黎的头靠着大巴的车窗,窗上的玻璃随着马达的振动仿佛像电流,嗡嗡地在整个脑袋里的神经脉络流窜,她觉得有些疼,转了身子靠着椅背,闭着眼睛任思绪飞扬。   突然间,程黎感觉自己胳膊被轻碰了一下,“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去旅游啊?”程黎睁开了眼睛,刚刚竟然差点眯过去,她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邻座的阿姨,点了点头。   “怎么不叫上男朋友啊,烟水那个地方你们小情侣逛逛多好呀,我都是和我们家老头子来的。”阿姨的嘴角一直上扬着,怎么看都是满满的幸福。   程黎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一瞬间原本晦暗的瞳仁更加显得无光了,“我没有男朋友。”她轻声说着,但却坚定,好像这样的声音可以给自己带来无比的信念。   “哦,现在的女孩子都流行晚婚啊,说什么先要有一份自己的事业,可是女人嘛,最终不还是要结婚生子……”阿姨说的兴奋,程黎只是在一边静静地无意识地听着。   事业?爱人?她好像什么都没有。   车子到了烟水,因为是三天的行程,导游先带他们去领了房间,程黎事先多交了点钱,所以她一个人住了间大床房。她走到窗边,宾馆不在烟水镇里面,这里的民居其实和城市里的差别不大。她透过玻璃看着些许落后却又很热闹的街市,兀自沉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晚饭在宾馆的餐厅解决了,程黎没有像其他旅客一样带着欣喜而来,所以吃完晚饭她就回了房间。她坐在床上,一只脚垂在床边,另一只脚盘着,手里翻着导游刚发的烟水旅行指南。   手机响了,是家里的电话,程黎才记起来刚到这里的时候居然忘记给爸妈报平安了,她赶忙接起来,说了几句,程妈便在电话那头催促程黎赶紧休息,程黎听话地应着,又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程黎看着手机上的号码,笑了笑,她的手机从来不会存家里的号码,因为她记得,这个一拨永远会有人接听的号码。丢开手机,程黎从行李袋里拿了睡衣去浴室,水温有些烫,拂过程黎身上的时候她却觉得万分妥帖,毛细孔在炽热的温度下张开的彻底,拼命地呼吸着温暖,好在以后的每一刻都来暖着自己这颗日渐冰冷的心。   她没有择床的习惯,拥着有些硬的被子就睡了。   **   程黎之所以选择报了三天的旅行团,就是因为这个行程自由活动的时间多。翌日上午,她跟着导游走过了几个著名的景点,导游就宣布可以自行游玩。她拿着指南,没有看,只是凭着记忆去寻找点点滴滴。   中午时分,程黎就晃到了以前的那家老店,她点了一份鸭煲馄饨,满满的一大碗,白色的热气带着食物特有的香气悠悠地飘进程黎的鼻腔里,她拿起勺子舀了一颗,白而薄的皮子裹着粉红色的鸭肉,咬一口,汁水在唇齿间蔓延,鲜美的味道一如从前。   程黎一颗一颗馄饨吃的格外细致,相比较其他桌上的欢声笑语,她这里很安静,好像她已经隔绝了身边的人,只剩她自己。一整碗的鸭煲馄饨程黎吃的连汤水都不剩,拿着纸巾擦了擦嘴,起身离开。   店门是古朴式的木门,不宽敞,就开了两扇。程黎望了眼不断涌进来的人,低着头想快速地穿过人潮,就在她半只脚踏出门槛的时候,目光里出现了一双带着尘土却又极为熟悉的黑色皮鞋,程黎没有抬头,只是手护着包加快了步子,刚刚吃的太饱,加上跑得太快,她觉得胃里堵得慌。   程黎一只手撑着石栏杆,另一只手力度均匀地揉着自己的胃。即使刚才在异常涌动的人流里,她也可以立即就分辨出是他,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就像动物的非条件反射一般。她侧头,看着水面上倒映出来的那个人形,程黎闭了闭眼睛,开始往前走。   她的步子快快慢慢,却始终可以看见后面那个人的影子和自己的交叠着,就好像他们真的紧紧相拥,她转过身,视线一下子就对牢了郗铭的,她的嘴微微嗫嚅,那一股气郁气就要喷薄而出,“跟着我干什么?我们早已经……滚!”记忆中或许这是她对他说过的最为粗鄙的一个字,可是现在也好像只有这个字可以描绘一下自己的内心了。   他这么伤她,她为什么要他好过呢?   “……”郗铭没有说话,只是站直了身体看着程黎。他是今天早上到的烟水,他想再游一次,就像程黎在她身边的时候一样,他可以假装牵着她的手一起散步,假装拥着她一起看河里的船悠悠划过,假装一起吃着满街的小吃,假装地做着一切……   他们就像两座雕像,久久的不动的看着对方。   原来他们的距离就是六十四格,他跨不过楚河,她越不过汉界。   郗铭的手机忽然叫了起来,铃声被裤袋掩去了一部分,嘈杂的环境里,只有郗铭一个人听得见,或者说他感觉的到那种几近焦急的振动,震得他半条腿都觉得麻麻的。他没有理会,只是一味地看着眼前的人。   程黎的目光从直视到缓缓地垂下来,盯着地面。她刚刚好像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不舍?不舍得她吗?她倏然转身,向着远处又因为饭后而密集起来的人群跑去。   郗铭拔腿就想追,可是一个晃神就已经看不到程黎的身影,裤袋里的手机振动的越发急促,像带着拨打人的感应似的。   “喂。”郗铭的声音里微微地带着些喘,眼睛还不时地搜索着人群中熟悉的身影。   “小铭,你爸爸他……他昏过去了……”电话那头传来欧明枫极度惶恐不安的声音,带着满是惊惧的哭腔。   郗铭的步子停了下来,他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两股力道在拉扯,手攥着电话,冒出的手汗竟让手机开始微微地下滑,“我马上回去!”挂了电话,他就往烟水的出口跑。   果然他们的离开都不需要回头、再见!   **   郗铭的车一路在告诉上疾驰,秘书在电话里告知郗董事因为杨嘉宇要退出Ming-Bio夺取恩培销售权项目一下子心脏病突发晕厥了过去,已经送往医院抢救。   “嗯。”他答了一声,没有做出其余指示,只是在脚下的油门越踩越深,周围的标识渐渐连成一幕主色调为灰色的绵延画卷,像漫天乌云沉沉地全部压在他的心上。手里的方向盘已经濡湿,冰冷顺着脉搏与心脏交汇。   他忽然想,如果自己闭上眼睛,是不是所有的恩怨都可以结束?   郗铭的车子距离医院的大门还有十几米远,就看见那里三层外三层的“长枪短炮”,他打了电话,让助理通知医院他从救护车专属通道里走。   凌厉的刹车声在空旷的多层地下停车场里显得突兀极了,郗铭下了车就有助理在一旁等候,领着他从VIP通道直接去了病房,楼层已经被清空,只余了几个护士在护士站守着。他的心跳好像也伴着这冷清的空气沉寂下来,咚咚咚地震着自己鼓膜。他缓缓地往郗父的病房走去,有些惶然,记忆里那个男人是不会倒下的,现在他却躺在这一片白茫茫里。   郗铭挥走了门外守着的两个人,透过玻璃往里看,欧明枫坐在郗国成的床边,双手交握在膝上,病房的窗帘拉着,顶灯也关着,夜灯柔弱的灯光里郗铭看不见母亲的表情,模糊间只知道母亲的视线应该一直是沉睡中的父亲,而病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毫无知觉地沉睡着,因为自己的荒诞。   他压下门把走进去,脚步声惊得欧明枫猛地抬头,看见是郗铭后又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郗国成,才微微地放缓了呼吸。   郗铭走过去想开口问一声父亲现在的情况,欧明枫却立马起身向隔壁的会客室走去,连一个字都没有开口。   郗铭会意地跟了过去。   “回忆完了吗?”欧明枫坐在沙发上,目光直视郗铭。   郗铭愣了一下,他似乎从没见过母亲如此怨毒的目光,他觉得可笑,现在是连他也要一起恨了?   “我早就和你说过,爱不能当饭吃,你现在抓着那个项目不放,是想害死郗氏吗?”欧明枫虽然已经压低了声音,但是每一个字听起来仍是这么掷地有声,“就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害的你爸他现在这个样子,杨嘉宇也退出了恩培项目,我想这些都和你脱不了干系。你知不知道,现在的郗氏已经开始受到B市那边的人掣肘,它是你父亲的心血,和你一样是你父亲的孩子。我希望你对此做出最好的弥补,马上向斯怡求婚!”她不浪费一个字,直截了当地开口提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我日更啊,给个收藏评论吧~   ☆、第四六章 怒斥·别离   空气随着欧明枫的话凝结在一起,让人觉得它似乎变成了固体,怎么吸都吸不进肺里,郗铭觉得肺里那仅有的一点可以循环的气体在这一刻也要被用尽。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我想现在的你也没有办法将B市的那帮人赶出这里。”欧明枫转过目光,透着会客室的玻璃看着病床上的男人,“算我替你父亲请求你,要保住他的另一个孩子。”   郗铭从头至尾未置一词,他的目光在父亲和母亲之间来回梭巡了几遍,垂下眼帘,稍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覆上一片阴影,遮住了那闪烁的光点。他转身打开门,塌下的肩膀显得整个人颓废极了。   “记住!你姓郗!”尾音的姓氏伴着病房门的“咔哒”一声合在了一起。   郗铭回到自己的公寓已经接近六点,他从中午开始就没有吃任何东西,此刻的胃早已空荡的发疼,厨房对于这件公寓来说只是一个摆设,连一只碗都没有。   他横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顶灯的光被调的最暗,呼吸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地让神经紧的一抽一抽的。   “是为了恩培吗?为了可以尽早地让它上市,为了可以尽快地让我……”   “原来我也值得你花这么多的心思,也对,曾经我因为想出国才和你在一起,现在你怎么对我都是……都是我应该……”   “跟着我干什么?我们早已经……滚!”   “我早就和你说过,爱不能当饭吃,你现在抓着那个项目不放,是想害死郗氏吗?”   “我希望你对此做出最好的弥补,马上向斯怡求婚!”   程黎的话,欧明枫的话,像一个漩涡,在郗铭的脑子里卷的飞快,就要把他溺死在里面。   他的程黎,因为他的心胸狭隘进了看守所,恩培就是一个证据,清晰无比地证明了他的可恶,他怎么可以再度让恩培为自己赚钱,那么肮脏的钱!   茶几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已经摁掉无数次的电话像是永不言弃的士兵一样对着他穷追猛打。郗铭坐了起来,乜了眼那个名字,手指轻划了一下。   “祖宗!你总算接电话了,你都去哪儿了,你知道你爸昏倒进医院了吗,你脑子怎么就是这么不会变通呢,现在好了,满世界的记者都以为你们郗家要内乱了,你回来去看看医院门口,还以为哪个明星进去了……”   “我去过医院了。”郗铭没有摁免提,杨嘉宇的声音却在电话里亮堂的如同人在现场一般,手机都好像跟着那声音微微震动。   “什么?你出现了,那你打算怎么办?你爸说的没错,他确实已经单方面和Geeam那边接洽了,本来我是想要是我出面你会不会……好一点,只是没想到你这么绝,董事会上气的你爸当场罢了你。我知道这个项目对于你来说有点……别扭,可是现在郗氏不是有点困难嘛,要不你就松松手?”杨嘉宇的声音降了下去,带着点求和的意味。   郗铭拿起手机往阳台走去,夜风吹着他的发丝,一根一根地拂过他的额头,却不像记忆里的那双手,温暖柔和,“我娶沈斯怡,怎么样?”声音像是古井里的水,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却也清冽的让人觉得冰凉。   “什么?你要……”联姻两个字被杨嘉宇吞进喉咙,卡不出来。   “我用自己换郗家的一世安宁好不好?”郗铭像是喃喃自语一般,“不过也许也换不了一世安宁,可是至少能保住现在不是么?我什么都没有了,她也不要我……只有我在自欺欺人,以为挂着我们的戒指就能回到过去。”郗铭的语气从淡漠变得委屈、无奈,像一个丢了糖的孩子。他抬手覆在自己的胸口,薄薄的衬衫下,两枚圆润的戒指紧紧偎依,他隔着衬衫抓紧它们,带着些他的体温的戒指膈的他的手却很疼。   杨嘉宇听着那已经有些哽咽的声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收着声音,不敢让电话那头的人听到,“你妈说的?”这样的主意除了郗铭那个视名利为一切的妈妈,谁还会用这个办法来绑住已经心如死灰的他?   “那你说好不好呢?我娶她好不好呢?娶她就可以帮郗家了。”郗铭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带着踩在刀剑上的疼痛,字字泣血。   “不好。”   声音在这一刻沉寂下来,郗铭墨黑色的瞳仁里愁云惨淡,水气凝结。   “Kingsley,你还爱程黎对不对,那就把她争取回来,即使你错过,那就拼着你的后半辈子去弥补。你现在娶了沈斯怡算什么?了了你妈的心愿,看着她们婆媳连成一手。那改天你妈要是开口问你要个孙子,你是不是也要献出自己啊?!”杨嘉宇的声音有些嚣张,带着他性格里天生的狂狷。   郗铭再一次握紧手里的对戒,抬头看着云后的残月,云层将月亮的形状描摹的有些朦胧,明黄色的中央在周围淡淡地晕开一层,像他的过去,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他出声,“弥补?可是她都叫我滚了,她让我彻底滚出她的世界。”   “Kingsley,我请你不要回到你刚到美国的那个时候,好吗?你现在不需要也不可以有那样的颓废……”   **   接着的两天,程黎都只是跟着导游走或是直接找个凉亭小憩,等到集合时间就赶到集合地点。郗铭的出现似乎打断了她原本的初衷,他眼中哪种重遇她之后的哀恸、惊喜、彷徨,甚至是马上想冲上来拥住她的欲/望,都让程黎觉得自己的行为分外可笑,好像经历了牢狱之灾,她还对这段感情恋恋不舍。   程黎哂笑出声,斜倚在河边廊棚的靠背长椅上,头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绿油油的河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看小船畅然地在自己面前飘过。眼睑下方那盈光点点在阳光下呈现出七彩,程黎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只余下放大的不清晰的光影绰绰。   她看看手表,已经快要集合了。程黎从包里拿出纸巾抽了一张抹了抹眼睛,起身就往集合的地方走去。廊棚边的小商铺还是这么热闹,她低着头挪着小步子穿行在密集的人群里,突然间右臂那里一股巨大的推力差点让程黎一屁股坐到地上,幸好她左手边的那根木柱。她扶着柱子,尽量地往里缩,却在抬头喘口气的瞬间愣住了。   这家店?   玲琅满目的银器在绚烂的阳光里散发着特有的润泽,没有钻石的耀眼,没有金饰的庸俗,有的只是它专属的带着点柔软的晕光。程黎走进去,好像在细细地搜索着什么。   “小姑娘,喜欢哪个试试啊?我们这里都是手工打造的呀!”软糯的吴音悠远绵长。   程黎环顾了一周,和记忆的店有些相同又带着时代的变迁,大抵是他们都在变,没有人会留在过去吧。她摇了摇头,就走出了店铺。   石桥的边上,程黎从包里拿出那个有些褪色的银镯,举在眼前,她好像从郗铭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忘了自己来烟水最初的目的——告别。   她笑了笑,轻吐,“再见!”   最后一天伴着夕阳,程黎坐上了回家的车子。她选择坐到了车尾的一个角落里,看着天边半沉的红日。打了个哈欠,闭了眼靠在椅背上。   车子一如来时的那么平稳,程黎再次睁眼的时候,导游已经举着小喇叭在说“感谢大家此次参加XX旅行社的旅行,欢迎下次……”   程黎下车的时候还带着点刚醒的迷糊,拎着包站在大街上,春天的暖风一下一下地拂过她的面庞,舒服的带着酣甜和满足。   甫一到家门口,程黎钥匙都还没来得及插/进锁孔,手机就在包里蹦跶了起来。   刚刚摁开手机,就听见方童依在那边大叫,“程黎,我回来啦!快出来,给姐接风,你整天呆在家里,要发霉的。”   程黎看着自己手中的包,“谁说我发霉了,我刚旅游回来。”   “旅游?你丫的去玩儿也不叫上我!”方童依在那边都快蹦跶起来了,听见程黎说出旅游两个字的时候差点把端在手里的咖啡扔到地上。   程黎一边握着手机一边开门,轻轻的笑声顺着长长的无线电传到方童依的耳朵里,“你是大忙人啊,况且我去的地方你肯定不爱去。说吧,在哪儿,我去找你。”   “老地方!看你来了我不吃死你。”程黎挂了电话,程爸程妈还没回来,留了字条带上钱包赴会去了。   老地方其实就是一家火锅店,方童依喜欢热闹,越闹越好,大夏天的都喜欢坐在火锅店里对着满盆的红油吃的刺啦刺啦的。程黎每次看着她满额头豆大的汗珠,第二天脸上却还是白白净净的,不由得嫉妒这厮怎么就能有鸡蛋白似的肤质呢!   想着想着的时候,程黎就已经到了店门口,她推门进去,老位子就看到了那束自己生活里的明艳阳光。   “依依!”程黎走过去瞄见菜单上已经画满了一堆的勾,脸上漾开一丝笑容。吃货走到哪都是吃货!   ☆、第四七章 工作·支教   希尔顿酒店一个豪华的包厢外面,传菜员一直在包厢外面候着,红棕色的木门紧闭,而里面水晶灯金黄色的光芒铺满了整个房间,明黄色桌巾垫着的红木桌子上,玻璃的转台中央放着一座精致的水晶龙形摆件,美艳的仿若图画一般的菜肴众星拱月般的绕着摆件。   “老沈啊,本来呢这顿饭应该由我和国成一起出面的,但是国成的身体你也知道了,所以这次我就代替了他,两个孩子都是知根知底的,在一起我和国成也是乐见其成,之前的订婚宴确实是小铭的不是,这次的婚礼我们不会亏待斯怡,郗家的儿媳那是最金贵的。”欧明枫一席话说的沈斯怡心生荡漾,像是忘记了这偌大的包厢能代表郗家的只有欧明枫一个人。   沈父沉吟了一会儿,并没有回答什么。沈斯怡在桌下伸手拽了拽父亲的衣角,却被沈父拍了下去,“老欧,我们是旧识,可是这……你看,小铭也没有出现,现在的时代也不是父母之命就可以决定的……”   欧明枫的嘴角僵了一下,“我知道,这是小铭的不对,最近公司出了点事情,他刚去美国出差,等他回来我一定让他登门拜访。斯怡是我认定的儿媳,我也只认她一个。”   “好了,等郗铭回来了,我们好好商量不就是了,他一向是很忙的。”沈斯怡看着沈父带着推脱的语气,立马出声缓和了已经渐渐冷却的气氛。   一顿饭的时间却恍然过得像是漫长炎日里的整个白天,焦作难耐。一整桌的美味佳肴只是堪堪地假意地戳了几筷子。   欧明枫在酒店门口送了沈家一家人上车,还抓着沈斯怡的手柔声嘱咐,“过两天小铭就回来了,让他好好陪你,这段日子就委屈你了。”沈斯怡摇了摇头,刚想张口就听见沈母在喊她上车,她朝着欧明枫摆了摆手,就上车离开了。   刹车的红色尾灯一下子就暗了,欧明枫眼里的光,在夜色里细碎碎的缓缓地流动,像是一个浪头,拍打着礁石,最终都会流逝去。   **   前往美国旧金山的一架飞机上,郗铭的目光锁着笔电的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商务舱里似乎只余下郗铭座椅上那盏小夜灯亮着。   郗铭刚下飞机,就快步走向出口,接人的车子早已等候在外,一连串的过程快速的竟像是演练过的一般,无比流畅。   “Mark,Laely那边谈的怎么样了?”郗铭的嗓音有些沙哑,连日来密集的工作行程让他的眼睛周围淡淡地发青,他捏了捏眉心,两眼间一小片皮肤迅速泛红,昭示着他的疲累。他的手抵着太阳穴,侧眼望着车窗外的光影连绵,五彩的光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地掠过,掩盖了些许苍白的面庞。   “嗯……不是太好,你也知道这个项目太热,Ming-Bio是新公司,业内名气不算很响亮,况且你还闹出了……”   “我知道了,明天我再去你那里,我们见面再谈吧。”郗铭挂了电话就闭着眼睛,头靠在皮椅上微微仰着,呼吸清浅,眉心却聚着,心情并不好。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这幅图画,很热心地关上了后面的车窗。“打开!不要关上。”郗铭的语气有些冷漠,好像时时刻刻都不愿意自己陷在某种温暖里不能自拔。   司机稳稳地将车子停在了酒店门口,郗铭只是侧头看了一眼,便沉声开口,“换一家。”司机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他只是个开车的,叫他载着Boss去哪个酒店,天知道!   “算了。”可是郗铭的声音里分明含了莫名的痛苦和挣扎。   他下了车刚进酒店助理就已经上前,“郗总,房间已经给您备好了,请您跟我来。”郗铭的脚步顿了顿,助理往前走了两三步,发现老总没有跟上来,退了回去,“郗总,有什么事吗?”   郗铭摇了摇头,示意助理带路。其实这里对于他来说早已熟悉,尤其是套房,似乎记忆里好像总是那一间,简洁不失奢华的格调。   助理将他带到房间门口递上房卡就离开了,郗铭踏着柔软的地毯往前走,每一步都带着蜂拥而至的记忆,隽永的但又是沉痛的。   住在这样的房间一整晚的连带效应就是第二天和杨嘉宇见面的时候,“你昨天没睡觉?”   “Laely的人什么时候到?”郗铭没有理会杨嘉宇惊愕的眼神,只是从一边的手包里拿出眼镜戴上。   杨嘉宇腹诽“骚包”的时候就瞄到了郗铭镜片带着的幽光,心里冷汗一滴,“快到了,不过我也提醒你,他们那帮人很难缠,眼光高的很,不是这几天能成的,你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   “你什么时候考了管理学了?”郗铭的手未停,继续翻着一会儿会谈要用的资料,嘴里却漫不经心地说着话,带着点嘲笑。   杨嘉宇刚想还嘴的时候秘书就进来提醒Laely的团队还有五分钟就要到达了,郗铭站起来,戥了下西服的前襟,率先走了出去。   电梯边,以郗铭为首的一群人都在等着Laely的谈判团队,“叮”的一声,银色的轿厢门徐徐打开,几个轮廓极深的高大白人走了出来。   “o meet you,Mr. Bass。”他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友好地同那个团队的每个人一一握手。   ……   整个谈判并不顺利,对方对郗铭给出的条件不满意,一再地抬高价格,郗铭却也半分不肯让步。   “那群白人佬,真是TM的,还非得要长三个点,仗着有那个什么瑞找过,当他们那破项目值多少钱!”杨嘉宇不满地在办公室里摔文件,纸张“啪啪”地拍着桌面,清脆的声音却带着主人糟糕的心情。   郗铭进来就看见这样一副景象,“你要吵出去,我还有事做。”   “你!”杨嘉宇一把丢出手里的文件,“嘁,我不和你计较。”他斜眼看着那个从自己身边走过然后坐到刚才的谈判桌上继续拿着笔电工作,完全一副死撑的样子。叹了口气,转身就出去了。   郗铭滑着指标的手停了下来,转头望着窗外,面色平静,好像刚刚经历的一切激烈的论战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想起昨天夜里郗母的那个电话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让他回去就要去沈家拜访,商谈婚事。没有一个人会问他愿不愿意,喜不喜欢。还是白天,外面的轰鸣的马达声穿透玻璃,带着尘世的一场盛宴,却又与他无关。   **   J市的夜晚,每一个小小的窗户都透着不同色彩的光亮,白的黄的,相交着总是温暖的色泽。   一幢小楼里第五层的人家,程母有些不悦地坐在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被调的低低的,像是怕吵着宝宝睡觉一般,“那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好去的,又不安安生生地呆在家里了,我说了我们在家给她找个工作不好吗?我又不求她大富大贵的,”程母说着说着竟然语气哽咽,“山坳坳里的,吃不好睡不好,她这又是什么心思,旅游回来了还没好,我们陪着小心还不够还得赔上老命担心她,真是不省心的孩子。”   “好啦,”程爸在一边拍了拍程妈的手,“你就是舍不得小黎去那么远的地方嘛,她只是去支教帮助那些贫困孩子,是好事,也就一年。现在的一年过得多快啊。”   程黎还在房间里准备资料,父母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她有些无奈也带着些自责,好像从某一刻开始,她就是无休止的任性,大学毕业留在A市,那个人要结婚了也还留在A市,现在还要去一个山区当支教老师,自己所有的计划都没有将父母两个字包括在内,想一想还真是不孝。   可是这里……也好像带着他的气息,就像在烟水一样,她不确定他会不会突然地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来扰乱她原本可以平静的心。   所以当方童依和她说她们编辑部最近要去一个山区做实地采访的时候,那个念头就在自己的心里悄悄地产生了。程黎问方童依,“我能去么?”   “你去干什么,都是记者的,你以为去玩啊?”方童依夹了一块肥牛,蘸了酱,美滋滋地边吃边说。   “嗯……”程黎拿着筷子在满是酱料的碗里慢慢地搅,“我去做老师?”   方童依咬了一般的牛肉在嘴里,一般还夹在筷子上,“你?!你怎么突然会想到去那里,在这么找不到工作?”   “没有,就是……前段时间看了电视上的报道,正好……”   “哎,我的面前就不用装了,你真去旅游了,还是……”方童依放下了筷子,目光定定地看着程黎。   程黎苦笑了一下,“我去了烟水,看见他了,”她拿起一边的饮料,抿了一口,“我不想呆在这里、A市,甚至是烟水,我觉得这些地方好像我一放下心来他就会出现。我就会……”   “程黎……”方童依伸手覆住程黎握着拳隐隐颤抖的手,“我和主编说说,带你先过去看看,怎么样?”   程黎点了点头。   ☆、第四八章 震撼·感受   嗡的一声,桌边的手机震了一下,程黎回了神,划开一看,又是广告短信。她拿了杯子出去倒水喝,经过客厅的时候程妈看见她出来了也没理,还故意拿着遥控器把声音调大。电视机里女人的声音顿时跳脱了出来,“你个死孩子,我养你这么大容易吗?呆在外面就不想回家了,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   程黎的步子顿住了,侧了身子看着沙发上气呼呼的程妈,她的左脚轻轻地搭在右脚上面,局促地蹭着鞋面,不知道是转去厨房还是去和程妈说话。   程爸向程黎悄悄地招了招手,眼神瞄了瞄程妈半满的杯子。   程黎立马走过去,拿了杯子到厨房倒水,她将杯子放在程妈面前,轻声开口,“妈妈,对不起。”   程妈看着站在她面前有些怯懦的女儿,拉过她的手,“小黎,你怎么就非要去那种地方受苦呢?”   “……”程黎不说话,眼神里带着点虚,她怕程妈看出点自己那些小心思。   “去吧去吧,反正你也大了拦不住你,你要去吃苦就去吧。”程妈拍了拍程黎的手,“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   程黎点点头,挽着程妈的手臂靠在上面,闻着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那份味道是专属于母亲的,带给自己无限的力量和心安。   **   一队人下了飞机坐车去山区,一路除了在市区里的平稳之外,进入了山路之后就开始一直颠簸,程黎和方童依抓着前座后面的扶手,仍觉得她们自己身体在忽上忽下,忽然之间就会腾地网上窜一下再重重地摔下来。因为车子的老旧,半个身子被摔的麻麻的。   方童依侧头看了眼程黎,语气抱怨地说:“你看,有福不享,偏要来这个鬼地方,我都快被颠死了。”   程黎没有回话,只是转头看着车外连绵的群山,一座一座,青色覆盖着山土,她想着电视里放过的有多少个孩子要翻过这样的山才能来上学,心里翻涌不断,好像那一幅幅画面就在自己眼前——薄薄的布鞋,灰突突的已经沾上了不少粘土,却仍然坚定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她忽然觉得面对着这样的生活,自己过去的哀伤算得上什么呢?他们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没有办法保证,她却因为心底的怯懦一再地选择逃跑。   夕阳西下,方童依他们才刚到村子里,村长已经在村口等了很久,看见他们下车了就马上迎上去,“欢迎各位啊,一路上辛苦了,来来来,大家跟我走啊,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村长带着编辑一群人往村里走。   程黎边走边看,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是棕黄色的泥土墙面,斑驳低矮,仿佛一场暴雨就可以将它们冲垮。不多时,便走到村长家——一个带着院子的平房,外墙上挂着一串串打算,地上也铺着满满的玉米粒,黄灿灿的,特有的农家味道。   程黎他们进到屋子里的时候客厅已经收拾的格外整齐,几张掉了漆的八仙桌拼在一起,因为桌子的大小不一,拼在一起显得有些凌乱。桌上满满当当的摆了很多菜,程黎看了一眼,居然还有鸡和肉。想着他们这样来一次要吃掉村里人几个月的花销啊!   村长招呼着他们坐,方童依拉着程黎坐在下首,程黎的余光猛然瞄见里屋里几个小脑袋探了出来,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菜。这些肉对这样山区里的孩子来说都不啻于是极大的美味,或许几年才可以吃上一顿。   她扯了扯方童依的袖子,示意她转身看看,“我看到了,等会儿再说吧。”组长正和热情的村长聊着,这样的呃打断似乎不太礼貌。可是直到一顿饭吃完,她们都没有插/上机会说话,几个孩子也被母亲赶进屋里。   晚上,程黎和方童依躺在硬硬的床板上,两个瘦弱的女孩子似乎都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蝴蝶骨贴着木板,像三角尖顶着平面,有点膈应。   “睡着没?”方童依看着黝黑的房顶,轻叹着气。   “没有,睡不着。”山村的夜里格外安静,只带着未知的虫鸣声和树叶在风中的窸窣声。   方童依摸索着起身,屈膝裹着被子侧头看着程黎,“那我们聊聊天吧,嗯……你想聊什么都可以。”   “聊杨嘉宇也可以?”程黎睁开眼看着黑暗里那个模糊的身影。   方童依动了一□子,床板发出“吱呀”一声,“你空窗期就开始关心我了?可惜,我现在也是空窗期,他只是我的ex而已,讲完了,睡觉!明天早上还要采访呢!”她卷着被子躺了下来,背对着程黎,呼吸声有些闷闷的,忽的她又转过身来,“程黎,我们都要学会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对不?”   程黎抿了一下嘴,闭上了眼睛,“对!”清软的声音仿若空灵的画卷,在寂静的夜里绵长而深刻。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鸡鸣声叫醒了他们,不能像在家里那么讲究的洗漱,一行人都只是洗了个脸刷了牙就开始一天有些冗长的工作。程黎一直跟着方童依,直接去了村上所谓的小学,学校只是几间平房连在一块,连操场都是黄土地,中央竖着一根杆子,褪了色的旗帜只是随着风偶尔的飘一下,教室里传来了一阵阵孩童的读书声,稚嫩干净。   “我们这儿一年级到四年级一个班,五六年级一个班……老师也就这么两个,语文一个,数学一个……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愿意来这儿……”领路人的声音有些无奈,敲得程黎的心酸酸的。   所以当她站在那破旧的甚至无法称之为讲台的桌子前,看着台下那一双双澄澈而又充满渴望的双眼的时候,她忽然生出了满满的力量,从心底冒出来的坚实的力量。   **   彼时郗铭正在办公室里研究着和Laely的最新谈判,美国之行并不顺利,双方没有签订合约,项目还需要进一步谈判。   他摘下眼镜,闭着眼睛,大拇指和食指揉捏着眉心。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那特设的铃声让他觉得惊慌。   “她出什么事了?”   “不是,程小姐没事,只是……程小姐离开了J市,去了海村山山区,好像是跟着方小姐去的,但是方小姐回来了,程小姐留在那边教书了。”电话那头的人听着郗铭沉重的呼吸声,有些忐忑。   郗铭挂了电话,拉开抽屉里,看着那张笑颜如花的照片,轻声说:你非要逃的这么远吗?他拿起一边的电话拨了出去,让理财师整理了自己名下的资金,建立一个以“晨曦”命名的基金会,专门用来支持山区学校。   Alice进来向他汇报最近一阶段的行程。   “腾两天时间出来。”郗铭没有抬头,笔尖在纸上沙沙地划写着。   “这个……最近都是很重要的会议,郗董不在很多事情需要您来……”   “腾出来!再帮我订一张去M市的机票。”郗铭恼怒地打断了她的话。Alice被郗铭的话吓了一跳,点了点头就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去,办公室里的灯光却如白昼一般,郗铭还在伏案工作,他好像想不出现在除了办公室还有没有地方可以让他好好地享受一下安静。   “郗铭,妈说你还没吃饭,让我给你送饭过来。”那抹艳丽的玫红色又出现在他的眼前,白茫茫的灯光下更像一条色泽艳丽的毒蛇。   “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吃。”郗铭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女人,头又低了下去。他听着高跟鞋的声音在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方向传来,蓦地抬起双眸盯着沈斯怡。   沈斯怡被他看得一愣,“怎么了?”   “我不会和你结婚,你所准备的一切都是没用的。你应该知道。”他靠着大班椅,眼神近乎冰冷阴鸷地看着沈斯怡,陌生人一般。   沈斯怡端着饭盒的手顿了一下,她将饭盒放到桌上,双手抄着站在他对面,“我不觉得没用,至少现在我还能绑着你,不是么?美国那边你不是谈的并不顺利吗?!”   他看向带着温度的饭盒,透明的盖子上密密麻麻的一层水珠,“绑着我?你不觉得可笑吗?”   她身子站的笔直,仿若冬雪里一株覆雪而生的娇艳花朵,“郗铭,是不是程黎走了你就不会爱了,即使那个人再爱你,你的心里都只有程黎,对吗?”那黑色的瞳仁闪着倔强,像猎物对自己食物的占有性,霸道的很。   “你既然知道答案,就没有必要我再重复了。回去吧,很晚了。”郗铭拿起一边架子上的西服,折在手里,经过沈斯怡身边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停一步就离开了。   “郗铭,我不会放手。”一句话带着百般的真心,无奈听的人却未入心。   可是留给沈斯怡的只是关门声,带着坚定的拒绝。水晶指甲深深地扣着饭盒,甚至那一粒粒细碎的钻石渐渐地剥离指甲,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却像无知觉的人一样盯着那扇早已关上的玻璃门。   ☆、第四九章 捐赠·爆发   M市的夕阳很干净,与蓝天分的清晰无比,郗铭坐着车一路在这样的霞光里前行,前方有他思念的人儿。   他在宾馆里停留了一晚上,第二天才继续赶路,到达海村山山区的时候,红日正好当头挂着,金黄色的光柱成片成片地撒在黄土地上,干燥的土地上,细细的泥土都裹成一粒一粒的小沙土,走过之后都会留下浅浅的脚印,鞋子的缝隙里肯定也会带着属于这里的石子。   郗铭站在窗外,看着那个站在黑板前,手里拿着书一点一点教着下面孩子们念书的女人,嘴角牵着最最满足的笑容。他就站在角落里,恪守着不出现在她面前,不惹她伤心的诺言,看着她过着远离自己的幸福而又简单的生活,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   开心的是他可以看见她笑了,很久没有看见的满足的笑容。   难过的是这样的笑容要偷偷地看,不是为了他而绽放的。   身边的人开口,“先生,要不要进去看看,我去叫程老师出来?”   “不用了,我就看看,不要打扰孩子们上课。”郗铭的眼睛一直盯着教室里那个淡然的女孩子,最后还是下课的铃声唤醒了沉醉的郗铭,他快步走出学校,跟着来的校领导觉得很奇怪,但是送钱来的人也不能多管什么。   “先生,您还有哪里想要看看的,我领您过去。”校主任离郗铭半步远,看着这个面容英俊但是全身都散发着寒气的财神爷,心里有些惴惴的。   郗铭站在校门口,再次看了一眼那个教室,“没有了,我马上就回去了,钱我会尽快安排下来,给孩子们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对于你们的承诺,我也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会的会的,这笔钱过来了我们马上就翻新校舍,给孩子们建好图书室。哦,请问您姓什么,我们好……”校主任的小眼睛里带着些谄媚的精光。   “程!路程的程。”郗铭的手插/在裤袋里,耳边传来了孩子们在操场上的欢呼声,那么的鲜活稚嫩,是人间最美妙的音乐。   偷偷的来,偷偷的走,似乎现在的郗铭面对程黎只能这个样子,所有的一切都隐藏在她的不知道里。可是所有假想的天长地久到最后都是一种无知的一无所有。   程黎从教室里出来后,回到那个简陋的宿舍,就听见另一个支教老师说:“程老师,你知道吗?我们小学要获得赞助了,刚才校主任还带人来看了,你们新闻一播出来影响就是大,你看才几天,学校就来人了。”   “真的?”程黎放下课本,声音带着欣喜,一周多的时间让她觉得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心灵的净土,纯真的眼睛里带着求知欲,他们渴望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甚至当她介绍电脑的时候,那一双双眼睛里的惊奇带给了她莫大的震撼。   “是啊,我还看见人了呢,在你上课的时候站在教室外面看了会儿就走了,背影还挺帅气的。”小女孩的心性,总是几句就离不开帅哥。   “能把钱真的落到实处才好,这些孩子都太需要了。”程黎拢了拢桌上凌乱的作业本,很多有已经卷了角,大概已经被孩子们用过了很多遍的,他们批改作业也不用红笔,都是用铅笔,这样也方便孩子们擦掉痕迹。   **   “郗先生,您名下的资金我已经都帮你列出来了,这是清单,请过目。”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将一份文件递给郗铭。   他大略地翻看了一下,“嗯,我想创办一个基金,但是对外不能公开我的名字,专门用来支持翻新一些偏远山区的校舍,这件事我想你私人帮我做好。第一个要去的就是海村山那边。”他将一份资料递过去,“这是那边的资料,我去实地看过,没什么大问题,按时拨款就行了,尽快吧。”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呷了一口,有点冷了,滑过暖暖的胃部并不舒服。包厢里一时安静了下来,中年男人很识趣地告辞离开,缓缓的音乐声在包厢里回趟,趟过耳边,却趟不进心里。   ……   以后每隔一段时间,郗铭都会飞到M市,他觉得自己能站在那个拐角里已经十分幸福。   他看着她有些清瘦,可是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轻松,那不是曾经的每个夜晚睡在自己身边的心惊胆战。他有些落寞,原来他们早已不相干。   **   今天A市下雨了,郗铭出门的时候看着宛若幕布一般的雨帘和阴沉沉的天空,心里竟陡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也这么迷信了。还有什么情况能比现在更差的吗?无非就是Laely放弃与他合作,他会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罢了。   “沈小姐,Boss还在工作,说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去。”Alice的声音在办公室门边响起,郗铭的眉蹙了一下,手里的笔竟然划出了长长的一道。“Boss,对不起!”他抬手挥了挥,示意她出去。   “郗铭,你什么意思?上赶着给人家送钱花。”沈斯怡的声音很尖锐,双手挥舞着像是遇到了侵犯自己领土的敌人。   “你查我?”郗铭的目光瞬间变得阴冷,说出的话就像冰锥子一般。   “是啊,我查你,哼,你现在身边到处都是眼睛,还做出这样的举动,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那个贱人的存在?!她去一个山区支教你就送那么多钱,她要是亲口问你要,你是不是打算把你整个身家都给她!”沈斯怡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郗铭没说出的一个字都像是一桶油浇在她的心火上。   “她就是要我的命我都会送上。”郗铭扔了手中的笔站起来,沈斯怡的视线一下子换成了仰视。   “哼,那人家稀罕吗?‘晨曦’基金,你还真是好心思,把你们俩的姓拼在一起。”   “出去,你没有资格管我的事情。”郗铭伸出手,指着那扇大门。   “赶我走?郗铭,Ming-Bio现在还要靠着我爸,Laely的那个项目还不在你手上吧。”沈斯怡拉开大班桌前的椅子,很干脆地坐了下去。   “……”郗铭没有说话,只是一双冷峻的眉眼死死地盯着沈斯怡。   “你不肯让出恩培救Ming-Bio于水火之中,非要靠着新项目,不就是不想让自己回忆起这个项目就是你用来让程黎进监狱的吗?可是她都已经进去过了,难道你这样做她就会忘记回到你的身边?痴人做梦!”沈斯怡回望着那双眼睛,不带一丝惧怕。   他看着那张红唇在自己面前张张合合,耳鸣一般的烦躁,不再看她一眼便直接出了办公室。沈斯怡面对的又是“嘭”的一声关门声,眼泪就这么的早眼眶里打转,却坚定地不流下来。   郗铭的车穿行在雨幕里,雨刮器静静地在车窗玻璃上晃着,却怎么也刷不尽这天上的泪水。车子一路直行到医院的地下车库,关机了的手机被扔在车上,而他则大步地朝着VIP通道走去。   病房里,郗国成已经可以坐起来看看报纸听听新闻,他瞅着立在门口的那个人,“进来吧。”寡淡的声音里已经不再有无奈,只是带着原本就有的浑厚。   “爸。”郗铭叫了一声郗国成,走过去坐在床边,“爸,上次董事会……你恨我吗?有可能郗氏以后就不是你的了。”   “小铭,你会让郗氏变成别人的吗?”郗国成将手里的报纸折起来放在一边,转头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儿子。   “不会,但是……”郗铭的手撑着膝盖,修长的手指微微地弯曲,指尖有些红,像是用力地扣着什么。   郗国成靠回枕头,“没有但是,小铭,郗氏只能在我们手里延续下去。”   “我知道了。”郗铭垂下了头,他好像一次一次地选择,却又一次一次地选错,这次呢?还是会选错吗?   晚饭的时间,欧明枫过来送饭,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郗铭,他觉得可笑,什么时候自己的母亲已与别人结成一盟,对他同仇敌忾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刚出门欧明枫就跟了出来,“你的钱想怎么花我不管你,但是婚你必须给我结。”   郗铭转身看着母亲,眼里嘴角都是讥讽的意味,他想说:我的未来就是要复制你的过去?像你一样,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才能匹配的上自己所谓的身份尊贵?   最后却是未置一词地离开,车子驶出停车场的时候雨下的更大了,像是旋到最大的水龙头,一柱柱的,在地上溅起了花朵,他忽然想起那片干燥的黄土,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程黎了,不知道她好不好?有没有过的更开心一点。   街上的灯光亮了起来,伴着雨水像是光柱,归家的时间渐渐临近,连路边的花伞下都在不停地加快速度,只有他的车速,还是稳当当地徘徊在那个码数。   车子慢慢地开进小区,天色黑了,家家户户都开启了灯,暖黄的光线,郗铭却没有抬头看,因为他知道回家之后迎接他的永远都是一片漆黑。   作者有话要说:给个收吧,阿墨真的在日更啊,看了不收藏阿墨的心都碎了。。。   ☆、第五十章 围堵·守护   这一天,程黎上完课回自己村长家里,校门口突然出现了一群人,手里或是扛着摄像机或是扛着话筒,她以为是不是之前的捐赠引来的记者,走去门口看看什么情况,哪知记者见到她向这边走过来一下子蜂拥过来,话筒直直地朝着她戳过来。   “请问你是程黎吗?”   “你和郗家的大少爷什么关系,听说你之前进过看守所是吗?为什么进去的?”   “你现在躲在这里就是因为你进过公安局,是吗?”   “听说你来了学校就要翻新了,是郗家给你出的钱吗?可是郗家已经要和沈家联姻了,是分手费吗?”   ……   程黎一下子懵了,她好像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她像是曝露在阳光下的赤/裸的人,她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包,惊慌地看着不断地朝她涌过来的话筒和摄像机,大叫,“我不认识你们,我不知道。”声音颤颤巍巍的,眼睛里那沉黑的珠子幽幽地闪着,伸手无意识地推着边上的话筒。   “程小姐,说两句吧,你和郗先生到底什么关系啊?”   “我不认识他,我和他没关系。”程黎想往回跑,无奈身后也被记者围着。   和她一起支教的小李老师追了过来,奋力地拉开几个记者,“你们干什么呢,一大群男人欺负一个女人。”边说边拉程黎往校舍方向走,“滚蛋,听见没有,不然我告你们,你们懂人权不!姑奶奶我学法律的,B大的!”   程黎被李老师紧紧地拽着,几乎是护在怀里,她的身子在隐隐地颤抖,头偏过去不敢看这群如吸血鬼一般的人。好不容易在几个村民的帮助下,程黎他们才回到办公室,窗帘通通被拉起来,但是仍然挡不住那些恐怖的黑影绰绰。   她坐在椅子上,手里紧紧地攥着包,李老师倒了杯水放在程黎一边的桌子上,“喝点热水,压压惊。”   程黎骤然抬起了头,空洞地看着李老师,又好像透过李老师在看着别的什么,“你相信他们吗?他们说的话。”   “……”李老师拍了拍程黎的肩膀,指了指水杯,然后就出了办公室。门外依然可以清晰地听到记者的声音,询问声,吵闹声,甚至夹杂着辱骂的声音。李老师在带着几个村民驱赶他们。   程黎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描着红色花纹的玻璃杯,已经有些陈旧,水面偶尔地晃荡一下就平静了下来。包里的手机已经震了好一会儿了,在那些围着她的人开始争先恐后地抛出可怖的问题的时候,它就急躁地震了起来。   她拿出来,划开,接起来,“依依……”   “喂喂喂,程黎,你在吗?在听吗?你那边信号不是很好,你说话大声一点。”方童依的声音清晰地可以通过无线电波传到程黎的耳朵里。   “我在听,”她的声音调高了一些,“我在。”但也是仅仅说了几个字,脑中还是缠绕着刚才咄咄逼人的问题。   “你听着啊,赶紧请假先不要上课,我马上出发过来接你。出了点事情,你不要慌。”方童依一边说着,一边往停车场跑。   “他们来找我了。”就一句话,让电话那头的人脚步瞬间停止。   静悄悄的,只余下她们共同的呼吸声。   “混蛋!”方童依咒骂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程黎仍举着电话,混蛋?骂谁呢,他吗?是的,真是TM的混蛋,她都逃的远远的了,他怎么还是揪着她不放!   屋外渐渐地安静了,想必记者们套不到什么料,都走了吧。程黎的肚子“咕咕”地早已叫了很久,她揉了揉,脚已经麻了,生不出站在地上的知觉,她撑着椅背还有些颤颤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老师端了两个碗进来,“程黎,你今晚现在这里凑活一晚吧,我看虽然那些记者走了,但是村长说了他们可能去了村外镇上的小旅馆,这边也指不定还有人盯着呢。喏,快吃吧,你肯定饿了。”   “谢谢你。”程黎机械地跺了跺脚,机械地接过饭碗,机械地吃着已经冷却的饭菜。   李老师摇了摇头,说:“你给家里打电话了吗?有人来接你不,我看最好还是趁早走吧,那些狗仔太狠了。”   “嗯,打了,估计明天就能来了。”她还是一勺一勺地挖着碗里的饭,一勺一勺地吞到肚子里,有些冷有些硬,嚼了几口咽进胃里还是很不舒服,“李老师,你快回去吧,都很晚了,谢谢你给我送饭。”   李老师看着那个有些僵硬落寞的背影,眨了眨眼睛,人,还是真繁琐的动物啊!   **   黑色的宾利车在街道上飞速行驶,那个坐在驾驶位置上的人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副驾驶的位置上散乱着一叠厚厚的报纸,全部都是今天最新的娱乐报纸。   车子急刹在一幢白楼的前面,打开车门,郗铭抓起手边的报纸就往里跑,带起了一阵风,冷飕飕的,在艳阳高照的夏日里。   大门被狠狠地推开,带着郗铭全身的怒火,他看见那个女人安然地坐在沙发上,喝着英国顶级的红茶,听着高雅的歌剧,较好的面容下面却藏着一颗乌黑的心。   “我说过了,我会娶沈斯怡,一定会娶,你非要撕破我们之间的最后一层关系是不是?你非要去动她是不是?”他将那叠报纸一股脑地全部扔到茶几上,一桌子的首版上都是程黎的消息,锒铛入狱、情妇小三、支教老师……   一双美眸平静地扫过,抬眼看着郗铭早已赤红的双眼,“我没有看到你的诚意。”   “诚意吗?行,今天娶还是明天,我马上打电话去登记。”铺天盖地的消息早已经将他的心撕扯的生疼。一次又一次,他亲手将她推入地狱。连最后的守护都做不到。   “我要你启动恩培这个项目。”欧明枫轻而易举地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目的,口气轻松地就像在谈论天气一般,云淡风轻。   郗铭的手握紧拳头,骨关节突出的像是尖锐的石头,“不行!”   “看!你还是没有诚意,你就这么在意这个项目?她都已经出来了,只是进去了一段时间而已,你内疚成这样?”欧明枫端起那带着繁花的骨瓷杯,金色的描线在杯口上,带着夺目的光芒,剔透的骨瓷,昭示着能拥有它的人的身份尊贵。   那双血红的双眼终于流下了泪水,惨白的脸庞上,清晰的两条水渍,万分疼痛的伤痕,他看着面前将他逼至绝路的母亲,“就是不可以,不行吗,给我留一点东西,最后的一点,都不行吗?就是因为你们过去的恩怨,所以我也要牵连在内,你为什么不去找郗国成,当初要你的人是他,为什么在他昏迷的时候你不拔了氧气管,干脆闷死这个男人,这样你不是活的更痛快,守着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人高兴吗?然后你现在也想让沈斯怡成为第二个你而已,是吗?”   那华贵的骨瓷杯就这么朝着他砸过来,郗铭的肩膀轻微地后退了一下,“咚”的一声,杯子落下地毯上,没有碎,却是脏了杯子原本的贵气。   “那是你父亲!”欧明枫的脸在郗铭泪光闪闪的眼里有点扭曲,但是那怒意满满的声音还是充斥在整个厅堂。   “呵!我的父亲母亲?”他笑着,伴着泪水,“你们真好,为你们的郗家培养着一个又一个傀儡。”郗铭冲出了白楼,开着车子直接往机场赶。   到了机场他再一次赶到了自己的渺小,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订一张可以到她身边的机票,他拿着电话,吼着,“到机场来,马上!立刻!”   所以当他坐在经济舱的时候,郗铭甚至觉得庆幸,原来自己还是可以尽可能快的赶到她的身边。   飞机缓缓地在跑道上做着最后的滑行,郗铭紧捏着安全带,心里默念:快一点,再快一点,他的小宝儿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围着问一些恐怖的问题,他的小宝儿会不会流眼泪,会不会害怕地忘记了还击。   可是当郗铭火急火燎地赶到海村山的时候,那里的村民告诉他的只是:   程老师啊?程老师走啦,上午走的,有人来接走的。都这个样子了,还不走,等着被那群人吃掉啊!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路都走不好,还多亏了小李老师冲过去拉走了她,我说你们城里的记者真是的,出了什么事都喜欢这么来啊?   他的嘴唇干裂的一块一块,皮都微微地卷了起来,一张口却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望向那个自己走过多遍的校门口,好像就顺着老人的描述看到了程黎当日的无措和惶恐。他向老人告了别,顺着也许还存在的印记走到那间教室,教室里仍旧有朗朗书声,只是站在讲台上那个一手执书,一手捏着粉笔的身影早已陌生。   下课铃响了,孩子们鱼贯而出,李老师出了教室,就看到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呆呆地望着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你找谁?”   郗铭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转身离开,顺着阳光,刺眼,但是温暖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卖萌求评求收啊~   ☆、第五一章 等候·保证   方童依到的时候是刚刚的早上,程黎还是维持着昨夜的姿势,坐在木椅子上面,桌上的两个饭碗已经被挖的干干净净,带着点油光,在昏暗的屋子里,是唯一的光亮。   方童依轻喊了一声,“程黎?”声音里带着一点点的试探,像是怕惊扰了熟睡中的宝贝。   程黎转过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门口白色背景里一个黑色的模糊的人形,她想出声,可是喉咙里就像干柴遇到了烈火,一下子烧的滴水不剩。她试着动了动,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方童依看清了赶忙跑过去,“程黎。”将那个瘦弱的无助的现在只能靠着椅子站立的女孩子拥入怀里,“别怕,我们回家!”   程黎点头,有些用力,身体四周围传来的温暖真实极了,她伸出手环住方童依的腰,树袋熊一般地黏在她的身上,怕她也不要她,也要把她摒弃在世界之外。   程黎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一直呆在阴暗的房间,面对突如其来的光亮,她闭上了眼睛,方童依脱下了外套,整个罩住了她的头,带着她往车子的方向走去,没有一个村民出现在这里,没有支教老师走时孩子的依依不舍,但是这对于程黎来说或许是最大的奖励,没有人可以再一次目睹她的狼狈,也没有人会像狼一样追问着她不堪的过去。   程黎上了车,立马就弯□子缩在座椅里,像尘埃一样,把自己低到无法在低的位置。方童依快速地启动了车子,往村长家里开去,所幸刚到门口村长媳妇儿已经把程黎的行李都收拾好,她降下车窗接过行李,说了句“谢谢”,车子就绝尘离开了这个蔽塞的小山村。   车子刚到机场的停车库,方童依的朋友过来接她门,可是程黎看到了人潮挤挤的机场像是回想起了昨日那可怕的场景,拒绝下车。   方童依钻进后车座里,扒下抓着扶手的程黎的手,“程黎,你不要怕,我一直在你身边呢,我陪你回家呢,这里没有记者,咱做商务舱,一个人一个大位置,没人打扰我们。你跟我下车好不好?你看,机票订的时间紧,错过了,还要等很久才能回家。”   程黎的脑子早就想一团浆糊,面对人群几乎是本能的害怕,“好多人……”她看着方童依,从那晶亮的瞳仁里看到自己乱糟糟的样子,白的恐怖的脸色,“好多人,他们都在问我问题,我想逃,可是四周围都是人……”   方童依拍拍程黎的手,“现在没有人啊,我们等会儿马上就登机了,嗯……”方童依从自己的包里掏出墨镜,夹在程黎的鼻梁上,“没人认识你了,我们走吧,程黎,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要学会忘掉过去,重新开始的。”   程黎透过黑色的镜片看着外面,每一样东西每个人都像是带着了色彩,阴暗的色彩。   从M市到J市,这一路就像是一条漫长的跑道,程黎使命地跑着,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地到达终点,因为终点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觉得疼。   程黎刚到家里,程妈就一把搂过她,那烫人的泪滴滑过程黎白色的颈项,她抬手拍拍程妈的背,“妈妈,我累了,想洗澡睡觉,那里我都没有好好地洗过一个澡呢。”   程黎松开程妈的怀抱,自己一个人钻进房间拿了睡衣就往卫生间走,正常的就像下班回家一样。程妈看着程爸、方童依,泪水还没有干的谎言溢满了忧心忡忡。   她站在热水下面,水温远远地高于体温,白/皙的肌/肤渐渐地变成绯红,温度顺着毛细孔钻进她的血管,顺着血液到达心脏,再有心脏泵出到四肢百骸,这样她就变成了一个温暖的人,也许。   晚饭时间,程家满桌子都是程黎最喜欢的菜色,她的碗里堆了小山一样的菜,她朝着程妈笑笑,一个人静静地扒饭吃。一桌子的人都在用余光看她,她知道,但是也还是低着头吃饭。   晚上,方童依和程黎躺在一张床上,两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方童依叹了一声气,“怎么办呢?”   程黎想:是啊,怎么办呢?   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她现在应该怎么做?去和那个人大吵大闹吗?她想,也许可以的,想着在A市车站她离开时他的表情,想着在烟水他眼里杂糅的情绪。想着那一日四周围汹涌而至的恐惧。   呼吸声慢慢地沉寂下来,方童依累了一天睡着了,程黎也闭上了眼睛,她想:终于可以睡觉了。   **   郗铭坐着下午M市直达J市的班机,一路上,手里的平板电脑也从未停止过搜索,这几天新闻娱乐版的头条都几乎被程黎占尽,手指轻抚过上面模糊的照片,早已不是轻吐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出租车停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郗铭车子里面看着这个老旧的小区,近人情怯。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他好一会儿,“先生,你还下车不?”郗铭猛地转头,从皮夹里掏出钱递给了司机,空身一人站在门口,他心里默念着程黎家里楼在第几幢第几层,却始终迈不开那个步子。   旁边来来往往的大妈大爷看着这个陌生的英俊青年,议论纷纷,可是郗铭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一幢和其他建筑毫无差别的小楼。直到他站在那个门前的时候眼里还藏着不可置信,下一秒只要这门一打开,他就可以看见他的小宝儿。   整个抬手敲门的瞬间都是一部黑白电影,缓慢,不清晰,连声音都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雪花片的感觉。   程妈早晨买菜回来看见郗铭直愣愣地站在她的家门口,手抬起来放下去,几次地来回,都没有敲响自己的家门,她慢慢地往上走,看着这样和记忆中遥远的年代相似的人,也看着这眉眼间有着那个厌恶自己的人的影子。程妈隔着两个台阶,站定。   “你是郗铭吗?”程妈开口,声音有些冷淡。   郗铭转身,看着离自己只有两个台阶的妇人,“阿姨?我是郗铭。”   程妈走上去,掏出钥匙,郗铭退了半步,等着程妈开门,可是钥匙只是被她攥在手里,程妈看着覆住门上的那一片阴影,“回去吧,我们都不想小黎再看见你。”   “她好吗?我去海村山的时候他们都说她走了,我看不见她。”郗铭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就好像走失的孩子找不到归家的路。   程妈把钥匙插/进锁孔,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有些突兀,楼下又传来脚步声,“程黎妈,买菜回来啦,哟,这是谁呀?小黎男朋友吧,长得真好看呢!”程妈转过头,淡笑着说:“不是,我们小黎哪有这福气,她A市的同事,来找她问点工作上的事情。”程妈和妇人寒暄了几句,快速地打开了门。   玄关处,她看着这个同样有些尴尬的年轻人,“小黎还没起床,你赶紧走吧,她很好,不劳你们郗家惦记。”程妈轻轻地推开了大门,眼睛盯着郗铭。   郗铭转头,往客厅望了望,鞋子在脚垫上撵着,就是不肯踏出去一步。忽然,拐角处响起了开门的声音,程妈吓了一跳,直把郗铭往门外推。   “阿姨,你在门口干什么?”方童依刚起床,揉着惺忪的睡眼刚打开房门就听见了大门口的交谈声。   程妈“嘭”地一声关上了门,走过去对着方童依说:“哦,隔壁顾阿姨又想张罗着给小黎介绍男朋友呢,聊了几句。怎么样?小黎昨晚睡得好不?哭没?”程妈瞅瞅那个紧闭的房门。   “挺好的,孩子啊睡呢,阿姨你别担心,程黎啊变坚强了。”   “再坚强也是小孩子一个,况且还是这样的事……”程妈的语气又有点哽咽了,“那个……依依,你在杂志社的,能有办法把这些消息压一压不?”   “阿姨,不用你说我也会想办法的。行了,我这就回去了,还得上班呢。程黎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最近别让她一个人呆着。”方童依关照了几句抹了抹脸拿着包就走了。   **   郗铭被赶了出来,站在蔽塞的楼道里,有些落魄,他走一层回望一次那个门口,刚走到楼道口就听见“哒哒”的鞋子跑下楼的声音,他欣喜地回头,却看到的是一脸疲态的方童依。   方童依明显也愣了一下,面前的郗铭看着有些狼狈,青色的胡渣,浅灰色的眼圈,她的嘴角牵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绕着他走出了楼道。   “等一等。”郗铭喊了一声,手臂伸了一半就被方童依甩了回来。   “干什么?等你再制造点新闻啊!”   “那不是我做的,我会尽快地处理好。给她一个清白。”他一字一字地保证。   方童依双手抄着,眼睛斜睨着郗铭,虽然她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可是此刻的气势却盖过了他,“那就赶紧的,管好你身边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不要再来骚扰我们,咱受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章节开始,要大结局了。。。   ☆、第五二章 长谈·分离   郗铭的表情僵硬了,如同寒冬的冰天雪地,他攥着拳头,手心一片濡湿。双眼赤红地看着方童依。   “怎么,大少爷还说不得!见鬼的,一大早就这么晦气。”方童依把包甩在肩上,大步流星地离开。尽管只穿了运动鞋,她的脚步还是踏的很响,好像所走过的每一步都在提示着身后的人他的罪行。   郗铭垂下眼帘,早晨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楼道里,他的身子一般浸在阳光里,一般隐在阴暗里,他回望这卷卷而上的楼梯,心里翻江倒海的苦水一阵阵翻滚。   郗铭回到了自己在J市曾经的住处,稍微地收拾了一下便住了下来。他要见她,这是此刻唯一的信念。每天早上天蒙蒙亮,他就起床赶去程黎家,从早等到晚,甚至连午饭都是叫了外卖在自己的车上解决,他明知程黎在这个时候不会下来,但还是将车子停在小区最显眼的地方。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偏执地近乎发狂。   **   程妈请了年假整日在家陪着程黎,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各干各的事,可是程黎知道她的身上始终都粘着妈妈的一双眼睛,她心里哀叹,自己真是一个不省心的人。   “妈妈,让他上来吧。”程黎的目光从窗边收回,轻轻地说着句子。   程妈起先愣了一下,可是走到窗边往下望,看到那辆豪华的车子,了然的愤怒从心间迸发,“叫他上来干什么?看笑话?!”   程黎原本清明的眼神因为那几个字黯淡了下去,原来自己在最亲的人眼里活的都是一个笑话,一个不屑于让他人看见的笑话,“对不起……”   “小黎,妈妈刚才……你不要放在心上,咱们好好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谁也不见,依依也说了新闻开始压下去了,你不要担心。”程妈看着女儿满脸的愧疚,心疼万分。   程黎轻轻地摇了摇头,看着窗外阳光里那辆闪耀着金色光芒的车子。心说:平白无故,这样的新闻谁能这么快压下去呢!   程妈无奈,叹着气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程黎拿出手机,拨着自己原以为已经忘记却烂熟于心的号码,几乎没有听到电话的等待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喂?”带着不可置信的欣喜的声音,隐隐颤抖。   程黎走到沙发边坐下,细声说:“你,上来吧。我有话对你说。”她说完就挂了电话,不一会儿就听见了快步上楼的声音,很大的步子,很急切的步子,可是在程黎的耳朵里早已过了少女青葱岁月的甜蜜和焦急。   郗铭到程黎家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发现门已经透开了一条缝,他轻轻地推开了,看见玄关处一双男式拖鞋整齐的摆在那里,对着他的方向,他换了鞋走进去,和第一次站在门口看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家,整洁明朗。   程黎坐在那里,看着站在自己对立面带着些局促的男人,缓缓开口,“谢谢。”她没有说谢什么,他也想得到她在谢什么。   “不用,这次是我的疏忽,我不知道她们会这样,你放心……”郗铭说话很急切,好像一股脑儿想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和她说清楚。好希望他们之间的隔阂可以在这所有的道歉和原谅里消失殆尽,但这终究只是他单方面的想法。   “我替那些孩子们谢谢你,新的校舍、图书馆,他们很需要。”   客套的语气让郗铭的心里随着奔跑上来的温度凉了一大半,他想走过去却不知道应该先迈出哪只脚才好,他甚至想立刻逃跑,带着所有的失落,“我……”   “你不要藏着恩培这个项目不用了,既然Ming-Bio需要,你就拿出来,它是你的心血,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程黎很镇定,可是紧摁着膝盖的手指依然泄露了她的无措。   郗铭微垂着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他走近几步,对着程黎清浅的眸光说:“我妈还是谁联系你了?”   程黎点点头,“嗯,我回来的第二天电话就来了,说你……”她哂笑了一下,“说你为了我不肯用恩培这个项目救自己公司,你爸爸因此进了医院,说我的存在就是你的灾难……”   “不是,小……哦,程黎,不是,你的存在不是我的灾难,从来都不是,相反,好像我的出现才是你人生的灾难,我总是让你陷入这样的境地。”郗铭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限的歉意。   “郗铭,我不怪你了。”程黎呼了一口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对着他说,“去了海村山,我才知道自己的过去真的有些可笑,那里的孩子能上学已是奢侈,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去想自己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我们之间……太累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散了,对吗?把过去的一切都抹掉,好的,不好的,快乐的,痛苦的,所有的所有你都不要了,对吗?”郗铭觉得眼眶很酸很酸,酸的已经没有办法承受心里的那些苦涩。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不说话,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终于,程黎一声叹息,“我不想要了,八年了,好长好长,我也守得很累了,要不起了。况且你不是要结婚了,我要不要有什么意义,沈斯怡说的很对,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应该进入你们的世界,本来就是妄想!”   “你在意我结婚?”郗铭像是扑捉到了希望的星子,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都无所谓,你结婚,和谁结婚是你的自由,我干涉不了,我只是想对你说不要捏着恩培不放了,这改变不了什么。”程黎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擦身而过的瞬间郗铭拽住了,“你说的都是心里的话?”   “我和依依要去美国了。”她甩开郗铭的手,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郗铭没有回头,听着那一声“嘭”,像一把长刀阔斧,将他的心很劈成两瓣,终结了他,了断了她。   **   回到A市的郗铭拿着那份合同去了医院,郗国成看着他,未置一词,只是随意地翻了两页就将它丢在了一边,“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你早已成年,事事都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欧明枫则是满意地点点头,“你这么做是对的,郗家的孩子就应该这个样子。万事以郗家为上。”   郗铭的眼里带着讥讽,薄唇轻吐,“你们满意了吗?满意的话就停止你们那些卑劣的手段,这次是我的疏忽,我没有保护好她,下一次,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留下那份合同,他走出了病房。   A市的一家酒吧里,装修奢华内敛,全部的黑色镜面设计在五光十色的霓虹彩灯反射里绽放了它们妖冶魅惑的身姿。郗铭坐在角落,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耳边整耳欲聋的音乐声让他卷进一个无止尽的漩涡,无人解救。   扔在桌上的电话铃音早已被盖过,只能凭着振动感知着它的存在。划开,接起。   “喂,Kingsley,都打你几个电话了,你在哪儿呢?A good news,Laely的项目我谈下来了,怎么样?没有辜负您老的众望吧?”杨嘉宇的声音灿烂无比,像叮咚泉水沁人心脾。   “你……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说,我已经把恩培送出去了,她说她什么都不要了,要去美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郗铭抱着电话,泪眼婆娑地朝着那边的人说着,一个劲儿地为他为什么不早点做好。   杨嘉宇一听这样的情况,顿时懵了,张口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听着一个大男人在电话的那边不断哭嚎,那么凄厉的哭声在这个空茫的世界尤为响亮,咒怨着浮华里一切的虚伪,“我明天的飞机,既然Laely那边已经谈妥了,你这边的事情就会好起来,Kings,相信你自己,你是King-Xi啊。”   “呵呵,King-Xi?我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是,宁愿不去美国,宁愿当时跪下来求她也要和她在一起,我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姓郗!”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时断时续。   如果他什么都不是,他们现在又怎么会隔着千峰万壑,远不可及。但是他又忘了,如果他什么都不是,他们还会在那个时间点相逢吗?   电话一直在继续着,直到光彩四射的酒吧灯光换上了一篇白色的光芒,亮堂的如同白昼一般,“先生,我们要打烊了。您?”   杨嘉宇听见那边侍应生的声音,语调也一下子提高了起来,“喂喂喂……”侍应生看着面前已经醉意朦胧的人,接过电话,“您好,请问你是这位先生的朋友吗?那麻烦你过来接一下他吧,我们这里是……”   “你给他叫辆车,送到……”   郗铭迷迷糊糊地听见了“江南公馆”四个字,一把夺过电话,“我不去江南公馆!不去!”杨嘉宇扶额,只好请侍应生把他送到附近的酒店。   酒店套房里,一切都好像经过了消声处理,静的可怕,他醉的很厉害,抱着软绵绵的被子就陷入了沉睡。   ☆、第五三章 秘密·还击   宿醉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头痛欲裂,郗铭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环顾着周围的环境,回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依稀记得昨天好像和谁通了很久的电话。手机刚到手上就震了起来,郗铭看着名字皱了一下眉头。   “嗯,知道了,把所有的资料全部传真给我,尽快!”他用力地揉了揉疼的嗡嗡响的头,起身去卫生间。   郗铭对着镜子,整张脸呈现疲倦的青色,但是眼里却闪现了光亮,一种可以称作为希望的光芒。提车回去换了身衣服,他直奔公司,一路上,大家看到这个久未露面的小老板都面色讪讪,窃窃私语。   郗铭目不斜视,直接从专用电梯直达23层,Alice看见Boss如天神一般降临也惊了一下,她好像很久都没有看见这样的Boss了,依然的肃冷清贵,却又一扫之前的眼里微露的颓唐。   “通知销售部,二十分钟之后会议室集合,把这份文件按人数影印一下。”郗铭递过恩培的计划书,便径自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一如既往的窗明几净,即使他已经一周多没有来上班。郗铭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开了自己的私人笔电,不一会儿,桌面上就是一张程黎的照片,他深呼吸一下,温柔地开口,“再等等我好吗?以前都是我错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对不?”那浅浅翘起的嘴角带着宠溺,浸在自己遐想的幸福里。   **   23楼一个小型的会议室里,在座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无比严肃,连平常老板还没进来时的低头耳语都没有,郗铭进来的时候瞄了眼Alice,示意她将资料分发给大家。   “这是恩培的最新资料,接下来我们的目标就是让恩培能够在A市的各大医院顺利上市,之前的我不多说,也希望大家忘记过去……”   会议进行了两个多小时,郗铭详细地布置了所有的推广手段,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用心地对待自己的项目,事实告诉他,他不可以输,输了就会失掉他和程黎可能的未来。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是中午,一整个早上滴水未进,伸手按着开始叫嚣的胃,让Alice帮自己订了外卖。埋头继续工作,好像投入之后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郗铭望向窗外的时候路灯已经全部亮起,他站起来拉开百叶卷帘,黑色的天幕下,缤纷的车子在双行道里来来回回,黄色的车前灯一束接着一束,排满了长长的归家路。   突然间,传真机响了起来,一页一页的资料不断地滑出来,郗铭没有转身,眼睛还是盯着远方的天空,藏青色的,带着稀稀落落的一颗颗碎钻,时隐时明。反射到郗铭的眼仁里又带着点点银光,很是好看。大约一分钟后,传真机停止了响动,架子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叠资料,他走过去,拿起那些纸张,只是竖着理了理,连一个字都没有看就装进了文件袋。   他抬手看看表,下班的时间早已过了很久,办公室的外面早已一片安静。郗铭走到衣架边,拿起外套,挽在手腕处就出了办公室。   车速一直保持的很平稳,方向是郗家的老宅。灯火通明的白楼,华贵而典雅,花园里一盏盏小型的灯像一朵朵开在晚上的花朵,幽暗的白色灯光并不突兀,反倒显出了温润的感觉,郗铭将车子停在大门外很久,扫视着这个自己住的并不是很久的“家”,他就快要与它决裂了,是不是也该好好看看它的样子呢?   郗铭没有将车子开进车库,而是直接在外面下车,带着那个棕黄色的文件袋。他缓缓地走在花园的小径上,淡雅的花香悄然地钻进鼻腔里,他蹙眉,一向厌恶所有的香气,即使清淡的爽人。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欧明枫刚从书房出来,就看到平日里这个时间点绝对不会回来的儿子。   郗铭没有说话,换好了拖鞋就走到欧明枫的面前,一米八的个子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在光线的印衬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就这么砸了过来,裹着郗铭眼里无线的冰冷。他乜了眼自己的母亲,嘴角牵起的弧度带着浓浓的嘲讽。随后便转开往楼上走去。   “站住!你什么意思?”那抹冷笑就像钢笔的笔尖,在欧明枫的心上划上长长的一道痕迹,夹着细细密密的疼渗入心底。   郗铭在楼梯的拐角处顿了一下,手捏紧了一旁的栏杆,泛白的骨节早已昭示了他心中的怒火滔天,可是口气却又像平静的海面,“没什么意思。”他回到房间收拾了几样东西就离开了,不带一丝留恋。   翌日傍晚,杨嘉宇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郗铭的办公室,把自己往沙发里一摔,两脚往茶几上一搁,“赶死小爷我了,你那天晚上没事吧,酒保把你送到酒店了吗?”   “合同呢?”   牛头不对马嘴的一问一答引得杨嘉宇怨声载道,“都说奸商奸商,Kingsley,我看你这个名头坐的可真是实在。”他从公文包里拿出自己千辛万苦得到的合同,“喏,要看自己来,老子赶了那么久的飞机,不动了。”   郗铭径自站起来,走过去拿过合同,就这么站着看了起来。   “你放心,我可是仔细看过的,况且还没有签约,什么都等着您的反馈,不过要快,就怕那帮鬼佬又临时被什么人缠上。”杨嘉宇得意洋洋地说着。   “嗯,我马上签了,你传真过去。”   杨嘉宇看着郗铭的背影,带着点匆忙的背影,心里划过一丝犹疑,他好像看见了那个曾经在投行界呼风唤雨的人,他所有的忙碌奔波都带着强大的目的,从不会给自己增加一点多余的闲事,“Kingsley……”他喊了一声。   郗铭回头,说:“还有什么事?”   “没了,你赶紧签了吧,剩下的都交给我。”杨嘉宇摇摇头,想着都这样了,还能有更坏的状况吗?   端正、刚力的两个字印透纸背,浸在阳光里,平白地生出一种希望。   两周之后,Laely公司的M-413计划亚洲区正式由Ming-Bio接手,郗氏举行了一个大型的记者招待会造势,各路媒体都一大早就蹲守在展厅外面,都想看看这个在“蛇吞象”之后就有些低落的Ming-Bio如何一举夺魁。   展厅里,巨大的横幅上画着两家公司的标志,几盏射灯投影到主席台上,伴着几个黑色西装的人利落地站成两排,郗铭和Laely亚洲区的代表一起走上了主席台,银色的闪光灯接二连三地闪烁着,将他们成功的每一步都记录的格外详实。   远在千里之外的程黎看着电视里的同步直播,镜头里面的人比上次看起来更加消瘦了,但是却精神了很多,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镜很好地遮掩了眼里的疲惫,他微微牵起嘴角,恰到好处地笑着,耐心细致地回答着记者的每一个问题,遇到刁钻的也不会黑脸,只是幽默地一笔带过。   签约的记者会半个小时就结束了,Laely方面的代表做了简短的总结性发言便回了后台,就在记者们都准备收拾器材的时候,却听见巨幅海报被撕下的声音,之前的背幕从左右两个顶端扯下来,换上了属于郗氏集团的大背景,主持人的声音在一边响起,“请各位媒体等一下,下面呢我们郗总有事宣布,希望各位做个见证。”   他抬起手虚握成拳,头微微一侧轻咳一声,转头朝着大家一笑,“很感谢各位媒体百忙之中还在抽空前来,打扰各位一点时间,郗某宣布一件事情。家父因为身体原因已于日前辞去郗氏董事长一职,今天我宣布我将正式接任郗氏集团董事长一职。”侧后方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右手夹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语气严谨地宣读着文件里的内容。   “我郗国成于今日正式宣布将郗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让出,由郗铭先生正式……”   台下响起了一阵人头攒动的声音,哗啦啦地把归置好的相机拿出来拍照,快门的声音似乎比刚才的签约仪式还要热烈,没有给记者提问的时间,在宣读完聘任书之后,郗铭就离开了主席台,有几个记者似乎想追上去问些什么,也被保镖挡在了外面。   程黎有些愣了,好像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她所未知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转头望望窗外的天,还是一如昨天一般湛蓝的无比,可是心里的那层阴霾却愈加浓重。   果然,第二天郗氏的公关部就甩出了一个更大的炸弹,把娱乐版炸的魂飞魄散。   沈斯怡在房间里看着笔电里的声明,“唰”地就把鼠标砸向了屏幕,瞬间那一份声明四分五裂,顷刻间屏幕也跟着黑了,她站起来来回踱步,发疯似的,“单方面解除婚约”几个字像万箭一样,一支支穿透她的心脏。   蓦地,沈斯怡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火红色的保驰捷在马路上狂奔,带着最原始的狂野,像丛林里追逐猎物的豹子。“吱”地一声,车子停在了郗氏大厦的大门口,两道深灰色的刹车痕迹在浅灰色的柏油马路上,显眼的刺目。   郗铭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斯怡,即使在她的家里,她都是高傲娇贵的像一个公主。而他面前的她,却有着些许的狼狈,家居服松垮地披在身上,一张脸有些惨白,没有任何化妆品的陪衬。   “郗铭!你想悔婚,想娶那个贱人,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读者大大们,阿墨的第一篇小说就剩最后的一两章了,倒数的章节多给阿墨一点评论吧~爱你们~   ☆、第五四章 车祸·缘浅   郗铭抬头,浅笑着看向整个人都在燃烧的沈斯怡,“对于你,我从来没有想娶的心思。”他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温和的仪表下却吐出这么冷冽的话语。   “啊……”沈斯怡骤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为什么?我为你付出这么多,就不值得你一点感情?你要用这样一份声明来赶走我,表示你的忠心不二?!”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并不介意。”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洒在他的脸上,这样的好看,可是沈斯怡想不通他的话怎么就这么冷呢?像冰锥子一般钉在她的心上,将原本温暖的鲜血冻得冰凉。   “你想娶她是不是?郗铭,你妄想!”沈斯怡的嗓音已近嘶哑,她像是枯井里的逃生人,双手死死地扣住藤蔓往上爬。   “那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你不好过我也别想好过?沈斯怡,你想玩我随时奉陪,但是你也应该清楚我的底线。”郗铭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沈斯怡忽然笑了,眼里沁出了泪滴,她点点头,“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怎么办呢?你捅了我的心尖,我也好想捅一捅你的心尖看呢?”   内线电话突然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Boss,前郗董和郗夫人过来了。”   郗铭摁掉了电话抬头的瞬间看到了沈斯怡如释重负的笑容,想到那个文件袋,心里冷笑。他往办公室的门口走去,“我希望当我上来的时候你已经消失了。”   他到达一楼的时候,郗国成和欧明枫已经往大厅来了,病愈后的郗国成苍老了很多,过往的意气风发早已随着那一场大病消散。郗国成看了儿子一眼,就直接往专用电梯方向走去,欧明枫经过郗铭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你这个样子,我们还真是不放心将郗氏交给你!”   郗铭笑了笑,随意地说:“是吗?那过段时间您看看,我的决定对还是错。”说完他跟上郗国成往电梯走去。   郗国成走进自己曾经的而今又是郗铭的办公室,背对着更过来的儿子,“糊涂!”声音里带着股恼怒的意味。   “糊涂什么?连您也认为我发声明是错了?”郗铭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前方面对着他负手而立的父亲。   “你要退婚,至少先要和我们通气,这样的冒失让两家人都不好看。毕竟沈家……”   “沈家对我们来说还有用?那如果您的儿媳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还要吗?”郗铭绕过父亲从自己大班桌的抽屉里拿出那个棕黄色的文件袋递给他。   郗国成狐疑地接过来,一圈一圈地解开绕着的线圈,最先入目的是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男人将一包白色的片剂交给了一个女人,女人的头侧着,在灯光的遮掩下看不清容貌,但是这个经常出现在自己家中的身影,郗国成怎么会不认得呢?   欧明枫进来的时候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眼睛蓦地张大,她几步跑过去抢下那些照片,一张一张地翻着,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媳人选私/生活竟然这么混乱不堪,她抬头看着郗国成眼里同样的不可置信和沉痛,又看向自己儿子满眼的嘲讽,喉咙里就像哽了一根尖锐无比的鱼刺,她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   欧明枫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就去了沈家退婚,沈母独自一人面对,“明枫,我们朋友一场,你这么做未免也太伤人心了吧。”沈母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余光若有似无地飘向二楼的拐角处。   “小铭的声明说的很清楚了,是斯怡解除了婚约,保住了沈家的颜面,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局面。”欧明枫的表情很冷静,她向来都是利益至上,她清楚地知道这样的丑闻一旦爆发出来会给郗家带来多大的灾难。   “颜面?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囡囡的感受?!”沈母的声音显得很激动,她爱女儿,看不得女儿这样受辱,“你曾经说过的什么呢?说斯怡是你心目中唯一的儿媳,怎么?现在换了,要娶那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了?!”   欧明枫笑了一下,眼里闪过鄙夷的光,她没有答话,只是说:“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对于斯怡我也只能说一声抱歉。”谁让你的女儿不好好珍惜自己,出入那种地方!   沈斯怡在拐角处看见欧明枫起身正要离开,冲了下来,“阿姨,你真的不要我了?”她带着满眼的委屈和酸楚,手指紧紧地搅着衣角。   欧明枫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只是从一边的手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交给了沈斯怡便离开了沈家,刚出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沈斯怡凄厉的哭声,她闭了闭眼睛,摇了摇头,快步走出了沈家的院子。   沈母搂着崩溃的女儿,看着散落一地的不堪入目的照片,痛心疾首,喃喃的说:“囡囡啊,你怎么……你这样今后怎么办啊?”   “妈妈,对不起,我真的只有一次,我……受不了他这么忽冷忽热,受不了他要和我结婚了还往那个女人身边跑……我真的只有这一次!妈妈,你帮帮我。”沈斯怡偎在沈母怀里,拉着沈母的衣服,凄凄地哀求。   沈母轻抚着女儿的背,柔声哄着,“囡囡,我们忘了他吧,妈妈给你找更好的,那家人不值得。”   “不……我只要他,我只爱他。”沈斯怡一把推开了母亲,“不,我就是要嫁给他!”她站起来,将一地的照片收了起来,就好像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她跑回自己的房间,将所有的照片锁在了抽屉里,她粗喘着气,看着梳妆台镜子里的人,泪水早已将精致的妆容抹花,她抬手一点点擦去脸上的粉,原本还带点红润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泪水又在不断滑落,她奋力地擦着,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情况下她也不允许自己狼狈。   郗氏的声明就像往烧的正旺的柴火里再添了一把热油,热门度一直高居娱乐版榜首,有人分析这次这么大的合作,郗氏已然已经一跃成为A市制药企业的新的龙头老大,沈家这门姻亲就显得有点门不当户不对,虽然声明里是女方提出感情破裂,解除婚约,但是外人怎么看都是郗家在护着沈家的面子呢。   郗铭没有理会这些新闻,Laely的合作刚刚开始,他早已忙的脚不沾地,况且恩培的销售状况也非常的好,不得不说程黎之前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如果没有……他看着桌边的日历,日子又被划去一天,离她离开的日子又近了一天。他压缩了自己的行程,想在她去美国那天送送她,即使只能悄悄地看一眼。   酷暑的夏日,早晨的太阳已经在树梢之上,光芒普照大地,郗铭昨夜又是熬了一晚,今天他自己直接开车去机场,J市没有机场,程黎要先到A市再坐飞机。   他驾着车子从地下车库慢慢地开上来,陡然出现的光有些刺眼,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摸墨镜,车子慢慢地往主干道上开去,余光里一束火红色的影子急速地向自己冲来,倒车已经来不及了,他猛地向右打方向盘,想要做最后的避让,可是对方的车速已经太快,下一秒几乎就要撞了上来,他听见金属之间擦碰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巨响,安全气囊弹出来的时候,他看见那辆红色的车子撞到了一边的树上,车子前头深深地凹了进去,之后便是一片黑暗。   郗铭醒来的时候耳边是欧明枫的声音。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睛,一点点地适应了柔和的白色光线,“沈斯怡呢?”他想他应该伤的不重,至少还记得那辆朝着自己冲过来的车是沈斯怡的。   “小铭,这次幸好你没事,不然我是不会放过沈家的,”欧明枫让护工把郗铭的床摇高了一点,“她还在重症监护室,车都报废了。”   郗铭的心有些紧,突然间他问:“几点了?”   “十一点多了,医生说你只是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十一点多了,那飞机应该早就起飞了。他闭上眼睛,终究情深缘浅。   程黎和方童依是晚上的飞机,两人下午才到的A市,程黎没有让程爸程妈送行,虽然他们答应了程黎去美国,但是毕竟那是隔着几个小时时差的地方,程黎不喜欢分别,更不喜欢分别是亲人脸上的不舍。   “有没有不想走啊?你现在还可以改变主意哦!”方童依笑着眯眼看着程黎。   刚吃完晚饭,她们俩在机场的咖啡厅里等着登机,程黎很沉默,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表面上的指针在一圈圈地转着,不会为谁停留一次,她的心跳有些快,脑子里总是回放着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程黎双手五指并拢,捧着有些烫的咖啡,自己的心思好像从今天早上醒来的那一刻就在不断地跳动,她恍惚地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方童依见程黎这个样子,不多说什么。看了看表,“快要登机了,我们走吧。”   程黎蓦地抬头,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还是被方童依看见了,她握了握程黎的手,“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二章,还剩一章哦~   ☆、第五五章 完满·爱情   蓝天、草地、绿树,程黎每天醒来后,入眼的都是这么一篇生机盎然的景色,她血液里的那些鲜活的因子好像都被这景象唤醒了,连方童依现在看见她时都说人气味儿越来越重了。   这是她在美国呆的第七个月,住在方童依的家里,方父方母退休之后就来了美国,替方童依搭建了一个幸福美好的后花园。   “小黎啊,快过来吃早饭。今天是周五了哦~”方母笑嘻嘻地看着程黎。   程黎的脸爬上一层绯红,望着窗外的干净稀疏的车道,她似乎没有想到她来了的第一个月就会在那条金融大道上看见他,藏青色的休闲服,米色的裤子搭着同色系的鞋子,相比之前总是一套套深色严谨的西装来说,带着点温暖的味道。   “你好!”程黎很镇静地打招呼,就像许久不遇的老友一般,平和里带着一点点的欣喜。   郗铭有些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惊喜,裤袋里的手张开又握住,指腹微微地扣着掌心,指甲挂到肉,带着点疼,他不是做梦!“你好。”他回以同样的两个字,其实他想问你好吗?你看到我的声明了吗?可是看着眼前真实的面色红润的她,怎么会不好呢?果然,离开他她会过得很好很好,或许不久之后就会结婚,生子。想到这里,他的心忽然有点或者说是更多的难过,因为这些时候都不是他陪伴的。   “你来出差?”   “嗯。Laely的项目要经常过来看看。”顺道或许可以遇上你。   “身体……还好吗?”下了飞机之后程黎才看到那条新闻,她和方童依当场愣住了,照片里的车子程黎认得,张扬的颜色瞬间变得破碎不堪,侧方的一辆黑色的车子副驾驶座的门也被撞得变了形,车窗玻璃已经碎了。可是她却看不见里面的那个人怎么样了。直到一周后依依才通过朋友告知郗铭只是轻伤,在医院住了两三天就出院了。她才觉得那颗在嗓子眼的心缓缓地落到了肚子里。   郗铭一震,眸光闪闪烁烁,“嗯,很好,我没受伤。”   **   最后的一刻沈斯怡还是舍不得撞上他,反向盘猛地一转,她自己撞到了一边的树上,造成了下半身瘫痪。他还记得那个沈斯怡清醒的晚上,他出现在她的病房,她没有了过去的声嘶力竭,没有了耀眼的锋芒,只剩下满眼的脆弱。   “对不起。”他说。   沈斯怡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滑过眼角,渗到纱布里,伤口有点疼,可是总也及不上心疼,“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即使我吸过,那也只有一次,如果不是你逼我,如果不是你一次一次地往海村山去,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说的很慢很轻,却又像法庭上的律师,字字掷地有声。   “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不会……”   “哈哈哈,我已经这样了,再加上一条杀人未遂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不会要我。”她微微侧头,闭上眼睛,即使看不见站在床脚的郗铭,她也好像只要与他同在一个房间里,就可以闻到他的味道,“你出去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郗铭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病房,轻轻地带上了门。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确保里面没有传来异样的声音,才静静地离开。   **   程黎点点头,目光还是悄悄地在他身上看了一遍,“那我先回去了,你忙吧。”   郗铭上前拉住她的手,“住哪里?我送你回去,这里打车不方便。”其实相比较拥挤的A市,这里打车真的方便很多,可是他还想在她的身边多呆一会儿。   程黎出奇地没有拒绝,跟着郗铭去了停车场。   “吃饭了么?”郗铭在倒车,一边倒一边从右边的倒车镜里看程黎的表情。   她有些吃惊地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郗铭叹息一声,“嗯……陪我吃顿饭,可以么?”   程黎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发呆,等车子停稳的时候,她抬头一看居然是在唐人街附近,她没有反对,只是跟在郗铭的后面。他们在一家有名的中餐馆吃了饭,整顿饭几乎都是郗铭在吃,她只是戳了几筷子素菜,有点食之无味。   饭后郗铭直接送了程黎回家,只和她说了“再见”就直接离开了。   之后每隔一周的周末,程黎都会看见郗铭出现在方家,虽然方童依不待见他,她也不想多见他,但是他总是能够厚着脸皮在方家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然后第二天周末接着来。久而久之,这似乎都成为了方家的一个习惯,在下午准备一顿好的下午茶,迎接一个很健谈的客人。   程黎很冷静,每次他来没有避而不见,只是随意地说上几句,他会问她在美国的生活,问她的英语学得怎么样了,她都会好好的回答。偶尔还会对着他笑一下。他们就这么走过了如流水般的半年时光,连方童依都感叹郗铭的好毅力。   而程黎就好像回到了当初大学在公司兼职的时间,他们一起奋斗一个项目,没有捅破那层纸,是最好的伙伴,最好的饭友。   这天程黎吃了饭就在客厅里兜兜转转,下午天空突然间阴沉了下来,她的心也蓦地一沉,她朝着窗外看了又看,始终都不见那辆极为熟悉的车子朝着她开来。   手机在她的手心里翻来覆去,划开摁掉,屏幕上都带着薄薄的一层水雾,她却始终无法播出那个号码。   她想:会不会飞机晚点了,天气不好,飞机晚点很正常,现在打了说不定也是关机。她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突然间,程黎听见方母讶异的一声,“那不是郗铭的航班么?怎么好像出事啦!”   程黎转头,看见新闻里播报了一架由A市前往美国纽约的航班暂时失去联系,塔台方面正在积极采取措施联络。   手机滑落,“啪”的一声跌落在地,惊醒了陷入极大恐慌的程黎,她转身朝着大门跑过去却被方母抓住,“让老方送你过去,别怕,天气不好,失联很正常的。”她紧紧地握住程黎的手,轻抚着她的背。   程黎的脸上很镇静,只是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像一张薄纸,一撕便烂。   门外响起了汽车鸣笛的声音,方母搂着程黎往外走,“去吧,方叔叔陪你过去。你别怕,我马上打电话给依依,让她找相熟的同事了解了解状况。”   程黎上车,系安全带,所有的一系列动作就像机器一般,娴熟。她的眼光木愣愣地盯着前方,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失联。   她清楚什么是失联,知道飞机失联的危险性有多大?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怨恨郗铭了,好好的为什么还要来见她呢?   车子一路都开得很快,到达机场的时候咨询台前面也已经围了许多家属,她被方父拉着手,跑到咨询台前,只听见工作人员在不断地安抚着家属的情绪。所有的话就和新闻说的一样,他们在努力地试着联系。   程黎骤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努力?可是这样的努力有用吗?方父蹲下来,拍着程黎的背,“小黎啊,别哭!这不是再联系着呢吗?会有消息的。”   “对不起,我不应该出现在你面前的,不应该去华尔街的。”她搂紧自己的双肩,哭的整个人一抽一抽的。   陆陆续续的还有其他航班的乘客不断地出来进去,整个机场就像一个小型的繁华的都市,有回家的;有离家的;有出差的;有经过的。可是都没有她的郗铭。   郗铭刚下飞机,临时的工作让他先去了趟英国再转机来的纽约,他打开手机,十几条未接电话突突突地跳了出来,竟然全是方童依。难道程黎出了什么事?他回拨过去,就听见方童依咋呼的声音,“我说郗大少,你没事吧,急死我们了,你那架飞机平安降落了?”   “什么?”   “你的飞机不是失联了吗?新闻刚说的,A市到纽约的飞机失联了。”   “没有,我没坐那班,我从伦敦转机来的。”   郗铭听见电话那头明显的呼气声,“程黎去机场找你了,人急的都傻了……”他边走边听着电话,前方就是方童依说的急傻了的人。他走过去,对着瞪大了双眼的方父笑了笑,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方父了然的起身,看着这个俊朗的年轻人一步一步迈向他的心爱。   郗铭将蹲在地上的程黎拥进怀里,轻轻地,像抱着一个婴儿一般珍视,宝贝,“小宝儿,我来了!抬头,看看我。”他的吻落在她冰凉的耳边,柔声地说。   程黎的身子一震,仿佛幻听一般,她不敢抬头,只是将头缩的更低了。   郗铭无奈,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小宝儿,我很好,看看我!”那张脸上满目的泪痕,像个被夺了糖果的孩子一般,他凑过去轻吻她的眼睛,仿佛想用自己体温告诉她,他真的就在她的身边。   程黎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从他的额头一点点滑下到眉到鼻梁到唇瓣,每一处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暖,她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继续放声大哭。郗铭则幸福地笑了,他想起自己飞机上助理看的那部电视剧里,那个神奇的Halo光晕,被称作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戒指。他摸了心口,忽然用力一拉。   郗铭扶起程黎,细心地替她抹去眼泪,单膝下跪,拿出那枚曾经的戒指,而现在依旧带着他的温度的戒指,大声说:“小宝儿,嫁给我!”   —— END ——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阿墨的第一篇小说完成了。很开心,自己可以坚持去完成一个故事,虽然这个故事不尽如人意,值得修正的地方也实在很多,但是还是没有坑掉而坚持完成了。   这不算一个开放式结局吧,大家会想到以后两人的幸福生活。   肯定会有人女主都被害成这样了,还能原谅男主,真是不可思议。可能阿墨的设定确实存在一点问题,但是我也只是想表达一种一生绵延的感情,即使经历过伤痛,但是我们仍然可以被爱治愈。   所以不要放弃去爱。   好啦!下一篇文阿墨已经构思了一点,不是虐文哦~是一片很温馨的关于药物实验室的故事。实验员们的爱情你们期待吗?希望大家都来看看哦~收藏阿墨的专栏,开文早知道哦   第56章 番外 心思   窗外一片白雪皑皑,窗户里面却暖意融融,程黎端着杯奶茶静静地坐在电视机前面,她的双眼有些出神,所以无论电视机里的人物讲着多么搞笑的台词,她的表情永远都是这么的平静。她伸出左手看着中指上的戒指,想着机场那一个温暖的拥抱……   “哎,郗大少都在准备婚礼了啊,你就甭矫情了。不过也是,连个米粒钻都没有,郗大少家里是要倒台了?!”方童依今天休假,从厨房出来就盯着程黎看了十几分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的缘分到底是怎么断都断不了了。   “依依,我做的对么?经历过这么多,我和他……还可以在一起?结婚,甚至是生子。我好像真的不敢往下想。”程黎轻抚着那枚戒指,仿佛还带着郗铭残留的体温。   “不敢想什么!你就是最最正宗的郗太太,全世界就你一人。如果你真的想不通,要不我再打电话给郗大少,说你又跑了,这回我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方童依挤挤眼睛,说着自己的鬼主意。   “依依,我是真的……”   “好了,我知道,不就是觉得后怕,怕你们不能白头到老。不会的,这个世界上啊,最最爱你的我看除了你爸妈,应该就是郗铭了,你看,你们都要结婚了,你想过婚礼在哪儿举行没有,你想过你的婚纱是什么样子没有,哪有要结婚的人还这么分居两地的。还有,叔叔阿姨知道了没有?!”不愧是新闻工作者,方童依一下子抛出的问题连连中靶。   “我……”程黎哑口无言,她好像从答应求婚以来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只是每次都盼着郗铭每周来美国的团聚时间,至于回家,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里,忘了结婚是要两个人一起准备的。   方童依上楼,抱着足有二十几厘米后的一叠资料下来,“喏!你家郗大少叫我给你的,全都是她给你看的婚纱,还有举行婚礼的地点。啧啧……一个男人能想到这样真的不错了。程黎,你有这七想八想的功夫,你们为什么不开诚布公地谈一下呢,他背地里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却不告诉你,就想着先放在我这里拖一拖,再拖一拖,等你心情好了给你看,而你整天就在那里发呆。程黎,你知道么,我觉得你都快成机器了,每次郗铭要来的时候,你都是最高兴的,你感觉的到么?”   程黎看着茶几上那小山似的一堆结婚资料,上面满满的都是郗铭做好的笔记,他对她的了解清晰可见。程黎觉得眼眶酸酸的,她伸手抱过那些资料,一页一页地仔细地翻着,泪珠就这么滚落,晕开了原本的黑色字迹。   她拿出手机,拨着郗铭的电话,“嘟嘟”的声音都觉得等待怎么这么难熬,这么长久,等着一个人的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喂”字都充满了希望。   “小宝儿?”郗铭那头的声音带着惊喜,程黎很久很久没有主动打过电话给他了。   “对不起……”程黎溢出喉咙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很自私,郗铭,对不起……”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心里的想法,好希望此刻那个人能站在她的面前,她想抱着他,想对他说她爱他,真的很爱很爱,即使过去有过埋怨,有过恨意,可是她都爱他。   郗铭听见程黎哭了,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宝儿,你和我说,你不要急,好么?”他拿着电话,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几步便到了Alice的桌边,他随意地拿过Alice桌面上的文件,即使他看到了那是一份自己刚签过的加急文件,也不管,直接在上面写——订去纽约最快的机票,马上!   Alice惊慌地看着Boss,郗铭满心的焦急在整张脸表露无遗。他示意Alice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马上订机票,嘴里却温柔地哄着程黎,“小宝儿,不哭了好么?我马上过来,陪着你,你不要怕。明天,我保证明天你一醒过来就可以看见我,好么?”   “好……”程黎在那边轻声答应。   直到程黎被郗铭哄得不哭了,挂了电话才觉得刚才的自己有些好笑,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在郗铭面前撒娇,转头就看见方童依有些促狭的眼神,她脸红地低头。   “别不好意思啦!哈哈,刚才知道的是你在和未来老公打电话,不知道还以为几岁的女孩子在和爸爸撒娇呢。哎呦,郗铭真是幸福啊,提前感受当老爸的感觉。”   “方童依!”   “好啦好啦!明天就和你家爸比好好谈谈,我困了,睡觉去了!”   程黎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的和郗铭打过电话,即使是两人刚开始恋爱的时候,或者是后来的争吵更别想这么甜腻的电话了。   **   郗铭是第二天一大早到的纽约,马不停蹄地赶来,只为哄他的宝贝安心,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扔到一切。   程黎跟着郗铭去了他下榻的酒店,一路上,郗铭都是单手开着车,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程黎的,一刻也不敢松开,他们都没有说话,车子的速度却在越来越快,程黎听着引擎的声音越来越大,没有阻止,只是自己的心跳也伴着马达轰鸣起来。   车子到了酒店门口,郗铭将车钥匙扔给门童,一路上几乎是飞的速度拉着程黎往房间跑,久违也可以说没多久违的拥抱让两人都觉得心满意足,重新能够在一起对于郗铭来说已经是一种恩赐,他耐心地等待,尽心地守候,他知道,她还很害怕,很担心,并不是百分百的心甘情愿地嫁给他,是那场事故促使着她点了头。   “小宝儿,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哭?”郗铭没有松开程黎,只是紧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柔声说着话。   程黎感受着郗铭呼出的热气在自己的耳蜗里乱窜,心跳的节奏都乱了,她推了推郗铭,郗铭却没有松手,她无奈,只好这么说话,“为什么不告诉我,就替我准备了那么多,结婚……应该是我们两个一起准备,而且,而且我爸爸妈妈还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   “会,他们同意的,我知道。”原来是这件事,郗铭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从接到程黎的电话开始,他的心就没安过,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一个地方又错了,会不会等到自己感到美国的时候看见又是空无一人的房子。   “嗯?”   郗铭松开程黎,刮了刮他的鼻子,“我已经去找过叔叔阿姨了,他们同意,小宝儿,我会让你做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以后你也会是最幸福的太太。我们以前浪费了很多时间,以后我都不想浪费一分一秒,我不强求你想要在哪里结婚,想穿什么结婚,你能答应我的求婚,我已经觉得对我来说是此生最好的事情了。”他抬手抹去程黎眼眶里不断涌出的泪水,倾身吻了吻她的眼角。   “那我也要穿最漂亮的婚纱结婚。”程黎笑了笑,双手搂着郗铭的腰,“郗铭,我害怕,不是因为不爱你,只是我们的过去……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幸福,我骗过你,你妈妈她又……我们好像真的是世界上最不合适的一对……”   郗铭抬手堵住程黎的嘴,“谁说的,我觉得我们是世界上最契合的一对,我说过只有我们在一起才是晨曦黎明,我们在一起才是希望。小宝儿,我知道是我给你的安全感不够,过去的我很糟糕,把你……我只是不敢相信你和我在一起竟然是为了钱,我不敢相信我经历过种种之后放手去爱的人竟然还是为了钱和我在一起……可是以后不会了,我会强大起来,让你安稳地躲在我的身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郗铭的话像是绵长的江水里滚了浪,敲打在程黎的心头,“郗铭……”她踮起脚尖,凑近郗铭的唇瓣。   些许冰冷的双唇随着爱意逐渐升温,卧室里幽暗的灯光见证着他们真正敞开的心扉。   第二天清晨,程黎看着右边熟睡的人有些脸红了,多久了,睡在他的怀抱成了心安、意满。她伸出手,顺着郗铭的鼻梁往下滑,有些凉意,触到她温暖的指腹。   “好玩么?”那个原本还平静的嘴角忽然翘起,他翻身压住程黎,“宝贝,昨晚我伺候的好不?”   “不要脸。”程黎双手撑在郗铭的胸前,躲着她带着胡渣的亲吻。   “怎么不要脸,我们要结婚,要生子。哦~对了,你说你现在的肚子里会不会已经有个小苗苗了?”他笑着,好似很满意昨晚两人情动后忘记做措施这件事了。   “昨晚?不行,我要去……”   “不准!我们都要结婚了,你吃什么药,你学这个的,不知道那玩意儿伤害有多大!”郗铭的脸瞬间黑了。   程黎眨眨眼,很满意郗铭的表情,“我没说买药啊,我要去看婚纱,万一真有了,我不要大着肚子穿婚纱,丑!”   “好……你就玩我吧。”   清晨的太阳已经升起,他们的爱情如斯美好,就像一首歌,程黎想今后她都会是郗铭心上的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读者大大们,欠的番外终于补上了,应该还会有小包子的番外,但日期不定,最近我在全力存稿新文,你们期待不?期待的话就先收藏一下吧!(药物所师兄师妹的纯(jian)爱(qing))   戳按钮——   最后推荐甜蜜歌曲——罗志祥《我的皇后》真的超甜,适合婚礼啊,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