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枕江山》全集 作者:穿山虎 声明:本书由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第0001章梦里 咚!咚!咚! 一阵震天憾地的战鼓声隆隆而起。 陆飞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阳光强烈,刺得眼睛生疼,全身上下更是钻心的疼,等他完全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身处一个陌生之地,看起来有些像某个古城的瓮城。 瓮城中站满了身着古代战甲的士兵,靠着城门处有个高台,台上旌旗遍布,有的旗帜上书有一个‘宋’字,有的则绣着‘大宋招讨使大将军曹’的字样,在耀眼的阳光下,一名身披晃眼铠甲的老将军正背手而立,须发花白,精气神十足,更是一脸的得意和自豪。 陆飞低头看了看自己,却不知为何被人五花大绑的绑在高台前的一根木桩上,再看看身边,和他同样遭遇的还有十多个人,只不过有几个已经满身是血,脑袋耷拉着,看样子不是死了就是睡着了。 陆飞一头雾水,这什么鬼地方? 正在陆飞一脑袋浆糊时,那台上的老将军开了口,声音浑厚,声透瓮城的每一个角落。 “尔等听着,我曹彬奉旨平唐,所到之处无不束手,今日,老夫不但要征服唐地,更要征服人心,世间传言唐主李煜有十三名忠心耿耿的护卫,父子代代相传,立誓永不叛主,今日唐主已死,尔等十三人具为老夫的阶下囚,若想活命,乞降免死” 陆飞一脸疑惑,眨着眼问和他身边和他一样被绑着的汉子,轻声道:“哥们,这,这干嘛呢?” 那汉子一咬牙道:“六哥莫怕,主公已死,我兄弟十三人已是愧对先人,今番同死,去向老主公请罪去” 陆飞皱着眉,六哥?我什么时候成六哥了?这到底是哪呀。 随着那老将军的话落音,几名手持长枪的甲士来到了刚刚和陆飞说话那人的面前,陆飞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排成一条直线的每一个木桩上都绑着一个人,自己排在最边上,再看看前面那些位,好像都血肉模糊的耷拉着脑袋,唯独自己和身边这位还在喘气。 怎么看都像是在做梦,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好真实的梦。 台上的老将以马鞭一指陆飞边上那人,喝道:“降者免死,说,降是不降” 那人连看都没看他,只是转过头很是从容的对陆飞道:“六哥,兄弟先走一步”说罢头一偏,目光直射那台上老将,咬牙道:“狗贼,你杀我公主,屠我百姓,想让我投降,做梦,要杀快杀,看爷眨不眨眼” 那老将哼哼一挥马鞭,顿时,站在这汉子前面的两名甲士齐声暴喝,两支铁枪已经扎进了他的前胸,‘噗’,鲜血喷涌,但那两甲士仍没有停手,顷刻间已连扎了几十下,只扎得这汉子全身都是血窟窿,连肠子都流了一地。 这一幕直把陆飞看得目瞪口呆,张大着嘴半天都没合上,那血腥的气味直顶脑门,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再看一会那真的吐了不可。 还不等陆飞调匀呼吸,那两支沾满血的枪尖已经抵到了自己的鼻子尖,这味道陆飞闻过,小时候看人家宰猪杀牛时就是这味道。 陆飞的脸色煞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根本分辨不出这一切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降是不降?”那老将的马鞭移指着陆飞。 陆飞喉结一阵涌动,嘴里发干,连口唾沫都咽不下去,看着这不知是真是假的枪尖,头脑一阵阵眩晕,他似乎也明白过来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自己怎么稀里糊涂来了这个鬼地方。 “说!”两名枪兵齐喝暴喝,凶神恶煞一般死死的盯着陆飞。 陆飞定定神,到底啥情况?他侧过头,看着那台上那老将,小心问着:“我,我要是说不降呢?” “死!”老将的回答干脆明了。 操!陆飞暗骂了句,继而又问道:“那我要是说降呢?” 那老将闻之,眼都大了一圈,那表情比发现他老婆是处女都兴奋,接着又是仰起头哈哈大笑,捋着胡须道:“什么十三死士,哼,不过如此,小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告诉你,若是投降,老夫不但不杀你,还赏你黄金百两,唐宫中的美女亦任你挑选,只要你肯降,前途无量,哈哈” 陆飞一听,黄金百两,嗯,一两五十克,按现在市场价三百元一克,三五十五,五五二百五,哇哦,房子车子还外加一美女。 “老爷子”陆飞一咧嘴笑了起来,“命只有一条,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谁知陆飞的话刚落音,他身后便立马传来一阵阵漫骂之声。 “耻辱,大唐的耻辱” “叛贼,你不得好死” “背主求容,小人!” …… 由于陆飞被绑着,先前一直都没有回头看,这会闻声一扭头,好家伙,在他身后那靠着城墙密密麻麻全是人,看他们的穿着和自己差不多,只是赤手空拳,个个都被反绑着手跪在地上,一队甲士端着长枪正看押着他们,看样子也是俘虏。 陆飞脸色茫然,这是在骂我吗? 凭什么,你们站到这枪头前来来试试,真扎呀,想想都疼,再说了,就算这是穿越了,我连我那主子是谁都不知道,要我给他陪葬,扯。 老将来到了陆飞面前,挥挥手让他的兵都退下,一张阴森的脸凑近陆飞,说道:“小子,命只有一条,你可要想清楚了,我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也许这就是你余下的生命了”说罢直起了身子喝道:“来呀,燃一支香” 陆飞看着眼前插在地上的焚香,哭笑不得,这招谁惹谁了,刚来就要我做这么大的选择,还能再苦逼些吗? 瓮城里静得只能听到那台上旌旗的招展声,没有人能替他做这个选择,他回头看了看他身后的那几百名俘虏,得,还是少看为妙,那几百双满是鄙夷的眼神比边上的枪尖都可怕,凭什么我就非得死,我认识你们嘛。 想想自己也真是可笑,前世工作累成了狗,转眼又活一世却被人像狗一样绑着,造化弄人,难道我永远都只能做一个被压迫的人? 陆飞心绪不定,投降意味着从这一刻起他就要背负一生的骂名,真这样的话那还有什么必要活下去;不降却马上要死,为了一个所谓的不认识的主子死了,想想都窝囊,穿越这一世,最大的天地仅仅就在这小小的瓮城里,外面什么样我都不知道,亏心哪。 是光荣的死还是屈辱的活?这是个难题。 时间渐消渐去,微风徐来,那透红的香头上一截烟灰滚落下来,一缕青烟在空中盘旋,越来越淡,香,燃尽了。 正恍惚间,陆飞的耳边响起一声暴喝:“小子,是生是死,你想清楚没有?” 陆飞猛然抬头,只见四名枪兵已经来到了面前,长枪平端,寒光森森的枪尖呼之欲出,并齐声高叫:“答!答!答!” 陆飞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万般无奈之下,他突然一咧嘴哭丧着脸道:“能不能再点一支香!” “冥顽不灵,不可教化,杀!” 寒光暴闪,陆飞眼一闭,心道:完了,两辈子都默默无闻,没想到一不留神创了个记录,史上穿越者死亡最快的记录。 第0002章选择 就在长枪正要刺出时,陆飞的身后突然发出一阵狂笑,两名枪兵稍作愣神,陆飞眼睁开一条缝朝身后一瞥。 “宋国狗贼,看到没,你们的大军能征服我唐国城池,却永远都别想征服我唐人的心,大唐十三卫忠名垂千古,兄弟们,拼了” 顿时,刑场上骚乱不堪,几百名俘虏怒吼着已经一跃而起,朝着宋军的士兵扑了上去,用嘴咬,用头撞,场面一时失控,谁也不会料到一群没有兵器的俘虏会闹事。 转眼之间,宋军的看守已经被冲得七零八落,一群俘虏硬是冲到了陆飞身边,有人拿胸膛去顶住前面的枪尖,有人拿牙齿用力的啃噬着他身上的绳子。 陆飞却是吓得不知所措,心中狂跳不已,记得上学的时候和人打群架,可那一般都是上午打完架下午就坐一起喝酒去了,眼前这可都是一条条人命哪,喷到脸上的血是热的,刀枪是冷。 俘虏的人数众多,十多名看守猝不及防,转眼就被踩死,混乱中,陆飞看到在城门处,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宋军正陆续而来。 咬开了绳子,众俘虏将陆飞护在中间,所有人都被压缩到了城墙下,几乎都是赤手空拳,而外围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站满了披坚执锐的宋军,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反抗。 陆飞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听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将他惊醒,“忠勇的大唐十三卫是不会死绝的,兄弟,活下去”说完那人抬头看了看城墙顶部。 陆飞哭笑不得,心道:不是吧,你打算让我从这爬上去,这不玩杂技吗! 不等陆飞自己决定,却只见几十名俘虏已经挨着城墙趴在了地上,紧接着更多的扑了上去,一层叠一层,越叠越高,还有一拨人已经组成了人墙挡在外围。 陆飞终于是明白了,这是多么高尚的大无畏和奉献精神。 就在此时,宋军甲士怒吼着涌了过来。 “忠卫,还等什么,爬上去”一名压在人堆里的俘虏大喊着。 人堆已堆到了城墙一多半的高度,离顶已不足一人高,陆飞看了一眼那如狼似虎般冲过来的宋军,一咧嘴轻道了句:“哎哟,闪啦!” 人类求生的欲|望远超想像,陆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去的,刚爬上墙,就听有人大喊:“放箭!” 箭支纷飞,嗖嗖的贴着陆飞的头顶乱飞,他猫着腰在跑向另一则墙,刚一抬腿想翻过去,不由又咽着口水骂道:“操,这么高” 顺着瓮城的城墙夺路狂奔,边跑时侧头看了看那瓮城里,惨不忍睹,几百名俘虏就那么堆在那任由宋军捅杀,惨叫声听得人头皮都发麻。 一跑上内城的城墙就只见几十名宋军已经从登城口冲了上来,另一队人也从瓮城的城墙上包抄,陆飞前后看看,算了,赌一回,一咬牙一闭眼,纵身朝城内的那茅草房顶跳了下去。 *** 夜幕降临,大战后的江陵城如一座人间地狱,放眼望去满城到处都能看到冒着火的房子,女人的呼救声,孩子的哭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死亡随处可见。 大难不死的陆飞在如迷宫一般的城中四处逃窜,沿途没少看到那战后的惨烈场面,清晰的画面冲击得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已经不在那个文明的时代了,这是哪?谁和谁在打仗?看那些旗帜上写着‘宋’,莫不是到了宋朝。 慌不择路,他翻进了一座高大的院落之中,天已昏暗,院里只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房屋轮廓,院外宋军脚步不断。 前方有间屋子,里面有着微弱的光亮,陆飞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四周看看,一推门。 咯吱! 陆飞探着头,屋里很暗,只有一支红烛在里面的那间屋子里发出一点微弱的光, 烛光摇曳中,一阵‘嗯嗯……’的闷哼声从屋里传了出来,他随手抄起一张凳子当作防身的武器,朝着灯火处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借着微弱的烛光,里屋的情形渐渐显露,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正躺在床上挣扎,嘴里塞着布条,不用说,这声音一定是她发出来的,陆飞见没什么危险便将登子放下,又在房间中到处看了看,确信就她一人。 等陆飞返回床边时,那女人却紧紧盯着自己,那眼神,绝对像在说她面前站着一位帅得不能再帅的帅哥。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对视着,良久没动,不得不说这女人就算是以这种方式出现都绝对称得上是一美女,尤其是绑在她胸前那圈绳子好像是有意在突出某个丰|满的部位,这是在玩绳艺吗? 陆飞定定神,将思绪从勾勒她不穿衣服的模样里拉了回来。 “小姐,我叫陆飞,对你没有恶意,同是天涯沦落人,配合一下,你别叫,我给你解开绳子”陆飞小心翼翼的说着,并伸出手去拿那女人嘴里的布条。 女人一动不动,随着嘴里布条的拿开,两行泪水却顺着她脸颊而下,绳子刚一解开,她却一头扑进了陆飞的怀里,呜呜咽咽的抽泣着。 陆飞一脸懵逼,双手跟投降一般举着。 “姑娘,这,这怎么个情况” 美女伏在他怀里,抽泣着道:“六郎,思思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我父王和所有兄弟都死了,我好怕,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父王?陆飞眨眨眼,感情这是唐国公主呀,而且怎么好像还和自己有某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到哪一步了?我怎么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飞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这种趁火打劫的真小人行径却是做不出来,尤其是他也不忍心骗她,便扶着她的酥肩,很郑重的道: “姑娘,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呢,叫陆飞,不是你的六郎,事情呢其实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下班,坐九路公交车回家,正在车上玩手机时,却不知道为什么手机突然炸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被人绑在那木桩上,然后有两个人端着长矛来找我做一道选择题,选降就生,不降就死,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难的选择题,后来,后来我就在这了,真巧,遇上了你也被人绑在这,缘份,小姐贵姓?” 那女人一双美目瞪得圆圆的,秀色可餐的脸阴晴不定,身体像被针扎了一般从陆飞的身上离开,刚刚还是温柔如水的眼神转眼就变得不善。 “你,你投降了?怪不得你会出现在这,我,我李思思是不是他们赏给你的战利品” 陆飞一个头两个大,也不想解释了,反正也不认识她,还是想办法离开这,当下便道:“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想离开这鬼地方,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我想回家” 那女人冷冷一笑,“家?国都亡了,你还有家?你背主求容,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你都是我李家的仇人,是我大唐的耻辱,我李思思就算作了鬼都不放过你” 陆飞实在是没办法和他交流,急道:“你别嚷嚷,外面都是兵,一会咱俩谁都逃不掉,我真的是来自AH省HF市XX小区三幢303室一个守法公民,我知道你听不明白,但你真的认错人了” 李思思死死的盯着他的脸,看得陆飞心里直发毛,好好一美女,非得弄这表情。 突然,她猛的从头上拔出一支金簪,用力朝陆飞刺了过来。 第0003章冰心 陆飞心下骇然,正六神无主之时也不知道怎么了,身体竟然条件反射般往边上一闪,双手轻轻一推,却将那女人给推撞到了墙上,而且看她那表情,肯定不轻,这几下快得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哇哦,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思思挣扎着爬了起来,吃力的用手撑在床上,冷冷一笑,“你还说你不是六郎,我知道我杀不了你,但你记住,这个世上是有报应的” 陆飞看了看自己这双手,无奈一笑,摇摇头说道:“好好,姑娘,就算我是你说的那个六郎,可你得给我点时间,等我弄明白了,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在这之前,咱俩得先跑出去,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走?去哪?我李氏全族都被杀了,父王也死了,我能去哪?”李思思低下了头,身体一阵阵颤抖,“六郎,你变了,变得我都不敢认了,你还是曾经那个说要守护我一生一世的人吗?还是那个抱着我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那个六郎吗?” 她在哭。 陆飞一耸肩,故做轻松道:“也许吧,我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了,走吧,前门不能走,这屋里还有后|门吗?” ** 李思思在江陵城待过几年,轻车熟路,两人从后面的窗户跳出,一路摸索着前行,夜凉如水,没有月光,城里的哭声和抢杀声仍在夜空中回荡,出了院子,随处可见一队队手持火把的甲士在街道上奔跑,这战后的清剿也不知道要折腾到何时,在街角,二人从两具尸体身上剥了几件衣服换上,随手又在脸上摸了一把血迹,直把陆飞恶心得够呛。 天亮时,二人已偷偷跑出了城,也不用费什么伎俩,江陵城的城墙到处都有坍塌,很多百姓被组织了起来,推着车往城外走,车上满载着尸体,陆飞和李思思就混在这些人中出了城,尸体都被集中起来挖坑焚烧掩埋,头顶上成群的乌鸦在盘旋,那叫声听得让人不寒而栗。 已经离江陵城远了,只见到一股股的黑烟在升腾,那里面有着无数的冤魂,李思思看着江陵城的断壁残垣,无比的心酸,昨日的繁华仍是历历在目,一日之隔,已是人间地狱,战争,为何要有战争。 最令李思思痛心的不光是这些,还有她曾经深爱的这个男人却背叛了她,背叛了她的家族,被最亲的人背叛比死亡更让人绝望。 陆飞拉着她一路狂奔,到后来干脆就背着她,也不知道这一口气到底跑出去多远,直到身后连那黑烟都看不到了才停下来。 周围尽是满目荒凉,时不时还能见到几具已经只剩枯骨的尸骸,陆飞真正是见到什么叫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场景,这感觉,比谈了三年恋爱才发现那位是变|性人还恶心。 李思思挣脱开陆飞的手,还是一脸怨气的道:“你放开我,从今往后你我再不相识” 陆飞也没法解释,本来就不认识她,他看了看四周,路到是有,但鬼知道这些路通向哪,也没有目标,去哪?家在哪?估计一时半会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弄不好这辈子都要留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算了,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看现在这情形,应该是那什么大宋最强盛,强盛总是代表安宁。 陆飞问道:“你打算去哪?” 李思思爱这个男人,爱了那么久,她只是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他背叛了李家,还装作压根不认识自己。 她咬咬嘴唇,“我去找我姐” 陆飞道:“你姐在哪,离这远吗?” 李思思看了他一眼,你连我姐姐都忘记了? “她在蜀国,我父王当初为了和大宋对抗,将我姐嫁给了蜀王,成了蜀王的妃子,却没想到,蜀国坐观成败,我姐姐算是白白牺牲了一生” 陆飞听明白了,忙道:“那你还去?” 李思思满脸伤痛,看着江陵城的方向失落道:“我就剩她这一个亲人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要说服蜀王,帮我李家复国” 陆飞顿觉可笑,人家想帮早就帮了,现在唐国都灭了,估计这大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蜀国了。 “你凭什么相信你能说动蜀王” 李思思的嘴唇上留下一排牙印,她从头上扯下几根头发,迎着风洒了出去,转过头对陆飞道:“凭我李思思的身体,凭我的姿色,当年蜀王点名要的是我,若不是因为你……罢了,这国仇家恨,你体会不到,从今天开始,你我断发为誓,恩继义绝” 陆飞听得心里连连堵得慌,也不知道怎么劝,摸摸头,故作潇洒一笑:“你一个女孩子只身去蜀国,我,我不放心,要不……” “不用,就算是死在路上我也不后悔”李思思一脸决然,死亡和国仇家恨比起来微不足道。 陆飞脑海里根本就没有他的祖国刚刚被大宋灭国的概念,拍拍腿,点着头随意道:“那,那好吧,问下,去宋国的首都,哦不,去宋国的京都或京城该怎么走?” 李思思瞪了他一眼,“你还说你不是投敌?” 陆飞低头看了看地面,又很快抬了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不,虽然我昨天差点就投降了,可我没有,几百条命换了我一条命,我欠他们的,他们失去的东西我要去替他们拿回来” 泪水在李思思眼眶里打转,她不明白既然你没有投降为什么你不认我,但她还是忍住没有让自己哭出来,转过身,缓缓道:“一路向北可到,保重!” 陆飞感觉不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太陌生了。 “你,你也保重!” 阳光下,两条身影背道而行,一个向西,一个向北,渐行渐远,直到谁也看不见谁,陆飞对这个陌生的女孩子总觉得有些愧疚,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看得出来这个公主以前一定很爱自己。 他停了下来,远眺她离去的方向,用力的砸了几下自己的脑袋,他真的很想想起来哪怕一丝关于这个公主的记忆,然而,他什么都没想起来,在自己的心里,她依旧是个陌生人,匆匆一瞥,匆匆一别。 第0004章逢秋 一路跋山涉水,餐风饮露,越是往北走,那些凄惨的场面越来越少,可能这些地方很早就被宋军征服了吧,老百姓渐渐安居乐业。 这一路,陆飞忘记了时间,只知道离开江陵城时是一个满目萧条的秋日,等到达大宋国都汴梁时,又入秋了,他很难想像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几千里地全靠一双腿,只怕日后回家和别人说都没人相信了。 这一路而来所见所闻也让他模糊的知道了一些这个时代的特征,这是一个类于中国历史上五代十国的末期,大宋初期的时代背景,在这之前一切都和真实的历史差不多了,唐末藩镇割据天下大乱,中原混乱不堪,群雄你方唱罢我登场,直到有一天所有的一切就突然偏离了历史轨迹,大宋王朝的开创者变成了一个叫赵炅的人,今年已是大宋太平兴国二年,大宋立国的第二个年头。 陆飞也听说了一些关于李氏唐国灭亡之后的事,招讨使曹彬灭唐之后,没过多久就搬师回朝了,听说是北方的辽人又南下了,曹彬统兵北上抗辽,两军在雁门关大打出手,战争前前后后打了四个多月,死者不可计数,直到后来双方谁也打不动才罢兵休战,各自引兵而还,此时的曹彬已官至大宋枢密使,是整个大宋王朝军职最高的人物。 北方的秋天很凉,陆飞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扯了扯身上那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衣服,想尽量让自己暖和一些,可惜,衣服不是这破就是那漏,好在是他身板壮实,还能咬牙忍着。 天气虽凉,但陆飞很兴奋,看惯了这一路的残破,终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繁华,整座京城由三部分组成,最外一层叫外城,这里是平头老百姓的聚居之处,外围没有城墙,房屋的格局也是参差不齐,外城一直向里沿伸直到城墙下止。 穿过宣德门,便来到了内城,一进城门,便觉城里城外是两个世界,这里商贾云集,街道宽阔,车水马龙,各式商铺比邻而立,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沿得御街一直走,远远的就能看到那高大巍峨的皇宫,那里便是大宋京城的核心地带,皇城禁区,是凡夫俗子仰止的天家所在。 陆飞就这么沿着御街一直走,一路走马观花,直到朱雀门口(皇宫正门)的禁军卫兵将他拦住,兴奋之余他又不得不回到了现实,离开朱雀门,漫无目的的在不知名的街道上闲逛着,肚里饥肠辘辘,身上凉意侵体,再看看这繁华而陌生的京都,举目无亲。 离开了御街走上了支路,沿着路边,时不时便能看到几个乞丐蜷缩在角落里,全身污秽不堪,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呆呆的望着过往行人,时不时有人在他们面前的破碗里扔下几枚铜板,他马上连连磕头,千恩万谢。 原来这繁华的背后也有这么多不堪的事,陆飞无处可去,也只好找了处阳光充足的墙角,倚着墙坐了下去,那样子和对面要饭的乞丐没什么区别,只是面前少一个破碗而已。 陆飞靠着墙,望着晃眼的天空,想想自己为什么来这,替那些死在江陵城的唐军俘虏找宋天子讨个公道?这个想法多么不切实际,连晚上住哪,吃什么都是奢侈,京城里不是野外,连个裹腹的野果都没地寻,就更说别打只野味美餐一顿了。 就这样饿着肚子,陆飞晕晕沉沉的睡着到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被一阵嘈杂的吵闹声给惊醒,他睁开一看,只见街道上几个壮汉拉扯着一名妇人正盛气凌人的从自己面前经过,那妇人双眼红肿,哭哭啼啼,还不时想挣脱开那扯着她的手,一以小脚在石板上磨蹭着。 在这几个人的后面跟着一群像是看热闹的老百姓,他们指指点点,听那些闲言碎语,好像是在指责这伙壮汉太过份,但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 当这几个人走到陆飞面前的时候,那妇人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然后就再也不肯爬起来,用带着哭腔的语气在哀求着:“几位爷,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好不好,求求你们了,钱我会慢慢还的” 陆飞一听,原来是欠人钱,只不过这要帐的方式是不是粗暴了些,对付这么一个柔弱的女人,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几名壮汉见她在地上不起来,其中一人便喝道:“告诉你,要么今天还钱,要么乖乖跟爷走,赌债肉偿,就算是见了官,咱爷们都有理,再说了,你男人已经同意了,他欠的钱由你抵债,起来,再不走别怪爷们动粗了” 那妇人吓得在青石板上往后面的人群爬,那双可怜兮兮的眼在众人脸上搜寻着,她很想有一个人出来为她主持公道,可惜,没人站出来,唯独一个撑着拐杖的老者站在人群中伸出一只瘦弱的手,欲言又止,左右为难。 “寿伯,救救我,别让他们把我带走,救救我,他们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妇人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了那个老者身上。 那被称作寿伯的老者一脸惋惜,无奈的摇摇头,叹息着自语道:“作孽,作孽呀” 就在这时,那妇人的一只脚被人扯住,同时几名壮汉围了过去,像拎小鸡一般从地上将她揪了起来,其中一人伸手就是一个嘴巴,直打得那妇人嘴角渗出了血丝。 壮汉刚打完便恶狠狠的道:“认命吧,老老实实和爷们走,免受皮肉之苦”说罢又扬起了手,作势又要打,那妇人脸色煞白的一缩脖子,不敢作声。 陆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听出了个大概,好像就是这女人的男人欠了这些人赌债,她男人无力偿还,便把自己的老婆抵押给她们,哇靠,天子脚下竟然会有这种事发生。 那壮汉扬起的手久久没有落下,反而还扭曲着脸十分痛苦的弓起了腰,原来他的手被陆飞紧紧的扣住。 “你他娘谁呀,放,放手”壮汉伸出另一只手去扣陆飞的手指,却怎么也掰不动。 陆飞也很听话,顺手一甩,那壮汉一个站立不住,被摔到了地上,四仰八叉,引得围观百姓一阵哄笑。 陆飞拱着手道:“哥几个,得罪了,光天化日之下逼良为倡似乎说不过去吧” 几名壮汉一齐上前将地上那人扶起,那人脸黑如炭,长得十分魁梧,他揉着被陆飞捏得生疼的手腕,仍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道:“你,你谁呀你,有你甚事” 那妇人如同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快速缩到了陆飞的身后,陆飞顿时感觉良好,英雄救美的正义感倍增。 陆飞笑而拱手,“我是个过路的,几位大哥,得饶人处且饶人,欠钱也没必要害了她的清白” 几个壮汉一听,再看他这身打扮,立马露出一脸的不屑,那黑脸汉子也是仗着人多,手指陆飞道:“臭要饭的,多管闲事是不,找打,哥几个,揍他” 顿时,几名壮汉呼啦啦朝陆飞围了上来,真是一言不合就开打,陆飞倒是不惧,却把躲在他身后的妇人给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不止。 第0005章苦难 一年多的独自而行,陆飞打过虎宰过狼,虽然不知道这具身体姓甚名谁,有过什么往事,但这手上的身手却是施展自如,还不等那几名壮汉靠近,他那露着脚趾的右脚左右几个横踢,扑扑几声闷响,几人已经倒在陆飞脚下,要不是他下手没用全力,只怕这些人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那黑脸壮汉肥硕的脑袋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扬起的拳头也举在半空,一只攥得骨骼发响的拳头正贴在他的鼻子尖前。 陆飞和这些人无怨无仇,也没下死手,又是初来乍道,别把事情闹大,当下便收起拳,笑着拱手道:“几位兄弟,得罪了,有道是千错万错,祸不及家人,几位高抬贵手,暂且放过她,她家男人欠的钱,再容她些日子” 这句话明显就是给对方台阶下,看得出来这些人也是在街面上混的,别让人太下不来台。 那壮汉先后两次吃亏,自知也奈何不了眼前这叫花子,正好就坡下驴。 “好,咱爷们也不是恃强凌弱之人,三天,再容她三天,小子,记着,这是京城,强出风头可没你好果子吃,咱们走” 等这些壮汉一走,围观人群中那叫寿伯的老者这才敢走了过来,看了看陆飞,很是感激的投来一个赞许的微笑,而后又转头问那妇人,“巧娘,没事吧” 妇人还在惊慌之中,连连颤抖着。 寿伯安慰的点点头,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回家去吧” 妇人死里逃生,也不敢正眼看陆飞,只是略一弯腰施礼,喃喃道:“谢谢你”说完便跑开了。 陆飞看着围观的人群,挺了挺胸膛,看着那妇人的背影,说道:“不客气”只是这时候那女人已跑得远了。 热闹瞧完,人群渐散,陆飞却是有些失落,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他四下看了看,却只见那寿伯正和蔼可亲的看着自己。 陆飞拱手道:“老伯有事?” 寿伯撑着拐杖,上下打量他一番,说道:“听你口音不是京城人吧?” 陆飞道:“南边逃难来的” 寿伯哦了一声,又道:“年青人路见不平仗义出手,难得难得,来京城投亲还是访友呀?” 陆飞摸摸后脑,潇洒一笑道:“举目无亲,连晚上在哪过夜都不知道” 寿伯大喜,忙道:“若不嫌弃,暂到我家落脚如何?” 陆飞正走投无路,看这老者又是一幅慈眉善目的样子,再加上自己这穷光蛋一个,料人家也不图什么,便道:“方便吗?” “方便,方便,走走,就在前面不远,请随我来” 陆飞也不多想,刚才虽是一时逞了威风,却也留下了麻烦,方才这女人若是有钱还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三天,三天她就能还上钱了?得,送佛送到西,料来这个寿伯与她相识,跟着他去一来暂可栖身,先把今天对付过去再去,二来也打听下这京城里的情形。 二人边走边谈,简短作了一番相乎介绍,行不到一会转过弯,又上了另一条街,与御街并行的一条街,这条街看起来那就破落多了,宽不过三丈,却不见尽头,站在街口远远望去,如同走进难民窟,街面的石板高低不平,破裂不堪,有的地方更是污水横行,随处可见散落的鸡屎和烂菜叶,如果不是身临其境,谁会相信皇宫的宫墙里这就隔几条街而已。 陆飞一边走还得一边提防别被乱搭乱建的棚户剐着头,一路上很多人都愣愣的看着他,这些人估计刚才看到了他见义勇为的场面,于是陆飞很是客气的朝他们点点头,但这些人一脸木纳,只是愣愣的行注目礼。 陆飞正奇怪时,一个没留神,脚踩在了一块凹凸不平的石板上。 ‘卜’ 一股污水从石板下溅射出来,不偏不移,溅了边上一小孩满身。 陆飞见状,正要说对不起,却只见那小孩身后的大人忙一把将小孩给抱回了屋,‘碰’,连门都掩上了。 陆飞一脸懵懂地看着寿伯,道:“这?” 寿伯笑了笑,指指前方:“算了,无事,先回去再慢慢说” 就这样一头雾水的走着,过了一会寿伯指着一间门口挂满竹筐、竹篓的屋子,说道:“那,就是这,到了,来,进来” 陆飞犹豫了一下,当初从江陵一路走来,没少吃了大意的亏,有一次差点被一对‘好心’的夫妇给骗去当了盘中餐,这世道,不小心一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四周看看,也无甚危险,那寿伯也笑呵呵的推开门正等着自己,他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就在陆飞低头要进门时,却听隔壁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二人忙都伸头侧身去看,街面上的行人也偏偏头,瞥了一眼便又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赶路,也许是习以为常了。 随着那声惨叫,只见一个妇人从隔壁的屋子里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没跑几步就栽倒在地上,她只得倒撑着手惊恐的看着屋里,紧接着便见一个男人也从屋里跟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截柴薪,那妇人一见他便吓得连连往后移。 “好你个贱|货,胆子不小呀,你还敢跑回来,去,你自己去,自己送上门去” 女人不住的打颤,“不,狗子,别,别让我去,求你了,钱咱想办法慢慢还” 那被称作狗子不由分说抡起柴薪就朝她身上招呼,只是不敢打她的脸。 “住手!”寿伯气得发抖,连连用拐杖在地面上戳着,“狗子,你疯了,有你这么打婆娘的吗” 那狗子听到喊声便停了下去,叉着腰喘着气看到寿伯。 陆飞这才看清他的模样,还真把自己吓了一跳,这人,长得也忒丑了些,一条长长的刀疤从额头直到嘴角,嘴唇都翻得能看到里面的牙齿,刀疤经过的右眼干瘪,还是个独眼龙,半敞的胸膛上胸毛团团可见,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这模样什么样的女人配不上他。 那狗子呼呼的喘着气,指着他婆娘对寿伯道:“寿伯,你说说,这贱人可气死俺了,她现在跑回来,那不是把戴大官人得罪了吗,以后让俺如何向大官人交待” 寿伯气得老脸通红,“你个不成气的东西,巧娘跟着你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今日卖婆娘,明日你就得饿死” 那狗子哼了一声道:“那也好过被大官人打死” 寿伯咬牙切齿的道:“你若早些戒了赌,他戴大官人再利害又能把你怎样,这些年要没有巧娘,你****都赶不上热的,忘恩负义的东西” 陆飞这时也看出来了,眼下正挨打的女人不就是刚刚自己救下的女人么,刚出狼窝又回了虎穴,还有没有点人情味了。 当下,陆飞几个快步走了过去,瞪了那狗子一眼。 “来,你起来” 陆飞伸手将巧娘扶起,先前太过混乱没看清楚,这会面面相对,这巧娘也不丑呀,尽管她这周身上下的粗布衣服满是补丁,可也掩盖不住这几分姿色,头发挽成一个发髻,只用一根半截的筷子别着,连一件首饰都没有。 陆飞握着她的手明显能感觉到她手指肚的粗糙,脸上不施任何脂粉,不算白净,但脖颈处却也白嫩,可能这妇人并不是从小吃苦。 那妇人抬起惊恐的眼神看了看陆飞,见又是他,忙快速的抽出手,再一次躲在了他身后,有个倚靠也许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了。 狗子见状更是血不打一处来,那裸露着牙齿的嘴更是喷了陆飞一脸的口水。 “哎呦,俺说呢,你这贱人哪来的胆子,感情这是勾|搭上靠山了,俺弄死你们这对奸|夫****说罢,狗子凶相暴起,挥着柴薪就朝陆飞劈来。 第0006章冤家 碰! 不等柴薪落下,狗子那壮实的身体已经倒飞出去一丈开外,傻傻愣愣的坐在地上,他都没看清自己是被谁打了,好半天才扭曲着脸捂着肚子喊了起来:“哎哟打死了人,不要脸的奸|夫***要谋杀亲夫了”不过这里的街坊好像很乐意看到这场面,没人说一句话。 陆飞一听更是火冒三丈,见过不要脸的,却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正要再上前,却感觉有人在扯着自己的胳膊。 巧娘吓得脸色发白,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看左右邻居,喃喃道:“别,你别打他” 那狗子见陆飞又要动手,屁股在地上连连磨蹭,捂着肚子往街面上退,边退边指着巧娘道:“臭婆娘,你等着,有本事你就让他一辈子护着你,迟早老子卖了你”说完人已经跑开了,倒也知趣。 陆飞胆子虽不大,却也不怕这种小人会找自己麻烦,看着狗子那狼狈的背影摇摇头,切了声哼哼一笑,转过身又扶着巧娘的肩膀上下看看,说道:“你没事吧” 那巧娘却将身子往后一缩,快步跑回了家门,收拾着屋里的狼藉,一边收拾还一边偷偷朝陆飞看了几眼,可能她是怕引起流言蜚语。 陆飞讨了个没趣,望着寿伯一脸无辜的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寿伯呵呵笑着指指自家的门,道:“你吓着人了,莫站着了,来,老汉我这还有些糙酒,看你先前坐在那墙角,肚里缺食吧?” 一说到吃,陆飞顿觉前胸贴后背,当下便走了过去,临进门时他拍拍身上这脏兮兮的衣服,别把人家里也弄脏了。 寿伯的家里很简陋,只里外两间,里面那间摆着一张床,看样子是老伯的卧室,外面算是堂屋了,只不过到处都摆着脆清的竹片和一些半成品的竹制品,联想到屋外摆着那些竹篓、竹筐,估计这是老伯谋生的活计。 这堂屋除了是寿伯的工作室之外,还兼着厨房的用途,简易的灶台,上面架着一口锅,靠墙的一侧已经被熏得漆黑,墙体上开了个小洞,应该是散烟的。 寿伯腿脚不方便,一走一瘸,手脚到是很麻利,不一会就在堂屋里收拾出一块空地,又去里面要搬那张小桌子,陆飞见状忙上前帮忙。 看着忙碌的陆飞,寿伯笑道:“老汉一人将就惯了,家里实在是太简陋,怕是要怠慢了” 陆飞码放好桌子又去找凳子,寿伯指指墙角的两截粗壮的圆木,意思那就是凳子,圆木分别放在了小桌的两边。 陆飞扶着寿伯坐下,也笑道:“老伯说哪里话,不过,嘿嘿,我这肚子还真是饿了” 寿伯哈哈一笑,指指里面的床底下道:“那里可有好东西哦” 说着他便撑着拐杖到里面里摸索一阵,少时又抱出一坛酒,还有几个粗布口袋,陆飞忙上前接着,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有白面还有几块阉肉。 陆飞看着这阉肉,喉结一阵涌动,连连直咽口水,好长时间没吃过肉味了。 寿伯走到门口,朝隔壁喊了几声,“巧娘,来,来一下” 陆飞一门心思都在这吃食上,如果不是寿伯在场,他真想就这么抱着这阉肉生吃起来。 没过一会,巧娘走了进来,看了看陆飞,低着头捏着衣角道:“寿伯唤我何事?” 寿伯指了指桌上的东西道:“寿伯平时一个人对付惯了,腿脚也越来越不便,这有些吃食,你帮着给收拾下,这位外乡客咋的也算是帮过你,别和你那男人一样,做人哪,得知恩图报” 听到这巧娘突然跑开了,正在寿伯有些恼怒时,她又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站在门口,手里还捧着一把韭菜,红着脸小声道:“家里实在是没甚吃食,我……” 寿伯笑了笑,指指灶台。 巧娘不敢看陆飞的脸,轻手轻脚的去拿桌上的面口袋和腌肉,陆飞的目光就这样顺着那几块腌肉一直看着,直到他发现有些不对,怎么腌肉跑到人怀里去了,他忙一抬头,盯着巧娘道:“哟,你怎么来了” 巧娘脸一红,赶紧跑去灶台边,一边麻利的忙碌一边道:“公子稍坐,一会就好” 看得出来巧娘还真是操持家务的能手,没过一会,阉肉飘香,韭菜、白面和成的贴饼更是引得人食欲大增。 陆飞看着桌上这香气扑鼻的食物,连筷子都不想用,直接就要用手去抓,却不料寿伯拦住了他,神神秘秘的拍拍桌上的酒坛道:“无酒岂是待客之道” 说罢他一把揪掉盖子,立时屋中那醇香浓郁的酒气挥酒开来,就连陆飞这种对酒无甚好感的人都能闻得出来这绝不是老伯所说的糙酒。 巧娘见状忙取来两个陶碗,给二人倒上。 陆飞端起酒品了一小口,甘甜略有微辣,清香而又醇和,一口咽下,唇齿留香。 “好酒,老伯,您还有这珍藏呢”陆飞一口酒下去,遍体透泰,随手就抓起一块肉往嘴里扔,这吃相引得边上巧娘一掩嘴,咯咯的笑着,原来她笑起来这么好看。 陆飞有些尴尬,忙嘬了嘬那还带着油的手指,这才去拿筷子,咧嘴一笑,道:“呵呵,见笑见笑,吃像不太雅呀,这只怪巧娘做的东西太好吃了,真的,你尝尝”说着他还真夹了一块肉递给她,刚一举到她嘴边,却才想起来,操,这尼嘛什么朝代,这不是耍流氓么。 巧娘怔怔的呆在那,睁大了眼,过了好一会,那脸猛的一下都红到耳根了,羞怯着正要跑出去,却被寿伯给叫住,他拿过一张贴饼又在里面包了几块阉肉递给她,说道:“拿回去吃吧,别给那狗子留,嫁给他这么久,只怕没沾几回荤腥” 等巧娘一走,陆飞双手齐动,一手端酒,一手贴饼裹腌肉,连说话都没工夫了,寿伯到是吃得很悠闲,面对眼前这年青人,他是越看越喜欢,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意气风发,路见不平也是仗义执言,可惜呀,好汉不提当年勇,头发都发白了。 “哎呦,你慢点,就你这吃法,真是糟蹋我这坛好酒了”寿伯嘴上这么说,却是还忙不迭的给他倒酒,又将那一大盘贴饼往陆飞跟前推了推。 陆飞满嘴都是吃的,一咧嘴,呵呵直乐,含糊不清地道:“吃了这顿只怕下一顿又得等许久,这酒倒真不寻常,您看,咋喝都不上头”说罢,美酒就腌肉一股而下。 寿伯爽朗的笑着,又给他满上,一脸自豪道:“算你有眼力,这酒可不一般,这可是当今官家亲赐的御酒,老汉都珍藏了两年了” 陆飞张着嘴,嘴里那贴饼随即掉了下来,怎么一进大宋京城就遇上宋家天子的人了,不会是被人盯上了吧,想当初自己可是在江陵城的瓮城里大大耍了大宋招讨使曹彬一次,听说自己跑了之后,曹彬可是没少派人在江陵城里搜捕,这可倒霉了,只是不知道似我这等小人物那曹彬事隔一年还记不记得了? 陆飞略一愣神,忙恢复平静,故意很是随意道:“没看出来寿伯还能和宋家天子攀上关系呀” 寿伯闻言更是一脸豪情,哈哈大笑。 第0007章沦落 听完寿伯眉飞色舞的一通述说,倒是虚惊一场。 原来,这寿伯本是宋国的一名禁军老兵,很多前年就随着宋天子赵炅南征北战,直到五年前伐吴越国时从金陵城(吴越国都,今南京)的城墙上摔下来摔断了腿,这才被安置到这汴梁城落脚。 宋天子赵炅雄才大略,又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对曾经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从不吝啬,在他还没有登基称帝时便在这汴梁城里专门划出一块地,用来安置所有年老退役或是伤残而无家可归的将士,取名安居坊,意思是只要是为大宋流过血的将士,从此在这安居坊里就能安居乐业,也算是给这些为国尽忠的将士尽份心吧。 事是好事,刚开始几年,大宋天子每到年节都会差内侍送些酒肉来犒赏,每一个住在安居坊的老兵也可定期去兵部领些抚恤钱物,日子倒也过得去,只是随着后来人越来越多,安居坊越扩越大,都成一条首尾几里的长街了,朝廷又是连年用兵,入不敷出,还养着这一条街上万没有任何收入的老兵,朝廷不堪重负,这两年除了一年一度在年关时天子差人送来的赏赐之外,这所有的人再也不能去兵部领抚恤了,朝廷是真没钱,天子高高在上哪里会知道这些事。 于是这安居坊里的老兵只好自谋生路,好在是头顶有片遮风挡雨的地方,皇帝老子赏的谁敢收走,有些有手艺的人便在这安居坊里做起了小买卖,勉强度日,这里是京城,人口不下百万,渐渐的这里也成了气候,买卖的物件也实在,物美价廉,很多人都会特意到这采购日用之物。 朝廷也知理亏,便免除这安居坊所有人的赋税,不管你做什么生意都不用交税。 寿伯在参军前是个篾匠(靠编竹制农具的手艺人),编得一手好活什,价格又公道,童叟无欺,又是个孤寡,生意倒也不错,至少养活他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去年宋天子赵炅即皇帝大位,却也没忘记这些老兵,今日喝的这坛酒便是普天同庆之日皇帝差人来赏的,寿伯一直珍藏着,今日见到这陆飞便觉亲切,好酒得遇到知己才喝得尽兴。 一老一少,贴饼就御酒,你敬我往,宛如重逢的父子一般,不觉间,日暮西山,外间天已黑了下来,寿伯掩上门,重新入了座,印着那灶台里的炉火,二人的脸上是越发的红亮。 隐约间,只听得隔壁的巧娘家门口传来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寿伯一皱眉,将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搁,忿忿道:“许是那天杀的狗子回来了,看他这回还老不老实,这种恶人,也只有飞哥儿这般人物才治得了他” 陆飞嘿嘿一笑,二人当下便侧耳细听。 果然,只听隔壁几声轻轻拍门声,那狗子故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娘子,开门哪,娘子” 咯吱! 接着又传来巧娘有些害怕的声音,“你,你又回来作甚?” 狗子道:“娘子莫气,今日俺许是犯了太岁,话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那,那个人走了吗?” 巧娘道:“寿伯留他过夜,你找他做甚?” 果然,这话一出,就只听寿伯的屋外一阵掂着脚走路之声,他听了一会,又折了回去。 那狗子道:“好娘子,咱自家之事莫要让外人看笑话,走走,进屋,看,俺给你带甚了” 只听巧娘道:“你,你哪来的钱买酒肉,既是有了钱你就该早早将你那些赌债还了,免得过几日戴大官人家的人又来要债,这些年我给人浆洗缝补勉强度日,你还沾上这种恶习” 只听得那边一阵铜钱叮当作响,接着又听狗子道:“你看,俺有钱了” 巧娘道:“你又做甚昧良心的事了?” 狗子道:“瞅你说得,这不方才出门,遇到一以前军中的兄弟,找他借了些,这不割了些肉,打几角酒回来给娘子赔罪不是” 听到这,寿伯嘟囔了一句:“奇怪了,还有人借给他钱?” 接着又听巧娘道:“那也好,你明日就去把赌债还了,以后我再多接些缝补活计,你也不能再赌了,慢慢存些钱还你兄弟便是” 狗子连声道:“不赌,不赌,以后都不赌了,来,娘子,支桌子,俺给你满上” 巧娘道:“我不会喝酒,你自己喝去吧” 狗子道:“不不,今日俺有错,这是俺的赔罪酒,娘子不喝可就是不原谅俺,再给俺一次机会,以后,俺重新做人” 隔壁的门咯吱的一声,关上了,那边的谈话也听得模模糊糊,索性便不去听了。 陆飞一想到狗子那张刀疤脸,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竟然会转变得这么快,当下端起碗敬寿伯,摇摇头笑道:“看来我这一脚还真是踢出了个浪子回头啊” 寿伯却不屑道:“我却不信,这小子,那就一坏种” 当下,寿伯便又将狗子的事简短述出。 狗子好像从他来这安居坊的那天起就是这个名,至于还有没有官名也没人知道,两年前刚来时,这小子瞎了一只眼,脸上破了相,下身的命根子也丢了,听说是打晋阳城(太原)时退下来的,也是个苦命人,这左右邻居都是天涯沦落人,大家刚开始还都接济他些吃食,却没想到大家的一片好心竟然养出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天天这家蹭那家要,以至于没人再愿意搭理他。 失去生活着落的狗子已经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性,既不找活计又没有手艺,到后来竟然靠小偷小摸度日,偷了钱物他就去赌,输光了又去偷,周而复始,这周围的人都巴不得他早些死,但这小子身壮如牛,光是那张脸就能吓得小儿不敢啼哭,少有人敢去当面惹恼他,就这样,一晃两年过去,狗改不了****。 陆飞听得是连连摆头,接着便又问寿伯:“既然他是这种人,怎么巧娘会跟了他,这不一朵鲜花插牛粪上嘛,还要守活寡,可恨” 寿伯叹惜着摇摇头,喝了一口酒又道:“谁说不是呢,可这都是命哪,多好的闺女,偏偏遇上这么个人,去年曹太慰,哦,飞哥儿,曹太慰你可曾听说过?” 陆飞问道:“枢密使曹彬?” 寿伯忙道:“小点声,可不敢直呼太慰名讳,去年曹太慰统兵伐唐国,听去年住进来的老兵说,那唐宫里珍品堆积如山,唐王宫中的美女更是数不胜数,后来呀,曹太慰班师回朝,将唐宫里的财物连同几千宫娥美女也一并带了回来,献给了今上,今上仁德,将那些唐宫里的宫娥都赏给了南征的将士,连同我们这安居坊的老兄弟都沾了光,凡是未娶妻的都有资格得赏,这巧娘可不就这样到了他狗子的屋里,唉!” 陆飞心中骇然,“你说巧娘是唐宫里的宫女?”自己不也是从唐宫里出来的人嘛,同样的国破家亡,同样的经历,只是她一个宫女除了认命又有什么反抗能力,自己从南到北,见过多少被人吃得不剩多少又被扔在荒郊野外的残骸,惨哪。 寿伯点点头,肯定的道:“对,来这都七八个月了,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哦对了,飞哥儿好像也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吧,唉,这仗打得,也不知何年是个头” 陆飞心中一惊,别被人看出来自己是从曹彬手上跑掉的,当下便呵呵一笑差开了话题:“那老伯您怎么没从宋家天子那领个小婆娘,呀,哈哈” 寿伯老脸一红,道:“嗨,一把年纪了,再说我这一人吃饱,全家不俄,不也少操些心不是,来,飞哥儿,再喝,老汉好久都没有这么快活了,当年的老兄弟死的死,搬走的搬走,唉!” 说着说着,寿伯老泪纵横,一仰头,酒碗见了底,人也有些恍惚,嘴里嘟嘟囊囊的含糊不清,没过一会,便爬在桌上睡着了,鼾声微起。 陆飞酒是喝了不少,可心里却异常清醒,听到巧娘的遭遇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唐国公主李思思,当日匆匆一别已是一载有余,巧娘的遭遇固然让人同情,可好歹还活着,真不知道那公主有没有平安到达蜀国。 夜,万籁俱寂,只有秋虫儿在屋外喋喋不休。 陆飞将寿伯扶到了里屋的床上,又在屋里找了张草席铺在了外间的炉火边,半倚着墙,望着炉灶中那微弱的炭火,一点睡意都没有。 李思思那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模样一次次在脑海里浮现,也不知道从何时起,竟有些放不下这个女人了,也许当初就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去蜀国,也许自己现在应该去找她。 陆飞笑了笑,找到她又怎样,就算她真的活着又能怎样,自己一无所有,她却是唐国公主,或者已经成了蜀王的妃子,一个是天上的仙鹤,一个是沼泽里的爬虫,哪还有什么交集。 陆飞又笑了笑,蜷缩着朝炉灶边挪了挪,为什么今天会想她?明明只是见过一次面,我陆飞在她李思思的心里不过就是一个苟且偷生的人,那么多人都死了,我却活了下来,也许那时那刻,活着也是一种罪。 思绪万千,陆飞陷入了晕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被屋外一阵脚步声惊醒,这具身体的听力那是好得出奇,不愧对是李唐十三卫之一。 陆飞猛的坐了起来,炉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屋中一片漆黑,里屋的寿伯鼾声阵阵。 咯吱咯吱…… 是巧娘家的门正在缓缓开启。 第0008章利落 凭着直觉,陆飞摸索着轻轻的抽开了门栓,小心得比他第一次扯下女朋友的蕾丝内都要谨慎,在这危急四伏的大宋京城里,他从现在起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门开得悄无声息,陆飞探出身子,屋外月色朦胧,街面上影影绰绰,石板路上几处水坑还在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再看隔壁,果然,巧娘家门口隐约可见三四条人影,看不清面部,他贴着墙,只露出半张脸。 没过一会,从巧娘家屋里出来一个人,仅凭那壮得如牛一般的身体陆飞很快容易就能判定他就是狗子,他的肩上还抗着一个人,看那身材瘦小,松散的长发倒着垂到了狗子的脚边,不用说,狗子抗着的定是巧娘,只是这大半夜的抗媳妇玩?锻炼身体? 等在屋外的四人一见狗子出来,有一人轻声道:“都妥了吗?” 狗子拍拍熟睡中巧娘的背,嘿嘿一笑,道:“俺办事向来利落,接走” 那人嗯了一声道:“如此甚好,轿子在前面,你背过去” 几人这时已离开巧娘家的门口,走在了寂静的街面上,轻微的脚步引倒也引来附近几声狗吠,但这似乎并没有打乱他们的行动。 陆飞收回了视线,靠在门口略加思索,狗子昨天晚上不是浪子回头了吗?这是要干吗呢,他要把巧娘送哪去?不过这俗话说的好,好事不背人,背人那定没好事,不管这小子想干嘛,自己怎么着也不能让巧娘吃亏,都是唐宫里出来的人,同病相怜。 当陆飞再次探头去看时,坏了,外面漆黑一团,人影全无,只听得那幽黑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远,定是巧娘被送上了轿子正在离开,陆飞来不及多想,轻轻掩上门便跟了上去。 没走一会,就听得前方一阵哼哼唱唱的声音,陆飞一猫腰,躲在街边的阴影中,果然,前方一个黑影正缓缓走来,仔细一辨,是狗子,只见他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甚是得意。 陆飞猛的从黑暗中钻了出来,如鬼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了狗子面前,吓得他‘啊’的一声坐到了地上。 “谁,是人是鬼?” 陆飞上前一脚踏在他的胸口,沉声道:“你把巧娘弄哪去了?” 狗子愣了愣,辨认半天才看清,见又是他,心中骇然,不过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胆子比旁人大得许多,他道:“又是你这外乡客,俺家的事与你何干?” 陆飞脚上一用力,咬牙道:“你的事老子没兴趣,说,巧娘呢?” 狗子吃疼不住也反抗不了,索性便往地上一躺,偏着头很是随意道:“老子卖了,咋的,那俺媳妇,俺想卖便卖,要你狗拿耗子” 陆飞听得额头青筋暴起,脚上的力道也不知轻重,疼得那狗子咧着嘴直起了腰,还不等他叫出声来,他的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拳,当即晕死过去。 “杂种!” 陆飞扔下狗子,顺着轿子的方向快速追赶。 不知深浅这一通狂奔,引得街上狗吠不止,一直跑到了十字路口处他都没有见到那顶轿子,陆飞又气又急,又折回头搜寻,却才发现,这安居坊并不是只有一条长街,沿着街道两侧到处都是幽深的巷子,天知道他们从哪条巷子走的,自己又是初来乍道,对这里的环境全然不熟,这么盲目的找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天一亮巧娘可就要吃亏了,于是,他盘算着还是折了回来。 狗子还像一条死狗一般躺在那,陆飞就那么扯着他的腿,一直拖进了他家里,取来绳索绑了个结实,又找了个瓢到街面上的污水坑了随便舀了些污水,照着晕迷中的狗子浇了下去。 狗子一个激灵,醒了,刚想张嘴叫喊,陆飞快速往他嘴里塞了块布条,当即便见狗子在那惊恐万状的瞪着眼乱哼哼。 陆飞嘿嘿一笑,拍拍他那肥头大脑,说道:“孙子唉,醒了,忍着点呀,可能有些疼” 说着,陆飞是左右开弓,这一通暴啐,只打得自己两个膀子都发酸才停了下来,再看那狗子,鼻青脸肿,那只没瞎的眼也都合成了一条缝,嘴里的布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掉了,口水混着血水正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嘴里呼呼的喘着气,见陆飞停了下来便哭丧着脸道:“爷,爷别打了,你到底要作甚?说清楚再打成不?” 陆飞叉着腰,好久没这么痛快了,他伸出还沾着血的拳头在狗子面前晃了晃道:“不打不老实,我问你,你把巧娘卖哪去了?敢乱说一个字” 狗子侧头脑袋连声道:“俺说俺说,爷您别打了,出人命了” 陆飞哼笑道:“告诉你,老子是个外乡客,就算是今日晚上把你大卸八块扔街上喂了狗,明日一早我一走了之,这也就是个无头公案,说,说实话爷便不打你” 狗子已经完全没有反抗之心,喃喃道:“俺把她卖醉微阁去了” 陆飞道:“那是什么地方?” 狗子一脸不安的看了看陆飞,轻声道:“是,是个窑|子…….哎哟,爷,你不是说不打吗” 陆飞不想浪费时间,一个女人到窑子里若是过了一夜那就没法解释清楚了。 “告诉我,醉微阁怎么走?” 狗子咽着口水,一脸惧意道:“从这往南走,第三个巷子再往东,然后再过一条小巷转到南边,再在第三个路口往东,一直走便到了,门前挂着两大红灯笼便是” 陆飞听得一个头两个大,黑灯瞎火人生地不熟,这么绕,得绕到什么时候,这里是汴梁,道路四通八达,肯定不止这一条道。 “欺负爷路不熟是不?有没有大道?”又是一通拳脚相加。 “爷爷,爷爷别打了,有有,沿着安居坊一直往南,到叉路口再往东一直走到龙津桥,桥边上就是” “贱骨头,早不说” “大路甚远” 陆飞知道龙津桥,昨天从御街一路闲逛时就从这龙津桥上走过,只是当时也没注意到什么醉微阁。 当下他猛的一拳将狗子打晕,不及细想,再次跑上了安居坊的街上,屋外月朗星稀,天估计一会便要亮了,这时离巧娘被送走估计过去一个时辰了。 陆飞脚下生风,夺路而奔,溅得水坑里污水四溅,刚刚跑到御街,远远的便看到龙津桥边挂着一串红艳艳的灯笼,到是醒目。 来到醉微阁的大门口,却只有那一排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大门紧闭,这个点哪会有嫖|客上门。 陆飞举起手想去拍门,却又停了下来,一想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咱和人巧娘又没有任何关系,我凭什么去要人,来得匆忙,那狗子卖老婆的钱倒忘记拿来了,现在这会自己身上连一个大子都没有,算了,救人要紧,实在不行只能硬抢了,总之是不能让她在这留到天亮。 于是,陆飞绕着来到了醉微阁的后面,喝,这地方可真大,走了半天才找到后门,院墙到是不高,一掂脚一搭手,很容易就爬了上去。 爬在墙头,月光下,一顶轿子孤零零的停在院中,不见一个人,倒是那二楼的窗户还亮着灯。 来到院中,陆飞径直走向了轿子,掀开帘子一看,空无一人。 这时楼上传来说话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肯定不是巧娘。 只听那女人道:“你们俩个去打桶水,把她洗洗,大毛、柱子,等她醒了你们俩好好教教她怎么伺候男人” 又听得两个男人齐声道:“多谢妈妈,您放心,一会保证让她服服帖帖,有咱哥俩出马,甭管她是什么贞|洁烈女,咱都能把她调教成荡|妇|***嘿嘿,您老瞧好,恭送妈妈” 咚咚咚! 一阵脚步声从二楼传来,定是那妈妈下楼了,陆飞赶忙闪到轿子后面,却一个不下心,身体碰到了轿子上,‘咯咯’小轿原地晃了晃,声音虽小,但在这寂静的夜色下,那是格外醒目。 还不等陆飞反应过来,就只听到院中狗吠四起,朦胧中十几条狗都朝轿子这边冲了过去。 第0009章明智 和人斗也许还有些期待胜利的成就感,和一群狗斗,打赢了也就比狗强,这种英名老子不要也罢,陆飞当即作了个很明智的选择,逃,能逃多快逃多快。 好在是这院子足够他折腾,他在前面跑,屁股后面十多条狗狂吠着紧追不舍,俗话说恶狗斗群狼,发起狠来的狗连狼都要绕着走,更何况这里有十多条恶狗,又是促不及防,任是谁都只有逃命的份了。 陆飞心中叫苦,暗骂道:操,哪个缺德的在家里养这么多狗,这开的到底是妓|院还是卖狗肉火锅的。 他一边跑一边看周围的院墙,咋刚才跳下来的时候没发现围墙这么高,这会就是想跳上去也觉腿上乏力,万一要掉下来,那就只呵呵了。 照这般跑下去也终不是办法,陆飞又兜了个圈子,快速的朝着二楼的楼梯跑去,哪知刚刚冲上几个台阶,砰的一声,正好和从楼上冲下来的几个人撞到了一起,楼梯上人倒下一片,狗急跳墙,人急拼命,没工夫去想撞到老弱是不是要扶他起来,陆飞踩着这些人的身体就往楼上窜,径直朝那亮着灯的房间跑去,稍一回头,只见那些恶狗也踩在人身上窜了上来。 揣开房门,也不管里面有什么,他一头冲了进去,反手就把门给关上,背部死死的顶在门上,也就在同时,那门板外面立刻就响起了狗爪抓挠木板的声音,还有那一阵阵低沉压抑从狗鼻子里发出来的‘嗯嗯……’之声,陆飞敢肯定,这声音绝对比当你抱着别人的老婆正在她家沙发上酣战时却突然听到大门口传来的开锁声都让人害怕。 等这时候陆飞才有工夫打量着这房间里的情形,中间放着一个大木桶,不用说定是洗澡盆了,再看那靠后墙的床上躺着的不正是巧娘么,依旧一身满是补丁的麻布青衣,只是人还是不醒人事的倒在那,陆飞定定睛借着烛火将目光锁定在她的腹部,还好,微微起伏,人还活着,衣服虽破倒也整齐,应该还没来得及被辱。 “有贼呀,快来人哪,抓贼呀” 却在这时,屋外嘈杂声大起,楼上楼下都有人喊叫着,估计自己这一闹这整个醉微阁的人都起来了,天知道这里面除了养了十多条狗以外还有多少看家护院或是打手,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明明自己是来偷人的,哦不,是来偷偷救人的,咋一转眼就变成明抢了,现在是想低调都低调不了。 陆飞快速的在屋里搜寻着退路,只有一扇紧闭的窗户还有一线希望,却不知道通往哪,来不及一一周全了,凭他的听觉,此时此刻至少有二十多个人正从楼道上涌了过来,外加还有十多条恶狗,好汉不吃眼前亏,闪人。 陆飞一手抵着门,作了个要起跑的姿势,就在他感觉门正要被人推开时,他猛的一下窜出,朝床边奔了过去,在这过程中顺手操起床边的登子朝窗户砸过去,人却没有停,来到床边抱起巧娘便跑。 咔嚓! 窗户被登子砸开,与此同时,陆飞抱着巧娘也随即到了窗户边上,一个纵身就跳了出去,就在陆飞跃出窗外那一刻,只见屋里人头攒动,十多根棍棒交织着朝窗边砸来,陆飞心道:拜拜! 咚! 水花四溅,天地良心,陆飞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下面是条河,买彩票连五块钱都没中过,这运气。 “贼人跳到汴河里去了,快,下去追” 汴河是汴梁城里一条自西向东的小河,河并不宽,但在陆飞游起来却是格外费力,刚刚一落入水里的巧娘就被惊醒了,突然的变故让她抓狂般的在水里乱扑腾,衣服都散开了都没注意到,陆飞只得紧紧的抱着她的腰,直到两人实在是喝不下这汴河水后才艰难的涌到了岸边。 巧娘惊吓过度,又被水这一呛,晕了过去,此时天已微亮,她就那么仰躺在岸边,脸色苍白,衣襟大敞,露出一团晃眼的玉色在昏暗中格外醒目。 陆飞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有些出神的看了看那白花花的一幕,见巧娘晕迷不醒,他很想掀开另一边看个完整,却在这时,晕迷中的巧娘猛的一阵咳嗽,连连吐了几口清水。 “你醒了”陆飞上前托在她的脑后。 巧娘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的道:“飞哥儿,这,这是在哪?我怎么会在这……啊!”她这时才发现自己上身正半裸着,吓得一声羞叫连忙将双手拢在胸前,胡乱的把衣服掖上。 陆飞一用力,将她给扶了起来,笑道:“你男人昨天晚上把你卖到这了,不过你放心,我来得还不算晚” 巧娘听得更是一脸的惊讶,却在这时龙津桥那边传来阵阵狗吠声,看样子是那些人从前面绕过来了。 二人沿着河一直跑,巧娘趴在他背上当向导,东指一下西指一下,转得陆飞双腿无力,天也是大亮,刚刚走上街头的百姓都愣愣的看着这两个疯子一般的人在街头乱窜。 陆飞本打算跑回安居坊,可这转来转去,鬼知道安居坊怎么去,身后依然有狗吠声,他再一抬头,竟然看到了正在缓缓开启的城门。 “巧娘,你怎么把我带到这来了”陆飞没想出城,只想在城里兜几个圈子就回安居坊,而后再见招拆招。 巧娘没回答,只是挣扎着从陆飞身上下来,不管不顾拉起陆飞就往城外跑,嗖嗖的就从看城门的老兵身边穿了过去,要说这大宋也是京城也是太平久了,城门的看守太马虎了。 朝阳升起,两人行走在外城杂乱无章的茅屋堆里,找了个能晒到太阳的墙角暂时躲一会,也不用再担心会有人跟上来,想要在这外城找两个人那真是如大海捞针一般。 “阿欠!……” 巧娘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许是在河里受了凉,刚才奔跑时没感觉,这突然停下来,连陆飞都觉得凉嗖嗖的,北方的秋天还是有些冷的。 陆飞身体好,火气足,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当下便脱了下来,抖了几次就要给巧娘披上,谁知巧娘忙往边上一缩,低着头不敢看陆飞那被阳光照耀着的一身肌肉,脸也很快红了起来。 “不不,你自己穿着,别着凉了” 陆飞不由她分说,披在她身上道:“我没事,咱在这呆会,等暖和了就回去,估计再过一会他们就得去你家找了” 巧娘闻言却民猛的抬起了头,眼水花花,一脸动容的道:“不,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我恨他,恨他” 陆飞伸展着胳膊活动几下,驱驱寒意,随口道:“你不回你想上哪?你是故意把我往这城外带吧” 巧娘突然一下跪在了陆飞面前,楚楚可怜的道:“飞哥儿,求求你,你带我走好不好,我要回去他还是会把我卖了” 陆飞一阵手足无措,这辈子头一次受这么大的礼,夭寿哦,他四周看了看,好在是没人,便伸手去扶她:“你这是干嘛,你还有地方去吗?” 听到这,巧娘呆滞着一动不动,是呀,她连去哪还没有想好呢,可她就是不想回去,她不想回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家,不想再见到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我,我要回老家?”巧娘好像有了一丝希望。 “你老家在哪?” “金陵” 陆飞摇摇头苦笑,轻轻将她扶起道:“金陵,离这好几千里呢,听寿伯说你家里好像也没人了,你回去干嘛” 巧娘失声痛哭,“可我在这早晚要死在他手里,既是这样,你为何要救我,你为何不让我淹死在那汴河里” 这话还真把陆飞问住了,对呀,为什么要救她,唐宫里的老人?还是自己天生就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人? 二人沉默不语,太阳渐升渐高,估摸着这会那些人已经找到巧娘家去了,别连累了寿伯,陆飞看了一眼蹲在墙角满脸无助的巧娘,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当年唐宫城破时你都挺过来了,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天无绝人之路,来,回家” 陆飞朝前而走,刚走几步,却只觉后背被人猛的撞了一下,一对柔弱的手臂从后面紧紧的抱着自己,他都能感觉得到后背正被两团软绵绵的东西挤着,陆飞光着上身,愣住了。 “不,飞哥儿,我真的不要回去,你带我走,离开这,不管去哪,巧娘会用一辈子来报答你,伺候你,真的,我真的不要再回去”巧娘满是泪痕的脸紧紧的贴在陆飞的后背,哭声无比心碎,娇弱的身躯一阵阵颤抖,天知道她这一抱是负出了多大的勇气,她还是个有夫之妇,哦不,她男人昨天晚上已经将她卖了。 陆飞抬头看看天,人生的选择还真是无处不在,又要做选择题,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了。 “巧娘”陆飞转过身,轻轻的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道:“既然你要我带你走,说明你很信任我,那为什么你不再相信我一次,来,回家,从哪里跌到,就要从哪里爬起来,你撑过了战争,难道还怕一个无耻小人吗?” 第0010章街道 日近正午,巧娘跟在陆飞身后不情不愿的回到了安居坊,还没到她家,就只见那她家屋外的那段街道围了很多人,但不是平时街面上的邻里,而是一众兵丁和手持棍棒的家丁,不用问,那一定是醉微阁的人上门兴师问罪了,陆飞还是有些诧异,好家伙,醉微阁连官兵都能搬来,来头不小呀。 过往百姓到此纷纷避让,宁愿绕路也不敢从这经过,看到陆飞二人,不少人都在指指点点,这一幕让巧娘的头埋得更低。 陆飞从众兵丁中挤过,这些盔甲他认识,当年就是穿这些衣服的人差点要了自己的命,是这些人在瓮城里屠杀那几百名俘虏,他讨厌这身盔甲。 “借过借过”陆飞穿过人群,只见被打成了包子一般的狗子跪在家门口,一见到自己,忙大喊大叫了起来,“来了来了,大官人,您看俺没骗你吧,就是他” 狗子边上一个身材高大的身穿绵袍的男人四平八稳的坐在那,闭目养神,听狗子这一叫,这才缓缓的睁开眼,眼神阴晴不定,看不出来他是恼怒还是心平气和,没有说话,但那眼神着实让人生厌。 巧娘缩着头,紧张不安的看着这些人,一动都不敢动,陆飞转身凑在她耳边道:“别怕,越怕别人越欺负你,跟着我” “飞哥儿” 是寿伯的声音,此刻他也是一脸紧张的缩在屋里,陆飞向他投了个微笑,当即便朝那绵衣男人走了过去。 还不及陆飞走近那锦衣人,周围兵丁都围了上来,意思是再敢上前一步就砍了你,一名衣着艳丽涂脂抹粉的半老徐娘,她见陆飞被众人围住了,便怒色冲冲的上前来,指着陆飞的鼻子斥喝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撒野都撒到老娘头上来了,来人,将这小蹄子带走,签了卖|身契,那生是醉微阁的人,死也是醉微阁的鬼” 几名仆从当即上前,去扯巧娘的胳膊。 陆飞也不便阻拦,对方人太多,真要打起来自己倒可以应付,只是难免会伤及巧娘,这会便只能先任他们把巧娘压到一旁,看眼下这场面,估计那坐着的锦衣人才是正主,没必要和小鬼斗法。 那半老徐娘见对方没有反抗,便又道:“将他也带回去,敢到醉微阁抢人,毛还没长齐就色胆包天,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一名仆从闻声便动,伸手就要揪陆飞的肩膀,却不料陆飞猛然一抽身,那人手上落了空,一个踉跄向前,两只十指怒张的手不偏不移按到了那半老徐娘的胸前,随即还捏了捏,缓缓抬头看着那一脸惊讶的半老徐娘,尴尬一咧嘴,“呵呵,软乎” “拿开你的爪子,快拿开”半老徐娘连连拍打。 哈哈哈! 周围的兵丁和仆从哄而大笑,连被吓得不行的巧娘都偷偷乐了起来。 “笑什么笑,还愣着干嘛,抓住他呀”半老徐娘恼羞成怒,一跳老高。 顿时,众仆从一涌而上朝陆飞扑来,陆飞不想把事情越闹越大,若光是地痞流氓倒也没什么,只是这些官兵却是不好去招惹,好在是这些官兵只是站在一旁并未动手。 陆飞几个闪身,跳出混乱。 那半老徐娘连蹦带跳道:“一群饭桶,你们手里家伙都是假的呀,打他呀” 霎时,棍棒齐下,呼呼的朝陆飞裹来,陆飞到是不惧,却把个巧娘急得连声道:“飞哥儿,快跑,快跑,别管我” 一直如佛爷一般坐在那的锦衣人始终没有动作,微眯着眼好似看一场社戏。 陆飞左闪右避,也知道老这么纠缠下去也不办法,便瞅了个空档,几个箭步嗖的冲到了那老女人身边,顺手就从边上一名官兵的腰上抽出一把刀,架到了那女人的脖子上。 这一切也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众官兵的反应也是极快,转眼便个个拔刀在手将陆飞和老女人给围在了当间。 陆飞一手掐着老女人的后颈一手操刀在众官兵眼前划过,喝道:“打群架我没怕过,够胆就上” 那老女人吓得掂起了脚,哆嗦着道:“你,你敢动刀子?” 陆飞反过刀背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道:“别动,老娘们,我忍你很久了,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们不但公然买卖良家妇女,还敢当街唆使家奴欺压良善,事情闹大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其实陆飞比谁都不想把事情闹大,真要见了官,自己这身份来历就说不清,没准还能挖出李唐余孽的事来。 老女人动也不敢动,哆嗦着颤声道:“你,你留神刀,先把刀放下,大官人,戴大官人,救命哪” 陆飞倒是有些吃惊,感情这锦衣人就是街面上人人畏之如虎的戴大官人,怎么他也和CW居扯上关系了,还带着这么多官兵来,兴师动众,就为了我这么个无名小卒?太小题大作了吧。 陆飞侧过脸看了看戴大官人,只见他满脸堆笑的站了起来,不笑还好,这一笑,陆飞不禁想起了一个词:笑里藏刀。 “小子,砸了醉微阁,还敢当着我的面动刀子,你可真给我戴某面子呀”戴大官人语气不重却是字字透着狠,也全然没有把陆飞放在眼里。 陆飞见正主总算是出声了,手上一松,那老女人撒腿就跑,刚跑两步却又被自己给绊倒在地,刚要爬起来,却只见陆飞手里的刀破空而出,插进了她的耳边的地面,当即她便嗷的一声,吓晕过去。 陆飞转身对戴大官人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错,醉微阁我去了,事急所迫,刀我动了,自保而已,不知戴大官人想如何处置我?” 还不等戴大官人开口,他边上一兵士陡然喝道:“大胆,小小泼皮安敢造次” 戴大官人却一挥手制止了他,对着陆飞点头称笑道:“嗯,敢作敢当,是条汉子,小子,不过你好像没打听清楚,知道嘛,在这汴梁城里,你是头一个不给我面子的人” 这话说得霸气无比,陆飞一时也不辨其势力,不好贸然得罪,拱手温语道:“小子初来乍道,不料冲撞了戴大官人的虎威,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缩在屋里的寿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这汴城城的地面上,还真没听说过有谁敢不给戴大官人面子,飞哥儿这番可以遭难了哦,可惜可惜呀。 戴大官人仍是一幅阴阳怪气的微笑,摸着下巴那寸许长的胡碴道:“好说,戴某非恃强凌弱之辈,念你也是条汉子,不为难你,自己砍条手,这事就算了” 陆飞顿觉可笑,就这要求还不叫为难? 陆飞还算是恭敬的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安敢有损,敢问大官人,您这般人物为了区区小事就非得将我逼上绝路吗?” 戴大官人哈哈一笑,“小事?狂妄” 陆飞也笑道:“看大官人衣着光鲜,气宇不凡,身边又有官兵相随,多半是公门中人,只是不知我身犯何法” 边上的狗子却在这时狗仗人势般喝了起来:“嘚,泼皮,好叫你死个明白,戴大官人乃是殿前司捧日军都虞侯,醉微阁就是他……哎哟”他话还没说完,边上的官兵却突然一脚揣在了他的脑门上,这还没完,接连又是几个兵丁上去一通猛揣,惨叫连连。 狗子的话虽没说完,陆飞却也猜了个透彻,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虽然他对这个时代的官制不是很清楚,可这一年来道听途说多少听了些,殿前司乃是大宋禁军实权衙门,不参于前线作战,属于京城卫戍部队,全由今上的亲信组成,由于这些人长期驻守在京城,又是天子近侍,自然在这京城里呼风唤雨,开封府也拿他们没辄。(开封府并不是地名,类似于今天BJ的BJ市市政府加市公安厅等衙门合称) 想必这醉微阁的幕后老板便是戴大官人,狗子这顿打倒是自讨苦吃,按大宋律,不管是为官还是为将,一律不准参于经商,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这种事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谁还真靠俸禄过日子,谁在这汴京城里没几处产业。 戴大官人,名唤一个恩字,领秦州刺史(仅为级别,不掌州权),殿前司下五军都虞侯,在这汴梁城里涉及妓|院、赌坊、绸缎铺多个行业,有钱有势。 这会陆飞心里倒有了些底,这么牛逼的人物肯定不在乎什么巧娘之事,更不太可能对自己这种小人物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就是自己大闹醉微阁损了他的面子吗,得,这太简单了。 第0011章真假 陆飞快步走到那晕厥的老女人边上,拍拍那满是脂粉的脸道:“嘿嘿,别装死了起来” 老女人悠悠的睁开眼,一见陆飞吓得刚要叫身体却被陆飞一把拎了起来。 陆飞一脸埋怨大声喊道:“老|鸨子,就这点破事你也敢惊动戴大官人,知道大官人多忙吗,天天日理万机,为了这市井安定,他却不辞辛劳,亲自跑这一趟,我要是知道你去麻烦大官人,早就一头扎进汴何淹死算了,也怪我,一时色迷了心智,既然是由大官人亲自主持公道,得,巧娘呀,大官人都亲自来接你了,这是赏识你呀,你就别不识抬举了,老老实实跟她回去吧,怪只怪咱俩有缘无份” 巧娘满脸通红,心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呀,这不是说我不守妇道吗,你拼了命将我救出为何又要让我回去。 那老|鸨子听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眼看看陆飞又看看戴恩,一脸茫然,这哪跟哪呀。 陆飞说完又将她扔到一旁,凑到了戴恩近前,轻声道:“大官人,将军额头能跑马,您这般人物,抬抬手,别和我们这等小人物一般见识” 戴恩哼笑着也轻声道:“小子,跟我玩心眼是不?你就这么肯定我会下这以退为进的台阶?你太不自量力了” 陆飞嘿嘿一笑,细语道:“纵然你现在杀了我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你想得到已经得到了,再说了,你看看这满街的人,知道的是在下无心之过拂了您的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堂捧日军的都虞侯当街和一个叫花子般的无名小卒在争风吃醋,得不偿失吧?” 二人这一阵交头结耳,看得周围的人都是一阵莫名其妙,啥情况? 戴恩不禁多看了陆飞几眼,点点头,依然是一脸不知喜怒的微笑,一把将陆飞拉到身边,附耳细语道:“你还真让我刮目相看,够种,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和我作对,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陆飞道:“我的命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一文不值”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我欠你一份人情,也许我会知恩图报” 戴恩一个斜视,微微一笑道:“哦?有意思,心机还挺深,小子,看你刚才这番身手,你到底什么来头?” 陆飞一个微微低头,轻声道:“无名小卒努力想活下来而已” 戴恩道:“不对吧,看你刚才这使刀的架式倒像是练家子,安居坊可没你这号人物,说,从哪来的,到汴梁作甚?” 陆飞道:“山野村夫,空有一身蛮力而已,入不得虞侯之眼,都说京城繁华,来讨口饭吃,还望大官人行个方便” 戴恩突然脸一沉,扯住陆飞的手也陡然一用力,“是吗,未必吧,给你个机会,打倒我就放了你”说罢,戴恩猛然出手,铁捶一般的拳头就朝陆飞砸来。 “一言为定”陆飞才不相信这么简单,打倒你我还活不活了,心里虽是作此想,可手上却不敢大意,这个戴大官人可是处处下死手。 二人当下就你一拳我一脚打了起来,戴恩也是禁军中的佼佼者,是当年跟着官家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经百战而不死,不但身手了得更是力大无穷,这会挥得是拳拳生风,逼得陆飞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通拳来脚往直把个周围的人看得呆了,哎呦,还有人敢和大官人动手呀,活腻了吧,输赢都得死。 陆飞连连闪避,步步为守,却也不吃亏,不过这一番交手,到是也看出来了,此人并非空有虚名,照这么打下去那得到何时,非惹恼他不可,自己又不能赢,更不能输,输了你就瞧不起我了。 边上的兵丁除了一旁观战以外还一个劲的喝彩,指手划脚。 “大官人威武” “攻他下盘” …… 越是这么喊戴恩就越打越急,娘的,挥了半天拳脚竟然连这小子的边都没沾上,可恶! 突然,戴恩一阵窃喜,瞅准一个空档就朝陆飞的腹部踢去,刚一出腿,心知不妙:贼子,你故意的。 陆飞一个有意,卖了个破绽,见其上当,马上顺势扯住他踢出来的腿,往后一拉,人摔倒在地,戴恩也是收不住势急急往前窜,心道:坏了,要跌个狗吃屎了。 却不料这时陆飞在地上快速爬了起来,弯腰一拱手正好抵在了戴恩的腹部,使他不至于倒下。 陆飞大声道:“大官人身手了得,小子认输了” 这一幕在围观的人看来,戴大官人这是一脚将陆飞给踢飞多远呀,正想上前再补几下时,陆飞跪地认输了。 可戴恩心里明白呀,操!算你小子识相。 戴恩拍拍陆飞的肩膀,将他扶起,一仰头笑道:“恩,小子,你也是个人物,安居坊藏龙卧虎呀,好,这趟真没白来,所有人,整队回营” 众官兵齐声唱诺,于当街站成两列,齐步开路而走,有人牵过马来,戴恩捂着腹部,强自微笑,翻身上了马。 陆飞忙拱手道:“恭送戴虞侯” 戴恩上了马,招招手让陆飞到马匹跟前,他弯腰轻声道:“小子,叫什么名字?” “陆飞” “好,这个名字我记下了,想在京城混口饭吃不算太难,若想成一番大事,来找我” 戴恩哈哈一笑,正要扬鞭而走,却一想也不对,今日来干嘛来了?想了半天,猛然一指那倒在地上仍哼哼不止的狗子道:“来呀,这厮无法无天,胆敢将官家御赐之物私自转买,这是亵渎圣恩,带走,交开封府议处” 戴恩耀武扬威,挥动马鞭扬长而去。 狗子一脸懵懂,还不等他讨饶,身子突然就飞上了道,被禁军甲士给拖在马屁股后面拉走了,一路惨叫不止。 待官兵一走,醉微阁的老|鸨子及十多名仆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咋回事,这就完了? 陆飞脸一沉,盯着她喝道:“滚!等等,把人和卖|身契留下” 老鸨子一脸茫然,扔下契约落荒而走,边跑还边回头看看陆飞,问着随行的仆从道:“这,这算怎么回事?大官人啥意思呀?” 那人苦笑道:“别看了,不打不相识,大官人打出一爷来了,这主咱惹不起,快走吧” 一溜烟,十多人跑了个干干净净。 等人都跑干净了寿伯才探头探脑的从屋慢腾腾的走了出来,巧娘也忙跑到陆飞边这看看那看看,一脸担心的道:“飞哥儿,刚才伤着没?” 陆飞双手一举,原地转了个圈,笑道:“可上九天摘月,可下五洋捉鳖,抽个空还能打只兔子给你尝尝鲜,你说有事没事?” 巧娘扑哧一下就被他逗乐了,这一笑真是风情万种,也许这是她到安居坊这么久头一次笑得这么甜,笑得这般轻松。 寿伯这时也跑了过来,一脸不安的道:“哎呀,我说你小子真是吃了豹子胆,怎么和大官人动起手来了,你可是闯大祸了,你还是赶快离开这吧” 陆飞嘿嘿一笑,道:“您老宽心,是祸也躲不过,对了,昨晚那酒还剩下半坛,走,您老再陪我喝几口,算我给您压惊了” 寿伯纳闷道:“给我压惊?对对对,我是得压压惊,这心到现在还悬得呢,家里也没甚了,我去买几菜,一会请巧娘炒炒”当下便上了街。 巧娘忙道:“好,我这就去准备”说罢,她乐呵呵的朝寿伯家跑去,但没跑几步,又突然停住了,脸色也变得有些疑惑,盯着陆飞上下打量着。 陆飞朝她走着,低头看了看自己,咧嘴笑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巧娘侧着头将手指放在嘴边,似是自语的道:“我,我总觉得我以前见过你?” 说者无心,陆飞却是想起来了,巧娘以前是唐宫的宫女,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又是唐宫的侍卫,保不齐还真见过,姑奶奶,你可千万别想起来,前唐王宫里的侍卫藏在大宋的京城想干嘛?想刺王杀驾给李唐主子报仇? 陆飞正正神,试探问道:“你,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巧娘皱起眉,缓缓摇头:“不太记得了,我想想,在哪呢?嗯……” 陆飞可不敢让她多想,忙嘿嘿一笑道:“嘿嘿,准是昨晚在梦里见过” 巧娘顿时思绪尽断,红着脸逃进了屋。 靠在门边,看着那面红耳赤想看自己又不敢看的巧娘在慌慌张张收拾着昨晚的酒桌,陆飞暗道:这是个定时炸弹哪。 第0012章命令 不管在哪朝哪代,人生在世最舒心的事莫过于美美睡上一觉,一觉睡醒天地宽,也只有在梦里陆飞才能找到一丝后世的记忆,在后世,他有一个美丽善良的妻子,每个周日的早上,她都会为自己冲上一杯醇香的咖啡,放一支古典而又幽雅曲子,而后便坐到沙发上看着偶像剧等待着自己起床。 一切都习以为常,陆飞一直在后悔,为什么每次自己起床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真不知道这种剧有什么好看的,真没品味’,每次说完后她都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总是那么用一种很是与事无争的语气说‘牙膏挤好了,去洗洗,一会吃饭了’。 周而复始,陆飞甚至以为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只到一年前的那一天他突然出现在江陵城的瓮城里,所有的一切就都变得遥不可及,他真的很想抱着妻子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哭得稀里糊涂的电视剧,就那么抱着、看着,永远都不厌烦。 又是一个梦境环绕的夜晚,幸福而恬静。 陆飞在一片‘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醒来,一睁眼不觉已是日上三竿,身边炉膛里还散发出扑面而来的温热,肯定是寿伯怕自己冻着而多添了些木柴。 打着哈欠出了门,街面上烟雾弥漫,寿伯坐在门口的木桩上正埋头编着一个快要完工的鸡笼,薄薄的竹片快速的交织穿插着,手法娴熟。 “寿伯,早呀” 寿伯随意抬头看了看他,又继续手里的工作,道:“起来了,锅里有馍,还热着” 陆飞突然感觉这一切好熟悉,他似乎能体会到一丝家的温暖。 “寿伯,今天什么节日,这么热闹?”陆飞用一截竹片做成的所谓的牙刷清洁着,竹片的一端穿着密密麻麻的猪鬃,沾上珍贵的细盐,在牙齿上摩挲一番,可能这就是牙刷的始祖吧,听说有钱人家用的是象牙制的手柄。 寿伯忙碌的双手停顿了一下,看看陆飞,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半天才道:“一大早,官府就来人了,说狗子昨天死在了牢里,还没等倒过堂,消息一传来,这大街上可不就跟过节似的,人哪,活着时候总巴不得他早些死,唉” 听得出来寿伯好像不太认为这是个好消息,哪怕狗子坏得满街人人皆曰可杀,但终归是条人命,多少仗都没死了,却死在了太平盛世的都城,也是自作孽,终得报应了,老天爷还是很公平的。 陆飞倒不觉得惊呀,这个时代人命贱如草芥,像狗子这种人,死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至少从今往后他不会整天提心吊胆担心有人上门要帐了。 正在这时,隔壁的巧娘从家里出来,手里还抱着几件破衣服,她看了陆飞一眼,没有说话,走到屋外那还在燃烧的火堆旁,将怀里的破衣服扔了进去,陆飞明白,按这里的习俗,家里若是有人死了,家人便会将他生前用过的东西都烧了,好让他在地府还能继续使用,狗子前辈子在战场上拼杀,后半辈子在赌场里拼搏,一辈子攒下来的积蓄估计也就这几件破衣服了,好在是还有个巧娘能烧给他。 陆飞摸着头朝站在火堆边发呆的巧娘走了过去,狗子的死多少也和自己有些关系。 “那个,额,节哀呀,我……”陆飞吞吞吐吐。 巧娘一改之前的妆扮,盘起的发髻也放了下来,一头乌黑的青丝顺直的垂在脑后,耳边插着一朵白花,但身上穿的依然是之前的那身满是补丁的青灰色麻布衣服,脸上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痛苦。 不等陆飞说完,她打断了他,“你不用说了,狗子的事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怪不着旁人,我不难过,相反我感觉很轻松,总算是熬出头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要卖掉我了,也没有人在赌输了之后拿我出气了”说着说着,巧娘的眼里饱含泪花。 陆飞笑笑,说道:“是呀,人嘛总得往前看,我想狗子下辈子会知道这些的,会做个好人,你,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巧娘缓缓转过头,面容憔悴,“还能怎么样,金陵是回不去了,出了这汴梁城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看惯了死亡,人就越发的想活下来,你呢?你会留下来吗?” 陆飞看着眼前黑烟滚滚的火堆,仿佛又一次看到了江陵城破后的惨烈场面,一车又一车的尸体在江陵城外燃烧,死了多少人没人知道,只有成堆的人肉油脂在坑里流淌,那味道至今难忘。 听到巧娘问这个,一直忙碌的寿伯也停下了活计用一种很是期盼的目光看着陆飞。 陆飞抬头看了看这陌生的安居坊,也许在这个时代,也只有这里才能让他找到一丝家的安慰,他缓缓道:“也许吧,浪迹了这么久,天当被地当床,也该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了,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一个能让我留下来的地方,可能也只有这安居坊了” 听到这,寿伯会心一笑,继续忙活着,一脸的轻松。 巧娘低下头理理褶皱的衣襟,长出一口气道:“你,你一会有空吗?官府说让我去给狗子收尸,不管他以前怎么对我,人死了,我总得给他找个地方入地为安” 陆飞点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人死债消,我陪你一起” 寿伯闻言走了过去,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袋子,递给巧娘道:“给,这有些钱,雇辆车去,街角有个棺材铺,买口薄棺吧,狗子能有个人收尸也算是上辈子积德了,老汉我,唉,不说了” 巧娘想了想还是接过来,她一点积蓄都没有,略一躬腰说道:“谢谢寿伯,这钱容我慢慢还您” 寿伯一瘸一拐的离开,摆摆手道:“不用了,无儿无女,攒钱干嘛,寿伯年纪大了,也没几天好活了,可能将来还得麻烦巧娘受累” 陆飞总感觉寿伯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忙插口道:“寿伯,您放心,如果不是您那日将我留下,我在这汴梁城里连个落脚处都没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这时,街道上跑来两匹马,马上一文一武,看那文官的穿着应该是开封府里小吏,一袭青衣,武将一身戎装,陆飞从他这身盔甲上看不出这人是何官职。 在这些人的身后还跟着十多名兵丁,看他们的装备倒不是禁军,而是地方州府的府兵。 十多个人在离陆飞他们十多丈外的街面上停了下来,这一幕引得街坊们都侧目来看,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那文官在府兵的搀扶下小小奕奕的下了马,看得出来,他还不习惯以这种方式出行,一下马便喃喃自语道:“可算是到了,这骨头都快颠散了” 坐在马上的武将粗眉连挑,瞪了他一眼说道:“哪那么多废话,快些” 那文官很不乐意的压压手,“好好好,也不知枢密院怎么琢磨的,跑这来要人”说罢他清了清嗓子,从怀里摸出一件文书,看看了陆飞和这满街驻足的百姓提高着声音道:“都听好了,奉枢密院令,朝廷要征兵了,给了安居坊三百个名额,想吃皇粮的,三天之内到兵部报名,被选上的都有安家费,都听到了吧” 寿伯听到这忙走了过去,作着揖道:“官爷,是不弄错了,这安居坊都是复员的老兵,不用再打仗了,怎么征兵征到这来了” 那文官趾高气扬的瞥了寿伯一眼道:“你问我我问谁呀,这是上头的命令,来呀,将告示都贴上,给他们看看” 第0013章福祸 官府的人走了,整条安居坊却陷了恐慌,谁想当兵,这里的人全都是经历过战争存活下来的,知道战争的残酷,原以为从此就太平无事,可没想到厄运还是降临了。 陆飞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又不是安居坊的人,征兵也征不到自己头上,等官府的人一走,他便陪着巧娘雇了辆牛车,买了些香烛纸钱到开封府的大牢里接走了狗子的尸体,拉到城外的一处乱葬岗,入土为安,她也买不起别的坟地。 蹲在狗子的坟前,裹了一袭白衣的巧娘面无表情的烧着纸,跳动的火苗将她的脸烤着红扑扑的,老话说想要俏一身孝,这话还真一点不假,至少放在此时的巧娘身上再贴切不过。 陆飞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心生怜惜,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这时候走了,她一个女人怎么在这汴梁城里活下来,听寿伯说狗子活着的时候就常有泼皮无赖想打她的主意,有道是寡妇门前事非多,今后怕是越来越不安生了。 巧娘烧完纸慢腾腾的站了起来,脱下身上的孝衣扔进了火堆里,说道:“狗子,我也不怨你了,该做的我都做了,不知道你老家在哪,只能委屈你在这入土为安了,如果我能活下来,以后每年清明祭日我都会来给你烧些纸钱,记得要省着点花,别再赌了” 说完她看了看陆飞,幽幽的说道:“飞哥儿,回去吧” 刚一转身便见寿伯一瘸一拐的跑来,喘着气道:“巧娘,快回家,官府来人找你了” 陆飞忙道:“又怎么了?” 寿伯道:“不知道,回去看看吧” 果然,一回家,巧娘家门口就站着两个官差,看那样子好像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巧娘看了看陆飞心有余悸的走了过去,施着礼道:“官爷找我?” 那两官差上下打量着巧娘,而后又是相互对眼一笑,其中一人打着官腔道:“你就是巧娘?” “正是,官爷找我何事?” “狗子是你男人?” “是,不过刚死了” “老子知道,是这样,按律狗子犯了王法,死了是罪有应得,他家的一切都要充公,你是他婆娘,收拾一下,跟老子走吧” 官差从怀里掏出一封公文扔到了巧娘身上,喝道:“发配军中,编为营|妓,为你男人赎罪” 巧娘一听吓得脸都白了,扭头就往家里跑,“不,我不去,他都死了还要害我,我不去,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 两官差当即就怒了,喝道:“娘的,公文在此,由不得你不去,怪怪的跟老子走,否则按拘捕罪就地格杀”边说还真将刀给抽了出来。 陆飞见状一抬手正要说话,寿伯忙一把将他拦下,拉到一边小声道:“你要作甚?” 陆飞道:“这也太欺负人了,说抓人就抓人” 寿伯道:“官府是按律行事,这个忙你帮不了她,咱小老百姓哪里斗得过官府” 陆飞一脸恼怒道:“什么王八蛋法律,对了,营|妓是做什么的?” 寿伯摇摇头道:“运气好陪军爷喝喝酒,运气不好啥都干,寿伯在以前军中见得多了,没人当她们是人哪,命,都是命” 营|妓很早就有,大部分都是战争后的俘虏,也有一些是人犯家的女眷,一般都驻在军营附近,供当兵的军士取乐用,不过一般兵卒是没这福利,都是给有一定军阶的人用,陪陪酒,跳跳舞,如果在酒宴上被哪个官员或是军将看中可随时留她下伺候一晚,但不能带走,更不属于某人的私产,只属于官府,也可称作官|妓。 陆飞听得怒火中烧,想了想又道:“那使些钱能把这事了了吗?” 寿伯道:“钱使够了也行,只不过这事来得蹊跷,狗子刚死官差就上门领人了,估计是有人早就盯上巧娘了,怕是使钱也不管用了” 陆飞一听,思绪成线,对了,昨天那戴虞侯与我交过手,临走时还特意嘱咐我想差事便去殿前司衙门找他,今天这官差就找上门,莫不冲着我来的? 念及此,他心中稍定,小声对寿伯说道:“寿伯,您身上有钱吗?” 寿伯点点头道:“有些,不过我这点钱怕不够呀” 陆飞道:“没事,够打发这两官差便行” 寿伯忙回去取钱,陆飞也挤出一番笑脸来到正用刀柄砸巧娘家门的两位官差身后,作揖道:“二位差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二人闻言转后,打量着陆飞,其中一人道:“你谁呀你?” 陆飞指指寿伯家道:“我住她隔壁,您看,她一个女人,又是刚死了男人,何必逼得这么急,逼得太急她要一时想不开寻了短,您二位不也不好交待不是” 两名官差对视一眼,一人道:“寻了短关老子屁事,公事公办,闲杂人等都回避,否则按阻挠公务抓起来” 这时,寿伯拎着一袋钱走了出来,陆飞忙接过来,身体贴着其中一官差恭维道:“是是是,民不官斗,这个道理我懂,不过您看,二位这亲自跑一趟也怪辛苦的,小的这有些孝敬,二位差爷不防先去喝几杯,也好让我们劝劝她,过会您再来接人,您看”说着陆飞便把钱袋子往他手里塞。 那官差一听便恼了,喝道:“咋的,想贿赂老子呀,告诉你,老子办的是公务,少来这套” 凭手感这袋子里也没几个钱,寿伯年老体弱一天也编不了几个活计,先前又给了巧娘一部分,估计这已经是他的棺材本了。 陆飞却不管,硬往他手里塞,和颜悦色道:“二位爷通溶通溶,不知二位可曾听说过戴大官人,殿前司捧日军都虞侯” 二人不觉一愣,更为仔细的上下打量陆飞一番,其中一人轻声道:“你认识他?” 陆飞点点头:“有些交情” 那人忙道:“倒是小瞧你了,竟然还识得戴官人,不过这一码归一码,我们哥俩也是按律办事,和戴官人扯上关系,咱是开封府的差官” 陆飞一听当下更了然,越解释那越和戴恩有有关系,笑道:“那是自然,希望二位能卖个薄面,三个时辰,三时辰以后您二位再来接人,寿伯,快,给二位差爷找个清静的酒楼” 寿伯忙一躬腰,“请请,离这不远有个酒楼,二位赏脸,请” 二位官差就坡下驴,相视一眼点点头,“那好吧,咱就给戴官人一个面子,记着,三个时辰,就三个时辰,多一刻都不行,老头你不用去了,咱哥俩识得路”说罢便将钱袋子给揣进了怀里,走了。 待走到街中时,二人嘿嘿一乐,一官差拍拍胸口的钱袋子对身边的人道:“怎么样,戴官人说的没错吧,走着,喝酒去,等回头向大官人讨赏” 官差一走,巧娘这才敢打开门,已是哭成了泪人,寿伯一声长叹着离开了,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陆飞走进屋,里面霉味很重,前天晚上来去匆忙也没看仔细,这会里外一打量,真是要什么没什么,真正是家徒四壁,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土墙上更是斑驳,处处漏风,不过打扫得倒也干净,也不知道一个女人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 巧娘抱头膝盖,面如死灰的缩在墙角,凌乱的发丝被泪水打湿沾在脸上,说不出来的可怜。 陆飞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门口,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的,你哪都不用去,就在这待着” 巧娘泪珠滚滚,嘴唇不住的蠕动,喃喃道:“你帮不了我,你斗不过官府,这是我的命,巧娘十三岁那年被送进唐宫里做事,任人呼喝使唤,像我们这种人小民,也只求能吃饱饭,有个安稳的日子,却不料没过几年,唐宫遭了兵,我又被抓到这汴梁,任由那些当兵的挑来挑去,落到了这狗子家,狗子打我骂我,我只忍,我也想过跑,可我又能跑去哪,还是会被人抓去,现在狗子死了,我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可为什么,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巧娘泣不成声,她的眼里充满了绝望。 陆飞一阵心乱,安慰着道:“你别太灰心,我不是说过嘛,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活着总会办法的” 巧娘无助的摇摇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条街上的人看到我就笑我,说我是这世上最丑的男人的婆娘,说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害人精,这辈子才有这个报应” 陆飞苦涩一笑道:“为什么对你好我也不知道,你还记得吗,昨天早上你让我带你走,那时你我不过相识一日,你却是那么信任我,如果当时我带你走了,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巧娘一时语塞,似乎她也纳闷当时自己为什么那么相信他,想了半天才幽幽道:“我,我不知道,自打我头一次看到你就总觉得很亲切,我一直认为我以前认识你,可我就是想不起来” 陆飞点点头,道:“想不起来就不想,你只要相信你当初的那个直觉就行,你不是相信我,而是相信你自己” 巧娘似懂非懂,但脸色已经好多了,身体也不再发抖。 陆飞道:“安安心心在家待着,别怕,这事交给我” “你,你要作甚?”巧娘怕他去和官府硬碰硬,一时担心起来。 陆飞潇洒一笑,道:“我有我的办法,放心,没事” 说罢陆飞快步回到寿伯家,问明了殿前司怎么走,便急匆匆跑了出去。 等陆飞一走,巧娘马上找寿伯问他去哪了,寿伯说去找戴恩,巧娘听了便是越发的担心起来,肯定是自己的事连累了飞哥儿,他会不会不放他回来?会不会找人打他?难道要杀他? 第0014章怎急 大宋枢密院的官衙座于皇城西则,离着内皇城只有一墙之隔,俗称西府,主事有二,称枢密使正副使,掌全国军政,此职又与汉唐时的太慰相当,故枢密使又有太慰之俗称,为防枢密使权力过大,又在枢密院之下设二司,是为殿前司、侍卫司(下分步军司、马军司),分掌禁军和各州的统兵及指挥权,其中,殿前司只作拱卫京城之用,名义上不担任前线作战。 与西府相对应的自然是东府了,也就是政事堂,源自唐时的中书省,衙署位于皇城东侧,掌朝廷行政,负责草拟、颁布皇帝的旨意,故称平章事,亦称宰相,但宋帝为防止宰相权力过大,平章事一般设而不授,只临时从品级不高但足可信任的臣子中选几位入政事堂参议政事,称参知政事或平章政事、同平章事,又因这些官员的品级不高而又要行宰相大权,便有见官大三级之说,于是,皇帝每提一人入政事堂,便加封同中书门下三品,但此职朝廷并没有,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临时的宰相,或者说大宋王朝压根就没有宰相,暂行宰相之权而已,亦可称东相,名义上统领六部(吏户礼兵刑工)。 (架空文请勿对照正史) 大宋皇帝赵炅在架空相权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将财政大权从户部分出,设转运使司(下辖粮、钱、盐铁三司),负责全国的赋税及盐铁等钱物运调,又因此时运送钱粮多取自水路,故而转运使司又称漕司或三司使。 原本朝廷各大衙门都是独立行政,但今日却齐聚政事堂,政事堂的正堂内满堂身穿紫色官服,腰悬金银鱼饰袋的官员,个个不忿,气氛一度紧张,从清早到午后都没有吵出个结果。 这时,一名内侍官匆匆跑进了政事堂,一脸焦急,进门时还被绊了个踉跄,一个细尖的声音随即在堂上回荡。 “哎呦喂,都说政事堂门槛高,果不其然,瞧把咱家弄得这般狼狈”内侍大太监王继恩差不多是一头栽进了正堂。 堂中数人一见是他,忙上前相扶,其中一人道:“王内侍,您怎么又来了?官家又催了?” 王继恩整整衣衫,一脸苦恼的道:“可不是,几位爷,别让咱家再跑了,这一趟趟的,腿都细了,官家召几位宰执在此齐议,那就是想尽快议出个章程,到底怎么样了?薛相?” 政事堂宰相薛居正闻言,闷闷不乐,转身又坐回了位子,没说话。 王继恩急切转过脸对另一人说道:“太慰,您老何意呀?” 枢密使曹彬也是扭屁股坐到了位子上,拍着椅子上的把手道:“老夫一直就主张打,坚决打” 他的话刚落音,便听薛居正拍着把手站了起来,郑重道:“连年用兵,辽人又是新退,难保不会随时卷土重来,此时若是再起兵戈,实非朝廷之幸,老夫也还是那句话,招抚方为上策” 王继恩都快急哭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左右为难,继而又将目光锁定另一人,说道:“吕使君,您老是何态度?” 转运使吕端倒是心平气和,捋着花须道:“是战是抚,那也是几位宰执先定调子,本使听官家的旨意便是” 王继恩听完长叹一声也坐到了椅子上,把拂尘往案几上一搁,有些赌气似的道:“既然如此,那咱家干脆就不走了,就等你们的信了” 屋里顿时又陷入了沉浸,到底是王继恩沉不住气,又一次开口,这语气几乎都在肯求了,“几位宰执,你们还真让咱家在这陪你们怄气呀,官家可还在等信呢,眼瞅着天都快黑了,快议吧” 桌边的茶也不知道换过多少回了,曹彬随手拿起来又快速放下,道:“政事堂是越来越不将枢密院放在眼里了,连杯热茶都不给老夫上” 坐在薛居正身后的参知政事扬光义忙起身道:“太慰稍安,何苦怨言,方才我们薛相也说了,夏州边远,自古夷人杂居,故自唐以来,历朝也只用怀柔之策,此番党项人作乱乃是蓄谋已久,若是强行用兵,非举国之力不可,如此一来,岂不有违官家钦定先南后北的国策,再有,党项首领已成势,朝廷若是逼得太紧,那不是将他往契丹人那边赶吗,此更非我朝之所愿哪” 曹彬正色道:“我朝立国不足两年,就出了此等叛逆,若不施以重惩,何以安抚四方,岂不是在纵容后来之人,打,哪怕是举国之兵又如何” 薛居正压压手让扬光义坐下,语气也温和起来,道:“太慰深知兵阵,如果劳师远征,你有几分胜算?若辽人再乘机南下,你又有何对策?” 不等曹彬开口,枢密副使潘美拱手起身道:“薛相公,兵法有云战而胜之道在天时地利人和,今番我朝新立,国威远播,王师更是刚刚踏平江南,又与辽人在雁门关不分伯仲,此时正是我大宋兵锋正盛之时,此乃天时也;党项人散居夏州各地,且各部号令不一,有的甚至老死不相往来,我朝不管是战是抚,君臣都意在解决夏州之乱,王师若以雷霆之势压过去,岂不一战而胜,此地利也;党项人自唐时起便向我中原历朝拱手称臣,今番道行逆施,我朝上自官家,下至黎庶岂能坐视李贼称雄,此人和也,有此三利,何不敢战,至于契丹人,也不足为患,不久前曹太慰亲统大军已让辽军损兵折将,短时间之内,他们是没有能力再渡南下的” 薛居正不屑的冷冷一笑,“纸上谈兵可破敌否?我薛某还未居庙堂时便知党项人暗藏祸心,如今十年过去了,那李继迁的羽翼早已丰满,夏州一战,我大宋一万将士凭城据守,却被李继迁的三万人马十五日攻破,还是全军覆没,薛某实不知潘相公说的党项人号令不一是如何得来的” 潘美不服气,又要开口,一旁的转运使吕端忙道:“你看你看,又吵起来了,几位都是当朝重臣,又无私怨,都是为了官家,何必弄得剑拔弩张” 内侍大太监王继恩也接口道:“谁说不是呢,咱家瞧半天了,看这架式是吵得明天都没结果了” 曹彬赫然而起,道:“既是如此,那就一同入宫,请官家一言而决” 王继恩忙道:“官家若是能决,又何苦几次三番让咱家这么折腾” 薛居正也有此意,道:“夏州之祸不能再拖了,官家若不决,岂不坐看李贼成势” 王继恩叹惜一声,悻悻坐了下去,丧气道:“也只好如此了,不过,刚刚咱家出来时,官家心绪难宁,特传旨让郑国夫人去侍候,要不几位过会再去?” 曹彬道:“郑国夫人?王公公,听说官家每隔几日便召见郑国夫人一回,都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皇后了,可有此事?” 郑国夫人原为南唐主李煜国后,娘家姓周,名薇,因其家姐病死于唐国后之位而继为国后,南唐人称小周后,才貌双全,唐国亡后被曹彬所获献于官家赵炅,倾国倾城的周薇一出现在赵炅面前,顿觉宋宫粉黛无颜色,即封郑国夫人,大受官家宠爱,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天子也是人嘛,这几个月以来,政事几乎决自二府(东西府)。 王继恩道:“杜后贤德,无意争宠,唉,罢了,咱家先回去看看,若是官家有暇,再来请几位宰执入宫” 待王继恩一走,吕端便摊摊手道:“瞧瞧,说是急切,却是这般急切” 薛居正急道:“吕使君慎言” 第0015章不识 出了安居坊,陆飞沿着御街一直向北,到了朱雀门往东走上百十步便是殿前司,与皇城比邻而立,这里是殿前司各军的合署办公之地,名义上最高指挥官为殿前都点检(也称殿前都指挥使或殿帅),统领各军,只不过这个都点检一职乃当朝官家未称帝时所任,故这个位置一直空于不授。 其实戴恩只不过殿前司下辖四军中的一个小将,殿前司统有四军,捧日、神卫、龙卫、天武,也称上四军,每军分左右两厢,每厢由十军组成(下十军),每个下十军又有五个指挥,每个指挥之下又有左右二都,每都约百人,再往下就是不入流的十将之辈了。 按编制,殿前司共下辖二十万禁军,但实际没有这么多,一般都不满员,连军官都不满员。 戴恩乃上四军之一的捧日军左厢下十军之一的都虞侯,这话听着绕嘴,如果换今天军师团营连的军职换算,他充其量就是个团长级别,捧日军左厢第一军都虞侯,因第一军都指挥使空缺代领,又因第二、三、四军都指挥使空缺,戴恩又兼任这三军的都指挥使。 红日西斜,陆飞站在街角看着殿前司那高大的衙门口,没有立即进去,发生在巧娘身上的事看似顺理成章,却怎么都让人感觉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那日自己和戴恩大打出手,戴恩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却又心平气和的走了,从他处理狗子的事来看此人决不可能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为什么要放过自己?不解。 巧娘被逼为营|妓看似和戴恩无甚牵连,可深想起来,戴恩也应该知道自己不会坐视巧娘之事,自己来京城又是初来乍道,不可能认识什么大人物,却和戴恩不打不相识,那么自己去找他救人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八成这小子正等着我去找他呢,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找我,操。 时间比兔子跑得都快,陆飞也只能先硬着头皮上了,见招拆招吧,救人要紧。 来到殿前司门口,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朱漆大门开敞着,里面楼阁高挑,随处可见四下走动的文武官吏。 陆飞径直朝门口的守卫走去,很是恭敬的作揖道:“小民有要事想求见戴虞侯,劳烦军爷通报一声” 谁知这几个守兵只是侧目瞅了瞅,连理都没理他,也是,陆飞这身打扮连一个平头老百姓都不如,这是哪,这是殿前司,跑这来找人,够级别嘛。 陆飞耐下性子,又恭敬道:“劳几位传禀一声,小民……”陆飞话还没有说完,连忙后退了几步。 三四名守卫突然朝他一横眼,上来拍拍腰间的配刀喝道:“滚,哪里来的泼皮,知道这是哪嘛,再不滚以滋扰殿前司之罪乱刀砍死” 陆飞一下想起了水浒传中的林冲擅闯白虎节堂之事,倒是不知这殿前司和白虎节堂哪个更牛B呀。 却在这时从衙门内跑出一队甲士,个个披坚执锐,领头之人怒目一指陆飞斥道:“嘚,昨日戴虞侯途经安居坊,正遇你这厮大闹醉微阁,虞侯念你少不更事,故没拿见官,你这番好不晓事,尽敢来殿前司撒野,来呀,拿下” 不由得陆飞分辨,十多名官兵已然一齐抽刀围了上来,上来就是猛砍猛打。 殿前司,陆飞再傻也不可能在这动手,只得在包围圈里左闪右避,却突然发现这些兵丁也不是想通下杀手,更有甚者,这些人好像有意将大门口的防御放开,这不是明显要让自己硬闯殿前司嘛,我要真闯了,不知道是不是比林冲的下场更悲哀,费这么大劲就为了给我一个小蚂蚱定罪?这滩水得有多深哪。 于是,陆飞不动了,任由他们挥刀砍来,果然,这些人一见陆飞不动,高举着的刀却迟迟没有砍下,几人愣了愣,便一齐动手将陆飞给绑了结实,推进了殿前司的大门。 来至院中,远远就能看到正前方的正堂中坐着五六位身穿朱紫色官服的人,陆飞一眼便看到戴恩在其中,此时他正在堂中与众人谈笑风生。 陆飞被十多个兵士押着,全身上下被架了十多把钢刀,跪在正堂前的台阶下,陆飞刚想开口,不料身边一人用刀在他脖子上按了按,一丝血顺着刀口而下,他压低着声音喝道:“敢说一个字,老子就割下你的脑袋” 我为鱼肉,人为刀俎,还是闭嘴吧,死在这地方都没人敢替自己喊冤。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人终于是谈完事了,这才相互以礼相别,各自出得堂来,其中一人经过陆飞身边时驻足打量一番,陆飞不认得他,但这人面像和善,年纪六十上下,看这身官衣此人的官职在戴恩之上,似乎是个高级将领。 他看了几眼便和声道:“年轻人,知道擅闯殿前司是个什么罪名吗?” 陆飞全身上下全是刀,不能动,只略一低头道:“不,小民是来找戴虞侯,不料这几位军爷误会了,小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殿前司放肆,请将军明查” 这时戴恩从后而来,依然还是满脸堆笑,说道:“高都指挥使何必与这种泼皮多废唇舌,此人卑职识得,安居坊的一个无赖,那日正好下官路过那里,正巧遇到他大闹醉微阁,引得苦来打上门要拿他送官,我见他也有些身手,便起了些私心,想让他到军前效力,却不料这厮竟然敢跑到殿前司来胡搅蛮缠,不识抬举,高都使,这种小事就交下官处理吧” 高顺,捧日军都指挥使,货真价实的高级将领,听得戴恩这般说,便呵呵一笑,对戴恩道:“你戴恩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呀,哈哈,行,既是因你而起,你来处理吧,不过念他年少无知,教训一番即可” 戴恩一拱手,笑道:“卑职遵命!” 陆飞是越听越不对劲,可也没地方反驳,好像事实也是如此。 待殿前司众主事都离开,戴恩提高着声音吩咐道:“来呀,将此泼皮带下去” 陆飞被一众兵丁押着在殿前司衙门里东转西转,也不知道转到哪来了,一直走到一间屋外,众兵丁喝斥着将他推了进去,又将门给关了起来。 陆飞全身被绑,刚想问这是哪,却发现屋里有一个人,一看那张笑脸就知道,这不戴恩嘛。 戴恩笑呵呵的走了过来,陆飞警惕着往边上退了一步,道:“你想干嘛?” 戴恩却摆摆手,一脸和善的微笑,“你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来,待我给你松绑” 陆飞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只是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戴恩解开绳子,道:“陆飞?这个名字我没记错吧” 陆飞点点头,“戴虞侯究竟是何意?为什么要陷害我,你明知我是来找你的,难不成你会因醉微阁的记恨我,这未免也太失你大官人的风度了吧” 戴恩忙笑道:“陆壮士言重了,我怎么会陷害你,你身手不凡,我惜之还来不及” 陆飞不解但时间不等人,便直言道:“即是如此,那小民有个不情之请” 戴恩一指边上的椅子道:“陆壮士请坐,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有话直说” 陆飞没坐,拱手道:“不知虞侯还记得昨日小民从醉微阁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吗?” 戴恩略一皱眉,点头道:“有些印象,似是那个被她男人卖掉的那个吧,她怎么了?” “她男人那日被虞侯送交开封府后,不料第二天死在了牢里,今日有官差来说她是犯官家眷,要充为营|妓,小民不忍,故而才来……” 戴恩点头道:“嗯,按你这么说,开封府也是公事公办,我戴某又何敢干涉,这个忙,这” 陆飞一时还真看不透这主的心思,从他的言谈举止到神色上都毫无破绽,但刚才这先擒再纵的做法来看,不知道这坏憋在哪呢。 陆飞拱着手道:“小民在京城也只和虞侯有过一面之缘,请虞侯……” 戴恩却哈哈一笑道:“此女原为他人妻,陆壮士几次三番舍命相救,难不成你与她沾亲?” “不沾亲” “带故?” “萍水相逢” 戴恩笑道:“哦,明白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陆壮士倒也是个性情中人,哈哈,好好,戴某与壮士一见如故,这成人之美我又何乐而不为” 陆飞喜道:“虞侯答应了?” 戴恩却是皱眉道:“哪有那么容易,开封府依法行事,我岂能知法犯法,不过嘛,戴某在官场上也有几分薄面,或可一试,这每日配送军中的女子不在少数,多一个少一个,迟一日晚一日也不是甚有紧的事” 陆飞拱手称谢:“多谢虞侯” 戴恩这时却走向一旁,背向陆飞,沉吟着:“不过,戴恩冒此风险,陆壮士拿什么回报我呀?” 操,老子早知你不是雷锋,说吧,上刀山还是下油锅,是不是你这王八蛋性|无能,要老子伺候你婆娘呀。 陆飞道:“小民惭愧,一穷二白,空有一身蛮力,若是以后虞侯有用得着小民的,小民义不容辞” 戴恩略喜,转过身道:“不用以后,眼下戴某就有一事相求!” 第0016章舞蹈 陆飞独自在屋中等侯,不多时,戴恩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把刀。 戴恩将刀递给陆飞,道:“拿着!” 陆飞明白了,这是要自己给他做一回杀手呀,不知道要杀谁,可不管杀谁这都是个吃人命官司的大案。 陆飞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看这前后一切,想必都是戴恩安排好的,不听话,巧娘就没活路了。 “不知戴虞侯这是何意?”陆飞拿过刀,打眼一观,刀很寻常,却又不寻常,这种样式的刀他见过,大宋禁军制式刀具,陌刀,一般小将都佩带,作为战场上的次场兵器,主场一般都是长枪和弓弩,只有等敌人冲上来近战时才会使用,比宋军的马刀略宽略短,市井肯定是没有。 戴恩依旧笑容可掬,似乎他永远都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表情。 “陆壮士不用疑虑,对你来说小事一桩,直说吧,帮我杀个人” 陆飞哪敢答应这种事,这又不是战场上,忙举着刀往前一递道:“虞侯这话小民不敢听见,杀人偿命,小民断不敢从” 戴恩冷冷一笑,用一种很是惋惜的语气道:“哦,即是这样那我也不勉强,听说最近京城来了一伙从夏州撤下来的番兵,这些人茹毛饮血,残忍凶悍,对待营|妓更是……渍渍,不敢想像,你说若是巧娘被送到那边去…….” 陆飞真恶心他这幅嘴脸,恨不得抽刀捅了他,可这里是殿前司。 “虞侯让我杀谁?”陆飞无奈。 戴恩胸有成竹,点头道:“三天后你埋伏在龙津桥附近,见有一顶盔贯甲,骑白马之人打马南去,你便突然杀出” 陆飞道:“此人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陆飞眼大了一圈,“你?你让我杀你?”这人有毛病吗?想死你找个歪脖树把自己挂上去不就完了,何必脱裤子放屁,兜这么大个圈子。 戴恩小声道:“对,杀我,不过切记,点到为至” 陆飞当即明白了,这孙子要么是想栽赃别人,要么就是自虐狂,反正肯定不是冲着自己这么一个小角色,操,给老子挖这么一大坑。 陆飞道:“虞侯要杀我何必费这般周折,天子脚下,你让我当街刺杀殿前司的大将,不管成败,我还有命活着逃出京城吗?” 戴恩道:“你放心,事起之后,你尽管逃走,我会让我的亲兵不去追赶,这有些钱物,足够你和你那相好的过下半辈子,离开京城就再也别回来了,剩下的事与你无关”说着他指了指身后桌上的包裹,鼓鼓囊囊,肯定价值不菲。 陆飞暗骂:你个龟孙子,作下这种案子,大宋国土上还有我的容身之地?老子好不容易来这,这下可好,又要亡命天涯了。 陆飞道:“虞侯,我不过是一小人物,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致我于死地,为何要选我?” 戴恩皮笑肉不笑,“错,不是我找你,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你若不去醉微阁,我又怎知安居坊有你这般人物,你来历不明,查无可寻,又身手不凡,我不用你岂不暴殄天物,给” 戴恩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来,陆飞接过道:“这是?” 戴恩道:“世间奇毒,抹在刀口上,见血夺命” 陆飞更是不解。 戴恩见他疑惑,哈哈一笑,“逗你呢,世间哪有这般毒物,我也不闲命长,那****伤我后,我自有解毒之物,你只管扔下兵器逃走,那天东华门正是我的部将当值,你从那走,没人会拦你” 陆飞哪会信他,可能事情完了之后就是杀人灭口呀,可眼下已经骑虎难下了,说不定这屋外到处都是他的兵。 陆飞道:“我还能相信你吗?” 戴恩自信道:“你有得选择吗?” 陆飞:“……” 藏起刀和一包钱财,陆飞被赶出了殿前司,从大门而出,临走时,还有兵丁在身后喊:“臭小子,戴虞侯念你粗鄙无知,不与你一般见识,以后要循规蹈矩,走吧” 陆飞心里窝着一肚子火,这王八蛋,国际大导演呀,滴水不漏,他的目到底是什么?想要嫁祸给谁? 走着走着,已离安居坊不远了,陆飞猛然发现自己身后跟了很多鬼鬼祟祟之人,不用说,是来监视自己的,怕是想拿着钱财跑路也没办法了。 ** 皇城,延英殿。 延英殿本为大宋官家赵炅日常休息或密会重臣的宫殿,不过此时殿内却是莺歌燕舞,鼓乐阵阵,殿中上首那大宋开国大帝赵炅正随着曲调打着节拍,平素威严的脸上也是一幅悠然自得的表情,身上也既不着龙袍也不着常服,只一件丝绸内衣,且凌乱不堪,身边跪着两名宫娥一人执酒壶一人正取过案几上分切好的果肉递送到他嘴里,这份享受,很难想像他就是曾经跃马九州的的雄主。 不过赵炅那两条粗眉却是醒目,若是在他眉头皱起时,怕没人敢正眼相视,当然,不皱眉也没人敢盯着官家看,他就是有这般不怒而威的霸气,谁叫天下都是他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殿中乐手成排跪于一侧,鼓筝笙萧琵琶锣,一应俱全,乐声抑扬顿挫,娓娓动听,大殿中央一群舞娘正随着乐声在那翩翩起舞,不说个个貌美如花,却都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胜在是妙龄,胜在是舞衣艳丽,胜在是满殿群芳,胜在是尽展媚态。 尤其在是这群舞娘中,那名领舞者更是光彩夺目,一袭淡蓝色的紧身舞服衬托着那美如皓月的肌肤浑然天成,随着她轻盈的舞步,圆润的酥|胸若隐若现,那桃红色的抹|胸可能随时都会掉下来,引得人浮想联翩,恨不得走上前去帮她往上扯扯,一张小嘴更是万点妖娆中一点红,半开半启间微露米齿,趁着鼓乐节拍的间隙,似乎都能听到她似有若无的喘|息声,在这一刹那,那刮噪的鼓乐倒显得很是多余。 此情此景怕是已经将台上那曾经雄视天下的赵炅给溶化了,看他那目不转睛的的贪婪色,谁还忍心去责怪那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唐明皇。 一曲终了,众舞娘簇拥着领舞者在殿中以一个百鸟朝凤的姿势收了尾了,只见那领舞的娇娘面色红润,香腮略有薄汗,表情却是灿如朝阳。 只听得殿台上连连拍手。 “好好,美人又一次让朕刮目相看,不但人美,身美,舞姿更是天下一绝,好好” 郑国夫人怯羞羞的合手于腰,半蹲施礼,声音柔而若水,脆似铜铃,“官家夸奖,能为官家献舞是妾身的荣幸” 赵炅挥挥手让闲杂人等都退出去,那对粗眉连连挑动,拍拍身边的软垫道:“美人到朕身边” 转眼之间,殿中已只有他二人,郑国夫人拎着裙摆羞答答的轻移着莲步,在案几的一头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案几上的银质酒壶,凤眼含笑道:“妾身为官家斟酒”说罢已将尽满的酒杯递送到赵炅面前。 赵炅欣然接过,一把将她给拉到了怀里,道:“美人为何总是离朕这么远,难不成怕朕吃了你” 郑国夫人周薇,咬着玉手轻轻的推开他,咯咯甜美:“官家龙形虎步,威胜神灵,妾身这般柔弱女子当然是害怕得紧”当下又似春风指面般绕着龙书案笑咯咯的跑开了。 赵炅站起来去追,只见他那一身凌乱的丝袍大敞,露出胸前一身健硕的肌肉,更有几条蜈蚣在胸前逶迤,那是他以前在战场上拼杀留下的伤痕。 身着舞衣的周薇哪配作赵炅的猎物,还不及绕殿中一圈就被他横抱了起来,殿中娇声连连,引得赵炅是欲罢不能,哈哈大笑道:“朕今日便要将你吃掉,你可是让朕馋了多日” 谁知那周薇却是笑嘻嘻的托起他埋在胸前的脸道:“官家三个月都等了,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待妾身调养好了,再尽心服侍官家岂不更助风景” 赵炅一听,有些不悦,但他哪忍心责备如此美色,依然温声道:“美人入宫这都三个月了,次次都敷衍朕,你还要让朕等多久,朕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哦” 周薇娇声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贪此片刻之欢,官家若真怜惜妾身,就再等几日嘛,官家”这几声娇滴滴的声音,只怕连百炼钢都成绕指柔了。 赵炅是真生不气来,假意蹙着粗眉道:“朕观你方才舞步轻盈矫健,没觉得你哪里不畅,何不现在就从了朕” 周薇装出一幅委屈的模样,道:“官家想看妾身起舞,妾身就是身体再不适也不能扫了您的兴,若是官家忍心,那妾身从了便是”说罢她那小嘴一厥,竟要扯开胸前的抹|胸。 赵炅一见她这模样,心中不舍,却又是欲罢不能,正两难时,只见殿门口一个人影晃动,还不及看清,那影子又缩了回去。 “谁在外面?”赵炅轻喝。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扫了官家的兴,奴婢这就走”内侍大太监王继惶恐不安的匍匐在殿门前,浑身发抖,他正恨不得此时眼瞎了。 周薇是降国的国后,并不是宋宫的妃嫔,在宋廷的封号是郑国夫人,以示对她的礼遇,毕竟是唐国的国后,可实际,赵炅这些年征服的国家七八个,敌国的宫妃就没有逃得过他胯下之辱的,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接这些女人进宫伺候,也没人敢说什么,只不过帝王终归是帝王,面子还是要照顾的。 周薇忙从他怀里下来,低头退在了一旁。 赵炅道:“王继恩,有何事?” 王继恩哆嗦着道:“奴婢刚从政事堂而来” 赵炅看了那周薇一眼,周薇也很知趣,施礼款款而退。 赵炅道:“几位宰执是何意见?” 王继恩屁股朝天,略微抬头,这一幕若是换个女人趴在那倒也成一景,他尖声道:“几位宰执各执一词,仍无结果,正要……” “朕的这帮大臣可真有用”赵炅冷冷一笑,道:“你起来,他们正要如何?” 王继恩忐忑道:“正要进宫与官家呈明利害,请官家一言而决” 赵炅哼哼道:“甚事都要朕来决,朕要这些大臣何用,行了,让他们崇政殿侯驾,来人,给朕更衣” 宫墙边,一抹蓝晕拉着长长影子蹒跚而行,只见她两眼痛红,时时侧脸避过来往的内侍和宫女,沿途饰物时而凌落她却无心去拾,倩影摇曳,一步一心碎。 等她来宫门口,早有侍女上前搀扶。 并小声说道:“方才有内侍官让奴婢不用再等了,说是官家让你在宫中陪皇后一晚,不想夫人却出来了,官家没为难您吧” 周薇面无表情,看着她凄凉道:“他灭我唐我,囚我家人,我却要百般迎合,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蓝儿,回府吧” “诺,夫人此话切莫让旁人听见,轿子就在前面,夫人慢点” 第0017章尽欢 忽明忽暗的油灯下,三张疑惑不解的脸凑在了一起,盯着桌子那一包价值不菲的钱物和一把杀人利器,心有余悸。 陆飞的心思完全在这把刀上,戴恩花这么大的价钱雇人杀他自己,还特意嘱咐要在刀口上抹毒,这是恨杀不死呀,这么做的目的在哪呢?肯定不会真有这么傻的人,他是要嫁祸谁?能值得他用自残的方法来解决的敌人,这人得是多大一官,想想陆飞都觉胆寒,谁知道这会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过了好半天,陆飞才道:“巧娘,你把这包钱处理一下” 巧娘有些惊讶,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这意思是没拿自己当外人,甚至有些过份,你让一个刚死了男人的寡妇替你理财,这不是占人便宜么,不过巧娘心里却很受用。 陆飞点点头,拿起刀在灯前仔细观察,随口道:“恩,分两份,你拿大头,寿伯有手艺,拿小头,这些钱省点花也应该够你过下半辈子” 巧娘吓了一跳,情急之下一伸手搭在了陆飞的手腕上,急切道:“你,你要作甚?”但很快她又抽了回来,脸色微烫,好在是灯暗看不清。 寿伯也忙道:“这些钱到底哪来的?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官府突然就不过问巧娘的事了?是戴官人帮了你?” 陆飞左右看了看,故作轻松一笑,“看把你们俩给紧张的,别管这些,有钱那不是好事吗,不过以后你们不能住在这了,明天就走,离开这,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过下半辈子” 陆飞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做,戴恩已经盯上自己了,骑虎难下,当街刺杀殿前司大将肯定是个捅破天的大案,他们俩能逃多远逃多远吧,只要自己还在这京城里,戴恩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寿伯道:“老汉都六十有二了,生死早就看淡,倒是巧娘,唉,飞哥儿,如果真的没有别的路,你还是带上巧娘走吧” 巧娘一脸期盼。 陆飞摇摇头:“我是不可能走得掉的,可能你们走了,我会更得心应手,如果事情解决了,你们还可以回来嘛” 巧娘泪流满面,也不管不顾,紧紧的拉着陆飞的胳膊,生怕他现在就消失了一般:“不,我不走,所有的事都因我而起,要有事也应该让我来承担,飞哥儿,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报答不完,我不走,我也不让你走” 说着巧娘一把扑进了陆飞的怀里,呜呜耶耶的哭着。 寿伯这会看得是一脸尴尬,忙起身道,“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陆飞道:“大晚上的你上哪?” 寿伯一脸难为情,推开门道:“屋里热,我,我晒晒月亮去” 寿伯一走,巧娘便缓缓的直起身子,用一种很是异样的眼光看着陆飞的眼,过了一会便轻轻的站起身来,去将门后的插栓插紧,又走向炉膛,捡起一根树枝将炉膛的火撩|拨得更旺,其实她的一举一动更撩|拨陆飞更旺。 小屋里炉火升腾,散发着浓浓的暖意,直把巧娘熏得脸颊绯红,说起来,巧娘长相不错,只是这一年多的悲惨经历让她皮肤有些粗糙,暗淡了她本来的风华,她的眼不算大,却透着一丝多愁善感的无助,让人一看就心生怜悯,每到羞涩时更有几份邻家小妹的清纯。身上衣服虽糙,却也包裹不住她正值妙龄的身态,不胖不瘦,隔着粗布衣衫看那凸起的两枚冬枣便知内无裹|胸,但胸前却依然在隆起,宛如月子中的孕妇。 巧娘咬着嘴唇缓缓来到陆飞身边,将他手里的刀拿开,陆飞能感觉得到她的身体在发抖。 陆飞有些不自然,“巧娘,你,你这是” 巧娘握住他的手,抱在怀里,陆飞不敢动,因为他手心正扣在那隆起的部位。 巧娘道:“不管你将要做什么,巧娘都不会离开这,我会一直在这等你,这个世上唯一看得起巧娘只有飞哥儿,你摸摸我的心,你感觉到了吗?” 天地良心,陆飞啥也没感觉到,就感觉那很软,一只手根本抓不过来,他正考虑是不是应该将手指张得更开些,却只见巧娘正在解着腰带。 陆飞眼都睁大了,他发誓,他想看这衣服后面的一切,但这样真的好吗?怎么有点趁虚而入的味道,是不是不太君子?君子不应该是坐怀不乱吗?陆飞努力让自己去想别的,但可惜,努力失败了,他一把将巧娘抱在怀里,按在了桌子上,一阵手忙脚乱,全身热血沸腾,刚要去扯她的衣服时,粗暴的动作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看着跑到门后的陆飞,巧娘走了过来,拉着他的手,眼含热泪,“飞哥儿,你,你是不是嫌弃我,闲我嫁过人” 陆飞哪会想这些,自己后世不是有句至理名言:每个女神背后都有一个X她X得想吐的男人。 坐怀不乱的君子做不成,至少也不能做一个趁虚而入的真小人吧。 陆飞道:“不,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这样,对你来说我本来就是一个过客,也许哪天我就走了” 巧娘掂起脚,将嘴凑在他的唇边,“你不是过客,我也不让你走,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觉得我们很早就认识了,这些天,你一次次舍命救我,而我什么也没有,我无法报答你,我只能将我给你” 陆飞很想告诉她其实早在很多年前咱俩在唐宫就见过面,只是那时候我没来,不记得你罢了,这不是你的感觉,这是真实的,你真的认识我,别被感觉骗了。 陆飞道:“你误会了,我帮你并不图你报答,一个人活在世上如果只为自己活着那也没什么意思,我在这时代,哦这个世上,我也没什么亲人,你和寿伯就是我的亲人,帮你其实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快乐,更有意义,更充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巧娘伸出手指按在陆飞的嘴唇上,摇摇头,“我不明白,我也用不着明白,我只要知道飞哥儿对我好就够了,飞哥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巧娘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微笑,轻轻的拉着陆飞的手从她胸前的对襟中塞了进去,陆飞想抽回手,但巧娘抓得更紧,于是他便心安理得的放弃了挣扎。 巧娘轻声道:“我是一个唐宫里的宫女,又被那么多兵抢来抢去,又被扔个那个男人,人人都以为我早就不完整了,可是,飞哥儿,巧娘告诉你,巧娘是清白的,我的身子是干净的,真的,你感觉到了吗”巧娘按了按她衣衫里那只不算太安份的手。 陆飞略带尴尬的道:“我就感觉挺热的” 巧娘羞涩一笑,“那就让巧娘服侍你宽衣” 陆飞忙道:“不不,不要……算了,我自己来,这样快些” 如果说一个女人主动到了这一步还不能打动男人的话,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性无能,要么性特别无能。 陆飞承认自己绝对不是一个花见花开的正人君子,更没有法海老和尚那坐怀不乱的定力,我就是一俗人,脑子里想的也是个寻常的俗事俗物,圣人当年开化世人:食、色性也(吃喝泡|妞乃人性而已)。 透体相呈,巧娘静静的躺在炉火边的草席上,面如桃红,双目紧闭着,等待着她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些,她光洁的身体在炉火边微微有些颤抖,但她的内心是镇定的,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哪怕飞哥儿明天就不在了,她也不后悔今天的决定。 “陆郎,你还在等什么,你不想知道我有没有骗你吗?我真的是清白的”巧娘虽未经人事,但她和狗子同床共枕七八个月,胆子自然是要放得开些。 陆飞挠挠后脑,略带苦恼,他不在乎巧娘是不是处|女,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是一个十八岁的花季的暑假的某一天,他和她的女朋友在已经放假回老家的同学的出租屋里,干柴烈火,情不自禁的纠缠在了一起,忘天忘地,直到两人一丝|不挂,但当陆飞扶着物件磨磨蹭蹭正要接近某处沼泽时,他竟然突然不受控制的一泄千里,然后就索然无味了,女朋友坐起来看看腿上的不明物一脸茫然地问道:这就叫做|爱? 陆飞哭丧着脸道:我他妈竟然是个早|泄者! 直到很多天以后,当陆飞将女朋友的双腿按到她耳边越战越勇时,他才恍然,原来那天只不过是上帝和所有男人开了个玩笑,好像是在用实践印证一个真理:熬过了黑暗,真他妈|的是光明,啊! 此时此刻,在这大宋王朝里,陆飞同样是初经战阵,他很忐忑,当年那一幕会不会再现? 第0018章依人 翌日清晨,小屋里的炉火早已熄灭,但里面的人却丝毫感觉不到秋天的凉意。 巧娘如一只小猫般蜷缩着依偎在陆飞的怀里,熟睡的脸庞上写满了恬静和舒适,她很放得开,以前在宫里做宫女的时候,唐国主没少当着一堆宫女的面宠|幸某个妃子,早已见怪不怪了,后来又为人妇,虽然狗子的命根子在战场上被切掉了,可至少她已经很熟悉男人的身体了。 街面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叫卖声随之而起。 早已醒来的巧娘却还是一动不动的将脸紧紧的贴在陆飞的胸膛上,她很享受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看着眼前一起一伏的腹肌,她有些腼腆的伸出一根手根轻轻的沿着肌肉的沟壑磨蹭着,时不时还偷偷的露出一丝笑容,在这一刻她仿佛拥有了一切,这一切正枕在她的身下,纤细的手指顺着陆飞的腹部一路下滑,她突然对昨晚让她痛并快乐着的物件起了兴致,此时此刻它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巧娘心慌意乱,但还是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 恰在这时陆飞被街上的叫卖声给惊醒,动了动身子。 巧娘慌忙闭上眼,将手缩了回来,一脸红霞的继续装睡。 “哎哎…..”陆飞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看了看正熟睡的巧娘,也没出声,只是咧着嘴将他的左手轻轻的从她身下抽了出来,这姿势连着一晚上没动,胳膊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回想昨晚上的疯狂,陆飞意犹未尽,更意外的事,巧娘没有说谎。 当陆飞想轻手轻脚的将巧娘从身上移开时,却感觉她的手抱得更紧。 “你醒了?”陆飞拍拍巧娘光洁的肩膀。 巧娘没有说话,只在他胸前点点头。 陆飞道:“那,那就起来吧,占了寿伯的屋子一晚上,也不知道他昨晚去哪了,我找找” 这一说巧娘却抱得更紧了,用一种撒娇的语气道:“不,我一放开你就走了” 陆飞作了个鬼脸,皱眉道:“我不走,我就是去看看寿伯去哪了” 巧娘一下就坐了起了,将那满是幸福的表情凑到陆飞面前,顺直的青丝梢头不断的在他的胸口上拂过,弄得陆飞一阵阵麻痒。 “陆郎,从今日起,巧娘就再也不离开你,不管你去哪我都跟着,我不要什么名份,只要跟着你我就心满意足,我只求你不要突然离开我” 陆飞揉搓着她的发丝有些尴尬的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能不能熬过这几天都是个未知数,也许昨天晚上自己的控制力太差了,他承认他对巧娘有好感,只是没料到一切发生的太快,一年多独来独往早已习惯了,也不知道身边多了个女人会是什么样子。 陆飞起来匆匆穿着衣服,巧娘也很自然的来帮他这扯扯那拉拉,还说要将他的头发打散再重新梳理一下,似乎她觉得做这些事是现在她最重要的事。 陆飞没同意,古人哪都好,就是在头发,打理一次大半天的工夫就没了,迟早要刮了这三千烦恼丝,留一秃瓢那多省事。 二人快速的穿戴好,刚拉开门的时候,就发现寿伯正站在屋外的街面上,杵着拐棍来回走着,一见陆飞和巧娘出来,忙焦急的朝他们挥手,这意思是让他俩赶快进去。 陆飞这时才注意的,就在他和巧娘打开门出来的这一瞬间,街面上的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而且这目光看得人特别不自在,对面那卖针头线脑的一肥娘则更甚,当场连连呸呸几声就进屋了。 陆飞明白了,看了看巧娘。 巧娘也有些不自然,但又咬牙轻声道:“我不在乎,我只在乎飞哥儿怎么看巧娘” 陆飞倒有些自责起来,忙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今天他们看不起你,我会让他们将来趴在地上仰视你” 巧娘一阵脸红,低着头跑回了自己的家,其实那个家也只剩四面墙而已,还有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陆飞看着她那强自镇定的背影,也暗暗做了个决定,不走了,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我自己,这个京城老子呆定了,谁要跟我过不去,十倍奉还。 寿伯见巧娘走了,便也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拉着陆飞就进了门,然后一脸尴尬的道:“你们也不知道避嫌,不能太张扬,毕竟巧娘才刚死了男人,你让她以后怎么出门” 陆飞一脸奇怪,指指屋外道:“昨天晚上的事传这么快?你这屋里装摄像头了吗?”说着他还真四处搜寻起来。 寿伯支支吾吾:“还要传?昨晚你们那声音,这半条街都听见了,连我都听不下去了” 陆飞忙摸摸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你这房子隔音不太好呀,对,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寿伯假意哼哼道:“算你还有点良心,罢了,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找个日子将她纳了,怎么着也不能让别人说三道四不是” 陆飞点点头,“恩,我听寿伯,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几天吧” 寿伯打了个哈欠,看来昨天晚上没睡好,“飞哥儿呀,老汉看得出来,你不是个坏人,要不然我也不会把你留下,巧娘也是个苦命人,寿伯也知道你会对巧娘好,也算她的苦日子熬到头了,我不知道戴官人让你做什么,我只想告诉你,那些大人物咱惹不起,事情如果真的没有别的路,还是那句话,带上巧娘一块走吧” 陆飞敷衍着:“行,听您老的,不过我不走,巧娘也不走,对了寿伯,你看看这上面是什么” 说到这,陆飞又拿起昨天戴恩给他的那把刀,借着门缝的光亮,陆飞将刀抽了出来,指着护手边的一处磨痕道。 寿伯凑过去瞅了瞅,皱眉摇摇头,“看着像个字,不过老汉不识字” 陆飞又仔细看了看,轻声道:“是个字,但被人故意磨掉了,只是这人在磨的时候有意保留了这个字的大体结构,乍一看好像是个高,也有可能是向或者何,寿伯,这殿前司的禁军里谁的名字里含这些字,我昨天去殿前司的时候听到一个姓高的,那人的官明显比戴恩要大” 寿伯在禁军里待过,虽然十将以前的将领没见过几个,但人名是听说过的,当即脱口道:“高顺,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这可是大人物,这刀和他有关?” 陆飞纳闷摇着头,“不知道,除了这姓高的,还有没有姓向或者何的?” 寿伯抬头想了想道:“有,有个叫向训的,天武军都指挥使,这人官更大,姓何的到没听过” 陆飞抱着刀沉默不语,戴恩到底是冲着姓高的还是姓向的,这些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寿伯,你知道戴恩和这高顺之间有甚过节不?” 寿伯摇摇头,“兴许有,兴许没有,这些人咱也够不着,就算是当年在战场上,我顶多就看见我那都头在那指手划脚” 陆飞一想也是,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和天武军都指挥使这人都是大宋的开国元勋,相当于后世的军区司令级别了,都能和皇帝直接对上话了,寿伯不知道他们的事也不足为奇,若是放在后世,陆飞连一个县长都没过见过。 都是一些牛逼上了天的人物,陆飞肯定没办法在短短三天之内摸清他们之间的过节,但有一点陆飞明白,戴恩既然花这么多心思做这事,那肯定是有天大的好处,好处也无非名利二字。 钱,戴恩肯定不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名,换句话说就是升官。 若是从这一点上去理解,向训的可能性不大,天武军都指挥使和戴恩的捧日军左厢下的一个都虞侯比起来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而高顺是戴恩的直接上宪,如果高顺一倒台,谁得好处?当然是戴恩,不过再一细想也不对,就算高顺倒了,难道就非得从他的部将中挑人继任? 这个戴恩到底想干嘛? 一头雾水,陆飞百抓挠心,当下就将刀藏在衣服里,出了门。 寿伯则依旧摆弄他的活计,到底是战场上下的老兵,这点镇定还是有的。 陆飞出了安居坊,身后一直都有人跟着,看他们那精明干练又若无其事的样子就知道,这都是戴恩精心挑出来的。 左拐右扭,陆飞尽找些偏僻的小巷走,后面的人仍紧随不止,走着走着,在一个巷角转弯时,陆飞猛然闪离了他们的视线。 果然,一阵脚步声紧随而来。 “带我去见你们的主子”陆飞突然窜出,虎爪一样的手指紧紧的扣在一名尾随者的脖子上,殿前司他是不敢再贸然去了,更不敢轻意揭穿戴恩的阴谋,他手里可是一点证据都没有,他只想要死也要死个清楚明白。 第0019章小雀 醉微阁,陆飞故地重游,上一次他在这被十多条狗追得满院乱窜,今番再来却又被一群花容月貌的青|楼女弄得一脸胭脂,好在是曾经被他吓破了胆的老|鸨及时出来解了围,要不然他还真想尝尝在古代逛窑|子是什么滋味。 老|鸨心惊胆寒的将陆飞领到了三楼的最顶头处,然后一脸恭敬的指指那镂空的房门道:“您要见的人就在这里面”说着便将门推开了。 陆飞也不多想,刚一踏进门,那老|鸨已经将门再渡掩上,快步跑开了。 还不等陆飞欣赏这屋中的布局,就听一阵空谷幽兰般的琴声响了起来,不过陆飞对声乐无甚特长,不知弹的是什么曲子,他忙在屋子里四下扫视着,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在这时又传来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公子既然来了,何不坐下来喝杯茶,等奴家将这首曲子谈完再来伺候公子” 陆飞寻声而去,里间的屋子里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正在那随意的拨弄琴弦,随着她指尖的动作,一个个婉转的音符接连而来,只是中她和陆飞中间隔了一道珠帘,看不清她的容貌。 陆飞的第一反应是:老|鸨在耍我,走错屋了。 他正要转身离去,屋里那女子的声音又飘了出来:“公子别急着走呀,这首曲子奴家练了很久,一直都没有把握好节奏,今天这还是头一次献丑,不如公子坐下来给奴家点拔一二” 陆飞心道:点拨你我不会,剥光你衣服我倒很拿手。 陆飞道:“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女子一边抚琴一边咯咯的笑,不得不说她这声音比她的琴声好听,有点像昨天晚上巧娘皱着眉头从鼻子里传出来的。 “有缘千里来相会,在这茫茫人海中,公子偏偏进了奴家的房间,这不是上天注定的缘份吗,公子何不就当你要见的人就是奴家” 陆飞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屋里的布置很简单,不像是个供嫖|客留宿的地方,连张床都没有,可能这女的专供有特别癖好的嫖|客使用,凭他的听觉,这屋里还真就他们俩个。 “你到底是谁?为何我要见的人不敢来?”陆飞朝那珠帘慢慢走去,警惕着周遭的一切,戴恩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可别再上了他当。 女人又是咯咯一笑,笑声百转千回,笑得陆飞身下都连连点头称赞。 “公子是装傻还是真傻,奴家在这醉微阁里,还能是什么人” 陆飞刚要伸手去撩珠帘,里面却又道:“看把公子急的,奴家就在这,哪也不去,等弹完这支曲子公子想怎么样奴家都依你,咯咯” 陆飞还真就停了下来,听这女子的语气,倒也不像是个青|楼女,处处都带着一丝自信和强势,更有一种让人难以拒绝娇媚,有意思。 既然来都来了,正主不出现自然会给自己一个交待,也罢,听听曲,喝杯茶,倒也逍遥,陆飞还真转回到屋子中间的桌边,一摸茶壶,还热着,他不怕这茶里有毒,毒死自己对戴恩屁好处都没有。 随着珠帘后不断传来的琴声,陆飞竟然渐渐的感觉到一丝舒心和酣畅,如泉水叮咚般的节奏交汇着穿耳过腹,那种轻松愉悦、轻松之感随即传遍全身,不知不觉间竟情不自禁的用指尖在桌面上打着节拍,微眯着眼透过不算细密的珠帘仔细打量着这与众不同的女子。 随着一个水到渠成的扫弦,那女子凤眼微抬给飞投了一个风情万众的微笑,然后拂着宽大的袖口,举止很是文雅的移着莲步款款而来,很有一股大家闺秀的端庄,但又略带让人一见倾心的妩媚,艳而近妖。 啪啪…… 陆飞轻轻的拍着手,赞道:“好听,好听” 白衣女子泯嘴一笑,分开珠帘来到陆飞身边蹲身施礼:“见笑了,公子也通音律?” 陆飞潇洒一摆手:“一窍不通”谁规定不通音律就不准叫好了,周杰轮的歌几个人能听懂…… 女了略微一愣,随即酥肩连颤,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笑道:“公子说话倒也风趣” 这时陆飞才真正看清了她的真面目,不知道为什么,陆飞一看到她就马上联想到一个人,一个很多人眼中的女神,赵姐姐版的白娘子,他甚至在心里暗问了句:不知道这位艳|福不浅的许仙是哪位?这小娇娘不会是戴恩养在这里的小情|人吧? 这位‘白娘子’一身珠光宝气,洁白的裙摆上用银丝绣着朵朵牡丹,素雅中不失华丽,外罩一件白色毛领斗篷,白狐尾般的毛皮领在胸前交汇,露出里面一截乳白色的丝质裹|胸,极为诱人。 陆飞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的破衣烂衫,又看了看这‘白娘子’的典雅脱俗,不禁一阵自惭形秽,忙晃了晃身子端正而坐,一伸手给倒了杯茶。 “姑娘你好像更有趣,看你这一身的珠光宝气,不俗的容貌,这醉微阁也不算是汴梁城的上等去处,你在这有生意吗?”陆飞将杯子轻轻推了过去,一脸坏笑。 ‘白娘子’纤手作了个兰花指,轻轻捏住茶杯,微启朱唇,泯了一口。 “奴家能把公子这句话理解成您是在夸奴家吗?咯咯” 陆飞一点头,“姑娘好像很爱笑” 她道:“卖|笑之人不爱笑,那岂不是要断了生计” 陆飞一时哑巴。 “那不知刚才听姑娘一曲要付多少钱哪?”陆飞道。 白衣女子嫣然一笑,“分文不要” “哦?” 陆飞略一皱眉,“那姑娘若是这般做生意,岂不要亏死” 呵呵! “也不每一人都有这待遇,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公子一而已” “那我不是很荣幸” 白衣女子款款来到陆飞面前,伸出一根细长的玉指,顺着陆飞的下巴轻轻拂过,微微弯腰凑到了他耳边,柔声细语道:“公子想要奴家吗?” 一阵兰花的幽香袭来,沁人心脾,那项间的毛皮领也垂了下来,浑圆天成的丰|满近在眼前,尤其是两峰之间竟然斜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金丝雀,看那雀首微张的方向,似乎很想吃到里面那粒红豆,不但它想,连陆飞都起了好奇心,身体上的某个部件正在蠢蠢欲动。 陆飞一把将她翻过来了,压在了自己腿上,面面相对。 “姑娘连搭带送,叫我这一穷小子如何心安理得,我怕无福消受呀” 谁知这女子倒是身体极为灵活,只一个扭动,便已翻身躲开,这速度快得连陆飞都有几些惊讶,倒是没料到,这还是一练家子。 陆飞不由得再一次打量他,真看不出来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还有这等身手。 “姑娘到底是谁?” 白衣女子又坐回了位子,笑盈盈的道:“奴家浮萍之人,落入这风|尘之中,贱名入不得陆公子之耳” 陆飞哼哼一笑:“姑娘识得我?对对,你应该认识我,说吧,是不是我要见的那个人派你来的” 白衣女子仍是满面春风,还真有几分她主子戴恩的样子。 “陆公子这时候说这些岂不扫兴,不过公子竟然问了,那奴家也只能作答,那个人说了,公子只管做事,无需过问其他,事成之后仍有一件大礼奉上” 陆飞道“不会是姑娘你吧” 咯咯! “公子真是一点就透,公子想要奴家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来者不拒,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知道这些对公子有什么好处吗?” 陆飞:“……”好像是改变不了什么呀。 白衣女才又道:“公子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事成之后你大可以远走高飞” 陆飞道:“那姑娘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咯咯咯,公子心好贪哪,不过,奴家可以陪公子春|宵一渡” 陆飞正打算一拍桌子叫一声:娘的,干了!好像不干也不成。 但这女子又道:“但不是现在” 操! 陆飞道:“那请姑娘帮我带句话回去,此事我应了,但也请他记住,我的刀他能控制一时,却控制不了一世” 白衣女子略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公子倒有血性,这话我会带到,冒昧问一句,公子冒这风险是为了那安居坊的小娘子,还是为了与奴家一醉春|宵” 陆飞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托起她那柔嫩的下巴,道:“这对你重要吗?” 白衣女子莞尔一笑,眨眨眼,“不重要,好奇而已” “那我告诉你,我两样都要” 她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着轻轻将陆飞推开,“公子这般说,奴家会吃醋的” 说着话,她人已到了房门口,拉开了房门。 “姑娘,等等,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这不公平” 咯咯! “白娘子!”出了门,白娘子转过身看了陆飞一眼,千娇百媚,笑着朝陆飞腿侧看了看,掩笑道:“公子你好性急哦,呀,咯咯”说完她便一阵风般的离开了陆飞的视线。 陆飞低头一看,忍不住骂了句:操,真不听话! 屋外又传来白娘子的那悦耳的声音:“公子后会有期,若是有缘奴家再来为公子抚琴” 陆飞一探头,屋外只有一对对寻欢作乐的男女来来往往,他对着空气喊了声:“弹琴就算了,谈个情说个爱倒可以考虑” 一众男女都愣了“……” 第0020章君命 大宋官家一言而决:党项贼子,竟敢趁王师北击契丹之时聚众反叛,攻城掠地,毁我城池,杀我百姓,若不伐之,天威何在,国威何在。 一封诏令落到了枢密使曹彬的手里,曹彬欣喜之余却又疑虑重重,天子一句话,大军西进平叛,可兵呢,这几年禁军的消耗太大了,根本来不及补充兵源,而且这五代十国才刚刚结束,中原几乎都打成白地,征兵颇为不易。 党项人能聚起三万贼众,势力不容小觑,地方上的府兵肯定难以应付,征战的重责又一次落到了禁军三衙的头上。 一时间,殿前司诸司频频点兵,三司使亦是提前调运粮草,所有的一切都有有按部就班,就等出征的圣旨了。 皇城集英殿里宋天之赵炅大宴群臣,目的之有一个,西征何人为帅。 一身朱红的龙袍让赵炅格外的威言,斜靠着枕案上,一脸随和:“诸位爱卿,今日朕设此宴为的是为国求贤,诸位不必拘礼,不论君臣礼数,边喝边谈” 殿下两侧一众武将独席而坐,人人面前都摆着一张条案,上面尽呈美食佳酿,今日来的大多都是殿前司的将军,枢密院的曹彬和潘美也在。 众将齐举杯道:“谢官家隆恩,臣等敬官家” 赵炅哈哈一笑,甩开袖子,“好,众卿同饮” 曹彬放下酒杯道:“官家,此次西征平叛,路途遥远,且又是深入夷人腹地作战,非能征惯战之人不可为帅” 众将频频点头附合。 赵炅也点头道:“太慰说的是,那依你看何人可担此重任?” 曹彬环视殿中众将一眼,拱手道:“微臣不敢,此事还需官家定夺” 赵炅道:“议议无防,朕方才有言在先,今日不论君臣之礼,王继恩” 一旁侍立的太监王继恩忙一躬腰:“奴婢在” “让他们都退下,你也退下,大殿百步之内不准靠近” “诺!” 一众太监宫女即刻离开。 赵炅也把龙袍的衣摆往腰间的玉带上一别,笑道:“朕是个马上天子,粗野惯了,来来,都放开些,记得朕当年领着你们打寿春城时,左右都攻不下,还是一碗浑浊的淮河水喝出了一支敢死队,对对,曹太慰当年就是亲自爬上的寿奉城头,太慰,当年你身居何职?” 曹彬一见官家又谈起当年的豪迈,一时也放松下来,脸带几分自豪,“臣当年不过是官家帐前一都头,这说话都十年了” 啪! 龙案上的碟盘乱晃,赵炅拍着龙案道:“哈哈,对对,朕想起来了,十年时间,你从一个都头做到了今日宰执高位,有何感想呀” 曹彬忙道:“一切都是官家栽培” 赵炅道:“不,今日的一切都是列位拿命拼回来的,因为你们朕才有的今日,来,敬列位” 众将大惊,忙齐举杯,齐道:“末将等不敢居功,敬官家” 赵炅道:“党项首领李继迁历来不服王化,对我大宋也是阴奉阳违,这回更是放肆,李继迁不死,朕咽不下这口气” 天武军都指挥使向训道:“官家,夏州不过蛮荒之地,经不得久战,此番远征只要能拖上半年,党项人必败” 赵炅点点头,“不错,西蜀未定,辽人时有犯边,李继迁拖不起,朕也拖不起,昨日宰相薛居正和朕说夏州边远,我王师鞭长莫及,他建议朕以招抚为主,将李继迁打下来的地盘一并封赏给他,等平定西蜀之后再派兵征讨” 向训忙道:“薛相乃书生之见,这是眼睁睁看着李继迁一天天做大,今日不除必成大患” 众将纷纷咐和。 赵炅道:“朕也是此意,卧榻之畔岂容他人安睡” 众将齐道:“官家英明” 赵炅道:“话虽如此,但薛相之虑也没错,西征只能速战速决,迟则生变,还是那句话,何人为帅?” 众将连连相顾,党项人在夏州一战,只用了半月便攻破了夏州城,守军全军覆没,一战杀得宋军人人心寒,今日列位都是成名的将军,起居八座,出国门远征党项,胜算不高,胜还则罢了,若是败了,这前半生攒下的功绩就化为了泡影,没准官家还要治个丧师失地的大罪,何苦来哉。 曹彬见众将都不说话,便道:“老臣愿为官家再披战甲” 赵炅摆摆手,“太慰已位极人臣,且年数已高,朕怎忍心让你再冒失石,还是让年轻人建些功绩” 赵炅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曹彬连年在外用兵,其部将遍布各军,在军的威望甚高,再让你出征只怕赵宋就得改曹宋了,还是让你在枢密使的位子上老死吧。 曹彬见状便不在再语。 赵炅又道:“朕知你们的顾虑,不错,眼下禁军军力不足,殿前司诸军兵额都紧缺,可仗还是要打,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 高顺拱手道:“末将在” “你暂领殿前司,目前各军缺员如何?” 高顺道:“除捧日军外,其余各军十不足六,侍卫亲军司更是缺额过半,自上次雁门关班师后,各军消耗的军械仍在补充之中,尚为齐备,若是官家此时从殿前司调兵,只怕短时间之内难以……” 赵炅挥挥手,打断了他,想不到禁军的实力退化的这般快,这天下还有一小半未平定呢。 “不管怎么样,西征是必征之仗,这样吧,这次就让捧日军一同参加吧,如此你们何人愿为帅?” 这要让在早几年,出任统兵大帅那是抢破头的事,只可惜很多人都养尊处优,不愿冒险了。 曹彬忙道:“官家,捧日军乃拱卫京城的劲旅,干系重大,不可轻动呀” 赵炅摆摆手,“只有边关安宁了京城才固若金汤,朕放着精锐不用,留着干嘛,就这么定了,调捧日军为西征主力,命庆州节度使、汾州节度使各统府兵一万为侧应,剿灭李继迁” 众将不语。 赵炅又道:“有捧日军出战,就无人敢为帅吗?难不成要让朕御驾亲征?” 众将面面相觑,高顺看了看众人,来至殿中伏拜:“末将愿为官家平叛” 赵炅眉头略紧,高顺是捧日军兼龙卫军都指挥使,位高权重,让他出征,不可,全军上上下下全是他的心腹,如此长途远征,君令形同虚设,万一他有不臣之心,后果难料,还是让一偏将为帅方可,或者从别处临时调将,怎么着也不能用捧日军的都指挥使。 赵炅摆摆手让高顺退下,此时的他既想有人主动请战,更不想看到这些个骄兵憾将再度掌权,左右为难,谁让自己这皇位就是当年借出征之机突然班师抢来的呢,这事过去才两年,难保不会有人学样。 赵炅道:“高爱卿忠勇可嘉,朕深威欣慰,你且先退下,诸位还有谁愿效高卿之勇?”赵炅的目光在第二排的中级将领中寻视,这些人大多都是殿前司下十军的都指挥使,论威望明显比第一排的老将军们差得远,以中级军官为帅统领大军是再好不过的。 二排的小将哪敢在前辈面前抢功,虽然他们很想说话,却又怕得罪这些人。 殿中又是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突然,一名年约三十出头的将军猛的仰头饮下一杯酒,当即走出,伏在龙案前:“末将戴恩深受皇恩,愿为官家战场建功” 众人视之,乃一名小小的捧日军都虞侯。 赵炅脸有不悦,不是权重位高的大将就是末流小将,怎堪大用。 赵炅道:“戴恩,好,忠勇,不过你威望不足,如何服众?” 戴恩道:“末将不敢于列位老将军同论,但末将对朝廷的忠心苍天可鉴,此番夷人作乱,末将岂能坐视,末将官小职微,不奢望能统帅三军,只求官家赐末将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末将愿为阵前一先锋” 只求为阵前先锋,当然没人会反驳,不过今日的议题是西征统帅,这傻子都看得出来戴恩是以退为进,他真正想做的是大军统帅。 赵炅心中暗喜,此人军职不高,阶也不过是个刺史,却是有一身的战场拼杀经验,这点赵炅还是了解的,以他为先锋是个好人选,可何人为帅?用他行吗?恐怕资历不够吧。 赵炅道:“戴恩,朕记得你,跟着朕有八年了吧” 戴恩道:“八年又七个月” 一旁的捧日军都指挥使高顺拱手奏道:“官家,戴恩有勇冠三军之能,官家若是以他为帅,以必振我军锐气”高顺说的是心里话,并没有私心,戴恩的确有这能耐,是个将才,但却非帅才,当然他也是怕官家一失兴起拜戴恩为帅,如此岂不误了军国大事。 赵炅又在殿中扫视一遍,威望太高者不敢轻意用,威望不足者又不放心他的能力,如何取舍? 第0021章名利 出了醉微阁,街上来来回回到底都有兵马在跑动,耀武扬威呼喝而去,听路上的行人议论,好像禁军要出国门打仗了。 兵荒马乱,陆飞不由得担心起巧娘和寿伯他们,在这世上,此时他们好像不经意间成了自己唯一的精神寄托。 脚步生风,陆飞快速跑回了安居坊,这里也在过兵,熙熙攘攘鸡飞狗跳,把个本就不是很整洁的街道弄得满地狼藉,街坊们敢怒不敢言。 隔得很远就看到寿伯仍专心致志的门前编着活计,一个老妇模样的人从他面前经过时,还停下了脚步指着墙上挂着的一个簸箕,两人谈了一会好像是因为价格没谈好,那老妇走了。 陆飞松了一口气,脚步也放慢了,漂泊久了,有个牵挂的感觉真好,寿伯不经意间抬了见陆飞回来了,忙亲切的点点头。 陆飞一笑走向了巧娘家,正巧,巧娘端着一个木盆,盆里的水晃晃荡荡,弄湿了她的裙摆,看她换了身衣服,头发也湿漉漉的,这许是洗澡水。 “来,给我吧”陆飞上前接了过来,又道:“街上过兵,你小心点别让马给撞了” 巧娘脸一红,神色有些慌张的看了看左右四邻,好在是此刻大家的目光都在街上那些乱哄哄而过的兵马身上,没人注意到她们。 “你,你这半天到哪去了,我很担心你”巧娘搔了搔耳际的头发,几分羞涩,几分出水芙蓉般的妩媚。 陆飞转到屋外,将水泼到了巧娘家的那一小块韭菜地里,韭菜郁郁葱葱,巧娘侍弄得很是周到,这也是她唯一的蔬菜来源。 陆飞将盆递了过去,似乎昨夜的一次缠绵让二人之间不知为什么却变得有些拘谨,像是犯了什么过错一般。 “我去见了个人,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陆飞也有些不自然,看了看寿伯,却只见那老头正在那编着筐子偷偷直笑。 巧娘红着脸低着头接过盆跑回了屋了,转过身在门后的阴暗处轻声道:“别站门口了,一会人家该又要嚼舌头了” 陆飞进了屋,屋里没什么变化,只是比以前更干净了,却依旧是家徒四壁。 巧娘掩上门,这也放她轻松了许多,在围裙上擦擦水上的水渍,支起了一张小桌。 这条街上的房屋格局都差不多了,进出两间屋子,都是当年朝廷拨银子统一修建的,经年累月,风雨侵蚀,有些积蓄的人家也顶是修修补补,添几件家具而已,像巧娘和狗子这个家,按现在的话说那整个就一危房,随时都有可能在一场暴雨中坍塌。 墙角一个和寿伯家差不多的灶台,上面热气腾腾,巧娘揭开锅,屋里顿时雾气朦胧,锅里架了个竹制隔笼,上面整齐的码放着几个黑不黑灰不灰的馒头,巧娘伸手取拿了几个,馒头有些烫,她每取一个便要将手指放在嘴边吹吹。 “还没吃吧,我给你留了些炊饼,坐吧”巧娘将补堆炊饼堆得高高的陶瓷碗放在桌上,又去找凳子。 不知道为什么,陆飞看着眼前无比朴实的一切总觉得心里暖暖的,平凡而又真实,真实得那么亲切。 陆飞还真有些饿,当下便随手抓起一个刚要往嘴里送,却只见巧娘正拿着一个手巾笑呵呵在在边上。 “先擦擦手” 陆飞像个孩子一般任由她摆布,不过这感觉挺好,有家的温馨,他吃着炊饼,巧娘则手托着腮在一边看着,一脸的幸福,仿佛看人吃东西也是一种享受。 陆飞咬了几口炊饼,黑灰色的面团里夹杂着几根韭菜,很是涩口,粗糙得很,咽下去直觉嗓子发痒,他皱着眉见巧娘这一脸期盼的样子又不好吐出来,便只好都咽了下去,眼都大了几圈,唉,在寿伯家混了几顿油贴饼,这嘴都变得刁了。 “巧娘,我不是给了你一包钱吗,你怎么还吃这些”陆飞放下炊饼,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她的手还是那么粗糙,但洗得很干净,他不由得想起了那白娘子的手,简直没发比,不过巧娘的手看着更亲切。 巧娘忙将手抽了回去,看了看虚掩着的木门,好像是担心有人突然闯进来似的,低着头满是羞涩的道:“那是你的钱,寿伯没要,我,我就将他藏在了里屋的床底下,我没动,你要用的话我现在就拿给你” 陆飞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在自己腿上坐了下来,巧娘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红红的,但还是坐了下去,只是人显得很紧张,毕竟是白天。 陆飞将手指在她有些颤抖的嘴唇上摩挲着,说道:“给你的就是你的,以后别在吃这些东西了” 巧娘被他这么一弄也渐渐放松,羞怯着将头靠在陆飞的肩膀上,看着他下巴处稀疏的胡碴,轻声道:“飞哥儿不用担心巧娘,有很多人家请我去做针线活,我手艺很好的,我会养活自己的” 陆飞将她紧紧的抱着,笑道:“你别骗我了,寿伯早上说了,只怕以后都没人会叫你做事了,都怪我,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来,起来,拿点钱,咱去酒楼,带上寿伯,好好吃一顿” 巧娘听得心花怒放,但还是有些担心的道:“那些钱,你,你真的敢用吗?” 陆飞嘿嘿一笑,捏捏她的鼻子道:“用,不用白不用,看着一堆钱在这吃糠咽菜我有病吗,走,顺便再给你扯几块上等的布料,别人我照顾不过来,我的女人,那就得穿金戴银” 巧娘听得愣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哆嗦着嘴唇道:“飞哥儿,你,你方才说甚?” 陆飞也愣了下,“穿金戴银呀,怎么了,你不想呀?” “不,前面那句” “哦,做我的女人哪,你不愿意吗” 巧娘泣不成声,迟疑一会就连拉带拽的将陆飞往里屋里扯。 陆飞刚明白过来,巧娘已经将他扑倒在床上。 “哎呦哎哟……巧娘等会,等会,我背后藏了把刀,硌得疼” 二人疯狂的纠缠到了一起,被扯掉的衣服四处乱飞。 哗啦!仿佛天摇地动一声响。 陆飞从巧娘的胸前猛的抬起头,一脸懵逼的惊声道:“我|操,地震了?” 巧娘羞涩的道:“床,床塌了” 看着她胸口上因为突然的变故而留下的牙印,陆飞咧嘴一笑:“正好,待会换张新的” 第0022章不归 天波桥畔,戴府。 一名白衣女子急匆匆的走进了后院的花园,说是花园还不如说是个小型的兵器呈列场,四边的角落里整齐的摆着一架架兵器架,各式兵器一应齐全。 园中一名身着便服的男子正在全神贯注的挥舞着手里的陌刀,刀刀生风,势沉力猛,在他身边还立着七八个木人,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刀口,手起刀落处,木屑纷飞,刀刀落在致命处。 “喝!” 劲刀破空,粗壮的木人胳膊应声而断,断臂径直朝花园的拱门处飞了过去,这时门口正有人影闪动,只见一团白影晃动,拱门下立着一个白衣女子,手里正稳稳的握着半截木人胳膊。 “主公!”白衣女子来到男子边上,一拱手,道:“见到他了” 戴恩收刀回鞘,扔到一旁摆着茶具的桌子上。 “那小子会听话吗?”戴恩抹着汗,笑容可掬,从桌上拿起一杯茶喝了起来。 白娘子点点头,“他没得选择,依属下看他会听话的” 戴恩道:“何以如此肯定?” 白娘子低着头拱手道:“此人言语轻薄,举止浮挑,从表面上看是个浪荡泼皮,但,属下能从他眼神里看得出来,他是在刻意用这种表现在掩饰着什么,具体是什么属下不知,而且属下看得出他身上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他想得到根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他贪婪,好|色,无畏,主公英明,此人的确是做此事的最佳人选” 戴恩道:“他的背景你还在继续追查吗?” 白娘子点点头,“在,不过和先前查到的并无出入,只能查到他是从江南逃难来的,其他一概不知” 戴恩也点头道:“恩,这样最好,记住,事成之后,立即除掉,在此期间,你要多派人手严密监视,他若有一丝不诡之举,马上杀了他” 白娘子拱手道:“诺,听说官家今日召主公和殿前司的众将入宫议事了?” 戴恩道:“恩,议的是西征,我毛遂自荐,请任西征大军先锋官” 白娘子迟疑道:“公主不是一直想出任西征统帅吗?为何……?” 戴恩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夏州的败报一传到京城,我就猜到官家一定会西征,你也看到了,曹彬自雁门关回来后就被授以枢密使之职,说是高升,其实是官家夺了他的兵权,看朝廷这段时间的动作,官家是越来越不放心武将统兵了,所以我若再不争取,这一辈子也就是个都虞侯的命了” 白娘子略点头,道:“公主的意思是怕树大招风,不想得罪殿前司的众将,这才以退为进,虚晃一枪” 戴恩笑道:“知我者,白娘子也,没错,今日大殿之上,遍坐能臣憾将,哪里有我说话的份,官家嘴上说要众将举推西征统帅,其实他谁也不放心,谁的根基越深官家越不相信他,所以我早就料到西征的统帅只能在我们这些人中产生,根基不深,威望不足,以小致大,帝王心思” 白娘子沉思片刻道:“所以主公在官家面前请任先锋官,让官家记住您,之后官家在再任西征统帅时才有一线胜算” 戴恩脸上闪过一丝难得忧虑,缓缓道:“可我最大的对手就是高顺,我的顶头上宪,不过今日到是天助我也,高都指挥使竟然在殿上不揣冒昧的自请为帅,倒是帮了我一把呀,哈哈” 白娘子道:“属下明白了,在官家还在犹豫之时,咱们在高顺后面捅他一刀,西征之帅就非公主莫属了” 戴恩一脸得意道:“西征统帅一职,我志在必得”转而他又微眯起眼上下打量着白娘子,一伸手想去摸她的脸,“白娘子果正是冰雪聪明,让主公是越发的喜爱了” 白娘子却是猛然往后一缩,低头道:“主公答应过属下,不碰属下的” 戴恩哼哼笑道:“迟早你会改变主意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遵守诺言的,等我西征归来,我会给你安排个新的身份,你就再也不用怕官府追查你了,不知那时白娘子将何去何从呀?” “属下自有去处,不劳主公操心” 戴恩微微颔首:“切记,安居坊里的那小子一定不能让他活着离开京城” 白娘子道:“属下明白,到时候属下一定亲自除掉他” 戴恩摆摆手,“不,你手上沾的血够多了,别搅到这些事里来,更不能把线索往我府里引,让别人去做吧” **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陆飞这几天一直在寿伯的铺子帮忙,手艺活他不会,但这跑腿送货的事他可是帮了大忙,脚力好的他做起了寿伯铺子里的一名快递小哥,几天一过,寿伯的生意是越来越好,走过路过的客人若是遇到店里暂时没货,只要言语一声,等货赶出来,陆飞就马上送了过去,物格又公道,手艺好,以至于寿伯的生意已经供不应求了,催要竹制品的买主已将订单下到了十天之后。 这两天那名前几日来征兵的黑脸将军又来过几回,如泼妇骂街一般在安居坊的街上大骂一通,说什么国家有难这里却是都在作壁上观,又说什么党项人怎么残杀边境百姓云云,说得那叫一个义愤填膺。 听人议论这人是夏州守将手下的一个小将,夏州被党项人攻陷后他的兵死光了,他独自一人杀出一条血路逃回京城想找朝廷要兵再打回去,可当时朝廷正在商议时否对夏州用兵,没有立即答应他,又念他是夏州诸将中唯一活着的将领,熟悉那边的情况,也没有责罚他的败军之罪,枢密院还给了他在安居坊招三百兵勇的权力,其实就是敷衍他,安居坊里除了伤残就是土埋到腰的老兵,这不,告示都贴了四天了,不出意料的没一个人去应征。 陆飞到是看这黑脸将军有股子电视上那猛张飞的架式,满口粗话,不拘俗礼,在街上但凡看到一个还不算太老的行人就非要拉住他,说什么好男儿就要上战场保家卫国,还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跟着他去打党项人回来就能升官发财,没准还能弄几个党项娘们,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党项女人是多么的胸******大。 只可惜他来错了地方,安居坊里的男丁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是从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真经历过,纵使他把党项女人夸得如天上的仙女一般都没有搭理他。 看着他在街面上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寿伯和街坊们都哈哈大笑,陆飞有时也跟着笑,但心里却不是滋味,他能感受到这个黑脸将军心里的痛苦,兵全死了,他却活着,活着也是煎熬,陆飞想起了江陵城里那些素不相识却都为自己而死的几百俘虏。 太阳升起又落下,陆飞好像也有些爱上了这里,一天的快递业务并不觉得累,到天黑时再让巧娘炒几个小菜,他和寿伯小酌几杯,等酒意朦胧月上柳梢头时再和巧娘折腾一番,一直弄得她吱呀讨饶方才沉沉睡去。 只可惜,好景不长,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巧娘家外的暗哨也越来越多,他不想逃走,尽管能逃走,他不想带着巧娘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他还有事没做,他得和街上那个有苦说不出的黑脸将军一样,不能让兄弟白死。 戴恩,老子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秋风又起,街边树上的黄叶打着卷的簌簌而下,天昏昏沉沉的,大清早的就给人一种愁云压顶的紧迫感。 今天是陆飞刺杀戴恩的日子,寿伯和巧娘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因为他整天都笑嘻嘻的,别人猜不到他的心思。 在寿伯家的里屋里,陆飞换了件较宽松的衣服,将他让寿伯用竹子编成的两片护甲给夹在里面,虽然这护甲比不得真正的禁军铠甲,聊胜于无吧,杀手这个职业对陆飞来说并没有太高的挑战性,这具身体本就是一唐宫中最牛逼的侍卫,别说杀都虞侯,就是杀皇帝都不在话下,区别只是砍头和千刀万剐。 陆飞给陌刀抹上毒药,其实是不是毒药陆飞也不知道,就算是也肯定毒性不强,戴恩不会真找死。 陌刀毫不起眼的藏在身上,出了门,寿伯还在门口忙活,当他看到陆飞这身打扮时,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作为经过战争洗礼的老兵,寿伯很镇定,也知道有些话用不着劝,谁没有过年少轻狂的年月。 寿伯埋着头没停下手里的活:“寿伯以前在战场上,常听我那老都头在身后喊,冲上去了就别回头看,既然上了战场,命,就不属于自己了,你也是,选择了就别回头,好男儿落了牙和血咽下去,别担心我们,去和巧娘道个别,放心,寿伯会照顾好她的” 陆飞只是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便到巧娘那边去了。 简陋的小屋里霉味还是那么重,但此时的陆飞却感觉这里特别的亲切,里屋中巧娘正望着那架新添的床和几床新被褥出神,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些。 屋里一阵阴暗,陆飞的高大的身体挡在了门口。 巧娘兴冲冲的跑了出去,指着里面的新床兴奋的道:“飞哥儿你看,这床多漂亮” “嗯,你喜欢就好”陆飞有些机械式的跟着她走了进去,“巧娘,我出门一段时日,你” 巧娘旁然不顾的猛的一把抱住他:“别说了,不管你离开多久,巧娘都在这等你,你不回,我不敢死,飞哥儿说过巧娘是你的女人,巧娘在这等你回来,等你来接我” 千言万语尽在一笑而过,陆飞戴了一个斗笠快步走出安居坊,四周看看,十余名暗哨仍留在巧娘家周围,陆飞明白,只要自己不落到戴恩手里,巧娘就是安全的。 不管身处哪个朝代,有权有势才是立身之本。 御街上人流涌涌,前方不远就是龙津桥,过往行人谁也不会料到在他们之中竟然有人要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刺杀殿前司大将,再过几个时辰,汴梁城就会大乱了。 陆飞走上龙津桥,离正午还早,太阳也渐渐露了面,斗笠下一双锐利的眼睛快速的扫视中经过桥上的每一个行人。 第0023章蟊贼 陆飞的伏击地点没有选择在龙津桥,而是在离朱雀门(宫门)不远的地方找了个茶水铺早早的等待着,他的身影隐藏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斗笠下的目光时不时瞅一时殿前司的方向,他身处的地方就是御街和殿前司所在街的交叉口,回头一眼都能看到那朱雀门口站立的禁军宿卫。 陆飞知道,这个世上任何人都不能轻信,唯一能信的只有自己能做主的事,他没办法在短时间改变不被戴恩胁迫的处境,但又不能所以的一切都按戴恩说的做,想必此时此刻龙津桥附近已经埋伏了不知多少他的人,在那动手只有被当场击毙的下场。 日已当空,街面上依然是熙熙攘攘,先唐时市坊分离的城市布局早在几十年前被打破,汴城的市井间日夜繁华不断。 咚咚! 几声清道铜锣声传来,陆飞一见便看到那高坐在马上的戴恩正被十多名兵丁簇拥着出了殿前司的大门,随着锣声一起,行人纷纷闪避,陆飞将头低了下去,整张脸都掩盖在斗笠之下。 也许这可能是唯一一个蓄谋刺杀自己的计划吧,戴恩顶盔贯甲的从陆飞边上走过,偶尔遇到一个同僚还若无其事的在马上作揖,一转眼已离陆飞十丈开外。 陆飞紧紧的盯着他在马上的背影,右手不自觉的按在了肋边的陌刀上,在这一刻他突然想真的弄死他,但他不能,天知道这孙子埋伏了多少人在巧娘家附近。 扔下几枚铜钱,陆飞不紧不慢的跟在马队后面,他在找时机,街上的行人太多,虽然这是自己一会撤离的最好掩护同时也是最大的隐患,他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有多少人是戴恩的人。 戴恩离龙津桥越来越近,他似在搜寻着猎物一般在人群里搜寻,虽然一切都在计划着,可毕竟刀枪无眼,为了西征大权他又不得不冒这个险。 待他走到一处十字路口时,只见他身后十余丈处的陆飞将衣袍往腰里一别,早已备好的头罩已让他只露出两只眼,手里寒刀一闪,还不等路上的行人看清,他已经越过层层亲兵,冲到了戴恩身边,一个前窜人就已经踏着边上亲兵的肩膀举刀便朝戴恩的肩膀砍了过去。 当!一声脆响 陌刀陷下去半寸多深,天知道这小子穿了多少层铠甲。 陆飞也顺势滚到了戴恩的马前,马匹受惊突然奋起,一声长撕四蹄飞扬,只将戴恩给掀落马下。 戴恩在地上滚了几滚,被几个亲兵给接住了,看他那一脸煞白的样子,吓得不轻,这里离计划好的刺杀地点还有一段路呢。 陆飞并没有停下来,就地一滚站了起来,又挥刀朝戴恩砍了过去,只不过此时他面对的已是反应过来的十多名亲兵,霎时刀锋四起,血溅当场,这一幕吓得街上行人抱头鼠窜,惊叫声大作。 “来人,有刺客” 亲兵大喊大叫着朝陆飞围了过来,看他们这架式根本不像戴恩说的会故意放他逃命。 “大胆刺客,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刺杀朝廷大将,来呀,乱刀砍死”戴恩咆哮着,更多的兵丁正从殿前司涌来,连朱雀门那边的宿卫都在掂脚张望。 陆飞无心恋战,这厮压根就想趁乱弄死自己,他要的只不过是一个被刺杀的事实而已,你狠老子也不笨,亏得留了退路,当下便跳出混战圈,对,刀得留下,不然这孙子怎么嫁祸人,他不嫁祸人老子怎么才能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陆飞踏着边上的杂货摊,一跃上了墙,手里的陌刀在他跳下墙的那一刻同时掷出。 当!陆飞能听到陌刀穿过层层铠甲的声音。 戴恩一把握住胸前的刀,面如死灰一般瘫软在地上,刀口稳稳的嵌入他胸前近十层铠甲之内,这一倒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全身的铁甲比他人都重。 陆飞按事先自己计划好的路线夺路狂奔,他没有去东华门,那地方肯定一堆人正等着自己,沿着行人稀少的小巷,陆飞脚下风生快速离开了事发地点,朝在天波门的方向跑去,沿途脱下了那件沾血的袍子,包起一块石头扔进了金水河。 这一口气跑了半个时辰才停了下去,人已经绕着皇城跑了半个圈,来到了离戴恩府邸不远的金水桥附近,这里一切如常,街面上风平浪静,你戴恩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我会藏到你的府上。 陆飞沿着戴府的院墙来到了后门处,这里空无一人,远离了街面的喧嚣,他正要登墙而入,却只觉四周有利器破空而来,陆飞连连几个闪避,四支弩箭啪啪啪的插进了院墙之上。 陆飞稳定身形细细一看,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包围了,巷口的两边十余名禁军弩手正蓄势待发,再一细看,还个有熟悉的白影,那不正是先前在醉微阁里见过的白娘子么。 白娘子背剑而立,一袭紧身的素白衬托着那标志的身材,乍一看英姿飒爽,细一看,满脸杀气,再也不是那日见到的那个温柔似水的青|楼女。 只听那白娘子喝道:“大胆蟊贼,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刺杀殿前司大将,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陆飞见被包围,一时之间也无法在这么多支弩箭下脱身,便一边思量着退路一笑若无其事的朝她走慢慢走了过去,咧嘴笑道:“哟,这不是想与我一渡春宵的白娘子吗,怎么,你也太性急了,都追到这来了,别担心,这个愿望我会帮你实现的,抽个空把你娶进门” 白娘子俏脸顿红,银牙一咬,喝道:“波皮,你已走投无路还如此轻薄,下地狱做梦去吧,放箭” 顿时,十余支弩箭破风而来,饶是陆飞身手敏捷如猿猴一般左闪右避,还有被两支弩箭稳稳的钉在了胸口,身形连连踉跄,他能感觉得到胸口处一阵温热似有液体流出。 陆飞在地上一个翻滚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胸前插着的两支弩箭,心胆也是一阵胆寒,脸上却面不改色,嘿嘿笑道:“白娘子如花似玉这心肠却是如此歹毒,你还真要谋杀亲夫呀” 他在说话的同时人已窜出,径直朝白娘子扑去,擒贼先擒王,两边的弓弩手正在重新装填箭支。 白娘子也是听得杀心暴增,白影一闪,手里多了一把长剑人已然跃出,但再一细看,眼前哪里有陆飞的影子,紧接着只觉脑后被什么尖锐之物顶着,当下心中已是骇然。 陆飞方才窜出的同时,并没有直接面对她,连连几个贴地而行,人已窜到了她的身后,一伸手从刚刚装好弩箭的兵丁手里夺过弩弓,对准了白娘子的后脑。 陆飞喝道:“都别动” 众弩手愣了一下,却听那白娘子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他们会听你的吗?” 陆飞正疑惑时,却只见众弩手已然将装好弩箭的弩弓再一次举了起来,就要击发,陆飞心中大骇,抬脚就将边上一名弩手踢翻在地,手里的弓弩也随即击发,一名弩手脑门中箭,与此同时七八支弩箭也朝自己和白娘子席卷而来。 陆飞抱着白娘子在地上几个翻滚,弩箭在地上迸迸作响,他一脸茫然的看着被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开的白娘子道:“你这都什么手下,连老大都敢杀” 白娘子好像对此并不惊讶,哼笑道:“他们又不听令于我” 嘣嘣嘣!几声弩弦之声,再一轮弩箭来袭。 二人只得各自招架,要说近身搏斗,陆飞自问这些小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惜呀,功夫再高也怕飞刀,还有身边这位白娘子竟然一边躲开弩箭还一边抽出贴身的短刃朝自己攻杀,几个闪转腾挪下来,陆飞已是狼狈不堪,正思索着退路时,他猛然从全神贯注攻杀自己的白娘子的脸侧看到一名弩手再一次举起了弩箭。 嘣! 陆飞也顾不得许多,情急之下一把将白娘子推到在地,但此时再想躲开已经来不及,锋利的短箭已经稳稳地扎进了他的肩头,鲜血四迸,倒在地上的白娘子那一袭白衣上猩红斑斑。 这时,巷口两边不断有兵丁陆续赶来,周遭的弩手再一次填装箭支。 陆飞咬牙一把将箭支拨出来扔到了地上,捂着伤口身形晃了几晃,指着那脸色煞白的白娘子喝道:“你个疯婆娘,你想死,我他|妈还舍不得呢” 说罢,人已经窜出,攀上了戴府院墙另一侧的院墙,纵身跃了上去,几乎是同时,一众弩兵已经填上了箭支,弩箭贴着陆飞的头皮飞过,人已经栽过了墙。 众兵丁没有理会白娘子,呼喝着四周包围。 第0024章轿子 整座汴梁城都沸腾了,殿前司,开封府,巡城兵马司,皇城司连连接报,一时间满大街都是来回奔跑的官差和兵马,嘈杂声遍布全城。 陆飞原本计划躲进戴恩府,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他的眼皮底下,但还是棋差半着,能人背后有人弄呀,这会他已是满身伤痕的在街头巷角夺路狂奔。 这一跑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只觉头晕正在一点点晕迷,他明白,失死过多了,再跑下去这血就流光了,而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怎么也甩不掉。 拐过一处巷角,眼前是一座很是豪华的府邸,朱红的大门微开,门前停着一顶轿子,那大门上的匾额上书了两个大字‘静园’,看这样子估计是这府上的人正要出门。 陆飞捂着肩头,四处打量,静园的大门前是一条长长的街道,两边围墙高筑,陆飞心道坏了,如果被他们堵在这条街上那是插翅难飞了。 也来不及多作周全,只能先躲进这园子暂避,当下他便要溜进那扇朱红的大门,正要进入,却只听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慌乱之下,这空荡的街上无遮无拦,管他三七二十一,陆飞一头钻进了门前停着的那顶轿子里。 就在此时,后面的追兵紧随而来,足有百十名全身披甲的禁军涌到了静园外,与此同时,静园的大门缓缓开启,从里面走出两名女子和四名家仆装扮的人,刚刚踏出门时,与突然出现的禁军一照面,这两女子吓得一阵惊叫。 其中一名女子慌忙将另一女子挡在身后,惊魂不定的指着来人问道:“大胆,静园禁地,安敢造次” 禁军中似是一名小将忙上前拱手道:“夫人恕罪,只因城中出了刺客,小的带人一路尾随贼人至此,不想冲撞了夫人,请夫人见谅” 静园,是宋天子赐给前唐国后小周后周薇的府邸,也就是大宋朝的郑国夫人,朝野之人也心知肚明,什么郑国夫人,不过就是宋天子养在宫外的一个随召随到的宠妾,不过也正是如此,周薇的身份也无人敢惹。 周薇毕竟是做个唐国后的女人,见过大场面,当下便让丫鬟蓝儿让开,移步上前道:“尔等既是有公务在身,请自便吧,蓝儿,我们走”说罢便处变不惊的走下了台阶。 几名轿夫也当即上前,将轿子给压低了。 “夫人您慢点”蓝儿正扶着周薇要登轿。 边上的禁军一看这里也无地可藏,刺客要么躲进了静园,要么就只能藏在这轿子里,忙上前拱手道:“夫人且慢,为夫人周全,还是先让小的先行查看一番这轿内,以测万全” 不等周薇开口,一旁的蓝儿喝斥道:“大胆,夫人奉旨入宫,耽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吗?夫人若是受了惊,定要官家禀明此事,说,你叫甚?” 禁军小将一听,哪敢再上前,脸似猪肝,忙跪伏道:“不敢,不敢,夫人请上轿,小的等再去别处搜寻” 一时,众禁军弯腰退去。 蓝儿忿忿不平,一边扶着周薇一边不满道:“夫人千金之躯,莫于这些粗人计较,上轿启行吧” 周薇心也不在此,一次次入宫,一次次使出全身的解数侥幸不遭宋家天子玷|污,借口都差不多用尽了,可能宋天子的耐心也到了极限,这一次怕是难逃厄运了。 周薇到了轿门边,蓝儿忙拉开了帘子,里面的陆飞正脸色发白、瞪大着眼,好在是那拉帘子的蓝儿并没有朝里看,周薇也是低头而入,压根就不会想到里面还有个人,等她看清的时候,身体已被陆飞拉了过去,死死的抱着,嘴也被捂住了。 蓝儿见夫人几乎是一头栽进去了,也吓了一跳,忙道:“夫人,您没事吧” 陆飞忍痛小声在周薇耳边道:“让他们起轿,敢多说一个字,扭断你的脖子”说着便轻轻移开了捂在她嘴上的手。 周薇吓得全身颤抖,花容失色,哆嗦着道:“没,没事,起,起轿” 蓝儿哦了一声,“起轿!” 轿子缓缓而行,朝着皇城的偏门西华门行去,吱吱呀呀,不紧不慢,走在前面的两名轿夫各自对视一眼,一脸疑惑,轻声道:“今日这轿子怎的这般沉呢” 一路上不断有兵马来回奔跑,也不时有人过来想查看一番,走在轿外的蓝儿干脆将进宫的腰牌拿在手里,过往的巡兵果然无人敢上前打搅。 轿内空间狭小,周薇被陆飞紧紧的抱住,不敢动弹,干净的衣衫上也沾染了些许血迹,陆飞轻轻撩开轿边小窗观察着外面的情形,此时下轿肯定跑不远。 于是,他喘了几口气,脸色也越来越白,轻声道:“小姐别怕,只要你不乱叫,我不会伤害你,请你送我一程” 周薇心骇然,哆嗦着小声道:“你,你能不能把你的手拿开” 陆飞侧头看了看,只见自己从后抱着她的手正不偏不移的按在她的右胸上,怪不得如此柔软。 “抱歉,一时情急,得罪了”陆飞将手往下滑了一段,停在他的腹部,他能感觉得到她很害怕,腹部起伏得很剧烈,便又道:“你不担心,我与你无冤无仇,不会害你,找个安全的地方你把放下来,救命之恩,容日后再报” 周薇也定了定神,趁着上半身被放开,她缓缓的转过身,看了一眼陆飞。 “啊,是,是你?”周薇一见到陆飞,更是脸色大变,惊叫中忙用和捂住了自己的嘴。 此时的陆飞已经有些迷迷糊糊,失血太多了,上下眼皮都在打架,有气无力的道:“你,你认识我?”说着说着已经晕了过去。 周薇已是全身颤抖不止,怎么是他,他来京城干什么,刚刚禁军为什么要追杀他,他是来给唐主报仇的吗? 周薇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在陆飞的脸上戳了戳,轻声道:“喂,你,你怎么了?你醒醒呀,喂” 这时轿外传来蓝儿的声音,“落轿!” 轿子一晃,不醒人事的陆飞头一歪,倒在周薇的怀里。 “夫人,到了” 周薇面无人色,正不知所措时,突然在轿外一群禁军跑过。 “快,护驾,每处宫门都有添派守卫,任何人不得入宫”有人在轿外大喊着,嘈杂的脚步到处都是。 周薇用力的将陆飞从怀里推开,但力气太小,只弄得自己身上都沾上了血,听外面的动静她忙喊道:“蓝,蓝儿,外面怎么乱哄哄的” 蓝儿道:“回夫人,好像是宫里出什么事了,到处都是兵,宫门也关了” 这时一名内侍官匆忙而来,在轿外略一施礼,尖锐的声音道:“官家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宫,请郑国夫人先前回去等侯再次传召” 蓝儿道:“内侍,宫中出了何事,怎么这么多兵马” 内侍道:“咱家也不甚清楚,听说是朱雀门外闹刺客,这会所有的宫门都关了,请回吧” 周薇正愁着这一身是血的怎么见驾,忙道:“蓝儿,少打听,依旨而行,快回去吧” 软轿按原路而返。 第0025章张嘴 在漫天的喊杀声中,眼前浓烟滚滚,四面八方都在燃烧,地面上横七尸体遍布,血流成河的南唐王宫中十三名侍卫簇拥着几名凤子龙孙正在朝行宫后门撤,屋外的宋军已将这江陵行宫团团围住,不断有宋军朝里面攻杀。 一名杀红了眼的侍卫一手拉着唐公主李思思一手挥舞战刀,眼前人头滚滚,惨叫连连,李思思满脸泪水,望着自缢在行宫大梁上的父王,无奈的伸出手想要再摸摸父王那早已气绝的身体,声撕力竭的喊着:“父王,父王” 全身都被鲜血侵染的侍卫只得拖着她前行,一步步杀出一条血路,他大声道:“公主,走呀,大王已死,属下等就是拼死也要将殿下和公主等送出城,快走,别看了” 宋军越聚越多,死在十三侍卫身下的尸体也越堆越高。 李思思早已是哭成了血泪人,她挣扎着想要再去看看她的父王,拉着她的侍卫拦腰将她抱住,喝道:“公主,属下求你了,走吧” 李思思趴在他的身上哭道:“六郎,我好怕,我好怕,为什么他们都死了” 侍卫挥刀砍倒几名宋军,将她放了下来,摇着她的肩膀道:“公主别怕,六郎就是死也不会让他们伤了你,来,跟着我,李唐十三卫给公主和殿下杀出一条生路” 周围十二侍卫具是面无惧意,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顶级杀手,人人都能以一敌十,这会已有百十名宋军死在他们刀下,但更多的宋军马上填补上来,越杀越多。 行宫在燃烧,不断有木梁在坍塌,烟也越来越浓,李思思跟在六郎的身后眼见生路无望,便一把挣脱他的手,哭喊道:“六郎,你自己跑吧,他们挡不住你,你跑,别管我”说完便朝那浓烟中跑去。 侍卫大怒,连连砍翻几名宋军便大喊道:“兄弟们,你们先走,我去找公主” 紧跑过去,侍卫一把将李思思拉住,紧紧的抱在怀里,“公主,您不计高贵垂青属下,属下万死难报,若不能保你万全,属下有何面目去九泉面见主公,有何面目受公主垂爱,走呀” 李思思伏在他的肩头泣不成声,“你杀了我,六郎,杀了我,我的身子不能被这些贼兵玷污,我后悔没求父王成全我们,我悔” 行宫外,宋军已被杀得暂时退了回去,但很快就在宫外燃起一堆堆的大火,烟不断往行宫里钻,里面目视不清,呼吸困难,十三卫和一众凤子龙孙不断有人晕了过去。 陆飞只觉胸口涨得快要炸开,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他张着嘴想要大口的呼吸。 “啊!公主” 陆飞大叫着陡然睁眼,却见刚才那惨烈的一幕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片雪白的床幔,白的晃眼,头还是昏沉沉的,他喘息着打量着这一切,原来刚才做了个梦。 “你醒了”床边坐了个女人,见陆飞醒来便很是关切的问着。 陆飞捂着肩头,看了看自己,只见自己上身的衣服都被人脱了,白色的纱布像裹粽子一般缠在身上。 “这,这是哪?”陆飞思绪混乱不堪,他依稀记得自己是被人追杀,然后又胁迫了一个女人,之后就不记得了。 一名端着铜盆的女子也走了过来,拧着毛巾笑呵呵的道:“六侍卫,你还记得蓝儿吗?嘻嘻,这是国后,哦,现在是郑国夫人” 陆飞看了看蓝儿又看了看坐在床边的周薇,完全不认识,一手撑着床沿道:“蓝儿?郑国夫人?国后?不,不认识,是你们救了我?谢谢你们” 周薇见他醒来,便也松了一口气,站起身退到一旁,道:“你不用害怕,这里是静园,很安全,我知道你隐瞒身份是想做什么,国主若是泉下有知也瞑目了,我也很欣慰,到底还有人念着老主公的恩情” 蓝儿拿着毛巾上前想给他擦擦脸上的汗,钻心的痛让他大汗淋漓。 陆飞下意识的往边上缩了缩,接过毛巾道:“我,我自己来,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蓝儿一噘嘴,假意怒道:“哎呀,都说了这里很安全,夫人在此也是逼不得已,她不会出卖你的,你在这都睡了三天了,都是蓝儿在这伺候你” 陆飞一愣,“三天?坏了,我得离开这”陆飞想到了巧娘和寿伯。 周薇忙道:“躺下吧,蓝儿,你出去看着,我有话和他说” 蓝儿鬼精灵一般笑道:“六哥哥,蓝儿一会再来帮你擦身子” 屋里的一切都是完全陌生的,眼前两个女人更是陌生,但看起来也没有危险,他只是在担心巧娘,便挣扎着想要下床。 周薇见状忙拦住他,“现在汴梁城里到处都在捉拿刺客,你出去就是送死,安心在这养伤吧” 陆飞放心不下巧娘,但全身乏力,只得喘着气靠在床头,吃力道:“夫人救我一命,在下感激不尽,我朋友可能有危险,我得去看看” 周薇道:“你别动,那人在哪,我派人去看” 陆飞不知道该不该信她:“不劳夫人费心了,但愿她一切平安” 周薇道:“你信不过我?” 陆飞笑了笑没回答。 周薇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了下来,莞尔一笑,随即又有些失落的道:“你不用害怕,我虽然已成了宋廷的郑国夫人,可我心里一天也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我周家世受唐恩,如今主公身死国灭,天下尽归于宋廷,我除了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难得六侍卫一腔忠勇,我周薇惭愧,我本应随老主公一块死,可我周家满门一百余口又怎么办,以前我在你们面前高高在上,如今在六侍卫的义举面前,周薇无地自容,岂能再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你安心在此养伤,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全你” 陆飞听得一头雾水,“你,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没听明白,你是说你是南唐的国后,小周后?” 周薇一脸羞愧,点点头。 陆飞心中一震,娘呀,咋这汴梁城里到处都是唐宫里的老人,我却一个都不认识,心中骇然之时,身体也更加的疼痛,疼得他撑着床沿整个身子都倒了下去。 周薇以为他在给自己施礼,忙上前搀扶,“六侍卫不必再如此,我已不配为国后,我对不起先王”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蓝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夫人,有内侍前来传旨,正在厅堂相侯” 周薇脸色大变,忙慌慌张张的理了理衣衫,对蓝儿道:“你在这照顾他”说罢便有些羞愧的看了一眼陆飞便走了。 蓝儿很是高兴的将门掩上,来到陆飞身边道:“六哥哥,让蓝儿帮你擦擦身子吧,你又出汗了” 说着便伸手来掀被子。 陆飞本想阻止,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帮自己擦身子,但伤的疼让他不便动弹,便有些尴尬的道:“不,不方便吧” 蓝儿嫣然一笑,不管不顾的掀开被子,又到铜盆边拧干了毛巾,很是认真的在陆飞身上擦拭着,一边擦一边笑道:“六哥哥你好了不起,连殿前司的将军你都敢杀,蓝儿也是唐宫里的老人,我做不了那些大事,只能帮你擦擦身子,这些天一直都是我在服侍你,你以前那身血糊糊的衣服都是我帮你换的” 陆飞眼一瞪,哭笑不得:“你,你都看到什么了?” 蓝儿被他说得顿时脸一红,喃喃道:“哎呀,你别问了,夫人也看见了,那不是为了救你吗,我们又不敢找旁人,亏得夫人懂些岐黄之术才救了你一命” 陆飞就这么躺着任由她擦着身子,这感觉如同一个被人参观的雕塑一般不自在。 等她忙完,重新换上衣服,正好周薇回来了。 周薇道:“六侍卫……” 陆飞接口道:“我现在叫陆飞” 周薇勉强一笑,也明白他改名换姓的目的,“飞哥儿在这静心休养,宋天子召我入宫,我把蓝儿留下来照顾你” 陆飞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不就是陪那赵家天子滚床单吗,当皇帝可是真了不起呀,看上谁就上谁,哎,人比人气人哪。 周薇见他不说话,脸上一阵阵发烫,又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我也是身不由已”说完便心神不宁地匆匆离开。 周薇一走,蓝儿便托着腮蹲在床边一脸崇拜的看着陆飞。 陆飞很不习惯,忙道:“我脸上有字吗?” 蓝儿嘻嘻笑道:“夫人让我照顾你” “那你也不用这么盯着我吧” “六哥哥,哦不,飞哥儿,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帮你捏捏” “你别这么看着我就行” “那蓝儿唱个江南小调给你听吧” “不听” “哦,蓝儿知道了,你一定是饿了” “天哪,你累不累” “那蓝儿给你跳支舞,我跟夫人学过,不信你瞧” “你放过我好吗” “哎呀,人家就想陪你说说话吗,蓝儿好久都没有见到以前宫里的人了” “我现在就想睡觉” “哦,那好吧,你睡,蓝儿在这看着你” “妹子,有刀吗?” “有呀,你要刀做甚?” “你弄死我吧” “蓝儿才舍不得呢” 陆飞快哭了,“你到底想干嘛?” “夫人让我照顾你呀” 陆飞感觉这姑娘咋有点傻乎乎的,忙道:“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蓝儿听了先是一愣,转而又是一喜,红着脸扭过身子,嘟囔道:“你,你别胡说”她很早就喜欢六侍卫,只是当时一个是大内高级侍卫,一个是宫女,身份有别。 陆飞又道:“你过来,我动不了,你凑近点,近点……再近点…….再近点,对,把眼闭上,闭上,你眼瞪这么大干嘛” “你要作甚?” “接个吻” “甚是接个吻?” “我教你,闭上眼,把嘴张开,对,不准咬呀” “你,你咬我舌头干嘛”蓝儿一脸通红的缩了回去。 “什么感觉?”陆飞问。 “不,不知道,我,我心跳得好快” “喜欢这感觉吗?” “喜,喜欢” “那你帮我个忙,回来我们再继续” “好呀” “恩,你现在就到安居坊去,在街中间有家篾匠铺,隔壁有间揣一脚就能倒的房子,你去看看那里面住的那女人还在不在,只看,不说话,能做到吗” “能,你说的哦,回来继续哦” “行” 第0026章即刻 宫禁森严的崇政殿里,赵天子单独召见枢密使曹彬和宰相薛居正,三人往这殿里一坐,整个国家的枢纽就聚全了,每一句从这里传出来的话都足以决定这个国家的命运,甚至是几万人乃至十几万人的生死。 捧日军左厢都虞侯戴恩在宫门外被刺的事情让赵炅异常恼火,这哪里是刺杀戴恩,这分明是视赵宋天子为无物,皇城门口都敢做这事,太藐视皇威了。 经过三天皇城司、开封府、巡城兵马司等多个衙门的搜捕,至今都没有接到贼人落网的消息,但因为这事而含冤入狱的却多达数百人,当然这里面也不缺公报私仇,官差在街看谁不顺眼,一句‘我怀疑你就是刺客’扭着就走,关起来就打,家里拿钱来不放人,为这事差不多将汴梁城的几座大牢都给塞满了,当然这些赵天子是不知道的。 殿中群臣三人正一脸严肃的交谈着,殿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缝,内侍王继恩那半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出像在门缝外。 “启禀官家,殿前司差人来报,说是戴虞侯挺过来了” “嗯,知道了,差人到御用司挑些滋补之物给他送去,顺便问问随诊的太医,戴虞侯多久能恢复” “诺!”殿门重新关上。 宰相薛居正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是发自内心的,他是当朝宰相,京城里出像这种恶性事件他很没有面子。 薛居正道:“戴虞侯这些年为官家尽忠职守,遭此厄运,总算是活过来了,甚幸,甚幸” 赵炅在龙案前站了起来,背着手下了殿台,二位宰执也忙站了起来。 “此人年少时就跟着朕南征北战,朕知他素来忠心,此番西征他也是一心想为朕分忧,朕有意加封他为秦州节度使,以示安抚” 曹彬一听,心里便明了,忙附合道:“戴将军勇贯三军,深得官家信任,此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赵炅在二人面前来回踱步,说道:“上个月殿前司来报,说侍卫亲军司的王都指挥使病故,朕当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故而此职一直空缺,你们说朕若调戴虞侯领此职,是否会引起诸将不服?” 以一个都虞侯的身份调任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这等于坐火箭上升,如果靠熬军历的话,那就是下十军都虞侯、下十军指挥使、下十军都指挥使、厢都虞侯、厢指挥使、厢都指挥使、上四军都虞侯、上四军指挥使、上四军都指挥使慢慢升,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已经进入宋廷的军权枢纽了,唯一的区别是戴恩从禁军调到了地方军,侍卫亲军司在京城没有驻军,只统领地方各州府的府军,是殿前司下辖的一个军职衙门,负责各州府的府军的征调(按今天的话说有点像中国人民解|放军民兵预备役总部)。 曹彬笑道:“官家言重了,奖赏赐罚莫非天恩,何况这些年戴将军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官家赏识,诸将也都看在眼里,安敢讳言” 薛居正好像也明白过来了,把戴恩从捧日军里调走很可能是在安排另一件事,西征统帅,临时从侍卫亲军司抽调官员统领捧日军出征这是官家选将的一贯风格,A军的军长调到B军去指挥,多高明的手段,各将领很难拉帮结派,还没等你们上下混熟,仗就打完了,之后就是将散于朝,兵归于府,化整为零了。 薛居正道:“官家,这西征所需的粮草军械已经紧急调运往延州(今延安),大军也集结完毕,官家拟将何日出兵” 赵炅抬眼看了他一眼,笑道:“薛相不是一直主张招抚吗?” 薛居正谦笑道:“官家既已议定,臣便尽心辅佐” 曹彬也道:“西征统帅一直悬而未决,军中也已议论纷纷,不敢瞒官家,这几日屡有各级将领前来打听” 赵炅点头道:“恩,当断不断,反招其乱,捧日军高都指挥使(高顺)老诚持重,征战疆场二十余载,用他为帅足堪重任,天武军都指挥使向训亦是难得的帅才,不过此二人都已过天命之年,若再他们披甲上阵,朕心不忍哪” 曹彬深体上意:“官家曾在上次宴席上言可让后辈建立功勋,官家何不在这些人中甄选,一来这些人都想沙场建功,二来也都是近年跟官家历练出来的青年才俊,如今朝中诸将多是老迈,这些人若能经此大战,日后可堪大用呀” 赵炅看看二人,提示着:“二位宰执认为戴恩可担此重任否?” 曹、薛对视一眼,齐道:“皆自官家之决?” 天子经过这么多天三思后定下之事,哪个臣子吃饱了撑的去劝谏。 薛居正面带疑虑道:“可是戴将军前番遇刺,只怕这身体……” 赵炅哈哈一笑道:“朕告诉你们一件事,皇城司日前奏报,戴恩遇刺当日歹人将凶器遗在现场,刀上有毒,据查此刀乃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军中之物,此事朕已让人散布开来,不出半日,必是全城尽知” 曹彬大惊,忙道:“莫非官家认为此事乃高……臣冒昧” 赵炅汇集了大量皇城司的密报,心中早已了然,笑道:“表像而已,高顺位极人臣,此等勾当定不屑为之” 薛居正道:“难不成有人想嫁祸于高顺?什么目的?” 赵炅神秘一笑,“朕也不防告诉你们,此事的始作蛹者不是旁人,正是苦主自己” 二人闻声眼都大了,异口同声齐呼:“戴恩?” 赵炅道:“他瞒得别人瞒不过朕,朕来之前已经命人不再调查此事” 曹彬疑道:“戴恩此举可是大罪,嫁祸朝廷大臣不说还欺君罔上,死罪呀” 赵炅笑道:“如此拙劣的手法就想欺君?你们也太小看戴恩了,他跟了朕八年,他没胆子欺君,他这是在浑水摸鱼,不管高顺是不是背后的主使已经不重要了” 二人纳闷着点点头,都不敢说话,听到这傻子都听出来,此事八成就是官家和戴恩一手策划,目的一石二鸟,高顺职掌禁军大权已有三年,名望太高,官家早就有意换掉他了,只是没有一个借口。 赵炅道:“薛相,拟旨,晋戴恩为秦州节度使,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夏州都部署(夏州战事主帅),命枢密副使潘美为监军,转运使杨光美为随军转运使,下月初一,大军出征,朕于宣德门亲自为诸将送行” “遵旨!” 曹彬和薛居正当即退出,行至宫门外话别时,曹彬拉住薛居正小声道:“薛相,您说这官家到底是何意思呀?真的是高顺所为?” 薛居正呵呵一笑,摇头晃脑的道:“似是而非,真假莫辨” 曹彬武将出身,在这方面的阅历和薛居正不能比,当下有些急了,扯着他的袖子道:“到底何意呀?” 薛居正捋着胡须仰头笑道:“莫猜圣意方驶得万年船,哈哈” 曹彬一头雾水的跟在后面百思不得其解。 ** 赵炅的心情格外好,出得大殿便径直朝延英殿而去,都侯在殿门外的内侍见天子驾至,忙躬而施礼。 赵炅神清气爽,指指殿内道:“郑国夫人来了吗?” 内侍小心回答:“回家官,郑国夫人已在殿中侯驾”说着便轻轻推开了殿门,一袭倩影旋即匍匐在了门口。 “妾身恭迎官家” “美人,平身” 周薇很反感他,不为别的,故国不在,亲人被拘禁都是出自他之手,纵使你高高在上,也不过一敌仇而已。 周薇强颜欢笑,扶着赵炅的胳膊道:“官家今日容光满脸,许是有什么喜事” 赵炅哈哈一笑,“美人所言甚是,朕的大军将再一次踏上征途,朕高兴,朕不但要征服党项,朕更要征服这九州万方,朕要让天下人都匍匐在朕的脚下,哈哈” 赵炅豪迈的笑声刺得周薇一阵阵心颤,又要打仗了,不知多少儿郎将魂不归乡,此时,她不由得又浮现出唐宫被宋军攻破时的场景,触目惊心哪,无数人在大火中悲嚎,无数的宫娥被乱兵凌|辱,唐宫中无数的财宝被洗劫一空,山河仍在,故国已陨落,也许她这辈子都回不去故土了,想想自己在仇人面前百般讨好,千般献媚,为的不过是自己的家人能苟活,再想想六侍卫不忘故主的忠义,无地自容。 赵炅往前走前,一扭头却见周薇在身后发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无比失落。 “美人何所虑?”赵炅一双眼不住在她胸前转,又对边上的一众内侍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周薇定定神,苦涩一笑,“没,妾身是替官家高兴,您是一代雄主” 赵炅喜不自胜,当即就要抱她。 “啊”周薇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哪来这样的胆子,她竟然躲开了。 这一下连赵炅都愣了,沉着脸道:“你敢躲朕?” 周薇脸色大变,忙就地跪下,“官家赎罪,妾身不敢” 赵炅本来就对她不满,别以为你天姿国色就可以恃宠而娇。 殿中已无他人,赵炅一把将夹在腋下,紧走几步就给扔到殿中一侧的地毯上,随手一扔,人随即就压了上去,贪婪的嘴在她脸上不住的索取。 周薇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挥手连连挣扎。 赵炅的忍耐终是到了极限,以手紧紧的压着她的手,喝道:“告诉你,朕可以留你一命,朕更能随时要你的命,要你全家陪葬” 周薇不敢动了,热泪打着滚的滴落到地毯上。 赵炅哪管她,当下就去扯她的衣衫。 周薇两眼无神的盯着殿顶,昔日故国的一切在眼前交织如梭,在唐国里她是万人敬仰的国后,是唐国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周后,唐国的江山是那么的壮丽,雄伟秀丽的宫宇,亲切的侍女、宫卫正在渐渐模糊。 周薇在哭,在唱,唱着江南的小调。 “二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宵汉,玉树琼枝铺殿阁,何曾识兵戈!” 赵炅一时停了下去,脸更是变得异常狰狞,两道如刀的粗眉拧成一团。 周薇笑了,呵呵呵,笑得那么凄凉,她为什么要来这,为什么自己不在战乱中死去。 周薇吟唱着:“一旦归为臣虏,怎敌他恶鬼阎罗” 赵炅气得身体都在发抖,站起来指着地上的周薇道:“贱|人,你敢骂朕” 周薇自知必死,银牙一咬,柳眉顿蹙,目光直视赵炅继续低吟:“最是仓皇别宫日,降卒犹唱江南歌,垂泪对故国” 赵炅的脸都成了翡翠色,急极败坏的道:“反了,反了,朕,朕要诛你全族,来人,宿卫何在!” 内侍官王继恩和几名禁军宿卫快步冲了进来。 赵炅咬牙切齿的指着面如死灰的周薇道,“拉出去,拉出去喂狗” 王继恩吓得赶忙匍匐在地,“官家,息怒,郑国夫人乃朝廷所封,授以国礼,官家三思呀” 赵炅恼羞成怒,指着王继恩道:“大胆,你也敢抗旨不成” “不不,奴婢不敢,只是郑国夫人身系江南民心,官家可让开封府拟罪再诛不迟呀” 赵炅气喘如牛,久久才喝道:“将这贱|人押回静园,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她踏出一步,贱|人” “诺!” 第0027章知心 一连数日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的汴梁城终于是安静下来了,市井都在传言,殿前司诸将为争帅位勾心斗角,甚至大打出手,言词话语中对捧日军都指挥使高顺是含沙射影,但开封府和皇城司的差官却无人来取证调查,这一下把高顺给弄得左右为难,他很想给官家上个疏辩解一番,可又怕越辨越遭,那就更说不清了。 这几****一直在殿前司日夜当值,哪也不去,人都消瘦了一圈,他自己都没明白过来怎么所有的矛头会指到他身上,这招谁惹谁了,没过几日又传来旨意,戴恩竟然成了西征统帅,他当即就明白过来了,心中咬牙道:戴恩,你嫁祸老夫。 武将窝里斗可能是历朝皇帝最乐意看到的事,你们要铁板一块皇帝才头疼呢。 戴恩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全就走马上任,赵家天子亲授印信,祭死告地后,大军离开拨的日期也只剩两天了。 一直在静园养伤的陆飞也渐渐恢复了过来,他的伤不重,只是失血过多,经过这些天蓝儿和周薇的精心调理,已无大碍,听几天前蓝儿带回来的消息,他也知道了戴恩为什么要让人刺杀自己,好老套的手法,却即为管用,数日之内鸟枪换炮了,成了七万西征军的统帅,而自己却只能在女人的庇护下苟且偷生,不,戴恩爬得越高,自己的胜算才越大。 陆飞也有欣慰的,从蓝儿那得知巧娘他们还在安居坊,也许他们对戴恩来说压根就不值一提,当然更重要的是,自己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戴恩纵是杀了他们也毫无用处。 趁着周薇主仆不在,陆飞乔装打扮了一番,一身弄得污秽不堪,待走出房门时,已和街面上的乞丐一般无二。 刚出门正巧蓝儿端着一份饭菜打门前经过。 “蓝儿,她又不吃呀?”陆飞拉住了蓝儿,指着还是完好的饭菜道。 自那日从宫里回来后,陆飞就周薇一直闷闷不乐,总是一幅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陆飞几次打听她都不肯说。 蓝儿瘪着嘴,叹息道:“夫人这么下去怎生得了呀,都怪蓝儿没伺候好,咦,飞哥儿,你,你怎么这身打扮,你要讨饭去呀?” 陆飞皱皱眉,这个蓝儿的话夹一打开那就关不上了,当下便只从她手里接过托盘道:“行了行了,你忙你的去,我去看看夫人” 静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外围全是禁军守卫,里面原来还有几个下人和老妈子,自那日宋天子龙颜大怒后,全调走了,诺大的园子就住了主仆二人,外加一陆飞,禁军是不敢随便进院子的,陆飞也就没有必要躲躲闪闪,径直绕到了周薇的房间外。 “夫人,夫人,是我,你在里面吗?” 门,轻轻的从里面拉开了,一张泪痕未干的脸出现在陆飞面前。 “飞哥儿,你为何这般打扮?”周薇抹着泪。 “这个一会再说”陆飞进了门,随手将门给掩上,咧嘴一笑,“看看,今日这饭菜可是香气扑鼻,不吃可太浪费了” 周薇低着头,“我没胃口,你拿走吧” 陆飞嘿嘿笑道:“没胃口和吃饭不相干,吃饭是为了活着,胃口是为美食准备的,要把你饿死了我上哪蹭饭去” 扑哧! 哭不似哭,笑不似笑,喜忧交织,平添凄美。 周薇被他这不着调的话给逗乐了,说道:“我怎么感觉你不像以前那个六侍卫,说话好生奇怪” 陆飞一边摆着碗筷一边道:“咱唐人都变成宋人了,我改改性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请吧,尊敬的国后”当即陆飞还施起了礼,只是不知道唐国侍卫是不是这样施礼。 周薇的心情在渐渐舒展,掩着嘴咯咯笑道:“你呀,快别施礼了,不伦不类,以后也不可随便叫我国后,让人听到是大忌,我亦更不配,自后你我亦无主仆之礼” 陆飞心道:主仆之礼?你当我想呢。 当下又给她碗里添着菜,笑道:“行,郑国夫人” 谁知这话一出,刚刚拿起款子的周薇又快速的放了下去,满是厌恶的道:“我讨厌这个封号,它只能给我带来耻辱,我……” 陆飞只怪自己嘴欠,忙一举右手道:“得,我错了,那,那我如何称呼你?” 周薇幽幽道:“有立身之名,方配有被人尊称之名,如今我不过是一个忍辱偷生的阶下囚,我,我叫周薇,你直呼便可” 陆飞也不谦让,他估计如果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这,那肯定是跪在地上不敢直视了,礼节是很重要的,下跪也不代表卑微,只是这个时代的礼节罢了。 陆飞道:“也好,以后有外人在时我已夫人相称,无人在时,那就恕我不恭了,周薇,周薇,周薇,恩,好听” 听到他一连念了自己名字好几遍,周薇都有些脸红,喃喃道:“即便如此,你,你也用不着将我名字老挂在嘴边吧” 陆飞嘿嘿一笑:“唐突,唐突了,莫怪,在外漂泊久了,疏于约束,你安心在此用膳,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周薇一时紧张,“你要出去?外面应该还在捉拿你吧,再说了,这府外全是禁军,你如何出得去?” 陆飞道:“事情不解决难道我就真的只能一辈子藏在这了” 周薇若有所思,手里的筷子在菜盘里随意拨弄着,莞尔一笑道:“这静园里就我和蓝儿,你,你留下来与我们作个伴也,也无不可” 陆飞心直口快道:“不是长久之计,若是传扬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利” 周薇脸色又黯淡下来,叹惜道:“我哪还有名声,只怕江南的百姓在心里正巴不得我一死以全名节呢” 陆飞见她又多愁伤感起来,忙很是郑重其事的道:“别人我管不着,在我眼你,您永远都是那个冰清玉洁的周薇,如今唐国已亡,那么多唐国文臣武将都阻止不了的事,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心放宽些,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你就是你,周薇,忘记你以前的身份,只为自己而活,你也管不了别人,对不对” 周薇有些木纳的点点头,也不知为何她对这个以前的侍卫的话还真的能听下去几分,一个人在压抑中活得太久了,缺得就是别人的理解和安慰。 周薇道:“既然你深知此理,为何又要做出这番存大义之事?” 陆飞知道她指的是行刺宋国将军的事,鬼才愿意冒这种险,这不是被逼的吗。 陆飞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这些日子多谢你和蓝儿的照顾,大恩容日后再报,我走了” 周薇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失落,朱唇启合不定,欲言又止,一直等陆飞走到门口时才幽幽道:“你,你还回来吗?” 陆飞转身施了一礼,微笑道:“你若安在,我定归” 周薇心里咯噔一下,易求无价宝,难得知心人。 看着陆飞消失的背影,周薇缓缓站了起来,举起的手半天没有放下,能理解自己的人太少了,她活着不是为了贪图富贵,不是攀龙附凤,她只是想在江南的家人能平安一些,想宋家天子对江南的百姓仁慈一些,所有的耻辱都压在她一人心里,亡国之女还能有何奢望,只缺一份理解和宽容,陆飞是唯一解开她心结的人,哪怕他以前只是自己的一名侍卫。 第0028章滋味 绕过静园外的禁卫,陆飞来到了大街之上,一身的叫花子装扮除了引得路人纷纷掩鼻侧目外倒也没人过多的关注他,汴梁城里乞丐多着呢。 陆飞在街边一名正懒洋洋晒太阳的乞丐身边蹲下,摸出几个蓝儿为他准备的铜钱丢了过去,说道:“兄弟,你这套混饭的家伙匀我一用”说着便去拿地上的破碗和打狗棒。 乞丐见钱眼开,乐呵呵举着铜钱挥挥手:“拿走拿走,真新鲜,还有傻子花钱买这些,呵呵” 陆飞一脸污垢,躬着腰,低着头,杵着打狗棒,不紧不慢的沿街走着,见人还不忘记上前讨个赏,十足就是一演技派,他不太清楚案子发展到哪一步了。 街面上不时有巡街的官差走过,好在是没人注意到陆飞身上,陆飞也不知道官府已经不追究这案子了,谨慎一些总无大过。 一路而行,他来到了安居坊,这里一切如常,李姑家的娃娃照样喜欢站在街边扭着屁股用尿写着只有他自己才认识的字,王铁匠家的傻媳妇依然在街面上傻笑着,不时还拉着行人道:“俺告诉你个秘密,俺公爹昨晚又脱俺衣服了” 来到巧娘家附近,远远就见她家屋前围了一群人,人群中还不时传来阵阵哄笑和漫骂声。 一名蓬头垢面的乞丐不声不响的站在后边看着,污秽不堪的脸上两只锐利的眼睛在四处搜寻着,他在看有没有人埋伏在附近。 从人群的缝隙中,陆飞看得牙关一阵阵紧咬,手里那根打狗棒都在颤抖。 人群中,巧娘坐在地上,抱着头埋进了膝盖里,时不时还能听到她呜呜耶耶的哭声,周围的男女老少正对她指指点点,有的甚至是破口大骂。 有些人陆飞认识,看那正骂得最欢实的不正是街斜对过屠夫李老三家的婆娘嘛。 李家婆娘一骂手一指,恨不得跳起来,脸上那一堆肥肉都在晃动,到底是屠夫家的,哪哪都一身膘,她吐沫星子乱飞道:“瞅瞅你这不要脸东西,和你住一条街俺们都觉得丢人,我呸,男人刚死你就和外乡人勾勾搭搭” 边上一老女人也附合着骂道:“就是,偷野汉子的贱女人,咋样,那小白脸哪去了,不要了你吧,抱应,现世报,你有能耐勾|引人家咋没本事留住人家呀,不要脸,滚出这条街” 一名书生模样的人出来打圆场,摆着手道:“诸位街坊,听我说一句,别这么说,你们看看,人家也不容易,年纪轻轻的就要守寡,长得也有几分姿色,正好,俺那二房刚过世,要不大家说俺把她接走如何呀” 李家婆娘道:“哟,王书生,你真是见好处就钻哪,只不过这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别往家招祸水了” 人群中一位瘸腿老者急得团团转,赔着笑脸四周作揖道:“各位街坊,行行好,别说了,巧娘是个可怜人,何苦呢,都在一条街上住着” 李家婆娘叉着腰道:“哟,寿伯,你是她什么人哪,难不成你是想老牛吃嫩草,对呀,你们两家离得多近哪,这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还真是,对了,王书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近水楼台先得月” “对对对,就这句,大家说是不是呀” 众人哄笑,寿伯涨红着脸,举起拐杖就要打,众人一哄见散,有人还一边跑一边回头骂着,“贱|人” 陆飞真是气得肝都在打颤,但他还是忍住了,这时候出面不但帮不上她什么,还有可能招来官差,解铃还需系铃人,计划不变。 躲在一旁一直看着寿伯将那可怜兮兮的巧娘扶回屋陆飞才离开,他心里说不出的痛,人言可畏,舌头真的能杀人哪。 出了安居坊,陆飞直接去了龙津桥,一身乞丐的打扮就往醉微阁的二楼上走,里面几个大茶壶(看场子的)一个没拦住陆飞已经走了二楼,随便找了间屋子就闯了进去。 屋里那张粉艳流转的床上一男一女正酣战不止,还没反应过来,陆飞已来至床前,打狗棒上下一翻,二人光洁溜溜的晕倒过去,陆飞随手扯过被子盖在他们身上。 正在这时,那一个老女人骂骂咧咧的领着几个人冲到了床前,劈头盖脸就骂:“这哪个不长眼的,敢怕这来闹事,好你个要饭的,来人,给老娘揪到后院去,打……” 陆飞不等她骂完,一伸手揪着她的衣领就拎在了半空,打狗棍一指门外正欲上前的几个大茶壶道:“滚” 这满脸污秽凶神恶煞般的一张脸,又是单手就把老|鸨给拎了起来,这架式看着都糁人,面面相觑,竟然一个都不敢动。 陆飞一脚把门给踢关上,又将老女人给拎着近前,咬牙道:“给老子听着,马上去找你的主子,告诉他,有些事该了结了,记住,他若敢派兵来抓我,三个时辰之内,我保证他那点破中就会全城尽知,大不了鱼死网破” 老女人在半空中手舞足蹈,一张老脸憋得通红,都快喘不上气,但她认出了陆飞,哪敢怠慢,出了门就跑了。 陆飞关上门,来到靠街的窗户外,将窗户打开一条缝,观察着街面上的动静,床上的被子动了动,一个男人摸着脑袋迷迷糊糊钻了出来,茫然道:“刚才谁他|妈打的我” 陆飞上前一棍,他又晕那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陆飞看见一顶小轿出现在醉微阁外,轿外有十余名随行的仆人,从他们那步伐稳健的身形来看,这些人不像是家丁,更像是经过训练的兵,也不见陆飞猜,看看边上那拿着剑一袭白衣的女人就知道轿子里九成九就是戴恩,这女人不是旁人,正是白娘子。 戴恩没有下轿,这时,醉微阁里一阵哄乱,过了一会就见醉微阁里的众嫖|客接二连三的走了出来,看他们那样子肯定没有尽兴,这里清场了。 又过了一会,才见那戴恩捂着胸口艰难的坐轿子里出来,四周看看,白娘子上前搀扶着,走了进来,看样子他的伤也没好利索。 陆飞坐在屋内的桌子边,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只听戴恩的声音在门外道:“任何人不得靠近” 门被推开,首先进来的是白娘子,一看到陆飞愣了一下,脸上有些莫名的尴尬,但这表情转瞬即逝,目光也在屋里四下搜寻一番,当看到床上两个赤条条的人时,忙对外面道:“把这两人拖出去” 陆飞也不急,等着他们忙完,手上沾沾茶水在脸上擦了擦,笑道:“白娘子,咱俩又见面了,只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兑现你的承诺呀”不久之前,也是在这醉微阁里,白娘子说行刺之后便陪陆飞一宿,当然这话没人当真。 白娘子没理会他,尽量避开他的目光,那日在戴府的后巷里,若没有陆飞拉她一把她早就死了,作为一个跑江湖混饭吃的人,白娘子不能忘记这份恩情,却又得对主公忠心,两下矛盾不已。 “主公”白娘子对屋外一点头,意思是屋里安全了。 戴恩这才走了进来,一见陆飞便是哈哈一笑,道:“我以为你早已逃离京城了,没想到你还有胆子来找我,有意思” 房门被关上,戴恩身边只有白娘子和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不用说,这小子定是他最信任最能打的手下。 陆飞坐在那慢条斯理,给倒了两杯茶,指指边上的凳子道:“这里是你的地头,请坐,借花献佛,喝茶” 戴恩乐了,刚一笑就一阵皱眉,他身上的伤口带毒,好得慢,这一笑倒动了伤口,白娘子扶着他在桌边坐下。 陆飞接着道:“长话短说,你的事我做完了,我该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戴恩道:“听你这口气是嫌拿的钱太少呀,行,你说个数,我决不推辞” 戴恩没必要将事情闹大,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也不知道陆飞这些日子躲在哪,也许他将此事告诉过别人,眼下安抚是上策,更何况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算事,当然了,这条街上已经埋伏了上百亲兵,只要陆飞一离开这就是个死。 陆飞端起茶作了个请的姿势,笑道:“我提着脑袋卖回命,你以为我是看在钱的份上?” 这话一出,白娘子和那位壮汉眼神变得不善,手都摸到了腰间的兵器上,只要陆飞一动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格杀。 戴恩压压手,示意他们别轻举妄动,笑道:“那你想要什么?” 陆飞站了起来,道:“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而我却只能亡命天涯,再多的钱对我有何用,所以我重新考虑了一番” 戴恩道:“你想怎样?” 第0029章死了 陆飞看了看白娘子,眼角一挑,她忙将头偏过去。 陆飞道:“戴大将军,你已位极人臣,风光无限,一声令下几万人同声赴死,我好生羡慕呀” 戴恩静静的听着,他不知道这个叫花子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世上还有不爱钱的人? 陆飞接着道:“戴将军,你说说看,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吸引男人”说着话的时候,陆飞一直盯着白娘子,玩世不恭,全然不惧身处危险之中,也没有怕的必要,富贵险中求。 戴恩道:“当然是权力,财富,还有女人,不知陆壮士想要哪一样”顺着陆飞的目光,戴恩心中了然,原来这小子是个风|流鬼,色胆包天哪。 陆飞道:“没错,权、钱、色试问哪个男人不爱,不知戴将军能否割爱呀” 一旁的白娘子听得出来,这是在说她呢,当下脸都红了。 戴恩一听,哈哈一笑,说道:“白娘子” “主公吩咐”白娘子一拱手。 戴恩道:“看来这位陆壮士对你是念念不忘呀,你就跟着他吧” 白娘子脸一红,拱手道:“此人出言不逊对主公不敬,这幅嘴脸甚是可恶,请主公容属下现在就杀了他” 陆飞笑道:“白娘子真是恩将仇报呀,我可没作对不起你的事,咱俩可是有言在先哦” 戴恩何吝啬一个女人,笑道:“既是如此,白娘子,当年我从牢里将你救出,你答应帮我做三件事报恩,今日你便自由了,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陆壮士,能不能驯服她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咱俩两清了吗?” 陆飞也是哈哈一笑,“没那么简单” 戴恩面带微怒,“小子,别得寸进尺” 陆飞笑道:“何必动怒呢,气大伤身,你在这醉微阁外藏了那么多人,随时都能要了我的命,在我死之前你就不能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 戴恩愣了下,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边上的壮汉已经紧紧的攥着刀柄,两只眼死死的盯着陆飞。 陆飞道:“怕,当然怕,可我更不喜欢亡命天涯,我敢来见你,当然是有准备的” 戴恩沉着脸道:“你做什么了?” 陆飞道:“没做什么,只不过最近一时兴起,想练练字,所以我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写了下来,还抄了几百份,就藏在汴梁城的某个角落里,对了,你戴将军兵也不少,你可以找找,没准就给你找到了”其实他什么也没做,但他肯定戴恩不敢冒险。 戴恩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咬牙切齿:“你,你敢玩阴的” 陆飞笑道:“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哪里斗得过你戴官人,有备无患只为自保而已” 戴恩阴沉着脸,突然哈哈一笑,“就算那样有如何,只要杀了你便死无对证,况且谁会相信世上会有人******用一把抹了毒的刀杀自己,有人信吗?” 陆飞早有准备,呵呵一笑,“说得没错,我也不信,不过以戴将军今天的地位,别人信不信有那么重要吗?光是这流言蜚语就让你很被动吧,更何况,据我猜测这事远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没有大人物在你背后撑腰,你敢嫁祸高顺吗?你又凭什么仅凭这点小事就成了西征统帅,难道你以为没人怀疑吗?如果这事一旦抖了出来,你背后那大人物会保你吗?他只会弃车保帅,你死得没准比我还惨” 戴恩捂着胸口,一拍桌子,怒道:“够了,你到底想要怎样” 陆飞道:“说了别动怒,你要死了对我更没好处,我还想借你这棵大树多乘乘凉呢” 说罢陆飞正面对着戴恩,一拱手道:“若将军不弃,在下愿随将军驰骋疆场,将来也好谋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 戴恩愣了愣,突然放声大笑,笑得伤口一阵剧痛,道:“原来你在这等我呢,小子,有种,够直接,够胆色,你也算是一奇人,好,本将军也正在用人之际,你可到我军中任职,只要西征之后你还能活下来,我必然请朝廷给你论功行赏” 戴恩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此人不可能出卖自己,他想往上爬,他得指望自己提携他,那还怕个甚。 陆飞拱手道:“谢将军,敢问将军这是何人?现居何职?”他一指身后的壮汉。 戴恩道:“他乃本将的亲兵,统领我的亲兵卫队,王都头,见过陆壮士” 那王都头一脸不忿,两只眼似要吃人一般,一转脸对陆飞哼了一声随口道:“有礼”这半点礼都没有。 陆飞指着王都头道:“戴将军,在下就要他这个职位” 戴恩不解道:“已经有人了,你……” 还不等他说完,陆飞猛的抓起桌上的打狗棒,当即就插进了王都头的咽喉中,这一下快得谁都没有注意到,连白娘子都来不及拔剑。 陆飞手一推,王都头两手紧紧捂着咽喉倒了下去,血如泉涌,不住的抽搐,陆飞对戴恩一拱手道:“现在没有了” 白娘子也愣了,不知道这剑是不是要拔出来。 戴恩只是略微一愣,随即笑道:“行事果断,下手快准狠,陆飞,我现在还真有些后悔怎么招惹上你了,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一切,你一直在利用我” “你不也在利用我吗,大家彼此彼此,陆某不过是想借戴将军这讨口饭吃,你完全可以相信我,我对你并无恶意”陆飞又一指地上已经气绝的王都头道:“此人便是当日在龙津桥刺杀将军的凶手,已被你的亲兵在醉微阁格杀,请将军带回开封府消案,从今天起我陆飞便是戴将军的亲兵都头,为将军效命疆场”说罢深深一躬腰作揖。 戴恩点点头,缓缓坐了下去,茫然道:“你今天是我的亲兵,没准日后我还得对你拱手作揖,你的胆识是我平生所罕见,我不知道这个机会对你意味着什么,可我相信你,你不会害我,对不对” 陆飞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请将军拭目以待” 戴恩对这个陆飞是真恨不起来,人才难得呀,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驾驭得了他,当下又道:“好好,但愿我今天的选择没有错,从今天起你就改名换姓,王都头” 陆飞忙道:“属下姓陆名飞,姓乃祖宗所传,名乃父母所赐,属下不敢背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请将军厚恤王都头的家人,至于我为什么会突然成了将军的亲兵,相信凭您的威望,只要您一句话,没人会怀疑,您说呢,将军” 戴恩哈哈大笑,平生能得此人相助,也无遗憾了。 戴恩对白娘子一使眼色,她当即会意,拔出佩剑,几朵剑花闪烁,待插剑入鞘时,王都头的脸已经被划花了。 戴恩朝门外喊道:“来人” 六名亲兵应声推门而入,看了看地上的王都头谁也没说话,拱手齐道:“将军!” 戴恩一指陆飞,道:“从今天起他便是你们的都头,陆飞” 几人互视一眼并没有多作迟疑,一齐低头拱手道:“参见陆都头” 陆飞忙回礼:“兄弟们辛苦”转而又对戴恩道:“将军带兵有方,属下佩服” 戴恩笑道:“以后他们就听令于你了” 陆飞微微一笑,突然一改脸色指着地上王都头的尸体对亲兵道:“此人经将军亲自辨认,系当日龙津桥刺杀案的真凶,他乔装打扮混到此处想再次作案已被将军当场击毙,你们两个,带他到开封府,呈明一切,让那边消案吧” “诺!”回答铿锵有力,一点都不迟疑,戴恩的亲兵过果然不凡。 等亲兵离开后,戴恩道:“一会你让白娘子带你到营房去领军械甲胄,也和众将认识一番,三天后我就要统兵西征了,你随我出征” 陆飞拱手道:“属下遵命,将军,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防” “请将军借我亲兵百人,属下想办点私事,另外还想告一天假” “好,别太出格,你现在有军职在身,出了大乱子我也保不了你,朝廷自有律法在” “谢将军,属下有分寸” 戴恩点点头,费这么多心思才得来的地位,陆飞是不可能自己坏自己事的,当下便要出门回府,看了看边上的白娘子道:“白娘子,一会送完陆都头后你就不用再回来了,我说话算话,你自由了” 白娘子拱手道:“谢主公,白娘子就此作别,恩公珍重” 戴恩笑着看了看二人,道:“陆都头,人,我已经成全你了,至于你能不能得到她,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哈哈” 第0030章新头 说实话,这半个时辰里可能是陆飞这辈子过得最紧张的一段时间了,他是拿命在赌,说不害怕那是假的,等戴恩一走,他这才扶着桌子坐了下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白娘子走了过来,一身紧致的衣服贴在身上,脸有淡妆,不卑不亢,手中垂剑,飒飒英姿,她来到陆飞近前,微微一笑道:“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不过我当初真是小看你了,厉害啊” 陆飞站了起来,将凌乱的头发往后一摔,自以为很潇洒的道:“既然白娘子如此仰慕在下,何不以身相许兑现你的诺言” 白娘子柳眉一竖,“无聊!走,我带你去营房” 陆飞道:“那之后呢?” 白娘子沉默一下,抬头道:“之后你我两清” “戴恩已还了你自由,你想去哪?” “与你无关” “不,你还欠我一个约定呢,我这人言出必行,想必白娘子也是守信……”陆飞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就被另一张嘴给堵上了,香津软舌丝滑如蜜,纠缠片刻随即离开。 白娘子后退一步,脸上闪过一丝红霞,但很快又平复下来,道:“现在两清了吧” 这一下连陆飞都没想到,到底是跑江湖的出身,豪气。 陆飞摸着嘴道:“我还想提个要求,哦不,请求” 白娘子道:“可以,但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问” 白娘子将长剑背在身后,回来走了几步,似乎这个问题不太好问出口,过了半晌才道:“那天我要杀你,你为何要救我?” 陆飞当时也没多想,只是一时情急下的意识动作,但这种往脸上贴金的事肯定不能直说,便道:“我呀,当时是这么想的,就在那支弩箭张弦待发的紧要关头,我的脑海里突然就涌现出一幕幕英雄前辈们气壮山河的画面,我想到易水河边荆轲那种舍身存大义的壮举,想到楚霸王在巨鹿破釜沉舟时的果敢,虽然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比不得这些大人物,可我也是一堂堂七尺男儿,面对白娘子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子即将香消玉陨之时,我心何忍呀,so,我毅然决然的伸出仗义之手将你拉开,同时……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白娘子将剑抱在怀里,偏着头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陆飞:“你想得够多的呀,等你想完,我早中箭死了吧” 陆飞一本正经的道,“爱信不信,反正你欠我一条命” “我又没让你救,说吧,你刚才想提什么要求,不准说陪你一晚” 陆飞眉毛一扬,朝她胸前看了一眼,努嘴道:“那天我看你那里刺了只鸟,能否让我看看” “是金丝雀,为什么要看” 陆飞道:“好奇而已,你为什么会刺只鸟” “金丝雀,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好了,走吧,去营房” 白娘子一转身,走了,走到门口时却停了下来,转过身一抱拳:“救命之恩,铭记于心,白娘子有恩必报,大恩容日后……” 陆飞忙道:“别日后,今天就报了多好,看看那只鸟,哦不,金丝雀,那个有什么故事没?” 白娘子往屋外走去,“请不要勉强我,我先送你去营房” 陆飞无奈摇摇头,也便作罢。 谁知刚走几步的白娘子又停了下来,转过身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看得出来不是像上次那样装的,很随意,“下次见面我再给你看” 陆飞此时刚走出门,边上一众禁军突然拱手齐道:“参见陆都头” 陆飞忙道:“好好,先都回营房换装,全体亲兵集合,我要点卯” “诺!” 陆飞紧走几步拉住白娘子的胳膊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你要去哪?” “我不听命于任何人,陆都头的话我也用不着回答” “哇,怎么又冷冰冰的,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与你无关” “……” ** 果然,一路上白娘子再不发一言,待到了捧日军的营房后她真的就走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陆飞也不好多问,走了就走了吧。 营房座落于天波门附近,这里只是戴恩亲兵的营房,禁军大部的营房分别位于皇城的东南角和西南角,每处营房外都设有校场,离着戴恩亲兵的驻地较远,陆飞刚走到营房外,就见三个汉子朝他走来,一身戎装,好不威风,可能是长期训练的原因,皮肤较黑。 来人朝陆飞一抱拳,其中一胖墩身材的人道:“听说咱这来了位新都头,是您吧” 陆飞随即还礼,“兄弟陆飞,多多关照” 三人当即豪爽齐笑,一稍高者道:“我等三人都是戴将军帐下亲兵的十将,小人罗成,见过都头” 另一个下巴上有颗大黑痣的拱手道:“小人张江见过都头” 那胖墩身材之人足足比陆飞壮出一圈,只是个头不高,说话嗓门还大,拍拍胸口拱手道道:“兄弟们都称俺为铁捶,没大名,都头,请” 一番寒暄,陆飞到了这一点也不感觉到陌生,当过兵的人就是豪爽,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特别那个铁捶,一看就是个直肠子,罗成到是一表人才,估计这小子背后的女人不少,比自己还高半个头,下巴上有黑痣那个长得其貌不扬,不过看起来倒像个老实人,说起话来和另两个较木纳,可能这人丑些,连自信都受了打击,久而久之便有一种自卑感。 陆飞也没工夫琢磨他们,不一会便有人送来了他都头的配物,陌刀一把,一石五斗的劲弓一张,长矛一根,盔甲一套,都头常服两件,马一匹,毛巾、布鞋、武将靴俱全,看来这禁军的待遇不错呀,朝廷想得挺周到。 营房外有水井,陆飞也管不得许多,尽管现在是九月天气(农历),他还是用刚打上的井水浇了个澡,换上新配发的内罩衣,再在几个兄弟的帮忙下披上甲胄,颇有几分大将风范,当然,他之前的侍卫身份比这高级多了,现在这已经算是发配了。 三名十将见陆飞换好了盔甲,都上前竖起大拇指赞叹,陆飞却也不谦让,该摆谱时就得拿出气势来。 张江一手拿着一个黑色的小布袋,憨实笑道:“都头,给” 陆飞正扯动那张弓,试了试,劲力还不小,问道:“何物?” “这个袋子里是咱亲兵都所有兄弟的孝敬,每一位新来的都头都有”张江先举了举左手,接着又举了举右手道:“这个袋子里是戴将军发的安家费,要打仗了,这钱先发,人人都有,以后每月初一朝廷还会派人送来饷银” 陆飞点点头,接过了那包安家费,道:“这个我收下,那个用不着,还给兄弟们吧” 边上的铁捶突然哈哈一笑,那声音把陆飞都吓了一跳:“俺就说嘛,这回总算是来了个好样的,就那王都头都恨不得从咱兄弟身上挤出油来,对了,王都头去哪了” 陆飞装作一脸茫然道:“不知道” 铁捶也不多问,一摆手道:“这厮,准死哪个娘们炕上了,操,还欠老子一吊钱呢,陆都头,俺铁捶进这亲兵都,五年了,前后一共换过二十四个都头,你是第二十五个” 陆飞纳闷道:“五年换二十四个?换这么勤” 铁捶咂嘴道:“渍,死球了呗,前些年官家没称帝时,咱捧日军是主力,恶仗没少打,娘的,这都头换得俺都没记住他姓个啥,这两年咱也不打仗了,看看,这都长一身膘了”他拍拍肚子,哈哈大笑。 四人随即都是仰面而笑,当兵的就这脾气,翻脸更翻书似的,却很少有记仇的,有时候一仗下来,活着的兄弟都成了过命交情,在战场上,佛祖保佑不了你,你只能信任身边的兄弟。 不一会,营房外有人来报,说是亲兵都百人全都集合在营门外等着新都头训示。 陆飞将安家费收在腰间的护板后,没有拿长矛,只将陌刀挂在了腰上,拿上弓别上箭壶,刚走几步就恨不得都扔了,这身家伙,太重了,平时轻来轻去习惯了,乍来这一身,慢慢习惯吧,这条路拼命挣来的,别浪费了。 出得营房,果然,外面百人分三排而列,个个披坚执锐,昂首挺胸,挺有架式。 经铁捶一介绍,众人施以大礼,当然也仅此一回,以后都是拱拱手的事,都头说起来也就是个蚂蚱官,手底下百十号人,不同的是都是大将的亲兵,装备是最精良的,应有尽有,人人都配有两匹战马,上了战场这些人就是全军的主力,当然了,死的都比别人快,军饷自然是最高的。 陆飞没有时间一一认识,随便走走过场算了事,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上马!” 呼啦啦,那动作,整齐划一,看着都心潮澎湃,陆飞看着这些人,不禁想起后世一句俗语,三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这话一点没错,不进兵营一辈子都不知道啥才叫真正的令行禁止,也体会不到那种血脉膨张的男儿血性。 陆飞将弓往马肚上一别,抽出刀来,高高举起喊了声:“出发!” 这一下众人都愣了,谁也没动,张江一脸尴尬的打马凑过来小声道:“都头,这是京城,一般不好动刀子,营门外都是老百姓,容易吓着娃娃” 陆飞没过带兵,见露了怯,便不紧不慢的将刀收回鞘中,咧嘴笑道:“我知道,只是先练习一下,行了,走吧,兵发安居坊,都精神点” “诺!”一百来人齐声唱诺,颇为壮观。 阳光明媚下,陆飞领着长长的队伍,过了天波桥,前面便是纵横交错的城区中心,为了彰显出气势,马队走得不快。 正走着,铁捶打马上前,来到陆飞边上指指前方,阳光有越晃眼,他道:“都头,瞅,给兄弟们露一手,戴将军亲自安排的人这身手定是不弱,那有只鸟” 陆飞眯着眼瞅了瞅,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百十人,众人都用一种期盼的眼光看着自己,成,不露一手你们不知道咱还能百步穿杨。 取出护指,弯弓搭箭,箭头微抬,那只鸟正停落在前方十多丈开外的一处屋顶上徘徊,离得有些远,只能抛射,就是这阳光太碍事。 随着弓弦一点点紧绷,陆飞的眼都不眨,他没射过箭,所有的动作好像就是这具身体与生俱来的一样,一气呵成,弓,越拉越紧,众兵都睁大了眼,连呼吸都迸住了。 砰!利箭破空,前方猎物应弦而落,滚落到屋顶的另一侧。 “好!”铁捶一个击掌,“陆都头不但臂力过人,这准头也是一绝呀” 众人齐声喝彩。 陆飞潇洒的将弓放了回去,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姿态打马而走,刚走没几步,却听得前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快,就见一中年女人气乎乎的从院子里跑出来,东张西望。 “这是谁把俺家鸡给射死了”她晃了晃手里的鸡,果然,一箭贯穿,死得不能再死了。 陆飞扭头看了铁捶一眼,低声道“你啥眼神哪,那是鸟嘛” 铁捶摸摸脑袋咧嘴一笑。 陆飞道:“大嫂子,对不住了,这鸡我出双倍价补偿你,抱歉” 亲兵队在哈哈大笑中朝安居坊而去,很快大家都不觉得这新来的都头有什么架子,很随和,因为他没有对那个女人摆官威,当兵的都是老百姓出身,没人愿意和百姓为敌,只有那些官员才在百姓面前趾高气扬。 马队渐近安居坊,这里还是那个样子,脏、乱、拥挤,不一样的是陆飞和很快就没有人再敢欺负的巧娘。 第0031章半个 对于安居坊里的居民来说,街上过兵都是习以为常的事,但今天却有些不一样,前些日子那个跑来跑去给寿伯家送竹货的外乡人怎么混到禁军里去了,这一晃都好些天没有见他了,怎么突然就改头换面的冒出来了。 沿街的居民都愣愣的看着陆飞打马而过,王铁匠家的媳妇傻呵呵的跑到陆飞马边上拍着手说着:“骑大马,骑大马,骑上大马有钱花” 陆飞随意催马而行,也随口道:“王家娘子,昨晚跟谁睡的呀?” 王氏傻笑着一指对面正打算往门里缩的一男人:“和他” “好呀你,这种龌龊事你都敢做,看老娘不打死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婆娘抄起扫把就打,一直追进了屋,关上门,紧接着就从屋里传来鬼哭狼嚎之声,街上哄笑一团。 马队如两条铁流一般前行,耀眼的盔甲,明晃的长枪,震荡的马蹄声,威武雄壮,任谁看了都不禁肃然起敬,更有一些人却是心惊胆寒,就比如巧娘家斜对面那个肉铺家的婆娘。 巧娘家到了,街道上的行人都替眼前的两个男人捏了一把汗。 马队分作两排,面对着巧娘家的门口而立,整整齐齐的将整段街道都占满了。 陆飞不紧不慢的催着马,偏着头朝那两个正在拍打巧娘家门的男人走去。 “小娘子,开开门咯,小娘子” “小娘子,开门接活,十枚钱如何” “别装贞|洁了,把门打开,俺以后天天来照顾你生意” “……” 这时,寿伯一头从他家里钻出来,将手里的拐棍举得高高的,刚想朝那两个男人打去,却愣了,看着陆飞轻声的嘟囔一句:“飞,飞哥儿” 陆飞微微一笑,下了马,不声不响的凑到那两人中间,拍着他们的肩膀问道:“看甚呢?让我也看看呗” 二人正趴着门缝伸脖子,不耐烦道:“后面排队去,等俺快活完了,小娘子,把门打开,再不开爷们就撞门了,嘿嘿” 陆飞回头对铁捶招招手,等他过来,便搭着他的肩膀道:“铁捶,如果有人如这般对你婆娘,你咋个办” 铁捶一瞪眼,将一对铁一般的拳头举了起来道:“俺就把他们屎捏出来再让他们吃下去,连渣都不许剩” 陆飞一皱眉,“真恶心,咱是斯文人,一会轻点,别出人命就行” 铁捶早心知肚明,晃了晃脖子走到的那两人身后,一伸手就一手一个给提溜起来,随手那么一摆,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在对方的脸上撞得晕头转向,鼻血直往外流。 “不知死活的泼皮,连俺都头的女人都敢打主意,去”铁捶的力气真让陆飞自愧不如,随手那么一扔就将二人扔出一丈远。 两人晕头晕脑在地上滚了几滚总算是看清了。 “飞,飞哥儿,你怎么回来了” 饶是他们见过些世面,也不带这么吓人的。 门,突然打开了,一脸泪痕出现在门里,嘴唇蠕动着:“飞,飞哥儿,真的是你?” 陆飞拍拍手,张开了双臂,阴阳怪气的道:“如假包换” 受尽屈辱的巧娘百感交集,她也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一下就扑进了陆飞的怀里,她将所有的委屈都化成了泪水流淌在陆飞的怀里,哭声中透尽了辛酸。 陆飞轻轻的将她推开,擦拭着她脸上的泪,微笑道:“别哭了,眼哭肿了就不好看了,来,跟我走”当下他一把将巧娘给横抱了起来。 铁捶指指地上那两人道:“来人,将这两泼皮拉到街后面去揍半个时辰” 二人吓得脸色惨白,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军爷饶命哪,我们不知道你会回来,我们再也不敢来,放过我们吧”还不等他们说完,四个亲兵一人拖一条腿就给拖走了。 陆飞也不去管,抱着巧娘面对着自己这百名兄弟,铁捶忙喊道:“都他|娘的傻乐个甚,给都头的女人见礼呀,刚咋教你们的” 百名亲兵忙都在马上挺直了胸膛,举着枪齐声高喊:“巧娘,巧娘,巧娘,巧娘……” 巧娘羞得将头缩进了陆飞的脖子里,喃喃道:“快别让他们喊了,羞死了” 陆飞哈哈一笑,扭头对笑嘻嘻的寿伯道:“寿伯,等我,一会我陪你喝两盅” 寿伯认得陆飞的这身盔甲,都头一职在殿前司是不算什么,可在寿伯的眼里那就是了不得的事,当下腿都利索起来,“好好,我这就去打酒” 街上围观的百姓被这些兵给吓得不敢出声,特别是在这些天欺负过巧娘的人更是缩回了家门,只怕这时候连肠子都悔青了,老人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 陆飞将巧娘抱上马,两人同乘一骑,百人马队拨转马头,沿着街道而行。 “叫你别多事,现在好了吧,人家小白脸回来了,还是个军爷,看你怎么吧”肉铺李家夫妇躲在门外,偷偷的从门缝里看着驻马在自家肉铺前的陆飞,二人都知道这回要倒霉了。 李家婆娘小声道:“俺咋知道他会回来,那小贱|人真是命好呀,嫁过人还这么讨人稀罕” 李家汉子道:“说甚都迟了,你出去认个错呗” “俺不去,你去” “自己作的孽自己还去” 街上马队停在了李家肉铺前,陆飞用陌刀敲了敲摆肉的屠凳,叫道:“嘿,李家的,还做不做生意了,出来个人” 屋里夫妇两人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出去,僵持一会最后还是汉子满脸堆笑的走了出来。 “飞哥儿,俺家那臭婆娘不晓事,您别和她计较,巧娘,俺给你赔不是了,对不住对不住,街里街坊的” 巧娘没说话,如果不是一心想着飞哥儿会回来,只怕这些人的口水早就逼得自己作了鬼,她恨这些人。 铁捶瞪着眼道:“就是你这厮敢羞辱俺们都头的女人,啊,看清楚了,俺叫铁捶,一会去开封府报案就说你家被殿前司的兵拆了,哥几个,将这铺子拆了” 几个亲兵当即就下了马,正抡胳膊卷袖子,屋里的女人听到这,慌忙跑了出来,跪下就磕头,“军爷,军爷,俺错了,俺错了,飞哥儿,你放过我们好不好,巧娘,你给嫂子求个情,俺不是人,俺再也不敢了” 陆飞挥挥手,“算了算了,拆了这以后寿伯想吃点浑腥都得多跑路,嘿,李家婆娘,我这小白脸没得罪过你吧,巧娘平日也挺尊重你的,舌头底下一把刀,说那些屁话做甚,老子皮糙肉厚可以不计较,巧娘却是个善良人,都是女人,为难她作甚”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李家婆娘脸都吓白了,一百多大兵围在她面前,谁不怕。 陆飞拍拍巧娘的肩膀道:“巧娘,你说,你说怎么处罚她” 巧娘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这么久了,她第一次敢抬起头来示人。 “算了吧,只要飞哥儿回来了,巧娘就心满意足了” 陆飞点点头,“好,听着没,巧娘不和你们计较,李家婶子,一会挑两块上等肉,送到寿伯那,算是给巧娘赔不是了” “谢谢飞哥儿,谢谢巧娘,俺一定送去,一定,以后想吃肉就言语一声,俺给你送,不要钱” 陆飞没再理她,拨了拨马头原地转了几圈,看着这满大街的人高喊道:“都听好了,我是殿前司戴都指挥使麾下的亲兵都头,巧娘是我的女人,以后谁再敢欺负她,别怪老子不念街坊情份” 巧娘听他这么大声地喊自己是她的女人,心中如何不喜,女人一辈子,图的不就是一个能为自己出头的男人,此时她一点都不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飞哥儿是个羞羞的事,反而抱得更紧了,生怕再失去这一切。 马队沿着安居坊走了一个来回,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巧娘这回是露了脸了。 正走着,陆飞的前面一黑脸将军正骑着马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盯着自己,那不正是一直想在安居坊征兵的那个人嘛。 黑脸将军看着陆飞,不屑的一个冷笑,自言自语道:“当兵的不上战场却在这里耍威风,哼!” 铁捶一听,气不打一处来,马鞭一指喝道:“老子认得你,你不就是那个把兵全祸祸死然后自己一个人跑回来的那个指挥吗,操,丢人现眼,你还有脸在这乍唬” 那黑脸将军顿时脸一沉,“老子是夏州团练使,你个小小十将也敢在老子面前指手划脚” 铁捶切了一声道:“夏州都他|娘的给党项人占了,还有个屁的团练使,听着,你们丢的地,看看我们禁军是怎么夺回来的,学学怎么打仗” 陆飞拿脚踢了踢铁捶:“少说几句,走,回去喝酒,今天本都头坐东” 众人拨马正回,却只听后面马蹄阵阵,陆飞一回头,见那黑脸将军跟上来了,铁捶正又要开骂,他忙拉住。 “你是他们的头?”黑脸将军问陆飞。 陆飞点点头:“有事吗?” 哪知那黑脸将军一改刚才的表情,笑道:“你们真要去打夏州?” 陆飞道:“枢密院已经下了令,天城尽知,三天后出发” “带上我” 陆飞道:“你?你这么高的军职,我可做不了主” 黑脸将军嘿嘿一笑,“我现在就是一光杆将军,屁都不算,放心,我只求做阵前一小兵,夏州不拿回来,老子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第0032章缠绵 夜幕降临,炉灶上腊肉飘香,屋里酒香阵阵,昏黄的油灯下推杯换盏围桌夜话,倒也十分惬意。 亲兵都的兄弟们都在安居坊的几个小酒馆里喝了起来,喝得差不多他们都会自己回营,好在是出征在即,临战前这酒禁也没那么严,上了战场听说就不准喝了。 陆飞和寿伯围桌而坐,巧娘则在灶台前忙活不停,一会端上一个菜,人虽忙心里却甜如蜜。 寿伯端着碗满脸的兴奋,“飞哥儿呀,这到底是咋回事呀,你咋穿上这身了,老汉真是糊涂了” 陆飞敬他一碗道:“嗨,一言难尽,不说也罢,总之一句话,以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决不让您老和巧娘挨饿” 寿伯眉开眼笑,“这话我信,巧娘有福呀,总算是熬出头了,来,巧娘,你也敬飞哥儿一杯,今日你可是出大风头了,怪怪,这阵式,那可只有戴都指挥使才用得起” 巧娘端着一份肉汤正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羞涩道:“我,我不会饮酒” 陆飞拉着她在边上坐下,“不会喝就不喝,不要忙活了,坐下一起吃吧,对了,这个你收着”他将怀里那包安家费放在了桌上。 巧娘道:“是个甚?” 陆飞道:“朝廷发的安家费,够你用一段时日了,我过几日便要随戴将军打仗去了” 寿伯忙道:“啥?又要打仗,你这才穿上军衣就要打仗哩?” 巧娘也急道:“甚时回来?” 陆飞对寿伯举举杯,随口道:“不知道,说是打夏州,路还挺远,我都不知道在哪,估计得要一年半载吧” 巧娘沉默了,眼水在打转。 陆飞知她担心什么,她是见过战场的,古来征战几人还哪。 “怎么都不说话了,上战场又不是上刑场,我也是逼不得才已走这条路,想我一个逃难来的,一没门路二没钱财三呢还不通文墨,想出人头地只有战场这一条路,巧娘,你也别担心,我是戴将军的亲兵队,只负责将军的护卫,上战场厮杀的事轮不着我们,想拼命可能都没机会,宽心,死不了” 巧娘心下稍安,“真的?” 寿伯是明白的,忙道:“恩对对对,这个寿伯知道,巧娘放心,他会安全回来的” 陆飞点点头:“一定回来,等我回来后,没准还能升官呢,皇帝老子一高兴赏我一将军,嘿嘿,到那时我在这汴梁城里再寻个大宅子,将你和寿伯都接过去住” 寿伯呵呵笑道:“到时候巧娘可了不得了,将军夫人了,寿伯给你作揖了,呵呵” 巧娘脸一红,忙给他端着酒,“您老酒还没吃多少就说醉话了”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是期盼得紧。 …… 夜渐深,陆飞今天和戴恩告过假,晚上可以不用回营房,吃饱喝足之后,寿伯也知道他要住到巧娘那边去,便起身收拾着桌子对巧娘道:“巧娘呀,飞哥儿今日也算是当着街坊们的面给了你个名份,不会再有人说三道四了,你把他扶你那边去吧” 巧娘脸一红,不好意思说话。 陆飞晃悠着站了起来,咧嘴对寿伯一笑,“呵呵,还是男人了解男人,呵呵”说罢他便歪斜在巧娘的肩膀上,醉眼朦胧。 巧娘羞红着脸道:“那寿伯您老也早些歇息,这里明早我再来收拾” 出了门,巧娘吃力的扶着陆飞往家走,却在门口被一个黑脸大汉吓了一跳,稍不注意还以为夜色里票漂浮着一件盔甲,脸太黑了,一张嘴只能看到那一口小白牙。 陆飞醉泪迷离瞅了半天才道:“你怎么还在这?” 原来那个黑脸的将军还没走,他一拱手道:“陆都头,收下我吧” 陆飞让巧娘先进屋,而后再对着黑汉拍拍身上的盔甲道:“看看,我穿的是啥,屁大个都头,你这军职比我高,我怎么收你,再说了,这也不是我说了算,你真想去你可以去殿前司,实在不行你去枢密院就是了,我真帮不了你” 黑汉道:“我去过了,禁军从来就瞧不起我们府军,每次去都被嘲笑,我只求做阵前一小兵,让我死在战场上,我得对我那死去的几百兄弟有个交待” 陆飞想帮他,却无能为力。 陆飞道:“那你找我也没用”说罢便要进屋。 那黑大汉却挺腰道:“你不同意我就在这站一宿” 陆飞笑道:“你就是站一年我都帮不了你” 掩上门,陆飞自不去管他,不是不想管,而是不能管,自己刚刚耍了些手段才让戴恩迫不得已接受自己,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夹着尾巴做人,换取戴恩打心眼里的接受和信任,虽说戴恩有把柄在自己手里,可他要真来硬的,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巧娘端来水,又替陆飞脱下盔甲擦拭着身子,当看到他身上几处箭伤时不禁落泪,刀箭无眼,一个人上了战场说没就能没了。 陆飞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的摇晃着,道:“怎愁眉苦脸的” 巧娘拿着毛巾挣了挣,“我好怕,怕你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陆飞横着将她抱起,巧娘下意识的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毛巾也掉到了地上,“伤,你身上有伤” 陆飞将脸在她粉项处磨蹭着,笑道:“不是告诉过你,把心放肚子里,等我凯旋时一定骑高头大马用大红花轿将你接过门,到时再绕着这安居坊御街走那么一圈” 巧娘俏脸泛红,咬着嘴唇羞涩道:“不,巧娘不敢奢望,真到那时飞哥儿不应该如此,我出身不好不能辱没了飞哥儿的名声,巧娘只愿能在飞哥儿身边服侍,有个安稳的日子就心满意足了,飞哥儿应该娶一个大家闺秀为正室”看得出来,巧娘这话是真情流露却很违心。 陆飞也不争辨,出征在即岂能虚耗美景良辰,当下便将她往里屋里抱,巧娘也不反抗,只是羞怯的道:“飞哥儿方才不是喝醉了吗” 陆飞嘿嘿笑着将她横呈在床,当即便压了上去,耳鬢私磨,不一会便是娇声连连。 ******* 清早,一轮朝阳透窗而入,陆飞早早起来,军职在身,一切都不能和以前那般随意了,在巧娘的帮忙下,他已披挂整齐,开门一看也是吃惊不小,却也心生敬佩。 “将军这又是何苦”陆飞拱着手。 那黑脸将军这才晃了晃身体,许是站得久了,这一晃险些栽倒,待站定身形也拱手道:“只求阵前亡” 陆飞点点头,“将军言重了,请随我来” 正在这时,街上跑来两匹马,来人正是亲兵都里的十将罗成。 “陆都头,戴将军请您到殿前司议事” 陆飞有些诧异:“我?我一个小小都头也能到殿前司议事?” 第0033章不妙 据从夏州那边搜集来的军情,目前党项首领李继迁已占据夏州全境,并陆续收服周边部族,势力大增,有边情说在这两个多月里相继吞并了银、灵、静州,拥兵三万有余,又以夏州为依托时时出兵滋扰庆州,延州等地,党项之举已成大宋西北边陲的大患,若不及早平消必然引起很多连锁的反应。 对于党项人的作乱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那时曹彬南征归来后便又马不停蹄前往雁门关抗击辽军南侵,双方二十余万精锐杀得是天翻地覆,也就是这时候李继迁在银州等地突然起兵,刚开始镇守在夏州城的知州安守忠并没有多作担忧,认为这不过是夷人和当地汉人的小冲突,这种事在边境上已是司空见惯之事,所以安知州只是象征性的派官员过去调解,以往都是这么做的,对夏州的城防并未多做备战。 结果就是党项人倾巢而来,突然兵临夏州城下,半个月城池便失守,一万余守军阵亡,安知州死于混战之中,宋军残兵逃往附近州境唐州,唐州节度使曹光实大惊,夏州乃边境至关重要的军镇,绝不容有失,当即便领兵去夺,却不料李继迁见曹光实大军压境而来,便称愿降,献出夏州城,党项人西走,曹光实夺城心切,领着兵马就冲进了夏州城,结果悔之晚矣,中了李继迁的诈降之计。 党项人在城中埋有重兵,内外夹击,曹光实拼死才逃脱,最后却也没有逃出生天,在葭芦川一带力战而亡,党项人穷追不舍,曹光实之侄曹克明拼死才抢回叔父尸体,且战且退,等进入宋境实地后,已成一光杆将军了。 曹克明将夏州失守的消息带回汴梁,但此时的宋军精锐正在雁门关与辽人对峙无暇顾及夏州之事,这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如今的李继迁已在西北称雄一时,朝廷若再不派兵征剿只怕就是在养虎为患,宋天子赵炅审时夺势,没有采纳宰相薛居正的安抚之策,他认为此时最应该先兵后礼,先打得李继迁元气大伤之后才是招抚的最佳时机。 出征在即,陆飞听说戴将军传他到殿前司议事,这多少让他有些意外,都头实在是个不入流的军职,连俸禄都没资格拿,仅仅和其他士兵一样领一份军饷而已。 崭新的盔甲配上高头大马,领着几个亲兵在汴梁城的大街上跃马扬鞭,引得两旁百姓纷纷投来敬仰的目光,这种感觉实在是酣畅,五代十国时武夫纵横天下那是何等叱咤风云,虽然如今的朝廷已显重文轻武之势,可眼下还只是初露苗头,能参军吃皇粮依然是大丈夫的向往。 骏马奔腾,不多时便来到了殿前司,前次来他在这吃够了苦头,脑袋差点就搬了家,不过这回来依然少不了被守兵奚落的目光盯着,可能这些人还没见过一个都头都有资格到殿前司议事吧。 进到院中,厅外的卫兵将陆飞拦下,一番呈述,才得知里面戴将军正在和几位西征将领议事,要等他们完事后戴恩才传他们进去,陆飞尊命等在外面,眼见这院中来往的各文武官吏往来频繁,似乎殿前司一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事,他当下便想四处走走,却又被卫兵拦下,告之这里不准闲杂人等随意走动。 陆飞百无聊赖,只能和罗成像两个傻子一般站在厅外一动不动,看来这当兵吃粮实在是太过拘谨了。 看着地上的影子渐渐偏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厅里众人互道礼节,陆飞侧头想看看里面却被罗成一把拉住,说是不能随便看。 厅内的几人走出厅门,拱手作别,陆飞随眼瞅了瞅,一个都不认识,但从穿着来看这些人至少比自己高十几级,大多都是年轻人,唯有一位年纪稍长者。 陆飞用膝盖晃了晃罗成,朝其中一年轻小将努嘴轻声问着:“那是个什么人,细皮嫩肉的也能上战场?” 罗成只是打眼一瞅,慌忙嘘了几声,好像在给小孩催尿一般,“小点声,那是当今官家的驸马,先帝重臣石守信之子石保吉,听说已接任捧日军右厢都指挥使” 陆飞点点头哦了一声,亲不亲一家人,看来这一仗官家胜券在握呀,连驸马爷都派上阵了。 “你,过来”正在陆飞愣神的工夫,却见那驸马石保吉好像在指着自己,“发什么愣说你呢” 陆飞皱着眉看了身边的罗成一眼,又指着鼻子小声问着:“我?” “废什么话,去把我马牵过来”石保吉指着大门口说着。 罗成一看忙点头哈腰笑道:“驸马爷,小的去小的去,这位是新调来的陆都头,对这里生得很,小的快去快回” 陆飞心有不快,把老子当你马夫了,操! 石保吉好像也不是故意难为陆飞,见有人去牵马便也不吱声,背着手在院中等侯,陆飞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驸马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白白净净,人长得倒是俊俏,看那双手真比女人还纤细,乍一看还以为是女扮男装呢,好在是下巴上还有一撮胡须。 没一会,罗成牵着一匹纯色白马而回,真漂亮,全无一点杂色,马腿尤粗,个头比陆飞骑的那匹黄鬃马可高了半尺,一看就是大内的御马。 罗成恭敬的牵着马绕了半圈,低头微笑道:“石将军请上马!” 陆飞一看罗成那点头哈腰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这要是宋天子来了你还不得趴地上。 谁知陆飞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想笑,那石保吉一连蹬了几回马蹬都没能爬上马背,马儿好像也有些不听话往前挪了几步,罗成在前面牵着马想笑又不敢笑,看把他那脸给憋得。 “牵好了,别让它再乱动”石保吉越爬不上去越急,周围路过的文武官吏见了也忙低头走过装作没看见。 陆飞在边上越瞅越爽快,看样子西征是泡汤了,真不知道宋家天子怎么会派这种人上战场,这不是添乱吗。 “你,过来”石保吉恼羞成怒,又招手让陆飞过去。 陆飞走了过来,拱手道:“驸马爷叫我?” 石保吉一指地下,“趴下!” 陆飞一愣,“呀?您叫我趴下?” “对,趴下,本将军还有军务在身,快点” 陆飞看了看罗成,罗成却不知何时将头给偏到一边去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陆都头你就从了吧,放心,我回去不和兄弟说谈此事,你可千万别得罪这位爷。 第0034章恩仇 趴在地上给人做马凳,这事怎么看陆飞都觉得不是那么露脸的事,不过倒也听过一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趴不趴这是个难题。 陆飞微笑着一弯腰,拱手道:“回驸马都尉石将军,在下是殿前司戴将军的护卫亲兵都头,平时习的是刀枪箭盾,对此等伏地为凳之事,在下不曾有过研习,若是一时闪失惊了将军,那在下的罪过可就大了,故不敢从命” 罗成在一旁都听傻了,心里着实替都头担心起来,这位驸马可是咱上级的上级的上级的上级…… 石保吉听得一头雾水,他压根没想到一个不入流的都头会反驳,而且还是一套云山雾罩的歪理,一时不禁皱着眉头道:“你,你刚才说什么?爷叫你趴下,你他|娘聋了?” 他的声音一时提得有些高,引得周边来往的文武官吏都是一阵驻足侧目。 陆飞也有些不安,不知道这主会不会突然抽出剑来砍了自己,到时候自己是反抗呢还是不反抗,两者的下场都得死吧,莫名其妙死在这位皇亲国戚手里,冤得都没地方说理去。 “回石将军的话,在下不聋,马聋”陆飞道。 “什么什么,马聋?”石保吉脸都红了。 陆飞很是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道:“没错,不但聋而且更是目中无人……和马,此马膘健有力,体无杂色,是匹难得的宝驹,想必是出自大内良驹,只不过久居马场围厩,嚼的是细料,饮的是山泉水,厩者百般照应,日久以来,也和人一样,渐生傲慢藐视,且不知尊重主人,看看,就说当下,驸马您乃皇亲国戚,就您这屁股赏它一座,那是给了这畜生天大的面子,可此马明知如此,却不肯弯腰折膝,实属无礼” 这哪是骂马,明明就是当着一众殿前司的官吏在骂石驸马娇生惯养,专横跋扈,不知道尊重别人,有些人听出这意思来了,却也不敢笑,只把个脸憋得通红。 石保吉好像习惯了呼来喝去,一时还真没听出其他的意思,还纳闷问道:“爷是叫你趴下,你说的这些和这事有关系吗?” 陆飞忙道:“有,有很大关系,此马还未经战阵就如此藐视主人,在下愿替驸马爷治治它这毛病” 石保吉眨眨眼道:“爷要上马,没让你治它,快点” 上马!听着怪别扭,这主口味挺重的,就不怕被踢了裆? 陆飞点头道:“这不矛盾,在下今天一边帮您治了它的骄横,一边还能让驸马上了马” 石保吉不耐烦,“啰嗦,快,爷倒要看看你是如何做到的” 这时,殿前司的前厅里戴恩也走了出来看热闹,陆飞对他投去一个微笑。 仓啷! 一声钢刀出鞘之声,陆飞快速的抽出腰刀,寒光暴闪,惊得驸马石保吉一愣,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就见陆飞猛的一抬刀,挥刀就朝站在白马边上的石保吉的腿上砍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连戴恩都伸手想要阻止,伤了驸马都尉,官家那掌上明珠延庆公主能善罢甘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石保吉突然就变得如猿猴一般矫健,众人都没看见他是怎么跳到马背上的。 陆飞的腰刀贴着地面掠过,随即便插回鞘里,潇洒自如。 “你,你疯了,你敢伤爷?”石保吉惊魂未定,一张小白脸此时已吓得煞白,伏在马背上指着陆飞就骂。 陆飞拱手道:“驸马爷您不是已经上马了吗” 石保吉这才一脸心有余悸的直起腰,四下看看,果然,他都有些蒙了,自己咋上的马?但很快,他从周围人那想笑又不敢笑的脸上看出来了,自己被人耍了。 “你敢戏弄我?”石保吉咬牙切齿,脸上也变得红白相嵌,估计他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奚落。 陆飞微笑着一拱手:“石将军言重了,恭送将军” 在这种情况下,石保吉也不想多待,太丢面子,当下便用马鞭一指陆飞,咬牙道:“行,你有种,爷记住你了” 缰绳一抖,白马已出了殿前司的大门。 “都不用做事了,散了散了”厅前站着的戴恩挥挥手让周围看热闹的离开,又道:“陆都头,你进来” 罗成凑到陆飞身边咽着口水轻声道:“都头,你惹大麻烦了” 陆飞一耸肩,便径直朝厅内走去。 入得厅内,里面已无旁人,只有戴恩站在一声沙盘前驻足而视。 “戴将军,您找我?”陆飞走上前施礼,他和戴恩没有私仇,此人行事虽然刁毒,可倒也是个敢做敢认且敢于承担责任的人,故陆飞对他并无偏见。 戴恩点点头,“叫你来是有事安排,你为何要捉弄驸马,刚才若是他恼羞成怒要杀你,连本将军都不好求情,你胆子也太大了” 陆飞取下腰上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朝戴恩走去,笑道:“自恃皇亲国戚,便骄横无礼,我又不是他的马夫” 戴恩笑笑摆摆手,“罢了,也是巧了,算是本将给你找个理由出去暂避风头吧,来,你来看”戴恩指着沙盘上的山川河流。 陆飞走近一看,沙盘倒是做的栩栩如真,山城河流交错,各城关隘口也都一一标明,能让人很直观的看清楚地型,从一些城关上的插的标示文字来看,这是夏州及周边的山川地型图,沙盘堆砌得很仔细,倒不知和真实的地型有多少出入,这年头没有飞机航拍相信也精确不到哪里去。 戴恩道:“枢密院的军令你已经知道了,大军开拔在即,据报党项首领李继迁在夏州一带烧杀抢掠,又是神出鬼没,夏州城并没有发现党项人的大军,朝廷这次大军征剿难的不是能不能打胜仗,而是怎么找到李继迁的主力,茫茫戈壁黄沙漫天,隆冬将至,大军粮道不适合如此长期作战” 陆飞明白过来,道:“戴将军是想找出他们的主力,毕其功于一役” 戴恩背着手离开沙盘,“没错,这一战我戴恩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你知道朝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吗,这些老家伙巴不得我无功而返”这话说的不错,也看得出他没把陆飞当外人,以戴恩的先前身份,出任西征统帅根本名不符实,想看他笑话的老将多了去了。 戴恩无奈一笑,接着道:“夏州深处戈壁之中,离宋地远,距夷人杂居之地近,那里大大小小几百部族,茹毛饮血,民风彪悍,向来不服王化,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个西征统帅吗?” 陆飞摇摇头,笑道:“将军想再为朝廷建功,成就一世威名” 戴恩哈哈一笑,指指下首的椅子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陆飞没坐,以他的身份好像不应该在戴大帅面前坐着,这并不是献媚,而是出于礼节上的尊重,人以礼相待,我必以厚礼相报。 “那另一半是?”陆飞道。 戴恩低下头,抚摸着身上新近换上的大将铠甲,温声道:“夏州,在此之前本将蒙官家厚恩授夏州刺史,自领职以来,我从未踏上过这片土地,却一直从那片土地上支领俸禄,当西北败报传来,我这个夏州刺史就是个笑话,对朝廷来说,夏州边陲蛮荒之地,视如鸡肋,可对我戴恩来说却深感莫大的耻辱” 陆飞点点头,看得出来戴恩情真意切,倒是个血性汉子,一拱手道:“所以将军一定要亲手将夏州夺回” 戴恩面色凝重的点着头,似是自语道:“功能成却是为自己挖坑” 这句话说的声音很低,陆飞听得不是很明白,“戴将军说甚?” 戴恩忙一怔神色,道:“没什么,此次叫你来,是有事让你去做,大军不日便要开拔,兵法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我想让你提前到夏州走一趟,摸摸那边的虚实,看看能不能打听得到李继迁主力的位置,你可以从我的亲兵中挑些人,要小心,明日便动身吧,大军在延州等你的消息” 陆飞拱手道:“是,属下明白,将军,您的伤好些了吗?”陆飞一时禁起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感,戴恩不是坏人,至少不是自己的敌人。 戴恩微笑道:“皮肉之伤而已,陆都头,陆兄弟,你我先前之事无关私仇,能否一笔勾销?” 这话说得陆飞都有些不好意思,堂堂西征大帅竟和自己攀兄论弟,意外呀。 陆飞笑道:“回顾身边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将军决心之举让属下肃然起敬,今后定誓死相随” 戴恩点头颇为满意:“好,相逢一笑泯恩仇,你要记得这句话,去准备吧” 陆飞当即退下,心里却在泛嘀咕,现在的戴恩和之前的戴恩简直判若两人,是什么事? 第0035章人人 陆飞正要离开殿前司,却又想起了那个一直想把命丢在夏州的黑脸将军,便趁着这时将他引见给了戴恩,哪知戴恩一看到此人便一脸的不悦,言谈话语之间满是冷嘲热讽,这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连陆飞在边上都觉得听不下去了,士可杀不可辱呀。 不过这位黑汉倒是好脾气,从头到尾都没有反驳一句,到最后戴恩也差不多骂够了才挥挥手道:“既然你想要这个机会,本将军就给你,知耻而后勇,记住,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就找个阴沟这辈子趴着别再来见我,滚” 黑汉以营指挥的身份被编入了陆飞的亲兵都,一撸到低,成了一个小小的亲兵,将功折罪,二人一同出了殿前司,罗成也忙跟了上来,三人策马而行正打算回营房,从刚才黑汉和戴恩的对话和这一路上的攀谈,陆飞渐渐知道了一些他的底细。 黑汉名叫曹克明,是原宋边境唐州节度使曹光实的侄儿,曹光实无子,对这个侄子视这亲出,几个月前夏州城被李继迁攻破,曹光实发兵相援,却不料中了李继迁的诈降之计死了,当时曹克明只是叔父军中的一个唐州府军小指挥(统兵五百),他见叔父战死便率领部下拼死将尸体抢回掩埋,但此时的李继迁乘胜追来,宋国府兵本来战斗力就弱,又刚逢大败,再加上主将阵亡,纵使曹克明骁勇却哪里抵挡得住,一时之间宋军兵败如山倒,部众四散亡命,曹光实最后是单人独骑狼狈逃回了汴梁。 他先到戴恩府上说明了一切,因为戴恩是遥领俸禄的夏州刺史,是名义上夏州的提领者,这个消息让戴恩气冲斗牛,暴跳如雷,把曹克明大骂一通便撵走了,曹克明败军之将也只能忍气吞声,为了一雪前耻便找到枢密院,请朝廷派兵征剿,由于当时朝廷正在雁门关用兵,一时无暇顾及夏州之事,却又不敢让百姓感到失望,便随便一指让曹克明现去征兵,能征多少是多少,将来作为收复夏州之用。 结果就是一个败军之将处处碰壁,连闲得发了霉的兵部都在敷衍他,这不,到现在半个兵都没招到,又听说最近朝廷正在频频点兵要西征,禁军捧日军为西征主力,庆州、延州府兵为左右侧应,这里面可没有提到唐州府军的事,因为唐州府军基本就剩曹克明一人。 不能亲自雪耻曹克明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一咬牙一跺脚便求到了陆飞身上,哪怕是当个大头兵也得去夏州前线。 陆飞此时也不禁对曹克明的经历尤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一路攀谈中,渐生熟识,三人快到西华门时,陆飞想起自己明日就要去夏州了,前面不远便是静园,想起那愁肠寸断的郑国夫人和傻丫头蓝儿,他慢慢放慢了马速,怎么说她们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分别在即,以后上了战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怎么说也应该去道个别。 陆飞对罗成和曹克明道:“二位兄弟先行回营房,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罗十将,亲兵中的兄弟你都熟,你帮我挑十个精明干练之人,明日一早随我出发,你们三位十将都要同行,曹将军,委屈你了,我这都头也是初来乍道,不能给你安排什么光鲜的职位,你是要和大军一同走还是随我一起先行” 曹克明一脸尴尬道:“陆都头你就别再揭我伤疤了,我也不再是什么将军,只是你手下的一个亲兵,我随你一起去,那边的情形我熟,我可以做向导” 陆飞微笑点头:“好,胜不骄,败不馁,总有一天你会赢回往日的荣耀” 三人作别,陆飞策马寻着小巷绕到了静园的外面,静园的前后门都有禁卫军在站岗,不过看守静园的禁军主要责任是不让里面的郑国夫人出来,守卫也不是很紧,一个弱女子难不成还能爬墙出来。 陆飞将马桩在了小巷里,躲过后门的看守,从墙头爬入,想想也够好笑,自己来这汴梁城没多久,这爬墙入室的梁上君子行径却没少做,总也不能正大光明,但话又说回来了,偷会大宋皇帝的女人如果还能正大光明,那除非是活腻味了。 陆飞对静园的格局已经很熟悉,进到墙内也不用藏首缩尾,这里面就她们主仆二人,随着墙角,陆飞先到自己原先住的那间屋子,里面没人,他便又来到了郑国夫人的住处,凑在门外细听了几耳朵,果然她们在这。 咚咚! 陆飞四下看看敲着门。 “谁,谁呀?”里面传来蓝儿有些惊讶的声音,这园子一般人进不来,就算是内侍来伟旨也只能在屋外宣言。 陆飞笑了笑小声道:“蓝儿,是我” 只听里面一阵欢快的脚步声,蓝儿那张天真无暇的面容很快便出现在陆飞的面前,一见面便拉着陆飞的胳膊欢天喜地的给拉进了屋了,满是喜悦的对里面正捧书品读的周薇兴奋道:“夫人你看,蓝儿就说嘛,飞哥哥一定会来看我们的,您看,这不就来了吗” 周薇好像也有些欢喜,但她的反应没有蓝儿这么奔放,只是略一抬头,正打算投之以微笑,却一看到陆飞的这身装扮,她又马上有些不高兴的低下头继续观书,一言不发。 陆飞随手关上门,挤眉弄眼的应付着蓝儿在身边的纠缠,这丫头好像天生就是乐天派,虽说模样不算出众,可这见人就笑的脸蛋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她讨厌。 陆飞来到周薇的书桌前,轻声道:“夫人一向可好?” 周薇倾城的秀色此时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眼不抬脸不转,生硬的道:“你为何又回来了” 蓝儿忙跑到她身边,轻手轻脚的揉着她的肩膀窃喜道:“夫人,是飞哥哥,您看看,真的是他” 周薇不带一丝情感道:“多嘴,他来不来与我何干” 蓝儿一头雾水,眨着那活灵活现的眼睛喃喃道:“夫人,您怎么了?” 陆飞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园里出了何事,便问道:“怕是我来的不时候,打搅了,这次来我,我是想来和夫人道个别,既然夫人不欢迎,那我告辞了” 蓝儿一听,忙绕过桌子来拉住了他,不舍道:“飞哥哥怎么刚来就要走” 周薇将书往桌上一搁,柳眉微拧,娇美人有时候冷漠起来更添几分妩媚,冷漠中不失高贵,一点也不让人感到不适。 周薇一指门口,冷道:“蓝儿,别没规矩,让他走,以后不许你提他” 蓝儿翘着小嘴,拧着眉,扭着腰很是情愿又不敢不听话的放开了陆飞的手,但嘴里却有些埋怨似的道:“夫人!” 陆飞顿感莫名其妙,看看蓝儿又看看周薇,无奈一笑道:“呵呵,我,我做错什么了?” 第0036章想法 周薇冷冷轻哼一声,又捡起了桌上的书,幽幽道:“陆壮士果然是深藏不露,这才几日,你已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真让我刮目相看哪” 陆飞听得出来她这话是在挖苦自己,一细想,原来是自己身上这身宋军盔甲闹的,也是,之前自己是作为一个南唐的义士作出了刺杀宋廷大将的忠义之举,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她才对自己另眼相看,但一转眼自己又披上了宋军的皮,这是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尤其是郑国夫人是原南唐国的国后,在她看来这身衣服就更加的刺眼。 陆飞也不想解释,只是微笑道:“说来话长,有些事都是身不由己,想活下去有时候也不得不低头,如果夫人实在是不想见到我,那我走便是,救命之恩就此谢过,保重” 说罢他便要走,而且看起来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蓝儿急得直跺脚,又怕夫人责怪又怕飞哥哥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 “等等”周薇还是开了口,缓缓的坐椅子上离开,说道:“我救你只是因为你对故主的忠诚,可我不想救一个不该救的人,你告诉我,我有没有救错,你本唐人,奈何事贼” 陆飞停下了脚步,转身道:“夫人言重了,大争之世,群雄逐鹿中原,谁又能说谁一定代表着正义谁就一定是贼,什么是义士我不了解,我只知道,我的命我自己说了算,我的路不控制在任何人的手里,唐主也罢,宋天子也好,都和我没有关系,忠诚也好,自私也罢,不过是每个人的求生之道,唐国早已灰飞烟灭,唐地百姓也渐渐安宁,再无战乱,这难道不是大家都乐意见到的事吗?” 周薇胸口一阵起伏,侧过身道:“你前后判若两人,只能怪我当初没有识人之明,唐国虽亡可山河仍在,唐人仍在,你为了穿上这身衣服就一点都不念故国之情吗?就不想为故主尽忠吗?” 陆飞不对任何人忠诚,他转过身朝周薇走来,温声道:“夫人,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这一切,但我有一句话想告诉你,如今天下已定,民心思安,别再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了,唐人也好宋人也罢,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名称,汉人,炎黄子孙,不管是谁坐江山,再和你我无关,这是天下大势,你我无力改变,我没忘记唐国,那里生我养我,忘记故国是没有良心,但还想着再生战乱让唐国重兴,这是不明是非” 周薇有些颤抖,脸上也红白不定,气道:“你,你敢说我是非不明?你自己为了荣华富贵就不惜背主求容,我周薇瞎了眼” 陆飞没想到二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了这样,无奈笑道:“夫人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想在乱世中活下来的普通人,你的那些大忠大义我没办法理解,我只知道天下一统不是什么坏事” 蓝儿在一旁也听得有些吃惊,这不像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一点都不像,以前的六侍卫对国主的忠诚天地可鉴,是决对不可能说出这么不忠不义的话来。 周薇失望至极,冷冷笑道:“好个天下一统,你说得好轻松,我天天在这度日如年,无有一日不期盼着回到故土,无一日不想大唐重兴,只可惜我是女儿身,不能驰骋沙场,不能报亡国之仇,可你不一样,故主虽亡,可李家的血脉仍在,你应该去找到他们,替李家再振大唐,这才是堂堂男儿该做的忠义之举” 陆飞淡然一笑,“李家男丁早就死绝了,夫人让我保谁?我这条小命要卖给谁才是正义?就算我有这能力帮李家复了国,那又怎样,还不是要跪在地上磕头称臣,这和今天有什么区别,真有那一天,你周薇会怎么样?再次成为李家的国后,受万民敬仰,可能吗,谁还记得你在这里替唐国哭坟,没人记得你,你的身边永远只有这个蓝儿陪着你,对,还有我,我会记得你的救命之恩,仅此而已” 周薇咬着嘴唇,泪水夺目而出,陆飞的话刺到了她的内心深处,她不过就是一个女人,一个因为长得太美而被人奴役的女人,谁会真正在意自己的死活,改朝换代都改变不了这个命运。 蓝儿有些难过,她不知道二人的话谁对谁错,在她眼里亲人就只有夫人和飞哥哥。 “飞哥哥,你别说了,夫人已经很难过了”蓝儿怯生生的扯了扯陆飞的衣角。 陆飞也知话重了些,拱手道:“夫人,我的话重了些,冒昧了,我只是想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不管你有什么想法,也不管你想做什么,先得活着” 周薇擦了擦泪,再傻的人也知道不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是说不出这些话的,实话往往都不动听,她道:“那你有什么想法?还是真的就这样忍心看故国沦丧,毫无作为” 三人今天的话题无一不是满门抄斩的言论,谁怕露出一个字都得死,看得出来彼此都是赤诚想待。 陆飞道:“夫人想让我怎么样,我欠你一条命,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 周薇苦涩一笑,“你若真想报答我,还念着一丝故主的恩情,就答应我,在我有生之年,让我从这里离开,我想回江南看看,我不想在这里供人取乐” 陆飞沉默一会,转头对蓝儿道:“你先出去,看着外面,我有话和夫人单独说” 蓝儿看了看夫人,见她没反对,便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出去了。 陆飞走近周薇,轻声道:“夫人的话我记下了,给我点时间,不过就算我能帮您离开我也不是为了那个已经亡了的唐国,我只是为了你,你周薇” 周薇听得心头一颤,“你,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只是因为我救了你?”她最想有的就是有人关心她,体谅她,呵护她,而不是垂涎她的美色。 陆飞道:“夫人的容貌艳绝天下,夫人的忠义不让须眉,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甘愿为夫人赴汤蹈火,也许你理解不了我为什么会为宋廷卖命,但绝对不是光为了荣华富贵,将来你会明白的” 周薇道:“你到底想做甚?” “请夫人拭目以待,今天我来是辞行的,我现在是殿前司的一名都头,我要去打仗了,夫人切记,在这段时间里别再想着唐国之事,别给自己招祸,忍一时风平浪静,等着我,保重”陆飞拱手作别。 周薇心潮起伏,她不太明白陆飞这些话的意思,但以一个女人直觉来看,陆飞的话是真诚的,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她举起胳膊,竟有些不舍道:“你,你何时回来?” 陆飞摇摇头,“不知,走了” 周薇跟了两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空虚,幽幽道:“战场无情,飞哥儿好生珍重,我,我等你” 陆飞微笑着点点头,大步而去,走到屋外时,蓝儿正呆在院子里左右看着,她还在替夫人和陆飞的交谈望风。 “蓝儿妹妹,来,抱一个”陆飞在她面前一点也不避讳男女之事,烦恼和忧愁不应该来打搅她。 蓝儿很听话,欢跳着扑进了陆飞的怀里,但很快又推开他,皱着眉道:“你这身盔甲好硌人,不抱了” 陆飞呵呵一笑,看了看倚在门口的周薇对蓝儿道:“好好照顾夫人,你自己也是,别太相信旁人” 蓝儿鼓着嘴道:“蓝儿才不相信别人呢,我只相信六哥哥和夫人” 陆飞点点头,捏着她那红霞满布的脸蛋道:“好,那我走了” 蓝儿一皱眉,“走,刚来就要走了?” 主仆二人看着陆飞消失在院子里,久久没有离开,蓝儿一脸疑惑的道:“夫人,六哥哥是要去哪?他有说什么时候再来吗?” 周薇瞪了她一眼,“你个小丫头整天关心他也不害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记着,我不准你和她走那么近,男女有别” 蓝儿翘着嘴,嘟囔着:“为什么,六哥哥人很好的” “说了不准就不准”周薇一阵脸红,拂着袖回了屋。 蓝儿一幅委屈的样子,小嘴乱鼓,喃喃道:“哦,知道了,可是如果六哥哥来找蓝儿那怎么办?” “那你也不准胡思乱想,不准你俩单独见面” “哦……” 第0037章婆娘 天色已晚,出了静园陆飞直奔营房,叫来罗成挑出来的众人吩咐一下明早出发,嘱咐大家要带齐的必要装备,这才又一次折返安居坊,巧娘听说他明日便要出发,自然是好生宽慰侍奉一番这才依依惜别,临出门时巧娘为他特意做了一些干粮。 陆飞连夜又赶回了营房,出征前自然是要和众兄弟们在一起,从今往后这些人就是自己的生死兄弟。 一夜无话,天还没亮,陆飞便与众人早早起来,由于是当细作便没有着盔甲,个个都是一身便服,十四人全都在马背上带一些丝绸,乍一看这就是一支小型的商队。 殿前司的命令早已下达,陆飞拿着腰牌叫开了西城城门守兵,一行十四人朝夏州而去。 出了城,纵马飞奔,那真是天南地北豁然通达,心情自然是比窝在汴梁城里畅快多了,想来自己入汴梁时不过就是一要饭的,短短一月光景便已经吃上皇粮了,还有了一帮子小弟,真有鸟枪换炮之感。 一路狂奔,沿途枯黄一片,此时以至初冬,可能用不了多久这北国大地就要被大雪覆盖了,听说党项人善骑射,此时秋后正是马儿膘足体壮之时,禁军却大多都是步阵之兵,看来这一仗前景难料啦,不过好在是这仗胜不胜和他一个小都头关系不大,封赏处罚都是那些大人物的事。 这一趟西北之行对陆飞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别死了,如果有可能的话得暗中给自己拉一批信得过的小弟。 离着汴梁城越来越远,纵马飞奔已半日,人可能没事,但马可吃不消了,于是陆飞便让众人在官道一侧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歇息一会,往后这风餐露宿的日子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周围都是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那枯黄的树叶打着卷的飘荡,陆飞安排了两个兄弟寻了处高地放哨,其余众人都围坐在一起,拿出皮囊水壶和各人婆娘亲手做的干粮,大口的贪吃着。 铁捶大大咧咧吃着干巴巴的粗粮饼,胡须上沾了些许粉末,他嘿嘿一声笑道:“陆都头,哦对,陆头,你那小娘子给你准备啥吃食了,拿出来给兄弟们尝尝呗” 陆飞正仰头喝水,听声便笑着起身走到坐骑边上,翻出一包裹,略带自豪的拍拍笑道:“是甚我不知,不过定是比你婆娘做的强” 众人嘻笑着围了上来,陆飞真的不知道巧娘给他准备了什么,当下便在众人面前打开,一层又一层,里面浓香扑鼻。 陆飞一边揭着包裹一边道:“嘿嘿,看着没,嘛叫用心良苦,看看,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这才叫有心” 一旁的铁捶没看到内里之物,但光凭这浓郁的香味就让得不由自主的咽了几次口水。 果然,当陆飞完全打开时,里面的东西还真让他在众人面前露了脸,上下三层糕点用不同颜色的纸张包裹着,有酥油饼,有江南小米糕,最下面一样是绿豆和芝麻饼,当陆飞看到这些时也不禁有些意外,看来这是巧娘从早上就开始准备,煞费苦心哪,有这样一个女人牵挂着自己,倒也不枉自己救她一回。 十将张江一脸憨厚的笑道:“都头的女人还真是体贴,铁捶,瞅瞅,你那婆娘都多少年没换过口味了,每次出来都是比石头还硬的窝头” 铁捶白了眼一道:“你懂个甚,俺婆娘这是疼俺,这东西抗饿,晓得不,嘿嘿,陆头,给俺尝一块呗” 陆飞自然不吝啬这点东西,巧娘准备的也充足,吃到下一个城池再补充足够了,便爽快道:“来来,见者有份,打今日起,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生死一条心”随口一说,却是实打实的在收买人心,也许这点东西对大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可细节决定成败,越是不起眼的事就越要做好做足,当然这里面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众人也不客气,你一块我一块吃得都赞不绝口,唯一人独自坐在一旁呆呆的望着天空发愣。 陆飞拿了几块糕点和水囊来到他身边挨着坐下,将东西递了过去,说道:“曹兄,你已如愿以偿的杀回了夏州,怎么还闷闷不乐,来,吃点东西,一会要上路了,天黑前咱们得赶到下一个镇子,要不然就得在这荒郊野外宿营了” 曹克明心事重重,随手接了过来,如同嚼蜡一般的吃着,这时大高子罗成也凑了过来,搭在他肩膀上道:“咋的,将军的位子被一抹到底这心里下不来呀,想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还活着,几起几落怕什么,只要活着总能挣回来的,韩信不还受过胯下之辱嘛” 这话陆飞听了到是对这罗成高看一眼,一看就不是粗人,不但人长得帅气连说话时还有一股子书生气息,陆飞笑道:“行呀你,罗成,没看出来呀,挺有见识的” 边上的铁捶闻声扭头接口道:“陆头,这您就不了解了,咱们这罗成,那可出了名的才子,能文能武,没事还能拽几句酸诗文,俺们哥几个每次出差家信都是他给代的笔,肚子里墨水多着呢” 罗成捡起一小石子朝他扔去,笑道:“去去,吃都堵不住嘴,陆头别听这厮瞎咧咧,我也就是识得几个字而已” 众人哈哈一阵笑,陆飞拍拍曹克明道:“罗成说的对,想开些,失去什么都不可怕,只要决心仍在” 曹克明苦笑,摇摇头道:“失去妻小如何挽回?” 陆飞倒没想到,众人闻声也都停止了笑声。 曹克明食之无味的吃着,一个壮实的汉子天不怕地不怕,却在此时也有柔情的一面,他语速很缓的道:“我从西北逃出来时,唐州已被党项人攻破,我没办法救出他们,听说党项人在唐州抢掠一番又退了回去,带走了城里的很多百姓财物,我那可怜的妻儿便在其中,可恨哪,小儿才七岁,我愧对朝廷,愧对妻儿,如今你们吃着婆娘做的干粮还有个念想,我却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曹克明显得很沉重。 众人都不再出声,从军的人最怕谈起的就是家人,拼死拼活大家都是为了让家人过得好一些,念想有时候很重要,也许在某一时刻它是能激励你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陆飞倒是没想到曹克明还有这些经历,便道:“别太自责,有些事谁也不可能做到最好,也许他们就在西北某地正等着你去接他们,是不” 曹克明无奈苦笑。 陆飞突然拿起水囊站起道:“各位兄弟,我陆飞虽与你们相识不久,但一日是兄弟,终生不忘,将来一起上战场,一起拼杀,这一仗下来,不管是谁能活着回来,都记得要照顾好死去兄弟的家人,来,咱们以水代酒,敬远在家中的妻儿老小” 众人顿时群情激奋,围到一起,高举水囊,齐声道:“敬妻儿老小” 曹克明还坐在原地,陆飞扯扯他的肩膀,他愣了一下便用力一拍地面,“敬妻儿老小,干!” 大家咕噜一阵,然后放声大笑,有些人的眼里却含着泪花,铁捶揉了揉眼道:“这破地方,风沙真大,兄弟们,咱们敬陆头,以后咱们都跟着陆头好生杀敌,光宗耀祖” 话虽直,却很受用,陆飞这几日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的亲和力是这些人从来没有见过的,陆都头没有拿他们当下属看待,人敬一尺,我必回一丈,粗野汉子就是这个直肠子。 众人喝完一抹嘴,陆飞道:“好酒!哈哈……等这一仗打完,我请你们大醉三日,来,上马” 十四骑扬尘而去,空中只留下一串串豪放不羁的笑声。 第0038章双蕊 陆飞他们离开的第二天,捧日军五万将士也陆续开拔,宋天子赵炅携皇后和文武百官亲至天波门送行,在山呼万岁声中,大军缓缓开出了汴梁城。 大军两侧都挤满了送行的百姓,呼儿哭郎,箪食壶浆,这里绝大部分都是禁军的家眷,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威风凛凛的戴恩和他的一众大将,此次西征,赵炅绝大多数都是启用了年轻将领和一些皇亲,如捧日军右厢都指挥使便是驸马都尉石保吉,皇后外戚原亲军马军司都虞侯李继隆出任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 天子此举朝野都看在眼里,无非就是借此战削弱开国老将们的威望,同时又提升皇族之人在朝中的份量,大宋初立,天子完全是靠个人的威望在与所有老将在抗衡,实有孤掌难鸣之感,怎么着也得有一批自己的亲信,至于这些皇亲以后会不会干政,那都是后话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树立皇族的威望。 大军的后面紧跟而来的便是粮草辎重,大车小车前后不见头,刚开始出城时还能有些秩序,没走一会便乱哄哄的,一条长龙硬是挤成了麻花,而且有越挤越粗的态势,来往巡视的禁军也不理会,司空见惯,哪回出征都是这狼狈样,和逃难没什么区别,从这到夏州地界少说也得走一个半月,天天嚷谁也受不了,巡兵的主要职责只是防止逃兵。 走在队伍前头的禁军倒是旗帜鲜明,昂首挺胸,这不是他们军纪好,而是夏州都部署戴恩就在他们身后。 以现在宋军的战斗力对付党项蛮夷想要取胜不难,捧日军作为拱卫汴梁的禁军主力几乎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军备更是空前的充足和精良,虽然将领都是年轻后辈,却是血气方刚,哪个不想趁机沙场建功,打仗有时候往往就取决于这一股精气神,狭路相逢勇者胜。 从整个西征各部的配置来看,赵炅不但大胆起用年轻人,也为了以防万一在军中也安排一些作战精验丰富的前辈,如枢密院副使潘美出任监军,老诚持重的老臣杨光美出任随军转运使,有这些人辅佐戴恩,料来也就万无一失了,党项人无非是自视山高皇帝远,天军一到还不顿作鸟兽星散。 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旗帜,站在天波门城楼上的宋帝赵炅脸上那两条粗眉却紧拧着,随行众官都不知出了何事,连皇后都不敢上前问询,因为大家都知道,只要官家眉头一拧紧,就有人要倒霉了,只是谁也不知道在这大军出征的喜日里,官家这是看谁不顺眼了。 良久,赵炅才道:“曹彬” 枢密使曹彬闻声忙上道:“微臣在!” 赵炅眯着眼远眺北方,道:“夏州战端一开,契丹人定又要兴风作浪,枢密院是如何部署的” 曹彬道:“经探子回报,到目前为止还未听说契丹人有军马集结之相,不过臣为以防万一,以命雁门关留守杨延昭领兵八千镇守关隘,河东节度使符昭寿移防析州,有军马三万,互为依托,河东诸州兵马也集结在各城池,严防契丹人南下” 赵炅没有任何反应,一脸威言道:“蜀地情形如何” 蜀国是到目前为止大宋还没有征服的华夏版图内最后一国,不打蜀国赵炅有两个顾虑,一来蜀地多为崇山峻岭所阻,急切攻之难以成事,二来是前番宋军攻南唐时蜀国听了赵炅的话按兵不动,这些年老蜀王孟仁赞对大宋的态度也不错,去帝号称臣,年年纳贡,现在大宋汴梁城里还有他一个小儿子为质呢,这样一来赵炅还真是师出无名,但一统天下的大势是不可阻挡,蜀国迟早都是要打的,可能就在西征之后。 曹彬回道:“蜀地的山川地型枢密院一直都在暗中探究,目前已见成效,待下月臣便可将蜀地地型图及蜀军的布防图呈官家御览,另,臣接报说老蜀王已是百病缠身,怕是挨不了多久了” 赵炅目视城外,面无表情道:“蜀主若亡,何人能继位?” 曹彬道:“依微臣猜测,孟主长子孟玄喆或为下一任蜀主,不过,也只是暂时替官家守地而已” 赵炅道:“朕说了要伐蜀吗?” 曹彬一时慌乱,躬腰道:“臣妄言,请官家责罚” 赵炅看了一眼边上的内侍王继恩,老练的内侍当即会意,扬声道:“官家有旨,百官回衙署政” 众官闻声都沿着城墙退去,皇后杜氏也施着礼道:“官家,臣妾先行告退” 待众人都离开,城楼之上只有赵炅和曹彬还在,秋风卷着边上的皇旗猎猎作响,赵炅很喜欢听这种声音,他向往战场,只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天子不太可能再有亲自上战场的机会了,好不容易打下一片江山,各州也陆续太平,若是天子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刚刚建立的大宋帝国很有可能就是分崩离析,赵炅也只能目送大宋健儿出国门,听听这久违的战旗呼啸声,聊以宽慰。 过了一会,赵炅才缓缓道:“曹卿,朕想起一首唐诗,折戟沉沙铁未消,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你听过吗?” 曹彬忙道:“脍炙人口,坊间亦多有流传,臣听过”曹彬不太明白官家怎么会突然念起诗来,这首诗用在送大军出征时可不太吉利呀,官家是在怀念前朝?不应该呀,前朝不是你老人家亲自掐死的么。 赵炅又道:“人言汉曹丞相多好人|妻,为了江东二乔却落了个赤壁折戟沉沙的下场,可惜呀,英雄也为美人所累” 曹彬道:“此传言不过是市井传说,不足为信” 赵炅点点头:“传言是不可尽信,不过此诗后两句今日读来也不应景,朕想改改” “臣恭听!” 赵炅举目看了看南边,沉默半晌吟道:“北风横过巴州渡,解落双蕊入宫霄” 此言一出,曹彬恍然大悟,巴州,那不就是说的蜀国边境,北风横过自然指的是大宋禁军压境,至于双蕊嘛,当然指的是此时正在蜀王宫里被传得艳名远播的大小花蕊夫人,看来官家是动了伐蜀的念头。 曹彬突然伏跪于地:“臣有罪” 赵炅道:“起来说话” 曹彬起身道:“当年臣伐唐时,曾将唐主李煜之女李思思擒获,果然名不虚传,天姿国色,臣本想将她带回献于官家,但被人给劫走,臣有负圣望,此女逃走之后便入了蜀投其姐蜀妃李艳娘,后听说她又自请与蜀主为妃,如今姐妹俩在蜀中号称大小花蕊夫人,臣也没料到会是这样,请官家责罚” 赵炅早就知道这些,皇城司就是专门打听这些事的,他微微一笑道:“不过一女子矣,朕到是听说当年从你手里逃走的可不止这小花蕊一人,那名扬天下的李唐十三卫可没有死绝” 曹彬慌忙再次跪下,道:“臣不是有意欺瞒官家,当年确有一人侥幸逃脱,臣当时是为了平消李唐民心才下令谎称说此十三人都已被禁军斩杀,此事也一直是臣的心头之恨,臣这一辈子都以此为耻,当时臣的部下一路追杀此人,后与那李思思一起不知所踪,臣猜测便是此人救走了李氏,后一同入了蜀” 赵炅道:“朕不怪你,李唐十三卫的忠名传续七十余年,在民间比唐主李煜都得人心,他们不死唐人反抗之心难灭,你做得对,只是朕从未得知这漏网之鱼入了蜀,皇城司在蜀地探访了几个月都未曾探知此人的任何消息” 曹彬道:“臣也在派人查访,此人一日不除,臣死不瞑目” 赵炅呵呵一笑,“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曹彬可是小家子气了,不说这些了,李氏姐妹同侍蜀主,其用意何在?” 曹彬起身道:“不外乎是以美|色惑蜀主想为李唐招魂,这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蜀主不敢与我朝为敌,臣接秦凤二州来报,那里已经在屯积粮草,只待官家一旨,大军便可直扑蜀地,擒二蕊献于官家左右” 赵炅哈哈一笑,道:“朕可不想落个曹丞相的千古笑名,蜀地不可速伐” 曹彬心知官家有意伐蜀,只是时机未到而已,他道:“官家在等什么?” 赵炅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朕等的是,乱,蜀中大乱” 曹彬不解,虽然蜀主孟仁赞老迈昏聩,可对其治下百姓还是多施仁政的,蜀中百姓更是称孟仁赞为贤主,想让他自乱阵脚,没那么容易吧。 曹彬道:“官家意欲何为?” 赵炅摇摇头:“朕还在思虑之中,眼下也不是伐蜀最好的时机,一切等西征结束再说吧,你可替朕先想想如何能让蜀地大乱,好了,朕要回宫了,此事不可泄露” “诺,恭送官家” 第0039章边境 陆飞一行十四人的商队一路穿州过府,过了黄河后,天气是越发的冷了,偶尔还有一阵散漫的雪花飘落,一路上随处可见形形色色的夷人商队来来往往,这里已经到了汉夷杂居之地,哪里来的商队都有,叮当的驼铃声伴随着陆飞他们一直进了延州城。 此时的延州已是一座地地道道的边城,虽然此地距夏州还很远,但延州以北的大片区域已经属于党项人活动的势力范围,神出鬼没的党项骑兵三五成群经常滋扰边民,附近的汉民村落大部分都被他们抢过不止一次。 延州最大的官是知州周宪,听说是此人为官清正,宽容大度,从前朝起就一直在此地为官,官声颇得民心,周知州为了严防党项人继续内侵,沿着延州一线一字排开一共设立了大大小小几个座军镇,大一点的有兵千余人,小的几十人甚至有的地方只是几个老兵在看守着烽火台,看这幅架式宋军在边境上完全采取的是守势。 北风骤起,卷起漫天的黄沙,远远望去延州城就如同被黄沙吞没的一个土城,陆飞一行人站在西城门外,人人都用布巾包住头脸以阻挡风雪沙土,城门里,骆驼马匹拥挤不堪,城上站满了巡视的守兵,从他们那焦躁不安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他们似乎怀疑每一个进入延州城的人都有可能是党项人的细作,几十名守兵仔细的盘查着要进入城内的每一个人。 在城门一侧的一排木桩上挂着一串血肉模糊的人头,看发式都是党项人,当然,不是每一个党项人都是叛军,像现在叛军首领的同胞兄弟李继捧就在汴梁为官,李继捧这是一支的族人就已经完全归顺宋朝,只是还生活在边境地带,生活习性也和汉人不同。 本来就十分拥挤的城门前突然一阵嘈杂,两名宋兵从入城的人群中揪出一个人,看他那样子是个党项人,此时已吓得面无人色。 这一乱,陆续又从城中冲出几十名宋兵,在城门口站成一排,举起长枪不放一人入内。 那个党项人被拖到一旁,跪在地上,一名宋兵上前踩住他的手道:“说,手上的茧是不是拿刀磨出来的” 党项人叽哩呱啦的说着听不懂的话,一直在摇着头。 这时城墙上一个宋兵探头喊着:“下面怎么了?” 下面宋兵抬头道:“都头,这党项人手上有蛮” “那还啰嗦个甚,砍了” 手起刀落,血染红了沙地,一颗脑袋被挂了起来。 小小的骚乱并没有阻止入城的人,好像这些都司空见惯了,不一会又排起了长龙等着盘查入城,至于刚刚被杀的那个党项人是一般的百姓还是参与过叛乱的就没人关心了,这也是在边境上没法子的法子,实在是分辨不出来时最笨最简单就是砍了。 看着眼前这一切,陆飞问边上的曹克明:“延州你来过吗?” 曹克明摇摇头:“城没进过,上次打夏州时从附近经过过,陆头你打算进城吗?” 陆飞看了看天,乌云压得很低,西北风刮个不停,估计这一两天就要下雪了,听说这北边的雪一下来,那就是连着几个月都不开,大雪封路,去哪都麻烦,尽管大家都是人困马乏,却容不得休息,得抢在大雪封路之前打探出些党项叛军的眉目。 陆飞道:“城就不进了,直接去夏州,曹兄,离党项人最近的军镇你知道怎么去吗?” 曹克明指指城西道:“沿着那边走四十余里便是,阳台镇,不过我上次经过那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能跑的都跑光了,过了阳台镇随时都有可能遇上党项人” 陆飞笑着拍拍马背上的丝绸货物道:“咱们是商队,罗成” “陆头” “你带两个兄弟进城采购一些干粮和日用之物,然后到阳台镇找我们回合” “诺” 绕过延州,顶风冒雪一路西行,这一带树木稀少,只有成片的枯草丛和一些低矮的灌木丛之类的植物,一眼能看出去好远,只不过此时正是风雪天气,前方的景致都笼罩在阴沉之中,让人感觉很压抑。 西行没多久便远远看到前方有一间间散布在荒野之上的房屋,从远处看像是汉人的住所,但看起来死气沉沉的,看不到有人类活动的痕迹,连声狗叫都没有,更没有看到炊烟。 陆飞众人在镇外勒住马四下观察着,路边有块断成两截的石块,陆飞催着马走了过去,两块石板连起来读倒是肯定这就是阳台镇,字迹很模糊,看边上的小字,原来还是前朝大唐年间的物件。 “张江”陆飞压低着声音。 “陆头,啥事” “带几个兄弟从两边摸进去看看,不管有什么情况先别暴露身份” 张江招呼着几人下了马,暗藏兵器,顺着齐腰深的杂草慢慢朝镇子摸去,这里离党项人太近了,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陆飞也让众人都下了马,蹲在草丛中,他将手拢在嘴前哈了哈气,缩着脖子着:“这鬼方太冷了” 曹克明四下观察着笑道:“听说陆头是江南来的,这才是刚开始呢,北方的冬天难挨,再过两个月连撒尿都得边尿边拿根棍子” 陆飞嘴里白气连连,道:“为甚?” “一边尿一边敲,要不然尿就冻上了” 陆飞愣道:“冻上会怎么样?” “没办法,割掉吧” 陆飞白了他一眼。 众人都是一阵闷笑,陆飞两世都没有到过北方,还真没有见识过北地的寒冷,可能曹克明说得夸张了些,但就目前这气温来看,刚才经过的几处水沟早都冻上了,至少零下好几度,这可才十月份。 曹克明又道:“陆头真打算直接就去夏州?” 陆飞反问道:“你有什么好建议吗?咱们的任务是尽可能打听到党项主力的出没地,不去夏州去哪?” 曹克明有些担忧道:“党项人没有固定的聚集地,这会朝廷的大军已经西进,怕是消息早就传到李继迁耳朵里了,八成他已经找个地方躲起来了,你看看这天气,如果李继迁就这么耗着,都不用打,咱的大军都有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陆飞取下蒙在脸上的布,用力的揉搓着冻得有些僵硬的脸,鼻子都疼得红红的,说道:“谁他|娘的说不是,上面那些官老爷打仗都不看黄历的,可话又说回来了,打不打也不是咱能说了算的,对了,你曹兄不是一直都惦记着要打吗,怎么,怂了” 曹克明忙道:“那到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咱们现在去夏州很可能什么都打听不到,党项人从来都不住城里,就算有房子他们也都宁愿在野外扎帐篷” 陆飞笑道:“一群贱骨头,有屋子不住非住帐篷” 曹克明哼哼一笑,“几百年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党项人利在骑射,入了城他们连怎么打仗都不会了,我敢说,李继迁很有可能逃到贺兰山那边去了,那才是他真正的老巢” 陆飞道:“贺兰山在哪?” 曹克明指着北边阴沉的天空道:“距夏州以西约四百里,在党项人眼里,贺兰山是他们的神山” 陆飞有些惊讶,道:“四百里,这里距夏州还两百多里呢,加起来那不得六百多里” 曹克明点点头,“只多不少,还有,这六百里中间沙漠连戈壁,有时候上百里都遇不到一个人,想过去太难了” 陆飞沉默一会自吟道:“战线这么长,粮草肯定供应不上,过去再多的人都是羊入虎口,戴恩不会冒这个险去打贺兰山的,还是这个鬼天气” 曹克明喃喃道:“那就只能等开春了” 陆飞摇摇头,道:“皇帝老子不会给戴恩这个时间的,曹兄,现在看来,当初你们叔侄俩败得一点不冤枉,孤军深入,胆子够大的,让人包了饺子了吧” 曹克明争道:“当初大汉将军霍去病远逐匈奴人深入大漠三千里呢,那是何等的英雄” 陆飞站起来跺跺脚驱寒,道:“当初是当初,当初人汉武帝有战马五十多万匹,现在呢,我可听说了,咱这捧日军上上下下加起来一共才五千多匹战马,还得拔出一部分运粮,这能比吗,打仗呀,不能光凭一口血气之勇,咱要有五十万匹战马,别说打,光踩就把这几个党项人给踩死了,哪用得着在这趴冰卧雪,吊都冻硬了” 曹克明愣了一下,嘿嘿笑道:“陆头说话够糙的,你说的也有道理,反正你是头,听你的” 几个人正扯着闲篇,十将张江带着人回来了。 张江指着镇子里道:“陆头,都打探过了,整个镇子就两个老兵,其中一个快饿死了,没发现有敌人” 陆飞看看曹克明,一点头,“进镇子,晚上先在这将就” 第0040章辛苦 进了镇子,里面的场面真的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到处都是尸体的残骸,从那些干瘪发黑还没有完全腐烂的程度来看,至少死了好几个月了,整个镇子都笼罩在一种恶臭之中,闻之作呕。 十多个人分散开,各抄兵器在手,商队一般也都会配带防身的利器,特别是在这些战事多发地。 残破的房屋,断壁残垣处已是杂草丛生,这镇子至少荒废好几个月了,整个镇子只有一条街道,沿途还能看到不少被遗弃的宋军旗帜,这至少表明这里曾是宋军的驻扎地。 “站住!”突然,远远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陆飞快步走上前,只见前方的一所破屋边上站着一个端着长枪的者,身上穿着宋军的军衣,破破烂烂,在破口处还能清楚看到里面塞着枯草,瘦骨嶙峋,颧骨高凸,头发也是花白。 陆飞朝兄弟们压压手,然后慢慢朝那个老兵走了过去。 “哪来的”老兵好像不怕,也就在此时,从这老兵的脚下又探出半截身子,手里颤颤巍巍的想拉开弓,两个老兵都混成这模样了还能有这想法,光凭这点就够让人尊敬的。 陆飞忙道:“二位老哥,别误会,我们是从中原来的商队,晚上没住处,想在这镇子里借住一晚,放心,我们没有恶意,要钱要物都可以” 那拿枪的老者打量着陆飞,道:“汉人?” “对,汉人” 夜色降临,也许是老汉觉得也不是陆飞这伙的人对手,只是随便盘问几句就让开了,指指几处摇摇欲坠的屋子说想住哪住哪吧,还特意提醒说晚上睡觉时精神着点,别被狼给叼去了。 陆飞点头称谢,在镇子的两头都安排上岗哨,这才生火做饭,曹克明嘱咐说别煮浑食,小心把狼群招来。 正好这时候在延州城采购食物的罗成几人也赶上来了,还特意买了些酒,这种天气酒可是驱寒的好东西。 对面那两老兵一直靠在墙角,眼睛直盯着陆飞他们正煮得喷香的食物,隔得老远都能听得他们肚子的咕噜声。 陆飞拍拍铁捶和曹克明的肩膀,三人一起拿了起热腾腾的吃食和一起衣物朝那两老兵走去,走近一看也不禁倒吸一口气,那个拿弓的老兵几乎就没人形了,疼得发黑的半截脚露在外面,好像还有些肿,估计这条腿是坏死了,两人几乎都只剩皮包骨了。 陆飞蹲在二人前面道:“你们是这个镇上的守兵?” 二人都没有说话,那个拿枪的老兵抬起头看看,然后就一直盯着陆飞手里的热汤,陆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边上是座烽火台,当下也明白了,他们是看守这烽火台的,不过,就这两只有半条命的在这看守,有和没有的区别在哪,别说守备,有没有力气点燃烽火传警都是个问题。 三人扶着他们走进了烽火台,里面很暗,霉气也重,墙角有一堆枯草,估计他们平时就是在这睡觉,曹克明从外面捡来一些枯树枝和几块破门板,几脚就揣成一堆,那两兵也不多说话,只顾埋头狼吞虎咽。 曹克明将一堆烂木头堆在一起,取来松油火把,正打算点火取暖时,那拿枪的老兵却猛的将已经生了绣的枪头压在了曹克明的火把上,面无表情的道:“天已经黑了,别生火,会把土匪给引来”说完便继续吃着。 曹克明看了陆飞一眼,陆飞道:“老伯,你是说土匪还是说党项人” 老者没抬头:“哪有什么党项人,有的只是土匪” 陆飞忙再问:“那您老知道党项人去哪了吗?” 老兵看了看他,而后又不说话,陆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这支商队都带了家伙,小股土匪也能对付,就怕万一遇到党项人的军队就麻烦了,他们常在这一带出没吗?” 老者一连吃了几张饼又喝了一大碗菜汤,这才打着饱嗝道:“党项人早都退走了,打这出塞外百十里都没他们踪影,你们这是要去哪?” 陆飞道:“去,去灵州” 老者抱着枪靠着墙坐了下去,道:“别去了,回吧,那里被党项人占了,汉人去了就回不来了” 陆飞精神一震,难道李继迁的主力在灵州,便道:“哦,我们只是商队,不是说党项人不杀商队吗?” 老者哼哼一笑,看看陆飞三人道:“老黄历了,党项人造反了,见汉人就杀,回去吧” 陆飞又道:“那党项人现在是不是都聚集在灵州” 老者摇摇头:“不知道” 看来从他们身上也问不出什么,陆飞便让铁捶去取来些毡垫,让他们躺着,又点起了火,土匪威胁不大,总不能怕土匪来抢就这样在夜里冻死吧。 老兵好像也不太在意,死亡对他们来说已经不足为惧了,安排好轮班的岗哨,众人都回去睡了。 陆飞一时没有睡意,便又和老兵聊了起来,问问这出塞外的路,这一聊便是一个时辰,从他们嘴里陆飞得知,这个阳台镇本来有一支延州的二百多人的府军带着家小驻扎,后来随着党项人时不时来抢一回,军镇里的兵死的死跑的跑,到现在就剩这两跑不动的老家伙了,最近因为党项人不怎么闹腾了,延州也就没再往这添兵,只是时不时派人送些补给来,不过时间一长,这送补给的时间就不定了,有时候三五天,有时候十来天,反正这里已经荒废了,也不是什么战地要冲,又处在边境的最前沿,要不要无所谓。 没过一会,老者便睡着了,陆飞回到了兄弟们的住处,把三名十将和曹克明都叫到一起商量,说先朝北边走,一边走一边打听,看能不能抓几个党项人的探子,遇到几支从北边过来的商队也行。 一番合计也只能这样了,斥候这活从来就不好干,一点目标都没有,能不能探听着有用的军情完全靠运气。 夜已深,气温越来越底,陆飞看看刚刚倒在屋外的菜汤已经结成了冰,估计这半夜的气温能降到零下十度。 出门在外,露宿废屋,取暖的方式基本靠抖了,还好雪不大,倒塌的屋子里到处都有还算干燥的门板和被人遗弃的破烂家具,生上火,大家相互挤在一起,还不至于冻死。 陆飞看着噼啪作响的火堆,他觉得如果这时候真能把党项人给引来也不错,哪怕是几个巡逻兵也行,至少说明他们的主力就在附近,不过这也是随便一想,延州城里驻有两万先行赶到的庆州和汾州的兵,后面捧日军主力离此也不过六百来里,先锋部队更近,李继迁再嚣张总不傻吧。 屋外风雪相交,陆飞缩了缩身子,想起了巧娘那温暖的被窝和诱人的身体,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天亮时,一声急促的脚步声突然踢开了屋门口的破门,“陆头,有情况,党项人来了” 屋里众人顿时都爬了起来,陆飞从身下毡垫处抽出短刀道:“多少人?” 对面那烽火台里住的两个老兵好像听了声音,探出头。 第0041章变了 陆飞挥挥手示意那老兵躲进去,但他们根本不听,一个爬上了烽火楼,看样子是觉得一会情况不对就点烽火向延州方向示警,另一个断了腿的则艰难挪到墙根下,在身边摆上几支箭,冻得哆嗦的手吃力的拉着弓,陆飞真担心他一会是不是能射着自己人。 十四人迅速在街道两边的断壁残垣中掩藏起来,马匹也有人拉到了远处的草丛里,雪纷纷扬扬,地面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很快就冻住了。 这次出来只是探听,并没有带长兵器,每人都只带了一张小型弩和一把贴身短刃,不是战场上的制式刀具,长不及一尺,防身用足够,但用来打仗明显吃亏。 小型弩机也是为了携带方便,十五米左右杀伤力还行,若是对方穿了护甲,基本这弩就是个玩具,有时候射中头部都不一定能死人,但这种弩有一个好处,轻便小巧,上弦不费力,一分钟射个十支箭完全可以,上次陆飞刺杀戴恩时为了救白娘子就被这种弩近距离射中过,是亲兵都里的标配。 陆飞好说歹说才用弩机和那个断腿的老兵换来他的长弓,所有人分成两边都趴在断墙后,弩机从断墙的缝隙中瞄着街道。 渐渐的,一串闲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听得出来来人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危险就在身边,伴随着马蹄声还有那听不懂的胡音和肆无忌惮的笑声,天知道这些人怎么跑到这来了,阳台镇穷得耗子都不来光顾。 陆飞分开土墙上的枯草,寻声而望,只见在杂乱无章的废街尽头约有十多个身着毛皮衣服的人正骑马而来,人人腰挂弯刀背着长弓,头上都戴着毛茸茸的兽皮帽子,看着就暖和,耳际各垂下两条小辫子,北方民族向来长得比中原人高大魁梧,皮肤也显得粗糙。 除了这十多个党项骑兵,在他们的马后还用绳子一个接一个的栓着一群汉人模样的百姓,有男有女,全是青壮,衣不遮体,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每走一步几乎都被绳子拖得跌跌撞撞,不用说,这不知道又是从哪个村子里抢来的。 陆飞转过身靠在矮墙上,脑袋飞速运转,伏击掉这伙人难度不算太大,但问题是这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是党项人派出来的巡逻小分队?如果让一个人逃回去,那就等于暴露了行踪,会不会引起党项人的警觉,要干掉十多个党项人这可不是一般土匪干做的事,要干就得一个不留。 陆飞再次探头,目光落在党项骑兵后面那群即将沦为奴隶的汉人们身上,直觉告诉他,不管怎么说救人是必要的。 党项骑兵越来越近,看着他们那信马由缰还在相互传递着酒囊,陆飞一阵火起,当下便朝对面埋伏的几个兄弟挥着手势,意思是听命令行动,而后又缩下身子对身边的曹克明小声道:“别放一人回去,等走近了再动手” 此时的曹克明已是咬牙切齿,双眼满涨怒火,党项人夺他妻儿杀他叔父,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在他眼里所有的党项人都是仇人。 弩箭的箭头随着党项人的移动而动,近了,很近了,近得都能看清他们脸上的疤痕,陆飞身子贴在矮墙上,手里的长弓已渐张,箭头正对准着那走在最前面之人。 嗖! 突然,一支弩箭破空而出,朝着五六丈开外的党项人射去,一声闷响,钉在那人胸前的皮甲上,惊得那人猛然一拉缰绳,战马陡然奋起前蹄将马上之人掀翻在地,其余的党项人愣了一下便个个都抽出了腰刀,叽喳一阵怪叫。 陆飞暗骂一声:曹克明,你个龟儿子,等会能死呀! 嗖!陆飞满弓爆出,箭头前那人当胸中箭,当即坠马,陆飞随喝道:“别留活口” 顿时,弩弦连声响起,两名党项人面部被插得面目全非。 饶是伏击,这群党项人的反应也是极快,天生就是猎人,只是略一愣神的他们已经退出了弩箭的躲程,有人已经将背上的弓箭给取了出来,张弓四处搜寻着,强劲的弓箭在陆飞等人的头顶上乱飞。 陆飞没料到党项人的临战反应这么快,一场偷袭转眼就变成了对峙,而且还被对方反制,太他妈憋屈了。 却在这时,一杆长枪突然从烽火台上掷下,当即将一名党项人钉在了马上,一时间所有的党项人都将弓箭对准了烽火台之上那个老兵,箭支纷飞,陆飞也瞅准这个空档,再次直起身子,满弓待发。 咔嚓! 却在这紧要关头,陆头手里的弓被拉断了,他暗骂一句:操,什么破玩意儿。 这张弓早就因为霉变而脆弱不堪,能射出一箭已经发挥了它他大的战斗力了。 扔下断弓,陆飞暗骂一句:操,武器也有山寨货。 抽出短刃,陆飞随手拿起一块破门板当盾牌,跃上矮墙,就朝最近的一名党项人扑了上去,以一个泰山压顶之势将对方扑落马下,短刃就势割断了他的脖子,也就在此时,几匹党项战马冲了过来,扬起前蹄就要踏下,陆飞躲避不开只能抬手将短刀扎进了马肚子,顿时一股温暖的马血喷了出来,战马长嘶着倒了下去。 其余亲兵也在陆飞跃起的时候就冲了出去,这种短兵相接的巷战根本就没有可操作的战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动作稍微大点都能砍到同伴,本来是场十拿九稳的伏击战,现在只能拼命了,被党项人抓来的汉民吓得大声尖叫着四处乱窜,被战马踩伤踩死的好几个。 好在是由于场地狭窄,陆飞纵然是以步战对骑战也不吃多大亏,党项人的战马相互挤在一起,根本动不了。 十将铁捶仗壮如牛的身体,端着一根粗大的房梁就往前杵,势沉力猛,前方人仰马翻,那曹克明就完全是一幅拼命的打法,根本不知道躲,扯着对方的腿就往马下拖,顷刻间就在那人的胸前连扎了五六刀。 陆飞一连砍倒三人之后便引来更多的围攻,他一个纵身跳上矮墙,绕到了对方的后路,挡住那些惊慌失措逃窜的汉民道:“往哪跑,想活命就跟他们干了”说罢便挑开他身上的绳子。 双方完全混战到了一起,弩箭已经失去了作用,吓破了胆的百姓也被赶了回来,尽管他们没有战斗力,但人流已经将党项人的退路给拦住了。 亲兵们也都豁出去了,这种巷战根本就没有俘虏可言,两人缠抱扭打在一起,连刀都失去作用,牙齿成了致命的武器。 激战开始的快,结束的更快,半盏茶的工夫就已经分出了胜负,铁捶吐着满嘴的血水搬起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正要往一名还没死透的党项人脑袋上砸。 陆飞忙道:“别,留个活口” 他的话慢了,一种血肉四溅,石头已经将那人的脑袋砸的稀烂。 正在这时,后面的百姓群中一阵惊叫,一名漏网的党项人拔腿就往回跑,正好在那边有匹马,他慌慌张张的爬了上去,转眼已跑开多远。 陆飞捡起身边一把弩箭,但很快就扔了,人也窜了出去,奔跑的过程中从地上拔起那插在尸体上的长枪,掷了出去。 啊! 长枪正中那人后背。 陆飞一抹脸上的血,喘着粗气转过身,看着幸存的和已经死去的兄弟,心中火起,几步冲到了曹克明跟前,抬脚就踢在他的腹部,曹克明连连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 陆飞咬牙切齿的指着曹克明道:“操,曹克明,只有你一个人痛恨党项人吗,看看这些兄弟,他们明明可以不死的,操,擅自行动,老子宰了你”当下便要打。 十将罗成和张江忙上来抱住陆飞,罗成道:“陆头,别别,曹大哥也是一时糊涂,饶他一命,将功折罪” 陆飞怒指道:“你娘的就是个祸害,难怪你的兄弟都死了,老子是不会打仗可我也不敢拿兄弟的命去拼,你以为你是谁,听着,你现在是老子的兵,不再是什么狗屁将军,今天的事我记着,三十军棍等打完仗老子一定奉上,我他|娘的现在没药治你” 曹克明捂着肚子一言不发的蹲在地上,看看四周倒下的兄弟,跪了下去,一边的铁捶一脸鄙夷的盯了一眼便去扶受伤的兄弟。 第0042章心肠 一场短兵相接落下帷幕,清点战场,陆飞损失了五个兄弟,伤了三个,伤亡大半,党项人十八人无人活着离开,被抓来的百姓也有八人死在乱斗之中。 陆飞靠在墙边,喝着酒,冲正在打扫战场的铁捶喊了声:“看仔细了,找找有没有活口,都杀疯了吧,一个活口都不留” 侥幸活下来的十几个汉民也被罗成带到了陆飞边上,看他们的样子都是吓得不轻,陆飞对罗成道:“去,取些丝绸来,给他们穿上” 罗成看了看这些人,嘟囔道:“上等的丝绸,我婆娘都没穿过” 陆飞从地上拿起一颗石子砸了过去:“你哪那么多废话” 这群百姓中男女各占一半,看这些女人身上的抓痕就知道,昨天晚上一定被这伙党项人揉捏惨了。 死去的兄弟都被暂时码在一旁,那些党项人的尸体则被搜了个遍,从搜出来的财物来看,这些人之前没少发财,很多东西都是明显的汉人之物。 这时,铁捶哈哈一声大笑,“嘿,这小子装死” 众人闻声都围了过去,陆飞侧头看着,那名党项人一脸是血的被铁捶从死人堆里扯出来,揪着头发给拖到了陆飞边上。 那人惊恐万状的跪着,连连磕头,嘴里说着听不懂的党项语,身体不住的颤抖,百姓群中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人却突然冲了出来,揪住那人的衣服又扯又抓,哭喊道:“畜生,你这个畜生” 陆飞挥挥手示意铁捶将女人给拉开,随后用短刀在那人面前晃了晃,吓得他直往后闪,但很快就被罗成给踢翻在地。 陆飞道:“会说汉话吗?” 那人应该是听不懂,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嘴里只连连说一句话。 陆飞抬头看了看众兄弟,喊道:“谁他|娘的会党项话,谁能告诉我这小子叽叽喳喳的在说什么” 众人一脸茫然。 “我,我会” 陆飞闻声望去,正是那名好使长枪的老烽火兵,他正快步而来。 老兵来到陆飞边上,拱手道:“看刚才这一战,你们不像是商队,敢问是延州的军爷吗?” 陆飞道:“这个你用不着知道,帮我问问他,为什么来这,还有多少党项人在这附近” 老兵已经没有昨天晚上那么冷淡,因为这些人杀党项人一点都不含糊,他也不多问,也许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伙人要么是延州的精锐要么就是禁军,而禁军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延州的兵压根就不敢同党项人接战。 老兵蹲在那党项人边上,一番交谈后对陆飞道:“他什么也不肯说,只说求放了他” 陆飞不耐烦的对铁捶道:“铁捶,有办法让他开口吗?” 铁捶嘿嘿笑着:“俺有两样本事,一是让女人乖乖张腿,二是让男人乖乖听话” 边上的女人一听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铁捶忙道:“别怕别怕,俺是说俺婆娘” 陆飞道:“废什么话” 铁捶找来一块石头放在那党项人边上,一把扯过他的一只手,用脚紧紧地踩在地上,掰开他的中指压在石头上,另一只手则快速的抓起一块石头猛的砸了下去,顿那血液四溅,那党项人一根中指已经被砸得稀烂,一声惨叫,抱着手在地上打滚。 陆飞看得也是一阵晕,这小子太狠了,但还是上前踩住党项人,转头道:“老兵,再问他,不说就一根根砸烂” 又是一通鸟语,一直砸了那人三根手指才问出点有用的军情,原来这伙人是从离这八十多里一个名叫牛心亭的地方来的,那里有几千名党项骑兵,是听说禁军西征后留下来断后的,李继迁不在军中,说是带着大部族人往西去了,去哪这人不知道,他们这十多个人是出来打听宋军军情的,昨天晚上这伙人在附近的一个村落过夜,早上临走时将全村的老幼全杀了,青壮打算带走,却不料遇上陆飞他们,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陆飞见也问不出什么,便朝刚才那上来厮打的女人招招手,“你过来” 那女人忐忑不安的走到陆飞面前,双手护着胸前凌乱的衣服,不安道:“你,你要做甚?” 陆飞将短刀递了过去,指指那只剩半条命的党项人对她道:“别怕,他怎么你了?” 女人没敢接刀,哭着道:“他,他杀了我男人还有我公爹,还,还把我……我……” 陆飞点点头,又把刀往前递了递:“行了,别说了,有仇报仇,敢吗?” 女人愣了愣,猛的接过刀就扑到那党项人身上,没头没脑的就是一通乱扎,一边扎一边哭一边骂,直到那人彻底死透,两个人都变了血人才罢手。 陆飞让人将党项人的战马都集中起来,分给这些百姓,再让一名兄弟把他们连同那名伤了腿的老兵和三名伤兵一起送回延州城,另一名老兵被征用了,作个临时的翻译,阳台镇烽火台已经被废弃,就算不废留这两老兵也无甚用处。 有几个女人不愿意走,她们的村子被烧,家人差不多都死了,去延州也没有活路,还不如跟着这群敢杀党项人的汉子在一起来得安全,但陆飞没有带上她们,边境上这种事肯定是常态,只让兄弟们将从党项人身上搜出来的财物都给了她们,能帮她们只有这些了。 那名亲手报了仇的女人说什么也不肯走,说她无家可归,想让陆飞收留她,只求能活命,陆飞也知道,这些女人去了延州一无田地二无宅院,等给她们的钱花光了最后也只能沦落为他人的奴仆被卖来卖去,听说在边城买卖女子的生意几乎合法化了。 陆飞没理会她,任由她跪在那,兄弟们分头忙活,埋尸体,烧热水,人人几乎都被血给染了一回,潮透衣衫,寒风一吹,转眼就结成了冰,冻得人直打冷颤,得赶快洗澡清理了。 大家都在破屋里围火取暖,屋外寒风卷地,陆飞换了一身衣服包扎好刀伤便坐在门口一边喝酒驱寒一边看着那还跪在前方女子的背影,铁捶凑了过来,蹲在一旁推推陆飞的肩膀道:“头,这娘们长得还不赖,去了延州也活不了多久,留下吧,好歹能帮咱烧烧水弄弄炊事,送佛送到西嘛” 陆飞白了他一眼道:“这才几个月没见婆娘,憋疯了吧,知道这是什么地吗,带个女人,你照顾她呀” 铁捶一脸喜色道:“嘿嘿,您同意就成” 陆飞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滚滚,滚一边去” 铁捶嘻皮笑脸的从地上爬起来,拍着屁股上的土跑开了。 陆飞望着那女子的背影出了神,他想起了当年李思思离开时的失望,想起了巧娘的无奈,一个女人活在这种地方也真是遭罪,如果不是自己这伙人,她们的命运会怎么样?沦为党项人的奴隶还是被卖到更远的异国他乡,又或者是像巧娘一样被卖进青|楼,可这是战场,随时都在拼命,带个女人太可笑了吧。 “喂!”陆飞喊了句。 那女人在冰天寒地里跪得久了,闻声艰难的转回头。 陆飞道:“你过来” 女子理理凌乱的头发,低着头来到陆飞边上,正打算要跪下去,陆飞却将身上披的刚刚从党项人尸体上扒下来的毛皮衣扔给她。 陆飞道:“别跪了,求我有什么用,穿上衣服,拿上钱,走吧,我帮不了你” 女子哭道:“爷,您行行好,带上我走吧,我可以给你洗衣服,做饭,做什么都行” 陆飞觉得这女人真把他当成商贩了,商人至少有钱,有口吃的,赖着不走至少比四处流浪强。 “你家里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娘家呢?” 女人披着毛皮衣蜷缩在墙边,幽幽道:“我没有娘家,我是我男人家从小养大的童养媳,您要让我走,还不如杀了我” 张江有意无意的挪了过来,看着天空似是自语道:“可怜,可怜哪,对了,陆头,你今晚还跟兄弟们挤吗?” 陆飞瞪了他一眼,“滚,我他|妈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 屋里众兄弟哈哈大笑,罗成道:“陆头,留下吧” 陆飞走了进去,挨个在众人屁股上踢上一脚,压着声音道:“操,害我是吧,在战场上收留女人按军法那是杀头的重罪” 众兄弟瘪着嘴相互看了一眼,却异口同声的道:“咱兄弟不说,皇帝老子也不知道” 陆飞心道:操,你们都是好人,就老子铁石心肠。 陆飞转过脸看看墙角的曹克明,他还在为自己的莽撞自责不已,死了五个兄弟,这事已经让他成了众人眼里的扫把星。 曹克明看着陆飞的眼睛喃喃道:“看,看我作甚,我什么也没看到” 陆飞端着一碗热汤来到女子边上,“给,喝了暖暖身子,叫个甚?多大了?” 女子颤抖着手接了过去,凑在下巴处感受着热汤扑面而来的热气,喃喃道:“二十,我没姓,夫家姓陆” 屋中众人闻声哈哈一笑,罗成道:“陆头,这娘们真会套近乎,那么巧,他男人也姓陆” 陆氏一听忙道:“是真的,有时候村里人也叫我素娘” 这女人的反应还挺快,求生的欲|望有时候真的能完全击溃一个人的道德低线。 陆飞道:“你如果真的没地方去,可以暂时留下,不过我要告诉你,跟着我们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今天你也看到了,党项人随时会出现,你不怕?” 素娘喜极而泣,跪下连连磕头:“不怕,离开你们我一天也活不下去” 陆飞点点头,又道:“尽管我答应你,但你不能跟我们走,这样吧,我找个人送你到延州安顿下来,过些天我再来接你” 素娘怯生生的道:“官人不诳我?” 陆飞没理她,回屋对铁捶道:“你辛苦一躺,去看看兄弟们回来没,随便将她送到城里,找个客栈安顿下来” 铁捶嘿嘿一笑,“头,俺去可以,不过,你,你放心?” 陆飞一皱眉,忙改口道:“算了,张江,你跑一趟” 张江老实巴交的笑着爬了起来,拍着屁股上的土,正要走,陆飞凑在他耳边小声道:“记着,到了延州多给她留些钱” 张江一愣,很快便明白过来,明摆着打发她,也只能这样,斥候本来就是个完全保密的事,怎么可能带个完全不知底细的女人在身边。 “素娘是吧,起来吧,跟我走”张江出了屋。 素娘十分感激的几步一回头,一脸期盼的看着陆飞,喊道:“您记得一定要来找我” 第0043章塞外 等张江等人从延州返回已是翌日清晨,昨日零星的雪花经一夜已成漫天大雪,宁静的阳台废镇完全覆盖在积雪之下,陆飞一脚踏上去,雪漫脚踝。 陆飞从小屋中出来,地面的雪花映着阳光,晃得人眼晕,走在昨天激战的街道,已经看不到昨日那满地的血迹,仿佛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几匹马喷着雾气打延州方向而来,张江领着一名兄弟在陆飞边上翻身下马,二人满脸雪花,脸上一片绯红。 张江道:“陆头,昨夜延州宵禁出不来,回来晚了” 陆飞点点头:“进屋喝口酒暖和下,都安顿好了吧” 屋外气温骤降,小屋里却是一片温暖,众人围着火堆而坐,人人都披着几层厚厚的毛毡,火堆边上搁着几只铁制的杯子,里面热气腾腾,酒香漫溢,张江随手拿起一只,边喝边道:“都安排好了,头,我们现在怎么办,大雪封路,行踪很容易暴露” 陆飞看着屋外那银装素裹的北方道:“朝廷的大军很快就要跟上来,我们没有目标不要紧,大军没有目标就要耗在这了,到那时,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汴梁就不知道了” 铁捶插口道:“可不是,这鬼地方俺一天都不想再待了,早打早回家搂婆娘去” 罗成笑道:“就你那黄脸婆还没抱够呢” 铁捶连连嗤之以鼻:“去去去,你懂个甚” 众人哄笑,陆飞道:“都别说了,准备一下,咱去牛心亭看看那个党项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吴老兵,你作向导” 屋里只剩六个人加一个临时征来的老兵翻译,老兵姓吴,陆飞和众兄弟都称他为吴老兵,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了陆飞等人的身份,心中是感慨万千,朝廷终于是派人来了,他恨透了党项人,若不是李继迁作乱,繁华的边境怎么会变成人间地狱。 一行七人,搜集了昨日那些党项人的武器和衣服,如果不摘下毛皮帽子还真分辨不出他们是汉人还是党项人。 雪已停,凛冽的寒风却没有止歇,被风卷起的雪花在空中打着旋,远远望去莞如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在风中翩翩起舞,只是无人喝彩,大家都缩着脖子,为避风雪和暴盲症所有人都在脸上蒙了一层黑纱,一行七人如同漂浮在雪海之中的几页偏舟。 党项人的小分队突然被杀不能回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派人出来搜寻,得抢在他们发现之前确定这伙党项断后骑兵是不是真的在牛心亭驻扎,也许在那里能打听到一些李继迁大军的行踪。 顶着风冒着雪,身后只留下一串长长的马蹄印,马跑得很慢,纵然有向导这路面也不平整,一路之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遇到,这种天气连商人都缩在客栈里趴窝。 透过黑纱的缝隙,前方银装素裹的地平线上渐渐露出连绵不绝的山峰,陆飞勒住马,顶着风大声问着吴老兵:“老哥,前面是什么地方?” 吴老兵扯下黑纱眯起眼瞅了瞅道:“再往前走大约十里便是牛心亭了,飞哥儿是不是先歇会,这里随时都有党项人的哨骑出没” 陆飞四下看了看,歇个屁呀,这里无遮无拦,连个背风的地方都找不到,但也不得不歇一会了,就算人能抗马也受不了。 陆飞找了处还算能避点风的坡地,吃点冻得如石头一般的干粮,喝了几口酒,这才觉得身体恢复了一丝暖意,又取出苞谷给马儿也喂了些。 陆飞让吴老兵在雪地上大概画了一下牛心亭的地型,牛心亭并不个亭子,那里既没有亭,连人烟都稀少,也不是一个有军事价值的关隘,那只是在汉唐时丝绸之路上的一处不起眼的地名,北接大漠,南连中原,处横山中段,往北三百余里便是横绝大漠的阴山山脉,往西不足二百里便是夏州城,长城防线沿牛心亭东西横亘,向东一直延伸到被契丹人占据的云州境内,但此时的牛心亭长城防线上早已无宋军把守,宋军在此段的战线全线收缩至延州一带,过了横山便是一望无际的天苍苍野茫茫的鄂尔多斯大草原。 吴老兵以前是长城防线的士兵,他熟悉这里的山川地理,几笔简单的勾勒便让人一目了然,当日陆飞在殿前司的沙盘上并没有看到牛心亭在哪,那个沙盘也粗糙得很,只能看到整个夏州到延州一带的大体格局,今天实地探查才知道,那沙盘简直屁用没有,为此陆飞也是一边走一边描绘着地型图,虽是不准,但肯定比戴恩看到的那个清楚。 按那个党项人的供述,牛心亭里埋伏着三千左右的党项断后骑兵,也不知道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他们还在不在,要是来个围而聚歼倒能给西征来个开门红,杀杀李继迁的气焰,当然了,这只是陆飞的一厢情愿,他只负责打探军情,至于战场布局先打哪后打哪这些事都是上层将军说了算,也许戴恩看不上这几千人。 陆飞看着地上的草图对众人道:“都看清了吧,大家先在这养精蓄锐,天黑后从长城那边摸过去,不准接战,死也不能暴露身份” 这话等于说如果被对方发现只能自杀,若是让党项人知道有宋军的探子在牛心亭活动,那这仗就打不起来了,他们一定又远遁。 吴老兵道:“好,我知道有条小道可直通南侧长城脚下,顺着长城走过去就直达牛心亭的谷峰口,那里可以将谷里的情形尽收眼底” 陆飞点头道:“都听吴老兵的,一会大家把所有咱们自己的兵器都藏起来,身上全配党项人的弯刀,曹克明,你就别去了,给我们看着马匹,天亮之前如果我们没回来,你就回延州等戴将军” 曹克明连连摇头道:“我不留下,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陆飞怕他又一时冲动误事,便不回答,只道:“好了,都休息吧,天黑动身” 却在这时,负责把风的亲兵连滚带爬的从雪坡上滚了下来,张着嘴巴指向前方半天没发出一点声音,边上的几匹马也突然变得狂躁不安的嘶鸣着。 众人都直起身子四下张望,这一下真看得人头皮发麻,愣在当场。 吴老兵惊叫了声:“都别动,狼” 第0044章黄土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十几丈开外的一处小雪丘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匹灰狼,就那么死死的盯着雪坡下的众人,一动不动。 陆飞两世都是南方人,压根就没见过狼,这会他却想起在醉微阁时的那些恶狗,感觉这狼和狗长得挺像,不知道哪个更恶一些,他正要将背上的弩箭取下,却见吴老哥伸手按住他,小声道:“那东西射不中它们,别动,狼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咱们被包围了” 陆飞道:“两头狼而已,咱这可是七个人呢” 吴老哥轻轻从腰里抽出党项人的弯刀,目光一直盯在那些狼身上,压着呼吸道:“狼从来都不会单独行动,听我的,别看它们的眼睛,谁都别乱动” 这七人之中只有吴老兵和曹克明在这边待过,知道狼群的可怕,这些畜生发起狠来比人都凶猛,其余众人本来只是一惊,却被吴老兵的表情给吓倒了,铁捶咽着口水道:“先下手为强,我打头阵” 陆飞还没说话,吴老兵忙用一种惊恐的声音道:“别动,来了,它们来了” 众人当下背靠背,各各抽刀在手,陆飞道:“谁,谁来了?” 哦!哦!哦! 突然,雪丘上的两条灰狼齐齐仰天长啸,空旷的野外上这声音绝对让人心惊胆颤,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就见四周的雪丘之后陆陆续续钻出了几十头龇着獠牙的灰狼,将陆飞七人围在雪坡下,一声接一声的狼嚎此起彼伏,却没有再上前,只是围着。 陆飞握着刀柄的手都在发汗,这感觉绝对比昨天同党项人厮杀还要让人感到可怕,因为他不知道狼群会怎么攻击人类。 就这样你不动,我也不动,几十头狼就这样围着,长啸着,一点点的将人的心理防线给击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飞直觉得双腿已经开始发麻,身体在一点点的僵硬,边上的马匹被缰绳钉在雪地里不停的折腾,它们也被吓坏了,这四周少说也有近三十头狼。 “你他|娘别再抖了”铁捶用屁股歪了歪他身后的张江,“陆头,俺念书少,帮俺数数,来了多少” 罗成在边上道:“你他娘的啥时候念过书,看你那一身膘子肉,准是你把狼招来的” 苦中逗乐是这群老兄弟惯用的习惯。 陆飞压着声音道:“都闭嘴,吴老兵,你说说,它们为什么不动了” 吴老哥道:“狼比人狡猾,它们不动是想把我们困在这,耗死我们,用不了多久,咱们连迈开腿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飞用力的握了握刀柄道:“那还等什么,再耗下去都用不着狼,冻都冻死了,我告诉你呀,我脚快没知觉了” 吴老哥上了年纪,身体早已支持不住,半立半靠着陆飞,道:“大雪封山,狼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袭击人的” 陆飞咬牙道:“说这有屁用,老子这辈子头一次和这种东西打交道,再不动手我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铁捶一发狠道:“娘的,拼了” 说罢他往前走了几步,但就他身形一动时,狼群也动了,低着头,不紧不慢的走着,也不知道是从嘴里还是鼻子里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嗯…...嗯……’声。 “操!”铁捶慌忙退了回来,一动不敢动,他一停下来狼群也随即不动了,只是一双双锐利的狼眼紧紧的盯着。 陆飞心中火起,怒道:“吴老兵,你有主意没,等死呀” 吴老兵虽然听说过有关狼群伤人的事,但他也是从关内来的,从来没有正面和狼接触过,群狼也一般只活动在远离人类的地方。 见吴老兵半天没动静,陆飞暗骂这次出门就他|妈没看黄历,哪哪都不顺,眼下这情形估计凭几个人力量是很难从三十几张饿红了眼的狼嘴下逃脱,硬拼也不是办法,这是狼,不是人,以前看动物世界时,三五头狼就敢和狮子斗,一个人能弄死几只狼?想想那长长的獠牙将自己的身体撕开的场面就不寒而粟。 陆飞突然道:“铁捶,去,去把马的缰绳割断,让马将它们引开” 吴老兵忙道:“没马咱们怎么离开这” 陆飞咬牙道:“管不了许多了,先保住命再说” 铁捶大喜,慢慢的移动脚步,他走一步,外围的狼就紧逼一步,越来越近,双方相距不过几丈远。 七匹马仍在那里不住的嘶鸣着,原地打转,雪地已经被它们他踩成了泥浆。 刀口渐近缰绳,铁捶一点大动作都不敢有,连呼吸都迸住了,他总觉得那些狼会突然一下子扑上来。 缰绳一断,一匹受惊的马前蹄扬起就要跑,陆飞快速的取出背上的弩箭,对准马肚就是一箭,马儿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就跑,马血沿路滴下,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血迹。 马儿的突然奔跑引得狼群中十几头扑了过去,一前一后就在雪地里狂奔追逐,陆飞此时也跑到那一堆缰绳边上,割断了所有的绳子,一挥刀喊道:“马儿,都逃命去吧” 被吓破胆的马当即就四散而去,狼群也变得骚乱起来,雪地里场面迅速失控,二十几头狼紧紧跟在两匹马的身后,它们狡猾着呢,不会分开力量去追击每匹马,它们比人类更懂得集体的力量。 众人能看到每一次狼爪落在马背上就能扯下一大块皮肉,只几个扑跃,当先跑开的那匹马已经是伤痕累累,全身都在流血,它仍在狂奔着,两条后腿不停的乱蹬着,挣扎着。 狼群的包围圈一散,陆飞等人的压力顿时减起了,陆飞大喝道:“都他|娘等着喂狼呢,跑呀” ** 这一路逃窜,也不知道跑出去多远,直到全身都没有力气,身后也听不到狼群争食马匹的声音,才一个个就那四仰八叉的倒在雪地里,气喘如牛。 罗成道:“这回死球了,吃的喝的全在马背上” 铁捶在那连喘带笑:“爷这还藏着半个饼呢” 陆飞坐了起来,四周看看,眼前尽是白茫茫一片,天也阴沉下来,连东西南北都分辨不出来,刚才这没头没脑的跑鬼知道是朝哪个方向,他用脚踢了踢吴老兵,道:“吴老兵,这是哪?” 一连踢了几次他都没有任何反应,陆飞忙侧过身去看,只见吴老兵脸色惨白,两眼圆瞪,半张着嘴却一直也没有合上,陆飞心中一个咯噔忙伸手去探他脖项处的静脉,顿时心里一阵凉。 陆飞吐着长气倒在雪地上,“吴老兵死球了” 众人只是抬头朝他的尸体看了一眼便又躺了回去,这些人见多了死亡,早都麻木了,以前打仗时每每补充进来一些新兵还没等记住他们的名字人就已经战死了,以吴老哥的年纪他能一路坚持到现在已经难能可贵了。 天越来越暗,狼群也不知道会不会跟上来,陆飞从腰间摸出党项人的弯刀,看了看又插回鞘里,说道:“都检查一下武器,别在这等死了” 铁捶道:“往哪走,咱离阳台镇可近百里了,怎么走回去?” 陆飞站起来道:“谁告诉你回去了,去牛心亭” 罗成忙道:“都这份上了还要去呀,那里要真有党项人,咱两条腿跑都跑不掉” 陆飞蹲在了吴老兵的尸体边上,他发现吴老兵的左手伸得笔直,一根手指一直指着一个方向,陆飞笑了笑,伸手将他空洞无神的双眼给拂上,整理着他的衣服,然后就地用弯刀在刨着坑。 陆飞一边挖一边道:“我的任务没完成,我不会回去,进退都是绝路,送死的事我不勉强你们,你们自己决定吧” 铁捶揉着冻得通红的鼻子道:“操,去哪不是死,陆头,俺跟你去”说着他也凑过来挖着。 曹克明本来心中就有愧,忙道:“我也去,与其回去让狼吃了还不如拼一个党项人” 陆飞抬头看看他,笑了笑。 大家谁也没有走,合力在原地挖了个坑将吴老兵埋了进去,一切忙完,夜暮降临,陆飞蹲在坟头又添上一把土,说道:“老哥,对不住,只能让你做个客死异乡的野鬼了,我答应你,如果我能活着回去,一定找人打听你老家在哪,给你将抚恤银送到你家里,安息吧” 众人上前鞠躬,而后便围在陆飞身边道:“陆头,朝哪走?” 陆飞看了看吴老兵临死前指的方向,哼哼一笑道:“鬼门关” 第0045章宋军 大雪漫天,一支首尾不相见的队伍在风雪中艰难的行进着,人人的盔甲上都落了一层层薄薄的积雪,道路上雪水和着泥水已是一片泥泞,一辆辆牛马车远远的落后在队伍的最后面。 禁军离开汴梁已经一个多月了,连日的行军已让这些兵疲惫不堪,刺骨的北风裹着雪花不断的往所有人的脖子里钻,四人并排而行的列队早已变得拥挤不堪,大家肩挨肩取暖而行。 十多个西征高级领将驻马在道路边的高坡上看着这如蚂蚁一般的行军队伍,戴恩心急如焚。 “传令兵”戴恩喊道。 “在!” 戴恩一指队伍道:“传令下去,加速前进,天黑前要赶到丹州城。 “诺!” 丹州城距延州六百余里,是从过黄河后到延州一途的最后一个大城池,过了丹州便是一往无际陕北高原,人烟稀少,沿途很难大规模的征集补给。 传令兵沿途传着令,队伍稍稍有些加速,不少人走过戴恩身边时都在心里暗骂着,这种鬼天气也要行军,当官的有马骑,当兵的就全靠两条腿,早晚得给他折磨死。 这一纸加速令也就持续了不到片刻队伍又恢复了原样,要死不活的一点点往前挨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刚刚从战场上撤下的残兵败将。 戴恩忍着气又喝道:“哨骑,前锋到哪了?” 不一会一名小校跑来拱手道:“回大帅,一个时辰前刚接报,前锋五千人已过丹州,距延州只五天的路程” 戴恩没好气道:“再催,让他们加速,本帅不想在这行军途中过年” “诺!” 边上一名身披战甲的老将笑道:“戴将军何必如此心急,将士们都尽力了,这种天气也实在是不适合行军” 戴恩看了他一眼,是大军都监潘美,枢密院副使。 “潘使此话本帅也知道,可早一天赶到战场,边境上的百姓就少遭一天苦难,官家将边疆的军务交给我,我怕有负圣恩哪” 潘美道:“人力岂可抗天乎,官家日后会理解的,这样下去会把三军拖垮的,甚至有可能引发哗变哪” 戴恩无奈的点头叹惜着:“我明白,不过我相信我的兵,捧日军久不经战阵,都养了一身的懒散毛病,潘都监,官家一再催我早日平定西北战事,我这压力也不小呀,还望潘使与我一条心” 潘美点头笑道:“这是自然,老夫只是替戴帅担心,再急也不能把将士们逼得太紧,该松时还得松” 二人正说话时,几匹马自队伍的后面赶了过来。 戴恩一看来人便道:“扬转运使,你不在后面督运,怎么跑这来了” 随军转远使杨光美脸颊冻得通红,拍拍身后的积雪没好气道:“戴大帅,您就行行好,让兄弟们喘口气吧,后队的辎重根本跟不上来,军粮也多有受潮霉变的迹象,让大军就地扎营吧,等风雪停了再走也不迟呀” 一旁的潘美捋着胡须笑道:“看看,有比老夫还急的” 杨光美皱着眉头道:“潘相公,您老看看,我这个转运使都亲自上阵了,您老去队伍后面看看,那真的是惨不忍睹呀,道路泥泞得压根就没办法走,那些民夫只能用绳子拉,用肩抗,手都冻烂了,不能这么干了” 戴恩沉声道:“停止行军不可能,杨使,你就多费心,从军中再调些人过去吧,总之先到丹州再修整,在这荒郊野外扎营也不是办法,辛苦了” 夏州都部属(西征统帅)、随军都监、随军转运使同效力于西征大军,三者分工协作,并无从属的上下级关系,互相制约,从某种意义上说都监是代表天子,潘美才是真正的掌权者,只不过他无权掌兵,军令之事皆出自戴恩。 杨光美又想争辨,戴恩有些不耐烦道:“好了,杨使君,都是为了西征,你要好生安抚他们,若人人都来找我诉苦,我这兵还带不带了,就这样,军令不改,天黑前赶到丹州,违令者军法从事,不过辎重队可以迟半日到达,但记住,军粮不能出一点差错” 杨光美无奈,憋着一肚子气折马走了。 杨光美一离开,就见一队骑兵簇拥着一辆马车跑了过来,停在了戴恩面前,车帘一掀,来人正是那个被陆飞奚落一顿的驸马都尉石保吉,以故开国大将石守信之子,现任捧日军右厢都指挥使。 石保吉身上披着厚厚的毛绒外套,盘坐于车内,见到戴恩立马于雪中,也欠欠腰道:“戴大帅,天气如此恶劣,何不弃马就车,您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戴恩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哼哼一笑道:“原来是石驸马,本帅可比不得你们这些皇亲国戚,怎么,你也来找我诉苦?” 石保吉撩着宽大的衣袍下了马车,边上的亲兵连忙上前撑开油布伞,一直站立在戴恩边上的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李继隆有些看不过去了,蹙着眉道:“石将军,大帅以身作则,你这样不太好吧,身为统兵大将你一不披甲二不骑马与将士同行,将士们会有怨言的” 石保吉抖抖衣服上不时落下的雪花嘿嘿一笑,道:“李将军,你别一幅长者的样子,这是行军,不是在汴梁,咱俩是平级,大帅都没说话,轮得到你吗” 李继隆咬牙道:“你……” 戴恩一摆手,不悦道:“好了,吵什么吵,这是打仗,不是起口角之时,要吵回官家面前吵去” 李继隆一拱手:“末将不敢!” 李继隆是开国大将李处耘之子,也是宋天子明德皇后的亲弟弟,不过明德皇后早就过世,皇后的名号也是赵炅称帝后追封的,这位皇帝的小舅子也是命苦,没沾到多少她姐的福气,要不然哪有石保吉放肆的余地,石保吉仗着娶了赵炅的掌上明珠延庆公主,在众多皇亲里那是作威一时。 石保吉裹了裹皮毛衣道:“戴大帅,我来也没别的事,只是想打听下,上次在殿前司时,在我面前目无尊卑的那个都头在哪,听说他是你的亲兵,怎么我一直没看到他” 戴恩哼笑道:“石驸马这是耿耿于怀呀,些许小事你还记得?” 石保吉笑道:“事是不大,可他这不是对我不敬,是对今上不敬,本将军得让他涨涨记性,敢问大帅把他弄哪去了?” 戴恩很讨厌此人,胸无点墨,连兵书只怕都没看过几本,官家却用他为将,这明摆着是给自己为难,可没办法,人家是皇亲。 戴恩笑道:“石驸马言重了,您这般和一个小小的都头计较就不怕失了身份吗,算了,就当是给本帅个薄面,他呀,我已经让他先行去打探军情去了” 石保吉嗤之以鼻笑道:“大帅,您让他去?小小个亲兵都头也能做斥候之事?大帅,我这可是给您面子,他对我不敬之事我可以不计较,不过,他若是探不到军情,那就是犯了军法,大帅可不能再袒护了吧” 戴恩皱着眉道:“军中胜败乃兵家常事,搜集军情也并不是什么消息都对军务有利,如此苛责于他,以后谁还敢为本帅打探军情” 石保吉道:“大帅,旁人我不问,此人我盯死他,戴大帅,您也用不着和小将置气,我这可不是冲您” 戴恩脸一沉,道:“石保吉,你别忘了,他是我的亲兵,怎么处罚本帅说了算,你走吧,到前面督军去” 石保吉扬着嘴角哼哼一笑,一边往车上挪着一边阴阳怪气的道:“尊您的令,那小子,八成早就冻死在塞北那冰天雪地了哦” 戴恩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拔马先走了。 待戴恩一走,李继隆面带怒色对马车里的石保吉道:“姓石的,好像你不应该对大帅如此无礼吧,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他的部下” 石保吉不屑道:“嘿嘿,国舅爷,这是军中,咱俩都是都指挥使,你好像也不应该命令我该怎么做吧,呀,哈哈,走!” 马车缓缓而动,李继隆铁青着脸立马在风雪之中,手里的马鞭攥着紧紧的,咬牙切齿道:“不可理喻。” 一旁的都监潘美摇摇头,苦笑着自语道:“将帅不和,这打的是什么鸟仗,驾!”随即拨马跟随戴恩而去。 第0046章虎穴 夜色苍茫,漆黑一团,陆飞等人借着雪地微弱的光线蹑足潜行,吴老兵一死,他们就只能凭着直觉一步步摸索了,曹克明对这里根本就不熟悉,唯独就比陆飞早一些知道这里有个地名叫牛心亭,至于这里是什么样的地貌他压根没来过。 牛皮靴踩踏着深达半尺的积雪,在这空旷寂静的雪夜里,那‘吱吱’的声音随时都能引来党项哨兵的警觉,所以陆飞几人走一段便要停下来仔细观察一会,寒风如鬼魅一般在四周呼啸。 大雪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天空中的乌云渐渐被风吹散,露出一抹惨淡的朦胧的月色,几人前方也渐渐浮现出一座座高大巍峨的黑影,起伏连绵。 陆飞不敢确定这里有没有党项人聚集,如果有,那只要一点不寻常的声音就能让这几个人一个都回不去。 六人相继散开,悄无声息的朝着山脚下摸出,越是靠近山脚,眼前山势的轮廓就越清晰,残破的北长城如一条黑龙一般在山颠处蜿蜒而去,上面看不到一个人影。 突然,前方山脚下的岩壁上出现一片光亮,紧接着一串马蹄声传来,十多个手持火把的的人骑马而出,陆飞众人也忙都趴在了雪地之上,一动不动。 来人一字排开,在离陆飞等人不过十多丈的地方沿着山体转了过去,没一会就消失在山的另一侧。 雪夜再一次恢复了平静,陆飞锚着腰来到曹克明几人身边,轻声道:“看清了吗,是党项人吧”陆飞是看清了,但也要求证一番,人的眼睛长期处在白雪茫茫之中,很容易患上雪盲症,他怕自己会看错。 曹克明很肯定的道:“是党项骑兵,出来巡逻的,没错,这谷里一定藏着不少人” 罗成道:“那就好,咱撤吧” 陆飞摇摇头:“眼见为实,走,按吴老兵说的,从那边的长城摸过去” 放条黑影前后相接,微弱的月光却很不配合又钻进了云层之中,看来雪又要下了,大西北的雪季有时候能长达几个月,此时还只是十一月份,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听说这里最冷的时候能将黄河完全封冰,万马可以在冰面上奔腾。 陆飞不敢停下来休息,他怕一停下来全身的汗水就会马上冻成一层冰,想要休息只能慢慢的放慢脚步,观察几眼再度前行,蜿蜒的山路崎岖不平,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路,听吴老兵说这里以前每隔一段就有一处兵站,供长城健儿里落脚的地方,后来也都被废弃了,这会怕是已经被大雪压塌了吧。 寒冷的空气让人呼吸都困难,嘴里口干舌燥,嗓子里像堵着一块糯米粑粑,陆飞只能随手在地找几个冰渣子放在嘴里含着,这种天气打仗真是作死呀。 脚下越来越滑,山势也越来越陡,都不知道当年修长城的人是怎么把长城修起来的,此时此刻陆飞也没工夫去感叹先辈的建造能力,山才爬了一半呢。 突然,后面不知是谁踩踏下一块松动的山石,那石头顺着陡峭的山体骨碌而下,发出一串让人心惊的碰撞声。 陆飞走在最前面,他暗骂了一句:操! 当即便一挥手,所人有都贴在了雪壁之上,祈祷着别引起党项人的注意。 可惜,党项人的听觉出奇的好,就算在这狂风大作的山里,他们也马上警觉起来,一队骑兵又从刚才巡逻兵出来的山口跑了出来,叽叽喳喳的围着山脚来回奔跑着,四周一片朦胧,就算他们举着火把也根本看不清山腰上的情形,反而陆飞他们在暗处看下面拿火把的人却异常清晰,这一下出来了二十几人。 几个党项人在陆飞他们山下驻马看了一会,好像看不真切,便下了马想上山,但爬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然后一阵听不懂的吆喝着,不一会二十多个党项人都聚到了他身边,取下长弓,一齐对准了山腰。 陆飞看得真切,这鬼地方一个大动作就有可能摔得尸骨无存,躲又不能躲,成了活靶子。 嗖嗖!折断的箭支不住岩石上或是插进积雪之中。 箭支划空而过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让人害怕,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但也就是因为这种地势,激射而来的箭支大多都被狂风吹得偏离了方向,只有几支箭停留在陆飞等人附近。 突然一支箭猛的一下就插在了陆飞身边曹克明的身体上,他身体一个前倾,刚要张嘴,陆飞更快,一抬手就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嘴扶住了他,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也不让他乱动,其余各人也忙将自己的嘴给捂住,至少这样能保证就算运气不好被射中了也不至于连累同袍。 党项人乱射了一通见没什么异常便悻悻离开,陆飞这才慢慢的放开曹克明,并去检查他的伤口,还好,箭射中了他的胳膊,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及骨头,当下他也不敢随便处理,只是小声道:“铁捶跟我走,其余人都留在这,照顾好他” 曹克明咬着牙一把拉住陆飞的手道:“陆都头,我又给兄弟们添累赘了” 陆飞回头道:“都是兄弟,谁也不想死在这,撑住了,我们去去就回” 借着一阵月色钻出云层,铁捶和陆飞已经爬上了山顶,沿着长城的墙体摸索着找到了烽火台的入口,烽火台里坍塌得十分严重,土砖的和石块散落得到处都是,年久失修也只能落得这样下场,万里长城早就在胡人的铁蹄下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 顺着烽火台里残破的台阶,两人爬上了长城,长城上积雪很厚,看来也没有在这上面走动过,沿着长城左右相望,什么也看不清。 二人慢慢的长城的垛口处探出了头,这一看倒是连连吃惊,好家伙,山谷里密密麻麻的全是帐篷,帐篷里里燃着篝火,还有人影在里面晃动,不时还有一队队骑兵在各帐篷之间来回走动,这里果然有一座军营。 铁捶瞪着眼咽着口水惊讶道:“头儿,咱这回立大功了吧,你说戴将军会不会赏咱一人一娘们,你说这里得有多少兔崽子呀” 陆飞没工夫理他,只是借着山谷营地里的篝火观察着整个谷内的地型,但天太黑,看不清,也不知道这处山谷有多少出口。 陆飞转过身对铁捶道:“行了,你回去,带上曹克明他们,到延州去等戴将军,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 铁捶道:“那你呢?” 陆飞将手拢在嘴边哈了几口热气道:“我要探查下这里的山势,要打就得包圆了,一个都不让他们溜掉。” 铁捶诧异道:“你要到谷里去?找死呢” 陆飞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吧,告诉戴将军,不管我有没有回来,只要大军一到马上出击,党项人的兵力一共就三万来人,咬一口是一口,别指望毕其功于一役” 铁捶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拗不过,只得按原路返回。 陆飞也从长城上下来,到烽火台里休息了一会,恢复些体力,也等铁捶他们走远了,免得一会自己不小心惊动了对方引来党项人搜寻。 半个时辰后他这才再度爬了上去,顺着长城一直走,但从长城这边看去只能看到长城脚下山谷的情形,对面则是漆黑一团,他得到山的那一面去才行,想包圆这伙人就只能将这山谷里所有口子都堵起来,瓮中捉鳖。 看着天上的月亮时出时没,陆飞还在做得决心,太冒险了,下面估计得有好几千人,一个大意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冒这么大的风险到底值不值?巧娘可能在汴梁城望眼欲穿。 这人一辈子呀,好像每时每刻都在做选择。 风雪又起,陆飞顺着山体朝谷中摸去,这一折腾,天色已近零晨,东方的天际微微有光亮投来,只是谷里还是很暗,没有一丝风,是个避风雪的好地方,各各帐篷里的火也变得很微弱,四处都能听到接连成片的呼噜声,陆飞等在营地的边缘,等着巡逻兵间隔的空间时,他猫着腰渐渐朝营里走去,党项人没有结木成栅的习惯,他们只是将一辆辆牛马车给围在营地周围。 眼看巡逻兵刚过,陆飞快速的移动着,刚要从马车下钻过,却只听身边传来一阵‘叮呤吟’的声音。 陆飞暗骂了句:操! 党项人够刁,他压根就没发现那些铃铛是挂在哪,现在也是悔之晚矣,也就在这时,他从马车低下能看到几条人影正朝他走来。 陆飞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是党项人的衣服,当下便从车下钻了出来,大摇大摆的四下搜寻着,偶尔捡起几根湿木头,抱在怀里。 五六名党项人朝他围了过来,大声冲他叫了一句,陆飞也听不懂,但他将手里的湿木头晃了晃,又张着嘴发出几声呀呀的声音,老子是哑巴行不,会说党项话了不起呀,你丫会说汉语吗? 几个党项人愣了愣,随即哈哈笑着又到别处去了,看他们那表情似乎是在嘲笑陆飞是个傻子,竟然捡湿柴火。 其实汉人和党项人长得差不多,只要不开口说话,就只能从发式上区别,陆飞头上戴了顶宽大的狗皮帽,天又黑,乍一看和党项人也没什么区别。 就这样,陆飞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干脆就大大方方的抱着几根柴火在营地里走着,偶尔有几个党项人从他身边经过也没人关注他,这种天气鬼才会相信有人摸到这里来。 陆飞就这样在营地四周走了圈,将各各出口都记在心里,正要离开时,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轮红日已经爬上了山头,怪了,今天竟然是什么晴天。 营地里不断有人从帐篷里钻出来,没一会,整个营地已人声嘈杂,大家出来后便都站在了帐篷边上,看样子是在等着点名清查。 陆飞一想,坏了!他急忙低着头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四下搜寻,趁着没人注意他时,在营地的边缘找了顶圆顶帐篷钻了进去。 刚一进去,里面的情形却吓了他一跳,一个披着一头黑发且是半|裸着的女人正准备从毛皮毡垫里起来,看样子她刚起床,胸前一对玉|峰高耸。 二人对视着,谁也没动,画面好像突然定格了,过了好半天那女的才张着嘴大叫了一声,陆飞头皮都炸了,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刚想抬手打晕她,却只听得帐篷外已响起了脚步声。 陆飞也顾不得许多,掀开那宽大的毛皮被子就钻了进去,顺手将那女的也拖了进去,陆飞躲在她身后,冰冷的刀尖抵在她光洁的后背,压着声音道:“敢乱说话弄死你”刚说完这句陆飞就傻了,操,这娘们听得懂汉语吗? 第0047章温香 汴梁,安居坊。 北国的大雪纷飞也给汴梁带来了一场气温骤降,只是雪还没有下下来,一大早巧娘便挎着篮子打算出门,她的额头光滑而圆,长着一张鹅蛋脸,与一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配得非常恰当,浑然一体天然漂亮,眉宇不露妩媚,看起来很是亲切,只是她身上的衣裙着实破旧,冻得有些绯红的脸和净白脖项倒让人不禁想起剥开一半的红鸡蛋,些许粗糙的手似乎不太应该是她这个年纪才有的,她不过才二十岁。 刚出门,隔壁正在太阳下编着竹制品的寿伯笑呵呵的道:“巧娘这是打算去哪?” 巧娘掩上门,脸略显憔悴,这些日子他一直对飞哥儿担心吊胆,自从他上战场之后,她几乎每晚都会做恶梦,每隔几日|她便要去龙津桥的瓦社听听,那里是闲汉的聚集地,他们说着天南海北的奇闻异事,这些天那里谈论得最多的话题就是禁军出国门打仗的事,她很想听到有关飞哥儿的消息。 巧娘拢拢发际,道:“我去龙津桥走走,寿伯,您要买什么东西不,我给你捎回来” 寿伯道:“我不需要什么,你呀,就别老去了,飞哥儿吉人自有天护佑,他且舍不得扔下你呢” 巧娘脸一红,低着头羞道:“寿伯,您老又取笑我,对了寿伯,您不是有几个老兄弟还在禁军当差吗,要不你去打听打听,听瓦社的人说,北边下了好大的雪,路都不通了,您老说飞哥儿他们打完仗没?” 寿伯道:“这才多少日子,估摸着还没到吧,飞哥儿不是说过吗,他是亲兵,用不着上战场,你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等飞哥儿回来,非心疼不可,你就踏实等着吧,我呢晚上也去找我那几个老弟兄喝几盅,顺便帮你问问,瓦社那地方,少去” 巧娘鼓着嘴哦了一声,正要回家,却被人叫住。 “巧娘,等会” 巧娘转过身,见是对面那猪肉铺的李家大郎,手里还拎着一串猪肉。 “李大哥叫我有事吗?” 猪肉李一脸笑容可掬的走了过来,晃晃手里的肉道:“早上现杀的,这不快过年了,飞哥儿又不在家,啥事都得你张罗,你也腌点,趁着这几日头好,晒晒,等他回来就能吃了” 猪肉李一想起当日陆飞那一百多骑兵在他店门口耀武扬威的场面,这小腿就打哆嗦,他当即也表示要替自家婆娘赔不是,并负责巧娘家以后所有的肉食,希望能讨陆飞一个不计前嫌。 巧娘一想也好,记得飞哥儿头一次来寿伯家时寿伯就是用腌肉招待他,她吃得可香了。 “那谢谢李大哥了,多少钱,我进屋给你取” 猪肉李一咧嘴笑道:“不用不用,街里街坊的,劳您等飞哥儿回来时你说给他听听,这肉俺不要钱” 巧娘左右为难,想想自从飞哥儿领着兵丁抱着自己在安居坊走了一圈后,街上是没人敢羞辱自己了,可也没人敢和自己说话了,见了自己都低着头绕着走,凡事还真是有好有坏,被冷暴力了。 猪肉李又道:“最近飞哥儿有信没?啥前能回呀?” 巧娘有些失落的摇摇头。 猪肉李走过来将几斤肉放到她的篮子里,笑道:“没事没事,再等等,心宽些,我回了” 巧娘心事重重的回了屋,取出陆飞留下的那包安家费,摸出一把铜钱,数得很认真,生怕数错了。 猪肉李一回铺子,他那肥婆娘就一把将他拽出屋。 “你拽我作甚?” 他婆娘叉着腰道:“谁叫你又给她送肉了,肉不要钱哪” 猪肉李气道:“还不是给你擦屁股,我就纳闷了,你咋非得和巧娘过不去,她招你惹你了” 婆娘一跳脚道:“老娘就见不得她那可怜兮兮的狐媚样,装甚可怜,也不知给多少男人碰过了,我也就奇怪了,那飞哥儿咋就看上她了,这什么命哪” 猪肉李反嘲道:“难不成你想让人看上你呀,也就是我能受得了你,你再给我惹事,我早晚休了你” 他婆娘一听就火了,“哎呦,反了你了,还敢休妻,好的不学你学歪的,你咋不学学那飞哥儿也让老娘在这街上威风一把,他要能看上我,我还求之不得呢” 猪肉李道:“省省吧你,告诉你呀,别再去招惹巧娘了,飞哥儿咱可惹不起” “咋的,他还敢杀我不成,再说了,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呢,我也告诉你,以后不准再给那贱|人送肉了,那那,她过来了,准是送钱来了,你别犯傻呀,去,去收钱” 猪肉李一脸无奈的指指他婆娘道:“你呀,头发长见识短,别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你就等着吧,等飞哥儿回来做大官时有你后悔的时候,我早晚得被你连累死” 巧娘站在肉案前,拢着手哈哈热气,一掂脚喊道:“李大哥,给你钱” “哟,巧娘呀,你看看,都说不要钱,你还非得亲自送来,巧娘呀,这飞哥儿打完仗回来要升官了吧,你就等着享福吧” “谢大哥吉言,我回了,以后别再送了” ** 紧随着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充斥着木炭燃烧温暖如春的帐篷中一阵冷气袭来,厚厚的毛皮帘被人掀起。 几个粗犷的党项汉子冲了进来,四下打量一眼,忙个个以右手握拳按在胸前一脸恭敬的用党项话问道:“主人,出了何事?” 缩在被窝中的陆飞虽然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可猜也猜得到肯定和刚刚这个女人惊叫有关,他的身子一动不敢动,一只冰冷的手按在她光洁圆润的胸脯上,另只手也稍一用力,刀尖随即在她的后背上留下一个凹痕。 被窝里的女子吓得挺了挺胸,却也不敢挣扎和惊叫,露在毛毡被子外的一张惊魂未定的脸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喘息之声,过了一会她才定定神喝道:“都出去,无事” 看样子这个女子很受这些党项人尊敬,几人不太敢正眼相视,听她一喝当即便右拳按胸躬身而退。 温暖的被窝散发着阵阵的体香,都说党项女人泼辣彪悍,却也不曾想到她们竟然会有这裸|睡的爱好,在这里面呆上一会,陆飞直觉闷热感腾腾而来,原本冻得几乎有些僵硬的手和躯体正在渐渐发热,帐篷里很静,只有这个女子颤颤的喘息声和帐上铁盆中木炭燃烧的迸烈声。 “你可以出来了,他们走了”这女子突然开口说话了,竟然是一口有些生硬的汉话,只是整个人还是一动不敢动。 陆飞迸息而听,确信外面没什么动静后才慢慢的探出半张脸,刚一探头,却猛然道:“你,你会说汉话?” 女子香肩一阵颤抖,缓缓道:“我家以前有一个奴隶,他是个汉人,是他教我的,你是谁?” 陆飞将手从她胸前移开,直起半个身子,轻轻的扳着她的肩膀,让她平躺着,毛毡从陆飞的肩上滑落,也将她裸|露的上半身呈现在眼前。 陆飞就这么静静的凝视着她,她真的很美,并不像曹克明那厮说得那样党项女人个个大胸大腚粗野不堪,眼前的这个女子竟有些江南女子的灵秀,满头青丝铺酒在枕头上簇拥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挺拔而又精巧的鼻子因为紧张显得有些微微的颤抖,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睁得很大,却是充满了恐惧,长长的睫毛上下跳动,说不出的楚楚动人,那张粉嫩小嘴紧闭着蠕动着,呼吸急促。 陆飞瞪着吃惊的眼顺着她洁白的下巴看了过去,她的胸口在剧烈的上下起伏,将胸前那一对雪峰一次次顶起,老实说她的胸不算大,可能是平躺着缘故。 女子没出声,只是缓缓的移动着双手抱在胸前,她很害怕。 陆飞这才收回视线,有些尴尬的将毛毡压下,盖在她身上,举目打量着帐篷里的一切,里面的视线并不是很清晰,冬天党项人的帐篷一般都是用厚厚的毡垫围搭而成,遮风挡雨,隔音效果也很好,地面铺着一张张精美的地毯,中间的圆木柱边上有一个火炉,里面炭火正旺。 陆飞从被窝里出来,走到门帘处掀起一角,外面不见一人,只有稍远处有几个党项兵在走来走去。 “你到底是谁?”女子这才敢直起腰,拉过被子遮在胸前。 陆飞四下走着,见那炭火边有个铜杯,里面有些乳白色的液体,便伸手拿起来凑在鼻子前闻闻。 “那是马奶酒”那女子说道。 陆飞泯了一口,不好喝,但他还是一口喝了,这都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肚里无食。 喝完酒,陆飞走到她边上,四下看了看,伸手将边上的一堆衣服扔给她,说道:“我对你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告诉我,怎么离开这?” 那女子一直缩在毛毡下,也许她不好意思当个一个男人的面穿衣服,因为毛毡里她全身赤|裸,她道:“你是汉人?契丹人?” 陆飞不置可否,道:“你别怕,刚才无意冒犯,你有办法让我平安离开这里吗?” 那女子眨眨眼,也许是陆飞的脸看起来不像是个恶人,半天才道:“你为什么在这?” 陆飞摇摇头,转过身,意思是她让穿衣服,说道:“先穿上衣服再说吧,一会送我出去” 一阵吸吸嗦嗦的声音,那女子一边紧张的看着陆飞的后背一边快速的穿着衣服,还道:“你出不去的,这里全是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所以你得帮我”陆飞转过头,却见她又猛的往被子里一钻。 “你,你别回头” 陆飞嘿嘿一笑,“该看见的我都看见了,这会我没兴趣,刚才那些兵好像对你挺尊敬的,你是什么人?” “我,我叫没藏(读莫葬)黑云” “哦,没姑娘,幸会” “不,我姓没藏,是天都山野利遇乞将军的未婚妻” 陆飞眼顿时大了一圈,野利遇乞不正是党项首领李继迁的一名大将么?这是他老婆? 第0048章别停 事实难料,谁能想到在这风雪漫天的横山之中竟然能遇到党项野利部落大首领的未婚妻,这一点着实让陆飞大感意外且幸喜,她会不会知道李继迁的下落? 但陆飞也有些狐疑,她这么重要的一个身份,为什么会对自己毫无隐瞒,如此直白的暴露身份就不怕自己挟持她逃出去吗?是涉世未深还是另有他情? 陆飞再次返回门帘处看了看,依然无人注意这边的动静,却在这时,他见到在刚才自己藏身的榻床之后伸出一双小手,一双很是稚嫩的小手。 “你,你不能伤害他”看着陆飞正摸着腰间的刀柄走去,没藏黑云花容失色,快跑过去拦在那个小摇篮边上。 刚才一时情急,陆飞并没有看清床榻后面的格局,他快步走过去,用力拔开没藏氏,那摇篮中却是一个小婴儿,看起来还不满周岁,两只小手很是调皮的想抓着光溜溜的小脚丫想往嘴里送,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忽闪的盯着陆飞,陆飞伸长脖子一看,那小婴儿竟发出一声声咯咯的笑声,很是可爱。 没藏满脸惊慌,用身子挡在摇篮上,喃喃的哀求着:“求你别伤害他,我不管你是谁,我会送出去,保证你会很安全” 陆飞一皱眉,这是她儿子?不能吧,她不是野利遇乞的未婚妻吗,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再说孩子这么小,肯定还在吃|奶期,刚才看她胸前那对***也不像是哺乳期的样子(为什么会说不像?哺乳期的是啥样?),能让她来照看的孩子一定非同寻常。 “他是谁?”陆飞沉声问着。 没藏氏拉过一块小被子轻轻的盖在小孩身上,又轻轻的拍打着,这份细心倒也不比一个亲娘差多少。 没藏黑云道:“他是个苦命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娘,你想对我怎样都行,只求你别伤害他” 陆飞越听越好奇,“他到底是谁?”他一边说一边去翻看这孩子身上的穿着,单从穿着来看就不寻常,尽是连宋朝大富之家都难得一见的凌绸。 没藏黑云眼神躲闪,趁着陆飞一个不注意她就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正欲往门帘处退。 陆飞作势拔刀,身体挡在了她的退路上,沉声道:“我不难为你,也不想伤害你们,但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敢乱说一个字就被怪我连妇孺都不放过” 没藏黑云泪水涟涟,一步步朝后面退着,直到后路被帐篷给挡住去路,她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喃喃道:“好,我告诉你,你想知道些什么?” 陆飞抽出刀,步步相逼:“这孩子是谁?” “他是党项首领拓拔继迁的孙子,拓拔元昊”没藏氏将婴儿的脸凑在自己嘴边轻轻的摩挲着,说不出的关切。 陆飞心下一怔,拓拔元昊?那不是李元昊么,西夏的开国皇帝,听说党项拓拔氏在叛宋时便改原大唐赐的国姓李改回了原姓,真是芝麻掉进了针眼了,太他娘的巧了,陆飞心中已无半点惧意,有这娃娃在手还怕走不出这山谷? 当下他又道:“既然是你们首领的孙子为何出现在这牛心亭?” “我,我”没藏氏吞吞吐吐,一张绝色的面容也变得惊骇不已。 陆飞进逼一步,作势要抢夺她手里的孩子。 “我说我说,他是出使契丹的使者” 陆飞一瞪眼,道:“你唬我呢,几个月大的婴儿作使者?” 没藏氏连连摇头,“不不,真的是使者,契丹皇帝封我们首领为夏王,这个孩子其实是送到幽州为人质的,他已经够可怜了,求你别伤害他” 陆飞听得是心花怒放,却又是眉头连皱,前后一联想,定是李继迁闻听宋军大兵压境自知不敌,便求援于辽,以求自保,为示诚意竟以血脉之亲为质,看来这是铁了心要和大宋分庭抗礼呀。 陆飞又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何会在牛心亭?”陆飞记得那天从俘虏口中得知说这里的党项骑兵是为了给李继迁断后而在,看来那个俘虏不是有意欺骗就是不知实情。 没藏氏道:“我们本欲往云州,只是天降大雪,道路不通,便在此处逗留” 陆飞接着问道:“你不是说你是野利遇乞的未婚妻吗?你为何会随军在此?” 没藏氏秀眉微蹙,一脸的无奈,幽幽道:“这孩子出生后他娘就被六谷部的人抢走了,是我一直在照看他,他去哪我就得跟着” 听着没藏黑云简短的述说,陆飞大概了解了一些,党项是个游牧民族,其中部落纷立,都是五胡乱华时羌人后裔,出没于贺兰山和祁连山一带,在几百年前臣服于大唐,唐皇赐党项首领拓拔氏国姓李,又将夏州一带赐给党项人作为牧场,后来大唐亡于藩镇之乱,党项人也趁着中原板荡之机渐生脱离中原王朝控制之心,而中原又忙于内斗,一时无暇顾及西北边事,却是让李继迁渐成尾大不掉之势。 李继迁改李姓复归拓拔,弃汉人蓄发之习,复党项旧俗秃顶,并迎娶党项大族卫幕氏之女为媳,并约拓拔氏与卫幕世代联姻,故实力大增,也渐为党项其余部落忌惮,其中六谷部的几大氏族欲投吐蕃以抗拓拔,拓拔继迁为免党项人再生内斗,便想化干戈为玉帛,说服六谷部最大的一支没藏氏,拓拔继迁认没藏黑云为义女,并许配给忠诚于拓拔氏的野利氏为妻,如此一来,几方都获利。 随着三方联姻的行成,没藏氏归附拓拔氏,却也因此引来了六谷部其他部落的不满,发动叛乱,攻入贺兰山,抢走了拓拔继迁之子拓拔德明的妻子卫幕氏,拓拔元昊也就从此失去了母亲。 而此时的没藏黑云还未与野利遇乞完婚,便担负起照顾元昊的使命,成了这个小娃娃的义姐,也就在这时,大宋大兵压境,六谷部又成仇敌,拓拔继迁知道在这种情形下是断断没有能力独自抵抗宋国大军,于是便遣使入辽,称臣,送出人质,辽授继迁为夏王,定难军节度使,并称会在开春之后辽军自雁门关入宋,解党项之围。 只是不想使者在牛心亭受风雪所阻。 陆飞一番思索,心中了然,党项人若是和契丹人联了手,那大宋在夏州的战事就只能干瞪眼了。 眼前这个小元昊是个重要棋子,只要他不入辽,那党项和辽的联盟定会拖延,最好能让辽人亲手杀了这个小娃娃,那就有好戏看了,真如此则大宋只需坐山观虎斗便可。 突然,陆飞心中生起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歼灭这一支小小的党项骑兵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分化党项人和契丹人的联合,那就只能再行险着,亲自护送这小娃娃入辽,而后再想办法借辽人之手杀了元昊,要这么做的前提就得控制住没藏黑云,让她乖乖听话。 陆飞一步步走向没藏氏,冰冷的弯刀映照着她那凄美的脸,她的身体抵在帐篷上无处可退,嘴唇吓得一阵阵哆嗦。 “你,你要做什么?我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你了。” 陆飞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把孩子给我!” 陆飞的刀和那让她不寒而粟的笑让她不敢不从,两行清泪夺目而出,望着小元昊在陆飞怀里不知害怕的挥舞着手脚,她喃喃道:“求你别伤害他” 陆飞笑了笑,将孩子放进了摇篮,并捏捏他那张稚嫩的小脸,缓缓道:“我不杀妇孺,但前提是对我没有威胁。” 没藏氏连连摇头:“那你就快离开这,我保证不让人为难你,我也不想知道你来这的目的,我只希望你快点离开” 陆飞微笑着走了过来,刀尖在她的脖项处轻轻的磨蹭着,这种举动让没藏氏的脚都掂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喉咙处一阵阵涌动,不敢哭出声。 陆飞道:“我这个人对自己不能做主的事从来不相信” 没藏氏仰着头,刚才穿衣的时候也只是胡乱披在身上,这会一阵晃动已是衣衫不整,露出那妩媚动人的美人骨,柔美的胸半影半露。 “那,那你想怎样?” 陆飞眉头一扬,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刀尖顺着她喉咙一直往下,动作很轻,却留下一条渐渐的印痕,冰冷的刀尖使她洁白的肌肤一阵阵颤栗。 兹! 突然,陆飞抓住没藏氏那敞开的衣领往下用力一扯,这一下倒也出乎意料,没藏氏只是在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衣裙,这一扯下来那便是一丝不存,腰下那一丛黑森林正泛着诱人的光泽,整个人如一尊裸|体雕塑一般呈现在陆飞面前。 一对如装满了水的肉皮囊正上下弹动,沉甸甸的挂在胸口,没藏大惊之下正要张口呼喊,却被陆飞猛的一把捂住,并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敢叫一句你和这孩子都得死” 没藏氏全身都在颤抖,缓缓的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上闪烁着晶莹的泪珠。 宽大的榻床之上,毛茸茸的毡被掀在一旁,陆飞厚实的嘴唇如品尝着世间最美的食物一般在没藏氏的全身雕琢着,她的身体像一个熟透了的红苹果,又像新剥的春笋,洁白而又湿润,沾满了初春纯洁的露珠,这个娇嫩的女人,有着细柳水蛇一般的腰肢,有着完美无暇的肌肤,根本不像是一个在草原上长大的女人。 陆飞从她胸前抬起头,缓缓道:“你真美” 没藏氏咬着嘴唇,双手紧紧的抓在枕头上,一言不发,那张俏丽的脸上充满着娇羞、怨恨和绯红等等复杂的表情,甚是迷人。 下颔,耳际,粉项,胸前,腹下,一直到那幽深之处,陆飞大胆而又忘情的吻着,吮吸着,她的身体随着这一切也在慢慢的起着变化,时而紧绷时而柔弱无力,脖子上的经脉也时时绷得紧直,红唇微张,双目紧闭,呼吸时促时缓,柳腰也在不时的扭动着,且有意想让她的身体更加的接近陆飞的嘴唇,鼻腔里发出一串串让她都觉羞耻的声音。 而这时,陆飞却躺在她边上,静静的注视着她脸上那迷人的变化。 离开了慰藉,没藏黑云一阵空虚,只觉全身麻痒难当,满脸绯红的轻声道:“别,别停!” 陆飞坏笑着轻轻的咬住她的耳垂道:“什么别停?” “像,像刚才那样,别停下来”一时,她面红耳赤,却又羞涩不堪,表情复杂得美不胜收。 陆飞反转过她的身子,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双手托住她胸前微笑道:“你想如何,我都满足你,你自己来” 第0049章难料 毡被里云雨已毕,没藏黑云在陆飞的怀里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趴在他胸膛上。 陆飞揉搓着她散漫在胸前的青丝,一脸的满足。 “你害了我,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没藏氏的眼角挂着泪,从此她永远的失去了属于女人最重要的东西。 陆飞在她发丝上亲了一口,轻声道:“我叫陆飞,从今天起便是你的护花使者,我可以做你最忠心的护卫,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没藏氏抬起头,满脸的五味杂呈,幽幽道:“可头一个欺负我的人就是你,我是野利家族的女人,你让我如何面对我将来的夫君” 陆飞握住她的玉手,轻轻的自己脸上拍打着:“那你惩罚我便是了。” 她抽回手,又趴了下去,喃喃道:“你的胆子好大,我只要喊一声,你就会被乱刀砍死” 陆飞翻过身将她压住,轻声道:“不是我胆子大,而是我的黑云太美了” 没藏黑云脸起绯红,偏过头道:“我不是你的黑云,我是野利遇乞的黑云,等我从辽国归来后我便要嫁给她,否则我们没藏氏会有大难的” 陆飞轻吻着她那柔软的红唇,温声道:“大宋禁军正杀奔党项而来,不管是没藏氏还是拓拔氏都得死,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你真想嫁给那个野利遇乞吗?” 没藏眨着眼,愣了半天却突然一把搂住陆飞的脖子,说道:“那你会带我去中原吗?我听说中原很大,有很多繁华的城池,我想去看看” 陆飞哼哼一笑:“好呀,但在这之前我得送你们去辽国,我做你的贴身护卫,然后我再带你去大宋” 没藏氏的心结在渐渐舒展,事以至此也无他法,如果让野利氏知道自己失了身,那比悔婚更可怕,自己会被族人活活用石头砸死。 “陆郎,你,你能像刚才那样再来一次吗?”没藏氏意犹未尽,刚才的疯狂让她忘记了痛楚,只有一浪高过一浪的兴奋,那种感觉让人沾上了就再也忘不掉。 …… 又一番酣畅淋漓,二人这才双双筋疲力尽的躺了一会,这才起身穿衣,穿戴整齐的没藏氏看着正在披甲的陆飞,咬着嘴唇轻轻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幽幽道:“陆郎可不能负我” 陆飞愣了一下随口点头道:“恩,我会的,你们打算什么出发去辽国” “雪一停就走” “那走吧,这里谁指挥,从今天起我就在你身边做一个护卫,这孩子我帮你带着,对了,我是哑巴,不能说话” 没藏蹙着眉,“我身子都给了你,你还不信我?” 陆飞笑道:“别傻了,我说过,我只相信我自己能做主的事” ** CD蜀王宫。 巍峨的宫殿群中,几名宫娥紧跟在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身后,她身披一件毛领红底的斗篷,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上面遍插金银首饰,双手相扣于腹部,端庄而又艳丽,随着她不紧不慢的走动,发髻上的饰物便发出一阵阵轻微的铃脆之声,甚是好听。 她便是蜀主孟仁赞的妃子,容妃,又因她好将发髻高高盘起而耸立,深得蜀王的喜爱,赐名‘朝天髻’,引得宫中宫娥和其余宫妃乃至于蜀中贵妇都争相效仿,一时传为美谈,李艳娘在她高高的发髻上遍布鲜花和各种幽香之物,每到春夏之时便引得一群群蝴蝶在她身边环绕,犹如仙女一般,蜀主大喜,说容妃人比花娇,尽引得蝶儿弃花蕊而来,遂又得美名:花蕊夫人。一时集蜀王万千宠爱于一身。 李艳娘走过长长的宫廊,来到一处宫门前,挺胸抬头,缓缓道:“在这侯着” 四名宫娥齐道:“诺!” 两名宫娥轻轻的推开了宫门,待李艳娘一进去,便又快速的将门掩上。 入得宫内,里面没有宫女和下人,远远的李艳娘便见在临窗一侧立于一个倩影,只见她一幅百无聊赖的模样,手里反复把玩着两个小木人,一直到李艳娘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觉察到。 “妹妹还念得他吗?” 李艳娘突然的开口让她吓了一跳,一把将小木人给藏在背后,看了看眼前的人,马上一个微笑,“姐,你怎么到我这来了” 李艳娘伸手将大敞四开的窗户给掩上,用一种责备的语气道:“天这么冷,你只穿这点衣裳也不知道关窗,受凉了可如何是好,你这宫里的奴婢是怎生伺候的,看姐姐一会惩罚她们” 李思思一龇她那明眸皓齿,笑嘻嘻的拉住姐姐的胳膊道:“姐,不关那些奴婢的事,是妹妹太无聊了,哪里也不能去,这不才开开窗透口气嘛,来,姐,坐,正好你陪我聊聊天” 李艳娘一厥嘴,笑而带怒道:“你呀现在知道后悔了吧,早就劝你要想清楚了,这做蜀王的妃子可不比你在父王那做公主,你现在后悔也迟了” 李思思一鼓嘴,喃喃道:“我没后悔” 李艳娘伸手如玉的一根手指在她额前点点道:“你呀,嘴硬,刚才手里拿的是何物?” “哪,哪有甚物,没有”李思思脸红着有些局促。 李艳娘侧目看了看宫门处,有些紧张的小声道:“别怪姐姐没提醒你,你现在是蜀王的妃子,要是让别人知道你对这个人念念不忘,那就会有杀身之祸,连姐姐都得跟着你倒霉,你可别害我” 李思思如小孩一般哦了一声便将身子靠在姐姐的腿上,温顺得如一只小狐狸,也只有在姐姐面前她才能找到一丝慰藉。 “姐,你想父王吗?”李思思眼睛出神,盯着殿柱旁的纱幔,思绪万千。 李艳娘垂下头,轻轻的抚摸着妹妹的脸道:“想有何用,咱们李唐已经亡了,如今已是寄人篱下,想多了也是徒添烦恼,过去的就让它都过去吧” 姐妹二人沉默了一会,双双陶醉在这片刻的亲情温馨之中。 李思思抬起头,眨着一双大眼道:“姐,我想见蜀王,你能帮我吗?” 李艳娘红妆娥娥的脸上露出一个盈盈娟娟的微笑,拉过妹妹的手道:“我知道你要做甚,可这是不可能的事,别再胡思乱想了,这个宫里有姐在你就安全,姐会好好照顾你的” 李思思却是粉脸一沉,抽出手道:“不,咱俩都成了他蜀王的妃子,他就一点不念父王盟约之事,真的不肯替我李家复国?” 李艳娘忙道:“你小点声,这种事不是你们能做主的,你进宫之日就劝过你,你非不听” 李思思争辨道:“可蜀王从来没有召见过我,我见不到他,你怎么知道我说服不了他,如果我说服不了他,姐姐你可以帮我呀,宫里人都说蜀王最宠爱你,你说他一定听” 李艳娘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起身转到一旁道:“没用了,蜀王已是百病缠身,怕是熬不了多久了,就算他肯见你他也帮不了你。” 李思思忙跟了过去道:“为甚?” 李艳娘失落道:“蜀王已七个月不能理政了,诸国事都交给了太子,我也实话告诉你,去年宋兵侵唐时我就劝过蜀王,蜀王也答应会出兵,可最后还是被压了下来,太子不同意,如今这蜀国的军政大权都在太子手里,宋国强大,太子是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没了的唐国去和宋国开战的。” 李思思脸涨得通红,急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些,我千辛万苦进这蜀王宫,一心只想让蜀王帮我李家复国,姐,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李艳娘滴下几滴清泪,心酸道:“我当时以为你只是想找个安稳的地方安身,哪里知道你会有这个想法,现在一切都晚了” 李思思一脸坚决,粉脸顿蹙道:“不,那我也要试试,我李思思此生,若是复国不成,我便随父王而去” 李艳娘忙道:“我的好妹妹,别傻了,蜀王不会见你,你也不可能见到他,连姐姐我都两个月没见到他了,这宫里现在全是太子的眼线,咱姐妹俩得小心一些,蜀王若死,你我何去何从都不知道了” 李思思沉默片刻,猛然道:“你是说太子想篡位?” 李艳娘摇摇头:“不,他用不着,他已经大权在握,蜀王随时都有可能驾崩,他只要沉住气等着便可,倒是你我,在这宫里竖敌太多,招人妒忌,咱俩事事都要小心” 李思思一脸委屈的道:“我嫁给他还一次没见过,他却就要死了,呵呵,天意,连我李世最后一丝复国的希望都不给我” 李艳娘也是好一顿懊悔,幽幽道:“说甚都晚了,姐知道你想着父王,可他已经不在了,咱俩还得好好活下去,六侍卫也一定希望你坚强的活下去,他一直那么喜欢你” 李思思忍住泪,跑向了窗边,推开窗门,任由那冷风吹拂着脸颊,慢慢的从怀里摸出两个小人,小人五颜六色,栩栩如生,一个是正在翩翩起舞的女子,一个是正挥舞唐刀的侍卫,这是当年六侍卫亲手雕得,雕得那么细致,每一刀都透着他对公主满满的爱,只是苦于身份悬殊,终不得遂愿。 “姐,六侍卫没死,他还活着”李思思低头头,泪水滴落在小人身手,她那柔软的指肚轻轻的抚摩着它的脸。 李艳娘忙走了过去道:“没死?可外间都在传李唐十三卫都死在江陵城,你来的时候不也说他已经死了吗?” 李思思咬着牙,百感交集,喃喃道:“他没死,是他把我从江陵城救了出来” 李艳娘露出一丝欣喜,扶着妹妹的胳膊道:“那他为何没有随你一同到蜀中来?” “他变了,变得我根本不认识,李唐十三卫就他一个活了下来,他走了,去了汴梁”李思思说得伤心不已。 “变了?怎么可能,他那么喜欢你,竟然会让你一个人来蜀中,不应该呀,六侍卫不是这样的人,他为什么会这样?”李艳娘也是一脸诧异,沉吟道:“姐到是听说过一件事,不知道和六侍卫有没有关系?” 李思思擦着眼泪,抬头道:“甚事?” “听宫里人说,在汴梁城发生过一件大事,宋廷殿前司的一个大将当街遇刺,这事闹沸沸扬扬,有人说是宋廷的争权夺利,也有人说是原来被宋国灭亡的各国残余所为,你说六侍卫没死而是去了汴梁” 李思思愣住了,忙道:“姐是说六侍卫没有忘记李唐,是他做的?” 李艳娘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是什么样的事才会让六侍卫弃你不顾而非要去汴梁,不过就算是他又能怎么样,你已经成了蜀王的妃子” 李思思刚刚燃起的兴奋转眼就愁去惨淡,将头深深的埋进了姐姐的怀里,偷偷的将那个小侍卫的木头人送到了红唇边,一脸的憧憬、无奈。 第0050章契丹 晴空万里的横山脚下,略有微微的冷风拂过,四周干净的如水洗过一般,放眼望去,到底都是白茫茫一片,天是蓝的,地是白的,空旷得让人心情都爽朗几分。 一队党项骑兵缓缓而行,将积雪踩踏得纷纷扬扬,在队伍之中,‘哑巴’侍卫陆飞不紧不慢的赶着马车,一点不害怕,他也是最近才得知,原来只要控制住没藏黑云就真的一点危险都没有,刚开始还在为自己的发式担心,现在一看,党项人虽然大部分都恢复了旧的秃顶发式,但这项命令也才刚刚下达,很多族人还来不及更改,这支两千多人的送使大军里有近一半人还没有剃发。 陆飞要做的只要将发髻打散,如一个疯子一般披头散发再装个哑巴,摇身一变就成了党项一员,这一连过去好几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这其中没藏黑云自然是功不可没,她是野利将军的未婚妻,又是李继迁的义女,说话还是有些份量的。 毡车内坐着没藏黑云和小元昊,其实没藏氏的心情是很复杂的,她不知道陆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一个汉人,一个胆子很大的汉人,她更不知道自己这稀里糊涂的被她裹胁着会给部族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甚者她都不知道这个汉人为什么会跟她入辽,她很害怕,对未知的恐惧,只是现在她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她只能等,希望一切都朝好的一面发展。 每一个女子对她的第一个男人都会有刻骨铭心的感觉,没藏黑云也不例外,她是六谷部草原上出了名的美女,能歌善舞,垂涎她美|色的男子一大堆,草原上的女子都崇拜英雄,甚至在草原上还有一种近似野蛮的习俗,抢亲,抢来的妻子比中原汉人明媒正娶的妻子都受人尊敬,而这也正是草原男人们一种彰显胆识的方式,只不过真正敢这么做的部落不多,抢走了别人的新娘,一定会带来部落间的战争,一个部族的新娘被另一个部落抢走是奇耻大辱,结果是杀得血成河,甚至给族人带来灭族之祸。 没藏黑云也憧憬过自己将来的男人,他一定是个草原上的大英雄,是和贺兰山一般雄伟的男人,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都被这个汉人给打破了,她被人抢走了。 没藏黑云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小元昊,喃喃自语:“长生天,您是如此的神圣,请您告诉我,我有没有罪” 马车颠簸着掀起门帘一角,没藏氏静静的注视着陆飞的背影,一会傻笑一会又黯然神伤,当陆飞有时转过头看过来的时候,她又觉得有些羞涩的偏移目光,她喜欢他在她身上的寸寸柔情,也沉浸在他粗暴的蛮横之中,他有着汉人的温顺也有党项人的狂野,更有雄鹰一般高高在上的魄力和胆识,恨与爱交织着如同煎熬。 陆飞只是静静的赶着车,腰刀就放在触手可即之处,只要这个没藏黑云有任何的反抗举动他会不惜一切杀了她并劫持这个小娃娃逃离这,不过从这些天行路中她的表现来看,黑云并没有害自己的举动,甚至连一句怨恨的话都没有,也许是她害怕。 一连几天,陆飞都与她形影不离,晚上入睡时也在她帐外侍立,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是当他每次看到没藏氏那无助的睛神时,陆飞也有些不忍,这样对待一个女子是残忍了一些,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偿还,在势力的争伐之中,她真的是无辜的。 接下来的几天一路风平浪静,天公也作美,阳光明媚,只是气温还是很低,党项使团的统帅是没藏黑云的亲哥哥没藏额庞,他并没有过多干涉妹妹身边突然来了一个侍卫,他也根本就没想到会有汉人混进来。 大军踏着黄河的冰面缓缓而行,所有人都下了马,为防冰面破裂三三两两之间都相隔着一段距离,马蹄上都包裹着布片,陆飞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搀着没藏黑云的胳膊,看着脚下那浑浊的黄河水,没藏黑云的脸都吓得煞白,身体紧绷着,重心几乎都压在了陆飞的手上,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陆飞当成一种倚靠。 前后而行的党项人也没有过多的关注他们,中原汉礼在党项人身上没有太多的影子,男女有别看得不是很重,而在所有人的眼里,陆飞就是没藏氏的一个奴隶,一个哑巴又有些痴傻的奴隶为主人做这些那是很平常的。 冰面很滑,大家走得很慢。 没藏黑云看看前后大家都全神贯注又离得远,便轻声问着陆飞:“你到底要跟着我跟到什么时候?” 陆飞小心翼翼的踏冰而行,没有说话,他不能自己暴露行踪,只是投之一笑。 没藏黑云又道:“上次我说我想去中原,我现在又不想去了,我不能那么自私抛弃我的族人,过了黄河你就走吧” 陆飞只是安静的走着,一言不发,他的沉默却让没藏氏很担忧,她有些不安道:“我真好怕,怕你做出什么有损党项和契丹的事来,你会让我成为全族的罪人,你离开这好不好,我不要背叛我的族人” 陆飞扭头前后看了看,偏头沉吟道:“你我都没有回头路,看到脚下这冰面了吗,这就是你我的处境,是党项所有族人的处境,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步步是险,如履薄冰” 没藏黑云眼角挂着泪,轻声道:“你为什么要让我做这个选择,我知道你是宋军的探子,我不能跟你走,不能” 陆飞手上一用力,紧紧的抓住她的胳膊咬牙道:“你跟不跟我走我不管,但你给我记住,听我的会将来少死很多人,我也告诉你,只要你们和契丹人联合,那就彻底失去了退路,宋军会将贺兰山踏平,你不用怀疑宋天子的能力和决心,你也不想看到这一幕吧,来,牵着缰绳” 陆飞将缰绳甩到她面前,折回身从马车里将那个还在毛毡中熟睡的小元昊抱在怀里,转头瞪了她一眼,继续赶路。 没藏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忙跟了上去,小声道:“我怎么相信你?” 陆飞掩掩襁褓的毛毡,尽量不让寒风吹到这小娃娃,低声道:“你可以不信,你也可以试试揭发我的身份,后果你一定承担不起” 陆飞很自信,从他踏入汴梁城的那一天起,他每一步都是在悬崖上跳舞,也许他已经沉浸在这种大起大落的兴奋之中,也许是他这具身体作为一个杀手与生俱来的勇气,亡命之徒永远都在拿命赌。 没藏氏的脸被寒风吹得潮红一片,她咬咬牙,与他并肩走着,良久才鼓起勇气道:“我不想害你,草原上的女人是不会害她爱着的男人的”说着她的脸上不禁又泛起一阵羞涩,一种中原女子的矜持。 陆飞没有看她,只是微微一笑:“我们中原人有句话,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也许我的手段算不得君子,但有你这句话不管我此行能不能成功,我不虚此行” 陆飞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拉她的手,十指紧扣,在这寒风呼呼的冰面上宛如一对恋人。 没藏氏忙道:“快放开我,一会有人看到了” 陆飞微笑着用手指在她手心里挠挠痒,这才放开,一偏头轻声道:“晚上若想我入帐,就将灯灭了,我就在帐外等侯” 没藏听得耳际飘红,羞愧的低头一笑。 女人是奇怪的,是感性的,她会在突然之间爱上一个人,爱得轰轰烈烈,也会在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恨一个人,恨得天崩地裂,但一旦有了肌肤之亲就再也恨不起来了,就算是假装的恨都显得那么假,也正如那句话:男人对女人可以有性无爱,但有了爱男人就会义无反顾,而女人却永远都是有性才有爱,而且爱得那么痴,痴到义无反顾。 黄河对岸近在眼前,岸上‘辽’字大旗迎风展展,沿着岸边站着很多人,有军有将也有辽国的文臣。 陆飞抱着元昊跟在没藏黑云和没藏额旁身边率先迎岸而去,远远的就是一个辽国文臣走上前来,鼻孔朝天的喝道:“来的可是夏王贡使?” 辽人说的是汉话,虽然在中原周边有着几百个异族,各族间也有多种不同的语言,但凡是两族之间来往的书信和交流言谈却都是用汉语,汉语成了一统天下的官方语言,不过也只限于各族首领和官员之间。 没藏额庞面有不悦,仍是上前右拳按于左胸见礼道:“党项没藏氏首领没藏额庞,阁下是?” 那人哼了一声道:“大辽云州节度韩德让,小娃娃带来了吗?” 辽人雄据北国,立国近百年,兵强马壮,连大宋都不放在眼里,对党项这种势穷来投哪里会有好脸色。 没藏额庞心中恼怒,哼笑道:“韩使君如此言语,不怕伤及邦交吗?” 韩德让哈哈一笑,不屑道:“邦交?在我泱泱大辽面前你们党项人也敢称邦交,连你们的夏王都是我皇所封,记着,你们是来贡使称臣纳绢,没有什么邦交” 没藏额庞黑着脸,怒火中烧,一旁的没藏黑云忙上前双手搭于肩屈膝道:“我等应大辽皇帝之请、奉夏王之命前来与辽共商抗宋之事,有劳韩使君在此相侯,请带为引见” 韩德让一看没藏黑云,立时两眼大放异样,点头道:“这位女子说话还算恭敬,不知你是?” 没藏氏微笑道:“没藏黑云见过韩使君” 韩德让一脸贪婪,上前就要搀扶,“好好,有礼有礼,想不到党项人中还有这等美色,本官倒是对你的名字早有耳闻,名不虚传” 一旁的没藏额庞早就按耐不住,这会一见韩德让这幅好|色之样立感恶心,却又不便出手相阻。 也就在韩德让的手正要触碰到没藏黑云的身体时,陆飞却上前一步,挡在了二人之间,扬扬嘴角微笑着瞪着他的眼睛。 “大胆,敢在本官面前放肆”韩德让有些意外,他边上的一众兵卒也上前几步,人人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没藏黑云忙道:“韩使君莫怪,他,他是我的侍卫,久居草原,疏于礼教,有些木纳,请使君见凉” 陆飞现在可不怕什么暴露身份,双方打起来最好。 韩德让一甩袖,瞪了陆飞一眼,哼哼一声又转过脸微笑着对没藏黑云道:“本使奉大辽皇帝之命在此恭候多时,请党项来使入驿馆歇息,明日一早我亲自护送你们前往云州见驾” 不管在何时,有一个美女从中斡旋实在是一种万金油似的调和剂。 没藏额庞忙道:“大辽皇帝在云州?” 韩德让的眼睛一直色迷迷的盯着没藏黑云,随口道:“不,圣驾不在,萧太后此时正驾临云州,没藏姑娘,请。” 陆飞腹语道:大辽萧太后?难不成是萧燕燕,鼎鼎大名的契丹萧太后? 第0051章进来 大队人马纵横驰骋,天近傍晚时已看到了朔州的城郭,众人这才放慢了速度。 没藏额庞与其妹并骑而行,他看着陆飞那不苟言笑的表情倒生出一丝赞许的样子,低声以党项话问着身边的妹妹。 “妹子,这傻小子到底是哪来的,挺有勇气的呀,这些天我一直都想问你,好面生哪。” 没藏黑云有些紧张,说道:“临走时夏王吩咐他保护小公子” “哦!”没藏额庞半信半疑的点点头,“不对吧,我怎么感觉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哪,哥哥我是使节扈从,我怎么就不知道这事” 没藏黑云忙道:“你打听这些作甚,夏王怎么安排还用得着向你秉报吗” 陆飞自然是一句也听不懂,但从他们两个说话时的眼神来看,一定是和自己有关,此时此刻顿感学好几门外语是多么有用。 此时,大队人马已经来到了朔州城门外。 韩德让从马车上下来,对紧随而来的没藏氏兄妹道:“党项来使可入城歇息,兵马就在城外安置” 没藏额庞忙翻身下马道:“不让我们入城?天寒地冻的,辽国就是这样待客?” 韩德让笑道:“你们党项人的营地能容许他人军马驻扎吗?” 没藏额庞真想在这家伙的脸上留个脚印,沉声道:“兵马只是负责我们小公子的安全,韩使君多心了吧” 韩德让道:“这个请没藏将军放心,我朔州城治安很好,这里不是草原,也不会有谁敢冲进城抢走我们的女人,哈哈” “你!”没藏额庞抓着刀柄的手都在颤抖,几个月前六谷部的人冲进夏王王庭抢走了世子拓拔德明的妻子,此事乃党项人莫大的耻辱,此时却被他提出来岂不是在羞辱党项人。 韩德让却不慌不忙道:“没藏将军难不成是想在我大辽铁骑面前舞刀弄枪?要入城就请何处来回何处去,想结盟军马就不能入城,没藏将军和黑云姑娘以及小公子的安全本官会负责” 没藏黑云怕双方起冲突便用党项话对哥哥道:“哥,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按他说的做吧,料此等两国结盟的邦交大事他不敢耍花样” 没藏额庞瞪着韩德让道:“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那又能怎样,夏王还等着辽国发兵攻宋呢。”没藏黑云无奈,又对韩德让投去一个微笑道:“韩使君,都依你,不过我还想带上我这个侍卫。” 韩德让不满的瞟了陆飞一眼,还是点点头:“可以,请入城” 朔州城是辽国与大宋对峙的边城,往南去五十里过了长城便是雁门关,那里有宋将杨延昭在镇守,双方近一年虽然没有大的战事,但边衅从来没有停止过,今天我杀你几个哨兵,明天我宰你一支巡逻队,各自的探子在野外时时都能碰上,人脑都快打成狗脑了,只是谁也没有大举进攻,一年前的恶仗让大家都打累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朔州城并不繁华,城也不大,听说这里驻扎了一万多由汉人和渤海人组成的辽军,其中也有少量契丹人,这里是幽云十六州最边缘的一个州,自从七十年前被石敬唐割让给辽国后中原王朝也就从此失去了长城的屏障,辽军铁骑随时都可以越过长城南侵,好在是雁门关还在宋国手里。 入了城,陆飞抱着小元昊跟在没藏兄弟身后随着韩德让的指引来到了驿馆,一路上他无心欣赏边城的市井,只思索着如何才能不露声色的挑起党项和契丹的反目。 在陆飞眼里韩德让不过是仗着辽国的兵势之威逞些口舌之快,是个十足的小角色,他是没有权力决定两国邦交大事的,要把事情闹大闹得党项人和契丹人水火不容就得闹上辽国顶层,听说辽国小皇帝是个傀儡,国中大小事全都决自于其母萧太后,也好,要博就博个大的。 韩德让一直将党项使者三人送进馆驿,并在馆外添设了百十名兵丁,迟迟不愿离开,一对小眼来回不停的在她身上扫视着,只是她身边这个侍卫真是讨厌,寸步不离左右。 陆飞站在馆舍门口手摸刀柄,一动不动,韩德让也站在门口,看着貌美胜花的没藏黑云道:“来使一路风尘,韩某已让人置下酒宴歌乐,以解没藏姑娘的旅途艰辛” 没藏黑云将仍在熟睡的小元昊轻轻的放在床上,这才出门施着礼道:“难得韩使君盛情款待,只是小女子一路颠簸,有些累了,明日一早还要晋见贵国太后,就不劳烦韩使君了,请回吧” 韩德让哪里舍得走,此次两国结盟,重要的人物只是那个小娃娃,至于送上门来的美女自然就没有放回去的道理,党项人也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得罪辽国,韩德让今年三十刚出头,人也长得俊朗,有着汉人的儒雅也受契丹人的影响颇为豪爽,自是世之美男,吸引着不少辽国贵妇的青睐,他自己也是见了美女就拔不动腿,不吃一口总是不甘心。 “那真是遗憾,不如没藏姑娘请在下进去坐坐”韩德让看着没藏氏那光洁的脖子忍不住喉结一阵涌动,“在下早就听闻姑娘的美名,听说姑娘能歌善舞,在下也初通音律,不如…….” 没藏黑云不便动怒,微笑道:“韩使君莫不想小女子在这给您舞上一段?” 边上的没藏额庞脸都涨得通红,却也不好发作。 韩德让欣喜道:“如此甚好,在下正想一饱眼福”说着话他正嘻笑着伸手想去拉没藏氏的手。 却在这时,一抹刀影在韩德让的脖子下一闪而过,韩德让大惊失色,看着那正飘荡在半空的几根毛发,他张大着嘴摸着下巴只剩半截的胡须正要后退,那刀影一翻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几个辽兵见状忙都一齐拔出刀朝陆飞围了过来,边上的没藏额庞也慌了手脚,不知道这刀是不是要拔出来,他是党项使团的统领,他若是拔了刀那就等于两国要刀兵相见了。 韩德让脸色煞白,结巴着道:“大,大胆,没藏额庞,快让你的人住手” 没藏额庞虽担心事情闹大,可这一幕却是他敢想而不敢做的,看着就解恨,当下便用党项话对陆飞道:“小子,别乱来,伤了他咱一个都跑不了” 边上的没藏黑云知道陆飞听不懂党项话,俏脸一沉,紧蹙秀眉道:“韩使君,我等乃党项使者,你若诚心相待,他日我见你主之时不会多言今日之事,望韩使君自重,让他走”说罢便转身回屋。 陆飞收刀回鞘,再次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还真有点侍卫的架式,他天生就是个侍卫。 韩德让摸着脖子,一脑门子汗,咬咬牙,哼的一声领着他的亲兵拂袖而去。 没藏额庞用一种敬佩的目光看着陆飞也进了屋,对其妹道:“妹子,这小子够狼性的呀,连我都给他吓一跳” 党项人崇拜狼,传说党项勇士都是狼的后代,他们身上都流趟着狼的血液。 没藏黑云笑靥如花,掩饰着她内心的躁动,说道:“夏王挑的人怎么会差,哥,你回屋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可那姓韩的要再来怎么办?” 没藏黑云看了看陆飞,道:“有他在呢” “哦哦,对对,那我上去了,我就住你楼上,有事叫我” 走过陆飞身边时,没藏额庞拍拍他的胸甲,一竖大拇指,‘嗯!’ 残阳落下,夜幕降临。 陆飞身边的门轻轻打开一条缝,一个柔柔的声音轻轻飘来:“外面冷,进来吧” …… 片刻之后,屋内到处都是散落的衣甲和女人的衣裳,墙边两条光洁的躯体紧紧的缠绕在一起。 陆飞将她紧紧的抵在墙上,托起她那比月亮还柔美的修长的腿,一次次催动着身体,直抵云层深处,没藏黑云咬着几缕青丝,眉头紧蹙,双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胸前一对浑圆在左右晃动,她在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 屋里响彻一阵开水翻滚的声音,不知冷,不知倦,陆飞的肩膀上留下一道道指甲印,舌尖上的舞蹈丝润湿滑,彼此急促的贪吃着。 “陆郎,用力,我,我要晕了”无羞无耻的话语断断续续,她摇晃着满头的青丝,表情欲哭无泪,欲罢不能,一条条细流顺着她腿侧在滴淌。 几步之遥的床榻之上,正有一双天真无暇的小眼睛盯着他们出神,似乎在想:你们在干什么? “陆郎,元昊在看着”没藏氏喘息着,拍打着陆飞的肩膀,一脸红霞。 “才一岁,给他看,让他学着点” “不……不行” 一块红肚兜飞起,不偏不移的盖在了小元昊的头上,他一时小手乱挥,发出一串咯咯的稚气笑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没藏黑云的身体一阵紧绷,久久的迸住呼吸,似是频死前的挣扎一般,这一刻短暂而美妙,她喘着气伏在他怀里,香腮溢汗,幽幽道:“陆郎,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不管你去哪,请别丢下黑云” ** 天亮时,陆飞依然挎着刀站在屋外,没藏额庞正打着哈欠下了楼,甩着膀子,来到陆飞面前,又拍了拍他胸前的护甲,一竖大拇指,‘嗯’。 第0052章无情 CD蜀王宫城。 纱幔摇曳的深宫之中,静得出奇,十多名不苟言笑的宫娥一动不动的分布在寝宫的各个角度,如同守卫着陵墓的雕塑,在寝宫的最深处,有张宽大的榻床,上面锦被层层,一个满头银丝的老者正静静的躺在那,皮囊松弛的脸上遍布着灰褐色的斑点,他老了,看着他睡在那就好像已经安详辞世的老人。 咯吱! 多时不曾开启的宫门这时正在缓缓开启,一位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拎着衣裳下摆,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一众宫娥一见他忙都屈膝小声道:“参见太子殿下” 蜀国太子孟玄喆挥挥手,众宫娥躬腰而退,这次来是因为太医说蜀王时日无多,只怕咽气就在这几日了。 龙床上的老者也听得动静,幽幽的睁开眼,眼神浑浊,一点精气神都不具,一见到太子正移步过来,他马上就变得有些不安,吃力的直起上半身朝四周看看,但很快他就发现,寝宫里就他们父子二人。 孟玄喆来到榻前,抖动下摆,跪了下去,道:“儿臣给父王请安来了,父王好些了吗?” 老蜀王扬扬干瘪的右手,嘴唇蠕动着,费力道:“你,你来作甚,朕不想见到你,走,走!” 蜀国虽然对大宋称臣,但私底下或国人都还视蜀主为帝,孟仁赞治蜀几十年,宽容施政,深得百姓爱戴。 孟玄喆站了起来,坐在榻边,将老蜀王的枕头加高了几层,微微一笑道:“父王别动气,要多多静养,儿臣这几日忙于国事,没能常来问安,父王一定生儿臣的气了吧” 孟仁赞下巴上的白须一阵抖动,颤颤道:“朕悔,悔呀,当初怎么就立你为太子,悔呀,你不用在父王面前装孝子,今天来你是不是要看看朕有没有死” 孟玄喆苦涩一笑:“父王多心了,儿臣从不敢有此想,儿臣还指望着父王早日康复,重掌朝政” 老蜀王一共有三个儿子,长子孟玄喆三十岁,次子孟玄机十七岁,三子孟玄恭十三岁,五年前蜀王渐感来日无多,便立长子孟玄喆为太子,并渐渐让他参与朝政,蜀王由于身体的原因也对处理政务越来越力不从心,便只在宫中安养,却没想到太子一朝权在手就大肆培植自己的势力,不出四年就已经将蜀国大权牢牢的握在手里,几乎架空了蜀王,等蜀王意识得自己的处境后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也就在这时,一病不起。 这一病就是半年,行将就木,在这段时间内他见不到任何朝臣,见不到亲信,只能在这孤冷的深宫中慢慢等死。 孟仁赞摆摆手,他都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儿子了,“老大,父王就要死了,你告诉朕一句实话,你那两个兄弟是否还活着” 孟玄喆离开床榻,背手而立:“父王何出此言,他们一切安好,父王不用操心,儿臣会照顾他们的” 孟仁赞一脸苦楚的摇摇头,面容憔悴,喃喃道:“无情自是帝王家,你那俩兄弟天性纯良无意与你争位,也争不过你,如今这蜀国朝野你已是一手遮天,朕不想看到兄弟相残,若你敢做出有悖伦理之事,朕死不瞑目” 孟玄喆有些不悦,不耐烦道:“儿臣记下了,要没事我走了,父王好好安歇” “不,你别走!”蜀王用力的直起身子,伸手想要抓住他:“你让他们来看看朕,朕临死前想看看他们” 这个要求只怕他不能实现,若是突然来了个临终密诏,那诛杀胞弟的恶名孟玄喆就不能不背了。 孟玄喆折了回来,哼哼一笑:“父王,您把儿臣想得太恶毒了,他们暂时还不能来看您” 蜀王无力的躺了回去,幽幽道:“太子,来,坐到父王身边来,听父王说几句话” 也许是孟玄喆还念着一丝父子之情,他有些不安的走了过来,轻声道:“儿臣在这,父王您说” 蜀王泯了泯干涸发白的嘴唇,脸上也是一幅慈父的表情,他明白,不管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眼下的朝局,一切只寄希望于太子还存着一丝良善之心,他语速很缓,每说几个字都要喘上一口气,真的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太子,你要答应父王,朕死之后,你要善待你的兄弟姐妹,善待蜀中臣民,我蜀国有山川之险却无虎狼之师,凡事要多听朝臣之策,不可一意孤行,不可施严政于百姓,如今中原列国一统归宋,宋国太强大了,在你羽翼未丰之前切不可主动与宋言战,示弱非弱,待时而动,如此方能保我孟氏宗庙不亡” 孟玄喆点点头:“儿臣记下了,儿臣从未想过与宋开战” 蜀王也只是尽人事,儿子会不会听他的他也无能为力。 “儿子呀,你错了,不是不战,是时机已过,也是时机未到,当年朕眼睁睁的看着唐国覆灭,唇亡齿寒哪,唐国若在,我蜀国何至于沦落到现在孤掌难鸣的境地,如今的蜀国想要生存下去,不能只一味屈辱的求和,城下之盟是不能长久的,战而不败方有求和之本。 你继位之后,要励精图治,内和臣民,外示弱于宋,倘若宋军敢来犯境你要有一战的勇气,江山你争到了,要能守得住,听见了吗?” 孟玄喆机械式的点着头:“儿臣尊父王教讳” 蜀王艰难的笑了笑,笑得很无奈,他只能但愿儿子听进去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已是气力不支,连连咳了几声,接着道:“真听也罢假听也罢,父王快死了,这江山是你的,怎么折腾朕管不了了,生前犹无大德与蜀,哪管得死后洪水滔天,太子,父王在临死之前能不能见见李氏二妃,朕辜负了李煜,九泉之下朕无颜去见他呀,人生大憾” 孟玄喆沉思一会,微微笑道:“儿臣尊旨,来人” 殿门一开,走来一名内侍:“太子有何吩咐?” “去请容妃和李昭容(蜀后妃封号)前来见驾” “诺!” 没过多久,殿外内侍喊道:“容妃,李昭容侯见” 老蜀王对身边的太子挥挥手:“你去吧,朕想单独见她们,你不用担心,她们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孟玄喆施礼而出,走到门口时,见到李氏二妃,也躬腰见礼道:“玄喆见过容妃娘娘,李昭容” 二女忙也曲膝还礼:“太子有礼”说罢便要入殿。 孟玄喆却将殿门给掩上了,挡在她们面前,一旁的内侍也识相的离开了。 “不知太子有何见教?”李艳娘怕这个太子,她知道他垂涎自己的容貌已久,只是目前还不敢作出有悖伦理之事。 孟玄喆哼哼一笑,不安份的眼神在两位绝色美女的身上来回扫视一番,不过他不急,早晚这两人都是自己的胯下玩物。 “容妃娘娘,一会见了王上,好生答话,别胡说,最好出来的时候将所有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你放心,不管父王在不在,本太子都会好好待你,别不知进退,呀” 说着话他笑嘻嘻的伸手要去摸李艳娘的脸,却被一旁早就看不过去的李思思给喝住了。 “喂,你怎么如此无礼,我们是你父王的妃子,你太放肆了” 李艳娘忙扯扯妹妹的袖子,笑着对孟玄喆道:“若太子说完了我们要去见驾了” 孟玄喆哼哼一笑,瞪了李思思一眼道:“小花蕊?哼哼,大小花蕊,呀,哈哈哈哈…….”他哈哈大笑着得意忘形的走下了台阶,在父王面前,他也许还有一丝为人子的人性,但在蜀宫三千佳丽面前,他就是将来的主人,想怎么揉捏都行。 李思思粉脸通红的瞪着孟玄喆的背影,咬着银牙道:“这人太可恶了” 李艳娘忙道:“好了,进去吧” 但很快,这殿外就聚集了大量的禁军,将这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0053章缟素 “臣妾拜见王上” 蜀王有些欣慰,只是身体虚弱不堪,吃力的抬抬手:“免礼,来,孩子,坐朕边上来” 李思思是头一次见到蜀王,却没想到他已经病成了这幅模样,那对晕花的老眼满是凄凉又透着无尽的辛酸,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倒还有点她父王李煜般的慈祥,只是不知这老王上为何一见面便称‘孩子’,不是妃子吗? 李艳娘双眼红红的,一把上前拉着他那无力的手,哽咽道:“王上,两月未见,您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蜀王苦笑着摇摇头,看了看李思思,道:“你就是李煜的小女儿?” 李思思道:“正是!” “嗯,好,好呀,你周岁那年朕抱过你,李煜有福气,唉。”他长叹了一声,似乎又想起那个敢囚父的太子儿子,咳了一声又道:“孩子,委屈你们了,朕的父王和你们的爷爷当年同为大唐的臣子,若不是后来的藩镇之乱,也许李孟两家仍是世交之好,朕与你们的父王也相识多年,虽各据一方,但那份自幼相识的情份仍在,艳娘。” “臣妾在。” “不要这么说,朕从来没拿你当过妃子,你是朕的故友之后,朕有愧于你们的父王,那年蜀国与你们唐国联姻,其实朕是想让你嫁给太子,但朕那时候是被那个逆子蒙敝了双眼,他狼子野心,对待他身边的那些女人狠哪,朕看错他了,但那时宋国日盛,唐、蜀困弱,非结盟而不能自保,联姻之事是为了让宋国不敢南侵,朕不得已只能让你伴在朕身边,虽然受些委屈,但也不至于被那个逆子摧残,太子妃五年间死了四个,个个暴病而亡,他太残忍了。” 李艳娘连连抽泣,“艳娘承蒙王上怜惜,父王泉下有知也会感激王上的” 蜀王呵呵一声苦笑,摆摆手道:“朕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思思。” 李思思被他这一席话也说得感概万千,人之将死其言也真。 “王上,思思在。” 蜀王拉住她的手道:“孩子呀,你父王没白疼你,巾帼不让须眉,你入宫朕知道你的用意,可朕帮不了你了,没人再听朕的话了,李煜比朕强呀,他还有两个好女儿,嗯,好,好呀,咳咳咳。” 孟仁赞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处渗出一丝血水。 李艳娘忙道:“王上,您,您怎么了,我,我去叫太医。” “不!”苍老无力的声音喊住了她,孟仁赞道:“不用了,朕不行了,来,孩子,榻下有个黑色的盒子,你拿出来。” 李艳娘泣不成声,弯腰去摸,果然有个一尺见方的小木盒。 “打开看看” 姐妹俩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卷黄绢和两片金册。 孟仁赞又咳了几声道:“朕有负于你们父王于前,定不能再让他的后人遭不测,朕做不了什么了,只能帮你们这些了,艳娘,叫太子和内侍进来。” 片刻,二人具入。 “儿臣拜见父王。”太子孟玄喆拜于地。 “内侍,宣旨!”孟仁赞指指一名老内侍。 李艳娘将锦盒递了过去。 “诺!”内侍正要上前来接。 “慢。”太子忙叫住了他,眼看着父王就要归天了,这会可不能闹出什么遗诏来。 蜀王用尽全身气力,声嘶力竭的喊了句:“太子,朕要死了,朕不会动你的王位,你有胆子囚禁父王,却没胆听一个临死之人的遗言吗?” 孟玄喆愣住了,好半天才悻然的朝内侍一偏头。 内侍这才敢接过锦盒。 “念,大声念!” 李氏姐妹当即跪下,太子也伏于地。 “诺!”内侍抖开黄卷,便大声宣读:“蜀王诏: 自先王后大行,中宫之位空悬二十二载,王,孤寂孑然而过,倍感寂寞。 今李氏容妃、李氏昭容,温谦恭淑,有明柔之质,贤淑之德,安正之美,仪容端庄。 王后之尊,与王同体,承宗庙,仪垂万民。 晋李氏容妃为昭仁王后。 晋李氏昭容为昭贤王后。 王,亲授金册,共立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 太平兴国二年腊月初八。” 此旨一宣,太子孟玄喆明白了,虽然可恨,却也不至于此事逼宫。 李氏二女也是了然于胸,王上这是在保护她们,有了王后之尊,太子也不敢胡来,当即双双拜谢。 “臣妾领旨谢恩,王上千岁千岁千千岁。” 内侍将两片金册奉上,忙下拜道:“奴婢拜见昭仁王后,拜见昭贤王后。” 蜀王孟仁赞盯着太子道:“太子,还不拜见王娘。” 孟玄喆心中不甘,二女的美色乃蜀中绝无仅有,这一拜那就是母子有别了,违背纲常伦理之事怕不能乱为之吧,但孟玄喆却也无所谓,反正这将来后|宫他是君,做点什么违禁之事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念及此,他便不情不愿的跪在二女面前,拜道:“儿臣拜见二位王娘。” 突然,蜀王一阵猛烈的咳嗽,躬起身子,指着太子,他那布满无奈的双眼瞪着,大声喊道:“太子,记住你的话,善待兄弟姐妹,保全宗…….庙。” 话毕,人已促然倒下,僵直的枯手仍高高举起,空洞无神的双眼久久没有合上。 李氏二女当即哭喊着跪下:“王上!” 太子也惊了,慢慢爬了过来伸手试探着父王的鼻息,猛然一抬头,脸上哭不似哭笑不似笑,连连磕头,也终是落下几滴泪:“父王!” 一旁的内侍官也跪了下来,大声喊了一句:“王上薨了!” 蜀王宫中一时缟素漫天,处处宫门前都齐齐飘白,蜀王孟仁赞的尸体被移倒了安宁殿入敛,殿中跪满了宫妃和内侍,一众朝臣也是披麻带孝跪于殿外,整个蜀王宫笼罩在一片庄严肃穆之下,哭声不绝。 噩耗传开,CD百姓家家披麻,个个戴孝,哭声震天,全城尽飘冥纸。 翌日,太子孟玄喆于先王灵柩前继王位,尊其已故生母为慈恩王太后,晋先王王后李艳娘为昭仁王太后,晋先王王后李思思为昭贤王太妃,赦天下,举国哀悼三十日。 第0054章佳人 塞北的边城在清冷的早晨中渐渐热闹起来,南来北往的商队开始络绎不绝的穿梭在朔州城的大街小巷,在边境上,大宋的文章书籍是个热门商品,不少契丹人以识得几个汉字而沾沾自喜,除此之外,丝绸也是边境上的硬通货,通常情况下它比银钱好使,一旦有战事,布匹丝麻、粮食等物价格就直线上扬,银钱大幅贬值。 这里比不得汴梁,至少在陆飞眼里朔州差不多就是穷乡僻壤,自大清早离开驿馆朝后他就一直以一个侍卫的身份为没藏黑云驱使着毡车,他长发飘飘,头顶一高高的毡帽,从里到外都是一个党项人打扮。 没藏氏兄妹好像对这朔州城的一切都那么感兴趣,尤其是没藏黑云,兴奋着从马车上探马头四下欣赏,也许在她的理解范围内,这里一定是天堂,有许许多多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怪不得辽国这么强大,城墙那么高(不及两丈),战马怎么可能上得去,再看看这满大街女子,个个花花绿绿的,谈笑风生,她一脸的羡慕。 陆飞时不时转头看看她那夸张的表情,用一种嘲弄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在说:土包子,没见过世面,这要是带你去了汴梁你还不得以为是到天堂呀。 没藏黑云却是依然故我,挤眉弄眼的扮出一幅幅天真浪漫的鬼脸,都说如果女人有了心上人,那她看见乱葬岗都有可能会说出几句溢美之词来。 没办法,乡下人进城看什么都新鲜。 十多名辽国兵士在两丈多宽的街道上不断的驱使着行人闪避,朔州节度使当先而行,每每回头看到陆飞便马上会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估计陆飞昨天那架在他脖子上的刀让他在心里留下了一大片阴影。 毡车一旁的没藏额庞到没有她妹妹那么好的心情,他得时时提防着四周,保护夏王孙子的安危,但他有些好奇,怎么感觉妹妹和这侍卫关系很不一般,怎么看也不像是主仆,一路走一路想,一脑袋浆糊。 日上三竿,一行人渐近城门,城外则是两千余党项骑兵在早早等侯。 却在这时,陆飞只听一听利箭破空之声猛然在人群中响起,街上声音太过嘈杂,一时不辨方向,声音破空之时,他人已经抽出弯刀挡在了毡车前。 与此同时,只听前方‘哎哟’一声惨叫,就见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韩得让一头载下马来。 “有刺客!”辽兵中有人大喊着。 顿时要群哄的一声四下散开,种种杂物被漫天飞起,十几名辽兵也快速的涌了回来,将韩德让围在中心。 没藏额庞也快速抽出了刀四下顾盼,却不敢离开毡车左右。 谁也没想到在这人潮涌涌的大街上会有刺客,陆飞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这世上敢玩命的人还真不少呢。 “出什么事了?”没藏黑云趴着陆飞的肩头问着,她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刚才突如其来的状况她没看清,但她看到陆飞却当即用身体护住了她,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 陆飞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退回去。 没藏额庞也晃着刀道:“妹妹别出来,来敌不明,不知道是冲谁来的” 那掉下马的韩德让在几个兵士的搀扶下咧着嘴揉着胸口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刚才这当胸一箭并没有杀伤力,他的官服里面罩了一件铁甲。 “抓刺客呀”韩德让怒而推开一名兵士。 众兵士个个一脸不安的举着刀四下相顾,眼前只有一片乱哄哄的百姓在抱头鼠窜,哪里有刺客。 嗖! 第二支箭疾来,正中韩德让身边一名兵士的咽喉,鲜血溅得他满脸都是,当即就把他吓得惊呼一声,钻到了马肚子下面。 陆飞这回看清了,刺客就在前方不远处一间酒楼的二楼窗户里,那人一身劲衣,蒙着脸,只一个眨眼,那人已人窗内跃出,手上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朝辽兵刺去。 来人身材瘦弱却身手异常矫健,刷刷几剑几乎连连毙敌,雪地上到处都是喷洒的血迹,但很快他就被辽兵给围而相攻,韩德让连滚带爬的退到了没藏黑云的马车边上,手舞足蹈的喊着:“抓活的,留活口” 圈中缠斗的人好像没有丝毫畏惧,凌厉的剑锋划出一道道寒光,辽兵不断有人捂着喷血的喉咙倒在地上抽搐,四周的百姓立时都跑了个干净,却有一队队辽兵正从街道的两头涌了过来。 韩德让看看陆飞和没藏额庞,骂道:“看戏呢,抓刺客呀” 陆飞理都没理他,被长发半遮住的一对眼睛一直在盯着那个刺客,他总觉得这人的身材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没藏额庞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韩德让道:“人又不是冲我们来的,这是朔州,你不是说朔州的安全都是你负责吗,如今刺客都跑道大街上来了” 韩德让恼羞成怒,正要破口大骂时,那边的缠斗圈猛然被杀出一个口子,刺客踏过一辽兵的肩膀纵身跃起,举剑直取韩德让。 韩德让无处可逃,脸色煞白的哧溜一下就钻到了毡车的下面。 而此时,刺客离陆飞不过两丈远,一看那把滴着血的剑,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猛然一睁,暗道一声:是你! 陆飞看看街道两头,涌上来的上百辽兵越来越近,他一咬牙,情急着扭头对没藏额庞道:“保护好马车,我来挡住刺客”说罢他已跳下马车,举刀和那刺客缠斗到了一起。 “好!”没藏额庞随口答了一声,但很快他便瞪着眼大张着嘴巴道:“你,你不是哑巴?” 刀剑连连撞击,电光火石,迸发出一声声清脆刺耳的金属声,几个缠斗下来,陆飞寻着一个机会凑近那刺客的耳边轻声道:“快跑!”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也才刚看清陆飞的脸,也就是一愣神的工夫便猛的一剑劲扫,跳出圈外,朝街边的巷中跑去。 上百辽兵这时候也赶了过来,陆飞忙大喊一声道:“我去追,保护好韩使君”他看了一眼没藏黑云便提刀紧随而去。 韩德让趴在马车下大声嚷着:“都愣干什么,追呀,抓活的,我倒要看看是谁哪当街行凶” 辽兵呼喝而去。 两条快速奔跑的身影在七扭八拐的巷子里前后相随,在他们身后几十名辽兵也紧追不舍。 陆飞脚下加速,快步赶上了那个刺客,沉声道:“别跑了,你跑不出去的” 朔州是边城,是和大宋对峙的边境军镇,城虽小可兵多,再跑下去全城的兵都得上街围捕了,边城几乎都是实行的军事管制,全城搜捕很容易就能找出来。 转角处,陆飞挡在黑衣人的面前,来不及多说,二人边上有处两墙相交的窄缝,陆飞一把将他推了进去,轻声道,“蹲下!” 陆飞弯着腰,挡在墙缝的外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跟拉风箱似的。 嘈杂的脚步也紧随而至,陆飞一边喘气一边指着前方道:“往那跑了,你们追,我跑不动了,歇会,累死我了,呼呼…….” 待一个个辽兵追得远了,陆飞哼哼笑着也缩进了墙缝里,里面空间狭小,二人几乎是面对面,陆飞伸手扯下对方的面纱,一张红仆仆的俏脸呈现出来。 “白娘子,果然是你,我一看你这把剑就知道” 白娘子微微在喘气,刚才的奔跑让她脸色变得绯红,香汗微渗,她推推陆飞想要出去,很是意外却是皱眉柳眉道:“怎么在哪都能遇到你,让开” 陆飞嘿嘿一笑:“说了咱俩有缘,别动哦,我随便叫一声你就死定了哦” “你,你怎么成了党项人?你让我走” “说了别动,我想你可是想得好苦呀,来,香一个” 陆飞坏笑着凑了过去,嘴唇在她那汗水混着胭脂的脸上磨蹭着。 墙缝里的空间容不得她转身,外面时不时还能传来几声辽兵的呼喝声,她不敢动,只能任由着陆飞的放肆,似水的双瞳缓缓合上,狂乱的心跳几乎掩盖了一切声音,她只觉嘴里的一切都被他吸走了,胸前正在渐渐隆起,她有些慌乱了。 一根晶莹的口水细丝连接着两人温热的红唇,白娘子低着头,咬了咬嘴唇道:“趁人之危,你好卑鄙,我现在能走了吗?” 陆飞往后退了一步,看看巷道:“不能,你上次可是答应过我的,你得让我看看你胸前那只金丝雀” “你!” 陆飞道:“不是现在,把你身上这黑衣服脱了,跟我走” 除去劲身黑衣,白娘子如同换了一个人,白衣飘飘,淡雅脱俗,近看似白蝶起舞,远观如仙丽入凡,杀人的利剑握在她手里都是那么温情,那不是剑,那是一支艳丽的梅花枝。 陆飞有些呆了,愣了愣,有些出神的沉吟着:“鲜花无主为谁容?冷落塞北幽巷中。” “要你管,反正不是为你容”白娘子偏过脸道。 陆飞马上堆起一脸苦楚,捂着胸口喃喃道:“尽把郎君心来碎,卿本佳人何太凶?” “活该!”白娘子偷偷一笑,很快正色道:“谁让你刚才对我无礼,让开,我走了” 陆飞忙咧嘴一笑,随手将她刚脱下来的黑色衣服塞到自己的甲胄后,按了按,笑道:“别别别,我跟你开玩笑呢,事闹这么大你怎么走,跟我来,我带你出城,我还没看那金丝雀呢,来呀,走,没人会怀疑你” “我干嘛要听你的?” “哇,翻脸这么快,我刚刚可又救了你一命呢,欠我那么多你还得了吗?” “我又没求你” “……”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顺原路而回。 第0055章坛子 等陆飞和白娘子回到刚刚事出处时,街上已是兵势汹汹,看样子很快就要全城大搜捕了,没藏氏和韩德让都不知所踪,陆飞不由得突然暗叫了一声:不好!刚才情急之下只顾着救白娘子,倒把没藏黑云忽略了,她会不会已经将我的身份给揭穿了,操!前功尽弃呀。 当下陆飞四下张望,一抬头,却见远处那城门下正停着一辆马车,那不正是没藏黑云站在车上挥手嘛。 陆飞领着白娘子忐忑不安的朝城门走去,待到近前,城门口已站满了辽兵,行人只准进不准出。 没藏黑云盯着白娘子一脸狐疑,陆飞走了过来,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内里小元昊正睡得香,他不禁一阵自责:太小人之心了。等他转过脸看黑云的时候,只见两个女人正紧紧的盯着对方。 陆飞忙道:“别看了,你姐姐来了,白娘子,上车” 没藏氏皱眉道:“我姐姐?” 毡车内二女对面而坐,都没有说话,气氛很压抑。 陆飞跳上马车,一抖缰绳:“驾!” “站住!”守兵拦下了他们。 “党项使者,去往云州面见奉天皇太后”陆飞正色而道。 守兵忙笑容可掬的一弯腰:“放行” 出了城门,陆飞远远的就看到没藏额庞和几千党项骑兵正等在那里,这时,没藏黑云却掀起车帘娇声道:“陆郎,你刚才太不小心了,说是装哑巴你还开口,我哥哥已经知道了,记住了,你是个孤儿,从小在夏州城长大,不会说党项话,一年前才去的夏王王庭” 陆飞赶着车,不禁是心中有热,笑道:“你编的?挺像那么回事呀” 黑云鼓着嘴嗲声道:“谁让你自己暴露身份,自从认识你,我天天都在编谎话” 陆飞听得肩头一阵扭动,一身的鸡皮疙瘩,说道:“你说话怎么这个调调?” 黑云看了一眼白娘子,甜蜜一笑道:“陆郎,你不喜欢我这么说话吗?” 白娘子也听得直皱眉,问道:“这位姑娘,你叫他什么?” “陆郎呀” 在感情降临之时,女人的脑子总是时而聪颖时而愚笨,特别是如没藏黑云这般情窦初开的小女子,性情容易起伏。 “咦,够亲热的呀”白娘子哼笑着,用剑挑开车帘道:“陆飞,你挺能耐呀,在这塞北都能沾花惹草” 马车一个小颠簸,睡梦中的小元昊惊得小手一阵乱抓,没藏黑云忙伸手拍拍他的胸口。 白娘子见状,啧啧道:“哟,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吁! 陆飞赶忙停下马车,里面火药味太浓了,别打起来了,他掀起车帘,一脑门子的黑线,道:“那,都别说了,这孩子不是我的,她,是党项使者没藏黑云,她,是白娘子” 没藏黑云忙道:“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是他娘子,你没听他叫我白娘子吗?”白娘子幸灾乐祸。 果然,没藏黑云眉毛都堆到了一起,万分失落,嘴唇都有些蠕动:“你,你成亲了?是不是还有个黑娘子呀。” 陆飞挠挠下巴:“有有有个鬼呀有,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 看着陆飞解释不清的样子,白娘子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没藏黑云一脸疑惑,喃喃道:“怎么回事呀?” 陆飞道:“没事没事,她逗你玩呢,刚才那姓韩的去哪了?” “他回去换件官服,让我们在城外等侯” 白娘子一把拿起身边的剑,柳眉一竖道:“陆飞,你怎么和那姓韩的搅和到一起了?你到底多少身份?” 陆飞嘿嘿一笑:“怕了吧,再乱说话我一会就把你交给他,看你怎么死” 白娘子却笑了,故作媚态道:“是吗?你舍得吗?” 那边没藏黑云见此一幕,不由得又是一鼓嘴,一脸的醋意,作势要下来:“让我出去!” 陆飞一沉喝:“够了,都别添乱了,白娘子,你是打算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 陆飞微微点头,她这是冲着韩德让去的,这次她的袭击目标是他,却不知是何原因。 正在这时,从城门处又跑出来一队辽国骑兵,积雪飞扬,为首的正是怒气未消的韩德让,陆飞忙对二女小声道:“好了,都别说了,韩德让来了,白娘子,你别轻举妄动” 陆飞重新驾车而行,韩德让放缓马速,盛气凌人的问着陆飞:“刺客你追到了吗?” 陆飞摇摇头。 一个小插曲并没有耽误此次两国邦交大事,韩德让难得有一次能亲自面见辽国皇太后的机会,当然不肯错过,大队人马望着云州的方向再次启程。 一路之上,毡车内静静无声,正行时,天色突变,乌云压顶,没一会,雪花纷纷扬扬。 没藏额庞一路上不断找陆飞问询着,他似乎还不完全相信黑云的说辞,但一直问得很小心,从牛心亭一路走来,陆飞对妹妹无微不至的照顾使得没藏额庞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不像是个居心不良的人,但又不太放心,因为陆飞突然出现在队伍之中除了妹妹没人认识他,没藏额庞现在远在辽国很难在短时间之间弄清他的真实身份。 一路的狐疑让没藏额庞一直紧跟在毡车一侧,同时也在毡车的边上多安排了许多亲信,此次送质入辽是关乎党项一族生死存亡的大事,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迎风顶雪,夜幕时分,队全在一处驿站歇息,由于驿灌安排不下这么多人,绝大多数双方的兵将只能在雪地里露营,好在是他们都习惯了,厚厚的毛毡围起来的斡儿朵很暖和。 驿站外,辽夏两国的兵士各自燃起一堆堆熊熊的篝火,大家围火而坐,弹起悠扬的马头琴,喝着马奶酒,一点也感觉不到北国的寒冬。 驿站只有十多间房间,分为上下两层,韩德让等一众辽人住一楼,党项人住二楼。 陆飞站在驿馆二楼没藏黑云的房门外,看着外面那些人在雪地里欢歌笑语,有时候一个恍惚间,他似乎有些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明明都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类,明明可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什么夷汉,没有恩怨纷争,大家坐在一起唱着各自爱听的歌,汉人耕作,草原人放牧,两不相干,天下大同,却为何要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这种可笑的念头不过也就转瞬即灭,人性本恶,只要有人就会有压迫,就会有人称雄,就会有人不安现状,也只有这样人类才能向前发展,战争换来进步,鲜血换来和平,弱肉强食,古今不变,周而复始,历史就是这样一直反复重演下去。 蹬蹬…… 楼下有人上来,也将陆飞的心绪也拉了回来。 来人是没藏额庞和他的十多名亲信。 陆飞学着党项人的礼节施礼道:“没藏将军!” 没藏额庞挥挥手让他的手下站在门口侍卫,而后便对陆飞道:“你随我来” 陆飞现在也相信黑云不再会出卖自己,便跟了上去,二人来到隔壁一间屋子,屋里有几个兵正在收拾,没藏额庞让他都出去。 待众人离开掩上门,没藏额庞突然一把抽出腰刀指着陆飞的鼻尖,沉声道:“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隐藏在我妹妹身边?” 陆飞没动,直觉告诉他没藏额庞没有动杀心,他的眼神里只是一堆的疑问。 陆飞微笑着一摊手,慢慢摘下腰刀让地上一扔,屋子外面全是党项人,在这动手是十分不明智的事。 “你妹妹没告诉你吗?”陆飞淡淡一笑。 没藏额庞刀一翻,架到了陆飞的肩膀上,说道:“我要你说。” 陆飞眉头一扬:“我说了你会信吗?” “你且试言之。” 第0056章人心 陆飞也突然有了一种很决然的想法,迟早都是要动手的,到不如现在就动手,正好有个白娘子在身边也算是个帮手。 杀小元昊陆飞真下不了手,而且看得出来没藏黑云很在乎这个小娃娃,想拆散党项与辽的联盟还得另找突破口,只是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陆飞心一横,看着没藏额庞道:“好,我告诉你,我叫陆飞,是大宋禁军的一名探子,此行的目的原本是打探你们党项人的行踪,却没想到让我误打误撞遇上了你们出使辽国,于是我便混了进来” 没藏额庞咬牙切齿道:“目的?” 陆飞冷冷一笑,留意着对方的手腕,只要他动了杀机也好躲开,但没藏额庞虽是表情狰狞,但眼神却一直都显得很温和,陆飞的前身是个职业杀手,从对方的言行举止中判断他的下一步行动是必修课。 “目的嘛当然是不想党项和辽国联手抗我大宋,这么说你信吗?” 没藏额庞阴晴不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刀却收了回去,说道:“你倒是敢作敢当,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吗?” 陆飞也笑道:“怕,当然怕,不过我这个人天生就是赌徒,你赌你没这个胆子” 没藏额庞有些诧异的哦了一声。 陆飞道:“凭我的身手从你刀下逃走并不难,你别忘了,辽国人可就住在楼下,若是他们知道党项人和我这个汉人搅和在一起,他们会怎么想,我可以直接向那个姓韩的投降,并告诉他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以联盟为饵,实则是为了刺杀辽君,党项早已暗中归顺大宋,并趁着辽国大乱之时共同征伐,而后平分辽地” 没藏额庞哈哈一笑:“就凭你几句话辽国人就会相信?” 陆飞也笑道:“用不着他们相信,只要辽国人有那么一丝怀疑,你们联盟之事便会一拖再拖,或许日后能重归于好,可到那时我大宋的禁军已经将李继迁的王庭踏平了” 没藏额庞围着陆飞走来走去,连连点头道:“不得不佩服你的胆识和一厢情愿,可我有一事不明,你一个小小哨探就有这样的心思,你在宋国到底身居何职?” 陆飞拍拍胸道:“小小百夫长,虽是位卑却也未敢忘忧国,杀敌报国死而无憾,你们党项人原本也是宋国百姓,却只因李继迁叛乱,致使几十万边民生灵涂炭,数万人丧生,以前你们对我中原王朝称臣视作耻辱,如今为了自保又向辽国屈膝送人质,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历史上党项人真正强大是在拓跋元昊的手里,击回纥,征吐蕃,北和契丹,东抗大宋,国力强盛,打得大宋纳币嫁女,不过此时的拓跋元昊还在襁褓之中,党项的崛起也才刚露眉目,实力小得可怜。 没藏额庞沉默了,略一低头有些失落道:“可惜呀,各为其主,要不然你我也许能把酒言欢,我妹妹倒是有眼看,我就早看出来了,她很喜欢你,只是她的婚事由不得她做主,她要嫁给党项大族野利遇乞,你不应该打扰她,你很坦承,我不杀你,你走吧” 陆飞听他这一说也有些意外,其中必有缘由,说道:“儿女情长不过是小事,我的事没有做完,我不会走” 没藏额庞道:“那你我就是敌人,我非杀你不可” 陆飞道:“你我本就是敌人,就算今天你不动手,早晚我们也会在战场相遇” “来人!”没藏额庞突然一声喝,立时十多名党项兵推门而入,将陆飞围在当间。 没藏额庞道:“我本有心看在妹妹的份上放你一马,只可惜你太不听劝” 陆飞四下看看,也不惊慌,哼哼一笑道:“杀了我真的对你们党项人有好处吗?大宋的禁军已经兵临夏州,一旦你们和辽联盟,那就等于和大宋撕破了脸,以后永无太平之日,你真的想看到血流成河吗?” 没藏额庞走近陆飞阴着脸道:“这等大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更不是你能左右,最后鹿死谁手你是看不到了” 陆飞手一背,作出一种不反抗的姿态道:“那你还等什么” “你真不怕死?” “怕,可你不会杀我” “为何这么说?” “你的眼神告诉我的,你比我更痛恨辽国人,更反对党项和辽结盟,对不对” 没藏额庞突然哈哈大笑,挥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陆飞,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陆飞道:“你们没藏氏原本是六谷部的一支,虽同为党项一脉可拓跋氏和野利氏容不得你们,没藏氏一族饱受其余各部的欺压,在六谷部欲投降吐蕃时唯有你们没藏氏宁折不弯,因为你们是党项一脉,宁可向拓跋低头也不背祖,这是骨气,但拓跋氏不相信你们,这次来辽国送质子让你们来,他将党项人的耻辱让你们没藏氏来背负,一石二鸟。 你不服气却为了顾全大局你忍气吞声,你很想让党项人能扬眉吐气不受他人摆布而活,那天在朔州城外我看得出来,你对那个韩德让动了杀机,你想杀了他借此让党项与辽的结盟破裂,可你忍住了,你在权衡轻重,你走一步看一看,其实我也明白我的身份早就让你怀疑了,你却一直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你再琢磨我的身份,再找机会,你想利用我” 没藏额庞有些愣了,半天才道:“厉害,那你再说说,我想利用你做甚?” 陆飞微微一笑:“借宋之手,灭拓跋,你取而代之,你想成为党项人的王,所以你在等我自己暴露身份,等我帮你” 没藏额庞笑道:“你不过是个小角色,我能指望你帮我什么?” 陆飞一指隔壁方向道:“我是不重要,但我的宋人身份很重要,你在等我杀了小元昊,你再揭穿我这个宋人的身份,让拓跋氏对大宋更加仇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来,你将你们没藏氏的全部精锐都带在了身边。 等小元昊的死讯传到夏王庭,拓跋继迁会恼羞成怒与大宋决战,而这时候随着小元昊的死,辽国与党项的结盟会一拖再拖,辽国坐山观虎斗,而你也正好借机在辽国逗留不归,你在等,等拓跋继迁与大宋打得难解难分之时你便会带着你们没藏氏的几千精兵直接杀回拓跋氏的王庭” 没藏氏真的惊住了,眼前这个人好像洞悉了一切,他冷笑道:“说得到是精彩,这不过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陆飞突然一咬牙,指着他道:“哼,你可以不承认,但你今天晚上却是在逼我动手,你不敢再深入辽国腹地了,想必此时此刻你妹妹成了棋子吧” 没藏额庞哈哈大笑,突然一拍桌子。 房门顿时大开,一队党项兵再次涌入,没藏黑云和白娘子以及那个小元昊被带了进来。 陆飞脚下一挑将弯刀稳稳的拿在手里,拉开了拼命的架式。 没藏黑云被几名党项人押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连挣扎道:“哥,到底怎么了?” 陆飞冷笑道:“没藏额庞,你太不择手段了,连你妹妹都成了你的棋子” 没藏额庞哼哼一笑,招招手让人将那小元昊送过去,他缓缓的抽出腰刀,发出那慎人的‘丝丝’声。 “哥,哥,你要干嘛?”没藏黑云吓得脸色煞白,“你不能害他,他是个孩子呀” 没藏额庞沉声道:“哥是为咱们没藏氏,这些年我受够了拓跋氏的欺压,长生天在指引着我,我在振兴没藏氏” “哥,求求你,那是个孩子呀”没藏黑云痛不欲生。 小元昊被没藏额庞单手举在空中,他的刀也在颤抖着慢慢接近那小小的脖子,他的内心也在挣扎,小元昊一幅懵懂的表情望着那闪着烛光的钢刀,咯咯的笑着,稚嫩的小手还想去摸一摸。 没藏黑云肝肠寸断,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陆飞忙道:“没藏额庞,等等,做个交易吧” 第0057章情调 昏暗的雪夜下,一辆毡车行顶风冒雪行驶在通往宋辽边境的道路上,车里一名女子正晕迷不醒,脸色白的吓人。 白娘子抖动缰绳,时不时朝马车后面张望,这一口气已经跑出来很远了,也不知道陆飞有没有跟上来。 驾! 一阵马踏冰雪的声音从后而来,白娘子忙将长剑抽出,却发现来人正是陆飞。 吁! 二人都停了下来,马车的晃动将车内晕睡的人给惊醒过来。 啊!车内传来了没藏黑云的惊叫声。 “元昊,元昊!”没藏黑云失魂落魄的一醒过来就抓狂的叫了起来。 陆飞忙跳上车,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安慰着道:“没事没事,元昊在哪,你看”他掀起角落里的兽皮被子,里面的小元昊正在吸着手指着安静的睡着。 没藏黑云大口的喘着气,一把将元昊抱在怀里,像一个慈祥的母亲一般,这孩子是她一手养大的,感情很深。 白娘子这时已将两匹马都套在了马车上,又从陆飞那匹的马肚上取下一个包裹扔在车上道:“陆飞,这是什么?你刚刚为什么要折回去?” 陆飞冷笑道:“没藏额庞野心太大,他想单独和辽人媾和,我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这是韩德让的人头,送你了,他是你的猎物吧,记得拿了赏金要分我一半” 白娘子当下忙挑过马灯打开包裹一看,果然是韩德让那死不瞑目血淋淋的人头,一旁的没藏黑去吓得直往角落里缩,挡住了元昊的眼睛。 陆飞忙道:“盖上,吓着孩子了,走吧,天亮后估计没藏额庞有得忙了” 没藏黑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喃喃道:“陆郎,到是怎么回事?我哥为什么要杀元昊?” 陆飞摇摇头,将她搂在怀里道:“你哥想当党项人的王,不过他还有一丝良知,我和他有言在先,只要我肯带元昊回大宋,他就让我们安全离开,将拓跋继迁的仇恨引到大宋,他坐收渔翁之利” 白娘子已将马车赶动,雪地很滑,视线也不清,车走得很慢。 没藏黑云泪水涟涟,她幽声泣着:“我哥真的连我也会杀吗?” 陆飞也不想打击她对亲情的失望,人还是心情光明一些好,见多了黑暗只会活得很累。 陆飞道:“别傻了,你哥怎么会害你呢,放心吧,一切都过去了,你哥要做的事他知道后果,他怕连累你,跟我去大宋吧,远离战争” 白娘子插口道:“陆飞,你把祸水引向大宋,你就不怕成为千古罪人受万夫所指吗?” 陆飞深吸一口气道:“只怕戴恩比我更想与拓跋氏决战,我还愁他的大军不来呢” 内心已经极度虚弱的没藏黑云抱着小元昊缩在陆飞的怀里,随着马车的颠簸,她再次睡了过去,世事无常,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太大了,她根本不能承受。 陆飞轻轻的放平了她俩,取过毛毡盖在他们身上。 “你休息一下,我来吧”陆飞接过白娘子的缰绳,又坐车上拿了个衣服披到了她身上。 白娘子往边上挪挪,拿过那韩德让看了看便顺后给扔到了雪地上。 陆飞一皱眉,道:“哇,赏金不想领了” 白娘子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道:“用不着,他的死讯不出十天就能传开,领了赏金我分你一半” 陆飞道:“那当然,问一句,你现在是替谁卖命呢?” “无可奉告” 陆飞一撇嘴:“切,我就纳闷了,你怎么会做这种营生?” 白娘子咯咯直笑,很是洒脱:“你们当兵的上战场杀人不也是为了升官发财吗,和我的区别在哪” 赏金猎人陆飞以前只听说过,却没想到这种人就坐在自己身边,对目无法纪的营生不但没有自责还说得歪理一套一套的。 陆飞笑道:“那如果有人花钱让你杀我,你下得了手嘛?” 白娘子秀眉一扬,古灵精怪,说道:“那就要看对方出什么价” 陆飞脑门上堆起三条黑线:“…….” 陆飞道:“以后别走这些野路子了,这种钱太黑” 白娘子笑得很灿烂,将头靠在陆飞的肩膀上道:“那你养我呀?” “行呀!” “就靠你陆都头的那点军饷?摸摸你身上有一两银子吗,你拿什么养我,对了,你汴梁城里还有个小娘子要照顾吧,那,这车内还有一个,还带一拖油瓶,你拿什么养活我们?” 陆飞一时语塞,是穷了些呀,“你怎么掉钱眼里了,你杀韩德让能拿多少钱?” “四百贯,够你领二十年军饷了” 陆飞诧异道:“哇,那我不是能分两百贯?” “你不是嫌钱黑吗?” “杀这种人我不反对,这人还是我杀的呢,他身为汉人却为契丹人卖命,杀他那是为国除奸” 天越来越亮,白娘子也有些倦意,靠在陆飞的肩头晕晕欲睡,她长长的睫毛随着微风闪动,十分好看,粉腮处两团红晕似春日的桃花般艳丽,秀挺的鼻梁透着恰到好处的弧线,眉心贴着一个梅型的花黄平添着妩媚,一张娇艳欲滴的红唇时不时还一阵蠕动,几分俏皮,这精致秀美的五官怎么也让陆飞感到诧异,她怎么能是一个为了钱而杀人的猎人。 陆飞有些情不自禁,侧过头想去亲吻她那魅惑丛生的樱唇。 “别动”一把小匕首不知何时正抵在陆飞的腰间。 陆飞额头几条黑线:“你,你醒了” 白娘子没睁眼,也没动,脸上带着几分嫣然的笑道:“做我们这行的连睡觉都会睁只眼,你最好老实点,别老想着占我便宜” 陆飞不紧不慢的赶着车道:“我不老想,我只想一次占个够” “贪吃的色|鬼,你的女人够多了,车里这小娘子是个小美人,你是怎么将她骗到手的” “换个词好不好,人这叫有眼光知道不,我这是奇货可居,哪天我发达了,你再想来找我,那可就得排队了” “臭美,我可不想在你的脂粉堆里争风吃醋,这天大地大我来去自由,无拘无束” 陆飞伸过手,将她身上披的毛毡盖得严实些,搂抱着,笑道:“人各有志,你和她们不一样,你会保护自己,她们却时时饱尝艰辛而无法自救” “看得出来,这个小娘子很在意你,你可不能抛弃她” 陆飞一时失落,她怎么心这么大,难不成心里没我?笑道:“你呢?” “我可不是你的女人” 陆飞看着她闭着眼喃喃自语,听着她断断续续的细语柔声,一时引得占有欲暴涨,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一用力,将她给压倒在马车上。 “你要作甚?”白娘子美目圆睁。 第0058章芬芳 陆飞任由着马匹自行而走,闭上眼在她胸前深深呼吸着,馨香阵阵游走于五脏六腹,似乎都忘记了这身边的严寒,他一幅陶醉的沉吟着: “清晨玉路隆冬寒, 银絮飘飘不肯干; 错把瑞雪当花蕊, 一种芬芳胜麝檀。” 白娘子也不推开他,只在他身下咯咯的笑着,笑得人比花娇,脸若朝阳:“我可不是你那些小娘子,几句酸文你是打动不了我的” “那这样呢” 陆飞的嘴唇隔着衣服在她胸前磨蹭着,待摸索到那小粒暗凸处,他张嘴咬了一口。 白娘子身体一颤,粉拳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娇容微蹙道:“不准咬那” 陆飞向上挪了挪身子,四目相对,深情款款,他能感觉得到她的呼吸在加重。 “陆飞,你,你要做甚?” “我想看看那只金丝雀” “天寒地冻,你还有这心情?” “我心热如火,你不也一样吗,看你耳朵都热红了” 白娘子娇艳一笑,皓齿咬着陆飞的耳朵柔声道:“你不怕车里那小娘子又打翻醋坛子?” “为了看你那金丝雀我等得够久了” 白娘子伸手将陆飞的身体推起,双手缓缓的放在玉颈的交领处,微风吹拂着她的长发,青丝铺洒在她的花容月貌上,朦胧中道不尽的风情万种。 “只给你看一次” 她轻轻一用力,拉开了衣领,洁白的肌肤缓缓露出,媚骨处粉光若腻,一只用红线刺成的金丝雀跃然肌肤,它静静的落在她的两|峰之间,精致如生的雀首攀峰而上,雀嘴微张,将那一粒大红豆衔住,正想振翅高飞,似乎它想将这粒红豆偷走,陆飞绝不能让它得惩,他伏底了身子,抢先一步含在嘴里,温热的舌尖不断地驱赶着鸟儿,红豆在他嘴里渐渐长大,尽情的吞噬着,他要咽进肚子里,藏在心里。 白娘子身体一阵抖动,一脸粉娇,轻轻推开陆飞,泯泯红唇道:“只是让你看,谁叫你这样” 陆飞振振有词:“我得看着,别让这雀儿偷走了。” 白娘子盈盈笑着:“不害臊,跟雀儿抢食吃” 每次听到她的笑声,陆飞就一阵酣畅,人如花,声如媚,全身的毛孔都能得到放松,他意犹未尽,正要再次伏身时,白娘子却咯咯的笑着将衣领给合上了。 “够了,别贪心” 陆飞一脸扭曲:“你太折磨人了” 白娘子将他推开,整理着衣服,嫣然一笑道:“你是头一个看到它的人,这份荣幸你就偷着乐吧” 陆飞直起身,马儿还在悠闲的走着,雪也停了,朝阳初升,映着雪直晃人眼,前方也露出一段城郭,朔州城到了,陆飞拨动马头,往牛心亭的方向而去。 陆飞乍巴着嘴道:“真不尽兴,你简直是在摧残我弱不禁风的心” 白娘子又趴在他的肩膀上,一只玉手塞进了他的腋弯处夹着,她到是会找地方取暖。 “你还想怎样?” 陆飞嘿嘿笑道:“我想尝遍你的全身” “去,得寸进尺,车里有一个,你把她吃了都成” “扫兴” “陆都头,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咋,考虑要找我托付终生了?” “不知道,我血债累累,官府在通缉我,你保护不了我” “戴恩不是给你个新身份了吗?” “谈何容易,有戴恩在没人敢动我,离开他,我随时都会再次入狱,只怕下次被官府捕获就要被明正典刑了” 陆飞一时不知如何宽慰,沉默一会,说道:“你是怎么和戴恩扯上关系的?” 白娘子有些冷,将陆飞抱得更紧的,她孤单了很久,也想找个倚靠,只不过能保护她的人肯定不是一个小小的都头。 “七个月前,我接件活,猎头在醉微阁寻欢,我去的时候却不料被官府的人盯上,戴恩当时在场,他救了我,我便留在了他身边,一来是避风头,二来我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我答应帮他做三件事,算计你是最后一次,可是离开他后我只能再次四处逃亡,在边城徘徊,我厌倦了,我想回中原” 陆飞摇摇头,心情很复杂,自己的前身也是一个杀手,可能杀的人比她还多。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戴恩?” “我不能告诉你,有些事你慢慢会知道的” 陆飞一皱眉:难道戴恩的事还没结束? 朔州城已经远远的抛在后面,顺着来路,前方天雪交结处已经看到了长城的轮廓,过了长城便是宋境,路上也渐渐有商旅客来往。 这时,白娘子直起了身,用一种依依不舍的目光看着陆飞,温声道:“陆飞,你是我第一个男人,我会记住你的” 陆飞眼睁大一圈:“刚那也算?哦不,你什么意思?” 白娘子会心一笑,身体凑上前,粉唇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舒缓的幽兰之气扑面而来,她柔柔道:“如果下次还能再见到你,你可以尝遍我的身体” 话刚落音,她纵身一跃,已跳上了马背,利剑一挥斩断系在马车上的绳子。 陆飞忙道:“你又要走?去哪?” 白娘子回眸一笑,这一笑真是百感交集,但很快,她就乐呵呵的笑道:“大宋无我容身之地,我去蜀国走走看看” 陆飞也很无奈,以自己一个小都头的权势真的保护不了她,但心里真不想她走,幽幽道:“若我挽留你呢?” 白娘子咯咯直笑:“你拦不住我,后会有期,我等着你名扬天下”说罢,纵马而去。 “若有机会,帮我打听个人,她叫李思思,应该在蜀国宫里”陆飞喊着。 “你女人真多,记下了,保重,别死在战场上,我的郎君” 望着她远去的倩影,陆飞握了握腰间的刀柄,一咬牙,将身上党项人的衣服给扯掉扔下,散开的长发用绳子给束紧,郎君之称重如山。 却在这时,一只白嫩的手搭在他左肩,“陆郎,白娘子去哪了?” 刚才他的喊声将没藏黑云惊醒,她睁开眼时,陆飞却不在身边,待掀帘一看才倍感踏实。 陆飞拍着她的手背道:“她走了” “去哪了?” “这!”陆飞指指胸口,几分惆怅。 陆飞转过身,看着她,轻声道:“进去坐好,咱们去延州” “我哥怎么办?” “他自己选的路,他知道后果,他早就准备好了,你呢,你准备好跟着我了吗?” 没藏黑云羞红着脸:“我,我们党项人有个习俗,待嫁女子被别的男人抢走后,她这一辈子都只会跟着这个男人,至死方休,你是我的郎君,按你们中原人说的,嫁鸡随鸡,嫁……” “打住,我是人,坐好,驾!” 骏马扬蹄而去。 第0059章行宫 一万契丹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堵了没藏额庞的退路,朔州节度使韩德让暴死于辽国驿站让奉天皇太后萧燕燕勃然大怒,太损国威了,奇耻大辱呀。 没藏额庞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只是用妹妹的性命要挟陆飞将小元昊带去大宋,好让拓跋继迁与大宋彻底翻脸,如今事情闹这么大,他也只有一翻两瞪眼直摊手的份了,在云州辽国行宫里他不得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他的计划彻底落了空。 辽国君臣一番商议,也不太相信没藏额庞会傻到杀害辽国大臣,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却也不完全相信他,但有一点萧太后很清楚,既然宋国刺客将小元昊带回宋境,那就随他去吧,别追了,最好能让党项和大宋拼个两败俱伤。 云州行宫外,刀枪林立,数千辽骑的禁卫环嗣,旌旗招招,没藏额庞被缚于台阶之下,他的命运还在等待着判决。 辽国立国近百年,却一直保留着游牧的习性,疆域甚是辽阔,历代辽皇也喜欢在自己的国土是游猎,共建有五处京都,这云州府便是其中之上,唤作西京,是辽国在幽云十六州西端最重要的军镇。 厚厚的积雪暂时掩盖了行宫大殿的光芒,却掩盖不住他的气势磅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宫殿的建筑群很少,在云州城的北城中只座落了三座大殿,周围全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一顶顶斡耳朵(帐篷),里面住着数万契丹勇士,日夜守卫着皇宫。 随扈的的辽臣和地方官都退去后,萧燕燕在一众宫娥的簇拥下返回了偏殿。 明黄色的帷幔、金色的罩灯、暗金镶边的紫檀木家具、镂空花纹的雕窗,华丽而宽敞的宫殿 里铺上了一层淡黄的光辉,典雅而又不失高贵,富丽堂皇,在殿中间立了一个大铜炉,里面炭火正旺,散发出浓浓的暖意,殿里殿外,一春一冬。 几名宫女和内侍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地面,随时准备听旨。 萧燕燕正微眯着凤目半倚半靠在床榻之上,边上的案几上檀香袅袅,闻之令人心旷神怡,二十九岁的萧太后静静的半躺在那,那份雍容华贵让人根本分不清她的年纪,皮肤比少女还要白皙,到底是至尊无上的皇太后,保养得几近完美,云鬓上的珍贵珠玉闪闪发光,一张端正美艳的脸和她的实际年龄格格不入,五官更是如小娘一般的精致,额头饱满圆润,细眉如柳,高鼻梁,红唇薄而艳,下巴圆中带尖恰到好处,微弱的呼吸一次次将她那高高的胸部推起,一动一静,如在画中。 她渐入梦乡,薄薄的红唇却在轻轻的蠕动,一只白皙的玉手也在情不自禁间滑向了胸部,轻轻的揉着,鼻腔里发出一声声似有若无的呻|吟声,也许她在梦中正与先皇在缠绵,周边的宫娥和内侍去也不敢偷看。 先皇离去,十二岁的耶律隆绪继位,主少国疑,不得已萧燕燕垂帘听政,如今的她已是辽国最有权势的女人,甚至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一个集权力与美貌于一身的女子,但权利并没有带给她幸福,她才二十多岁,正是女人风华正茂的年纪,她空虚,寂寞,想找个宽厚的肩膀来靠一靠,谁呢?儿子才十二岁。 这时,一名内侍官轻轻走到她身边,细声道:“太后,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在殿中恭候” 萧燕燕缓缓的睁开眼:“嗯,让他进来” 她欠了欠身,一边的宫女慌忙上前搀扶,看着她那睡眼朦胧的样子,还真有些侍儿扶起肌无力的柔美,宫女整理好她的衣衫便快速退回原处侍立。 萧燕燕抖着宽大的袖子双手交于腹部,轻移尊步来到了铜炉前的案桌之后,端庄而坐。 殿门开启,一名年约五旬的男子低头而入,一身紫色绣龙服,头带圆毡帽,身宽体壮,一脸络腮胡,两眼炯炯有神,走起路来稳步矫健,站在扔气腾腾的铜炉边一折腰,右拳贴胸:“臣耶律斜轸参见太后” “免礼,坐吧”萧燕燕很看重这些大辽的皇族,辽国的政权不像大宋,兵权几乎都掌握在国内的皇族和贵族手里,这些人向皇帝效忠,当然,最大的贵族还是皇帝,直属的族众最多。 待耶律斜轸坐定,萧燕燕正襟危坐,接着道:“魏王(爵位,官至南院大王),审过了吗?” 耶律斜轸一低头道:“审过了,耶律沙(南院宰相)也在场” 萧燕燕微微颔首:“那你们是什么意见?” 耶律斜轸略一皱眉,沉吟道:“党项人奉拓跋氏为首领已历数百年,根基甚深,且已被我皇封为夏王,若是贸然抛弃只怕仓促了些,再者这个没藏额庞在党项人中威望太低,根本不足号令整个西夏,臣和宰相的意思是杀了他,以谋逆罪将他的人头送给拓跋继迁,以示大辽的诚意,让他另送质子入辽” 萧燕燕甩开袖摆,站了起来,耶律斜轸也忙站立。 萧燕燕道:“大辽用得着向党项人示诚意吗?顺则昌逆则讨之,谁敢挡我大辽铁骑” 耶律斜轸忙折腰道:“太后的意思是?” 萧燕燕的脸上几分冷峻几分威言,声音虽柔却字字透着无上的权威:“不用那么麻烦,放了没藏额庞,让他在辽国待着,本宫倒想看看拓跋继迁如何应对?” 耶律斜轸低头沉思片刻,微笑道:“太后的意思是想西夏和党项拼个两败俱伤?” “嗯,正因为拓跋继迁在党项人中威望太高,有此人在不利于大辽对西夏的掌控,这个没藏额庞倒是一个堪用的棋子” 耶律斜轸微微点头,捻着胡须道:“太后圣明,正好可借此机会重立一个夏王,没藏额庞根基太浅,若让他为夏王必会引起党项各部的不满,到那时党项大乱,我大辽可随时借平叛的借口踏平西夏” 萧燕燕俏鼻发出一声微哼,道:“嗯,先不动声色,等拓跋继迁势穷时再将没藏额庞抛出去,让他们自己窝里斗去” “臣领命,敢问太后,若是拓跋继迁派人来催要援兵,臣?” “答应,但不出兵,我大辽的劲敌是赵宋,你要时刻留意雁门关的动静,征伐中原是自太祖以来历代先皇未竟之事,伐宋才是我大辽的国策” 朝中孤儿寡母,军权散落于众亲王,这是一个很不安定的时刻,伐宋,以军功来竖立皇权的威信是最简单最见成效的手段,不但辽帝需要,萧燕燕同样需要,她刚刚接手朝征,垂帘本就容易遭人诟病,她需要一场大战,大胜来巩固权力。 “臣明白,臣一刻也不敢懈怠,不论党项局势如何,明年我大辽铁骑必然南下,眼下臣在加紧囤积军械” 萧燕燕点点头:“有劳魏王为我母子操心” “臣不敢当,太后,朔州节度使韩德让的身后事如何处理?” “此人本宫倒有耳闻,都说他有潘安之貌,颇有才情,却不料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传旨,韩德让突患急病而猝,追赠南院枢密使,厚葬” 辽国节度使那是响当当的封疆大吏,肯定不能说是被人刺杀,辽国的脸面还要不要。 “臣知道了” “嗯,本宫倦了,下去吧” “是!” 等耶律斜轸一走,萧燕燕便返回来了卧榻,回想起方才睡梦中的一幕不觉身体一阵燥热。 “你们俩过来,其余人都退下” 殿中宫女内侍纷纷退去,掩上殿门,只有两名年轻貌美的宫娥侍奉在侧。 她俩早已熟门熟路,知道太后的心思,不消片刻,三人已入戏中。 萧燕燕靠在舒软的香枕上,云鬓微散,几缕青丝垂下,衣衫不整,裸|露的娇嫩香肩泛着淡雅的光泽,热艳的红|唇一张一合,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娇息声,一名宫女用她那柔嫩的粉舌不断在吮吸着她胸前的肿胀,肌肤上留下一滩滩闪烁的水泽,她那小怜的小手轻揉着浑圆处根本就抓不过来,嘴手来回轮换揉搓吞吸着那两颗坚硬的肉粒,雪白的肌肤渐露粉红。 另一名宫女则用她熟练的香|舌自萧燕燕的腹部一路滑下,跃过森林探入那已是泛滥的沼泽地,香|舌快速的摆动中,发出一串串潺潺的细流声。 “香香,再……再深些,再……对”刚才还是一脸威仪的太后此时已是面红耳赤,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呼吸越来越急促。 过了不知多久,她突然一把推开胸前的宫女,伸出玉手将腿间那名宫女的头紧紧抱住,浑圆的臀部随着那宫女的头在上下起伏,很快,她的玉体绷得紧直,连呼吸都停止了,稍后便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整个人随即软了下去。 “你们下去吧”带着自责和满足,萧燕燕真的倦了,美目半合半掩的挥挥手。 两名满脸通红的宫女掀开锦被盖在她春|光无限的躯体上,各自抹着嘴,躬身而退。 第0060章饿了 陆飞赶回延州地界已是半个月之后,积雪依然很厚,天冷得如一个大冰柜,越近延州树木也越来越密,草原上是长不出大树的,土层太浅,却是更有利用小草的滋长。 阳光明媚,照耀着枝头那亮晶晶的冰锥子,美仑美幻,若不是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这雪景一定能引得不少文人骚客来歌诵一番。 时不时有几个衣衫褴褛的汉民在雪地里走动,看样子是在找吃的,估计这七万禁军已经到了延州,这周边的粮食也早就被征集一空了吧。 没藏黑云从车里探出头,挨着陆飞坐下,脸上风尘仆仆,布满倦容,却别有一番凄美的韵味。 陆飞抖着缰绳侧头看了她一眼道:“醒了?再坚持一会,前面就是延州城了” 没藏黑云鼓了鼓嘴,嗯了一声趴在他的肩头,手指轻轻的弹弄着陆飞的耳垂道:“陆郎,马奶又没了,小元昊饿了,我刚刚才把哄睡着” 陆飞转头看看车内,笑道:“要不你把你奶给他吃吃” 没藏黑云咯咯一笑,小声道:“给他吃你不吃醋呀” 陆飞连翻白眼,一脸窘迫:“我能和几个月的娃娃吃醋?啧,不过你这一说,我还真吃醋了,不能给他含着” “看把你紧张的”没藏黑云笑靥如花,说道:“我哪有奶水,有也早就被你给吸光了” “打住打住”陆飞有些尴尬,郑重其事的道:“咱宋人不比你们党项人,没那么开放,有些话只能咱俩私下说” 没藏黑云忙很听话的将小嘴给掩住了,半天不说话。 陆飞看看她这可爱又有些好笑的表情,一嘬牙花子道:“不是让你不说话,是不能太露骨,我知道你们党项女人对袒|胸|露|乳习以为常,对些事也不是很忌讳,我们中原女人要保守一些,那个词叫,对,矜持,要矜持“ 没藏黑云哦了一声,道:“听说你们汉人女子都不敢随意出门是吗?说甚在家从父,嫁人从夫,夫亡从子,还不能随便和陌生男子说话是吗?” 陆飞连连点头,虽然没有她说的这么严格,但希望她能做到,便很正色道:“对对,就是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夫教子” 没藏黑云半信半疑,眨眨眼喃喃道:“那,那为什么白娘子可以到处走” 陆飞:“……”半晌才道:“她是女汉子,你别学她” “甚是女汉子?她挺漂亮的呀,不过,没黑云好看” 陆飞一脸苦像,指指车帘道:“人都走了你还在吃醋,行了,睡一会吧,到了我叫你” 马车颠簸而行,陆飞眼前出现一抹熟悉的场景,阳台镇到了,这里还是那么荒凉,整个残破的镇子也被掩盖在积雪之下,那高高的烽火台依然耸立,陆飞突然发现那烽火台里好像有人,忙将弯刀放在了触手可及处,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也不知道戴恩的战事如何了。 眼看离镇子中间那条废弃的街道越来越近,只见几匹马正朝这而来,陆飞定晴一看,心下大喜,大宋军服。 来人已近,陆飞更是喜不自胜,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他挥起马鞭喊着:“铁捶,罗成,操,你们还活着呢” 众兄弟来到马车边上,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无尽的喜悦,陆飞再次见到自己的兄弟,那真比见到亲人还高兴,当即就挨个在众人胸前捶上一拳。 铁捶那粗嗓门哈哈大笑,嚷道:“都头,俺还以后你被狼给叼走了呢,兄弟们还在琢磨咱这亲兵都下一任都头是谁哩” 陆飞也是哈哈一笑:“娘|的,俺的位子谁敢抢,张江,你小子又黑了” 张江一摸头,嘿嘿笑道:“塞边风大,陆都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大高子罗成一展那猿臂,和陆飞来了个拥抱:“都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陆飞一拳打在他的胸前甲上,笑道:“你到是瘦了,边城的娘们是野了些,你得悠着点,在这给她们榨干了,老子回去咋跟你婆娘交待” 铁捶忙凑上前道:“无防,有俺铁捶在是不会让兄弟媳妇受委屈的,这忙俺帮了” 众人相互抱着,肆无忌惮的欢笑,陆飞眼睛一瞥,却看曹克明正站在众人后面。 “干嘛拉着个脸,还记恨我呢?”陆飞走了过去。 曹克明一本正经,拱拱手道:“不敢,陆都头平安无事就好,大家在这等你很久了” 陆飞捶捶他的胳膊,道:“别这样,轻松些,事情都过去了,对了,你妻小有消息了吗?” 曹克明摇摇头。 “想开些,会找到的,铁捶,你们为什么会在这?战事如何了?” 铁捶一听便露出一张哭丧脸,挥手道:“嗨,别提了,俺差点没让戴大帅给军法从事了” 陆飞忙道:“甚?” 张江接口道:“你走之后,我们按原路返回,路上也太平,在延州等了十多天戴大帅就到了,我们将牛心亭的敌情秉告了他,戴大帅点兵两万杀了过去,结果,连根党项人的毛都没见着,戴大帅大怒,说我们慌报军情,这不,死罪可免,一人二十军棍,后来一探查,原来那批党项人跑到辽国去了,冤不冤” 陆飞直咧嘴,却在这时,车帘一掀,没藏黑云那张无比美艳的脸探了出来,带着一脸惊慌。 铁捶都愣了,看得眼都没眨,涌动着喉结道:“头儿,这,这娘们谁呀,够俊的呀” 陆飞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走,先回吧,回去见大帅再说,对了,戴大帅现在在哪?” “在延州城里,大军困在这二十多天了,探子都撒出去了,没动静,鬼知道那李继迁躲哪去了,这老小子忒怂了,有胆子造反却没胆子和咱禁军干一场”罗成说得气愤不已,看来那二十军棍的仇他已经转加到党项人头上了。 陆飞来到没藏黑云边上,轻声道:“这都是我兄弟,别怕,以后我再慢慢介绍给你认识” 没藏黑云有些慌乱的缩了进去,这些人的话里好像恨不得杀光党项人,而她却是一个党项大族的女人,她怕,好在是汉人和党项也长得差不多,在几天前她进入宋境后便改了装束。 铁捶见她进了车内,也将头给凑了过去,眼珠子都快被吸走了。 “瞅甚!”陆飞一把把他拉开:“我女人,兄弟妻不可欺呀,上马,回去” 铁捶没看过瘾,嘟囔道:“兄弟要不在那……” 陆飞一脚揣在他屁股上,喝道:“当亲娘供着!” 众人哈哈大笑,笑声中大家都翻身上了马,陆飞驱车而行,过了阳台镇后,铁捶放慢了马速与陆飞并行,并小声道:“头儿,一会回去你可得做好准备” “怎么了?” “还记得你在殿前司羞辱过的那石驸马吗?听右厢的兄弟们说,他正到处打听你的下落呢,牛心亭的事让他揪着把柄了,你这一回来,事就完不了,你留点神” 陆飞一脑门黑线,道:“操,这小子气性够大的呀,行了,知道了,是福是祸都躲不过,一会咱直接去找戴大帅” 入了城,昔日凋零的延州城,自从突然涌入几万禁军和上万的民夫后,那立马就变得‘繁华’不已,哪条街上都是不潮涌涌,拥挤不堪,市面的物价也是飞涨,小米已翻了一番,盐市更甚,就一条,一切以供应军队为先。 挤过人流涌涌的街道,来到了西征临时行营,延州知州衙门。 陆飞先让罗成进去看看,却没想到此时正撞到了枪口上,各部将领正齐聚帅堂,陆飞想了想还是进去了,反正事情迟早要了结,趁着大家都在料那石驸马也不敢乱来。 第0061章罪过 进了行营,陆飞趁侍卫进去秉报之时又嘱咐了黑云一次,虽然她看起来和汉人无异,可汉话说得却是很生硬,一张嘴必然要露馅,眼下还不是让表明身份的最佳时机,党项人在延州一带几乎成了过街老鼠的地步。 但一方面黑云又不得不在将军面前露个面,毕竟她和小元昊的身份太敏|感,若是自己私自将她藏起来,事情总有包不住火的那一天,到那天自己就完了,最轻是隐匿军情不报,往重了说那就是通敌卖国呀。 黑云听得也有些害怕,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世事无常,先是陆飞装哑巴,现在又轮到她一言不发了。 没一会,侍卫过来让他们进去,陆飞投给黑云一个鼓励的眼神,将她怀里的元昊给接了过来。 一入行营大堂,堂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牛得不能再牛的人物,官威十足,军中高级文武都列坐于两旁,戴恩居帅位而坐,陆飞一看戴恩那眼神心中也是忐忑,怎么看自己都像是一家三口回娘家,这不儿戏嘛,这是军营。 踏入门槛,陆飞左右看了眼,堂中一共就认识二人,一个是戴恩,驸马都尉石保吉。 “亲兵都头陆飞前来交令”陆飞抱着孩子单膝而跪,边上的黑云也深深一躬腰,却没有开口。 戴恩还未开口,石保吉哈哈一笑,“陆都头,你还好意思交令?怎么着,这是带着老婆孩子探营来了吧,呀,哈哈” 他这一带头笑,堂上众人也一阵附合,一个小都头在这些人眼里啥也不是,西征军七万人光都头一类的小将就近千个。 戴恩脸上也不悦,温声道:“起来说话,本帅让你去探营,你怎么带娃娃来了?” 陆飞抱拳道:“回大帅,属下因混入敌营一时不得脱身故而回来晚来,这个小娃娃可非同一般,待末将容后细秉” 戴恩对陆飞的行事风格身有体会,他的所作所为定是有道理,当下便点头道:“嗯,你且先退下” 陆飞躬腰道:“诺!属下还有一事相求,这个女子与军情大有关联,请大帅另择一处僻静之处安置,详情属下自会秉明” 陆飞来大堂上转这么一圈目的也只是想让众人都知道他回来,别着了石保吉的暗算。 戴恩点点头,正要安排人去布置,那石保吉却站了起来。 “慢,戴大帅,他话没说完,不能走,这女子来路不明,怎么能让她呆在这行营之中,大帅,你让他把话说清楚,消失的这一个多月去哪了,哼,别是做了党项人的俘虏回来赚进身之资了吧” 陆飞微笑着一折腰:“石将军,陆飞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都头,就算落到党项人手里也毫无用处,到是您石将军,天皇贵胄,您可得留神别让党项人拿了去” 当着众位高级将领如此和驸马爷说话,不是傻就是吃饱了撑的,堂中众将都吃惊不小,有些人连连摇头,一脸惋惜,似乎在他们眼里,陆飞的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钢刀,石驸马稍一用力那颗人头就没了。 陆飞存心激怒石保吉的,并不是找死,因为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是没法反抗,既然梁子已经结下了,再怎么讨饶也是白费力,与其这样还不如把事情弄大些,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爷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爱咋咋的。 当然,最主要不是这个,可能这堂上很多人不知道二人之间的矛盾,自己人微言轻想找个靠山都难,唯一能帮自己的可能只有戴恩,但戴恩是大军统帅,他是不可能为了自己和捧日军右厢都指挥使闹翻的,想保命还得靠自己。 戴恩听陆飞说这话,心中也是一时解气,面对石驸马这些皇亲将领,他也得给三分面子,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戴恩沉着脸道:“大胆,陆飞,行营帅堂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 “慢!”石保吉那白净的脸上一阵青红,当着这么多人面受辱这个面子哪个能受,他道:“大帅,我不计较他的狂妄,但军中自有军法在,这些天他去哪了先且不论,可牛心亭一事我军两万人扑了空,徒耗军力,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误报军情,既然他回来了,这个罪就不能不问” 戴恩想了想也不好袒护,没好气道:“那石将军打算如何发落” “谎报军情,贻误战事,依法当斩!”石保吉一脸幸灾乐祸,更有些志得意满。 陆飞倒还没怎么样,却把个一旁的没藏黑云吓得心中狂跳不已,好在是她见过的大场面比陆飞还多,一时也面不改色,暗暗替陆飞担心。 戴恩不便说话,不过他知道陆飞肯定不会就这样认了,便没有说话。 陆飞拍拍怀里的娃娃,似个慈父般,这一幕出现在厉兵秣马的军营中倒也另有一番风景。 “石将军,您真是雷厉风行,治军有方,牛心亭一事确为我探敌不明,但也是事出有因,我来不急回来通报” 一旁的戴恩也知此时和陆飞无关,军情瞬息万变,敌人也不是等在那等着对手打上门,而且每一次军事行动都是由最高统帅依据哨骑的探报作出的决策,至于会得到什么样的后果只取决于统帅对敌情的判断能力,和陆飞这些探子没有多少关系,当然也不能说一点关系没有,如果是哨兵有意虚报军情邀功致使主将做出错误的判断那就是非死不可了,陆飞也不太可能是这种人。 戴恩插口道:“牛心亭的事乃是本帅一言而决,怪只怪党项人太过刁钻溜得快,军情并无出格,一应人等也受了惩戒,石将军何必要揪着不放” 石保吉微笑道:“大帅未免有失偏颇,既然他回来了,您何不问问他这些时日到底去哪了,他手里的这个小娃娃还有这名来历不明的女子到底是谁?” 戴恩道:“现在议的是军政,此等小事本帅自会处置” 石保吉拱拱手一幅誓不罢休的的表情道:“不不,事虽小,可也不得不防,此人先后十四人潜入党项活动范围之内,最后却只有七人回来,带回来的情报不但没有任何价值还让我军扑了空,相信已经对党项人打草惊蛇,而他却说这一个多月里一直躲在党项人中,竟然能全身而退,大帅,您真的相信他的话吗?” 此话一此,众人也是一阵交头结耳,这话很重,几乎就是在说陆飞之所以能活着回来那是因为他已经投靠了党项人,没准这次回来就是和党项人有什么阴谋诡计。 边上的都监潘美也起身道:“戴大帅,石将军也是一片好意,如今我军已处在前线,敌我犬牙交错,小心总无大错” 戴恩沉默一会,终点点头道:“既是如此,陆都头,你就与诸位将军解释一番吧,不得有任何隐瞒,若让本帅查出你有一丝瞒报,前后二罪并罚,我便将你军前正法,你明白吗?” 陆飞是了解戴恩的为人,治军狠着呢,当下也忙折腰道:“诺,敢问戴大帅及堂上诸位将军,禁军西征的目的是什么?” 第0062章罪名 石保吉哼哼一笑,走到陆飞面前,冷嘲热讽的道:“这话也是你一个芝麻绿豆的都头配问的,你只要将如何勾结党项人以求活命,又是如何与夷人密谋老实交待就行” 这时,边上坐着的一名武将有些不悦的站了起来,道:“石将军,用不着这么急下结论吧,先听他把话说完” 说话之人是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李继隆,他踱步来到陆飞面前,和言道:“你别紧张,石将军也是出于大军的安危着想,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是非曲直自有戴大帅秉公执法” 陆飞看了看李继隆,此人说话倒是和善,他折腰送上一个微笑,然后看着戴恩道:“大帅,属下还是想问此次西征的目的何在?” 戴恩看了看众将,心中不禁一喜,大军自从出征以来,很多人就对自己不满,升得太快了,几个月前还是一名小小的都虞侯转眼就成了统帅七万人的大帅,谁不嫉妒,军中原比他军职高的将军大有人在,眼前这个陆飞的手段他可是深有体会,看他现在的众将面前面前不改色的表情,那肯定是有恃无恐,想到这,戴恩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何不利用陆飞来打压一下对自己不满的人的气焰,毕竟这小子是自己的亲兵,他若有真有什么大功,那就是自己知人善任。 戴恩哈哈一笑道:“陆飞,有话直说,西征的目的今上在讨逆檄文中已经昭告示天下,当然是堪平党项之祸,安定西北边疆” 陆飞道:“属下再斗胆问大帅,党项之祸如何能迅速平定” 边上的潘美也站了起来,捋须道:“大军远道而来,边境作战,自然是速战速决,歼灭李继迁的主力,而后不管是战是和都从容不迫,小伙子,你小小一名都头也操这么闲心,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 陆飞一折腰道:“潘都监,在下虽职小位末,可也是位卑不忘望忧国,在下也想早一天打完仗,博些军功赏赐凯旋归国” 潘美呵呵一笑:“你倒是实诚,说吧,你用意何在?” 陆飞环视众将,微笑道:“党项人久居边境,虽有半耕半牧习性,可他们依旧在这西北边境来去自如,行无踪定无所,神出鬼没,我禁军大军压境,兵精粮足气势如虹,但来到这却讨不到便宜,党项人早已远遁草原戈壁,再多的兵力也无用武之地” 石保吉有些不耐烦,道:“这些事都是有目共睹,也不是你个小都头该操心的,你扯了半天到底想说什么?” 陆飞道:“戴大帅及各位将军想的一定是如何才能与党项人来个大决战,一战而定西北局势,而党项人却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上,我大军困在了延州前退两难” 李继隆也觉这话不应该是一个小都头该操心的,忙道:“军国大事岂是你该操心的,问你什么你就据实而答,只说你这些日子去哪了便可,妄议军政是大罪” 陆飞点头道:“谢李将军提醒,在下决不是有意在各位将军面前班门弄斧,好,在下现在就回答石驸马的话,在答话之前,驸马爷,在下斗胆,想与您作一赌局,不知驸马爷可敢下注” 众人眉头一皱,面面相觑。 戴恩沉声道:“陆飞,帅堂之上不得胡闹” 石保吉哈哈大笑,一摆手道:“大帅,无防无防,让他说,小子,你想赌什么?” 陆飞环视众将,突然脸一觉,郑重其事的道:“赌一月之内,党项主力必然前来与我军决战” 石保吉闻之一皱眉,但很快哈哈一笑,随即以手指陆飞视众将道:“听听,说得如何决对,还说不是与党项人有勾结,执法官何在,锁了” 几名禁军当即涌入殿,正要上前执拿,那戴恩却一折桌子道:“退下,石保吉,这是本帅的帅堂,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陆飞,你大言不惭,今天若不能说个子丑寅卯,休怪本帅禁令法斩,刀斧手,堂下听令” “诺!”立时,十名手执大刀的禁军立于大党之外。 一时间,帅堂里气氛变得异常紧张。 石保吉道:“好,我就与你赌上一赌,若是一月之内党项人不来你当如何?” 陆飞看了看一旁花容失色的没藏黑云,淡淡一笑,道:“愿伏诛,石驸马,若是不幸被在下说中,您又得如何” 石保吉冷笑道:“你想怎么样?” “在下不敢把驸马爷怎么样,不过我是军中小卒,目光短浅,没什么大志向,唯好宝马良驹而已,听说驸马爷有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若在下赢了,驸马爷能否将割爱,恕在下斗胆” 石保吉当然不在乎一匹马,尽管这匹马价比千金,随即道:“行,依你,但你要记住,若是我日后查明是你暗中与党项人勾结,那……” “在下愿伏诛” 石保吉咬牙道:“错,我要奏请今上诛你九族,活剐了你” 戴恩有些不耐烦道:“好了,赌局之事本帅不过问,陆飞,你到底凭什么下这样的结论,党项人真的会在一月之内与我军决战?” 陆飞折腰道:“回大帅,容属下细秉,那日牛心亭之后,属下让人回来报信,我独自一人前去探营,不料困在其中,更令我没想到的是那几千党项人第二天便离开了牛心亭去往辽境,军情有变属下分身乏术,为了探明他们的动向,只能随行,以待时机逃离” 石保吉不屑道:“你一个人混在党项人中,又无旁证,你怎么证明你不是被人拿住后投了敌才保得一命?” 陆飞笑道:“驸马爷稍安,我入党项营地之后,发现这伙人并不是什么用来掩护李继迁逃走的断后之兵,而是护送党项使者出使辽国的军马” “什么?”戴恩突然站了起来,“你说党项人与辽国媾和了?” 陆飞道:“没错,李继迁自知不敌求计于辽,辽已封他为夏王,只是还未正式定立盟约” 石保吉有些不信,这么大的事连朝廷都没有探听到,他又是从何得知,石驸马狠狠道:“你有凭证?” 陆飞环视众人,笑道:“我怀里抱着的就是李继迁送往辽国的质子,党项首领李继迁的亲孙子,李元昊” 此话一出,如在堂中扔下了一个炸弹,众人都震得大气不敢出。 戴恩连忙走下了帅案,盯着陆飞怀里的小娃娃,失声道:“这,他,他怎么会落到你手里?” 却在这时,一旁的没藏黑云心中有气,她突然闪到陆飞面前,喘着气瞪着戴恩,她宁愿死也要护住小元昊。 “你不能伤害他”没藏黑云冲口而出,生硬的汉话让她无处遁形。 这一句话把在座的所有人都惊得站了起来,目光汇集,异口同声道:“党项人?” 石保吉更是有恃无恐,大喝一声道:“好呀,来人,将这个私通敌营的贼子拿下” 陆飞也豁出去了,喝道:“慢,她是党项人不假,可我陆飞绝没有通敌卖国,她是党项部落没藏氏首领的亲妹妹,也是李继迁手下大将野利遇乞的未婚妻,是她一直在保护我,我跟着党项人一直到了辽国,见到了辽国朔州节度使韩德让,并亲手割下了他的脑袋,大帅,属下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望大帅明查” 戴恩摆摆手让众刀斧手都退出去,也压压手让众将都坐下,又看了看没藏黑云,半信半疑,如果这些事都是真的,那陆飞真的是立了一份天大的功劳。 戴恩温声道:“都别吵了,这么大的事相信他不敢乱说,日前本帅也接报,说是辽国朔州节度韩德让暴病,也探知到党项人是有一队军马去了辽国,只是不知用意何在,如今也算是一解疑惑” 戴恩明白了,陆飞的胆子他是了解的,这种事他还真敢做出来,混入党项军中,杀了辽国大臣,挑起了辽国与党项的不和,当有大功,如果他手里的孩子真的是李元昊,相信李继迁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他会为了一个孩子主动来找宋军决战?太意气用事了吧。 石保吉仍气势汹汹,指着陆飞喝道:“大帅,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这个女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党项人” 戴恩一摆手,示意他别再说话,道:“来人,传令,帅堂周围十丈之内不能有任何人,诸位将军,除潘制使、杨制使、周知州、田节度使、二位捧日军的都指挥以外,其余的都各自回营,陆飞留下” 众将拱手而退,戴恩又道:“罗成,将这个女子和娃娃都带下去,妥善安置,任何人不准接近” 罗成从陆飞怀里接过孩子,对没藏黑云作了个请的手势:“请吧” 没藏黑云已是满脸失望和怨念,她转过身将目光缓缓投在陆飞的脸上,双瞳饱含泪水,喃喃说了句:“你,你说过你要做黑云的护花使者” 戴恩一挥手,喝道:“带走!” 第0063章服不 得到这么大的军情,戴恩肯定不敢专断,要尽快判断小元昊和没藏黑云的身份,而后再快马飞报京城,小元昊等同于党项的小王子,这个政治筹码太大了,他何敢自作主张。 陆飞也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的官太小了,根本没能力改变什么,隐瞒这么重要的军情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是个满门抄斩之罪,连远在京城的巧娘都得陪葬。 堂中众将退走后,陆飞一五一十将这些天经历的事和盘而出。 众将商义的结果是立即派人将这消息散播出去,全军备战,同时,也作另一手谋划,没藏额庞这种狼子野心之人肯定不能让他的计谋得惩,若真让他成功的夺得党项首领之位,必然会引起党项各部的相互攻伐,到时候那就是边境永无宁日,一地鸡毛,要真如此,还不如让继续让李继迁执掌党项,只要他对宋称臣便可。 一边打一边拉笼是对夷人用兵的上善之道,只一味的杀光党项人肯定是下下之策,这一点宋家天子也早有旨意,当年唐太宗面对已经被打服了且已对唐称臣的党项人,也很犹豫,便问计于诸臣,大臣魏征出了个注意,建议一劳永逸来个斩草除根,将党项人彻底灭族,但很多朝臣反对这么做,因为就算杀光了党项人,可那片草原牧场还是在那里,汉人又不会去草原耕作,那里的土地土层又浅,根本就不适合种植农作物,如果是在那里建立军镇驻守,则所有的军需粮草全都要从中原运调,如此一来朝廷花这么大的代价守着一片完全收不上税的土地有个屁用,哪个汉人吃饱了撑的去草原放牧,就算有汉人去了,用不了多少年,这些汉人就会变成彻底的马背民族,一样在灾年会向中原进攻,弯弓射雕是草原人的求生本能,汉人还是一样打不过。 还不如让党项人守在那,朝廷要的只是从党项部落征税便可,要求再底点你连税都不用交,别滋扰中原边境就行。 此次宋军西征,最好的结果就是打压党项人的反抗之心,让他们永远都没能力与宋抗衡,但也不能让他灭亡,那片土地还是要让他们守着,替中原守卫边疆,一打一拉,边打边拉永远都是上策。 现在戴恩有了李继迁的人质在手,战争好像很快就能变成和议,只是不知道这个人质对李继迁的约束力有多大,可能一文不值,但不管怎么说,和议得来的利益永远不如一刀一枪打来的实在,一切还是要立足于战。 帅堂里的所有人都很兴奋,党项人作乱都一年多了,边境上的官员和兵将苦不堪言,谁不想当个太平官,只有一人心里憋了一股火,石保吉。 听完戴恩的部署,石保吉道:“大帅,你如何用兵我听令便是,可是您不能完全相信这个陆飞的话” 戴恩很是不悦,“石将军,我信不信不重要,今日的事有目共睹,不管陆飞是不是投了敌,我们的目标是什么?还是党项主力,只要能将李继迁的大军引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都会向朝廷给他请功,再说,我也不相信我的兵会投敌” 潘美也点头道:“恩,戴帅言之有理,大军困在这一天所耗军费就不下两万贯,朝廷不会给我们多少时日的,这么大的军费用度,耗不起,若战事一直拖下去,就算能打胜,又有何用,还不如放弃西北” 随军转运使也道:“不错,大雪漫天,粮道受阻,军中只随军征集了两个月的粮草,现在天气如此恶劣,军械战甲都在慢慢发霉变质,一旦拖久了,军械供给不上来,精兵强将也会被拖跨的,我也赞成戴大帅的尽早决战之策” 李继隆道:“恩,末将的军中已有怨言,吴越国降卒,自幼长在南方,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这么冷的天气,只这一个月,已经冻死冻伤不五百人,到现在,我们还连党项人影都没见到” 石保吉看看众将,恼羞成怒,道:“什么意思?怎么都冲我来了,我又没说不打,我只是不相信一个小小的都头会将李继迁的孙子带到这来,太匪夷所思了” 潘美笑道:“这个容易,几天之内消息必然会传到李继迁的耳朵里,到时候他一定会派人来索取的,而且,据我所知,没藏氏与野利氏有联姻之事,而方才这个没藏黑云又是李继迁的义女,如今这个没藏黑云落在我们手里,李继迁想不开战都不可能了” 石保吉道:“却是为何?”众人之中也有不理解的,都看出潘美。 潘美道:“党项人有个习俗,待嫁的新娘只要一天没有出嫁,任何男人都可以前去抢亲,只要成功,这个新娘就属于谁,不会受任何礼法惩治,相反这样结成的夫妇会传为美谈,受长生天的眷顾,是受党项人最尊敬的英雄所为” 李继隆笑道:“野蛮人就是不一样呀, 潘美道:“习俗而已,无可非议,这个没藏黑云的未婚夫是党项大族野利遇乞大首领的女人,受此大辱,就算他能忍,他的部族都不会忍,他们野利一族永远都抬不起头,哪怕他明知是送死,他都会来雪耻,这也是他们的习俗,和成败得失无关” 戴恩也微微点头道:“不管陆飞是有意为之还是误打误撞,也不管他立了多大的功,这个临阵收妻的罪名也是坐实了,诸位看如何发落” 他的话刚落音,就听石保吉一声冷笑哼道:“这还要议吗?自古以来就不曾听说过此等咄咄怪事,临阵收妻罪大恶极,依律当斩” 众人一阵沉默,石保吉的话也不是有意夸大其词,临阵纳女不管放在哪朝哪代都是犯了军法的重罪。 李继隆沉吟道:“陆飞虽违了军中禁令,可也是事出有因,不能一概而论,他当时的那种处境这也没办法的法子,若是这个没藏黑云和李元昊的身份属实,他也算是立了一份天大的功劳,再有,他孤身一人处在辽国,拖延了党项与辽的结盟,这更是一份大功,戴大帅,陆飞虽有罪,还请大帅念在他有功的份上从轻发落” 石保吉哼哼道:“李继隆,这叫什么话,功是功过是过,至于你说的功目前还无定论,但他违反军中禁令的罪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样都不能定罪,何以服众” 戴恩当然有心放陆飞机马,只是怕有人非议,更何况陆飞是他的亲兵。 戴恩看向潘美:“潘制使,你怎么看,我朝可有先例?” 潘美蹙眉于想了想摇头道:“别说我朝没有先例,亘古未有,不过到是这市井的书场里有这种美谈,譬如先唐大将薛丁山收樊梨花,尉迟恭收黑白夫人,他们不仅没有受罚,还成就一段段美女英雄的佳话,当然了,这都是坊间流传,不足为信,也正因为这种事从来没有过,老百姓才编出来以自娱,依老夫看,陆飞有罪,却罪不至死,如何发落还得看戴大帅你的决断” 戴恩看了看众人,而后提高声音道:“陆飞,你进来” 陆飞闻声推门而入,拱手道:“属下在!” 戴恩道:“你临阵纳女,犯了本帅的军中禁令,若本帅将你军法从事你可心服?” 陆飞微笑道:“不服!” 石保吉一听,大怒道:“罪证确凿,你有何不服?” 第0064章谣言 戴恩道:“石将军稍坐,且听他如何辩解,陆飞,你如何不服?” 陆飞朝堂中诸将一一拱手道:“临阵纳女的禁令在下岂能不知,我也并没有违反军令,我将没藏黑云带回只是为了我大军着想。” 石保吉怒目道:“你亲口承认你与她之间有男女之事,这难道不是你的私欲?” 陆飞笑道:“戴大帅,各位将军,在当时的情况下,如何让一个女人心甘情愿的跟你走,还不能引起别人的怀疑,除此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我不这样做,我怎么将她带回来?” 戴恩道:“那你就是不认罪了?” 陆飞拱手道:“无罪可认。” 戴恩摆摆手道:“好,你先退下,有罪无罪本帅自有定论” “诺,大帅,属下想去安抚一下没藏黑云,她初到此地,定有诸多不便” 戴恩点头道:“嗯,去吧,没藏氏和李元昊在党项人中地位非同一般,在战事未结束之前,此二人要好生善待,顺便你去城里给那个娃娃物色一位奶娘” “诺,属下告退” 等陆飞一走,石保吉忙道:“大帅,就这样结束了?这岂能服众” 戴恩摆摆手道:“不用再说了,我自有处置?” 石保吉道:“敢问大帅如何处置?” 戴恩朝南拱手道:“等她二人的身份确定,本帅自当奏报官家,请今上定夺” 石保吉不悦道:“陆飞犯的是军法,何用今上来决。” “那没藏氏身份不一般,不能一概而论,况且陆飞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了,并没有将她隐匿不报,想要惩治他是不是也得要个能服众的理由,你说呢石将军?” 石保吉气不过,正在再开口,潘美忙道:“不用再争了,堂堂西征行营什么时候成了议一个小小都头有罪无罪的衙门了,这事老夫赞成戴大帅的,等今上来决吧,好了,都散了吧” 众人各自散去,石保吉却心中恼怒不已,几次三番折辱在一个小都头手里,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出了帅堂是越想越气,正巧,有亲兵将他的那匹纯白良驹给牵了过来。 石保吉看着这匹心爱的白马,想起他与陆飞的睹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咬牙切齿喃喃自语:“姓陆的,爷非弄死你不可?” 一旁给他牵马的忙小声道:“将军勿忧” “有屁快放” “诺,爷,这是哪?这是前线营阵,想悄无声息的弄死一个人太容易了” “什么意思?”石保吉不耐烦。 “姓陆的是大帅的亲兵,咱没办法接近他,可要是上了战场,那就不一样了” 石保吉一皱眉,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在战阵上趁乱除掉他?” “只要等到开战,一仗下来死伤何至千万,又有谁去关心一个小都头是怎么死的” ** 在延州知州衙门的后院里有间小屋,没藏黑云满是忧虑的抱着元昊呆坐在屋里,她心好乱,甚至有些后悔来这,心里有一种被人骗了的感觉,今日陆飞的所作所为好像是在拿她和元昊邀功。 房门响声几句轻轻的叩门声。 “谁?”没藏黑云警觉着抱紧了元昊。 陆飞在门外长吸一口气道:“是我,黑云,我能进来吗?” “进来又有何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黑云对你来说还重要吗?”没藏黑云俏美的脸颊上滚落一行清泪。 陆飞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这里是一处知州衙门的厢房,里面布置得也很雅致,各式用具应有尽有。 陆飞摘下腰间的刀,来到她身边,轻声道:“有些事并不是像你我之前想像的那样顺利,我知道,你肯定以为我是在骗你” 没藏黑云将元昊放在一旁,咬着红唇道:“我本是草原上受人尊敬的女人,可是你却将我抢了过来,我认了,但你今天为什么不肯承认我,我不是你的战利品,也不是你邀功的筹码,我是你的女人,我将一切都给了你,你连认我的勇气也没有吗,草原上的英雄是不会让他们的女人受人奚落的,你不是说过要做黑云的护花使者吗?” 陆飞上前握住她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温声道:“这里不是草原,我今天若是认了你,咱俩都得死,军有军规,你放心,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你再耐心等等,我要正大光明的让你留在我身边” 没藏黑云苦笑,抽出了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白娘子不肯跟着你了,你根本保护不了她,你也保护不了我,你走吧,你利用了我,我对不起我的族人,我背叛了他们,我该死,是你,是你让我万劫不复的。” 陆飞也是有苦说不出,事情一直在按自己的想法再走,却没办法操之过急,军中的禁令随时都能要人的命。 “你可以怪我,但请别放弃你的初衷,你不是说过你永远都听我的吗,这才刚开始呢” “可你不认我,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战利品” 陆飞道:“不是不认,是时机未到,等着吧,很快,我要大宋天子给我们俩下旨正名” “真的?怎么可能”没藏黑云有些惊讶。 陆飞搂过她的肩膀,亲吻着那洁净的额头道:“若不能如此,我便和你一起回草原,喂马,劈柴,周游天下” 没藏黑云心潮澎湃,这也许是她最想看到的结局,一时竟忘记了刚才的恼恨,将头深深的埋进他的怀里,喃喃道:“你真的肯放弃这一切和我回草原?你不骗我?” 陆飞没回答,这当然是个假话,去草原,天天喝马奶酒啃羊腿我可不习惯。 过了半天他才缓缓道:“你只要安心在这里呆着,所有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相信我,相信你自己的初衷,好了,我去给小元昊找个奶娘,你在这里很安全” 来离黑云,陆飞回到了亲兵营房,其实也离黑云的住处不远,也在知州衙门里,大帅亲兵嘛,自然是要日夜守卫在戴恩左右。 一进营房,罗成、张江等兄弟就围了上来。 陆飞问罗成:“让你做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罗成一拍胸膛笑道:“放心,不出一日,陆头抢了个党项娘们的谣言就会传遍延州城,人人尽知” 陆飞让人打来热水清洁着,又换上甲胄,一边穿一边道:“那就好,记住,谣言越过份越好,最好将那小娃娃说成是我儿子,那就更有意思了” 罗成笑道:“没问题,不过陆头,这你就不怕落人口实?” 陆飞嘿嘿一笑:“谣言我怕个球,没这谣言我才真得死呢” 张江木纳着挠着头道:“为甚?” 铁捶正好进门,想必他听到了,一折张江的后脑笑道:“俺都明白,那党项女子和陆头的事只要闹得谣言四起,别说官家,连俺都不好意思再打主意了,是不,头儿” 陆飞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另一半呢?” 陆飞伸展着双臂上下看看道:“另一半日后你们会明白的,这身怎样?” 张江挑大拇指:“够威风,陆头你要出去?” 陆飞点点头:“恩,铁捶,张江,你俩随我出去一趟,我还得去给那个小娃娃寻个奶娘” 张江却嘿嘿笑道:“哪用得着寻,头,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是吗,谁呀?” “那日在阳台镇咱不是救了一伙百姓,其中有个叫素娘的非得跟着你,还是我将她安排到延州来的,一路上我们聊了几句,她那娃儿被党项人杀掉的时候也才几个月大,想必有奶水吧” 陆飞倒把这事给忘记了,当时只是一心打发那女人走,却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不过转念一想,她男人和孩子都死在了党项人手里,现在却要她来抚养党项人的后代,这是不是有些残忍。 陆飞道:“也行,她现在在哪?” 张江道:“那次我将她安排在城西的一间客栈里,不过现在还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 “走,带我去看看” 第0065章新娘 陆飞三人出了行营,径直去往西城,延州城早已是一座巨大的兵营,到底都能看到哪哪都是来回奔走的兵马,市进也是繁盛一时,突然涌入的近十万朝廷兵马带来的不光是边城的安宁,更有这些兵身上没地花的军饷,城中商户这些日子那真叫一客似云来,财源滚滚。 三匹马在西城一家客栈的门前停了下来,张江指着那牌匾道:“都头,就这,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要不我先去问问” 却在这时,客店里传出阵阵喝彩声,里面好像很热闹。 陆飞下了马道:“一起去吧” 三人走了进去,里面果然人头攒动,当中一张桌子上还站着一位身着大红衣裙的女子,头上顶着一个红盖头,再看这里面大兵占了一半,个个都兴高彩列的围坐着一边吃酒一边看着那个站在中间桌子上的新娘子。 一名小厮打扮的人见陆飞等人进来,忙上来招呼,点头哈腰道:“几位军爷,里面请,想吃点啥” 看样子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并不怕当兵的。 张江道:“不用,找个人,一个多月前住在你们这二楼地字号的那个女子还在不在?” 那小厮也不多想,笑道:“在,那不就是?” 他一指那正穿着新娘妆扮站在桌子上的女人。 陆飞额头几条黑线,道:“哟,她干嘛呢?洞房花烛呀?” 小厮嘿嘿直乐道:“这小娘子在我们店连吃带住耗了一个多月,欠下了两吊钱的房钱,这不,咱东家让她自卖自身,还帐,兴许还能给她找个不错的托付,咋的,军爷,你们也有兴趣?” 军中禁令是严禁士兵寻花问柳,就更问说买卖新娘子了,别看这店里围观的兵不少,可都是来看热闹起哄的,当然了,背地里几个当兵的脱下军衣去窑|子里寻个乐只要没人检举就什么事也没有。 陆飞摇头笑道:“这也行呀?光天化日买卖人?” 小厮却不屑道:“军爷,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在咱们这边城,两头羊就能换一小娘子” 张江插口道:“官府也不管?” 小厮笑道:“你情我愿,这有甚” 陆飞道:“她同意?” 小厮嘿嘿一笑:“不同意能怎的,欠帐还钱天经地意,她若不肯那就送她去见官,见了官那她的下场更惨,十有八九要卖掉窑|子里去” 却在这时,店中一人高声道:“诸位,别看这小娘子嫁过人,可模样也算能拿得出手,买回家做个小或是当个婢女都合算,价不高,起价五贯钱” 客中一吃酒的客人起哄道:“店家,你牛皮吹了半天,你倒是将那红盖头取下来让咱爷们瞅瞅,谁知道她是不是长得更母夜叉似的” 众人闻之哈哈大笑,其实真来买人的没几个,这年头,兵慌马乱,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再添丁加口。 那店主也笑道:“好好,就让诸位爷开开眼”说罢他就要伸手去揭红盖头。 “慢!”陆飞当即走了过去。 那店主忙停了下来,见是三位气势汹汹的军爷,忙点头哈腰道:“咋,三位军爷有兴趣?” 陆飞道:“她欠你的房钱,我替她还” 一边的张江忙拉拉陆飞小声道:“两吊钱,头,你有钱吗?” 两吊钱的购买力差不多和今天一万元的差不多吧,这么多钱,这娘们在这住了也才一个多月先前还给了她些钱,干嘛造掉这么多钱。 店里食客还以为陆飞他们是想出价,再一看他们这扣扣索索的样子,估计是没钱,五贯钱差不多够一个平民三口之家一年的口粮钱了,于是大家也就不去关注他们,只是在那大声的起着哄,却也没有人出价,一时店内人声再次鼎沸。 陆飞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来几个铜板,于是他便看向张江和铁捶,二人一时紧张,忙将脸给偏了过去。 陆飞嘿嘿一笑,拉过两人到一旁道:“呵呵,是兄弟不?帮忙凑凑” 铁捶捂住胸前的甲片道:“俺没钱,俺这个月的军饷都花差不多了” 陆飞一指屋外,“哇!” 趁着铁捶转头去看的工夫,陆飞快速的伸手从他怀里抽出他平日的百宝袋,连连翻了起来。 “酒钱,酒钱,头,可怜可怜我吧,这个月酒钱全在这了,少拿点”铁捶哭丧着脸,眼睛一直盯着陆飞手里的百宝袋,“留点,头,多少给我留点” 铁捶这主三大爱好,女人,酒,赌,有多少钱都能给造掉。 陆飞将他的百宝袋倒了个底掉,数了数,一共才一吊不到,当下便一皱眉:“咋才这点,我没记错的话领饷也就是几天前的事吧,你小子花的也太快了” 铁捶摸着头道:“这不怪罗成那孙子吗,刚领饷那天非得玩两把,这不就剩这些了,都给罗成那王八蛋赢去了” 陆飞摇摇头,嘟囔道:“早知道带他出来了” 铁捶也恍然道:“那你等着,我这就去叫他,这孙子这几天手气好,咱亲兵都百十号兄弟现在就数他阔气” 陆飞一把扯住他:“得得,咋我一不在你们还赌上了,不知道军中不能赌钱嘛,啧,这也不够呀,张江,你也凑点” 张江人老实,这会已经主动拿了出来,憨实笑着:“陆头,这是一吊,二分利就成,兄弟价,别人我都三分利。” 陆飞接过钱看了看二人,哭笑不得:“操,我这都什么兵,放印子钱都放到我这来了,枉我一直都以为你小子实诚,没想到你这心比头发都黑” 张江呵呵笑道:“开个玩笑嘛,头,您随便用,不够我这还有些” 陆飞把三人身上的钱归了归堆,一边数一边道:“铁捶,我这个月的饷银还没领,一会你去帐房那帮我取了,随便帮我再买些小孩尿片之类的” 铁捶道:“成,那孩子真是你的?” “多嘴!” 店内依旧是看热闹的人多,五吊钱的价谁也出不起,又不是黄花闺女,店主见半天都无人出价,心里暗暗叫苦,原本还指望着将她卖了找补回来些,这下好了,房钱要不到不说还得搭上这小娘子的一身行头和胭脂水粉钱,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要把价往下降降。 陆飞挤进人群,将钱袋子往那店主怀里一扔,道:“这是她的房钱” 说完便跳上了桌子,掀掉素娘的红盖头,立时店里的人都伸长了脖子过来看,素娘其实不能太出众,如果不是这一身艳丽的红妆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也就是五官还算端正,再加上年数不大,稍有几分姿色,但在边城肯定不值五吊钱。 素娘初见陆飞愣了一下,半天才欣喜道:“官人,是你?素娘一直在这等你,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 “行了,把这身衣服脱了,跟我走,我给你找份活计,到知州衙门听差去” 那店主正打算再要点胭脂水粉和梳妆钱,却一听是领到知州衙门做活,忙闭嘴不说话了,好在是店钱回来了。 回去的路上,陆飞才得知,其实店钱本没有那么多,只是有一次素娘在店里走动时引来几个醉汉的调|戏,双方各不相让大打出手,最后官差来时打架的人跑了,店主就把店里被打坏的损失算在她头上,她一个姑娘家又能怎么办,只能吃了这个亏,欠的钱越来越多,最后店家就给了她两条路,要么还钱走人,要么拉她去见官,最后就成了这样,还好来得及时,今日要没有买她或还钱那她只能卖|身官府随意处置了。 陆飞看着素娘一脸遇到贵人的模样,心中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要让她这个刚刚儿子被党项人给杀了的女人去抚养一个党项娃娃,这还真有些说不出口,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知州衙门外。 素娘怯生生的跟在陆飞身后,满脸羡慕的惊叹喃喃自语:“官人,这,这是您家呀?” 第0066章答应 可能在这个边城里稍有几分姿色的女人都有一份不堪回首的往事,素娘也不例外,没招谁没惹谁,本来可以在家相夫教子,却没承想大祸从天而降,天杀的党项兵来了,进了村子见人就杀,见女人就抢,稍有反抗就身首异处。 素娘原本的男人死在了党项人手里,不满周岁的娃娃也被扔进火里活活烧死了,她和村里的很多姑娘都被党项人给带走了,每一件事都让她痛不欲生,不敢想起,蝼蚁倘且偷生,她又何尝不想活着,只是想在这限难的世道里活下来凭她一个女人太难了,无亲无故,村子也败落了,她不敢回去,那里会让她恶梦连连。 那日在阳台镇,她被陆飞等人救了,她看到了生的希望,刀和靠得住的男人才是她求生的根本,她要给自己找个倚靠,被陆飞安排在延州城后,她哪里也不敢去,一直在客店里等着,她幻想着那个有钱敢杀党项人的官人会来找她,给她一个安稳日子,只是她并不知道当时的陆飞只是想打法她,若不是后来这一连串的事,她可能今天就是另一种生活了。 人生总是由无数的巧合和机缘构成的,有位大哲人曾说过,茫茫人海中的两个陌生人只要通过六层关系就一定能联系在一起,再次遇到陆飞,素娘真的很高兴,从客栈到知州衙门这一路上,她一直在偷偷打量着他,他不苟言笑,一身威风凛凛的战甲,身材壮实,相貌中规中举,至少在她认识的男人里,陆飞是出色的。 铁捶和张江各自离开,陆飞将素娘带到了戴恩那里,秉明来由后戴恩也没反对,只说等人送过去后来找他。 素娘走在知州衙门里,如同叫花子进皇宫一般,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住到这里来,以前只听说知州衙门是延州最大的官老爷住的地方,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跟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日子。 转过前衙在朝后院走的小径雪地上,前后无人,陆飞停下了脚步。 “素娘是吧”陆飞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素娘有些腼腆的揉捏着衣角,一张干净的脸想抬又不敢抬,低着头轻声道:“官人还记得我的名字” 陆飞笑了笑,挠了挠下巴:“呵呵,记得,我以为你早就离开了,今天也只是随便走走,没想到……呵呵。” 素娘扑哧一笑:“大官人怎么脸都红了,素娘一直不敢走,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你答应过我的,大官人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陆飞更不自在了,干笑道:“也许吧,我把你领到这做事你不会怪我吧?” “不不,素娘的命都是大官人救的,您赏我一口饭吃,素娘感激不尽” 看得出来素娘是真心话,她几乎是脱口而去,说得很肯定。 陆飞看了看前方不远没藏黑云的屋子,说道:“不介意就好,你,你有奶水吗?”陆飞下意识去看了看她的胸,里面的物件定是不小,连厚厚的冬衣都被撑得圆滚滚的,如果不是奶水涨的那这大得也算夸张了。 素娘一听这脸顿时就红了,眼睛只敢看到自己的脚尖,幽幽细语着:“官人,这,这是何意?” 陆飞忙道:“你别误会,不是我要吃” 素娘更羞了,嘟囔着道:“我,我也没说不给官人吃” 看着她含羞带臊的模样还真几分楚楚动人的小家碧玉的清秀,这让陆飞不禁想起了远在汴梁的巧娘,二人还真有几分相仿。 陆飞道:“衙门里有个小娃娃,亲娘不在了,想找个奶娘,你愿意照顾他不?” 素娘红着脸怯生生的道:“是,是官人您的公子吗?” 陆飞笑道:“不,我还没成亲呢,我也不瞒你,要你照顾的其实,其实是个,呃,是个党项孩子,还不满周岁” 一听这话,素娘原本满是羞怯的脸上陡然一阵惊讶,猛的抬起头看着陆飞。 陆飞将手拢在嘴边轻咳了几声,带着几分尴尬道:“我明白,你可以不同意,我不勉强你” 杀子之痛这才过去多久,‘党项人’三个字如刀一样扎在了素娘的心口,下嘴唇上留下一排白青的牙印,眼角闪着泪,她没出声。 陆飞又道:“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强迫你” 素娘吸了吸鼻子,将额前的发丝给拢到耳后,两眼泛光的道:“我,我同意,可我不是帮这个孩子,我只是按你说的做” 一种结果,两种解释,无可厚非,陆飞豁然,当下一阵轻松,素娘给人一种天性纯良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信任,她决不可能暗中对一个可爱的小孩子下毒手。 陆飞这才笑道:“好好,谢谢你,来,我带你去看看他,他很可爱的,你可以教他汉话,把他当汉人来养,等他长大了他就不是党项人了” 二人在雪地上走着,走了一半,素娘突然停了下来,将肩上的包袱垂在手里,带着几分羞愧轻声说着:“大官人,这,这里有僻静的屋子吗?” 陆飞以为她可能是要换换衣服或是上茅房,这种事也不好开口问,便四下打量着,知州衙门他也不熟悉,便拉着她斜走几步,来到一处紧闭的门外,他透过窗纸朝里面看看,好像是间杂物房。 陆飞走了过来指指房子道:“这里好像没人,你要做什么?” 素娘脸色绯红,沉默半晌前后看看,突然一把拉住陆飞的胳膊就往那屋里走。 “素娘,干嘛呢?” 二人快步冲进了屋子,里面霉味很重,到处凌乱堆放着许多破旧的兵器和甲衣,光线也不是很好。 素娘进了屋,用身子抵在了门上,胸口剧烈的起伏,嘴里哈出一团团白气。 陆飞纳闷道:“你,你把我拉到这来干嘛?” 素娘扔下她那个只有几件破衣服的包袱,深情款款的看着陆飞,突然一下就扑在陆飞的怀里,小声的抽泣着道:“朗君,你,你不要再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以后不管你去哪我都跟着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别再抛下素娘,我一个人真的活不下去” 陆飞举着和,一脸不可思议,这年头女人都这么开放吗?生存的念头真的能将一个人彻底改变。 陆飞轻轻推着她有些颤抖的肩膀:“别别,别这样,我这不是给你找了份差事,以后你就在这这待着,在这你会慢慢习惯的” 素娘紧紧的抱着他,在他的怀里连连摇头:“可我怕,怕你又走了,怕你又把我留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陆飞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想得挺远,想找靠山也不会找我吧,我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这不讹上了吗? 良久,素娘才缓缓离开他的怀抱,低着头道:“素娘要朗君记在心里,记得有我这个人” 陆飞尴尬着点点头:“我记得我记得,你是个好人,苦日子总会过去的” 素娘擦着泪,手轻轻的伸到了她的腰间,从容的解着腰带,幽幽道:“我知道,我得给你什么才能让你真正记得我” 陆飞睁大了眼静静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前陡然一片雪白,素娘凄然的转过身,扭着脖子用一种满是羞耻的目光看着陆飞,几分期待和无奈。 陆飞懵了,眼前那雪白的臀部就在自己腿间磨蹭,白的晃眼,这个女人真是敢想敢做,但自己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也可以吗? 素娘好像看出了他的纠结,其实她也很尴尬,只是一个女人想要留住男人的心,除此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样更直接的方法。 素娘咬着嘴唇喃喃道:“朗君,我冷” 一阵热血直顶脑门,陆飞的脑子里也空白一片,一阵粗声的喘息后,他妥协了,裤子褪到了脚踝处。 坚硬如铁的物件寻着那幽深林密处,磨娑着,炙热的顶端带着湿润,有力的双手一扶她那圆滚滚的臀部,腰间一沉,直顶暗泉深处,素娘身体一阵颤抖,鼻腔里轻轻的哼了一声。 木门被素娘的身体挤得‘吱吱’作响,好在是屋外北风正呼号,没人会听得见,她紧闭着双眼静静的承受着久违的心动,身体里那层层的褶皱被一次次的摩擦着,带给她无尽的愉悦,带走了她所有的苦楚和泪水,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身体相撞发出一阵阵‘噼啪’之声,素娘直起腰肢,反抱着陆飞的脖子,扭过头送上甜美的香|吻,陆飞忘乎所已,咬着她的嘴唇,啃噬着她还残留着脂粉的颈项,双手用力的在她胸前揉捏着。 “朗君,你,你会记得素娘吗?” 陆飞张口就来:“会,会”这种时候永远都没有真话。 一阵更加剧烈的撞击,素娘又一次反抱着陆飞的脖子,拉紧他的腰部,蹙眉颤声道:“就,就放在里面,素娘要给你生个儿子” 整个世界又一次恢复了平静,素娘一脸满足的扑在陆飞的怀里,扭扭腰肢喃喃道:“朗君说话要算数,不能忘了我。” 陆飞轻轻推开她,双手搭在她的两肩,只是一个浅笑,他似乎不太记得刚刚答应过她什么,目光停留在她胸前那两滩湿渍处。 素娘脸一红,羞道:“奶|水被你揉出来了。” 第0067章议论 接下来的几日里,延州城流传着两个流言,一个是禁军的一位姓陆的都头从党项人那里抢来了一个大美女,连孩子都有了,另一个则是党项人就要来复仇了,谣言越传越邪乎。 天也晴了,年关将至,远在边关的禁军却没有感受到一丝过年的喜庆,北边夏州的探子送来急报,说是夏州城外出现大量党项兵马,一时间,延州城外各处军堡都紧张起来,严阵以待,延州城里的军马也整装待发,大战似乎随时都会开打。 又过了几天,党项使者进城了,再看过没藏黑云和小元昊号暴怒而去,第三天党项人的使者再次入城,这次来留下了一支金色的箭支。 金箭在党项人那里代表着和平,党项人要议和了。 然而戴恩却当着来使的面将金箭一折为二扔下城楼,只说了一句话:大宋禁军没有议和之权,只有平乱之责,想议和,就让李继迁入汴梁负荆请罪,否则,禁军誓将踏平贺兰山。 四天之后,大年三十,延州城各营驻军接报,全军进入随时出征的准备,前方来报,党项大军正从贺兰山倾城而来,大军涌涌,塞道而行,前后不见尽头,这一次,李继迁征招了所有他能调得动的部族将士,全军不下五万之众,雪路被踩成了泥泞,战旗遮空敝日,天空不见一丝云彩,艳阳高悬,冬日子的严寒尽扫。 这不是李继迁非要非宋军决战,但他又没办法不战,野利遇乞的新娘被宋将抢走,这个耻辱让野利全族都蒙了羞,不报这个仇他们的族人将永远在草原上抬不起头,哪怕战至全族灭亡这一战都非打不可。 李继迁怎么劝阻都没用,野利氏太强大了,出征前,恼羞成怒的野利遇乞在雪地跪了一天一夜,他在向长生天起誓,在向贺兰神山忏悔,他要拿出草原狼一般的气魄亲自杀了那个让他蒙受耻辱的宋人。 李继迁万般无奈,只能大起倾国之兵前来想助,因为他知道,如果野利氏一旦孤军作战,必遭覆灭,他一倒,那党项人的势力就丧失一半,与其这样倒不如来一场轰轰烈烈厮杀,也许还有胜的希望。 党项人的动作让戴恩大喜过望,一面向朝廷奏报,一面派人去打探身处辽国那没藏额庞的动静,戴恩本想将没藏黑云这绝色佳人派兵护送入京献给官家,却又顾虑这城中的谣言,人人都在说陆都头早就和她有过肌肤之实,连孩子都有了,戴恩遂作罢,免得招个媚主不成反给主惹流言,于是便只据实而奏,并加紧催促粮草军械。 帅堂紧急升帐,陆飞腰悬利刀站于戴恩身后,堂上众将皆披甲而立,赫赫威严。 戴恩神色凝重,环视众将,温声道:“敌情就是如此,党项大军已进驻夏州城,机会千载难逢,趁李继迁没退走之前,诸位说说吧,要怎么打?” 这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禁军是没有能力长途行军越过沙漠去贺兰山的,步军,禁军全是步军,想在草原沙漠里以步军攻击骑兵,别杀敌不成还累死三军,进了沙漠就等于泥牛入海。 陆飞没资格在这些大人物面前,他也乐得安静,也免得招人非议,他只是在那有一搭无一搭的听了几耳朵。 就在众将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纷纷之时,堂外有哨兵来报,最新军情,李继迁屯粮于夏州城,大军主力近四万人开进了横山脚下的龙州城,距延州不足两百里,并扬言若是宋军不交出党项小王子和没藏黑去,他们就要踏平延州城,鸡犬不留。 一时,帅党里争执不下,有的将领主张趁李继迁在龙州城立足未稳时大军压上去,将李继迁的大军困在城中,不管是打还是围主动权都握在宋军手里,但这一条很快就被人给否了,理由是要想围住李继迁的四万人难度太大,大宋禁军加上延州、庆州和汾州刚调来的府军一共也才七万来人,就算倾城而去也够呛,再有,如果宋军主力全困在龙州城下,那延州必然空虚,大宋所有的粮草军械全屯于此,如果此时辽军趁虚而入袭了延州,那西征军就会陷入绝境。 吵了半天,围攻龙州城的计划被彻底抛弃,于是又有人提出奇袭之计,派出宋军仅有的一支马军绕到龙州后方,袭击党项人的屯粮之处夏州,调走他一部分兵力然后分而击之,但这一条又有人反对,理由是禁军的机动性远远比不上党项骑兵,在塞外行军很容易暴露目标,步军跟进的速度太慢,稍有不甚,奇袭不成还有可能将唯一的一支马军给葬送了。 陆飞在边上听着,说实话,这种大规模的仗如果交给他来指挥,他也会蒙圈,严寒的天气,粮草军械的短处,步军对骑兵,种种不利因素都制约了战争的远见性,虽然大家都渴望能在一场大战中结束西北之事,可胜负难料呀,七万步军对五万骑兵,其中除捧日军五万主力外另两万府军纯粹是打酱油的,这仗交给谁来指挥都够呛,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只要宋军一败,党项的骑兵连逃走的机会都不会留给戴恩。 李继迁的征召能力也远远超过了戴恩和宋天子的预料,原本三万军力的党项人,转眼就出来了五万大军,再让他在溜达几年这西北将很难征服了。 戴恩听着众将七嘴八舌的献计献策,一时也难已抉择半天没有说话,天已渐暗。 “好了,今日先议到这吧,传令各营,严防敌军来袭,都下去吧!” 众将退去,戴恩独自一人坐在帅案后闭目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和陆飞在汴梁城里认识的戴恩天壤之别。 堂中一时沉默,陆飞静静的站着也未开口,看得出来戴恩在纠结。 “陆飞!”戴恩一脸沉重的轻声打破了沉浸。 “大帅,有何吩咐?”陆飞拱手道。 戴恩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挥挥手示意让门口的侍卫都退下去,而后便一直站在那看着院中的满地积雪。 戴恩道:“你没让我失望,我很庆幸当日将你留在身边” 没头没脑这一句话让陆飞有些莫名其妙,也走过来道:“大帅何出此言,属下还得谢大帅的提携之恩” 戴恩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道:“无才之人我再提携又有何用,你的功劳和所作所为我都让潘制使写成奏疏上报给了官家,不管此战是胜是负,有了这份功劳,只要你能活下来,迁升是肯定的了” 陆飞带着几心感激道:“谢大帅,大帅,如今党项人就在龙州,您为何不进军?” 戴恩长吸一气,半晌才道:“敌军新来,士气正旺,先凉一凉也不是甚坏事” 陆飞皱眉道:“大帅别怪属下多嘴,属下这几日也在各军营走了走,我军久困于此边陲苦寒小城,将士们颇有怨气,很多人心生厌烦” 有句话叫一拍脑门做的决定有可能不是最佳的,但往往思虑再三做的选择却是十有九不如意,有时候武断一些并不一定是个坏事,没准歪打正着了呢,就好像现在,大战未结束,谁知道胜负如何,要按陆飞的想法,管他娘的,先揍他一顿再说,失败了就跑呗,打不过别人又不丢人,打不过又不知道跑那才丢人。 戴恩点头很是诚恳道:“现在无旁人在,说说心理话也无防,你说的这些我岂能不知,七万大军挤在这一座异乡小城里,年关又至,将士的思乡之情谁也拦不住,不瞒你说,很多将领都对我不满,如果不是官家将潘美派到军中都监,凭我戴某人根本弹压不住” 朝堂上有见解之分,也有利益派别,在军中也一样,现在的西征军按陆飞的观察至少就分为三派,一派为以石保吉为首势力最大的皇亲派将士,一派为庆州、汾州的地方军将,以庆州节度田仁朗为首,还有一派就是戴恩和他在捧日军的老弟兄。 三方都有各自的小九九,石保吉等人只想靠这次军事行动来历历军旅生涯,不论战争是胜是负他们的前程都不会受到太大影响,回了京他们依然可以享受皇亲国戚的待遇。 田仁朗等地方府军将领的想法就更简单,打仗是禁军的事,他们只不过就是来凑热闹,而且等仗一打完禁军就要班帅回汴梁了,守卫地方城池的任务还得落到他们头上,所以能多保存一点实力都是好的,反正就算仗打胜了,论功行赏的时候还是禁军拿大头。 戴恩和他的一帮兄弟却只能胜不能败,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那是扯蛋,损兵折将的下场就是个死,就算官家仁慈,却也架不住有的是落井下石的人。 戴恩有为将之才,却少有为帅之谋,他一时半会之间很难摆平三方势力,好在是潘美的声望足够高,更有那随军转运使杨光美能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几千里不间断的协调粮草,有他在就不致使军士们忍饥挨饿,如果这一战打胜了,立功最大的不是戴恩而是这位杨转运使。 宋天子用兵几十年,他在用人上面很少出错,真正做到了知人善任。 陆飞能体会到戴恩的难处,微笑道:“官家是圣明天子,有这些人辅佐大帅,大帅便只要一心用在战事上,打出咱禁军的威风” 戴恩赞成的点点头,又没有说话了,过了一会才突然道:“你说得对,陆飞,你是福将,就按你说的做。” 陆飞有些诧异?我没说什么呀。 第0068章升帐 转天一大早,戴恩再次升帐,堂上的戴大帅已经没有了昨日那满脸的惨淡,转而换上了一种决然的坚毅。 他一言不发的坐在那,看着一个个文武陆续进来,陆飞和几名亲卫一同侍立在他身后,堂上气氛很紧张。 待众人都一一到齐,大家不知道戴大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个个都是面面相觑,看样子今天是要有大动作了,没一会,禁军和庆、汾二州的将领中的军指挥使以上的人全来了,堂上满满当当,足有一百多位,陆飞只认得几人。 陆飞看了一眼坐在右侧的石保吉,正发现这小子也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一直在盯着自己,这眼神里尽露杀机,脸上的表情也一点都不隐晦,如果不是有戴恩处处护着自己,八成这小子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抽刀宰了自己,堂堂驸马都尉不用找任何借口就敢做这样的事。 哼!石保吉冷冷的从陆飞脸上移开目光,一脸鄙夷的哼了一声。 这时,却见一声不吭的戴恩突然站了起来,浑重的声音沉声道:“左厢第一军指挥使沈从文何在?” “末将在!”堂下一人来到正堂前,单膝而跪。 戴恩脸一沉,指着他喝道:“你可知罪?” 沈从文吓了一跳,抬起来头神色慌张的喃喃道:“大,大帅何出此言?” “哼!”戴恩哼道:“还想抵赖,哼,大敌当前,你身为大宋禁军将领,不思以身作则,却流连烟花之地,寻欢作乐,竟然还夜不归营,乱本帅法度,说,昨天晚上你在哪过夜?” 沈从文愣了一下,军令上虽然禁止军士喝酒嫖赌,但这种事人人都在犯,全军上下从将领到士兵谁没做过这些事,大家远离家乡抛下妻儿老小来边关打仗,操练闲暇时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喝点小酒,找个花娘来唱个曲寻些乐子,这是很普遍的军中消遣方式,要不然这军中的日子太枯燥了,从来也没有人真正追究过是不是有违军令,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了,当然了,如果真较起真来,确实是有违军令。 沈从文眨眨眼,不太明白大帅的意思,木纳道:“是,末将一时糊涂,请大帅责罚。” 料想这种事军中时有发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既然大帅已经知道了,那就不如痛痛快快的去领罪,大不了就是挨一顿军棍。 戴恩一拍帅案,喝道:“好,承认就好,来人” 门外闪出两人亲兵,拱手而跪:“大帅!” 戴恩手一指门外,冷冷道:“沈从文屡犯军令,有辱我禁军名声,扒下他的军衣,拉出去,斩首,传首各营。” “诺!”两名亲兵当即就一人一边扯住沈从文的胳膊就往堂外拖。 沈从文都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嗡嗡直响,斩?怎么回事? 堂上众人更是一脸惊讶,咋了这是?怎么好端端的杀起人来了,这种罪名也不致死呀,要真这么算,全军一大半人都得砍头谢罪了。 左厢都指挥使李继隆是沈从文的上级,他也一头雾水,一脸诧异的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盯着沈从文那被吓傻的表情,又转头看了看戴恩不苟言笑的脸,来回走着。 “这,这,大帅,沈将军知错了,请大帅从轻发落,饶他一命吧!”李继隆求着情。 众将官当下也议论纷纷,戴大帅这是哪个筋搭错了,手一挥就斩了一位统帅上千人的都指挥使,还就为了一屁大点的事。 戴恩一拍桌子:“敢求情,与他同罪。” 众将一时语塞,看大帅这样子那铁定是玩真格的,外面那沈从文好像也醒过味来了,正两脚乱蹬,煞白着脸大呼大叫的求饶。 陆飞都看得傻了,哇塞,沈从文可是一禁军的中级将领,说杀就杀?宋家天子都不敢这么杀人吧,一点顾及都没有了,沈从文是李继隆的人,好像和政事堂的宰相薛居正还有些交情,戴恩疯了吧。 就在陆飞略一愣神的工夫,外面的亲兵已经手起刀落,就在知州衙门的前院里将沈从文给砍了,鲜血喷出长远,将雪地都染红了,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滚了几滚,只留下一张毫无血色惊讶的脸。 李继隆气着浑身发抖,他自问从大军出征以来他一直都在极力维护戴恩的权威,更没少替他安抚各级将领,今日戴恩却旁然不顾说杀人就杀人,这事搁谁也忍不了。 李继隆铁青着脸来到帅案前,咬牙切齿的道:“戴大帅,这到底是为什么?” 陆飞也替戴恩捏了一把汗,完全没必要呀,沈从文在陆飞眼里那是一大官,可在西征三派势力的争斗漩涡里充其量就是一小角色,而且沈从文、李继隆好像和戴恩的关系还不错,戴恩这不是自断手足嘛。 戴恩阴沉着脸没有理会李继隆,杀气腾腾的眼神扫视着一张张充满疑问的脸,良久才道:“沈从文乱我军纪,不是本帅要杀他,是军法容不得他,李继隆,退下,这里是帅堂,本帅职掌一切生杀大权,不管是谁,敢乱我军令者,上至皇亲,下至将军,本帅杀头不论大小” 满堂哗然,李继隆全身都在发抖,他是已故明德皇后的亲弟弟,正经八百的皇亲,这哪是杀他的人,这明明是藐视皇家。 李继隆忍住了,没有当堂发作,咬牙一拂披风,瞪着戴恩哼的一声就要出堂而走去。 戴恩指着他的背影喝道:“站住,李继隆,你敢藐视本帅的堂威,我说过让你离开了吗?” 满座将领都听傻了,连潘美都不知道这是闹哪出,戴恩没病吧,这是要恢复五代十国时期的武将独断专行的作派呀,官家最恨的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李继隆在门口站住了身形,冷笑着慢慢转过身,看着戴恩道:“戴大帅,你好大的堂威呀,怎么,有能耐你就把我也杀了。” 戴恩哼笑一声:“李继隆,你敢小视本帅?” 潘美慌忙起身,道:“大帅,李将军,都息怒,大敌当前,不可自乱阵角哪,李将军,请安坐。” 潘美不能当堂指责戴恩有错,就算戴恩杀错了人他也不会指出来,维护统帅的权威才是正途,这些帐留到战后让官家去发落吧。 李继隆还算识大局,刚才也是一时气极,这一缓和下来心里倒清醒了几分,料来戴恩不是一个莽汉,没道理会平白无故做这种与人为仇的事,也许另有隐情。 稍微冷静下来的李继隆余怒未消的坐回位子,边上右厢都指挥使石保吉乐得看热闹,趁着堂上议论纷纷之时也偏过头对李继隆小声道:“您哪,先忍着,让他耍威风,等班师之后官家必定饶不了他,这军营成了他戴恩的一言堂了,这是犯了官家的大忌,他死定了。” 李继隆对这石保吉也没什么好感,哼了一声偏过头看向别处,一言不发,满脸怒色。 潘美见众将还在交头结耳,心里也是担心,戴恩今天的做法没有跟任何人谈起过,鬼知道他想做甚。 潘美道:“好了好了,都别议论了,沈从文犯的是军法,不是戴大帅的私仇,他是罪有应得,尔等要引以为戒!”他又转回身对戴恩道:“大帅,还要继续议政吗?” 戴恩不动声色的慢慢坐了下去,点头道:“潘制使请入座,护卫亲兵都头陆飞听令。” 陆飞还在琢磨沈从文的死因,听到叫他,忙到堂下拱手单膝而跪:“属下在!” 戴恩一指刚刚从沈从文身上扒下的盔甲道:“从今日起由你接任捧日军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你要好生带兵,杀敌报国。” 陆飞猛然抬头,话堵在了嗓子眼,站在戴恩身后的亲兵十将罗成更是呆滞着下巴都快掉地了。 “慢!”潘美急了,快步走到戴恩身边,轻声道:“戴恩,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找我商量?” 戴恩脖子一梗,厉声道:“陆飞,你敢抗命吗?军中无戏言,上前领命。” 陆飞骑虎难下,完全是懵了,这万一要抗命,戴恩没准还真会把自己砍了,那沈从文在这里还有几个同僚护着都说杀就杀,自己更不值一提,戴恩这是硬生生把自己拖进权力斗争的漩涡里来了。 “诺!末将领命!”陆飞强自镇定,斩钉截铁的答着,上前将沈从文的衣甲给接了过来。 一旁的石保吉算是看明白了,操,这戴恩八成是疯了,想安排自己人也用不着明目张胆的安插亲信吧,陆飞,都头升军都指使使,哎呦,平步青云哪,爬的也太快了吧。 潘美不好当堂发怒,只是急急的扯着戴恩往屏风后面走:“戴大帅,算老夫求你了,借一步说话可好,老夫是为你好。” 等两人转到屏风后,陆飞忙对李继隆施了个礼,拱手道:“李将军,以后陆飞就是你的部下了,您一声令下,末将万死不辞。” 李继隆这是头一次和陆飞说话,虽然以前两人没什么交集,但也没有过节,在他眼里,陆飞没资格和他说话,当下只是哼了一声没理他。 一旁的石保吉却是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道:“小子,爬得越高摔得越狠,别高兴得太早了。” 陆飞微笑道:“谢石将军提醒,末将只知军令,不知道别的,不过我也想提醒一下石将军,按先前的赌约,您的那匹坐骑可就归末将了,谢谢石将军成全,散帐后末将便差人去取,还望石将军守约” 说完他便站到了李继隆的后面,这里站着的全是捧日军左厢的各级将领,他冲每人一拱手,但大家好像没人买他的帐,踩着别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官位,在军中是不受人待见的。 石保吉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恨不得当堂宰了他。 不久,潘、戴二人从屏风后回来了,潘美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好像这些人心里想什么要做什么是从来不会让人在表情上找到依据的。 戴恩来到帅案后,面无表情,缓缓道:“党项大军已到龙州,正是我军上下所盼,杀敌报国就在今朝,众将听令!”他拿起案桌上的一把令旗,威风凛凛。 众将全都起身而立,拱手道:“大帅!” 戴恩道:“庆州节度使田仁朗听令!” “在!” “由你统帅庆州、汾州两万府军,为大军先锋,携带攻城器械,明日一早开拔,直扑龙州城,没有本帅的将令,后退一步者,斩!” 田仁朗有气也不敢发作,戴恩连先皇后的弟弟都敢杀,自己算个屁,便上前接了令:“末将得令!” 戴恩又取一令旗道:“捧日军右厢都指挥使石保吉听令!” “在!”石保吉一步一晃的来到案前。 戴恩将令旗递了过去,喝道:“令你部为大军左翼,随后跟进,没有本帅将令,不得出击。” 石保吉不屑的哼了一声,但还是接过令旗:“诺!” 戴恩再取令旗,看着李继隆道:“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李继隆听令!” 李继隆气还没消,上前略作样子的拱手道:“在!” 戴恩道:“令你部除第一军外,为大军右翼,明日一早随同出发,本帅自统中军,一举歼灭李继迁。” 等李继隆接了令,戴恩又看向陆飞,顿了顿道:“捧日军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陆飞听令!” 陆飞刚刚升官就有了军务,又喜又担心,别是让我去爬龙州城吧。 “陆飞在!” 戴恩道:“陆飞,你刚刚任职军务,本该给你一个熟悉的过程,只是眼下军情紧急,没时间了,由你协助延州军镇守延州城,记住,全军的粮草辎重都在这,切不过大意。” 陆飞明白了,戴恩还是有意在护着自己,延州城没有多少威胁,守住城就是大功一件。 戴恩下达完军令又对众将道:“都听明白了吧,明日一早,全军出击,西北战事在此一举,望诸位将军凯旋归来,本帅已请潘制使备下功劳簿,战后将为列位向朝廷请功请赏” “尊帅令!”众将异口同声,陆飞更是喊得气壮山河,这一不留神就混到高级将领堆里了,且得坐稳当了。 戴恩点点头:“李继隆和陆飞留下,其余人等都各自准备去吧” 第0069章铭记 众将陆续离去,堂中只剩李继隆、陆飞和戴恩三人。 戴恩对陆飞道:“陆将军,请你先到外面等一会” 李继隆的人刚刚被杀,怎么着戴恩也得给个解释,要不然上了战场非闹出大乱子不可,陆飞一走,戴恩便走下帅案,来到李继隆身边,温声笑道:“李将军还生气呢,来,请坐!” 李继隆心里是有气,更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闷闷不乐的坐了下去,道:“大帅军纪严明,我生什么气,沈从文该死。” 戴恩哈哈一笑,在他边上坐下,道:“听你这口气还是对我有意见,好,明人不暗事,我戴恩不是背后下黑手之人,我告诉你,我杀沈从文其实是为了李将军你,你信吗?” 李继隆一皱眉,冷笑一声道:“愿闻其详。” 戴恩笑道:“好,大军自出征以来,军中的大小事,官家一直都清楚,包括你我的一言一行,对吗?” 这个李继隆不反驳,监军潘美和他的手下就是来军中做这些事的,几乎隔几天就会往汴梁送密报,可能连戴恩每天见了什么人远在汴梁的官家都门清。 李继隆道:“那是自然,官家英明神武睿智,谁又瞒得了他。” 戴恩点点头,继续道:“大军出征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历来皇帝都不会信任你我这些手握重兵的大将,更不想全军上下一心,这些日子以来,李将军不觉得与我走得太近了吗?” 李继隆心中一紧,“难道大帅听到什么了?” 戴恩摆摆手:“不不,现在还没有,我也知道你是出于公心,想维护我这个大帅的权威,可官家会这么想吗?官家会把事情往最坏的那一面去作打算,他会认为你我勾结在一起,图谋不轨,你信吗?” 李继隆脑门上微微出汗,喉结涌动,轻声道:“不,不能吧,我从未作此想呀!” 戴恩哈哈一笑:“你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官家会怎么想,李继隆,你要知道,这次西征官家可是在军中安排了不少皇亲任要职,目的是什么你明白吗?” 李继隆三十出头,一心想的是战事,很少将朝廷里的争斗放在心上,这会戴恩一说,倒真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被皇帝猜忌那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看着李继隆失魂落魄的样子,戴恩温声道:“将军不用担心,今日我当着众将的面杀了沈从文,与你当堂撕破了脸,想必这事五天之后就能传到官家耳朵里,你想想吧,我知道沈从文死的冤,他是为你死的,为了你回汴梁之后能受官家重用而死。” 李继隆愣住了,还真是这么回事,他喃喃道:“可,可大帅为什么帮我?” 戴恩一脸沉重,深吸一口气道:“为了你,也为我,日后你会明白的,李将军年少有为,是朝廷的栋梁,你也知道,自从官家称帝之后,开国的老将几乎都不再统兵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官家忌惮他们,你李将军身为皇亲,深受官家信任,此时也正是你们建功立业名垂青名的时机,你试想,如若你被官家所猜忌,这日后的前程可就全完了,如今,大宋虽已立国两年,可西南蜀国仍在割据一方,北有辽国虎视眈眈,西北党项人又包藏祸心,大宋仍是强敌环伺,李将军,你得为大宋出一份力,我保住了你就等于保住了大宋的安宁,我可不想让石保吉这样的酒囊饭袋得到重用,你明白吗?” 李继隆语塞,他一时分辨不出戴恩这番话的用意,仅仅是为了帮自己? “大帅过奖,既然这些道理您都明白,您真的是为了帮了而擅自杀沈从文,提拔陆飞,这两件事可都是要命的,赏赐封官可不应该是您大帅来做,官家会怎么想?” 戴恩笑了笑:“话说到这就够了,你只要记住,我戴恩不会害你,日后官家要怎么处罚我,我都认了,对了,那个陆飞是个人才,他会成为你将来仕途上的左膀右臂,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个人有野心,你既要用他,也要防着他,将来平定蜀国,收复幽云,出将入相你少不了他。” 李继隆更不解:“他不是你的人吗?” 戴恩笑道:“你记住,在军中你没有任何亲信,也不能让官家知道你有任何亲信,就算有,也一定是那种无足轻重的人物,否则你永远都成不了气候,官家一句话你就得身败名裂。” 李继隆后背都湿了,从戴恩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只要露出一句那就是大逆不道之罪,在军中议论皇帝,这是死罪,戴恩想干嘛呢? 戴恩点点头道:“言尽于此,你自己慢慢琢磨,回吧,为明天的战事做好准备” 李继隆忐忑不安的离开,他始终不明白戴恩的用意何在? “陆飞,你进来!”戴恩在堂中提高了声音。 陆飞走了进来,拱手道:“大帅!” 戴恩上前拍拍他新换上的盔甲,笑道:“这身衣服还满意吗?” 陆飞道:“全仗大帅提携。” 戴恩指指边上的座椅道:“坐吧,今日没有旁人,你我说说心理话。” 陆飞心中纳闷,怎么看都感觉戴恩今天像换了个人似的,做事完全不顾,这不像他平时稳扎稳打的风格呀。 戴恩亲自沏着茶,二人紧挨而坐。 “陆飞呀!”戴恩显得有些语重心长,“军中清苦,你受得了吗?” 陆飞道:“这些日子一直在大帅身边,比起那些在军营里的弟兄,我没吃什么苦。” 戴恩点点头:“军中是苦,可我知道,这些苦对你来说算不得什么,你小子心气高,非池中物。” 陆飞忙起身拱手道:“大帅您……” 戴恩呵呵一笑:“别紧张,这里没外人,有野心怕什么,这是好事,男大汉大丈夫岂能一辈子屈居人下,我不是试探你,早在醉微阁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小子不安份,说说,以后有什么打算?” 陆飞潇洒一笑:“以后?以后当然是跟着大帅南征北战,为大宋出一份绵薄之力。” 戴恩哼哼的闷笑道:“你呀,还是提防我,和你交给底,你知道今日我不顾众人的反对提升你为军都指挥使会有什么后果吗?” 陆飞一愣,道:“不,不知!” 戴恩很平静的道:“此举犯了为将的大忌,往小了说这是收买人心,往大了说是图谋不轨,官家容不得我,我会死!” 陆飞大惊失色,“这,那大帅为何还要这样做?” 戴恩压压手道:“别紧张,和你说句实话吧,我早就死了,从我出任夏州都部署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死了,我的头顶上已经悬了一把剑,随时都会掉下来。” 陆飞道:“大帅,这是怎么回事?真的?” 戴恩好像一点都不着急,缓缓道:“还记得当初我为什么让你刺杀我吗?我戴恩何德何能,能出任西征统帅,我做梦都不敢想。” 陆飞恍然大悟,失声道:“是官家授意的?” 没有皇帝的授意,戴恩当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虞侯,他哪有胆子敢嫁祸时任捧日军都指挥使的高顺,没有官家的支持凭他的资历也不可能出任西征统帅,这种事一旦摊上了,只能认倒霉,官家一定会找机会杀人灭口的。 戴恩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西征不管是胜是败我都是死路一条,陆兄弟,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陆飞点点头,情真意切,他现在很同情戴恩的处境:“大帅言重了,有事您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戴恩道:“别说死,人死万事休,不管怎样都得活着才能做事,看现在的情况,这西征的战事这几日就要结束了,你现在是军都指挥使,虽然没有官家亲自任命,但你的名字一定会让官家留下印象,你在朝里没有根基,也没与谁站在一起,如果说有,那只能是你我,可我一死你就是孤家寡人,官家对你这样的人一定会重用,你若得势,你得想办法保住我在汴梁的家小,我那老母亲七十了,白发苍苍,呵呵,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孝呀!” 陆飞有些不好接话茬,静静的听着。 戴恩又道:“记住,别和朝臣走得近,也别太露锋芒,要做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永远都不能引起官家的猜忌。” 陆飞也是听得心惊:“既是这样,大帅何不想想后路,设法自救呀!” 戴恩摆摆手:“没用,这一战我若是败了,那是死有余辜,若是胜了,我买通杀手嫁祸于人的事就会满城风雨,弹劾我的人,眼红我的人会一个个跳出来,官家会杀了我堵幽幽之口,所以我不能回京受死,要死我只能死在前线,给我的家人留一份体面,你明白吗?” 陆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人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下场,却一直都这么闲庭自若,这么镇定也真是难得。 戴恩呵呵一笑,从怀里拿出几张泛黄的纸,递到陆飞边上,道:“你不用为我担心,这个世上没人救得了我,我在汴梁有七处产业,老家也有两千余亩的田地,这是我这辈子攒下来的积蓄,也算风光过了,这些东西我都作了安排,有两处是留给你的,一处是龙津桥的那间青|楼,你小子哪都好,就是太好|色,给你了,那可是聚宝盆,这是那的房契。” 陆飞拿着两张纸发愣,太吃惊了,好像也没有办法拒绝。 戴恩又指着另一张纸道:“还有这一张是着地契,在天波门边上我有一座宅院,知道的人不多,我出京之前已经划到了你的名下,现在是你的了,回京后你就搬进去吧,放心,这些产业本来就不在我的名下,没人会怀疑你和我的事,你也不用谢我,这点东西只是我家业的十分之一,还是那句话,帮我安顿好家小,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将我留给他们的所有产业都变卖了,送他们回老家,离开京城那个是非之地,这些年我得罪了不少人,我死之后他们一定会落进下石,我不想我的家人受我的连累,你明白吗?” 陆飞失声发笑:“呵呵,这,这算怎么回事,大帅,你何不现在就变卖家业,疏通关节,保住命比什么都重要。” 戴恩苦笑道:“有些事再多的钱也没用,不折腾了,东西收好,你有情有义,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你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于私,大帅对我有提携之恩,于公,您是我的将军,于公于私我都会照顾好您的家人,只是,我觉得你就这么认命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这事对陆飞来说还真的是太突然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戴恩道:“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说说你吧,你放心,你初掌兵肯定有很多熟悉的地方,镇守延州的事我也安排好了,昨天晚上我已经去信给了雁门关镇将杨延昭,请他在我军大举进攻的时候侧应一下,将他的兵马调到朔州附近,牵制辽军前来袭延州,你在这安全得很” 陆飞真是感动,戴恩不动声色之中已经做好了所有的打算,好像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走,这种人若是死了真的是朝廷的损失。 “谢大帅,陆飞五体投地,您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呀”陆飞是真情流露。 戴恩道:“别替我担心,谁也救不了我,你那个白娘子怎么样了,烈马不好驯服吧。” 陆飞苦涩一笑:“她走了,前些日子我在朔州又遇到了她。” “朔州?”戴恩皱眉道:“她去那干吗?” 陆飞摇摇头:“还能干嘛,刀口舔血,中原她也不敢回,又做回杀手了。” 戴恩哈哈一笑:“这是她的路,人各有命,她的仇人太多了,官府和绿林都有人要她的命,一旦她放下刀就只有死路一条,想当初跟着我她也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你别误会,我和她之间没什么,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她要强,看不上我,白娘子是个好女子,只可惜走了一条不归路,不过我倒是觉得她对你挺上心的。” 陆飞哼哼一笑:“在朔州的时候我让她跟我回来,她拒绝了。” 戴恩道:“她比你看得远,以你那时候的身份根本保护不了她,现在也不行,你刚刚进入仕途,根基不稳,你身边绝对不能有这种女子,免招非议,白娘子杀得人太多了,黑|白两道都让她得罪完了,我在醉微阁救她那次,你知道她杀了谁吗?” 陆飞摇摇头。 戴恩小声道:“寿州知州孟晖的公子。” 陆飞倒不觉稀奇,她连辽国朔州节度使都敢下手,估计这世上除了天子以外就没她不敢杀的人。 陆飞道:“那你知道是谁雇了她吗?” 戴恩沉默一会道:“不清楚,她也不会告诉我,后来朝廷处理这件案子时,我倒是听说了一些,好像是这寿州知州的公子强行霸占了当地一个姓李的富商家的闺女,那女子刚烈,上吊死了,李家告上公堂,官司输了,知州衙门判李家小娘是自杀,后来听说这孟公子去了汴梁,不知道是不是避风头,反正在醉微阁被白娘子给杀了。” 陆飞道:“那是李家雇的她?” 戴恩一摊手:“谁知道,案子我不关心,你知道白娘子的命在江湖上值多少钱吗?” 陆飞摇摇头。 “一千贯!”戴恩伸出一根手指,“听说在运河上的漕帮已经放出了风,一千贯要她的命?” 陆飞心中一紧,价钱这么高,江湖上的杀手还不抢破头,“大帅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 戴恩笑道:“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扯都扯不清,你我都身在官场,不去过问为好,将来你若有机会护得了她,就帮她一把,她人不坏,死在她剑下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她不杀,也有别的杀手为钱卖命,对了,她在朔州做甚?” 陆飞苦笑道:“刺杀辽国朔州节度使韩德让,我问她是谁出的钱,她不说。” 戴恩道:“道上的规矩,她不说我也能猜到。” “谁?” 戴恩皱眉道:“韩德让的先祖就在辽国为官,与中原素无往来,那就谈不上在大宋有仇家,白娘子又不会替辽国人卖命,那剩下的就只有一种人。” “蜀国人?” 戴恩点头道:“很有可能,蜀国远在西南,不太可能与韩德让有什么私仇,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杀韩德让,嫁祸大宋,挑起两国纷争,蜀国坐收渔翁之利,换句话说,买通白娘子的人,很有可能是蜀国的一名大员,也有可能是蜀国国主或世子,反正来头很大,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 陆飞半信半疑,白娘子走的时候是说去蜀国,这到是对上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戴恩,他若真的死的,自己就真的只能孤军作战了。 陆飞道:“白娘子应该会照顾好自己的,大帅,您真的不想再博一博?只要你同意,我这就潜回汴梁,接出你的家小,咱俩一起逃出去,去哪都行,离开大宋国土。” 戴恩无奈一笑:“没用的,再说你也不会甘心,你费了那么多心机就真的这么放弃了吗?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你要做的就是守好延州,日后加官进爵,将来你若能入朝为官,记着两句话,第一,不要和任何朝臣结仇,也不与任何人走得太近,一个不小心你就会被人牵连,你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心要硬,膝盖该软就得软,不知道求人的人永远都不会成为人上人,别给自己竖敌。” 陆飞无言以对,看来戴恩是真的放弃了,医生永远都救不了一心求死的人。 “大帅的话,陆飞铭记于心” 戴恩经历了太多风浪,再大的事都不会显现在脸上,他淡淡一笑,拍拍陆飞的胳膊:“左厢第一军里有很多人是我的老部下(西征前,戴恩为第一军都虞侯,兼一二三四军都指挥使),沈从文是西征前临时调来的,他的死对你的上任没有影响,要想尽快掌控第一军,你得有自己人,你说,你想要谁?” 陆飞也没得选,他没办法从官家手里救戴恩,当下便不假思索道:“我要四个人,亲兵都里的,罗成,张江,铁捶,还有曹克明,请大帅成全。” 戴恩点点头,“好,一会你带他们走,其实你这是救了他们一命” “什么意思?” “主帅若有损,按军法,护卫皆斩” 第0070章掌兵 是夜,陆飞没有一丝耽搁,只亲兵营房看了看诸位兄弟,他真的做不到戴恩那样处变不惊,看着眼前营房里这一个个刚刚熟悉不久就要消失的面孔,陆飞脸色黯然,有人问起,他只好推说是要调走后,舍不得兄弟们。 叫上四名兄弟,陆飞与众人道别,还说好等将来打完仗回京后请大家吃酒。 ‘主帅有失,护卫皆斩!’ 这话句真让陆飞一阵后怕,一百人要随戴恩去死,好险,若不是戴恩提前将自己调走,怕是连屠刀架在了脖子上都浑然不知,戴恩说的没错,不能和朝廷里的任何人走得太近,真的不知道谁将来出事会不会连累到自己,那样死也太冤枉了。 入夜后,陆飞和四名兄弟从随军主簿那拿了第一军的花名册和印信,而后便径直去了第一军的军营,这里很安静,别的各营都忙得一团遭,他们明天就要开拔了,不知有多少人回不来。 陆飞的上任没有任何交结,沈从文已经死了,陆飞只是走走过场,挨个和第一军的十几个小将认识一下,有几个人陆飞认识,怎么说在军中陆飞也是戴大帅的亲信,第一军又是戴恩的嫡系,大家平时也都客套的打过招呼。 左厢第一军全军作战兵力为一千人,清一色步军,共分为五个指挥,加上后勤约有一千二百余人,陆飞领的只是一个临时军职,正式任命那还得官家亲自下旨,这个位子能不能坐稳还两说,不过就陆飞看来问题不大,禁军别说兵员不足,连军官都不足,就拿他这个第一军来说,除了军都指挥使外,下面应该还有指挥使,都虞侯,虞侯,如果把第一军比作一个团,就是说这个团只有团长,没有副团长,也没有政委或团参谋,团长一人兼了所有的职务,不是朝廷不派人,是真没人,这也难怪,连年征战,军一级和以下级的将领死亡率最高,根本来不及补充,很多都是刚刚上任就战死了。 另外一个缺将的原因也是朝廷造成的,比如说戴恩原先以第一军的都指挥使兼任二三四军都指挥使,但实际戴恩只是名义上兼任,不掌实权,他号令不动其余三个军,真正的兵权归皇帝。 举个很直观的例子,师长之下有三个团,其中一个团长空而不授,由另一个团长暂时兼任,这个团就无形中成了师长的直属团,更有利于集中兵权。 陆飞没有在军中久留,大战前的一夜总是难捱的,他想见见没藏黑云,其实她才是最难的,大宋与党项开战,她怎么选边站都没有好下场。 来到没藏黑云的屋外时,里面的灯光已经息了,外面站着四名守卫,陆飞没有进去,只是静静的靠在墙上,仰望满天星斗,这个时代的一切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想要在这个时代真正立足,一己之力显得很苍白,这不是中国历史上的那个大宋,历史知识在这里起不了什么作用。 陆飞感觉自己很像流落在外的白娘子,一个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一个是在朝廷里挣扎,处处都要小心,一个不甚就是灭顶之灾。 戴恩,多么风光,皇帝一句话,他就只能乖乖去死,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上百人陪葬,在皇权面前,再高的官位屁都不是,他似乎也理解了为什么白娘子没办法回头的原因,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旦放弃了这仅有的权力,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很多事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就没有回头的余地,要么死在半道,要么咬牙坚持下去,尽头在哪谁也不知道。 天亮后,全城乱哄哄的,七万大军陆续开出了城,将士们斗志昂扬,这倒是真的,大军在城里窝了一个多月,早就不耐烦了,谁不想打完仗早些回家。 陆飞和延州知州周宪在城楼上举目相送,看着那旌旗满天的队伍,陆飞竟然很想加入进去,再送戴大帅一程。 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一无所有,而是曾经拥有过再又回到了一无所有,拼搏了大半辈子转眼是非转头空,不知道在这场变革中戴恩的家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也不知道若是自己将来会不会也落得他的下场。 城外白茫茫一片,阳光折射着雪地那耀眼的光芒,一直将大军掩映得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飞站在城头久久没有去,他真的不想戴恩死,这种毫无办法的痛苦一次次在挤压着他的内心,寒风中,衣甲冰冷,战刀寒彻骨,城楼上的战旗都冻得一动不动,只有他的心还如火一般热血沸腾,伸出手,抓起城垛上的那坚硬的冰锥,紧紧的攥在手里,水滴从拳头缝里滴答而下,戴恩永远消失了,如冰一样,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城外的大军已经看不到影子了,只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踩得乱七八遭的脚印,延州知州周宪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子,来到陆飞身边,拱手笑道:“恭喜陆将军高升,城楼风大,请将军回衙,我已命人备下酒菜,喝几怀暖暖身子吧。” 陆飞缓缓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军中禁令,守城部队严禁饮酒,周知州,从现在开始,延州驻军全由我指挥,让所有人轮流上城墙,严防敌军来袭。” 周宪颔首微笑:“陆将军军纪严明,戴大帅真有识人之明,自今日起,周某将与您携手共渡,守卫延州城,不让大军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陆飞笑道:“职责份内之事,理当如此,周知州,请问这延州城里可有什么高人隐士。” 戴恩的事越发刺激了陆飞,他不能孤军作战,他得给自己找一群可靠的人,张江、罗成这些人一介武夫,没什么头脑,要找那种能治国安邦如诸葛亮一般的能人才行。 周宪捋须笑道:“将军您不就是一位?” 陆飞苦笑:“武夫而已,我初掌军旅,诸事不明,行军布阵更是少有涉猎,我真怕辜负了戴大帅的重托。” 周宪以手示下城楼的台阶,边走边道:“将军请,回衙慢慢叙,如今天下初安,朝廷锐意革除前朝陋习,大有兴文之势,市井之中甚至有诗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就算有能人异士也都汇集京城求取功名去了,一朝龙虎榜,读书人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下了城楼,陆飞正要上马,回头看了看周宪,笑道:“周知州这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武将呀。” 周宪忙笑道:“岂敢岂敢,文武相继才能使我朝长治久安。” 陆飞上了马,说道:“周知州,你我奉命镇守延州,兵力加起来也不过六千人,为保万全,你能不能将城中的壮年先行登记在册,以备不时之需。” 周宪拱手道:“陆将军所言甚是,我这就差人去办,将军你这是要去哪?” 陆飞一扬马鞭,“视查城防。” ** 汴梁,皇城,崇政殿。 京城也已是白雪盖地,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是太平兴国三年的头一次朝会。 群臣山呼了一通万岁又挨个给赵炅上了一道道贺表,新年新气象,哪哪又出了什么祥瑞,哪哪迎来了大丰年的瑞雪,凡此种种,好像大宋国也没什么正经国事了。 不一会各国使节陆续上殿,来的有高丽国、辽国、蜀国、大理、吐蕃、党项(未叛宋的李继捧部,叛军李继迁的胞兄),今天这些使者是来向大宋皇帝辞行的,在汴梁逗留了一个月,恭贺大宋新年也是历朝历代留下来的规矩,赵炅也大方,让礼部给这些使节都准备了大量的礼品带回。 特别是蜀国使节,去年腊月,蜀国国主孟仁赞死了,新主孟玄喆继位,请求准予继位的奏疏赵炅也一概照准,封孟玄喆为蜀王,总领蜀国军政民生等等,总之是大封特封一通,反正圣旨又不要钱,蜀地还不归大宋,作个顺风人情既大方又以示恩宠。 朝贺事毕,宋天子在宫中赐宴,并说等宴席结束之后,天子将与民同乐,出宫欣赏汴梁城的元宵灯会,杜皇后也在宫中宴请命妇和宗室女眷,这让整个宫城都显得其乐溶溶,一团和气。 趁着百官酒宴正酣时,赵炅中途离席,又让内侍将几位宰执召了过去。 一对粗犷的浓眉紧闭,略带几分酒意的赵炅斜倚在龙案之侧,边上两名宫女正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捶肩捏背。 没一会,三位宰执同时而入,有枢密使曹彬,参知政事薛居正,已及刚刚调入政事堂的另一位参加政事吕端,赵炅微微睁开眼,正直了身体对边上的宫女挥挥手。 赵炅道:“曹彬,西北战事如何了?” 曹彬折腰道:“最新军情,戴恩已于七日前全线出击,直扑龙州,不出意外,三五日之内战报必到!” 赵炅微微点头,禁军主力倾出,李继迁的败北是必然的,但赵炅还不希望李继迁死,党项不能没有领头人,西征的目的只是以武力服人。 赵炅看着薛居正道:“薛相,开战之前你曾力主招抚,如今大战很快就要结束,粮草千里转远困难,近十万将士不能长期在边境驻守,如何安抚善后,你们政事堂可以议一议了。” 薛居正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仗不能打一辈子,党项人又杀不尽,最后还是得落到议和上面来,只是胜而议和得到的利益更大一些。 薛居正从怀里取出一本奏疏,高举过顶道:“启奏官家,臣已拟好安抚三策,请官家御览。” 内侍大太监王继恩正要下去取。 赵炅哈哈一笑:“薛卿总是能让朕刮目,疏就不看,你说与朕听听,正式成文也得等战事结束之后再定。” 薛居正道:“诺,官家,按目前枢密院得到的军报可对党项人作以下安抚,其一,可让李继迁归顺,我朝封其为兴平王,依旧为大宋屯守西北,我朝于西北设置州郡,征收赋税;其二,不问首恶,但要剪除李继迁的羽翼,如没藏氏,野利氏等党项大族,让李继迁每年向我朝进献壮年劳力五千名,编入各地府军或从事边关劳役;其三,据悉,李继迁之子李德明的夫人被党项六古部掠走,官家可从皇室之内挑选一待嫁之女下嫁于他,同时,让延州将李继迁的孙子李元昊送往汴梁为质,若能如此,则西边即定。” 赵炅微微点头,此三策倒是可行,尤其是和亲,如果党项人能同意那就最好不过了,和亲并不是什么坏事,这些年中原王朝一直想和周边异族连姻,耐何对方不允,还都想把她们的女儿嫁到汴梁来,这怎么能答应。 如果让异族的女儿嫁到中原来,将来万一她生的儿子成了中原的皇帝,那后果不堪设想,怎么着也得让中原的女儿去你们那生孩子,生下的孩子多少也都心向中原不是。 这才是和亲的利害得失之处。 赵炅道:“薛相是用了心的,不过,封李继迁为兴平王他们接受吗?辽国可是已经封他为夏王。” 薛居正微笑道:“这样的优待条件对城下之盟来说,李继迁没有反驳的道理,更没有资格,他会同意的。” 赵炅点头,又道:“吕端!” “臣在!”参知政事薛居正上前拱手。 赵炅道:“等西北战事一结束,你即刻启程过去,以上三策朕准了,细节地方你们政事堂再议议,朕稍作补充,晋李继迁为兴平王,赐国姓赵,赐名保忠,封定难军节度使,让其世代镇守西北,不可再逆。” “遵旨!” 枢密使曹彬又进言道:“戴恩请旨,没藏氏之女没藏黑云现关押在延州,戴将军问如何处置。” 赵炅道:“就是那个不惜与我大宋决战的野利遇乞的未婚妻吧,薛相,你说呢。” 很明显,赵炅也听说了草原美女没藏黑云的艳名,岂有放过之理,随便封个什么夫人,安排在皇宫边上,随叫随到,当然这话不能由皇帝自己说出来,因为陆飞早就将这个事在延州城里大肆渲染了一番,流言早已顺风传至汴梁,市井都知道大宋一位姓陆的将军亲手从党项军中将她抢了出来,更有很多风花雪月的事迹。 薛居正道:“臣窃以为可以借此更进一步安抚党项人,‘抢亲’在我中原虽是陋习,但在草原上却是故礼,大宋国力强胜,威名远博四海,官家的胸怀更是海纳百川,不防就依党项旧俗,将此女赐予抢她之人,以示我大宋不歧视异族风俗,更可为我大宋前线的将士竖一榜样,只要是于国于朝廷有功之人,不论品级官职高低,朝廷都一视同仁,论功行赏。” 赵炅频频点头,再美的女子和安抚西北比起来都微不足道:“好,薛相所言极是,照准,那个姓陆的现居何职?” 陆飞只身入敌营,破坏党项与辽国的结盟,抢回没藏黑云和李元昊,激怒野利遇乞狗急跳墙寻求决战,这哪一桩都是了不得的大功,只是因为陆飞没有任何背景和靠山,战事也没有结束,这封赏的事就一直搁置下来。 以至于陆飞现在在哪供职殿中三名宰执都不知。 边上的内侍王继恩上前小声道:“回官家,此人名叫陆飞,皇城司前日密报,捧日军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沈从文因犯军法被诛,戴恩破格提拔陆飞接任,戴恩已经让潘制使将此事上疏官家了,只是信使还没到京。” 皇城司相当于大宋皇帝的私人侦探组织,就是翻版的大明锦衣卫,有单独的密报系统,来往信使走的都是最快的六百里加急,比边境的加急文书还快。 赵炅脸带不悦,戴恩真是死催的,这么大的事竟然先斩后奏,封官许愿还轮不到你。 赵炅道:“薛居正,拟旨,加封陆飞为利州刺史,授捧日军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赐金五百两,锦缎百匹,尊党项风俗,让其与没藏黑云完婚。” 待几位宰执走后,赵炅问王继恩:“皇城司有没有查到陆飞的底细?” 王继恩小心道:“查了,他是四个月前从江南而来,混迹在安居坊,后被戴恩所荐留在身边作一亲兵都头。” 赵炅哼道:“是个白丁?” “可能,奴婢已派人在安居坊打听过,此人一身武艺,来汴梁后住在一老兵家里,在安居坊与一寡妇打得火热,奴婢也查了那名寡妇,是原南唐宫里的一名宫女,这个陆飞有可能是从南唐来的,听安居坊里的人说,这个陆飞与戴恩交过手,论武艺绝非寻常人,有可能曾在南唐军中任过职。” 赵炅点点头:“这个不稀奇,南唐灭亡之后,十多万唐军死的死逃的死,大部都归顺了朕,有没有查到他和戴恩之间的关系?” 王继恩道:“没有,四个月前这两个人根本不认识,这个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个陆飞好像和石驸马还有些过节。” 赵炅眉头一扬,“是吗?那就好,又是一有勇无谋之辈,算了,不去管他了,传旨,朕要亲往朱雀门观灯,与民同乐。” “遵旨!” 第0071章兄弟 新年的喜庆并没有给延州城带来多少祥和之气,相反却更是死气沉沉,禁军围攻龙州的战事已经连续打了十多天,庆州节度使田仁朗骂着娘哭天抹泪的咬牙指挥着两万地方兵马没日没夜的对龙州发动进攻,龙州城下尸体堆积如山,伤兵是成车成车的往延州转运。 陆飞的职责好像已经不是镇守将军了,他成天的跟这些伤兵混在一起,哪天都有人拉出城去埋了,伤兵里最多的还不是刀箭伤,而是冻伤,天气已经进入了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按今天的说法至少零下二十多度,大宋的将士们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浴血拼杀,城里的党项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照这样打下去的结果大家最后很可能要抱团死,龙州将成为最大的坟地。 戴恩丝毫没有顾及前线将士的作战条件,下达到田仁朗手里的军令措词一次比一次严厉,而禁军却只在后方观战,兵力丝毫未损,用不了多少时间,田仁朗的两万兵马就得全部报销在龙州城下。 雪花漫天飞舞,陆飞和张江等人骑马矗立在积雪的街道上,看着从眼前走过的一辆辆装满尸体的马车,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替自己感到庆幸,光凭想像也能体会到前线的战事是何等的惨烈,就算自己功夫再高上了战场可能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马车缓缓而行,一个颠簸,车上一堆的尸体晃了晃,一具冻得僵硬的尸体掉了下来。 “等等!” 陆飞下了马,和罗成等人将他搬了上去,尸体死不瞑目,还保留着死前的姿势和表情,他的一条胳膊高高举起,也不知道是想指什么,可能在他临死的那一刻他只想回家,但没有人知道他家在哪,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陆陆继继来了好几千伤兵,哪个军的都有。 “走吧!埋深点,别叫野狗给抛了!”陆飞挥了挥手。 陆飞看着一堆堆尸体,摇摇头叹惜道:“ 汉武雄图载史篇, 长城万里尽锋烟; 何如一曲琵琶好, 羌笛无声五十年。” 曹克明也道:“战争就是这样,一将功成万骨枯,看多了就习惯了,陆指挥使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吧?” 当然不是,当年那江陵城的一幕比这惨多了,只是那时候陆飞对那些战死沙场的人没有情怀,他只是刚刚到这个时代,今天不一样,这些死去的每一个宋军将士都和自己穿着一样的军衣,吃一样的食物,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汉人。 陆飞点点头,沉默一会道:“我会习惯的,当了兵早晚都会有这条路,何处青山不能埋忠骨,不负平生就无憾了。” 边上铁捶接口道:“头儿,咱也不老窝在这延州城吧,跟个娘们似的,日后还不让其他兄弟给笑话死。” 陆飞道:“军令如山,守城是我们的职责,想玩命日后有的是机会,命可以丢,也要丢的有价值,就算今天你我都和他们一样战死了,那也就是多烂块地而已,咱要死也得死的名扬天下,死得其所。” 大个子罗成一拍胸口道:“陆头说的对,做个无名小卒死一百次都没用,没人会记得咱为朝廷流过血,我始终不明白戴大帅怎么会突然下这种军令,风雪这么大强行攻城根本就没有胜算……” 陆飞瞪了他一眼道:“够了,不得妄议军政,你们是不是还在为十将被撸了而生戴大帅的气呀,我可告诉你们,把你们调走是我的意思,和戴大帅无关,你们也别小心眼,一个破十将有什么好可惜的,将来有合适的机会我会给你们谋个出身的,眼下不行呀,第一军还得靠原来的老兄弟带着,都给我老实点,别和他们起争执,眼光得看远些。” 罗成悻悻然道:“我又没说什么……” 陆飞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怎么,在我身边做个亲兵委屈了?大丈夫要能屈能伸。” 曹克明笑道:“将军说笑了,不过,我想提醒您一句,您这位置来得突然,容易招人口实,而且您还一直和驸马都尉石保吉不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别说陆飞,连戴恩都不敢针尖对麦芒的和石保吉作对,这是拿鸡蛋碰石头,就算陆飞立了天大的功劳总得有人替他报上去不是,以前有戴恩护着,以后呢,可石保吉这种人不一样,皇帝的女婿,回了汴梁随时随地见赵炅,跟出入自家的花园一般容易,随便吹吹风陆飞就吹不了兜着走。 陆飞看看四名还算是亲信道:“你们都是这意思?” 四人齐齐点点,都是在军中混得年头久了,这点事还能不明白,别和那些大人物作对。 陆飞道:“行,放心吧,我不会再莽撞了,不就是认个怂嘛,装孙子谁不会。” 铁捶咧嘴笑道:“头言重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对大家都有好处,咱现在一撸到底,将来的前程可就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可着给兄弟找路明路。” 官升得越高,压力就越大,接触到人和事也更大,以前陆飞可以由着性子胡来,现在也不得不为这些兄弟考虑一番。 陆飞微微点头,伸出和,掌心朝下,环视大家道:“好,兄弟同心,齐力断金,从今往后大家共进退。” 五只手叠交于雪花之下,大家哈哈大笑。 陆飞伸出双臂,情真意切道:“若不嫌弃,今番我们兄弟五人就在此处,义结金兰,结为异姓兄弟。” “好呀!”铁捶心直口快,其余三人也频频点头。 当下,五人并列于跪于雪地,看着从眼前缓缓而过的一车车尸体,左右相互拉扯着。 陆飞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我兄弟五人在此盟誓,请战死的兄弟们作个见证,我们五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上阵兄弟兵,若违此誓,人神共愤,猪狗不如。” 五人旁若无人的拜天绑地,个个都是兴奋不已。 张江笑道:“那咱们兄弟五人咋个排次?” 铁捶哈哈笑着一拍胸口道:“俺年数最长,就委屈俺当个大哥吧!” 罗成不屑笑道:“怎么论的,要按年纪,那也是曹兄年长,曹兄,今年贵庚有三十三了吧。” 曹克明忙摆手道:“我也是痴长你们几岁,有志不在年高,要论也得按能力,陆将军,大哥您当仁不让,受小弟一拜!” 铁捶听了也没在意,很快就转脸道:“也行,大哥。”当下便也朝陆飞拱手。 “大哥,受我等一拜!”四兄弟齐齐单膝盖而跪。 陆飞忙伸手扶起,也不推让,笑道:“兄弟不论大小,只论情份,好,这声‘大哥’我应了,诸位兄弟请起。” 张江笑道:“那接下来曹兄既做过指挥,又比我三人年长,你为二哥。” 风雪之下,五人很快就分了次第,陆飞为大哥,曹克明次之,铁捶老三,张江老四,罗成最末,战火中的情意来得突然,来得更为结实,抱成团才有更多活下来的机会。 五人齐齐上马,铁捶道:“大哥,咱现在做些啥?” 陆飞抬头看看雪花纷纷扬扬的天空,爽朗笑道:“守好城池,照顾好这些伤兵,尽量让他们少死几个,尽军人的职责,老二,你随我来。” 三人领命而去,陆飞把曹克明带到了知州衙门,现在这延州最高的军事长官是陆飞,出入这些地方很容易。 走过正堂大院,沿着回廊绕到二堂边的一排小屋,那里正是没藏黑云和素娘的落脚处,门前依然有禁军在把守。 陆飞来到门前,故弄玄虚的看了曹克明一眼,又转头对边上的四名守卫道:“你们先下去吧。” “诺!” 曹克明道:“大哥您这是?” 谁都知道,这屋里两个女人都是陆飞的,没藏黑云又是朝廷点名看押的,一般人不太方便接近。 陆飞笑了笑,伸手叩门:“素娘,是我!” 屋里一阵匆匆脚步声,门开了,素娘一脸惊喜的站在那,但很快就正色道:“陆将军请进!” 曹克明有些尴尬,“这!” 陆飞扯了他一把,道:“看把你给臊的,进来!” 屋里炭火很旺,素娘拿来鸡毛掸子给陆飞扫着身上的雪,在里面的那间屋子里,长发齐腰的没藏黑云缓缓站了起来,在白色的帷帐下婷婷玉立,她还不知道此时宋军正在和党项人杀得血流成河。 陆飞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笑道:“黑云,人呢?” 没藏黑云看了曹克明一眼,满脸微笑的朝帷幕后招招手,两条身影慢腾腾的从那里移了出来。 屋里一时异常的安静,曹克明呆呆的看着二人,惊讶的嘴都没合上,好半天才道:“夫人!” 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跑了过来,泪流满面,拉着曹克明的手,轻轻摇晃着道:“阿爹!” 一家三口抱头痛哭,曹克明的脸一阵阵抽搐,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时的他热泪满眶,一手抱着儿子,颤抖的手抚摸着夫人那满经风霜的脸,轻声道:“夫人受苦了,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你们!” 一身粗糙灰麻衣的曹夫人三十岁的人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这些日子一定吃了很多苦,她不顾边上外人的目光,扑进夫君的怀里,歇斯底里的用那无力的拳头捶打着曹克明的胸口:“郎君,你跑去哪了,我找不着你,找不着,唔唔唔……” 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瞬间迸发,曹克明的眼里满是愧疚,失散大半年,他都快找疯了,原以为她们娘俩已经死了。 没藏黑云默默的看着这久别重逢的一家人,她也在流泪,眼前的一幕让她想起了草原,想起了她的家乡和亲人,尽管草原上的日子总是让人提心吊胆远不如大宋繁华,但金窝银窝哪里也比不得家里的草窝。 陆飞看在眼里,轻轻走了过去,明白她的心思,缓缓的顺着她那一头的青丝抚摸下去,微笑道:“有我就有家,有就亲人,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回草原看看。” 没藏黑云咬咬嘴唇,没吃自己哭出来,只是睁着一对大眼睛看着陆飞静静的点点头。 曹克明也领着一家三口,呼啦就跪在陆飞面前,恳切道:“大哥,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陆飞忙上前将三人扶起,爽朗笑道:“用不着谢我,都是你夫人的功劳,你呀,一门心思只知道往塞外去找,其实她们娘俩一直都在延州,自从大军入城后她们就四处打听你,只是你现在不是指挥了,亲兵曹克明谁也不认识,我也是碰巧遇上了。” 一家人千恩万谢,曹克明还让儿子认陆飞为义父,这下就更是亲上加亲了。 欢喜过后,曹克明领上娘俩出了知州衙门,以一个小兵的身份他的家眷还没资格住在这里,他要去街上给一家人寻个住处。 屋里只剩陆飞、素娘和没藏氏,素娘知道他俩的关系,站了会便到里屋去照看小元昊去了。 自从龙州那边打起来之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很少,也许这两国仇杀的事不应该落在他们身上,但就是这样,很多事身不由已。 陆飞拿起边上的一件毛领斗篷轻轻的披在没藏氏的肩头,轻声道:“有件事我早就想和你说了。” 没藏黑云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炙热的红唇,她从陆飞的眼中看着自己的影子幽幽道:“我知道,打起来了是吗?” 陆飞笑了一声,伸手拥她入怀,拍着她瘦弱的酥肩道:“对,不过这和我们没关系,在你面前我是你的朗君,不是宋军将士,在我眼里你是我的黑云,不是敌人,军国大事咱们没办法改变,随它去吧。” 没藏黑云纤纤玉手按在他的胸前,抬眼无奈的眼神看着他的下巴上那稀疏的胡碴道:“我懂,我只想早些离开这,想你早一天带着我去一个没有战争,没有仇杀的地方,只有你和我,我给你做酥油饼,给你酿马奶酒,为你跳一支踏踏舞。” 陆飞有些感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成了黑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倚靠,也不知是她的福气还是晦气。 “会的!”陆飞安慰着,在她散发着幽香的发丝上亲吻一口,道:“打完仗我们一起回汴梁。” 陆飞离开这里时,素娘送到门口,她刚才在里屋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会她把着半掩着的门,怯懦的想抬头又不敢抬头,又看看身后,喃喃道:“郎君会带上素娘吗,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陆飞把着腰间的刀柄,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照顾好孩子,委屈你了。” 素娘很是激动的连连点头:“我会的,素娘一切都听将军的。” 第0072章三川 七八万人挤在这方圆近十里的狭长山谷里杀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纵横西北的党项骑兵失去了战术纵深便如同猛虎失去了獠牙,虽然可怕却面对群狼并不占上风。 禁军的装备远远不是党项军能比得了,很多党项兵连甲胄都没有,连兽皮甲也只有少量人有,在这样的短刀相接中,这些劣质的衣甲根本挡不住禁军锋利的钢刀铁枪。 装备还只是一方面,更有禁军人人心里都有一种复仇感,乡军死光,党项人像撵兔子一样将禁军赶了上百里,这口气哪个能咽得下,滔天的士气,精良的战刃,让这所杀红了眼的禁军像砍萝卜一样推了上去,党项军中人马互相拥挤,自相践踏而死者更是不计其数。 敌我双方已经打成了将找不到兵,兵也找不到的混乱场面,禁军是全线出击,没有指挥,只有一个目的,让他们有来无回。 李继迁已知上了大当,当即也只能下令突围,前面一打,打不动,后路又被堵上了,战马又不能爬山,眼看着大军就在困死在这。 自从开战之后,戴恩就再也没有下过一条军令,他接过亲兵递上来的大刀,整理好衣甲,翻身上马。 潘美上前拉住缰绳:“你这是做甚?” 戴恩大刀一指谷内,一脸决然道:“如此大战,若不能亲身上阵,岂不是人生之憾。” 潘美急道:“不,您是三军主帅,岂能以身犯险。” 戴恩将往马头前一挥,潘美当即撒了手。 戴恩道:“我若战死,由你统兵!亲兵都,随本帅杀敌,驾!” 战马嘶鸣,纵身而去,一百名中军护卫紧随而去。 潘美急得直跺脚,追了上去,雪地路滑,他摔了一跤,爬起来忙道:“大帅,不可呀,不可。” 戴恩和他的亲兵已经消失在雪夜之中,只能到山下一条黑龙如风一般冲向了谷内,转眼就被乱兵淹没在人海里。 三川口,今晚已成了无数人的坟墓。 陆飞似乎明白了,戴恩真的没有说假话,他早就计划好了这一步,他要在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中结束自己的生命,不给宋天子找到一丝借口,他不能回京受百官的弹劾,更不能让官家抄家灭门。 这似乎也让陆飞更确定了一件事,戴恩雇杀嫁祸于人的事肯定是受了皇帝的指使,也许戴恩能在死在这里,以一个三军统帅的身份战死沙场,可能是他最好的结局。 曹克明和罗成、张江三人都看傻了,忙围到陆飞身边。 张江道:“这,这算怎么回事?大帅亲自下阵了?这万一要有个闪失,那……” 陆飞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抽得腰刀,‘丝丝’的声音催人奋进。 “咱们也别干看着,杀!”陆飞跳上战马。 战斗的惨烈程度谁也不知道,四处都是黑朦朦一片,战斗已经持续了近三个时辰,李继隆的阻击阵地迎接着党项人波浪似的进攻,他们在狗急跳墙,在突围,来往的箭支在头顶的夜空之中呼啸,只闻死神之声,却不知死神随时都会降临,李继隆站在队列的最后方,他的亲兵也一字排开,胆赶后退一步者都会被斩杀,他要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在这,绝不让李继迁逃回去。 谷里打成了一锅粥,人脑都打成狗脑了,陆飞带着他的第一军冲进去之后马上就被人海给散了,只在他的三位兄弟一直在他边上簇拥着,刀光剑影,惨叫声,厮杀声,马嘶声一刻不停的回荡在雪谷里,在这种战况下,敌我双方都有很多人死于误杀之下,这不是打仗,这是一场超级版的械斗,这种仗不计伤亡数字,胜负的结果只会是一方完全死绝,什么军令都不好使了。 越往里冲混战越密集,有时候都能感觉到有箭支从耳朵边飞过去,陆飞没有找到戴恩,他也不知道就算他把戴恩拉出去了到底是害了他还是救他。 曹克明和罗成举着盾挡在陆飞面前,拉着他就要往回撤,在这种情形下,死亡随时都会出现,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曹克明一家人刚刚团聚,他不想死得这么不明不白,谁也不想死。 罗成一边扯着陆飞一边骂道:“操呀,大哥,这算打的哪门子仗呀。” 禁军早已习惯了阵地对阵地,以强大的步军方阵步步推进的战术,像这样打法死亡率太高,也难怪他们不适应,但陆飞却异常身手敏捷,他的前身可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杀手,早就习惯了单兵作战,越是这种环境杀得越是兴起,这是他身体的本能,夜色掩盖了死亡的狰狞,寒冷冰封了他对敌人的怜悯,他不是在杀人,不是在战斗,只是在和魔鬼进行一场死亡游戏。 这一幕陆飞似曾相识,很久以前他好像经历过,在江陵城的蜀王行宫里,宋军放了一把大火,李唐十三卫在烟雾弥漫之中和敌作着最后的殊死搏斗。 战刀像割草一样砍翻着对面的人,不知道是敌是友,他只在杀人。 “啊!公主!”陆飞头脑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眼神恍惚,他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他是六郎,是大唐公主李思思的六郎,是那个杀人无数的李唐侍卫。 烦乱无尽的思索在他脑子里交织,突然涌入的记忆让他茫然了,一声长嚎,他的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在雪地之上。 曹克明等人忙冲了去,架起一个个盾牌,罗成吼道:“大哥刚才喊啥呢?谁是公主呀?” 张江快速的检查一遍陆飞的身体,天太黑,没有直接发现明显的伤口,也许是虚脱了,他缩在盾牌下道:“别管那么多了,送大哥出去。” ** 天已亮,雪也停,三川口遍地都是横七竖八冻得僵硬的尸体,密密麻麻,将这条近十里的谷底都铺满了,上千面战旗静静的插在那,上面落满了积雪。 陆飞迷迷糊糊,在迷茫之中,他似乎看到了那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公主在唐宫的翩翩起舞,婀娜多姿; 想起他偷偷带公主溜出宫,两人同乘一骑在旷野里纵情驰骋; 想起两个人在唐宫的假山石林中卿卿我我,互倾真心; 想起思思偎依在他怀里浓情蜜蜜,她的音容笑貌,她发丝的清香,她不顾身份有别的痴心绝恋,她红唇上那淡淡的胭脂味道。 想起她在江陵行宫里哭得撕心裂肺,想起二人在江陵城边分道扬飙时的失望,前情种种,已是历历在目。 迷茫中,陆飞伸出手,想要拉住她,他要大声的喊出来:思思,等我,别走,六郎永远不离开你。 一个激灵,陆飞猛的睁开眼,眼前白茫茫一片,细小的雪末落在他的脸上,冰凉。 “大哥,你醒了!”曹克明凑了上来,从担架上将他扶了起来。 掀开毛毡,陆飞晃着头,思索烦乱,好一会才完全清醒过来。 “大帅呢?”陆飞现在也顾不得去想李思思的事,他还在战场上,他不光是李思思的六郎,也是大宋禁军的一名军都指挥使。 四面八方站的都是禁军,昨天晚上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喊杀声也停止了,陆飞看了看四周,这里已经处在谷外。 曹克明一指谷口处道:“仗打完了,咱们打胜了,戴大帅……大帅没找到,现在全军由潘制使代领” 陆飞从担架上下来,拿起刀就朝战区走了过去,道:“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曹克明眼里闪过一丝苦闷,跟上来道:“昨天晚上太乱,编制都混在一起了,大帅冲入敌阵后就再没看到他的影子,潘制使已经派人去谷里寻了,死的太多,好几万呢。” 陆飞停下脚步,看了曹克明一眼,心中有些痛,幽幽道:“大帅阵亡了?” 曹克明叹惜道:“战斗刚刚结束时,潘制使找到了几名大帅的亲兵,说是有人看到大帅死在乱军里了,不过没找到尸体,潘制使盛怒之下,处斩了所有大帅的护卫。” 三万党项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那李继迁和野利遇乞在万般无奈之下,领着几百残兵投降了。 陆飞沿着谷底而走,连个下脚的空档都没有,到底都是尸体,在雪坡之上,一群党项俘虏跪在那,陆飞只是随便扫了一眼便走了过去。 禁军在战场上翻看每一具冻得发硬的尸体,有的已经被人踩进了雪地里,和地面都冻在一起,用力一扯,连皮带肉都能扯下来一片。 潘美和李继隆以及各军的将领都一个个如呆子一般立在雪地里,等待着,这些人真的吓傻了,一场大战结束却不见了主帅,这杀多少敌军都已经不重要了。 陆飞来到李继隆身边,拱手道:“将军!” 李继隆是早上打完仗才知道陆飞昨天晚上从延州跑来的,能在那种大军滚滚后撤的时候知道过来接应也算是能随机应变了。 “伤好了?”昨晚陆飞突然晕倒后被手下人带离战场,也算是因伤才下火线吧。 陆飞面带惭愧道:“末将无能,大帅找到了吗?” 李继隆阴沉着脸,摇头不语。 为了找戴恩的下落,这方圆几十里的雪地里布满了禁军,没有放过一个雪窝角落。 潘美背着手在那走来走去,冰冷刺骨的天气下依然是冷汗直下,饶是他老诚持重也不免心中胆寒,万一戴恩要是死了,那就大事不妙了,主帅阵亡,三军震动,边境震动,朝廷震怒,这西征军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哪个都要受牵连。 雪又纷扬而下,不一夫的工夫已经将这满山遍野的尸体给掩在了雪下,搜寻的工作越来越费时。 几名哨骑自北谷口而来,说是留守在龙州的党项人杀过来了,距此不过三四十里,有六七千人马。 刚刚经历一场大战的禁军已是强弩之末,潘美和李继隆合计一番,还是先退回延州城吧,这一战让党项的精锐尽丧于此,李继迁和野利遇乞都做了俘虏,没有十年党项人是恢复不过来了。 快速打扫战场,收集军械马匹,禁军全军后撤,暂闭其锋。 陆飞的第一军是最后加入战斗的,损失较小,能战的还有六七百人,人人都配上了党项人的战马,作为断后之兵。 大军一撤,陆飞将这第一军的七百人全部部署在北谷口,将附近的尸体全都集中起来,堆在谷前,码成一堵墙。 刚刚做完这一切,气势汹汹的党项骑兵就到了,一定是昨天晚上从这里逃回去的人报的信,只不过他们来晚了,战斗结束了。 几百禁军躲在人墙之后,张弓待发。 陆飞探出脑袋朝谷外看着,他已经脱胎换骨,早已变成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李唐十三卫,在他的心里从来就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党项人没有立即进攻,只是远远的看着这堵尸墙,战斗结束了,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怒火中烧的拓跋德明领着几名亲随打马出了阵。 “宋军听着,速速将我父,我子奉还,否则,我拓跋德明将与你们大宋誓不两立!” 陆飞爬上尸墙,迎着风喊道:“三川口一战,你们党项精锐尽失,如若早降,我大宋天子有好生之德,必不会重罚,若再执迷不悟,我们官家说了,要让贺兰山寸草不生,要让西北草原永远看不到牛羊,拓跋德明,投降吧!” 来人四五骑,越走越近,看这架式不像是要进攻,曹克明和罗成等人也都簇拥在陆飞边上。 双方越来越近,只间隔五六丈远。 拓跋德明满毛满脸都是雪末子,他心里压着一股火,夺子之恨,夺父之仇,失师之辱,哪一样都如针锤扎心,但他还不确定他爹拓跋继迁是否还活着,嚷道:“我父王拓跋继迁是否还活着?” 陆飞一指身后道:“你父已归顺大宋,你也不要再战了,再打下去你们党项就有灭族之祸,放下武器,去汴梁去求官家宽恕吧。” 德明咬牙切齿,喝道:“你是何人?” 陆飞道:“大宋禁军捧日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陆飞!” “是你,你就是陆飞?”德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是你掳走我儿,抢走没藏黑云的?” 陆飞扬扬眉头道:“错,是帮你照顾几日,你应该谢谢我!” 德明脸色死青,手往腰间摸去,身边忙有人摇摇头小声道:“世子,别动手,夏王和小公子在他们手里。” “姓陆的!”德明恨恨的将抽出一半的刀又插了回去,喝道:“回去告诉戴恩,放了我父我儿,我们便罢兵。” 陆飞哈哈一笑道:“败军之师,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我看你这点人已经是你们党项的倾国之兵了,再打下去你们党项人就得灭种,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记得没藏额庞吗,对,就是出使辽国的那位。” 德明哼哼道:“你提他作甚?” 陆飞道:“他在辽国逗留了这么久,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德明道:“此乃我党项之事,与你何干?” 陆飞笑了笑,道:“说了我只是好心,他是不是告诉你们他被辽国人扣押了。” “嗯?”德明一皱眉,又打马向前几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飞哼笑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告诉你,他不是被扣押,而是他已经私自投降了辽国,把你们卖了,可能这时候他已经抄了你拓跋家的后路,直奔你们的王庭去了,而你们却在这与我大宋拼命,丢了王庭你连和大宋求和的资格都没有。” 德明闻言大惊,也不管陆飞说的是不是真的,他急忙拔马而去,这个风险他担不起。 陆飞站在人堆上喊道:“还战不战了,若是不战我可要回城了。” “来日再来厮杀,告诉戴恩,对我父王和儿子好一些”德明头也不回,失掉王庭就等于失去了一切,那里是党项人的根基。 雪越下越大,几乎已经看不到雪下的尸体了,陆飞想起戴恩,心中多不落忍,但转念一想,能走到这一步,戴恩也算是功成身退了,起码能落过马革裹尸的英雄之名。 大家又在积雪之下翻找了一会,还是没找到戴恩,战场面积太大,几百人根本搜不过来,陆飞遂作罢,直到党项人退走半个时辰后,这才下令撤走。 一路上,陆飞将第一军检阅了一番,全军还剩六百三十一人,昨晚一战,五个指挥战死两个,十个都头死了七个,这一下空出一堆军职了。 回到延州,各营归队,陆飞去往左厢驻地找到李继隆交了令,路过各营营房里,哪里都能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昨晚一战,估计这伤兵都过万了,延州这座小城应该忙不过来,药材肯定短缺。 现在的陆飞已经不在中军任职,也不是城防官,没有召令他不能随便出去知州临时行辕,当夜他便在第一军的营房里过夜。 天亮时,行辕有人来传唤,说是潘制使在知州衙门召集所有军都指挥使及以上将官到知州衙门听令。 第0073章战损 众将陆续赶到知州衙门,一个个垂头丧气,昨晚一战,死了一堆军官,这些还能活着到行辕听号令的人也算是上辈子积大德了。 此番由潘美代使帅权,说是戴恩因伤不能理事。 堂上今日是宽敞多了,不似以前那么拥挤,一战之后,有近一半军官没能活下来,陆飞混在人堆里听着,周围的人他还是不认识几个。 战报只是简短说了一下,战损潘美没有透露,估计还没来得急统计,只说自从大军围攻龙州至今,已歼敌三万五千,并李继迁以下共俘获党项人一千二百有余,缴获军械马匹无数。 然后潘美又让各军的随军主薄统计损失人数,报上来,同时也要将各军在战时是如何行动的,斩敌多少,哪些人该记功等等,反正就是一堆统计的事,每次打完仗都会这样,朝廷好按军功发赏和抚恤阵亡将士。 而后又让各军的主事将损失的军官报上来,并提名候补之人,行辕甄选之后就让他们先行代任,战事还没有结束。 说完这些,潘美又说现在延州城一下涌进来六七千伤兵,延州小城无力救治,医药也不足,于是便让右厢都指挥使石保吉拔一部分人护送一半伤兵去临近的晋州去医治,陆飞的第一军也在护送之列,陆飞还在纳闷这石保吉临阵脱逃是不是该治重罪,却听潘美正在叫他。 原来还是朝廷赐婚的事,陆飞从党项人那里抢走了没藏黑云,按那边的习俗这婚是要成的,天使又当着大家的面宣读了一遍圣旨,实授陆飞第一军都指挥使之职,加授利州刺史,赐他班师之后在汴梁与党项大族之女没藏氏完婚,同时赏金五百两,锦缎百匹。 论功行赏,禁军能取得这么大的战果,有一半和陆飞的误打误撞有关,现在得到这样的赏赐也无可厚非,连官家都亲自下旨褒奖了,也就没人不服了。 把陆飞的第一军调离前线是潘美的意思,这次从汴梁来的旨意中就包含了一份意味深长的密旨,西北的战事不宜久拖,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见好就收,以战止战,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西北和平的局面,潘美颇为赞赏官家的英明举动,蜀国和辽国才是大宋的心腹大患,大宋新创,国力不容许禁军两线作战。 现在党项新败,大宋携大胜的余威逼党项人接受城下之盟是最合时宜的,这中间有一个就是至为关健的,李继迁不能死,更不能让他失去在党项人的中威望,否则他一死,西北又要乱成一盘散沙,各方势力争夺王权。 没藏氏在党项内部举足轻重,能拉笼总比竖敌好,陆飞以大宋禁军将领的身份娶了没藏黑云,肯定是对双方都有好处,也可算作是出于对边境长治久安的政治联姻。 但这份圣旨没有公开,只是官家远在汴梁给前线的将士提个醒,别和党项人结仇太深,结仇太深就是为明天的开战埋下了伏笔。 所以,潘美不希望陆飞继续参加前线作战,不能让他在党项人眼里成为恶人,他是没藏家族的女婿,也是党项人的女婿。 军议散了之后,让陆飞很意外的是临阵脱逃的驸马石保吉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潘美还当着众将的面褒奖了一番,什么即时回援延州,什么守城有功等等云云,潘美还当着众将的面将石保吉这一所谓的‘功劳’写进了功劳簿,日后的升迁肯定是少不了。 人比人气死人哪,戴恩不计生前身后名拼来的一场惨胜,却成全了这一群皇亲国戚,到底是出身来的好,朝里有人好做官,在哪都好使。 回到第一军的营地,陆飞让随军主薄将人员的损失名单和各级军官的缺额做一次清查,该补缺的要尽快报上去,这左厢第一军由于调离了前线,用将上面也不是太讲究,又是下级军官,所以陆飞报上的人员名单几乎潘美没有反驳,但有一点在这所有的人员任用名单中,陆飞没有写上一位自己的兄弟,按陆飞的想法,西征的胜负已经不重要了,主帅都战死了,就算是仗胜了那又有个屁用,全军上下没有一个人能逃过责罚,但凡现在爬上去,有一个算一个日后都得倒霉。 陆飞还在猜测,戴恩的尸体一定已经被潘美找到了,只是密不发丧,至于朝廷是怎么安排这善后之事就不得而知了。 一时之间,陆飞被官家亲自下旨升官又赐婚的消息快速传开,第一军的营地都快被前来恭贺的人给踏平了,连很多级别比陆飞高得多的人都来了,最让陆飞感到意外的是连驸马都尉石保吉也纡尊降贵亲自跑了过来。 陆飞明白他的目的,这次去晋州,石保吉是以受伤要求撤回后方医治为由,但实际上这晋州虽然远离了党项人的势力范围,可离辽国却更近了,特别是宋军大举进攻龙州的时候,辽国已在边境上陈兵三四万,若不是有大宋雁门关守将杨延昭在那时不时搞点小动作,说不定辽军就趁虚而入杀奔延州而来了。 这次陆飞和石保吉去晋州,实则去的作战部队只有陆飞的第一军,石保吉则只带了一队贴身的百人卫队,要是晋州真有什么敌情,这点人可应付不了,还要指望陆飞这第一军,再加上官家刚刚对陆飞的褒奖,俨然让他成了军中的红人,石保吉再傻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触陆飞霉头。 石保吉这次来不光是恭贺陆飞高升,还将那匹白马也带了过去,并说愿赌服输,白马归陆都指挥了,离开时还不望留下一句话:从今往后,还望二人捐弃前嫌,同为朝廷效力。 待众贺喜之人离开,曹克明看着石保吉那假仁假意满脸堆笑而离开的背影,很是不解的对陆飞道:“大哥,石驸马竟然能来主动示好,意外呀,这是有意想拉笼您吧?” 陆飞卸下盔甲,换上了一身束身常服,窄衣窄袖,是汉服和胡服的结合体,穿在身上人显得很精神,他将四兄弟都叫到跟前笑道:“石驸马主动示好这不正是你们乐于见到的事吗,你们不也想我与他和好吗?” 罗成咧嘴笑道:“那倒是,不过他这一主动还真琢磨不出来他想干嘛,堂堂驸马爷,又身居高位,他犯得着拉笼大哥吗?” 陆飞嘿嘿笑道:“人这叫慧眼识珠,知道大哥我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对了,这次第一军各级指挥的重新任命,我没有提你们几个上去,你们不会对我有什么怨言吧?” 铁捶嘟囔道:“怨言倒没有,只是觉得大哥对戴恩大帅留下来的人比咱兄弟亲,说到了咱都是兄弟,既然有了空缺又岂能拱手让人,若是这第一军的军官全都是咱哥几个,那还不铁板一块,军威大震哪。” 陆飞切了一声道:“就知道你们有这想法,连你铁捶都知道往这方面想,你说官家是不是也能往这方面想,哦,全军上下都是我的人,我想干嘛呢?在军中拉山头搞派系呀,你想害死我呀,你知道这军中隐藏了多少官家的密探,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有,我觉得你们也不用太着急,别看现在很多人一步登天,这只是表面现象,日后有他们哭的时候。” 曹克明紧张道:“大哥听到什么风声了?” 陆飞道:“那到没有,只是这自从三川口一战之后,党项人也撤兵了,咱禁军也在就地修整,你们看到没,这几天连一丝再战的迹象都没有,我估摸着这朝廷十有八九是不想再打下去了。” 罗成皱眉喃喃道:“不能吧,党项主力都死光了,连李继迁都作了俘虏,咱禁军不正好乘胜追击,一劳永逸的灭了党项吗?” 陆飞笑而不答,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这里面的事,还是曹克明在那喃喃自语:“照大哥这么说,好像也在理,党项亡了对我朝没什么好处,西边的回鹘正在兴起,对了,朝廷是想借助党项人的势力遏止回鹘的东进之势。” 陆飞一拍他的肩膀,笑道:“不无道理。” 罗成插口道:“那既然朝廷早有此意,为何还让我们来打这一仗?” 陆飞道:“不打疼党项人他们是不会乖乖听话的,还真别说,朝廷里的这些位宰执还真有过人之处,有远见。” 明天就要去晋州了,陆飞让随军主薄将官家赏的五百两金子和百匹锦缎给拿出来分了,他没有分给军中的部下,只五兄弟一人分了一份,原因就是他不能太张扬,私自拿钦赐之物分下部下,那就有收买人心之嫌,轻则治大不敬之罪,重责来个图谋不轨砍脑袋都有可能。 四兄弟人人怀里都揣着沉甸甸的,嘴上更是乐开了花,一人一百两黄金,兴许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些钱,这钱若是在汴梁那都能买个小宅子。 铁捶咧着嘴道:“跟着大哥就是有指望,这才多少日子,就弄了这么些黄白之物,呵呵,发达了,俺婆娘要知道俺大哥赏了这么多钱,那还不得乐晕过去。” 陆飞道:“瞅你小子这点出息,这就让你找不到北了。” 众兄弟哈哈大笑。 铁捶自觉失了面子,忙一正色瞪眼道:“以后俺铁捶就一心一意跟着大哥,立大功,当大官,发大财,玩最俊的娘们,咋的,你们不也是这心思吗?” 五兄弟一时面面相觑,愣了一下,随后便是一同前仰后合,人人心里也都明白,所谓的结义兄弟那不过就是一个幌子,真正能把大家拧成一股绳的只有利益,情义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纽带。 看着这些分出去的财物,陆飞不怎么心疼,他不再是那个一心想发财要出人投地的陆飞,他更是李唐十三卫,是亲眼看着故国沦丧的那个六郎,他要做的事再和钱财无关,他要将大宋王朝连根刨起,在这条路上,不管是谁挡了他,他都要先下手为强。 分完财物,陆飞让人去把随军主簿给找来,以便交待一下大军明天的行动,随军主簿很快赶了过来,三十出头的年岁,姓许,身材瘦弱,甚至有些尖嘴猴腮,一说话还老喜欢挤眼睛。 陆飞大至交待了一下明天要准备的事,主簿也爽快答应,临走时还问了一句:“陆将军,这事要不要事先知会一声石将军。” 陆飞一听就不爽了,你是老子军中的主簿,老子如何行军布置为何要听石保吉的,你这不明白是瞧不起我嘛。 陆飞装作随意一笑,“行,你问问他还有什么要交待的,若他另有打算,那就按他说的办吧。” 主簿退下,陆飞将铁捶叫了过来,问道:“那姓许的主簿你可认识?” 铁捶道:“见过几次,他原是前朝一名降卒,听说是戴恩戴大帅原先任都虞侯时提拔他作了这个主簿,大哥问他作甚?” 陆飞没好气道:“此人说话阴阳怪气,眼里只有石保吉,我讨厌他。” 铁捶嘿嘿笑道:“何至大哥讨厌,这第一军里谁不讨厌他,听军中的士卒说此人极贪,每次发军饷的时候总是找借口克扣,中饱私囊,捞了不少油水。” 陆飞道:“那这种人为什么戴大帅当初会提拔他,我也没看出他多有才,前日让他给我拟写几个名单好补军中的缺员,我还特意提醒他着重考虑哪几位,可他呢,愣是自己做主,临时换了几个人,我要不是看在这事无关紧要的份上,我昨天就打算让他滚蛋了。” 铁捶切了一声,不屑笑道:“他有甚的才,无非就是能写一笔好字,识得些文章,那时候戴将军征吴越,军中没几人识文断字,这不就任他了,大哥,不瞒你说,昨天这老东西就没安什么好心,听说他添加的那五个人私下送了他不少好处。” 陆飞一听就怒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敢卖官鬻爵,反了天了,当下便拍桌子道:“可有证据?” 铁捶一脸无奈,“这种事哪会有征据,俺也是在军中扑风捉影听来的,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怎么,大哥,你不想要此人?” 陆飞道:“当然不要,凡是不能和我一条心的,都让他滚蛋,你想招怎么撵他走。” 铁捶皱皱眉道:“这怕不好吧,怎么说他也是戴大帅亲自提拔的人,而且在第一军中的亲信甚多,你刚上任就拿他下手,这……” 陆飞脸一沉,“要弄就得弄那些根深蒂固的,第一军只能有一个灵魂。” 铁捶听了忙道:“俺明白了,大哥想怎么做?” 陆飞低头一阵沉默,道:“你不是说他极贪嘛,那就让他在这上面栽跟头,你等一下。” 过了一会,陆飞从营房中出来,手里两锭十两的金子,交给铁捶并在他耳边嘱咐一番,而后道:“就这样,让他一次就翻不了身。” 铁捶听了咧嘴直乐,但很快又皱眉道:“可是,大哥,这军中要是没了他,往后这写写画画的事咱找谁,总不能这些小事也要你亲自来做吧。” 陆飞一挥手,道:“先弄了他再说,等去了晋州再慢慢物色吧,老子宁可不用,也不要这种人物。” 出了军营,陆飞又来到了知州衙门,一来是找潘美领开拔的军令,二来是要把没藏黑云接走,可能到了晋州之后他就要先行返回汴梁了,毕竟这身份不一样,不知不觉间,他的身份已经和国策联系到了一起。 第0074章善后 来到知州衙门,陆飞打听了一下戴恩的情况,得到的回答还是那样,戴大帅伤重,不宜见客,不管是真是假,陆飞知道,从现在开始就再也见不到对他提携有加的戴大帅了,受人大恩也没有机会报答了。 绕过知州二堂,见离远远的一处偏厅内围了几十名禁军,看他们那如临大敌的样子,这里面估计关着某个大人物,果然,陆飞上前一打听,正是被俘的党项首领李继迁和野利遇岂,二人分别安置在两间屋子里,除了这外面一堆守卫外,朝廷对他们并没有当作俘虏看待,好吃好喝供着。 陆飞在门口转了转,一时有些好奇,以前没藏黑云的那个未婚夫他到是想看看,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不惜赌上了整个部族,真正是失了女人又失去了天下,勇气虽可嘉,却也未免太意气用是了,值与不值谁能说得清。 禁军守卫很尽职,说破大天也没有让陆飞进去,这是朝廷的要犯,没有圣旨就是潘美都没有权力私下审问,不能进去,陆飞遂作罢,转身朝没藏黑云住的地方走去。 朝廷的赐婚让没藏黑云也颇受礼遇,不但多添派了侍女,连门口的守卫都撤走了。 “陆将军!”刚走到门口,素娘正打里面出来,一见陆飞脸上顿添喜色,但又不敢太张扬,略一躬身见着礼。 陆飞点点头,道:“嗯,她在里面吗?” 素娘眼里闪过一丝苦涩,很快又正色道:“在,将军,听说您当大官了,连官家都下旨赐婚了,是吗?” “额,算不得大官。”陆飞有些尴尬,搓搓手拢在嘴边哈哈气道:“这赐婚是官家的意思,你看,做人臣子的,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素娘忙把门给掩上,看看四周,见无人,便腼腆一笑,露出那朴实无华带着几分纯真的笑容道:“陆将军可千万别这么说,能得官家的赐婚,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官家这是赏识您,真的,其实这些天和没藏小姐相处下来,她真的是个好人,跟将军您很般配。” 陆飞一愣,随即笑道:“倒是没看出来,你还能说出这番话来,也不简单,放心吧,你照顾她们这么久,我不会亏待你的,不过有件事我想先和你说,你别误会呀。” 素娘有些紧张,咬咬下嘴唇道:“何事?” 陆飞在她面前来回走了几步道:“额,是这样,明天我和没藏黑云就要去晋州了,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可能就要从那里先行班师回汴梁,但你一直照顾的那个小元昊是朝廷的重要人物,他不能随我们走,何去何从还得等圣旨,所以,所以你还得留下来。” 素娘沉默了一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看得出来她很失望,好半天才喃喃道:“郎君答应过我的,要带我一起走。” 陆飞抓抓下巴,道:“你别多心,这是朝廷的意思,我也没办法改变,没藏黑云对小元昊的感情很深,你也照顾了这么久,换别人来她肯定不放心,我就在晋州,离这也不过两百里地,等朝廷的决意一到,我马上就派人来接你,你放心,我已经和周知州说过了。” 素娘心里一阵悲凉,他所做的一切还是为了没藏黑云,自己在他心里可能一丝位置都没有,这又怪得了谁,她本来命如浮萍,生死又有谁过问,哪一天突然死了,谁又会在意。 陆飞也看得出来她的心思,便笑着伸手摸摸她那有些泛白的脸,安慰道:“我答应过要照顾你就一定会做到,你安心在这等我,没准很快咱们就又能见面。”陆飞一边说着,一边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晚上到对面客栈找我,地字二号房。” 素娘顿时一脸绯红,低着头连连直点。 素娘算是先糊弄过去了,陆飞不喜欢素娘,只是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巧娘的影子,是那种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苦难人,活在这样的地方,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杀手也会有同情心,至少不能让她流落在外,不能像李思思那样对自己满含失望的离开,曾经的错不能再犯第二次。 素娘满怀憧憬,引领着陆飞走进了没藏黑云的住处,随后便很知趣的退了出去。 暖香扑鼻的厢房里,没藏黑云蹲在摇篮边,轻轻的哼唱着陆飞听不懂的草原小调,她像一个母亲一样用那和蔼可亲的目光看着小元昊,慢慢的晃悠着摇篮,一头如水的长丝垂在地毯上,婀娜多姿。 陆飞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后,看看元昊,小娃娃好像刚睡着,这会一点小动静却让又醒了过来,用一对天真的目光看着自己,咯咯,手舞足蹈。 没藏黑云正要做一个禁声的手势,随即又是蹙眉轻声对陆飞道:“我刚把他哄睡着,你看,被你吵醒了。” 陆飞笑着弯下去,伸手将小元昊抱起,奶香扑面,小手兴奋的乱抓着,小人也在陆飞的怀里兴奋的乱窜着,好像看到陆飞他很高兴。 陆飞用下巴上的胡碴在他脸上磨蹭几下,引得小家伙连连发笑,嘴里还发出一串串听不懂的话,可能是党项话。 没藏黑云伏在陆飞的肩头,挤眉弄眼的逗着小家伙,此情此景倒像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 没藏黑云道:“陆郎,这孩子好像很喜欢你,见了你比见了我还高兴。” 陆飞咧嘴一笑道:“那是,我不但有女人缘,还有孩子缘,一看我就是个可爱可亲之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没藏咯咯直乐,道:“中原人是不是都像你这般厚脸皮?” 陆飞道:“中原人多,但陆飞就我这一个,我这不叫脸皮厚,这叫亲和力十足,走到哪都不招人讨厌,知道吗,我现在走在延州的大街上,不是有那么一句诗么,嗯,对,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延州花。” 没藏黑云更是笑得直掩嘴,道:“这诗我知道,是某位中原的学子高中状元后骑马游街,引得沿街的青|楼女争相来看,这也值得吹捧?” 陆飞很是郑重其事的道:“那当然,青|楼女咋了,这年头多才多艺的青|楼女那是多少文人墨客争相追逐的对象,受欢迎的程度比那些大家闺秀还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人样样精通。” 没藏黑云嘴一鼓道:“那,那你的意思是,在你眼里我还比不上一个青|楼女?” 陆飞忙咧嘴一笑道:“不不,不是那意思,这么说吧,这青|楼女就像这小元昊,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当我时不时来看看他的时候,我就感觉很轻松,在孩子面前不用有什么心机,尽情嘻乐,无伤大雅。” 没藏黑云偏着脸,面若桃花,道:“那我,我像什么?” 陆飞嗯了一声,抱着小元昊在屋里走了几步,道:“你呢就像我亲儿子,不管走到哪,我都会惦记,总想呵护在身边,在你面前我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来保护你们,不想让你们受到一点委屈和伤害,这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情感和压力。” 没藏黑云皱着眉想了想,对陆飞的回答还算满意,但一会又嗔声道:“我,我怎么成你儿子了。” 陆飞嘿嘿一笑,道:“我这不打个比方吗,你看看,小元昊听得多认真,对了,黑云,你说这孩子将来长大了会不会把我当他爹呀?” 没藏黑云掩嘴连连发笑,道:“他是拓跋家的公子,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你想当他爹呀。” 陆飞切了一声,不屑道:“咋的,还看不上呀,没准将来他想认我当爹我还不乐意呢,切,对了,今天我来是想告诉你几件事,咱们的婚事官家已经下明旨赐婚了,回汴梁咱就成亲。” 没藏黑云闻之脸一红,跑开了,喃喃道:“谁说要嫁给你了。” 来到延州几个月了,没藏黑云日濡目染,中原礼法甚重,没过门的女子是不能太表露自己的感情倾向,这一点,党项人则表现得大度很多,敢爱敢恨,爱得死去活来,恨得惊天动地。 陆飞道:“你看看,还玩上中原女子的羞涩了,也不知道平时这素娘都教了你些什么,害什么羞呀,你要不乐意,回头我就给官家上个疏,把这婚事给回了。” “你敢,这在中原叫抗旨。”没藏黑云好像很懂中原的礼法,一时有恃无恐的刁蛮样,“抗旨是要杀头的。” 陆飞道:“嘿嘿,逗你玩呢,还有件事,一会让素娘帮你收拾一下,明天随我去晋州,等这边的仗一打完,咱就直接从那回汴梁。” 说到这,陆飞心里有些苦恼,回汴梁说得容易,那里自己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没藏黑云好歹也算是党项大族之女,放到中原来说那是名门旺族之后,这实在是有些委屈人家了。 于是他又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吧,认识你的时候我只不过是一名戴大帅身边的一名亲兵,一穷二白,在汴梁城里也连一处安身的地方都没有,我只是怕委屈了你。” 没藏黑云冰清玉洁的脸上泛着阵阵红晕,她来到陆飞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和声细语道:“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已经被你骗到手了,只能听天由命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长生天的旨意,是长生天让黑云爱上你,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陆郎,我不后悔遇见你,不敢你是什么样的人,将来就算是沿街乞讨,我也陪着你。” 陆飞好一阵感动,一努嘴在她的炙热的红唇上亲了一口。 “哎呀!”没藏黑云连连往后退,羞涩道:“你还抱着孩子呢,羞不羞!” 陆飞哈哈一笑,“他又不是没看过,是吧,来,娃娃,叫爹,叫亲爹。” 小元昊嘴里咿呀不止,在陆飞的怀里左扭右扭,很不老实。 没藏黑云笑道:“元昊有爹,陆郎,你,你真想有个儿子?” 陆飞真和小元昊逗乐,随口道:“咋的?” “那,那以后我给你生”没藏好像对这些话很不隐讳,草原人就是直率。 陆飞愣了一下,正色道:“好呀,生个和我一样出色的儿子。” 没藏黑云连连直乐:“你呀,臭美” 陆飞想起一件事,忙道:“好了,我得回去了,你收拾一下,明天我派人来接你,这孩子你不用管了,交给朝廷吧,放心,咱俩这婚事一成,党项和汉人的可以通婚,这表示以后仗不用打了,这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放心交给他们。” 没藏黑云点点头,眼中露出一丝难舍,她轻轻的抚摸着小元昊那白嫩的小脸,柔声道:“一直以来他都没有离开过我,这一走,我还真舍不得。” 陆飞笑道:“说到了他都是拓跋家的孩子,没事,等将来咱俩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一定是个最称职的母亲,来,抱着,我走了。” 离开知州衙门回到第一军军营时,天已黑透,老远就听营中争吵不止,火把林立,一大群官兵围在营房外,连附近的军营中都有人在张望。 大家见陆飞回来,忙都涌了上来。 陆飞心中肚明,当是铁捶的事弄成了,当即喝道:“军中禁令森严,为何在此聚众喧哗,还不都回去睡觉,明日一早就要开拔了。” 军中那孙主簿见了陆飞,脸上立时变得一阵紧张,人也有意往人群里缩。 铁捶一指那孙主簿在陆飞道:“将军,孙主簿处事不公,我等不服,待来与他争辨,今天他要不能服众,咱兄弟们就拉他去行辕,让潘制使主持公道。”说着话,他还朝陆飞使了个眼色。 陆飞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用得着闹到行辕去嘛,孙主簿,你躲那作甚,谁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何事?” 孙主簿见躲不开,也就硬着头皮走了过来,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陆将军,这这,这是个误会。” 众兵将一听就炸了窝,七嘴八舌的又争了起来,矛头直指孙主簿,陆飞心中暗喜,看来这铁捶还会挺会办事,找的人都不错。 一番起哄,事情的经过也大至被众人给说了出来,事情呢是这样的,明天第一军就要开拔去晋州,此次他们是护送右厢都指挥使石保吉和几千轻伤兵去往那边养伤,重伤员仍在延州医治,伤兵的待遇可比作战兵卒好太多了,吃的喝的都好,还有专人伺候,若是能给报个重度伤残,那就能从现在开始复员回乡,带着一大笔抚恤金,可以选择回乡,也可以选择在汴梁城的安居坊安家落户,所以呢,大难不死的很多伤兵都想走这条路,那真叫一钻山打洞,使尽了手段。 这回第一军撤走,很多伤兵就打起了主意,想混进来撤回去,至于这些伤兵是重伤还是轻伤,都由军医官来断定,最后由随军主簿统计报上去。 此番负责统计的就是第一军的孙主簿,没少从中拿好处,其实这也没什么,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哪一仗之后都有人多报或虚报,好多领些抚恤,运气好的就可以直接不用再打仗了。 今天下午第一军里又抬来十多个伤兵,说是要随第一军撤回晋州,接受的人正是孙主簿,大笔一挥,十多人就从前线划到了伤兵营,享受病号待遇了,但这一幕却被铁捶等人拦下了,当众将十多名伤兵让军医作了一番检查,结果就是这些人最重的伤就是大腿中了一箭,没有伤及骨头,只是皮肉之伤,包扎一下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上战场了,有的则更甚,大门牙在战场上丢了,这也能算伤?这不整个一逃兵吗。 也就这样,很多真正的伤兵听说这件事,那都气愤不已,要孙主簿给个说法。 陆飞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当即大怒,瞪着眼问那姓孙的:“孙主簿,怎么回事?你就如此玩忽职守?这些人若是报了伤兵,何以服众。” 孙主簿有口莫辨,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没少帮人伪造伤情,从没出过纰漏,这回却不知怎的,刚刚写了文书,转眼就被人揭发了,这明明是有人在背后使坏呀,事情突变,他压根就没有做准备。 陆飞心中暗笑:屁大个人物,老子挖个坑你就敢往里跳,摔不死你。 当下,陆飞也煞有介事的请来几名军医,当众又检查了一番那躺在营房里的十多个伤兵,一查,果然,这点伤压根都达不到下前线的标准。 陆飞当即就怒了,让人就在军中立起了刑堂,做出一幅要亲自审理的样子,但还没开审,这十多个兵就全交待了,为了能从前线撤下来,这些人便花了些钱,买通了孙主簿,想回晋州去享太平,却没想到刚进伤兵营就被人给发现了。 陆飞指着这些伤兵问孙主簿:“怎么个意思?不但玩忽职守,你还敢中饱私囊,来人,将他送到行辕,交潘制使论处。” 孙主簿脸色惨白,膝盖一软当即就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陆将军,小的知错了,请将军看在戴大帅的份上,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陆飞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这些人都是铁捶找来的托,便挥挥手假意怒道:“军中禁令森严,我小小一个军都指挥使岂敢私自处置你,不过你做了错事却也不能连累其他人,若真查起来难免波及无辜,还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是混进来的,我也不问了,你走吧,别再让我看到你,自己去行辕辞去军职。” 孙主簿倒也明白过来了,这是人家挖了个坑呀,现在是不跳也得跳了,还不能去辩解,这个哑巴亏也只能打落牙生生咽下去了。 待孙主簿灰溜溜的走了,陆飞又当着众人的面教育了一番这十多个托关系想开溜的兵,说道:“你们也是,当初想吃行伍这碗饭,那就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若是大难不死博了些军功,这就是光宗耀宗,福延子孙的事,既然从了军就没有回头路,这样吧,来都来了,就留在第一军,名册我会让人去你们原来的部队,但,你们这事是犯了军法,一人十军棍,打伤了回晋州养去。” 众伤兵不但不叫屈,反而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挨十军棍就能调到后方去,这买卖合算,从此好吃好喝,时不时还能弄几顿肉吃吃,多好的事。 弹指之间,陆飞已去军中一祸害,心中甚喜,换了身便装,就要出营。 铁捶问道:“大哥这么晚了去哪,军营马上就要戒严了。” 陆飞嘿嘿笑道:“明日一早回。” 军中的禁令对陆飞形同虚设,他换了一匹马,就着昏暗的夜色,来到了知州衙门前的那间客栈,径直来到早就号下的房间。 一进门,便见早已换了一身打扮的素娘坐在桌边。 “郎君,你来了。”素娘一阵脸红耳赤。 二人抱在一起,滚到了床上。 素娘连声娇媚道:“郎君你慢点,衣服都扯破了,我咋觉得咱俩是在偷|情。” 陆飞嘿嘿笑着:“这感觉,甚好,甚妙!” 光洁溜溜的素娘躺在陆飞的身下,绯红的脸上说不出的妩媚,此时此刻就算她不是太美却也让人心潮澎湃,胜在是会黏人,懂温情。 “朗君,不,不如将灯熄了!”素娘一脸羞涩。 “不用,我就喜欢看你蹙眉娇声滴滴的样子,对对,小舌头轻轻沾在嘴唇上,就这样……嗯,对,你挺会来事。” 咯咯…… 第0075章酒楼 翌日清晨,接上没藏黑云,护送着石保吉和两千多伤兵开拔了,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得特别慢,一直到八天后才赶到晋州城。 一位是当朝驸马,一位是刚刚被官家赐亲又向升的将领,晋州城自是表现得很卖力,特意腾出晋州兵马司的营地给陆飞的兵马驻扎,日常供给全都不缺,战场后方就是不一样,处处歌舞升平,市井繁华。 就这样,陆飞暂时在晋州驻了军,天天无所事事,军营中好吃好喝,养得都胖了一圈,又过了几日,突然接到了延州传来丧报,夏州都部署戴恩在延州战伤复发,故去了,一时三军戴孝,朝廷下旨,追封戴恩为枢密使,同平章事,以侯爵之礼入葬,荫其子戴雄为右千卫侍从(官阶,无实权)。 戴恩以统帅之尊战死前线,这让朝廷蒙羞,延州知州周宪被罢官,唐州节度使田仁朗斩首(围攻龙州的乡军指挥),西征都监潘美撤职回京待罪,左厢都指挥使李继隆降三级仍留军中效力(只降官阶,仍为左厢都指挥使),右厢都指挥使石保吉因伤调回京城,撤销其捧日军右厢都指挥之职,改任内殿直指挥使(掌管皇城宫卫军),随军转运使杨光美撤职回京,改任江南道转运使,军中上下将官各降一级,原先提拔的将官一概就地免职,总之一句话,西征军这半年来所有的军功随着三军统帅战死沙场而一笔勾销。 同时,朝廷以政事堂参知政事吕端为大宋使节,全权处理西北战事,随之而来的,还有殿前司刚刚补充完整的天武军、神卫军,共计八万人,气势汹汹朝西北而来,由天武军都指挥使向训为统帅(殿前司下辖捧日、神卫、龙卫、天武四军,加外内殿宿卫诸班)。 在大宋新征大军还未到之时,捧日军所有部队全部班师,胜而无功的班师,全军没有一个人立下军功,唯独陆飞,他一个月前才刚刚被天子敕封,天子也不可能出尔反尔。 远在晋州的陆飞想都能想到官家的怒火,戴恩是要死,可不能是这样死,他得死在天子的手里,要为全天下敢以军功自居的武将作一个表率,可能天子连罪名都拟好了,就差他班师回朝了,现在这一闹,操,不仅没亲手弄死他还得追封他的身份,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彻底打乱了皇帝的计划。 西征诸将成了替罪羊,所有的功业全都不存在,西征之事落到了新任使节吕端的身上。 反正这些军国大事陆飞左右不了,只是可惜了这几个月战死在沙场的一万多捧日军将士和田仁郎的两万乡军,没办法,和皇权耍心眼的下场就是这样,一个不小心,你都不知道会被谁连累。 石保吉回京了,捧日军也在后撤,党项内乱,没藏额庞趁着禁军和拓跋继迁在三川口一带与禁军对峙时,偷偷潜回了贺兰山,袭击了王庭,所幸拓跋德明回援及时,没藏额庞只领着几十名亲随狼狈逃往辽境寻求保护。 等陆飞打算从晋州返回汴梁时,前线又有消息传来,吕端已经到达延州,领了天子令,敕封党项首领李继迁为兴平王,赐国姓,赵,改名赵保忠,与其孙赵元昊迁居汴梁,党项诸事由其子赵德明代领,大宋划西北诸州为定难军,赵保忠为定难军节度使,自此,西起瓜州,北越阴山,南至六盘山尽归大宋,由兴平王赵氏世代镇守,大宋朝廷在夏州设立西北宣抚府,由朝廷派官员出任西北宣抚使(类似于西北军区总司令),如此一来,定难军节度使已成虚职。 议和的条件近乎不平等,但党项人已无力再战,八万禁区军已过黄河,这等城下之盟算是保存了体面,至少大宋皇帝没有将党项人赶尽杀绝。 陆飞闻听此消息,也没有多作逗留,派人去延州将素娘接回,待捧日军大军赶到晋州时,已是二月初,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北国的冰天雪地终于有了一丝春日的气息。 议和的条件党项人全都接受了,向训的八万禁军刚过黄河就被下令原路返回,只留吕端仍在延州处理边务,至少这仗是不用再打了。 捧日军的几位将领在晋州稍作修整,人人脸上都无光,大军出征的时候个个都抱着沙场建功的心态,回去时啥也没捞着,这心情真是低落到了谷底。 由于戴恩战死,潘美被撤,李继隆便暂代捧日军指挥使一职,众将心情无比沉重的在晋州聚首,彼此见了面也都是一个苦笑。 陆飞虽然另僻蹊径不降反升,可倒霉的是整个捧日军,这点集体荣誉感还是有的,再者说了,捧日军若是被人踩在脚下对自己将来的出身也不利,这不,反正现在也不打仗了,五兄弟便凑在晋州城的一处酒楼里喝着闷酒。 酒楼里客似云来,生意兴隆,陆飞五人找了处临街的雅间,叫了一桌家常小菜,就这么边聊边喝。 酒过半酣,铁捶见陆飞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道:“大哥,您这是咋的了?咋愁眉苦脸,还在想戴大帅的事?” 陆飞举怀一饮而尽,咂嘴道:“戴大帅事太大,轮不着咱这些小人物操心,我是在替你们担心哪。” 曹克明拎着酒壶过来给他添满,插口道:“我们?我们怎么了?” 陆飞叹惜一口道:“还记得上次第一军补缺之事吗?我没给你们报上去。” 一听是这,众兄弟都一脸释然,齐齐笑了起来,罗成道:“大哥,这事还得多亏你事先考虑到了,这不,全军上下所有新提拔的人全都一撸到掉,连原来的官身都没保住,咱们一同敬大哥的先见之明一杯。” 众人举杯,陆飞饮罢又道:“此理彼一时,那时候不让你们升上去确有这样的考虑,但现在大军要班师了,若再不能给你安排上去,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经此一战,捧日军损失了一半人马,非一年半载不能恢复,没准这回了京就被官家岂之不用了,大家的前程怕是走到头了。” 众人一听,也觉有几分道理,但这种事哪是一个小兵能左右得了的,哪怕官家一旨令下,捧日军就地解散,分别编入其他禁军,这谁能说个不字。 曹克明点点头,道:“大哥所虑不无道理,前年自捧日军拱卫京城以来,一直到西征前,所有的各级将领一个没升一个没降,都在原地踏步,看样子咱们往后的日子有得熬了。” 曹克明这话引来一阵嘘唏,禁军不打仗了,士兵想要靠军功往上爬那是一点可能都没有,有那也只是给有靠山的世家子弟留着,比如哪个大臣家的公子刚刚荫了个官阶想找门路混个行伍出身,那就往这些不打仗的军中扔几个月,再调走,又没有危险又谋了个军职出身。 陆飞端着酒杯,来到窗前,推开窗朝街上看去,一阵凉风夹杂着沿街各种叫卖声传了进来,街上的积雪正在悄悄融化,屋檐上正有冰水顺滴而下,陆飞伸出手,冰水在他满是厚茧的掌中滴答,溅在脸上冰凉,不能就么回朝,捧日军死了这么多兄弟,什么也没捞着,太让人寒心了。 陆飞将手里的冰水按在脸颊上,一阵冰冷袭来,他转过头看着众兄弟,缓缓道:“咱得想办法找回体面,得打场仗。” 曹克明道:“可是旨意是让我们班师,仗早打完了。” 这时,熙熙攘攘的街面上传来一阵马铃声,几个契丹人模样的商客赶着马车,拉着货物正穿街而过,一名汉子正从脚下的酒楼大门中快速跑出,闪进了人群里,走过一段距离后,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袋,放在手里惦惦,一脸得意的离开了。 陆飞看这汉子像是个贼,但只是一闪念,他的注意力又放到了契丹人的商队之中。 陆飞一时脱口道:“契丹人都到这来了?” 曹克明凑过来看了看,道:“这里离宋辽边境也不过三百多里,双方自去年雁门关一战后,也没有打仗了,边境上也陆续建起了许多榷场(边境贸易场所),在这能看到契丹商旅也不足为奇。” 陆飞哦了声,点点头:“宋辽议和了吗?” 那时雁门关大战的时候,曹克明和他的叔父曹光实就在唐州统兵,曾去协助过雁门之战,对这些事多少还是了解一些。 曹克明道:“这到没有,双方都是主动后撤,仗打了几个月,死的人太多,都是元气大伤,听我叔父说,好像当时统兵的曹太慰上疏官家,官家下令退兵,让弃了一些雁门关外的军堡,大军屯守雁门关,关外坚壁清野,辽军也无力继续南下,便退兵,大哥怎么想起来问这些了?” 陆飞笑了笑,回到桌子,似有所思道:“你们说如果现在捧日军不退军,而是北上击辽,打他一仗,有没有胜算?” 四兄弟中只有曹克明有过带兵的经历,他沉吟一会,摇摇头道:“朝廷没有旨意,这后勤补给从何而来?再说了,捧日军现在士气低落,去了也是白送死,更何况,没有旨意就擅自用兵,依小弟看,李继隆没这胆子。” 这个陆飞到是同意,李继隆行事一向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一步,官家说怎样他就怎样,要不怎么说让他暂领捧日军呢。 这事陆飞是想错地方,没有李继隆点头这仗打不起来。 “算了,喝酒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来日喝稀粥,来来,举杯。”陆飞索性也不将这事让在心上,好在是自己这一行除了弄了个军都指挥使,还抱得两个女人归,这一趟没白来。 一时雅间里推杯换盏,其乐溶溶。 过了一会,却听楼下一阵吵闹声传来,想是有人在酒楼闹事,正巧这时店小二进来给众兄弟又添了两壶酒。 陆飞趁机问道:“小二哥,这楼下出了甚事,咋这吵呢?” 店小二道:“哦,来了个蒙吃蒙喝的书生,这吃完饭不给钱,还硬说他的钱袋是在咱客酒楼里丢的,您说气不气人,这不,咱东家正打算扭往官府呢。” 陆飞一皱眉,想起刚刚跑出酒楼的那名汉子,忙道:“书生也会蒙吃蒙喝?有辱私文。” 店小二道:“谁说不是呢,那人看起来斯斯文文,但吃饭总得给钱不是。” 边上的铁捶哈哈笑道:“哈哈,大哥,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别说书生蒙吃喝,就是去窑|子里蒙娘们睡的俺都见过,啥斯文,那都假正经。” 陆飞笑了笑,对店小二道:“小二哥,这样吧,那位书生就别为难他了,他的酒菜钱我来付。” 说罢陆飞从怀里摸出几粒碎银给递了过去。 店小二一时大喜,忙伸手接过,作辑道:“哟,您真仗义,得了,小的这就去和东家说。” 一旁的张江人很老实,有时更显得木纳,反应也比另四人慢半拍,但这会却头一个道:“大哥,这人谁呀?您在这晋州城里也有熟人?” 铁捶连忙嗤之以鼻,咂嘴道:“老四,这你还看不出来呀,大哥这是仗义疏财,急公好义的举动。” 陆飞却是一笑,道:“至于嘛,不就是一顿酒菜钱,出门在外谁还能没个意外,不去管他,来,喝酒,当兵的不打仗也就剩喝酒度日了。” 觥筹交错,你敬我回,兄弟情份尽在嘻乐斗酒之间,也没人拿那个吃饭无钱付帐的书生当回事。 没过一会,却听雅间外传来敲门声,店小二领着一青衣男子走了进来,那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穿着虽缺少华贵但人看起来精气神挺足,昂首阔步,每走一步都晃得很从容。 经小二一介绍,原来此人就是刚才那位吃饭不给钱的书生,当他听说楼上有人替他解了围之后,便要上来答谢。 待店小二一走,那书生上前很是恭敬的对着席间五人一一拱手作揖,缓声道:“不知是哪位慷慨解囊,在下要当面答谢。 众兄弟都一齐转头看向了陆飞,陆飞见他这举动作派颇为随和且执礼又敬,忙也起身回礼道:“兄台言重了,不过一饭之资,不当言谢,兄台请便。” 书生微笑中打量了陆飞几眼,躬礼道:“在下出门一时不慎,丢了钱袋,竟在此酒舍之中与人起了口角,实在是有辱斯文,承蒙阁下慷慨解围,兄台若是不急,容在下一时半刻,我这就回客馆拿钱。” 陆飞听他说话很是得体,便呵呵一笑道:“都说了这点小事不值一提,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那书生却很是郑重的道:“不不,君子不平白受人恩惠,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陆飞也很无奈,怎么能有这么较真的人,不就是一三瓜两枣的一顿饭钱,至于这么斤斤计较么,便随口道:“萍水相逢,何必问姓名,兄台请吧。”说罢陆飞便朝门口作了个请的手势。 那书生又要说话,却见铁捶早已按捺不住,一拍桌子道:“你这厮,怎这么啰嗦,让你走你就走呗,别搅了咱兄弟的酒兴。” 书生一见铁捶那二目圆瞪的表情倒也不卑不亢,反而温言笑语道:“这位兄台果真是直率,那好,在下这就下楼找店家要纸笔,给几位立个字据,这钱可随时找在下索回,那就不打搅几位的雅兴,告辞。” 说完,他便以礼而退,陆飞只是报之一笑了之,这年代还能遇到这么固执的人也是稀罕,还真别说,这人还确实有几分书生意气,固执得都让人几乎生烦。 一顿酒一直吃到日落西山,也算是尽了兴,出酒楼时,店中小二哥追出来,给了陆飞一张纸。 陆飞接过一看,原来是那个书生立的字据,并说明了他所住的客店和房号,同时也言名为此事他要在客店多逗留三日。 陆飞在哥几个面前晃了晃这字据,笑道:“别看这人固执得可笑,但这笔字却有大家风范哪,嗯,好字,没个十年八年的工夫是写不出来的。”陆飞不太善长书法,但这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好看的书法总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字如其人,能写一笔好字,此人必有过人之处,至少能坚持一样事下工夫练上十年八年,光是这份定力就令人折服,倒也能看得出来,这人家境不错。 不过,这年头的书生可不怎么吃香,五代十国大乱数十年,能出人头地者哪个不是从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这几十年间,各方势力为了争夺天下那是一言不合就开打,武夫的戏份那是力压天下,血腥、残暴,这一时期外表看起和战国时的大争之世差不多,但实际战国时各国的争战还是以政客之间的较量为主,战争只是政治的一种延伸,而这五代十国之时就完全相反了,政客几无用武之地,解决纷争的办法简单粗暴,暴力是各方枭雄们唯一听得懂的说语言。 几名兄弟也只是打眼往字据上随便一瞅,谁也没放在心上,个个都转身去牵马,等他们上马时却见陆飞还在愣愣的看着那张字据发呆。 陆飞是两眼大发异彩,脸上的表情也极具喜感,甚至有些欣喜若狂的样子。 “大哥,咋了,你还真打算去要回这饭钱哪,俺可不去,俺丢不起这人。”铁捶在马上笑道。 陆飞兴奋的跑了过去,拉住正要上马的曹克明,指着字据下面的落款,急切道:“这这,这人你听说过吗?” 曹克明皱眉看了看,摇摇头随口道:“华州学子寇准?没听过,不就是一书生嘛,大哥知道他?” 陆飞太知道了,大名鼎鼎一代名相寇准,寇老西太有名了,只不过此时的他可能名不见经传,方才观他的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当年寇准考中进士就是十九岁,之后一路平步青云,一大堆耀眼的光环晃得人眼晕,牛人哪。 陆飞的异堂举动另四兄弟都愣了,罗成拍拍身边的张江道:“四哥,大哥这是咋了?” 张江一眼懵懂,咧嘴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笑,喃喃道:“这寇准八成是大哥家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陆飞也不与他们细说,当街就拉着一过路的问:“请问这望月客栈在哪里?” 路人一指向西:“十字路口东转,过了山阳桥便是。” 陆飞连谢都来不及说,跳上马就扬鞭而去,惊得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铁捶张着嘴嘟囔道:“怎,怎么个情况?真要帐去了?三十文钱也值得跑一躺?” “别愣着,追大哥去呀。” 第0076章内侍 汴梁,禁宫,紫宸殿。 殿外站着一排吓得瑟瑟发抖的内侍,诺大的宫殿里,空旷寂静,静得让人几欲窒息,那高高殿顶上垂下一道道白色的丝幔,犹如悬梁的索命之物在那悠悠晃动,这让本就有些昏暗的宫殿里看起来格外的阴森可怖,一滴接一滴的刻漏计时的水滴久久在殿中回荡,好像是在给某个人在算着倒计时。 殿中的一名内侍倒在血泊里,光滑的地板上暗红的血液正在慢慢扩散,空气中腥味扑鼻。 在这死亡的内侍边上站着一人,他的手里正颤抖的握着一把血淋淋的长剑。 嘡啷! 长剑扔在了地板上,赵炅那两道粗眉都拧到了一起,他的脸变得扭曲,一脚踢开跟前的铜炉,立时殿里烟雾弥漫,听到动静,殿门突然打开,大太监王继恩忙跑了进来,看到那地上被杀的内侍时,不禁一愣,但还是赶忙伏在地上,颤声道:“官家息怒,官家要保重龙体。” 赵炅指着那袅袅升腾的烟雾,咬牙切齿:“戴恩,戴恩,朕要诛你九族,你敢戏弄于朕!” 王继恩连连磕头,大气也不敢长出。 赵炅一挥衣袍喝道:“滚,给朕滚出去。” 王继恩忠心,不但没滚还道:“官家,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戴恩已死,官家不要再折磨龙体了。” 赵炅蹭蹭几步就冲到王继恩面前,一把拎起他的衣服,想赵炅是谁,那是从战场上,从死人堆里打出来的江山,他的眼里暴力至上,口水喷了王继恩一脸道:“他死,他该死,可应该死在朕的手里,他答应过朕,他欺君,他辜负了朕,他原本可以借助他的脑袋,将那批老而不死的东西一网打尽,尽收天下兵权,他怎敢自己去死。” 在赵炅的计划里,他要借助戴恩嫁祸高顺一事而兴起大狱,将所有还在带兵征的重将全都牵扯进来,最后来个莫须有,大宋的江山是突然发难偷来的,赵炅怕,怕他的这些骄兵憾将学他的路子,尽管在这之前他已经很削弱武将的权力,可到底是全国都在打仗,他一时半会还离不开这些老将。 如镇守析州的大将刘光义,拥兵八万与辽国北院大王耶律休哥在幽州对峙; 如镇守雁门关的杨家,父子两代,北城之民只知有杨家而不知有赵家,甚至扬家父子统领的军马在百姓眼里被称为‘杨家军’,不,他是应该是‘赵家军’; 如镇守在秦凤防备蜀国的大将田重进,拥军七万,借着大宋欲伐蜀之名,屯积了三十万石军粮; 如殿前司这些从战场上爬出来的憾将,谁知道他们会在哪一天突然学着自己‘皇袍加身’。 皇位坐得越久,赵炅的疑心就越重,他谁也信不过,看谁都像是要造反,他要将一切权力都牢牢的攥在自己手里,他一年中将殿前司的几名都指挥使调动了七次,但他还是不安心,帝位来得太突然丢得可能就越快,五代十国匆匆几十年,王朝更迭让人眼花缭乱,皇位的传承变成了‘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不杀尽他的这些憾将,他怎么能安心睡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王继恩脸都吓白了,他从未见过官家动怒至此,他在抖,全身都在抖,他看着地上那把血迹未干的剑,肝胆俱寒。 王继恩被重重的扔到了地上,他不敢说话,仍然爬起来又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赵炅的龙书案被他扔得一团遭,他登基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哪个臣子敢忤逆他的想法,戴恩是头一个。 “王继恩,查,给朕查,你掌管皇城司,你来查” 王继恩颤颤道:“官家要奴婢查谁?” “谁都查,朕要知道谁会是下一个戴恩,从戴恩查起,查他的祖宗三代,查他的九族。” 王继恩呆了,“可是官家刚刚下旨褒奖了他,还追封他为枢密使,这。” 赵炅的表情格外狰狞,指着王继恩道:“他死在战场上,朕不得不这样做,他逼朕做了朕不想做而又不得不做的事,他用死来要挟朕,居心叵测,他连朕都算计到了,朕还得赐他死后哀荣,拿朕当什么了,查,从他身边的人查起,朕要知道他把那些事都和谁说过了,朕让他儿子进宫伺候朕,阉了他,让戴恩绝后。” 皇帝与戴恩密谋诛杀开国功臣不管谁传出去,灭门之祸。 王继恩道:“据军报,戴恩原来的几位亲信都在三川口战死了。” “总有漏网之鱼,对,那个陆飞,他不是戴恩的人吗?还是戴恩亲自举荐给朕的,查他,从他开始。” 王继恩也为难,皇城司虽然号称暗中监视全国臣将,可到底是得罪了很多人,王继恩既不敢抗旨,又怕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是那些手握重兵的边关大将,没准有一天就兵临皇城,又他|妈改朝换代了,这几十年反反复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赵炅不也是前朝武将造反偷抢来的江山么。 “官家,这个陆飞也是官家您刚刚下旨褒奖的,还赐了姻,娶了党项之女,而且他与戴恩不过相识几个月,这……” 赵炅断然喝断,“王继恩,你为何处处维护戴恩,说,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王继恩脸色煞白,连连磕头,“不不,奴婢万万不敢,奴婢是替官家考虑,如今我大宋虽如日中天,可这天下还四海未一,将来的征战少不了这些人,官家不能将他们全都杀了,一查到底,此举会寒了边关将士的心哪,官家,老奴一片赤诚,只愿官家三思,西北一战,五万大宋将士为国捐躯,官家若是此时兴起大狱,实非朝廷之福呀,官家,别查了,戴恩没有同党,也不敢有同党,他把一切都算计好了,也许他也不想看到一众老将因他而蒙难,更不想看到我泱泱大宋再起波澜,官家,老奴斗胆,戴恩是忠臣。” 赵炅身子一个踉跄,靠在龙书案上,冷冷发笑,“那朕是昏君?” “不,官家是一代明君,您是戎马江山,手托乾坤,改弊鼎新,对前朝大乱矫枉过正,开盛世之基业,受万民拥戴,谁敢说官家不是明君,老奴让他血溅当场,但是,历来盛世明君都少不了忠臣的辅佐,始皇开天辟地,汉武大帝开边拓土,唐太宗受天可汗之美称,哪一位的身边都不乏能臣、忠臣的影子,能以死劝谏者,可称大忠大良,官家,戴恩是该死,可他也是忠臣,是官家最忠心的臣子……” 赵炅在发抖,他从来没想到一个内侍太监敢说这些,他不禁气得发了笑,“哈哈,又来一个,王继恩,你也该死了。” 王继恩一口气说完这许多,顿觉心里的郁结顿消,他也不害怕了,人若是害怕过了头,反正什么都不怕了,他道:“若是官家认为老奴该死,老奴不敢反驳,甘领死罪。” 赵炅挥动衣袍,怒道:“朕不要你死,朕要你去查。” 王继恩一脸决然,面无表情,额头触地,道:“若是官家真认为非查不可,老奴领旨,但老奴还是那句话,戴恩该死,不该辱。” 赵炅咬着牙,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王继恩,你也配当魏征?就算你是,朕也不是唐太宗,朕要杀了你。” 王继恩慢慢的直起了身,戴正了帽子,缓缓道:“老奴可杀,也该杀,老奴不该触怒龙颜,老奴六十了,一生无牵无挂,皇宫就是老奴的家,官家就是老奴的亲人,是老奴的倚靠,老奴心里只有官家,只愿官家龙体康健,愿大宋王朝长治久安,老奴去了,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连伏身磕了三个响头,王继恩才颤颤微微的站了起来,走进殿门。 赵炅却愣了,他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他得承认王继恩身残心不残,他不能死。 咯吱!殿门被王继恩拉开,他跨过高高的门槛,正要去刑场受戮。 “王继恩!”赵炅叫住了他,指指地上那名死了多时的小太监道:“清理干净……” 王继恩停住了,如释重负,他能明白,官家妥协了,一句‘清理干净’不但指的是小太监的尸体,更是在说,戴恩的事不追究了,但有做好善后之事,只查该查之人,不兴大狱。 “谢主隆恩!”王继恩老泪纵横,匍匐在殿门前。 赵炅闭上眼长吸一口气,缓缓道:“朕可以不问戴恩,不兴大狱,也可以下旨给捧日军赐赏,但那个陆飞必须死,他是什么东西,他也配与党项联姻?他不姓赵,朕不想费力去揣摩此人的用心何在,让他死吧。” 王继恩没有再劝。 来到皇城司,王继恩叫来了一干皇城司下属的各押司、押班,交待了一件事。 罗织罪名,以莫须有之罪处死一个军都指挥使,对皇城司来说没什么难度,难只难在官家刚刚褒奖了陆飞,王继恩要想个万全之策。 第0077章老西 掌灯时分,陆飞一行五人来到了山阳桥边的望月客栈,直奔寇准所留的那间客房处。 走到门口时,陆飞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心中虽是喜悦,但也不能太过表露在外,多少也得端着点。 正待敲门,却听房内传来一阵清心雅致的琴声传来,女子的吟唱声伴着琴声的节奏婉转而起,甚是动听,陆飞不禁一皱眉,又看了看房门边上的门号,暗道:没错呀,天字六号房,难不成这寇大才子也好个吟风弄月?这进京赶考还随身带着婢女小妾不成? 陆飞没有敲门,此情此景只怕寇学子正在里面陶醉,他静静的立在屋外,沉气而听,这一幕倒让他想起了几个月前那白娘子在醉微阁里扮青|楼女的场面,唉,人如花,影胜月,琴音绕梁三日,那是何等的温柔乡,回味无穷呀。 铁捶等人不知出了何事,一个个面面相觑,但也没开口,只是觉得这五人站在人家房门口,怎么都觉得可笑,有些傻。 与此同时,在二楼的入楼口也站了几名身材壮实的汉子,他们正用一种异常的眼神盯着陆飞五人,那眼神很不和善。 终于,屋内一曲终了,里面传来一阵击掌称赞声,正是那寇准的声音,只听他道:“如月姑娘果然不凡,听你一曲胜食人间无数美味,妙,妙,妙。” 里面接着又传来一女子款款道:“奴家不敢当,能为公子这等人物献技,如月才正是荣幸。” 那寇准也道:“如月姑娘不但人美,这琴声更是动人心弦,都怪在下福薄,没有早些结识,惜哉,惜哉。” 只听那叫如月的女子咯咯的一阵笑,她道:“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如月当不得公子这般夸赞,若是公子有暇,可到‘环彩仙阁’小坐。” 里面寇准一声叹惜,道:“也罢,三天后在下便要进京赶考了,不管中与不中在下一定来聆听姑娘的琴音。” 如月道:“那如月就预祝公子金榜题名,将来平步青云。” 寇准道:“纵然能如此,此生若不能与姑娘相伴,再多的功名利禄也觉黯然失色。” 听到这,陆飞不禁心中发笑:感情这寇准还是一风|流情种,有趣。 接着又听到里面另一女子道:“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就不打搅公子休息了,夫人该等着急了。” 听寇准在里面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如月姑娘,今日小别,只待来日再相逢,姑娘的音容笑貌,在下一一印在心中。” 里面沉默片刻,那如月才用一种依依不舍的语气道:“公子才志远大,切不可因我这不洁之人而荒废了前程,如月此生能与公子相识,也不枉来人世一遭,告辞了。” 屋里一阵桌椅移动之声,陆飞忙退了几步。 门开了,当先出来的是一名梳着双辫的一个小丫头,打扮得很平实,跟在她身后那名女子倒是格外靓丽,怀里抱着一张朱红色的扬琴,头上戴了一个斗篷,绝色的容貌若影若现,只粗略一观,便觉神清气爽,这等女子难怪把这个大才子迷得五迷三道,不用猜,这女子一定就是寇准嘴里说的如月了。 如月抱着琴刚出门,便被门口的五人惊了一下,如葱的玉指抵在唇边,折腰一个微笑,转头对边上的寇准道:“寇公子,您有访客?” 寇准刚才一门心思都在如月身上,这会闻声一看,想起来了,忙道:“诸位稍侯,容在下先送如月姑娘下楼。” 陆飞笑了笑没说话。 那如月道:“公子留步吧,莫怠慢了客人,留步!” 说话间她已至楼梯口,随即方才一直在楼梯口注视陆飞的那几人也随她一同下了楼。 真有朗有情妾有意,二人几番回首,那种款款深情不言自明,寇准更是一脸不舍的目送她离开。 陆飞拱手道:“寇公子风华正茂,才情出众,如月姑娘人比花娇,朗才女貌,羡煞旁人哪。” 寇准见如月走得不见了人影才转回身,打量了陆飞一眼,拱拱手道:“诸位稍后,我这就进去取钱,一共三十文,对吧。” 陆飞呵呵一笑,道:“寇公子别误会,区区小钱不足挂齿,我此来是久闻公子之名,特来拜会。” 寇准一愣,心道:久闻我的名?十年寒窗从不示人,却没想到在这晋州城里还有人听过我的名号,奇怪。 寇准道:“敢问阁下是?” 陆飞指指屋内道:“寇公子不想请我进去吗?” 寇准略带谦逊笑道:“哦,失礼,失礼,请请!” 入内落了座,寇准让店里的伙计上了些茶水,还不及陆飞开口,他已经从搭在床边的搭链里摸出一些碎银,随手捡了几粒放在陆飞面前,和声道:“天色以晚,这一时之间也无法去兑换铜钱,这些碎银应该只多不少,请阁下收下,再次谢谢你的慷慨之举。” 寇准也有些眼力,这一行人不像是能为了区区小钱来一回,但这五人他不认识。 陆飞摇摇头道:“我说了我不是为这个来的,我是专程来拜访寇公子,若谈及银钱,岂不煞了风景。” 寇准坚持道:“一码归一码,收下吧,说了半天,我还不如阁下是谁?” 陆飞也不争了,这人太固执,算了,收下吧。 陆飞起身拱手道:“在下陆飞,冒昧来访,这四位都是我的兄弟。”陆飞指了指身后站的四人。 四人也齐齐一抱拳,寇准也忙回礼,和读书打交道就是累呀,礼节太重,还不好张口骂娘。 寇准又仔细看了看陆飞等五人,略一沉默道:“在下观你五人一身英武之气,莫不是军中人物?” 陆飞连连惊讶,忙道:“寇公子好眼力,实不相瞒,我是殿前司捧日军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前番酒楼巧遇,若不是公子这一笔好字,陆某岂不与大才子失之交臂。”说罢,他取出了那张寇准所留的字据,别看这东西,若再等个几十年,等寇准出将入相时,这几个字那就值老鼻子钱了。 寇准忙道:“不敢当,真是失敬,万没想到是禁军将领来访,怠慢怠慢,将军稍侯,我这就让店家换上最好的茶水。” 陆飞也随即道:“不不,你我一见如故,不用这般客套,再者年岁也相当,我陆飞又是个武夫,粗野惯了,就随意些吧。” 寇准爽朗一笑,道:“主尊客便,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少礼了,诸位都请坐吧。” 铁捶一听随意些,忙一屁股坐了下去,咧嘴道:“早说嘛,看把俺弄这一身汗,比俺上战场还揪心,寇准,刚那娘们谁呀?挺俊的呀。” 陆飞眉头直皱,瞪了铁捶一眼,屋内一时静如子夜,寇准更是一脸尴尬。 铁捶愣愣道:“咋?俺,俺说错啥了?” 陆飞真后悔让他上来,忙对寇准道:“行伍之人,见笑了,公子莫怪,我这兄弟性子直,有口无心。” 寇准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都说当兵之人粗野,今日算是领教了,说道:“无防无防,真性情不矫揉造作反而更让显得平易近人,将军有礼了。” 铁捶咧嘴哈哈一乐,拍拍胸膛道:“啥将军,俺就一大头兵,你叫俺铁捶就行。” 众人随意攀谈,陆飞发现这个寇准不是很健谈,但往往每每一句话就能切中要害,简单明了,话题聊着聊着又聊到那个如月身上,就好像男人在一起女人是永远不淘汰的话题,特别是有点风花雪月故事的那种美女。 陆飞品着茶道:“方才在屋外听寇老弟与那月如姑娘相谈甚欢,实不忍心打扰,冒昧问一句,她可是公子的红颜知己?” 寇准也觉这群大兵没什么敌意,而且更不是那种为了三十文钱就能大老远跑一次的人,聊了半天却始终没猜透对方的来意,书生和当兵的有共同语言?不对呀,秀才遇到兵,有理也难说清哪,到底所谓何来? 寇准摇头叹惜一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俅,可就是求之不得,才在这辗转反侧呀,见笑见笑。” 陆飞哦了一声道:“不然吧,依我看这个姑娘对公子心仪得紧哪,才子配佳人,天作之合呀” 寇准笑道:“才子配佳人不过都是坊间传说,这世间多得是两情相悦却无缘私守的男女,要真都是才子配佳人,那诸如此类的故事就没人听了。” 陆飞点头道:“倒也有理,只是万没想到,像寇公子这般才子,家境也不错,为何会有情人难成眷属?” 寇准无奈摇摇头,作苦恼状:“说起这个如月,一言难尽哪,为了与她多相处几日,我在这晋州城已逗留月余了,实不忍心离去,可再不走又怕误了三月的考期,家父对我这不孝儿期望甚重,父命难为呀,陆兄不会取笑我吧,我平时行事也不这样,可就是对这个月如姑娘割舍不下,唉。” 多少英雄难过美人关,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吴起那样‘杀妻明志’,说到底这人活着不过就是一场春秋梦,梦醒万事空,只有梦中的人儿才能与你分享梦中的酸甜苦辣,人生能得一知己足以慰藉平生了。 陆飞想想自己在三川口刚刚将李思思想起来的时候不也是那么刻骨铭心,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蜀国去,只是有的人拿得起放得下,有得人都喜欢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怎么也放不下,陆飞放下了,暂时放下了,因为在他心是由陆飞和六郎同时占据,李思思是六郎的女人,巧娘和黑云这些是陆飞的女人,他没办法偏向任何一人,总得找到一种两不相欠的解决方法,不能亏了六郎,更不能亏了自己。 陆飞道:“不不不,追求心中所好乃人之常情,既然如此难舍,公子何不将她娶回家中,做对人人羡慕的鸳鸯?” 曹克明也道:“对对,这种女子敢在街上抛头露面,肯定有人惦记,公子还是应该先下手为强。” 铁捶趴桌子百无聊赖,道:“是呀,哪家姑娘呀,你们书生脸皮薄,要不改天俺铁捶去替你求亲。” 寇准神色凝重,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我去了,被人哄出来了,那家夫人难说话。” 铁捶敲着桌面道:“喝,要连你都看不中,这哪家呀,谱够大呀。” 寇准道:“他是‘环彩仙阁’的姑娘,东家娘子不首肯,说甚都无用,只怪我寇某与如月姑娘有缘无份哪。” 陆飞问道:“环彩仙阁?这名听着熟,好像在军营里听人议论过。” 他的话刚落音就听罗成马上接口道:“我知道,是家青|楼,有……”话说了一半,他就不敢说了,好像这话不该说,暴露了些什么。 铁捶顿时兴起,嘿嘿一笑:“嗨哟,说了半天原来是个窑|姐呀” 这话一出,屋里更是静得连众人的呼吸都能听得见。 陆飞心中叫苦,我咋就带你出来了,会不会说话。 铁捶一脸懵逼扫视着众人那惊讶的眼,道:“咋?俺又说错话了?得,俺闭嘴。” 陆飞忙看向寇准,但他的脸色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在武夫眼里窑姐和官家小姐的区别是一个天一个地,可在文人墨客眼里,往往都以能博佳人一笑为容,但凡能拽几句酸文诗的人都好个吟风弄月,这叫附庸风雅,文人堆里就这风气。 寇准道:“对,没错,如月姑娘出身是不好,可我不嫌弃,我喜欢她,我想给他我能给他的一切,我想让她能过得舒心,不用在人前卖笑,我想用我的一生去陪伴他,我想陪着她一起看长河落日圆,一起领略山川的秀丽,这何错之有?” 陆飞忙道:“没错没错,别听这莽汉,他就是木头疙瘩,不解风情,寇公子,那‘环彩仙阁’为何不同意你娶如月姑娘,是要的赎|身银太高,还是姑娘自己不愿意?” 寇准道:“原因不光如此,这家夫人也是狮子大开口,六千贯赎身费,当然了,家父是不会同意的,我在外游历几年,少去家中尽孝,这次去汴梁也是因为这是大宋新朝的首次取仕,家父来信再三劝说,我这勉为其难,此时我若回家拿这笔钱,我那老父非寻了短不可,这不孝的骂名,我可背不起。” 陆飞心道:说到底还是拿不到钱,不过这六千贯还真是一个天文数字,以陆飞现在的军饷,不吃不喝也得攒二十年,这青|楼老板心够黑的。 其实这说了半天,陆飞却是听出了一些风月之外的事,说来说去这个寇准好像对官场仕途之类不是很看重,只是迫于父命难违,这点可以利用,武夫到处都是,自己身边不缺这种人,只要价钱给到位,有的是那种当牛作马都无所谓的人,唯独像寇准这种恃才傲物,对钱财不甚看中的人难寻,哪朝哪代这人才都是宝,这种人哪能让他到大宋朝廷去效力。 都说苍蝇不钉无缝的蛋,这不,寇准身上这条缝可能就应在如月这,只可惜呀,六千贯,操呀,老子偷去呀。 四兄弟一看陆飞苦思冥想的表情,心知不妙,个个都在心中暗道:坏俅了,大哥又要凑钱买女人了。 铁捶当即就站起来伸着懒腰道:“得,大哥,天不早了,俺先回军营了”一边说还一边朝众兄弟使眼色,闪哪,六千贯,就是把五兄弟捆把捆把卖了也凑不齐呀。 陆飞还有别的事要说,便道:“行吧,你们先回,我和寇公子再聊会,寇公子,不打搅吧?” 寇准也从未和军中的人打过交道,刚刚接触也觉这些人不想传说中的那样如狼似虎,都是一群直肠子,没什么坏心思,有也直接就表现在脸上,当下忙道:“哪里的话,你我相见甚欢,就是秉烛夜谈至天明都不尽兴,几位军爷,后会有期,慢行!”说着话,他起身拱手送铁捶等人出了门。 铁捶走到门口仍觉不放心,又折回来在陆飞耳边轻声道:“大哥,这篓子太大,您悠着点。” 大家一走,陆飞也不去谈如月的事,六千贯这可是吓死人的数字。 陆飞开门见山,道:“不瞒寇公子,久闻你是秀才不出门,已知天下事,乃当世孔明,在下有一事难决,特来请公子解惑。” 寇准道:“言重了,将军与戴大帅三川口一战,杀得党项贼子不敢再顾中原,你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若能为将军尽绵薄之力,实乃我这书生三生有幸,陆将军请讲。” 陆飞沉思一会道:“我想打辽国,寇公子可有良策?” 此话一出,寇准大惊失色,站起来忙跑到门边静听一会,确定无人又忙回到座椅上,轻声道:“宋辽要开战了?” 陆飞笑道:“朝廷尚无明令,这只是我的一腔私念。” 寇准真是惊了,喃喃自语道:“啊!私启边衅,这可是天大的事,哦,想起来了,将军从戴大帅征西,戴大帅不幸遇难,官家震怒,捧日军有功而无赏,颇遭非议,陆将军莫不是想在辽国那找回应该属于捧日军的荣光。” 聪明人果然不用点就透,陆飞道:“寇公子句句言中,想我捧日军五万将士血洒边疆,却得不到半点赏赐,戴大帅也死不暝目呀,我是想替死去的将士争一口气。” 这话说得大胆,也足见陆飞没有拿寇准当外人。 寇准那惊讶的表情渐渐舒展,转而又浮现出一抹笑意,温声道:“陆将军,你这是在责备今上处事不公呀,你就不怕掉脑袋吗?” 陆飞道:“我们这些当兵的,上了战场除了自己这条命还有什么能失去的,早豁出去多少回了,若是连我们卖命挣回来的这点荣光都得不到,我们当兵又能为了甚?” 寇准冷笑,沉默一会道:“不尽然吧,据我所知,这捧日军上至戴恩、潘美之流,下至一微末小兵都可以有怨言,唯独陆将军你,你可是平步青云又抱得美人归,今上待你不薄呀,你这样说可就不应该吧。” 陆飞也笑道:“寇公子真是一针见血呀,厉害,不在庙堂却能洞悉一切,好,也瞒不过你,打辽国不光是为了给死去的兄弟,也为了我自己,为了跟着我的这些兄弟。” 寇准连连点头,“陆将军当然要为自己着想,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次回汴梁既是你的大喜之日,又是你的祭日,对不对,你一定也想到了,否则你不会冒出这个念头。” 陆飞真是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道:“看来我找对人了,寇公子能否说说为何我会死?” 寇准站了起来,往里屋作了个请的手势,二人当即走进了里面那间屋子。 寇准道:“好,我试言一二,当我听说戴大帅在前线战死的消息时,我便猜到了,戴恩之死绝非意外,他若不是一心求死,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堂堂三军统帅怎么可能战死,三川口是处设伏的绝佳之地,他戴恩怎么可能傻到连自己都周全不了,但他就是了,死得轰轰烈烈,这事背后的故事我不想多说,也不敢说。” 陆飞心中冷汗直淋,但脸上仍故作轻松,一摊手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寇准冷笑,道:“大有关系,戴恩之死引得今上震怒,全军受罚,而你是唯一一个不贬反升之人,不是今上不好出尔反尔把你怎么样,而是还未到时候,还有,戴恩的‘暴死’让今上龙颜大怒,他一定要找个地方出这口气,捧日军成了他的痛,找来找去,谁呢?对,党项人的乘龙快婿,就是那个在西征立了功的人,你,陆将军,你娶了党项大族之女,可你何德何能,你不是赵氏皇族,你凭什么与党项人联姻,你还手握禁军重兵,遥想当年石敬塘勾结契丹人将幽云十六州拱手让出,前车之鉴,你陆飞非死不可。” 陆飞彻底心服,他的担心就在这,他不能就这样回汴梁,当下忙拱手道:“先生救我!” 寇准摇摇头,道:“你能想出挑起宋辽大战,也不失为一步好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远水解不了近忧,纵然你再度立功,功高震主,你又能延命几时,你忘了戴恩是怎么死的吗?曹彬是如何被夺了兵权?” 陆飞道:“先生既知我生死,一定能设法救我。” 寇准道:“你太高看我了,区区一书生又怎能左右天家,我帮不了你,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突然就在军中声名鹊起,如此看来你陆将军也是一能人,你能自救。” 陆飞道:“可我没时间了,后天大军就要开拔班师了,一回汴梁,我这兵权还属不属于我都是未知数,在朝里我没有半点人脉,先生说得对,我爬得太快,根基不稳,戴恩死后,朝里无一人为他鸣哀,我若有难,更没人会帮我说话,先生若不救我,我必死呀。” 寇准一时沉默,好半天才道:“在下送将军四个字。” “哪四个字?” 寇准哼哼一笑道:“孙膑离魏!” “甚?” 寇准道:“言尽于此,天色不早,陆将军请回吧,请!” 第0078章丝绸 从望月酒楼回军营的路上,陆飞一直在思考着寇准的那四个字,也真是气人,有话就不能一次性说个清楚明白,非得这样藏一半露一半,好像不这样就显不出他的能力似的,到底‘孙膑离魏’是什么甚意思? 孙膑,陆飞到是知道,先秦时理论加实战型军事家,行军打仗很有一套,但没听说过这人在政治上有什么作为呀,几乎就是一位纯粹的军事家,先事魏后事齐,离魏后在齐国大放异彩,成就一代英名,身残志不残,但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寇准这哑谜到底是想表明什么? 躺在行军床上,陆飞是辗转反侧,心里一团乱麻,他不知道如果就这样回了汴梁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在皇权面前他小如细沙,一点保证都没有。 营地里响起了几声梆子,两更天了,陆飞一点睡意都没有,他披了上毡衣,走出了营房,夜空中繁星点点,一阵寒风吹来,凉意侵体,但这些却比不得他内心的寒冷,赵炅过河拆桥更让人心寒。 突然一颗流星划过,曳出长长的尾巴,垂落在远远的天际尽头,流星很美,却转瞬即逝,就好像陆飞现在的处境,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内里却不知这份光鲜能保质多久,没准天子正一边准备的自己的婚礼一边在给自己搭断头台,戴恩成就了自己,却也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他毕竟是人不是神,他不可能在死前料到所有的事,天威更是难测,官家也是人,是人就有喜怒哀乐,行事有时候总会被情绪左右。 陆飞顺着营地漫步,冰雪在脚下碎裂,发出一阵阵咔咔的之声,几名巡兵正在营房间整队穿梭,见了陆飞都施着礼。 陆飞只是随便点点头,又漫无目的走着,此时此刻他真巴不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多心了,没准赵炅没这么小心眼,毕竟他是皇帝,一个富有四海的人不可能气量如此不堪吧。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个险陆飞不敢赌,哪怕他生来就是个赌徒,可这事没法赌,万一输了连从头来过的机会都没有,赵炅会把自己的脑袋连根揪了。 还是回到孙膑离魏这个思路上来吧,正走着,却见营房的栅栏边有一个人影正在晃动,陆飞紧走了几步,却是曹克明正披着冬衣往营外走。 “老二,这么晚干嘛去?”陆飞喊了声。 突然在喊声让曹克明吓了一跳,转过身忙四下在昏暗中搜寻,等看清后便朝陆飞走了过去,道:“哎哟,是大哥呀,叫我这一跳,我这肚子不舒服,这不上茅房呢嘛,您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陆飞耸耸肩道:“睡不着,你去吧,我在溜达会。” 曹克明见状,屎也吓回去了,道:“今日一天都见你心事重重的,到底出啥事了?” 陆飞随意笑笑,他不敢将戴恩自杀的事说出来,道:“也没什么,对了,问你个事呀,你知道孙膑吗?就是写孙兵法那位。” 曹克明一嘬牙,道:“不是吧大哥,你就这么瞧不起兄弟呀,我还能连孙膑都不知道嘛,好歹我也带过兵。” 陆飞呵呵一笑:“孙膑离开魏国,这,这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或者说有什么我们能借鉴之处吗?” 曹克明晃了晃肩膀,将身上披着的冬上往上挪了挪,嗯了几声,喃喃道:“这没头没脑的怎么好说,姓孙的离开魏国后就去齐国了,名声鹊起呀,发达大了,大哥,你到底遇上啥事了?” 也是,这么问只怕除了寇准没人能答得上来,陆飞笑笑道:“算了算了,你拉屎去吧。” 曹克明转身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笑道:“得,不用去了,我回去睡了,大哥也早些休息。” 陆飞点点头,“知道了。” 曹克明摇摇头,朝营房走去,却又只走了几步再次折了回来,他是越琢磨越不对,没道理大哥会在这深更半夜去琢磨一个一千年前的古人,这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还是大事,孙膑? 曹克明踱步而回,边走边喃喃道:“大哥,是不是京城出什么变故了?” 陆飞摊手一笑:“可能是金山银山,也有可能是龙潭虎穴。” 曹克明心中了然,定是大哥听到什么风声了,但为何要拿孙膑说事?不会是想学孙膑离开大宋避难吧。 “大哥,真有那么严重吗?” 陆飞摇摇头:“天威难测,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刚刚我在梦中偶得一仙人指点迷津,说若我想脱困,当应在‘孙膑离魏’四字之上,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 曹克明当然不相信什么梦境之话,说道:“呵呵,费脑子的事我帮了你,不过有一点我可知道,这孙膑为了逃离魏国,那是装疯卖傻才蒙混过关逃到了齐国,大哥梦中的仙人是不是这意思?” 装疯卖傻陆飞也想过,但这突然来这么一手,赵炅也得信哪,再说了,自己这演戏的天份又不高,万一演砸了,那还得担一个欺君之罪,二罪并罚想不死都难了。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老二,你回去睡吧,这些话别对任何人提起。”陆飞转身回了自己的营房。 刚到营房门口,他猛然一转身,看向黑暗之中,恍然自语道:“我|操!高,实在是高,孙膑离魏不一定要装疯卖傻呀,离魏才是目的,好你个寇准,有你的。” 这几个时辰,陆飞睡着特别踏实,这真叫一觉放开天地宽,睁眼又是日上三竿。 洗漱一番,陆飞便出了仅剩的金子,粗略一估计,还有六十多两,如果兑换成铜钱的话,大概能换三百贯,要想留下寇准,必要投其所好,送钱他肯定看不上,好在是他有个弱点,那个‘环彩仙阁’的月如姑娘,只是这价钱也太高了,六千贯,上哪凑去呀。 叫上铁捶几个陆飞又来城里的驿馆,住在这一来是安全二来是房钱低,以陆飞现在的军饷还铺张不得。 进了驿馆,陆飞让大家在外面等,他一个人走进了没藏黑云的房间,一进屋,便看到素娘在屋里忙活,收拾着行装,大军明天一早就要走了,素娘无名无份,想要跟着大军走,只能暂时委屈她充作是没藏黑云的使唤丫头,素娘也不介意,最起码他能跟在陆飞身边,不愁吃穿,不用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素娘一见陆飞进来,忙施礼道:“将军来了,夫人正在梳妆。” 陆飞一皱眉,心道:这都日上三竿了还在梳妆,一懒丫头呀。 但当他转过纬幔看向里间时,却看到了一个汉人女子模样的背景正坐在铜镜前鼓捣着。 当陆飞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铜镜上时,没藏黑云突然一声惊叫,飞也似的躲到了床上去,并快速的将蚊帐散开,连连叫道:“郎君怎么来了,快,快出去,我没弄好呢。” 陆飞一头雾水,纳闷的看着外屋的素娘道:“她这啥毛病?” 素娘渐渐一笑,小声道:“夫人天刚亮就起来了,说是要改个汉女装扮,这不,我给她梳了几个发式她都不满意。” 陆飞摇摇无奈一笑,走了进去,站在床边道:“你怎么想起来改汉装了。” 里面的黑云道:“郎君是汉人,黑云当然也得学着做好一个汉人的娘子,可就是你们汉人这发式,太古怪了,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好看,好难看,你别进来呀,我这样都没脸见人了。” 陆飞只觉好笑,便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了下去,笑道:“汉装有汉装的好,胡装有胡装的好,这是双方自古以来的习俗,你可以不理解我们汉妆的繁琐,但你得尊重它,在你眼里汉装是奇装异服,同样,在我们眼里你们也是奇装异服,我呢不要求你一定要改汉装,你喜欢就行。” 突然,纬幔两边一分,没藏黑云鼓着嘴正坐在床上,等待着陆飞的审视,只见她额前梳有弯弯的流海,双鬓垂下几缕青丝,两束青丝分别搭在胸前,头上插了几支花簪,在眉心处还贴了一块梅花形状的‘花黄’,这是一幅典型的唐宋女子的打扮,把个陆飞都看得呆了,他是头一次看到黑云如此精心的汉装打扮,浑然天成,就好像她天生就是一个汉女中的精华,两颊似笑非笑,双瞳若秋水,天生的丽质,风情万种的脸上几笔简单的勾勒更让她占尽了风|流,怎么看也不像是党项人。 看着陆飞那瞠目结舌的样子,没藏黑云腼腆一笑,鼓鼓一点朱唇道:“郎君什么意思嘛,到底好不好看?” 陆飞面部僵硬,只是嘴角动了动,道:“呵呵,挺好,比你说的汉话强多了,素娘,来来。” 素娘闻声而来:“将军叫我?” 陆飞指指黑云道:“这是你弄的?” 素娘看了看黑云,忐忑道:“将军不喜欢?” “喜欢,太喜欢,比以前那披头散发强多了。”陆飞神清气爽,美色当前,他的心情当然好了。 没藏黑云却道:“不准说我们党项人是披头散发,你刚刚说的,要尊重彼此的习俗。” 陆飞爽朗一笑:“行行,不说不说,只要你别让我披头散发就行,我可受不了那罪。” “你还说,不理你了!”没藏黑云躲在纬幔后咯咯直乐。 陆飞来有正事,当下也不耽搁,便道:“黑云呀,上次我交给你保管的那一百匹丝绸呢?还在吗?” 没藏黑云探出头,问道:“在呀,那不是大宋皇帝赏给你的吗,你有用呀?” 陆飞道:“有用,素娘,你去帮我取来,铁捶他们就在楼下,你去喊他们上来拿。” 素娘点头而去,没藏黑云从床上下来,在陆飞面前作了几个汉女施礼的姿势,虽说学得不是很像,却别有一番风味,看得陆飞心神荡漾,但一想到刚刚送给她的百匹丝绸要去替一个青楼女赎|身,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陆飞将她拉在自己的腿上坐下,拨弄着她头上几个廉价的簪子道:“这些都是寻常之物,将来我会给你买更好看的头饰,和宫里的娘娘一样。” 没藏黑云伸出胳膊环在他的脖子上,鬼精灵似的道:“我又不在意那些,陆郎对我好就行。” 看着她秀色可餐的娇媚之容,陆飞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她那艳红的朱唇上,暗香徐来,沁人心脾。 没藏黑云的脸渐渐转红,心潮起伏,细腰如浮柳般在他的怀里扭动,喃喃道:“陆郎,咱俩好久都没有……” 陆飞心知肚明,但要事在身,他不便久留,强忍着渐渐升腾的渴望道:“在这?一会素娘就进来了。” 没藏黑云轻启银牙咬在陆飞的下巴上,哼了一声道:“你还要瞒我,平素里你和她眉来眼去,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个白娘子说得一点没错,你的女人真的太多了,你在汴梁不会还有家室吧。” 陆飞一阵尴尬,呵呵傻笑:“人多热闹哩,你一个人多寂寞。” “还真有呀?”没藏黑云挣扎着站了起来,“几个?”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陆飞趁机道:“回头再说,他们来了,我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 当下便逃离了,走到门口时,小声对素娘道:“先别收拾了,哪天走我再通知你。” 素娘愣了一下,哦了声便对刚刚跟上来的曹克明道:“请在这等我吧,我去取。” 陆飞连连逃离,在楼梯口正遇上铁捶。 “大哥,着急忙慌干甚哩?” 陆飞哭笑不得:“别提了,后院葡萄架倒了,拿上东西到‘环彩仙阁’找我。” 陆飞刚刚骑马离开,没藏黑云的身影就出现在二楼的栏杆上,四下寻找,最后目光落在愣愣的铁捶身上。 铁捶咧咧嘴角,尴尬一笑:“嫂子!” 没藏黑云皱着眉走了过去,问道:“铁捶,问你个事呀,你们陆将军在汴梁城里是不是有家室?有几位?” 四人面面相觑,铁捶愣愣的张着嘴:“呀?”他忙用胳膊肘碰了碰边上的张江:“嫂子问你,有没有?” 张江呵呵的干笑,瞪了铁捶一眼:“她问你呢。” 看着四人眼神闪烁的样子,没藏黑云明白了,一定有,再看看素娘从屋里一次次抱出来这些名贵华丽的丝绸,她更纳闷了,大军明日就要开拔了,这时候要这丝绸作甚? 没藏黑云随手翻了翻罗成怀里捧着的丝绸,问道:“你们将军用这些做甚?” 罗成的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知道!” 没藏黑云越想越委屈,别是陆郎在这晋州城里又看上哪位姑娘了吧,她盯着张江,她知道张江人老实,不善撒谎,还不等她开口相问,四人已抱着东西一溜烟跑开了。 四人出了驿馆将丝绸都打成了包,纵马追赶陆飞去了,行不得一会,见陆飞正在前面等他们。 铁捶在马上道:“大哥,咋回事呀,你没和嫂子说呀。” 陆飞直咧嘴:“说甚呀说,我怎么说,说我倾家荡产去替一个窑|姐赎身,我能说嘛我。” 曹克明道:“大哥,你真要替她赎身?值得吗,你这是帮寇准呢还是……” 陆飞挥挥手:“说甚呢,我是那种夺人所爱之人吗,你们算算,这六十两金子加上这一百匹丝绸够六千贯吗?” 罗成瘪着嘴直摇头:“差太多了,归了堆也至多三千贯。” 陆飞指着丝绸道:“这可是皇家用的,娘娘们的衣料都用这些,不值六千贯?” 曹克明也道:“是差得远。” 陆飞直嘬牙花:“我就这么多,倾家荡产了。” 罗成道:“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呀,六千贯可不是个小数,你这么下血本帮寇准,图个甚呀?” 陆飞也不想解释,打马而走,道:“日后你们会明白的,我就不信了,三千贯还买不来一窑|姐,对了,铁捶你别去了,把东西给我,拿上我的令箭,把兄弟们都集合起来,半个时辰之后到那找我。” 曹克明忙道:“不是吧,大哥,硬抢呀,这,纵兵扰民咱可吃罪不起呀。” 陆飞摆摆手:“见机行事,先礼后兵,不到万不得已不动手,朝廷的御史言官狠着呢。” 第0079章如月 四人纵马而去,都是一身便服,罗成来过几次,由他带路没一会便到了‘环彩仙阁’外,艳阳下,那半开半启的朱漆大门处形单影只,没有多少人进出。 陆飞切了声,以马鞭指指里面道:“门庭冷落,原本生意也不咋样,姑娘的身价却高得离谱。” 罗成笑道:“大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才什么时候,哪有人大白天来逛窑|子的,晚上您再来看看,里面那花花绿绿的灯笼一点上,一个接一个的美女就在你眼前晃,穿的衣服那叫一露,连***都看得到,渍渍,那场面。” 陆飞一皱眉:“得得,把你那口水擦了,她们也不怕冻着。” 四人将马栓在门前的石条上,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袱径直走了进去,颇有些暴发户进城的感觉。 走过大门,撩开皮帘,那就如同走进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仙台圣台,处处花团锦簇,彩幔垂垂,也不知道这些鲜花是怎么在这活下来的。 大堂是一个空间很大的地方,抬眼向上,进通天井,四周都是一层层的走廊,可以一目了然的看到整座楼阁的格局,一共上下三层,在大厅的正中央有一座平台,罗成解释说到了晚上就有小娘子在那上面跳舞,有西域的舞娘,还有扶桑来的女子等等,反正只要肯花钱,在这里就可以看到东西南北各种样式的小娘子,一个个水蛇似的在台上扭,扭得好,就有客人往台上扔银子,入了夜,客人们可以随意花银子找个小娘子过夜,价钱不等。 陆飞没工夫听这些,反正回了汴梁怎么就是醉微阁的东家,可以慢慢研究。 这时,几名正在厅中打扫的仆人走了过来,点头哈腰道:“四位公子来得真早呀,姑娘们还没起呢。” 陆飞简单明了:“如月姑娘是这里的吗?” “对对,这位公子真是有眼光,如月姑娘是咱这的头牌,公不莫心急,等过了晌午饭您再来,如月姑娘一定尽心伺候公子。” 陆飞推开他走到里的桌边,一包丝绸往桌上一搁,道:“打开门做生意,哪有赶客人走的道理,看看,识货吗?” 在唐宋时期,丝绸是硬通货,可以直接当钱使,一来轻便,二来稀缺。 几名店里的仆人都凑过来看,他们眼都直了,都不用上手去摸,光看那光泽就知道这是上等货,甚至连晋州城里都没出现过这么上品的丝绸,而且还是一包接一包的往桌上搁。 陆飞道:“够让如月姑娘起床吗?” “哎呦!”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几位公子来得真早呀,你们几个都傻戳着作甚,还不快去给几位公子上茶,上点心。” 陆飞估摸着这八成是东家,便道:“来得是早了些,谁叫你这的姑娘都是艳名在外呢,您怎么称呼?这你管事呀?” 老|鸨子似是刚刚醒来,连连张嘴打了几个哈欠,“是是,奴家姓黄,常来客人都称奴家为黄夫人,公子这是想要如月来伺候您?” 陆飞道拍拍丝绸道:“够吗?”随手又取出几锭金子放在上面。 黄夫人立时两眼放光,眉飞色舞,只随和翻了翻就咯咯的笑道:“看公子说的,你这出手真是阔绰,别说要如月,您就是在奴家这包月都够了。” 说完她便朝边上的侍女挤挤眼,小声道:“快去让如月起来,见客了。” 陆飞时间紧迫,当下四平八稳的坐了下去,道:“劳夫人给沽个价,看值多少。” 黄夫人见钱眼开,这么些东西那都快顶上这几个月的收入了,但她也是见多识广,做这行这么久,还真没见过出手这么大方的。 她接过仆人端过来的茶,轻轻放在陆飞边上,喜笑颜开道:“公子这是何意呀?您带来的这些丝绸可是上品,敢问您是?” 陆飞一翘二郎腿,撩起衣袍将腰间的配刀给露了出来。 黄夫人当即愣了下,又看了看陆飞身后站着几名壮汉,也明白了,细语道:“哟,原来是军爷来了,怠慢怠慢!” 陆飞不耐烦:“说个数吧,这一起值多少钱?” 黄夫人也听说了捧日军在晋州驻扎的事,这些天没少有大兵来这寻乐子,她也不怕这些当兵的,但也不敢惹,这批东西又太过贵重,说高说底都会给自己惹麻烦,而且怎么看这人的架式不像是来寻乐子,倒像是来砸场子的,便笑道:“公子到底是何意?” 也就在这时,二楼上响起一阵脚步,陆飞举头一看,稍作妆容的如月姑娘正缓步而来,就算只见过一次,但美女总是能让人印象深刻,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边走边穿着衣服,骂骂咧咧的从她房里出来,可能是搅了他的好梦。 如月轻移莲步,娉娉婷婷的来到陆飞身边,略一蹲身,风情万种,声音柔弱无力,脸蛋娇媚得似要滴出水来,不愧是这里的头牌,她轻启朱唇,一点也不拘谨:“妾身见过公子!” 陆飞点点头,指着她对黄夫人道:“也不绕弯子了,打今日起如月姑娘就跟我走了,这些丝绸、金锭权作她的赎|身费,就这么定了,如月,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这突然的变故让黄夫人和如月都愣住了,哪有这么做的,就算这事能成,那至少也有有套礼数,从良怎么着也算是‘嫁女儿’,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 黄夫人愣愣道:“这,这怎么话说的,军爷,您弄错了吧,老身没说要给闺女寻婆家。” 陆飞以下巴点点如月道:“如月姑娘,你愿意从良吗?” 事情发展的太快,如月也是一张俏脸半部诧异,不知如何,从良是一个风尘女梦寐以求的事,做这行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真有那能真心接纳自己的,肯定是好事,可有一点,从事这行的女子心眼多,阅人无数,往往能很快判断出一个男子的脾气秉性,是否是真心待自己好,然而这种男子很少,逢场作戏可以,真正能娶回家长相厮守都难,毕竟名声不好。 在如月的心里已对寇准芳心暗许,别的男人在她面前都视若无物。 如月也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昨天他在寇公子那里见过的人,好像是寇公子的朋友,一时心中不免讨厌,君子还不夺人所爱呢,你怎么能这样对寇公子。 如月道:“一切得但夫人做主!”她不想跟陆飞走,她得等寇准,在这风|月场里能遇到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太不容易,很显然,她从陆飞的眼里看不到这种一见钟情的眼神,他甚至把自己当成了一件纯粹的交易物品,和眼前这一堆丝绸、黄金等价,金钱对她的诱惑力几近为零。 陆飞一皱眉,他没时间多耗在这,说道:“黄夫人,就这么定了,立字据吧,人归我了。” 黄夫人肯定不愿意,忙道:“军爷,您看姑娘自己都不乐意,您又何苦为难老身。” 边上的罗成一听这话,便装出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昂首挺胸的抵在黄夫人面前,二目圆瞪的道:“怎么着,咱们将军看上如月姑娘那是她的造化,你要再推三阻四的,老子看你这店是不想干了吧,咱们将军又不是抢人,瞅瞅,这都是上等的丝货,擦亮你的老眼好好瞅瞅,光是市价就值三千贯,市面上可不多见,你要遇上识货的,那四千贯都富裕。” 黄夫人一听忙笑嘻嘻的一脸委屈,道:“是是,老身明白,可老身这做的也是守法的营生,谈买卖也得讲个你情我愿不是,若几位军爷真想接如月过门,老身也巴不得闺女能寻个好人家,可她真是的老身的心头肉,咱这‘环彩仙阁’里的姑娘都得指着她吃生活,您要就这么把人领走了,老身可怎么办哪。” 这话陆飞听出来了,嫌钱少。 陆飞道:“你想多少?” 黄夫人看了看如月,又看了看陆飞和他身边这些壮汉子,不交人不行,但这可是她的摇钱树,怎么能少要,想了想便道:“您再加三千贯。” 如月却在边上一脸不乐意,喃喃了声:“夫人!”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铁捶领着几名兵士气势汹汹走了进来,对着陆飞机拱手,突然来的大兵把厅里的一众男男女女吓得都连连后退。 陆飞看了那惶恐不安的黄夫人一眼缓缓道:“三千贯老子没有,一千大兵你要不要。” 顿时,近千禁军突然涌入,浩浩荡荡的很快就将这几层楼给站着满满当当,直吓得楼上楼下惊叫连连。 黄夫人脸色煞白,“军爷,您这是做甚?” 陆飞品着茶很是悠闲的道:“昨日夜里积雪压踏军中营房数间,老子的兵无处安置,你这里被朝廷征用了,暂作军用,等营房修整完毕就走。” 黄夫人乱作一团,支支吾吾道:“军爷,您打算住多久?” “也许只一晚,也许三五日,也有可能几个月,放心,费用少不了你的,我替你安排,你也这算宽敞,我的兵都是粗汉子,随便哪个姑娘房里挤二十三人就行了。” 黄夫人快哭了,这一晚下来姑娘们还有命在嘛,哭笑不得道:“军爷,您这是要断了我们这些姑娘的生计呀,军爷,通溶通溶,另寻他处吧。” 铁捶断喝一声:“咋的,你个老婆子,敢阻挠军务是吧,去,找你们晋州的父母官找来,爷要问问他,晋州的百姓就是这么对待禁军将士的吗。” 一通威逼利诱,陆飞如愿以偿,他也不怕官府会知道这事,禁军的事地方官根本不敢管,事情又是出在这风月场所,真闹起来,地方上也颜面扫尽。 双方签字画了押,陆飞又让人拿这一份文去官府给如月消贱|籍,还从街上雇了一顶软轿,这才心满意足的要离开,走时也没有忘记敲打敲打这黄夫人。 陆飞招招手让黄夫人过来,道:“黄夫人,你也别以为自己吃了亏,我那些东西能抵你这半个楼,知趣的这事就算翻篇了,老子这些兵个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口唾沫一个钉,咱俩能两清了吗?” “军爷说甚就是甚。”黄夫人有苦难言,谁叫遇上这些当兵的呢,但这心里肯定是不服气,明明能值六千贯的姑娘愣是少赚一半,这叫什么事呀。 陆飞也不理会她,离开这后他让铁捶去将这条街上有头有脸的泼皮找来几个,一人给了三两金子,告诉他们,别让黄夫人把这事捅得全城尽知,毕竟还是禁军,事闹大了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 几名泼皮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向陆飞保证,这不算个事,包在他们身上了,若那黄夫人不老实,从今天起,这晋阳城里的所有叫花子就住到‘环彩仙阁’不走了。 有些事在陆飞看来能用钱解决的就不值得去费脑子,用泼皮无赖去对付黄夫人这叫一物降一物。 第0080章戴雄 如月姑娘被一群禁军给簇拥着来到了驿馆,心中虽是有些不舍却也好像认命了,能跟着一个将军至少比在那烟花之地卖笑要体面些,就是辜负了寇公子的一片痴心。 没藏黑云和和素娘一听这个姑娘是陆飞从窑|子里花大价钱买回来的,那真正是寒了她们的心,陆飞赶回来后是费了好一通口水才解释清楚,二人一听他不是据为己有而是成人之美,当下脸变得和翻书一样快,转眼就破啼为笑,还帮衬着给如月姑娘梳妆打扮,披红挂绿,把这驿馆暂作了如月的娘家。 陆飞又在驿馆边上找了个酒楼,请了几桌酒席,并派人拿上自己的名贴去望月酒楼将那寇准请来。 已是午后,街面上议论纷纷,寇准刚刚得到消息说是‘环彩仙阁’的如月姑娘被人接走了,还是一位有头有脸的禁军,他不知是谁,但心中已是恼羞成怒,对他来说这比夺妻之恨也差不多了,此时正打算去禁军驻地打探一下,正巧陆飞派人来请,容不得他托辞便被几名禁军给按进了轿子里。 陆飞和几名兄弟早就设下酒宴相侯,正在等待间,边上的几位兄弟都有些不耐烦,一个小书生也值得这么费心巴力的去交结,不知道还以为是大哥他爹呢。 铁捶心直口快,闻着桌上的佳酿只咽口水,说道:“大哥,这寇准到底是谁呀?您这又送女人又大摆酒宴,别回头人不赏这脸,那娘们你可就砸手里了,三千贯呀,放到汴梁去那得买多少黄花闺女。” 众兄弟也好奇,便一同投来目光。 陆飞嘿嘿一笑,道:“易求无价宝,难得遇人才,咱都是大老粗,每向前走一步都得拿命去拼,万一哪天拼折了,这辈子就交待了,你们看看政事堂里那些个宰执大臣,哪个不是学富五车,指点江山起来就得头头是道,咱行吗,咱除了卖命啥也不灵,如今这大宋一天天强大,我们这些当兵的地位也一天不如一天,想要出人头地,还得动脑子,这寇公子可是个人才,你们不准怠慢,呀。” 众兄弟虽是不点理解,毕竟他们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每一天都是在战乱中度过,中原打了几十年仗了,武夫当国的思想那是深入骨髓,学问人有个俅用,不过既然大哥这么礼贤下士,大家也不好说什么,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没一会,楼下熙熙攘攘,听得出来寇准是硬被人给押来的,果然,他的身影一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陆飞便见他满脸怒容,几次想退回去都被兵士给拦住了。 “不得对寇先生无礼,你们回去吧。”陆飞当即走了过去,躬腰行礼:“先生,我这些兵粗野了些,在下一片盛情,只恐先生不肯赏脸,故而得罪了,来,请。” 寇准一看是他,又看看雅间里的四人,便明白过来,原来请吃酒的正主是这姓陆的禁军将领。 “是你?”寇准言语不善,只略一抱拳道:“你这算怎么回事,算了,不与你计较了,我还有事,告辞。”说罢他当即就要离开,他还要去打听如月是被谁给接走了,刚走两步却是停住了,拱手道:“陆将军,打听件事,你们禁军中有人今天去‘环彩仙阁’闹事,你知道吗?” 陆飞一本正经:“先入席,咱们边吃边谈。” 寇准见他不知,又要走,但他这文弱书生的体格哪里挣脱得开,不情不愿的被陆飞硬按到了座椅上。 陆飞拿着酒壶亲自给他满上酒。 寇准心中焦急,无心在此,昨夜为陆飞支招也只是出于他帮付的那顿饭钱,他一个书生从来就没想过和禁军和什么瓜葛。 寇准道:“陆将军这是何意呀?在下真有急事,不如改日吧。” 陆飞已端起酒杯,道:“昨日与先生一叙,相谈甚欢,先生三言两语解在下与困境,今日特设此宴,以示答谢,先生,请,在下先干先敬。” 寇准没有端杯,他一心牵挂着如月,只略略点头,道:“小事一桩,陆将军太客气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你们请便。” 铁捶颇为不满,当下就不悦道:“寇准,别不识抬举呀,我们大哥……” “铁捶!”陆飞沉声道:“别无礼,先生勿急,什么事如此着急,非要现在办不可?” 寇准站起来欲走,拱手道:“私事,私事,告辞,告辞。” 陆飞明知故问:“能把先生弄得这般着急那一定是大事,礼尚往来,先生昨日帮了我,今日不知我可有幸帮先生一回,何事,可否说来一听。” 寇准一直想开口问,只是这事不太好说出口,这会却也正是时机,忙道:“陆将军是禁军之人,敢问您知道是谁把如月姑娘从‘环彩仙阁’接走了吗?” 陆飞看了看众兄弟,四平八稳的坐了下去,略一皱眉道:“哦,原来先生所虑在此,巧得很,这事我也刚刚听说。” 寇准忙追问,“是谁?” 陆飞指指座位示意他坐下,说道:“别着急嘛,如月姑娘困在烟花之地,终非长久之计,这如今有惜她之人替她赎了身,这难道不也是先生所愿嘛。” 寇准焦急道:“不怕陆将军笑话,陆将军有所不知,我与如月姑娘早就情投意合,只是眼下一时之间我筹不来许多钱,原本打算等这次进京赶考若能高中,我便回老家说服家父,再来接如月姑娘走,哪曾想会有人捷足先登,这是往我心口扎刀子呀。” 陆飞道:“先生言重了,不过区区一女子,此番进京就试,若是一举高中,何愁一女子。” 寇准愁眉苦脸,叹惜道:“将军不了解我,功名利禄与我不过浮云,我十六岁离开老家,游戏天下,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寻得一似如月这样的红颜知已与我醉心于山水之乐,老天终不负我,如月姑娘就是我一直梦寐以求之人,若无她,纵然我高中状元又有甚趣味。” 看着寇准这急着满脸红涨的样子,陆飞和众兄弟哈哈大笑,再有才能的人也有他的弱点,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陆飞笑道:“既是先生无心功名,何不到禁军中任职,我愿保举先生,这可用不着科考,随时任职,最底都是七品军职,你意下如何?” 寇准一头雾水,二人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呀,我找女人,你怎么让我从军,风马牛不相及。 寇准连连推辞:“从军?哦不不,在下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从未想过从军,眼下我只想找回如月姑娘。” 陆飞哈哈一笑,指指他身后道:“你看这是谁?” *** 朝阳初上,照耀着戴府大门前那屋檐上吊挂的冰锥子闪闪发光,连月不开冻的积雪终于在年关前的这天早上随着不远处大相国寺那厚重的钟声而渐渐消溶,一串串冰凉的水滴顺着那透亮的冰锥滴落在院墙四周的水沟里和青石板上,不同的声音交汇而起,乍一听,倒也有几分悦耳,似乎能扫去一丝这冬日的寒意。 戴府别院,位于大宋汴梁的寺后街,南临大相国寺,西近御街(朱雀街),说来也是个上等的居家所在,宅院三进三出,颇具富丽,门前一双石狮子格外威风凛凛,彰显出这戴府主人的无上尊容。 沿着戴府大门前的寺后街东西沿伸,此时的街面上行人不多,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上还残留着此许积雪,街道两旁尽是那一眼看不到头的各色被冻得僵硬的招幡比邻而去,甚是有序,也许是沾了大相国寺的光,每逢初一、十五,来此上香求福的香客众多,也使得这寺后街也繁华了起来,酒肆商铺林立。 随着戴府那朱红大门咯吱的缓缓开启,一名身着葛布衣衫的老者睡眼朦胧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手拢在嘴边打着哈欠,另只手提留着扫把,一出门便随意看了看街头巷尾,随即又如往常一样低头挥动着扫把有一搭无一搭的清扫着石阶上的积雪,看样子,他是这戴府的一个老仆人。 老仆没扫几下,便听得院门内响起一串踩踏积雪的脚步声,他刚抬头,只见几人从正屋里走了出来,领头之人是名年轻男子,发髻挽起,系上噗头以玉簪别之,身上衣着华贵,腰带悬玉,一枝带枝梅花斜插于耳际,咋一见倒也有几分风度翩翩,只是那一对粗眉又添了些许威严之气。 年轻公子一边走一边伸展着双臂,还不时将手拢在嘴边哈了几口气,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看了一眼那不太刺眼的朝阳,随口自语着:“终于是放晴了” 在这年轻公子的身后跟着四名和那老仆一样打扮的男人,只是年纪略轻,其中一人手里拎了一件红面毛领的斗篷,只见他快走几步,将斗篷给披到了公子的身上,一脸谄媚道:“少爷,咱今日去哪寻开心?要不先去状元楼吃几盅,暖暖身子” 少年斜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手上快速的将斗篷给系在胸前,径直朝着大门走去,身后四名家仆也立时抖擞了精神,狐假虎威的跟着。 “少爷,您今日起这早?”门口扫地的老仆见少年出来,忙杵着雪把笑着一折腰。 少年随口嗯了一声,当即便走下了门口的石阶,举目沿着寺后街左右张望了一会,见没甚稀奇之处,便不屑的自语道:“人喊马嘶又折腾这一夜,不知道还以为党项人打到京城来了,害我这一宿又没睡好” 身后老仆忙探长了脑袋道:“少爷,今日晌午饭您回府吗?” 少年已经走的远了,没有说话,只是背朝着老仆摆了摆手。 随着太阳的渐升渐高,街面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四名趾高气扬的家仆簇拥着少年不紧不慢的沿着寺后街朝御街走着,过往行人见了他们,一个个都下意识的侧过脸去并将身子往边上缩了缩,好像这街面上的人都识得他也畏惧他。 行不一会,突然这少年公子身后的一家仆像发现什么稀罕物似的凑到了他近前,嘻皮笑脸,朝打对面而来低头行走的一年轻女子努着嘴并小声说道:“少爷少爷,您瞅,这小娘子够标志呀,要不小的跟上去看看她住哪?” 少年公子闻声看去,随即便露出一个十分不屑的表情,说道:“切,甚眼神,寻常货色,少爷我今天也没这心情” 家仆马屁拍到了马腿了,鼓着嘴悻悻退了回来,引得其余三名家仆一阵偷笑。 这时,主仆五人已经走在了寺后街和御街的十字路口,眼前豁然贯通,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远处还不时飘来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卖花声。 沿着御街朝北望去,影约可见在御街的尽头处那巍峨的宫殿,明黄殿顶折射出万点霞光,甚是好看,那里便是大宋的皇宫,是凡夫俗子望而却步的天家所在。 少年对这街面上的一切都觉索然无味,领着四名家宁横穿过了御街,再往前走一会便是龙津桥,在那桥头处便是开封府最为热闹之处,新门瓦社,那里是个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什么样的新鲜事都会从那里传出来,也是京城各府的公子哥最乐意去的地方。 五人刚走上龙津桥,便见一队禁军甲士正急匆匆的从皇城方向骑马而来,马踢踏在已经清扫干净的青石板上,塔塔作响,惊得行人纷纷避让。 少年也听得马蹄声,举目一看,当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马上之人他识得,当下便朝他拱了拱手,喊道:“哟,这不是内殿直马虞侯,马兄吗” 马上之人正是大宋禁军殿前司下辖诸班中的一名军头,名唤马明,官至内殿直,管着皇城禁卫之事,与少年私交颇深,因少年为人豪爽,二人以兄弟相称。 马上的禁军甲士听得熟悉之声,忙一勒马,寻声一看,恍然道:“原来是戴衙内,唤我何事?” 二人偶遇,并无事,少年公子近到马前随口道:“你这大清早的火急火燎干嘛呢,今日不当值呀?正好,状元楼,我做东” 高坐在马上和好友交谈是失礼,马明看了看他身后的十多名随行禁军,说道:“你们先行过去,我随后便来” 众人喏了一声,扬鞭而去。 随后,马明便翻身下马,一脸不安的将少年公子给拉在了一旁,小心道:“雄哥儿,今日这口福,哥哥我是享用不到了,你呀,也回府呆着吧,出事了” 这少年公子名唤戴雄,是西征统帅马明之子,官宦之家,也是这开封府一纨绔,刚满十七岁就小有名气,好交结义气相投之人,为人豪爽,也仗义,同时对于美色更是来者不拒,仗着他爹的威风在这开封府里呼朋引伴,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市井百姓谈之色变。 戴雄听得马明这般说,便道:“我说呢,昨天晚上溜溜的跑了一夜的兵,到底出甚大事了?难不成真是党项人打过来了?” 马明撇撇嘴,“我也不甚晓得,总之是大事,宫里的事,昨天晚上全城戒严,宵禁” 听到这,戴雄倒是愣了,“哟,宵禁?还真出大事了?” 对于新鲜事,戴雄向来好奇,一公子哥,平时里富来富去,除了吃喝玩乐还真找不到正经事做,大宋京城太平了好些年了,也没啥刺激的事。 马明很小心的用嘴朝皇城的方向努了努,“天家之事还是少打听为妙,不过呀,咱兄弟一场,今日一早听枢密院的人说好像和西征有关,令尊好像也随军出征了吧” 戴雄更是有些诧异,点点头,“你可真孤陋寡闻,我爹可是大帅,不会是前线出了变故吧” 戴雄有些急了,上了战场,这大将也难免阵前亡,别看他平时游手好闲,可对这父母却也孝心有加,关切得紧。 马明忙道:“不不,我不是说了吗,具体内情我也不清楚,你也别瞎猜,总之谨慎些,你看看,连我这殿直都调去把守京城各门了,真是出大事了,昨儿个天还没亮就听说连二位皇子都匆匆进了宫,到现在都没出来,哦对,今天一早几位宰执也被召进了宫,沿着内苑,那禁军站的,里三层外三层,瞅瞅这阵式,吓死个人哪” 戴雄听得一头雾水,瞟了一眼远处的皇城纳着闷道:“不是,你这说的到底是宫里出了事还是北伐前线出了事,这街面上倒没觉得哪里不对呀” 马明一时涨红了脸,有些语无伦次,说道:“算了算了,我也说不清,别祸从口出,哥哥我也就是一小小殿直,这阵式的大事,哪轮得着我晓得,得了,我走了,你也早些回府吧,等无事了,哥哥我做东,再与你细说” 戴雄了解他,心直口快,在自己面前,此人从无保留,他说不清那就一定是真不知道多少,可戴雄关切老爹,至于皇城里出什么事,关他屁事,他只担心老爹,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想来想去,戴雄想到了一个人,兵部侍郎张秀英,爹的故交,也是自己未来的岳父,说不定他知道。 马明也不多作逗留,当下翻身上了马,拱手而去,留下戴雄愣在龙津桥头,百思不得其解。 四名家丁这时也围了过来,见少爷脸色不对,有人忙道:“少爷,咋的了?” “走,去我未来岳父府上”戴雄粗眉闪动几下,一转身就要走。 这一下转得急,走得也快,没承想一头便迎面和一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当即就被撞得连连后退几步,倒在了冰凉的青石板上,戴雄也顿时闻到一阵浓香扑鼻而来,低头一看,是个女人。 第0081章天阙 寇准猛然一回头,惊讶连连。 “寇公子,又见面了。”如月深情款款的施着礼,这时的她已换了一身装扮,比在‘环彩仙阁’时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份矜持,落落大方,婷婷玉立,在她边上站着没藏黑云和素娘。 “这这,这。”寇准一时懵懂,半晌在恍然道:“哦,原来是陆将军将如月接去了,在下多谢将军成全。”说罢他正要伸手去扶如月。 “慢慢!”陆飞忙打断了他,招招手让没藏黑云和素娘将如月给带到他身边来,对寇准道:“先生不得无礼,如今这大美人可我花了重金接出来的,和先生再无瓜葛,是吧,如月姑娘,能陪我喝杯酒吗?” 如月早就听没藏黑云解释过了,当下也忙配合着给陆飞满上酒,柔声细语道:“奴家蒙将军不弃,从今往后奴家一定尽心侍候,将军请。” 二人同饮,众兄弟也都哈哈大笑,只是把个寇准给气得脸色发青。 “姓陆的,你这是何意?” 屋内众人具是哈哈大笑,陆飞朝如月使了个眼角,如月当即会意,缓缓走到寇准身边,悄声道:“公子何必动怒,陆将军是和你开个玩笑,他不惜千金,为的只是能成全公子与如月。” 陆飞也搂着没藏黑云的肩头道:“这才是我的红颜知已,如月姑娘看不上我,心里只有先生,在这酒楼里我还包了一间房间,正在命人布置,权作先生与如月姑娘的婚房,时间有限,我只能做这么多了。” 寇准看到这,已是心知肚明,忙道:“多谢陆将军的成人之美,寇某铭记于心,今日您所花费的一切用度,日后我一定连本连利奉上。” 陆飞对没藏黑云点点头,道:“带如月姑娘去看看她的新房吧。” 众女一走,陆飞道:“先生误会了,浮财而已,不足挂齿,我是真心想请先生连军中任职。” 寇准无心走行伍,面有难色道:“将军何苦强人所强,在下真无心此道。” 陆飞也不着急,频频敬酒,随口道:“那先生为何要进京应考?” 寇准道:“一来是因为家父再三督促,二来嘛,虽说我不重名利,可也是一堂堂男儿,也有为国为民的雄心壮志,如今学业小有所成,自当要谋个一官半职,也好造福一方百姓。” 陆飞点头笑道:“不管是居庙堂还是行伍,不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大宋国泰民安,莫不是先生看不起我们这些武夫。” 寇准连连摆手:“非也非也,将军与众兄弟征战沙场令在下敬佩,只是我从来没有涉足军旅,还是走仕途更便捷一些。” 陆飞不反驳,点头道:“也是,我也是刚刚职掌这第一军,很多事都心有余而力不足,连写个军报我都难已下笔,看看我这些兄弟,让他们上阵杀敌可以,一提起笔就大眼瞪小眼,读书人都不愿意从军,这又怎么能打胜仗,想那诸葛亮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有才者与善战者相互结合方能有此佳话。” 寇准也知其中道理,他更看得清现实,战场是武夫的天下,真正作战局决策的人却是在朝廷,在枢密院,如果寇准真想一展才能他也只会走仕途去枢密院谋职,真正上前线可非文人所长。 陆飞又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但眼下这场战事还能请先生出谋划策。” 寇准压低了声音道:“将军说的是打辽国之事?” “正是!”陆飞道:“现在去汴梁太急了些,我还得找借口多作逗留,除非与辽国打起来,否则这撤军是板上钉钉之事了,先生有孔明之才,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寇准听得脸色一变,眼睛也变得闪烁,忙道:“陆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陆飞也知其意,挥挥手道:“各位兄弟先到外间小座,我与先生说几句话。” 等大家离开,寇准又检查了一番窗外和房门,确信无人在附近才走到陆飞身边,轻声道:“陆将军将在下比诸葛亮,实在是不敢当,却不知将军如何自处?” 寇准若是诸葛亮,那请他出山这位不应该就是乱世枭雄刘备吗。 陆飞也不讳言,直言道:“先生看呢?” 寇准笑道:“你胆子好大,你就不怕我告发你?” “先生已上贼船,难不成你想与我陪葬?” 寇准自斟自饮,笑道:“大宋稳如泰山,如日中天,将军只不过是禁军一小将,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陆飞道:“事在人为,若有先生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刘备发迹前不过是一织席贩履的小贩,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先生意下如何?” 寇准哈哈大笑,连连摇头:“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我可不会陪你疯,今日之事我只当没听见。” 陆飞也不着急,温声道:“先生风华茂,年青有为,方才你也说了,将来也想为国出力,指点江山,可是你想过没有,朝中人才济济,等你真有那一天,只怕已是两鬓斑斑,垂垂老矣,你真的想把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朝堂的争斗之上吧?” 寇准也笑道:“听将军这口气,好像您一动这天下就会传檄而定似的,刘备当年可以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才成一方诸侯,如今这大宋已有承平之态,盛世刚兴,将军只怕熬白了头都没有结果,在下很佩服将军的志向,只是这个纯粹就是异想天开。” 陆飞站了起来,他不怕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又何防,历史让他来到这里,若不放手一博岂不白来一遭,又何前世任劳任怨人何区别,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这是铁捶老挂在嘴边的。 陆飞漫步在桌边,轻声吟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寇准在诗文方面是大行家,只听这一句便道:“将军好气魄!” 陆飞心上暗笑:岳飞也是飞,老子名字里也有个飞字,他不敢做的事那就让我来吧,我不但要直捣黄龙更有马踏天下。 陆飞继续吟道:“一载沙场尘与土,万里江山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岳飞的原作不太合景,陆飞只得恬着脸篡改了。 寇准眉头一皱,这句话太大逆不道了,‘万里江山’也是你敢说的,但他也是年青人,身体里流得也是满腔热血,听到这样的话也不免直竖大拇指:“够豪迈,有此志,不负少年头!” 陆飞举起酒杯,道:“十国乱,犹未雪,五代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四方城阙。” 这里陆飞又不得不改了,十国大乱,生灵涂炭,老百姓多灾多难,而赵宋王朝是武将拥兵称帝,并不理解民间疾苦,前朝的陋习也没有得到改善,特别是土地,赵炅立国之间,只一味的拉笼地方豪强,并说:富室连我阡陌,为国守财耳。这意思相当明显,有钱人才是大宋的主人,穷人依旧是穷人,底层的老百姓对这样的王朝没有多少拥护之感。 寇准听得更是如心潮澎湃,拍案而起,赞道:“好一个‘驾长车,踏破四方城阙’,将军英雄也。” 陆飞哼哼一笑,仰头饮尽杯中酒,急促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天家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读到这,陆飞停了下来,看着寇准。 寇准忙道:“如何?” 陆飞端起寇准的酒杯递了过去,微微笑道:“先生以为如何?” 寇准接过酒杯,仰脖饮尽,一字一顿道:“新……天……阙!” 二人齐声高笑,一次造反的言论在谈笑间恣意挥洒。 陆飞一拍他的胳膊,沉声道:“好,够胆识,三年聚守,三年操戈,三年征战,十载可成。” 寇准拱手而跪:“将军意气风发,敢为天下先,世之人杰也,寇准愿从。” 二人遂把酒言欢,正说话间,寇准一时皱眉道:“一直以为将军只会沙场论英雄,却没想到文采亦斐然,一首满江红气势如虹,真令寇某刮目。” 陆飞哼哼一笑道:“悖逆之言切不可传第三耳,自今日起,你就是我第一军的随军主簿,你我携手,共创前程。” 寇准道:“生死相随,休戚与共。” ** 是夜,在寇准的洞房花烛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小夫妻相拥而眠。 如月枕在寇准的肩头,一脸的幸福,喃喃道:“郎君真的要留在陆将军身边不去赶考?” 寇准轻轻搂过她的香肩道:“一个小小的下军都指挥使为了留下我,不惜倾家荡产,光是这份心就足见他求人之诚,此人识英雄重英雄,能与他共事,人生无憾。” 如月道:“可是郎君如此人才,真的愿意放弃仕途,做个小小的军中主簿吗?” 寇准轻嗅着她发丝的青香,一脸陶醉,温声道:“来日方长,你拭目以待吧。” 如月收起烟花女子的轻浮,小鸟依人一般蜷在他怀里,柔语着:“郎君和陆将军都是如月的大恩人,不管你们做什么,如月都不离不弃。” 寇准笑了笑:“这也许是你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 戴雄正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拉,却见那地上的略显福态的女人正骂骂咧咧边骂边捂着肚子低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哎哟哟,这是哪家的轻薄汉子,走路不长眼,老娘这把骨头都快散了架了,大清早的,着急着投胎呢” 戴雄平日里可是飞扬跋扈惯了,只有他教训人哪有人教训他,当下也用不着开口,四名家丁一个个护主心切,凶像毕露,挽袖子抡胳膊就在朝那女人围上去,其中一人咬牙道:“瞎了你狗眼,撞了我们少爷还敢饶舌” 那女人被这一喝,忙直起腰抬头一看,浓妆艳抹的脸上刚刚还是一副痛苦的表情,马上就咧开嘴笑了起来,满嘴酸溜溜的道:“哟哟,您看您看,这不是戴衙内吗,奴家有眼无珠,有眼无珠,罪过罪过”说罢她还真就在自己脸上轻轻抽了几个嘴巴。 众家丁这下也才看清,这不是飘香院的老|鸨子陈妈妈吗,老熟人了,少爷这些年可没少在那里洒钱。 戴雄没心情理会她,正要迈步而去,眼角余光中瞥见在那陈妈妈的身后跟着两个女人,一个约莫二十出头,另一个也不过十一二岁,两人紧紧相依,衣衫褴褛且很是单薄,正在这冬日的寒风中微微有些颤抖,两张脏兮兮看不太清容貌的脸上鼻子都疼得通红,怯生生的目光时不时偷偷看几眼戴雄。 戴雄当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白了那陈妈妈一眼,说道:“妈妈,你这又买人去了?” 陈妈妈整理着衣衫,朝那两‘土人’挥动着手帕道,“瞧衙内说的,奴家这不是也积善成德吗,瞅瞅,多可怜,听说家里被辽人抢了,男人也死了,母女俩逃难好不容易来了京城,无亲无故,缺衣少穿,妈妈我心善,见不得这苦命人,这不,给她俩找了条活路,好歹也活两条命不是,这天寒地冻的,唉,可怜哪”说着说着,她还真将手帕掩在脸上,却怎么也挤不出几滴眼泪来。 虽然这些年汴梁城太平无事,可北方辽人和党项却一直没有停止过对中原的骚扰,边境上多少人家破人亡,能捡条命跑到这京城也算是命大,可没承想却便宜了似陈妈妈这种做皮肉生意的人,见天到城门口转转就能以极底的价钱买个黄花闺女,连哄带骗也不知害了多少人。 戴雄本无心管这些事,光是这京城里,似这种走投无路落入风尘的女人天知道有多少,再心善也忙不过来,但听陈妈妈这一张口胡扯,倒是动了恻隐之心,老爹出征在外,出征的目标就是狼狈为奸的辽国和党项,也不知道军中是不是出了事,这母女又自北而来。 念及此,戴雄便指着那缩在母亲腋下探出的小脑袋对陈妈妈说道:“我说妈妈,你多少积点德吧,看看,这还是一雏儿呢,你也不怕折寿” 陈妈妈早就习以为常,越是嫩的小娘那越是值钱,当下便小声道:“哎哟,我的衙内爷,奴家要不管她们,这早晚还不得冻死在街上,再说了,这两天宵禁,她俩也没个去处,在街上逗留,迟早被关大牢里去,进去了,那就出不来了,要不等奴家回去好好调教一番,衙内爷改日过去,奴家保证,这彩头给您留着,呀,咯咯”边说她边自得的笑了起来。 戴雄没工夫和她闲扯,对身边的家仆一使眼角,随即道:“行了行了,她们俩你花了多少钱,我出双倍买来下” 听到这句话,陈妈妈先是一喜,连着又是一阵皱眉,喜的是戴衙内是出了名花钱没数,忧呢,当然是舍不得,捡漏般捡来的摇钱树,可惜呀,当下她有些不舍的多看了几眼那母女二人,以她这老道的眼光,也就是脏了些,瘦弱了些,洗洗再换身衣裳,调养几日,那肯定不比飘香院的当红姑娘差,还有那小娘,才十一二岁便是一美人坯子,再过几年还得了。 正在陈妈妈愣神的工夫,戴家仆人却不善道:“嘿,怎么着,不依我们少爷是吧” 陈妈妈可得罪不起这位爷,他爹是节度使,未来岳父是兵部侍郎,还和这京城各种有头有脸的人物称兄道弟,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不敢,不敢,衙内若是看得中眼,奴家孝敬您便是,何敢谈钱”陈妈妈话虽这么说,可心里却正在盘算着要宰他多少钱,开封府哪个不知道李家飞哥儿的豪爽,哪能跟一个女人一般见识。 戴雄有事在身,随口道:“行了,说个数吧” 陈妈妈瞳孔一阵收紧,心中窃喜,嗲声道:“都说衙内义薄云天,奴家今日开了眼了,得,只要能讨得衙内开心,奴家就算是割肉也甘心,不过奴家也不敢辱没了衙内的名声,您给这个数吧,哦不,这个数”她先是伸出一根手指,但很快又变成两根手指。 二十贯?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在这御街上当街打劫呀。 戴雄打眼看了看那四根肉乎乎白而又柔的手指,点点头,“行,二十贯,迟些你派去戴府取去,这两人归我了”讨价还价不是大名鼎鼎的戴衙内的风格。 陈妈妈却故作一脸的惊讶,以手掩口直乐,说道:“哟哟,衙内真会开玩笑,奴家说的是二百贯” 第0082章再战 转日一早,陆飞便将寇准的名字和履历都报上了去,保举他为第一军的随军主簿,军中也很痛快的批了,军中当兵的人不缺,只缺识文断字的书生,有他们在很多将领带起兵来就更加的从容,和地方官身边的师爷有异曲同工之妙。 军营中熙熙攘攘,大军正在整军,今日要开拔班师,陆飞只身前来找李继隆。 暂代捧日军都指挥使的李继隆这些日子也是愁眉苦脸,捧日军胜而无功,他实在是没脸带着这几万人回去看到汴梁城的老百姓那种鄙夷的眼神,也不想听到大军入汴梁时全军的家眷痛哭于路的声音,很多禁军都战死了,没有任何的褒奖,他这个都指挥使有何面目见人。 几名亲兵正在屋中打听行囊,大军吃完这早饭后便要启程了。 “启秉将军,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陆飞求见。” 李继隆神色黯然的点点头,将正要披上的毛料斗篷又扔到了椅背上。 少时,陆飞一身戎装走了进来。 “末将参见将军。” 李继隆点点头,缓缓道:“大军就要开拔了,你来作甚?昨日我可听说有禁军在山阳桥滋扰百姓,是你的人吧?” 陆飞拱手道:“什么都瞒不过李将军,一点小事,末将未曾出格。” 李继隆嗯了声,道:“如今捧日军颜面扫尽,你们这些带兵之人更要严肃军纪,不要和百姓起冲突,你来找我有事吗?” 陆飞看了看屋内正在忙碌的几名亲兵,李继隆一皱眉,道:“你们都下去吧。” “诺!” 陆飞关上门,给李继隆倒了杯茶,要想打辽国那就一定要先说服李继隆。 “李将军!”陆飞满是肯切:“您真的愿意就这样灰头土脸的班师?” 李继隆斜目而视,道:“什么意思?” 陆飞道:“三川口一战,戴帅阵亡,西征军四万余人战死,伤亡虽大,可也从此了结了西北边事,只因戴帅之故,全军蒙羞,所有功业毁于一旦。” 李继隆皱着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飞笑笑,道:“末将想李将军能在军中一呼百应,受全军爱戴,能让官家更加青睐。” 李继隆哼了一声,道:“一呼百应?你这真的是替本将考虑?” 陆飞正色道:“当然,将军试想,整个西征军上上下下全体受罚,而将军您呢,明降明升,接管了整个捧日军,石驸马虽被夺了兵权,明降暗升,他现在掌管着禁宫内卫,官职虽不如将军,可这个位子却是官家的亲信,足见官家还是高看石驸马一眼。” 李继隆哼哼道:“你这是挑拨君臣,离间皇亲,你胆子好大,对了,想起来了,你和石驸马好像有隙吧。”他想起戴恩以前说的话,陆飞是个人才,但野心太大,既要用,又要防着。 陆飞道:“有隙不假,为将军考虑也是真,将军,您现在虽然是捧日军都指挥使,可您知道吗,现在的捧日军早已怨声四起,戴帅阵亡,全军受罚,将士们不敢怨朝廷,他会只会将这股怨气撒在将军你的头上,戴帅以一死成名,而在将士们的眼里,您是踩着戴恩的尸体升上来的。” 李继隆一拍桌子:“放肆,谁敢这么说,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是赏是罚都出自官家。” 陆飞忙道:“末将能理解,可很多将士却不这么想,他们只知道他们打了胜仗却没有得到升赏,而将军你高升了,不是因为你能征善战,而是你这皇亲的身份,这种流言绝非末将信口开河。” 李继隆又何尝没听到过,可又有什么办法,官家不下旨他又怎么敢私赏部下。 陆飞又接着道:“将军要想服众,要想回京之后受到万民空巷,要想在声势上与石保吉一争高下,要想官家对您高见一眼,你就不能现在班师。” 李继隆太想这些了,在身份上他已经位极人臣了,就缺一份名垂青史的功业了,而这样班师,迎接捧日军的将很有可能是裁撤或改编,最好的结果就是卫戍京城,这辈子都没有出征前线的机会了,弄不好会被编入侍卫亲军司,充当二流军力。 一时有些丧气的李继隆脸色缓和了下去,喃喃道:“陆飞,你有什么办法扭转眼下的局面?” 陆飞笑了笑,道:“有,以战之名,再现捧日军当年的雄风,为将军您赢得荣誉,让全体将士对将军百般敬重。” 李继隆当然想能有一战,军中最好的立威方式就是打仗,可眼下无仗可打。 “战?如何战?官家的旨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捧日军接旨后,择日班师。” 陆飞道:“末将知道,可官家说的是择日,并没有指定将军具体的日子,将军不正好可趁机做些事。” 李继隆纳闷道:“曲解旨意,你也算是头一份,胆子未免太大了些,纵然我拖延时日,可又能怎么做?” 陆飞拱手道:“进军辽国,一战而胜,大扬我捧日军军威。” “什么?”李继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宋辽并无战事,如何开战?私开边衅你有几个脑袋砍,我又有几个脑袋。” 陆飞也不急,缓道:“将军勿忧,听末将细说,将军,虽然咱们没有旨意进军辽国,可咱们是禁军,保境安民是份内之事,若是辽国兴兵来犯,我们不就有理由还击了吗。” 李继隆想了想,还是觉得可笑,不当回事道:“你想得太简单了,纵然辽国犯边,消息也是最先传到汴梁,怎么会轮到我们擅自出兵,你呀少打这些鬼主意,戴恩身为三军统帅死在了战场,这是我们这些将领的无能,理因受罚,怨不得别人,好了,收拾一下,回京吧。” 陆飞急道:“不,将军,咱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永远都抬不起头来,而且现在军中流言满天飞,不少将领破罐子破摔,反正从此无颜见殿前司的同僚,将军,若是有人在回军的途中滋事,引发动乱,将军你可弹压得住。” 李继隆一拍桌子,“陆飞,你不要危言耸听,他们还敢造反不成?” 陆飞头一偏,道:“这个将军自会判断,末将不敢多言,末将只是替将军担心,防患于未然,真要弄出乱子来,只怕比擅自出兵的罪也不小些。” “报!”屋外传来亲兵的高叫声。 “进来!”李继隆喝道:“什么事?” 来人一拱手:“秉将军,刚刚接报,说有十多个马军的兄弟在街面上吃酒闹事,还把他们随时的盔甲和马匹当了,换酒吃。” “大胆!”李继隆大怒,拍案而起,喝道:“为什么?人呢?” 亲兵道:“人还在酒醉之中,听说马军的兄弟都有怨言,三川口一战马军还未上阵,却已经落下了个懈怠军务,致主帅身死的骂名,他们……” “够了。”李继隆看了陆飞一眼,又道:“无视军纪,就地正法!” 陆飞忙道:“慢,将军,这事越杀人越不可收拾,根子还是士气,就这样,您敢保证这支大军能平平安安的返回汴梁吗?” 其实,这十几个马军是受了陆飞的蛊惑,军中是有些怨言,但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差陆飞这种别有用心之人在那煽风点火。 李继隆一言不发,顿了半晌才挥挥手:“先关起来,等他们酒醒再说。” “诺!” 陆飞又道:“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其等将来不可收拾,不如趁现在大军还在晋州,您立起将威,看还有哪个不服。” 李继隆深深的坐了下去,陷入沉思,他不完全相信陆飞的话,但他说的结果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最重要的是他灰溜溜的回去,将一辈子受石保吉的欺负,看现在这局势,官家已经在筹备伐蜀之事,田重进在秦凤已统兵七万,殿前司的另外三军也在加紧扩军,向训风头正盛,还真弄不好,这捧日军就要沦入亲军司看守城池去了。 “陆飞!”李继隆欲言又止。 “将军!”陆飞一脸坚毅,拱手道:“您若拿定主意,末将的第一军将自请为先锋,头一个杀入辽境,为将军建功。” 李继隆低头不语,少时,喃喃道:“你有什么想法?” 陆飞知事以成一半,当下忙道:“将军,末将在晋州等大军的时候也不是什么事也没做,末将已探明,此去往北三百七十里外有一处辽军的军堡,名为武周城,城不大,但那里囤积了辽国四十万石军粮,三十万捆马料,守军不过万把人,其中一半都是汉人,咱们可以长途奔袭,一把火给他烧干净,据末将猜测,辽国将这么多军粮马料囤积在边境,十有八九就是为了日后南侵作准备。” 李继隆又默不作声,这事太大了,没有枢密院的调令,擅自开战,为将大忌呀,武周城屯粮的事他也知道,不光他知道,但凡在北境为将的人都知道,只不过武周城离辽国西京云中府太近了,八十多里地,云中城可是有辽国近十万骑兵,辽骑兵的机动性那么强,就算是守兵不多,宋军又哪有胆子去打,这么多年以前,中原王朝一换再换,但不管怎么换,中原对北方的辽国一直采取的守势,不是不敢打,是真打不过。 武周城又在辽国边城朔州的后方,要打武周城,必须要经过朔州,武周城的位置相当于在云州和朔州中间。 李继隆缓缓道:“你的想法太天真了,武周城兵是不多,可云州有十万辽骑,在朔州也有三四万辽军,你这想法太冒险了,绕过朔州去打武周城,回得来嘛。” 陆飞信心十足,道:“将军,咱们捧日军虽然损失很大,可五千马军丝毫未伤,而且在三川口咱们缴获了近万马匹,我们可以组织一支万人的马军,绕过朔州,突然出现在的武周城下,末将相信,就算这消息传到云州,只怕连辽人自己都不敢相信。” 李继隆左右为难,他太想能借这事成名,可又怕朝廷怪罪,犹豫不决又是为帅大忌。 “将军!”陆飞急道:“时辰不早了,大军前军已经开拔,再不下令就晚了。” ** 兵部侍郎张秀英的宅第在西城的天波门附近,主仆五人绕着皇城转了半圈才赶到这,相比城南这里还是清冷了些,怎么说也离京城的主干道御街太远,到快接近西城城墙根了。 路虽有越远,可戴雄也是步行,先唐时的尚武之气尚有余风,大宋立国也不过几年,那种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雄风还在,以轿代步那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玩的,男人,那得纵马驰骋,可惜,这时候的马比标致的小娘子都稀罕,大宋缺的就是马,别说民间不准私有,连官宦之家都少有,马,只有一种,那就是战马。 过了天波桥,远远就能看到张家那高挑的屋檐在一众民宅中鹤立鸡群,虽没有戴府气派却也算是颇具规模,能在京城里置宅子的,那都不是一般人。 戴雄心系父亲,正急步行走在天波桥之上。 “少爷,您慢点,你看,她们又跟上来了”四名家丁一直跟在其后,这是他平时耍威风的仪仗队,在这开封府的所有公子哥里面,威不威风,那就看谁带的家奴多,赵官家家的小皇子赵德昭他比不了,可每次能带四名家奴上街,那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等老爹打完仗回来,非得从他那借队兵丁,那多威风。 戴雄被其中一家仆拉住了,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在他们身后十多丈开外,那对刚花了天价买来母女正瑟瑟发抖的站在那,想来这是一路跟了过来。 去未来岳父那里怎么能带两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当下他便折了回来,越是走得近,就能闻到她俩身上那股霉腐之气,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 母女二人见这公子哥走了过来,抱得就更紧了,低着头,凌乱而又污秽不堪的头发遮住了半个脸。 “你们怎么又跟来了?还真要我养你们呀”戴雄指指她们身后,“走吧走吧” 戴雄从陈妈妈手里买下她们,不过也是一时的恻隐之心。 那母亲咽了咽口水,诚惶诚恐,脸上虽是污浊不堪,但那双泪水涟涟的眸子倒是楚楚动人,她咬着嘴唇,突然一把将身边女儿给按跪在地上,紧接着自己也跪了下去,哆嗦着声音道:“我们无处可去,大官人,您,您既然买了我们,就是我母女的大恩人,我知道那个女人是买我们做什么的,我也是没法子,我不想我女儿饿死,您可怜可怜我们,赏我们一口饭吃,我会报答大官人的” 戴雄压根就没将她俩放在心上,当即随意挥挥手,道:“用不着,买你们只是我一时兴起,别惹我,再跟上来,小心我把你们扔进这金水河里”吓唬一句,他便转身便要走。 谁知那女人却没有被吓倒,反倒是些镇定,深深的磕了一个头后,抽泣着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这一擦倒是擦出半张秀脸,她轻声道:“不,奴家看得出来,大官人不是这种人,您是个大好人,您的大恩大德,奴家愿意用一辈子来报答” 大好人!话虽平常,可在戴雄听来却在心头微微起了一丝波澜,在京城里耀武扬威惯了,什么样的封号都有过,什么京城大少、开封小孟尝、花花太岁、御街一霸等等,还真就从来没听到过有人说自己是个大好人,有意思。 戴雄背对着母女,哼哼一笑,晃动着脖子嘎嘎直响,用几分自嘲的语气对自己的四名家仆道:“嘿嘿,这娘们儿说少爷我是大好人,啊,新鲜” 四名家仆听了具是哈哈大笑,天地良心,要说开封城戴家的戴衙内是大好人,别逗了,那这天底下没坏人了。 其中一家仆咧着嘴道:“啥?咱少爷是好人?他……哎哟!”话没落音,他却捂着屁股满脸痛苦的跳了起来。 戴雄一脸正色的看着这四个家仆,正色喝着:“笑,怎么!少爷我不是好人吗?” 四人愣了下,随即就一同点头哈腰道:“是是,少爷您是一等一的好人,谁敢说咱少爷不是好人,咱一定把他房子给扒了” 天底下也许本就没什么好人和坏人的区别,一个人做一辈子坏事,临了做了件好事,那他就是个好人,反过来积德行善了一辈子,却在临了做了件伤天害理之事,恐怕这个坏人的名声他就没办法洗脱了。 戴雄再次折了回来,脸色也没那么霸道了,相反还有几分和悦,点着头对母女道:“在这东京城里,似你们这种人没有十万也差不离,遇上我算是你们的造化,行,少爷我就给你们个机会,那,看到这金水河没,你要敢从这冰面上走到河对岸去,少爷我就赏你们一口饭吃,如果不敢那可别怪我……” 戴雄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女人已经快速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朝桥下跑去。 “娘,娘,你别去”她那女儿一见母亲要犯险,急得大喊起来,甚是可怜。 戴雄也不曾料到这女人真敢这般做,此时已是日近正午,温暖的阳光早已让冰面变得脆弱不堪,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边上的百姓越聚越多,很多人都在用一种同情的目光注视着站在河边瑟瑟发抖的女子,不用说,围观的人一定在心里暗暗骂自己。 那女子站在河边,停了下来,看了看那折射着阳光底下却能看到急流涌动的冰面,又转过头看着桥上的女儿和戴雄,又一次跪了下去,喊道:“大官人,奴家若是淹死了,请您发发善心,赏我女儿一条活路”话毕,她已经移步到了冰面上。 这时,围观的人群有人着急的喊道:“姑娘,别做傻事,冰太薄,过不得” 就是这一时半刻之下,戴雄似乎已经成了众失之的,虽然没有人敢当面指责他,可他们那眼神着实不善,戴雄看了看了冰面上那颤抖着行走的女人,又侧目看着站在他边上的她的女儿,小女孩双脚掂起,一双冻得通红的小手攀在桥栏的积雪上,呜呜咽咽的哭着,看来看去,他这心里还真没有一丝平时捉弄人的喜悦,五味杂呈。 突然,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原来,那个女子已经走到了河中间,随着她脚步移动,一阵阵噼啪的冰面碎裂声响了起来,如蜘蛛网一般的裂缝迅速扩散,似乎这冰面随时都有可能坍塌,桥上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都张着嘴伸长了脖子。 正在这时,那冰面上的女人脚下一滑,一头栽倒下去,冰面脆响声接连不断,人群更是惊叫连连,女人趴在冰面上喘着气,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她的女儿也跑下了金水桥,也踏上冰面,踉跄地走着,哭喊着:“娘,回来,娘,巧儿愿意陪您一起要饭” 那冰面上的女子忙大声喊了起来:“孩子,回去,别过来” 第0083章亲家 李继隆背着手在屋里来焦急的走着,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没有旨意,没有边情,没有错口,怎么出兵哪?” 陆飞嘿嘿一笑:“有呀,将军不防将晋州的守将叫来问问,从去年春到现在,辽国频繁滋扰边境。” 李继隆不屑道:“抢几石粮,杀几个边民也算是军情?你自己信吗?” 陆飞一咂嘴道:“是不算,这些事晋州也从来没有报过朝廷,咱正好可以借此行事呀,把几个月来辽军抢的粮食杀的边民全都汇总给报上去,书上只写数字,不言明日期,就算日后朝廷要查咱又没说错,再有,这事咱不能现在报,大军出发之后再发往汴梁。” 李继隆愣道:“先斩后奏?这行得通吗?万一官家降罪……” 陆飞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退一万步说,就算官家动怒,您李将军又能怎么样,官家还能拿你问罪吗?和现在就班师的区别在哪,将军试想,朝中老将的地位岌岌可危,朝不保昔,而新晋上来的年轻将领又多威望不足,您若成了这大功,震摄辽国,立威三军,借此一战,可保将军十年之内圣眷如日中天。” 当然了,还有一个后果陆飞没说,功高震主,回去就被赵炅给宰了,可能李继隆也会想到,只是两相权衡,取起最有利罢了,人活一世,有多少前程是拿才赌得来的。 啪! 李继隆一拍桌子,咬牙沉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这么定了,本将要亲自去。” “别呀!”陆飞道:“戴帅之事已经遗患无穷了,您若再有个意外,咱这些人就算打胜了又有何用,保住您的地位,您才能给我们这些人争取更多的晋身之机不是。” 这话说得太露骨了,简直是在明火执仗的拉帮结派,只不过是以李继隆之名,他乐得爱听。 李继隆哼哼一笑:“陆飞,戴恩有句话说得一点没错,你敢想敢拼,野心胜过能力,太准确了。” 陆飞拱手笑道:“行伍之人想要出人头地,除了舍生忘死的拼命,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李继隆缓缓道:“一万人深入辽境百余里,火中取栗,十之八九一个都回不来。” 陆飞倒很直接,点头道:“戴大帅为了三川口一战成功,坐看田仁朗的两万乡军全军覆没,他有一句话我很赞同,为将为帅者只为战争的全局负责。 纵然这一万人一个都回不来,只要能烧掉辽军的军粮,入冬之前,辽军无力南下,三军易得,一将难求,能成就李将军的威名,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末将请缨为突袭前锋。” 李继隆也不得不刮目相看,点头道:“你献的计你当然要去,需要几日?” 陆飞早算过,拱手道:“午后出发,去三日,战一日,归三日,七日足矣。” 李继隆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人不解甲,马不卸鞍,跑到武周城还有战斗力吗?” “没有,但末将相信只要大军一到,最没有战斗力的是武周城的辽军,可能咱们禁军可以直接大摇大摆的从城门走进去。” 李继隆兴奋的一击掌,道:“好,我现在就下令,马上抽调各营精壮,你全权指挥这次行动,但我要告诉你,我只下令操演,不下战令,你若成功了,我为你请功,若是败了……” 陆飞暗骂一句,拱手道:“若是败了,那末将就是假传将军之令擅自行动,死不足惜,将军顶多是个失察之罪。” “很好,去吧!” “诺!” ** 寒风如刀,吹得人脸颊生疼,戴雄却只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他的心好像也被冰面上的裂缝揪住一般,这感觉真不好受,可他似乎又不想让那女人放弃。 桥面上有人又喊了起来,“姑娘,别站起来,爬,爬过去” 纨绔子弟戴雄竟然破天荒的在心里默默祈祷起来:坚持住,坚持住。 冰,还在裂,人也在冰面上脸色惨白的缓缓爬行着,裂缝如影随行,她全身都在颤抖,对岸看起来还是那么远,这段距离好像怎么也到不了终点。 戴雄将目光从冰面上移开,在这一刻他倒替那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担心起来,求生不易,人,只要有一口气就绝不会放弃求生的欲|望,他快步走过金水桥,来到了河对岸,注视着那娇小的身躬在冰面上爬行,他体会不倒这个女人现在的心情,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撑着她。 也许是老天保佑,冰一直在裂却始终没有坍塌,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围观百姓的喝彩声中,那个女人已经爬上了岸,和她的女儿紧紧的抱在一起,双双来到了戴雄面前,她的身体抖得很厉害,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大官人,希望您遵守诺言”女子颤颤巍巍的站着,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戴雄。 此时的戴雄略有尴尬,沉默半晌,鼻腔里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点点头:“在这等我”说着话,便把身上的毛皮斗篷给解了下来,披在了她母女身上。 “谢谢大官人,谢谢大官人” 在她二人感激的声音中,戴雄迈步朝张家府邸走去。 ** 张家的准女婿来了,门子都不用通报,领着戴雄径直来到了堂屋,立刻便有仆人端来了碳盘。 “姑爷,您稍坐,小的这就去通报”张家的管家亲切的端茶倒水。 张府的主人张季英和戴雄的爹戴恩是故交,二人原来同在前朝周廷为官,后来赵宋代柴周,二人一文一武又同效力于赵官家,近二十年的交情让两家越走越近,只不过这些年宋廷南征北战,不断剪除各地方割据,武将出身的戴恩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一直都受朝廷重用,而张季英文臣出身,一直在兵部任文职,虽然朝廷已渐露重文轻武之态,可武将的重要性还是无法替代,后来,朝廷改制,在六部之上增设了二府三司,以枢密使掌天下兵权,这兵部就形同虚设,兵部这大大小小数十名官员转眼就成了混吃等着的闲职,位高却权轻,而且看这些年朝廷的动向,好像只要是入了兵部,这辈子的官途就等于是走到头了,再也没有往上爬的可能,就更别说入政事堂参赞国策了。 张季英不甘于就此止步,眼见门庭前越来越冷落,他得给自己找个靠山,官家是指望不上了,找来找去,还就这正如日中天的故交戴恩靠得住,此时的戴恩官拜节度使,出任夏州都部署,说不定等战后那就能入枢密院出将入相了,因此,在戴恩出征前他主动向戴家提出结为儿女亲家,只等戴恩凯旋归来时两家就完婚,如此一来,张季英靠着大树好乘凉,说不定亲家公还能帮扶自己一把。 婚姻大事,媒来聘去,各种礼节一大堆,交换了八字,定下喜日,戴家的聘礼也早已送到,专侯大军班师。 工夫不大,张家堂屋后面的卷帘一挑,一位衣着端庄的妇人走了出来,她便是张季英的夫人王氏,王氏看了看那坐在椅上翘着二郞腿抱着暖炉一身流气的戴雄,颇为不满,这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中意,可张家夫人是越看越来气,这开封城里谁不知道戴家少爷是个什么东西,整天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不知道郎君是怎么想的,非要把女儿许给为个纨绔,这不是害了女儿吗。 心中是厌恶,可毕竟婚事已定,只希望这小子能在婚后收收心,别亏待了女儿。 “雄儿来了,怎么穿得这般单薄,天寒地冻的,小心着了凉”王氏是真心关切,怎么说也是未来女婿,不管心里怎么不乐意,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戴雄的斗篷给了那对苦命母女,身上只裹了件锦袍,这会坐在碳盆边上抱着暖炉倒也不觉冷。 “无事无事,最近比较繁忙,好不容易今日得了闲,特来给二老问安,伯母近来安好?”戴雄嘴上说是问安,可人还斜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没法,这辈子除了他爹,他天不怕地不怕,更是对俗礼不屑一顾。 王氏也尽量掩藏不悦,于厅前中间坐下,说道:“雄儿真是恭孝,也代我向你母亲带好” 戴雄是来找张季英的,当下便放下暖炉,坐正了,连连点头道:“嗯好,敢问张伯父可在府中?” “哦,不巧得很,今日天没亮,宫里的内侍就来传旨让他进宫了,至今未归” 戴雄听了粗眉连跳,喝!奇闻呀,连闲得发了霉的兵部侍朗都进宫了?看来,这宫里还真是出了事了。 “那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这都晌午了”戴雄越来越好奇。 王氏摇摇头,说道:“没说,内侍来得挺急,你找他有事?” “没事没事,随便问问,既是如此,那我便回了,告辞”戴雄起身便要离开,也许去别的地方可以再打听下,京城里他的朋友可多了去了,上到王府,下至三教九流,手眼通天呀。 王氏也起了身,朝他压压手,说道:“不急不急,好不容易来一回,陪伯母聊聊,飞雄呀,这眼看着你和云儿的婚事就在近前,这婚后你有何打算没呀?是打算考个功名,还是找你爹给你谋个差事,这成家立业,既是成了家,立业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你有打算吗?” 戴雄从未想过这事,从小就是在蜜水里长大,在街面上浪荡惯了,还真不知道这吃喝用度是人挣出来的,立业作甚?我家不就是业。 “这事呀,不急,反正我家吃穿不愁,伯母放心,亏待不了您女儿”戴雄说得很轻松。 王氏很是不高兴,家大业大也经不起一个败家子的无度挥霍,女儿真是命苦哦。 她正想再教育一番,却见后面的门帘又掀了起来,还没看到人就听一个百灵鸟似的声音传了过来。 “雄哥儿,雄哥儿,真的是你吗?” 门帘后飞快的跑出一个轻盈的女子,一袭桃红丝裙,领口微开,露出那魅惑丛生的美人骨,一枚银质吊坠在项间流转,甚是好看,厚实的棉纱也阻挡不住那胸前的耸立,笑容灿烂的脸上画眉如柳,一对灵动鲜活的双眸十分勾人心弦,肤净如雪让那张桃红的小嘴格外鲜明,还真有些粉腻酥溶娇欲滴的味道,任谁见了都不禁要暗赞一声:好一个绝代佳人。 宋初女子的打扮还颇具唐风,理学还未兴起,衣着比较放得开,未出阁的女子也不是从不示人。 她正是戴雄即将过门的娘子张彩云,二八年华,是张家的独苗。 张彩云一见他真的来了,当下便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拉住戴雄的胳膊轻轻的摇晃着,咯咯笑着道:“真的是你呀,雄哥儿,你来找我玩了?” 王氏在一旁忙侧过脸,不悦道:“彩云,你怎么出来,你们完婚在即,在这之前不宜相见,快回房去” 张彩云不以为然,皓齿微笑,“母亲大人,女儿从小便和雄哥儿相识,又不是没见过面” 王氏道:“那是以前小时候,现在你们定了亲,完婚之前见了面不吉利,这是规矩” 也不是每一个官宦之家的女儿都是大家闺秀,也有那俏皮可爱总是童心未泯的,张彩云便是这般女子,她没理会母亲大人的话,相反还一个劲的拉着戴雄的胳膊就往后屋走,“走,雄哥儿,带你去看样东西” 戴雄就坡下驴,懒得面对这王氏,挤眉弄眼的跟着张彩云走开了。 “彩云,你们去哪?” “去我房里?” “什么?你的闺房也是能随便带旁人进去的?” “哎呀,雄哥儿又不旁人” “你!”厅堂里留下王氏那无可奈何的呆在那。 第0084章决策 回到军中,寇准已上任,陆飞把几个兄弟和他都叫了过来,将和李继隆商定的计划说了出来,连寇准都听得一身冷汗。 寇准道:“你这也太冒险了,孤注一掷呀。” 陆飞倒不在乎,他没时间去慢慢熬军功,他也不在乎捧日军是不是能抬起头,他想的只是捧日军能让官家再度重视,让捧日军参于伐蜀之战,他要带着大军去将李思思从蜀王宫里接出来。 陆飞道:“所以我只考虑了开头,过程和结果你得帮我完善了,计划就是这样,怎么全身而退,你来想办法。” 寇准不满道:“你午后就要走了,这一时半会之间我怎么替你周全,太仓促了。” 陆飞一摆手,道:“那我不管,你现在是我的主簿兼参军,玩命的事我来,别的事你拿主意。” 众兄弟哈哈一笑,铁捶道:“寇主簿,俺大哥就是这脾气,先干了再说,你还是想想怎么帮我们退回来吧。” 寇准连连皱眉:“这活我干不了,你另请高明吧,兵法有云,将不可因怒而兴师,你这哪是怒,你这完全就是匹夫之勇。” 陆飞笑道:“现在想退出?迟了,告诉你,你的履历已经送上去了,军中对逃兵就一个下场,铁捶,告诉他。” 铁捶嘿嘿笑着,用手在自己的脖子前一划拉,挤眉弄眼道:“切脑袋!” 寇准连连摇头,将陆飞给拉到一旁道:“你做事怎么如此儿戏,我怎么觉得现在的你不是昨天那个你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一万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经过朔州去打武周城,疯子,辽国人都是聋子瞎子吗。” 陆飞拍拍他的肩膀道:“正因为谁都认为不可能,武周城就更没有防备了。” 寇准道:“那你打算怎么让这一万人绕过朔州。” 陆飞摇摇头:“不知道,这是你的事?” 寇准都快哭了:“你……” 陆飞嘿嘿一笑:“你不会以为我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吧,我要有那本事,我早提兵百万众,跃马过阴山了。” 寇准真是服了,这会连肠子都悔青了,他怎么当时脑子一热就信了这狗日的。 “为将者逢战必先料败……” 陆飞直撇嘴,一摆手道:“打住,以后,我做决策你出方略,那,现在我要去组织兵马,两个时辰后你要给我一份详细的行动计划,包括进军路线,退兵路线,后勤供给,还有最重要的,武周城的大概布防情况;还有辽军有可能的包围路线;还有万一我失败了,你得想好善后,当然,这个可放在最后考虑,就这样,我走了,记住哦,两个时辰我就要。” 寇准直眉瞪眼,气呼呼的道:“你杀了我得了。” 陆飞只愣了一下,突然喊道:“铁捶,将寇主簿推出去,斩了。” 寇准看着铁捶抡着刀正笑嘻嘻的走过来,忙一咂嘴道:“行,怕了你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 陆飞嘿嘿一笑,趴在他肩膀上小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想用十年时间成功,咱就得更努力些,我可不想像刘备那样等三十年。” 寇准现在还真分辨出去他的想法,到底是真想造反还是扯嘴炮,有这么儿戏的吗。 陆飞又拍拍他的肩膀道:“行了行了,别生气,下次,下次我做决定之前一先和你商量,呀,那天晚上我其实就说过,我想以攻打辽国为借口多逗留些日子,你当时不也赞同吗。” 寇准道:“我哪知道你会这么做。” 陆飞一愣:“那你以为我会哪样?” “我以为你只是到边境去杀些边民,好杀良冒功呀。” 陆飞哭笑不得:“你早不说,这多简单,现在,迟了。” ** 沿着院内一侧的厢房径直走便是后院,那里有幢二层小楼,那便是张彩云的房间。 戴雄一进去,屋内的摆设还和他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只不过他都忘记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了,屋内清香扑鼻,雅致而清幽,一架古色古香的架子床上雕琢出一幅幅鸟语花香的画面,透明的丝质帷帐上桃花点点,床上锦被整齐的码放着,不知道为什么,戴雄一看到这床,马上就有一种莫明的兴奋。 房间南墙那紧闭的窗前支着一个绣架,架子上空空如野,应该是许久没有做过活了,倒是边上的书桌上琳琅满目,笔墨纸砚应有尽有,桌面上平整的码放着一块布帛。 张彩云拉着他来到桌前,很是神秘的看着他笑了起来。 “你要给我看什么?”戴雄被这屋里的一切熏得是七晕八醉,尤其彩云这女大十八变的模样,咋早没发现这丫头还是个绝色,这会他已是想入非非,早把那什么宫里出了什么乱子的事给扔到九宵云外去了,手也不安份的顺着她的腰一路摸索,没啥感觉,棉衣实在是太碍事了。 张彩云却是将他不老实的手给扯住了,俏脸假意一沉,说道:“别乱摸,咱俩还没成亲呢,来,看这个”说着她便揭开了盖在桌面上的布帛,原来下面是幅画,有山有水,有人有兽,很是写实。 戴雄哪有这心情,他将身体贴在她的后背,看着她那洁白的项颈处,心情格外舒畅,忍不住说了声,“嗯,好看” 张彩云以为他说的是画,也道:“那是,也不看是谁画的” “啧啧,香,真香!”戴雄紧贴在她身后,双手环其腰,眼睛微眯,整个面部都埋在其耳际,深深的吸着气,那表情贪婪至极。 “香?怎么会香呢”张彩云柳眉微蹙,等一回头,二人脸颊相蹭,她马上明白过来了,粉脸顿红,娇羞道:“哎呀,人家叫你看画,又没叫你看我” 戴雄那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脸皮比城墙还厚,不待细说,双手已经从她的腹部移到了胸前,嗯,还是这地方有手感。 戴雄坏笑道:“画哪有人好看” 张彩云连连扭动着腰肢,可她越是扭动就越能勾得戴雄兴致勃勃,不觉间身下已是帐篷高顶,他本就无所顾忌,这会已经饥渴难耐,一把将她给板过了身子,顺势就给压在了书桌上,嘴唇更是索取不断。 “别,等成亲不行吗?”张彩云促不及防,已是心如小鹿,待定定心神,这才赶忙用力的托起他的双颊,“给人看见不好” “那还不是早晚的事”一双有力的大手已经在那恣意妄为,张彩云本就是穿了件开领的衣衫,他只是轻轻拉住两边的衣领顺手那么一扯,便当即咽了一口口水,随即便将脸埋了进去,幽香直顶五腔六腹,顿觉这心肝脾肺肾哪哪都通泰。 “啊!”张彩云一整颤栗,刚想叫出声,却连忙用手捂住嘴,并用力的想将他给推开,“雄哥儿,快停下,我是让你来看画的” 天地良心,这时候喊停那不是谋杀吗。 “不急,忙完再看”戴雄早已是善解人衣的个中高手,要不是现在是冬日,说不定这彩云早已光洁溜溜了。 吸嗦的声音在屋内回荡,任是张彩云百般不从,没过一会已是全身酥软,身体如蚁噬一般难受,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的手正紧紧的抱着飞哥儿的后脑,也不知是想推开还是想拉得更近,眼神也迷离起来,嘴唇微张,呼吸急促,面胜桃花,那被她压在身下的画早已褶皱不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感觉有一个手正在粗暴的想将她的腰带扯开时,她才猛然清醒过来,任是未出阁的女子也知道,有些地方是不能示人的,有些事更是不能做的,虽然她此刻也很想。 “不,不,雄哥儿,快住手”彩云拉住了他那无礼的手,压低了声音。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云儿,该请雄哥儿下楼用膳了”屋外传来王氏的声音,王氏知道这小子名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可别做什么出格的事。 一场好事就此匆匆收场,二人快速收拾一番这才打开了门,当二人仍是穿戴整齐的出现在王氏面前时,她这才松了口气。 “母亲大人,您先陪飞哥儿下楼,女儿沐浴完了再吃”张彩云脸色绯红,她总感觉裙内黏黏的,很是难受。 既是如此,戴雄也就留了下来,边吃边等,兴许张岳父回来了呢。 等一家人陪戴雄用过午饭,张季英也不见回府,戴雄便告辞,张彩云一直送到大门外,含情默默、依依不舍。 ** 出了张府,戴雄照原路而返,走到天波桥边时,没想到那对母女仍站在刚才那地方,一动不动,只是在不停的打着颤,天是真冷,那小姑娘则完全缩在斗篷里面。 戴雄没想到在张家一呆就是几个时辰,都忘记了这还有两个人,这会他走到二人近前,母女二人忙艰难的折了折腰,看样子是身体都冻得僵直了。 “大,大官人” 戴雄吃惊道,“你们俩不会一直就这么站着吧?” “大官人让我们在这等您,我们不敢动” “傻不傻,不知道找个背风的地方等呀,走,饿了吧” 那妇人僵硬的脸终于是笑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她刚想迈开步,却不料双腿已不听使唤,晃了晃险些要栽倒。 戴雄忙伸出一根手指头,抵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咋的,还要我背你们哪?” 妇人忙道:“不敢不敢,我们自己能走” 戴雄一皱眉,转头对家仆道:“你,去给雇顶轿子,这叫什么事,我这还买了一奶奶,哦不,俩奶奶” 小轿咯吱咯吱走在热闹繁华的街道上,轿子里有暖盆,母女俩渐渐暖和起来,而此时的那娘却是热泪盈眶,逃难一年多了,一路上东躲西藏,吃树叶喝溪水,饥一顿饱一回,也不知道怎么就熬到了今天,本来以为进了京城之后就好了,听说京城里都是有钱人,也许她能在哪个有钱人家里找到个缝补浆洗的事,哪怕是做个仆人,只要能养活女儿便对得起她死去的爹了,没承想,这刚一入京城便遇上个几年不遇的宵禁,昨天晚上满大街的兵丁,见到游散的人不论是恶是善一律痛打一顿之后就不知道被带到哪去了。 昨晚二人在城墙边的一个地洞里捱过了寒冷的一夜,天亮后城门一开,她便领着女儿进了城,左右一打听却才发现,找个事做太难了,城里到处都是和她一样的逃难的人,很多人别说要工钱,给口饭吃就跟着别人走了,就这样她都没抢到饭碗,要活命的人太多了,她这瘦弱的身体还带着一个托油瓶的女儿,别说给人做工,连给人做妾都没人愿意要,最后却被飘香院陈妈妈一眼相中,再后来又遇到了这位大官人,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母女俩紧紧相依,母亲轻轻的拍打着女儿的后背,轻声道:“巧呀,记得娘的话,一会到了大官人家,别乱说话,看着活要抢着做,呀,人家打几下骂几句要忍着,你还小,得活下去,听着没” 十一二岁的小巧儿瘦弱得如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唯有那脏兮兮的脸蛋上的那对天真的眸子不知世故的闪动着,“娘,巧儿饿” “忍忍,娘也饿,再忍忍” 这时,只见有些昏暗的轿子里亮光一闪,轿帘被掀开了,一个家丁跟着轿子边走边扔进来几个热腾腾的炊饼,还不忘扔下一句话:“他娘的,爷还得伺候你们这俩叫花子,你们俩真是撞大运了,那,吃吧,我们衙内赏的,小心别噎死了” 此时的戴雄没有和他们一起,宫里的事没有打听清,他便一个人又在街上转了圈,谁叫人朋友多,连开封府的官员他都问过了,结果,意外呀,原来今天一早,但凡是京城里的四品以上的文武全都被叫进宫里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一番无果之后,便也只能转回家,等回到家时,天色已黑,刚到府门口便被早上那扫地的老仆人给拉住了。 “怎么了,柳伯?”戴雄被柳伯拉到门房里。 柳伯一脸焦急,“哎呀少爷,这是怎么回事呀,那两叫花子哪来的?” 戴雄不以为然道:“哦,路上捡的,听说是北边逃难来的,你给她们安排点事做,怪可怜的,好歹活两条命” “少爷呀,这开封城里像这种人每天冻死饿死的不知道有多少,听说北边那边正闹瘟疫呢,这你也敢往家里领,我可告诉你,夫人可正生气呢,说要送走,给两钱打发掉算了” 戴雄一想也是,便点点头,但很快又摇头,说道:“不,我都答应她们,养活她们,做人得讲信用不是,再说了,咱府上又不差这两张嘴” 柳伯也不好反驳,便道:“那夫人那里?” “你去说服她,我累了,睡了” “啊!又……又是我” 第0085章戴府 捧日军全军突然接令,全军暂缓归程,依旧原地驻防,全军马匹精烽集结于西城外校场,陆飞一时将威赫赫,手持西征关防,亲兵高举大纛旗跟在他身上,这份威风着实让这些比他高很多级的将领刮目相看。 集结全体将领,李继隆没有出现,一切全由陆飞作主,很快,依次在全军中挑选出五千名身强体壮的禁军,陆飞也不用一个个认挑,将令一下自有各营的将领将名册报上来,所有应选之人全都到城西校场集合,原来一直没派上用场的马军这次全在应征之列,一时之间,西城校场人满为患,好在是地冻天寒,要不非弄得尘土飞扬不可。 陆飞不熟悉各级武将,所以原来的将领他一个也没有用,将一万刚刚组建的马军分别编成五支队伍,他自己统四千,曹克明、张江、罗成、铁捶各统一千五百,这次战斗将领的作用不多,要的只是能完全听从陆飞的号令便可,以前的将领陆飞肯定调不动,也没人拿他当个凳,还不如用自己兄弟来的好。 五支队伍暂时分成五组,在校场上稍作熟悉,并由李继隆亲自下达这次行动的目标:操练。 陆飞将寇准叫来,指着这人喊马嘶的校场,显得意气风发,俨然有几分得意道:“先生观我这马阵壮观否?” 寇准不屑的摇遥头:“不过是一万待宰之人矣,捧日军就这点家底,别毁在你手里。” 陆飞一听就不高兴,说道:“人李继隆都不担心,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寇准凑到他近前,小声道:“李继隆位极人臣,这捧日军本来就不是他的,打赢了他有功,输了要砍头又轮不到他,倒是你,主公,要想成事,这捧日军可是你能起家的底子。” 陆飞一愣,道:“主公?嘿嘿,还是你了解我,我还真把捧日军当成自家兄弟了。” 寇准道:“那你还犯险。” 陆飞咂嘴道:“我没有李继隆的身份,没有宋天子的赏识,我有的,就是这一腔敢拼打杀的勇气,我得在很短的时间内在捧日军立威。” 寇准早知他心,只有还有些担心道:“你就不怕遭天子记恨,成为下一个戴恩?” 陆飞嘿嘿一笑:“这你就多心了,就算我取李继隆而代之,宋天子也不会因为我军功过高而杀我,因为我在朝野没有任何人脉,就是一独来独往的武夫,在宋天子的心里,我只不过是一个控空心思想往上爬的武夫而已,更何况,不还有你那‘孙膑离魏’之策在为我善后嘛,哈哈。” 寇准点点头,面带微笑:“但愿一切如你所愿,主公。” 陆飞也点头道:“好,就让辽国人尝尝我陆飞的铁骑,先生,我让你给我定的进退之策呢,说来我听,天黑前我就要出发了。” 寇准笑了笑,故弄玄虚,慢腾腾从怀里摸出一个黄油皮纸袋,刚拿出来,陆飞就一把夺过去了,正要拆开。 “慢!”寇准忙按住他,微笑道:“公主可信我?” 陆飞愣了一下,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绝对信任你。” 寇准笑道:“那就别看,等兵临武周城下时再打开,保你一举而下。” 陆飞有些诧异,道:“还要到城下才拆,可我怎么绕过朔州城呀,那里可是有三万辽军骑兵,要被他们发现了,我都看不到武周的城墙。” 寇准微笑着小声道:“无防,我刚刚已经派人乔装打扮去往朔州城,说宋军三日内便要大举进攻朔州,让他们做好准备。” 陆飞眼都大了:“操,你想害死我呀,给敌人通风报信?” 寇准摆摆手压着声音道:“非也非也,雁门关守将杨延昭三天后要亲率大军巡边,以守辽军南下。” 陆飞更是诧异,不解道:“这你怎么知道的?” 寇准自信满满道:“因为同时我也往雁门关派去了细作,说辽军不日南下,要攻取雁门关要塞,杨延昭兵少将寡,必不会坐等辽军兵临城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面自统大军在边境炫耀武力,一面派人求证这个消息,在消息没有证时之前他不会向朝廷奏报。” 陆飞恍然:“如此一来朔州的兵力必然把注意力全都投到了杨延昭身上,可万一他们要打起来,据我所知,杨将军麾下之有八千众,咱们这么做不是害了他吗?” 寇准连连摆手:“非也非也,为将者应知天时地理,此时北国正值初春,冰雪刚刚消融,辽军全赖马战,可此时的辽军马匹已是一年中最瘦弱之时,打三皇五帝开始,北人从来都不会在这时南侵,你就放心吧,打不起来。” 陆飞一竖大拇指:“先生见微知巨,好,我信你,到城下再看,先生,就此别过,看我建滔天大功。” 天黑时分,一万战马怒扬四蹄,兵分五路,没有任何军令直往北国而去,转天一早,大军已出晋州境内。 *** 为人不知愁滋味,拥被一觉到天明,睁眼不觉已是日上三竿。 戴雄从温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摇头晃脑走到了窗户边,伸手一推,屋内顿时明净透亮,一阵寒风来袭,只披了件单衣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是一个无聊的开始。 早早在屋外守候的一名女仆早已习惯,听得是少爷醒了,忙推开门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奴婢三娘伺候少爷起身!” 戴雄也听话,当即便四仰八叉的半躺半靠在椅子上,张着嘴。 三娘手脚麻利,在戴府也有些年头了,伺候戴衙内起床是她的日常工作之一。 一段象牙制骨锥,一头缠上粗糙的麻布,再蘸满捻碎的细盐,在她手里竟被使得出神入化,几下工夫便为少爷做完了口腔的清洁,继而再送上一杯温好的淡酒漱口,这张嘴,唇红齿白,这牙口,吃嘛嘛香。 净脸、梳头、盘发,一切在三娘的手里都那么有条不紊,片刻的工夫戴雄已是焕然一新,当然在这过程中,他还不忘记在三娘的周身上下摸索一阵,并评价一番:三娘,你这***是越发的大了,少爷我这一手都攥不过来了。 三娘也习以为常,每每都是一笑了之。 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当然了,对于戴雄来说天天都是好日子,任何烦恼忧愁绝不过夜,这不,昨天的事他今天就提不起兴致了,这也算是一份豁达,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呀。 出得房间,戴雄来到了院中,戴府是武将门庭,家中自是少不得摆上一些刀枪棍棒之物,戴雄也算是自小就随父亲学艺,只不过他爹这些年随官家南征北战,少在家中,疏于督促,戴雄又心不在此,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无甚长进,身手平平,好在是府上还有个柳伯在一旁指点,以他现在的身手,对付两三个小蟊贼还是够用的。 除了习武,家中还常年请了一位西席,教些圣贤之言,至于学得怎么样,恐怕就只有戴雄自己知道了。 反正昨天京城里的反常举动,已让许多他的同伴都缩在了家里,街上兵马常出没,出门也无甚乐子可寻,干脆今日就不出门了。 在兵器架上挑了个最轻的,一根齐眉棒,当下就虎虎生风的耍了起来,倒也有模有样,把个在一旁站立服侍的三娘这外行人看得心中敬仰不已。 一通下来,他已是颊有微汗,三娘忙上前用手绢给他擦汗,并喔着樱桃小嘴赞叹道:“少爷好生了得,这一棒子下去怕是连大虫(老虎)也吃不消了” 戴雄拿起她手中托盘里的茶水喝着,自信满满的道:“切,这有甚稀奇,少爷我另一根棒子才威风呢,晚上还要不要再试试” 三娘当即便明白过来,脸红耳赤,嗔羞道:“少爷你真坏,莫要再说了” 戴雄哈哈一笑,随口道:“对了,听说你老母前日下葬了” 听到这,三娘眼圈一红,失落道:“是的,这还得多亏了少爷赏了些钱物,让奴婢那可怜的老母也算走得风光,邻里都夸奴婢有孝心” 戴雄嗯了声也不在意,一个府里丫头家有人过世也犯不着多心,当下便又让三娘取来弓箭,看他这挽弓搭箭的架式,倒有几分战阵上的手弓手的模样。 随着弓弦一点点紧绷,前方箭跺只在十五步开外,就在这时,他猛然将满弓一转,对准了正看得发呆的三娘。 “啊!”一声惊叫,三娘吓得花容失色,赶忙躲到了兵器架后。 戴雄见此一景倒是连声发笑,还道:“好玩,好玩,少爷我就喜欢看女人惊慌失措的样子,别怕,别怕,哥哥疼你哟,哈哈,看本少爷百步穿杨,走着” 一转身,箭支‘嗖’的一下离了弦,不过,他的目标却不是箭跺,而是身后院子边上那片小竹林,就在他松手的那一刻,他猛然间看到箭头所指之处竟然出现了人影,坏了,玩大发了,要出人命了,可已经来不急了。 说是迟那是快,只见前方那人一伸手,竟然将箭给接住了,毫发无伤,却把与他同来的几个女人给吓得惊叫了起来。 柳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走了过来,将箭递还给戴雄,说道:“少爷,你这也太胡闹了,得亏是老奴,要不非出事不可,给,今日这力道倒是有所见长,就是没准头,还得多练,要不将军回来又得罚你” 对于柳伯的话,戴雄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的目光完全停留在随柳伯前来的那两个女人身上。 “哎呀呀,上品哪,柳伯,这,这谁呀这是?”戴雄也算是风月场上的老手,眼前两名女子倒是格外赏心悦目,尤其是年纪稍大那位,一双美目春含水,半点朱唇娇欲滴呀,啧啧,看那胸,葛衣麻布也挡不住的波涛涌涌,那脸蛋,不施脂粉已是挑红艳艳,再看那身段,还有那一双因紧张而纠缠不休的玉手,够味道,飘香院里的红牌也不过如此,却比那些女人少了一些妖媚,多了几分矜持,够看,更耐看。 柳伯忙道:“少爷,您不记得了,这不是昨天你从街上买来的那两人吗,这不,洗了洗换身衣服,正要带去给夫人看看” 戴雄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变活人哪,要说这术业还真是有专攻,那陈妈妈眼够毒的,就昨天那从粪坑里刨出来的模样都给她挑出来了,难怪飘香院的生意如此红火。 “见过大官人,谢大官人活命之恩”那美妇不敢正视,低着头,一双美目更是温转如水,玲珑剔透,羞羞答答。 戴雄背着弓,贪婪的围着她打着转,“你叫个甚?” “奴家夫家姓黄,娘家姓王,小门小户,也没个正经名,村里人都叫我花姑,这,这是小女,快,巧儿,给大官人磕头”花姑又一次按着巧儿的头。 那小巧儿眉清目秀,一脸的稚气未脱,年岁不大,却也遗传了她娘的美貌,细细看母女俩也还真有几分相似,但此时的巧儿却怔怔的看着戴雄,小嘴厥着,不但没有跪下,还道:“巧儿不跪,他昨天差点让巧儿没了娘,巧儿已经没了爹,不能没有娘” 王氏吓得忙伸手去捂她的嘴,一脸惶恐的对戴雄道:“大官人莫怪,孩子不懂事,您大人不计小人,容奴婢慢慢教她” 戴雄哼哼一笑,伸手托起巧儿那纤瘦的下巴,“喝,倒是有些性格,不错,几岁了?” “回大官人,过了年她就十二了”王氏生怕女儿又顶撞了,忙抢答着。 戴雄点点头,“嗯,好好养身子,你们俩把心放肚子里,进了戴府就算苦日子是熬到头了,来来,你看看,这细皮嫩肉怎么能穿这么粗糙的衣服,三娘,去,带她们换身衣裳再去见夫人” 三娘是戴雄的贴身丫鬟,这会一听嘴都厥了起来,满是醋意地嘟囔道:“再打扮不也是个买来的奴婢” 戴雄瞪了三娘一眼,道:“哪那么多废话,柳伯,告诉夫人,把她安排到我房里做事吧” 第0086章夜色 一路之上,寒风凛冽,陆飞所领的千军万马踏泥冰而行,沿途经过一些军堡,有人问起何处来的兵,陆飞只作答:禁军操演。 这一万马军涌涌而动,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好像上头很严肃,来了一位新近在军中很红的人物为将,陆飞,对这个名字全军上下既熟悉又感到陌生,大军从汴梁出发时还默默无闻,转眼几个月过去就连当今官家都下旨褒奖升官了,此举也着实大大激发了将士们的积极性,只要有军功,名字早晚会传到官家耳朵里。 陆飞此行没有正式行的行军令,打的只是一个突然袭击,在他刚从晋州出发时,李继隆也很配合的将这半年多来辽军南下滋扰的桩桩事汇总报了上去,一句话:辽军屡屡滋扰,已致边民千余百姓丧生,牲畜被掠逾万,边民不堪其扰,末将李继隆已命部将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陆飞领军前往边地作武装巡边,以遏止辽军气焰,六七日便归建,余部已遵旨班师归京。 这一纸奏疏已然将陆飞推上了险地,若是挑起边衅,那就是陆飞不听号令,擅自行动,李继隆顶多一约束不力。 就在陆飞他们北上之时的几个时辰后,李继隆下令全军班师,只留了左厢第一军的余部在晋州等侯。 北国风光,万里雪疆,陆飞领着一万马军,沿黄上北上,从坍塌的长城豁口处进入了辽国朔州境内,辽军在这里没有什么防备,这也多亏了寇准的声东击西之计,寇准派出的探子一到朔州城就大肆散步谣言,说宋军不日将以雁门关为跳板北伐,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朔州的辽军兵备道都不得不重视,派人一打听,果然,雁门关如临大敌,关上更是多添置了几倍的守军,因为驻守在雁门关的宋军守将杨延昭也听到了谣言,说是辽军不日大举南侵,也当然不能不重视,当即四处派出探子,并点齐兵马,要出城巡视。 这种谣言其实瞒不了多久,用不了三五天双方都会知道这是有人在故意散播,但陆飞只要这三五天就足够,朔州的辽军目光只要被雁门吸引过去,他就可以快速通过。 也不是说辽军在朔州的防备空虚,只是自从辽国建国之后,已经快百年了都不曾有中原王朝的军队到过朔州的记录,打不过只是小因素,最大的原因就是朔州的地理位置,这里处在农业文明和草原文明的交汇处,过了朔州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汉人王朝要这种不能种出庄稼的地没什么用,也不感兴趣。 种种原因,陆飞几乎是没有作任何隐藏就从容的通过了朔州,他也用不着隐藏,黑压压连天接地一万马军,又是身处树木稀少的草原边缘,想藏也藏不住,还不如大摇大摆的冲过去,所幸,辽军的注意力此时全放在了从雁门关出来的杨延昭一部上。 过了朔州更是一马平川,只一个白天,陆飞等万军就已急行了两百多里,突然出现在武周城外那一处处光秃秃的山坡下,周围的草地上还残留着一堆堆没有完全融化的冰雪,漫山遍野荒草幽幽,风一来,卷起枯草漫天飞舞。 大军很快集结,陆飞只是大概清点了一番人数,少了百十多个人,估计是行军途中没跟上,这并不重要,陆飞当即下令让所有人暂作休息,人马皆饱食,同时也派出几名探子乔装打扮一通混进了武周城。 伏在冰冻成铁的山坡上,陆飞和几名兄弟盯着几里外那朦胧的武周城郭,看不真切,但从那城楼上的旌旗来看,辽军没有如临大敌和防备,城下还有三五成群的牧民和商队进进出出。 铁捶嚼着枯草问:“大哥,咱干嘛停下,瞅这样子,咱能打他个措手不及呀。” 陆飞点点头,道:“话虽如此,但到底是攻打坚城,这周围的辽军可是咱的十几倍,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全吃掉了。” 曹克明揉揉通红的鼻子道:“大哥的消息够严的,连咱兄弟到现在才知道咱要做什么,其实我一路上就在猜,只是没想到大哥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可是大哥,朝廷下旨伐辽了?没听说过呀。” 陆飞嘿嘿一笑道:“朝廷不让咱打咱就不打了,你们几个能不能升官发财就看这一仗了,放心,打败了官家自会砍我的头,与你们无关。” 铁捶咧嘴一笑,竖起大拇指道:“大哥仗义,这也算孤军作战了,大哥,这一起冲进了城,咱是不是撒丫子抢了痛快,俺可听说了,这武周城里可是辽军的大本营,钱粮堆积如山哪,咱这次发了。” 古之战争,与君主来说驱人之国最重要,与上将来说,胜利最重要,与全军将士来说,能在战争当中抢多少粮钱是他们唯一的动力,尤其是攻城战,几乎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破城之后乱兵可以肆无忌惮的疯抢屠杀之日。这最能提升全军的士气,升官的机会毕竟太渺茫。 陆飞见探子一时半会之间不能返回,作战命令也无法现在就下达,但军令或者说战前动员令现在到是可以说说,只是不能太张扬,这里是辽国境内,陆飞将哨兵在大军四周一里开外潜伏下来,他则将五兄弟都聚在了身边,作了一次简短的战前令。 陆飞道:“这次行动,风险很大,战斗一旦打响,不出半日远在云州的辽军铁骑就会过来增援,所以,一会打进了城,任何人不准私自抢掠,这武周城虽是辽地,可城中百姓多为汉人,少杀无辜,只准按计划行事,令行禁止,我若下了退兵令,所有人必须给我退出城,别为了一点钱财把命留在这他乡土地上,想必大家都知道武周城是什么地方,前是云州,后是朔州,左边是阴山,辽军若是前后一堵,咱这万把人都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铁捶嘟囔道:“那咱冒这么大的风险,图个甚?” 陆飞道:“图个晋升之机,别老想着发战场财,眼光要放远一点,只要这一仗打出咱们捧日军的威风,那还怕以后没仗打嘛,我要让远在汴梁的官家一想到打仗就想到咱们捧日军,咱是禁军的一面旗帜,硬仗非我们莫属。” 边上的罗成一听,一脸茫然道:“好到是好,可真要这样下去,咱哥几个过几年还剩几个。” 陆飞哼了一声不悦道:“瞅把你吓的,咱是当兵的,想要前程就只能拿命去拼,要是怕死,趁早回家抱媳妇,以后别说是老子的兄弟。” 罗成忙尴尬笑道:“大哥别急呀,我这不随口一说么,咱这命值几个钱。” 陆飞白了他一眼,继续道:“都明白了吧,闻鼓而进,鸣金速退,来如风去也如风,武周城咱不是要打下来,这地我们要了没什么用,那城里囤积的数十万石粮草才是目标,一会等探子回来,我会给你们下作战令,现在你们分头去各自的军中传令,就一句话‘不准恋战,服从命令,违者斩’。” 众兄弟各自了然,分别退走,几个时辰后,探子终于回来了,将城里的情况大概简要说了一通,果然不出所料,武周城一派祥和,完全没有作任何的防备,连城门的守兵都没多少,城墙上也少见辽军守卫,这也不惊讶,内城,又不是在战时,哪会有严密的防范,谁又能想到宋军会出现在这。 只是时间仓促,探子没能一一将城里的布军探明,好像也不太可能探明,据早有的探报,这武周是座小城,西临黄河,三面立城,成一个月牙形,周长不过八里,驻军不足万人,此时不在战时,肯定是散布在城里休整。 红日西沉,夜色是在旷野上最好的进攻掩护,陆飞取出临行前寇准那份锦囊妙计,却是只有短短四个字,和一份武周城的简易地图,看得出来这是寇准手画的,地图很容易看得清,就是一份武周城内外结构图,标明了辽军的屯粮和兵营大概位置,按图上箭先标示,大军先突袭城南最繁华处,也就是辽国贵族的聚居地,北城,攻其所必救之处,但这只是佯攻,用来牵制城内守军,禁军主力则快速推进,直取东城的屯粮处,一部战斗一部专嗣放火,速战速决,最好能在天亮前结束战斗。 陆飞不得不佩服寇准的运筹帷幄,感情这小子对武周城的布局早就了如指掌,怪不得人自称云游天下,想必这天下所有的山川地理以及城池构建都在他那脑袋瓜子里装着呢。 打下武周,陆飞不是很担心,唯一的难处就是如何退走,看寇准在地图背面留下的四个字‘壮士断腕’,陆飞心里隐隐有些不忍,其实他也是这么考虑的,只是真做起来真的太难了,他不是戴恩,戴恩可以为了一场胜利不惜用两万条人命去换,他没有这个抉择,但既然寇准都这么说了,想必连他也都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全身而退了。 弃车保帅,目标达成之后,陆飞就要悄悄退走,留下一部分完全不知情的人在那与辽军死磕,好像这一幕陆飞似曾相识,有部电影叫集结号,说的就是小分队为掩护大部队撤离而全部壮烈的故事,虽是惨烈却又是那么不得已。 看完寇准的部署,陆飞在心底艰难的做出了决定,将信件收了衣底,遂作出了进军的部署。 以三十人为先锋,扮成普通百姓,化整为零,先行潜伏进城,伺机而动,攻取南门,得手之后,举火为号,打开城门,引大军入城。 很快,三十名敢死队已挑选出来,脱下军装,将一路上遇到并看押起来的百姓的衣服换了下来,扮作贩夫走卒,三三两两朝南门而去,没有懈怠任何武器,这里是辽国,里面有不少从四面八方敢来的商队或牧民,这些人都随身配有武器,在街市上用来捕猎的刀箭也随处可售,进去再见机行事。 敢死队走后,陆飞召集了各级将领,在残存的雪地上简单勾勒出战场示意图,三军再次分组,待城门火起之后,以铁捶为将,统人马两千,直取北城契丹贵族区,那里也是辽军的军营重地,没有命令不准撤出战斗;待北城打起来后,由曹克明统五千人马直取东城粮仓,攻敌为次,放火为上,任务完成后快速从南城退出,不准恋战;陆飞则和罗成、张江共统三千人在南城驻守,给进城的禁军守住退路。 同时也向云州和朔州方向都派出了大量的探子,随时监视辽军的援军动作。 命令下达后,众兄弟显得既紧张又兴奋,在辽国腹地玩这大动作还真的是够刺激,有种刀尖上跳舞的感觉。 陆飞让众随从都退下,只留五兄弟在身边,他的表情很沉重,牛皮靴踩踏着雪地上的地图脉络,而后又抬头看了看那灰蒙蒙的天空,天很快就要黑了。 众兄弟不知陆飞为何显得这般压抑,曹克明试探小声问着:“大哥可是有什么话没说完?” 陆飞看了众人一眼,招招手让大家都围聚过来,轻声道:“我们这是一支深入辽境二百多里的孤军,没有任何的后援,想必你们都知道,烧掉武周粮仓容易,难得只是怎么退回去。” 曹克明也是带个兵的人,一听便明白了,小声道:“大哥于我恩重如山,断后之事,我义不容辞。” 陆飞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不管是谁留下断后,都会陷入辽军的重重包围,不可能有人能生还,大战一起,辽军数万铁骑几个时辰就能到,往哪跑。 陆飞道:“你的带兵经验比我丰富,攻取粮仓非你莫属,断后之事……” 铁捶一晃肩膀道:“俺来,事情总得有人做,俺贱命一条,若不幸战死了还请几位兄弟帮俺照看一下家小。” 罗成在边上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嘿嘿笑道:“你这厮能舍得下你那婆娘?还是我来吧,铁捶兄弟连个种都没留下。” 张江胆子小,但也是战火中锻造过多年的汉子,这种时候他不会认怂,正要开口,陆飞却摆手道:“都别争了,咱兄弟义结金兰,一起来就要一起回,断后我不会让你们去,不是我徇私,谁都不应该死在这,可这是打仗,铁捶,你那所领的三千人必须像钉子一样钉在北城,不准后退,天亮后再见机撤出城,能跑出几个算几个吧,你,若见东城粮仓处火见冲天,你悄悄退走,到南城与我会合。” 铁捶当下就明白了,瞪着眼看看众人压着声音道:“那不是把他们全卖了?” 陆飞无奈道:“事有轻重,我没办法一一周全,一切听天由命吧,这两千人都是老兵,见势不妙他们会选择投降的。” 罗成也心有不忍,插口道:“可是……” “别可是了!”陆飞沉声道:“义不理财,慈不掌兵,日后我若有能力,一定会照顾好这些人的家眷,就这样,不准走漏风声,下去准备吧,铁捶,盯着南城,一旦兄弟们得手,你就要头一个冲进去,猛打猛杀,将所有辽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天已暗,夜空中闪着几颗昏暗不明的星星,干冷的风吹着所有人的脸颊,冷。 时间过得很慢,陆飞的眼睛一直就没有离开过几里地外那黑沉沉的城郭,突然,只听一阵微弱的嘈杂声随风而来,愈演愈烈,从兄弟都从地上直起了身。 陆飞一抽腰刀,喝道:“上马,准备进攻!” 千军万马在黑色下整装待发。 又过了一会,终于见到那南城的城头上大火冲天,连上面那混乱的人影都能看得见,也不知是哪方的人不时从城头滚落。 铁捶见状后,当即操起一对铁锏,在马上高叫道:“兄弟们,年年只有辽军欺负俺们,今天俺们要让这些契丹人血债血偿,跟老子杀进城去。” 大军铁蹄震地,在黑色中犹如一条黑色的巨龙在地面狂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大火升腾的南门席卷而去。 陆飞于高城处观战,只见铁捶的人马在城门口并没有遇到什么抵抗,顺着城门直接就冲了进去,他当即对曹克明道:“曹克明,直取东城粮仓。” “诺!” 第二波禁军再次扑了上去,陆飞随后跟进。 一进城,城里已是尸横一片,城门处也没有多少战斗,看样子辽军的守军还来不得赶过来增援,而那个莽汉铁捶已经顺着街道直扑北城了。 陆飞快速控制南门的防务,登上高高的城头而望,城中已是鸡飞狗跳,哭喊声连成一片。 第0087章报丧 激战一个多时辰后,陆飞这里基本没有什么战斗,辽军的守兵压根都没有反应过来,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见禁军已经冲进城了,还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一时之间,满街都能见到抱头鼠窜的辽军。 东城的大火已经照亮了半座城,曹克明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击退了的粮仓守兵,不过区区五百余人,干燥的空气,初春季节,大火一点就停不下来,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连粮仓周边的许多民房都烧成了白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火中丧生。 没过一会,就见铁捶领着十多个禁军跑回了南城,大家见面没说话,谁心里都不好受,生生将两千兄弟扔在武周城里,谁不心痛。 “来人!”陆飞叫来传令兵:“清理街道,为东城的兄弟们清出一条生路。” 看那东城方向的火势已经烧了一个时辰了,举头看看天,东方的启明星正冉冉升起,战斗已经进行三个时辰了,想必这滔天的火光早已传出去上百里了,不出意外,两三个时辰之内辽军铁骑必到。 少时,南城人喊马嘶,曹克明已经顺原路杀回,与陆飞合兵一处。 陆飞看看北城方向,艰难的挥挥手道:“撤!” 六千余禁军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城,将北城的两千名用来吸引辽军援兵的兄弟留下了。 这一战打得突然,禁军的损失不大,来得快,去的也急,等日上三竿之时,陆飞等人已寻着少有人迹的山坳处跑出去百余里,身后并没有追兵,但从各方的探子回报得知,辽军的三万骑兵天刚亮时就已经将武周城包围,想必那两千人已是凶多吉少。 但无论如何,烧了辽国近百万石军粮和马料,这个战绩是辉煌的,是莫大的荣耀,用两千兄弟的命换来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个帐谁都算得清,陆飞没办法保证所有禁军士兵的命,他现在真的明白戴恩在下达军令之前为什么会那么踌躇,真的是太艰难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同来到这北国蛮荒之地,却被兄弟们抛弃,只怕但凡活下来的都会对陆飞恨之入骨。 作为一个战场征伐的大将,能接受多少荣耀就得承受多少漫骂,什么事都不可能尽善尽美。 回来的路很顺利,一直赶到宋境时才听跟上来的探子来报说是辽军正在追赶,但此时已经迟了,越过长城,便是山地纵横的吕梁山脉,大军入了山,辽军的骑兵便无计可施。 果然,气势汹汹追赶来的辽军只追击到了长城边便不在前进了,没有任何的作战部署,辽军是不会仓促进入宋境作战的。 沿着吕梁山脉,取道黄河古道,陆飞这才放慢了脚步,统计战果。 这一战歼敌没有多少,也没人关心,重要的是辽军的军粮和马料全都化为了灰烬,同时更打破了宋军不敢北伐的流言,而且是一打就直接攻入了辽国腹地,就在西京的门口大闹一通,捧日军算是扬眉吐气了,大展国威呀。 回到晋州已是大战的四天之后,一入城才知捧日军已经走了,寇准也早已将一应事宜都准备好了,只等大军捷报一到。 大军入城时那场面真有万人空巷之感,凡是大军所走的街道无一不处处披红挂彩,欢闹的锣鼓声更是震耳欲聋,晋州城的百姓拥在行军两侧,看着凯旋而归的禁军将士,人人都是一脸敬仰,多少年了只听说辽人滋边常常来‘打谷草’,这回也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甚至在人群中有人喊着‘禁军威武’之类的话,把个陆飞乐得直坠云雾里。 这多亏了寇准组织的好,陆飞明白,寇准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稀释一下禁军没有圣旨擅自发动万人军事行动的违禁之举,民情涌涌,再加上货真价实的胜仗,皇帝怎么着也不可能在这时候朝陆飞下手。 这种声势浩大的欢迎场面不仅仅是在晋州一地,寇准还四处安排人手去散播,这种事用不着皇帝密探报入宫,不出五天汴梁就全城尽知了。 陆飞的名字如瘟疫一般迅速以晋州为圆心扩散开来,现在谁不知道禁军中有一名将领曾一度攻入过辽国腹地,大扬了大宋的国威。 大军暂时还在晋州修整,陆飞传下军令,凡是老百姓送来犒赏的物资全都收下,让将士们痛痛快快的过一日,明天开拔去追赶李继隆的大队人马。 傍晚之时,晋州绅商之流在城中包下几座酒楼,用来犒赏三军将士,陆飞照单全收,来者不拒,连一些想来攀关系走门路的人送来的礼品也全都收入囊中,做人就得这般潇洒。 酒宴上,晋州官员和地方巨富那是轮番来和陆飞套近乎,巴结一番,因为傻子也知道这样的大功劳后面一定会跟着天大的赏赐,平步青云那都算是慢的,当然了,如果这些人知道陆飞是无旨出兵,那看到陆飞定会如见瘟疫般远远避开了。 酒宴之后,众禁军将领那是酒意朦胧,步履蹒跚,一个个乐得都找不着北了,但好戏还没唱完,不少富户从城中青|楼里请来了许多如花娇娘,说是众位将军劳苦功高,要这些娘子们好好服侍一番,众将中有些人不敢受,却见陆飞离席之后左拥右抱的上轿离开,于是大家心安理得照单全收了。 这一晚那真是莺歌燕舞,灯红酒绿,刚刚在战场上流完血的将士们又在春|闺之中挥洒汗水,一个个无不惬意非常,很快,天一亮,禁军的名声一落千丈。 日上三竿之时,陆飞揉着太阳穴从睡梦中醒来,温热的被窝之中幽香阵阵,光洁的胸前一左一右搭着两边白嫩的玉臂,想起昨夜的疯狂,倒是意犹未尽,只是这房间有些陌生,昨晚半醉半醒之间随意找了处客栈就进来了,也不知道是哪。 邦邦邦! 房门响起了敲门声。 陆飞身边躺着的两名美娇娘在梦中听得一阵秀眉微蹙,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谁呀!”陆飞随口喊了声。 “大哥,是我,还有寇主簿也在。”是曹克明的声音。 陆飞嗯了一声,抬手将被子给掀开,露出里面那两条光洁溜溜的玉体,他伸手在两人的屁股各轻轻拍了一巴掌,说道:“起床了,穿好衣服哪来的回哪去。” 三人穿好衣服,待二女离开后,曹克明和寇准这才走了进来。 啊…… 陆飞拿起桌上昨晚的凉茶漱着口,推开窗,吐了出去,随口问道:“寇先生,都准备好了吗?” 寇准道:“正在集结,一个时辰之内就可以离开晋州了。” 陆飞点点头,接过曹克明递过来的冬衣,手脚麻利的穿着,说道:“嗯,给官家和李继隆的奏报写好了吗?” 寇准从袖口里掏出两份书折,道:“早已备妥,现在就发吗?” 陆飞道:“怎么写的,说我听听。” 寇准道:“因辽人屡犯边境,职部奉捧日军都指挥使李继隆令巡边三日,不料因塞外路线不明,以至迷失方向,误入辽国腹地武周城外,职陆飞不得已私动刀兵,请官家责罚。” 陆飞听了眉头直扬,哼哼笑道:“好,就这写,知我者寇先生也,就这么发吧。” 曹克明有些担心道:“这汴梁会信吗?” 寇准哈哈一笑,道:“你都不信,谁会信。” 曹克明瞪着眼,更加慌乱,急道:“那不是欺君罔上。” 陆飞皱眉一歪下巴道:“看把你吓得,天塌下来有李继隆顶着,有我顶着,要砍头还轮不着你们,再说了,老子打了胜仗,凭什么砍我。” 寇准忙微笑着拱手道:“恭喜陆将军旗开得胜,加官晋爵!” 三人走出客栈时,铁捶和罗成、张江还有一些第一军的兄弟都赶了过来,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走在大街上正往军营而去,路上的行人看得出这是昨天耀武扬威入城的禁军将领,只是行人之中再无昨日那般欢呼雀跃,相反还在那窃窃私语,不时还指指点点。 寇准打马来到陆飞身边,小声笑道:“将军,看着没,咱被人戳脊梁骨了。” 陆飞毫不在意,切了一声笑道:“骂声再激烈一些或许更好,呀,哈哈。” 二人齐声仰笑。 后面的众兄弟不解,都催马跟在边上。 罗成纳闷道:“大哥,咱好不容易拼死挣来些老百姓的口碑,一晚上就被你糟|蹋了,早上我刚起来,就听军中有兄弟在议论,说,你说贪财好|色,这图什么呀。” 陆飞转过头看看众兄弟,眉头一扬,笑道:“是吗,传得到挺快呀。” 铁捶在后边嘿嘿笑道:“嘿嘿,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陆飞哈哈大笑,并不回答。 众兄弟更是一头雾水,都把目光投向寇准。 寇准也是悠然一乐,道:“和你们说个故事吧,大唐开国时,唐高祖派秦王李世民去平定王世充之乱,战于洛阳,世充不敌,求救于窦建德,殊不知二人同时被李世民所获,献于长安,高祖一杀一赏,臭名昭著的王世充受赏,反而是深得民心的窦建德被处死,你们说唐高祖做的对还是错?” 众人面面相觑,相互对视一眼,突然发声大笑。 陆飞这时也转过头笑道:“此正所谓先生的‘孙膑之魏’之计,驾!” 众人纵马飞奔,扰民不止。 ** 汴梁,戴恩府邸。 一大早,在花姑身上折腾一宿的戴雄刚刚从梦中醒来,就听府里嘈杂一片,房门被柳伯拍得震天响。 戴恩骂骂咧咧的披衣打开门,却见柳伯一脸哭样,声音也哽咽起来,颤颤道:“少爷,宫里来人传旨,说是老爷在前线,在前线阵亡了……”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扶着戴恩的腿跪了下去。 “甚?”戴雄一脸茫然,从地上将老柳伯给扯了起来,急道:“你说甚?” 柳伯老泪纵横,哭泣道:“老爷阵亡了,在三川口,宫里的内侍就在前厅,夫人已经昏过去了,少爷,哎呀,将军哪!” 戴雄愣愣的站着,身体一阵晃荡,身上披着的衣服悄然滑落。 缩在被子里的花姑蜷缩着,动也不敢动,花容失色。 戴府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忙着迎圣旨,忙着给戴恩设灵堂,戴恩死后,官家特恩旨赐戴雄袭了个虚职,也算是天恩浩荡了,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戴恩其实早就在赵官家的算计之中了,就算他没有战死在前线,也得死在君前,这是他逃不脱的命运。 灵堂之是简单布置一番,听内侍说,西北一战,宋军大获全胜,戴部署的遗体正从前线运回,戴雄花天酒地,从不过问家里的事,如今所有的一切全都压在了他身上,猛然间他似变了一个人,独自一人跪在花园里,几个时辰都没有说一句话,后院中不时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知道,那是母亲大人在哭,是父亲的几个妾室在哭。 晚霞铺洒在花园中那冰冷的地面上,透骨的寒意直往戴雄的双腿里钻,他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他突然变得迷茫起来,以前家里任何事都是父亲在张罗,要钱要物他只要一伸手,成天在汴梁城里寻欢作乐,疯得昏天黑地,现在呢,天突然塌了,父亲阵亡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缓缓而来,耳边戴有白花的花姑和她女儿巧儿慢慢的走了过来,巧儿的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花姑来戴府已经十多天了,被安排在了戴恩的房里做事,在几天前的一个早上,她伺候戴雄起身,却被他一把给扯进被窝里,别看戴雄年不过二十,却有着和他爹一般的身体,花姑想不从都难,能在戴府里得到少爷的青睐可能会过上更好的日子,能让女儿活得开心一些,花姑从了。 “少爷!”小巧儿已经十二岁了,有些懂生离死别的事,小脸上挂着同情,将茶水举到了戴雄面前,小声道:“少爷,喝茶!” 戴恩目光有些呆滞,慢腾腾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巧儿,一言不发。 花姑比戴雄大了七八岁,又与他有过肌肤之亲,这会见他久跪于此,不禁从心里生出一丝不舍,怯生生道:“少爷,地上凉,起来吧,前院,前院几位夫人都在等你。” 戴雄哼了一声,苦笑道:“等我,等的不是我,等的是我如何分家产,我爹的尸首都还没到家,这些姨娘就都吵着要分家了,我真是见识到了。” 花姑不太明白深宅里的事,她已经是戴雄的人,一个女人若是交出了自己的身体,她的心就一定会跟着他走,此时此刻她最亲的人一个是女儿,一个就是少爷,虽然少爷可能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回事。 花姑喃喃道:“少爷别太伤心了,大夫人还在昏迷不醒,这家里的大小事还得你拿主意呀,柳伯问是不是派人去迎一下老爷的灵柩,说是已经到澶州了。” 戴雄一脸惨白,搭着花姑的手,吃力的站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前些天京城突然戒严,六部九卿都入了宫,说是前线出了事,难不成那时候宫里就知道爹在前线阵亡的事了?可为什么一直到今天才来报丧,军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戴雄撇开花姑的手就往前院冲,柳伯正在前院和一众家丁忙着布置灵堂,整座戴府一自白色凄凉。 “少爷,你去哪?”柳伯杵着拐杖喊着。 戴雄已经冲出了门,直奔天波门而去。 第0088章归来 来到天波门,脱了孝衣,直接就冲进了兵部侍郎张季恩的家,张家的几名家丁怎么也没拦住,按理说,家里有人过世,身穿重孝的孝子孝女是不能随便进入别人家的。 远远的,在张家前厅的张季英老远就看到了戴雄那风风火火的样子,忙急急抽身想跑到后堂去,哪知戴雄几个箭步就冲了进来。 “世伯!”戴雄大声喊道,“前线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爹是怎么死的?” 张季英见逃不掉,便只得泱泱不悦的转过了身,一脸无可奈何道:“唉,贤侄呀,世伯也是刚知道,大将难免阵前亡,贤侄要节哀呀,府里若有难处,世伯会周全一二的。” 戴雄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急急道:“不,我不相信,我爹是堂堂主帅,仗既然胜了,我爹怎么可能会死,不可能。” 张季英又是一阵叹惜,道:“贤侄莫要如此说,官家既然亲自传下了旨意,那就一定错不了,你爹确实是在前线阵亡了,你就别多想了,尽心料理好你爹的后事吧,戴家家大业大,只要贤侄多多用心,戴家的风光还会在。” 其实这话张季英都不信,金山银山哪里抵得过一个纨绔子弟的无度挥霍,张家和戴家订亲,那完全是冲着戴恩那如日中天的位置去的,和家财没什么关系,张家也不缺钱。 戴雄连连摇头:“怎么可能,前些天,六部九卿都入宫议的是何事?是不是关于西征前线的?” 张季英一听,眉头直皱,马上换上一番生冷的表情和面孔道:“朝廷之事不是你能打听的,行了,你回去吧,以后也别来了,来人,送戴少爷回去。” 几名家丁在门口一伸手,齐道:“戴少爷请回!” 却在这时,张彩云从后面掀帘跑了出来,一脸的忧虑。 “你出来做甚?”张季英瞪了女儿一眼。 张彩云和戴雄是西征前就订好的亲事,两家也是故交,二人更是自小相识。 “雄哥儿,你别难过了,等些天,彩云陪你一起去接公爹。”张彩云从来没见过戴雄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她眼里,戴雄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更喜欢到底惹事生非,却也不犯什么大错,成天一幅乐天派的人,他爹的死一定让他无所适从,她拉着戴雄的手,安慰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戴雄的脸。 “彩云,别胡闹,进去,什么公爹,别乱说话。”张季英怒道。 张彩云拉上戴雄的手,道:“爹,女儿是戴家未过门的媳妇,公爹故了,女儿应当过去看看。” 张季英气得连连摆头,拉着女儿的手就往里面拖,一边走还一边沉声道:“别瞎说,订亲又没成亲,你的婚事,爹另有安排。” 张彩云一把甩开爹的手,花容失色的脸呆滞着,怔怔道:“爹,你,你什么意思?” 张季英前些天接到过几位宰执大臣放出来的话,说是戴恩在前线图谋不轨,说是戴家在汴梁城作威作福,还包庇江湖杀手等等,反正听这意思就是要六部九卿提前作安排,只等戴恩班师时就一起上书弹劾他,只是没想到还不等戴恩班师他就在前线战死了,弹劾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但有点是肯定的,戴家从此失去了在朝里的根基,张季英偷鸡不成还丢了把米,连肠子都悔青了,虽然他也不希望戴恩死,毕竟两家是故交,只是女儿却不能再嫁到戴家去了,于张家势力的发展一点作用都起不上,他就这么一个能用来联姻的筹码,肯定要用在刀刃上。 张季英直把女儿往后屋推,也不解释,只说一句:“你不懂,以后别提这门亲事了,等戴家的丧事一过,爹就让人将聘礼都送回去,这事了了。” 落井下石,戴雄站在那看着父女俩的举动,摇头一阵苦笑,家里的几个姨娘闹着分家产,张世伯闹悔婚,世态炎凉至此,戴雄无话可说,连父亲的事也顾不上再问了,转身就跑了。 “雄哥儿,别听我父亲的。”张彩云从父亲的腋下伸出手,泪流满脸的哭喊着,青梅竹马的情哥哥情妹妹,哪能说断就断。 ** 陆飞连日行军,十天后,终于在澶州追上了李继隆,交了军令,李继隆自是高兴,捧日军的军威早就传扬天下。 一万马军损失三千左右,余下的全都各归各部,陆飞依旧只是左厢第一军的都指挥使,但声望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全军上下一提起陆飞的名字,哪个不连连竖大拇指。 大军会合和没有停下,依旧朝汴梁而去,刚过黄河就有朝廷的旨意传来,特意点明让李继隆和陆飞接旨。 天使念完圣旨,全军欢呼雀跃,两场大胜一并封赏,赐捧日军上下共计五十万贯赏额,李继隆正式继任捧日军都指挥使,陆飞升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加邢州节度;其余各部将领皆有封赏。 这一切都在陆飞和寇准的意料之中,从这前后官家的行事来看,陆飞也是一阵后怕,赵官家肯定是之前动了杀心,得亏陆飞事事做得干脆利落,敢把自己弄得军威十足却又臭名昭著,已是釜底抽薪之计了,回了汴梁后还有将这些做得尽善尽美,不能让赵官家对他有一丝的不信任。 五月初,大地回春,到处一片生机盎然。 大军按计划是从陈桥门入城,这天一大早,陈桥门外已经聚集了好几万人,都是来迎接捧日军凯旋的,赵官家也亲自下旨,在京所有文武都必须前来,入城时,他会在城楼上对三军再将封赏口述一句,以示皇威浩荡。 陈桥门外人潮涌涌,别误会,来的基本都是禁军的家属,有人欢喜有人忧,不知他们的儿郎是不是活着回来了,一个个翘首以待,锣鼓也已齐备。 离陈桥门还有四十多里,李继隆下令全军暂作休整,重组军列,队伍要看起威武雄壮,不能给禁军丢脸,一时间,全军昂首阔步,队列整齐划一,三万余人的队伍拉出了十里长的行列,旌旗都是新制,鲜艳夺目,马军开道,步军居中,辎重压后,阳光下,刀枪林立在队伍之中,泛着阳光晃人双目,甚是威风,李继隆走在队伍最前头,得意洋洋。(未完待续。) 第0089章陈桥 在队伍的中间,陆飞与众兄弟并驾而行,他的四位兄弟也个个都有封赏,分别按李继隆的提拔任左厢第一、二、三军的都指挥使,唯铁捶被陆飞拦了下来,他从左厢中挑出百人精壮,充作自己的亲兵卫队,铁捶任亲兵都头,职虽不及其余兄弟,但却是十足的心腹,寇准也水涨船高,任左厢典军,职奉六品,他的红颜知已如月姑娘不能随军走,陆飞已挑了几个手下先行护送他们到汴梁去了。 陆飞放慢了马速,跟上身后的马车,敲敲马车上的小窗道:“黑云,快到汴梁了,到家了。” 小窗掀起一角,露出没藏黑云那娇羞阵阵的俏脸,俨然一笑,小声道:“来不来汴梁不打紧,有你的地方就是黑云的家。” 陆飞眉头一挑,得意道:“这话我爱听,我知道你过惯了草原生活,乍来汴梁,以后慢慢习惯吧,我们汉人大度,能包容一切风俗,你不用太刻意按我们汉人这一套生活,怎么开心怎么过。” 没藏黑云舒心一笑,突然又一皱眉头道:“陆郎,你,你在汴梁是不是有没有别的女人?” 陆飞愣了一下,想起了安居坊的巧娘,离开汴梁已经八个月了,没有任何她的消息,一个女人,没有任何的收入来源,也不知道给她留下的钱花完了没。 看着陆飞心事重重的样子,没藏黑云忙又加了句:“陆郎别误会,我没你想的那么小气,真有我也不在乎,毕竟你们相识在前。” 陆飞也没想瞒她,也瞒不过,以后也肯定会知道的,便自以为潇洒一笑,道:“我想,你和她会相处得很好的,她……” 陆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黑云脸上阴晴不定,鼓着嘴将小窗上的布帘放下。 “你,你不是说你不小气么。”陆飞一脸尴尬。 马车里传出一个满是醋意的声音,“你就不能骗骗我。” 陆飞嘴一撇,无奈的打马跟上了前面的寇准与众兄弟。 寇准回头看了看马车,笑道:“怎的,惹新娘子生气了?” 陆飞摇摇头道:“切,女人就是小心眼,一点都不大度。” 曹克明在边上插口笑道:“若这也大度,那只能说她没心没肺了。” 众人哈哈一笑,不知不觉间,前方已见汴梁城的轮廓,两名逆着队伍骑马奔跑的士兵正大声的喊着:“保持队型……” 陆飞也提向着声音喊道:“兄弟们,都精神点,让汴梁的百姓看看,啥叫威武之师。” 锣鼓喧天而起,大军在震耳欲隆的声音中驻了足,一众捧日军的将领齐刷刷来到了陈桥门下,朝城楼上那黄萝伞盖处拱手跪拜。 陆飞没见过赵官家,这会忍不住想偷偷去看几眼,只因相隔太远,只能粗略的看清那黄伞之下赵官家的影子,一旁跪着的一名将领忙小声提醒着陆飞:“非礼勿视。” 陆飞也不敢造次,在皇权面前,他微不足道。 大太监王继恩尖着嗓子在城楼上当众又宣读了一次对捧日军上下的赏赐,并让戴恩的灵柩先行入城。 陆飞没有仔细去听内侍的话,一直到最后只听得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城上响起:“众将平身。” “谢官家!”城外声音雷动。 很快,戴恩的灵柩从队伍中缓缓而来,白幔翻腾,城门内涌出一队披麻戴孝之人,哭声阵阵,看得出来这是戴家的人迎接来了。 前面的情形陆飞看不清,他一直都记着戴恩临死前几日对他说的话,照顾好戴家老小,但从眼前这情况来看,好像也不用帮什么忙,戴恩都死了,官家不可能赶尽杀绝吧。 灵柩走过的路上,全军将士不论官阶一一跪了下去,陆飞也在列,看着戴恩的灵柩从眼前缓缓而过,陆飞小声的问着身边同跪的李继隆,道:“李将军,那城楼上站的都是谁呀,我一个都不认识。” 李继隆抬眼瞟了一眼,又低下头道:“从官家左边起,头一位是政事堂的宰相薛居正,他边上是新任秦凤经略使呼延赞,还有枢密院的曹彬,参加政事卢多逊,右边是两位皇子,左边那位是皇长子卫王,右边是皇次子广平王。” 听到曹彬,陆飞不禁多看了几眼,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但一想到曹彬当年在江陵城里做的一切,他就咬牙切齿:老匹夫,早晚弄死你。 少时,等戴恩的灵柩走过,便是献俘的过程,只不过党项的俘虏已没有当成战俘看待,野利遇乞在延州已经被处死,党项首领拓拔继迁也改名为赵保忠,此时的他一头花白的头发,老态隆钟,怀抱着孙子赵元昊,在一队禁军的‘护送’下来到城楼处对上面的赵官家施着大礼,而又再送进了城,估计这辈子他是没有可能再活着走出汴梁了。 不久,官家和一众百官都离开,大军徐徐进城,沿途的百姓也涌了上来,一个个焦急的向行进中的禁军士兵打听他们亲人的下落,有的亲人相见,兴高采烈;有的闻听家人在战场战死,伏地痛哭,百姓太多,陆飞想那巧娘一定也在其中,只是自己找不到她,不知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正行进间,突然陆飞身边的铁捶一阵手舞足蹈,对着人群中大声喊道:“娘子,俺在这,俺铁捶还活着,哈哈!” 人群中一个头裹蓝布头巾的女子被这熟悉的声音给吸引过来,久别相逢,女子热泪盈眶,她那刚刚还有些失魂落魄的脸上转眼变得如释重负,男人是一个家里的顶梁柱,她很怕铁捶在战场上战死。 “相公,相公!”铁捶的娘子奋力的挤了过来,但人群太密集型,她被卡在中间不得动弹,微有些胖乎乎的脸上红扑扑一片,她在那扬着胳膊大声喊着:“相公,晚上早些回来。” 铁捶听了一皱眉,嘟囔道:“臭婆娘,这话也好意思喊。” 一句话引得周围的人群和一众禁军哈哈大笑,陆飞也随之笑道:“铁捶媳妇真体贴。”说着话他的目光依旧在人群中搜寻,不知道巧娘这会在哪。 其实陆飞骑着高头大马一入城时,挤在人群中毫不轻眼的一个角落里,巧娘一直目视他缓缓而行,只是没有挤上前去,巧娘听说了,陆飞在战场上立了大功,当了很大的官,还被官家赐了婚,听说是位异族最美的女子,有可能她就坐在陆飞后面的那辆华丽的马车里。 一阵阵自卑感袭来,巧娘只能默默的注视着,看着陆郎被万人敬仰的围观,看着他平安归来,此时此刻,她甚至希望陆郎还是以前那个无职无名的流浪汉,那样两人就算是门当户对了,现在一切都变了,他们之间的地位差得太多。 跟在陆飞的位置,巧娘一直目送前行,凄美的脸上道不尽的思念,她想开口喊却没有勇气,直到街上人潮越来越密,她挤不过去,目送他远去,而后悄然回头,走进了一条小巷,捂着嘴,哭着跑开了。(未完待续。) 第0090章宅院 禁军入了城到军械库将所有的军械都上缴入库,这才各自散去,拿上朝廷分发的赏银各回各家团聚去了。 陆飞现在是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他的亲兵不用上缴军械,驻地直接选在了以前戴恩的亲兵营房那里,离着天波桥不远,寇准也将家暂时安置在营房里,陆飞让人在营边附近寻了住处将如月姑娘安顿下来。 一切安排完后,四兄弟也前来告假,大家都想回家看看。 陆飞站在营房外朝大家挥挥手:“都团聚去吧,给你们三天假。” 罗成笑容满面,拍拍腰里缠得鼓鼓囊囊的钱物道:“这回我那婆娘连睡觉都得笑醒了,多谢大哥的赏钱。” 这次朝廷封赏了全军,看着几十万贯很多,实则分到每一个人手里就只有三瓜两枣了,好在是在晋州时陆飞给四兄弟每人分了一百两黄金,这可是笔大钱。 铁捶一边笑一边小声问道:“大哥,你看……” 陆飞明白,铁捶现在是自己的亲兵都头,应该随时在侧,但陆飞也不忍见他娘子在家里苦等,便笑道:“行了,战场上老子都没死了,入了城难不成还有什么危险,亲兵都所有人都回躺家吧,不用跟着我了,放假三日。” 看着众兄弟一一离开,寇准也要去将如月姑娘接到营房边上来,当下也告辞了。 没多久,热闹的营房里已是一片寂静,只有陆飞在那呆站着,没藏黑云这时也在素娘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她早已改了汉人装束,一袭上裳下裙,头上插着几支银簪,一步一摇,甚是好看,一路的风尘让她的脸有些泛白,眉心处的花黄点缀得格外赏心悦目。 女人不能进营房,陆飞一身厚重的盔甲,牵过驸马输给他的那匹白马,四下看看便走出了营门。 没藏黑云上前道:“陆郎,咱们去哪?” 陆飞虽然官职升了,却在汴梁还无立锥之地,十天后便是赵官家定下的二人的婚期,不能亏待了远方的新娘。 他从怀里摸出那张戴恩以前给他的那张地契,在天波桥,离这不远,也就是以前陆飞被白娘子围攻的那里有处戴恩的宅子,现在已经归了陆飞,但陆飞不太想过去,无功不受禄,对于戴家,陆飞还什么都没有做过,平白受人这么大的恩惠,陆飞受之有愧,不但是宅子,连龙津桥那生意兴隆的‘醉微阁’也一并送给了陆飞,恩惠太重。 看着手里两张地契,又看了看风尘仆仆的没藏黑云和素娘,陆飞将地契收起了怀里,挤出一丝笑脸道:“上车,回家!” 没藏黑云莞尔一笑,心头热情似火,‘家’的份量很重,尤其对一旁的素娘来说,她太想能有个安稳的地方好好过一辈子,入城时汴梁的繁华让她目不暇接,遇到陆飞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份。 马车辗转,没多久便来到了戴恩留给他的那所宅子外,门上的匾额早已卸去,大门前绿柳成林,沿着金水河潺潺的河水一字排开,河中来往运送货物的船只不断,从那高高院墙上望去,院内也是绿树成荫,粗大的树干探出了院墙,白墙黑瓦,里面阁楼连成一片,从外面看,这宅子颇具规模,至少在这汴梁城里也算得上大富之家,倒也配得上陆飞这节度使的身份。 陆飞领着黑云和素娘,敲打着门上的铜环。 没一会,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一边咳一边道:“谁呀?” 陆飞道:“陆飞。” 门随即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用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陆飞。 “老伯!”陆飞抱着拳,他不知道老者是否知道这宅子已经姓陆了。 老者忙将门打开,但人却没有动,挡在陆飞面前,表情倒是恭敬起来,道:“官人莫怪,老朽受人之托在这看着这宅子,恕老汉眼浊,不曾识得官人,您可有……” 陆飞笑了笑,从怀里摸出地契,道:“如假包换。” 老者好像不认识字,但一看到戴恩的亲笔签名时马上笑容可掬,拱手道:“老汉失礼了,主人快快里面请。” 等陆飞三人在新家中刚刚歇脚下来,换下盔甲,穿上一身连体长褂时,那老者却背了个包袱来找陆飞说是要辞行,陆飞挽留了几句,见他去意已决便不在说了。 房子太大,陆飞领着黑云和素娘转了半天还没转全,整座宅子分为三部分,前院为厅堂和两排厢房,在东西厢房的两边各有一个圆拱门,光滑的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连通内外,一直通到后面的内眷阁楼处,过了后院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绿意盎然,这真出乎陆飞的意料,他没想到在这汴梁城里还有一处带小湖的院子,水面不算大,打眼一观不过三四亩的样子,湖中有处八角亭,一条石桥连接到湖边的绿坡之上,小湖周围遍植各种果树和花卉,此时正值春日,各种鲜花争奇斗艳,三人立在院中,只觉身在某个世外桃源。 没藏黑云更是笑靥如花的沿着湖边跑着,银铃般的声音阵阵传来,悦耳动听,她一会摸摸娇艳的花朵,一会跑到湖边戏着水,开心得如一个小孩子。 素娘一直紧紧的跟在她身后,更是满脸的惊讶,她更是没想到自己能有一天住在这种宅子里,哪怕只让她做一个使唤丫头她也知足了。 陆飞也是一阵恍惚,心中的欢乐也是直接就表现在脸上,只是在这一刻他却觉得这份喜悦还少一个人分享,巧娘。 一阵悠扬的歌声在湖边响起,黑云一袭白裙曳在绿草地上,一脸陶醉的在那深情的唱着只有她才能听得懂的党项小曲,节奏却是很好听,像是一首情歌。 陆飞走了过去,从草丛中捡起一颗小石子,弯腰朝湖面扔了过去,石块在水面上几个跳跃,‘咚’的一声钻进了水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没藏黑云止住歌声,一蹦一跳的跑进了陆飞的怀里,她来自草原,性情豁达些,在这如画的美景中她忘情了,炙热的嘴唇贴上了陆飞的脸,笑得很灿烂,这种举动却把一旁的素娘看得面红耳赤,低着头小声道:“朗君,夫人,奴婢去将屋子打扫一下。” 陆飞忙道:“别忙了,这院子这么大,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只随便将我们晚上住的地方收拾一下就行,改明我去找几个杂役。” 素娘一走,黑云更是放得开,两人肩并肩躺在草地上,拉着手,仰望蓝天白云,心情格外舒畅。 陆飞侧起身托着下巴问道:“黑云,你喜欢这吗?” “喜欢!”黑云紧紧的抱着她,二人在草地上几个翻滚,她坐在他的腰部,长长的秀发裹在她的脸上,闭上眼,深深的呼吸着:“这里就像在梦里一般,我以前只听说过中原人喜欢把山山水水放在家里,我真的想像不到那会是什么样子,太美了,比贺兰山还美丽。” 陆飞也很高兴,但他心里还装着另一件事,伸出手,拔开黑云脸上凌乱的秀发,轻声道:“你不觉得这里太大了吗,就我们三个人住是不是寂寞了些。” 没藏黑云伏下身,咬着陆飞的嘴唇笑靥如的道:“郎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知道你在汴梁还有别的女子,我没那么小气,只要她别把你据为己有,我容得下她。” 她的眉弯而细,嘴唇红而微厚,鼻子挺而俏,脸上红霞一片,呼吸香气扑面,香舌更是在小嘴里流转不止,一袭通情达理的话更是让陆飞心花怒放,他忍不住在她身上探索起来。 人美花娇,不远处湖水叮咚,阳光和煦下,二人已是懒洋洋,黑云脸色发烫,小手往他腰下探去,一是略一拂过,心已如小鹿,娇媚的伏在他耳边轻声道:“相公,它起来了。” 地当床,天作被,草地上散落着一对男女的衣物,两条身影在阳光下格外耀眼,那花园的石拱门后,素娘只是看了眼,便咬着嘴唇默默的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0091章走吧 这世上有人欢喜有人忧,人人都有一份压在心底难以诉说的情怀,巧娘独自蜷缩在她这间满是裂痕的小屋里,夕阳透过破碎的窗纸照在她满是失魂落魄的脸上,她在想陆飞,想了八个月,念了八个月,担心了八个月,如今他终于回了来,她却高兴不起来,他要成亲了,娶了一个异族美女。 这屋里没有铜境,她看不到自己的憔悴样子,只是静静的缩在陆飞为她买的那张唯一在这屋子算得上家具的木床上,抱着膝盖,泪着混着头发沾在脸颊上,滑进她的嘴角,苦涩中透着酸。 从陆飞入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四个时辰了,他却始终没有出现在这,难道他已经忘了这一切,忘了自己,男人有了新欢真的会变心吗? 巧娘胡思乱想,下了床,爬进床底,从那黑暗的角落里取出一个包袱,那是陆飞临走时给她留下的钱,她没怎么用,她一直给他攒着,这些钱对她来说是一笔不小时数目,可对现在的陆飞来说不值一提。 抱着满是灰尘的包袱,巧娘躬着身子侧躺在了床上。 这时,屋外响起一阵马蹄声,她一阵欣喜,爬起来从窗户里看去,却是几个禁军骑马打安居坊的街面上跑过,失望再次来袭,她捂着嘴顺着墙蹲了下去,呜呜耶耶的哭着,将头埋里了膝盖弯里。 夕阳已经照不到屋子里了,屋中陷入了一片昏暗,隔壁也传来那熟悉的寿伯收摊位的声音。 “寿伯!”一辆马车在寿伯的摊位面前停住,陆飞将缰绳往马背上一扔,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喜笑颜开的喊着。 寿伯又显得老了些,以前斑白的头发这是已难得见到黑发了,他直起有些佝偻的腰,眯起眼打量着来人,看了几眼,腰马上挺拔了许多,脸上抑制不住喜悦,扔下手里的箩筐连拐杖都来不及拿就一瘸一拐朝巧娘的屋子跑去。 “巧娘!”寿伯老泪纵横的拍打着木门,声音哽咽:“快,快出来,看看谁回来了,巧娘!” 陆飞百感交集,八个月前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好久都没有见到巧娘了。 街对面那卖肉的李家婆娘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他男人在边上哼了一声,嘟囔道:“我说吧,飞哥儿迟早要回来,这不,咋样,人当大官回来接巧娘来了,叫你平日对她那般无礼,现在咱想巴结人家都看不上了。” 他婆娘一脸难色,也喃喃道:“这飞哥儿真是命大呀,死了那么多人,他竟然活着回来了。” 李家汉子瞪了她一眼道:“说甚都迟了,要不是你,我还想去找飞哥儿说说,看能不能给我谋个好差事,我可不想一辈子卖肉。” 他婆娘眼眯成一条缝,欣喜道:“那快着点,准备些上等的肉,把那腊肉也带上,一会给巧娘送去。” “还去个屁,人都让你得罪完了,这辈子我就卖肉的命了,难得认识一个贵人,去去,把那猪下水炖了,不晓事的婆娘。” 陆飞没有听到这对夫妇的议论,三步并作两步的朝巧娘家走去。 屋里没有声音,门也没有开。 陆飞趴在门缝上看了看,问着寿伯:“她不在家吗?” 寿伯皱眉道:“在呀,晌午从陈桥门回来后就一直没见她出门哪,巧娘!”寿伯又拍上了。 木门的震动让屋里飘落一阵灰尘,巧娘如一只兔子一般在屋里跑来跑去,她在找衣服,她在打扮,她从门缝里看到了飞哥儿那熟悉的身影,他来找她了。 很长时间,残破的木门才‘咯吱’的缓缓开启。 “你在家呀!”寿伯看着巧娘那在极力压制笑容的脸,一摆手,便回去了。 陆飞忙道:“寿伯,收拾一下,一会去我那住,咱不住了。” 寿伯愣了愣,看了看他那一堆的活计,他知道陆飞升官了,有钱了,一定是住上大宅子了。 见他有些不情愿的样子,陆飞又加了一句道:“我那宅子太大,你帮我看着去,这些活计你要喜欢做,回头我派人来取,咱们晚上就走。” 听得陆飞和寿伯说话,一脸欢喜的巧娘就让门敞着,她则走进了里屋,心中忐忑不安,裙边都快被她揉破了。 八个月没来,巧娘的家还是一点没有变,只是墙上的裂缝越来越大了,说不定啥时候就能倒了。 陆飞一低头走进了里屋,看看那低着头却打扮一新的巧娘,笑道:“大白天的就在屋里扮上了,看看,又是描眉又是打腮红的,小娘子这是想情郎了呀。” 巧娘脸一红,从在床上一扭腰,将身子给偏了过去,心里乐开了花,这些胭脂水粉是她很早就备下的,只是想在陆飞回来的那天好好扮一回,她本是宫女出身,这画妆倒是不陌生。 几个月不见,在陆飞看来巧娘变得更加迷人了,身上的衣服虽不华丽却紧紧的裹在她身上,尽情的将她婀娜多姿的身材给展示了出来,这是原来唐宫中宫妇的打扮,胸前的领口开得很低,浅浅的沟壑极具诱惑,她那张柔情蜜意的脸上写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是一句话也不说,下嘴唇上留着一排白色的牙印。 陆飞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拉起她那依旧有些粗糙的手,轻声道:“巧娘,我回来了,毫发无伤的回来了,从现在起,你不用在住在这了,跟我走吧。” 巧娘热泪盈盈,激动得嘴唇也在哆嗦,喃喃道:“去,去哪!” 陆飞将她抱在怀里,闻着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轻声道:“回家,回我们的家!” 只听得巧娘一声惊叫,她的身体已经被陆飞横抱了起来,吓得她赶忙紧紧的抱着陆飞的脖子,一张羞得发烫的藏在他下巴处,幽幽道:“可是你那个新娶的娘子容得下我吗?” 陆飞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先来后到,你能容下她,她就能容下你,你容得下她吗?” 巧娘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虽然有些醋意,但还没到容不下的地步,男人三妻四妾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伏在他的肩头,巧娘柔柔细语:“巧娘只想一辈子伺候你,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 陆飞爽朗的笑着抱起她径直出了门,却听巧娘在他怀里急道:“钱,那包袱里还有钱,带上呀!” 陆飞随手将包袱拎上,一出门便直接往马车里一扔,转过头冲寿伯那屋喊道:“寿伯,收拾好了没,走了。” 话刚落音,就见寿伯抱着一堆东西从屋子里出来,还道:“等下,还有些罐罐没拿。” 陆飞一咧嘴道:“别拿了,等改天我让人过来取,以后呀,你就跟着我住大宅子,我现在一个月的俸禄可有好几百贯呢,养活百十人都不成问题。” 寿伯依依不舍,陆飞也只得先将巧娘抱上车,这才转回去搀扶寿伯,一边走还在边道:“您老呀别舍不得这些,该享受就得享受,那宅子大着呢,我转了一个时辰都没转全,您老去了之后可得上点心,别迷了路。” 寿伯一脸酣实的笑,脸上的皱纹似乎也少了许多,连连道:“好好,飞哥儿这回真是出息了,寿伯高兴,打心眼里高兴。” 上了车,陆飞正要赶车,寿伯偏要他来,他以前在当个兵,骑马驾车也是熟练,陆飞见他说得肯切,便从了,和巧娘坐到了车里。 马车缓缓驶过安居坊,街上的邻居不断投来羡慕的目光。 “寿伯,这回你可享福了” 寿伯只是笑笑。 “寿伯,这是飞哥儿要接你去住大宅子吗,难得他还想着你们,以后常回来看看!” 寿伯还是笑笑,时不时还回过头看看那渐渐远去的小屋,眼中露出一丝不舍。 车内,巧娘偎依在陆飞的怀里,抱得那么紧,就好像再松一些他又要离开似的,时不时还在那偷偷笑出了声。 陆飞拍着她的香肩,抚摸着她的脸慢慢的转向自己,说道:“这些天想我了吗?” 巧娘脸上一红,半天没有说话,睁着圆溜溜的眼,轻轻的点点头:“想!”她的声音很小,小得陆飞都听不清。 马车一阵颠簸,安居坊的路还是那么崎岖不平,巧娘抱得更紧了,二人就这么紧紧的抱着,直到胳膊都发酸,她才在他怀里幽幽道:“郎君,你那位新娘子好看吗?” 陆飞不太想在这时候谈别的女人,便道:“还行吧,和你差不多,她是草原上的,没有你温柔。” 巧娘也不去想这句话的真假,反正她听了很受用,藏在他胸前的脸上露出一丝甜甜的笑,继而又问道:“那她凶吗?我去了她会不会不高兴?” 陆飞还真说不好,两个女人虽然嘴上都说能容下对方,可谁心里还能没点私心,真的就那么心甘情愿?不见得吧。 “不管怎么样,你我认识在先,她若欺负你,我一定站在你这边,我帮你。”陆飞说这话时,他在想如果是黑云这么问他,他应该也是这回答。 巧娘心满意足的缓缓抬起头,柔情蜜意的看着陆飞的脸,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喃喃道:“郎君瘦了,也黑了,战场上很苦吧!” 陆飞按着她的手,很是轻松的道:“能活着回来,再多的苦都算不得什么了,七万人出国门,只回来了三万,我已经很幸运了。” 巧娘听得心里直打颤,她见过打仗,她曾亲眼看到宋军攻入唐宫后的场面,一时又紧张兮兮的道:“那你以后还会上战场吗?” 陆飞从容的一笑,道:“有些事身不由己,不过我答应你,不管去哪打仗,我都会活着回来,你还没给我生儿子呢。” 巧娘顿时脸红到了耳后,娇羞一声将头又藏在了他怀里,玉臂勾住他的脖子道:“郎君真的想我给你生儿子?” “那当然,有妻有子有钱有势,人生才圆满,没儿子那人生多无趣,豁出命打出一片财富将来给谁。” 巧娘喜欢听他说这些,娇小的身躯不安份的在他怀里扭动着,小声道:“那我要是生个女儿怎么办?” 陆飞嘿嘿一笑,开玩笑似的道:“简单,塞回去重生。” “讨厌!” 二人笑成一团,在车内滚来滚去,寿伯在外面笑嘻嘻的将马鞭甩得‘啪啪’直响。 刚到新家外,只见众兄弟已经齐聚在门口,寇准和他的如月也来了。 陆飞道:“你们不在家折腾婆娘,跑我这来做甚?” 铁捶嘿嘿笑道:“听说大哥搬了新家,来蹭蹭酒吃!” 众人相见,巧娘有些不敢见生人,怯生生的躲在陆飞身后,但众兄弟早已知道她和大哥的关系,正一个个想要给她施礼,但众人愣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铁捶道:“大哥,该咋个称呼呀。” 没藏黑云是官家赐婚,正经八百的明谋正娶,是正室,五人义结金兰,称黑去一声嫂夫人,但巧娘还没有一个名份,怎么称呼还是个问题。 陆飞爽快一笑,道:“称二夫人啦,等我成亲那日,我妻妾同时领进门,记着呀,要随双份礼。” 众兄弟哈哈大笑,齐齐施礼:“见过二夫人!” 陆飞又将寇准和他的如月给巧娘相互介绍,寿伯也桩好了马车,大家这才一同进了院,陆飞一边走,一边再想,一会这黑云和巧娘见了面,会是个啥场面?(未完待续。) 第0092章打扮 大家一路谈笑风生的走进了陆飞的新家,此时已是华灯初上,素娘从小在乡下长大,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这么大的房子热闹起来,忙乎半天这院子里还是黑暗一片,只有前厅中灯火通明,人还是太少了。 陆飞离开前就嘱咐素娘准备好酒菜,但她还不熟悉这宅子,只能先做些擦拭的活,酒菜之物陆飞只能出门后在街上订上一桌,这会却已是早早的送来过来,很是丰盛,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各种菜肴色香味俱全,铁捶见此当即就伸手抓起一片肉往嘴里塞。 罗成在边上皱眉道:“你个莽汉,这当这是战场呢,瞅你那吃相。” 众人纷纷嘻笑,陆飞道:“无防无防,都不是外人,都坐,坐,寿伯,你也来坐。”正说话间,陆飞发现好像少一人,桌边只有素娘一个人站在这,黑云却不见了,他随口道:“黑云呢?素娘,咋了?黑云在哪?” 素娘一直在看巧娘,有些发呆,她感觉巧娘和自己才是一路人,人看着就通情达礼,姿色自问也差不多,一时之间,素娘想入非非,看得出来陆飞对她很好,从一进门时他就搀着她,那份体贴真让人羡慕。 一直到陆飞连喊了她几声,素娘才回过神:“哦,在,我去请她。” 还不等素娘转过身,却见一侧的门中走出一花容月貌的女子,打扮得如要出嫁的新娘子,妆画得很讲究。 陆飞眼都直了,喃喃道:“黑云?你,你这大晚上还化妆?” 没藏黑云轻移莲步,看着巧娘,待看到她胸前那高耸的衣衫时,她不由得也挺了挺胸膛,落落大方的来到陆飞面前,娇滴滴的喊了声:“郎君!” 陆飞嘴角一阵抽搐,干笑了几声:“这,这咋了?成亲还有十天呢。”但一转念他就明白了,这是和巧娘较上劲了。 巧娘也看得眼发直,黑云真的太漂亮了,自己和她相比真有些自惭颜色,特别是来得匆忙,身上的衣服还打补丁,洗得泛白。 陆飞看了看二人,心中暗暗叫苦:失策,太失策了,刚才只顾着接巧娘过来,咋就没想到在街上给她买身像样的衣服。 没藏黑云这回是出足了风头,全场的女人中就数她最美,这会挽着陆飞的胳膊笑靥如花的看着巧娘,说道:“早就听陆郎说他在汴梁有位红颜知已,温柔贤惠,美丽大方,我一直想见见你,看看是不是真如陆郎说的。” 巧娘有些局促不安,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低着头轻声道:“姐姐过讲了,巧娘出身低微,当不得姐姐这么说,以后有什么粗活姐姐吩咐巧娘做便是。” 没藏黑云咯咯的笑着:“我可不敢使唤你,郎君会心疼的,哦,郎君是吗?” 陆飞有苦难言,这才刚开始,以后有得闹腾了,一皱眉,挥挥手道:“人都到齐了,都坐吧。” 众人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女人多了也不见得一定是好事,特别是喜欢吃醋的女人,家里没得消停了。 素娘没敢坐,只是站在一边给众人分别倒酒,她没有没藏黑云的美色,更没有巧娘和陆飞以前的患难,哪怕她和陆飞有过几次肌肤之亲,可那又能怎么样。 陆飞见素娘在桌边忙来忙去,一时心也不忍,便四下看看,指着角落的一个凳子对素娘道:“素娘,别忙活了,今天这里都不是外人,你也坐吧。” 素娘心头一热,但还是不敢坐,只道:“不不,素娘是伺候将军的,当不得坐。” 陆飞见状也只是一笑了之,大家推怀换盏之间,只有没藏黑云和巧娘在那眼神频传,不管哪个眼里都是满满的醋意。 一顿酒宴,谁也没有尽兴,喝得那叫一压抑,陆飞也在心里暗道:好在是这宅子里屋多,以后吃饭各吃各的,可愁死我了。 酒宴匆匆收场,四兄弟意犹未尽的告辞了,唯一寇准趁着陆飞送他出门时,二人在院中的窃窃私语几句。 寇准道:“主公,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你不会被这眼前的美色财富给消磨了心志吧。” 陆飞笑道:“先什么不要做,京城不比晋州,说不定我这屋外就有皇城司的密探,还是那句话,十年,我不着急。” 寇准点头赞道:“主公能如此想,我心便安,其实我早就想提醒主公,一切不可操之过及,先站稳脚根再作计较。” 陆飞点头道:“恩,明日我就要去殿前司供职,你是典军书记官,明日也要和我那四位兄弟去捧日军军营点卯上任,在赵天子的眼皮子底子,什么事都得小心一些,这位皇帝爷可是说杀人就杀人。” 寇准一拱手:“明白,主公,告辞了!” 回到厅中,巧娘和没藏黑云还在那对视,谁也不说话,素娘则一脸无辜的站在边上。 “咳咳!”陆飞假装咳了几声,二人这才站了起来,看着陆飞。 陆飞道:“你们眼睛不酸吗,盯着作甚,不想睡了。” 这时,寿伯正走进来,指指大门边的那门房道:“飞哥儿,寿伯以后就住那吧,晚上若来个客人我也好开个门。” 陆飞点点头:“先委屈你几天,以后我慢慢再物色几个杂役。” 深宅大户怎么管理各房陆飞还真不知道,一会看看黑云,一会又看看巧娘,晚上住谁屋呢? 正犹豫间,没藏黑云突然叹惜道:“算了,家里不是战场,不应该弄得这般不自在,我背井离乡来这,只有陆郎一个亲人,现在多了巧娘妹妹,我也热闹,以后大家就和平相处吧。” 陆飞听得喜出望外,连声道:“对对对,家和万事兴,有空你们可以一起去街上结伴走走,这府里也够大,人多一些也显得不那么空荡。” 巧娘听她这么说,也道:“姐姐大度,你和陆郎是官家赐的婚,不管怎么样,您都是陆郎的正室,妹妹会伺候好您的。” 没藏黑云也谦虚一笑,很是亲热的拉着巧娘的手道:“那今晚妹妹与我作个伴吧,我想听听你和陆郎以前的故事,走吧,我带你过去!” 说罢她便拉起巧娘,还一转头对着陆飞直努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陆飞心道:我|操,怎么回事?那我晚上和谁睡? 屋里只剩素娘还站在那,陆飞哼笑了声,上前搂住素的肩膀道:“得,晚上只有和你挤挤了。” 素娘求之不得,但还是看了看两位夫人离去的背影道:“一会二位夫人看见了。” 陆飞切了一声道:“看个甚,她俩醋坛子打翻了,有得掐呢。” 夜半时分,正躺在床上窃窃私语的没藏黑云和巧娘忽听得屋外飘来一阵阵女人那压抑的娇吟之声,叫得销|魂夺魄,听得二人脸颊发热。 二人当即都在床上坐了起来,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什么声音?” 昏暗中,没藏黑云那有些懊悔的声音道:“哎呀,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谁呀!”巧娘在黑暗中问。 没藏黑云悄无声息的躺了回去,叹息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防不胜防呀。” 巧娘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忙道:“姐姐在说什么呀?” “是素娘和陆郎,听听,叫得这么大声,羞死人了。” “啊!”(未完待续。) 第0093章文书 拿着任命文书,陆飞一大早便来殿前司报道,殿前司今天当值的是天武军都指挥使向训,陆飞过去拜了码头,但进进出出的官员他一个也不认识,见向训也是出于礼节性,高训自然也不稀得认识这么个新上任的厢都指挥使,随便在他的任命文书上画了几笔就还给了陆飞,四平八稳的坐在那道:“好了,明日上任,今天你先去官署认个门,左转第一进门,单日你当值,双日右厢都指挥使当值,一会去领东西吧。” 陆飞见他坐在那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心中不悦,不过很快也释然了,这种人打了一辈子仗才混到今天的地步,自己却不过从军八个月就已经爬到了厢都使的位子,还能不让人眼红外加嫉妒。 陆飞施礼退下,门口有一青衣小吏正等在那,见陆飞出来便拱手道:“小的见过陆都使,请随小的来。” 陆飞道:“去哪?” 小吏微笑道:“都使刚上任,您要去领官服和印信以及…….” “行了行了,带路。”陆飞挥挥手,跟在他后面走着,走了没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哪,等出来的时候,陆飞已经领了一堆东西,两件节度使的官服,两件铠甲,官印,伞、杖、清路牌等等,东西全都堆在了门口,陆飞看得有些眼晕,咋这么些东西,正想着怎么弄回去,那小吏又拎着一个小布袋对陆飞道:“这是一百贯安家费,新官上任都有,陆都使收好。” 陆飞接了过来,看到钱就让他想到了戴恩留给他的那间青楼,那地段一天的进项少说也比这一袋钱多吧。 东西太多,搬不走,只能先放在这,他让小吏带着先去要上任的官署瞅瞅,到底这以后要做些啥。 又转了一会,在殿前司一进门的右边有个小小门脸,小吏笑嘻嘻的站在门口对陆飞作着请的姿势。 陆飞走进一看,里面可真简陋,这哪是官署,两排书架堆着各种文书和书籍,一张黑色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案桌,上面文房四宝贝应俱全。 那书吏拱手道:“今日是单日,您当值,以后每逢单日你就在这坐堂,辰时初上值(早八点),酉时初下值(下午五点),中午陆都使可在殿前司膳堂用餐,一次十文钱。” 陆飞心道:穷衙门,还不包吃。 看着屋里这一堆的文书,陆飞头大,问小吏道:“你是做什么的?” 小吏道:“小的叫黄全,是这里的文吏,专门为捧日军两位当值堂官做些文书之事,陆都使若有事尽可以吩咐小的去做。” 陆飞道:“那我在这要做些什么?” 黄全道:“平时不练兵时,两位都使轮流来此当值,若是军中有什么事要处理自会有人来这秉报,陆都使见事处理便是,若是有大事还可以报当值的军都指挥使,比如今天是向都使当值,明日是李都使(李继隆)。” 陆飞点点头,又问道:“一般都是些什么事?” 黄全心中好笑,咋来了个嘛也不懂的官老爷,但他还是微笑道:“陆都使是管着左厢,这以后但凡是左厢军中的事都会报给您,比如军中训练如何安排,军械的补给,还有军营中日常的粮草、马料的消耗,以及死伤士兵的抚恤等等,若是无事时陆都使可以在这喝喝茶,看看书,等酉时下值就可以回府了。” 听到这陆飞明白了,感情这是跑到殿前司做办公室来了,还不如在外面打仗呢,早知道把寇准也一叫来了。 陆飞摇摇头,对黄全道:“算了算了,以后慢慢习惯吧,你说说这里还有哪些人在当值。” 黄全在殿前司做事快一年了,哪里都熟得很,当下便一一讲开,道:“殿前司一共直辖有四军,在这都有官署,这里是右边第一进门,是咱们捧日军的,隔壁是天武军,对面分别是神卫和龙卫军的,沿着刚才您领东西那路往后走,便是侍卫步军司和侍卫马军司的官署,右边那条路可以到膳堂,陆都使若是忙,还可以让人将食物送到这里。” 陆飞走到门口四下看了看,见对面的门里有位和他官服一样的人正在那背手而立,二人一对视,对方忙远远的投来一个微笑并拱手作礼,陆飞也忙回着礼并小声的问黄全:“那是谁?” 黄全只打眼一看便道:“神卫军左厢都指挥使高琼。” 而后陆飞又随口打听着,一问才知道,光是今天在这殿前司当值的官员就有一百多人,实在是认不过来,也就不再打听了,反正都是赶鸭子上架,硬让带兵的武将来坐堂,这不是张飞绣花嘛。 无所事事,陆飞就在屋子里四处走走,黄全也不来打扰他,不慌不忙的做着各种锁事,也不知道他是真忙还是假忙,又坐了一会,陆飞实在是无聊透顶,这哪是人做的事,便冲黄全喊着:“黄全,这今天有没有事要处理呀?” 黄全就像是青|楼里接|客的姑娘,待人接物永远都那么可爱可亲,脸上挂着笑道:“回陆都使,捧日军刚刚得胜班师,各营都在休整,将士们大多都回家了,故无事可做,都使是不是觉得在这当值有些无聊。” 陆飞咧咧嘴:“是挺无趣的。” 黄全躬身一笑道:“以后您会慢慢习惯的,不过都使在这应该也呆不久了。” 陆飞愣道:“为什么?” 黄全笑道:“捧日军还未回来时,兵部就在着手从地方乡军里抽调精壮,说是要补充到捧日军里来,小的估摸着怕是又要打仗了。” 陆飞起了兴致,追问道:“此事当真?” 黄书吏笑了笑道:“抽调精壮补充捧日军是千真万确的,不过是不是要打仗就不好了,只是殿前司有人在议论,小的也是看都使在这无聊,随意找些话题说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个武将不打仗的结果就是和军队越来越疏远,可能还会被调任到地方任事,最可怕的就是调来调去,而且现在是在京城,这左厢都指挥使虽有兵权很重,可但凡自己要调动一兵一卒那都得有枢密院的调令。 陆飞接着问道:“怎么议论的,打哪?” 仗是肯定要打的,自己不久前在辽国捅了个大窟窿,听说辽国萧太后是不是野心勃勃的女人,年纪不大这气势却比一般男子都强,她能咽得下这口气,若禁军再出征,十有八九就是辽国人来报仇来了。 黄全微笑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 陆飞怏怏不乐,自己都不知道,料一个小文吏就更不知道了,可能真的是他随口说的茶余饭后的谈资,在这也无事可做,陆飞便站了起来,说道:“你先在这看着,我出去转转,有事,有事等我下回当值再报给我,一会你找几人把我刚才领的那些东西给搬到这来,官服一类的日常用具你让人送到我府上,天波桥右拐头一家。” “诺!” 出了殿前司,门口的值兵很是机灵,一见他出来,忙跑过去将他的那匹白马给牵了过来,待陆飞翻身上马时,那值兵还笑脸盈盈的道:“陆都使,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前的事还望你别挂在心上。” 陆飞随意瞅了瞅这人,不认识,但很快又想了起来,上回他为了巧娘的事来殿前司找戴恩,这门口的值兵曾和他大打出手,可能这人就在其中吧,只是陆飞忘记了。 陆飞哼笑了一声,打马而去。 拐个弯,上了御街,扭头一看,背后就是气势如虹的宫城,几十名内殿直的守兵披坚执锐的站在朱雀门口,威风凛凛,陆飞还从来没有进过宫城,也不知道里面是个啥样,只能感叹一句:皇帝老子家的房子就是大呀。 御街热闹,年年如一日,不管外面打成什么样这里都一如继往的繁华,若永远只待这汴梁城里,谁能相信边境上会出现人吃人的惨事。 沿着御街一直信马游缰,没过多久遍上了龙津桥,物是人已非,不久前他还在这里当街刺杀戴恩,转眼已取戴恩之位而代之,而戴恩却死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身在官场永远也算不到明天的下场,皇权之下没有人是一定安全的。 龙津桥左边是‘醉微阁’,现在是陆飞的产业,不过他并没有去交接,死者为尊,此时还是应该先到戴府去吊孝,但自己又不太懂白事礼节,于是他又折过马,扬鞭去了亲兵营房,寇准和如月就是在寄租在这边上。 陆飞骑着马从亲兵营房前走过时,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外面有几个兵在站岗,亲兵都里的人大都被自己放了三天假。 “将军!”站岗的士兵认得陆飞,见到他便马上扶着长枪单膝跪下见礼。 陆飞点头一笑道:“好生站岗,我四处走走。” “诺!”答话掷地有声。 又往前走了一会,眼前尽是一排排低矮的房舍,汴梁的坊区基本都是这样的格局,纵横交错,但又不失整齐,有点像今天的居民小区。 刚到寇准的小院门口,院墙并不高,陆飞坐在马上能将院中的情形看得很清清楚楚,院中并无人,屋里到是传出一阵阵空谷幽兰般的琴声,还伴随着寇准那爽朗轻快的吟诵之声。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仙。” 陆飞嘿嘿一笑,在马上喊道:“先生好雅兴哪。” 屋内琴声遂止,寇准从门内探出头,见是陆飞,随即哈哈一笑,道:“主公不在殿前司当值,却来我这寒舍,岂不更有雅兴。” 待陆飞下马时,小院的木门打开了,如月一袭寻常女子打扮,站在门口微微蹲身施礼:“妾身见过陆都使。” 陆飞将马栓在门口的木桩上,边走边笑道:“冒昧来访,不打搅二人的郎情妾意吧,呀,哈哈!” 如月是风尘女,对这些话习以为常,略微一笑道:“都使说笑了,请进,屋里简陋,只怕怠慢,请院中坐吧,妾身去沏茶。” 寇准拱拱手指着院中的一方石桌石凳道:“主公请!” 陆飞拿寇准当心腹,自从那天在晋州城与他一番长谈后也看得出来,这个寇准表面上是个大隐隐于市的隐士,实则更是一个野心十足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与自己合谋要共创大业,可见这人是想做一番大事的,他不安份。 陆飞随意道:“先生和如月姑娘在汴梁可住得习惯?” 寇准笑道:“我曾四海为家,如月姑娘也不是拘谨之人,在哪都一样,主公来此有事?” 这人看人看事到是挺准,陆飞是决不会无事闲逛到这。 “是这样,我刚刚去殿前司报了到。”陆飞一脸闲气,道:“可把我无聊死了,还不如在战场上痛快呢,这不,转了一圈就到你这了,正好今天戴府设灵堂,我曾受戴大帅提携有加,理因去拜祭,只是有些礼节上的事怕想的不周到,故而来请教。” 寇准听完只是‘哦’了一声,很快又压着声音道:“主公真的要去?” 陆飞有些诧异,反问道:“怎么?先生认为我不应该去?”(未完待续。) 第0094章祭奠 寇准顿了顿,接着又轻轻拍了一下石桌,道:“当然不能去。” 陆飞更是不解,道:“为何?” 寇准站起身,走到院外左右看了看,关了门,这才又回来坐下,小声道:“戴恩之死想必主公比我更清楚,我敢料定,今日这京中上下,但凡是朝中重臣没有一个会去戴府吊唁。” 陆飞想了想也觉这话不过头,只是心中微凉,人死为重,怎么也不能这么无情无义,有时候人还是感性一点才有人情味,若人人都只考虑利益,这世道也太无情了。 “别人是别人,我不能不去?”陆飞是肯定要去的。 寇准见他说得这么决然,当下不但不忧虑反而表情有些轻松,颔首道:“在下也料定你必会去,否则当初我也不会跟着你,戴恩在捧日军中旧部甚多,你若不去只怕会寒了这些人的心,但你去可以,大张旗鼓的去,今天当值你领了依仗了吧,带上,穿上官服,鸣锣开道。” 陆飞眉头一锁,小声道:“要闹这么大动静。” 寇准道:“动静越大越显得无私,你只是以一个同僚的身份去祭奠。” 陆飞微微点头,好像也有些道理。 寇准顿了顿,突然会心一笑,侧着脸道:“主公,有句话在下不知当不当讲。” 陆飞很讨厌他这样说话,不当讲你还要说。 “说吧!” 寇准沉默片刻,似有所思,好一会才低语道:“入汴梁,深宅大院,娇妻美妾,高官厚禄,主公惬意否?” 陆飞听得出他的话外之意,哼哼一笑,道:“你是怕我被这一切磨了心志吧,先生多虑了。” 离开寇准住所,陆飞转到亲兵营,连站岗的算在内,就十三个人,得了,就这么多吧,节度使的仪仗队有百人之众,勉强用用。 领着这十多名亲兵,到殿前司取了官服和一些少数仪仗之物,能表明身份就行,日近正午,大街上行人不多,陆飞这一行人走得格外缓慢,很是引人注目。 戴恩的灵堂设在寺后街的那处宅子里,离安居坊不远,以前陆飞不知道戴家在这还有处产业。 戴府的门沿上白花团簇,素布裹墙,站在门口迎客的下人都是一身重孝,只是府门外只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时不时有几个骑兵的将军打街两头而来,一看这些人就是军中的小将,陆飞认识几个,都是以前戴恩的旧部,这些人神色黯然的从陆飞身边走过,略一施礼便很快离开,从军之人多少都一些哥们义气,谁都可以不来,他们一定要来,更何况这些人只是不入流的小角色,来不来都没有关注他们。 在仪仗队的簇拥下,陆飞在戴府门口骑马而立,台阶上一名老者(戴家管家柳伯)识得这排场,当下便照着陆飞官牌上的官职大声念了起来:“有客到!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邢州节度陆将军到!” 陆飞是今天来这里最大的官了,没一会就见从大门里跑出一堆披麻戴孝的男女老少,都低头弯腰站在门内一侧静侯,陆飞一个也不认识,一名年青的后生拱手道:“多谢陆都使前来吊唁,请!”他说话的时候根本不看陆飞的脸,很是冷漠。 陆飞下了马,身后的几名亲兵也将准备好的香烛纸钱拎了进来,一边走陆飞打量着这个年青人,看他这一身孝子的打扮,有可能是戴恩之子戴雄,他以前听说过这个名字,汴梁一熬鹰耍浑的纨绔,但此时看他却半点浪荡之气都没有,难不成戴恩不止这一个儿子,当下便温声说道:“节哀,我曾是戴帅的部将,大帅英雄一世,戎马一生,待士卒如手足,在战场上身先士卒,为大宋立下了汗马之功,殊不料英年早逝,我痛心疾首。” 那公子听陆飞这么说,也不禁一愣,但脸上并无半点泪痕,反而有一种在逆境中誓不低头的傲气,他苦涩一笑道:“陆都使有此心,先父在九泉之下稍得宽慰呀,有劳陆都使。” 陆飞热且贴了冷屁股,眼前这确实是戴恩之子戴雄,咋见了我就跟见了仇人似的,但他还没开口,就听戴雄身后的一名中年妇人沉声道:“雄儿,不得无礼。”随便她对着陆飞略施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陆都使莫在意,雄儿不是冲您,我夫离去,他一时接受不了,请。” 陆飞点点头,多看了这戴雄几眼便随着戴夫人走进了灵堂,灵堂左右跪坐着一排默默诵经的和尚,几名青衣老道也在那煞有介事的做着法事。 有家丁取来红香,在灵堂前的烛火上灯燃递到了陆飞手里,戴家的妇人这时也都站在灵堂后侧,呜呜耶耶的哭了起来,那戴雄不情不愿的朝陆飞跪了下去,以示还礼。 一番礼毕,陆飞上前对戴家之人说了一通宽慰之话,这里现在是是非之地,不能久呆,陆飞当即就要离去,快要行正大门时,却不料戴雄却喊道:“陆都使留步!” 陆飞驻足转身道:“公子有事?” 戴雄环顾四下,道:“陆都使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飞哼哼一笑,他知道这小子要问什么,但在这里不能呆得太久,免遭官家的猜疑,只不过陆飞还有自己的打算,凑过去小声道:“府上人多眼杂,待你父丧事之后,可到醉微阁找我!” 刚出戴府,陆飞正要上马离去,只见街面上浩浩荡荡走来一队人,派场很大,有皇家之礼,当先有顶轿子在陆飞身边落下,一位精瘦干练的老内侍从轿子里探出了身子,从他这身衣服来看,此人来头不小。 从轿中出来的太监正是王继恩,刚出轿子刚好和陆飞一个对视,那光洁无一物的脸上随即投上一个让陆飞十分不解的笑容。 “陆都使也来了?”王继恩和蔼可亲的立在轿边。 陆飞倒是愣了一下,认识我? “恕我眼浊。”陆飞上前找手道:“您是?” 边上随王继恩来了不少兵丁,听陆飞这么问,当即狐假虎威似的喝道:“这位便是内侍省王太监。” 太监在今天是个俗称,但在此时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称太监,按品级算,肉侍省的太监从三品,能在大宋称太监的人差不多相当于后世大明掌印大太监,以下还有少监,侍从等称。 陆飞还真是吃了一惊,这人可是让天下百官闻之色变的人物,想不到还能在当街上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受宠若惊? “晚辈有眼不识泰山!”陆飞很是恭敬:“王公公莫怪。” 轿子往前一压,王继恩撩着衣摆迈了出来,尖锐的嗓子笑得让陆飞直起鸡皮疙瘩,道:“您陆都使现在是殿前司炙手可热的人物,咱家巴结都来不得,何言怪罪。” 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陆飞顿觉轻飘飘的,倒不是因为王继恩,而是这老太监是赵官家身边的人,他这么说话,很可能折射着某种含义,莫不是官家真的对自己颇为赏识? 不及陆飞再次开口,王继恩遂又道:“既然在此偶遇,也省得咱家多跑一次,官家有旨,传你明日进宫。”说罢,他便要朝戴府走去。 陆飞眉头一皱,忙道:“王内侍请留步,您方才说官家召我明日进宫?” 王继恩面色和善,温言道:“陆都使认为咱家敢假传圣旨吗?你别紧张,有些人为朝廷效力了一辈子也不曾有一睹天颜的机会。” 他越是这么说陆飞就越紧张,见皇帝呀,虽说那天在陈桥门见过一次,可那是当着三军将士的面,主角也是李继隆,而且还头都没敢怎么抬,连官家长啥样都没看清,这乍一见君,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飞正正神,故作轻松首:“在下还从未见过官家,不知王内侍可知是何事?” 王继恩愣了一下,突然又响起了那关细的笑道:“这些时日,咱家案头的书桌上,堆得最多的就是关于你陆都使的事迹,不瞒陆都使,官家可是很赏识你,说你是员福将,依咱家看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呀,这次官家点名要见你只为了一件事?” 陆飞不觉心跳加速,听他这话似乎在暗示自己,皇城司早就在调查自己,忙小心道:“承蒙王内侍美名,在下只是为朝廷效力,不功居功,敢问王内侍,到底是何事?” 王继恩哼哼一笑,声音很难听,让人无法分辨是从他嘴里还是鼻腔里发出来的。 “陆都合在辽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拍拍屁股不管不顾就回京城了,将一堆的事都丢给了官家,这不,今日一早辽国的使臣就到汴梁了,你惹下的事不能全让官家给你善后吧,明日一早,勤政殿,官家亲自接见辽国使臣,由陆都使你,还有政事堂参加政事薛相公以及枢密院曹太慰共议此事,晚上好好准备一下,明日奏对可得小心。” 陆飞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好在是王继恩没注意到他。 “谢王内侍,改日在下登门致谢。” 离开戴府,陆飞几乎是一路心事重重的回到殿前司,心中已是忐忑难安,见皇帝只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而有些不安,但曹彬也在场,这可大事不妙。 下值的时辰到了,陆飞满怀心事,刚走到天波桥的家门口时,又一次折转了马头,这事还得找人商量,得想个万全之策。(未完待续。) 第0095章禁宫 日薄西山,一人一骑影子被拉得老长,等陆飞转到寇准小院外时,却只有铁将军把门,也不知道这小子去哪了,独自在院门外的栓马石上等了一会,一直到天色已黑仍不见他们回来,无法,只得打道回府,顺道去了躺边上不远的亲兵营,打算和这里的岗位说一下,一会寇准回来后让他直接去自己家里。 但当陆飞刚道亲兵营外,还没等开口,那值岗的哨兵就上前见礼并说寇准让他给将军带个话,说是趁着大军修整这时日,寇准夫妇要去汴梁城外游山玩水,长则十日,短则三五日便归。 陆飞摇头只觉好笑,遇到这种闲云野鹤也真是奇葩,好好的城里不待非得去荒郊野外,就不怕遇到恶匪路霸么。 回府的路上陆飞一直在想,寇准靠不住,这小子对功名的野心不大,也有可能是没看到多少希望,自己也有不足,混到现在还是孤身奋战,虽有几个兄弟,却都是只有一腔匹夫之勇,且在朝廷里连个蚂蚱官都算不得,在大势面前对自己毫无帮助。 转眼又回到了府门前,寿伯正在那搭着梯子准备挂上灯笼。 陆飞忙下马跑了过去,接过灯笼站到了梯子上,“寿伯,我来吧,你腿脚不好,以后这些事别做,今天你去找杂役了吗?” 寿伯把扶着梯,心中感慨万端,喃喃道:“陆将军,你能有今日,寿伯高兴,真的高兴,也替巧娘高兴。” 陆飞挂着灯笼,浑红的烛光照着寿伯那有些感触良深的脸,笑道:“寿伯,您老和我别这么见外,别叫我将军,太生份了,当初若没有你和巧娘收留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没有你们,哪来我的今天。” 一老一少,陆飞拖着短梯扶着寿伯关上门往院中走去,寿伯老眼婆娑,勉强微笑:“好好,陆郎心地好,寿伯沾光了,沾光了。” 正在前厅忙活的素娘见状忙笑靥如花的迎了出来:“陆郎下值了?饭菜都准备好了,您坐,奴婢去请二位夫人。” 陆飞扶着寿伯在桌前坐下,寿伯却不敢坐,托辞道:“郎君这样使不得,在这个府里,您是主人,寿伯……” 陆飞按按他的肩膀,拿过酒杯,给他倒了一杯道:“我陆飞浪迹天涯,父母什么时候故去的我都不知道,在这里,咱们就是一家人,以后切莫再说这些见外的话,我这有了官身,家里也照顾不过来,有些事还得烦劳寿伯多操心,来,敬寿伯。”陆飞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一脸的恭敬。 今天的饭菜很简单,素娘到底是从山村里出来的,就算有上等的食材也很难做出一桌像样的美味佳肴,烹饪的方法也很简单,不是煮就是蒸,典型的北方特色,陆飞倒不在意这些,素娘做的饭菜比军营里的可口多了。 桌边的黑云和巧娘看起来也没有昨天那么敌视了,只埋头吃饭,黑云不太善于用筷子,有时候就直接用上手了,边吃还喜欢嘬嘬指尖的油腻,看得巧娘是连连惊讶,草原人都这样吗? 看着大家相安无事,陆飞心里一阵感触,兵荒马乱的年月,大家能凑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吃饭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这让他想到了一件事,戴恩千方百计的不想死在官家的罪名之下,目的无非也就是想保护好家小,几个月前巧娘的男人狗子获罪死在牢里,巧娘直接就要把送入营|妓供人取乐,这一切没有道理可言,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让这些事发生,今天自己这一切来的很快,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失去了,这几个女人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明天就要面君了,面君不可怕,怕的是曹彬,如果他在皇帝面前突然认出自己是前唐余孽,那这个刚刚安静下来的陆府就不复存在了。 吃完饭,寿伯打着灯笼说是要在府里巡视一下,素娘也忙着收拾桌子,巧娘和黑云也想手帮忙,却被素娘推辞,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在这个家里如果不让她做点事,她可能都不知道凭什么留下来。 陆飞没有和谁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到边上去歇息,他在想着明天如果曹彬真的当堂指认自己的后果。 看着陆飞心事重重的样子,黑云和巧娘对视一眼,双双走了过来。 巧娘倒了杯茶,放在他身边的茶几上。 黑云喃喃道:“郎君别生气了,昨天晚上是黑云不对,争来争去大家还得在一起生活,我错了,今天你当值的时候,我和巧娘已经说清了,以后不管你住哪屋,我们都不会争吵,郎君说得对,家和万事兴。” 陆飞很吃惊,看了看巧娘,她也正含羞带臊的轻轻点头。 晚上,大家各自回各屋,陆飞谁的屋里也没去,她们越是这样陆飞的压力就越大,不仅仅是为了她们不沦落街头。 红日初升,陆飞换上节度使的官服,这是他头一次面君,在很多人眼里,这种机会求之不得,陆飞却高兴不起来,他没法左右一会曹彬的想法,也没办法在这短时间之内像戴恩那样把一切后事都安排好,这一次他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见招拆招。 来到朱雀门外,递上官碟,守兵上前在陆飞身上好一通搜查,确信他身上连一根针都没有带这才让内侍领着进了宫城。 走进宫城,眼前的一切对陆飞来说只有两个字:渺小。 是自己的渺小,人站在这些连苑而起的宫殿面前,心里都会不约而同的冒出这样的念头,也许这就是历朝历代的皇帝们都会把皇宫修建得这般雄伟高大的原因,就好像一个基督徒走进富丽堂皇的大教堂,脑子里头一个想法就是上帝的伟大和凡人的渺小,这是一种从心里上打击人的压抑,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宫城的壮观无微不至的将皇权衬托得高不可攀,不管是当朝一品还是凡夫俗子来到这都只感战战兢兢。 陆飞被内侍带到了勤政殿外,汉白玉的台阶上处处都能看到披坚执锐的内殿禁军,他们如同一个个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一队队内侍和宫娥不断在来来回回的忙碌着,所有的人都只为了一个人服务,那就是掌天下所有人生杀大权的皇帝,皇帝高高在上,一言之下,可使千万颗人头滚滚而落,一言之下也可以让一个人平步青云、大福大贵,古往今来,龙椅吸引了多少英雄豪杰,然而更多的人都倒在了龙座之下,陆飞只觉眼前的白色玉阶一阵晃眼,不知觉间已是额头微微冒汗。 在勤政殿外陆飞跪得膝盖发软,过了一会,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透过腋间朝后一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攻破江陵城、灭亡南唐国、一把火把李唐子孙活活烧死的曹彬正和一高级文官谈笑风生而来。 不用说,和曹彬同来的听是政事堂宰相薛居正,真正的大宋王朝的权秉人物,陆飞忙将目光收回,身子压得更低,好让曹彬看不到他的脸。 脚步越来越近,好像这二人也没有拿陆飞当回事,从陆飞眼角的余光中,他看到二人挨着自己也跪了下去,恭敬的对着台阶喊道:“微臣曹彬/薛居正应召前来,恭侯圣训。” 在朝外,这二人名震朝野,但在宫里也只能卑微得和宫里的内侍没什么区别。 二人伏地齐奏,不一会台阶上传来了内侍的声音:“官家有旨,宣枢密使曹彬,政事堂参知政事薛居正入勤政殿议事。” 二人伏身而拜:“诺!” 当两人站起来时,各自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陆飞,谁也没当回事,互伸手道:“请!” 陆飞一听,咋回事,没叫我? 却在这时,眼前多了一双脚。 “陆都使,起来吧!” 陆飞直起身子一看,原来是内侍大太监王继恩。 “王内侍,官家宣我了?” 王继恩怀把指尘,呵呵的尖笑几声道:“是,不过是单独见你,随咱家来吧。” “诺!有劳王内侍带路。”(未完待续。) 第0096章奏对 绕着平整的宫道,陆飞也不认识这哪是哪,宋宫的规模可比以前唐宫的要宏大得比,这个宋天子的胆子好像也小,随处走过都能看到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自己别说是身无寸铁,就算是利刃在身,想在这戒备森严的宫城之中闹点什么事,那都是作死的事。 不但如此,有时候还能看到一队队打扮得花技招展的宫娥来回走动,她们走得急步子却迈得很小,不像身边这位王继恩走得四平八稳。 也不知道这宫里到底有多少女人,只知道一点,不管多少女人,她们都只人一人准备,以前在唐宫里听说有宫娥六千,这宋宫至少得一万以上了吧,渍渍,一天换一个,换到皇帝老死只怕也换不过来呀。 一路之上,陆飞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哪句话会突然就流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皇帝高高在上,处理天下大事随时都会因为他的喜怒哀乐而变得扑朔迷离,没人能猜得到皇帝的心思,圣心难测从古至今都是正理,这个理不见得皇帝一定赞同,更多的时候是不赞同他非要做,目的就是要想天下人中保持一份皇权的神秘和权威,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也不知走了多久,王继恩突然停了下来,笑呵呵的转过身指着前方的大殿对陆飞道:“陆都使,去吧,官家在等你。” 陆飞抬头一看,那殿前的匾额上赫然写了三个红底金字‘集英殿’,放眼四下,这里的宫卫不是很多,在殿外侍立的禁卫都站得很殿墙有几丈远,只是那一个个如临大敌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他们就是一群只知道听令的工具,没有任何自己的喜怒哀乐。 陆飞拱手道:“谢王内侍,官家真的是独自召见下官?” 王继恩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屑,道:“官家是何等人物,能让辽国使臣进宫已是皇恩浩荡,怎么可能会亲自接见,官家能单独召见你,陆都使在官家心目中的份量很重呀,呀,哈哈,请!” 陆飞干笑了几声,拾阶而上,待到殿门口时,王继恩折下腰朝殿中高声道:“启秉官家,邢州节度使陆飞奉旨侯驾!” 话音稍停,殿门咯吱启开,两名年轻内侍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内,轻声道:“官家有旨,宣他一人进去。” 陆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紧张,站在高高门槛前,他挺了挺胸,自我镇定,一进门,遍快速的四下搜寻着,但里面只有几个侍立的内侍和宫女,并没有看到那有些模糊印象的皇帝。 不管有没有看到,这君臣礼节肯定是少不了,这东西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哪怕你功劳再大,在皇帝面前,哪怕是皇帝不在,你都得行大礼。 “臣邢州节度使,殿前司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陆飞奉旨见驾,皇帝万岁万万岁!”这么喊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反正他就会这个,殿堂空旷,回声阵阵。 陆飞虽然是邢州节度使,可这邢州在哪他都没弄清楚,大宋王朝少说这下面也有百八十个州。 殿中鸦雀无声,只有层层的纱幔在那微微晃动。 过了一会见没什么动静,想抬起头四下找找,却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离自己不算很远的地方响起:“你就是陆飞!” 陆飞没敢抬头,高声道:“正是微臣。” “平身。” 陆飞慢慢的抬起头,一边站起来一边顺着声音去找找皇帝爷在哪,果然,在那层层帷幕之后,一张不威而怒的脸正紧紧的盯着自己,他站在那,身着紧身的红色龙袍,一对粗眉迸发出赫赫威言。 陆飞一时不知怎么处理这咄咄逼人的目光,却在这时,皇帝身边的侍卫喝道:“大胆,你竟敢直视天颜!还不跪下!” 陆飞的脸无助抽动几下,赶忙低下了头,娘呀,看皇帝一眼都能莫名其妙的把命给送了。 “罢了,都下去吧。”赵炅倒没在意陆飞的放肆,武将嘛,大大咧咧他更喜欢,可见这种人没有什么缜密的心思。 众侍从一一退下,空旷的殿中给了陆飞无形的压力,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都喜欢住在这些大房子里,睡得着吗。 “陆飞!”赵炅绕过龙书案,背着手朝陆飞走来。 “臣在!”陆飞拱手而立,这回他学乖了,眼观鼻,鼻观心,盯着地板上那模糊为的皇帝的影子。 赵炅在陆飞面前慢慢踱步,过一会才缓缓道:“知道朕叫你来何事吗?” “臣不知!”在皇帝面前,尽量少说话,你问什么我答什么,绝对别想在皇帝面前卖弄才华,你才华好,皇帝宰了你,没才华,皇帝更要宰了你,这不是汉唐名仕风|流的年代,这是从五代十国大乱中杀出来的天子,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引来皇帝的猜忌,尤其是武将。 赵炅道:“听说你一回京便有了一座大宅子,里面水榭楼亭,甚是华丽,是吗?” 陆飞心中一紧,咋,不是问辽国的事吗,怎么问起私事了,而且还是这么敏感的事,那宅子是戴恩送的,当初也只是想给黑云和巧娘他们一个安身之处,别无选择的就直接搬了进去,还来不及想这么做的后果。 陆飞道:“官家事无巨细,在天波桥是有处宅子。” 赵炅表情全无,半眯着眼道:“是戴恩送给你的吗?” 陆飞咽了一下口水,这皇帝爷太直接了,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弄得老子都不知道要隐瞒些什么,或者压根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只怕皇城司的秘探早将这些事打探清楚了,一个几个月前还是街头浪子的人突然住进了这么宅院,上哪找合情合理的收入来源。 “回官家,是。” 赵炅哼哼一笑,道:“戴恩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陆飞心里忐忑不安,绕来绕去还是戴恩的事,这事就不能翻过去吗。 “官家早已传旨,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戴大帅是在前线阵亡。” “哼哼,昨天你去戴家祭奠了?” “是!” “为什么去?” “臣以前是戴大帅的部将,又在战场上并肩杀敌,于公于私,臣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去,若是官家认为臣不该去,臣甘领罪。”陆飞这话故意说得情真意切,那天陆飞自从去了戴家之后,马上王继恩就奉旨前往,接着一整个下午戴恩门庭若市,有头有脸的官员都去了,可能赵炅很满意这种结果。 赵炅哈哈一笑,道:“恩,不卑不亢,像个武将,看来戴恩没看错你。” 陆飞是越听心越虚,这个皇帝爷什么都知道,想必连戴恩会什么会送给自己宅子他都猜到了,可为什么不杀了我? 赵炅沉吟道:“陆爱卿祖籍何处呀?” “臣惭愧,自小不知父母,四处飘零,在去年来到汴梁,是戴将军收留了臣下,蒙官家不弃,让臣有了报效朝廷之机,臣叩下皇恩!” 陆飞正要施大礼,却听赵炅在那哼了一声,声音略有一些不满:“皇恩?错,恩与不恩都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你只要尽好臣子之职就够了,朕无恩于你你就不尽忠了吗?” 陆飞暗骂一句:操,老子拍你马屁也是错了。 “臣不敢!” 赵炅又道:“你别害怕,朕既然重用了你就相信你的能力,武周城一战,没有过人的决断和胆识是做不成这等功绩的。” 陆飞暗骂:娘的,把老子的老底都翻出来,你到底想干嘛,要杀要剐就不能来个痛快。 陆飞小心道:“官家过誉,臣也是奉了李都使的军令,误打误撞才到了武周城下,也不曾料到会引来宋辽边境之事,臣有罪,请官家责罚。” 赵炅哈哈大笑:“谁说你有罪了,雁门关扬延昭早给朕进过言,说辽人在武周城囤积了大量的军用物资,以备南下之用,你这么一闹,到是打乱了辽人的嚣张气焰,何罪之有,朕也不问你和戴恩的纠葛,亦不问你武周城的来龙去脉,只告诉你一句话,戴恩已经死了!” 这句话真把陆飞惊得后脊梁直冒冷汗,不用说,自己和戴恩密谋的那点破事这皇帝肯定门清了,不杀自己的原因可能有很多,但唯独不会是因为自己能征善战,能人天下哪里都有。 “臣谨遵圣意,效忠朝廷。” 赵炅很满意陆飞的回答和表情,笑道:“陆爱卿,你知道这集英殿一墙之隔是哪里吗?” 陆飞连这皇宫里有几座大门都没弄清,便道:“臣不知!” 赵炅道:“是延福宫,知道延福宫里都住了些什么人吗?” 陆飞还是不知,“臣不知!”在皇帝面前最好啥也不知道,尤其是宫里的格局。 赵炅道:“那里住着几百名前朝的妃子,五代十国,梁唐晋汉周,不管这天下如何变,这些女人的处境永远都没有变,她们在那里自生自灭,有的已经人老珠黄,有的正值青春年华,这辈子都不可能从那里走出来,听那里的内侍说,这些女人有的疯了,有的傻了,有的正在自我了断,有的整日吃斋念佛,祈祷朕能见见她们,可朕不会去,你知道朕为什么不去吗?” 陆飞当即就听明白了,但还是小心道:“臣不知!” 赵炅哼哼一笑:“因为她们不是朕的女人!” 陆飞心中狂喊:皇帝,你别多想,老子是你的人,肯定是你的人,和戴恩再也没有关系。 赵炅又道:“延福宫,清灯孤寂,一入此门,再无见天颜之日,你说她们会怨恨朕吗?” 陆飞当即道:“臣不知!” 一问三不知对于君臣奏对来说莫过于最好的以退为进,你再聪明还敢比皇帝还牛吗。 赵炅果然很满意:“恩,朕再问你,辽国的使者正在勤政殿与两位宰执唇枪舌剑,你认为宋辽之间会因为武周城的事掀起一场大战吗?” 这种事陆飞不能说不知道了,就算真不知道也得胡扯一通。 陆飞道:“会也不会,战与不战皆在官家一言而决。” 赵炅颇为满意,微笑点头道:“那你认为辽国铁骑会突然南下吗?” 陆飞想也不想,道:“不会。” “何以这么肯定?” 陆飞拱手道:“辽军若想南下,这次来汴梁的就不会是使者而是辽军的百万铁骑了。” 赵炅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不错,戴恩果然没看错人,辽国新君继位,主少国疑,那辽国萧太后不是不想南侵,她是不敢轻举妄动,一战之下若不能成功,她有何面目再立在辽国朝堂之上。” 陆飞忙拍着马屁道:“官家圣明!微臣没想到这么多。” 赵炅点头微笑:“陆爱卿,朕知你出身白丁,没有为官的经验,一步步走到今日,你还真是个有福之将,行了,退下吧,有空朕再召你。” 退出集英殿,陆飞如释重负,刚出殿门,却见王继恩领着两名年轻貌美的宫女走了过来,一番话毕,原来这两名女子是教坊司出来的,说是官家赏给陆飞的,陆飞明知这是两个眼细却也不得不收下。 下得台阶,正巧,捧日军都指挥使李继隆正跪在台阶下等侯召见,陆飞上前行了个礼,便领着两名女探子由内侍领着朝宫外走,别看自己入了宫,没有内侍领着,任何外臣都不可能随意在宫中行走。 刚转到勤政殿这边,正是冤家路窄,曹彬和薛居正也从殿中出来,看他们走的方面,很可能是去集英殿面君。 陆飞见状忙低下了头,立在一侧,等待二人从他身边走过。 看着陆飞的背影,已经走出很远的曹彬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回头看了过来,一旁的薛居正道:“太慰认识此人?” 曹彬皱着眉,问边上的内侍:“这人是谁?” 内侍小心道:“回太慰,是新任邢州节度,捧日军的一名将领,刚刚应召而来,叫陆飞!” “陆飞?”曹彬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但对这张脸却似曾相识,若有所思的道:“老夫怎么感觉这人在哪里见过。” 薛居正捻着胡须道:“这有甚奇怪的,您老太慰统兵多年,殿前司的人你怎么会不认识。” 曹彬却摇摇头,“不不,此人决不是在殿前司见过,但具体在哪,老夫一时想不起来。” 薛居正笑道:“一个捧日军的小将,还犯得着你太慰如此上心,见过就见过呗,走走,官家还等呢!” 曹彬继续走路,时不时再回过头看看越走越远陆飞的背影,他一定想不到这个人就是两年前从他手里逃走的李唐十三卫,那个让他蒙受耻辱的漏网之鱼。 一直到君前议毕,曹彬还在想着这事,回到枢密院仍耿耿于怀,他想到过这人就是当年的逃犯,可他又不敢相信,若是真的,这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想来想去,曹彬突然叫来了门外的听差。 “太慰,何事吩咐?” 曹彬道:“当年征南唐,在江陵城与老夫一同征战过的将士还有多少在汴梁城的军中效力?” 差官哪知道这些,愣在那发呆。 曹彬又道:“算了,你去查查还有哪些人,不管多少都给老夫找来。” “诺!” 曹彬也许年事已高,可能会认错人,但如果当年的老弟兄都能指认出来,那今天的陆飞就是当年的逃犯。 曹彬如此小心,只因为今天的陆飞刚刚受皇恩褒奖,没有真凭实据,他也不敢乱来。(未完待续。) 第0097章牢骚 今天不用当值,陆飞直接回了府,等一进家门,当黑云和巧娘看到自己带回的这两名宫女时,二人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陆飞心里也苦呀,还以为有了这座宅子就能过几天舒心的自在日子,现在倒好,皇帝的眼线直接安在自己的身边,以后呀,这家里也没有自由了。 教坊司的女子大多来自于犯官的家眷,在那里有专人教她如何伺候男人,这些女子原来的男人(父亲或丈夫)几乎不是死了就是关在牢里,她们没有任何能支配自己生命的权利,就连自杀都是欺君罔上,她们成了供皇家和各府王爷们享用之物,有时候也会赏赐给臣下,属高级妓|女。 有这样一层关系,陆飞对她们一点好感都没有,在黑云和巧娘满是醋意的目光下,陆飞对这二女道:“从今天起,你们俩就负责伺候她们,这位是没藏夫人,是我的未婚氏,这位是巧娘,好生伺候,不得有半点马虎。” 二女哪敢不从,一个个怯声细语,有可能从小就在教坊司受尽了苦难,娇滴滴的道:“奴婢 遵命,见过二位夫人。” 陆飞对素娘道:“你领她们下去熟悉一下府里的情况,告诉她们应该做些什么,给她们张罗个住处。” 待二女一走,没藏黑云和巧娘在陆飞身边坐下。 没藏道:“郎君这是?” 陆飞一摊手:“官家赏的,一口气还给了俩,我还不能不要,你说这事弄得。” 巧娘听了顿时秀眉一簇,她是宫女出身,知道这些女子的来历,教坊司里出来的女人这辈子最擅长的事就是取悦男人,再刚强的男人在她们的石榴裙下都能变成绕指柔。 陆飞忙大义凛然道:“不过你们放心,以后她们只听你们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没藏黑云和巧娘对视一眼,同时看着陆飞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一起掩嘴咯咯的笑了起来,没藏道:“妹妹,你看把他急得,你信他说的话吗?” 巧娘笑靥如花,摇摇头道:“不信!” ** 几天之后,捧日军各营陆续归建,每天下午是各营的操练时间段,现在不是在战时,管理的也没有那么紧,平时军营中也没什么人,大部分的禁军士兵的家都在汴梁城,陆飞不当值时也会到军中走走看看,形单影只,五兄弟除铁捶时时跟在身边外,另外四人也很少见面了,大家都得在军中操练士卒。 殿前司还是那样,一点生气都没有,赵官家这几日突然又颁下了一份圣旨,禁止四品以上官员之间联姻,亲贵更是不准与任何边关武将接触。 戴恩的死如果说让百官看清了官家削弱武将的事实,现在这份旨意更是让百官个个形同孤家寡人。 不但这样,汴梁城里还有谣言流出,官家趁着此次禁军整编的机会,已经在各军中安插了大量的皇城司密探,可能在群臣的府上也有了天家的耳目,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陆飞倒没在意官家的手段,相比起大明王朝的锦衣卫,这大宋的皇城司还是小巫见大巫,何况自己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这回好了,奉旨闭嘴,也乐得自己做自己的事。 寇准也从外面游山玩水回来了,此时不打仗,他能做的事也不可是记记军中器械的损耗中日常的军粮消耗,禁军不同于地方乡军,他们不用劳作,有点皇家雇佣军的味道。 转眼,陆飞和没藏黑云的婚期到了,由于最近官家的圣旨再加上他本来在汴梁没几个熟人,婚事操持得很大,大宴宾客时却门可罗雀,只有一群左厢的军将跑来凑了回热闹,殿前司的同僚没有一个人来。 新婚这晚,红烛摇曳,没藏黑云穿上党项华丽的盛装,满头耀眼的珠玉串,如瀑布般的长发齐腰,如处子般坐在红艳艳的新房里,脸上掩饰不住那新婚的喜悦,尽管前院里没有多少人来分享这份喜悦,但她也乐得清静,她本来就不太喜欢热闹。 在屋中坐了一会,前院那群武将还在推怀换盏,没藏黑云偷偷的打开新房的门,屋檐下大红的灯笼连成了线,院中一派喜庆之色。 黑云蹑手蹑脚,顺着走廊朝巧娘的房里走去,走到半道正好遇到素娘。 素娘一脸惊讶的要把她往房里推,说道:“大夫人您怎么出来了,新娘倌还没到,你不能出来。” 黑云嘻笑着拉起她就往前走:“好趣呀,我去找巧娘说会话。” 素娘也拦不住她。 巧娘的房里也是红彤彤一片,黑云轻轻推开门,只见那张铺满红绸缎褥的床上正坐着一个一动不动的新娘子,一袭艳红的喜服,头上顶着绣有龙凤呈祥的红盖头,双手放在腿上随间的捏着,黑云一个偷笑,示意素娘别说话。 巧娘今天也是新娘子,虽然她以前已嫁过人,但那时候根本连婚礼都没有,随着官府指配,今天这是她头一次穿上梦寐以求的喜服,嫁给她自己喜欢的男人,尽管她和陆飞之间早有肌肤之亲,但这新婚之夜也让她心潮澎湃。 听到屋里响起了脚步声,巧娘一阵面红耳赤,身子有些紧绷,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牙齿咬着嘴唇,心中好一通窃喜而又紧张,只是她的所有表情都被红盖头给挡起来了,要不然外面的两个女人非笑得肚子疼。 黑云拿起床边绑着红绳的小木棍,这是新郎倌用来挑盖头的工具,她轻手轻脚的来到巧娘面前,对边上的素娘连连作出鬼脸示意她别出声。 随着红盖头慢慢掀起,巧娘紧张得双颊绯红,连眼都不敢睁,扭捏着将身子给偏到了另一侧,嘴里羞涩着喃喃道:“陆郎!” 咯咯…… 黑云看着她这撒娇万状的娇媚样,笑得腰都直不起来,颤声道:“啧啧,这一声叫得郎君的魂都没了,咯咯!” 巧娘忙睁眼一看,这个臊得,一把就抢过黑云手里的红盖头给掩在脸上,扭着身子道:“姐姐又捉弄我。” ** 前院里酒意正酣,陆飞与众兄弟开怀畅饮,这会的酒度数很低,是个人都能喝个半斤八两还一点事都没有,陆飞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反正是来者不拒,在殿前司里闷了那么久,加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得兄弟们又凑到了一声,哪能不喝个痛快。 最近官家频频出手,陆飞都不敢去请杂役了,鬼知道会不会又找来个皇城司的探子,酒桌摆了二十几桌,但一半都空着,没人来,请贴也送出去百八十份,结果来的还是几个老面孔,不是人不来,是不敢来,陆飞这些天在殿前司当值时遇到自己不能私自处理的事也只能等李继隆上值时才能去找他,想去他府里,人李继隆都不敢开门迎客,官家的禁令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这通酒一直喝到了子夜,捧日军左厢的十多名将领已是个个满脸透红,走起路来一步三晃,这些人用不着顾及禁令,官小职微,官家连监视他们的想法都没有。 陆飞却是越喝越清醒,他感觉自己势力是越来越小,空有上万禁军的兵权,可他连私下调动一兵一卒的能力都没有,做什么都放不开手脚,京城里的文官见了殿前司的武将就如同耗子见了猫,唯恐躲避得慢了。 月上中天,众宾客陆续拜别,唯有寇准还有陆飞的对面自斟自饮,看起来他比今天的新郎倌还惬意。 陆飞没有半点醉意,挥挥手让寿伯将大厅的门掩了起来,二人挨坐着。 “主公欢乐否?”寇准好像醉眼朦胧,但说话却很清楚。 陆飞看着眼前桌上的一堆残羹冷炙,瞥了他一眼,道:“我乐从何来呀?” “主公一日娶二女,人生得此,难道不应该乐上一乐?”寇准摇头晃脑,嘻哈而言。 陆飞鼓起嘴,点点头,给各自又满上,边倒酒边说:“这倒算是一乐,但一想起这无事可做,我又怎么乐得起来。” 寇准仰头哈哈而笑:“主公何忧何事?” “官家一旨下,百官哑口无言,昨日听说户部一位张郎中家小儿满月,我本想去讨杯喜酒,却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张郎中闭门谢客,这满月酒竟然连一个宾客都没有,历朝历代你可存听说过此等怪事。” 寇准身形似醉,但人很清醒,笑道:“那历朝历代可曾出现过这五代十国的大乱之世,是个人物就敢窃取神器,是个武将就敢问鼎中原,是个封疆大吏就敢称孤道寡,别看官家高高在上,其实这天下最害怕的就是他,看看这前面几十年,哪个皇帝能在龙椅上能坐稳五年,哪个皇帝能得善终。” 陆飞呵呵一笑,自饮一杯喃喃自语道:“这倒是,这年头的皇位是个高危职业,寇先生,这圣旨一下,咱们在汴梁的一举一动都会在皇城司的监视之下,难有作为呀,你有何策。” 寇准道:“主公心急了?” “急,也怕,赵天子喜怒无常,不相信任何人,前日我到军中转了转,连亲兵都里都多了不少新面孔,十有八九就是赵天子派来的探子,此等情形下,我是一动不敢动呀。” 寇准满面红光:“京城本来就是个是非之地,一步可登天,一步可入地狱,既然主公在此无所作为,何不另寻他途。” “想过,想到地方上去任职,可我这一走仅有的兵权就一点不剩了。”陆飞道。 寇准道:“那何不请旨出外戍边。” 陆飞摇摇头:“也想过,可是捧日军不是戍边军,我一兵一卒也带不走呀。” 寇准笑了笑,从桌上的盘子里抓起一把黄豆随意往桌上一洒道:“鱼入大海,何不洒豆成兵。” 招兵,陆飞也想过,只是太冒险了,稍有不甚就会被人察觉,而且也没钱哪,光靠一个醉微阁是不可能组织起一支能和大宋相抗衡的军队。 陆飞喝着闷酒,道:“走是要走的,但我这一走,家眷是没法带走,最近官家在汴梁城建了很多宅院,说是赐给边关将领,其实是想让他们把家眷都送到这里作人质,你听说了吗,就在昨天,丽妃娘娘的亲弟弟被官家赐死了。” 寇准点头道:“听说了,死得不冤,禁令正在风头上,他却私调五十名禁军出城打猎,哼哼,找死呀。” 陆飞咂嘴道:“皇亲尚且如此,我们这些人如履薄冰哪,是该离开汴梁避避风头了。” “上次官家找你所为何事?” “敲打敲打我呗,他指着延福宫里那一群前朝妃子告诉我,老子能让你一步登天,也能让你求死不能,我得想辄早死走哦。” 寇准哼哼一笑:“可有想好的去处?” 陆飞摇头道:“你云游天下,哪里适合我?” “蜀国。” 陆飞白了他一眼,道:“你想让我叛国?” “非也,殿前司坐值无事可做,百官又无法拉笼,你是武将,成功的希望不在官场,而在战场,主公何不建议官家伐蜀!”(未完待续。) 第0098章挤挤 新婚之夜,陆飞不能厚此薄彼,夫妻三人都合衣挤在一张床上,为了避免尴尬,谁也没有脱衣服,并排斜靠在床头,倒是巧娘和黑云心心相印,手拉手放在陆飞的腹部,一边一人拿他的肩膀当作了枕头。 巧娘心思细,看得出来今天晚上夫君心有不悦,但肯定不会是因为婚事。 “郎君有心事?”巧娘一边问一边抬头看看边上的黑云。 黑云也道:“自从那天从宫里回来后郎君就好像一直闷闷不乐,我们现在是夫妻了,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郎君何不说出来,看看我们姐妹能不能帮帮你。” 陆飞左右看了一眼,心下颇有感触,都说女人的醋坛子比谁都多,在这个家里好像并不那么明显,天知道她们是怎么和平共处的。 陆飞紧抱了一下两条胳膊,微笑道:“你们多心了,我只是有些不习惯,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挺,挺别扭的,我都不敢说话了,也不知道做什么。” 黑云鼓起嘴直了一下腰,用光洁的额头蹭了几下陆飞的脸颊,又伏了下去,喃喃道:“我们都没想什么,你倒不自在了,听铁捶说你在战场上可是杀伐决断得紧,难不成你还怕我们这些女人?” 二女伏在他身侧笑得花枝乱颤,其实陆飞越是这样她们越高兴,这说明郎君在意她们的想法。 陆飞道:“两码事,巧娘性格温和,黑云你性情洒脱,同处在此,我随口一句话也许只能让你们其中一人高兴。” 巧娘往他身边紧靠了一下,找了个自认为更舒服的姿势,喃喃道:“那郎君对黑云姐姐说悄悄话的时候,巧娘就装听不见。” 黑云却在那咯咯的笑道:“哦!我明白了,郎君的意思是他为了哄我们开心会编出两套道理来,分别说,现在三个人在一起他就说不出口了。” 陆飞尴尬一笑:“心知肚就好,别说出来呀。” 巧娘直起了身,腼腆一笑,道:“那我还是回我房里睡吧,今晚是姐姐和郎君的新婚之夜。” 黑云却一把按住她,道:“可今晚也是你的新婚之夜,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别为了一些不必要的事闹得面和心不和,若是真的要这样,还不早早离开。” 陆飞听了却是一愣,郑重道:“你说什么?” 看着陆飞有些紧绷的脸,黑云脸上一紧,以为说错话了,瘪着嘴撒娇道:“好吧好吧,我说错了,谁都不离开。” 巧娘也忙替她解释:“姐姐不是那个意思,郎君不要多想。” 陆飞一本正经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紧张作甚,黑云说得对,既然迟早要分,何不早早离开。” 二女面面相觑,齐声道:“谁离开?” 陆飞心中已打下主意,没错,汴梁是非之地,早走为上。 “谁也不离开,宽衣,睡觉。”陆飞神气飞扬,脸上阴云顿扫,一直下不了决心,终于被黑云一语道破。 陆飞正要脱衣服的时候,却见二个夫人坐在身边怔怔的盯着他,一时心中叫苦,三人滚在一起确实放不开,得,和衣而眠吧。 夜色已深,三人相拥着和衣而睡,但谁也没有睡着,陆飞更是憋得面红耳赤,两个女人也是在那呼吸急促,只是谁也不好意思在对方面前赤诚相见。 新房里烛火通明,到处都是一片热情似火的颜色。 一直到下半夜,巧娘才在那喃喃道:“姐姐睡着了吗?” 黑云咽着口水:“没呢!郎君睡着了吗?” 陆飞张口就来:“睡着了!” 二女抿嘴一笑,巧娘缓缓的转过身,面对着墙壁,道:“我要睡了,你们随意吧。” 陆飞慢慢睁开眼,和黑云一个对视,心照不宣,拉过被子缩了进去。 听着身后没藏黑云那娇媚的喘息声,巧娘面红耳赤,咬着嘴唇将耳朵给捂了起来,过得一会,只觉有一只温热的手在轻轻的拨拉着她的肩膀,黑云娇羞万状的道:“妹妹,你也来吧。” ** 新婚之后,按律有三天假期,陆府里也无亲朋前来祝贺,趁着还有时间,陆飞与两名妻妾在后花园里疯得昏天暗地,就算有客他也不见,留在汴梁的时间不多了,能和她们多待一天都是好的。 如蜜的日子很快过去,陆飞有些依依不舍,时不时也感叹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那到也是人生无憾,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把命运交到官家手里怎么都觉不是个味,还有李唐公主李思思的音容笑貌这些天一直在他心里魂牵梦萦,还是那句话,要想得到的越多,就得放弃更多。 又到了当值的日子,阔别几日,陆飞来到了殿前司当值,这里还是那样,同值的官员大都无甚正经事做,说白了殿前司就是一个后方司令部,无战事时这衙门都能闲出病来,稍大点的事有枢密院处理,稍小的事有兵部,殿前司不上不下,想管的管不了,不想管的瞧不上,陆飞就是这其中一员。 早上去值房签了押,换上官服,就要去节堂给今天当值的殿帅问过安,今日当值的殿帅是捧日军的李继隆,属陆飞的直接上宪,双方见了面稍寒暄几句陆飞便告退去捧日军值房了。 屋外艳阳高照,蝉声四起,刮燥得让人心烦,陆飞百无聊赖的窝在躺椅上,摇着蒲扇,边上放着从地窖里刚刚取出的寒冰,散发着微微的凉气,冰盆里散落着一些时令水果,随手拿起一个,入口沁凉舒爽。 “黄全,来来!”陆飞招招手,黄全忙放下笔杆,小跑了过来。 “都使,有何吩咐?”黄全这人做事一丝不苟,谨小慎微,在殿前司职吏不高,但混得风生水起,哪里都有人缘,当然,最主要的是他这种文吏对殿前司这些牛气冲天的大将构不成一丝权利上的威胁。 陆飞用蒲扇敲敲冰盆道:“今日这冰镇水果挺新鲜,那,骑上我的快马,把这些送到我府上,给我夫人尝尝。” 能在炎炎夏日吃上一口冰镇水果,虽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也非一般人能享用,按历史上的记载,冰饮食类的小吃,一直到北宋中后期才慢慢平民化。 有个故事,说北宋时一位高官,有一日参加宫廷宴会,天子赏赐他许多冰饮,面对如此美味,高官一直吃得上吐下泄仍赞不绝口。 汴梁城的每个衙门里都有自己的冰窖,冬日储存,夏日取出做成各种冰饮,以供当值的官员消暑之用。 黄全也不多问这种明目张胆的公物私用的小贪,在民间这东西难得一见,但官府里却是寻常,而且当值的武将哪个没从衙门里偷偷往家里拿东西,殿前司就是一清水衙门,一年到头若没有仗打他们一点油水都没有。 陆飞的俸禄也不少,双俸,一份军饷,一份邢州节度,只是这些东西有钱也很难买到,巧娘就很喜欢吃冰镇鲜荔枝,黑云则对冰镇哈密瓜情有独钟,素娘来者不拒,吃什么都是香的。 黄全取来铺成绸缎的食盒正一边装一边道:“都使对府上的夫人也是百般呵护呀,难得难得。” 陆飞笑道:“等你啥时候娶上两房夫人你就知道了,得罪谁这个家都消停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顺着她们些我回家也省得心烦。” 黄全呵呵一笑:“这也是都使不与她们计较,如别的府上,郎君说句话,哪个夫人敢接茬。”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了壮汉,看那架式就知道是铁捶。 “大哥!” 陆飞一皱眉,挥挥手让黄全送水果去,待他一走,陆飞道:“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在殿前司别大哥大哥的叫。” 铁捶咧嘴干笑几声,道:“嘿嘿,俺晓得了,下回注意。” “有啥事?”(未完待续。) 第0099章机会 铁捶一指外面,道:“寇准有事要见你,门口的兵不让他进,还得您去。” 殿前司守卫森严,节堂重地,林冲擅窗白虎节堂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以寇准一个六品主簿的身份,是不可能进到这里来的。 陆飞随手解下腰间的腰牌递了过去:“拿上这个,和守卫说是我要见他。” 没过一会,寇准风尘仆仆的跑了进来,一脸的汗,且有几分焦急之色,见面连施礼都顾不上了,连声道:“主公,你听说了吗?” 陆飞有些诧异,这得多大的事才能把寇小夫子给逼成这般模样,看着他着急,陆飞感觉是很爽的一件事,也该让你急急,老子有事找你的时候你却带着娇妻去游山玩水,太不够意思了。 陆飞让铁捶将门给掩上,示意寇准到里间去说话,边走边道:“什么事?” 寇准急中带喜色,道:“千载难逢之机呀,主公,刚刚得到消息秦凤经略使田重进加授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巴州都部署。” 陆飞一脸莫名其妙,愣道:“就这事?我知道呀,堂报上都有,怎么了这事?” 寇准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用力捏了一下拳头道:“主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飞半呆半愣:“意味着官家要对蜀国动手了呗。” 寇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急道:“我是说对主公意味着什么,这事一出对会怎么做?” 陆飞眨眨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寇准道:“官家突然加封秦凤经略田重进为巴州行营都部署,提领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难道主公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陆飞一头雾水,道:“这事我知道呀,不就是官家要对蜀国用兵了,而且没有禁军上四军的人马,而是用了侍卫亲军司和边军,我能有什么想法,派谁上战场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寇准听了直叹惜,道:“这些事和主公没有关系,打不打蜀国也不要紧,但官家发动这么大的战争却没有用禁军精锐四军,主公,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陆飞切了一声道:“上一次戴恩在三川口把乡军耍了个透,如今这乡军和禁军已是势同水火,田重进统领八万乡军在秦凤蛰伏了一年多,官家不能不用他,我敢保证,不让禁军出战就是田重进向官家提的条件,也在意料之中,可能官家也想让乡军找回点面子。” 寇准一脸疑惑,道:“主公能想到这些,就没想过趁着这机会做点事?” 陆飞想了想才道:“怎么做?又要上战场?我可不干,蜀国不同于党项,坚城险关几十座,每一仗都得用人头去堆,我不想去触这霉头,再说了,就算我想去,谁给我报这名哪,连李继隆都不想去。” 寇准道:“谁说要去打蜀国了,主公可趁此机会请求调离殿前司,就说去为巴州战后筹粮做个督粮官的差事,以主公现在的地位,官家一定准。” 陆飞苦笑摇摇头:“说来说去你还是建议我离开汴梁,我真的不甘心,费心费力的挤进了朝堂,却又要主动退出去。” 寇准急道:“不是退,是以退为进,主公还看不出来,武将已经成了官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朝中上下防武将都当贼防了,在这咱们什么事都做不了,与其在这虚耗时日,不如去外面另辟一径。” 陆飞这些天一直在走与不走之间徘徊,不走正如寇准说的,在汴梁没有任何根基耗再久也一事无成,出去了也许会有曙光,但家眷却带不走,如果自己在外露出一点马脚,没藏黑云和巧娘等人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两难哪。 陆飞神色沉重的坐了下去,道:“我也想走,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 寇准道:“唉,当断不断反招其乱,主公速速决断,趁着这督粮官的位置还没定下来,主公应该去争一争,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陆飞看了他一眼,其实他已经决定了,只是想看看寇准的想法,这人太自视清高,不求名利,一个不溜神他就有可能继续去当他的闲云野鹤去了。 陆飞道:“你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个督粮官的位置?” 寇准道:“这个位置官不大,权更不重,但有一样是关健,钱,主公,你想想看,蜀国立国近百年,关山险阻易守难攻,官家要想征灭蜀国,只怕这大宋的国库都要为之一空了,而且禁军刚刚归来,也需要时间修整补充,据在下猜测,一来是官家要照顾乡军的态度,毕竟戴恩在三川口做得太过了,二来嘛,禁军到底是精锐,仅凭田重进的八万人是根本不可打下蜀国的,所以这二来官家是想借田重进的手再一次消耗掉地方乡军的势力,最好乡军能在蜀国全军覆没,同时也能让蜀国元气大伤,之后再让禁军已狂风扫落叶之势压上去,一举几得呀。” 陆飞点点头:“有道理,官家做得比戴恩更绝。” 寇准道:“所以呀,仅仅靠国库来支撑这一仗的开销肯定远远不够,党项一战大宋就花了三百万贯军费,要打蜀国怎么着也得上千万贯吧,朝廷为了维持这样的大战,军需物资还是得摊派到各州,主公试想,你让做了这督粮官,这经手的钱财得是多大个数呀。” 陆飞明白了,哼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到外面贪|污腐|败去?这可是大罪。” 寇准一脸不屑道:“这和主公想做的事比起来也算是个罪?” 二人哈哈大笑,随后陆飞便让寇准先回去,他则亲自去找人托托门路,督粮官是个肥缺,谁不眼巴巴的盯着,当然,陆飞盯的不是钱,但现在他缺钱,很大一笔钱,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大军的钱,那得是个天文数字。 伐蜀并不是那么容易,虽然汴梁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但朝廷一直没有直接下令,只是改变了一下宋蜀边境上的军事官员部署,离真正打起来还远着呢。 再者这两年蜀国一直对大宋称臣纳贡,态度好着呢,赵天子就是想伐蜀完成一统天下的宏愿,也没有出兵的借口呀,名不正则言不顺,那就属于以不义伐有义了,在道德上不占任何优势。 当然了,蜀国也早就司空见惯了,五代十国以来,哪一个中原王朝不想吞并蜀国,但哪一个都没有做到,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从来都不是一句瞎话,成都平原沃野千里,民生的富足比中原还胜,这些年中原四战之地,而蜀国却由于山川阻塞,几乎没有大的战事,再因为蜀中太过闭塞,就造就了蜀人闭关自守的心态,蜀人不想出去,外人也别想打进来,民风空前的彪悍。 也正是因为这样,宋天子对伐蜀之事一直讳莫如深,也才在去年捧日军西征之时和曹彬说了那句话:要想征蜀,必先让其自乱,否则难以成事。 蜀国的战事一时半会也打不起来,督粮官的位置就无从而设了,陆飞不是很着急,有的是时间从容不迫。 陆飞下值时,正巧李继隆也牵马要离开,陆飞便放慢了脚步,在街道两侧并骑而行,二人自西征回来后聚少离多,几乎没有私下接触过,李继隆有他自己的打算,身为皇亲,又手握了捧日军的大权,再加上官家现在对百官细丝入微的掌控,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很敏感,官家一定不想看到自己与部下过从甚密,就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私交,自打他回京后就一直深居简出。 李继隆的府邸在城东,与陆飞家正好方向相反,这会二人已顺着殿前司前面的踊路街走了很远,一直向东从皇城的朱雀门前经过,这里是御街靠近皇城的头一个十字路口,当年陆飞行刺戴恩时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此时天近黄昏,白天的市场正在褪色,夜市还未开始,故而街上行人不是很多,枢密院和殿前司也都在皇城的东南角,百官上朝也几乎都要从这里经过,在这里看到在堆的官员不是什么稀罕事,陆飞和李继隆的并骑而行并没有引来多少行人的目光。 沿着踊路街与宫城的南城墙比邻而走,又走出一段距离,眼见李继隆府越来越近,行人也越来越少,陆飞把马朝李继隆身边催了催。 李继隆知道他有话说,笑笑道:“陆都使好像走反了吧,我若没记错,你府上可不是在这边。” 陆飞在马上一作揖,道:“属下跟着李将军怎么走都是正道,京城道路四通八达,只要属下记得目标在哪,怎么绕都认得家在哪。” 李继隆眉头一皱,警觉的四下看了看,笑道:“陆飞,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可没要求你跟着我走,大路道天,各走一边,我李继隆只知有官家不知有亲信,你还是回府吧。” 李继隆能走到今天很大一部分是靠着他那已经过世的皇后姐姐,身处高位只要有一个不慎,就有一堆的皇亲想看他的笑话,这些年他更是稳所稳打,不敢惹出一点非议。 陆飞嘿嘿笑着,用马鞭指指左侧远处那掩映在绿树环抱中的皇城城墙道:“将军对官家忠心耿耿,属下哪能不知,属下初来乍道,若不是有李将军的提携,我又岂能有机会报效朝廷,属下不敢与将军相提并论,但属下对大宋的忠诚与将军一样真切,只是最近官家对百官的态度令属下心中不安,想这偌大的汴梁城里,我陆飞形单影只,连个吐吐心中郁积的人都没有,下值回家也是倍感寂寞,故而才想与将军同行一段。” 李继隆哈哈一笑,道:“这么说陆都使这是拿我来解闷了?” 陆飞忙拱手道:“属下不敢,但在这汴梁城里若只有一人能解我心中苦恼,定非将军莫属。” 李继隆愣了一下,哼哼一笑道:“我?恐怕我要让陆都使失望了,想排解心中烦闷,你何不去醉微阁,那里的小娇娘可是最懂男人的。” 陆飞呵呵的平淡一笑,叹了口气,道:“女人只能治标,却不能治本,我的苦她们帮不了。” 李继隆到是好奇了,想这陆飞也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打武周城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怎么现在却表现得这般颓废,忙道:“陆都使到底有什么心事?” 陆飞道:“既然将军问起,属下不敢隐瞒,那日官家召我进宫,将军你知道吧?” 李继隆点点头。 陆飞继续道:“那天官家问了我很多事,问了戴大帅很多事,总结下来就只有一句话,家官对属下统领捧日军左厢不放心。” 李继隆一时警觉,忙道:“慎言,君前奏对的事你好像不应该告诉我吧,何况身为臣子不得在背后议论官家,你疯了吗?” 陆飞不奇怪他的表情,淡淡一笑道:“属下哪敢私议官家,只不过这都是事实,我没有将军您这样皇亲国戚的显赫身份,也没有像那些老将军有幸当年和官家血战沙场的情谊,官家对我不放心也在情理之中。” 李继隆明白了,这小子一定是被官家最近的动作给吓着了,笑笑道:“陆都使,你这是不是……” 陆飞接过他的话道:“将军是不是认为属下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么说也行,君心本就难测,属下也不敢妄测天意,只是怕有时候做事不周到惹恼冲撞了官家,失去这一切。” 李继翎斜目看了看陆飞:“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个贪恋官位之人,你怕什么?官家赏罚分明,你几次三番立了赫赫战功,只要你一心忠于官家忠于朝廷,身正不怕影子歪,你的前途光明着呢,把心放肚子里。” 陆飞苦笑道:“话虽如此,可我毕竟是突然身居高位,定然惹下了不少人的非议,这汴梁城我是一刻也不敢呆了。” 李继隆眉头一紧,道:“你要辞官?” 陆飞道:“不不,官家英明神武,有开疆拓土复华夏往昔之疆的雄心壮志,我陆飞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敢不报效,只是京城实在非我用武之地,我也无意与他人起争执,将军,属下是个军人,沙场报国才是我应该做的。”(未完待续。) 第0100章移开 李继隆扬起嘴角露出微笑,道:“绕来绕去,你是想让我向官家建议调你出京。” 陆飞心中暗喜,总算是说出来了,当下拱手道:“若将军能帮属下,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李继隆仰头大笑,道:“言重了,你是我的部下,请旨调你出京是我的责任,无关恩德,只是我还是不太明白,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京城挤,你却偏偏要调走,难不成京城里有人想对你不利,你说,我李继隆不惹事,却也不怕事,你是我的部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替你做主,说说。” 陆飞倒很是意外,李继隆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动情入深的话来,忙再次拱手道:“将军此话令属下感佩不已,谢将军,事倒没事,可将军您是知道我的,愣头愣脑,诸事也喜欢瞎打误撞,我之所以想离开京城,也是防患于未然,我这臭脾气早晚会害了我。” 李继隆摆手笑道:“你多虑了,我很看中你,官家对你也是君恩深重,再说了,我也是初掌捧日军,需要像你这种人的佐助,别胡思乱想了,好生做官,好生带兵,官家是圣明的。” 陆飞深吸了一口气,故作为难道:“若将军不帮我,那我只能辞官归隐田园了。” 李继隆忙道:“没这么严重,你拼死拼活挣来的官身就真的一点都不眷恋?你不是这种人。” 陆飞心中一愣:我是哪种?你怎么知道我是哪种人。 陆飞道:“将军,我心已决,请将军成全,属下职底位卑,没有资格面见天子,请将军代为秉奏。”说罢,陆飞从怀里拿出两份奏疏,再次说道:“这里有两份奏疏,一份是辞官的,另一份是请旨调离的,将军愿意帮我递哪一份?” 李继隆当即就喝住了马,眼神很古怪的盯着陆飞的脸和他手里的两份奏疏,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人的心思,说道:“我哪份都不帮你递,殿前司你都不想待,你想作甚?到底是谁要对你不利让你要避祸离京?” 陆飞露出一丝苦笑:“我说了,将军会帮我吗?” 李继隆愣了一下,转而又一本正经的道:“职责之内,不违背律法之后,我李继隆决不袖手。” 陆飞心中早就打好了主意,要么借李继隆之手调出京,要么摆平曹彬这个隐患。 陆飞也正色道:“谢将军,那属下就直言了,是曹太慰。” 李继隆的眼睛顿时大了一圈,脸上布满惊讶,枢密使曹彬那是国之重臣,位列朝臣之首,怎么会和一个小小的殿前司都指挥使有过节。 李继隆道:“陆飞,你到底是谁?” 李继隆明白,曹太慰戎马一生,风光了近二十年,一般的无名小卒是不可能和他有什么交集的,殿前司和枢密院也从来没有利益上的纠葛,以今天陆飞的地位还不够资格和曹彬相提并论,那就只能是一种原因,私仇,很有可能是陆飞出仕前结下的积怨。 二人已行至皇城的东南角,此时天色已黑,一路之上除了二人身后跟着的家丁的亲兵再无闲杂。 陆飞打马加快了几步,有些话他不想让闲毁听见,李继隆见状跟了上去,陆飞拱手道:“不敢瞒将军,属下正是前李唐十三卫之一,行六。” 这一句话差点把李继续隆惊得从马上掉下来,张着嘴瞪着眼半天没有说话,右手也下意识得放到了腰间的刀柄上,慢慢的往外抽着,发出一阵压抑的‘丝丝’声。 “将军想拿我去见官家吗?” 李继隆怒目圆瞪,咬牙切齿道:“你真的是当年从曹彬手里逃走的那个李唐十三卫?” 陆飞在马上一摊手,轻松道:“会有人拿这事开玩笑吗?” 仓! 寒光一闪,李继隆的刀锋架在了陆飞的脖子上,他这一动手,二人身后的十多位亲兵也慌忙将刀抽出一半,个个面面相觑。 李继隆侧目瞪了一眼陆飞带来的正手脚无措的亲兵,喝道:“想以下犯上吗?滚!” 陆飞是李继隆的部将,他的亲兵虽只听令于陆飞,可对方到底是上宪的上宪,一听这话,也只好悻悻而退,而在这时李继隆的亲兵也抽出了刀,作势要围上来,李继隆却又喝了一声:“十丈之内,不准有任何闲杂” 众亲兵立时分列四周。 夜色暗淡下来,陆飞和李继隆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很长时间了,过了半天李继隆才咬牙道:“我不管你藏在汴梁有什么目的,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由本将军押你去皇城司受审,第二,现在就死,我拿你的人头去见官家。” 陆飞哼哼一笑:“两样都是死,选不选都一样,李将军真的想我死吗?” 李继隆目露惋惜之色,但还是大义凛然道:“不可否认我很赏识你,但只怪老子瞎了眼,没看出来你藏的这么深,下马,随我去皇城司。” 陆飞没动,淡然道:“将军想那帮宦官审出些什么?” 李继隆哼了一声道:“那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怎么处置你官家自有圣断。” 陆飞从容一笑,看着刀锋道:“大宋朝野上下,以降将降臣身居宋廷的官员比比皆是,为何我就不能效力于大宋。” 李继隆愤愤道:“大宋取代柴周乃天意如此,国朝兴亡,肉食者谋之,前朝虽亡但汉统仍存,降臣降的是汉统而非宋廷,故无可厚责,而你,乃是李唐国主身边的爪牙,一等侍卫,忠名扬天下,你们眼里只有故主没有天下大势,你真心降宋?谁信!” 陆飞仰面一笑。 “你笑什么?”李继隆瞪目道。 陆飞道:“我已经降了宋,还有何忠名,我是人,并不是行尸走肉的杀手,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李唐已亡,故主也作了白骨,你认为我会傻到为了一个死了的人赔上自己这条微不足道的性命吗?也正如将军所说,大宋代柴周平定列国乃是天理,五代十国乱了近百年,列国纷战不断,天下人无不是生活在连绵不开的战火之中,大宋天子英明睿智,救万民于水火一统天下,何尝不是我等这种小人物所愿,谁又愿意见到一个四分五裂的华夏。” 李继隆不屑道:“你用不着向我辩解,去了皇城司,那些宦官自有让你说实话的手段。” 陆飞笑着看了四周一眼,道:“既然将军认为我怀有二心,既然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你也应该相信,恕属下不敬,我若想脱身,将军未必能拦得住我。” 李继隆眼光杀心顿起,刀锋更进一步将陆飞脖子上的肉压了进去,喝道:“你试试!” 陆飞道:“将军别误会,在下不敢造次,我只是想请将军相信我,我对前唐故主再无眷恋之心,我现在只想保住性命,保住这一官半职和家中妻小,朝廷争斗我不关心,这天下是姓李还是姓赵于我再无半点瓜葛,李唐十三卫在两年前就死光了,我现在的身份就是大宋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是将军您的部下,是赵官家的臣子。” 李继隆切齿道:“这些话你对我说不着,下马,去皇城司。” 陆飞当下也暗暗作着防备,只要李继隆敢动手,他就先发制人,但他还不想鱼死网破,当下道:“将军为何不相信我,你真的想看我着我死吗,我若真有二心,今天又何必自揭身份。” 李继隆道:“因为那天在宫里曹彬认出了你,说与不说你早晚要败露行踪。” 陆飞笑道:“对,没错,可将军你知道吗?那日官家单独召见我,以我的身手,纵然手无寸铁,取一个性命也绰绰有余。” 李继隆汗流浃背,道:“你只不过是怕没有退路。” 陆飞又笑道:“既然我如此惜命,我就不在是一个杀手、死士,我有家,有业,有官位,有前程,还是那句话,我若真有二心,今天就不出现在将军面前。” 听到这,李继隆握刀的手有些松动,他不是不敢杀陆飞,而是不管用何种罪名杀了他,自己都免不了受连累,他更不可能将陆飞送进皇城司,严刑之下,鬼知道他会胡乱招些什么,怎么说陆飞都是他的部下。 李继隆缓缓的垂下了刀,面无表情。 陆飞见有戏,忙又道:“我的身份只有将军知道,曹彬只是怀疑,事隔两年之久,他若有真凭实据早就动手拿我了,将军帮帮我吧。” 李继隆哼笑一声道:“陆飞,你别忘记了,老子是堂堂国舅,位极人臣,凭什么跟着你疯。” 陆飞直言道:“将军不仅是帮属下,也是帮自己。” “什么意思?” “搬倒曹彬,将军取而代之。” 李继隆心中陡然一震,沉声切齿道:“放肆,国之重臣也是你敢出言不逊的吗?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家小找个荒山野岭,苟延残喘的过完下半辈子。” 陆飞拔了拔马头,笑道:“既然将军不抓我,也不想位居宰执,那就忘记属下方才所言吧,将军保重,属下告退!” 李继隆的刀一垂下来陆飞就看出来了,他不会揭发自己,不管自己藏在捧日军里意欲何为,他李继隆都免不了要受官家责罚,这来之不易的将位他肯定不想失去。 陆飞打马往回走了两步。 “站住!”李继隆喝道。 陆飞心中暗道笑,勒住马。 李继隆打马走了过来,咬牙沉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陆飞一拱手,道:“将军,这事您已经知道了,你我再无退路,信任是多余的,因为属下与将军的目标一致,我想保命,您取其位而代之,两全齐美。” 李继隆微眯着眼,他在想,在权衡利弊,既然事情已经知道了,若是自己隐瞒不报,等真像大白之时,他免不了要落个欺君罔上之罪,若是报上去了,那结果又得从头做起了,心不甘哪。 李继隆沉思半晌,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压着声音道:“曹彬位极人臣,故交旧将遍天下,又深得官家信任,连我都杵他三分,你凭什么能扳倒他。” 陆飞郑重一拱手:“将军是带兵之人,果敢为首,但有心,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有不敢为之心,若将军不弃,属下愿效犬马之劳。” 李继隆看着陆飞的眼睛不禁升出一丝寒意,这人真不愧是李唐最负盛名的武士,敢想敢做,只怕老子取代曹彬之日就是你身首异处之时。 李继隆道:“你想怎么做?” 陆飞暗道:终于上钩了,只要你上了我的贼船,你就再也下不去了。 当下陆飞对着李继隆一阵咬耳细语。 李继隆听完后愣了下,渐渐的扬起嘴角,轻哼一声道:“功成之日我会向官家保举你出任捧日军都指挥使。” 陆飞忙拱手道:“谢将军,属下不敢他想,只求平安,愿将军步步高升!” 跃马扬鞭回到陆宅,寇准已在门外等侯多时,一见陆飞回来,忙上前牵马,并小声道:“看主公喜形于色,想必大事已成?何时调任?” 陆飞一把拉过寇准的肩膀,在他耳边细语道:“我改主意了,暂时不走!” 寇准大惊,忙道:“那,那主公意欲何为?” 陆飞冷冷一笑:“从今天起,我不再后退一步,任他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寇准一脑门黑线,乍舌道:“甚意思?” 陆飞道:“路遇阻石,有三种方法,其一退回,其二绕道而行,其三移开它。” 寇准一头雾水,自语着:“主公说甚么?你要移开谁?” “谁挡我,我就移开谁。” 寇准心中骇然,他不知道曹彬之事,也不知陆飞原来的身份,他以为陆飞说的是要在汴梁城里就此行事,这不是耗子舔猫屁股么。 “主公,不可操之过急,眼下远不是时候呀。” 陆飞蹬步上了府门前台阶,猛然回首道:“拭目以待!你回军营吧,有事我会找你。” 看着陆宅大门缓缓关上,寇准心乱如麻,却又一时慷慨激昂起来,他一生饱读诗书战策,每每合上书本缅怀先圣贤人时,心中何尝不想学那乐毅、诸葛亮,何尝不想成就一世英名,只是他名不见经传,大宋早已立国,朝堂上能者如云,一个个指点江山纵论兴衰,大宋国力如日中天,等他一步步从科举入仕之时,只怕这天下早已国泰民安,又何来他的用武之地。 牵上马,寇准再一次回首陆府大门,心中默道:但愿主公不要辜负我这一腔所学。(未完待续。) 第0101章恩威 自从陆飞正式走入李继隆的视线之后,二人在殿前司的接触也越来越频繁,但每次见面也都光明正大,反正殿前司也无甚事可做,何时伐蜀官家也一直未下决策,要忙也只是巴州前线的秦凤经略使忙得晕头转向却异常高兴,哪个将军不想立战功,没有功绩怎么加官进爵。 古往今来,身非皇亲国戚,却又想万里觅封侯,唯一的手段只有战争,文官出仕不管你安邦兴业立下多大的功都不会有爵位,今天也一样,和平时期不可能诞生元帅。 禁军一直在修整补充,这会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禁军上四军已是齐装满员,各营也都在加紧训练,大宋立国以来,禁军一直是主力,不仅是因为装备精良,更重要的是地方上的乡军一直都作为禁军的后备役,禁军的战事一打完,各地身强体壮的乡军兵士都会一一选送进禁军之中,能进入禁军的人,按今天的话来说,身高至少得在一米七,能开八斗硬弓,对将领的要求就更甚,至少要能开一石二斗的强弓,再往上一石五的弓可能只有天生神力的人才能拉得开了。 抽个空陆飞也到捧日军左厢走走,与众兄弟熟络熟络,没事时也在兵员齐整的校场上喊几句如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男儿本色,血洒沙场,马革裹尸而还、再如军令如山,人在阵地在等激励士气之云云,以至于只要一袭红斗篷骑头纯白战马的将领一出现,校场上马上就欢呼雀跃,知道是陆将军来了。 有时兴起,陆飞还下场子与军中好手校场论豪杰,一来二去,军中谁人不识捧日军陆飞的名号,甚至他的很多香艳经历也在军中流传甚广,家中两位貌美的妻妾成了部卒茶余饭侯最受欢迎的谈资,只是可惜,将军将她们都藏在深宅之中,不能一饱眼福。 这日,陆飞在殿前司当值时,又是一个无聊之日,炎炎夏日,这无聊得久了就显得越发的烦躁。 黄全好像可以日复一日的在这里埋头在成堆的公文里,从来都没听他有过一句抱怨的话,如果今天没有新的公文送来,他就会把昨天看过的并由陆飞批示过的再过目一遍,也许只有这样才显得他不是在其位而不谋其政,可忙死他了。 听着殿前司院中那知了阵阵的呱噪声,陆飞晕晕欲睡,李继隆今天不当值,也不知道托他打听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黄全将冰盘往他边上移了移,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没过一会,他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叠文书,脚步声把陆飞给惊醒了。 “都使。”黄全微笑着侍立在陆飞边上,见陆飞睁开了眼,便打开手里的文书,小声念道:“秉都使,第一军曹将军来文,说近日天气异常炎热,营房中急需增加竹席二百张,日常供水也要增加十车,特请示可否照准。” 陆飞直起腰,随眼看了看公文,一伸手接了过来,黄全眼前手书,忙从笔架上取下一支小豪笔,并开始研墨。 陆飞龙飞凤舞般在公文上署了个‘陆’字,便又递给黄全,道:“准了,一会送向将军复审,若不异议,即送军需处调配。” “诺!”黄全伸手接过放在一边,又取来一本,念道:“第二军罗成将军秉报,军中箭头近多发现粗劣之处,且有锈蚀的迹象,罗将军请令让有司核查军械库。” 陆飞又签了回名字,道:“准,交向将军复审,若无异议就让兵部派人去查查军械库,若有贪|污腐化之徒,一律严惩不怠。” “诺!”黄全就像个机器人,重复再重复,这会又取来另一本念了起来:“第三军张江将军来文,昨日巡兵值夜时,见营房外有两名鬼祟之徒,身上负有训练用硬弓十张,箭七壶,审问之下得知此二人监守自盗,企图将兵器偷出兵营卖于城中一富户作看家护院之用,张将军不敢自专,请都使定夺。” 陆飞好像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公事,迟迟没落笔,问黄全道:“可有旧例或军法可循?” 黄全拱手道:“有,按军法,此二人死罪,斩首不留,按旧例,不光此二人死罪,连同买家一同死罪,满门抄斩,民间私藏军用兵器,形同谋反,十恶不赦之罪。” 陆飞点点头,在公文上写一行字:一干案犯交顺天府议处,责令第三军严肃军纪,第三军都指挥使张江约束不力,罚没军饷一月,若再有此事发生,罪加一等。 “交向将军复议,若无异议即送有司办理。” 陆飞搁下笔,脸上不悦,嘟囔道:“这个张江,怎么带的兵,都教出贼来了,黄全,还有事没?” 黄全拿出最后一份公文道:“还有最后一份,是第十军的事,高琼将军来文,说因天气炎热,是否能让部卒下操之后到汴河消暑纳凉。” 陆飞叹惜道:“屁大点事也来烦我,怕我在殿前司闲出毛病来嘛,拿来。”他一边批示一边道:“此事不准,光天化日之下,一群大老爷们赤条条的跑到汴河去,有伤风化,我可不想日后有百姓跑到衙门告我治军不严,纵容部下勾|引良妇,给,交向将军复审,一会你去转告高琼,以后这芝麻绿豆的事他自己拿主意,没事了吧。” 黄全伸手接过,道:“暂无公事。”一看陆飞站了起来,忙将官帽给递上了去,笑道:“都使要出去?” 陆飞不悦道:“我去第二军看看,有事派人去那找我。” 骑上马,带上铁捶和几名亲兵,一行十余人扬尘往第二军的军营而去。 禁军的军营挨着校场,整个汴梁城四角各有一处,另外在城外还设有几座大兵营,离京城不过十里之地,每个月由禁军上四军轮流驻扎,那里校场大,能一次能排开上万人马的操练。 捧日军左厢的营房设在金梁桥边上,靠近西水门,也是出于作战应急考虑,军营一般都设在城门不远。 陆飞一行出了殿前司,沿着踊路街一直向西,经过同文馆门口时,只见门口正有一群人正要离开,看那架式和仪仗,原来是辽国使臣准备北返。 邦交之事陆飞现在无心顾及,匆匆忙瞥之后又走上了金梁街,铁捶快催马上前,来到陆飞身边道:“大哥,听说宋辽要和议了?” 陆飞点点头:“是呀,辽国被咱们揍了一顿也屁都不敢放,赵官家也正好就坡下驴,促成议和之事,估摸着宋辽边境能消停几年了。” 铁捶却不屑的道:“俺也就纳闷了,都说契丹人野得很,咋这般怂。” 陆飞哈哈一笑,道:“辽国铁骑称雄草原,但他们想南侵还得靠幽云十六州的汉军,汉军要动,粮草先行,北国的粮食收成多仗天公,去年他们好不容易攒了百万石军粮,却不曾想被我一把火烧了,他们拿什么打仗。” 铁捶笑道:“那萧太后牛皮哄哄的,这气也咽得下?” 陆飞道:“主帅不可因怒而兴兵,咽不下也得咽下,等着看吧,等他们缓过劲来,宋辽之间的恶仗才会真正开始,以后我们也不会再有机会袭其屯粮之所了。” 铁捶咧嘴呵呵笑道:“那是,不怕贼偷还不怕贼惦记么,嘿嘿!” 陆飞瞪了他一眼:“你才是贼呢。” 闲聊中,一行人已来到第二军军营外,门口守兵慌忙上前牵马并向里面报信,不一会,张江那憨实得的样子外加一脸尴尬的迎了出来。 第二军都指挥使以下十多名小将一同在陆飞面前拱手,半天不敢抬头。 “都杵着作甚,张江,跟我进来!”陆飞没有当场训斥张江,将领的权威还是要维护的,当下一脸威严的走进了军中值房。 值房里,张江头垂得很低,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屁。 陆飞马鞭往桌上一扔,喝道:“张江,老子带兵以来,你的军中是头一个出了贼的,竟然敢偷军械牟利,往小了说是你管教不严,往大了说那是图谋不轨,若真丢了这么多军械,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这军中无战事时将作战军械和兵员分开倒是个防患于未然的好手段,只有在训练场上有些淘汰下来的兵器,但一次丢了十张硬弓七壶箭,案子不大影响深远,若是有人将军中物资卖给了土匪,那就成了笑柄了。 张江嘴角一阵阵蠕动,喃喃道:“大……大哥!” 陆飞一挥手:“别跟我套近乎,这是军营没有大哥,只有将军!” 张江立时身形板直,昂首挺胸道:“是,陆将军,属下管教不力,给将军抹黑了。” 铁捶在一边偷偷直乐,这时也插口道:“陆将军,事也出了,有司衙门也介入了,您就别再责备张将军了,他知错了,下不为例。”说罢,他朝张江直挤眼,小声道:“老五,认个错。” 张江咽着口水,偷偷看了一眼陆飞那紧绷的脸,道:“大哥,我错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发生了。” 陆飞也只是想敲打他一番,这时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禁好气又好笑,温声道:“行了,好在你发现的即时,这事若是让御史台先知道了,你小子的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案子你别管了,让顺天府来审理吧。” 张江如释重负,挤出一丝难得的笑脸道:“多谢大哥周全,大哥多日未来,这次就多呆会,我让伙房多备些酒菜,让兄弟们陪大哥喝几杯。” 陆飞拿起马鞭,挥了挥,道:“省了吧,在你这吃我还不如回家吃素娘做的,提醒你呀,操练之日可不能在军中饮酒,另外天气越来越热,以后操练尽量选在早上或午后,伙房要随时备下消暑之物,热死一个兵,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张江摸摸后脑,笑道:“是是,都听大哥的。” “走,陪我在营房走走,看看将士们。”陆飞以马鞭朝门外扬了扬,当先走了过去。 张江当即让开道,作了个请的手势,铁捶过来一拍他的肩膀道:“老五,几日不见,你小子可是黑了,瘦了,嘿嘿,带兵辛苦吧。” 张江白了他一眼道:“哪有你好命,天天跟在大哥身边吃香的喝辣的,一点不用操心。” 铁捶马上道:“那好,俺和大哥说说,调咱俩换换位置,这苦俺来受。” 习惯了这军中的威风,哪个将军也不愿意去亲兵营混日子,张江当即摆手道:“少来,军中任用岂是你说了算的,别给大哥找事。” 铁捶咧嘴一笑道:“瞅你急得。” 听说陆都使来军中了,第二军的士卒都从营房里跑了出来,一堆堆的站在荫凉处,一个个掂起脚手搭凉棚张望着。 陆飞一袭轻薄的朱色常服,料质那都是上等的江南蚕丝,轻便凉爽透气,穿在身上给人一种精神焕发的样子,这些天在殿前司常常无事可做,这脸上的胡须差不多连须根都刮掉了,尽管这个年代男子以蓄短须为美,陆飞却还没有适应,可能心里压根就不想去适应。 走在一排排士兵面前,见大家都乐呵呵,陆飞哼哼一笑,来到一年轻士兵面前,指指他胸前有些凌乱的衣衫,微笑道:“衣衫不整,一看就是没讨婆娘的。” 众人哈哈大笑,那士兵一脸通红,手忙脚乱的将衣服往腰带里塞,咧着嘴酣厚笑道:“将军怎知小的没婆娘?” 陆飞上前伸手将他的腰上给扯了扯,道:“有了女人你就知道了,脏一点,乱一点,汗臭哄哄的,她能让你上她的床?一脚把你揣床低下去。” 士兵们笑声阵阵,陆飞一挥手道:“都咧着个嘴,笑甚?军容整洁才能体现出军人的威风,咱当兵上战场是为了甚?不光是为了吃皇粮保家卫国,还得走在大街上让那些小娘们看到你们这威风凛凛样子陶醉,也许某一天在民间会流传出这样一句话‘男儿上阵以自强,良女嫁郎当嫁禁军郎’,谁还愁找不着婆娘。” 禁军的军饷很高,三口之家可以凭一个人的军饷过上衣食不愁的日子,只是这刀枪无眼,难得有人能在军中熬上几年还没战死的,尤其是在战火纷飞的年月,那人死的都没边没沿的。 又是一阵哄笑,军中的部卒对陆飞一直都是一种又敬又爱的态度,别看他很少来,但名声极好。 一大胆的兵士道:“将军,都说您府上有位比天下嫦娥还好看的异族夫人,啥时候让小的们也开开眼。” 铁捶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好小子,敢拿将军夫人逗闷子,他正要作势上前,却被陆飞一个眼神给拦下了。 陆飞笑着朝他走了过去,在军中以女人为话题取乐解闷他是知道的,有些话张口就来,过嘴不过心,漂亮女子哪个男人不想看看,陆飞笑道:“你小子色胆包天哪,连我夫人你都想看,行,给你个机会,铁捶!” “诺!”铁捶快跑几步来到近前。 陆飞从他背上取下一张弓,递给那兵,道:“此弓一石八斗,你若拉得开,箭得中,老子就请你去我府里吃酒,老子敬英雄,重英雄,铁捶,五十步外,立靶。” “诺!” 那兵士一听是一石八斗的弓,顿时蔫了,这谁拉得开呀,弓兵军阵从来用的都是八斗弓,最多到一石不得了,看看铁捶都头那身板,也只有他能拉得开了。 兵士没敢接,但边上的人就起了哄,一个劲的催他试试,这时,人群中走出一壮汉,拍胸道:“将军,俺能试试吗?” 陆飞一看,好家伙,比我都高出半个头,膀大腰圆,那胳膊都快顶上边上人的脖子了。 “行,你来!拉得开,射得中,老子一样请你去我家吃酒。” 人越围越多,大家都在给壮汉打气。 看着这张硬弓在壮汉手里一阵阵颤抖着缓慢的拉开,那箭头抖得都不知道要射向哪。 陆飞笑着喝道:“都站远点,这厮没准头。” 前方靶处的众兵哄笑着往边上退去。 嗖! 利箭离弦,众人观之,靶上空荡荡,再一细看,箭支正插在壮汉面前十步开外的地上颤颤而动。 这一下把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那壮汉也觉尴尬,爽朗一笑道:“俺就是劲大,可俺没练过箭。” 陆飞上前拿过弓箭,敲敲他胳膊上的肌肉道:“能拉开也算能人,张江,调他到弓兵营,人尽其才。” “诺!” 陆飞又上前环视众兵道:“想一睹我夫人的风采只怪你们本事不够,铁捶,将靶子放到六十步外!” 陆飞弯弓搭箭,并没有用护指,紧绷的弓弦发出一阵阵‘吱吱’声,只几个眨眼的工夫,弓已如满月,一箭疾风,正中靶心,军营中喝彩连连。 陆飞将弓扔给铁捶,嘿嘿笑着在众人面前走着,道:“练好本领,上阵杀敌立功,还愁俏婆娘不闻风而来。” 正在大家觉陆将军很平易近人时,陆飞突然又脸一沉道:“学本事是为了上阵杀敌,博前程,不是来这做那些鸡鸣狗盗之事的,昨晚发生的事,人人都要引以为戒,一个只知道图财之人上了战场他会为了同袍拼死一战吗?张江!” “将军!” 陆飞喝道:“全军校场集合,在烈日下站两个时辰,军中以后再有此类事发生,不问首从,全队十人皆斩。” 连座,近乎野蛮的刑罚,但相比军中私心太重之人,用什么刑罚都不为过,军中是一个集体,一人贪私,往往祸及全军。 众人不敢再言语,陆将军的将威可比那张弓还要硬。 过了一会,殿前司黄全差人过来传信给陆飞,说是李继隆正在殿前司等他。(未完待续。) 第0102章厨艺 回到殿前司,李继隆已等侯多时,秉退左右,陆飞端上茶后便在他边上站立着,说道:“将军可探得曹彬有何动作?” 李继隆点点头,道:“你猜的没错,曹彬确实是在打听你的真实身份,他派人正在四处寻找当年在江陵城见过你的部将。” 陆飞心中一紧,曹彬真的对自己起了疑心,而且一出手就是死招,如果他真的找来一堆当年的人来指认自己,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看着陆飞正在皱眉,李继隆又摆摆手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这做同时也证明他还没有完全肯定你就是那年的那个人,你还有时间去化解,事呢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就自求多福吧。” 陆飞在军中有威望可在朝堂上屁都不算,没有李继隆的势力,想斗倒曹彬几乎没可能,当下拱手轻声道:“多谢将军,但此事还得劳你大驾。” 李继隆可不傻,正色道:“想和曹彬斗那是你的事,我不参与,我当没听见,记得武周城之事嘛,对,你怎么做我不管,别把我牵扯进去,但事成之后我要得到我想得到的。”想起戴恩以前和他说过的那句话:既要用好陆飞也得永远防着他。 陆飞暗骂:你也是个老狐狸。 “将军多虑了,属下只是想请您设场酒宴。”陆飞道。 李继隆斜目打量着陆飞,道:“因何而设?” “曹彬既然想用旧将来确定我的身份,我自不能坐以待毙,在他聚齐这些人之前,我想先见到他们,而这个引头人非将军不可。” 李继隆一听暗暗吃惊,道:“你不会是想先下先为强,杀掉这些人吧,我可告诉你,这些人有的已经在军中身居要职,有的可能已经步入朝堂,你可不能胡来。” 陆飞笑道:“将军多心了,这么狗急跳墙的手段肯定是最臭的招。” 李继隆道:“那你想靠一顿酒席就化干戈为玉帛?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这些人同时出现在我的酒宴之上,曹彬会猜不出我的用意何在?” 陆飞道:“将军说的没错,原本毫无交集的一群人突然凑在一起是太过显眼,而此事又不能隐密去做,否则就会引来官家的猜疑,会陷将军于不利。” 李继隆哼哼道:“你知道便好,事情我打听到了,但这些人得你自己去找出来,至于用什么借口去见他们,我自有主张,行了,我走了,对了,最近一段时间内你要督促好部队。” 陆飞转到一侧,道:“要打仗了?” 李继隆站了起来,道:“兴许吧,明日官家齐召枢密院、政事堂、殿前司还有三司使议事,这么大阵仗我也是头一遭经历,你尽快将那些人找出来。” “诺!” 李继隆出了殿前司,一路暗自欢喜,他明白陆飞想做什么,无非就是借自己的威望扯虎皮拉大旗,虚张声势一回,帮陆飞也等于帮了自己,兵权不能再掌了,太让官家猜忌,爵位也由于自己是外戚,现在的伯爵之位已经是外戚所能封的最高等级,若能出任枢密使,那倒也能遂了自己莫大的心愿。 下值后,陆飞让铁捶在亲兵都里挑出了十多个人,日夜不停的监视曹彬身边所有的亲信,不管他们见过谁都要一一查清楚那人的背景。 一个多月以来,巧娘也渐渐熟悉了陆府里的生活,领着素娘和两名宫里赏赐的两名女子倒也将诺大个陆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寿伯是年岁虽大,但到底是上过战场的老兵,精气神不比年轻人差多少,里里外外做什么都是一把好手,人也闲不住,素娘也乐得现在的处境,她不指望能和二位夫人一样,今天的生活比起她原来的日子那是一个天一个地,和陆飞相处了这么久,她甚至从心里刚开始时的依赖变成了爱慕,她喜欢看到陆飞,喜欢看他吃自己亲手做的那些连自己都感觉不满意的食物,他从没有当着自己的面埋怨过一句,也因为这样,她在努力的学着做好每一道菜。 倒是没藏黑云已经过了初来汴梁时的兴奋期,思乡的念头越来越强烈,贺兰山离汴梁好几千里地,这里没有辽阔的草原,没有成群的牛羊,没有苍劲的牧歌,也没有风吹草低现牛羊的壮丽,除了陆飞,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这样的日子一长,整个人都变得郁郁寡欢,美丽的脸庞上很难再看到无忧的天真,欢声笑语也变得很少,很少,只是在陆飞面前她尽量装得高兴一些。 陆飞下了值,寿伯上前接过马缰给牵到马厩去了。 来到见厅一看,那两名教坊司来的侍女正在忙碌,洗洗抹抹,一丝不苟,这些天,陆飞看在眼里,多少也能看出一些苗头,这两个女的细皮嫩肉,尽管衣料的材质不是很好,但总是穿得整整齐齐,言谈举止也是周正得体,一看就是自小在官宦人家长大,有一次陆飞随兴问起,果然猜的没错,这俩人都是以前的犯官之后,一个是前大周朝户部一名姓黄的主事的女儿,二十一岁,名叫黄蓉,四年前因为她爹在户部任上贪墨被周皇帝柴荣抄了家,男丁一律戍边,女眷都扔进了教坊司,年老的去做杂活,年轻的则成了官场上的玩物;另一位叫田甜,十九岁,是几个月前在龙州城血战过,庆州前任节度使田仁朗的女儿,只因为戴大帅死在了前线,田仁朗被莫名其妙的砍了头,田家所有家眷都成了犯从。 每一个长相出众却身份低贱的女子身后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黄蓉十七岁那年正准备出嫁时就被扔进了教坊司,一呆就是四年,受尽了羞辱和冷眼,田甜命好,刚刚押送到京就被赏给了陆飞,还来不及被人奴役,只不过进了陆府她们的身份依然是奴婢,这是皇帝钦定的,没有圣旨加恩,她们一辈子都是奴婢,纵然陆飞想给她们一个好出身都不可能。 陆飞也不管她们是不是皇帝派来监视自己的,能进陆府也算是缘份,好在是陆府人不多,她们也没有多少粗重活要做,但细活轻活却一时不让她们闲着,这些女子都是出身好,从小识文断字,思维肯定比单纯的素娘和巧娘她们要复杂,想得也多,若不让她们做些活,这日子她们该怎么打发。 田甜和黄蓉一见陆飞来到厅堂,忙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恭恭敬敬的站在那,轻声道:“郎君回府了!” 陆飞点点头,对田甜道:“天快黑了,怎么不掌灯,大夫人呢。” 田甜道:“回郎君,奴婢马上掌灯,大夫人在湖边坐了一天了,二夫人一直在陪着她,素娘姐姐一个下午都在厨房。” 一听黑云又在湖边坐,八成她又是想家了,当下便要朝后院走去,刚走几步却回过身,对二位奴婢道:“行了,别擦了,漆都给你们擦掉了,收拾一下,准备晚膳吧。” “是,郎君!”二女仆相视而笑,十多天的相处,新主人对她们很和善,没有什么架子,二人心里也不知道该恨皇帝毁了她们家还是该谢谢皇帝给了她们一个好归宿。 陆飞吩咐完没有立即去后院,而是跑到大门口的门房那里,寿伯正准备打着灯笼照例在院里巡视。 陆飞道:“寿伯,劳你跑一趟,到街面上帮我定一顶扎帐篷的用具,今天晚上就让他们送来,快去快回,等你吃晚饭” 寿伯道:“好,我这就去。” 说得吃,陆飞肚里也一阵呱呱,今天跑了一躺军营,午饭没吃,于是他绕道去了一躺厨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刚到厨房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一阵脆响,紧接着便是素娘的惊叫声,他忙加快脚步冲了进去,厨房的灶台上热气腾腾,素娘捂着手正站在菜案边,脚下的几块破瓷片,脸红耳赤,香汗淋漓。 “怎么了?”陆飞上前拉过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指正在流血,手很烫,这脸红耳赤只怕也是因为天气太热,听田甜说她在厨房呆了一个下午,这可是三伏天,也不怕中暑。 素娘一脸无辜,很想洒个娇,但她不敢,喃喃道:“奴婢今天买菜的时候那卖菜的李婶教我做一种桂花糕,郎君这些天尽吃我作的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一定受委屈了,可是我很笨,做了一下午也没弄好。” 陆飞想也没想就将她那受伤的指头给含在嘴里吮吸着,含糊不清的道:“你傻不傻,来,到外面来,看你,衣服都汗透了。” 素娘心中欢喜,低头一看,脸却更红了,自从进了陆府后,这穿着也跟着变,轻质的丝质衣服此时正紧紧的被汗水给沾在皮肤上,连里面那艳红的肚兜都清晰可辨。 “素娘只是想让郎君能吃到一些可口的饭菜。”看着自己的手指在陆飞的嘴里揉动,素娘只觉这一下午的事一点都没有白忙,幸福感扑面而来。 院中凉风习习,吹动了素娘那再为人妇的情窦萌芽,她也不得不感叹,若是自己再年轻一些就好了。 陆飞见她的手不再流血了,便道:“这饭菜好不好吃,不在于你做得好不好,只在于我吃饭时的心情,这么长时间我都已经习惯吃你做的菜了,行了,以后别傻了,厨艺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明天我让寿伯去找个厨娘来。” 素娘花容失色,委屈道:“郎君还是嫌素娘做的饭菜不合口味,素娘会慢慢学的。” 看着她那快哭的样子,陆飞好气又好笑:“我只是不想让你这么辛苦,千里迢迢从夏州就一直跟着我来汴梁,我也不忍见你这么操劳,我又不是请不起厨娘。” 素娘更委屈了,眼里都闪出了泪花,喃喃道:“听李婶说在大户人家做厨娘的都喜欢贪图主家的用度,她们变着法的往自己家里拿粮食,买菜的时候也玩花样,素娘不想让这些人骗了郎君的钱。” 素娘尽管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的地位,但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一员,郎君的钱她要尽可能的省下来。 陆飞欲哭无泪:“天哪,这都谁教你的,行了行了,我不请还不成,你以后也别再弄这些了。” 素娘破涕为笑,突然道:“郎君今天怎么会到厨房来。”君子远疱厨,尤其是有官身的男人,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家的厨房是什么样子。 陆飞这才恍然道:“这不饿了嘛,早上上值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有什么吃的没。” 素娘听了心疼不已,忙转身跑进了厨房,风风火火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碟子,站在那像是一个正在等待老师报试卷分数的学生,柔柔道:“这是素娘刚刚做的,第九笼桂花绿豆糕,郎君尝尝。” 陆飞脑门一层层黑线密布,素娘的厨艺他是知道的,试验九次和九十次的结果应该没什么区别,看着素娘捏在两指间那白不白绿不绿的食物,他咽着口水道:“第九次?” 素娘笑靥如花,点点头。 “怎么样?好吃吗?” 也不知道是因为肚子饿还是素娘的厨艺见涨,这所谓的桂花绿豆糕虽然外观不太好,吃起来倒是可口,绿豆的清淡混合着桂花的香味,细嚼慢咽之下,满嘴留香。 “不错,不错,再来块。”陆飞一连吃了好几块。 “真的呀,嘻嘻!”看着郎君吃得欢的样子,素娘仿佛比吃在自己嘴里还甜,似个小姑娘似的在那喜气洋洋,说道:“就是可惜了那十斤白面,两斤绿豆面。” 陆飞狼吞虎咽,开玩笑道:“是挺可惜的,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让那些厨娘来贪|污呢。” 素娘两颊绯红,扭了一下腰肢,竟然情不自禁的娇声道:“郎君取笑我,讨厌!”话刚说话,她这才知道不应该,赶忙低下了头。 她这一扭腰,倒是把那高高的胸|部弄得如一对兔子般左右乱窜,陆飞只注意到这些却没在意她的表情。 陆飞小声道:“这几天黑云心情不好,冷落你了,后天我当值,你给我送午饭,知道殿前司对面那家客栈你知道吧,号个房间等我。” 素娘听得心花怒放,送饭只是一个借口,当下头埋得更低了,羞涩难当的道:“好的呀!”(未完待续。) 第0103章晚霞 日暮的晚霞下,淡淡的霞光铺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两只白鹅正在湖心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湖边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在这嘈杂的汴梁城中,难得有这样一处诗情画意的所在。 陆飞一走进后院,远远的便看到黑云和巧娘正依偎着坐在湖心的小亭边,四只雪白的小脚并排着垂在水中晃动着,享受着湖水的清凉和温柔的抚摸,巧娘也是受了黑云的影响,要不然以她一个深受中原礼教熏陶的女子,是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将脚给露出来的,还好,这里是自家的后花园,能来这里的除了女眷也就只有郎君了。 陆飞轻轻的走了过去,他知道黑云的乡愁,也理解她一直都在坚强的面对,对她来说大宋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是一个异族人,入了中原还得尊守汉人女子那些不能随意抛头露面的礼教,她不敢随意上街,不能随意和除夫君以后的男子攀谈,虽然陆飞从来没有限制过她这些,但她还是想试着做好一个真正的汉家媳妇,她在改,在坚持,她明白这里不是草原上了。 陆飞轻轻的脚步声惊动了她们,二人同时回头,见是他,嫣然浅笑,各自往边上挪了挪,中间让出一个空位,巧娘道:“郎君下值了,陪我们坐会吧。” “好!”陆飞在二人中间坐了下去,二人顺势也就头倚靠在他的双肩。 左右看看这两位妻妾,若只论美艳还是黑云色胜许多,巧娘就逊色得多,只是她生得一幅精致的五官,唇红齿白,眉头不粗不淡,睫毛很长,头上的青丝也学起了黑云让它们随意的铺洒在下来,黑白相鉴看起来十分天然淡雅,略施淡妆的脸上好像这湖底那清澈见底水草一般秀逸,属耐看型。 见郎君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巧娘道:“郎君是在比较我和夫人哪个好看一些吗?” 陆飞被她说中心思,笑道:“行呀你,连我心里在想什么都猜得到。” 巧娘嘻嘻一笑,道:“那郎君说我和夫人哪个好看?” 陆飞有意逗笑身边的还有些闷闷不乐的黑云,便一咂嘴道:“这个问题能不能私下再问。” 果然,黑云很快就参与进来,一甩那长长青丝,头发前端铺洒在湖水之中,引得一群小鱼在里面钻来钻去,她微笑道:“郎君不说我也猜得到。” 看着她眉头渐舒的样子,陆飞将她耳边的头发给捋到了耳后,说道:“是嘛?那你说说看,在我眼里谁最好看?猜对了,有奖励。” 黑云看了看巧娘,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嗯声道:“这几天晚上郎君睡觉时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我想这个人一定是郎君心中最心爱的姑娘,按你们中原人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肯定在郎君的眼里是最好看的。” 陆飞皱了下眉,喃喃自语:“我还说梦话?”说罢他扭头看着巧娘,但巧娘晚上睡得死,不像黑云因为思乡浓愁常常失眠,她摇摇头。 陆飞好奇问着黑云:“我叫谁的名字?”女人太多也是个麻烦,不知道会在谁的床上喊着谁的名字。 黑云低下头,看着水里的小鱼正围绕在四只白嫩的小脚边,小鱼的亲吻随着小腿涌来,酥麻的感觉好似在夜色深沉时郎君在她胸前贪吃把弄。 过了一会黑云才道:“郎君叫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的名字。” 那边的巧娘顿时更加好奇,追问着:“谁呀?” 黑云眨眨圆溜溜的眼睛,小声道:“思思!郎君,谁是思思?” 陆飞还没怎么样,却把个边上的巧娘听得身体猛然一颤,只见她快速的打量着陆飞,失魂落魄,嘴里喃喃道:“你,你……我,我一直,一直觉得以前就认识你,郎君,哦不,不……” 突然她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触电似的将手从陆飞的身上移开,赤着脚就在陆飞和黑云身边跪了下去,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陆飞莫名其妙,咋了嘛这是。 “巧娘?你这作甚?不是拜过堂嘛。” 巧娘脸色惨白,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阵阵颤抖,渐渐的直起了身,嘴唇蠕动着喃喃道:“我想起来了,我该死,是我不好,我对不起公主,六侍卫,巧娘错了,我该死……”她说完便一次又一次的磕头。 我|操! 陆飞恍然大悟,刚才黑云不经意的说出‘思思’这个名字,本来就一直心存疑惑的巧娘终于是想起来了,眼前的郎君不正是李唐王宫里的高等侍卫吗,如果李唐没有亡,可能他现在已经是李唐的驸马了,李思思和六侍卫的事整个王宫哪个不知道,自己竟然抢了公主的男人,一个宫女怎么能和公主抢男人,尽管李唐已亡,可那种尊卑有别的心态早在她心里根深蒂固。 陆飞知道她是真吓着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至少一时半会之间巧娘是不可能原谅她自己犯下的错。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黑云上前去搀扶她,见扶不起,便抬看纳闷的看着陆飞道:“郎君,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陆飞无奈一笑,伸手用力将巧娘拉了起来,轻轻的擦着她眼角的泪,温声道:“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就是怕你多心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失去她了,现在在我眼前的是你,是你在安居坊陪着我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是你给这个府里带来了欢声笑语,这一切和她无关,你不用担心对不起谁,有你我很开心,真的,别想那么多,世道在变,你有那份尊重她的心就已经难能可贵了,来,起来。” 陆飞将她颤抖的身体紧紧的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背脊,宽慰尽在无言之中。 巧娘不敢相信这一切,公主曾经对她很好,有时候还顺手赏她一些钱让她捎回去贴补家里,可是现在公主生死不知,她却雀占鸠巢,她怎么对得起公主,她在很早之前就怀疑过陆飞的身份,只是听朝廷的布告说李唐十三卫已经全部在江陵城里死了,那时候的她只是觉得陆飞看起来很亲切,现在才明白,这份亲切不是来历不明。 巧娘伏在他的肩上,呜咽不止。 却把个一旁的黑云给弄得左右不是,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问道:“我到底说错什么了,谁是思思呀?公主又是谁呀,她为什么会哭?” 陆飞摇摇头,拉着她在边上坐下,小声道:“有些事你以后会知道的,这不是你的错。” 过了一会,巧娘抬起她那张哭花的脸,酥肩还在那一颤一颤的耸动着,满是愧疚看着陆飞道:“她,她一定,一定恨,恨死我了。” 陆飞抽出她腰间的手绢,微笑道:“说什么呢,没人怪你,要怪她也只会怪我,来,擦擦着,都哭成小花猫了,现在你可没有黑云好看。” 巧娘哭笑不得,捂着脸道:“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过得好不好。”巧娘听说过江陵一战后,李氏子孙被曹彬一把火全给烧死在行宫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逃出来,不对,六侍卫是怎么逃出来的,“你,你是怎么到汴梁来的?” 陆飞转头看着远方天际最后一抹残阳,无奈苦笑:“说来话长,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珍惜眼前人是我现在应该做的事。” 巧娘一阵心热,在一这会曾经唐宫里那惨烈的一幕幕再度涌现,当年一块被抓到汴梁的宫女很多都没活下来,还有一些正在营|妓的路上苦苦煎熬,遇到陆飞,不,遇到六侍卫她是幸运的。 过了一会,巧娘喃喃道:“郎……六侍卫,哎呀,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身份了。” 陆飞呵呵笑着:“你只要记得我是你的郎君就行了,别的你不用管。” 巧娘怯生生的点点头,用很细小的声音说着:“郎君是不是经常梦到她?” 陆飞假意脸一沉:“说了不要再提了。” 这时,后院门口匆匆走来一名女子,听到脚步声,巧娘便直起了声。 “郎君,二位夫人,寿伯从街上带了几个人来,还抱着一堆东西,郎君要不要见。”田甜在施着礼,谈吐很是清晰。 陆飞点头道:“让他们把东西都搬到后院来。” 黑云问:“谁呀?” 陆飞嘿嘿一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为了奖励你晚上偷听我说梦话,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黑云眨眨眼,“这也能有奖励?” 少时,几个汉子肩抗怀抱着一堆的布匹、绳杖之物走了进来。 “哎呀!”巧娘一个惊叫,抖着裙摆将那对洁白的小脚给罩住,还急道:“姐姐快,不能让别人看到我们的脚。” 陆飞倒把这个忽略了,用手指着湖边那处草地,笑着对寿伯喊道:“让他们在那给支起来。” 看着这一堆的物件,黑云很快就看出来了,也知道陆飞要做什么,一时兴奋不已。 陆飞道:“黑云,我知道你想家了,我没办法将草原搬到这来,希望这样能缓解你乡愁,只要你高兴,你可以天天睡在这,听听你们长生天的神旨。” 黑云热泪盈眶,不知道说什么好。 巧娘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好奇的问道:“姐姐,他们在干嘛呢?” “在搭斡耳朵,你们中原人叫它帐篷,在我们眼里就是家。” 中原人的帐篷一般都是很简便,陆飞在行军时没少带着兄弟们搭这东西,两个士兵一天能搭出来几十座,而草原人就繁琐得多,里面衣食住行,一应俱全,很是费工夫。 黑云偏着头倚靠在陆飞的身上,思绪已经飘回了遥远的草原,看到了蓝天白云,憧憬着自己在一望无际碧悠悠的草甸子里纵情歌唱。 一会,黑云幽幽说着:“谢谢郎君,我,我想今天晚上就住进去,你记得吗,我们俩头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面,那天你好粗鲁,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被你给……” 陆飞哈哈一笑,道:“好,晚上我故伎重演给你看。” …… ** 几天昼夜不停的监视,陆飞还真给查出了一些东西,曹彬果然是在寻找当年江陵旧将,到现在为止,已经找到了七位,其中三个在禁军还是一个小兵,爬真够慢的,另有两个已经正在天武军中各自担任下十军的都虞侯,另外有两个因伤退役,搬去安居坊了。 陆飞不知道曹彬还想找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偷偷的将这些人聚集起来在暗中观察自己。 今天陆飞要当值,在殿前司坐镇节堂的也正好轮到了李继隆,一大早陆飞遍到了,以走马观花似的速度将今天的公文处理了一下,等到中午各值官们都在打盹时陆飞遍随手挑了几件公文去节堂找李继隆商量。 陆飞在堂外道:“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陆飞求见殿帅。” 进到里面,大家公事公办,陆飞递上几本公文道:“这几份公文属下不敢自专,请将军过目。” 趁李继隆接过去的时候,陆飞敲了敲这份文书,小声道:“人,我已探知,下一步就看将军如何行事了。” 李继隆翻开一看,里面写了七个人名,以及他们的履历资料,很是详细,他看了看陆飞,冷冷一笑,轻声道:“做事挺缜密的,我知道了,明天中午,东街福贵楼,到时候你怎么出现在那就看你的了。” 陆飞回到值房,他也好奇,这七个人官职身份各不相同,到底这李继隆会找个什么由头把他们凑一块呢?不过料想这事小事应该难不倒他。 转天一早,陆飞早早而起,穿了一身常服,今天不由当值,是个可以尽情折腾的日子,出了府门,两位妻妾送到门外,外面铁捶也早都带着几个亲兵早早等待,也都是一身便服,只是内里暗藏短刃。 铁捶走上台阶道:“大哥,今日不当值,您打算去哪?” 陆飞随便一指街上:“随便走走。”他正要上马时,却见寿伯从院里跑了出来。 “郎君,醉微阁派人来了几好次,说是有个年轻的后生在那等着见您,已经连续去了很多天,那边问您要不要见见。” 醉微阁现在由寿伯在打理,也不用做什么,每逢初一、十五去那收次帐就行了,一月下来也有个上千贯的收入,是他俸禄的好几倍,陆飞知道这收入肯定是少报了,但他也懒得去查那边的帐,赚着那些姑娘们卖皮|肉的钱,怎么着这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寿伯的话让陆飞连连敲脑门,失声道:“哎呀,忘了忘了,忘死死的了,行,告诉他,晚上我过去。” 铁捶随口道:“大哥,谁要见你呀?” 陆飞一咂嘴道:“戴雄,就是戴大帅的儿子,先前说好的见个面,我给忘了。” 上了马,一行五六人信马由缰,没有沿府前的金水大街走,而是绕走了边上的巷口,看着这条幽静的小巷,陆飞不禁想起了一件事,当年就是在这里被戴恩的人险些杀掉,也就是在这里他救了白娘子一命,岁月流转,也不知道白娘子现在在哪,是否在蜀国立下了脚,拜托她打听李思思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消息了,朔州一别已过去十个月了,她也不来个消息。 内殿直都虞侯驸马都尉石保吉就住在皇城的北面,靠近封丘门,从这里走是最快的一条路。 前行没多久,眼前一座熟悉的大园子映入眼帘,园子四周每隔几十步就站着一名披坚执锐的御林军。 “静园!”陆飞不禁感叹起来,暗道:怎么今天尽是故人涌现。 静园是郑国夫人的府邸,由于她惹恼了天子在这已经被关了近一年了。 在陆飞心里,郑国夫人依然还是那么美丽端庄,她是曾经的李唐国后,是艳压群芳的李唐小周后,是李唐十三卫之一的陆飞的故主,今时今日,可能她早已被人遗忘,没有天子的旨意,她永远都走不出这个园子。 走在静园这一人多高的院墙边上,陆飞很想进去看看她,他现在已经的身份不光是来自后世的陆飞,还是那个忠心丝毫未变的唐宫侍卫,主母蒙尘,他却不能令她脱困,心下惭愧。 “看什么看,静园禁地,闲杂人等一律回避!”几名御林军气势汹汹的朝着陆飞等人喝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铁捶别看他猛张飞似的一个人,但他也知道哪些人不能动粗,眼前这群御林军他就不敢惹,小声道:“大哥,走吧,别看了。” 陆飞笑了笑,拔催马而行,待走到园后的偏门处时,远远的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愣愣的站在那,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自己,但很快就兴高采烈的朝陆飞走了过来,她衣服穿得很破旧,脸上一没有半点妆容,但穿得很整齐,那不正是小周后的丫鬟蓝儿嘛。 “陆将军!”蓝儿兴奋的喊着。 这边的御林军不多,也没有人在意一个丫鬟,陆飞遂下了马,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又把她拉到一边,道:“你怎么成这般模样了?” 蓝儿深吸一口气,鼓了鼓嘴有些无奈道:“那还能哪样,夫人寄人篱下,能活下来就谢天谢地,飞哥儿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们,夫人还常常念叨着你呢。” 陆飞心中颇为自责,作为一个郑国夫人以前的仆从,不能为主分忧,实在无地自容,一时神情有些恍惚道:“我西征刚刚回来,夫人,夫人她还好吗?” 蓝儿不觉眼中已是闪烁,喃喃道:“哪里好得了,这静园就是一个大监牢,夫人在里面度日如年,都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身体越来越差,蓝儿没用,没照顾好夫人,飞哥儿能不能帮帮她?” 陆飞一阵苦楚来袭,郑国夫人这事太大,要帮她就得直接和皇帝干架,弄不好一块玩完,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便叉开话题,指着她手腕上挎的篮子道:“你,你这是?” 蓝儿道:“我出来采买些食物,这些御林军不管我,我能随意走动。” 她伸手揭开篮子上的盖着的布片,就只那么扫了一眼,陆飞是心酸不已,几片发了黄的菜叶,几段比拇指粗不了多少的白萝卜。 陆飞指指篮子道:“你就买这些给夫人吃?” 蓝儿咬咬嘴唇,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哽咽道:“我,我这是捡来的。” “什么?”陆飞都惊呆了,曾经尊贵无比的小周后竟然现在要吃捡来的烂菜叶。 蓝儿道:“两个月前,官家派人来让夫人进宫,夫人抗了旨,之后,之后宫里就再也没人来送供给了,蓝儿实在是没办法,以前唐宫里降宋的老人都不肯接济我们,我……”蓝儿百感交集,泣不成声。 陆飞无言以对,没想到郑国夫人竟然敢抗旨,官家能容得了她?只怕是想活活的饿死她。 陆飞现在帮不了她,只能在身上摸索着,想拿些钱,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边上的铁捶也是听见看见了,虽然他不知道大哥和郑国夫人是什么关系,但知道他正要做什么。 “大哥,你想作甚?”铁捶紧张的按着陆飞攥着钱的手,拉到一边小声道:“郑国夫人抗旨死罪,官家想饿死她,您真的要接济她们?” 陆飞也只得将钱收了起来,再多的钱也只能活她们一时,解铃还需系铃人。 “蓝儿,好好照顾夫人,转告她,我现在不方便去见她,让她好好活下去,天无绝人之路,总会好起来的,去吧。” 蓝儿一步一回首,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铁捶见蓝儿走得远了,便问道:“大哥,你认识静园里的郑国夫人?她可是以前李唐的国后。” 怎么能不认识,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以前的主母,为人臣子,眼看她们受苦,这种心情,谁能理解,也许陆飞若依着身体里六侍卫的想法,此时此刻他应该手持利刃冲进静园,跪拜在国母的面前以死谢罪。 “走吧!”陆飞看了一眼那守卫森严的静园,攥了攥拳头,催马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0104章经文 来到驸马都尉石保吉府邸的外面,远远的看着门口站着的家丁,陆飞问身边的铁捶:“你真打听好了,石保吉今天真要去大相国寺进香?” 铁捶很肯定的点点头:“汴梁城里谁人不知,别看这石驸马在汴梁城里作威作福,但他就怕一人,官家的掌上明珠延庆公主,坊间传言这位公主殿下好理佛,每到初一、十五都会让驸马爷去大相国进香上飨,雷打不动,大哥要见他?” 陆飞点点头,心道:雷打不动,像你这么有身份的人也能有雷打不动的习惯,这不是找死么,若有人想害你,直接找个日子在大相国寺蹲点就够了。 今天陆飞来可不想和石保吉玩命,二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个结当初在晋州城就解得差不多了,能多一个朋友,又何必去和人值这点闲气。 果然,没过多久,石保吉就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上了门前那华丽的马车,徐徐而来。 陆飞也忙调转马头,沿着去大相国寺的路跑去,没过多久遍又折回,迎面而过,当两队人相遇时,陆飞忙从马上下来,指着马车上的标志物,很是惊讶的叫了一声:“这,这不驸马爷的车驾吗?”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边上的几名石府的侍卫催马过来,指着陆飞道:“大胆,既知是谁,还挡什么道,让开!” 陆飞笑着朝马车上作揖:“在下陆飞,拜见石驸马!” 车帘一挑,石保石探头一看,立时不悦,不屑道:“是你?你拦我车驾作甚?” 陆飞道:“不不,在下岂敢拦驸马车驾,只是在下一直觉得对驸马有愧,自从上次晋州一别,心里就一直想着要物归原主,此等良驹实在不配为在下所有。”陆飞指了指他骑来的那匹白马。 石保吉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本驸马府里似这等货色寻常得很,算爷赏你了,让开,我忙着呢。”陆飞所骑的这匹马是上前二人打赌石保吉输给他的,旧事重提,哪能让他不忿。 陆飞忙道:“驸马爷这么说,在下就更无地自容,无功不受禄,平时在下难得见您一面,相请不如偶遇,这样,在下坐东,请驸马爷赏脸,一来谢驸马爷的赏,二来也算在下给您致谦。” 边上石保吉的侍卫一听,忙小声的提醒着:“爷,公主殿下可有交待,皇亲不得结交外臣,不能去。”这话哪用得着他提醒,公主的话比圣旨还管用,他早就将公主的每一句话刻在了心肺之上。 石保吉点点头,他本就不想去,便挥手道:“心领了,我没时间。” 陆飞来就为这事,哪能放过,便上前小声道:“驸马,在下听闻公主殿下多好参佛,也是巧,前番在下在晋州城偶得一本当年武则天手抄的菩提经,在下粗鄙之人,岂配有些圣物,若是驸马不弃,在下愿将此物孝敬给公主殿下。” 一听是武则天手抄的菩提经,石保吉果然两眼放光,这东西可是有钱都买不来,虽然自己对佛事漠不关心,可夫人喜欢呀,最近他正想讨一房小妾,只是公主那关实在是过不了,如果能用这东西讨好公主,嘿嘿! 石保吉略一思索道:“传说之物,会在你手里?不会是仿的吧。” 陆飞就坡下驴,小声道:“所以还得请驸马您这位行家长长眼,若是真的,好东西自然要属识物之人。” 石保吉心中打鼓,想了想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陆飞道:“无事,就是想给殿下致谦,以前在下初来乍道,不知轻重,驸马不要多心,在下并无攀附阿谀之意,请驸马万勿推辞,铁捶,马上到城里最好的酒楼订桌上好的酒菜。” 石保吉一心只想看看那菩提经,不想和陆飞有什么瓜葛,但见他已经先入为主,也只得道:“罢了,依你吧,不过我现在要去大相国寺进香,晚些我自会过去。” 陆飞哪里依他,马上上了马,道:“在下今日也不当值,就陪驸马走一程,在下为驸马开路。” 当下陆飞暗自欢喜,骑着马走在马车的前头,并大声对铁捶道:“来,别给我省钱,酒菜一定要最好的。”趁着铁捶上前拿钱的工夫,陆飞小声道:“听说过武则天手抄的菩提经吗?” 铁捶愣愣道:“听过,真有这东西?” “我哪知道,你去帮我找。” 铁捶一脸难色,小声道:“这这,俺上哪找,就算真有这东西,八成也在乾陵里埋着,大哥您不会是让俺去长安把乾陵给抛了吧。” 陆飞白了他一眼,看着后面缓缓而行的驸马车驾道:“谁让你找真的了,真的我买得起吗,找个造假高手,给我弄一本来。” 铁捶咧嘴一笑,“俺晓得了,啥前要?” “明天。” “这么急?” “弄不来别来见我!” ** 富贵酒楼,位城汴梁城东城区,离大英雄单雄信墓不远,座落在繁华的旧门街上,为什么叫旧门街,没人知道,倒是这里一切都是新鲜的,南来北往的各国商队都聚集在这,商贾横流,各种商铺纷呈,就一个字,乱!这个乱并不是指街道乱,而是商品多而杂,不像御街的商铺都是经过规划好的,老百姓能在旧门街上挑选到来自西域或是东洋、南洋各邦各国的商品,琳琅满目,无所不有。 石驸马到大相国寺进香那真就是走一过场,他哪有参禅理费的心情,扔下一本香油钱,便在陆飞的陪同下来到了旧门街,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一看到驸马爷的车驾立时纷纷避让,陆飞则痛快的一马当先,替他的车驾开着,似乎是在和所有的围观者表达一个信息:看着没,爷和驸马都尉交情多深,当然了,最好别传到皇帝耳朵里。 不过这么大的动静要想不传到皇帝耳朵里那比要当皇帝都难,皇城司的密探遍布全城,陆飞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已经做了安排,皇帝再英明神武,他坐在深宫里不可能料事如神,所有的事若没有人告诉他,那他就是个瞎子聋子,谁是皇帝的耳目,当然是皇城司,谁掌管皇城司,正是大名鼎鼎的内廷大太监王继恩。 此时富贵楼里人不是很多,离中午的饭点还有一会,陆飞扶石保吉下马车的时候,他看到在酒楼的门外正站着两个安居坊的老兵,正是曹彬找过的人,看来,这些人一早就来到这了,李继隆这么大的人物请他们吃饭,他们哪敢不赏脸。 陆飞不动声色,让石驸马带来的侍卫在楼下等侯,他们二人直接上了楼上雅间,在里面呆得时间也很久了,但一不提手抄经的事,二不提攀交情,就只做一件事,从醉微阁叫了四名如花似玉的小娘,吹拉弹唱,百般献媚,弄得石保吉心花怒放。 别看石保吉在京城里横冲直撞谁都不放在眼里,但有一件事他从来不越雷池一步,那就是沾花惹草,这并不是他不好女色,只因为他娶了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每次石保吉出门,他带来的侍卫除了保护他的安全之外,还奉了公主之命来看着他。 此时此地,侍卫们都在楼下待着,石保吉是色心毕露,听着小曲如坠云端,好一阵放松,一时尽把正事给忘了。 也趁着此时,陆飞悄身而退,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寇准在这等了多时,陆飞一进来,便问:“事情都办好了吗?” 寇准道:“全妥了,人赃并获,现在正关押在军中地牢了,都快吓死了,当朝就说出了王继恩。” 陆飞嘿嘿一笑,赞道:“行呀你,你是怎么查到王继恩的侄子在禁军当差的。” 寇准笑道:“主公不是说过,没有做不到的事,只要不敢做的心,这王继恩一辈子在宫里伺候历朝皇帝,无子无后,小心翼翼,唯恐让人知道他王家在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后人,他对这侄子那可比亲儿子还亲,但世间无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陆飞道:“定罪了吗?” 寇准点点头:“这事哪要定罪,前些日子第二军监守自盗的事已经闹得军中人心惶惶,按军法,军中内部斩立决!” 陆飞哼哼一笑,“好,别声张,我现在有借口去见王继恩了。” 要嫁祸一个人,就要拿到他的短处,王继恩一辈子不得罪人,更不敢让人知道他的侄子在捧日军军中当差,做一个军械库的司吏,王继恩就是怕有人利用这关系来巴结他,平时叔侄很少见面,王继恩也一般不给他钱财,就怕他仗叔作恶,王家就他这点血脉,不求有功,但求平安就好。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不,趁着第二军有人盗卖军械的事,寇准找到了王志,说盗贼在狱中招认,这次军中失窃还有幕后主谋,不是别人正是第二军军械司库王志,说完就要拿人。 其实这种事谁说得清,盗贼在狱中受刑不过胡乱攀咬并就是很正常的事,被咬了只能自认倒霉,尤其是关于军械的事,朝廷向来是宁可错杀也决不放过。 吓破了胆的王志面对这种无中生有的罪名自然是不承认,可他知道,这事是审不清的,一着急一上火,直接说:我上面有人,王大太监,王继恩晓得不?那是我亲叔。 陆飞回到石保吉的房间,轻手轻脚的来到他边上,小声道:“驸马爷,这几位小娘您还满意吧,要不要现在就上菜。” 石保吉难得在美人丛中陶醉,直接挥手。 出了门,陆飞一眼就看到了身穿便服的李继隆走了进来,笑容可掬和七位客人谈笑风生,并朝楼上而来,陆飞与李继隆对视一眼,点点头,心照不宣。 到底公主的皇家气势压死人,石保吉面对美色当前真的是百抓挠心,只敢看不敢上手,忍了一会只能是忍痛割舍,陆飞也趁势让店家端上酒菜,二人当即便随兴而谈,由于没什么话题,陆飞始终都在和他品评刚才的那四位小娘,并提示这几个女子随叫随到,正是龙津桥醉微阁里的几个正当红的姑娘。 听着这些勾人心魄的话,石保吉如坐钉毡,别说四个,老子一个都不敢弄,算了,不能得罪公主,石家的声望要紧,只有讨好了公主才能圣眷不衰。 美人不敢弄,他对陆飞也没有半点好感,喝这顿酒的原因只在于那本能讨好公主的菩提经上,几怀酒下肚,石保吉有些不耐烦,道:“经书,拿来我看看!” 陆飞嘿嘿一笑,给他倒满酒:“如此珍品,在下岂能随身携带,在我家里。” 石保吉一愣:“那你带我来这作甚?咱可先说好,经是你愿送我的,我没强求,更没有答应过你任何事,咱俩之间没有任何交情,经书若是真的,你说个价,我决不还价,你我只是一个简单的买卖交易。” 陆飞笑道:“明白明白,驸马爷严于律己,不跟任何朝臣攀交,是在下的楷模,这顿酒只为给在下之前的莽撞致谦。” 石保吉不屑一笑,道:“哼,你到是知趣,在这汴梁城里,还没有人敢不给我石保吉面子,当初你敢在殿前司戏弄我,我若想弄死你一点不费力。”石保吉并没有吹牛,别说是当日的陆飞,就算是现在的陆飞在他石保吉眼里屁都不算。 陆飞暗道:可惜你再也没这机会了。 陆飞笑道:“那是那是,多谢驸马爷手下留情,在下以后定知恩图报,若驸马爷有用得着在下的,尽管吩咐。” 石保吉趾高气扬的道:“用不着,我只关心经文,酒就喝到这,经文我现在随你去取,钱我可以马上就让人送来。” 陆飞忙道:“不急不急,先喝酒,驸马真是铁面无私呀,是看不上我这个小人物,哎,只怪在下福薄。”他一边说,一边心道:你看不上老子,早晚让你求我。 隔壁房间里人声嘈杂,估摸着李继隆和那七人的酒宴也喝得在兴头上,陆飞假意招手让铁捶过来,道:“去隔壁看看,让他小点声,别打搅我与驸马爷的酒兴。” 铁捶当即出去,片刻便听他一脚揣门的声音,并喝道:“都吵吵个甚!” 没一会他就一脸惊讶的跑了回来,在陆飞耳边低语几句,看得石保吉一愣一愣的。 陆飞听完铁捶的低语,作了一个很诧异的表情,当即离座,对石保吉道:“您看这真是巧了,原来是李继隆将军在隔壁宴客,险些又冲撞了,我得过去看看,驸马爷稍坐,我去去就回。” 陆飞一边走,一边假意责备着铁捶:“你个莽汉,也不看清楚了,李将军的酒宴也是你敢打搅的。” 以这种巧遇的方式出现在李继隆酒宴上的陆飞显得合情合理,他一走进李继隆这边,便马上施礼道:“不知李将军在此宴客,我这位部下着实不该,属下特来为他向李将军请罪!” 李继隆很满意这套情节,很是大方的一笑道:“无防无防,从军之人要的就是这脾气,且不知者不怪,只不过以后你得好好说说他,不管是谁在此,也不应该这样,好了,陆飞,来,给你引见。” 座中七人一见陆飞不由得也是一愣,但谁也没把他往江陵城里的六侍卫身上想,当然了,若是有人给提个醒那就不好说了。 李继隆指着陆飞对七人道:“这位是本将军的左膀右臂,西征时血战过三川口,打过武周城,少年英雄也。” 陆飞的名字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安居坊的三位老兵对陆飞的事迹多有了解,只是没怎么见过面,听李继隆一说,当下就都站起来见礼,敬佩得紧。 李继隆又道:“陆飞呀,你也坐下听听,这七位都是当年在江南打过仗的老兵,今天我也没什么事,想听听当年禁军风采,所以把他们都请来,你也一块听听。” 陆飞暗道:嗯,这个借口想得周到,想必日后官家问起你一定已经想好了奏对之言。 陆飞突然出现只为了一个目的,让七人看看,老子和李继隆好得都快穿一条裤子了,日后若你们想给我身上泼脏水,得先掂量掂量。 陆飞道:“能听得禁军昔日的事迹在下求之不得,诸位敬几位一杯。” 铁捶忙准备杯子,陆飞随即礼数周全的给众人敬了酒,一通喝完便对李继隆道:“李将军在此宴客,恕属下不能作陪,实不相瞒,属下正在隔壁宴客,这就过去,不能怠慢了客人。” 李继隆一愣,他不知道陆飞还有这招,随口问道:“哦?谁呀?” 陆飞道:“嗯,是驸马都尉石都都虞侯!” 座中七人一听,哇塞,这人不但是李继隆将军的心腹,还能和驸马爷攀交情,利害,这日后还不平步青云。 李继隆心中暗道:好呀,你这是嫌我的面子不够大,还得拉上石保吉来给你加筹码,嗯,这一步走的精彩,曹彬也许还真的能被给你给拉下马。 回到石保吉这边,他正要离开,他本就和李继隆关系不对付,走时对陆飞道:“既然经书不在这,那我就走了,明天我会让人去你府上取。” 石保吉走的时候碍于情面,既然知道李继隆在这,他肯定是要过去露一脸,几句台面上的话说完便走了,陆飞一直送到了街上。 “恭送石驸马!”陆飞对着马车上的石保吉作揖。 “哼!”石保吉一脸不高兴,道:“陆飞,今日这事是不是你给我设了个局?” 陆飞暗道:现在才反应过来,迟了,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滚蛋吧您呢。 “驸马爷说笑了!”陆飞拱手道:“您二位都是响当当的皇亲,在下就算有这想法,李将军能听我?您多心了。” 石保吉一想,好像也是,一时也就没多想,催家丁赶车走了。(未完待续。) 第0105章桂花 若问历史上有多少三朝老臣,也许难以计数,但若论八朝老臣,泱泱华夏史上那可就凤毛麟角了,在大宋王朝的朝廷里就有这么一位,中原大地几十年来风云变幻,改朝换代的事已经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事,走在大街上随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那至少都经历过三次以上的改朝换代,但要论在这一次次的城头改换大王旗的非常时候还能一直在历朝里混得风生水起的,那可能就真的只有一位了。 他就是大宋内官监太监,皇城司司监王继恩,自小入宫,一直在汴梁城里伺候皇帝,这一呆就是五十年,眼前多少皇帝人头落地,他却始终如一,哪朝都圣眷不衰,不得不说,王继恩已经把皇帝们的心思揣摩得细致入了微,有时候只要皇帝们一个眼神,他马上就能猜到帝王们的想法,但很多时候他只是一个聋子,或者一个哑巴,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波澜不惊,对皇宫里的一切事都了如指掌,在皇帝们的眼里,他简直就一个禁宫里的活地图。 在加上王继恩从前两朝起就职掌皇城司特务衙门,对天下百官包括各地世家大族都了然于胸,随口就能说出某个地方知县的名字,不过皇城司虽然是皇家的特务机构,但也只能奉旨去监视或刺探某个人或某件事,没有任何的行政或司法权,仅仅就是一个监察衙门,只因为他们只听令于皇帝才显得举足轻重,有点像改革版的御史台,唯一不同就是一个是直接上疏弹劾,一个只能向皇帝个人密奏。 王继恩职掌皇城司已经十年之久,前几年为柴荣效力,后几年为赵炅出力,哪朝人都是爷,也正因为这样,上至京官下至地方官吏,谁都想巴结巴结他,想他如果有事没事常在皇帝耳朵边念叨谁的名字,皇帝想不记得都难,但王继恩有权而不滥用,有威却不压下,有名不卖弄,有敛财之道却过着清平如水的生活,不当值时就在皇帝赐给他的宅邸里养花种草,俨然一个与世无争的隐者风范。 王继恩之所以这般淡薄名利,无非是在宫里待的年头久了,早就看透,什么权利熏天,什么家财万贯都敌不过皇帝的一句话,自古来就是伴君如伴虎,身为臣子能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 午后的阳光强烈,晒得王继恩府里的这几个仆从都无精打采,老东家一不观歌舞,二不听笙乐,这个王宅里没什么正静做,王继恩也从来不把公事带回府,更不会在府里接见任何官员。 王继恩由于深得赵官家的信任,皇帝便在皇宫边上赐了他一座宅子,紧挨得宫城,深宅大院,如果他有妻妾的话,也许会自豪的感叹一句: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可惜王继恩是个无根之人,没有任何的家室,唯一的侄子王志也不敢对外公开,只有在过年或是逢寿时王志才敢来见叔叔一面,跟做贼似的,王继恩也从来没有为这个侄子谋什么出路。 小时为了生计,王继恩不守孝道,自卖自身净身入宫,如今老了,这种对王家列祖列宗的愧疚是越来越深,所幸老天有眼,王家没有绝后,其弟之子王志是王家唯一的独苗,兄弟在很多年的改朝换代之中陷入了权利争斗,死了,自后,王继恩对这侄子视如亲出,为了他的安全,叔侄俩隐瞒身份至今。 宁静幽雅的小院里鸟语花香,院中的一棵桂花树散发出那沁人心脾的香味,树荫下白发苍苍的王继恩手捧书卷正读得精精有味,身边一椅一高脚茶几,一杯茶,一本书,就是他一天的经历。 正看得入神时,老仆人轻手轻脚来走了过来,生怕惊扰了主子,温声细语着:“东家,有客求见。” 王继恩视线没有离开书本,悠悠道:“谁呀?有名帖吗?” 老仆人道:“不认识,也没有名帖,他说他是殿前司的,姓陆!” 王继恩哼了声道:“你头一天在这做事吗?凡是官府里的人,老夫一概不在家里相见,告诉他,若是公事请明天去皇城司见老夫,若是私事就不用来烦我了,一概不见。” 老仆人一个折腰,退了回去,但没过一会他又回来了,面带惧意很是小心的道:“秉东家,那人不走,说有急事要见您,还,还让小的把这个给您看。”说罢递上去个灰料小布袋。 王继恩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撑开小袋子,只是扫了一眼,便已是脸色大变,站了起来,放在腿上的书也掉在了地上。 一旁的老仆人从没见过东家这么慌张过,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吓得正要跪,却听王继恩道:“把人请到后院来,府里任何人不准来打搅。” 老仆人一走,王继恩便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走动,很是疑惑,这东西怎么会直接送到这里来了,出了什么事?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间,陆飞在老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院中,并上了茶。 “晚辈陆飞,见过王内侍。”陆飞满脸堆笑,拱手作揖:“老前辈这院子真是清雅脱俗,有种世外桃源的意境,好地方。” 王继恩呵呵一笑,不露神色淡然道:“原来是陆都使,咱家从不在家中会客,方才老仆人之举多有得罪,请,请坐!” 陆飞大大方方的坐了下去,二人之间隔着一张高脚茶几,茶几上就放着刚才那个布袋子,王继恩指指袋子道:“不知陆都使这是何意?” 袋子里不是别的,正是王继恩侄子在军中任职的职牌,上书一列字:捧日军军械库司库,王志。 陆飞从这位老内侍脸上看不出他的喜怒无常,但他肯见自己就说明十有八九错不了,当下便换上一幅疑惑的表情道:“晚辈冒昧来打搅前辈的清静,也是事出有因,在下本不想声张,却又怕若亲口求证,恐日后有损王内侍的名声。” 王继恩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脸上却是异常平静,微微一笑道:“哦?这么严重,何事?” 陆飞沉默一会,要瞒过这老泥鳅就得装得更像一点,过了半天陆飞才道:“是这样,十多天前捧日军出了件监守自盗的案子,老内侍可曾听闻?” 一听这话,王继恩的眉头几个跳跃,道:“咱家虽然多在宫里伺候官家,可咱家还兼着皇城司的差事,咱家若连这事都不知道,这差事也不用做了。” 陆飞笑了笑,道:“案子由于发生在军中,殿前司为恐引起军中恐慌,便将这案子交到了顺天府,以民间案大事化小,那两名案犯也是以寻常百姓的身份被定罪,由于这案子影响恶劣,所有的涉案人定案之日就已被处斩了。” 王继恩实在不知道陆飞想说什么,哼了声淡然道:“你拿着这个袋子跑来见咱家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案子?你想翻案?来错地方了吧,你应该去刑部。” 陆飞摆手道:“不不,敢盗军械牟利,这案子不用翻,案犯死有余辜,在下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说起来这事还是这案子引起来的。” “直说吧,别绕弯子!”王继恩半眯着眼,一脸的精明。 陆飞站了起来,在他面前走了几步,一幅惴惴不安的样子,道:“那两个盗军械的犯人是当场被巡逻兵给拿下的,人脏并获,在下接到秉报后,不敢大意,随即就前送军中过问,当时在下也没想审他们,但这二人有贼心却没有贼胆,在下还未审,他们就一五一十全招了,这是当时的供词。” 供词是寇准伪造的,除了上面的汉字是真的,连起来没一句是真有其事。 王继恩愣了一下,然后慢腾腾的接了过去,还没看便哼笑了一声,扬着供词笑道:“陆都使,没有疑犯的签押,这也算是供词?” 签押这东西造不了假,与其造出来破陋百出,还不如不造。 陆飞道:“是这样,当时在下没打算审,说到底也是禁军中出了家丑,不足为外人道,在下当时只是简单的问了他们几句,这上面是同行的书吏记下的,在下以为这事既然只能交由地方官来办,这份供词在下就没交上去,免得顺天府说我干扰地方政务。” 对于陆飞的这通解释,王继恩半信半疑,微微点头,这才重新展开细看,看着看着,王继恩的脸色就越变越难看,再也掩饰不住了,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不动声色的将供词放在茶几上,不温不火的道:“陆都使,你拿一份没有签押凭证,且犯人已经处斩了的供词给咱家看,你想说明什么?就算你这份供词是真的,你为什么要给咱家看?” 陆飞叹息一口道:“在下若不是事出有因哪敢来打搅老大人清静,是这样,前几日我听说这案子结了,所有的涉案人都被处已极刑,在下以为此事就此了结,但万万没想到,顺天府判的结果和那天案犯刚落网时的供词不符,在下就纳闷,顺天府断案怎么能如此草率,一个这么简单的案子都审不清,还是那句话,在下不想和顺天府起争执,别又将这份供词拿出来,再看了一边,这上面明明写着案子背后还有主谋,为什么顺天府就是没审出来,但案子已定,在下没有真凭实据也不敢贸然否定顺天府的判决,于是今天我便让人秘密探问这份供词上供出的所谓的‘主谋’,也就是军械库的司库,王志。” 王继恩哼了一声道:“你这是私设公堂呀,他承认了?” 陆飞摇摇头,“没有,一口否定,还说这是栽赃陷害。” 听到这,王继恩的脸都是抖动,情绪不是更稳定,生冷道:“所以你就动了私刑?”他在心里暗道:你要敢动我侄子一根手指,老夫保证你活不到明天。 陆飞无奈一笑:“那到没有,在下不能凭一份没有签押的供词就重审这案子,我只是让人吓唬了他一番,说来也怪,这人不经吓,刀一架在脖子上他就晕过去了,在昏迷的过程中,就听他在喃喃自语。” “说些甚?”王继恩有些担心。 陆飞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事成了一半,当下便作出一幅很惭愧的表情道:“这,也许这只是他一时吓糊涂了,胡乱说的。” “到底说了甚?”王继恩着急了,一个在朝廷里风雨五十年的老宦官不惧死,不贪名利,只是对唯一的后人,舐犊情深,他就这么一个念想了,一时他拍了下茶几,但很快他就反现自己失了态,忙正了正身形,又道:“咱家只是好奇。” 陆飞心中暗笑,对王继恩拱手道:“老前辈见谅,在下也没想会是这样,他在昏迷中说他是冤枉的,还求别杀他,他说他是老前辈您的亲侄子,在下本想将他和供词一同送入顺天府,但一听他是王内侍的家人,在下当时就怒了,汴梁城里谁人不知王内侍孑然一身,这定是他为求自保胡乱攀关系,等他醒后,他还是这么说,故而在下便…….便来请教老大人,以免起误会,在下可不是针对王内侍您,在下只是想将这案子彻底查清,不使一名贼人漏网。” 别说王志被吓晕过去,谁摊上这种事不害怕,因偷了军械倒卖,顺天府只用了三天就把案子给判了,连同买家在内一共二十八人当天就全处斩抄家了,朝廷对这种案件本就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意思,敢盗军械牟利那还了得,五年前,大周禁军控鹤军的一位姓周的将领因为将一百多套军甲私自卖了,最后一查竟然是卖给了辽国人,周世宗柴荣大怒,亲自下旨,所有案犯全部凌迟,十多人一起在刑场上受刑,那个场面,至今汴梁城里的人想起来都害怕。 王志一听说这次监守自盗的案犯将脏水泼到了自己身上,他能不害怕吗,再加上明晃晃的钢刀就架在脖子上,他哪里还有辩驳的勇气,只求能逃过这一劫。 王继恩自知事情瞒不住,便叹息一声,缓缓道:“实不相瞒,他确实是老夫的侄子,只因老夫见惯了官场争斗,不想因为他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故而隐瞒了,多谢陆都使前来相告。” 陆飞忙拱手道:“原来如此,前辈洁身自好之举令晚辈敬佩,既然事已经出了,在下不敢罔顾国法,得罪之处,还请王内侍别多心。” 王继恩也站了起来,道:“你是想让顺天府重审此案?” 陆飞肯定的点点头:“当然,既然我知道案子还有遗漏,自然是要公事公办的,但老前辈放心,清者自清,您一生清廉,家风纯厚,在下也不相信令侄会做出这种事,等顺天府结案之时,自然会还令侄一个清白。” 王继恩不太明白陆飞为什么会对一个军械案子这么好奇,真的就这么秉公执法,不像呀,就算重审你又得能着什么好处,损人不利己呀。 “陆都使!”王继恩哼笑一声,四平八稳的坐了下去,道:“王志是我侄子不假,老夫不是徇私枉法之人,他若真有罪,国法定不饶,但是若有人敢栽赃陷害,老夫豁出这条老命也要还他一个公道。” 陆飞一脸惶恐,道:“您言重了,有罪无罪顺天府重审后自有公论,这案子也不是我审。” 王继恩冷冷一笑,手指敲了敲茶几上那份供词道:“重审?陆都使,光凭一份没有画押的‘莫须有’的供词,人证也已经死无对证了,你认为顺天府真的会重审?” 陆飞惭愧一笑,拱手道:“在下只是将我所知道的据实呈报,至于顺天府怎么甄别真假,就与我无关了。” 王继恩突然尖声一笑,道:“初生牛犊不畏虎,陆都使,你知道这顺天府尹(也称开封府尹)是谁吗?” 陆飞道:“知道,是皇长子楚王赵元佐。” 王继恩轻哼一声,道:“你认为顺天府刚刚叛下的案子就要自己推倒重审,楚王会答应吗?你是想说楚王办案不力,连这么个小案子都没查清?” 陆飞装出一幅很委屈的样子,苦笑一声。 王继恩道:“陆都使,你年纪倘轻,听老夫一句劝,别自讨苦吃呀,王志是老夫一手带大,他秉性纯良,胆小懦弱,这种事他没胆子做,更不可能,我王继恩是个无根之人,伺候历朝皇帝几十年,多少也攒了些钱,早晚这些钱都是他的,王志他明白得很,他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么点小利就冒杀头的危险,别说老夫不信,你信吗?” 陆飞心道:不信!但我更不相信你会放任我真把案子再捅出去。 陆飞拱手道:“谢前辈关心,不管楚王怎么做,这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一定要公事公办,否则枉为朝廷命官,对不起朝廷的俸禄,请见谅。”他说的凛然无比,但这话自己听了都觉无比的可耻。 王继恩拿起茶杯慢悠悠的品着,随意道:“你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陆飞的脸皮越来越厚了,道:“国法如山,此事出在在下的军中,在下只能秉公执法,以正律法之公。” “哈哈…….!”王继恩笑了,但心里却虚得很,他知道顺天府不可能重审,但有一点他怕,王志的身份,这么多年,他一直对所有人隐瞒了此事,连官家都瞒了,如果这事闹起来,不论王志有没有犯罪,王继恩都是一个欺君罔上之罪,就算不死,也得从皇帝身边滚蛋了,他太了解官家了,官家能接受臣子的犯颜直谏,唯独不能忍受身边的人骗他,想想王继恩现在的身份,皇城司司监,官家在深宫里所知道的宫外每一件隐蔽事都是王继恩奏报的,想想官家知道这事后那会是个什么结果。 “王内侍为何发笑?” 陆飞一看他笑得这么镇定,当下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可惜他不是王继恩,没有那么深的城府,脸上微妙的表情很快就被老道的王继恩捕捉到了。 王继恩哼哼一笑:“陆飞,直接点吧,告诉老夫,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别说什么秉公执法,老夫不信!” 陆飞一愣,道:“除此还有什么?” 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在一个沾上毛比猴还精的老太监面前斗心眼,陆飞似乎打错了算盘,他连皇帝都能糊弄过去,谁能在他面前耍心思。 王继恩冷哼一声道:“哼!班门弄斧,老夫在宫里五十年风雨不侵,前后伺候过五朝八帝,(五代十国一共十四帝)你的道行还不够,说吧,想和老夫做笔什么样的交易。” 陆飞知道这事很有可能瞒不过去,但一听王继恩说的这么直接,他也肯定了一件事,王继恩不敢把事情再闹起来。 陆飞强自镇定,笑道:“您多心了。” “哼!”王继恩拍案而起,道:“老夫多心?但愿是我多心了,有件事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查到王志和我的关系的?” 陆飞不得不佩服王继恩的老道,这么快就识破了自己的小把戏,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现在再玩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我就赌你不敢让我走出这个门。 见陆飞不说话,王继恩又道:“老夫不想别人知道王志是我家人,费尽心思隐瞒,怕的就是像你这种人要从他身上做文章,不过,老夫还是错了,纸终是包不住火。”说到这,他神色有些黯然,好像心灰意冷一般的叹息一口,继续道:“你既然打听到了我和他的关系,想必我的故事你也已经知道了,不得不说老夫没看错你,后生可畏呀。” 陆飞是越听越不对劲,心道:我就打听到王志是你侄子,你还有故事? 见陆飞还不说话,王继恩又是一声长叹,道:“两年了,老夫在背后默默帮了你两年,却没想到你是这么对老夫,年轻人,做事不能太绝。” 陆飞一脑门黑线,心里直泛嘀咕,诧异道:“您暗中在帮我?我,我怎么不知道?” 王继恩一声苦笑,道:“有些事老夫打算到死也不知道你,有些话涉及当今官家,不便明言,但今天我都告诉你,你随我来。”(未完待续。) 第0106章太俗 陆飞莫名其妙,看着他朝花园的一处假山走去,那里有个用假山修出来的山洞,转眼人就不见了,陆飞不知道要不要跟过去,自己势单力薄,这老家伙若想先下手为强,那可遭了。 见陆飞没跟上来,王继恩又从昏暗的假山中探出头,道:“放心,老夫要想杀你,一年前你就死了。” 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假山内里暗藏乾坤,约两丈进深的石洞中部有个暗门,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 一出去暗门,王继恩从入口出取出早就备在这的火濂,点了一支蜡烛,但很快,屋中亮得晃眼。 陆飞傻了,我|操,感情这市井传言王继恩两袖清风都他娘的是扯淡呀,这屋里的层层叠叠堆了不知有多深的金墙银堆,尤其是室顶那几颗反射着烛光的夜明珠,陆飞就算不识货,却也知道抠下一颗只怕就能吃半辈子。 还有这室内码着五六只大箱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看着陆飞目瞪口呆的表情,王继恩呵呵一笑,挥挥道:“这是老夫毕生攒下的财富,有多少,老夫不知,老夫在宫里待了五十年,一共经历过二十一次宫廷政变、悍将兵祸,哪一次都是杀得皇宫里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这世上人不可信,权不可信,官家更不可信,连自己都不可信,你永远都不知道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唯有这些黄白之物不会背叛你,你,想要吗?” 陆飞看得眼都呆了,心道:你是想用钱来收买我吗,好吧,你成功了。 “王内侍何意?” 王继恩哼笑,道:“五年了,老夫一直在找一个人,找一个可以托付的人,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他准备的,两年前,戴恩在龙津桥被刺,你一定很清楚是谁做的,但你一定不知道这件事是当今天子和戴恩合谋的,事发之后,老夫的职责不是调查戴恩被刺一事,而是要找出这个行刺之人,然后替官家杀人灭口。” 陆飞一阵心惊,我|操,那时候真是险哪。 王继恩笑了笑,道:“怕了吗?老夫早就查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你,陆飞,但这事老夫帮你找了个替死鬼,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 陆飞无言以对。 王继恩道:“因为我在调查你的时候,发现戴恩在保护你,老夫查到他暗中将他的很多产业过继到了你名下,老夫这才明白,他自知将来官家也要除掉他,他这是在托付后事,而你就是他选中的人,老夫当时不解,戴恩为什么会选择你,现在看来,戴恩做到了,他没看错人,老夫也没看错人,你,就是老夫一直要找的这个人,所以,老夫帮你向官家隐瞒了这一切。” 陆飞如坠梦里,哭笑不得道:“你,你找我做什么?” 王继恩道:“听老夫说完,皇城司是官家的眼线,实话告诉你,在你捧日军左厢两万军中,有皇城司的一百名探子,就是在你那一百名亲兵里老夫也安插了眼线,你的一举一动,老夫都了如指掌。” 陆飞不屑:扯,真这么厉害,你咋不知道我伪造供词的事,我早就知道皇城司在禁军里安插了眼线,只是我没办法分辨出来而已,这样看来,至少可以肯定寇准和铁捶不是你的人(王志之事就是他俩办的)。 王继恩接着道:“你不用多心,这不是我的意思,官家在每一支军中都有眼线,整个禁军二十万人里一共有一千三百名探子,这些人彼此不认识,他们直接向皇城司秉报。” 这种事陆飞知道,皇帝居深宫,他只能靠这种手段掌握信息,比如说大明朝的郑和下西洋,泱泱两万之众,倾举国之力打造的庞大军队,远涉重洋,皇帝根本指挥不了,若是郑和想在海外的土地上另立一个王朝那是非常容易的事,但郑和不敢,因为他知道在这两万人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锦衣卫,只要他敢动这念头,马上就是个死。 陆飞随意在室内走动,把玩着一个个价值不菲的珍宝,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王内侍对官家可一向是忠心耿耿。” 突然,王继恩一阵冷笑,笑声毛骨悚然,道:“忠诚?陆飞,你查到了王志的身份,难道就没查到老夫的身份?” 陆飞是真的不知道,他仅仅知道他和王志的关系,但为了显得自己知道,他不说话在,只是微微一笑。 王继恩道:“你不用对老夫有什么戒心,从你在汴梁崭露头角以来,老夫就一直在救你的命,除了刺杀戴恩,你在西征之前偷偷进了静园,也正是因为这个,老夫才进一步确认你的身份。” 听到这,陆飞都傻了,静园住的是皇帝的女人郑国夫人,尽管她和赵炅没有任何名份,只大宋为笼络南唐人心赏的一个封号,但谁不知道郑国夫人老是入宫,自己偷入静园,不管什么理由怕都是个罪死吧。 王继恩道:“放心,此事官家不知道,老夫谁也没说,还有,你与军中将领义结金兰,称兄道弟拉山头,培植亲信,你以为这一切瞒得过皇城司的耳目?你知道吗,当年官家成事之前靠的就是他在军中结义的‘义社十兄弟’,你说官家知道这事后,你活得了吗?” 陆飞只觉这密室里异常闷热,手心都湿了,皇城司果然手眼通天,太可怕了,难怪戴恩明知要死却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 王继恩又道:“你从一个无名小卒,短短两年时间你就连升了十一级,职掌两万禁军,你以为真的全靠你吗,不,官家几次要杀你,是老夫,老夫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保你,今天这事,虽然你让老夫寒心,同时也让老夫敬重,你终于知道谁才是你该拉笼的人。” 陆飞越听越觉得这个王继恩深不可测,“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继恩仰面一笑,道:“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李唐十三卫,行六,你偷偷与静园里的郑国夫人密谋,是不是想刺王杀驾,为主子复仇?但从你这几天的行事来看,刺王杀驾你短时间内做不到,你就将目标选在枢密使曹彬身上,你们这种人心狠手辣,对主子忠心耿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这也是老夫要保你的原因。” 陆飞用不着辩解了,说不是,谁信?李唐十三卫的名号就已经是忠诚的代名词。只是他更好友这为什么就成了王继恩保护自己的理由。 陆飞又道:“你隐藏在宫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王继恩嘿嘿的尖笑着:“你看这是谁!”他往边上的墙边走去,墙体上垂挂着一面黄绢,伸手一扯,墙上挂了一幅画像,上面画着一位跃马山颠的披甲战将,英姿不凡,栩栩如生,画像的顶端有一行字:大周天子戎装图。 陆飞的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喃喃道:“你,你在天子皇城边上暗中祭拜前朝皇帝。” 人在突然遇到完全不知情的下作出的表情是骗不了人的,往往是最真实的内心写照,看着陆飞这惊诧莫名的表情,王继恩也暗道:原来你没查到老夫的身份,也好,今天就一起挑明了吧。 王继恩跪在画像前,恭恭敬敬的三跪九叩一番,这才又将黄绢挂上,对陆飞道:“老夫一生历五朝,伺候过八位皇帝,像我们这种无根之人,在宫里没人拿我们当人,我们是奴隶,连畜生都不如,要打就打,想杀就杀,命贱如狗,直到柴大帝君临天下,世宗帝(庙号)赏了老奴一个出入投地的机会,他不把我们这些阉人当猪狗,他雄才大略,英明睿智,是个不世出的千古明君,也是一个好人,可惜天不假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他曾说过,自他继位之日起,他要用十年生聚,十年征伐,十年大治。”王继恩一时动情至深,泪眼婆娑。 陆飞心道:哦?周世宗以皇帝的身份想要天下一统而大治,尚且计划用三十年,自己想用十年来走完这三步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 陆飞道:“那这么说你心里一直惦记着柴帝的恩情,那你为什么要降宋?” 王继恩咬牙道:“问得好,你呢?你想作甚,老夫就想作甚。” 陆飞哼笑道:“我?谁都以为我想替国主复仇,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意不愿意,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可我不明白,你在赵天子身边四年了,你会没有机会?” “不!”王继恩突然咆哮,切齿道:“老夫不光是为主子复仇,更要赵家自食其果,他赵炅欺负柴家孤儿寡母,篡了柴氏的江山,老夫要这一幕重现。” 陆飞不寒而栗:“没看出来,慈眉善目的王内侍心机如此狠毒,可是你没有这样的机会,赵宋江山已经稳如磐石,朝野上下一心,谁敢再次问鼎乾坤,就如你说的,谁敢动动这念头,赵炅马上就会知道。” 王继恩哈哈一笑:“不,他不知道,皇城司在老夫手里,老夫只要不想让他知道的,他就不会知道,当然,老夫知道,赵炅还有别的耳目,但这些人多是立国后草创的,还不成气候,唯有皇城司的耳目遍及天下,老夫身在汴梁,却可尽知九州万方的一举一动,可惜老夫是个不全之人,我那侄子胸无大志,胆小如鼠,他帮不上老夫,所以,老夫才让他隐了身份,万一哪天我事发,也不会连累到他。” 陆飞道:“你已古稀之年,垂垂老矣,只怕你等不到你想看到的那一天了。” 突然,王继恩紧紧的拉着陆飞的胳膊,动容道:“所以老夫要选个人,来替老夫做完这未竞之事,这屋子里所有的财富全是他的,他可以用这些钱招兵买马,为老夫的故主复仇。” 密谋篡位这种事,陆飞不可能凭他几句狠话就信任他,一拂他的手,哼哼一笑:“你找错人了,我还不想死。” 王继恩冷笑道:“你不相信老夫?咱俩的对手是一致的,你不是一直也想给故主复仇吗?” 陆飞心道:老子是想当皇帝,但不是为了那个阴魂不散的李唐国主,尽管我的前任对他忠心耿耿,可那不是我,我更不是为了给柴荣复国,老子要的是老子自己的国,对了,国号将来取个啥名呢?嗨,想得太早了,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 陆飞诚然道:“自唐末以来,中原已经打了快一百年仗,还没打够吗,天下姓什么又有何意义,今天刘家上位,杀石家满门,郭家上位,杀刘家满门,中原几无宁日,打成一片白地,你有没有上过战场,有没有到汴梁城外去看看,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 “够了!”王继恩喝断了他,“这种事老夫比你看得多,赵炅何德何能,他不过是个阴险小人,趁虚而入,他不配为天下之主。” “谁又配?你?你快老死了。”陆飞言语不留情面,王继恩实在是太阴险了,赵炅对他真的是信任有加,被最信任的人出卖,那种心情别说是皇帝,就是普通人也受不了。 “不!”王继恩暗中观察了陆飞快两年,他知道陆飞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想做什么,他不知道陆飞会去揭发今天的事,他有些激动的道:“赵炅当年逼八岁的柴少帝禅位之后,封他为郑王,迁往房州,柴氏子孙多遭暗杀,当年赵炅派老夫前往房州赐少主毒酒一杯,但老夫没有做,老夫用另一个孩子将他换了下来,偷偷养在一户人家,今年也十二岁了。” 陆飞不得不佩服这位老太监,说道:“你不会是想帮柴家复国吧?” 这天下谁造反称帝都会有几个贪图富贵的人响应,唯独你王继恩没这种本事,一个太监,怨要造反,这他|妈不是一个笑话么。帮柴家复国,扯不扯,推翻柴氏江山的人今天有一个算一个还活着的全在大宋朝廷里任职,你让他们再反回去?就好比我今天抢了你女朋友,哪天玩腻了,又还给你,还恬个脸说咱仨一块过中不?你会让我活着?大明英宗复辟就是最好的例子。 王继恩道:“柴家不兴,老夫死不暝目。” 陆飞摇摇头,苦笑:“老内侍,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呀,你想过没有,一旦柴家复辟,当年把柴家赶走的人今天还在朝廷里,在边关军中,柴家会放过这些人?这些人会坐以待毙?到那时,只会杀得血流成河,天下将永无宁日,辽国可是在北方厉兵秣马,在旦中原大乱,你想过后果没有?你费尽心思保全下来的柴少主早晚会被你害死,辽人的铁蹄将会蹂躏我们汉人的河山,你真想看到这样?” 王继恩越来越喜欢这位年轻人,尽管二人的见地有异,他道:“想得太多不如专心一事,以后的事自有后人去做。” 陆飞道:“就算你有这想法,可谁会跟着你做这些事,相信你一个……呀,没人愿意,你空有这一堆富可敌国的财富又有何用。” 王继恩道:“所以我一直培植你,今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何去何从,你看着办。” “这么说今天我若不答应是不是走不出这门了,这外面是不是埋伏了一堆杀手?” 造反,多么气壮山河的理想,可好像在这五代十国是个人物就想造反,连他|妈一个太监都想,想想也是,自唐末大乱以来,光是称过帝的人就已经有六十多位,造反成了这一时期最时髦的理想,正如那厮说的: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就差直接说:造反有理! 陆飞玩命的压制着心中的狂喜,有了王继恩这个大财阀,正如寇准说的:洒豆成兵。 “事成之日,你将是大周的郭子仪(帮唐朝复国那位),名垂青史。”王继恩长长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陆飞道:“但在这之前,你得先帮我除掉一人。” “是曹彬吗?” ** 从王继恩这里离开,热闹的街道把陆飞从刚才一味的喜悦中拉了回来,想想这事好像没那么靠谱,让我帮柴家复国,难道王继恩就没想过万一老子事成之后一脚把柴家揣走自己坐到皇帝位上去,他不可能没做安排。 不行,得找寇准谋划。 将事情的大概简要给寇准说了遍,寇准惊讶道:“主公是李唐的十三卫之一?” “这个不是重点,你说王继恩有没有后招?” “没有!” 陆飞道:“何以这么肯定?” 寇准道:“因为主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陆飞愣了一下,随即二人同时放声大笑. 陆飞心中默道: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不不,这诗太智慧,换句俗的:操,世无烦心事,庸人自扰之…… 不不,还是太雅,再换句更俗的:刀枪在手,天下我有!(未完待续。) 第0107章故地 原本只是想利用一下王继恩在皇城司的关系来牵制一下自己的做所做为被传到皇帝耳朵里,却没想到收获颇非,王继恩竟然对周朝念念不忘,这下着实让陆飞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好到没边了。 送走了寇准之后,好在是有寿伯的再次提醒陆飞这才想起今天晚上要去见见戴恩之子,临出门时没藏黑云非要跟着一块出去走走,来汴梁已经一个多月了,她还从来没有走出过陆府。 陆飞是去醉微阁,那种地方怎么好带她去,但经不住她一再央求外加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撒娇,陆飞只得勉为其难,没藏黑云又问巧娘要不要一起去,巧娘连连摆手,醉微阁是她曾经差点受玷污之地,虽然现在那里已是自家的产业,可在巧娘的心里,那里依然是个不堪回首的地方。 原本陆飞是打算骑马去的,但现在没藏黑云也要去,就只能让寿伯去把马车套上。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龙津桥繁华的夜市区已经热闹起来了,沿街悬挂的大红灯笼让人觉得这里已经没有了白天和黑夜的区别,尤其是临近烟花之所的街道上,走在哪都能听到莺歌燕语动人心魄的妩媚之声,勾得行人是蠢蠢欲动,三五成群的文人墨客更是趁机对着街边或含羞急行的小娘脱口成章,或是欣赏着从临街的轩窗中刚刚探出头马上又羞得缩回去的良妇来一段酸溜溜的长短句,一堆破衣烂衫的乞丐也趁机走上了街头伸手乞讨,说一段早已滚瓜烂熟的吉祥话,露出一幅可怜兮兮的脸,面对着忙了一天刚刚出来消遣的富户或官吏总是能要到几个赏钱。 市井百态日复一日的在汴梁城里上演,陆飞也早就和这里的百姓一样习以为常,倒是从草原来的没藏黑云兴致勃勃,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车帘早已高高卷起,夜风微动,驱早白天的炎热,只是黑云的兴奋一直让她在车内从这边窜到这边,面对着街上的一切应接不暇,身体微微散发着一阵阵混着汗水的幽香。 今天的她已完全是一幅汉人的打扮,一袭浅绿色丝质料的薄如蝉翼的上衫将她肩头那雪白的肌肤衬托得若隐若现,内里一件蛋黄色的抹胸更是让人浮现连翩,下罩也是一条淡蓝色的裙摆,这样的搭配一直都是陆飞最喜欢看的,用现在的话来说,能让女子看起来很文静、淑女,只是黑云却不懂得这种端庄,在马车内就如一个天真无暇的孩子,激动的兴奋总是表现在脸上,陆飞也不管她,任由她尽情的展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这种纯真的美也足以让人心神荡漾,只不过这一切只有陆飞一人能够欣赏得到。 马车路过醉微阁的时候,陆飞没有让寿伯停下来,而是再让他在街上走了一个来回,好让黑云能够乐得尽兴,又转一圈之后,陆飞这才让寿伯把马车停在了醉微阁的后门口,记得自己头一次来醉微阁时,就是从后门翻进去了,当时那个狼狈样,被十几条恶狗追得上下乱窜,想想也是一种奇妙的经历。 现在的恶狗依然还在,这种烟花之地本来就是非多,多养些狗看家护院有时候比养一群打手都管用。 在后院看门的是个上了岁数的老者,一见是东家来了,忙吩咐人把狗狗都桩好。 没藏黑云又蹦又跳的当先而走,好奇的问:“郎君,为何有大门不走,非要从后|门进?” 一句平常无奇的话从美艳如花的黑云嘴里说出来却让陆飞听出了一层意味深长的味长,看看她一扭一扭的美臀,浮想联翩,情不自禁随口道:“甚好,甚好,就是不知道滋味如何!” 没藏黑云转过身,蹙着秀眉,扑进陆飞的身边,不解道:“郎君说甚?” “你想试试吗?”陆飞露个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并随手在她的后腰下摸了一把,反正天夜昏暗无人注意到。 黑云并没有反抗和羞涩,“试甚么?” 陆飞嘿嘿一笑,凑在她耳边细语一句。 顿时,黑云那张俏美无比的脸一阵滚热,小手轻捶了一下陆飞的胳膊,娇滴滴的道:“郎君太坏了,那里也有兴趣。” 越往楼上走,就能看到楼道两边的房门上各自挂着一个个写着这些姑娘们的花名,什么‘尘烟’、‘淡香’、‘媚娘’等等,一个比一个让人一听就想见见她们,耳边也充斥着各种香|艳的淫声秽语,此时正是姑娘们在卖力赚钱的时刻,把个没藏黑云听得脸红耳赤,心潮起伏。 陆飞一本正经的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无趣,要不晚上就住这,试试?” 黑云一头顺直的秀发连连直晃,道:“不好,我不住这,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巧娘和我说过,这里的姐妹太可怜了。”她竟然差开了话题。 陆飞道:“可怜?那只能说你活得太好了,这些女子在这至少能活着,出了这门,她们的下场比你想像的要可怜得多。” 黑云鼓着嘴道:“那她们将来会怎么样?一直在这种地方活一辈子?都怪你们男人。” “别把我捎上。”陆飞上了楼梯,道:“再说了,没有这些男人来这逍遥快活,她们吃什么。” 黑云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郎君能把这里让我来打理吗?” 陆飞一愣,侧头看了她一眼,道:“你?堂堂陆大官人的夫人跑来打理妓|院,你让我这脸往哪搁,再说了,人梅姑做得挺好的,你就别添乱了。” 黑云却郑重其事的道:“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在家里无事可做,梅姑能做好的,我也能。” “打住!”陆飞道:“别说风就是雨的,在家要闷得慌你就上街走走,实在不行让巧娘教你些女红。” 黑云定定眼,一脸俏皮的皱着眉,道:“我就是这么想的呀,这些天巧娘教了我不少女红,不如郎君把这里改个营生吧,别让这些姑娘做这些事了,我可以请人来教她们做些刺绣,把这里改成绣楼,这样她们就不会饿着了。” 陆飞忙停了下来,道:“我说你非要跟着过来,原来你早就在计划这事了,还绣楼,这汴梁城里十家绣楼九家就是在暗地里做这营生的,光卖绣品那些姑娘早饿死了。” 黑云嘻嘻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可不想出门时被人指着说这家是开青|楼的,郎君,求求你了,把这改了吧。”她在撒娇。 这招一出,陆飞只能苦笑,道:“你要再胡闹,今天晚上我就把你扔这里,让你接|客。” 黑云笑得花枝乱颤,竟然道:“好呀,我就接你,一锭金子一次,概不赊欠。” 陆飞也打着趣从怀里摸出几块散碎银子往她手里一塞,道:“行,这是定金,去找间房间,洗干净了等着伺候爷。”说完,陆飞对刚才一直领路的老者道:“晚上这有僻静的空房吗?我晚上不回去了。” 老者打着灯笼边走边道:“在三楼有一间,是以前戴大官人在这会客时用的,不过已经很好时间没人住,东家要住的话,小的马上吩咐人去打扫。” 陆飞嗯了一声,回头对黑云道:“去那等我吧,我见个人就来。” 黑云实在是被这楼道里的飘来的声音给弄得都难堪万分,忙娇声娇气的道:“是,小女子这就回房等着大爷,咯咯。” 黑云学这里的姑娘学得很像,俏皮可爱又羞又娇的样子吊得陆飞兴致大起,难怪男人都喜欢来这种地方寻开心,不过,他似乎也动了一个念头,若是将来老子真成称帝立国,一个开国大帝以前是开窑|子的这好像不合适吧,也许改成绣楼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自己也不指着这里赚钱。 这时,老|鸨梅姑一扭一扭的甩着袖帕迎了过来,在梅姑世界里,她真的看到了什么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以前还在这里被当贼追的人今天却成了这里的新东家,你说这上哪说理去。 “东家,您来了?”梅姑眉开眼笑,她做了半辈子这行当,笑迎四方客是她的最拿手的招牌。 陆飞道:“戴公子来了吗?” 梅姑道:“来了,少东家……哦不,是戴公子,他已经来了一个时辰了。”这家馆子以前是戴家的,戴雄曾经是这里的少东家,但今天只是一个客人。 选在这种地方见面是最稳妥的,因为这里的姑娘那一个个都是阅历异常丰富,谁是皇城司派来的探子或不为寻欢而来,谁是真正的客人,她们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把陆飞引到戴雄的房间外,梅姑便离开了。 咚咚! “这是陆官人的地方,用不着敲门。”里面传来戴雄略带不满的声音。 一推门,就见戴雄坐在桌边,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屋里没有其他人。 陆飞一边掩上门一边道:“久等了,公事太多。” 戴雄一个哼笑,看着手里的杯子道:“陆将来也学会打官腔了,无防,我爹一死,谁也不把我放在眼里,避之如瘟疫,我呢也乐得潇洒,天天无事来陆将军这讨杯茶吃。” 陆飞在他对面坐下,听得出来戴雄心中不满,脸上也是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他爹的死对他的打击一定不小。 陆飞道:“你用不着对我冷嘲热讽,我也没要求你天天在这等我,是你要见我,说吧,见我做甚?” 戴雄放下茶杯,哼笑道:“陆将军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若没有我爹,你能有今日吗?我现在见你一面可是太难了,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躲你?”陆飞不屑一笑,眼看的这个人再也看不出半点纨绔子弟的样子,有的只是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劲,陆飞笑道:“我若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我是不会见你的,我凭什么要躲着你,是你躲在这里不敢见人。” 戴雄道:“我为什么要躲?” 陆飞双手按在桌面,上身往前倾,微笑道:“据我所知,自从你爹死后,原本与你称兄道弟的人都与你保持了距离,兵部侍郎张季英也已经取消了你和他女儿的婚约,你们戴府这些天一直闹得不可开交,你爹遗下的四房妻妾为了分田产的事都快要对簿公堂,我要是你我也会找个地方躲清静。” 戴雄被他说中心事,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傲气也退了三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道:“陆将军一直在监视我们家吗?是官家让你来的吗?” 陆飞道:“不是监视,更非有人指使,怎么说我与先父共事一场,他待我不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对他的后人有所照料,当然了,以戴家的家业可能是我瞎操心,说吧,找我何事?” 戴雄道:“好,直接点,这间醉微阁本是我戴家的产业,为何现在会落到你手里?” 陆飞道:“你是想要回去吗?可以。” 戴雄不屑一笑道:“戴家还不至于如此不堪,先父送出去的东西,我岂能要回,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陆飞道:“这得问你爹,我也是回汴梁才知道这里已经划到了我名下,你爹以前没告诉你吗?” 戴雄不信,自嘲笑道:“以前我不误正业,连我们戴家到底有多少产业我都不清楚,除了这里,我爹还送了什么给你,你在天波门那边的宅子是你的吗?” 陆飞也随之一笑:“不管是不是好像都不是你要见我的原因吧?” 戴雄虽然年纪不大,比陆飞小了四五岁,可他好像继承了他爹的风骨,龙生龙,凤和凤,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可能这个戴雄比他爹想像得要坚强得多。 戴雄道:“那好,敢问陆将军,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陆飞蹙眉半眯着眼,道:“官家不是已经下旨了吗,当然是在战场上阵亡的,你不是连圣旨都怀疑吧?”陆飞故意说出怀疑二字。 “怀疑?”戴雄突然发笑,却是笑得满是嘲讽,道:“堂堂西征军的统帅只是三川口一战就在战场上阵亡,你信吗?” 陆飞一撇嘴道:“战场上刀箭无眼,大将也难免阵前亡,你想多了。”陆飞答应过戴恩要好好保全戴家,但戴恩的自杀已经迁怒了皇帝,这口气他迟早要出,想要保住戴家不倒,那就得让皇帝没办法下手,或者不敢下手,只是不知道这个戴雄心里是怎么想的。 戴雄怒色满面道:“陆将军,我决不相信我爹是在战场上战死的,我爹一生忠诚,年不过四旬,他不应该就此走了,葬礼之后,母亲让我清点家中钱财时,我发现父亲在临走时已经将戴家的家财分成了六份,其中这醉微阁这份落到了你手里,你说这只是巧合吗?” 陆飞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爹已经死了,不管他做了些什么,目的肯定都是想你们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你知道些什么?”戴雄两眼发光。 “我和你知道的一样多,劝你一句,别往歪了想,想多了对你没好处。” 戴雄突然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可我是戴家的长子,父亲蒙冤我若不申张,枉为人子。”(未完待续。) 第0108章外任 陆飞也瞪着他道:“戴公子,小心祸从口出,圣旨可是写的清清楚楚,你爹是战死的,何来冤屈?” 戴雄咬着牙嘿嘿的怪笑道:“我不信,我爹是被人逼死的,一个来头很大的人,我爹不敢不从,他死得冤。” 陆飞也缓和道:“你非要这么多心我也没办法。” 戴雄沉思一阵,突然道:“那天你是头一个去我家里拜祭先父的,这微醉微阁也归了你,这让我不得不猜测我爹的事你一定知道,请陆将军告诉我,我爹临死前和你说过些什么,是谁要害他?” 陆飞哼了一声,道:“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没有根据的事你最好别乱猜,如果你想要回这间店,随时可以,好了,我还有事,告辞,你好自为之!” 戴恩忙一伸手,拦住陆飞的去路:“慢,陆将军,请坐,刚才是小侄无礼了。” 陆飞一愣,“小侄?你我年岁相当,当不得你这称呼,还有,有些事比你想像得凶险得多,你若是真孝顺,就别生事了,侍奉好高堂,平淡度日。”陆飞在激他。 “平淡度日?父仇不共戴天,我岂能视之不见,将军,何不告诉我一切。” 陆飞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爹是战死,哪来的仇要报?你若再坚持这种想法,这就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 一听这话,戴雄心中欣喜,突然跪拜于地,道:“但凭将军做主,只要能还我父亲一个公道,我虽死无憾。” 表情是骗不了人的,戴雄复仇之心就在他那对眸子里闪烁着,陆飞点头微笑,温声道:“别说死,你死了,你爹做的一切岂不白费。” “这么说,将军肯帮我?” “起来吧,你想让我怎么帮你?”陆飞又坐了下去,想成大事就要找一群志同道合且信得过的人,戴雄肯定是最值得团结的好人选。 戴雄道:“父亲过世后,我一直心有怀疑,这些天我也暗中找从前线回来的士兵打听过,有人告诉我三川口之战开始没多久,两军就陷入了混战,有很多人看到我父亲像疯了一样亲自冲进了乱兵之中,之后就再也没有杀出来,陆将军,连我这样一个从无战争经验的人都知道,主将亲身上阵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我爹带兵这么多年他岂能不知,他根本就没想过活着回来,而且我还打听到,在大战开始前我爹将你调离了他的亲兵都,原因是什么现在也许一目了然,按大宋军律,主将有损,护卫皆斩,再结合我爹送给你的这些产业,不难看出我爹对你非常信任,所以我来求你,求你帮我查明真相。” 陆飞点点头,戴雄的情真意切足以让自己信任,他道:“有时候真相往往很残酷,如今彼此相安无事,你又何苦再掀波澜。” 戴雄苦笑:“我戴雄浑浑噩噩了快二十年,没有尽过一天的人子孝道,自小就惹事生非,父亲的死让我明白了一件事,男人得知道担当,将军不用再劝我了,查不出父亲的死因我誓不罢休。” 陆飞感概着微微一笑,温声道:“可你爹想让担的不是放不下他,他想你做的是好好活着,不让戴家家业有损,你这么做不是违背了你爹的遗愿吗?” 戴雄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自己选的路,父亲的在天之灵会理解我的。” 陆飞一阵暗赞,淡然道:“可你将我扯上,我凭什么会跟你冒这么大的风险,调查圣旨背后的隐情若是败露你我都得死。” 戴雄很坚毅的站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叠纸张,放在桌上道:“这是我父亲给我留下的家业,粗略算了下,约有二十万贯,在我老家还有良田千亩,这一切我都奉送给将军,帮我查出是谁要陷我父亲于死地。” 陆飞很惊讶,道:“你用所有的家产来查一个可能什么都不会改变的结果……” 戴雄突然打断道:“钱财没了可以挣回来,但亲人的死而不能找回公道,我就要抱憾终生。” 陆飞点点头,“好样的,虎父无犬子,东西你收起来,对于你父亲的死,有些话我不能告诉你,不是我怕事,我是怕你太冲动,你父亲生前确实向我作过后事安排,他把我安排到今天的位置上,目的就是让我保住他的身后之人,我只能告诉这些,至于是谁要害他,你自己想清楚要不要继续再查下去。” 戴雄很肯定的道:“其实我早就怀疑过是谁,也只有他才能活活将我父亲逼死,想来也可悲,我父亲为了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如今他高高在上,却做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他不配为人主。” 陆飞哼哼一笑,“我言尽于此,刚才的话我什么也没听见,你走吧,有些遗憾总是要承受的。” 戴雄激动道:“将军还是不相信我?” 陆飞一瞪眼:“你让我相信你什么,呀?相信你在这里大言不惭,既然你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你还能干嘛?忘记这一切吧。” 戴雄咬牙道:“这么说真的是那个人要害我父亲?” 陆飞一拂袖:“我没这么说。” 戴雄哼哼一笑,一脸的不惧,道:“好,将军怕给自己招祸我理解,但我相信钱的力量,二十万贯将军看不上,但足以让有些人铤而走险,告辞。” 陆飞一拍桌子,喝道:“你疯了,事若败露,你知道后果吗?” 戴雄微微一笑,从容道:“戴家阖府三十七口,引颈就戮,从容赴死。”说罢他收起东西就要离开。 “你等等!”陆飞道:“如此阴谋你告诉我,你就不怕我去揭发你?” 戴雄转身温声道:“我相信我父亲的判断,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刺王杀驾是万不得已的手段,最好的办法就是连根拔起,这一点我做不到,而将军你可以,这二十万贯就是我献给将军的起兵之资。” 陆飞一愣,道:“起兵?我看你是真疯了。” 戴雄冷冷一笑,道:“数十年来,这个天下风起云涌,称王称霸者如过江之鲫,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将军不做,自有人做,似他这等薄情寡义的人主不配坐拥天下。” 陆飞哈哈一笑,道:“不知天高地厚,你竟然想游说我谋反?”陆飞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窃喜。 戴雄也诚然道:“我只求一雪父仇,将军难道不想轰轰烈烈一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信的,陆飞当即道:“好气魄,戴将军于我厚恩,此事决不袖手,但事关重大,容我三思。” 戴雄大喜,复跪于地:“在下不才,愿毁家纾难,助将军以效犬马之劳,死而无憾。” 陆飞连忙上前搀起,道:“请起,这事得从长计议,你不能留在京城。” 戴雄道:“将军想让我怎么做?” “离开京城。” “将军?” “你别多想,来日方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爹虽死,可官家并没有就此平息怒气,你得离开这,一来是避祸,二来也帮我做些事,以图日后。” “但凭将军吩咐。” 陆飞在来之前就想好,只要戴雄能走到自己身边,有件事就非他去办不可,沉思一时道:“朝廷征蜀在即,前线钱粮紧缺,官府为了筹粮一定会让富室捐献,而到时候你就把你这所有的家业都送给朝廷以作军资。” “什么?为何?” 陆飞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你做这些并非没有意义,朝廷给你荫了个六品的官身,若趁朝廷有难之时你能毁家纾难,到时我自会趁机联络一些人保举你到地方上任一实职,到那时你就可以大展身手。” 戴雄一听要把家财捐给杀父仇人心里总不是滋味,不屑自语着:“二十万贯可不是个小数,将军让我便宜了这个无情无义的朝廷?” 陆飞道:“这点钱于朝廷来说不值一提,但能看到你的一片心,可以放心让你出任地方,这些钱对你我要做的事来说也没有任何用,你若相信我就按我说的做,否则你的事我不再过问。” 要报杀父之仇戴雄没这能力,无权无兵,唯一有一丝希望的只有陆飞。 “是,主公,在下听你的。” ** 送走了戴雄,陆飞直感精神焕发,队伍是越来越壮大了,在宫里有王继恩,自己又有点兵权,再加上王继恩敛聚的财富,好像这一切都在朝着利好的方向发展,但遗憾的是在朝廷里自己没有人脉,大宋王朝最重要的两个权力中心,一个枢密院,一个政事堂,怎么才能安插人或是拉笼那些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宰执大臣,嗯,急不得,慢慢来吧。 等陆飞从房间里出来时,楼内依然是花红柳绿,群芳共舞,不时有一个个贪婪的男人勾|搭着努力强言欢笑的姑娘打眼前走过,那些不安份的手一边走就一边在她们身上揉捏着,好一处藏污纳垢之地,我呸! 叫来梅姑,陆飞道:“梅姑,你在这做了多久了?” 梅姑道:“回东家,奴家二十一岁那年被我那薄情的男人卖到这,那时这里的东家是一个姓董的,后来才转到了戴官人手里,现在是您当家了。” 陆飞倒是诧异,“二十一岁就在这?你就没想过改改行。” 梅姑一脸苦楚,喃喃道:“入了这行,一辈子抬不起头,就算改了行也换不回清白之名,何苦折腾,在这里奴家还算是命好,奴家三十岁的时候被董官人看中,替他打理这里,已经快十几年了。” 陆飞点点头,道:“看不出来,这还是家老字号,梅姑呀,我已在朝廷任职,俸禄也不底,我不想赚这种钱,我若把这关了,你以为如何?” 梅姑闻言脸色大变,噗通跪倒:“东家,你若真关了这,这上上下下三十多位姑娘怎么办,她们很多人都指着这养家糊口,这营生虽是下贱,可姑娘们把一辈子的清白都扔在这了,东家,您可千万不能这么做呀。” 陆飞也不忍,又道:“那我就把她们签的卖|身契还给她们,让她们再去谋个事。” 梅姑对这里有感情,喃喃道:“东家,您就是还了她们自由,可只要离开这,她们能做什么,不还是一样要沦落到别处去做这些,您看不得这些事,可有人愿意赚这些钱,姑娘们会落到这些人手里,命,入了这行就认命了,一辈子的贱|籍是改不了的。” 陆飞叹息道:“你起来吧,我没说一定要关,要不这样吧,这行我是指定不想做,你合计合计,看能不能把这改成一家绣楼,我会花大价钱从江南请些刺绣行家来教你们,不管怎么样,这些姑娘我养着,以后还是由你主事,不求赚钱,只要能维持你们的生计就行了。” 做这行的谁不是走投无路,哪个不想从|良,只是世俗的唾弃她们无法承受,若真能如此,也许是条出路。 梅姑泣道:“东家心地善良,遇到您这样的东家是姑娘们的福气,以前奴家多有得罪,东家不但不怪罪还……” 陆飞一摆手:“过去的事不提了,你忠于事,忠于主,我用你不会错,好好帮我想想,京城里绣楼也不少,成衣铺、丝绸店这些你肯定也有熟人,去联系联系,跟他们协作,我相信你能帮姑娘教得很好,只要能有上好的绣品,赚得也不一定比卖笑少,切记一点,要改就要彻底,不准挂羊头卖狗肉。” 梅姑也不好劝阻,青|楼改绣楼不是没有先例,当然最后没有几家能坚持下去的,哪家的夫人小姐会到曾经是青|楼的地方买绣品,来的都是男人,最后大部分都成了暗|倡,但人家是东家,改不改他说算,她也只得小心道:“是,奴家心里有数了,东家,听说晚上您不回府了。” 这会天已不早,陆飞站起身伸伸胳膊道:“太晚了,就不回去了,你去和寿伯说声,让他回吧,我夫人安排在哪了?” “在三楼,奴家带您过去” ** 推开三楼那间还算偏僻的房间,却见红艳艳的灯烛里不见一人,待细细一看,只见那薄如蝉翼的帷缦后的花床上,一个打扮得极尽妖艳的女子正静如处子坐在床沿。 “夫人,你,你这是作甚?” 黑云没脸通红,嘻笑道:“这里的姑娘们帮我打扮的,说是这样最讨郎君喜欢,好看吗?是不是穿得太少了些。” 陆飞看着她身上这几块哪都遮不住的丝带,大饱眼福,这么一对比好像自己和来这寻欢作乐的男人也没什么区别,当下也色迷迷的道:“少与不少也只有我能看见,但你记住了,以后别再来这了,别跟这些姑娘学坏了,她们能把进到这里来的男人身上的每一文钱都榨干净。” 黑云咯咯的笑:“那今晚我只想把郎君榨干!” 陆飞一愣,当下就开始脱衣服:“甚?大言不惭!” 当下滚作一团,床缦乱摇,嘻笑声中浸透着无边的另一番风味。 待陆飞正要行事时,黑云却转了个身,轻提玉|臀,半趴在了床上,娇滴滴的道:“郎君不是想试试另一处么?” 陆飞嗯着口水道:“可以么?” “试试呗!” 啊! …… 翌日清晨,寿伯来接他们,看着黑云屁股不自然的扭捏着慢腾腾爬上马车。 在颠簸的车内,陆飞道:“你身子咋了?” 黑云的脸上泛着红晕道:“你还说,都是你。” 陆飞明白过来,卑鄙无耻的嘿嘿笑道:“你同意过的哦!” 黑云垂下头,喃喃喃自语:“我,我哪知道这么疼,待回了家,得让巧娘也受受,你可不能厚此薄彼。”说着她将头埋在了陆飞的怀里,又轻声道:“郎君,昨晚你是什么感觉?” 陆飞一愣,茫然道:“忘了!” “嗯!”一声长长的扭捏,黑云在他胸口轻轻的捶打一下。 看着她偎依在怀里的小鸟依人的样子,陆飞不自觉的又是一阵心潮起伏,手也不安份起来,轻声在她耳边道:“夫人还想试试别的吗?” 黑云一下就直起了身,眨着大眼道:“在,在马车里?” 就在她纠结万分的时候,陆飞已褪下腰带,指指她那樱桃小嘴,一阵不怀好意的笑。 趁着黑云张嘴惊讶眼前所见之时,陆飞趁机便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腰下……(未完待续。) 第0109章延庆 刚刚回到陆宅,陆飞正打算换上官服去殿前司当值,但突然寿伯来报,说是有贵客到,正是驸马都尉的夫人,当今官家的掌上明珠延庆公主。 帮陆飞换衣服的巧娘也惊讶,“公主怎么到这来了。” 陆飞一嘬牙花子,拍着脑门道:“惨了惨了,快,让府里所有人都出来,摆香案,接公主殿下大驾。”陆飞想起来了,昨天他告诉了驸马说是自己家里有一个唐朝武则天手抄的菩提经,十有八九石保吉昨晚回去显摆去了,公主也是的,为了这么样东西就纡尊降贵亲自跑来,我这会上哪给你找经书去。 寿伯转身正要去布置,陆飞又喊住他:“铁捶来了没?” “没有!” 铁捶奉命去造假经,也不知道办成没有。 还不等陆飞想出对策,陆府侍女黄蓉来报:“郎君,公主已经在前厅等侯了。” 陆飞一脑门黑线:“寿伯,马上去找铁捶,让他赶快把东西带回来。” 寿伯道:“甚东西?” 陆飞一挥手:“他知道,你让快点回来就成,告诉他,这是军令,迟了按军法从事!” 整理好衣冠,陆飞这才领着阖府上下来到前厅给公主殿下见礼。 但见那坐在前厅中落落大方的延庆公主,果然不愧是天家的金枝玉叶,论模样身段绝不在黑云之下,但那雍容华贵典雅的气质却胜过陆飞所见过的所有女子,往那一坐,好似一尊祥慈而又端庄的圣女,也配上那一袭超凡脱俗的素雅洁白的真丝裙衫,和圆润饱满的躯体,陆飞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个石保吉真是艳福不浅哪。 延庆公主带了一堆的侍女和太监,哗哗啦啦的站了好几排,比陆府上上下下的加起来还多。 “起来吧,你就是陆飞?”延庆公主美目溜转,只是微微偏目打量了几眼,正襟危坐,不动声色。 黑云由于昨晚的另类的折腾,某处还没恢复过来,这一站起来,身形一晃,陆飞忙一把搀着,轻声细语道:“没事吧!” 平白无奇的一句关切却让延庆公主听得心中微微荡起一个涟漪。 陆飞拱手退在一旁,“回公主殿下,正是,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殿下责罚。” 皇帝的女儿不全都是公主,有封号的才叫公主,陆飞称一声殿下也算便理,延庆公主是爵位,相当于亲王爵,陆飞啥爵没有,就只有一份殿前司的差事,享受节度使的俸禄。 延庆公主脸无神采,但威盛之气足以让这个屋子里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只听她悠悠道:“本公主不请自来,不打搅吧。” 陆飞暗暗叫苦,来都来了还说这种屁话,天杀的铁捶你可得快着点。 “寒舍能迎来公主大驾,陆飞三生有幸,只怕一时匆忙,怠慢了公主殿下。” 延庆公主看看左右侍从,道:“都退下吧!”一个公主跑到一个臣子家里索要珍宝,若是传扬出去不管怎么着都免不得要落个巧取豪夺的流言。 众侍从应声而去,陆飞也让府里众人离开。 延庆公主看了陆飞,平日里她看惯了朝中那些世故老道的嘴脸,这会倒是看陆飞越看越舒服,干练中不失清涩,唯诺里透着阳刚,眉清目秀中参杂着疆场挥刀的男儿气概,这人就比对比,相形之下,她的驸马就逊色不少了。 延庆公主缓缓起身,道:“京中传言你有勇有谋,说你在西北为大宋立下了赫赫战功,还带着一支偏师打到了辽国腹地,是吗?” 陆飞微微一笑,道:“若无官家的运筹帷幄,纵使下官有这份胆量也断不能建功,一切都是官家之功。” 延庆公主斜转凤目,瞥了他一眼,心中也觉一乐,他明明是在夸自己。 “闻名不如见面,一直本公主都以为你是一个如戏文里猛张飞似的人物,今日倒是让我刮目,想不到你如此年轻,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在战场上拼杀的人。” 陆飞一拱手,笑道:“皮囊长相是父母所赐,无法改变,前程却是要自己去争取的,没有舍身杀敌,何来今日这丰厚的俸禄。” 延庆道:“你倒是一点都不知道含蓄,人人想要高官厚禄却满口为国为民的大义大忠,你不怕有人说你私心太重吗?” 陆飞道:“站得不高,坐得不稳,何来为国为民的机会。” 延庆公主越来越觉得他与众不同,淡淡道:“这倒是句实话,方才那位长发女子想必就是你从党项人那里抢来的美女吧。” 陆飞道:“公主见笑了,在党项人中抢亲甚于汉人的名媒正娶,在他们眼里,这是英雄之举。” 扑哧! 想不到一直不苟言笑的公主竟然掩嘴一笑,但很快就恢复神色道:“歪理,如此有伤风化之事竟然被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真如此那草原上还成何体统。” 陆飞微笑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敢做,抢了亲就意味着和原本的新郎家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为此事杀人者在那里不受律例理法约束,按我们汉人儒家来说,这属于血亲复仇,是合法的。” 延庆公主越听越好奇,嘟囔道:“化外之人,民智为开,有此习俗倒也不足为奇,那现在看来你夫人原来的夫家已经被你杀光了?” 陆飞道:“夏州战事后,她以前的未婚夫野利遇乞族长战败投降,后被朝廷赐死,部族也被我夫人的兄长没藏额庞在叛乱中屠杀殆尽,冥冥之中好像是天数,只是非我亲手所为。” 延庆秀眉微蹙,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一定要做成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但既然选择了就一定要敢于承担后果,在女人眼里这还有一个词:安全感。 延庆道:“你抢了别人的新娘却还振振有词,不过看她的容貌倒是个异族美女,值得你为她一博,美女配英雄,也算是一美谈。” 陆飞微微一笑,道:“不敢当,公主与驸马的天作之合才真是令天下人敬仰,羡慕。” 听到这,延庆公主的脸上却露出一丝愁容,幽幽的说了句:“天家之女,无非是父皇强配鸳鸯。” 她声音很小,陆飞没听清,“公主说甚?” 延庆苦笑,“没甚么,草原人直率,敢爱敢恨,你没有辜负你夫人。” 在延庆的心里,她也想在自己的生命里有这么一位率直有担当敢爱敢恨的男人能为了爱将她抢走,可以为了她血酒疆场,更可以为了她不惜与所有人为敌,她的驸马不是她想要的男人,可是身为公主,她的婚事只能听父皇的,当年为了拉笼手握雄兵的石守信,父皇将她嫁给了石保吉,这不过就是一场毫无感情的政治联姻,成婚后,由于自己的公主地位,石保吉见了她连头都不敢抬,唯唯诺诺,久而久之,她越来越讨厌这个人,这种态度一形成也就让她对石保吉多有指责,而石保吉就变得越来越不敢说话,恶性循环,这个结再也解不开了。 这些年来,失去精神依托的延庆公主只得将一切美好的想法都寄托在修佛参禅上,寻找慰藉,二十三岁的似水年龄,那颗蒙尘的心却早已失去光华正在悄然无声的快速苍老着。 陆飞看着公主在那愣愣的出神,一动不动,受万人敬仰的公主怎么会心事重重,不知不觉间,他看到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正闪着一层晶莹,她在哭? 陆飞一阵恍惚,来到她身边,轻声道:“公主!” 两滴泪悄无声息的滑落,妆容上留下两行浅浅的泪痕,延庆忙偏过头,悄悄的擦拭着,勉强挤出一丝平静,道:“陆将军与夫人的感情坎坷让人动容,有情人终成眷属,陆将军,听说你府上有本武则天手抄的菩提经。” 陆飞心中叫苦,侧目看了看大门外,铁捶你还要多久呀,拖,拖时间,怎么拖呢。 陆飞道:“是位友人所赠,据他说是武则天所抄,我也不真假。” 延庆道:“将军能否让我一观,早听世间传言有此一物,只是无缘得见。” 陆飞心道:我还想见呢,听说这东西值一座宅子呢。 陆飞道:“当然可以,下官也听闻公主殿下一心向佛,下官也正想将此物赠与公主,留在下官处也是暴殄天物。” 延庆道:“那倒不必,本公主不是强取豪夺之人,不过,此物珍贵,我想如果能让将军割爱,你说个价,之后我会将此物捐到大相国寺,当然,佛家之物言钱不妥,但这到底是将军的私物。” 陆飞这回是搬石砸自己的脚了,只怕是就算铁捶拿了本假的来也过不了关。 陆飞道:“公主言重了,若是真经,我分文不取,只为能借公主之手与佛结个善缘,主公纡尊降贵来此赏佛经,在我看来,颇有三藏法师天竺求经之意呀。”陆飞故意东拉西扯拖延时间。 延庆见状又是一个会心之笑,道:“将军太夸张了,我岂能与大德高僧相比。” 陆飞却是心中窃喜,思得一计,忙道:“说起这三藏法师,我倒是听过一段与此有关的故事。” 延庆本就对与佛有关的思上心,今天和陆飞交谈也是相谈甚欢,便道:“哦?何不说来听听。” 西游记的故事成形于北宋中期,这年月的人肯定没听过,更重要的事这故事能连说一个月,这么长时间,铁捶就算是去长安抛乾陵也该回来了。 陆飞请公主入座,酝酿了一会情绪,便徐徐道来:“故事从一个叫东胜神州的地方开始,在神州的大海之畔有座山青水秀的花果山,在山水交接处矗立着一块神石,千万年来,受日月精华,这一天,神石突然崩裂,天地为之一震,从神石中蹦出来一个……”说到这,陆飞故意停顿了一下。 “一个甚么?”延庆公主些了好奇心。 陆飞嘿嘿一笑,道:“蹦出来一只石猴,这只石猴天生地养,刚出生就能学人言,习人样,他跑到花果山中……” 故事一直说了一个多时辰,说得陆飞是口干舌燥,一边说他就一边偷偷的看着大门:兔崽子还不回来。 延庆公主听着陆飞绘声绘色的讲述,早已被这些古灵精怪的情节给吸引,她见陆飞又不说了,便问:“那孙悟空就这样被压在五行山下了?后来怎么样了?是不是来了一个美女的姑娘把他救出来了。” 陆飞:“……” 对了对了,女孩嘛,总是喜欢听一些情情爱爱的事,生命与爱情是艺术永恒的题材,情节要改一下下,得加个女主进去,从哪加呢? 陆飞一边构思一边道:“这孙悟空在五行山下一压就是五百年,山上的土地有一个美丽的小孙女,叫思思,五百年间,是她一直陪着美猴王渡过了漫长的年月,二人相处得久了,彼此心生爱慕,有一天,思思姑娘趁土地公睡觉时偷偷的爬到山顶上想将如来佛祖的法旨取下来,但她法术不够,不但没能帮得了美猴王,还引来了天兵天将,把她押往天宫,关进了天牢之中。” 果然,延庆公主听到这就急了,插口道:“不好不好,美猴王还在山下压着,快让他出来去救思思,英雄救美呀。” 陆飞也是叫苦不迭,现编也来不及呀,却在这时,等了许久的铁捶和寿伯终于是回来了,趁着公主不注意,陆飞一个劲的朝二人使角色让他们去后院。 陆飞道:“公主,要不今日先说到为,我去取菩提经,您稍后。” 延庆公主这才想起来,原来今天不是听故事来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到底是故事吸引人还是说故事的人吸引她,心中一阵翻腾,莫名心动。 陆飞从侧门离开前厅,刚刚进去,却见黑云和巧娘正鬼鬼祟祟的朝后院走,陆飞当即快走几步赶上去:“你们俩在偷听?” 巧娘低头不敢说话,黑云咧咧嘴,嘻嘻笑道:“我们只是好奇,为什么公主一直赖在我们家不肯走,谁知道你们再说故事,这一听就忘记走了。” 陆飞道:“什么走赖呀,她来是有事的,铁捶呢。” 黑云一指后院:“刚走过去。” 来到后院处,翻翻铁捶带回来的菩提经,顿时陆飞的哭笑不得,“铁捶呀铁捶,你可真行呀,这墨迹都没干,你自己瞅瞅,这像二百年前的东西嘛,呀。” 铁捶也是一脸委屈:“大哥,你行行好吧,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你要的太急了,作这东西的人说了,给他一个月时间他能做出一千年前的东西,这一晚上可不就一晚的东西嘛。” 陆飞欲哭无泪,“行了行了,这东西我都能看出来,这样,我再想办法往后拖拖,你让那人给我重做一份,要能以假乱真的,钱不重要,你要能找到真的,花多少钱我都买。” 铁捶却兴奋起来,道:“大哥,俺找这人的时候,他好像说这东西世上真的有,好像是在……” 陆飞眼都大了:“在哪?” 铁捶苦思一阵,半天才恍然道:“在天波府。” 陆飞一皱眉,嘟囔道:“天波府,你是说汴梁城的天波府?就是大名鼎鼎的天波杨府?” 铁捶摸摸头,纳闷道:“这天下还有第二个天波府吗?” 天波府离陆飞的宅子不远,就在天波门附近,当然了,这年月的天波府没有后世流传得那么脍炙人口,更没有什么七郎八虎等等杨家将的故事,杨业死后,只留下二子,长子杨延昭,次子杨延嗣,兄弟二人一主一副接替其父帅的位子共同在雁门关防御辽国,听说好像还有个三女儿与两位嫂子住在天波府里。 陆飞一听这东西在天波府,也不知是真是假,便道:“公主都不知道这东西的下落,那个造假的怎么会知道?” 铁捶渍了一声道:“听他说是前些年天波府折老夫人在世时曾拿着经书来找过他,当时经书有些破损,折老夫人请他修整一下,那时候杨业老将军来活着,刚刚从汉国降宋搬到汴梁来住。” 陆飞点点头,这就难怪公主不知道这事了,可能折老夫人过世之后这东西就再也没露过面。 铁捶又加了句道:“要不俺这就去天波府找找。” 陆飞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天波府是你家呀,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也正在这时,侍女黄蓉来报,说是公主已经走了。 陆飞忙跑回前厅,果然不见人,便问黄蓉:“她怎么走了?” 黄蓉一脸难色,支支吾吾,陆飞见她不知便挥挥手让她离开。 黑云却在一旁道:“当然要走呗。” 陆飞问:“为什么?” 黑云拉着巧娘的手,带着几分醋意道:“若时她现在就把经书拿走了,那她下次找什么借口再找你听故事呀。” 陆飞一脑门黑线:“你,你什么意思呀?” 黑云嘟囔道:“人家看上你了呗,又一个公主要遭恙了哦!” 陆飞啊了一声:“你别瞎说,公主可是有驸马的,她能看上我?”好在是前厅只有三人在场。 黑云道:“怎么不能,人李唐公主李思思不就看上你了,按你们汉人的说法我不算是党项人的公主吗,看看,一堆的公主,郎君好有公主缘哦。” 陆飞道:“你呀,阴阳怪气的,你那醋坛子又打翻了。” 巧娘和黑云咯咯直乐,巧娘看着陆飞的背影道:“郎君要出门哪。” “都快正午了,我还没到殿前司点卯呢。”(未完待续。) 第0110章指认 在陆飞开始着手除掉曹彬为李唐那几百俘虏报仇之时,曹彬更没有闲着,很快他就接到了消息说是李继隆在城东富贵楼宴请了七人,这七人就那么巧正是这些日子自己千方百计打听来要确认陆飞身飞的南征老兵,他怎么可能会认为这是一个巧合,而且当时那个长得像李唐侍卫叫陆飞的人也出现在那,这明明就是有人在背后策划,但同时他又很惊讶,怎么李继隆和石保吉也搅合到这事情里来了,曹彬看不明白了。 所有的事情往一块这么一凑,曹彬似乎已经在心里将陆飞认定就是那个让他蒙羞的漏网之鱼,当年江陵城里的那一幕历历在目,一个死到临头的人竟然能从他层层的守卫中逃出生天,这口气不出,他死不暝目,恼羞成怒的曹彬恨不得现在就派人将他抓起来千刀万剐,但一想到这里面参杂着李继隆和石保吉,他又不得不投鼠忌器,不光这些,还有官家对他最近也是赏赐有加,若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能贸然动手。 一段仇恨会在人心里埋多久谁也不知道,曹彬肯定不是那种以德报怨之人,以他今时今日的高官厚禄他已经风光无限位极人臣了,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在枢密使任上不求无功但就无过的混下去,将来曹氏家族必然兴旺。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人越老就越对自己身后的名声看得很重,灭北汉,平吴越,北抗契丹,无数的战绩,唯一征伐南唐不尽如意,就只因为一个逃脱的侍卫,也许这点小事对别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在曹彬眼里,这是一个天大的事。 这日一大早,曹彬就在枢密院发号施令,让人将那七人全都带了过来。 这些人从平民到中级将官都有,这几天他们正沉浸在惶恐不安的自豪中,昨天是捧日军都指挥使请他们到汴梁最好的酒楼吃大席面,今天竟然枢密院的大佬把他们请到了平时望都不敢望一眼的枢密院,这个受宠若惊就别提了,有几个人还以为朝廷要对他们破格提拔呢,只有那一两个人隐约觉出一丝危险,想想也是,曹太慰和李继隆那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和他们见面。 七人陆续来到枢密院,过正堂走二堂,一直来到了平时曹彬政务闲暇会客之处,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之时,曹彬却是一脸和蔼可亲的走了出去。 对于曹彬他们并不陌生,以前在战场同生共死过,只不过曹彬不可能记住他原来所有部下的名字和相貌。 七人见曹彬来了,个个都是十分恭敬的起身行礼:“参见太慰!” 曹彬像一个慈祥的老者,压压手道:“不必多礼,请坐,老夫想必大家都认识。” 其中一个有些身份的人微笑道:“蒙太慰召见,末将受宠若惊,老将军还是那么硬朗。” 这七人个,若是没有底下人的调查和陆飞这档子事,曹彬压根就想不起来他们,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就更别提知道他们的名字了,但今天曹彬能一口叫出这里每一个人的名字和现任何职。 曹彬摆摆手道:“老了,老了,不服老不行呀,看看老夫这头发都白了,这人一老呀,难免对以前的事感触颇深哪。” 另一将校道:“想起当年老太慰带着我们纵横沙场,那是何等威风,虽然这些年老太慰不掌兵了,但末将只要在军中和兄弟们说起当年老将军的事迹,人人都竖大拇指呀,都说您是大宋的擎天之柱。” 武将性格都比较直率,想到什么说什么,连拍马屁都直截了当,也不怎么去清哪句话泛忌讳。 曹彬一听这话,心中微微起波澜,好在是这里没什么外人,今天来的这些人也没有什么背景,也就不打断他,相反这些话他听了还很受用,谁不想千秋万代之后能留个千古美名。 曹彬道:“英雄不提当年勇,唉,也是呀,现在老夫就是想上阵杀敌这身子骨也经不得鞍马的颠簸了,老夫羡慕你们哪。” 七人顿觉放得开,一阵呵呵直乐,仿佛还真的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战场,当然,那时候他们更够不着曹彬,有的甚至只远远的看过几眼,这里面心情最激动的就怕要数已经退役在安居坊的几伤兵了,一直在那傻笑。 曹彬道:“想起征南唐那会,仗打的那叫一个惨烈呀,多少兄弟战死沙场,江陵城,你们还记得吗?” 话题渐渐往当年的事是提,不显山不露水,一切很平静,但曹彬问起大家是否还记得当年在江陵城的瓮城里处决李唐十三卫的场面时,这七人怎么可能会忘记,当时这七人都参加了屠杀唐军俘虏的事,就更别说那李唐十三卫了。 闲谈中有人说得兴起,一时也忘记这是枢密院,说的那叫一口沫横飞:“说起那天的事,可真叫一痛快,那些唐军俘虏竟然就那么堆在那里任兄弟们随便捅杀,就跟杀猪宰羊一般,对了对了,小的还想起来了,当时好像还有个俘虏从城墙上跑了,后来听说这人在城里被乱箭给射死了(陆飞逃走后,曹彬谎称他被击毙)。” 曹彬忙接口道:“对对,你这么一说老夫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老夫对这个攀城逃走之人颇有印象,只是这事隔这么久,老夫倒不怎么记得他是何相貌了。” 有人笑道:“太慰是何等人物,这些虾兵蟹将如何能入您的法眼。” 曹彬点头道:“那倒是,你们可记得他的相貌?” 七人也没当回事,各自相顾,这谁能想起来,当时瓮城里宋军加上唐军俘虏好几千人,场面又那么乱,谁会去注意一个将死之人的样子,可能除了曹彬之外没人对陆飞留下什么印象,就算是现在把陆飞拉到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把这两个人往一处想。 曹彬听得一皱眉,捻须道:“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没太明白太慰怎么会对一个死了好几年的俘虏这么上心,齐齐摇头。 曹彬又道:“若是此人站在你们面前你们能认出来吗?” 大家更是不解,有人小心问道:“那人不是死了吗?还是太慰你亲自在安民榜上公布的,咋,没死?” 曹彬也不能当年自己有错,便道:“死没死暂且不论,今天老夫一来是想与众位叙叙旧,二来嘛想让你们见一个人。”说罢,他招手让侍从过来,问道:“人请到了吗?” 那人回道:“已经派人去了。” ** 陆飞刚刚到殿前司点完卯,就听当值的向训将军派人告知,说是枢密使曹彬想问问当日武周城的战况,请他去趟枢密院,陆飞当即就明白了,这定是曹彬已经知道李继隆宴客之事。 曹彬是枢密使,虽然和殿前司没有直接的从属关系,但陆飞也不得不去,人官大。 尽管已经做好了能想到的一切准备,陆飞还是带上了铁捶和十多个亲兵,以防曹彬恼羞成怒当场下手,也不得不防。 临走时,陆飞还派人到皇城司去找王继恩,得双保险。 做完这些事,他这才跟着来人来到了枢密院,亲兵进不去,连陆飞的兵器都被卸了,没办法,枢密院是天下军政最高衙门,连李继隆这种超级将领都不能想进就进。 “请陆将军在此等侯,小的去秉报太慰!” 进到偏堂,引路的人让陆飞站在院子里,离屋内曹彬等人隔得很远,这处院子四周站着一层层的卫兵,如临大敌,当然,陆飞以前没来过这,可能枢密院一直就是这样禁卫森严。 曹彬微眯着眼,仇人要见分外眼红,别人不认识,他却记忆犹新。 “诸位,院中之人你们可识得?” 七人定晴细看,不知究竟,茫然若失的看着曹彬道:“这不是捧日军的陆都使吗?” 在李继隆的酒席上,大家看到的这张脸就一个身份。 曹彬压着火,道:“你们再仔细看看,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事隔两年之后再去回忆当年在乱军之中的某个敌人的模样,这难度是不是太大了些,只不过由于陆飞当时的身份计较特殊,也许有人多看了他几眼,可谁又会让在心上。 众人一边看,一边摇头。 曹彬见此直接提示道:“你们说他像不像当年那个从江陵瓮城逃走的那个唐军俘虏。” 此曹彬这么一提醒,众人再看之时,大家都不说话了,唯一人的表情引起了曹彬的注意,那人是安居坊的一名老兵,当年他就端着枪站在陆飞的对面准备行刑,如果只是在街上偶遇他指定认不出陆飞,当此时此刻,在曹彬的提示下,他一脸的惊讶。 曹彬当即走了过去:“想起来了?是同一个人吗?” 老兵没有什么权力争斗的经验,一边看一边喃喃道:“有点像,好…….” 曹彬面露喜色,“你们也好好想想。” 另外六人可能也是这个感觉,印象肯定是有,决没人再说话,有明白也猜到了,今天太慰根本就不是请他们来叙旧的,这是帮他指认人犯来了,可谁都知道,眼前这人不管是不是前唐军,昨天谁都看见了,此人和李继隆将军打得火热,和驸马都尉石保吉跟是一起喝酒,如今这朝廷中,李继隆和石保吉是新晋之秀,将来前程无量呀,陆飞在武周城的事迹更是如雷贯耳,今上又对他恩赐有加,若是指认错了,那可就是在给自己招祸。 曹彬见大家不说话,便道:“到底是还是不是呀?” 大家脸色一时变得很尴尬,曹太慰他们也得罪不起。 陆飞站在院子里,等了很久,那个去传令的人却始终没有回来,他听不见屋里谈话的内容,但从这些人和表情上来看,心中颇为满意,当下拱手大声道:“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陆飞奉命参见太慰!” 他这一喊话,曹彬没动却把屋中坐着的人都喊得站了起来,论品级和军职陆飞高出他们一截。 曹彬心下暗骂:一群没用的东西。 曹彬迈着四平步来到前门,喊道:“陆将军稍侯,老夫正在会客。” 官大概级压死了,陆飞只得在院里继续晒太阳。 屋里明白事情后果的两名都虞侯见状,忙朝曹彬拱手:“既然太慰有公务,那末将等就先行告退了。” 其余众人也都施礼要走。 曹彬却道:“慢,实不相瞒,老夫断定此人就是当年的逃卒,老夫不相信你们一点印象都没有,你们不用怕,此人改名换姓隐藏在大宋军中,欲行不诡之事,前朝余孽,贼心不死,老夫意欲将他就此执送入宫,请官家亲自下旨斩草除根,你们愿意随老夫入宫当着官家的面指认他吗?”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难堪,两边都不敢得罪。 曹彬又道:“有老夫在,你们怕什么,只要他的身份一揭穿,必是人头落地,你们个个都有功。” 大家都是混过军旅的,多少知道一些事故,如果今天要是指认了陆飞,那肯定到时候要去官府甚至是天子驾前作人证,能弄死对方还好,怕就怕弄不死,那可就得罪人得罪透了。 陆飞也不等曹彬传他,便自顾自的朝屋子走去,霎时一阵兵丁一齐冲了过来,挡在了门口,枪尖指着陆飞,好像当年在江陵城的那一幕再度重现。 陆飞哈哈一笑,高声道:“曹太慰把卑职从殿前司请来,却又摆出这等阵式,不知道是卑职得罪了太慰,还是您有意为难殿前司的人。” 把个人的恩怨和殿前司扯上显得事情无比凶险,这样就更让能这七个人把嘴闭紧。 曹彬哼哼一笑,走了过来,挥手让众兵闪开,道:“臭小子,好久不见哪。” 陆飞故作惊讶道:“太慰之前认识卑职?” 曹彬不屑的点头哼笑:“别装了,化成灰老夫都认识你,你胆子不小,竟然隐藏在殿前司。” 陆飞一鼓嘴:“太慰这话我不明白。” 曹彬哼哼一声,拂袖道:“到了圣驾面前,你自会明白。”说罢他转去,对那一脸忐忑的七人道:“你们到底认不认识?” 七人茫然不知所措。 曹彬咬牙沉声道:“老夫能让你们来此,也能让你们去挖河堤。”这一点,他也是做得到。 这时陆飞却喊了声:“太慰若是无暇,就恕卑职公务在血,告辞了。”说罢,便转身离开。 “站住!”曹彬喝一句,转头对这七人失望道:“你们走吧,不识抬举的东西。” 七人一听这话恨不得插翅而走,大人物们之间的事鬼才想掺和。 陆飞在院子中间站住了身形,看正曹彬晃晃悠悠走来,微微一笑:“太慰还有何吩咐?” 曹彬冷冷一笑,道:“别以为扯上几个皇亲国戚老夫就拿你没办法,你知道嘛,武将和皇亲过从甚密是没好下场的。” 陆飞道:“太慰是对我有成见?” 曹彬冷哼一声:“即使无人指证你,老夫一样也能弄死你,以泄我心头之恨。” 仇恨已经让曹彬失去了往日的老诚持重,平素在军中说一不二,在朝堂上也是威风八面的当朝一品谁又能忍得下这个恶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小子竟然逃了。 陆飞这时却是也把脸一沉,他知道双方之间再无言和的余地,便身子往前凑着,小声首:“老匹夫,当年你没弄死我,今日你也休想,小心别阴沟里翻了船,淹死你个老匹夫。” 曹彬眼都直了,就算是李继隆也没胆子敢这么和当朝枢密使这么说话吧。 “你承认了?”曹彬喝道:“来人!” “慢!” 陆飞不紧不慢,依旧很是从容微笑着小声道:“你能耐我何?凭你一张嘴就想弄死我?差了点吧,官家一个月前还诏示群臣赞老子护国有功,哈哈……” 陆飞往后一步,满脸堆笑,深深躬行一礼,大声道:“卑职告辞,太慰不必相送。” 看着陆飞那张狂无度的背影,曹彬一张老脸都成了猪肝色,一字一顿道:“走着瞧!” 曹彬恼羞成怒来到枢密院门口,喝道:“来人,备轿,老夫要入宫面圣!” ** 皇城司的小太监一接到陆飞被曹彬叫到枢密院的消息,马上就入宫向王继恩作了密报,此时的王继恩正在宫里陪伴宋帝赵炅。 在烈日的炙烤下,宫殿里更是热气腾腾,满是汉白玉石铺成的地面被阳光晒得滚烫,不过在赵炅身处的这间万岁殿中却是凉意沁人,不少殿石板下都搁了不少的寒冰,几名宫女也在那一时不停的摇着宽大的羽扇。 赵炅坐在龙书案后正审阅着奏疏,很是上心,这么大一个国家,很多是他得他做决断,当然都是大事,是从政堂事实审过后再送进宫的,王继恩站在龙书案边,拂尘插在腰间,一会磨磨墨,一会给官家换上另一个奏本,伺候得很是周到。 没过一会,赵炅直起腰伸展着胳膊,皇帝也是人,亦知疲倦。 王继恩温声细语道:“官家若是乏了,就歇歇吧。” 赵炅把毛笔往砚台上一搁:“是乏了,一会把这朕没批阅的奏章都抱到政事堂,让薛居正发下去吧。” 王继恩小心的收拾着:“诺!官家,天气热,要不要叫人送些饮子(冷饮)来。” 赵炅走向一旁的软榻,有两名宫娥马上先行过去,拉过一个软枕,再扶着他半靠半依了上去。 “王继恩!”赵炅微眯着眼,已作小寐,喃喃道:“近日京城可有甚异闻?” 王继恩从宫娥的手里接过扇子,躬腰立在天子一侧,一边扇风一边道:“倒是有件稀奇事。” “说来听听!” 王继恩谄笑道:“近日城中多有传言,说是殿前司捧日军的左厢都指挥使来历不明,还说他是前朝的余孽,贼心不死,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赵炅睁开眼瞅了瞅王继恩,愣了一下道:“你是说那个叫陆飞的?” 王继恩道:“官家圣明,正是此人。” 赵炅一皱眉,道:“朕记得你以前好像调查过他,谣言可有根据。” 王继恩笑道:“以前奴婢是查过,什么也没查出来,这次出了这种谣言,奴婢自然是要再查,不过,倒是没什么收获,不知这谣言从何而起。” 赵炅闻听此,便也没多放在心上,继续假寐,道:“前朝旧人在朕的朝堂上比比皆是。”连他自己都是前朝大周的将领,大宋立国这才几年,前朝的人多了去了。 王继恩又道:“谁说不是呢,连奴婢还是前朝宫里的,常言说‘良禽择木而栖’,这说明官家深得人心,不管是英雄还是人杰都知道只有官家才是天底下最圣明的天子,功比尧舜。” 听到这,赵炅却不由露出一个自得的微笑,道:“你个老滑头,什么时候也学会奉承朕了。” 王继恩一个浅笑,道:“奴婢说的是事实,官家海纳百川,只要是真心归顺的前朝顺臣,官家都不会亏待他们的忠心。” 赵炅道:“王继恩呀王继恩,你这嘴是越来越甜了。”顿了顿他又道:“那陆飞好像是从江南来的吧,上次你说他什么底细?” 王继恩道:“回官家,是来自江南,前年曹太慰征南唐,这个陆飞当时在唐军中被禁军打散了,后来才来到汴梁投奔了禁军,像禁军里一有半都是列国的降兵,若是个个朝怀疑有贼心,岂不要大乱。” 吃粮当差,这在五代十国中是很正常的现象,这么多国家搅在一起你攻我伐,底层的士兵今天是唐人明天就可能被成了吴越人,后天又可能变成了宋人,反正是给人卖命,给谁卖不是卖。 赵炅颇有睡意,喃喃道:“此等谣言不必理会,不要弄得禁军人人自危,大宋的强盛是有目共睹的,难不成这些人还个个都想复国,笑话。” 此话正中下怀,王继恩道:“官家圣明,这定是有人眼红陆飞爬得太快而生的嫉妒之心,恩赏臣下那是官家给的恩典。” 这话一出,赵炅又一次睁开了眼,道:“奇怪了,你王继恩什么时候也说这么煽风点火的话了,不是拿了什么好处了吧?” 王继恩吓得连忙跪地:“奴婢不敢,官家明查,奴婢已是风烛残年之人,要这些身外之物有何用。” 赵炅哈哈一笑:“起来吧,朕还不知道你,都退下吧,朕想歇会。” “诺!” 却在此时,有小太监细而来:“启秉官家,枢密院曹彬在宫外请求陛见。” 赵炅怏怏不乐,道:“真能挑时间,让他进来!”(未完待续。) 第0111章婢女 曹彬气乎乎而来,一到万岁殿门口却也只能略略躬下腰,趋步而行,伏拜于殿中。 “老臣叩见官家!”就算曹彬位高权重,可以对满朝文武横眉冷对,见了赵炅只如一只温顺的老花猫。 此时的赵炅已从榻上坐起,朝着龙书案走过去,边道:“何事?”赵炅没有让他起来,显然他对曹彬打搅了他难得的短暂小歇颇为不满。 曹彬没敢抬头,盯着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自己的模糊影子道:“启奏官家,老臣生于乱世之中,数几十间彼于苟活,却能在垂暮之年有幸恭逢盛世之兆,此皆所赖官家英明神武,官家起兵于乱世,承天命顺民意,数年间拓清寰宇,开万里江山,成千秋大业,文治武功胜秦皇汉武远甚,老臣能为官家效绵薄之力是老臣的福份,只愿官家万寿无疆,大宋千秋万代。” 赵炅一脸懵逼,看了看同样一脸懵逼的王继恩,哼笑道:“今日儿这是怎么了?天降祥瑞了吗?都跑来恭维朕,这,这不像是你曹大将军平日的作派呀,呀,你起来吧。”赵炅的心情顿生喜感。 曹彬直起腰又伏拜道:“老臣这不是恭维,是老臣的肺腑之言,如今我大宋国泰民安,百业兴旺,为君闲德圣明,为民者恭耕于阡陌,为商者匆忙于市井,为兵为将者舍身于边关,为官者自律勤勉于朝堂,有此百态方有大乱之后的大治,但是,却有那居心不良的小人,欺瞒君上,猥琐于盛世,欲行天下人人不齿之事,老臣不忍见此等乱臣贼子祸国殃民,老臣伏奏,臣有本。” 一身正气的曹彬说着一通大义凛然的话,声不颤,面不改色高高举着一本奏疏。 赵炅是越来越糊涂了,欲言又止的抬起手,但很快要放了下来,纳闷道:“朕怎么没听明白,你,你这是想弹劾谁呀?枢密院什么时候成御史台了?”说着便挥挥手让王继恩过去取奏本。 趁着赵炅看奏本的时候,曹彬又道:“御史不知其中缘由,此事唯有老臣能知根系……” “住口!”曹彬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只见得龙书案上一声震响,赵炅猛然而起,将才看了一半的奏本扔到了曹彬面前。 这一声喝把王继恩和殿中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吓得伏跪于地。 赵炅冷冷道:“曹彬,你什么意思?你要弹劾殿前司的陆飞,陆将军?” 曹彬也是心中胆颤,但还是镇定道:“正是,老臣要参他,大宋朝野岂能容此等乱臣贼子招摇过市,老臣岂能容他蒙骗君上……” “够了!”赵炅断喝,“曹彬,月余前陆将军血战辽国归来,朕下旨褒奖于他,此事怕也才刚刚传到边疆,你是想说朕识人不明?做错了?”陆飞是前唐降兵刚才他已经听王继恩说过,谣言嘛。 曹彬还是头一次被皇帝这般奚落,却依然一身正气的道:“不,官家只是受了此人的蒙骗,他巧言令色,遁于禁军之中,包藏祸心,请官家下旨严查。” 赵炅颇为不满,但曹彬位极人臣,他说的话也不能草率从事,便冷冷道:“王继恩,你起来,皇城司可有发现?” 王继恩起身回道:“回官家,此事奴婢也有所耳闻,只不过没有太慰说的这般严重,这个陆飞是李唐降卒,这一点安居坊的居民都知道,是他亲口承认的,但至于陆飞是否有作奸犯科之举,是否真的是前唐十三卫之一,奴婢目前倘为得知。” 赵炅冷笑一声,愤愤道:“曹彬,你听到了,光凭他是降卒出身,你就对一个禁军将领妄加揣测,何以服朕,何人服众。” 曹彬道:“可是他是李唐十三卫,世人皆知李唐十三卫世代忠于李氏,如今他的故主早死,他却隐瞒身份藏于禁军之中,官家,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赵炅心中不快,这事要闹大了,还不闹得人心惶惶,大宋一举灭了八个国家,投降宋军的各国降兵降将何止数十万,连你曹彬不也是先事汉后事周又事于宋么。 王继恩见赵炅不说话,便微笑着对曹彬道:“太慰是不是多心了,先贤有言‘良臣择木而栖’,历国覆灭,那只是因为历国的君主不配为人主,最后落得国破家亡,人心离散,众叛亲离,有识之士当投明君效力,这是顺天而为,太慰又何必如何担忧。” 赵炅瞪着曹彬,心道:是呀,朕一代雄主,这些人慕名而来,这难道有错? 曹彬道:“旁人或许是诚心来投,可此人是李唐十三卫,有谁听过这些人背弃过故主。” 王继恩道:“正因为如此方更能显得官家圣声远播,连李唐十三卫这种人都肯为官家效力,当然了,陆飞到底是不是前唐十三卫,还有待确认。” 赵炅精神焕发,同时心里也隐约感觉不对,是呀,李唐在江南立国近百年,十三卫忠名传天下,难道他真有不臣之心? 善于察言观色的王继恩一见赵炅这略有疑虑的表情,忙又道:“官家,奴婢对这前唐十三卫也有所耳闻,可是李唐国主早已死了三年,既然陆飞是十三卫之一,其余人都死了,他为什么活着,不但活了下来还为大宋效力,难道他不应该以死以随故主而去,以全其名吗?” 曹彬忙道:“对对对,王内侍说得对,这正是老臣疑虑之处。” 王继恩笑道:“太慰,老奴的话还没说完,世人皆知,前唐十三卫是忠臣不事二主,既然陆飞以降卒身份为大宋效力,他怎么会可能是前唐的十三卫,皇城司曾花了半年时间去探听此人的下落,一无所获,现在看来此人也许是在唐亡之后自杀殉主了。” 王继恩没有肯定的说,只是在故意制造混乱。 赵炅对二人的话不好取舍,说道:“好了,都别说了,曹彬,朕不管他是不是前唐十三卫,也不管世间传说是不是真的,就算他是,可你让朕仅凭他以前的身份就要处罚一个功臣,你让朕如何服众,你在奏疏里列他三大罪,证据呢,朕要的是证据,而不是你的猜测。” 曹彬道:“官家下旨一查便可知真伪。” 赵炅哼哼一笑,道:“查?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吗?若他是十三卫,你还指望从这种人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口供吗?若不是,仅凭‘莫须有’之罪,随意拷打大将,你让朕怎么跟边关数十万降兵降将交待。” 这时,殿外走来一个小太监,在王继恩耳朵低语一阵,王继恩听完挥挥手让他离开,而后又来到赵炅边上轻声道:“官家,皇城司来报,说是曹太慰早上将陆飞叫去枢密院问过话,同时还有七人在场,皇城司查了下,巧得很,这七人虽分布在各处,但都有一段共同的经历,他们都在当年的江陵城打个仗。” 赵炅听后略一思索,朗声问曹彬:“曹彬,你身为枢执大臣,却私下调查殿前司将领,你就不怕御史言官参你个越俎代庖之罪吗?” 曹彬是知道皇城司的能耐,这才多久消息就传到了宫里,当下也不敢乱说,伏奏道:“臣有罪,此事处理欠妥,但臣真的是一心为了官家,为了朝廷。” 赵炅恨恨道:“那你查出些什么了,那七人当场指认了吗?” 曹彬无奈道:“没有,事隔已久,他们或许记不清了。” “哼哼!”赵炅连连摇头,道:“记不清!那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你说的就是真的。” 曹彬正色道:“凭老臣的一腔忠诚,凭老臣的眼睛,老臣就是证据,老臣认得他,他就是当年从老臣手里逃走的那个人,是他。” 赵炅冷笑道:“荒唐,这是你枢执大臣该讲的吗,朕看你是被仇恨蒙了心,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该放下就得放下,更不能无故指责朝臣。” 曹彬也情绪激动,道:“可老臣就是能肯定陆飞就是当年的那个人,是他。” “大胆!” 王继恩审时度势,忙道:“曹太慰,陆飞是什么人官家岂能不知,是不是你说什么官家都得信。” 曹彬听得也是一愣,很快忙惶恐道:“老臣没有这么说,老臣……。” 赵炅喝道:“可你就是这个意思,没有证据你就传陆飞去问话,说小这是朕的朝臣不和,说大你就是陷害忠良。” 这话足足把曹彬吓得大汗淋漓,连连磕头道:“不敢,臣不敢,官家,您这么说真让老臣痛心哪,老臣对官家忠心耿耿,他陆飞若是忠良,那老夫岂不成了奸臣。” 赵炅也知这话重了些,也是怪了,王继恩怎么今天老这么反常,好像自己刚才是顺着他的话才话赶话说出来的,当下语气一缓和,道:“罢了罢了,朕知道你忠心耿耿,你的奏本朕先放在这,至于你说的陆飞到底是什么身份,有没有不臣之心,你别插手了,王继恩!” “奴婢在!” 赵炅道:“你去查查,别走漏风声,曹彬,这下你满意了吗?” 曹彬看了看王继恩,也只好作罢,皇城司的耳目遍及天下,有他出面去查肯定事办功倍,当下也只得道:“老臣谢恩。” 赵炅挥挥手:“行了,告退吧。” 待曹彬一走,王继恩怎么想怎么不对,陆飞的事一天没有圣裁他就一天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还会在暗中查探。 王继恩对赵炅道:“官家,其实这事不用查。” 赵炅的心一时也对陆飞的身份半信半疑,怪只怪李唐十三卫的忠名流传太广,他不得不防。 “为何?”赵炅道。 王继恩微笑说道:“前捧日军指挥使戴恩,现任指挥使李继隆将军都先后对陆飞赞赏有佳,这一年多来陆飞也是屡历战功,此为有目共睹之事,足见此人确有过人之处,如若有损,岂不是官家和朝廷的损失。” 赵炅略作思索,不以为然道:“可他若真的是李唐侍卫,朕不能留着他,宁可错杀决不放过。” 王继恩道:“不管他是不是,官家就当他是。” 赵炅不解:“何意?” 王继恩笑道:“官家可以将此事宣扬出去,就说他陆飞就是李唐十三卫,一口咬定,这一来可以让他继续为官家效力,二来就算他真的是,也绝了他的后路,官家试想,李唐十三卫没有在唐国灭亡之日为主殉难,反而是投效于宋,已经身败名裂,不具有半点号召力,更有,他先不忠于唐,如若再不忠于宋,世间会怎么说他,反复小人,这种人还能掀起何风浪,当然,他是不是真的唐卫,奴婢也不知道。” 赵炅闻之一喜,在龙案后漫步来回,笑道:“这倒是个法子,也可显得朕海纳百川的容人之量,英雄不问出处,有才者朕决不吝啬高官厚禄,任人唯才。” 王继恩顺水推舟:“官家圣明。” 但过了一会,赵炅仍觉不妥,喃喃道:“可万一他真的是前唐宫里的人,朕心不安哪。” 王继恩又道:“那官家何不将事做得更绝一些。” “说!” 王继恩略作思索,道:“唐国已亡,其国主也早已作古,但唐国国后,也就是小周后却被官家请到了汴梁,封为郑国夫人,她是李唐十三卫的主母,官家可以一边将陆飞说成是唐卫,一边让郑国夫人前去试探他。” “怎么个试法?” 王继恩尴尬一笑,不敢说,郑国夫人和官家之间纠缠不清,虽然名义上是郑国夫人,但实际上谁知道官家怎么看这个女人。 看王继恩这欲言又止的样子,赵炅也明白了,一个女人他根本不在乎,一旨诏令,全国成千上万的美女就能送进汴梁,对这种亡国之女他就更没有兴趣,唯一想做的就是羞辱、作贱她们,就如同自己是在羞辱她们之前的男人,这是从心底里蔑视各国国主的心思。 赵炅道:“你的意思一边散播陆飞就是唐卫消息,一边却又要将唐国主母赐给她以前的奴仆为妾,是吗?” 王继恩不敢多说,欠身尴尬一笑。 赵炅略作一思,便哈哈大笑,道:“好你个王继恩,阴毒,也只有你这种人才能想到这法子,以主配奴,朕准了,但朕要做得更绝,责令皇城司立即将陆飞的身份散布出去,之后传旨礼部,将郑国夫人赐于陆飞为婢,朕要让她连妾都做不成,这个贱|人,朕要让她声名扫地,万劫不覆,堂堂主母竟然配于昔日的仆从为婢,哈哈……痛快!” 女人在这个时代,嫁人分三种,一种为妻,与丈夫平起平坐,无尊卑之分;二等为妾,身份略低于妻,有少量的财产继承权;这第三种嘛,就是婢,几乎就是男方的一个活着的物件,没有任何的地位,纵然是被妻子打死,也不用负担责任,连一般的家仆地位都不如。 赵炅这么做不光是为了羞辱小周后,还有一点,陆飞就算他是唐卫,这样一闹,谁还敢和他走在一起,不用多久他就成了孤家寡人,唯一可走的路就是匍匐在皇帝面前,没了皇帝,他什么也不是。 大宋的老将权高位重,不可尽信,新提拔上来的年轻将领又历练不足,用起来不甚放心,这个陆飞倒是个可用之人,杀了他等于自断手脚,将来的大战要战,非这些人不可。 王继恩也听得心惊胆颤,官家太阴毒了,堂堂前唐国后沦为昔日仆从的婢女,她还有脸活嘛,但愿她想得开,别走上绝路。(未完待续。) 第0112章背主 自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京城里关于陆飞是唐卫的传闻漫天散开,正如赵炅想的那样,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个个都对陆飞避而远之,生怕被他连累,但朝廷却一直没有任何解释,谁也不知道这事的真假。 这日,官家宣枢密院与殿前司的一应官员于宫中议政,讨论伐蜀的可能性,殿中排坐时没人愿意和陆飞坐在一起,甚至有些官位比他高的人都宁愿坐到角落里,也不愿与他挨得近,他被百官孤立了,整整一个上午,陆飞左右不是,连官家和众朝臣说了些什么他也无心去听。 散政后,陆飞气呼呼的走了,没走多远,却被曹彬的轿子给拦住了。 曹彬笑呵呵的与众官员点头示意,好在陆飞面前显示他是多么的得人心。 曹彬走到陆飞身边道:“陆飞,对了,这也许不是你的真名,不过这不重要,今时今日有何感想?你以为躲到这禁军之中就可能安享太平嘛?” 陆飞不屑道:“你以为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找个无人的角落把自己弄死。” 曹彬嘿嘿一笑,捋着胡须道:“这个建议不错,但老夫认为像你这么厚颜无耻之人是很惜命的,不过你放心,这才刚开始,走着瞧!” 陆飞道:“有能耐你就放马过来,老子不惧你,你欠老子五百条人命,我要从你身上割五百刀,不但是你,我更要你曹氏满门陪葬,鸡犬不留,哪怕是在她娘肚子里,老子也要挖出来,我要把你曹氏一门连根刨了。” 曹彬哈哈一笑:“大言不惭。” 陆飞冷笑道:“曹彬,你记着,当年是你下令屠了江陵城,连五百名放下武器的俘虏你都不放过,这笔帐,你早晚得还。” 曹彬拂袖恨恨道:“那就看谁笑到最后。” ** 回到陆府,陆飞一言不发,铁捶从未见他这样,大家都离他远远的,连没藏黑云都不敢近前。 寿伯指指巧娘,意思是让她过去看看,巧娘一脸无奈的瘪瘪嘴。 前厅里安静得出奇。 “黄蓉,田甜,过来!”一直坐在厅中阴着脸的陆飞突然喊了起来。 两名婢女面面相觑,忐忑不安的走了过来,齐声怯道:“郎君!” 陆飞冷冷道:“说话。” 二人不解,一脸害怕,喃喃道:“郎君想让奴婢说什么?” 陆飞忽得一下站起来,走到二人近前,喝道:“说什么都行,说!” 田甜咬着嘴唇,手捻裙衩,怯怯道:“郎君若是觉得烦闷,奴婢给郎君唱个曲吧。” 突然,陆飞一个箭步冲到铁捶身边,从他身上抽出明晃晃的腰刀,指着田甜和黄蓉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说,到底一共给他们送过几次消息,都说了些什么。” 当着阖府众人以及铁捶等五六名侍卫的面,陆飞要让他们记着,背叛主人没有好下场,这么做可笑了点,现在京城里人人都在谈论自己,说他是李唐最负忠名的侍卫,却苟且偷生弃主降宋,竟然没有自杀殉主。 他没有做到忠诚,怎么要求自己的人做到对自己忠诚,这个榜样差了点,要找回来。 二人花容失色,看着森森的刀口魂不守舍。 黄蓉颤声道:“奴婢没有背叛郎君,您冤枉奴婢了。” 陆飞上前用刀尖挑在她下巴上,道:“冤枉?好,不管是谁在背后操控你们,可你们别忘记了,你们是我府里的婢女,寿伯,将她俩送到醉微阁,交梅姑处置,我要你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醉微阁在京城小有名气,谁都知道那里是做什么。 当下二女更是吓得脸色煞白,爬到陆飞的脚边哭泣道:“郎君,求求你,别这样,奴婢愿一生一世伺候您,别让那些人糟|蹋我们。” 巧娘不知道陆郎怎么变得这么不讲情面了,但也不好阻止,扯扯没藏黑云的衣角,但黑云一动不动。 陆飞道:“我不用你们伺候,我要听实话,说,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一共给他们送过几次消息,都说了些什么,一五一十告诉我。” 二女伏在地上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哭。 陆飞喝道:“寿伯还等什么,套车,送她们走,告诉梅姑,这两个人值一文钱。”这价连街上的叫花子都出得起,日后她俩的生意恐怕从早要忙到晚了。 “别,别,郎君,奴婢说,奴婢说。”生不如死的下场比死了好。 陆飞冷笑道:“说吧!” 二女对视一眼,黄蓉抽泣着道:“郎君恕罪,奴婢也是逼不得已,若是不从命,也是死路一条。” 听到这,没藏黑云突然走了来了,恶狠狠的道:“原来你们真的是吃里扒外的人,枉费郎君一直对你们不薄,重活脏活都舍不得让你们做,白眼狼,寿伯,按中原的规矩,婢女背叛主人是什么下场?” 寿伯也很气愤,道:“回夫人,沉塘。” 黑云不解,道:“什么是‘沉塘’?” “就是装在竹笼里,绑上石块,沉到深塘之下。” 二女脸色吓得白惨一片,浑身发抖,田甜抱着陆飞的腿道:“郎君,放过奴婢吧,我们从没想过要害您,都是他们逼的。” 陆飞道:“是谁?” “奴婢不敢说!” 陆飞脸一沉:“嗯?” 黄蓉在地上慢慢的直起腰,泣道:“奴婢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自从奴婢们来伺候郎君,郎君一直待奴婢如家人,奴婢谢谢您,我说,是,是驸马都尉石保吉。” 陆飞一愣,其实他早就想过这两个女的是眼线,而且还是皇帝的眼线,只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石保吉的事,不过也想得通,皇帝怎么能亲自做这些事,石保吉是内殿直宿卫,是皇帝的亲信,这是由他出面最好不过了,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陆飞将刀扔还给铁捶,道:“是石保吉派你们来的,还是他背后另有其人?” 黄蓉怯弱道:“这个奴婢真不知道,那日是王内侍到教坊司传的旨意,进宫后,驸马爷私下见过奴婢二人,要我们留意郎君的一举一动,从入府到现在一共送过五次消息,求郎君宽恕。” 陆飞相信她们真的不知道,便道:“我很好奇,你们天天都未曾出过府门,是怎么将消息传出去的?” 田甜的手还在抖,作为婢女背弃主人就是送到官府里也是死罪,甚至根本用不着送官,现在只求能活命,她道:“每隔六天,奴婢都会将郎君做了些什么事都一一记下来,放在后院门口的一块破砖下,到时候会有人来取。” 陆飞都气笑了,哼哼道:“这么说石保吉连老子晚上和哪个女人睡觉都知道了哦?” 二女低着头,半天才幽幽道:“是!”但马上田甜又道:“但奴婢只说了些郎君日常锁事,别的什么都没说,请您相信奴婢,奴婢不傻,分得清谁对奴婢们好,奴婢愧对郎君的信任。” 陆飞哼哼一笑:“信任?”老子压根就没信任过你们,这些天我也根本没在府里做过什么犯禁的事,得亏多留了个心眼。 男主外,女主内,府里出了这种事怎么说都是黑云没有尽到女主人的责任,她沉着脸道:“寿伯,将她俩关到柴房去。” 等人一走黑云才一脸愧疚的对陆飞道:“郎君对不起,是黑云没管好这个家,没有早点发现,你责罚我吧。” 陆飞自嘲一笑:“与你无关,别多心了。” 黑云道:“那郎君想怎么处罚她们?”巧娘吓得不轻,喃喃道:“郎君不会真要把她们沉了塘吧,她们好可怜。” 陆飞摇摇头,笑道:“怎么说也是宫里赏的,要处置也轮不着我,只是被两双眼睛天天这么监视的滋味可不好受。” 铁捶嘿嘿道:“大哥,你就是心慈,要俺说出了这种吃里扒外的家奴,哪个府里还能让她们活着,不管是不是宫里赏的,进了您的府,就是你的人,随便找个由头,比如说她们偷了东西,拉出去直接打死,喂狗都行,谁也不会说什么。” 巧娘直咧嘴:“太,太残忍了吧。” 陆飞拍拍巧娘道:“等到她们什么时候彻底把我们卖了,到那时,被拉出去喂狗的就是我们了,叛徒在哪里都是个死。” 铁捶一晃手里的刀道:“大哥,你要下不了手,俺去。” 陆飞忙道:“用不着,我们没什么背人的事,黑云,以后你多留个心眼,看着她们。”有时候将计就计比杀人更好使,而且她们俩个也不会傻到自己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哪怕是自己倒台了,作为陆府的婢女下场只会更悲惨,到最后石保吉或者皇帝可能会因为她俩立了功而赏她俩一个‘杀人灭口’的奖励。 陆飞又道:“铁捶呀,去把寇先生请来。” “诺!” ** 禁宫,紫宸殿。 幕帘重重,静如地宫,一片肃杀。 赵炅单独召见了石保吉,秉退了左右,连王继恩也不在。 赵炅道:“关于陆飞,你查到些什么?” 石保吉不会傻到把自己和陆飞在酒楼入宴之事也说出来,皇亲勾结武将在皇帝眼里是大忌,他道:“回父皇,没什么进展,他除了到殿前司上值就是去校场看禁军操练,回了府就和他那几位妻妾作乐,暂时没发现他有什么不诡之举。” 赵炅若有所思,道:“最近京城里流言四起,说他是李唐十三卫,你怎么看?” 石保吉一皱眉,道:“他,嘿嘿,他也配,据儿皇近一个月的监视,此人贪财好|色,飞扬跋扈,风|流成性,还一个劲的想往上爬,怎么可能呢。” 赵炅摇头浅笑道:“他若真是这样的人,朕倒不怀疑他,就怕他明修栈道,暗流陈仓,背地里不知道藏着什么心思。” 有爱好就有弱点,不爱财不爱色不贪官位,鬼知道这人想要什么,这种人才可怕。 石保吉愣道:“既然父皇不相信他,何不直接杀了他,免除后患。” 赵炅摆手笑道:“人人都说皇帝是天之骄子,可皇帝也是人,这么大一个国家,这么多的边事朝政,朕也要有人辅佐,仅仅奔袭武周城这事件,殿前司哪位将军敢做,哪个敢想,可他敢,审时度势,出手快准狠,为将的基本功,你学着点。” 石保吉心中不悦,但还是道:“儿臣谨记,父皇,那皇城司那边也没有查出什么吗?” 赵炅听到这,突然叹惜一口,道:“说起皇城司,朕倒有些奇怪,这个王继恩最近古怪得很,他平时从来不过问朝政,更不会和朝臣起一点口角和勾联,这几天朕听得出来,他好像帮那个陆飞说了不少好话。” 石保吉皱眉道:“难怕父皇不信任他?” “哼!”赵炅道:“朕谁也不信,哦,你别多心,你是延庆公主的驸马,朕信你。”他信个鬼。 石保吉垂手而立,道:“那父皇是想儿臣去查查王继恩和陆飞之间有没有猫腻?” 赵炅摇头一笑,道:“不用,这个王继恩沾上毛比猴都精,就算有你也查不出来,专心盯着陆飞就行,拔出罗卜带出泥,再盯他一个月,尤其是郑国夫人去他府里之后,你要让那俩个女人密切留意陆飞的所作所为,切记,此事结束之后,除掉那俩女的,朕不想让人知道朕在暗中查臣子。” “诺,儿臣尊旨!” 赵炅点点头,随手拿起一份奏本,边看边道:“最近和公主相处得如何。” 一提起延庆公主,石保吉的腿就打哆嗦,一脸尴尬道:“谢父皇关心,公主和儿臣关系很好,过两天儿臣让她进宫来给父皇问安。” 赵炅一看他那样子就明白,哼笑道:“看你这窝囊样子朕就知道,这成亲都两年了,怎么她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们该不会是到现在还没有住到一起吧,呀?” 石保吉面红耳赤,尴尬着直笑:“公主一直在潜心佛学,不让任何人打搅她的清修。” 赵炅将书重重一搁,不悦道:“混账,修身念佛是好事,但驸马府不是尼|姑庵,不能误了人伦之礼,你也是,堂堂驸马,哼!你比你父亲差远了。” 石保吉欲哭无泪,心道:她若没您这皇帝爹,看老子收拾不死她。 “是,父皇教训的事,儿臣自不敢与家父(大宋开国大将石守信)相提并论。” “行了行了,下去吧,朕要休息会。”(未完待续。) 第0113章乱乱 陆府偏院内室。 屋中光线很暗,当中坐着陆飞、寇准,铁捶腰挂陌刀站立。 寇准道:“主公唤我在何事?” 陆飞歪歪嘴角,浅笑道:“没什么大事,最近街面上对我的流言菲语不少,朝里朝外是个官都避我避得远远的,连他|妈殿前司的一个小吏见到老子都跟见到鬼似的,没人跟我说话,再这下去,老子迟早得成这第一个因为寂寞而死的人。” 寇准呵呵一乐,道:“那主公打算怎么应对?” 陆飞拍着大腿站起来道:“不理不辨!” “高见!”寇准一竖大拇指站起来,“谣言这东西来无影去无踪,要辩也抓不到实处,时间长了自然不攻自破。” 陆飞点头道:“所以我打算这几天再腐|败一回,吃喝|嫖|赌。” 铁捶大喜,插口道:“大哥,能带上俺不?” 陆飞白了他一眼,突然嘻笑问道:“铁捶呀,大哥问你个事呗,大家都说我是李唐的十三卫,隐藏在禁军里欲图不诡,你怎么看?” 铁捶上前一步,拍着胸口道:“俺不管这些,俺就知道你是大哥,不过大哥如果你真的是前唐十三卫,俺还觉扬眉吐气呢。” 陆飞一愣:“为甚么?你就不怕被我连累?” 铁捶自豪道:“能和这种好汉称兄道弟,那是俺们的福份,那话咋说来着,哦对,男子汉大丈夫,做了选择就不后悔,落了牙和血咽下去,大哥,你真的是呀?” 这句话在今天有句更直白的解释:自己约的炮,再憋屈也得做完它。 陆飞嘿嘿一笑:“不理不辨不答!” 铁捶悻悻而退在一旁。 寇准微笑道:“主公,看起来这些谣言对你不利,可反过来想却大有利。” 陆飞往椅子上一靠,翘腿道:“说说看,铁捶,去外面守着!” 陆飞不是不相信铁捶,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事他还是少知道一些为好。 少时,寇准蹙眉道:“主公可以趁机装病,不去上值,我再派人散布些流言,说你是因为十三卫的诽谤气病了,这样连官家都不会怀疑你,咱们也正好趁机好好谋划一下,得做点事了,不能干等着机会降临。” 啪! 陆飞一拍桌子,道:“知我者先生也!” 寇准喜道:“主公早有此意?” 陆飞嘿嘿一笑,但很快又有些眉头紧锁,道:“先不说这个,你看我这身体壮得跟老虎一般,不样有病的样子,万一那赵官家一时慈悲,派个太医来,那不露馅了。” 寇准却道:“那主公就真病呗!” “怎么个病法?” 寇准笑道:“一会在下去药铺买根上等的人参,让素娘给炖了。” 陆飞一咧嘴:“三伏天,你让我这壮如虎的身体去吃那东西,你想燥死我呀。” 寇准摆手笑道:“谁让你吃那么多呀,弄几根须就行,这东西喝下去,保管主公气血上涌,脉象紊乱,燥热难当,不管是从脉象还是面相,都是肝火过旺之症。” 陆飞一想也行,能混过关就行,点头道:“这事你去办,给你看样东西。”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平铺摊开在桌面上。 寇准一连看了许久,百思不得其解,纳闷道:“这就是主公打算在这装病的日子要谋划的事?” 陆飞努嘴点头。 “此乃何物?”寇准自问学富五车,不可能这世上有他一点都不知情的东西。 陆飞笑道:“别费心思想了,这东西除了我没人认识,这叫‘火枪’。” 寇准一脸懵懂:“火枪?有何用?” 陆飞道:“做得合格的话,估计五十丈外打死个把人不成问题。”差不多,火枪的威力只能在一百五十米左右。 “火器?”寇准还是一点就通的,毕竟这年代很流行窜天猴一类的炮仗,但没人想到过应用到战场上,人类第一支运用火药作为喷|射的武器出现在南宋,取名为‘突火枪’,此时北宋才刚刚草创。 陆飞一竖大拇指道:“有见识,此物若是能成,完全可以取代弓箭的,而且还不需要太大的臂力,一般人操作几天都可以上战场,运用的好,威力不比一个熟练的弓箭手差,甚至还强。” 一个好的弓箭手,最底要求那得身强力壮,能开八斗弓,这一要求能达到者十不足二,还得加上长期的训练,就算是这样,上了战场几箭下来他几乎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寇准吃惊不小,盯着纸面喃喃道:“主公是怎么想出来的?” 陆飞嘿嘿一笑:“天机不可泄。” 寇准一边看一边,颠来倒去,道:“那主公打算造多少支?” 陆飞一听这,脸上飘过些许不满,道:“先造一支出来试试,以后再说,关健得找人,也不用隐藏,这东西就算摆在大街上也没人知道他是军械。” 陆飞打算先找几个手艺人看看,分别把枪分成几个步骤去让他们加工,最好枪管和枪尾的生产地安排一个城东一个城西,这样如果还有人能认识的话,那就只能说这老子不是唯一的穿越者了。 寇准连连摇头,咋巴着嘴道:“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这东西谁会做?” 陆飞没指望造出一战时候的枪,滑镗枪应该可以吧,镗线这东西没有重工业车床是不可能做出来的,这样一来难度就小了很多。 陆飞道:“过几天你帮我找些有经验的老铁匠,木匠,最好是工部造办处退下来的老人,还要多准备些黄铜,实在不行就溶铜钱提纯,钱铜合金也可以,看到这根圆管没,造这东西要用,大量。” 金属这类东西对想造反的人来说不算管制物品,没准以后连龙袍都得制了。 过了一会,陆飞又道:“说到铜,我想起一事,最近官家将伐蜀的事在朝堂上议了议,说是要伐蜀先得使其自乱,方好趁乱用兵,曹彬提了个意见,说是仿前番大宋灭南唐之计,先以假|币大量充斥南唐国内,搅乱民生,招是损了些,但确实管用,只用了半年,南唐物价飞涨,民不聊生,百业凋零,老百姓把一腔怒火全洒到了李唐国主身上,上下离心,宋军一举而破,先生说说此计用在蜀国可行否?” 寇准刚听完就哈哈大笑:“曹彬不过一跳梁小丑,若真按他这么做,大宋不用一年就得自乱阵脚。” 陆飞真不解:“哦?” 寇准道:“南唐那是什么地方,自晋朝永嘉南渡之后,大量汉民避祸江南,如今江南的富庶并不比中原差,可能有甚,其市井贩夫走卒、商贾之间多流通以铜钱,而且成色比中原还足,大宋突然将大量的劣质假|币投入江南,唐国不乱才怪。 但是蜀国是什么地方,那里铜矿稀少,连铁矿都不足,蜀中百姓手里的钱大多是成色不足的铜钱,甚至是铁钱,连陶钱、泥钱都有,就算大宋以劣质的假|币充斥进去,到了蜀国也成了宝贝,这就是个无底洞,早晚把大宋给拖跨,曹彬这哪要灭蜀,这是要亡宋,献此计当斩。” 陆飞恍然,这些事他还真不知道,忙又道:“那依先生之计当如何灭蜀。” 寇准在屋中来回漫步,若有所思,捻了捻胡须道:“大军压镜之前先乱蜀这个方略是对的,只是不应在钱上做文章。” “那在何处!” “盐巴!” 陆飞一愣:“盐巴?这东西控制在官府手里,不容易做文章吧。” 寇准哈哈一笑,道:“盐这东西之所以一定要探制在官府手里,就是因为它稀缺,而且最脆弱,又是民之所必须,再加上蜀地产盐少,只有少量的淡水晒盐,和一些矿盐,光凭这些是远远不够,蜀民一户山民的自产盐最多只能自给自足,那些居住在城中的百姓大部分还得在边境贸易上获得,蜀国官府的盐储备向来不足,咱们大宋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立即切断宋蜀边境上的盐业贸易,同时还鼓励商贾以高价从对方的商人手里购买盐巴;第二步,由朝廷出资,派出大量豪商前往蜀境内购盐。” 陆飞眨眨眼:“那,那怎么带出来?” 寇准道:“不用带回来,就地销毁,大宋是以一国敌一隅,蜀国耗不起,以在下对蜀国的了解,朝廷只需花一千万贯,三个月之后,蜀国传檄而定。” 陆飞半信半疑:“若真能花一千万贯就能拿下蜀国,那倒是省了,真要打起来,没个三千万贯也难哪,不对呀,先生,盐在蜀国官府手里,就算我们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完哪。” 寇准道:“用不着买完,只要蜀国市场盐价一动,就够了,刚才我也说过,蜀国人银钱的流通很少,绝大部分的百姓之间都是以货易货,大宗以蜀锦或丝帛为钱,小宗以粮食谷物为钱,盐一短缺,老百姓只能用更多的粮和丝去兑换盐巴,如此一来,盐价飙升,而粮、丝帛、衣料等等就充斥于市,官府若不能即时处理这些,那很快就会酿成民祸,蜀国臣民间上下离心离德。 第三步,大宋在巴州边境上厉兵秣马,作出一幅马上要攻打蜀国的架势,盐,可是重要的战略储备物资,是用来储存军中肉食的唯一材料,这样一来,蜀王一定会加紧备战,同时大量囤积盐巴,而民间又奇缺,蜀国想不乱都难,三个月,至多五个月,蜀国将民不聊生。 第四步,选一黄道吉日,大宋高举义旗,以有道伐无道,拯救蜀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到那时,蜀中百姓还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陆飞听了摇头笑道:“法子倘觉可行,不过这到底谁‘有道’,谁‘无道’呀,太阴险了吧!” 寇准笑道:“有句话不知主公听过否?” “说!” 寇准犹豫了一会,喃喃道:“得天下者,得民心!” 陆飞又是一愣:“说反了吧?” 寇准呵呵一笑:“成者王侯,败者寇,胜利者不受舆情谴责,在下是否说反,主公日后便知。” 正在此时,屋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大哥,宫里来人传旨了。”(未完待续。) 第01114章咕咚 陆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净面整衣,摆上香案,以迎圣旨,这还是陆飞头一次做主角接圣旨。 前来传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继恩,能让他出动,那绝非小事。 “恭喜陆将军,贺喜陆将军!”王继恩一见陆飞出来就咧着个嘴,一张老脸笑得一个褶子都看不出来,连连作揖。 陆飞一头雾水,看了看老太监,又看了看大门外远远的停了一台听说是他来的大红的花轿,道:“王内侍,这是何意?” 陆飞心道:操了,不是又是给老子送个探子来了吧,老子今天可是刚刚抓了两个,又来? 王继恩笑容可掬:“大喜呀,陆将军。” 陆飞忙将他拉到一边,切齿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继恩嘿嘿一笑道:“咱家这可是为了你好,又救你一命,告诉你呀,这个轿子里的女人可是天下绝无仅有的美姬,你有福了,记住了,别让她死了,她要是寻了短,你就要人头落地。” 陆飞更不解了:“到底谁呀?” 王继恩尖着声音嘿嘿直乐:“瞧瞧,急了不是,别愣着了,跪下接旨吧!” 一旁的黑云和巧娘一看那花轿脸色就变了,又来一个,郎君这是月月当新郎呀,这醋呀,是吃不到头了。 “圣谕:邢州节度使,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陆飞接旨。” “臣接旨!”陆飞的眼一地瞟向大门口的花轿,到底是谁呢?官家可真有意思,老给我女人做什么。 “陆卿公忠体国,勤于政事兵务,多有操劳,朕心甚念,特赐婢女一名,以善陆卿之起居,以宽朕之所虑。钦此。” 陆飞只觉好笑,损不损,怕老子操劳,还送一婢女,不知道这世上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么。 “陆将军,别愣着,接旨吧!” “臣接旨,谢恩!” 宫里的来人将花轿绕了一圈,从后门抬到了前院(婢是不能走前门的),寿伯忙着给每人都打发了个喜钱,王继恩也没多作逗留:“陆将军大喜临门,咱家就不打搅了,回宫复旨去了,告辞。” 合府上上下下立时都围着花轿站了一圈,此时的铁捶和寇准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黑云鼓着嘴道:“郎君,这,人家一送,你就真收了?” 陆飞一脑门黑线:“这话说的,你要我抗旨不成?” 巧娘也在那喃喃道:“咋你一直没告诉我们,太突然了。” 陆飞一脸委屈道:“你问我,我问谁呀,这不赵官家硬塞给我的吗,我比你们还惊讶。” 黑云一听扭着腰就往厅里走,厥着嘴道:“没准你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还绝无仅有的美女,不行,我要看看。”说着她就往回跑,一掀轿帘就钻了进去。 等黑云将头缩回来时,她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怔怔的直发呆,巧娘忙道:“咋样,好看吗?” 黑云痴痴的直点头,但很快又摇头,一脸无辜道:“不好看,让开!”她鼓着嘴推开挡在一旁的素娘,跑向了后院,估计这自信心受了极大的打击。 陆飞也想看个究竟,指着素娘道:“把她扶出来吧。” 所有人的呼吸好像都迸住了,只见连铁捶都伸长了脖子,喉结一阵阵涌起,都能听他到咽口水‘咕噜、咕噜’的声音。 素娘倒是不在意府多了个女人,圣旨她没听明白,但有一个词她听懂了,‘婢女’,好歹素娘也是陆家的佣人,比婢女可有地位多了,至少身份是自由的,还有工钱拿(只是她不要),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郎君对她不好,她还可以选择离开,而婢女就生是陆家的鬼,死是陆家的死|鬼,吃饭时得蹲在厨房,睡觉时得睡在郎君和夫人们的床榻边,随时准备接递便器之类,多个婢女等于素娘的活更少了。 花轿是大红的,但从里面出来的女人却不是一身嫁衣,只有一袭朴素的麻衣短衫下配一条灰蓝色的罗裙,按礼制,妻入门那得八抬大轿,成亲之前各种婚媒礼娉繁琐极了,男方还得亲自到女方去迎接,到了男方,开中门而进,大门若是窄了,就得拆门,反正妻在拜堂之前是不能脚沾地的。 到了妾,那就简单多了,不用婚书来回娉,直接派个家人去女方家扔点东西接上人就走,从偏门进,也不用拜堂。 至于婢嘛,别的不说,连偏门都不能走,只能从后|门而进。 花轿里的女子一探头,院中人人都倒吸一口气,目瞪口呆(原因各不相同),连她自己都愣在原地。 陆飞擦擦眼,哭笑不得:“郑国夫人?” 来的正是她,她也是惊得花容失色,失声道:“是你?” 咕咚!郑国夫人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咕咚!又一人晕倒在地,大家视之,原来是巧娘。 ** 陆府偏院内室,陆飞傻傻的坐着,一脑袋浆糊。 厅里还有一人在那急急的来回踱步,嘴里反复道:“阴谋,阴谋,这绝对是阴谋。” 以臣子辱主母,在寇准这种儒家价值观里,这是何等的有悖人伦,是大逆不道呀,国君如父,国母似母,这成体提统,如果对方只是唐国主的妾,那没什么,可是人是正根的国后,小周后呀,名气还这么大,再加上李唐十三卫的忠名天下人人尽知,杀人不见血呀。 陆飞突然喝道:“你他|妈别转了,老子眼晕!” 寇准不在乎他的粗鄙之语,安慰道:“主公,在下还是那句话,得天下者得人心,你可千万别计较,就当她是个不认识的人。” 他担心的是陆飞的进取心受打击,不管是贪财还是好|色,这种恶名不要紧,但这有辱主母的骂名却能彻底摧毁一个人的声誉,日后谁还会站到他的旗帜之下,用不了多久,文人士大夫的口诛笔伐将铺天而来,因为陆飞是李唐十三卫的谣言全城尽知,甚至用不了多久全国尽知。 陆飞喃喃道:“这么看来,老子以后只能死心踏地的跟着赵炅混了,彻底孤家寡人了。” 寇准忙道:“主公别急,一定还有办法的。” 陆飞却哈哈一笑:“是你别急,看看你额头都冒汗了,擦擦吧。” 寇准一脸懵懂:“主公你……?” “放心,替我记得一句话,到时候别忘记提醒我:等我将赵炅从龙椅上扯下来的那天,我要把他跟狗埋在一起,活埋。” “主公你,你没事了?” “我有什么事,天下掉下个林妹妹,老子要入洞房去了。” 寇准愣愣道:“主公,你,你真能做出这事?” 陆飞用手指点点他的胸口咬牙道:“你告诉我的,得天下者得人心。” ** 安静的厢房中不时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抽泣声,给屋子里的一切好似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床上躺着一位身着朴素的美艳女子,头发凌乱,两眼呆滞空洞,紧紧的盯着白色的纱幔,在她的脸上只有说不出的苦楚和无奈,自古佳人多薄命,这话用在她身上太贴切不过了。 房门轻叩几声,她没动,连眼皮都没动,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与她再不瓜葛。 门开了,巧娘低着头,轻轻将门掩上,像以前在宫里一样,轻轻的移着散步来到床前,毕恭毕敬的跪了下去。 “奴婢巧娘叩见国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小周后周薇终于动了,嘴里发出一长串绝望的笑声,一边笑一边哭:“你,你在这作甚?” 巧娘不敢起身,咬唇喃喃道:“回国后,奴婢,奴婢现在是,是陆郎的妾室。” “哈哈……”周薇的笑很慎人,听得巧娘头皮都发麻,周微哭泣道:“你是他的妾?报应,哈哈,报应,恨不随君死,留作今日羞,你是来羞辱我的。” “不,国后,奴婢不敢,奴婢万万没想到呀,从今往后,你在这个府里,依然是奴婢的主子,郎君也肯定会对你好的,求您一定要爱惜身子,想开些吧,国后,巧娘给您磕头了。” 咯吱! 门而复关。 陆飞来到巧娘身边,也恭敬的伏拜下去,道:“臣,大唐禁宫六侍卫,给国后娘娘行大礼了!”说罢一连磕了三个头,又道:“周薇,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施礼,也是最后一次尊你为国后,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府里的一名婢女。” 陆飞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巧娘惊讶的侧抬起头:“郎君,你?” 双行清泪从周薇滑进了她的耳朵里,哭笑道:“你今天开心吗?” 陆飞一脸正色:“开心,也不开心,如果周薇能尽好一个婢女的本份,我就开心。” 周薇突然坐了起来,一张凄美的脸没有一点血色,胸前那高高隆前的地方一阵阵急促的起伏。 “你和他斗,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你杀我吧。” 陆飞仍是面无表情道:“如果你认为我是在羞辱你,后院有湖,深五尺,房上有梁,高两丈,我不拦你,你死之后,城东有乱葬岗,巧娘以前的夫君就埋在那。” 巧娘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他了,跪在地上扯着他的裤腿道:“陆郎,你怎么能这么对国后。” 陆飞没理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周薇道:“周薇,巧娘不明白,你明白吗?” 周薇一对凄凉的美目中充斥着泪水,楚楚可怜,望之令人心疼。 “我,我不敢明白,为什么是我来承担这个恶名,我将来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国主,我知道你和思思公主的事,你让她怎么想我,我是她姨娘,唔……” 陆飞没说话,巧娘也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时间又一次定格了。 过了许久,周薇才再次缓缓的抬起了头,整理着有些凌乱的青丝,轻轻的走到巧娘面前,扶着她的肩膀道:“你起来吧!” “谢,谢国后!”巧娘还是神色慌张。 周薇带着一丝苦涩的微笑,轻轻的擦拭着巧娘额前的灰尘,而后又往后退了一步,咬着那颤抖的嘴唇,半天才鼓起勇气道:“奴婢周薇,给二夫人见礼!” 周薇还没有跪下去,巧娘却是吓得噗通跪倒,脸色煞白道:“使不得,使不得,娘娘折煞奴婢了。” “起来,站稳了!”陆飞一把扯起巧娘的胳膊,他能感觉得到她在颤抖,这个场面可能她这辈子连想都不敢想。 屋子里又一回复归平静,周薇坐在床边,一边解腰带,一边望着陆飞的眼,面无表情的道:“二夫人,能不能请你回避,奴婢要尽自己该尽的本份!” 巧娘惊慌的看着陆飞:“郎君,你不能这样,她是主母呀,郎君!” “出去!”陆飞喃喃道。 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颤抖着如剥洋葱一般将自己弄得一丝不存,咬着下唇慢慢的躺在了床上,玉体横|呈,刚开始还将双手挡在胸前,朝着陆飞这边的一条腿也弓起着,挡住她羞于见人之处,但没过一会,她一切都放弃了,双峰如少女一般骄傲的挺拔着,下腹处,森林正茂密,泛着幽光,渐渐的,她将双腿缓缓分开,弓了起来。 周薇闭上了眼,喃喃道:“十七岁那年,我姐姐病死,我父亲让我嫁给了国主,这只是为了保住我周家的门庭,国主对姐姐情深意重,从来没有碰过我,后来,我被掳进了汴梁,只因我的美貌,我才有资格一次次的将他推开,我不知道那时候我若从了他,还有没有今日的羞辱,你相信吗,我还是个完壁之身,一个三十岁的老处|女。” 陆飞将目光从她的身体上移开,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周薇侧目看着他:“蓝儿将街上的流言告诉我了,我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求你一件事。” “说!” “将来若有那么一天,你能让我亲手杀了他吗?” 陆飞正过脸,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走了过去,拦过被子将她的身体盖了起来,说道:“这个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已经答应了自己,我要活埋他,将他和狗一起活埋。” 床头在一次次的撞击着墙壁,吱吱嘎嘎的声音连成一片。 周薇的脸恢复了一丝红晕,喃喃道:“你在作甚?” 陆飞一手卖力的推动着床头柱,说道:“我摇得这么卖力,你不能叫几声给外面的人听听吗?” 周薇的脸更红了,眼睛有些不敢看他:“我,我不会!” 陆飞胳膊摇酸了,又换了一只手,道:“会哭吗,哭一声,断一下,再哭一声,对,对,就是这声音。” 周薇趁着停下的间隙道:“你为甚么不要我。” 陆飞也不知道,反正此时此刻他真的对这具如行尸走肉般的身体没有一点兴趣,好像和主母的身份无关,好像也不是因为愧疚,想了半天,他才道:“待我攻守河山,讨你欢!” ** 听着房间里那‘不堪之声’,巧娘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掩着嘴就往后院跑,刚跑没几步就一头扎在了两圆绵柔之上。 黑云扶着巧娘的肩膀问:“妹妹哭什么?” “你听!”巧娘很伤心,她不知道郎君做得对不对。 黑云听了几耳朵,也鼓起嘴,但很快又释然道:“能怎么样,大不了就当又多了一个姐妹呗,估计咱姐妹这辈子吃醋是吃不过来了,随他去吧。” 巧娘连连摇头:“可她是……郎君不该这样!” 黑云擦着她脸上的泪水道:“我还以为你是吃醋呢,这没什么,在我们那里,父亲死后,继承家业的儿子,可以娶除了生母之外的所有他父亲留下的妾室,连嫂子,姑姑等等都可以。” 巧娘咬着嘴唇道:“那是你们,这里是中原。” “算了算了,跟你说不明白,我感觉这事没那简单。” 巧娘不解:“甚?” “街上传言郎君是唐宫的侍卫,这才几天,竟然把国后也送来了,你想过没有,如果郎君不接,他会是什么下场?” 巧娘蹙着眉,突然道:“会……”她捂住了嘴,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却在这时,边上的门突然开了,衣衫整齐的周薇站在那婷婷玉立,略欠身施礼,柔声道:“请二位夫人正堂入坐,奴婢给你们敬茶!”(未完待续。) 第01115章欢呼 有道是‘有心载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陆飞在官场这些天是没少遭那些文人士大夫的白眼和冷落,连上下值时偶遇几个书生模样的学子都对他不屑一顾,大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意思,陆飞就是这个墨。 倍受冷落的陆飞索性就连殿前司都懒得去了,便打算去军营中走走,刚到军营门口,那可是人山人海,连隔壁右厢的军卒都跑过来围观,一个个看陆飞的眼神就如同今天粉丝看到自己喜欢的明星似的。 陆飞倒是诧异,一番交谈才知道,感情军中的将士对什么三纲五常之类的东西压根就不在乎,甚至以一个无名小卒占有昔日的主子为莫大的光荣,要玩就玩娘娘,玩的就是心跳,而且这还不是主要的,自从有谣言说陆飞是李唐十三卫时,很多兵士对他简直奉若神明,和文人士大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有识英雄敬英雄之感,如同读书人之崇拜孔子,如同习武人崇拜好汉,大头兵当然就崇拜能成为兵中佼佼者了,而唐宫卫队早在数十年前就名动天下,这东西是没有国界之分。 一时陆飞受宠若惊,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注定自己这辈子是不能走官场路线,还是老老实实按既定计划走吧。 意料之外得到将士们上下这么一致的认同,连一旁的寇准都不相信自己的眼晴,尽管他知道这是好事,但还是有些不和伍的嘟囔着嘴走了,去他那小院和如月姑娘论论这世人都怎么了,怎么都不顾纲常伦理了,哦,***昔日主母在这些大兵眼里倒成了英雄,啊呸! 其实寇准是高兴,只是他也是深受儒家学说熏陶的读书了,心里这道坎他还没有跃过去,但也许他压根就没打算跃过去,不能接受不代表不能妥协,只要陆飞还有凝聚力别的一切都是虚的。 陆飞从层层顶礼膜拜的注目礼前走过,他也好像有些怀疑人生了,咋回事呢?到底哪种做法才能代表积极的普世价值观,等他一直走到营房门口听着将士们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他终于顿悟了,啊呸!什么普世价值观,压根就不存在,适合、迎合个人利益或情绪的才是真正的普世价值观,从来就没有一定的标准。 就如同有钱人鄙视穷人不求上进,穷人鄙视有钱人为富不仁;读书人鄙视武夫粗暴,武夫鄙视读书人酸腐;妓|女鄙视良妇假正经,良妇鄙视妓女放|荡;成功者鄙视失败者无能,失败者鄙视成功者奸诈;嫁给穷人的鄙视嫁入豪门为贪慕虚荣,嫁入豪门的鄙视嫁给穷人的没眼光;一种定论,各自表述。 陆飞这时候好想大喊一声:老子就娶我的国后了,爱咋咋的。 营房外群情激动,大家今天的操练都比平时卖力,很多人都像打了鸡血一般亢奋,陆飞的名气在无形中给了这些人莫大的动力,尽管对有些人来说只是一时的,但足够了,现场的气氛足以带动所有人的情绪。 营房里,陆飞没有让所有的左厢将领都来,军中的将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些容易煽动的士兵,他们之中很多人也是知书识理,只有个别人是从小兵升上来的,这些人也信奉圣人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妻妻,这种关系是不能颠倒黑白的,国母就应该以礼敬之,落了难也是国母,皇帝纵然是被杀了,也有以礼厚葬,这是读书人的想法,但这一定没办法说服大兵们,要不然怎么解释五代十国武夫乱国见皇帝就杀的乱象,在武夫眼里: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 陆飞也不在意这些儒将们的想法,他只在意自己这四兄弟。 营房里很简陋,将士们也习惯了,五兄弟围着一张灰黄的杉木桌而坐,桌面上裂缝很宽,透过这些细|缝,陆飞能看到大家的脚在下面不安寂寞的乱动着,小细节能暴露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这点陆飞确信。 看着众兄弟四张神采飞扬的脸,陆飞道:“最近军中对我都有甚么样的传闻?” 四人中除了铁捶个个都是一齐竖大拇指,齐道:“够爷们!” 罗成咧着嘴道:“嘿嘿,大哥就是大哥,都说那郑国夫人美得人间难寻,这艳福,我服!” 陆飞也是喜不自胜,但也不能过于暴露,好歹也得装装样子,一嘬牙花子道:“你就知道女人,我问的关于我是唐卫的谣言,将士们怎么看?” 曹克明微笑道:“这种事不管真假,刚才大哥你也看到了,大哥,这可是往脸上贴金的事,假的你也得愣说是真的,谁敢抢这名号咱兄弟跟他急。” 张江瞪圆眼一脸崇拜样:“大哥,你真的是唐卫吗?” 铁捶在边上一拍桌子,扬起一阵灰尘,喝道:“这还假得了,嘿嘿,大哥,听说这每一个唐卫用小指头都能戳死个汉子,真的假的?” 陆飞伸出小指道:“我有这么厉害?那都谣言,再说了,我压根就不是。” 张江一听有些慌了,道:“别呀,大哥,就算不是您也别说出去,现在别的军里的兄弟都知道了俺们这有个唐卫,咱兄弟们走出去多有面子,我们哥几个还合计着要不要把你和咱义结金兰的事捅出去呢,俺们也好沾沾光不是。” 陆飞忙道:“别别,这事在宫里可不露脸,传得太邪火容易招是非,赵官家以为我这是在收买人心呢,不好不好。” 铁捶又是一拳打在桌子上,震得桌四脚乱动,罗成一把扶住道:“轻点,拆房子呢。” 铁捶没理会,只是对张江使了个眼角,张江好像马上就明白了,三两步跑到门口,从门缝里张望一会又折了回来,道:“无事无事,外面有我几个亲信站岗,说,一堆痛快了。” 陆飞不知道铁捶咋神秘样,道:“你们这是咋了吗,有事瞒着我?” 铁捶与众人对视一眼,道:“大哥,俺铁捶不太会说话,但俺知道一个道理,这个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老子当了八年兵,要不是遇到了大哥,现在还是一个大头兵呢,那之前卖了八年命,要是哪天战死了,老子都不知道这条贱命是卖给了谁,五年前咱给柴家打天下,三年前咱给赵家打天下,鬼知道过几年又为谁打天下,你们说说,这条命要卖给谁才值?” 陆飞一愣,心道:没想到这铁捶还有这样的想法,十足的不安定份子,不愧是老子带出来的兵。 那边年岁最大的曹克明闻声也哼了一声接着道:“你还好,我从军二十年,先事汉(北汉),后事大汉朝(后汉),再事周朝,如今又成了宋将,城头变换大王,我是几起几落,当初若不是和你们在一起,没准还越混越回去了,无名一生,想想都窝囊。” 陆飞一脸疑惑的从众兄弟脸上掠过,试探着问:“你们这是咋了?感怀人生来了?” 罗成是四人之人最有学问的,他道:“大哥,你知道甚叫‘前事不忘后师之事’不?” 陆飞白了他一眼:“班门弄斧,显得有学问是吧,有屁放。” 罗成嘿嘿一笑道:“数十年前,朱温杀唐皇立大梁,不久,李克用杀梁皇立大唐,再有石敬塘诛唐皇立大晋,皇位还没稳,郭威就屠了晋皇宫而立大周,三年前,咱赵官家大兵围城将周帝赶下皇们立了大宋,短短几十年间,五代反复,而且这每一代的皇位交替那都是杀得晕天黑地,几十名皇帝抢得头破血流,你们知道吗,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知道是甚不?” 铁捶一折桌子道:“都他|娘的是手握重兵的大将。” 陆飞心中狂喜,窗户纸就这样被人捅破了,但还是一脸疑惑的道:“你们到底想说啥?” 曹克明看看众人道:“大哥,你没发现你现在在军中的地位日胜一日呀,不仅你的捧日军左厢,右厢的人也都想送这调,还有另外三军,都在暗地里对你敬若神人哪,你从军不过一年,现在就已经职掌两万大军,你有啥想法没?” 陆飞明知故问:“啥想法?” 铁捶急了,一咂嘴道:“嗨,这费劲的,大哥你要不造反,这里里外外得多少人替你着急呀。” 陆飞故作惊讶的慌忙站起来,捂住铁捶的嘴,沉声道:“我|操,你小子想害死我。” 铁捶推开他的手,急道:“别这么大惊小怪,隔几年就有个不要命的去抢皇位,这都成惯例了,你不动手,迟早有人动手。” 铁捶道:“那俺哪知道,以俺这些年的经验来看,谁先扯起旗子谁有利,这叫啥,罗成,你说。” 罗成用一个很肯定的表情道:“先下手为强,竖起黄龙旗,不怕那些想升封侯拜相的人不来,迟一步,这些人就站着别人的旗帜下了,大哥,你想过这事没?” 陆飞恨不得也学着铁捶拍着桌子说:老子就冲这来的。 陆飞一脸难堪的道:“你们都这么想?” 话一落音,四兄弟都一同站了起来,拱着手压着声音道:“兄弟同心,齐力断金!” 虽说陆飞是真的兴奋不已,可还是一脑门子汗,这天气也真是热,屋里也闷,他扯了扯领口,道:“这可是玩命的事,你们咋看起来就跟唱大戏似的。” 曹克明嘿嘿一笑道:“大哥,你久在唐国不知中原事,改朝换代在中原一点都不新鲜,谁手里要是有个三五万人马,他若还不造反,别人真替他着急,前朝大周,郭威将军,他那帝位来的比捡的还容易,一万多人把皇宫一围,见人就杀,第二天,他|娘的就改朝换代了,唱大戏也没这么轻松吧。” 陆飞听说过这事,只是内情不了解,又问道:“前朝那么大旧臣旧将还有边关的大将都心服口服的承认新朝?” 曹克明挥手道:“这都不是事,只要占了京城,京官不足虑,当年郭威将军的做法最直接,不同意就让他们去给先帝陪葬,杀人杀得那叫一大场面,比去年的三川口都可怕。” 陆飞直咽口水:“这些京官可都是风骨傲然的读书人,就这样屈服了?” 曹克明不屑道:“啥风骨,血淋淋的大刀往他们脖子上一架,让他背‘三字经’他都不敢背‘千字文’,背得那叫一溜。” 陆飞有些心动了:“那,那边关的重将呢?那可是拥兵十几万呀。” 曹克明这时也不以激动了,边关重将才是最主要的对手,一个‘光复河山’的借口,所有人都抢着回京城抢皇位。 曹克明道:“边关是难了些,但有一点,历年出征在外的军队,官家从来不让他们征足粮草,更不让他们就地征粮,只准军中留够十五日存粮,其余的按日子送过去,边关兵将再多但钱粮全都在汴梁,不光是这些,大部分禁军的家眷也都在汴梁。” 铁捶忙道:“大哥,干吧,趁着你现在风头正盛,玩就玩大的,这回俺给自己卖命。” 罗成也急了,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大哥,别犹豫了,这可千载难逢之机。” 陆飞是真犹豫了,太急了吧,这还什么都没准备,作弊器‘火枪’还只是个图纸,几乎啥也没有呀,就这么贸然动手,真有机会? 一看陆飞难决的样子,连老实人张江都急不可纳,道:“大哥,别想那么多了,汴梁城里你可是风头正劲,别看将士们现在把你当神看,可他们这兴头一过,再想重拾就难了。” 陆飞咋舍道:“你不会是说现在就动手吧。” 铁捶嘿嘿笑道:“当然,早做晚做都是一捶子买卖,要么今天战死,要么明天看大哥黄袍加身。” 四兄弟又一齐站起来:“大哥,动手吧!” 陆飞的腿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他记得今天明明是来看看操练的,咋放个屁的工夫就成了造反头子,我的个娘咧,这群武夫,做事是太果断还是草率?还是我优柔寡断了? 陆飞站了起来,手心全是汗,他在权衡轻重,真要闹起事来,就不用理会枢密院的调令了,自己这左厢两万人估计都能跟自己一起,右厢也有些人会加入,可这这压根不够了,禁宫中有五千禁军守卫,城里还驻有一对天武军,城外更有神卫和龙卫二军,加起来这些人得有十五六万,力量悬殊太大了。 不光是这个,巴州那边田重进有兵八万,雁门关扬家有兵一万,符家镇守析州有兵五万,河北用来防止辽军南下的宋军更有多达十万,这些人才真正叫手握重兵,他们都不敢反,自己凭两万人就敢动手?我这脑袋是被门挤了吗? “大哥,还犹豫什么?”众兄弟还在催,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拎刀冲进禁宫,一人抢一堆的娘娘。 突然,陆飞一转身,看着众人道:“好,干就干,但你们先等会,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得好好想想。” 曹克明急道:“夜长梦多,今日就是最佳时机,咱们左厢两万军正好全在城里,皇宫一点防备都没有,此时百官都上朝去了。” 陆飞是真纠结,这也太儿戏了,我不就随便来转转,看现在这架式,今天要不同意,这群武夫非得硬把龙袍披到自己身上不可,这该死的寇准,每次关健时候你就不在,怎么办?怎么办? 宫城的五千禁卫军不足为虑,充其量就是五千仪仗队,没有多少战斗力,唯一的劲敌就是驻在城内向训的五万天武军。 猛然间陆飞眼前一亮,笑了起来:“兄弟们,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大哥,你同意了?” “没什么可惜的,神魔一步之间,干了!” “何时!” “现在!” 陆飞突然想起来了,非战时,所有驻在城内的禁军都是兵和军械分离的,五万赤手空拳的天武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呀,只要自己突然占领军械库,万事大吉。 陆飞走到门开,拉开门道:“来人!” “将军!” “营房五丈之内不准有人接近!” “诺!” 陆飞朝众兄弟招招手,大家都蹲在地上,看着陆飞用刀尖在地上划着简易地图,人人都是一脸莫名其妙的冲动和兴奋,汴梁城时隔三年之后,又有人扯旗造反了。(未完待续。) 第0116章九门 陆飞一边划一边道:“汴梁城有九座城门,咱们最多能调动的军队只有两万人,城外却是有着十多万兵马,这外城咱们是没有能力守得住的,我的意思是,放弃外城,将所有兵力全集中在皇城,你们以为呢?” 四兄弟里只有曹克明统领过千人实战的经验,他有胆担心的道:“大哥,外城一旦放弃那城外的兵马一旦知道宫中有变,一个时辰就能杀到,若是此时我们没能攻破皇城,那就腹背受敌了。” 众兄弟一听脸上的喜悦立褪几分,放弃外城等于若是攻不破皇城,那连撤出汴梁的路都没有了。 陆飞又指着地图道:“做这种事就注定没有退路,你们想好,要做就听我的,事若不成咱们有一个算一个包括家眷个个都要被凌迟处死。” 铁捶道:“大哥你说,你咋说俺咋做,死哪不是死。” 众人对视一眼,一齐朝陆飞很肯定的点点头,死对久经战阵的老兵来说没有任何压力,要的只是能看到一丝成功的希望,虽然他们不是很懂大兵团作战,可谁都明白放弃外城就等于把整个后方都扔给了敌人,这样一来结果就只有两种,要么成功,要么被凌迟。 陆飞笑了笑继续道:“那好,你也不用太担心,正如曹克明说的,皇城的守卫没有任何的防备,只要我们行动得快,里面坚持不了一个时辰,皇城也有九座宫门,朱雀门咱们是不要指望,守卫太严,唯一可行的就是东华门和西华门,今天在宫里当值的宿卫将领是石保吉,此人无甚才能,上任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我估计他连各门有多少兵力都没摸清。” 陆飞又接着勾勒皇城的地图,边画边道:“咱们现在的位置离西华门只隔着几个街区,那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只有御龙弓箭直马明的三百人驻防,东华门也差不多,从这两个门攻入可以直接冲到里面宣佑门下,绕过宫卫驻防重点的前城。” 皇城是一个南北走向的长方形,呈一个‘吕’字形,南面为宫城宿卫的驻地,北面就是各大殿和皇宫内苑,中间以一墙隔开,由一扇宣佑门连通南北,打破宣佑门就可以直接冲到各大殿下。 曹克明道:“可是我们怎么接近宫门,一旦里面的人有警觉,就会立即关闭宫门,狼烟示警传召城外的神卫和龙军二军入城勤王。” 宫门的守卫是最严密的,想要抢在勤王军知道前控制皇城,时间只有一个时辰,怎么入宫城这才是重点,硬攻肯定没可能,就算东、西华门守卫不多,但各式防御军械那是禁军中最精良,皇城的宫墙又高,这时候想造云梯一类的登城器械也不现实,一个时辰他们还是能坚守的。 陆飞道:“这个我来想办法,最要紧的是先抢占军械库,只要我们抢先占领那里,城里的五万天武军就没有招架的能力,要么加入,要么被杀,另外能在城中与我们一战的还有殿前司的各军的留守,人数不多,加起来不足五千人,这些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你们不要担心,没有枢密院和殿前司的调令,他们动不了。” 众兄弟听到这恨不得马上就行动,而且听陆飞如此分析谁都听得出来,老大早就在暗中谋划这一切了。 曹克明道:“大哥考虑周到,正好今天是我们捧日军操练之日,各军都是集合在一起的,虽然天武军也在城内,可他们的士卒绝大部分都在家中,又没有武器,不足惧,大哥事事都料到了,但有一事,咱们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冲到军械库那里,军械库靠近南城墙,而且那里也有二百多名守卫,要是打起来,肯定会提前引起皇城的防备。” 亢奋和激情渐渐淡化,留在陆飞心里的反而是越来越镇定,择日不如撞日,自己没想过选在今天动手,那别的人也更不可能想得到,更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小小的厢都指挥使就敢造反,换到今天来说,那就是一个大军区下辖的一个军长而已,连司令官都算不上。 陆飞微笑着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不管我们怎么谋划都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我能调得动的只有你们,你们每个麾下有一千人,铁捶只是一个亲兵都头,加上我的左厢直属一万人马,我真正能调得动的就只有这一万三千多人,另外我麾下那七个军是不是一定会跟我行动,我不敢保证,我打算不告诉他们,但一定要他们没有退回,将他裹胁进来。” 铁捶有些兴奋得过了头,直接道:“嗨大哥,别和俺们说这些,你就说怎么做,打下皇城咱哥几个将龙袍往你身上一披,万事大吉了。” 陆飞却忙道:“不,就算能打下来,我也不能称帝,时机未到。” 众人一愣,齐道:“为甚?咱要给他人做嫁衣不成?” 陆飞道:“非也,我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突然称帝,这边关重将哪个心服,加上城外十万兵马哪个能容我,咱要做的只是要弄倒赵家,谁想当皇帝给谁当去吧,树大招风,咱们只要牢牢抓住实权,以后再一步步走,称帝的虚名对我没用。” 曹克明略有所思的点点头:“大哥言之有理,扶个傀儡上去,哪个不服气就找新皇帝算帐去,大哥准备立谁,赵家不可能,动手之后,这赵家要全数全绝呀,若逃出去一个,这城外可全都是宋军。” 皇子在兵变中逃走谁都意味着会发生什么,靖康之变逃走的北宋九皇子不就是这样逃到江南创立了南宋么。 陆飞点头道:“这个自然,楚王赵元佐职掌开封府,此刻就在宫里,陈王赵元佑是江南经略使(相当于江南各省总督),远在金陵,楚王威胁不大,重要的是陈王,他手里可是掌握着整个江南的兵马。” 陈王虽然远在江南,可他却是对陆飞威胁最大的人,只要汴梁改朝换代的消息一传到那里,他就马上会举起大旗,号召各路人马杀往汴梁勤王,白捡的皇位呀,能来多少,陆飞心里没底,保守估计那也得五十万众,就算陆飞有诸葛亮加赵云附体恐怕也挡不住呀,就算能挡住,那中原又打成一片白地了,若是契丹人趁机南下,‘靖康之变’可能就要提前了。(未完待续。) 第0117章调用 陆飞现在还没工夫去考虑远在几千里之外的陈王,当下他指着地图作出了极其仓促而又不得不作的决定:“不管别的了,尽人事,听天命,兄弟们,听我号令,铁捶。” “大哥吩咐!”铁捶的一对铁锏早就等不急了。 陆飞道:“我的亲兵虽然只有一百人,但个个都是全幅武装的精兵强将,也是这次成功的关健,由你带五十人去抢军械库。” 饶是铁捶不怕死,可凭五十人就想去抢重军把守的军械库,他忙道:“五十人?大哥,你当这是天兵天将呀?军械库光守军还有近三百呢。” 陆飞皱眉道:“那怕什么,三百守军还能时时刻刻守在那?据我所知,这些人能有一半在值岗就不错了,你这是突然袭击,没人会料到,而且,罗成。” “大哥!” 陆飞道:“一会所有部队集结之后,我要你带着三个军三千人,等铁捶他们一走,你们就跟上去,等赶到那里差不多军械库已经打下来了,要以最快的速度装备起这三千人,装备好之后马上离开,由分出五百人控制殿前司,另外的人就直接朝西华门杀过去,到了那就说城里有歹人作恶,你们是奉殿前司的命令加强宫城守卫,先别动手,等西华门打开之后你们就突然杀进去。” “诺!” 陆飞又看了看曹克明道:“曹克明,张江!” “大哥吩咐!” “你们也一样,随罗成跟进,直接去军械库领军械,之后你二人各统一支人马,曹克明领一万人攻东华门,里面会有人接应,张江你领其余所有兵马佯攻朱雀门,记住,佯攻,那里防御太强,你攻不进去,只用远程兵器牵制里面的守卫便可,给冲击东华门和西华门的兄弟减少压力。” “诺!” 陆飞还在想有什么没考虑到的,曹克明却道:“大哥,铁捶他们五十人走出去没人会注意,但这几万人若是走出军营,那得拉出多长一支队伍,皇城那边马上就会知道吧。” 陆飞也觉这是个问题,但这没办法,只能和对方赌谁快一步了,这所有的一环套一环,哪一步拉下时间对所有人都是灭顶之灾,以往像郭威、赵炅兵变那都是奉旨出征而突然杀了个回马枪,人家那大军都是全幅武装的,而陆飞虽说有两万人马,可除了一百亲兵有兵器外,别的人连甲胄都没有,按条律,只有在大军开拔前几天朝廷才会给全军配发装备,现在的军营里除了训练用的一些劣质兵器外,其余的全在军械库里堆着。 陆飞略加思索道:“不管皇城知道不知道,咱都得先拿了兵器,抢战军械库,一会大军出营门时就说是操练。” 曹克明乍舌道:“两万人同时操练?队伍得从军营一直排到军械库去,有人信吗?” 铁捶却在这时问道:“不对呀,大哥,人马都给我们带走了,你身边可一个人都没有呀。” 陆飞道:“只要你们及时拿下军械库,我就安全,拿不下来,就是给我留再多的人都没用,哦,我身边不是还剩五十名亲兵嘛,一会我进宫一趟,皇城太坚固,一个时辰拿不下来,要打得从里面打开宫门才有可能。” 罗成道:“没有旨意你能入宫?” 陆飞嘿嘿一笑:“无防,我自有办法。” 铁捶道:“可就算你能进去,那五十名亲兵也不能可进得去呀,你一个人怎么抢占宫门?” 抢军械库,控制殿前司这些都不算最重要的,关健是怎么打开宫门,这个陆飞要亲自去。 陆飞道:“有件事你们不知道,王继恩,这个老太监其实一直都在暗中策划反宋复周,他在宫里这么多年,相信已经网罗了一件忠心的太监,我会让他帮我的,就算他没胆子,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抢下宫门,记住,只要门一开,曹克明,你就往里冲,不顾一切往东华门冲去接应罗成的人马,之后我再做计较,都明白了吧。” 众兄弟一脸视死如归的对视着,重重的点着头,铁捶突然道:“大哥,那我打下军械库之后要做甚?” 陆飞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料着成功的结果布置的,如果失败呢? 陆飞道:“之后,之后你把兄弟们的家小都归聚一下,送到我府里去,事情若败,大家的家眷也没可能逃走了,记住,一旦事败,你,你就将大家的家眷都,都杀了吧,免遭凌迟之苦。” 众人这时也个个黯然神伤的垂下了头,是呀,造反的利益是巨大的,高收益伴随着高风险,造反失败的下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满门抄斩的罪,与其给别人折磨,还不如自己来个痛快。 铁捶只是略作一愣,很快就恢复了神色,一拍胸口道:“好,我保证让兄弟们的家眷不受凌辱,你们不要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俺铁捶随后就到地府与众兄弟团聚。” 见士气有些低落,陆飞哈哈一笑,道:“这是万不得已,在此之前,诸君要尽全力一博。” 众兄弟个个一咬牙,与在晋州城刚刚义结金兰时一样,五只强而有力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齐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陆飞哼笑道:“好,立即集合全军,半个时辰之后铁捶先出发,罗成,马上给我安排一辆马车,将训练用的陌刀取三十把来,捆绑严实藏在车底,不能因为颠簸发出一点声音,我要带进宫。” “好,我这就去。” 五兄弟一出营房,铁捶当先辞别众人,去找亲兵都安排去了,亲兵都是亲信,往往只知军令而不知王命。 陆飞也将所有传令兵叫了过来,迅速去各军传达命令,左厢两万人全数集合,陆飞当即将左厢直属一万人的指挥权交给了曹克明。 命令下达后,大军还没到,校场上只有陆飞和他麾下的十名军都指挥使,除了三兄弟之外,另外七人都是新调来才一个多月,与陆飞还不是很熟悉,一看陆将军下这种命令,忙一齐围了过来。 其中一人疑惑问道:“将军?这是怎么了?要打仗吗?” 陆飞正色道:“哪那么多费话,执行命令,一会你们所有人听罗成罗将军的号令。” 七人一听,个个脸色大色,有人道:“枢密院来命令了?” 陆飞哼哼道:“你拿枢密院的俸禄吗?这是殿前司的军令,你只管执行便是。”(未完待续。) 第0118章白衣 一旁的曹克明也哼哼的插口道:“最近左厢各军训练散漫,陆将军怪我等没有尽职,罚全军上下绕全城急行军一周,跟不上者裁撤回家,削去军籍。” 那人惊讶道:“全城一周?陆将军,四十里呀!” 陆飞哼了他一眼:“怎的,讨价还价?那就两周。” “哦不,末将不敢。” 陆飞喝道:“不敢就好,所有的行进路线都听罗成将军的,行进途中不得喧哗,不得随意交谈,不准乱了阵列,听明白了吗?” “诺!” 几人退到一旁,看着校场里的兵卒越来越多,心中狐疑不已,没听说过呀,这么大阵仗的操练士卒,这还不把汴梁城闹翻天了。 当下有两人在那交头结耳,低声道:“兄弟,我咋感觉不对劲呢?这是要出事吧?” 那人偷偷瞟了几眼陆飞,轻声道:“不瞒你说,我这眼皮一直在跳,可千万别出事。” “完了完了,咱怎么办?” “甚怎么办?听命令就是了,你还敢抗命哪。” “可万一陆将军有别的心思,咱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你没听说么,他可是李唐十三卫。” “老子也是唐军投降过来的,咋了,管那么多作甚,出了事有他们高个子顶着,咱不过就是听军令行事,何错之有?” “可我不是呀,我以前是在汉国(北汉)当兵的。” “想那么多有个屁用,你是在殿前司有人还是在宫里有人哪,那些大人物的事你操得上心嘛。” “那倒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 左厢两万人由于今天正轮到他们值守,人都在校场边上的各营房边不远,没过一会就来了一多半,寇准也跟着众兵一头雾水的走了进来,他也住在这附近,可能是被这突然集结的大军给惊着,一走进校场,就忙跑到陆飞身边,陆飞直接走到一旁,远离众人。 寇准急切道:“主公,这,这是要作甚?怎么突然集结兵马了?” 陆飞白了他一眼道:“你呀,你刚上哪去了,有事找你的时候总是不在。” 寇准看着这越聚越多的兵马,心是隐隐然一阵胆寒,道:“别说这没用的,主公你到底要作甚哪,急死我了。” 陆飞嘿嘿一笑,道:“大闹天宫!” 大闹天宫在这年代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寇准一听就明白了,脸色顿时就白了,压着声音道:“甚?现在?主公,您没开玩笑吧。” 陆飞一指校场的人山人海道:“您看我这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寇准直咬得牙痒痒:“哎呀,主公呀,你当这是唱大戏,你为甚不早些告诉我,我,我现在连谋划的时间都没有。” “用不着,我已安排好了,你现在带着你那如月姑娘逃命还来得,迟了你就得给我陪葬了。” 寇准连连几个踉跄,眼前一阵眩晕,这么大的事还能一拍大腿说干就干。 陆飞看着他那发呆的表情道:“别愣着了,自己找点事做吧,我若出了事,你给我当了这么久的幕僚,这大宋国土上哪里还有你的藏身处。” 寇准猛然一震,表情极度扭曲,蠕动着嘴唇道:“主公呀,我寇家上下四十余口呀,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咱们可以从长计议。” 陆飞一咬牙,用力的搂在他的肩膀上道:“听着,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官家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他现在只是试探,再迟些日子我这左厢的兵权能不能保得住都不知道。” 寇准连连跺脚:“主公呀,你现在一点根基都没有,朝野没人支持你,仅陈王赵元佑在江南那就镇守着大宋半壁江山,你想过没有,我的主公,你就算占了汴梁这一座孤城又有何用?” 这时,校场越站越满,都快装不下了,人声嘈杂,但个个都是空着两手,陆飞瞪着寇准道:“随你,要走趁早!” “唉!”寇准叹息一声,道:“罢了,既然劝不住了,我只想再说一句,主公呀,就算今天能成,也不能一步到位,这边关一堆的骄兵憾将哪个服你呀。” 陆飞微微一笑:“我自有主张,此事是我急切了,你先带着如月出城避避吧。” 寇准无奈一个苦笑:“我能逃,我老家四十余口还蒙在鼓里呢,不跑了,我就在这等你,愿主公马到成功。” 陆飞拍拍他的肩膀走回众将身边,骑着马在大军前列来回几个奔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让大家知道,一会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们都应该明白这一切都是我陆飞的决定。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校场外,罗成过来秉报说已经安排好了,三十把陌刀就藏在车肚底下,跟罗成一同来的还有殿前司的一名小吏,殿前司今天是李继隆当值。 “秉陆将军,李将军问校场为何有大批兵马调动,他让你去殿前司回话。” 到是没想到这么快殿前司就得到消息,陆飞对小吏道:“本将军正在安排左厢操演,告诉李将军我马上过去。” 可能谁也不会料到一个小小的厢都使会谋反,连这么大的兵马调动李继隆也只是派人过来问问。 陆飞临上马车时,看了看众兄弟,也许这就是决别,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必须按计划行事,一步都不能错。 陆飞将马匹留在了军营,坐上了马车,赶车的是一个亲兵,陆飞上车后一指北方道:“城北,要快!” 从这里走要经过天波桥,要经过陆飞的府宅大门口,也不知是出于对几个妻妾的愧疚还是对即将到来危险而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酸,他不知道今天的决定是不是草率得有些过了头,黑云、巧娘,还有无辜的寿伯。 吁!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陆飞一直在看着从眼前掠过的陆府大门,一个不留神,人突然前倾。 “你找死呀,让开!”赶车的亲兵朝前方骂道。 陆飞抬头一看,不禁愕然道:“白娘子?你,你什么时候来汴梁的。” 前方倩影朦胧,白衣飘飘,虽然对方戴着遮住半张脸的斗笠,但陆飞光凭那身段和她手里的那把不知杀过多少人的剑就能认出来。 白娘子抱剑于胸,慢腾腾的走了过来,莞尔一笑,道:“我的郎君,又见面了。”(未完待续。) 第0119章故交 陆飞暗暗叫苦,道:“你可真行,这时候来找我。” 白娘子皓齿连露,秀眉连挑道:“听说你当了大官,我又走投无路,想来想去也就你能帮我了,所以我来投奔你了。” 陆飞真是意外:“别,你来的真不是时候,赶快走吧,还来得及!” 白娘子出身江湖,处变不惊,蹙眉笑道:“官府到处在通缉我,我哪往走,这前面不就你的府邸么。” 陆飞这时候哪有工夫在这墨迹,直接道:“听我的,没错,快离开这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白娘子从来没看到他这么紧张过,咯咯掩嘴一笑时人已飘然上车,一掀帘钻进了车内,一幅姑奶奶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就看你怎么安置我了。 陆飞也无法,只得对车夫道:“赶路要紧!” 马车飞奔而去,陆飞也随之钻进车内,二人对视,陆飞紧凑的眉头就没展开过。 白娘子隐觉不对劲,道:“我真的来的不是时候?还是你不想见到我,你真以为我是来投奔你的,你也太小看我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记得你在朔州让我办的事么,就是打听你那小情人李思思的下落。” 陆飞眼大了一圈:“她怎么了?” 咯咯! 白娘子笑得胸前直颤,身上的香味在狭小的车内尽情的挥发着,嗔笑道:“哟,陆大将军这么在乎那个小情人哪,我好难受哦,这一路几千里地,你也不知道问问我是怎么过来的,太让我伤心了,咯咯……” “谢谢,告诉我吧!”没想到在此时还能听到有关李思思的消息,也许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和她再相见了。 白娘子冰清聪明,越觉越不对头,忙正色道:“真出事了?” 陆飞一个浅笑:“她怎么样了。” “她呀,我刚到蜀国的时候,她在蜀王宫里,被尊为王太后,等我费尽心思正要混进王宫时,却又听到她被送出了宫,在一处尼姑庵里落发出家了。” 陆飞心里一阵绞痛:“甚?” 白娘子随之一声感叹,道:“五个多月前的事了,我暗中去看过她,但她说不认识你。” 马车顺着宫墙一直飞奔,快要到北城了。 陆飞道:“我以前的身份是唐宫的侍卫,‘陆飞’是我现在的身份,她当然不认识,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出家?” 白娘子吸着气,努着嘴道:“李思思告诉我,说老蜀王为了保护她们俩姐妹,将她们升为王后,就是现在的王太后,后来新君继位,这个孟玄喆竟然色胆包天连王太后都想霸占,只是由于她们太后的身份他一直没有下手,就下旨说两宫王太后尘缘已了,要皈依佛门,就这样,她们出家了,要我说,这个孟玄喆是在效法唐玄宗欲得武媚娘之典故,引往佛门一渡,让她们重世为人而已,我的郎君,你到底认识不认识她?。” “无耻!”陆飞牙齿吱吱作响,这又能怪谁,怪只怪当初二人分别时他压根不认识李思思,自打三川口之后,李思思的音容笑貌就没有一天离开自己的脑海,那时候的她是那么的古灵精怪,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能垂青一名宫中侍卫,这是自己的荣幸还是她的不幸,她不顾一切礼法约束只为了和她心爱的六郎在一起,爱得那么义无反顾,却最终落了个独自承担这国破家亡的剧变,蜀国,好远,远隔万千重山,只是在陆飞的心里,她近在眼前,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报答她的机会。 白娘子解下斗笠,怀抱着剑侧着头靠在车内角落,一脸责备的道:“你到底是不是她的那个六郎?” “六郎?我,我还配是吗?她都和你说什么?”陆飞满心自责,一个女子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复国大业,她已作他人妇,这一切都只能怪自己。 “想知道呀?”白娘子呲着两排小白牙,长长的睫毛连连跳动,形神中透着少女的清纯更有几分江胡女侠的洒脱,勾勾手指道:“近前来,先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这么紧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是又看上哪个如花似玉的小娘了吧,要不要我帮忙呀,咯咯……” 暂时抛开对思思的儿女情长,那大战前的紧迫感又随之而来,他平复着心情,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思思,看着刚刚重逢的故人道:“今天我有件事关生死的大事,白娘子,咱俩算不算朋友?” “不算!白娘子浪迹萍踪,漂泊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攀上你这个大官,这辈子可就懒上你了,怎么能是朋友那么简单,我这胸口上还留着你的牙印呢,是吧,我的小郎君,你可不能像对那个思思一样对待我哦,咯咯……”白娘子表情一时变得娇媚如春,仿佛二人当年在醉微阁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弹着古琴的柔弱花娘又回来了,媚惑丛生,柔情款款。 陆飞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二人对面而坐,他掀起车窗布帘看了看外面,还没到目的地。 “谢谢你还将我的事放在心上。”陆飞拱拱手,一脸诚恳:“可惜没能在今天之前帮上你什么,造化弄人,今天我不得不让你走,借用你们江湖上一句话,青山不改,流水长流,有缘再聚,保重。” 白娘子好像也察觉出这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愣了一下,嫣然一笑,晃了晃手里的短剑道:“听你这语气,八成是得罪人了吧?说吧,念你我相识一场,给你个情郎价,是谁?” 陆飞勉强笑了笑:“你还是那直爽,谢谢,有些事你帮不了我,我也不想连累你,赶快下车吧,如果还有明天,我,算了,承诺太多没什么意义,快走吧。” 白娘子咯咯的笑着,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但一笑之后,眼里也闪过一丝心酸:“做我们这行的,从来就没想过有明天,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有些事身不由已,踏出一步就没有回头的余地,真的,在朔州和你相遇时我也想过洗心革脸,换一种活法,只是那样的想法好天真,我欠了太多债,总有要还的那一天,只是时候未到,江湖就是这样,踏进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陆飞点点头,道:“江湖和庙堂其实一样,你们为了钱杀人,当官的为了权力失去丧失天良,但死在你们剑下的有无辜也有恶人,而死在权力争斗上的所有人都是无辜的,五代十国你争我夺,死的人何止千万,这里面谁是恶人,谁是好人,其实都是恶人,我也是,杀一人为贼,杀百人为英雄,杀万人是王侯,杀百万人就能君临天下,不管是为了钱,还是打着道义的幌子杀人,脱下光鲜的外壳,我们这些身居庙堂的可能还不如你们。”(未完待续。) 第0120章婀娜 白娘子若有所思的看着马车顶部,蠕动着红唇喃喃道:“这世道如果遍地是为民做主的清官,我白娘子又何至于走上这条不归路,人人都说汉武雄图,大唐盛世,市井之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我想像不到那是一个什么人间,盛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还有没有欺凌,有没有流离失所的百姓,有没有我这种为了活命而卖命的人。” 五代十国打了近百年,盛世早就成了一个传说,可能连现在在位的各国君主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真的存在盛世吗? 陆飞摇摇头,道:“哪有什么盛世,强汉煌煌武功,盛唐万国来朝,繁华的背后依然遍地饥肠辘辘的百姓。” 顿了顿,陆飞想起那首令人无限悲凉的诗词,缓缓吟道:“ 峰峦如聚, 波逃如怒, 山河表里通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白娘子惆怅若失,微笑着将剑抱在怀里,一双满怀憧憬的美目出神的看着陆飞,喃喃复述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谁能做到让百姓不再受苦,不再让天下有战乱,哼,可惜这个天下不是你的。” 看着她满是希望的眼神,陆飞不禁在问,如果自己真能坐到皇位上,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吗?答案可能只有等自己死了之后才知道吧。 陆飞勉强一笑:“好奇怪,怎么和你说这些,真的,你要走了。” 白娘子也马上道:“别呀,好不容易见你动容一回,还真看不出来,你读诗文的样子挺好看的,像个夫子,一个穿着盔甲的夫子,有趣,咯咯……” 吁! 马车陡然一停,车夫跳下立在一旁。 “将军,到了!” 陆飞掀帘一看,有些着急道:“走吧,真的,这太危险。” 白娘子笑靥如花的道:“我不受任何人的指派,包括你,你就不想听听你那小公主给你带什么话了吗?” 陆飞道:“她不是不记得我吗?” 白娘子咯咯笑道:“她是不记得陆飞,但他记得六郎。” “她说什么了?” “让我留下我就告诉你。” “会死的!” “那正好,你要死了我帮你收尸,免费。” “这话真吉利!” “咯咯……扶我下车吧,我的郎君,哇,驸马府呀,你又勾|搭一公主了?” 陆飞白了她一眼,迎着那威仪的驸马府大门走了过来,取出名贴,拍着门上的铜环。 不一会,大门打了一条缝,探出一个老者的半张脸:“作甚?” 陆飞举着名贴道:“在在殿前司陆飞,求见驸马都尉。” 那人不耐烦道:“我们爷进宫当值了,回吧。” 陆飞就是趁着他不在才来的,忙一把推着门道:“那能否请公主赏在下一见!” “哼,笑话,公主岂是你能见的。”大户人家的女眷一般是不见男客的。 “慢慢,在下有急事,劳您通报一声。”陆飞往他怀里塞了一块金子。 “行,侯着。” 退下台阶等待时,白娘子一脸哭笑不得的看着陆飞,小声道:“哇,不是吧,你说的要命的事不会是想和公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吧,你是不是早就打听到那个驸马不在府里了。” 陆飞没心思和她再斗嘴,算算时间铁捶应该已经带着人朝军械库出发了。 “告诉你呀,你再不走真的没会机走了。” “烦不烦,对了,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我死呀。” “废话,还记得上次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甚?” “朔州分别时,你说下次再见面时你让我尝遍你的全身。” “咯咯,这事你还记得呀,我是答应过你,但我没说我不能反悔哦!咯咯……” 吱吱吱! 朱红大门缓缓开启。 陆飞扭头小声道:“你已经走不掉了,把剑收起来,明天咱们如果没死,我满足你三个愿望。” 对于陆飞的突然造访,延庆公主有些意外,甚至有些欣喜,坐在前厅中看着他一身威风凛凛的戎装她竟然有些恍惚,仿佛某个懵懂处正在悄无声息的绽放,一时脸色竟微微发烫,身体里一股暖流正在缓缓流淌,看惯了驸马的唯唯诺诺,眼前这个男人带着一种强势扑面而来。 “陆飞拜见公主殿下!” 延庆正憧憬中被陆飞的话给打断,她这才自觉失态,忙端身而坐道:“不必多礼,陆将军军务繁忙,怎么到这来了?” 陆飞拱手道:“在下有急事想找驸马都尉商议。” “你来的不巧,他一早就进宫当值了。”延庆心中暗道:真想听你说你是来看我的,唉!恨不逢君未嫁时。 陆飞一脸焦虑,道:“在下有要事,想尽快见驸马一面。” 就在陆飞一抬头的时候他这才发现延庆公主正用一种欣喜的眼神盯着自己,那眼神如火一般热烈,对视之下,让陆飞产生了一个窒息般的快|感,一时之间他的脑海里竟然变得肆无忌惮,却又莫名的紧张。 不可否认,上次匆匆一别,延庆公主对他的印象很深,也正是这微妙的感觉才使得自己在这种大事面前他竟然荒唐的想要利用大宋的公主去夺她父皇的江山,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些,要不要骗她去叫来西华门? 眼前的延庆是那么洁净,如刚出水的芙蓉一样含苞欲放,公主的威仪掩藏了她的青涩,给人一种美艳到极致的容颜和气质,优雅、高贵、雍容,种种复杂的表情和眼神都呈现在她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似乎在那张脸之下她藏着太多的秘密,不想别人看懂她的内心。 陆飞也一时被这一幕乱了心神,她的美艳令人陶醉,媚骨处裸露出来的肌肤光洁细腻,平添着万种风情,三寸许的腰带上绣着各种彰显雍容的花卉,紧紧的束缚她那恰到好处的腰身,让她的上衫更加紧致的贴在身上,衬托着她那凸起的胸|部,婀娜多姿,纤纤小手柔而无力随意合拢在小腹上,那指甲上涂抹着色彩艳丽的绘画,精致,漂亮,动人心弦。 她在打开大门前一定精心打扮过,陆飞如是想。 “咳!”这一刻连边上的白娘子都看得无地自容,瞅这两人含情脉脉的眼神,她不得不轻咳了一声。(未完待续。) 第0121章军械 延庆公主慌忙从失魂落魄中将目光移开,侧过身,喃喃道:“陆将军何不进宫去找他。” 就在此时,陆飞改主意了,让公主去叫开宫门真的对她不公平,但他看到了挂在公主腰侧的一块牌子,这不是进宫的腰牌么,他忙对白娘子使了个角色。 白娘子一皱眉:甚!让我做贼? 陆飞瞪了她一眼:咋,对你来说,这也算事? 白娘子一努嘴:哼!眉来眼去,你们好不害臊,把我当隐行人了。 陆飞面部扭曲:别乱想,找机会动手。 白娘子作了个生气的表情:就不干!。 却在此时,白娘子手里悄然已多了一枚铜钱,藏在袖口里眼睛在大厅里四下一扫,手上一个暗劲,铜钱快速打出,快得谁都没看清。 啪! 悬于高处的一架花灯随即掉落,砸在了坚实的地板上。 宁静的大厅里一声巨响,毫无防备的延庆公主吓得连连后退,重心不稳,随即就朝后倒去,陆飞也明白了白娘子的用意,身形一动,已然在半空中将延庆公主稳稳的抱在怀里,一只手悄然伸到了她的腰间。 花容失色的延庆本能的伸出胳膊环在了陆飞的脖子上,不禁意下,她的滚烫的脸紧紧贴在了陆飞的下巴上。 “公主!”厅里的仆人都呆住了。 她猛然一抬头,一个红红的唇印赫然出现在陆飞的脸上,刚才那一幕她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这会已是心如小鹿。 “公主,在下失礼了!”陆飞慌忙将她扶起。 一众仆人也快速跑过来,焦急问着:“公主,您没事吧,刚刚宫灯掉落了一盏。” 延庆公主含羞带臊,不敢看陆飞的眼神,眼睛只要一往他那看,就能看到那个让她羞涩难当的红唇印。 “陆将军,如果没,没什么事,我要回佛堂诵经了……”她当即就落荒而逃。 “公主,在下也告辞了!” ** 出了驸马府,陆飞长长松了一口气。 边上的白娘子几次瞟着他的脸,掩嘴直乐得香肩连颤。 陆飞白了她一眼道:“笑,笑个甚,我是让你去拿,你倒好,把人家东西给打了。” 白娘子努努嘴道:“我又不是贼,你不挺拿手的嘛,不但偷了人家的腰牌,还偷了……” 陆飞将她扶上马车:“还有甚?” 白娘子钻入马车的时候,指指那刚刚关上的大门道:“你呀,把这公主的心都偷走了。” “甚?”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公主对你有意思,给,擦擦吧,看看那红艳艳的红唇印,咋,还留着当念想呀,说吧,现在去哪?你千万百计偷那东西不会是用来当定情信物的吧。” 陆飞将擦下唇印的丝帕放在鼻前轻嗅着,一脸陶醉样,随手给塞在护心镜后。 “咦……花痴!”白娘子做出一个厌恶的表情:“送你了,咯咯……” 陆飞一抖缰绳:“坐好,今天你也当一回公主!” 在汴梁的西大街上,一支五十余人的铁流正顺着边上高高的城墙策马行进,队伍不乱不哗,整齐井然,走得并不是很急,由于队伍的规模不大,又是在行人不多的西大街,这支小部队的行动没有引起街道上的骚乱,行人们纷纷站在道路两旁,不知所谓的看着眼前的过兵。 汴梁是京城,这离又靠近西城的校场,偶尔有一支禁军出现在这里也不足为奇。 走在队伍前头的正是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陆飞的亲兵都头铁捶,虎背熊腰的他一路大喊着:“闪开,禁军公干,闲杂避让!” 走过城墙拐角,前方那最高大的一处建筑就是西城军械库,那里堆积着足足能装备五万人的军械甲胄,甚至连威力巨大的床子弩都有,这里守卫森严,有着高大厚实的墙体,只有前后两处门,西进东出,就如同一座宽大的监|狱,只不过这好几处汴梁都太平无事,掌管这里的官员和库兵早已散慢惯了,面对着汹涌而来的铁捶等五十余骑,门口几名执枪站岗的兵卒只是凑在一起用疑惑的眼神听着,一直来人都齐刷刷的下了马在屋外列成两列才有人恍然想起来要去里面禀报。 里面也很快有人迎了出来,来的一共是三人,一名青色官服的文官,左右还有两名司库小吏。 “哟,这不是捧日军的铁都头吗,这,这是作甚呀?”青衣官员笑脸相迎,步下台阶,铁捶在禁军里年头久,和京城里一些下线武将军官都相识。 铁捶一脸正色,拱拱手道:“奉殿前司军令,前来取军械,这是手令。” 那名官员哦了一声,一边往里让一边接过看,但刚走几步,忙一脸疑惑的道:“铁都头,这这,这不对吧,怎么是左厢陆将军的手令。” 铁捶哼了声,瞪眼道:“咋的,俺们将军的手令不好使是吧,呀!”铁捶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这一抖就把个挂在腰间的两柄铁锏给晃得叮当作响,看他这架式似要吃人一般。 青衣官员忙笑呵呵的道:“都头息怒,兄弟职责所在,我并未接到上头要发军械的命令哪,咋的了,这是有任何呀?” 铁捶手一挥,喝道:“军事机密是你能问的吗,少废话,开库门。” “可是……”青衣官员一脸为难道:“这可不合规矩呀,没有殿帅司或枢密院的手令,我无权开库门哪,铁都头,劳您把手续弄齐了再来。” 铁捶哼哼一怒,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纸道:“咋的呀,我们陆将军亲笔写的手令都你这就一文不值呀,先开库门,手续迟些再补上,出了事有我们将军顶着。” 青衣官员哪敢得罪这位恶鬼,一时两难,不过这世道,哪有一根筋死认条例的官吏,都是混碗饭吃,得罪人的事谁也不想做,再说这陆飞也算是禁军的一名中级将领,听说他跟李继隆和驸马都尉的交情不浅,哪是一个小小司库敢得罪的。 “呵呵!”青衣官员谄笑道:“铁都头,你何苦为难兄弟,要不这样吧,我这就这人去殿前司请示李继隆将军,来来,请,来人,给铁都头上茶。” (未完待续。) 第0122章大唐 铁捶一把将他扒拉开:“没那工夫,耽误了军务老子要吃军棍,先开库门,一会你若觉不妥可再去殿前司,快着点,军令如山。” “这!”青衣官员看了看身后的同仁,尴尬道:“你们看?” 边上一库吏想了想道:“敢问铁都头,你们陆将军要领多少军械!” 铁捶脑袋瓜一转,哈哈笑道:“这就对了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先给我来五十套步军军械,甲胄齐全。” “嘿!”一听这话,那青衣官员脸上愁云散了一半,这小事一桩,“铁都头你早说呀,就这点东西我做主了,改明日有空您再将手续送,无防。” 铁捶心中大喜,朝外面的亲兵一挥手,道:“都进来搬军械。”这五十人都是陆飞的亲兵,他们只知军令,从不问原因,更不知道今天为什么领军械。 库房的大军厚实而笨重,三把大铜锁恨不得和三岁小孩的胳膊一样粗,三名司库分别上前开了锁,随着轰隆隆的声音,铁门缓缓开启,灰尘四起。 铁捶看了看四周,这里库兵只有三三两两十几个,且没人注意过来,都是凑在一起闲聊。 “把那边也打开!”铁捶指着边上的另一扇门。 那青衣官员听得一愣,随口道:“那边?都头,您不是要领步军军械么,那里是弓弩库。” 铁捶眉头一皱道:“俺刚说漏了,再给俺来五十张八斗弓,箭一百壶。”铁捶没敢多要,不能让对方生疑,这库房的建筑差不多和户部的库房一样坚固,凭人力很难打开。 青衣官员一听东西不多,只是犹豫了一下,便一边往弓库走一边笑道:“铁都头,你们捧日军今日要作甚?” 铁捶推了他一把,道:“造反!” 这话把青衣官员吓得手一哆嗦,愣了愣,但很快又笑道:“铁都头真能开玩笑,行了,东西你派人进去取吧,小心着点,都是工部造办处新送来的,完事到堂上具个名。” 阳光从两扇大门照了进去,里面看不直切,库房径深不知有多长,只能从门口看到一排排木架上整齐的排列着各式修整或全新的军械甲胄,一应俱全。 “兄弟们,搬!” 那青衣官员看着一堆堆军械被搬了出来,这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虽然东西不多,可到底是违反了库房禁令,趁着铁捶不在意时,他朝另一个库吏使了个角色,那人当即悄悄而退,估计是要去殿前司问问清楚,那人刚跑到门口,马上脸色大变的折了回来。 “沈司库,外面街上来了好多禁军,乌泱泱的看不到头,成千上万哪。” 青衣官员一皱眉,自语道:“这么多人,甚情况,铁都头,这啥意思呀?” 铁捶嘿嘿一笑,将一对两寸许的铁锏操在了手里,一指他的鼻尖道:“少哆嗦!” “这,铁都头,您,您到底要多少?” 铁捶一把推开他:“两万套!”说罢就朝大门口走去,见门外那罗成一马当先正领着一列列赤手空拳的兄弟飞至。 青衣官员的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惊讶道:“两万套?铁都头,你没开玩笑吧,要打仗了吗?这这,这我可做不了主!” “谁要你做主!滚!”双锏连挥,一阵骨骼被打断的声音响起。 还不等库兵反应过来,铁捶一举双锏用狮吼一般的声音喊道:“兄弟们,全体换装!” 军械库的大院里立时乱成了一锅粥,陆陆续续有库兵朝这边冲过来,却都被铁捶和他五十兵亲兵给挡住,门外更是有源源不断的禁军冲了进来。 大军从西门依次从西门入,各分步军和弓兵拿上各自会使的兵器便从东门出,有几个兵卒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愣愣的看着里面铁都头正领着亲兵的兄弟正和库兵在厮杀,他们哪知道出了什么事。 “愣着作甚,换装,从东门冲出去,这是军令,抗命者斩!”罗成上前喝着这几人。 从不经战阵的库兵哪里是这些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亲兵的对手,片刻不到就死的死逃的逃。 铁捶找到罗成道:“老四,这里交给俺,按计划行事!” 罗成一拍铁捶的肩膀道:“兄弟,保重,换上装的弟兄们,随老子冲!” 铁捶也在边上大喊道:“兄弟们,捧日军左厢反了,大唐复国了,陆将军正是唐宫十三卫,复国了,大唐万岁!” 刚一喊,还有不少人发愣,‘造反’对他们来说并不新鲜,光复大唐?哪个大唐?禁军里的老兵可是从两个大唐来的,一个是三年前被灭掉的江南大唐;一个是几十年前李克用建立的大唐;可能还有根正苗红的李渊建立的大唐遗人之后;这到底是要光复哪个大唐。 有人迟疑,有人发愣,有人却如打了鸡血,有要是一心忠于陆飞,有的左右徘徊,但气氛的大势催促着他们,禁军里唐军降兵占了大多数,毕竟南唐才灭亡了几年,这些人一听光复大唐,谁不欣喜若狂,再加上这肯定是陆将军领的头,他可是唐宫十三卫之一,唐人的骄傲。 “大唐复国了,反宋复唐!大唐万岁!”这种声音在军械库周围反复荡漾,涌涌的人流不断将那些摇摆不定的兵卒给裹胁着跟着大队朝东华门冲杀。 铁捶雄心万丈,看着最后一拨禁军领完军械,他身边也死的只剩三十多名亲兵了。 “来呀,随我来。” 一时之间,汴梁城里乱成一团,哭爹喊娘到处都是兵马再奔驰,街头巷尾都能听到:大唐复国了,大唐万岁。 路边一茅草屋的坑上,一名老人听着激动不已,寻了把菜刀就跟着禁军一块冲:“大唐复国了,老子等了三十年了!”原来他是李克用建立的那个大唐的老兵。 街上乱哄哄的,一名挑担子的壮汉瞪着眼看着飞奔而过的大军,突然一把将担子扔下,操起扁担在手,喝道:“大唐万岁,天可汗万岁!”一听就知道他是李唐老兵的后人。 乱兵加暴民,混合在一起就往皇宫方向冲,当然这里面很多百姓只不过是想趁机冲进皇宫抢些东西,那里是天下最富有的地方,不抢那抢哪,还有不少地|痞流|氓也趁机四下打砸抢,整个城南彻底沸腾了。 第0123章闹剧 西华门外,陆飞从容的赶着车慢慢接近那高大紧闭的宫门,城楼上旌旗飞舞,刀枪林立。 “站住,来者何人!”城楼上传来一个声音,陆飞和马车当即在金水河边的吊桥下止步。 陆飞一举腰牌:“延庆公主在此,有要事进宫面圣,速来见礼!” 城上那人迟疑一下,喊道:“稍侯!” 宫门缓缓而启,紧随着吊桥也被放了下来,从门内走出十多名御林军,步伐整齐的来到马车前,伏跪道:“内殿直虞侯马明参见公主殿下” 马车里白娘子嗯了一声:“起来吧!”由于隔着帘子,没人看得到她的模样,光凭声音谁知道是真是假,这几年公主又不常出驸马府。 陆飞一晃手里的牌子,喝道:“还不让开。” 腰牌子是真的,守将没有迟疑,在地上移着屁股退在一旁。 陆飞刚一进去,就听身后那咯吱咯吱的绞车声正将吊桥徐徐升起,接着又听咣的一声,西华门沉沉的关上了。 这宫里的守卫就是不一样,盔甲鲜明,个个昂首挺胸,更是显得精神焕发,不愧为大宋最好的‘仪仗队’。 长长的宫道上成队的御林军来回巡视,见到能在宫内行走的车驾那都是不敢怠慢,也不敢上前问训,只是恭敬的站在一旁拱手施礼,有些人好像见过陆飞,却又不敢上前问,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 东、西华门将整座皇城一分为二,东西长约两里,宣佑门偏东而设,靠近东华门,过了宣佑门便可直通各大殿,里面的守卫都是皇帝的亲信侍从,人数不多,但极为忠心,几乎全都是勋贵功臣甚至皇亲的子弟,可能最激烈的战斗就得着落在这些人身上。 石保吉等内殿诸班宿卫都驻扎在南部皇城,这五千人马的上值非在京那些衙门的兵可比,不敢有懒散懈怠,别看这几千人几乎没打过仗,没什么战斗力,但有一条非常要命,他们对皇帝有着无比的忠诚,都是从为大宋战死疆场的将士们的子侄中精挑细选而来,这也是陆飞的心腹大患。 东、西华门可以内外攻取,但同时只要这两处打起来了,宣佑门就马上会封死,坚守待援,反正马上这整洁富丽堂皇的皇宫就要血流成河了。 沿着宫墙一边走,陆飞尽可能的将他看的一切都记了下来,准备的太匆忙,甚至都有些仓皇,宫森太严了,成功的机会九死一生。 趁着马车走在宫道上边上无人时,白娘子偷偷问陆飞:“我怎么感觉要出大事,你这到底要作甚?” 陆飞没回答她,这姑娘也是出门没看黄历,稀里糊涂的搅合进来了,一直等快走到宣佑门时,他才喝住了马车,靠近门帘拱手小声道:“说甚都迟了,呆着别出声。”随即他又朗声道:“公主稍侯!” 西华门那边没人认识陆飞,但这宣佑门他也进出过几次,可能有守兵认识他,他镇定着神色,踏步来到门外,亮出了腰牌,施礼道:“延庆公主入宫面圣,请代为禀报。”陆飞是知道的,这些人没权利直接见到官家,最多只能禀报内廷大太监王继恩,而自己要找的也只是王继恩而已。 守兵一听是公主的车驾,忙都过来行礼,随后又细细打量着陆飞,个个都是一脸疑惑,咋公主的马夫身着殿前司将领的盔甲,再一细看,面熟。 “你是?” “殿前司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陆飞。” 对方恍然,这些日子是听说殿前司有位姓陆的装备与驸马府打得火热,连公主殿下都纡尊降贵去过陆家,只是堂堂捧日军的将领咋成了公主的马夫,拍马屁也不至于自贬身份至此吧。 众兵只是略作迟疑,笑笑便离开去内宫秉报去了,片刻后,果然王继恩匆匆而来,先给主公的马驾见过礼,然后一脸诧异的看着陆飞。 陆飞上前施礼的同时趁机小声道:“找个无人处,我有话说,要快!” 王继恩一愣,拉过陆飞转到一旁,小声道:“咱家一听是你就多了个心眼,你怎么和公主在一起?” 陆飞看看仰头看看当空的耀日,时间正在匆匆而去,他急道:“无法细说,你的大愿今日便要实现,马上找几十名心腹,随我到西华门。” 王继恩脸色大变:“你,你要作甚?” 陆飞凑近他耳边道:“我的大军正从南门杀来,片刻之内就可要包围皇城,你我合力守住西华门,引大军进来,要快!” “啊!”王继恩手里的拂尘惊得掉在了地上,老脸都在颤抖:“你,你疯了,为何不早通知我。” “事急所迫,快点,没时间解释了,你不想我兵败被俘吧,我若被俘,你说我会不会把你招出来。” 王继恩心急如焚,心里连肠子都悔青了,咋就没看出来这个陆飞这么冒失,怎么说干就干起来了,造反弄得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也正如他说,一旦陆飞兵败,他铁定会把自己招出来,算了,上了你的贼船也下不去了。 王继恩压着声道:“老夫要被你玩死了,记住,事成之后尊柴少帝为主。” 陆飞满口答应:“听你的,你现在马上组织你所有能动员起来的太监前来把守宣佑门,只要听到西华门打起来你就动手,就是用尸体堆也不能让这个门关上。” 王继恩一脑门汗:“你让老夫用太监成事,这内宫里可是有五百御林军,前宫还有五千,你有多少人马?” 陆飞指指鼻尖:“皇城内就我一个,外面有两万,只要让他们进来,片刻之内就能杀到大殿上,看到那辆马车没,里面有兵器,我只要坚守片刻。” 王继恩无路可退,只能仰天长叹道:“疯子,疯子。” 二人自怀心事回到了马车边,王继恩平复着心情,道:“请公主随奴婢来,官家正在崇政殿议政,公主可到万岁殿侯驾!” 这时,车帘掀起一角,白娘子从里面出来,她是何等的机敏,当下就明白自己要怎么做。 “公主,奴婢去宫外等侯!”白娘子装起侍女来也是有模有样。 “来呀,为公主驾车!”王继恩吩咐着小太监上前牵马。 宣佑门的守兵自是不敢多问什么,车驾是公主的,领路人又是内廷大太监,当即放行,于是,王继恩带着一辆空马车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第0124章抢占 陆飞和白娘子也折身往回走,这是陆飞临时改变的主意,宣佑门绝对不能关上,要不然就算冲进来再多人也无法在短时间之内攻破它,如今打开西华门的重任就只能落在自己一人身上了。 二人并肩而行,白娘子脸上再无笑意,长期的杀手生涯为她锻造了一颗不知畏惧的心,也许这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危险的事。 “你怕吗?”陆飞望着越来越近的西华门,那里依然紧闭,周围全都是内殿直的兵。 白娘子偏过头瞥了他一眼,道:“怕有什么用,那天我在蜀国见到李思思,她让我给你带句话,你想听吗?” 陆飞一边走,一边苦涩一笑,道:“怎么,怕一会死了没机会说呀,我若死了,她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白娘子腰间的行囊里摸出两个小木人,给陆飞看了一眼:“她让我把这个还给你,还说当年你说的对,蜀国从来就没想过要帮大唐复国,她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但她不后悔,至少她为大唐努力过,如果时间再一次回到江陵城外那个荒坡,她还是会那么做,现在她身在佛门,心却只牵挂着你,她不再奢望什么大唐,不想过什么荣华富贵的日子,她只想和你远离尘世,共渡余生,她会在那里等你去找她,会在佛前为你日夜诵经,会为你守身如玉,至死方休。” 陆飞感慨万千,他何尝不想早一日见到她,可世事无常,很多事身不由已。 “你,你怎么哭了!”陆飞看到白娘子的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我怕她等不到你去找她的那一天了,咱俩今天得死在这,答应我一件事,在我被俘之前,一定要杀了我。” 二人同行,目视前方,陆飞悄悄的拉紧她有些颤抖的手,道:“别这么悲观,不到万不得已别轻言死,说不定会柳岸花明,我说过,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帮你实现三个愿望,你何不现在就开始想。”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宫门下。 “停下,你不是刚才公主的马夫么,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又是那个叫马明的内殿直虞侯拦下了二人。 陆飞微笑着拱手道:“将军,公主要在宫里逗留几日,吩咐小的先回去。” 马虞侯不屑的看着陆飞,又将目光转到白娘子身上,一指她问道:“这是谁呀,怎么刚才进来的时候没见过。” 陆飞忙道:“她是公主的侍女,刚才一直在车内伺候,劳将军打开宫门。” 对方也只是稍作迟疑,毕竟是公主府上的人,他们的头又是驸马爷,当下也没多作盘查,随即放行。 “开门,放吊桥!” 巨大的绞车缓缓而动,宫门打开的时候,吊桥已平稳落下。 “走吧!”马虞侯一挥手。 陆飞走到已经完全敞开的宫门边时,突然回头,看着那姓马的虞侯,道:“将军,敢问您尊姓大名。” 马虞侯一愣,当即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过来,道:“问这作甚?” 陆飞笑道:“哦,是这样,将军在此值守,甚是辛苦,方才将军对公主也是执礼甚重,在下想等驸马下了值,我一定在驸马爷面前替您美言。” 马虞侯一听,顿时心情大好,也忙拱手道:“那感情好,兄弟马明,敢问您在驸马府是……” 陆飞故作惊讶道:“原来您就是马虞侯呀,哎呀呀,如雷贯耳,驸马爷可常在府里和我们这家将说您一身正气,忠勇非凡,将来可堪大用!” 马明两眼放光,差点没激动死:“真的?哎哟,驸马爷真是謬赞,当不得当不得。” 陆飞笑道:“不光驸马爷,刚才进宫的时候,连公主都夸你仪表堂堂,有大将风范,还说要进宫让官家赏你。” 陆飞有意在这拖延时间,也不知道兄弟们什么时候能杀过来,可千万不能出差错。 “受宠若惊!受宠惹惊!”马明乐得嘴都合不上:“公主金枝玉叶,小的哪当得起公主这么夸。” 他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听话的挺了挺,这一刻可能他自已都觉得他真的玉树临风,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二人就这么扯着,宫门大敞,吊桥也未升起。 过了一会,只听城楼上有人大叫:“将军,快看,有一队兵马正朝这里来了!” 马明正聊得兴起,闻言走出宫门,手搭凉棚看了看,只闻喊杀声,这个位置他是看不到来人。 “不管是谁,快升吊桥,关宫门!”马明被这由远及近的喊杀声给吓住了,早将公主、驸马的事给扔了。 陆飞当身抢出,从马明的腰间抽出刀来,一刀将他扎了个对穿,抬脚就将他给踢到了宫门下,挡住正要关上的宫门。 “你守在这,我去抢吊桥。” 白娘子银牙一咬,手上已多了两把短刃,眨眼之间,已连刺倒两名守卫。 顷刻之间,西华门大乱,城楼上箭支纷飞,刚刚冲到金水河边的很多人当场被射成了刺猬,宫门周围的守兵也朝陆飞和白娘子蜂拥而上,抢夺宫门。 “大唐复国了!” 陆飞一边杀一边喊,一步都不退的守在绞车边上,粗大带着韧劲的绞绳他没办法在一刀砍断,他只能守在这,等大军冲进来。 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四下而起,曹克明领着一队盾牌兵冲上了吊桥,身后不断有人被城楼上的箭射倒在金水河里,人喊马嘶。 时间相隔不多,罗成在东华门,张江在朱雀门也发动了攻击,转眼之间,冲天的喊杀声响彻整个宫城,更有那此起彼伏的‘大唐复国了’声音在空中飘荡。 刀卷了刃,战甲浸透着血液,陆飞就站在那一步都不退,身边的尸体倒下一片。 终于,他看到了,看到了曹克明从西华门的门洞里冲了出来。 “大哥,坚持住,兄弟来了。” 西华门的守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宫门关不上,吊桥收不起来,还不到一刻,这里已成崩溃之势,捧日军左厢的人马源源不断的涌了进来,这会想关宫门已经没可能,守兵四散而去。 陆飞来不及检查身上有没有受伤,直接高举战刀朝冲进来的大军喊道:“兄弟们,捧日军反了,灭宋复唐,大唐复国了,杀人禁宫,人人有赏!” 四下里欢声雷动,这里面除了对陆飞心存敬佩的,还有不少南唐降兵,在这些人的裹胁和带动下,想不反都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陆飞对曹克明喊到:“别管残敌,马上带人抢攻宣佑门,派人去东华门接应罗成,留下一部分人守在这。” 攻破西华门,等于打开了禁宫的第一层防线,这里已经用不着陆飞,他带着白娘子和上千兵力从西华门撤了出来,直扑殿前司。 第0125章降否 几名吓得魂不守舍的士兵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进殿前司大堂。 “反了,反了,殿帅,反了!”惊魂无状的士兵在李继隆面前手足无措,连句连贯的话都说不清楚。 李继隆也停下了慌乱的步伐,喝道:“说清楚,谁反了?” “捧日军,捧日军哗变了,大军已经朝皇城杀去了,全乱了,汴梁城全乱套了,到处都在杀人。” 李继隆闻之,大怒:“谁?捧日军哗变?快,快派人通知宫禁。” 堂中当值的十多位官员将军个个脸色发白,不知道这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这里有很多人就经历过当年赵炅篡周的哗变。 几名士兵哭丧着脸,指着皇城的方向道:“殿帅,来不及了,几处宫门都被乱兵围上了。” 就在此时,殿前司的大门外一阵马蹄震荡的嘈杂,从大堂里望去,大门口已经杀得尸横一片,殿前司的守兵在院中到底逃窜,后面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见人就砍人禁军。 李继隆当即从墙上抽出长剑,大喝道:“放肆,乱臣贼子,安敢在此兴风作浪,来人,随本将军堪乱!” 他的话还没说完,赫然已经看到被鲜血染红的陆飞凶神恶煞一般的站在大门处,几乎是如同砍萝卜一样的砍倒疲于奔命的守卫。 “陆飞!你要作甚?”李继隆拎着长剑,一脚将正要往大堂里冲的士兵给踢了出来,剑端指着陆飞,怒不可遏。 殿前司只是一处军事衙门,并非军事驻地,这里没有多少驻军,顶多有近百名岗哨,哪里经得起像捧日军这种从战场上下来的真正的士兵的冲击,片刻之内就毫无招架之力,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在大院里跪了一地。 陆飞将西华门守将内殿弓箭直马明的人头往李继隆脚下一扔,喝道:“反宋复唐,大唐复国了。” 院中一呼百应,带血的长枪林立,人人都显得很兴奋,其中叫得最欢的自然是原南唐的降兵。 李继隆身边已只剩十多名当值的将领,这些人上值时都是一身的常服,别说盔甲,连兵器都未曾带在身上,面对这群如狼似虎的乱兵,人人自危,唯独李继隆身边的几十名亲兵还执长枪将李继隆给簇拥在当间,双方隔着大堂对峙。 李继隆看了看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心中大骇,难不成西华门已被乱兵攻破?当下他怒火中烧,分开众亲兵,将手里的长剑往地上一扔,指着这满院的士兵道:“混账,你们都疯了嘛,放下武器,我是你们的将军,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 陆飞也从众兵中挤上前,二人之间不过一丈远:“李继隆,放弃抵抗吧,皇城已破,大宋亡了,我敬你曾经是我的上宪,投降,免死!” 李继隆暴怒:“你休想,陆飞,你不用妖言惑众,你有多少斤两老子一清二楚,凭你也想撼动我大宋皇威吗,捧日军的兄弟们,擒下陆飞,官家对你们的所作所为将不再追究,不要助纣为虐。” 陆飞哈哈大笑,张开双臂以示身后众兵道:“李继隆,你睁开眼看看,这里已经被我包围,站在我身后的这些兄弟还是你的兵吗,还是大宋的禁军吗?弟兄们,赵炅老贼身为周将却篡位自立,数年来对中原周边各国屡屡用兵,一一吞并,残杀百姓,至使天下战乱不止,今日,有仇报仇,有冤伸冤,重建大唐盛世,拿下李继隆,杀!” 一声令下,众兵突进,刀枪就在众人面前翻飞,不断有人倒下,李继隆和一众亲兵以及众值将被一步步的逼到了堂中,复而又有人从后堂包围过来,李继隆视左右亲兵已不足十人。 “陆飞,老子瞎了眼,官家,臣有罪。”李继隆大喝一声,当即就要举剑抹脖子。 陆飞当然不能让他死了,随即喊道:“李继隆,死得这么窝囊,你不觉得可惜吗?” 暴喝让堂上的砍杀之时静止,只有大院里那些伤兵在痛苦的哀嚎。 李继隆的剑紧紧的贴在气管处,咬牙切齿的瞪着陆飞,这时他身边的亲兵也都跪了下来,哭劝道:“将军,不能轻生哪,将军!” 陆飞分开众兵,将手里的放李继隆面前一扔,面带诚恳,拱手道:“李将军,今日此变,虽由我而起,但你也看到了,小小一次哗变竟能引起这么大的剧变,这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吗?不,我不过是喊出了千万人想喊却不敢做的事,赵炅立宋已来,处处排挤我们这些为大宋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武将,远的不说,西征一战,我捧日军死了多少人,赵家天子恩赏皆出自其自身的喜好,戴恩是怎么死的,堂堂七万大军的统帅竟然被逼成了一个武夫,这难道不令我等寒心吗?” 李继隆道:“这并不是你能犯上作乱的借口,你就是一个叛贼,大宋的叛贼!你辜负了官家对你的信任,辜负了我李继隆对你的赏识,你以南唐一降卒的身份,一步步到今天,是谁给你了这份荣耀,你不思报效,你就是个反复小人。” 陆飞冷笑道:“我是小人?那他赵炅又是什么东西,他明知我是前唐降卒,可他还是将大唐的皇后强赐于我为婢,他这不仅仅是羞辱了大唐皇后,更羞辱了我唐国百姓,唐国军力不济可以亡在大宋的铁蹄之下,唐人也可以降,但唐人不可辱。” “哈哈……!” 李继隆突然放声大笑:“大唐皇后?你嘴里的唐国不过是偏安江南的割据,有何资格妄称天数,她周薇更非大唐皇后,乃是我大宋天子的阶下之囚,亡国之女也配称皇后,哈哈……” “杀了他,杀了他,他敢侮辱我们大唐的皇后,杀了他!”陆飞带来的都是挑选出来的原前唐降兵,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一时群情激愤,个个恨不得上去将他剁成肉泥。 陆飞一挥,堂上立时安静下来,他道:“李继隆,我敬你是条汉子,朝代更迭乃是大势所趋,你若不想汴梁城成一片废墟,请下令将捧日军右厢的军令交给我指挥,我可以保你李继隆满门平安。” 李继隆哈哈大笑,这句话反过来就是要是不下令,那他的满门老小将死得一个不剩。 李继隆怒道:“你休想,我李继隆是当朝国舅,是已故大宋皇后的亲弟弟,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看你怎么收拾这个局面,汴梁城外十万禁军片刻就能杀到,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将一个都活不了!” 陆飞哼笑一声道:“你听,这全城的军民都在喊什么,‘反宋复唐’,今日之后再无大宋,你这个国舅又有何用,为民为已,李将军还是下令吧。” 陆飞并没有说谎,满大街都有兵民在高呼类似于这种口号,这不是因为陆飞有号召力,也不是因为汴梁的百姓多么想念大唐,仅仅因为只有原来降宋的唐人走上了街头,其余的什么北汉国人,吴越国人这些人没站出来喊而已。 李继隆也哼哼一笑,拍着胸口,一脸不惧死,道:“不可能,我生不能保官家,死也要作一个忠臣,你要杀我家小,悉听尊便。” 现在的局势只是捧日军左厢哗变,右厢没有参与进来,可能禁军中大部分将领都不知道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有多少禁军参与了哗变,在汴梁,兵变发生过很多次,成功率很高,久而久之,这就让一些将领们慢慢摸索出一条自保之道:在没有弄清楚大势之前,千万不要动,要静观其变,这并不是说这些人都是墙头草,只是因为就算有人去解皇城之围,将来赵炅保住天下,可他怎么从这些哗变和救驾的将领之中把他们一一分辨出来,凭他看到的一切?谁敢保证来救驾的不是想趁火打劫,眼见大势不行才临阵倒戈,这是哗变,不是地方将领的叛乱,皇帝根本没有办法分清谁是忠谁是奸,最后的结果就是全杀了。 所以,一动不动才是最稳妥的自保之路,至少说明这个人没有反意,这也正是为什么在汴梁历次兵变屡屡能成功的最重要的原因。 纵观古今,一旦皇帝知道京城周围有军队哗变,他最先下达到京城各守军的圣旨就是让他们各司其职不要动,若是这时候有那立功心切的将领打着保卫皇帝的旗号领兵过来,皇帝肯定会把他宰了,最轻也得收了兵权。 陆飞也算是在禁军里混了些日子,知道这种习气,所以要求李继隆下这份军令才显得至关重要,只有他才能调得动捧日军右厢两万多人。 陆飞很欣赏李继隆的忠诚,当下语气缓和的露出一个微笑,挥挥手示意一众人散开,道:“李将军,我并非嗜杀之人,更不想多伤人命,能否借一步说话。” “将军,别过去,大不了和他们拼了!”李继隆的亲兵很忠心。 看着这十多张视死如归的脸,李继隆缓缓放下了剑,淡淡的说了声:“且听他有何说辞!” ** 一份军令从殿前司快速下达到捧日军右厢各都指挥使手里:调捧日军右厢戍卫京师九门,各军皆归陆飞节制,不奉令不得放一兵一卒进入汴梁城,捧日军都指挥使李继隆手令。 做完这些,李继隆被就地看押,陆飞则再次返回仍在激战的宫城,这次走的是宫城正南的朱雀门,听张江的秉报,捧日军已经打通了东西华门,驻守在前宫城的五千御林军或死或降,朱雀门也被内外夹击攻破,此时整个南面宫城已经完全控制在捧日军手里,大军正在强攻宣佑门。 骑上白马,陆飞一直紧绷的心情也渐渐有了一丝轻松,但看到那狼烟滚滚的宫城烽火台时,他不禁又一次皱起眉头,喃喃道:“到底还是迟了,一个时辰之后,十万禁军就要杀到汴梁城下了,张江。” “大哥吩咐!” “告诉曹克明,半个时辰之内,拿下宣佑门,大军入皇城后,不得滋扰后|宫,不得抢掠,凡放下武器者,准其投降,胆敢抵抗者,就地格杀,记住,别把赵家天子给弄死了,我还得活埋他。” “诺!” 白娘子在一旁看着他不慌不忙的下着军令,好像一点都不紧张,便道:“原来造反也不过如此,比我想像的容易多了。” 陆飞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道:“片刻之间,近万人在这小小的宫城里丧命,血流成河,怎么到你嘴里就说得如此轻松。” 白娘子道:“半个时辰你就做成了这事,这宫城是纸糊的不成?” 陆飞若有所思道:“正因为人人都认为宫城是铜墙铁壁,其实它就是纸糊的,连李继隆都没料到我会反,你也没料到吧?” 白娘子咯咯一笑,看来她已经从刚才舍命的厮杀中恢复过来了,莞尔一笑道:“当年你当着戴恩的面杀了他的亲兵都头,这之前你又在朱雀门前刺杀朝廷大将,我白娘子自问胆色过人,却从未见过你这种人。” 陆飞哼哼一笑,指着远处那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宫殿顶道:“你错了,我胆子很小,也正因为我胆子小我才不得不做这些以自保。” 第0126章投降 白娘子咯咯一笑,将手里带血的剑插入鞘里,说道:“这是何逻辑?” 陆飞笑道:“有些人位高权重,用不着考虑自己的将来,他们是真正的强者,而我不一样,每走一步都得看别人的脸色,时时都在提防谁对我不满,和他们比,我是弱者,我想要在这个世上真正立足,我就得打拼,先下手为强,表面上看我威风凛凛,敢打敢拼,实则心虚着呢,目的是自保,这,这也许就是强者的弱点吧,不是有句话么,高处不胜寒。”刚说完,陆飞才想起来,这句话出自好几十年后。 白娘子听得一脸不解:“呵呵,奇谈怪论,越强之人就越弱,算了,我问你,刚才你和李继隆说什么了,他怎么那么快就改变主意乖乖就犯了?” 陆飞嚸嘿一笑道:“我呀,就说了一句,我是唐臣,旨在复兴李唐江山,而如今这李唐的后人早已不见踪影,他李继隆也姓李,真有心去寻根问祖,保不齐还能论到李世民那去。” 白娘子更是吃惊:“真的假的?” 陆飞不屑一笑道:“谁说得清,当年李渊建立大唐时还非说他们李家是‘老子’之后,就是写道德经那位,谁又能说不是,好几百年过去了,上哪证实去。” 白娘子蹙着秀眉道:“那这么说李继隆摇身一变就又成了大唐的皇亲了,看来这李继隆也不算是个忠臣了。” 陆飞道:“什么忠不忠的,那都是虚的,只有命是自己的,这些人家大业大,人丁兴旺,惜命着呢,今天多亏有你,没有你的帮忙,东华门没那么容易进来,谢谢。” 白娘子轻哼笑道:“一不留神陪你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你想就这么容易把我打发了?” 陆飞笑道:“你不是江湖中人么,跟我还斤斤计较?” 白娘子皓齿微露,咯咯一笑道:“我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在江湖上能请动我出手的,那可得大价钱。” 陆飞眉头一扬道:“咱不是朋友么?” 白娘子晃了晃手里的剑道:“白娘子和你是朋友,可这剑认钱不认人,而且你这一闹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我可得多弄些盘缠,远走高飞呀,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陆飞嘿嘿笑道:“你什么时候光明正大过,可惜呀,你是个女人,要不然我可以给你弄个一官半职,对了,提个建议,跟着我怎么样?” 白娘子笑得花枝乱颤,道:“跟着你?” “怎么?委屈了?”陆飞嘴一撇。 白娘子嫣然一笑道:“和你家里那么多女人一样,把我也金屋藏娇?我可不愿意,我白娘子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受不得那些约束,再说了,我白娘子有两样东西不与旁人分享。” “哦?哪两样?” 白娘子柳眉一挑,道:“男人和自由。” 陆飞一愣,随即哈哈一笑,道:“有个性,你这想法挺别致,我喜欢。” 白娘子很快又道:“其实从朔州那时起,我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你了。” 陆飞一喜:“那你……” 白娘子咯咯直笑,半天才道:“爱江山还是爱美人,你自己选了哦!” 陆飞愣怔,哭笑不得道:“这,这不矛盾吧。” 白娘子道:“‘江山’指的是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你家里那些女人,‘美人’则指的是我一个。” 陆飞咂嘴道:“这你就是强人所难了吧,你认为我会抛弃她们吗?” 白娘子爽朗一笑:“你若敢抛弃她们,我也不会看上你。” “你把我弄糊涂了!” 白娘子咯咯笑道:“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爱自己的妻妾是你的事,我不想和她们分享你是我的事,你想得到我是你的事,我拒绝跟我爱的人在一起那是我的事,这么说你明白吗?” 陆飞眨巴着眼,哼哼一笑:“你,你说绕口令呢?” 咯咯……白娘子一阵嘻笑:“不说这些了,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血溅朝堂?” 陆飞举目远眺,宫城里到处充斥着漫天的喊杀声,四处都是抱头鼠窜的宫女和太监,东西华门的突然被攻破几千御林军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很多人连甲胄都来不及披挂就仓促应战,御林军的兵员绝大多数都是功臣子侄,从来也没上过战场,平时装装样子作作仪仗队的事那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只可惜,光有面子没有里子,面对突然涌入的一万多捧日军毫无招架之力,混战中,近半数人被杀,剩下的也无处可逃只得投降。 陆飞和白娘子策马站在南皇城大庆殿下,看着兄弟们前赴后继的在宣佑门里外厮杀,人越挤越多,这时,罗成押着一队俘虏走了过来。 “大哥,南面宫城的御林军已全部清除,这厮无处可逃,口口声声说想见您。”说着话,他一把从众俘虏中揪出一人,一脚给揣倒在地上。 “陆将军饶命,在下愿降,愿降!”伏在地上这人衣甲不整,头盔也不知去向,披头散发,伏在那连连磕头,吓得浑身打颤。 陆飞低下身子去瞅,一咂嘴道:“把他扯起来,谁呀?” 罗成一把揪起那人的衣领:“驸马都尉石保吉,内殿直都指挥使。” 陆飞嘿嘿一笑,打马往他边上走了几步,笑道:“哟,石大驸马,幸会幸会,平时里您可没少给我脸色看,咋的,平素的威风上哪去了?” 石保吉当初在西征战场上三川口刚刚打响他就带着人逃回了延州城,连战场是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这回宫城里满地的尸体和断肢残臂早把他吓得三魂出窍,煞白着脸道:“不敢不敢,陆将军,看在以前相识一场的份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我一命,以后我唯将军马首是瞻。” 陆飞和罗成等众兄弟闻言是哈哈齐笑,罗成上前一脚揣在他后背,道:“驸马爷,您可真行,那赵炅当初瞎了眼,怎么就招了你这么一位驸马。” 石保吉咽着口水,趴在地上不敢动,只在那喃喃道:“赵炅无能,识时务者为俊杰,陆将军英明神武,在下甘心拜服,请将军给我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大,大唐万岁,大唐万岁…….” 陆飞哼哼一笑,赵炅用此人统领御林军,完蛋也只是迟早的事。 “念你一片赤诚,我就给你个机会,来人,送驸马爷回府,别让任何人滋扰驸马府。”陆飞想到了那个多愁善感的延庆公主,也不知道将来怎么面对她。 罗成一挥手,道:“带走!” “谢将军,谢将军不杀之恩,大唐万岁,万万岁……” 等石保吉一走,罗成一指同行被押来的七八名内殿直的将领,喝道:“你们降是不是降?” 这些人头一偏,看也不看陆飞,一幅视死如归的架式,甚至有人喊道:“忠臣不事二主,老子深受大宋皇威,岂能事贼,但求速死!” 陆飞不屑一个冷笑:“成全他们!” 一阵刀光血影,地上滚落一地的人头。 陆飞对罗成道:“宫中大局以定,你立即组织人手加强宫城的防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宫。” 罗成道:“大哥,这北宫城还没拿下呢,我还想看看那皇帝老儿赵炅是怎么死的。” 陆飞道:“让曹克明去吧,通知张江,让他带两军人马看护好户部库房。” “诺!” 这皇城里大势已定,但这些在陆飞看来仅仅只是万里长城刚刚走出了头一步,更大的凶险还有后面,只怕城外的神卫和龙卫二军的十万人马已经朝汴梁勤王而来。 “驾!”陆飞催动马匹,朝着宣佑门走去,身后的五十名亲兵紧紧相随。 白娘子也跟了上去,并有些不满道:“石保吉贪生怕死,背主求容,你放了他,反而是刚才那些忠臣之士你却要杀了,为何?” 陆飞摇头苦笑道:“他们忠的又不是我,不杀了难不成还要养虎为患,何况一个连委曲求全都做不到的人留之何用,石保吉虽然是个小人,可他听话,你知道石保吉是甚么身份吗?” “大宋天子的乘龙快婿!” 陆飞摇摇马鞭,微笑道:“这算个屁,他是大宋开国大将石守信之子,石家的家将遍及朝野边关,此人暂时杀不得。” 白娘子愣了下,咯咯一笑,道:“原来你也有害怕之人。” 陆飞不屑一笑:“不是怕,是不想因他这条狗命而引起大乱,尽量让这场兵变的波及面小一点吧。” 白娘子道:“这么说等你安抚住他石家的旧将你还是要杀了他。” 陆飞眉头一挑:“你说呢?” 白娘子哼哼道:“对呀,将来他要不死,你怎么把那娇艳欲滴的延庆公主弄到手,一举两得呀。” 陆飞白了她一眼,催马走过层层的甲士,不远处已是杀声震天的宣佑门,不计其数的将士争先恐后的往里面挤着,这还得多亏了王继恩提前带着人守住了这里,否则还真得费一番工夫。 陆飞没有亲自上阵,也用不着,里面不过已经只剩八百御林军,正在这时,一队人马从西华门跑来,陆飞一看,正是寇准。 “主公,已经按你的吩咐控制了天武军向训的府邸。”寇准依然是一脸惶恐不安,虽然事情的发展比预计的还要顺利,可他是明白的,杀皇帝不难,真正的威胁是马上就要杀过来的十万禁军以及各地的招抚。 陆飞点点头,道:“没为难他吧。” 寇准道:“没有,好在是咱们行动得快,他今日又不当值,被将士一下就给堵在了家里,如今这天武军是群龙无首,若不及时安抚,怕是要生事呀。” 天武军是驻扎在汴梁城的一支禁军,也算是一支精锐之师,只是散布在全城,未集结起来,不过现在这么一乱怕是人人尽知了,就算这些兵不与自己作对,也怕他们趁乱在城里趁火打劫呀,陆飞可不想看到一个被乱兵抢劫一空的汴梁城。 陆飞扬起马鞭指着宣佑门道:“走吧,先去会会大宋天子!” 第0127章大殿 在刀枪林立众军环绕之下,陆飞骑着高头白马缓缓走入了宣佑门,近目之下,尸体遍布,前方那一座座高大的宫殿之下处处都能看到还有御林军在作着垂死的挣扎,不得不说,这些人还算是忠烈,几乎战至了最后一兵一卒,只是战斗力实在是不能与捧日军相提并论。 白马踏过层层尸体,其中不乏死于混乱的宫女,战场比南宫城的惨烈得多。 曹克明一身是血的跑到陆飞面前,指着前方道:“大哥,狗皇帝带着文武百官都躲到集英殿去了。” 陆飞点点头,道:“加紧清理残敌,记住,不准滋扰后|宫。” 捧日军的攻势一阵紧过一阵,大军快速的向前推进,身后只留下成堆的尸体,百余名仅存的御林军且战且退,已经退到了集英殿外,但时至现在还无一人投降。 前方已是那气势恢宏的集英殿,遥想不久前陆飞还在这里对着赵炅匍匐称臣,人算不如天算,今天赵炅已是穷途末路。 长长的汉白玉台阶上到处都是尸体,血水汇成细流,顺着台阶滴淌而下,浓腥扑鼻,两排将士分列在台阶左右,陆飞一手执剑,脚踏中间那龙形图案步步而上,身后跟着的是白娘子和五十名亲兵。 集英殿的大门紧闭着,宽阔的殿前广场上还是厮杀不止。 “都住手!”陆飞高举着陌刀,大喝道。 酣战中,双方各自后退对面相持,几十名伤痕累累的御林军背对着集英殿的大门在陆飞面前排成数排,一个个怒目而视。 陆飞刀口指向前,道:“赵炅败局已定,你们何苦再作无谓的抵抗,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 曹克明当即一挥手,身后快速涌出上百弓箭手,挽弓搭箭。 前方御林军中走出一血人,手里带血的战刀一指陆飞道:“乱臣贼子也敢兴风作浪,想要入殿,就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陆飞哼哼一笑,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偌大个皇宫我都进来了,念你们忠心可佳,我不为难你们,闪开!” “哈哈!”那将领面无惧意,放声大笑,回头看看所剩不多的兄弟们,道:“兄弟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深受皇恩,生为大宋之臣,死为大宋大鬼,宁死不降,大宋万岁,官家万岁!”说罢,大刀往脖子上一抹,血溅当场。 立时殿前众残兵纷纷高喊着‘大宋万岁,宁死不降’之语当场自尽,场面蔚为壮观、悲壮。 陆飞点头道:“不愧为天子近侍,忠地职守,曹克明。” “大哥!” “清理战场,将这八百御林军以礼厚葬,抚|恤他们的家人,让捧日军退出宣佑门,固防皇城各门,没有我的手令,一只鸟也别放出去。” “诺!” 陆飞又看看寇准道:“寇准!” “主公!” 陆飞道:“拨你一千军士,前往我的府上,护送大唐皇后入宫主政。” “诺!”寇准大喜而退。 正在这时,台阶下仓皇跑来一队太监,领头之人正是王继恩。 陆飞忙拱手笑迎:“王内侍,承蒙接应,事后论功行赏,你居功至伟,请,随我入殿!” 王继恩一脸怒色,他不是个怕死之人,急切道:“陆将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方才我听军中有人在喊反宋复唐,咱不是说好了,这是光复大周,你给咱家一个解释!” 陆飞装作一愣道:“咱俩说过此事?不记得了,一定是你记错了。”说罢,他一举战刀,高喊一声:“兄弟们,咱们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 众将高喊:“大唐威武,大唐万岁!” 王继恩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怒不可遏道:“陆将军,你,你耍老夫?没有我你能这么轻松就入得了内城吗?” 陆飞也是脸一沉,一把将他拉到近前,道:“你给我听着,老子是唐国之臣,不是你们周朝之人,想保住你这条老命,就忘记这事,今天死的人够多了,多你一个也无防!” “你,你!”王继恩脸色惨白,气得浑身发抖,愣了半天只得悻悻而退。 殿外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捧日军的人,陆飞一挥手道:“来人,撞开殿门!” 众亲兵得令一涌而上,就在殿门撞开的那一刻,里面霎时疾射出十多支利箭,当即数名亲兵中箭倒地,但这些抵抗已经没什么用,更多的将士快速冲了进去,一阵猛砍猛杀,只吓得那些文们百官都缩到了墙角。 片刻之内,殿内残敌已清理干净,尸体也被一一抬出,陆飞这才整理着衣甲缓步而入,众将士紧随在后,将这群魂飞魄散的百官都围在殿中。 陆飞不紧不慢的在百官中走着,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大权在握的官员,只是这一刻他们全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时,殿外走来一人,正是张江,来到陆飞身边拱手小声道:“大哥,所有宫门已添兵把守,库房也无虞,城外有消息传来,神卫、龙卫二军已朝汴梁而来,前锋已经很近了,咱们外城九门的守卫不足,怕是挡不住呀。” 陆飞点点头,当即走上殿上龙案前,拱手道:“诸位,赵家天子无德之人,引得禁军哗变,招万民唾弃,在下受众将士之托,替天行道,复兴大唐,诸位都是治世能臣,这复兴大唐的大业还望诸位同心协力。” 殿中鸦雀无声,尤其是枢密使曹彬,自听说是陆飞带人攻破皇城后就一直提心吊胆,这会已是缩在百官之中不敢抬头。 殿中侧门处白娘子和一众将士走了出来,在陆飞耳边轻声道:“已查明,赵官家与杜皇后双双服毒自尽,各宫妃嫔十余人和几名公主具被他下令处死。” 陆飞点点头,随即一笑,对群臣道:“诸位同僚,赵炅自知不配为人主,已在后|宫一死谢天下,大宋亡了。” 此话一出,殿中诸臣个个一脸难过之色,不少人都跪了下去,甚至有人伏地痛哭:“官家,您雄才大略,却不料被奸人逼死,天哪,老天不长眼呀,主辱臣死,臣为官家殉葬了!” 一时,三五个忠心耿耿的大臣一个接一个的在大殿的殿柱上撞柱而亡。 陆飞没制止他们,对一心忠于大宋的人是没有拉笼的必要,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百官群中闪出一白须老臣,不卑不亢的道:“陆将军,你兵临禁宫,逼死天子,口口声声要光复大唐,岂不知前唐已亡数载,如今民心思安,天下初现大治之世,你就不怕这天下再次生灵涂炭,兵祸连年吗?” 陆飞视之,正是政事堂宰相薛居正,他的话中已表明,如今赵炅大势已去,改朝换代成了定局,做了这么多年的宰执之臣,他知道,再乱下去已没有必要了,天下安定为先。 陆飞当即一拱手道:“陆飞见过薛相公,您德高望重,治国能臣,不管是大唐还是大宋,还请薛相公已天下黎民为念,出榜安民,传檄天下复归大唐,有薛相公以身作则,中|国大幸也!” 薛居正哼哼一声,背手侧立道:“恕老夫爱莫能助,要杀便杀。” 张江闻言,当即怒喝道:“操!我弄死你!” 陆飞忙拦下,瞪了他一眼道:“不得对朝臣无礼,退下。” 罗成一脸不屑的盯着满殿众朝臣,眼神扫来扫去,突然见一身着龙形蟒袍的年轻官员缩在人群之中,他当即一挥手,指着那人道:“来人,请楚王殿下到殿外歇息!” 几名甲士呼喝上前,将吓得肝胆俱裂的楚王赵元佐从人群里扯出,倒拖着拉出殿门,他脸色已是惨白,惊吓之下已经口不能言,走过的石板上留下点点水渍。 还不及众朝臣出声,就只听得殿外一声惨叫。 殿中又闪出一老臣,咬牙切齿道:“姓陆的,你……” 陆飞视之,原来是政事堂另一外宰要吕端,忙又拱手道:“吕相公有话要说?” 吕端切齿道:“陆飞,你以为你占了这皇城你就能成事吗?这天下附宋久矣,忠于宋室的边关重将是不会放过你的,这个皇位你以为你坐得安稳吗?” 陆飞笑道:“吕相公折煞陆某了,我何德何能敢僭越帝位,我乃大唐之臣,今日所作所为不过是顺天意民心,光复大唐,以尽臣子之道!” 吕端哈哈大笑:“光复大唐?你何用欺天下人,谁不知道前唐故主李煜早已身死,李氏子孙也在江陵城中葬死火海,你的主子都没了,你复的哪个大唐?” 陆飞环视众人,拱手于右侧道:“故主虽亡,可皇后仍在,大唐的万千忠臣仍在,你听。” 罗成当即跑到殿门处高喊道:“大唐万岁!” 霎时,同样的声音山呼海啸般涌入大殿,声透皇城的每一个角落,几位胆子小的朝臣也忙跪拜于殿上,道:“大唐万岁,大唐万岁!” 陆飞走到群臣中,拱手环视,十分肯切道:“大势如此,诸位都是谋国重臣,请以大局为重,谁也不想看到汴梁血流成河,更不想见到这天下再起兵戈,事成之日,陆飞愿卸甲归田,永不入仕。” 这话肯定没人相信,拎着脑袋打下的江山谁愿意拱手让人,但谁都知道,陆飞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他不敢称帝,推出复唐倒是个能快速安定天下的幌子,毕竟南唐故地那边肯定一呼百应,南唐的国土虽然是偏安江南,但当时所控制的土地和人口仅次了中原王朝。 ** 天波桥,陆府。 如临大敌的铁捶带着五十名亲兵将陆府护了个严严实实,他也将五兄弟的家眷还有寇准的妾室如月姑娘都带到了这里,将她们连同陆飞的几位妾室都安置在后院的一所房子里,铁捶立在门前,如铁桩一样拎着两柄铁锏纹丝不动,屋里时不时传来阵阵哭声,只要听到陆飞兵败的消息,他可以马上眼都不眨的冲进屋中将所有兄弟的家眷都送入天堂。 屋中,巧娘偎依在黑云的怀里,吓得不轻,身体一时也没有停止过颤抖,院子外面那乱兵的喊杀声早就传遍了整个陆府,只是她们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倒是那周薇面色如常,端坐着身形一言不发的盯着紧闭的大门。 巧娘缓缓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黑云的眼睛,喃喃道:“姐姐,你知道外面出什么事了吗?郎君为何还不回来?” 没藏黑云也有些慌张,喃喃道:“妹妹别怕,郎君定有大事要做,要铁捶将军守在这,没人敢把我们怎么样,睡会,睡醒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巧娘泪花涟涟,转头去看周薇,只见周薇正向她俩走来,轻声道:“二位夫人别怕,郎君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安心等待便是,若真有大难,我周薇自会为郎君保有清白。” 二人低下头,只见周薇的袖口里藏着一把雪亮的匕首。 巧娘忙道:“皇后,您,您要作甚?” 周薇淡然笑道:“别叫我皇后,我只是郎君的婢女,你们不要怕,我决不让自己落入乱兵之手,这只是万不得已之策。” 黑云小声道:“那,那你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薇摇摇头:“静待其变。”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但很快又平复下来,只听屋名高声道:“恭迎大唐皇后入宫主政,千岁千岁千千岁!” 巧娘与黑云面面相觑,她忙跑过去打开房门,只见外面呼啦啦跪了一堆人,领头的正是铁捶和寇准。 寇准躬着身子走进屋内,拜倒在周薇面前,恭敬道:“大唐已复国,陆将军请皇后娘娘入宫主政,凤辇已在门外侯驾。” 周薇一脸诧异的缓缓站了起来,手里暗藏的匕首滑落在地,她喃喃自语着:“你,你说甚?” 寇准再次伏奏:“大唐光复,陆将军请大唐皇后周氏入宫主政,以正朝纲!” 巧娘在一旁愣了半天,突然也跪了下去:“奴婢巧娘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周薇乘坐着大宋皇后的凤辇在千名将士的护送下缓缓自朱雀门入宫,沿路军士高喊:大唐万岁,皇后千岁! 气势如虹的声音引得沿途百姓也跪成了长龙,面对此情此景,凤辇中的周薇已是泣不成声。 大队前面,是铁捶和寇准领头。 铁捶一脸不解的问着寇准:“先生,大哥这甚意思呀,咋又弄出个大唐皇后来,他,他不称帝呀。” 寇准捋须道:“此乃主公上善之策也!” 铁捶回头看看凤辇,道:“这么说咱以后都得听这女人的?” 寇准瞪了他一眼道:“口不择言,皇后岂是你能小视的,再说了,主公若是真称帝,这车驾上坐着的可是皇妃,你小子当心着点,今日主公复的是唐室,而他又非李氏子孙,仓促称帝,何人能服?” 铁捶闷闷不乐道:“想当初那赵炅不也是被他那群手下在陈桥驿黄袍加身就称帝了么,大哥这也太怕事了,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寇准道:“赵炅当年可是殿前司都点检,统领全部禁军,又在前周朝中为将十余年,心腹遍及朝野,身边又有二十万忠心耿耿的将士,他当然可以,咱们主公比得了吗。” 铁捶不悦道:“那要等到何时,俺还想着升官发财呢,也落个开国功臣,说不定还能弄一国公爷,嘿嘿。” 寇准哼哼一笑道:“急个甚!你与主公有金兰之交,他不会亏待你的。” 待到宣佑门口时,寇准令车驾停下,他恭恭敬敬的来到车驾边,小心翼翼的道:“启奏皇后娘娘。” 周薇并不是半路出家的和尚,人是正经做过大唐皇后的,举手投足根本用不着刻意去假装,于垂帘后只嗯了一声,边上的宫娥慌忙跪于辇侧,分开垂帘。 寇准从怀里取出几卷黄绢,高举过顶,道:“请皇后过目!” 有宫女接过,转托入车内。 周薇已是一身华丽端庄的描金绣凤的常服,里面几名宫女正在替她梳妆打扮,她只略略一观,便微微点头,挥手让宫女又递给寇准。 第0128章威盛 集英殿。 别看陆飞的大军已将宫城完全控制在手里,可面对这满殿的文武百官他现在不能乱杀一人,科举兴起于唐,至宋已初具规模,完全废弃了三代以来那世卿世禄和举孝廉世袭的为官之道,但一直到赵炅的宋初,科举并没有对天下学子完全开放(北宋中期才对平民白丁开放)。 科举,顾名思义,是以科考为主,以举荐为辅,只有官员或是功臣的子侄才有资格报考,白丁和平民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也就是说,只要是在朝为官之人,那都是代表着一方势力,哪个人身后都有着不寻常的地方豪门势力,反正一句话,朝野官官相护,血脉相连,杀一人就要得罪一大片,只要这其中有一个地方竖起了反唐大旗,那就很可能会像今天汴梁的兵变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陆飞没有诸葛亮舌战群儒的诡辩之才,也没有如当年赵炅手握雄兵傲视天下的实力,在这大宋朝野内外他好像连一个可以倚靠的人都没有,仅凭两万生力军想要控制天下实在是太难了。 陆飞在殿中来回走着,缓缓才道:“诸位大臣,时辰不等人,何去何从你们表个态吧,大唐是否当立?” 大宋天子已亡,皇长子赵元佐也当殿处死,能继承大宋皇位的也只有远在江南的陈王赵元佑,可远水解不了近火,今天只怕没有定论谁都走不出这集英殿,这殿名倒是取得十分应当下的情形。 百官各怀心思,相顾无言,有的一脸刚毅,有的一脸幸灾乐祸,更有甚者趁机向陆飞连连点头示好,但重要的是政事堂和枢密院的人,他们不表态这事就成不了。 陆飞暗自咬牙,喝道:“众将士听令!” 立时,一众亲兵手执钢刀在手,齐声唱诺! 宰相薛居正也是临危不惧,喝道:“陆将军,难不成你今日想要屠戮朝堂?”薛居正其实在心里已经接受了现实,只是他更怕陆飞痛下杀手,这殿中的数十位高官大部分都是能臣良将,要治国治军少不了这些人。 陆飞哼哼一笑,将手里的陌刀往众朝臣面前一扔,拱手道:“薛相公,我非嗜杀之人,更不想过多为难诸位,你们是治世能臣,我敬重你们,今日之事乃我一人所为,是非对错已经不重要了,我只请诸位能与我同心协力,复兴大唐!” 薛居正道:“否则如何?” 陆飞哼哼一笑,温言道:“那我就请诸位为我掠阵,我自整军备战,死守皇宫,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另一位宰相吕端忙道:“如此这般,不出十天,这天下各路大军将会齐聚汴梁,不知有几人要称王,几人会称霸,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这陆飞也知道,赵家皇室突然死绝,那些手握雄兵的大将还不趁机纷纷自力,那时都很可能不止十国了。 陆飞喝道:“那你要怎样?要我退兵,还是让赵炅死而复生?你问问我这两万将士他们会答应吗?我不乱杀人,但我也告诉你们,别逼我杀人。” 突然,殿外一阵高唱,寇准于殿门外高声道:“大唐皇后驾到!” 陆飞哼了一声怒视众朝臣一眼,快步走到殿门外,伏地跪拜:“臣,大唐十三卫,行六,陆飞,恭迎皇后。” 一时,殿里殿外众将士齐刷刷跪了一地,山呼皇后娘娘千岁。 周薇立于殿门处,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陆飞,恍如梦境,仿佛当年在南唐皇宫里的那一幕幕又重现,眼前这人她当年几乎没有留意过,他是那么的无足轻重,但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个人,他竟然已一己之力重兴了大唐,他竟然还看过自己从未示人的身体,自己竟然还当着他的面发出那种不堪入耳的声音,这一切就发生在几天之前,我周薇到底是你的婢女还是皇后,你陆飞到底是我的郎君还是臣子,乱死了,真的乱死了。 周薇暗自镇定,在一众宫娥的簇拥下,轻移莲步,立在陆飞面前,宽大的裙摆在轻轻的搔弄着陆飞的的脸颊,一对绣凤缕金的鞋尖半露于他面前的石板,从光可鉴人的倒影看去,陆飞看不到她的脸,只有一对高耸的胸|部立在那,引人入胜,他是看过的,那天他真的看过没有布帛包裹的那里。 她是皇后,曾经是,现在依然是,这份庄重她信手拈来,这份皇后的威严足以让很多朝臣一时之间不敢直视。 周薇暗自吞咽一口,宽大的衣袍下裹着一具还在颤抖的玉|体,在殿门处,阳光铺洒在她的身上,她突然变得好像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立在众朝臣的面前,精致的而又华丽的妆容让她不失一丝皇后的身份和美艳,满头的珠玉折射着阳光点点,一张柔软的红唇似红玫瑰一般艳丽,她果然是那个艳佳天下的大唐‘小周后’。 随着周薇头上珠钗的一步一摇,有几个前唐的臣子一时控制不住,当即就跪了下去,却不敢说一句话,他们都是当年在宋军攻灭南唐时归降来的,故主重逢,让他们无地自容,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只求皇后慈悲。 龙书案后,周薇正襟危坐,昂首挺胸,似乎在等着众朝臣一一拜倒在她面前,利刃也许可以杀人,但永远也杀不了有些人那高傲的儒生气节,‘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这是中|国儒家所标榜的君子气节,哪怕陆飞一一将满殿的人杀尽,总有那么几个硬骨头不肯屈服,但,皇后,这种君臣名份是与生俱来的压力,皇后就是皇后,哪怕是亡国之后也是皇后。 这份尊贵让匍匐在殿下的白娘子这个江湖中人也看呆了,做女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也足已瞑目了,不知当年那君临天下的武则天又是何等的气势如虹,在这种气势下,任何人都是渺小的,难怪人人都想称王称霸,这种傲视群雄的威严谁不向往。 陆飞见众人都在那犹豫不决,他忙中朝一旁的罗成施了个角色。 罗成会意,当即站了起来,抽出还在滴血的陌刀,喝道:“你们竟敢藐视凤仪,跪!” 这一声断喝,当即又有十数人几乎是一头栽在地板上,口称:“叩见皇后娘娘,大唐万岁,大唐万岁!” 不过殿中还有二十余人不肯跪拜,都是当朝的重臣,如参知政事薛居定、吕端,三司使杨光美,枢密使曹彬、潘美,还有几位御史台的人。 薛居定心中已是忐忑不安,暗自镇定,不去看上面周薇那咄咄威严的眼睛,侧过脸道:“我等大宋之臣岂能向一亡国妇人屈膝。” “大胆!”罗成作势就要上前拿人。 却在此时,周薇展眉开颜,一挥宽大的袖口,站了起来,清爽的嗓音吐字十分清析:“薛相,本宫要纠正你的用词,这里没有宋臣,只有唐臣,没错,本宫是亡国妇人,可薛相岂不闻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定鼎霸业,我大唐是曾经被宋军征服过,但唐人复国之魂从来没有屈服过,今天,大唐光复了,本宫依然是大唐的皇后,凤仪天下。” 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语,深深的刺进这些儒臣的心里,有什么比复国成功还让人顶礼膜拜的。 薛居正还在那纠结时,却见三司使杨光美正悄悄的跪拜下去,一会,一个接一个,转眼之间殿中只有薛居正和曹彬鹤立鸡群,面面相觑。 陆飞大喜,暗道:看你们俩还能撑多久,还是皇后的名号唬人哪。 趁着此时,陆飞微微抬头,正好与周薇四目相对,也只是这一瞬间,周薇快速将目光移开,心中已是几分惶恐,她真的不敢面对他的目光,仿佛那炯炯有神的眼神还似那日落在她光洁躯体上的一样,仓皇之下,周薇的脸上掠过一抹红霞,内心几分慌乱。 但也就是两人之间这匆匆一瞥,周薇更挺直了胸膛,她不想让他失望,她要帮他,这殿中的群臣是目后大唐一定要用的能臣,只能威服,不能杀,尤其是薛居正。 周薇双手合拢于腹前,摇动着满头的金钗,微微一笑,道:“薛相,本宫知道你将名声看得比命都重,可本宫要告诉你,自古忠臣不易做,你是我大唐难得的宰辅之才,你有安邦兴国之策,满腹经纶,大唐少不了你,为了天下安宁,你是想做个为宋殉节的愚忠之臣,还是做一个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名垂青史的能臣?” 陆飞也适时起身道:“薛相公,陆飞一介武夫,若得您相助,大唐何愁不再往日盛世,终有一日,大唐的战旗还会飘扬在西域大地,大唐的铁骑会踏过草原戈壁,您是大唐的房玄龄。” 薛居正百感交集,看得出来这个如今大权在握的陆飞把自己看得很重,光是这份尊重已是难得呀,可是,真是要做一个背宋的逆臣吗? 周薇缓缓走下玉阶,温声道:“薛爱卿,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天雷震,君子以经纶,周薇为天下不起兵戈计,请薛相勉为其难,周薇代万民给您见礼了!”说着她还真微微屈腰前倾。 “不敢,皇后!”这么重要的帽子压下来,薛居正再不兜着那就真的是给脸不要了,他慌忙跪倒在地,诚恳道:“老臣愿为大唐效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皇后千岁,千千岁!” 薛居正这一跪殿中口只有那枢密使曹彬面如死灰的杵在那,他想降,可他也知道,自己当年屠了江陵城,只怕降也落不着好下场,与其降后被杀还不如做个忠臣以全名节,可是他真的不想死,不知道大唐开国有没有免死铁券,但就算有这东西,能给我曹彬,屠杀江陵的始作蛹者? 陆飞见薛居正已归降,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是落了地,当即拱手奏道:“皇后娘娘,曹院使该如何发落。” 武将的风骨陆飞是知道的,只有为国死难的文臣,却少有能为国死难的武将,儒家经典什么时候深入过武将的心里。 周薇不敢去看陆飞的眼睛,踏步上了台阶,猛然一转身,喝道:“来人……” 却在这时,曹彬脸色惨白的突然跪倒:“臣愿降,愿降,皇后千岁,大唐万万岁!” 周薇凤目微眯,看得出来她很讨厌曹彬,这个人手里沾了十多万唐国百姓的鲜血,不死不足以平民愤,但周薇不敢自专,她暗中看了看陆飞,只见陆飞正朝自己缓缓的摇头。 周薇哼声道:“曹彬,本宫欲将你推出殿外,祭奠我江陵城十数万生灵,你有何话说!” 曹彬大汗淋漓,再也顾不上什么名声,连声道:“皇后明查,这,这都是当年赵炅逼臣的,臣不得不这么做,求皇后饶命哪。” 周薇道:“此事真伪,本宫会着人去存档处调看查询,今日这大殿上,你给本宫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陆飞当即从怀里摸出一份早已备下的军令递给了曹彬。 枢密院是曹彬的势力,他有权调动所有禁军,也只有他的亲笔手令才会让所有禁军的大将信服,而且,城外正气势汹汹杀来的神卫、龙卫二军的都指挥使高顺和呼延赞还曾经是他的部下。 集英殿里群臣拜伏,山呼大唐万岁,口称皇后千岁。 寇准也适时捧出早已备下的黄绢当着众臣高声宣读:“大唐皇后懿旨:自即日起,改国号大唐,改纪元为定业,太平兴国四年八月初十日起为大唐定业元年,二府三司及在京各衙一律行制不作更改,各州各府官员原职留用,同日,为先帝发丧,尊先帝为大唐昭烈皇帝,着皇城司立即遍寻天下李氏皇室子孙,以继大统,新君为承统之前,由皇后暂领朝政,以安天下。” 殿中高声山呼。 寇准又道:“大唐皇后懿旨:大唐复国,殿前司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陆飞居功至伟,加封殿前都点检,统领禁军,食万户;封潘美为枢密使,同平章事;曹彬为枢密副使;封杨光美为三司使,同平章事;薛居正加邑五千户;二府三司在京官员一律晋一级,开国库,犒赏三军。” 殿中又是一阵山呼。 寇准再唱:“大唐皇后懿旨:新君未承统之日,召,殿前都点检陆飞、平章事薛居正、枢密使潘美共参朝政。” 退殿之时,诺大的皇城中已是人声鼎沸,正如当年大唐开国的盛况,只是这个大唐还没有皇帝。 陆飞朝着殿上已完全投入的周薇微微点头,从现在开始,这个内宫就得靠她一人来操持了,刚走出殿门,陆飞突然一把拉住白娘子道:“白娘子,再帮我个忙好吗?留在宫里,帮帮她,还记得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你不是一直想早一日天下承平吗?” 白娘子咯咯一笑:“给我个什么官职?” 陆飞一皱眉:“哟,白娘子竟然不要钱?你一个女子如何当官?” “武则天还当皇帝了呢,我当个官就稀罕了?” 陆飞一点头,想了想,道:“先帮皇后安抚住后|宫,我正琢磨着设立一个自己的衙门,不如就由你来主事,全由女子构成,身穿锦衣,英姿飒爽,就叫‘锦衣卫’吧。” 白娘子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场面,问道:“全由女子组建?” 陆飞点点头:“嗯,专门为我刺探情报,正好,我正想将‘醉微阁’关了,那里有近三十名女子,我可以先调给你用,你负责操练她们,人数不足可以从宫女里挑选。” ** 一份大宋皇帝的密旨从汴梁城东门流出,随行十人,领头之人正是罗成,旨意就一个:大宋官家旨:令大宋江南经略使陈王赵元佑自裁。 另一份由曹彬亲书的军令和一箱箱钱财送到了天武军都指挥使手里,令天武军立即集合,分尽财物,上城拒敌。 政事堂也立即出榜安民,大唐复国,普天同庆。 另有几百封大唐诏书分头传往各州府县。 这一切消息洒出之后,陆飞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静静的等候回音,希望等来的不是天怒人怨和勤王大军。 天武军都指挥使闻听众朝臣已归顺大唐,身陷囫囵的他又有何作为,只得依枢密院军令一一行事,而在此时,城外的十万禁军已然杀到,看着城上飘扬的大唐军旗,三军赫然。 神卫都指挥使高顺急忙催马天波门下,高声道:“曹太慰,京城何故起狼烟。” 曹彬扔下军令,道:“宋廷覆灭,大唐复国,汴梁城中守军十万,钱粮取之不尽,未免生灵涂炭,将军何不早降!” 高顺大怒,却不敢当即就挥军攻城,大军急来,无粮何以为战? 曹彬又道:“高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不降更待何时,你不想让龙卫军抢先归顺吧。” 高顺不明究竟,遂下令大军暂后退五里立营。 但老将呼延赞的龙卫军却并没有这么做,五万禁军打着勤王的旗号,强行攻打东面的望春门和丽景门,战况异常惨烈,激战至天明,双方死伤近万,尸体堵塞了汴河入口,河水腥红一片。 天明后,龙卫军后撤五里,暂作修整。 第0129章皇后 天色微明,今日的皇城远去了昨日的刀光剑影,将息了鼓角争鸣,坤宁殿那高挑的飞檐斗拱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四周的桂花树飘荡着浓郁的清香,这里好像和平常并无二致,十多名宫女、太监低头顺目地像往常一样做着重复的工作,对她们来说,坤宁殿里换主人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天下是姓赵还是姓李丝毫改变不了他们的处境。 皇后周薇一晚上没怎么睡,此时她正半依在宽大的床榻上,有些出神的看着眼前跪了一地前来伺候她起床的宫女、太监,恍如隔世,她从来都没有梦想过有朝一日还能重新成为大唐的皇后,昨天她还是陆飞府里一名身份卑微的婢女,此时此地她却凤冠霞帔母仪天下,受众臣朝拜,如果这是一个梦,她真想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 “皇后娘娘,奴婢等来伺候您起身,御善房已经备下早膳,众朝臣也在崇政殿等侯。”一名小宫女跪在地上半天都没听到皇后娘娘的回话,她这才又小心翼翼的再次提示。 宫女的话将周薇纷乱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正正神,重新看看半透明的帷幕后的那些侍者,她一个也不认识,就连一直着在床边执剑站了一晚上说是来保护她的女子她也不认识,这里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她现在甚至有些想念只呆了短短几日的陆家,想念给她带来这一切荣光的那个六侍卫,不,他不再是自己当年的侍卫,他是再造大唐的勇士,是这个世上唯一看过自己裸|体的男人,也许这么久以来自己真的错怪他了,他独自一人默默的忍受着背主辱母的骂名,其实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大唐。 想着想着,思绪万千,周薇眉黛低垂,一头顺直的青丝遮挡住她微微有些泛红的脸,看着领口微开而裸露出来的肌肤,她竟然生出几分懊悔,为什么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薇缓缓地闭上双眼,脑海里重现着那一刻的情景,她就那样毫无保留的躺在他面前,娇弱柔美的肌肤正因为紧张还在微微的颤动,梢梢抬头就能看到自己一对晕红的胸缀,几分羞涩、几分悸动,洁白的双腿难以为情地慢慢并拢,轻轻的扭摆着,企图挡住自己最后的隐私,她在幻想,幻想着陆飞会猛然间扑上来对自己的身体一次次的摧残,也有可能他外面孔武,但对女人却是处处怜香惜玉,他会用他那厚实有力的嘴唇来精心雕琢自己身体的每一处,周薇再一次陷入了恍惚…… 情不自禁之下,周薇只觉脑袋里空空的,身体一阵阵紧绷,炙热的感觉正在遍体游走,腿根处似有小虫儿在缓慢的蠕动,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皇后!”白娘子以为周薇出了什么事,忙喊了一句。 恢复神志的周薇这才发觉自己的狼狈,她在心里不禁暗暗自责,怎么能想这些不堪之事,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个人,自己已经是大唐的皇后,母仪天下,不想,不能再想了。 周微平息着心情,对帷幕外的众宫女太监道:“东西放在那,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吧!” 她见识过宫廷各妃嫔间的明争暗斗,那种争斗虽然看不到刀光剑影,却依然是那么的阴暗狠毒,改朝换代不过一夜,这诺大的宫里全都是大宋皇妃留下来的宫女太监,周薇不信任她们。 掀开薄薄的锦绸,周薇正打算下床,一旁的白娘子愣了一下,看皇后这弱不禁风的身体,白娘子还是上前搀扶着,伺候人的活白娘子从来没有做过。 周皇微微一笑,道:“你,你一夜未睡?” 白娘子是看过她昨天在集英殿里那威言赫赫的样子,只是现在那种气压众人的气质不见了,只有一个娇弱有小女人。 白娘子在这之前只闻其人不识其人,是的,市井的传言不假,她真的很美,不但有着能让所有男子为子倾倒的美,还有一个令天下女子都为之痴迷的头衔,皇后,上天好不公平,赐予这个女子太多了。 “大乱初定,陆将军担心皇后的安全,让我来,来保护你。”白娘子很难说出‘伺候’二字,她从来不伺候人,她只杀人,为了钱杀人,为了情义杀人,这保护人还真的是头一回。 又一次听到了陆飞的名字,引得周薇心里一个激灵,外面那么凶险,他竟然还能想到自己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周薇坐在铜镜前梳妆,不时透过镜面看看身后的白娘子,缓缓道:“你,你和陆将军是……?” 白娘子没有动手帮她,她听说过周薇被送入陆府为婢女的事,“皇后可以叫我白娘子,我和陆将军萍水相逢。” 周薇停下手里的牛角梳,回头打量了她一眼,眼前的这个女子有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不俗的容颜下却看不到半点女人的娇媚,紧致的装束配着一把杀人的短剑,好像这种女人只应该出现在书文里,像侠女聂隐娘、红拂女。 “萍水相逢?”周薇从镜子里盯着她里的那把剑:“陆将军能让你将兵器带入后|宫,他应该很信任你,我在陆府里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白娘子笑了笑,将剑背在身后,道:“陆将军救过我的命,保护皇后的安危算是回报于他,除此之外白娘子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哦!”周薇半信半疑中不免有些羞涩,怎么保护我就成了回报他了,好像我和他是一个整体似的,不过周薇喜欢这样的话,她这个皇后来的太容易,能倚靠也只有陆飞。 舞姿出众的周薇穿着以前宫里为杜皇后准备的新朝服,一身素白的朝服,怎么看都觉得不合体,她的身躯太过娇小玲珑,这也没办法,内廷造办处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弄出一套适合她的朝服。 二人出了坤宁殿,院子里皇后的仪仗早就准备妥当,两排宫女安静的构建出一条道,沿途都已经抛洒了五颜六色的花瓣,见皇后出来,所有人都匍匐于地,离得最近的一名中年太监尖声道:“皇后起驾!” 当即他马上上前在周薇面前横直起了一只胳膊,毕恭毕敬道:“皇后娘娘,奴婢是内侍省内廷职司周久之,负责后|宫各宫的用度调配,后以娘娘有任何差遣,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一大早就听到皇城司职事,内廷大太监王继恩于住处服毒自尽的消息,也许很多人不明白王继恩为什么死,还以为他与哗变的禁军里应外合篡了帝位以后就更加权势熏天,却没想到事隔一夜就听到了他的死讯。 也许只有陆飞才明白王继恩为什么死,大唐复国了,大周复国的梦想已成泡影,而且王继恩还亲口告诉陆飞柴逊帝仍在人间,忠于此氏的王继恩知道陆飞是不可能漏掉这个不安宁因素,他只有一死了之才能永远的保护柴逊帝的下落。 宫里死了一太监和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哪怕是王继恩这种人物,因为他们在朝外没有任何的势力,一切的权力都来自于皇权,没人会为他们哭丧,身份连宫女都不知,宫女到了年龄还可以离宫出嫁,太监只能老死在皇城之内了。 随着王继恩的死和后|宫易主,还有昨天大战时很多职位高的太监都死于战乱,于是不少太监就开始各怀鬼胎了,谁会接任王继恩的位子?哪个会成为职掌前朝和后寝的太监,谁不想在新主子面前争相表现。 白娘子精明干练的眼神快速打量着眼前的周久之,随后对周薇点点头。 周薇这才将手搭在了周久之的胳膊上,拾阶而下,边走边道:“你以前是伺候杜皇后的吧?” 这话一出却把个周久之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回皇后娘娘,奴婢不知什么杜皇后,奴婢只知道您才是奴婢的主子,从今往后,奴婢只对娘娘一人忠心。” 周薇神色不变,淡淡道:“用不着害怕,本宫分得清,前朝变故与你们无关,起来吧。” 周久之喜形于色,给皇后留下一个好映像比什么都重要,一脸微笑道:“娘娘心怀宽广,实在是奴婢们的福份。” 周薇看着左右两边跪的这些宫女,随口问道:“周内侍,这后|宫之中还有多少为前朝宋帝侍过寝的妃嫔。” 昨天内廷被攻破时赵炅走投无路,在自杀之前已经处死了一批自己的妃子。 周久之小心翼翼道:“回娘娘,有封号的还有七位,尚宫、常随等一类的有三十一位。” 周薇对他的回答还是满意的,根本没加思索,定是早就下过功夫了。 “嗯,将这三十八名女子都送到延福宫,愿意为其主子殉葬的随她们去吧,另外将各宫妃嫔留下来的贴身侍女都打发到教坊司去。” 和前任皇帝有过亲近的女子都是不安定因素,谁敢保证这么多女子里没有心存歹意之人,这大唐的新君是谁还没有定论,三宫六院的妃嫔都成了摆设。 周久之忙道:“诺!” 周薇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道:“去教坊司时帮我找一个新近送过去的丫头,她叫蓝儿,找到后送到我这。” 在周薇被赐给陆飞为婢女的时候,她的使唤丫头蓝儿被送进了教坊司,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内宫里,还是以前的老人贴心。 出了坤宁殿,华丽的凤辇早已备下,周薇在一众宫女的搀扶下,仪态万方的端坐着。 “去崇政殿!”话很轻,却有着无比强势的态度。 白娘子一直跟在边上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到底是做个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好,还是要像周薇这般风光无限,她有些纠结了,好像二者各有千秋,但有一点她也明白,不管是在江湖上讨生活还是在皇宫里权势熏天,生命都得不到保障,昨天的杜皇后就是最好的例子。 皇宫北城分为后寝和前朝,前朝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由大大小小十几座气势恢宏的大殿,昨天良诏命一下,为李唐先帝发丧,今天这一大早前朝各大殿的四周就已经处处悬白,侍卫宫女也都腰悬孝带。 大唐皇帝李煜四年前在江陵城自杀殉国,唐国也就此终结,丧事自然没有发送,今天发丧好像有些失去了意义,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大丧期间皇位是可以空悬的,新皇一天不承统,周薇也就永远都是皇后,还成不了太后,至于这个国丧要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 定业元年八月初十,大唐王朝第一次朝会,由于京城局势不明,又没有皇帝,很多繁琐的仪式都从简了。 宽敞明亮威武雄伟的崇政殿里,百余名在京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早早来到了,陆飞排在左班武将行首,他现在是殿前司都点检(相当于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与他对面相立的正是文臣之首薛居正。 周薇坐在龙椅后侧,面前垂着一层珠串帘子,她来这不是为了什么朝政,她不懂这些,也不感兴趣,皇后的权威来自于皇帝,但这个朝堂没有皇帝,只有他,陆飞,透过珠帘的缝隙,周薇近可能的想去看清陆飞的脸,那张脸是那么的熟悉而又模糊,她分不清是六侍卫还是陆将军,她只想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满殿大臣都垂手而立,不敢抬头。 陆飞也时不时向那珠帘后朦胧的影子看过去,心里也是感慨莫名,毕竟自己的身体里还有着那个忠心耿耿的六侍卫的思想,眼前的一切似乎是悄悄告诉自己,皇后到底是皇后,这才是她应该有的地位和尊容。 周薇一时心动,伸手轻轻的拨开珠帘,却在此时陆飞也正举目而视,吓得她心里一阵慌乱,赶忙将手缩了回来,微微低下头,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好在是她这一细小的举动并没有引起身边宫女和太监们的注意。 一名太监在周薇的点头示意下走上殿阁前,朗声道:“皇后娘娘有旨,议政!” 刚刚草创的大唐有个屁的政事,大唐的政令出了京城管不管用只有天知道,眼前最要紧的还是城外那两支禁军,不解决他们,鬼知道这个大唐能存在几天。 第0130章险境 陆飞衣不解甲,兵器不离手就这么在皇城北面的鼓楼里坐了一夜,一晚上只听到丽景门那边杀声震天的响起,有好几次都听说龙卫军已经攻上了城楼,在这种情况下哪个能睡得安稳,而且不管外城打成什么样子,他都不能离开皇宫半步,这是他最后能够坚守的地方。 陆飞明白,汴梁城的城防是天下最为坚固的,敌军竟然在没有多少攻城器械助攻之下却能一次次的攻上城头,唯一的解释就是守军兵无斗志,这是禁军在大火并哪,政局不明,谁不想为自己多留条后路,天武军匆匆忙忙间被送上城头驻防,和他们作战的是以前的兄弟部队,谁能痛下杀手。 号称城内有十万守军,实际真心参战的人不足半数,其中捧日军左殿两万人还要驻守皇城,天知道外面那两个人还想打多久。 禁军的装备和战斗力大体相当,像这种兵对兵将对将的攻防战没有任何的战术可言,拼的就是一个消耗。 别看这朝堂上众朝臣对大唐已经归顺,可从心里上他们还是不能完全接受大宋灭亡的事实,很多人都在等着看陆飞怎么扭转乾坤,再改朝换代他们不过是换身皮换个主子效忠而已。 如何破敌,或者说怎么才能服众是陆飞今天就要解决的问题,因为一旦京城被禁军围困的消息传出去,就会引来更多的勤王大军。 七嘴八舌议了一通,没什么有用的建议,薛居正又不懂军事插不上嘴,皇后周薇只得下旨退朝,只留下陆飞、薛居正及潘美三人。 周薇虽然不通但有个道理她明白,鸡多不下蛋,人多瞎捣乱,想摆脱眼前的困境,还得这几位宰执大臣拿主意。 撤下珠帘,周薇从后面来到殿前,三人忙都折腰下拜。 周薇不卑不亢的伸手示意,语速很慢道:“几位都是中兴大唐的栋梁,还望你们三人能同心协力,助朝廷渡过难关。”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看着陆飞,离得这么近,她看得有些心痛,陆飞的脸色很憔悴,眼睛里满布着血丝,连铠甲上已经干涸的血迹都没擦干净,右手的手背上还包扎着纱布,她很想上前去问问。 刚才朝堂上人多,薛居正是以降臣的身份归顺大唐,如果过多的为这个根基不稳的朝廷出谋划策,很容易招至别的大臣们的漫骂和暗讽。 这时候他才进言道:“皇后,老臣以为仗不能再打了,同室操戈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汴梁的大乱如果传到边关,辽军会趁虚而入的。” 周薇点点头,看看陆飞,道:“陆殿帅以为如何?” 陆飞拱手道:“臣赞成薛相公所言,能不打最好!” 一旁的潘美是上过战场的,也混过朝堂,打不打不是朝廷说了算,也不是内外这十几万兵马说了算,一切都是利益,东城的龙卫军都指挥使呼延赞是亡帝赵炅的心腹爱将,如果大宋不亡,呼延将军按部就班入主枢密院是完全可能的,出将入相,那是何等的光宗耀祖,这一场突然而来的兵变却打乱了他美好的前程,拥立大唐时他又不在场,连个开国功臣都没弄到,他不得不打。 潘美也点头道:“薛相和陆殿帅都认为不打是上善之策,可怎么才能不打,今天早上,老臣听说东城的呼延赞大营中已经为亡帝赵炅举孝,他这是下定决心要挂孝开战哪。” 陆飞入职殿前司没有多久,这朝堂上各个大臣之间明里暗里还有私下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他不是很清楚,呼延赞他在几个月前西征归来时在天波门外远远的看了一眼,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神卫军的都指挥使高顺也只有一面之缘,平日没有来往,就谈不上交情了。 陆飞略加思索道:“对,呼延赞征战十余年,和赵炅的关系非同一般,昨天他刚刚赶到东城见城门紧闭不开,他当即就挥军强行攻打,根本没有给我们商量的余地,而且在西城的那个高顺按兵不动,虽然没有要打的迹象,却暗藏祸心哪,也许他是在等我们两败俱伤,也有可能是看看各州府的动静,最可怕的就是他看我们守不住的时候突然袭击,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周薇看着陆飞眉头紧蹙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出神,威风凛凛的战甲,厚厚的嘴唇,颤动的鼻噏,深遂的眼神,紧凑的额头,不知疲倦的脸,下巴处还有那个个抖擞米粒长的胡碴,她甚至在想象着那根根硬须在自己柔软的胸|部上擦过的感觉,想想身体都不免起了颤栗,越想就越停不下来,她发觉自己好像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要不然为什么自己总是在想他,想着和他在一起那些缠绵悱恻的画面,每一次还弄得她身体很是难受。 三个朝臣都没有去关注周薇的表情,潘美长嗯了一声道:“不管怎么说,神卫军按兵不动对我们还是好处的,但我们不能暴露一点颓势,皇后,臣有个建议!” 潘美一拱手,但周薇已经看着陆飞神游,没听到。 过了一会,潘美又道:“皇后,臣有个建议!” 白娘子站在一旁好气又好笑,大唐皇后竟然看男人看入迷了,看她这样子,几辈子没见过男人了,陆飞也不是那种貌比潘安的美男子呀,甚至都谈不上有什么出众的相貌,扔人堆里绝对泯然与众。 陆飞见状,忙轻咳了一声,道:“皇后!” “呀?”周薇有些魂不守舍,但到底是皇后,只是一愣神就平息下来,道:“潘相请讲!” 潘美道:“神卫、龙卫二军虽然有十万之众,但其将士们的家眷很多都在城内,连呼延赞和高顺的家眷都在城里,已经被殿前司的兵马控制了,臣建议,将呼延赞的家眷全部押上城头,逼他投降,只要他一降,高顺就孤掌难鸣,请皇后定夺。” 周薇是个女子,自然不喜欢这么卑鄙的手段,但她也知道这是个法子,偏头对陆飞道:“陆将军以为如何?” 陆飞摇摇头:“他既然能直接攻城,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一步,纵使杀光了他的家眷只会让他更加疯狂,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难收拾。” 薛居正微微点头:“恩,呼延赞已经位列禁军都指挥使,加官进爵对他不起作用,倒真是有些棘手。” 陆飞道:“好在他的五万大军来得匆忙,军中的存粮不多,我看倒不如坚守几日,拖到他粮尽看他如何。” 潘美忙道:“不可,他粮还没尽,这天下的勤王之兵就有可能风起云涌,汴梁会变成一座孤城。” 却在这时,曹克明跪在殿外急道:“启奏皇后,陆将军,龙卫军正在猛攻丽景门,情势不妙。” 周薇不怎么害怕,因为她的瞳孔里有个可以扭动天下的男人。 陆飞却是急了,真急了,城里天武军、捧日军、还有殿前司留守禁军、开封府的衙兵,几乎就是令出多门,陆飞这个殿前司都点检是刚刚封的,根本没能力做到令行禁止。 陆飞忙挥手道:“从皇城调两千捧日军兵力过去支援,我就不相信,他们没有攻城器械也能爬上汴梁的城头,去。” “诺!”曹克明并没有离开,又道:“陆将军,从刚才的俘虏嘴里有个不好的消息。” 都这时候了,就没有好消息,陆飞挥手道:“说!” “那俘虏说,呼延赞派了一支工兵部队去了黄河水道。” 光凭龙卫军五万人马是没有可能包围汴梁这么大一座城的,呼延赞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集中优势兵力猛攻丽景门,但城内却不能只守这一座城门,天知道他们会突然转攻哪座门,城里的兵力分散得太厉害,久攻不下是呼延赞不想看到的,粮食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拖几天很有可能军中就会有哗变,因为很多将士们的家眷都在城内,以他久经战阵的经验这种消耗战谁都打不起。 陆飞听得眉头一皱,自语道:“派工兵去黄河水道作甚?难不成他是想水淹汴梁,不能吧?” 水淹汴梁在以前也发生过,当年秦始皇灭魏国就是掘开了黄河,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当时魏国都城大梁(汴梁)成了泽国,死者无数,后世明末李自成也干过。 黄河河床比汴梁的地势要高出许多,决口一旦打开,汴梁城这百万军民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薛居正也有些不信道:“这龙卫军上上下下连家眷都不要了?呼延赞疯了吧?” 陆飞随即对曹克明挥挥手:“去安排吧,这事我自有安排,封锁此消息。” 潘美忙道:“陆将军果有办法?” 陆飞一皱眉,道:“我有个屁办法,他要真挖开了黄河,我连个狗刨都来不及学。” 粗鄙的话让两位宰相都听得意愣,却把个周薇弄得扑哧掩嘴一笑,想不到他还会耍无赖,唉,情人眼里出西施,咋也挑不出毛病,连说粗话都那么执地有声。 陆飞见状忙道:“容我想想,我就不明白了,挖开黄河这所有禁军的家眷都是死路一条,他呼延赞就不怕军中哗变?还是他这些兵都是铁石心肠,宁愿让家人死绝也要忠于那个赵炅?一群疯子。” 二人都没说话,要说疯谁比得过你陆大将军,区区两万人就敢造反。 但陆飞又喃喃道:“嗯!不对不对,这么机密的消息呼延赞不可能弄得连一个小兵都知道,他是不是在故意往城里散播这种消息,你们想想,一旦这消息在城中传开,那会引来什么后果?” 二位宰相面面相觑了下,惊讶着齐声道:“会有人打开城门!” 陆飞暗叫不妙的点点头:“兵法有云,攻城为次,攻心为上,攻取坚固堡垒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内部攻破,此人用心可诛,不过这呼延赞倒是个人物,可恨不能为大唐所用。” 薛居正也有些害怕了,忙道:“不能再拖了,陆将军,调捧日军从封丘门杀出去,两下夹攻。” 陆飞道:“你不是说不打嘛。” 薛居正面有难色,道:“事有缓急,等不得!” 陆飞若有所思,看了看那一脸安宁的周薇,这个皇后还真是处变不惊。 “不,打不得。” 拼光了捧日军陆飞的下场一样是玩完,这是他唯一真正可以倚靠的力量,城西可还有五万神卫军在虎视眈眈呢。 潘美有些焦急道:“那当如何?” 陆飞重重的呼了一口气,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亲自去呼延赞的军营。” 薛居正道:“去作甚?” 陆飞眉头一扬道:“为说客也!” “你不能去!” 周薇几乎是脱口而出,有些失态,又忙解释道:“本宫的意思是陆将军责任干系重大,不可亲身犯险,何不另觅良臣。” 陆飞忙拱手道:“皇后,所有的一切都是臣一手造成的,是臣所料不周,臣辜负了皇后,呼延赞恨的是我,我不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薇很是伤感,喃喃道:“二位宰执,你们暂且退下吧!” “诺!臣告退!” 等他们一走,周薇又对周久之道:“周内侍,让所有人都退下吧,白娘子,你一夜未睡,去歇息吧。” 白娘子只是略一低头,随即道:“谢皇后关心,我无事,陆将军,你若真要以身犯险,我与你同行!” 殿中空旷寂静,二人隔丈许而立,周薇轻移莲步,来到陆飞面前,抬头看看他那满是倦容的脸,心中很是不好受。 陆飞现在无心儿女私情,拱手道:“皇后有话要说?” “别叫我皇后!我,我是周薇,在你眼里我不是皇后。”她慢慢的拉住陆飞那只缠着纱布的手,轻轻抚摸着,道:“疼吗?” “不,不疼!”不知道为什么,陆飞有些尴尬,干笑道:“皮肉伤,不碍事!” 周薇挤出一丝苦笑:“你舍生忘死,将我扶上皇后的位子,我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我早就不是皇后了,大唐的皇后在先皇殉国的时候就应该死去,可是我却苟活于世,我已经分不清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边说,她一边缓缓的伸出左手去触摸陆飞的脸颊,手一阵阵颤抖,眼睛里满是泪花。 第0131章说客 陆飞暗暗叫苦,不是吧,能不能稍微掩饰一下,虽然你这个皇后可能当不了多久,可现在还不是惹风言风语的时机。 “皇后,别这么想,您是皇后,母仪天下的大唐皇后,谁敢对您不敬,除非我死了。” “别!”纤纤玉指按在了陆飞的嘴唇上:“别说死,我不想你死。” 陆飞微笑道:“我是说除非,刀山火海都过来了,别担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周薇嘴唇一阵阵蠕动,泪水打湿了她长长的睫毛,眼瞳中流泄出一种对爱无力的挣扎,取出白色的丝帕,慢慢的擦着他下巴上的血迹,柔声道:“我不准你死,我更不准你一个人去死,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打退强敌,我要陪你一起死。” 这女人一旦动了真情,九头年都拉不回来,爱得无法无天,毫无顾及。 陆飞却没办法做到对他喜欢的女子用情专一,因为他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说这个世上真有一个女子会让他痴心绝对,那只会是远在蜀国已经落发为尼的李思思了,他欠了思思一堆的债。 陆飞笑容满面,道:“还记得我前些天和你说的那句话吗,‘待我攻守河山,讨你欢’,这个江山我打得下来,就守得住,四年前的那一幕我决不让它重现。” 周薇缓缓的点着头,眉黛低下,有些羞涩的喃喃道:“你,你别走,别离开这,我一个人好怕,这宫里好冷静。” 陆飞笑笑道:“别怕,白娘子会保护你的,她信得过,宫里不过是些宫女太监,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一会我调几个亲兵在这殿外看着,你要是看哪个宫女太监可疑,你就将她们全部处死。” 周薇很喜欢听这话:“这些女子将来都是你的女人,我若杀了她们,你不心疼?” 陆飞一愣:“呵呵,这,这怎么是我的女人。” 周薇不紧不慢的整理着他的铠甲,道:“我知道,你不再是那个唐宫里的侍卫,你有想法,有抱负,我的这皇后之名只不过是你掩人耳目的手段,迟早你会称帝的,你也应该称帝。” 陆飞有些诧异,喃喃道:“你,你真这么想?” 周薇轻轻的点着头,柔弱无骨的道:“李唐子孙四年前就没了,就算还有那侥幸存活下来的宗室后裔,他们若是承继了大统会怎么对待我这个当年没有随先皇殉国的女人,答应我,只要时机适合,你称帝吧。” 陆飞倒是没想到这个周薇还有这种见地,呵呵干笑几声道:“可我又不姓李。” “这江山是你打下来的,姓李还是姓陆不重要,你知道嘛,这后|宫里五千粉黛,可都是你的,这万里江山也是你的,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权,我爱的男人就应该是这种人。” 一席话让陆飞心潮起伏,他猛然一把将周薇拉到近前,呼吸粗重,道:“可我现在只想要你!” 周薇没有挣扎,只是缓缓的闭上了眼,弯眉在跳动,洁玉般的面容光滑得如刚刚剥开的鸡蛋,一点朱唇万分妖娆,美不胜收。 过了半晌,什么也没有发生,陆飞已经放开了她朝殿外走去,回头笑语:“待我攻守河山,讨你欢!” 周薇咬着嘴唇小声道:“郎君一定要回来!” 出得大殿,陆飞正要召集人,却见白娘子一直在殿外没走,这时也走了过来,道:“陆飞,带我一起去!” 白娘子的脸色不好,眼睛里呈现出一条条血丝,陆飞笑道:“一晚上没睡吧,行了,一会我调几个亲兵来这守护,你休息会。” 白娘子秀眉一扬,道:“用不着,我的佣金还没到手,我可不想你死了。” 陆飞一阵感激,道:“那里可是千军万马,真要打起来,十个你也保护不了我,别去找死了,再说了,他也得敢杀我呀。” 白娘子想了想也不再坚持,军营不是昨天西华门比得了的,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 “陆飞,还记得你说过要满足我三个愿望吗,现在我想提第一个。” 陆飞点点头:“行,说吧!” “活着回来!你还有一堆女人等着你养呢。” “那你呢,你要不要我养?” “活着回来,我就满足你上次的要求!”白娘子脸色微红。 “你说的呀,等着,看我怎么摧残你!” ** 陆飞只带了十名亲兵,同时也让人将呼延赞的家眷都带了过来,而此时的丽景门依然杀声震天,呼延赞抽调出全军的精锐近三万人,以三千人为一个冲击群,一波接一波如巨浪拍岸似的朝丽景门发动了异常猛烈的攻势,攻城的器械很简陋,很多都是临时架构的,相信这周围民居的房子已经被他拆光了。 战斗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新近调来的三千捧日军成了守城的主力,没有他们可能这城门早就被攻破了,天武军压根就是出工不出力,老子们又没造反,要玩命也只能是你们捧日军。 城外终于是偃旗息鼓,成堆的尸体堆积如山,浓腥的气味引得城头上乌鸦一时不停在盘旋着,哇哇的叫声听得人心阵阵发麻,都是兄弟呀,都是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 陆飞身着铠甲,带着呼延赞的妻儿老小来到了丽景门外。 “打开城门!”陆飞将兵器扔到刚赶过来的曹克明手里。 “大哥,你,你要出城?” “别啰嗦,马上他们又要组织攻城了。”陆飞不想浪费时间。 曹克明一脸焦急:“不能出去呀,大哥放心,兄弟我就是把命搭上也绝不让呼延赞进城。” 陆飞瞪了他一眼:“守不住的,城里军心不稳,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人是真心实义的给我们卖命,再打下去就有人要打开城门迎他进来了。” “可是,那,那我陪你一起,多带些人!”曹克明一咬牙。 “城外是四万多杀红了眼的龙卫军,战斗力比我们捧日军还强,带多少人去都没用,倒不如我亲自走一趟,没准还能和他把酒言欢。” 陆飞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管对方是否会水淹汴梁,这个仗是真不能再打下去,打得越久越对自己不利,龙卫军不是只能当仪仗队的御林军,呼延赞能这么做,那就不是能用高官厚禄收买的,但是人就有弱点,他呼延赞不惜冒着家眷被屠杀的危险依然攻城,而且他的手下也如此卖命,这很能说明一个问题,此人极重义气,对其手下的将士肯定如亲兄弟一般,他在军中的威望可能比自己在捧日军里还有高,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龙卫军为什么能像疯了一样敢拿脑袋硬撞汴梁城。 他重义气,那就给他一个无法下手的理由。 城门被一层又一层的尸体挡住,很多人死不瞑目,有些人陆飞在汴梁城里见过,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战争就是这样,不管对方是谁,对方只有一个名字,‘敌人’,开了战就是亲兄弟也只有刀兵相向一条道可走,内斗不分彼此,双方都永远可耻,陆飞如是想,胜了也同样可耻。 城上城下上万具尸体七零八落,死状千姿百态,这里没有人会怜惜他们,更没有人会问他们死的值不值,可能只有他们的亲人会流泪,对于陆飞和呼延赞来说,过程不重要,结果最重要。 等城门处清理干净之后,低洼处的血水已达寸许,成群的苍蝇‘嗡嗡嗡’地在四周飞舞。 五辆车驾拉着二十多位呼延家的人,陆飞一马当先,身无兵刃,表面上看很是从容,内心却比谁都害怕,刀尖上跳舞,弄不好就得演砸了。 见城中有人出来,从呼延赞的军阵里跑出一队骑兵,他们身后也快速涌出一排排弓箭手,挽弓搭箭,蓄势待发。 前方白布飘扬,刀枪林立,城上也是一片孝白,但双方挂孝的对象却不是同一个人。 陆飞对来人拱手道:“大唐殿前司都点检,陆飞携亲兵五位,前来拜营,车上是呼延将军的家眷,请代为禀报呼延将军!” 陆飞心中暗暗祈祷:千万别乱箭齐发,我可不想变刺猬。 丽景门的城楼上人头攒动,人人都伸长了脖子,李唐十三卫的胆识已经深深的震撼了他们,仗都打到这份上了,人脑都打成狗脑了,这时候出城那得多大的勇气,这陆将军就不怕对面的人将他生吞活剥了吗。 登楼口的楼道上有一儒生快速跑了上来,曹克明回头一看,正是寇准,寇准从昨天晚上到现一直都在忙着清点库房和安排伤兵的安置,粮草的调配也暂时归他管,陆飞知道他的能耐,对于战争,外行谈战术,内行谈后勤。没有妥善的后勤,天兵天将也会成为散兵游勇,寇准做这些,陆飞才能将心思全用在朝堂和战场上。 寇准手搭凉棚,眯着眼边看边道:“听说主公独自出城了?” 曹克明无奈一指道:“那不在那么,拦都拦不住,说是要去和呼延赞把酒言欢,咱现在也只能干着急,啥忙也帮不上,寇先生,你可有主意,咱不能啥事不做呀!” 寇准掂着脚,摇摆不定,说道:“你别添乱了,告诉你呀,沉住气,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机会,这城里现在都乱了套,人心惶惶,到处都是他们射进来的信,呼延赞要掘黄河了。” 曹克明一脑门黑线:“他们真的敢掘?” 寇准一咂嘴道:“当然不敢,汴梁是天下根本,百万军民,呼延赞可不敢背这种千古骂名,又不是攻打异族,但老百姓不会这么想,他们想活命,我来的时候开封府已经出动了所有的衙兵在城里弹压,这仗再不结束马上就要引起民变了。” 曹克明用力的一拳砸在城墙上,咬牙道:“这个呼延赞真歹毒!” 寇准哼哼一笑道:“兵不厌诈,呼延赞百战名将,名门旺族呀,呼延家在并州一带深得民望,当地的巨室豪绅很多人都依附他们家,只要他呼延赞一纸书信传往并州,他所需的钱粮将会源源不断的运来,城西那个高顺,祖籍沧州,家室不比呼延赞差,而且高顺更有几个同年的官员任职地方高官,我怀疑那高顺按兵不动很可能就是正在联络那些人,想想吧,打仗光凭血气之勇是没有用的。” 曹克明不满道:“这些人宁愿依附他们也不愿意忠于朝廷吗?” 寇准叹息道:“地方巨室紧紧抱成团,联姻成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尾大不掉,几千年了,没有哪一个朝廷能彻底解决这样的局面。” 曹克明愤愤道:“那抓起来全宰了!” 寇准摇摇头,无奈道:“朝廷自有律法在,你敢乱杀无辜,这些人就敢煽动百姓扯旗造反,他们有的是钱粮,你杀得完吗,你敢杀谁,宋室立国有这样削弱他们的趋势,知道前些日子宋天子下令禁止高官之间结亲吗。” 曹克明似懂非懂,哦了声,但马上又一改表情道:“可这些人就不怕朝廷派大军去征剿?” “怕,当然怕!”寇准点点头,若有所思:“可打仗打的是国库,打的是兵马钱粮,连年的征战只会让朝廷不堪重负,有灾无钱赈,有匪无钱剿,有乱无钱平,最后官怒民怨,亡国也就不远了,汉武大帝开疆拓土,打得国彼民穷,朝廷弱,地方强,终至王莽之祸;武周女皇万里开边,朝廷入不敷出,同样的结果,最后地方崛起,朝廷困顿,方有‘安史之乱’,今天二十万禁军血拼汴梁城下,不论谁胜谁败都非中国(中原)之福,等着吧,辽军的铁骑已经按捺不住了,哦对了,蜀国只怕也要进军中原了,这还不重要,重要的是辽蜀联手,中国危矣!” 曹克明又一头雾水:“照先生这么说那么雄才大略,开边万里的圣主都是庸才了哦?” 寇准呵呵一笑:“不,圣主自有圣主的做法,正是因为有这些开疆拓土的圣主才有了今天中国的万里河山,仗要打,土地更要占,但土地这东西并不是越大越好,打下来得守得住,不光要守得住还得有用武之地,国土更不是越大越好,从边地发一份战报快马加鞭三个月才能到京师,这地方不如不要,对朝廷来说,这是拖累!” 一座城池能建多大,取决于当时马车的运行力,一个国家能建多大,很大因素也在于驿道通达,边关战事,往返公文在路上好几个月,等救兵到了,可能就是来收尸的,秦灭六国,大修驰道,边境地旬月可达。 正在二人说话间,有兵土指着前方嚷嚷道:“快看快看,呼延赞的大纛旗!” 第0132章暗流 城南的一处小兵营里,黑压压的挤着几百个从丽景门撤下来的天武军的兵卒,一个个垂头丧气骂骂咧咧,在人群的中间几位将领装扮的人也是闷闷不乐,天武军成军晚,前身是大周禁军龙捷军改组来的,是当时赵炅身边的嫡系,后来赵炅称帝立宋,龙捷军改称天武军,为大宋禁军四大主力之一,统帅一直由向训担任,这些年虽历经战事一再整编补充,但从龙捷军一直到现在还存活的老兵还有不少,今天还坐在这小兵营里的,大部分都是当年的老人。 盘腿坐在中间的一名将领怒气冲冲的道:“史都使,你说说,这他|娘的叫啥事,论官职、品级,那姓陆的和咱几个不分上下,他凭什么,还殿前司都点检,那可是当年赵官家任过的职位,他够嘛他。” 被称作史都使一脸无奈的道:“郑都使,少说几句吧,朝堂上那些官老爷都认可他,咱说甚又不管用,也就发发牢骚,你小点声,别传到捧日军那边去了。” 天武军左厢都指挥使郑玄愤愤道:“那群没骨气的老东西,赵官家对他们可不薄,这才多大会,大宋就亡了,想想都窝火,老子才不认甚狗屁大唐!” 旁边一人忙作了个禁声的手势,看看左右道:“郑将军,您小点声吧,连向训老将军都归降了大唐,咱这只是听军令,不能怪我等不真心保宋,怪只怪上面没人支持咱们。” 郑玄哼了一声道:“他们一个个家大业大,都想着自保,改朝换代他们都是爷,可咱是什么人,咱们都是当年赵官家的嫡系,就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家国沦丧?这大好的江山落入一个无名小辈的手里?你们咽得下这口气?” 众人各自对视一眼,一声叹惜。 郑玄急道:“咋的,你们就真的愿意这么忍气吞声听一个无名小辈的驱使?看看吧,禁军自相残杀,昨天和今天,死了多少人,你们看不到嘛,这些人可都是和咱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么死,死的太不值了。” 史都使一脸无奈道:“不然你还要咋的?你能说服向将军还是我能?” 郑玄将三人向中间一拢,轻声道:“向将军是铁了心要降贼,不过就算他不被逼无奈,他也无所作为,捧日军那群孙子把他看得水泄不通,史都使,你我可都是天武军左右二厢的都指军使,就算没有向将军的军令,咱是不是可以做一番大事。” 史都使自嘲般干笑凡声,道:“行了吧你,没有向将军的军令,谁听我们的。” 郑玄自信满满的道:“老史,您忘了,昨天捧日军作乱的时候,那姓陆可没有李继隆的军令,他不照样市调兵遣将,咱为什么就不行。” 史都使愁眉苦脸的摆摆手:“昨天是昨天,事发突然,假借操练的名义,那压根就算不上作战命令,我敢保证,绝大部分捧日军的人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今天你还想玩这手,不可能了,再说,就算你能调动军队,你想作甚?赵官家和楚王的尸体就摆在朱雀门外,宫里的小皇子,还有楚王一家全都被屠杀了,赵氏绝嗣了,别折腾了。” 郑玄在幅忠心耿耿的样子道:“可大宋不能就这么亡了,几位,陈王可是还活着,只要咱们趁乱控制京城,咱们就能迎陈王回来继位,到那时,咱们可就都成了中兴名将了。” 史都使摇摇头很是无奈,道:“你都能想到,那姓陆的会想不到?说不定除掉陈王的人马已经在半道上了,还有,天武军几万人马都被分散在各个城门驻守,你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掩人耳目将他们聚到一起,告诉你呀,捧日军现在防咱们跟防贼似的,梢有不甚,咱一个都活不了,我是不想再折腾了。” 郑玄咬牙道:“那你们就甘心听那姓陆的驱使?老子不甘心,昨天之前老子都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史都使指指周围这些兵卒道:“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你瞅瞅,咱们现在充其量就能指挥得动这几百号人,你能作甚?是想打皇城还是杀了姓陆的?哪一样都办不到,行了行了,老子睡会,估计一会又轮到咱们上了。” 郑玄却气呼呼的站起来,大声道:“兄弟们,咱们都是大宋儿郎,那陆飞阴谋篡国,威逼朝堂,逼死官家,我等身为大宋勇士,不能视之不见,平日里官家对我们不薄,是忠是奸今天就来个痛快,兄弟们,杀陆飞光复宋室。” 几百名士卒都齐刷刷的站了起来,面面相觑的看着郑玄在那夸夸其谈。 史都使也忙爬了起来,一脸焦急道:“郑都使,你疯了,你想害我们吗?” 郑玄冲他一个冷哼,继续喊道:“兄弟们,大丈夫上不能报国,下不能尽忠,这样活着又有何意义,咱们都是当年跟着官家南征北战,历经了多少血战才打下这大宋江山,身边的兄弟死了成千上万,难道要这样拱手让予一个黄口竖子吗?难道就忍心看着兄弟们打下的江山易主、喋血宫廷吗?想想那些为大宋战死疆场的兄弟,他们死不瞑目,兄弟们,你们愿意和我一起为大宋再流最后一次血,再拼最后一回吗?不为别的,就只为对得起这份皇粮。” 鸦雀无声的兵营场地里被他这突然而来的鼓动变得异常骚乱,甚至有人当即就义愤填膺的卷起了袖子,都是当兵的,气血之勇一旦上头,一言不合就是个干! 郑玄趁热打铁,抽上配剑高感道:“誓于大宋共存亡,为官家复仇,大宋男儿还没有死绝大宋万岁,赵官家万岁!” 场面一时变得群情激奋,几百人瞬间就围了过来,刀枪并举,一个个被感染得视死如归。 史都使看得眼愣住了,急急一把扯过郑玄到一旁压着声音不悦道:“姓郑的,你想找死别找老子陪葬,你要真还念着一丝兄弟情份,就让他们停下来,这可是几百条命!” 郑玄怒容满面的推开他,喝道:“老史,你要还是个爷们就跟兄弟们一块干,老子没指望活,大宋亡了我还活个甚劲,主辱臣死,老子后悔没早些动手。” “你要想大宋殉葬你自个去,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汴梁城已经是捧日军的天下,咱们天武军被分散了,成不了事,良禽择木而栖,别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了。” “放屁,你没听到城里谣言吗,城外的龙卫军要掘黄河水淹汴梁了,你以为咱们还能活吗,左右都是要死,还不如轰轰烈烈一把,如果咱要成了,咱的子孙后代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史都使切齿道:“若事败呢?” 郑玄一脸决然,将剑刃慢慢的贴在自己脸上,用力一划,血顺着剑刃流到了他的手上,他咬牙道:“大不了满门抄斩,老子认了,黄河一破,汴梁城里的老鼠都别想活下来。” 事已至此,史都使也无路可退,要么死在反抗之下,要么被姓郑的连累,还有可能死在浑浊的黄河之水喂鱼鳖。 史都使默默无语,沉思了半晌才长长的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史将军打算怎么做?” 郑玄大喜:“兄弟,别老想着死,事若成咱个个都能封万户侯,我是这么打算的,别看咱们就这几百号人,打皇城是没指望,可若是将所有人都集中到一个点上,直取丽景门,趁着龙卫军下次攻城时,咱们打开城门,里应外合迎呼延将军进城,城门一破,那一直坐山观虎斗的高顺的神卫军肯定会加入战局,到那时,就算姓陆的有通天彻地的本领都只有死路一条,而后咱们再请二位都指使迎陈王入主大内,天下可定!” ** 咚咚……咚咚…… 威武雄壮的战鼓在天武军的军营里隆隆而起,但鼓声的节奏很缓慢,不是大军进攻的鼓声,随着鼓声响起,铺天盖地的军阵一分为二闪出一条道,那处于大军内层层铁甲将士簇拥着一座离地五尺的帅台,帅台上旌旗密而,一面绣着‘呼延’字样的大旗尤为醒目,但见那大纛旗下,一员年约五十的老将立站如松,手撑长剑于前,几缕斑白的胡须随风而动,半眯的眼睛里透着骇人的威严,周围百十名铁甲亲兵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陆飞被数十名禁军押着一步步朝帅台走去,一看这军威赫赫的阵列,他的心里也是一阵阵心虚,呼延赞治军用兵果然有一套,已经连续十多次强行攻城,次次都败阵,这军阵却还是稳如泰山,一点颓势都没有,这要是换作乡军只怕早就失去攻击力一溃千里了,哎,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呼延老贼是个人物,自愧不如呀。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插在了陆飞脚尖前不足半尺之地。 陆飞抬头一看,那呼延赞又已经拉弓待发,口中喊道:“奸贼!有种你就上老夫的帅台!” 陆飞极力掩饰着心中的恐惧,就这箭的力道扎自己个透心凉绝对没有问题,周围千军万马也无处可逃,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嗖! 刚刚迈出两步,又一支箭钉在了陆飞两脚之间,离着脚背就只差几寸。 刷刷刷! 帅台前突然奔来几十名弓箭手,那锋利无比的箭头全都瞄准了不足三十步外的陆飞。 “陆娃娃,想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吗?哈哈哈……”呼延赞哈哈大笑。 一见这阵式,陆飞到心中豁然了,要杀我一刀就够了,非得弄这许多虚张声势的花架子,你丫不会杀老子的。 陆飞当即加快了脚步,倒把呼延赞给看得有些惊讶不已。 呼延赞看着已经来到帅台之下的陆飞,冷冷道:“陆飞,你就不怕老夫一箭射死你?” 陆飞微笑着一拱手,道:“晚辈陆飞,见过呼延将军,陆某亲自送还老将军的家眷乃是一片诚心,将军名动天下,忠义无双,定不会杀我。” 呼延赞冷冷哼声道:“张狂小辈,你也算有胆识,可你的胆子用错地方了,区区厢都指使你就敢逆天意而行,欺我大宋无人乎?” 陆飞绕到侧面,正要顺台阶而上,却被层层甲士所阻。 “让他上来!” 亲兵闪开一条道,陆飞缓步来到了呼应延赞身边,笑而拱手道:“将军的天意所指为何?” 呼延赞哼哼道:“天下承平,大宋国祚永固,你所效忠的那个大唐早已淹没在历史的废墟里。” 陆飞却呵呵一笑,道:“将军只说对了一半,往远说,三代以来,一统于秦,继起汉晋,隋唐相继,说近些,几十年前,梁唐晋汉周宋都曾称是天道,天道从来就反复无常,何曾有过定论,如今大唐复兴,谁能说这就不是天道循环的正道?” 呼延赞哈哈一笑,道:“无稽之谈,五代十国连年征战,大宋崛起之后,以战止住战,方兴这大治之象,天道自在人心,如今这四海宾服,天下承平,你却一意孤行,屠杀赵氏皇族,你比那契丹人还可恨,刚刚息罢的战火又要大兴于世了。” 陆飞手一摊:“所以陆某只身前来,作一说客,想劝将军就此收手,共保大唐,将军若肯如此,这天下就乱不起来。” “痴心妄想!”呼延赞冷笑道:“老夫一心忠于宋室,岂能助纣为虐,你的小命现在可攥在我手里。”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陆飞手一背,一幅引颈就戮的样子。 呼延赞愣了愣,突然喝道:“来人,燃一柱香,陆飞,念你胆识过人,又送老夫的家小,老夫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把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一观此,陆飞更是豁然,原来你呼延老将军卖这么大力气也只是为自己博一个更大的机会,待价而沽呀。 陆飞此时半点惧意都没有,从容在帅台上踱步,缓缓道:“老将军一心忠于大宋,这勤王之帅来急打得稳,不愧带兵有方,你派人将掘黄河的流言散播城内,目的不就是想逼我现身吗,所以我来了,亲自来了。” 呼延赞不动声色,冷冷道:“继续!” 第0133章洗礼 经历过战争洗礼的人也许都不怕死,但个个都比一般人更惜命,战场上的命不值钱说没就没有了,呼延赞百战余生,他比别人更懂得今天的一切都来自之易,那是多少将士血洒沙场才换来的,是自己多少次出生入死挣来的,而且不光是他自己,他身后还有个庞大的家族和绅贵群体都在指望着他,他不能出事,更不能在这种改朝换代的政权大变革时出一点差错。 原本陆飞对外城的防御没有多少信心,但这一昼夜下来,气势汹汹的龙卫军表面上看恨不得摧枯拉朽般要席卷汴梁,可现在看来,不是城内守军多卖力,而是龙卫军好像也在磨洋工,只是一直在展现自己威武雄壮的实力,攻城却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进展,这也更让陆飞越来越确信,老子怕,原来对方比老子更害怕。 有个小笑话怎么说来着,某君在街面上耀武扬威,叫嚣着‘老子天下第一,谁敢惹老子’,不久,街面上又来一比此君更横的主上前挑战,看他那架式和块头此君不敢小觑,略一思量当即上前拱手,遂向众人道:咱哥俩天下第一,谁敢惹咱俩。 对,打不过你就加入你,不管咋的老子都是立于不败之地。 陆飞是这心思,弄不过你呼延赞那就拉笼你嘛,他也相信呼延赞也是这想法,汴梁是天下最为坚固的城池,皇城的守卫和工事更是固若金汤,呼延赞才不会傻到把自己的家底都扔在这。 陆飞绕着帅台走了几步,观看着四周龙卫军气势磅礴的阵容,感叹一句道:“老将军戎马半生,为大宋立下过无数的战功,对赵炅曾是忠心耿耿,对士卒也是亲如兄弟,是个有难可同挡,有福会同享的仁义之士,正因为如此,陆某才可见这撼山填海的虎狼之师,仅凭这一点,陆某对老将军钦佩不已,这是真心话。” 呼延赞冷冷一笑,道:“用不着你来恭维我,香一灭老夫就要拿你的人头祭旗。” 陆飞微微一笑,指着前方的汴梁城道:“老将军,汴梁城近在咫尺,别看它城高池深,可你我都知道,我守不住,同时你我也都知道,拿下汴梁之日就是你呼延赞元气大伤之时,没有龙卫军这点家底,不管是大宋还是大唐你都没有办法在朝堂上立足。” 呼延赞愣了一下,随即又一转身,拂袖忿然道:“一厢情愿!” 陆飞笑道:“我是不是一厢情愿老将军心里明白,天武军向训已经向大唐宣誓效忠,且不论他是真心还是逼不得已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这个人不信什么情义忠诚,我只相信一点,利益,处在向老将军那个处境,降唐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你也别看那么多兄弟跟着我上刀山下火海,谁都知道,这些人跟着我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光凭一份忠心情义他们就心甘情愿把生死交到我的手里?不可能,他们只是觉得跟着我有出头之日,这和情份没有一点关系,如果今天你在这把我杀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转头就复降宋,这也是他们无奈的选择,,当然了,他们降也是个死,人一辈子就是这样,总是在做着无数个选择。” 呼延赞沉默着,轻哼一声道:“这与老夫何干,老夫不在乎功名利禄。” 陆飞紧随其音道:“对,你是不在乎,可你手下这帮将领在乎,不是人人都视金钱如粪土,他们都是你呼延家的叔伯子侄,近半数都是你老家沧州的乡绅子弟,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将这支天武军拼光吗?不会,相比来说神卫军的高顺将军就比你聪明得多,坐山观虎斗,谁输谁赢他都胜券在握。” 一提到高顺,呼延赞就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此等狡诈小人,老夫不屑与其为伍。” 陆飞哼哼一笑道:“你当然可是清高,可您就没想过,就算我兵败,这日后朝廷论功行赏,你以为真的会识战功而论?老将军,要知道宋廷可是已经亡了,将来谁坐天下还无定数,这汴梁城里的枢密院和殿前司对禁军的指挥权名存实亡,现在手里有兵的个个都是草头王,可能又得回到五代十国天下割据的大分裂局面,到那时,咱俩这捧日军和龙卫军拼光了,呼延老将军,那可就是向训坐拥天武军,高顺掌神卫军据中原,析州符昭寿和杨家掌兵七万据河北,河东驻防使刘光义拥兵十万,巴州田重进拥兵八万据秦凤,哪个都比你老将军实力雄厚得多,这种局面下,对你对我都是最不想看到的吧。” 陆飞一席连唬带邹的话倒是让呼延赞疑窦重重,好像陆飞的话一语中的,直接就扎到了他的内心深处,都不用深想,大宋倒了,大唐也倒了,天下会变成什么样?乱世一统至今也不过三五年,那些曾经割据过的大将今天还有很多人在禁军里任要职,瞎子也能猜得到今后的天下大势。 呼延赞道:“这还不是拜你所赐!” 陆飞不否认,手一摊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战争不是儿戏,那是多少条人命换来的,请将军三思。”说完这句话,陆飞感觉有些欠妥,再一个久经战阵的老兵面前谈战争好像有些班门弄斧的样子。 却料这呼延赞哈哈一笑:“简单直接,老夫喜欢,你说的厉害关系我明白,但这还不足以说服我,香已经烧了一半了,你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刻陆飞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江陵里的瓮城里,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巧,两支香决定两次生死,上一次是那五百降兵为自己铺了一条生路,而这回在这千军万马之中他只能靠自己的唇枪舌剑。 陆飞笑笑道:“将军不惜背上掘黄河的千古骂名目的就是逼我出来,要说的话想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我不想兵祸连天,有什么要求将军直管提,我决不推脱!” 呼延赞心中暗道:够种,够豪气。 “年轻人果然是天不怕地不怕,既然如此。”当下他一指远处的汴梁城道:“想要老夫退兵也不是不可能,龙卫军效忠大唐也非难事,可是我怎么相信你。” 过河折桥、鸟尽弓藏的事在权力争斗中没有不是什么见不得意且屡见不鲜的事。 陆飞一幅引颈就戮的样子道:“我亲自来了,生死只在将军一念之间,这难道还不能表示我的诚意吗?” “哈哈!”呼延赞抚掌而笑:“是个直肠子,老夫也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人,直说吧,一堆兄弟跟着老夫混饭吃,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即刻下令全军倒戈入城,叩奉大唐皇统。” 陆飞心中大喜,拱手道:“老将军请讲。” 呼延赞朝北一抱拳道:“其一,老夫深受宋恩,今番非我呼延赞不念旧主恩,实乃老夫不忍见中原再起兵戈,请大唐以国礼厚葬大宋皇帝,上尊号,保存赵氏宗庙。” “赵氏崛起于天下大乱之世,南征蛮越,北拒胡虏,有功于汉家子民,受之国礼实属应该,在下必定奏请大唐皇后准将军所请。” 人都是会变的,如果还一直抱着很久以前信誓旦旦的誓言不洒手,也不管这世事的变迁强行固执己见,这人就是迂腐、不知变通,陆飞是说过要将赵炅和狗葬在一起,可此一时彼一时,识时务者方称俊杰,陆飞如是想。 呼延赞又一指这四周看不到边际的军阵道:“其二,养兵千日,耗费民财不可计数,一位禁军士卒需要一百名百姓来供养,成军不易,练就出一支精锐之师更不易,老夫希望龙卫军一同归降大唐,为新朝保境安民。” 呼延赞的言外之意就是不准以任何借口打散或重新整编龙卫军,要降一起降,要打一起打。 陆飞满心欢喜道:“不光如此,这支虎狼之师是老将军一手带出来的,人、事、兵您都了如指掌,我可指挥不动,这龙卫军都指使还得您来,所有一切全都一如继往,此事朝廷一定会准。” 呼延赞也知道,什么朝廷,还不就是你说了算,当下又接着道:“其三,老夫降的是大唐而不是你陆飞。” 陆飞心道:感情这罗贯中‘降汉不降曹’的情节出自这里呀。 “老将军太高眼陆某了,这天下有谁当得起将军一个‘降’字,你是良将,为中兴大唐而来的秉国良将,在下不才,日后将军这大唐南征北战之时,在下愿随将军驰骋,还望老将军不吝赐教。” 陆飞话刚落音,一阵风吹来,捏在边上那士兵手里的香火头一歪,清烟袅袅,香燃尽了。 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呼延赞为就这三条,不打疼你你不知道爷的厉害,条件都是合情合理,没有什么奢谈,他也料到陆飞会答应,如若真不答应,此人也就不配为人主,呼延赞自会领着龙卫军打破汴梁城,携出将士们的家小去去往沧州割据称王去也。 当然,光有陆飞的口头保证并不能完全打消呼延赞的忧虑。 陆飞此来也是投其所好,尽量让呼延赞归降,有他的号召力,那得少费多少脑细胞,当下两人一拍即合,呼延赞传下军令大军后撤二十里安营,一众龙卫军的将领一一前来参拜陆飞这个殿前司都点检。 陆飞看着徐徐后撤的龙卫军,问呼延赞:“老将军何不将马兵开入城?” 呼延赞道:“陆殿帅只身前来,胆识过人,老夫敬佩,所以我决定这次入城朝见新君也只一个人去,大军入城也怕引起朝廷的猜疑,老夫顶多来一支卫队。” 陆飞一听暗道:老狐狸,还是不相信我,你入城却把大军摆在城外,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非得等大唐诏令诏告天下,行了,控制住你料你手下这帮子骄兵憾将也不敢轻举妄动。 陆飞拱手道:“好,一切随老将军,请!” “陆殿帅请!” 陆飞话刚落音,一阵风吹来,捏在边上那士兵手里的香火头一歪,清烟袅袅,香燃尽了。 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呼延赞为就这三条,不打疼你你不知道爷的厉害,条件都是合情合理,没有什么奢谈,他也料到陆飞会答应,如若真不答应,此人也就不配为人主,呼延赞自会领着龙卫军打破汴梁城,携出将士们的家小去去往沧州割据称王去也。 当然,光有陆飞的口头保证并不能完全打消呼延赞的忧虑。 陆飞此来也是投其所好,尽量让呼延赞归降,有他的号召力,那得少费多少脑细胞,当下两人一拍即合,呼延赞传下军令大军后撤二十里安营,一众龙卫军的将领一一前来参拜陆飞这个殿前司都点检。 陆飞看着徐徐后撤的龙卫军,问呼延赞:“老将军何不将马兵开入城?” 呼延赞道:“陆殿帅只身前来,胆识过人,老夫敬佩,所以我决定这次入城朝见新君也只一个人去,大军入城也怕引起朝廷的猜疑,老夫顶多来一支卫队。” 陆飞一听暗道:老狐狸,还是不相信我,你入城却把大军摆在城外,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非得等大唐诏令诏告天下,行了,控制住你料你手下这帮子骄兵憾将也不敢轻举妄动。 陆飞拱手道:“好,一切随老将军,请!” “陆殿帅请!” ** 陆飞与呼延赞并骑而行,离着城门还有百余步时就见城楼上沸腾不止,嘈杂的喊杀声随之而来,陆飞眉头一紧,知道是城里出事了,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了。 城门缓缓开启,一眼就能看到离着城门不足十几丈外的街道上正在厮杀,杀得那叫一欢实,一边是捧日军,另一边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人,每人腰上都系着一条白丝带,陆飞一猜也能猜着这是有人想给大宋哭坟呢。 进到城内,曹克明和寇准也忙从城楼上下来,道:“将军,一伙不要命想来抢城门,打听清楚了,是向训的天武军。” 第0134章平静 陆飞点头微笑着对呼延赞道:“陆某且去城楼为老将军掠阵,愿将军旗开得胜,为朝廷堪乱立功!” 上到城楼时,那天武军的都指挥使向训正站在城楼处观战,身边围了一群人,只是这些人都不是他的人。 见到陆飞上过,向训忙道:“罪将向训见过陆殿帅!” 陆飞也拱手示礼道:“老将军何言一个‘罪’字。” 向训已是年迈,须发皆白,身体却比一般的年轻后生还要精壮,只是这两天的事让他心力交瘁,一夜只间好像从一个精神焕发的人变得很是老态龙钟,脸上看不出有半点的精气神,向家以家的家境不好,往前数好几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到了向训这又遇上了连年的兵祸,每年到庄稼成熟时就有军队提前派人到各村各户收征军粮,辛苦了一年,不管年景好坏,却几乎连一家人度日的口粮都剩不下,全都白白便宜了那些当兵的,不光是这,这些年改朝换代太快了,税赋的名目那真叫一五花八门,谁上台都会巧立名目搜刮一把,也不是朝廷里的这些当权者非要压榨民间,而是战争实在是太多了,打也打不完,打仗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钱和粮,没有钱就招不来兵,没有粮就养不活兵,青壮年大多都上了前线,结果就是田地多荒芜,收成变得低下,朝廷征不到足够的粮就只能抢了,这是一个死循环。 当时的向训一咬牙一跺脚就投了军,当时那还是五代十国的第三个朝廷,晋(后晋),一步一步靠着积累军功慢慢的熬到了今天的位置,这一生一共经历过三次改朝换代,随着年纪的越来越长,人也早就失去了早年间的税取之心,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乱世之中保住向家这份好不容易挣来的家业,向家不能再回去种地,所以这次他一听说乱兵围攻皇城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在还没有掌握准备情报之前他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府里,结果就是让陆飞的人直接给堵了个正着,一份新大唐枢密院发出的调兵令就让他乖乖就犯,一个火星都迸不出来,完全成了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给陆飞省了不少麻烦事,却也正因为这样,天武军的凝聚力一直都十分松散,最终才引得他的部将不奉令就敢随意起兵闹事。 看到新任大唐殿前司都点检陆飞对自己还是执礼甚恭,向训一脸惭愧,看着城下他的天武军上百残兵很是不忍,拱手道:“陆殿帅,向某惭愧,对部下疏于约束,给殿帅添堵了。” 陆飞不喜欢那种恃才傲物、飞扬跋扈的人,在老子面前是龙你就得趴着,不是孙子你也得给老子学着装,爷只喜欢听话的,再有才不听话都只有做刀下鬼的份,向训是个不错的人,作战经验丰富,又是靠军功一步步累升上来的,在天武军有着几分名望,人实诚,没什么心眼,可能当初宋帝赵炅选择他出任禁军四大主力的统帅的原因也在于此。 陆飞笑道:“向老将军言重了,人心隔肚皮,他们自己种的恶是他们咎由自取,于您无关,区区几百残兵也想作祟,老将军,随我一同看看呼延赞是如何帮你天武军清理门户的。” 向训有些木讷,尴尬着笑笑,不再言语,眼虽然看着下面,可根本不敢细看,他不忍心看到那么多的兄弟一个个惨死在自己面前。 “卫队!列阵!” 呼延赞一声大喝,两百精装甲士立即层层叠叠分列成立,沿着宽敞的街道一步步朝着对面相互搀扶的百余残兵。 咔咔咔! 重甲步兵在街道上踩踏出一阵阵让人心惊胆颤的震荡之声,整齐的枪尖向前斜挺,整个队伍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正在地面上行进的玄色砖块,这些人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他在他们眼里只有军令和敌人,哪怕对面站的上他的亲兄弟,只要一声令下,他们都会连眼皮都不动的扎过去,忠诚是所有将领挑选卫队的主要要求,如果是放在战场上,两百人的卫队几乎都能正面对抗数千杂牌军。 “呼延将军!”乱兵之中有人走了出来,是郑玄,他的腿上中了一刀,此时用枪撑在地上,一脸是血的喊着:“我本欲为老将军夺取城门,却不料贼子势大,落得如此下场,老将军,你本大宋忠良,何不趁现在起事,我等誓于老将军同生共死,以慰大宋官家在天之灵,以全名节!” 呼延赞也是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眼前的这些人不管出于何种私心,却实打实的是在为大宋尽忠,这些人值得敬佩,呼延赞稍稍转头,看了一眼在城楼正看着的陆飞,心里也是一阵唏嘘,一腔忠勇又有何用,复宋又能如何,到时谁来坐皇位谁成为新宋的宠臣这些人是作不得不主的,早晚也要沦为权力争斗的牺牲品,何苦这般。 呼延赞狠狠心,咬着牙缓缓的抽出腰刀,那‘丝丝’的声音震动着自己的耳膜,连手都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 “犯上作乱者,杀无赦!” 一声令下,两百卫队的阵行陡然改变,枪兵数排合并而行,中间的缝隙中走出一队队弓弩手,在双方不足二十步的距离上停了下来。 百余残兵自知必死,吓得个个六神无主,有些胆小的都直接扔下了武器。 郑玄和史观二位将军见此状也是面无人色,各自对视一眼,发出一长串无奈而又悲凉的笑声,史观苦笑着喊道:“我们犯上?呀,哈哈,到底是谁在犯上作乱,天理何在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不过是在改一个大宋禁军的职责,我们不过是不忍看到国破家亡,不想这大好的河山落入奸贼手里,我们何错之有。” 郑玄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兄弟们,喊道:“兄弟们,是我连累你们了,一日是兄弟,终生是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拼了,大宋万岁!” “放箭!”呼延赞心痛着下了进攻令。 箭镞如蝗虫般射进人群,这一刻恰似有人正在用一支支箭支在人体上作着美丽的风景画,箭支作笔,鲜血作墨,青石板成了最原始的画布,倒下的人成了画中最立体的点缀,数物合而为一,相得益彰,一阵箭雨过后,只有遍地的哀鸿。 这些人想玩命都没有机会了,都没有机会接近呼延赞的阵列就已经全数扑倒,更快的所有的枪兵都一涌而上,在那些倒扑的死尸或半死之人身上都扎上几个窟窿,片刻之内,一切恢复了原样,呼延赞的卫队重新列队,此战无人一伤亡。 这一刻也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连站在城楼上观看的陆飞都心惊不已,龙卫军还真是不简单,陆飞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曹克明,曹克明也明白,低着头一言不发,看这行动如风、进退有如的攻击,捧日军也做不倒这么完美。 陆飞指着城下的战场对向训道:“呼延将军果然雷厉风行,强将手下无弱兵哪,向将军有何感想?” 向训面如死灰,顷刻之间数百兄弟被人当猪羊一般屠杀了,他哪里接受得了,而且一次就杀了两位天武军的厢都指挥使,这可位比知州一阶的重将,整个殿前司一共也才七位,好大的杀心。 向训下巴一阵阵蠕动,喃喃天天才挤出一句话:“老朽真的是老了。” 天武军左右二厢的都指挥使一死,就意味着自己彻底的失去了左膀右臂,新接任的人肯定是陆飞的人,自己就要被架空了,不老又有何用。 陆飞哈哈一笑:“将军说哪里话,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大唐的伟业还得靠向老将军尽心尽力,天武军经此一事也算整编了一回,杀鸡敬猴,再有敢对大唐存有二心者,这些人就是前车之鉴,向老将军,天武军你熟,怎么安排人选依我看还是由你来提名报到殿前司,我会奏报给朝廷的!” 向训有些不信,诧异道:“由,由我来提名?” “当然,天武军是朝廷的兵马,老将军你又是天武军都指挥使,于公于私这个责任你都推脱不得,就这样,三天后报到殿前司。” ** 丽景门很快恢复如常,陆飞也适实让寇准将龙卫军归顺大唐朝廷的消息散布全城,以消除城内百姓煌煌不安的心,如此一来,掘黄河之水已淹汴梁的谣言灰飞烟灭。 陆飞随即便带着呼延赞前去皇城晋见皇后,入朱雀门时他的卫队被阻挡在外,他也用不着担心,龙卫军的大军还停在城外,凉陆飞这些人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大唐朝廷议推呼延赞为殿前副都点检,实掌龙卫军,加封同平章事,诏行天下。 入夜前,龙卫军终于徐徐开进了汴梁城,开封府在全城遍贴布告,晓谕全城百姓,乱世已平,市井又一次恢复如常。 华灯初上,皇城内,大庆殿外,陆飞终于是熬不住了,两天未合眼,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他在一听说龙卫军已入城中兵营安置后,心中那块压得他一直透不过气来的大石头终是落了地,紧绷的心弦总算是可以松一松了。 看着迎面而来的没藏黑云、巧娘,还有比自己还要高兴的白娘子,陆飞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解下腰间的佩剑,扔进了一直站在身后的铁捶怀里,随口道:“今晚我就在大庆殿过夜,铁捶,安排好人手值夜,警惕外城。” 铁捶嘿嘿的笑着应答,挥挥手让数十名亲兵将整个大庆殿都围了起来。 陆飞快步上前,拉住白娘子就往往大庆殿里走。 “郎君,你有没有受伤?”没藏黑云和巧娘也忙跟了上去,心中又喜又急,看郎君这样子应该是风平浪静了。 大庆殿,位于皇城的南宫城,和枢密院只有一墙之隔,是大宋皇帝逢重大节日用来款待朝臣或庆贺之处,也是整座皇城中规模最大的一处殿宇,此时已被陆飞临时安排给了他和他的家人住。 一男三女前后来到了大庆殿里,里面早已灯火通明,各种华丽明亮的宫灯将这座宏伟大的殿照着无一处阴暗,鲜艳的纱缦和金质装饰物影射出一幅幅万紫千红的画面,烛光摇曳着无数的姹紫嫣红,皇城里的住处就是非比寻常,奢华、雍容、名贵。 白娘子被陆飞就这样一步步的拉进了殿里,刚进门陆飞就迫不及待的就她抱起。 “你,你要作甚?”白娘子有些慌乱,他们身后还跟着没藏黑云和巧娘呢。 “作甚?况兑现你我的诺言,今天晚上看我是如何辣手摧花的,哈哈!” 带着胡碴的下巴连连往白娘子那白嫩的脖颈处蹭,弄得她麻痒难忍。 “两天未合眼,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有难耐你就让我累死在你肚皮上。” 呲! 白娘子的衣服被陆飞粗暴的给扯破了,露出里面那红艳艳的肚兜。 站在后面的没藏黑云和巧娘见此一幕,面面相觑,愣了一下便红着脸退出了殿门,顺手将门给关了起来。 大庆殿的殿中,有块上等的地毯,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所有的东西都被在这殿里做事的宫女太监们擦洗的一尘不染。 白娘子咯咯的笑着,在地毯上乱滚乱扭,身上的衣服却是越扭越少,没一会二人就已经赤诚想对了。 陆飞真的如他说的那般,好像没有一丝怜香惜玉,强有力的嘴唇不停的在她光洁侗|体上啃咬着,留下一处处醒目的红印,白娘子没有推开他的意思,她好像喜欢被男人这般对待,喜欢看着自己的胸部在他手里被揉捏成各种形状,喜欢他的舌头在身体上滑过。 “能,能慢一点吗?”当她的腿被分开,身上被某个物件正磨蹭时,她还是有些紧张。 陆飞满身是汗,扬扬眉头,腰部徐徐而动。 “嗯……”一声轻哼,白娘子紧皱眉头,一幅频死前的紧迫状。 第0135章转变 清晨的阳光反射着大庆殿殿门前的石板光泽熠熠生辉,将金碧辉煌的殿顶都辉映得五光十色,空荡荡的殿里只有陆飞那微弱的轻酣声,他正赤身裸|体的躺在大殿正中间的地毯上,身上搭了一袭薄薄的丝被,昨天晚上他真的是太累了,从白娘子身上一翻下来倒头就睡着了,睡得那么香甜,连白娘子好奇的扯下他几根胡须他都不知道。 大殿门口处立着一抹倩影,正是白娘子执剑而立,昨天她的紧身衣已经被陆飞扯得七零八落,这会换了一身宫中宫女的服饰。 暖洋洋的阳光下,白娘子婷婷玉立,一夜之间从女子到女人的转变让她变得比以前多了几分妩媚,脸上红扑扑的,几分羞涩几分柔美,这一幕和她手里的剑看起来很不协调。 白娘子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熟睡中的陆飞,脑海里想入非非,想着他曾经为自己挡过的那一箭,想起很久之久在朔州城的某处角落里被她亲薄,在北国的冰天雪地里享受着他炙热带着温存的舌头,想着几天前在东华门的并肩作战,历经生死,想起昨天晚上的他的放肆和狂野,哪一件事都好像对自己特别有意义,这个男人真的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再也分不开了。 想着想着便觉下腹处还在隐隐作痛,回想昨夜的疯狂让她面红耳赤。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的台阶上传来。 睡梦中的陆飞一个猛烈惊醒,四下抓挠着一下就坐了起来,眼前的强烈的阳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待看清四下的情形时,他不禁自嘲一笑。 “你早就醒了?” 白娘子抱着剑款款跨入殿中,笑靥如花的道:“我不想醒却也被你的梦话给吵醒了。”说着话,便将一旁巧娘早就备好的干净衣物扔到他头上。 浆洗后的衣物还带着皂角的清香,细细闻之还能闻到巧娘用香料熏过的味道,衣物从陆飞的头上慢慢滑落,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面容。 “我?我还说梦话?我怎么不知道?” 白娘子一身宫女的打扮,胸前的领口开成一个方形,露出她那洁白的肌肤和浅浅的沟壑,魅惑丛生。 白娘子笑道:“你说我是该哭呢还是该吃醋,也或者是就此远离你这个是非之人,你心里永远都没有我的位置,哪怕是昨天晚上你抱着我的时候,嘴里还念着别人的名字。” 陆飞一时尴尬,挠挠额头道:“有这事?我真不知道,我,我念着谁的名字?” 却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台阶下慢慢出现,没几步就窜到了大殿门口,看那身段就知道是铁捶。 “大哥,神卫军都指挥使高顺领着数骑正在天波门,说是要归顺大唐。” 陆飞闻声哈哈一笑,自语着:“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禁军我已收其三,只怕是高顺的军中已经是四面楚歌了,他这是走投无路了,哼,自讨苦吃,铁捶,着人去传殿前司令,告诉高顺,他别一个人进来,让他的兵马全部至天波门,弃械入城,记住,不得对神卫军的兄弟无礼,大唐早已诏令,所有在京文武一律不动。” “诺!”铁捶欣然应退。 白娘子这才走了过来,帮着陆飞披挂衣甲,少了手里的利剑,她已俨然是一个刚刚入宫粗手粗脚的宫女。 陆飞趁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低头在她的青丝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脸陶醉的叹道:“从今天起你再也逃不出我的手心了。” 白娘了的身形也不慢,梢一挥手便轻松化解,转眼间人已离着陆飞一丈外,背着手在那来回而走,咯咯的笑道:“怎么,你以为与我有肌肤之亲我就会跟着你了,少做梦了,我白娘子来去自由,想留便留想走便走,谁也拦不住我。” 已经穿戴好的陆飞嘿嘿笑着上前去抓她,谁知却扑了个空,身轻如燕的白娘子在殿中如飞燕般纵来跃去,饶是陆飞有着杀手般的灵轻和动作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沾到。 二人你追我躲把个大庆殿当前了游乐场一般,把个正端着洗漱用具立在门口的几个宫女都看得一阵阵偷笑。 “行了,不追了,跑不动了!”陆飞气喘吁吁,靠在殿中的大柱子上,这身盔甲实在是太重了。 白娘子倒挂在殿顶,见他不再追来,几个跳跃人已到了陆飞面前。 “嘿嘿!”陆飞趁她刚刚下落,便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就不撒手。 白娘子慌乱之下用力挣扎,这回却怎么也挣不开,只把个衣衫都弄得狼狈不堪,一张粉脸更加红霞漫天,嘴里急促的喘|息着,四目相对下,她那对不是很大的眼却不由自主的睁得圆溜溜的,长长的睫毛乎闪乎闪的涌动着,那被宫女束胸丝带给隆得高高的胸部正紧紧的贴在陆飞的胸前。 四唇紧紧的贴在一起,陆飞粗暴的用舌头推开她那两排并没有太关紧的牙齿,肆无忌惮的品尝着她嘴里的柔情蜜意,吸吮着,搅动着,仿佛要将她给吃进肚子里才能对得起眼前的美色,真到她呼吸越来越急促,都快窒息了陆飞才松开她,一条微弱的口水线还连接在彼此的唇上。 白娘子难得露出一抹羞涩,低下头轻柔道:“陆飞,你真的喜欢我吗?” “别问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喜欢你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女人,只要你不离开我,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 白娘子愣怔着,缓缓的将身子斜靠在他的臂弯里,拨弄着他下巴上的胡碴道:“这世道真不公平,你们男人为什么就可明目张胆的处处留情,而我们这些女人却还都是心甘情愿,我不想成为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真的不想。” 陆飞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微笑道:“大多数男人想的是征服天下,而大多数女人想的却只是征服她心爱的男人,也许有一天我站在天下臣民的面前告诉他们,这个天下是我征服的,而你却也可以骄傲的说‘这个男人是我征服的’” 白娘子破天荒的似只小鸟一般蜷缩在他的怀里,扑哧一笑,道:“那我不就是间接的征服了天下?” 陆飞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白娘子面带微笑,紧闭着双眼尽情的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许久才道:“真的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你,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搅。” 陆飞有些惊讶:“怪了,行走江湖的侠女终于想有个安乐窝了,呵呵。” 白娘子用力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她竟然也会撒娇,“我也是个女人,打打杀杀只是我讨生活的方式,谁想一辈子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陆飞,你,你将来会做皇帝吗?” 陆飞一惊,忙朝大殿门口看去,那里蛤只有两名宫女站立,笑笑道:“做与不做和你有关系吗?” 白娘子点点头:“当然有,那天看周皇后(周薇)坐在朝堂上受百官朝拜的样子,真的让人羡慕,一个女人能受到那样的尊容也算此生无憾了。” 陆飞恍然一笑,道:“原来你是想做皇帝的女人,你想拥有令无数男人屈服的权力?” 白娘子剑眉一挑道:“就只许你们男人指点江山呀。” 陆飞呵呵笑道:“行,皇妃我现在没能力帮你,但权力我可以给你,记得昨天我和说过那件事吗,我要组建一个全由女人组成的组织,锦衣卫,名义上是为皇后护驾,实际上是监察天下文武官吏,代行中宫大权,上至一品大员下至县衙小吏,你们锦衣卫都有权利处置他们。” 白娘子一脸欣喜,想想道:“这么说你也在我的管辖之内?” 陆飞一愣:“名义上是,不过你得听我的,锦衣卫表面上是皇后的护卫,实际则受我差遣。” 白娘子马上明白过来:“哦,打着皇后的幌子来丰|满自己的羽翼,你可真坏,不过这些事不一直都是由皇城司的人来做的吗?” 陆飞摇摇头:“我不信任他们,我相信你,以后你就住在宫里,皇后若是有什么事你也方便照顾,但随时都要听侯我的命令。” “好,反正我也不想和你那些女人挤在一个屋子里。” 二人离开大殿时,陆飞突然问:“你刚才说我在梦中喊别的女子名字,是谁呀?” “还能有谁,李思思!” ** 禁军全部归顺新朝,大唐朝廷算是初步在汴梁站稳了脚跟,几天之后陆飞和家人从皇城里搬回了天波门外的陆府,臣子不能老住在皇城里。 随后陆飞对禁军稍作了一次整编,四大禁军主力称号和将领一概不动,由捧日军暂时担任皇城的御林军,呼延赞的龙卫军和高顺的神卫军依旧调出京城安置,向训的天武军作为京城卫戍军驻扎城内,原来的内殿各班军人马全部整编为一支部队,人数约有七千多人,全部交曹克明统帅,任京城九门镇将,直属于内廷。 陆飞这回是彻底的将醉微阁给关了,愿意回家的每人补偿五百贯钱,不愿意走的可以留在锦衣卫为朝廷做事拿朝廷俸禄,再从宫中选了两百多名宫女出来,全部交由白娘子训练,虽然现在这些女子一个个娇小玲珑,用不了多久白娘子会把她们打造成一个个训练有素的情报人员,对陆飞来说,锦衣卫是很重要的衙门,统一着装,由白娘子出任锦衣卫指挥使,以后还会在各府州设置分卫。 铁捶不再是陆飞的亲兵都头,连升好几级,成了御林军的统领,镇守皇城,张江为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罗成为右厢都指挥使,李继隆虽然被软禁,但他还是名义上的捧日军都指挥使,只是被架空了而已。 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连陆飞都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容易了,从起事到尘埃落定不过才过去半个月而已。 朝会陆飞几乎不去,反正朝里有皇后在坐镇,政事堂的那些宰相也个个都是治国能臣,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总算是走完了,剩下的就要看各州府是不是会心甘情愿的改旗易帜,供奉大唐正统了,不过这些消息来回还得有些时日,从近来传回的消息来看,目前原大宋属地内的州府已有三十二个州迎接了大唐圣旨。 陆飞不关心这些,他只想知道江南的陈王有没有死,边境上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们会作何选择。 汴梁改朝换代后的这十多天里,陆飞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轻松,他在备战,不可能这么顺利,总有几个害群之马要为大宋招魂,有,肯定有。 这日,秋高清爽,艳阳高照,陆飞只带了白娘子和寇准乘马车离开了殿前司,一路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没一会便来到了大相国寺的后街。 戴府的门前依然冷落。 进到戴家大院里,这里今非昔比,戴恩死后他的妻妾很多都分了一些家产各自谋生去了,现在只有戴雄和他母亲还住在这。 戴雄听说了陆飞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心中是感佩不已,亲自给上了茶,随即便小心翼翼的站在一侧。 陆飞一边喝着茶,一边悠悠道:“戴公子,长话短说,你是有功名在身的,想不想为大唐尽一份力,重振你戴家门楣!” 戴雄欣然道:“一切听陆将军参遣,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我爹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也没什么好隐瞒他的。 陆飞道:“你爹是为你们而死,是被前宋皇帝赵炅生生逼死的,不过你用不着恨赵炅,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不凑巧你爹处在那个位子上,他只有一死了之,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戴家还有你,我想给让你做件事。” 戴雄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沉默一时才道:“陆将军吩咐,戴雄愿尽绵薄之力!” 陆飞哈哈一笑,示意寇准。 寇准忙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戴雄,并道:“戴公子,请看!” 戴雄接过去左右看看,一头雾水,茫然道:“此为何物?” 陆飞道:“火器,百步之内威力胜过硬弓,朝廷初创,国库空虚呀,上次你不是说你要将你所有的家产都送给我吗,现在我这是要钱来了,不过是借,以工部造办处的名义找你戴家借的,你愿意否?” 戴雄不假思索:“将军何时要?” 陆飞赞赏道:“多谢,现在,这笔钱就全部用来造这种火器,具体细节我以后慢慢和你说,从今天起你就要住到工部去,从今天起不管是谁都不准离开工部造办处,直到完成这项任务,事成之后,朝廷自会为你论功行赏。” 第0136章女子 刚刚入秋的季节,丝丝的小雨便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寇准说他好多天没有见到如月了,想回家去看看,报个平安。 陆飞遂于他一路同行,离了殿前司,一路上看见汴梁城还笼罩在国丧(唐皇李煜)的气氛之中,但不明显,倒是这改朝换代的热闹气氛更甚一筹,大街上再也看不到成队的拥堵街道的禁军和乱兵了,也许谁都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短短几天时间,确实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都是大事,恍若隔世,陆飞确实有这样的感觉,过去的这些天每天都觉得度日如年,不知不觉间好像过去了很长一段日子,一路上看看寇准的脸色又摸摸自己的脸颊,似乎大家都苍老了几岁,倒是一直跟在身边的白娘子却是显得尤为神采奕奕,许是与她初为人妇的缘故。 二人并骑同行,白娘子不声不响的跟着,她现在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而皇后又下中旨让锦衣卫协同殿前司的政事,于是白娘子便堂而皇之的又成了陆飞的长随,近身可配剑的女侍卫,锦衣卫刚刚成立,还没有正式的差事要做,前期也只是挑选人选,凡是以前和前朝(大宋)皇妃过丛甚密的被从宫里挑了出来,充入锦衣卫做事,这样一来,一举两得,皇后身边的危险少了,锦衣卫也会慢慢壮大,前期的筹备工作都是由内侍省的太监们张罗,用不着白娘子亲自出面,她也乐得和陆飞走在一起,她现在甚至有些厌倦那种四海漂泊的日子,人谁不想人前显贵。 二人一路走马观花,闲谈着,不知不觉间已绕到了原来捧日军的军营,寇准的家就在这附近,陆飞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他不再是捧日军的人,而是整个禁军的都点检,路过军营时并没有进去,再往前走了几步,就转到了寇准的小院外。 寇准下马将缰绳栓在门口的石凳上,指指院内笑道:“请主公到寒舍吃杯茶!” 陆飞看着这与民舍无丝毫二致的小院,有些犹豫,脸上带着一丝愧疚道:“先生受委屈了,莫名其妙的被我转到这场政变之内,你不仅不怪我,还不遗余力的尽心辅佐我,如果当时我兵败,你寇家满门真的是死得太冤枉了,如今大事已定,你却还是住在这,这叫我好不心安哪!” 寇准哈哈一笑,淡淡道:“有主公这番话在下就知足了,主公不可掉以轻心,汴梁并不安稳,这外部的压力也一点没有减轻。” 陆飞自嘲一笑,看看寇准又看看白娘子,呵呵笑道:“患难见真情,你们没有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弃我而去,日后我自会报答,一定,先生,你暂在这再委屈几日,我会安排人再给你寻个宅子。” 寇准摆摆手道:“主公一日不安,我就是住进金銮殿也住得不踏实,等什么时候陈王的死讯传来,边境那几位重将的顺表报来,公主就是不给我安排宅子我也找你要。” “好好!”陆飞一脸动容,说道:“说实话,先生,这些天朝廷对陆续归顺的百官一一都有封赏,唯独对你没有任何升迁,你不会怪我吧?” 寇准摸摸下巴上那一小撮稀疏的胡须笑道:“刘备未在白帝托孤之前,诸葛亮不过就是一中郎将。” 陆飞心下感激,拱手道:“多谢先生体凉,不是我不给你安排官位,就算是入政事堂也不算难事,只是眼下真不行,为了控制禁军我已经破格提拔了很多兄弟,军中对此已是颇有微言,朝堂上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更何况先生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是我最紧重的,也只要你才能从容协调,放心,正如你说的,刘备不死,诸葛亮永远都只是一个中郎将,不要急。” 寇准忙也拱手道:“主公毋须解释,在下明白!” 陆飞点点道,指指院内道:“回去吧,兵荒马乱这些日子,如月肯定担心你,回去好好团聚团聚,我也很久没有回府了,改日再找你吃酒。” “如此也好,主公请便!”寇准立于门前作揖。 想着寇准一会就要见到如月,小别胜亲婚,小两口少不得一温你侬我侬的缠绵,陆飞打马向前,不禁呵呵的笑出声来。 忽然有些想黑云和巧娘了,这半个多月里,她们吓得够呛,皇城和陆府两处搬家,肯定哪里都住得不安心,而自己一时又顾不上去陪陪她们,还寇准好,没有那么多的女人要安慰。 一路无话,陆飞和白娘子一前一后朝着天波桥漫步,刚上桥时,他发现身后好像少了个人影,回头一看,却见白娘子一人一骑还立在桥下。 “你怎么了,走呀!”陆飞喊了声。 白娘子又换上了一身素白、雅致的紧身衫,乍一看也许有人会认为她穿的是一身孝服,其实不是,白色的衣料上绣着很多暗线花纹,边角处还用银色的丝线绣了边,很有一种邻家小妹的清纯感。 “前面就是你家了,我就不去了!”白娘子面无表情。 “以后不也是你家吗?你不想去看看,虽然比不得皇宫,却也别有洞天,走,我给你安排一间房,保你喜欢。” 白娘子还是不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白娘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但你永远别指望我会与她们共处在一个屋檐下,你回去吧,我回锦衣卫了,去看看皇后。” 说罢她还真的头也不回的拔马走了。 陆飞叹惜一口,无奈的摇摇头苦笑,女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算了,她开心就好,依了。 ** 回到陆府,寿伯喜极而泣的一边往马厩里牵马一边兴奋的喊道:“大夫人,二夫人,快出去呀,将军回府了。” 正在前厅擦洗家具的素娘闻声头一个跑了出来,刚跑到门口正好与陆飞撞了个正着,手里的抹布飞了出去。 陆飞眼疾手快,一手扶着扑在怀里的素娘,一手抓住快飞出去的抹布,呵呵笑道:“这是作甚呢,着急忙慌的。” 素娘眉黛春山秀,泪流满面,嘴唇蠕动着,正要说话,却听后面黑云的声音传了过来,她这才忙后退几步,朝陆飞施礼道:“郎君终于是回府了,谢天谢地,吉人自有老天护佑,大吉大利!” 陆飞哭笑不得,上前拍拍她的肩膀道:“瞧你说的,没事,忙去吧,饿了,想吃你的做的饭菜了,晚上不走了,尝尝你做菜的手艺见涨没。” 素娘破涕为乐,连声道:“好好,奴婢这就去买菜。” 一阵清香扑面而来,那欢声笑语连同一头顺直至下腰处的秀发甩动着一头扑进了陆飞的怀里。 “郎君,你真坏,你知道这些天人家是有多担心你吗?”没藏黑云比一般中原女子少了几分矜持,爱恨情仇往往很直观的表现出来,也顾不得身后跟上来的巧娘,她那热烈的红唇就只往郎君的嘴里送,好在是这一切陆府上上下下都见怪不怪了。 陆府后院中依然是鲜花烂漫,一群群蜻蜓从湖面上掠过,天又要下雨了,但这阴沉的天气并没有影响在院中喧闹的人们,没藏黑云像一个孩子般光着脚在草地上奔跑着,嘻嘻哈哈的引得陆飞上前去追她,巧娘则在一旁给她出谋划策瞎指挥。 “这边,姐姐,往这边跑,郎君追不上你了,哎呀,你太慢了,那边,快,往那边跑!” 陆飞正跑着,突然一个箭步窜到巧娘身边,假意怒道:“哎呦喝,合起伙来戏弄我哪,看你就不老实。” 陆飞笑着将手伸到巧娘的咯吱窝下,挠着痒痒,弄得她一缩身站立不住倒在了草地上,嘻嘻哈哈的吃痒不过笑成一团。 “咯咯……姐姐,救我,咯咯……!”巧娘倒在陆飞的怀里扭动着,大喊求救。 黑云快速加入战团,三人扭抱在一起,片刻之间个个都滚了一身的泥浆,内心里却是人人欢喜得紧,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这天晚上,陆府里到处都烛火亮堂堂的,站在大门口都能听得到里面的欢声笑语,晚饭吃了很久,饭菜也都冷了,众人却还有说不完的话题,似乎是想把这些天没见面的日子给补回来。 吃过晚饭,寿伯便打着依老规矩去府里各处走走看看,瞧瞧门窗有没有关严实,素娘今天是格外的高兴,听街上人说郎君又升官了,至于多大的官她不在乎,只要郎君平安回来就好,只要郎君不嫌弃,她愿意一辈子为他做其实并不十分可口的饭菜。 陆飞则带着没藏黑云和巧娘回后寝打算睡觉,巧娘打着灯笼走在前面领路。 “郎君,那天在大庆殿你和那白娘子都那样了,为何这次回家不把她领回来?”没藏黑云倚靠在陆飞的肩膀上缓步而行,她现在慢慢看得开了,男人想找几个女人她管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能一直让郎君在乎自己,有时候吃醋太多可能适得其反,听之任之吧,而且这个白娘子她在朔州时就见过,那样的野玫瑰郎君肯定不会放过。 陆飞到有些奇怪,笑道:“哟喝,你不吃醋了?” 黑云嘻皮笑脸的道:“似这等美女与其便宜了别的男人,还不如便宜郎君你呢。” 陆飞哭笑不得,看了一眼前面那掩嘴偷笑巧娘道:“我怎么觉得这话一点不中听呢,合着我这是捡了个便宜呀?” 黑云咯咯直乐:“你以为呢?那次在朔州你就是趁人之危,这次更好,直接就把人给抱进了大庆殿轻薄人家,人家走投无路只得委身于你,你这便宜捡大了!” 陆飞苦笑,问巧娘:“你说你男人我有那么不堪么,说实话,我长得不那么难看吧。” 二女一路上笑得合不拢嘴,快到巧娘房间时,黑云马上跑到一旁,心有不舍的道:“半个月你都没工夫顾得上我们姐妹俩,今天晚上郎君到巧娘屋里吧。” 巧娘脸一红,低下头,羞涩道:“姐姐……” “行了,天天听你念叨,这回人回来了,你还害羞了,郎君,进去吧。” 陆飞倒不在乎晚上在哪个屋里睡,当下便在一旁看着。 巧娘脸红红的道:“姐姐不也一直想见郎君么,晚上就让郎君去你屋吧。” 黑云一时鼓着嘴,小声在巧娘耳边道:“我来身子了,你以为我真想把他往你那推呀,快去吧,漫漫长夜,尽情享受。” 巧娘闻声也一脸无奈细语喃喃道:“可,可我也来身子了!” 声音虽小,陆飞却是听的真真的,差点没给噎死。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还是黑云知道关心人,咬咬银牙,狠心道:“算了,便宜她们了,咋的也不能让郎君独守空房。” 陆飞愣愣的看着黑云远去的背影,茫然道:“巧娘,她是那爱吃醋的黑云吗?” 却在这时,没藏黑云在圆拱门下一回头,嘻笑道:“等着我,我的郎君,我的贺兰山一样的男人。” 陆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与巧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嗯,没错,是她!” ** 屋子里烛火并不明亮,陆飞穿了一身内衣慵懒的坐着,巧娘也离开了,不一会,门外传来脚步声,黑云领着一个头发还有些湿润的女子出现在陆飞的面前,新换的衣裳,应该是刚刚沐浴过。 陆飞细细一看,诧异道:“黄蓉?黑云,你怎么把她领到这来了。” 黄蓉和另一位女子田甜是两个多月前赵炅赏给自己的婢女,前些天又因为吃里扒外被陆飞揪了出来,后来被黑云关在了柴房,时间一久陆飞把这事还忘了,这时候一看,还真给关瘦了。 黑云古灵精怪的来到陆飞身边,悄声道:“郎君,我帮你问过了,是个完壁之身,这些天你操劳力,晚上就让她好好服侍你吧,来时我已经搜过她身了,没有兵器。” 陆飞苦笑道:“你怕她杀我?” “以防万一,她要敢对你不利,明天我就让人按你们中原的方法处置她,还有那个田甜,一并沉了塘去。” 黑云走后,黄蓉静静的站在陆飞眼前,一动不敢动,双手不停的揉搓着衣角,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烛光之下,秀发湿嗒嗒的垂在两肩,水渍将她胸前的衣衫都打湿了,里面那滚圆的一幕若隐若现,略施打扮的脸上倒也清秀可人,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只因为家里遭了难才沦落到供人驱使的下场,世事无常。 陆飞看到她倒想起了另一件事,当下缓缓道:“叫你来两件事!” “郎君请吩咐!”黄蓉轻轻一蹲身,柔声柔气,水渍已经将她上半身朦胧的躯体展现了出来,美仑美奂,勾人心魄。 “第一件事,把衣服脱了,坐到我腿上来。” 黄蓉听得面红耳赤,却也不敢不从,她怕被人沉塘。 腰带缓缓松开,那轻柔的衣衫随之而落,一番颤抖,已是一丝不存,一双不算大的手又想挡住下面又想挡住胸前,最后是哪里也挡不住,她咬着嘴唇,慢慢的朝着陆飞移动,正要***坐上去。 “帮我把衣服脱了再坐上来。” 黄蓉的肌肤都在颤抖,她很害怕,更害羞,她从来没有在一个男人面前这样赤身裸|体过,更没有帮男人脱过衣服。 当她鼓足了勇气,扔掉最后一丝羞耻,忍痛坐在陆飞腿上时,身体忍不住一阵颤栗,一下就扑倒在他光溜溜的胸膛上。 陆飞道:“第一次都这样,忍忍就过去了,第二件事,从明天起,我要你去驸马府里做事,对,就是派你来监视我的那个石保吉石驸马府上,你愿意去吗?” 黄蓉没有开口,只是紧咬着牙关,扶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扭动着腰部,好半天才轻轻的嗯了一声,点点头,柔声道:“一切听郎君的,嗯……” “怎么了?疼?” “不,奴婢不疼。” 陆飞哼哼一笑,双手按在她胸前,微笑道:“以后有机会,我会给你父亲官复原职,贪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 “真的?谢谢郎君”黄蓉的腰部更加的卖力扭动,仿佛再用点力陆飞马上就能帮她黄家重振家声似的。 第0137章垂帘 国丧十日后,汴梁城的官员即去除丧服,穿上官袍恢复秩序;市井间也不必举丧了,不过喜事、宴会、歌舞仍旧要禁止持续一个月。 皇后周薇却还是要着孝服一个月。雨后天晴的阳光洒进崇政殿内,周薇一身缟素来到了正殿旁边的偏殿。今天不是大朝的日子,因此不用上朝,只需听政。(议定仍旧每月初一、十五朝会,文武百官也能在这样的日子里看到新君。) 周薇坐下来的这把椅子,五代十国的历代皇帝都曾长期坐在这里日复一日绞尽脑汁,抢来争去,却不料今天被一个女人坐了上去;此时龙椅上换了一个比较软的垫子,然后换个人坐。过往的皇帝们无不是军威赫赫,操持起国家大事那叫人一个敬畏,周薇坐在这里也有点紧张起来。 殿室前面还有许多官吏,主要是政事堂和三司使司轮流当值的官儿……崇政殿殿本来就不属于后宫,是很多朝廷官员上值的地方。他们要在这里为执政者充当顾问、书写圣旨等工作。于是周薇活动的区域前面拉了一道帘子,与须眉官吏们隔开,以示男女有别。这便是垂帘听政,前唐武则天就是这样一步步走上前台的。 龙书案上堆了一堆的章奏,周薇一口气看了十几分奏章后,觉得这事儿本来是很轻松的,突然有点不理解以前的皇帝们为什么要愁眉苦脸作出一副了不得的样子呢? 很快周薇就不再紧张了,处理起来十分轻巧。她的记忆力很好、几乎过目不忘,头脑也相当敏捷。拿起文章来一目十行、十分随意,像平素看闲书一般,很快就能瞧明白一份东西里的主要内容;一般是一次性看二十份,然后还能记住看过的内容,能比较出其中的轻重。 渐渐地她更加放松下来,因为一眼就看得明白内外各地的奏章究竟想说什么,所以时不时便慢下来看看文采、书法什么的,走走神。 有的官儿多读了几本书,就要吊书袋,长篇废话引经据典,要是能废话之后说点实在的、也便罢了;其中有些人写了一大通古代圣贤的东西,然后自己的说法只有小指头那么一丁点,这让周薇十分厌烦……她忍不住去想象,写这些文章的官儿是怎样的人,一定是个邋遢又酸又臭的迂腐老头! 也有的人同样是通篇废话,但文采飘逸,写得朗朗上口,读起来还是挺舒心的……像汉朝陈琳那样能真正把文章写得文采风流,无论内容如何,总还是很漂亮。 周薇时而蹙眉,时而微微露出笑容,每一个表情都叫服侍在旁边的宦官们仰慕万分。这样一个仙子般的女子在这威严的屋子里,顿时叫整个天下都仿佛多了几分五彩缤纷的颜色。 桌子上一大堆积压的奏章,周薇半天工夫就看了一大半。她期间还走神做了些琐事。 “唉……”周薇婉转地呼出一口气,肆无忌惮地伸了个懒腰,回头道,“着实挺累人的。” 内侍周久之等人目瞪口呆,看着她一上午的政果,弯着腰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时她便提起朱笔,拿了张白纸写了一行字,转头一看,指着周久之道:“周久之,过会你把这边放的一堆,都拿到政事堂去,叫几个宰相们随意斟酌处理了,不必再问我。” 周薇还没有傻到着急忙慌的就把陆飞抬出来,如今已是大唐,陆飞再怎么说也是臣,而且还是一个刚刚有过谋逆骂名的人,如果周薇明白这里面的轻重,最好就是在朝堂上不提陆飞半个字,只等这场风波慢慢平静下来再说,以免招人话柄,更何况周薇还曾经以婢女的身份送进过陆飞,很多事都要避嫌。 稳固住皇后的威严远比陆飞的更重要,周薇也明白,陆将军这些天一直不过多的插手政事,两人都是心照不宣。 周久之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急忙上前道:“是,是……奴家谨遵皇后懿旨。”内廷的太监能堂而皇之的跑去政事堂耍威风那是很露脸的事,平素这前事都只是前朝的内侍太监头才有资格,譬如以前的王继恩。 “你很怕么?”周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久之忙道:“回皇后,奴家不是怕,是敬。” 周薇微笑道:“你就算有丁点好,我心里都记着,不用怕了。” 周久之忙扑通跪伏在地:“皇后仁慈、英明!” 她轻轻挥了一下袖子,又指着另外一小部分道:“这些另外放,我下午再来亲笔回复……这边的是官员们替我写的旨意,你,拿玉玺来盖个印拿到外面去,你叫个甚名?” 一直在边上用一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盯着周久之的内侍一听皇后叫他,心中大喜,忙小跑着上前轻声道:“奴婢王方,拜见皇后,奴婢是内侍省,一直在前朝当值,以后皇后若有差遣尽管吩咐奴婢!” 这皇宫里没有皇帝,最有权势的人成了皇后,甭管这宫里的太监以前有多大的权势,若是没有可依附的主子,那他狗屁都不是,眼见着周久之日渐得爱皇后之宠,王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没法呀,周久之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谁叫他分管后|宫的差事。 周薇随意看看他,这人长得白白胖胖,人说胖子一般都比较心善,且他看起来也是慈眉顺目的,圆滚滚的很讨人喜欢。 周微微笑点点头道:“哀家记下你这名字了,王方,记着用完玉玺后按中旨放下去。” 中旨,指的是中宫皇后的懿旨,周薇亲自批过的奏章都是一个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涉及到国政方针一类的她也不甚懂,还是要让政事堂那些老夫子去吵去。 “几时了?”符金盏抬头看看窗外,随口。 “回皇后,还没敲午时的钟,看太阳的位置应该快到午时了。”周久之忙抢着答,并朝正要张嘴的王方投一个轻蔑的眼神。 “我到后殿去用膳,然后回万岁殿午睡。”周薇道,“周久之,去叫人备好罢。”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在发现帘子外面还跪着一地的大臣,忙对着帘子挥挥袖子说道:“诸位大臣,可以回去吃午饭了,若无紧急政事,下午便不用再来了,有事哀家自会传召你们。” 外面很快传来了众人的声音:“臣等谢皇后恩。” 自从几天前见了陆将军之后,周薇的脸色红润光洁,气色非常好,人也更温柔了。她中午吃了不少东西,着实是饿了;上午整半天用心,虽然她不觉得难,但长时间看奏章费脑也累人。现在的人们都是早睡早起,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的,上午的时辰最长。 午饭后,周薇便在前呼后拥中坐轿进宣佑门。及至宫门前,只见外面的将士、里面的宦官宫女沿路跪在两旁。周黄薇坐在帘子遮着的大轿上理都不理他们,反正走过了他们不会继续傻跪着。 她闭着眼睛在想事儿。 这世道,庙堂里处理的那些所谓国家大事,重要程度有限……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不是把主要精力放在理政上,最多注意朝廷里的大臣人选。此时,最重要的是军事! 天下“十国”没有哪个国家的皇帝不把军事放在首要位置的。那玩意动不动会能灭国,外敌的威胁、内部骄兵悍将都是最能威胁统治的因素……就算朝政荒废,最少十年才能积重难返罢?但用军事暴_力灭国不用十年,也许几个月就成;孰轻孰重,什么是燃眉之急一目了然。 眼下周薇面对的最大问题,也是军队的承前启后,她明白,陆飞在这之前不过是一个禁军的中级军官,人微言轻名不见经传,现在虽然勉强坐到了殿前司都点检的位子上,可禁军里有多少人是真正买他的帐的,周薇是猜得出几分,毕竟她之前那四五年的皇后可不是白做的,多少了解一些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她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帮陆将军,让他一步步稳扎稳打的接过大唐实打实的军政大权。 文官、政务的承接非常轻松顺利,从宰相到各衙署的官员,谁当政听谁的,他们早就习惯上头的人换来换去了,谁还吃饱了撑的去理会谁当皇帝?但禁军和地方节镇的转变就十分棘手。 按照五代以来各篡位皇帝继位的经验,一般是要大面积对外镇进行重新封赏,直接下诏令外镇改旗易帜,一切政令弃宋年号换大唐定业年号。只要肯改的就表明忠于新君,抗命就是乱党,如此一来朝廷就可以明正言顺的发兵讨逆。但大唐朝廷现在对禁军都没控制住,不敢那么做……所以会有一段时间都会依照此前的格局,保持稳定。 眼下周薇需要一步步来,最先做的是清除赵家在禁军的势力,否则禁军这支最精锐的人马就不可靠,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李继隆,这位大宋的皇亲国戚,周薇还没想好怎么安排他,他想问问陆飞有没有稳妥些的法子。 这一切也只是周薇在宫里闭门造车,她还不知道陆飞有没有具体的计划,坐在凤辇中,周薇闭目养神,心中有些想念陆飞,一个女人,就算她权力再大,背后若是没有一个男人,她总觉得底气不足。 皇宫好大,周薇漫无目的让侍从将凤辇在宫里走着,想想以前她很讨厌这里,因为那时候赵炅会逼着自己跳舞,为了应付他,她不得不始出浑身解数才能脱身,现在赵炅已被远已亡国之君的名义远葬,他再也不能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了。 朝廷争斗就是这样,没有谁一定是赢家,今天陆飞反了大宋,谁会成为下一个反大唐的人,自己将来的下场又会怎么样? 不觉间,浩浩荡荡的凤辇已经到了万岁殿台阶下,周薇从轿子上扶着一个宫妇的手款款下来,然后慢慢地走上石阶,忽然转过身来。所有人立刻停下脚步,躬身侍立在半道。她挥了一下手,众人忙退开了一段距离,她又说道:“周久之,你过来。” “皇后。”曹泰疾步上前,抱着拂尘垂立的旁边。 周薇轻声道:“你一会儿拿着我的手令,去枢密院找薛居正。叫他把殿前司的旧档提到枢密院来……要特意叮嘱他,不要以我的名义,只以枢密院的军令。” 周久之忙道:“喏。” 她说罢很快就进了万岁殿的一间寝宫。这里是一片建筑群,有很多宫室,而万岁殿离宣佑门和皇城前部都很近,方便她平素外出理政,因此搬了地方。 这里的宫室房屋比后宫的殿宇更大、宏伟,却少了一些花花草草和漂亮装饰,显得更加单调。 周薇在一张塌上坐了一会儿,看着空旷的寝宫,心里觉得很乏味又疲劳,当下便道:“我要沐浴更衣!” “奴家马上叫人为皇后准备。”宫中女尚宫忙回应道。根本不会露出丝毫的诧异,皇后要早上或中午、甚至半夜沐浴更衣,都是理所当然的,应该立刻给予满足。 周薇已经发现了皇帝寝宫里的一个好处,那就是浴室更大更奢华,这简直她唯一欢喜的地方。皇帝们也不怕浪费的,周薇现在不用像以前在静园那样呆在一个狭小的浴桶里,而是在一个汉白玉砌成池子里,连头顶都是雕龙画凤,富丽堂皇。 几十口大锅同时为一个人洗澡烧水,然后把池子倒满温水,就像人工温泉一般。期间还会按照经验掐准时间加沸水保持暖和。 室内白雾腾腾,十分温暖。周薇趴在池子边的软垫上,指使专门给服侍她沐浴的宫女道:“揉揉腰,坐了太久,腰都酸了。” 宫女的手指皮肤养得十分光滑,却很有力道。周薇十分享受,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是睡着了一般,她在憧憬着陆飞的手在她身上抚摸时的感觉。 她又恢复了以前(南唐皇宫)的生活,每当这种时候便是最享受的时刻,她可以完全放松下来,或昏昏沉沉懒着,或胡思乱想任自己的思绪往那些美好期待的梦里放飞……人们只能看到别人做了什么、听到说了什么,但谁知道她想了什么? 第0138章人物 汴梁城表面上的安宁并没有让陆飞完全放下心来,伸出手指仔细掰算一下,整个殿前司乃至整个朝廷里,能真心实意帮自己的可能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四兄弟算四个,寇准算半个,还有谁?鬼都没呀,哦对,深宫里的皇后也算半个。 此时,陆飞真心不敢去想像他现在就称帝带来的后果,连殿前司都还没摆平呢,高顺、李继隆、向训、呼延赞,还有驸马都尉石保吉,这都可都是实打实的人物,别看他们表面上对自己言听计从,可陆飞也明白,他们这样做只是利益使然,敢动他们的利益他们马上就会来个鱼死网******置石保吉问题不算太大,毕竟他身为皇宫宿卫将领护宫不力战败了,放在哪朝哪代问个死罪也不过份,重要的是石家背后的势力,像河北刘光义就曾是石家的家将出身,刘光义坐镇河北已经三年了,麾下拥兵八万,别看他们不是禁军编制,可河北地接辽国,大大小小的摩擦仗没少大,刘家军的临战经验比禁军还有丰富,陆飞想杀石保吉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现在陆飞真的有些骑虎难下了,当日大脑一热,提刀就造了反,现在却养着一帮子打不能打杀不能杀的大爷,还得时时提防他们内外勾结反攻汴梁,着实是废脑子呀。 陆飞独自一人坐在殿前司的大堂上,双眼出神的盯着远处的大门,脑中的思绪却已飞出了汴梁城,他不能把目光完全放在汴梁,外朝的危险可能已经逼近了,更可能怕的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干等着他们会做什么。 外朝谁会头一个站出来反对大唐复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想来想去,自己还真的是太草率了,原来自己在外朝一点势力都没有,连个眼线都没有,王继恩一死,皇城司群龙无首,外朝的情形对自己来说那就是一团漆黑。 却在这时,一名内侍趾高气扬的坐大门而入,身边还跟着一堆的小太监。 以前在捧日军偏署任书吏的黄全也忙跑到陆飞这边来秉报。 “秉陆殿帅,宫里来人了,说是要调殿前司的档案进宫。” 黄全的话刚说完,还不等陆飞开口,那周久之便已经一步一晃的走进了正堂,甩开手里的拂尘,轻哼一声道:“咱家周久之奉皇后之令前来调阅殿前司的档案,陆将军能否帮咱家安排一下。” 陆飞一听他这声音就不太舒服,操,这小子拎着猪头找错了庙门吧,跑老子这抖威风来了,不过到底他是皇后派来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皇后的权威是自己亲手竖立起来的,咋的也要维护。 “既是奉了皇后之命,黄全,你就带周内侍去吧,一切听他吩咐。” 陆飞当即便要离开大堂,但心中有些疑虑,皇后怎么要调看殿前司的档案,便随口问了一句:“周内侍,敢问皇后因何要调看殿前司的卷宗?” 周久之久居深宫,不太了久宫外的情形,自视有皇后的照料便真把自己当了爷,不屑的回了句:“皇后自有皇后要看的道理,咱家岂会知道。”话虽平常,可这说话的架式恨不得鼻孔朝天了。 殿前司里坐着的不止陆飞一人,还有很多前来上值的将领,包括呼延赞、向训,还有几位厢都指挥使。 “周久之!”呼延赞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拍案而起,喝道:“你个小小的内侍也敢跑到殿前司来耀武扬威,谁给你的胆子。” 周久之愣了下,打量着正吹胡子瞪眼的老将呼延赞,随即嘿嘿一笑道:“咱家可是奉了皇后之命来的,难不成这殿前司还漫得过中宫之主?” “你……”一句话差点没把呼延赞给噎死。 “好了好了!”陆飞不想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宫里争矛盾,挥手道:“周内侍,你少说几句,皇后是让你来取档案的,不是让你来狐假虎威的,黄全,还愣着作甚,领周内侍去库房。” 黄全哪边都得罪不起,忙小心翼翼躬腰示意道:“周内侍请随小人来!” 待周久之一走,那呼延赞当即就一拍桌子气呼呼的坐了下去,嘟囔道:“还反了天了,前朝赵天子在朝时甚时候轮到一个阉货跑到这来说三道四了。” 其余几人也都是一脸的不忿,被谁欺负也不能被太监给欺负呀,大家都一齐看向陆飞。 陆飞一时好笑,摇摇头道:“一个个起居八座,难不成你们还要自降身份去与一个太监争长乱短?” 说罢陆飞便出了门,白娘子也一同跟了上去,走在回廊上时,他问道:“你知道皇后为何要调看殿前司的档案不?” 白娘子摇摇头不说话。 陆飞手扶在柱子上,若有所思,眼下的情况很微妙,既要维护好皇后的权威又不能让她将权力控制得太紧,要不日后在权力分割上会有很大的麻烦,最后不要形成内廷和外朝对立的局面。 “我一会还有事,你不用跟着我了。”陆飞皱眉继续道:“你去宫里看看,看看皇后想做甚,记住你锦衣卫的职责,可不光是帮我监视百官,宫里你也不能放松,你只听令于我,明白吗?” 白娘子微笑道:“怎么,你连皇后也不信任?” 陆飞摇摇头道:“不是不信任,有些事我怕她处置欠妥会弄得我措手不及,锦衣卫的差事你得重视起来,身边要有一些能信得过的人,这些事想必难不到你。” 白娘子点点头,执剑抱拳道:“那好,我去了。” ** 金陵(南.京),六朝故都之地,集江南水陆交通便利之地,也是当今天下除汴梁外整个江南最繁华的城池,前些年这里是吴越国的都城,后来吴越国迫于宋军大兵压境不战而降,也使得这里免遭了兵灾。 一支十余骑的队伍急匆匆冲进了金陵城,城门口的守兵一看这些人背上插着的内廷信物连拦都没敢拦。 金陵城近百年没有遭受战火,市井间一派安祥宁静,汴梁城的兵变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这里依然还是大宋的国土,‘宋’字大旗一直在金陵城的城头上飘扬着。 十多骑在罗成的领头下直接就冲到了繁华的街道上,一入城便直接来到了金陵刺史衙门,直接用大宋假天子诏要调五百府兵,金陵刺史哪里敢违抗,当即就将五百府兵交予以了罗成,凭大宋天子诏兵调五百府兵是完全不费力的,有兵在手,罗成随即就来到了位于城西的陈王府邸。 陈王是大宋皇帝的次子,赵元佑,出任江南经略使,大宋对江南的征服也就近两年的事,很多军政事宜还没有完全直达汴梁,由皇子陈王在江南坐镇,赵炅是很放心的。 罗成早已派人探听过,陈王此时就在府里,一声令下,五百军兵将陈王府当即就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王府一听说汴梁来圣旨了,阖府上下都慌作一团,焚香沐浴,清水净道,王府里的老老少少跪了满满一个院子。 罗成和十多个捧日军的心腹不苟言笑的站在众人面前,扫视着这满院的人,罗成不认识陈王,但看那一身衮龙绣袍跪于最前的这人估计就错不了。 身边的军兵捧过一雕龙画凤的锦盒,里面装了两份圣旨,罗成取出来份,高举过顶喊道:“圣旨下,陈王接旨!” “儿臣赵元佑恭领圣旨!”赵元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圣旨还没摸清头绪,稀里糊涂的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他的边上跪了一群女了和小孩子,想必这些都是陈王的家眷。 罗成招招手让金陵刺史过来,指着陈王问道:“在下自汴梁而来,不识得陈王殿下,钱刺史,敢问这可是陈王殿下!” 手捧圣旨而来,那就是钦差大臣,钱刺史哪怕怠慢,慌忙上前拱手道:“回上差,正是陈王殿下。” 罗成哼哼一笑,点点头,并朝身边的十余名兄弟一使眼角,众兄弟马上明白过来,个个都缓步朝着眼前跪着的众人移去,刀柄也悬在触手可及之处。 罗成缓缓的展开黄绵,朗声道:“大宋天子诏,经查,陈王赵元佑久居江南,结党营私,欲图不轨,深负朕望,旨到之日,就地伏诛,以示朝政清明,钦辞!” 话刚落音,院子里的人都听得愣了,要杀陈王?会不会弄错了? 赵元佑惊得猛得直起了腰,诧异道:“甚?” 罗成人高腿长,三两步就捧着圣旨来到陈王面前,笑道:“陈王殿下,接旨吧!” 顿时,这院中的女人们都是花容失色,一个个哭喊了起来。 “不不!”陈王面如土色,连连摆手,身体也直往后抽,喃喃道:“一定是弄错了,父皇怎么可能要杀我,我,我何错之有?” 迎接圣旨,院中的家兵都远得比较远,罗成脸色一变,腰刀已出鞘,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冰凉的刀身已猛的扎进了陈王的肚子,一个翻转,鲜轿喷了罗成一身。 “朝廷有旨,诛杀陈王满门,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一阵刀光剑影,院子里当下就变成了屠宰场,钱刺史吓得厥着屁股在院子里四处乱窜,十几把大刀上下翻飞,只杀得人头滚滚鬼哭狼嚎,陈王府的护卫都来不及近前救驾,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府外的五百金陵府兵也冲了进来,四下乒乒乓乓打成一团。 罗成在几个亲信的护挡下冲到了大门口的台阶上,居高大喊道:“都住手,陈王已死,都别再打了。” 两双突然开打,谁都不知道因何打了起来,这一声断喝倒是很管用,双手各自退开,那钱刺史面无人色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颤抖着问:“上……上差,这……这是何故?” 罗成从怀里又取出一份黄绵,大喝道:“大宋寿数已尽,如今大唐新立,新任殿前司都点检陆飞将军扶保大唐皇后周氏已在汴梁立国称制,天下拜服,二十万禁军业也归顺新朝,赵氏亡了,尔等放下武器归顺新朝,朝廷自会妥善安置,本将军受朝廷之命而来,只要各位不与大唐为敌,大唐新朝保证,金陵上下官员仍留其职,一概留用,胆敢抗天命者,一率视为叛逆,朝廷将立即发大兵攻打,到那时,玉石俱焚。” ** 汴梁,万岁殿。 周久之领着一群小太监行走了殿外,快到殿门口时,他从各个太监手里将一堆的卷宗都接了过来,抱了个满怀,一挤笑脸,这才走进了大殿。 周薇正在龙书案后手托脸颊闭目小寐。 “皇后娘娘,奴婢回来了!”周久之走得急,怀里的卷宗挡住了的视线,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前倾,卷宗散了一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周久之吓得一脸煞白,连忙趴在地上去捡。 周薇缓缓睁开眼,从她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那周久之的屁股的正那四处扭动,她扑哧一声,掩嘴一乐。 周久之一顿手忙脚乱,终于是将一堆卷宗给堆在了桌上,然后忙站在一旁捧着拂尘小心翼翼的道:“回皇后娘娘的差,奴婢已将殿前司有关各位将军的卷宗都取来了,奴婢还见到了陆将军。” 周薇刚刚又看了十多份奏本,精神有些吃不消,便只嗯了一声,随即似是随口道:“你见到陆将军了?薛居正怎么没来?” 周久之一脸谄笑道:“回娘娘,奴婢见到陆将军。” “哦,那陆将军有没有说些甚么?”周薇这又有好几天没有看到陆飞了,宫里一个个都是陌生人,谁见了她都只有远远就下跪的份,她在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蓝儿倒是贴身的老人,只是自从那日周薇被赐给陆府作婢女时,蓝儿则被编入了教坊司,可别以为教坊司是个音乐艺术殿堂,简单点说,那里的女子都是被发配过去的,为奴为婢,有才华或特长的才有资格选为宫廷舞女或乐人,其她人那就惨了,活得连狗都不如,那里的管事太监在责罚她们时,若是失手打死个把奴婢也就屁大个事。 第0139章档案 周薇当日是被充为婢女,那她的丫鬟蓝儿进了教坊司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这才进去几天,担水、洗衣、抹地、耍便桶等等,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她做,干不完那就是一顿毒打,等皇后周薇派人将她接到坤宁殿时,人已半死不活了,再迟几天估计就得拉到城外乱葬岗去埋了。 蓝儿现在还躺在坤宁宫里调养,没个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越是这样,周薇就越想觉得寂寞。 周久之嘿嘿笑着,以为这样能讨皇后的欢心,小声道:“奴婢去时刚刚说明来意,陆将军对皇后的话很是恭从……” “甚?”刚听了半,周薇的脸色就不对了,冷冷道:“我怎么和说你的,不是让你去政事堂让薛相公以枢密院的命令调档案吗,你怎么敢私自跑到殿前司去,说,你怎么办事的?” 周久之吓得当即就伏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娘娘息怒,奴婢该死,奴婢是去了政事堂,可薛相公当时不在,奴婢怕娘娘等的心急,这,这才自作主张直接去了殿前司,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周薇脸涨得通红,猛然站了起来,殿里所有的宫女侍从却是吓得跪了一大片。 “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有资格单独去殿前司支使陆将军,滚,滚到殿外去跪着。” 周久之差点没当场大小便失禁,连滚带爬的去了殿门。 正巧,白娘子站在殿外,执剑抱拳道:“白娘子见过皇后娘娘!” 周薇一时情急,忙道:“白姑娘,你来得正好。” 白娘子看了一眼门口如只瘟鸡般刚才还在殿前司不可一世的周久之,一言不发的走进大殿中。 “娘娘有事找我?” 周薇指指门口,气愤道:“这个胆大包天的奴婢,都是他自作主张,我本是想让政事堂的薛居正以枢密院的命令调几份殿前司的档案来看,却不曾料到他竟然私自去殿前司下调令,你马上去和陆将军说清楚,这不是我的本意。” 大唐承宋制,按惯例,凡事下到殿前司的命令都得经过枢密院,而且周薇还是让政事堂的宰相去办,这就更光明正大了,虽然内廷有权力直接向殿前司下令,但这样一来,枢密院牵制殿前司就形同虚设了。 白娘子听了正色道:“原来如此,陆将军还奇怪怎么内廷直接到殿前司下调令了,陆将军说如果以后娘娘有事拿不定主意,还请娘娘事先垂询于他,以免措手不及,好了,若无事,那我就告退了。” “等等!”周薇喊住了她,脸上有着几分尴尬,喃喃道:“请白姑娘转告陆将军,我调看殿前司的档案没有别的意思,请他别多心。” 陆飞凭一人之力推翻了大宋王朝,为了稳定朝局,他不得不将皇后推上来,但这样一来,内朝和外朝就会有两个权力中心,一个是以皇后为首的朝臣,另一个则是以陆飞为首的殿前司几个将领,稍有不甚就很容易形成对立,就算周薇和陆飞不这么想,也保不准他们身边的人会为了利益而推波助澜。 周久之傻子一样绕过了枢密院直接拿着内廷的旨意去殿前司下令,事是不大,可下次如果是直接到军中去传令,那会有什么结果?可能就有人在猜测是不是皇后要夺军权了。 周薇很害怕陆飞会多心,等白娘子一走,她还是忐忑不安,几次三番走到万岁殿门口朝殿前司的方向望去。 “来人,去把王方(前朝执事太监)找来。” 王方是前朝的太监头,周久之是后寝的太监头,两者不分大小,但在宫里职位的高低其实意义不大,主要还是得看得不得宠。 工夫不大,王方提溜着衣摆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跑来,那圆滚滚的身材倒也灵巧,刚来到台阶下,便看到周久之垂头丧气的跪在殿外,一时心中窃喜,却又不知道他是因何被罚,慢悄悄的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的来到周久之边上,探头朝殿中瞥了一眼,小声道:“周久之,皇后正在气头上?” 周久之一看他就没好脸色,头一偏冷冷哼了声道:“瞧咱家笑话来了是吧,走你的,皇后召你。” 王方讨了个没趣,当即也只好硬着头皮一溜小跑进了殿,跪拜在案前,周薇正在那不紧不慢的翻阅着殿前司的档案。 “奴婢王方前来侯旨!” 周薇没抬头,只是缓缓道:“王内侍,你是前朝的管事,也曾在皇城司供过职,你说说看,这殿前司及殿前司下辖的各军将领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你应该清楚吧?” 王方不敢直视周薇,低着顺目小心回道:“回娘娘的的话,略知一二,不知娘娘具体想知道哪位将军?” 周薇心里想问问这些人中有谁是可以拉笼的对象,或者说谁更容易从心里接受新朝,但这种话不太好问出口,真传扬出去那就真有收买军队的嫌疑了。 周薇起身离座,走到窗前,看着远方那阴沉沉的天际,心里堵得慌,她不知道陆飞会不会误会自己,她只是想帮帮他,真的只是想帮忙而已,五代十国这种乱七八糟的战乱年代不是她一个女人可以玩得转的。 “王方!”周薇轻轻喊了声。 “奴婢在这!”王方笑容可掬,人有些胖笑起来还真有几分似那庵堂上的弥勒佛,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周薇又顿了顿,这才看着窗外道:“皇城司一直都负责打听百官的履历,不管明里暗里皇城司多少都有些了解,是这样吗?” 王方微笑道:“回娘娘,是这样,不过皇城司以前一直都是由王继恩王内侍掌事,奴婢只是个跑腿的。” 周薇转过眼,在他那肉嘟嘟的脸上扫了一眼,王方赶忙将腰弯得更低了。 “据你所知,殿前司里有谁对陆将军不满?据实回话。” 王方一听这话,心中虽是吃紧,可表情依然笑眯眯的,他不是王继恩,对方也不是赵炅,王方对这位新皇后知之不深,不过王方久在前朝伴君,与朝中大臣也多是面熟,对于陆飞和周薇的传闻也有过一些耳闻,可眼下他有些拿不准皇后到底是和陆将军站一起还是有别的心思。 今天周久之在殿外罚跪,十有八九就是在这事上栽了跟头,王方头脑飞转,只略一顿便道:“据奴婢所知,陆将军为人谦和,深得同僚推崇,再加之陆将军进殿前司也不过半年光景,应该没有和谁结过怨。” 这话说得那叫一模棱两可,十足的圆滑。 周薇哦了一声,随即又道:“那外朝的将领呢?” 王方更是不敢说什么,外朝的重将那个个都是爷,瞧这些年换朝廷换得就跟走马灯似的,鬼知道哪位外朝大将会突然杀回京城夺了龙庭。 王方笑道:“奴婢没听说过。” 周薇心有不悦,此人太过圆滑,相比之下还是那个不太会办事的周久之好使,哪个大人物身边都不喜欢用比自己还聪明的人,也讨厌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周久之是笨了些,可笨有笨的好,不会玩虚招子。 周薇想了想,也不想绕弯子了,直接道:“你在哀家面前用不着油腔滑调,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这是内廷,你说的话出不得宫,直说吧,想必你也知道这大唐朝廷是怎么来的,陆将军在殿前司鼓掌难鸣,哀家体恤臣下,你给哀家出出主意,殿前司还有侍卫亲军司的将军,有谁容易拉笼。” 王方听得心中暗暗吃紧,好家伙,这是明摆着要分化殿前司的势力,皇后果然非比以前的那个杜皇后(大宋),但同时他也听出来了,周皇后和陆将军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好像她也别无选择,一个女人在深宫里无依无靠,若是在外朝无人帮衬怕也震慑不住这帮大臣。 王方斟酌再三才口道:“回娘娘,奴婢只是据实回奏并非乱嚼舌头,若要说殿前司有谁可以为陆将军出谋划策,依奴婢看,一个都没有。” “甚?”周薇脸色一沉。 “也许是奴婢孤陋寡闻!”王方马上又道:“神卫军高顺高都使是与前宋赵天子一块打天下,为人深有城府,不可图;龙卫军呼延赞,此人素来忠义,在众将里传有‘急公好义’的美名,谁见了他会给他几份面子,在朝中人缘极好,他效忠谁不打,关健是他手下那一大帮将领,神卫军是官家起兵的资本,军中对宋帝的感情很深,急不可图;天武军向训将军,呵呵,这位老将军戎马一生,从一个大头兵一步步有了今天,说句斗胆的话,他这人是越老越谨慎,说白了就是老实,很多他的部下都对他爱搭不理,此人倒可以帮陆将军,但还是那句话,天武军的向心力不足,图之无用;再有就是李继隆将军,这位前朝的皇亲应该是陆将军目前最应该拉拢的对象,听说现在一直赋闲在家。” 李继隆哪里是赋闲在家,是被陆飞软禁在府里,杀不得也放不得,身为皇亲,李继隆身后可有着一大批前朝遗留下来的皇亲国戚,陆飞一直没想好怎么安置他。 听王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不禁也皱起了眉头,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才明白这人心隔肚皮,个个心里都有自己的小打算,天哪,我要怎么帮帮陆郎。 周薇有些不开心,语气颇怨,道:“那外朝可有人选?” 王方换了个位置站立,小心道:“外朝就更复杂了,就目前来说,能在名望和实力上真正对陆将军有用的也就那几个,河北刘光义,他是驸马都尉府的人;秦凤州田重进,与呼延赞是儿女亲家;河东符昭寿符家就更厉害了,这几十年符家三位女儿分别成了历朝的皇后,符家更是在大周朝是被封了魏王,他家的势力在河东一带说是呼风唤雨都一点不夸张,现在符家的掌权人正在河东统兵,他连前朝的赵官家都爱搭不理。” 周薇心中叫苦,缓缓走回了龙案,坐在那好半天都一言不发。 “王方,照你这般说,哀家是谁都指望不上了?” 王方呵呵笑道:“皇后说哪里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后想让谁做甚谁还敢不听,不过皇后您初掌朝政,其实不用过于操心,陆将军雄心壮志,一心匡扶唐室,他肯定早有对策。” 听到有人夸陆飞,连周薇都觉得这个王方圆滑起来也挺可爱的。 也许吧,也许是自己太想帮帮他了,可能他早就有了全盘的计划。 一念通达,周薇心情顿时好的许多,她随手从那一堆的档案中抽出一份展读着,并随口念道:“杨延昭?王方,这个雁门关镇将杨延昭是什么人?” 王方道:“回娘娘,此人是河东节度使符昭寿的部将,按编制隶属于殿前司的侍卫亲军司,其先祖正是赫赫有名的杨业‘杨无敌’,其父死后,他接过其父之职镇守雁门关,已有四年了。” 周薇一听,忙又道:“他是符昭寿的部将?你刚才说现在这边将中符家的势力最大是不是?” 王方点点头:“据奴婢所知,是的!” 周薇慢慢的站了起来,嘟囔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今天的话……” 王方忙道:“皇后甚么也没问,奴婢也甚么都没说,奴婢告退。” 周薇点点头,很满意,心里也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如今这汴梁算是初步安定了,唯有边军有资格和朝廷叫板,打蛇打七寸,要动边军镇将,那就从最难啃的下手,符家,先断你几条胳膊再说。 杨延昭的档案开始在周薇的手里被反复查看,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一个人名上,杨氏。 “这书法,啧啧……”政事堂里,吕端拿着一张皇后亲笔的手令在那里看得一脸陶醉。 这房间和外面的大厅只隔了一道木骨架纸裱的墙。外面一派繁忙的景象,有的在拿着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只响,有得在伏案书写,有的在说话,还有一些书吏在案牍之间快步穿梭递送文书。整个政事堂的大堂里,办公的官、吏没有一百,少说也有八十。嘈杂的声音、繁忙的场面,就好像是一台大机器的心脏在跳动,全自动的停都停不下来,大伙儿各有各的职责。 薛居正刚刚从外面推门进来,便听见了吕端的声音。 “我看看。”薛居正伸出手来,从吕端的手里得到了纸。 薛居正的眼睛顿时一亮,说道:“不料皇后写得一手好字,现在才发现……好字!好字!”一连赞了几句。 吕端道:“光是看字,就只觉有春风拂面啊,哈哈!难得。” “是了,想练也练不出来,一个须眉能练出这字里的气韵?”吕端一面说话,一面把纸条往袖子里一塞。 薛居正顿时瞪眼道:“李相公你这是何意?那宦官送过来,纸条是给我的!”说罢便拽住了薛居正的袖子,要伸手去摸,完全不顾礼仪。 吕端捂住袖子,指着案上的奏章:“皇后批复的字,还有!” 薛居正“哼”道:“皇后能亲笔批复的奏章,肯定都很重要。为了收藏书法,就把政事耽误了,你把国家大事当儿戏吗!” 吕端笑而不语。 薛居正遂不去管他,拿起一份奏章展开瞧了一眼,刚看一眼,便是脸色一变,把奏章往吕端面前一伸,道:“这是甚么?皇后甚时要调殿前司的档案?” 吕端只扫了一眼便哦了声随口道:“上午内廷周久之送来的,你不在,就搁这了,不过我可听说这周久之可不是甚省油的灯,他寻你不见便自己个跑到殿前司耍威风去了。” “甚?胡闹,人呢,快追回来!” “追个甚,他想找死让他去就是,殿前司那群骄兵悍将从来就不把咱们政事堂的人放在眼里……喂,薛相公,你去哪?” “国有国法,岂能让一个内侍乱了规矩,我去追他。” “行了,歇着吧,宫里有消息传来,说是周久之被皇后在万岁罚跪呢,估计得跪死在那!” …… 第0140章虎贲 殿前司衙署内,陆飞、向训、呼延赞等以及厢都指挥使级别等人正在瞧枢密院发下来的公文……之前要奖赏将士钱财的详细账目。 可能下层将士比较关心钱财,小兵小卒相比武将很穷,家眷生老病死各种生计都需要钱。但呼延赞等一干武将不是很关心这黄白之物,他们不怎么缺;武将们只关心大唐新朝廷以及太后的态度。 特别是呼延赞,最近小心翼翼的,连说话都没以前那么大声了,以前他可以仗着为大宋立过汗血功劳而居功以傲,现在已经只是一名普通的高级武将了,仅此而已。 皇城的禁卫军也隶属于殿前司,此时正由陆飞的结义兄弟铁捶任内殿诸班都指挥使,近日以来这京城是越发的平静,一向好动脾气火暴的他哪里是能在皇城里老老实实的主,这些天一有空就往殿前司凑,这人多呀,热闹,而且还能和之前他想认识却没资格见到的各位牛人们称兄道弟,这让他备感爽快,虽然这些人大多都看不起他,大老粗一个,爬得却比任何人快,要背景没背景,要资历没资历,完全是靠着身为陆飞的亲信升上去的。 铁捶不识字,见这帮人在那传阅奖励名单,听着他们默默念出声的一串姓名,却冷冷道:“大宋死俅了,由咱们殿前司的陆殿帅辅佐太后掌政最好,啥赏不赏升不升降不降的。” 这话一听就是满满的醋意,因为他没听到有人念到他的名字。 陆飞在一旁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翻看着他从枢密院借来的各边军的资料,禁军已经初定,下一步就要解决边军的隐患了。 正在半眯着眼看名单的向训一听铁捶的话,不屑的轻哼一声道道:“铁都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凭着您和陆殿帅的关系,你这位置可是旱涝保收,你自不必担心。” 钱捶敲着桌面嘿嘿一乐,笑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向老将军一个月前应该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世上还有俺这么一号人物吧,想这殿前司的大堂,俺以前连想都没想过能在这坐值,嘿嘿,那话怎么说的,对对,能力是次要的,主要得看跟对人,向老将军不也适时择木而栖才有今日这般风光,不也是沾了我俺大哥陆殿帅的……” 咳咳! 铁捶的话还没说完,正在堂上书案前翻看卷宗的陆飞却一阵咳嗽,打断了铁捶的话。 “嘿嘿!”铁捶转头看看陆飞,见他没有抬头,却也明白是什么意思,连一摸后脑嘿嘿的干笑几声,随即又站起来理理身上的盔甲道:“得,俺军务在身,得回宫中巡值了,嘿,这能者多劳,俺也是一忙人,嘿嘿,告辞告辞。” 看着铁捶如暴发户一盘得意的离开,直把个这满殿的将军给气得一个个表情极为丰富,还真是应了刚才这莽汉那句话:做人做事,能力是次要,跟对人才是主要。 陆飞倒很欣赏铁捶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行事风格,想在这殿前司的诸将哪个都是如雷贯耳的风云人物,自己还真不敢也不应该与他们当堂撕破脸,正好,让铁捶也压压他们的卖弄老资格的气焰,得让他们知道,现在改朝换代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铁捶走了没多久,陆飞缓缓抬起头,对众将道:“诸位将军若是对朝廷的封赏没有异意,今天就发下去了,大唐王朝能这么快安定下来,诸位将军功不可没,皇后和朝廷自是不会亏待你们,更不会忘记那些为大唐立国而丧命的将士,这次赏赐的数额和名单是政事堂以及枢密院的几位宰执商议而得的,其中以我们殿前司所得的最丰厚,希望大家不要辜负朝廷和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以后要一心一意为大唐效力尽忠。” 众人闻言也都一齐站起来抬手答道:“在下等遵命。” 陆飞点点头,挥手道:“若是无事今日就先散了吧,回去写封谢恩的奏疏,三天后的早朝时都交到我这来,我帮你们递进宫去。” 众将一听,不禁是各自对视一眼,按理朝廷有了赏赐,作为被赏者向朝廷写封谢恩疏那是理所当然的,由殿前司的主事官统一递进宫也无可厚菲,但众人却能从这里面听出另一番意思,这次有谢恩疏可不光是写几句为新朝拍马屁的客套话那么简单,至少要在字里行间里或多或少要提上陆殿帅几笔,要不然人家提着脑袋造了回反,怎么可能就只安心做一个殿前都点检,而且这个位子那也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大宋开国皇帝赵炅未称帝前就做过。 “诺!”众将鱼贯而出。 没一会,捧日军随军主簿寇准和张江走了进来,见这平素威严的殿前司大堂上此时只有陆飞一人,张江便有些不苟小节,随意四顾边走道:“大哥当正是日理万机呀,今日就您一人当值?” 陆飞倒不在意这些随性的性子,要不是他们这性子,自己还不知道要处心尽虑多久才敢行事,凡事有好像一面一定有坏的一面,性格也一样。 “坐吧!”陆飞笑笑指指刚刚那些大将坐过的椅子道:“城防如何?” 张江虽然不似那些将军一般对陆飞又敬又怕,可倒底这性格有些懦弱,说话总是底心不足,当下嘿嘿一笑道:“刚刚接手,一团乱麻呀,很多事无从着手,大哥是否考虑给我再安排一名副将。” 张江现在是负责整个汴梁的城防军务,和铁捶一样,火箭般的升官速度让他有些力不从心,以前他顶多就是指挥千把人的水平,这乍让他作这京城卫戍大将的差事,却是有些难为他了,可陆飞无人可用呀,殿前司有才有德的人一抓一大把,可陆飞不信任他们,至少在这大乱才刚刚平息时他不敢让别人染指这些紧要的军职。 陆飞嗯了一声点头缓道:“不急,慢慢来,副将的事是我也考虑过,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这样吧,殿前司中下级军官里你看信得过就自己挑吧,我只一个要求,一定要信得过。” 张江脸上浮现出一丝欣喜,连连道:“成成,有大哥这句话我就有底了,回头我就挑人去,等找好了再让大哥把关。” 陆飞嗯了一声便将目光投向还未落座的寇准,寇准忙拱手道:“主公唤我等前来有事?” “先生坐下谈!”陆飞离开正堂书案走到二人边上,再次示意他们坐下,而后便一脑门黑线,心事重重的在二人面前来回走着。 寇准道:“主公有心事?” 陆飞看着门外那些来来回回看似很忙碌的小吏和兵士,他们这些人不用去想这天下到底是大唐还是大宋,反正不管是谁坐天下,这些人就只是图一份安稳的俸禄而已,也应了那句话,在其位而谋其政,眼下当务之急,一是要安抚各方大将,二是得尽快拉起一支专属于自己的军队。 陆飞道:“上次兵变以来,虽说成功了,可也成得极为侥幸,反观当时的禁军,他们之所以败得那么快,并不是因为我们的能力有多高,而是人心,禁军经过这些年赵炅一次又一次的改组,军心的向心力已经变得很脆弱,甚至已经慢慢催生出一个个军中的派系,分散军权的目的是达到了,可坏处就是军权不是别的东西,它总会在不经意中找一个权威出来领头,这也就成了今天这般局面,禁军四大主力各个为政,都想着保存自己的实力或身旺,这也才使得我们有机可趁从而能个个击破。” 寇准笑道:“凡事有利有弊,主公既然明白这其中的厉害,您打算如何做,是否要动手改组禁军的打算?” “不!”陆飞摇摇头,道:“此时动手难免有卸磨杀驴之嫌,我可不想落一个鸟尽弓藏的名声,禁军我不打算动,就算要动也不是现在,我有另一个打算。” “主公想如何?”寇准一脸兴奋,似乎他已猜到陆飞想做什么了。 陆飞哼笑一声道:“皇权也罢,财权也好,在这种乱世什么权都不如军权好使,殿前司的关系错踪复杂,很多人都是墙头草,大周立则归顺大周,大宋立又顺大宋,现在他们又成了大唐的将士,这人心难测呀,我打算另行组建一支只属于我自己的人马。” 寇准顿时站了起来,连连点头,笑道:“主公,此事甚好,其实在下早就想向你进此言了,只是怕此言一出会招至殿前司诸位将军的反感,故而且直闷在心里,今日主公提出,自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主公想怎么做?” 陆飞道:“我想重组大唐虎贲军,虎贲军,原为大唐王朝近卫军,威名早已传了几百年,后来随着大唐王朝的覆灭一起消亡了。” 寇准蹙眉一想,又道:“行到是行,可兵员从何而来,现从禁军各部抽调?怕不妥吧?” 陆飞笑道:“当然不妥,我打算派人去江南李唐故地去另招,家乡的子弟兵我信得过。” “好!”寇准哈哈一笑,“看来主公早有此意了,若真能组建起一支全由江南子弟而来的军队,那主公的声势就如虎添翼,主公打算何时开始。” 陆飞嘿嘿笑道:“叫你们来就是商量此事的,京城事多,我脱不开身,铁捶身负宫中近卫要职走不掉,罗成又身在江南未归,张江和曹克明也日夜担负着九城城防要职,我实在是无人可用。” 寇准听了便明白了,拱手道:“主公的意思是想让在下跑一趟?” 陆飞颇有些为难道:“若有寇先生出马相信定是事半功倍,只是您与如月姑娘朝夕相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怎忍心将你派往江南与你那小娇娘分离呢,实不忍心,呵呵!” 哈哈! 寇准连连摆手而笑,道:“主公这是取笑在下吧,没错,在下是有心与如月姑娘厮守于终南,可在这大事大非面前,在下还是分得清的,儿女私情何足挂齿,如月也不会因此而对主公有何怨言,相反她会一心感激主公给了在下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主公,您放心,这事在下义不容辞。” “好,既然如此,那你速速动身,这次前往江南招兵,你也知道,朝廷新立,国库的钱财也大多都用来赏赐诸臣了,兵部也没有这种大规模招兵的预算,所以钱这方面我没办法给足你,但大唐虎贲军的兵额你得给我弄回一支满编满员的大军回来,至少一万人。” 寇准一听,脸上马上就僵住了,没钱说啥好事都是屁话,但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主公给拨出来多少军费?” 陆飞有些尴尬道:“五十万贯。” “甚?”寇准一脸吃惊,“五十万贯连一万人马的军械都置办不齐,更何况这样招兵那得好大一笔安家费,保守估计主公的这支万人精锐之师没有三百万贯是下不来的。” 陆飞也是一脸难色,道:“我现在要有那么多钱财,还用得到您足智多谋的寇先生亲自跑一趟吗?” “主公何意?” 陆飞道:“江南吴越国一带多年未遭战火侵害,民生富足,听说那里的富户比京城的皇亲国戚都有钱,天天过着醉生梦死的奢侈日子……” 寇准马上明白了,微笑道:“主公是想用江南的钱来招募江南的兵员?” 陆飞嘿嘿一笑道:“取之何处用之何处,何错之有,去江南怎么弄银子是你的事,随行人选你自己挑,越早动身越好,你也听说了吧,边关众将到现在还尊大宋为正朔,虎贲军我一定要抢在他们和我翻脸之前组建起来。” 寇准连声称是,最后又道:“行,我明日就动身,人选我想好了,罗成兄弟不正在金陵城嘛,我去找他一同办此事。” “拜托了!速去速回,记住,凡事原来前朝的旧兵、地痞、无赖等等人一概不要,只招那些出身贫寒,为人老实的汉子,另外再出重赏招些读书人充当军中将领,你走之后我便让工部日夜赶置新式军械,你要早去早归。” 寇准听得出来主公的话里充满了无限的期望,当下一脸诚恳的拱手道:“定不负主公重托,在下这就下去准备。” 寇准一走,张江到有些得意了,这次大哥只叫了他和寇先生来殿前司,寇先先去江南招兵组建虎贲军,那自己被叫来不可能只是旁听这么简单。 张江想的没错,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将来虎贲军由谁来统领?陆飞已经是殿前都点检,肯定不行,想来想去,四兄弟之中也就张江为人有几分难得的实诚,说来说去这支新军说穿了也是陆飞的私军,选将用不着有多少将才,最重要的就忠诚,张江自然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陆飞看着一脸傻乐的张江,笑道:“你傻笑个甚?” 张江呵呵道:“大哥是不是想让我来统领虎贲军?” 陆飞假意道:“自不量力,你有这能力吗?” 张江嘿嘿笑道:“没有,眼前这点事我还没摆弄清楚,独自统一支大军,我还真不够格。” 陆飞就是喜欢他这份实诚,笑道:“有自知之明就行,我若真将这支人马交给你,你如何?” 第0141章雁门 陆飞想让张江也统帅虎贲军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铁捶为人粗野,大字不识一个,是个指一指拜一拜的主,可称之为一员猛将,却不宜为将才;罗成,是个人才,识文断字,以前在亲兵都里就有‘军中小秀才’之称的美名,只是为人太过凶残,下手从不过任何情面,对其手下的兵卒从来没有好态度,此举对凝聚军心不力;曹克明,说实话,他原先在边关随其叔父久镇边关,军事历练十分丰富,对陆飞也算忠诚,但也正是因为他曾风光过,有着不小的野心,日子久了,陆飞也不知道是否能对他完全控制,至少这支虎贲军是交到他手里,陆飞不太放心;寇准,太聪明的人永远不能重用,这是千百年来一条颠簸不破的真理,尤其是他的才能远在陆飞之上,要用他,却永远都要防着他。 选来选去,唯一张江可堪大用。 陆飞盯着张江那有些异常欣喜的脸又道:“为何不说话?虎贲军将来交给你来梳理,你可敢接这军令?” 张江心中是万分高兴,不管能不能接到这份军职,光是陆飞能亲自可能是头一位问询的对象,这份信任就胜过一切殊荣了。 “大哥,这,这……您真让我来接这差事?”张江喜形于色。 陆飞哼道:“没能力不要紧,但一定得有自信,谁也不是天生的帅才,可自信是成事的先决条件,你说,你敢接此令吗?” 张江现在的差事是京城卫戍,虽然责任重大,可说到底也是按以往的早已成熟的制度在按部就班的行事,城防工事,军械调配等等都有殿前司和巡城兵马司以及兵部的人协助,责虽大,可诸事都有例可循。 但独自统领一支不隶属于殿前司上万人马的大军,这可是要独挡一面的能力,军令如山之下容不得一点马虎,就是犯了错连个推卸、分担责任的人都没找不到。 张江挤出一张苦瓜脸,又喜又忧,喃喃道:“大哥都这么说了,我怎敢说做不好,一切但凭全力以赴,希望不辜负大哥的期望。” 陆飞到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一时相当满意的点着赞赏道:“恩,有这份就够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在虎贲军没组建起来之前,你还得与曹克明一起同心协力为京城的卫戍尽力,不可有一丝的懈怠,兄弟们都是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才得来今日的一切,不能有一点差池呀,你明白吧。” “兄弟明白,毋须大哥多言,不过,大哥,您既然这么看得起兄弟,日后等我接任虎贲军之时,您能不能给我一个人,有他在,我定能为大哥打造出一支虎狼之师。” 陆飞道:“你要谁?” “嘿嘿,捧日军随军主簿,寇准,寇先生。” 陆飞嘿嘿一笑,道:“都说你小子老实,敢情这都是表面,原来这花花肠子也不少,想要寇准门都没有,我留着他日后自有大用,告诉你,就算没有寇准帮你,你也得给我带出一支如狼似虎的大唐虎贲军,听着没,军中无戏言,接了军令可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诺!若负大哥,您便取了我这颗黑头!” ** 雁门关,自古以来便是中原王朝对抗北方蛮族入侵的重要军镇,千百年来无数的战士在这里尸骨无存,也成就了一个又一个的英雄之名,远的不说,单说这几年前的杨家父子便是在此名扬天下,令中原人敬佩,令辽人胆寒,区区杨家军八千人就敢凭险关与十倍于自已的辽军对峙,十多年来,不管中原王朝如何改朝换代,杨家都始终没有衰败,一直都在雁门关镇守边疆,深得民心军心。 现在,杨家老令公已作古,其长子杨延昭子代父职镇守在此,其弟杨延嗣为副将协之,二人都隶属于河东节度使符昭寿的帐下,也是河东诸路兵马上的精锐之师,深受符家的器重。 古老而又残破的雁门关城墙,历经数百年风雨,远远观去,显得很是古朴沧桑,无数的绣有‘宋’和‘杨’字的军旗在城墙上迎风飘荡,发出一阵阵赫赫之声,一队队精神焕发的军卒昂首挺胸执枪挺拔而立在城垛口,目视前方那一往无际起伏的山峦和草地,时不时会有几个异族装扮的牧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这些人好像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剑拔弩张,不管战争什么时会再次打起响,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战争对北人和南人百姓来说都是苦难,镇守边关的宋军从来不会难为这些同样饱受战争摧残的异族平民,只是从来不准他们接近城墙百丈之内,雁门关是一座边关边镇,没有开放的榷场,也从来没有商队会从这里路过,城关内的一切军需补给都是从内地运来,也就是从三百多里外的晋阳(太原)运来,沿着雁门关防线上遍布着大大小小几十座军堡,它们与数万宋军一起日夜守护着中原的边疆。 最后一抹残阳渐渐消失远方的山颠处,秋风瑟瑟,凉意阵阵,吹得城墙上将士们的铁甲顿生寒意,进入九月,北方的温度已经很冷了。 杨延昭独自一人矗立在城头之上,远眺这片他们杨们世代镇守的土地,自从他们杨家驻守在此,从未让辽人进入过中原一步,在这里,杨家是安全的代名词,只要杨家将士还在,边关的百姓就不害怕,只是今天杨延昭这位铁骨铮铮的将军却害怕了,他不是怕辽人的犯边,更不是怕朝廷赏罚不分,他喜欢这片土地,喜欢行伍中的一切。 几天前,杨延昭和边关所有军镇以及县府州一样收到了从汴梁传来的圣旨,但这份圣旨却不是大宋天子传来的,而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唐的昭令,拿着大唐的诏令,杨延昭无所适从,因为大宋亡了,他们杨家父子曾宣誓效忠的大宋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连皇帝都悬位以待的王朝,杨延昭怎么也不能心安,听前来送诏令的天使说沿途各个州省大部都尊从了新朝的诏令,短短月余,新朝已经将大半个大宋国土收入囊中。 人人都能降,但杨延昭却不得不多作考虑,因为杨家是北汉的降臣,先降周,后又降宋,杨家在士人之中的名声已经是朝三暮四的反复之辈,如今难得又要归顺大唐?那杨家还有何颜面示天下人,可在这大势所趋之下,杨家又有何能力敢和朝廷作对。 吱吱…… 招安雁门关的诏令在杨延昭的手里被捏着‘吱吱’作响,一张饱经塞北风霜的脸布满忧虑。 蹬蹬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登城台阶上传来,杨延昭缓缓侧目,只见一名一身戎装的汉子正快步朝他跑来,一身盔甲正叮当作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二弟杨延嗣。 杨延昭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急道:“二弟,你终于回来了,晋阳的消息如何?” 一路风尘,杨延嗣三十不到的年纪看起来已比他大哥还要晃得苍老,匆忙之中连须发都连不及打理便跑来找他大哥商量。 杨延嗣身材魁梧,说话嗓门很大,听他大哥这么问,那张本就不是很和善的脸上立马变得咬牙切齿,哼了一声道:“别提了,一帮子没骨气的东西,伪朝(大唐)的诏令一到,汾州、隆德府、邢州、相州、连真定府都马上向新朝上书要求归顺,气死我了,枉宋天子往日对他们视之为一群朝廷栋梁,却没想到是一群反复小人,可恨,可杀!” 杨延昭久统大军,心思比他兄弟看得远,地方州府归顺汴梁新朝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他们没有能力与朝廷相抗,这些年中原王朝变来变去,也许很多老百姓连上一个王朝的皇帝姓啥都没弄明白这天下就又改朝换代了。 “捡要紧的说,晋阳符大帅是何意见?”雁门关的防务隶属于符昭寿,不光是这,整个河东数州兵马都在符延寿的管辖之下,如果说有人敢对新朝说不,那一定得有这种人振臂一呼,杨延昭也有自己的打算,再度叛宋降唐不是件光彩的事,不降杨家的家眷以及自身的实力还轮不到他向新朝说‘不’。 杨延嗣伸手对着汴梁的方向指指点点,恼羞成怒的道:“符大帅说了,伪朝以臣子谋逆而得,名不正言不顺,是天下人人所不齿之事,如今竟然还以一妇人(周薇)主政,滑天下之大讥,但符大帅又说了,先宋禁军四大主力都先后归顺新朝,作为区区一个地方节度使,他符昭寿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该低头时还是要低头。” “这么说符大帅决心降唐?”杨延昭一脸焦急。 杨延嗣恨恨道:“这个符大帅没有明说,只是说他已经向汴梁上表了,至于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从我在晋阳城的观察来看,一步如常,兵马粮草全无调动的迹象,不想是要和伪朝动兵。” 哼哼!杨延昭闻言不由得发出几声鄙夷的冷笑,自语着:“不动手那就是要降唐了。” “那,那我们杨家怎么办?三度背主可是要遭天下人耻笑的呀。”杨延嗣气血方钢,拳头紧攥。 呵呵!杨延昭缓缓抬头,看着城垛上插着的那面大宋的军旗,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时陷入了沉思。 “二弟,军粮可曾讨来?”过了好半天,杨延昭才突然问了一句。 杨延嗣愣了下,哦了一声道:“不曾,符大帅说了,新朝政令尚不明朗,雁门关到底从属于哪何人节度还是个未知之数,一切等新的诏令到了再说。” “甚?”杨延昭眼睛大了一圈,铁青着脸道:“明白了,明白了,呵呵,无耻小人,既然视边关重镇的安危不顾。” 杨延嗣不甚明了的道:“大哥此言何意?” 哼哼! 杨延昭哼笑道:“符大帅与新朝暗中苟合,却又怕失去原有的地位和权力,我现在猜都能猜到他符大帅想做甚。” “他想做甚?”杨延嗣纳闷。 “他断了我雁门关的粮草,同时他也知道我杨家曾于宋天子面前立下重誓,永不相叛,符大帅知道我不会轻易降唐,所以他想逼我以雁门重镇为筹码要挟新朝,哼哼,不管是哪个朝廷,雁门关是断断不能落入辽人之手的。” 杨延嗣皱眉道:“大哥的意思是符大帅有心反唐?” “他?他无此心,他只想保住他符家的一切,至于这天下是姓赵还是姓李于他何干。” “可是……”杨延嗣一头雾水,道:“就算我们雁门关竖起了反唐大旗,那对他符大帅又有何好处?我们可都是他的部下,他应该或多或少的受到牵连,怎么会有好处?” 杨延昭道:“你刚才不也说了吗,新朝初立,边关各军镇的隶属节制尚不明确,不管我们做什么选择都和他符家无关,但又因为我们先前与符大帅的关系,新朝也拿不准我们杨家和符大帅之间到底是何关系,而符大帅进可以降唐,退可以雁门关为筹码与新朝为敌,反正不管怎么样,你我兄弟都是别人砧板上的肉,进退两难哪。” “谁说的!”杨延嗣一幅凛然的表情,正声道:“要说在这时候,进退两便的就是你我兄弟了,谁敢不给老子好脸,老子大不了关门一开,放辽人入关……” “混账!”杨延昭马上打断了二弟的话,喝道:“此等卖国行径杨家宁死不为,你切不可有此念头。” 杨延嗣哼笑道:“不过是一时气话,我跟父亲与大哥在雁门抗辽十多年,就算是死也不会让辽人过雁门一步,大哥,兄弟有三策,你姑且听之。” “说说!” 杨延嗣在他大哥面前来回而走,一脸沉思状,好半天才道:“其一,咱们杨家的家眷都在汴梁,若是不降只怕杨家就断送在你我兄弟手里了,不如直接向朝廷上表,咱接受朝廷的封赏;其二,马上联络有志反唐的边关诸将,趁伪朝立足未稳、人心未定之时大举杀回汴梁,迎赵氏子孙为大宋新君。” 杨延照默默无语的听着,插口道:“怎么不说其三如何?” “嘿嘿!”杨延嗣一脸坏笑,举目看了看四周,这才凑到了大哥身边,小声道:“其三,咱们杨家也算是深得民旺,兵马久镇边关乃是百战精兵,实在无路可走的话,大哥,群雄割据天下的年月可是此去不远哪,呀!” “你的意思是?”杨延昭一听,眉头顿时一皱,喃喃道:“既不复宋,也不降唐,你要我据雁门自立?” “嘿嘿!”杨延嗣笑道:“如今这天下阿猫阿狗都敢称真命天子,咱们杨家也寄人篱下数十年,是时候扬眉吐气一回了。” 二弟的话深深圳的触动了杨延昭的心,如今大宋已经亡了,就算他心存捧日之意,可是没有了效忠的对象,这也算不得是自己背叛故主了吧,但若真如二弟说的要割据一方,好像有些想入非非了。 看着大哥陷入沉思,杨延嗣道:“大哥到底是何意?” “一时之间难以抉择,先看看再说,传我军令,所有军堡从今天进入战备状态,没有我的军令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另,在通往中原的各个路口添设关卡,我要将雁门关和汴梁的一切消息全都切断。” 一听此言,杨延嗣欣喜若狂,虽然大哥没有明说定论,但这两道军令似乎已经有了割据一方的趋势。 “诺,一切听大哥的。” 顿了顿杨延昭又道:“你马上安排人秘密潜回汴梁,一是打探一下京城的动静,二是看看有没有可能将我们杨家的家眷接到这来。” “好勒,大哥,要不要派人去周边招兵买马?” “别胡闹,动静大了,凭雁门关这一隅之地咱们连符昭寿都挡不住,还是那句话,先按我说的做,看看再说!” “行!我这就去安排。” 第0142章杨家 几日未曾入宫,今天陆飞突然接着宫里传来的懿旨,周皇后召他入宫。 后殿的宫门敞着,梳着盘桓髻的宫女轻快地拿着东西成群结队地经过,一个个看起来干练利索,她们正在准备宫宴的用度;宫女们身上穿的月白裙却看起来清雅婀娜,把身子衬得修长。 宫闱之中笑语声声,人气极旺。周薇的心情十分愉快,弯弯的眼睛里、朱唇之间、玉白的脸颊上十分自然地露出嫣然一笑,仿佛从心底里浸满上来的笑意,顿时这华美的宫闱如春光灿烂一般惬意。 陆飞的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愣,不过他的目光立刻看向了别处。 白娘子似乎察觉了什么,回头看向周薇。周薇已收住了笑容,不动声色地端坐在那里,没有任何蹊跷之处。但她内心却是微微一慌,便伸手从自己的耳际云鬓之间轻轻拂过,做了个琐碎的动作。 周薇这时开口说话,清晰的口齿、富有节奏感的语调、婉转好听的声音,“朝堂之上,一个宦官说的话倒是很有意思,陆将军,你说哀家要如何发落周久之,嗯?”最后一个‘嗯’字声音变低幽长,如同一曲音律的余音,声音最小却最有风情。 一本正经的堂皇腔调,周薇似乎很善于在一本正经的言语里通过声音的变化传递情绪。陆飞也很配合:“臣是外臣,内廷之事怕不便过问,再者皇后不但主大唐国政,更统领着内廷各宫,一切都由皇后说了算。” 周薇抬起袖子,风情万种的露出半截朗目,很是撩|人,看得一旁侍立的白娘子都一阵脸红。 过了一时,周薇镇定道:“陆将军就不好奇本宫一个不通军政的女子为何要调看殿前司的卷宗吗?” 周薇起比玉还温润洁白的手轻轻掩住嘴,像欣赏美国的风景一般看着陆飞,笑了一会儿,又道:“陆将军好像今天话不多呀。” 陆飞心中一阵苦笑,娘的,这大殿之上的内侍宫女少说了十好几个,你堂堂国后是不是也稍稍收敛一些,这小媚眼抛的,弄得我这一身的鸡皮疙瘩,看看,小兄弟都不安全在那乱窜了。 郭绍点头道:“皇后深得天下万民和百官的拥戴,母仪天下,朝野不论大事小情都由您一言而定乾坤,您想了解殿前司的任何东西都不是臣能去随便揣测的。” 周薇听得心中温暖如春,被她爱慕的男人敬重有加是多少让人幸福的事,但她的红唇却不由一阵开合,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总觉得陆飞变了,变得没有以前那亲近了,真的就好像只是一对礼遇有别的君臣,太客气了,二人之间多了几分生疏,周薇不免去看看陆飞身后的白娘子,却见白娘子面无表情的站着,好像她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到。 周薇心里委屈,却又不便表现出来,苦涩在心里酝酿了半天,才道:“陆将军为朝廷日夜操劳,哀家不甚关心,你的肩上可是背负着大唐半壁江山,可叹哀家只是一无用的妇人,不能为陆将军分担一二。” 陆飞听得一头雾水,拱手道:“多谢皇后关心,为朝廷、为皇后鞠躬尽瘁是臣该做的,只是臣做的还不够好,这九州万方凭处在风雨飘摇之中,臣有罪!” 周薇喜欢看着他一本正经胡说的样子,装得真像,这大殿里也没有多少外臣,你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的么。 二人之间隔着一层珍珠垂帘,周薇挥挥手,示意边上的宫女将垂帘拔开,和颜道:“天下一统是大事,也是急不来的事,数十年来多少英雄豪杰都欲成此功,可到现在也无一人成功,陆将军不必急于一时,到是有件事却是当务之急!” 陆飞一听,忙与身后的白娘子对视一眼,这天下还有比一统河山更有意义更大的事吗?随即二人又一同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周薇。 郭绍若有所思。 周薇便看着他的脸,笑吟吟道:“陆将军打仗治军有办法,不过人伦之事……到目前为止,陆将军还未曾有一儿半女吧?” 陆飞苦笑不得,一脑门黑线,心道:不带这么挖苦人的,想我家里妻妾也不少,也真是奇了怪了,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像我这般龙形虎步的汉子这生|育上有毛病? 这个好笑的念头也只是在陆飞的脑海里一闪便不挂在心上,说实话他从来就没想过生儿育女的事,只是这冷不丁的被一个女人指出来,多少脸上都有些尴尬,一时也语顿。 咯咯! 帘后的周薇掩嘴发出一串动听悦耳的笑声,随即道:“陆将军一门心思为了建功立业,想必是把这些事给耽搁了,将军是大唐的栋梁,也是天下万民的希望,可哀家听说将军府上至今只有一妻一妾,也不养歌姬、舞|女,看得哀家都过意不去,朝廷亏待陆将军了。” 陆飞一脸懵逼。 却听白娘子在他身后轻手的嘀咕着:“看样子皇后等不及了,要下嫁了,你有福哦。” 郭绍一愣,偷偷转过头白了她一眼,皇后下嫁臣子?前无古人之举呀。 这时,帘后的周薇站了起来,陆飞也忙站立。 周薇柔声道:“陆将军觉得这后|宫六千粉黛之中可有姿色出众之人,你尽管挑一些回去,为奴为婢都在于你,对了,蓝儿你还记得吗?” 陆飞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时而痴迷而时调皮的蓝儿,想当初在静园养伤的那些日子里她可是给了自己不少乐趣,不过说到姿色,那就真的泯然于众耳。 “记得,听说蓝儿最近身体欠安,不知好些了没?”陆飞对蓝儿没有什么非份之想,也对这宫里的数千粉黛没什么念想,女人这东西他也得看兴趣,宁缺无滥。 周薇想了想,又道:“昨天翻阅殿前司的卷宗之时,无意间看到杨家父子那段,一门忠良呀,父子两代数十年镇守边关,劳苦功高。” 陆飞眉头一皱,咋又变话题了,不是说要给我找女人么? “是,是,皇后说的极是,杨家将素有贤名,希望这次他们能为大唐效力。”其实他想说要为自己效力。 周薇却一本正经的道:“难道陆将军就在汴梁什么也不做,干等着杨家以礼来降?” 陆飞顿觉诧异,到底是皇后,所思所想远非一般女子可比,一观之下,只觉周薇的身材是越发的迷人了,宽大的衣袍也遮掩不住她那婀娜多姿的身段。 周薇的想法似乎和自己不谋而合,边关节度使一级的人物自己一时之间不便动手,而杨家不大不小正是一个杀鸡敬猴的最佳的突破口。 陆飞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周薇能看穿自己的内心,连一点非份之想都没有藏身之处,当下便坦然道:“倒是想过……只是还没想到一个万全之策,天下苦于战乱久矣,臣不想再起兵戈。” 这是屁话,陆飞只是兵马实力不足,等到自己羽翼丰盛起来,为了铲除异已,就算是把天下打成一片白地也再所不惜,无大乱哪来的大治。 周薇一偏头,似笑非笑的道:“哀家倒有一策,做好了便是一举两得,陆将军想听吗?” 陆飞愣愣道:“请皇后示下!” 周薇正正身形,合手于腰间,昂首挺胸道:“杨家的家眷都在汴梁,听皇城司的人说杨家的人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 陆飞点点,其实不光是皇城司,自己也派了大量的暗哨在监视那些该监视的人,杨家自然不例外。 周薇继续道:“杨家有一女,年方十七,待字闺中,听说生得花容月貌,且性情温和,知书达礼,是个难得的奇女子。” 陆飞还真不知道这事,忍不住转过头看白娘子,白娘子却白了他一眼道:“看我作甚,还不快谢皇后的赐婚之恩。” “呀?”陆飞失声,“赐婚?” 周薇露出一个不否认的表情,反问道:“怎么,你不乐意?” “哦不!”陆飞苦笑,拱手道:“只是臣家中已有家室,杨家姑娘也是大家闺秀,怎能让她屈身,这,这不太好吧。” 让大名鼎鼎的杨家大小姐与人为妾,对陆飞来说这哪里是好事,这不是祸事么,还怕杨家兄弟对自己的仇恨不够多么? 周薇知他的心思,忙道:“陆将军不必急于回答,也不用担心会委屈了杨家姑娘,过两天哀家让人传她入宫,替看把把关,若真如坊间传言,那哀家就认她做义妹,而后再让她以本宫义妹的身份嫁给你,这不算委屈她吧,也给足了杨氏兄弟的台阶下。” 陆飞一心佩服,这倒是个好计策,或可一试,反正自己招兵买马且要一段时间。 “一切由皇后做主,臣谢皇后大恩!” 周薇转回帘后入座,一挥宽袖,大大方方的端起一杯酒送往红唇着轻轻的泯了一口,举手投足之间尽展妖娆。 周薇道:“杨氏兄弟久镇边关,与众朝臣和一些将领都无甚往来,雁门关又是边关重镇,朝廷不容有失,不动兵戈的招安杨家势在必行,陆杨两家若是联姻,自然可以打消杨家对我大唐新朝的敌意,若真如此,陆将军抱得美人归,大唐也安稳住了边关,一举两得,陆将军以为如何?” “皇后睿智,臣只是识些武夫之道。” 咯咯! 不知道为什么,周薇就是喜欢看他直爽粗犷的一面,真实,不做作。 出了宫门,陆飞一边走一边寻思,今天的事真的个非常微妙的讯号,周薇好像并不甘心做一个被养在深宫里的花瓶,而且她心思缜密…… 正走着,陆飞突然问身后白娘子,道:“你说皇后就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吗?” 白娘子不屑一笑,道:“说不好,你不是一直说得到女人的身体才能真正得到她的心吗?你真的把她当成过皇后吗?” 陆飞纳闷道:“我,我掩饰的不像吗?够低声下气了吧!” 白娘子撇了他一眼道:“自欺欺人,也就你自己相信,这朝里朝内,哦不,天下谁不知道她周薇曾经是你的婢女,你越掩饰就越显得假,何苦呀。” 陆飞‘呀’了声,喃喃道:“你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再等等吧,最后别给不满大唐的边将里落下口实。” 白娘子也不多说,二人随即出了宫门来了朱雀大道上,陆飞抬头看看艳阳高悬的天空,眼前街面也是人声鼎沸,一番繁盛之态,陆飞只觉心情豁然开朗起来,遂对白娘子道:“那杨家小娘真有皇后说的那般出色吗?” 白娘子倒不吃醋,咯咯笑道:“怎的?你动心了?” 陆飞嘿嘿一笑,道:“用女人征服天下可比用刀剑来得轻松简单,不战而屈于之兵,我何乐而不为。” 白娘子不屑的笑道:“你的心思是在那杨家小娘身上吧。” “皇后不是说了,一举两得,两不耽误,走。” 白娘子打马跟上,并问道:“去哪?” “杨家!” “你也太心急了吧,就这么直接去?也不怕吓着人小娘子。” 陆飞恍然驻马,一愣道:“对对,杨家男人全上了战场,听说杨府里全是妇人,我这么去是有些冒失呀,想起来了,走,先回府。” 上次大宋的延庆公主来找陆飞求购那所谓的什么武则天手书的心经,本来只是陆飞信口雌黄的一物,却没想到世间还真有此物,而且还就在杨府里,正好。 想起心经,陆飞的眼前又不免浮现出那个温柔如水的延庆公主,也不知道她这些天过得怎么样,不过想想也猜得到,大宋亡了,她的父皇母后也双双死于非命,国仇家恨,相信陆飞已经成了她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人之一。 一阵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陆飞已经回到了府里,叫来巧娘给自己换了身便服,又在铜镜前看了看自己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他还真有些紧张,咋好像有些相亲的意思,虽然对方还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去杨府多带兵丁不行,陆飞只叫上了白娘子随行,二人信马游疆,走街串巷,悠闲得很,其实陆府离杨府并不远,绕过以前周薇住过的静园便是杨家,再往东去一条街就是驸马府,原大宋延庆公主和驸马都尉石保吉就住在那里。 高头大马在杨家那对气势磅礴的一对石狮子前停了下来,武将的府邸就是不一样,光持这气势就让一般的小蟊贼不敢打主意。 陆飞挺了挺胸,捋捋耳边的头发,又理了理胸前的襟口。 白娘子哭笑不得的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做这些琐事,也不打扰,反而就是这些举动让她看到了陆飞的另一面,再有权势的男人都有温情的一面。 过了好半天,陆飞才对白娘子点点头,道:“行,叫门吧!” 咚咚咚! 杨家大门上的铜环响了起来。 第0143章变故 等杨家的老仆人打开大门探出头四下张望之时,门外哪里还有陆飞和白娘子的身影,只有来来往往的行人。 “谁这么无聊,敢到杨府来逗乐,哼!”杨家仆人一脸埋怨的嘟囔着关上门,刚转身却见杨家大奶奶李氏站在大厅前。 “杨福,谁呀?”李氏一身得体的衣衫,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人长得很标致,做为杨家的长媳,她很注重仪容。 “回大奶奶,没人,许又是哪个泼皮,无法无天了,等二位郎君回府时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杨家的男人常年在外,府里尽是女眷,个个模样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再加上一个杨家三妹的艳名,自然是引得这汴梁街头的泼皮无赖等等汉子的垂涎,只是他们忌惮杨家的家势,不敢正大光明的行事,却时常在夜里或是无人时在杨家外面弄出一些动静,以满足他们那些不安好心的念头。 陆飞临时变了想法,在杨家的仆人猜来,倒成了无赖。 **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白娘子紧走几步,上前问陆飞:“门都敲了,咋又不进去了?你怕见那个杨家三妹?” 陆飞摇头一笑,道:“不是怕,是不太合适,杨家兄弟在边关与辽人浴血奋战,我却在后方打他们妹妹的主意,这只是其一,其二,杨老令公早已亡故,父母不在,长兄弟为父,杨三妹的婚事怎么说也要先问问杨延昭的意思,免得日后落人口实,你说是不是?” 白娘子咯咯直乐,抱剑在胸笑得香肩一抖一抖的,道:“我怎么觉得自从大闹汴梁之后,你这胆子却一天比一天小,瞻前顾后,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陆飞吗?” 陆飞倒不觉得,反问道:“当真?” “哼!”白娘子道:“我看你是官当得越大,心气就变得越小,与其说是谨慎,还不如说是进取心不足了。” 陆飞叹惜一口,摇摇头苦笑道:“也许吧,以前我孤家寡人,死了不过多个一坟头,现在却是有着一堆人要照顾,就说你吧,我一倒台,你又会成会朝廷的通缉犯,那宫里的周皇后的下场可能比杜皇后还不如。” 白娘子不置可否,只是静静的跟在他身后,陆飞已经不再是那个毛毛燥燥的愣头小子,知道替关心他的人考虑了,这不是进取心的缺失,而是一种让人感觉安全的稳重的成熟表现,白娘子如是想。 ** 过了几日,大唐朝廷送外边关和各州县的诏令大多都有了回音,不出陆飞和政事堂的几位宰相所料,州府绝大多数都直接上书表示大唐代宋乃顺天意的大义之举,短短月余,原大宋拥有的四十二州之中已有三十七州的官员摇身一变成了大唐的国土。 一封封喜报雪片般往汴梁送来,陆飞看到这些紧张的心也稍稍有些舒缓,只是悬着的心还是没有放下,因为还有数州和几位边关大将的顺表没有送来。 这天,陆飞正在政事堂与薛居正和吕端等商议大唐的税收是不是仍按前朝的旧例实行,大唐初立,国库里除了耗子屎啥也没有,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大唐当家的几位宰执也变不出钱来,不是因为他们能力不足,而是因为政令不通,唐代宋的变故在地方上还没有完全缓过气来。 陆飞是殿前司的人,本没有资格参与政事堂的商议,只是这大唐是他一手扶起来的,他的地位之重人人都清楚,个个只是心照不宣,政权、财权、军权人想都紧紧的握在手里就随他去吧,乱世之中,想要推陈出新,还真的要这种手握军权的人物在主政。 正在商议间,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江南传来消息,前朝亲王赵无佑已为前朝殉节,随同而去的还有其王府的家眷数十口,地方官府上书来问该如何处理前朝亲王的身后之事。 整个政事堂里的几位宰执听到这个消息谁都默默无语,到底是前朝皇帝之子,多少有些念旧之情。 陆飞看了看薛居正和吕端,心中欣喜道:“二位相公,大唐是礼仪之朝,对前朝旧人当以包容宽厚之策,今陈王薨世,你们看该如何料理呀。” 陈王一死,去陆飞心中一大事,现在没人会打着陈王的旗号为前宋招魂了吧。 二位宰执面面相觑,心道:还不是你暗中下的黑手。 虽然他们心里对陆飞的手段很是喜欢,但也知道应该这么做,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呀。 薛居正缓缓道:“陈王提领江南以来,多施贤政,让大战后的江南能快速安定,他功在天下,唐宋交替之际,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薛某建议以亲王之礼厚葬吧。” 陆飞没必要去计较一个死人的死身之名,当下也大方道:“薛相言之有理,我朝海纳百川,对这等忠义之人应该予以褒扬,那就请薛相公入宫秉明此事吧,就说我同意你的意见。” 薛居正倒是没想到,但凡后来的王朝无一不是对前朝人或事都是一种极尽诬蔑的态度,方才好显得后朝的得位之正。 “谢陆殿帅大度。”薛居正一时之间对陆飞也肃然起敬,年轻不大,心胸却是如此的宽广,难得,难得呀。 又过了一会,几名书吏快速而来,抱着一堆文书之类的东西,一股脑的堆在陆飞和几位宰执面前。 其中一文吏秉道:“边关诸将的复旨到了。” 众人闻言都一齐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一堆文书,放在最上面的赫然写着‘秦凤经略使田重进谨奏’。 满屋中,人人都是忐忑不安,这些奏疏的出现即将会带来一个答案,大唐是否会安然无恙的从前宋手里接过政权。 待众人一一将这些奏疏遍阅,所有人的眉头都拧得紧紧的,不是书上字不认识,而是这一堆奏疏怎么看都像是事先商量好的,竟然出奇的一致,尤其上每个人的疏里都有一句话:尊奉大唐李氏为天下之主,职部请求朝廷赐给便宜之权,永镇驻地,听调不听宣。 陆飞一脸纳闷的看到薛居正和吕端,嘟囔道:“他们这到底是甚意思?何为听调不听宣?” 薛居正自知天下祸事不远,无奈之下深深叹息一口,语言变得很缓,道:“简单些说就是这些人名义上是大唐的臣子,实际上却永远不进汴梁,朝廷可以调他们征战,却无权过往他们的管辖之地,而且他们的官位和权力用不着由朝廷赏罚……可能连他们的继任者朝廷都爱莫能为。” 陆飞一听就火了,当即一下就将手里正看着的一份奏疏给扔到地上,喝道:“咋的,这是想割据为王呀,不行,唐末之后,天下大乱,民心渴望天下一统,他们这是想重回战国时代,此事我决不答应。” 吕端苦笑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清点着奏疏,而后才用一种有些悲观的语气道:“秦凤经略田重进,河东节度刘光义,河北节度符昭寿,永兴军节度慕容延昭,岭南镇守使郑恩,看看,个个都是跺跺脚天下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吕端的话并没有夸大的意思,可能说得还不够直白,这些人都是久镇一方的大将和重臣,大部分都是汴梁鞭长莫及的边关之地,而且更是个个手里都有着比朝廷都不弱的雄兵,换句话说,大唐这个小朝廷不知不觉间竟然被这些心有不甘的臣子们给包围起来了。 不管这些人是不是事先约定好的,光是‘听调不听宣’的话就明显是在和新朝搞分庭抗礼,而且是直接以奏疏的名义送来,那就是说很快这消息就要传遍天下了,朝廷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可能用不了多久,为大宋招魂的前朝遗老遗少就会蹦出来。 薛居正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在他的想法里,有人不满新朝是肯定的,但那只会是个别现象,地方再怎么强大水也漫不过朝廷,这当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陆殿帅有何想法?”薛居正似乎觉得自己投靠新朝是不是太草率了,没准这大唐的寿数还不如前朝,看这些奏疏,大唐分崩离析就在眼前。 陆飞知事态严重,一时之间他也没有很好的对策,只是淡淡道:“先不公开,能压多久压多久,先试探一下,几只蚂蚱还想翻起大浪,哼。” 陆飞一拂袖走到了门口,临出门时又转过头死死的盯着那一堆让他咬牙切齿的奏疏,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白娘子说的没错,我不应该瞻前顾后,该用用铁腕手段了。” 薛居正没明清,问道:“陆殿帅说甚?” 陆飞哼哼道:“杀鸡敬猴,我倒要看看谁敢第一个蹦出来,薛相公,请你入宫之时,奏明皇后,请皇后召这五人进宫朝见新朝,凡不来者,以抗旨论罪。” 吕端忙道:“他们目前还倘无反意,陆殿帅就不怕将他们逼反了?” “他们反与不反都是迟早的事,早了早清静。” ** 果然,几天之后,边关驻将上书的事已经传得汴梁人人尽知,殿前司里更是风声鹤唳,每每上值时诸将之间突然少了许多客套话,人心隔肚皮,谁也猜不到对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这其中会不会有人趁火打劫,里应外合勾结边关驻将攻打京城?谁说得准。 一时,禁军四大主力军心浮动,人人不安。 陆飞虽是看在眼里,却也无能为力,禁军他没有调动的权力,只是名义上的殿前都点检,名义上统领整个禁军,实际,他只能调动捧日军,他甚至不敢将禁军的四大主力调走,因为他怕这些人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说不准还会加入到叛军的一边。 寇准去江南组建虎贲军才刚刚开始,新式火器的还处于试制之中,这几天陆飞去工部造办处好几次,火器的制作由戴雄亲自掌管,场所是秘密的,里面工匠日夜留守,在火器没有大规模制作出来之前他们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 听戴雄说,用来制作火枪枪管的铜管根本经不住压力,几次试射之后就会出现炸膛之事,到现在至少有十多名工匠双眼被炸瞎,很多人落下了残疾。 陆飞心急,却也帮不上忙,他只能给他们提供一个火枪的大概模型,至于怎么造出来,他不不如常年在工部造办处做事的工匠们。 离开工部,陆飞心里一团遭,火器暂时是帮不上忙了,要想解决朝廷的边关压力还得另想办法。 听白娘子说几天前皇后将杨家三妹单独召进了宫,说了好一会话,有说有笑,气氛很是融洽,临走时皇后还还赏赐了她很多东西,陆飞不由得想起来了,杨家军不正是河东节度使符昭寿的将领么? ** 备上礼物,陆飞再一次登了杨家的大门。 陆飞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对杨家的二位夫人秉明了来意,不过陆飞从她们脸上并不惊讶的表情上马上就猜到了,可能皇后上次召杨三娘子入宫时就已经提出来过。 陆飞现在是汴梁城里首屈一指的大人物,权倾朝野,杨家的二位女眷自是不敢直接回绝,直说杨三妹的婚事要先征得他们夫君(杨氏兄弟)的同意,她们可不管做主。 对于陆飞的亲自上门提亲,杨家之人哪敢怠慢,马上命上飞马传书去往雁门,只是这数千里之遥,回信往返是需要时间的。 陆飞这几天没事就往杨府跑,却从来没有见到过那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的杨家三妹,这一来二去,他那忧虑的心倒有了一丝宣泄之地,好吧,朝廷派往边关传唤众将的文书也是需要时间往返的,再这段时间里,拿下杨家是解决符昭寿的重要筹码,但在这事上,心平气和的泡上杨家三妹才是重中之重。 几次去往杨家都没能见到三妹,多少让陆飞有些自嘲,咋的,这娘们是在有意避着我?看不上我? 这日,陆飞又一次来到了杨家,当然,是由陆飞的正室没藏黑云出面,因为他一个男子不太方便经常出入只有女眷在府的杨家。 黑云在前厅赔着杨家二位夫人闲聊,陆飞却是借口要参观一下杨府,独自一人离开了。 当他转到杨府的后门口时,却见一名小娘子正缓步登上了马车,虽然离得远,但也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小美人,却不知道她是不是杨家小妹。 第0144章街市 街上熙熙攘攘,繁华似锦,灯火灿烂。但所有的盛景都不能安慰陆飞失落的内心。自己大刀阔斧的闹到现在,图个什么?图权利、图稳固手里的一切,只能这么想了……不过他总有种直觉,马车上的那娘们不应该是杨三娘子。却一时没心思琢磨这直觉的来源。 陆飞的心很乱、乱得一团麻,心里既牵挂联姻、又考虑杨氏兄弟的兵马之事。 跟着马车出了杨府,陆飞好像觉得身后一直有个人影,好像从杨家就一直在跟着自己,是个女子,一身白衣,头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帷帽,还用纱巾蒙着,但身材却是很好,年纪因该不大,陆飞不太清楚她是在跟着自己,还是在跟着自己也在跟着的马车。 跟着那辆华丽马车走的一群人陆续散了,各自游玩;人们也失去了兴趣,杨三娘子只不过是一个很有身份地位的娘子,如此而已。 在人如潮、车如水的街头,陆飞默默地走着。他发现刚才那个女子还在身后,便回头道:“你跟着我作甚?” “陆将军这是恨屋及乌……你嫌人家杨三娘子,连我一块儿嫌弃了?”女子笑眯眯地调侃道,声音轻悠、婉转,十分好听。 陆飞正色道:“我什么时候时候说嫌过杨三娘子?我还不认识你,怎么说我连你也嫌弃?” 女子的轻笑是抿着嘴发出的那种很动听的声音,没有正面回答陆飞,却道:“杨家小姐貌美如花,你想得到她吗?那要看你做了些什么?” 陆飞皱眉道:“你要我怎么做?意下是索贿?” “可不敢说得那么难听。”女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其实这女人的声音非常好听,不急不缓的很有节奏和韵味,陆飞并不嫌她和自己一路,反而觉得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只怕这女子到底是谁?好像她对杨家小妹很熟悉。 陆飞左右一看,除了白娘子都是些陌生人。 这白衣女子好像并不是独身一人,她身边还有个女子,一身精致的紧身玄衣,也戴着帷帽,只是从未开口,陆飞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到一把成串的铜钱和一些细碎金银,想塞给她,便一手拉起她右手……。 但刚拉住她的手陆飞就愣了。 温润、比绸缎还滑,惊鸿一瞥,只看到那袖子里被拽出来的芊芊素手一眼,白、比玉还白净,隐约似乎有光滑细腻的光泽。手背上绣画着一朵嫣红的红花,点缀在洁白的手腕位置娇艳欲滴。 她缩得非常快,比泥鳅还要矫捷,立刻抽手回去,她的口气立刻就变了,又冷又恼:“你作甚!” “唰!”陆飞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身后那个一声不吭的娘们突然拔出了短剑的一截,金属的摩|擦声中寒光一现。陆飞的心下一紧,幸好他也对短兵器刺杀技巧很有点经验,腿上和腰上的肌肉立刻绷紧,全神注意到了那个随从身上。 他的全身心骤然紧张! “阿香!”白衣女子急喝道,然后轻轻摇头。那叫阿香的随从手里的剑光立刻就不见了,站直了身子,仍然没吭一声,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冷静得可怕。 陆飞愣在那里,什么都没干,电光火石之间的紧张气氛瞬息就收敛了。他手里拿着一把刚刚抓出来的铜钱,像个傻瓜一样呆立在那里。 “谁告诉过你女子的手是随便能拉的?真是气人!”白衣女人的口气非常生气,一跺脚转身就走。 这不是一个一般的奴婢,定然是杨府上的比较有地位的娘们。但以陆飞的感官,应该不是杨家的三妹,因为出身显赫的女子一般比较注重礼仪,私自跑到大街上逛灯会已经不太像话了,手上居然还有那种娇艳的“纹身”,长辈肯定要管教的。 越是有地位的娘们,越能接近杨氏兄弟或杨三妹,能说上话。 陆飞急忙追了上去,好言哄道:“我失礼了,向娘子道歉……娘子叫什么名字?” 女子走得急,气呼呼的没有言语,也不理睬陆飞。这下换了位置,该陆飞在她后面跟着。 从后面看,只见她走路一快起来、腰身扭动真是有万种风情,背后的轮廓形状能把直身长袍也能衬出流畅的线条来,修长的脖、直的背、柔韧的腰、弧形圆滑的臀;还有在长袍内的修长双腿走路急了、大步了会时不时撑到袍服,留心观察能发现两条大腿很长直。 这身材要是不遮掩肯定不得了,不知道有多美……恐怕连边上的白娘子都比不了,白娘子是温柔、柔软,前面这娘们却浑身都隐隐饱含活力、丰腴却线条分明。所以陆飞第一眼看到这娘们,心里马上就如同是地欣赏一幅美丽的画卷。 俩人一前一后不远不近地默默走着,那叫阿香的女侍跟着白衣女子。白娘子提着剑一声不吭地跟着陆飞,可能刚才不是白衣女子喊停的即使,可能那个叫阿香的女子就已经死在了她的剑下,因为就在阿香拔剑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白娘子的身形动了,那是她出剑最快速的姿势。 就在这时,只见前面的路边摆了长长的一排木架布蓬,就好像搭的葫芦架一样。“葫芦架”下面挂着许多葫芦一样的宫灯,上面写着长长短短的句子,都是些灯谜。 陆飞有些奇怪,灯迷不是上元节才有的节目么?咋的中秋也玩上了,也许在这年代迷灯的游戏并没有后世分得那么清。 不过看了一会下来,陆飞才发现,感情这些灯谜只是卖家为了促销的一种手段,和节日风俗没有多大关系。 白衣女子慢下了脚步,侧着头一个个看,她的脸上遮着纱巾,所以离得很近才那些灯上的字。陆飞也心不在焉地看上面的句子,只见一盏上写着:长安虽乐,不如故居。 陆飞凑上前去,随意看了几眼,便嘟囔道:“故弄玄虚,猜出来是不是这灯就白送了?” 这时走过来一个老头,似是卖主,笑眯眯道:“客官说笑了,只要五十文钱,就可以买一盏宫灯,要是能猜出上面的谜,可以少十文钱。” 这促销手法太不高明,八成这灯的原卖价就是四十文,却非要弄这出,附庸风雅。 白衣女子好像对这些灯上的谜面很感兴趣,看得兴致勃勃,还饶有兴趣的去拨弄宫灯上的垂饰物。 陆飞瞟了几眼,说实话,自从在大庆殿住过几天后,这里的宫灯都是一堆破烂。 “阿香,你过来帮我猜这个谜。”女子招呼道。 阿香瘪着嘴,看她的表情可能连字都不认识。白衣女子也不计较,站在宫灯面前,似乎在冥思苦想。陆飞看都不用看,连那女子都猜不出的,自己一个武夫更没戏。 “你猜出来了吗?”白衣女子突然转过头问陆飞。 陆飞切了一声,道:“小儿把戏,我懒得费这心思。” “你是猜不出来吧,呵呵!”看她那得意的样子,陆飞很是受伤,娘的,书到用时方恨少呀。 随即陆飞转过头向白娘子投出求救的目光,却不料她马上转身,那表情很是幸灾乐祸,似是在说:帮你泡|妞可不在我的保护职责之内。 陆飞一阵尴尬,却很快一正色道:“你,你倒是说说!” 那白衣女子一边咯咯的笑着一边指着宫灯上的念道:“长安虽好,不如故居,谜底当然是‘老人家好’啰!呵呵……” 陆飞恍然,这哪是说谜语。 陆飞这脸臊的,呆呆的道:“你,你说我是老人家?我,我早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所以我不说而已。” 对于强词夺理的陆飞,白衣女子也不计较,笑了一阵又转向另一盏灯,问陆飞:“这个你猜得出来吗?” 陆飞怎么都觉得如立针毡,打仗时都没这么紧张,他顺着白衣女子的手念出了谜面:“东风无力百花残!” 白衣女子这时也皱起了眉头,好像她也难住了。 那卖宫灯的老者可能看出白衣女子猜不出来,便笑道:“还有个法子哩。只要五十文买纸墨,客人也写一个灯谜,或是提一首诗,贴到那边的板墙上给游人助兴。这个宫灯和可以相赠……对啰,谜底在宫灯里面。” 自古就是买的没有卖的精,这话一点不假。 “在哪里?”白衣女子问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前头一众人大声嚷嚷起来:“好好!周秀才好文采!” 白衣女子道:“能在这里写么?”她指着那边的墙上,虽然上面满是涂鸦,但还是问了一句。 卖宫灯的老者道:“这边没地方,没关系的,这里都是读书识字的风雅人。” 白衣女子便跟着老者向前走,陆飞也跟了上去,见那边多是男子,陆飞想伸手拦住她,却是一不小心挥到了她的头上,“呀”地一声轻呼,她头上的帷帽就掉了下来。 前边的墙边围着一群人,其中不乏穿锦袍的年轻公子,因为这个时代识字都肯定家境殷实、或者至少在大户人家呆过。那边的人听到一声婉转轻悠的如叹息一般的小娘轻呼,纷纷转头看来。 “哦……”忽然就是轰然一阵惊叹,那些人一个个瞪圆了双目。陆飞在后面,只见那些人夸张的表情,甚至有个白脸士人竟然拿四根手指咬在嘴里,眼睛瞪得溜圆……这尼玛看到了什么,这么夸张! 白衣女子急忙弯腰捡帷帽。陆飞赶紧加快脚步越过她,到前面一看,也愣了。 那圆润的上半张脸,弯弯如月的眼睛,就算没笑也如同叫人如沐春风,明亮如月、充满了隽永的韵味灵气,又带着点俏皮活泼;她此时却有些恼怒,有些羞涩,但无论是颦、还是羞全都非常可爱……头上的青丝充满了青春的气息,黑的青丝和玉白的皮肤在发迹形成颜色非常鲜明的反差,如在一张洁白的纸上画出来的水墨画,如在梦中、如在云烟……那肌肤的颜色,配上她一袭洁白的衣衫,更加洁白无瑕。 不知道为什么,陆飞大声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就是杨三妹,如假包换!哦不,不换。” 她戴好帷帽,神色有些慌忙,忙对那卖宫灯的老者道:“我不要了!走了。”. 她戴上帷帽就想走,不料立刻就有个白面绸袍年轻人走了上来,身后还有好几个同伴,挡住了白衣女子的去路:“娘子既然有雅兴,何不留几句雅词,让大家也不枉此行。” 陆飞立刻站了上去,说道:“别人要走,你挡着路怕是有点失礼吧?” 青年一副淡定的样子:“你是谁?” 陆飞脱口道:“你挡着的人,是我夫人。” “你胡说八道甚么啊?谁是你夫人,你和他们一样,轻浮。”白衣女子刚想返身走另一边,听到陆飞的话立刻就回过头来,口气里又急又气。 陆飞这才发现自己失言,开了一个很不好笑的玩笑……就好像之前要轻浮地拉她的手一样。今天自己的表现真是一塌糊涂,果然泡|妞太缺乏经验么? 绸袍青年听罢大笑道:“兄台,人小娘子可不认识你哦!” 随从顿时一番哄笑。 陆飞解决问题的方式向来都简单直接,这会正要上前。 就在这时,那卖宫灯的老者出来道:“别吵了,都是斯文人。前边就有巡差,当街闹事可不是好主意,要不,我给你们出个主意:斗文。刚才的娘子看上了这盏宫灯,你们斗文,分个高低,谁赢了我这灯送谁……一张纸五十文。” “哈哈,你可真会做生意。”青年笑道,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陆飞,着实不像读书的文人,便道,“不过这法子也好!” 这时只见白衣女子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等着瞧的样子。这娘们,肯定早就知道陆飞是武将,似乎还记着刚才的气;也可能想观察陆飞怎么收场。 此情此景,对陆飞来说,文斗或武斗都已经落了下乘。 一众年轻士子也围住了陆飞。青年笑得合不拢嘴,说道:“我再给你出个主意,出顿酒钱,本公子就将这灯让给你,呀,哈哈……” “斗文,我接了!”陆飞一拍脑门忽然十分爽快地说道。 白衣女子听到这里,一阵嘬牙花,微微摇头,便转身就走,似乎在说: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你丢人。 青年士子喊道:“小娘子别走哩,给我们裁判输赢。” 这时,天已渐暗,不知不觉间,汴梁的夜市正在悄然兴起。 第0145章五州 白衣女子没理会他,和那个叫阿香的随从就向街对面走,快步间已经过了街心。 士子欲走,却被陆飞一把拽住:“哪里去,不是要斗文么?” “人都走了,斗甚么?你要那灯便让给你!破玩意!”士子急道。 但陆飞拽住他不让走,恼道:“你赶紧来一句,灯是不值钱,可开了战就没有后退的道理,我先来!” 陆飞心道:常读宋词五百首,不会作词老子还不会抄么,反正以前连岳飞的词都抄了,再抄一回别人的又有何要紧的。 “老人家,取笔来。”陆飞喊了一声。 陆飞蘸满墨,当即临墙挥臂,更是边写边郎声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大街中间的白衣女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刚才陆飞想起这首词的时候,一时间就想:此时此景不让这首词面世,简直对不起自己到古代来走一遭。 好不容易见到杨三妹(猜的),刚才两个细节的表现都不太好,现在不设法补救?抄诗的节操……现在陆飞还顾得上什么节操?为了在她面前表现一下,他打算什么都豁出去了! 陆飞一气呵成,哦不,一气抄成,背道:“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忽然之间,只见街边的灯市耀眼漂亮,树上的灯、街上的华丽马车、贵妇人……敲着锣鼓舞动的龙灯,一瞬间就似被赋予了灵魂。 一切俗的雅的东西,仿佛此时获得了生命、充满了诗情画意。古人真的很厉害,能把一个灯市描绘得比真的场景还美妙。 刚刚还嬉笑怒骂的士子们,愣愣地看着他。 “请问兄台尊姓大名?”青年士子一面看街中站着发愣的白衣女子,一面问陆飞,似乎他已经甘拜下风了。 陆飞道:“到你了!” 听完这首意境浓郁,合折压韵的词调,青后哪里还有卖弄的想法。 陆飞切的一个冷笑,随即便对白娘子一偏头,白娘子出手大方,堂堂陆将军泡|妞,买东西当然是只买贵的不选择对的。 待陆飞在街心四下寻找时,夜色正迷茫,哪里还有白衣女子的身影。 陆飞急忙挤过人群,向街对面的巷子里走。 外面的主街上灯火灿烂,喧嚣无比,才隔一条巷子,这里的光线就没那么绚丽了。 朦胧的巷子里站着一抹丽影,陆飞刚要走过去,却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不正是那白衣女子么。 她舒缓的声音道:“只听说陆将军纵横沙场,却没想到也通文墨,只是你刚才的词应该还缺几句吧!” 词牌名都是固定的字数和平仄,多了几个或是少了几个字,都是糊弄不过行家的。 陆飞愣了愣,脱口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下白衣女子愣在了那里。她和陆飞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面面相觑,久久无语。 二人之间只隔着十余步,陆飞跟了她一下午,自问以自己今世今日的地位他可以随手招来任何女子(包括周皇后),却没想到和这位白衣女子之间的这十多步却要靠抄几句酸诗才能接近,实在是讽刺,如果这一幕被还没有跟上来的白娘子看到,她也许又要说自己儿女情长。 “你知道我是谁吗?”朦胧中,白衣女子幽幽的道。 陆飞呵呵笑了声,道:“不重要!”陆飞猜她就是杨家三妹,八九不离十。 “那你为何,要……要跟着我?” 陆飞晃了晃手里宫灯,道:“送给你!” 巷子里安静了,许久才听她道:“多谢!” 陆飞倒觉得这声谢谢真是多余,显得生疏了,忙道:“不客气!” 咯咯!巷子里一阵悦耳的笑声,接着又听她道:“我是说刚才的谜底‘多谢’” 陆飞一愣,忙将宫灯横着凑到了眼前,借着街上微弱的灯光看了起来,念着上面的谜面:“东风无力百花残,‘多谢’?呵呵,有趣!” 又过了一会,只听那巷中幽幽道:“听说当今皇后又给你赐婚了,将杨家三妹许配给你,是吗?” 陆飞没有回答,听得出来,白衣女子情绪不好。 果然,白衣女子又道:“听说你家里已经有了一妻一妾,你打算如何安置这位杨家三妹?你不觉得太委屈她了吗?” 这时,白娘子跟了过来,只见她渐渐放慢了脚步,许是听到了白衣女子的话。 陆飞回头看看白娘子,笑道:“你帮我回答她!” 白娘子愣了一下,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半晌才幽幽的沉吟道:“郎君有妻有妾,但杨家三妹却只有一个,无可替代。” 这是白娘子自己的体会,陆飞的确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男人。 巷子里又安静了,过了好一会,白衣女子转身要走。 “三妹!”陆飞忙喊了起来。 杨三妹一个偷笑,没有转身,只是道:“你认错人了!” 陆飞嘿嘿一笑道:“那我不管,我要的就是你!” 夜市繁华,正宜恋人谈情说爱,杨三妹很想留下来,犹豫一会还是道:“天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夜路不安全。”陆飞道。 杨三妹忙道:“哦不,不用送……也和我二位嫂嫂说见过我,不然……哼!再也不理你了。” 陆飞执着礼,笑容可掬:“那我远远的在后面跟着,确定你安全回府……你不是说你不是三妹吗?二位嫂嫂又是怎么回事,嗯?呵呵!” 杨三妹哼了一声,有些扭捏似的道:“不理你了,这路上有你在才最不安全,哼!” 看着杨三妹渐渐元去的背影,陆飞一扬手喊道:“敢问三妹芳名?” “三妹……”声音渐渐远离。 陆飞苦笑着看了白娘子一眼道:“这这也算人名?喂,你等等我!” 一前一后,两人相隔二十多步缓缓而行。 杨三妹一直没有回头,只是小声的问身边的丫鬟:“阿香,那傻小子还跟着没?” 阿香回头一看,微笑道:“跟着哩,从小姐你在市集上帷帽被他弄下来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一直盯着你。” “你别瞎说!” “咯咯!原来小姐害羞了,要不我去把姑爷叫来陪你一起走。” “你还说,谁是姑爷,要嫁你嫁!” “行呀,陆郎君要模样有模样,有身板有身板,要地位有地位,年轻有为,还会作诗,能嫁给他阿香求之不得呢,嘻嘻。” “咦,口水都流出来了吧,不害臊,走走,回府,一会见了我嫂子别乱说话,听着没!” “哦,知道了哩!” ** 那一晚之后,陆飞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见过杨家三妹了,因为朝廷自接到边关各统兵镇将所上书的所谓‘遥尊大唐,听调不听宣’的建议后,朝廷马上就以所剩不多的‘赫赫皇威’想让这些人进京述职,但诏令一发下去就石沉了大海,没有一个人给朝廷回复。 不但是如此,皇城司还探听到一些让陆飞忧心忡忡的消息,河北节度使田重进拥河北五州之地起兵反唐,扬言要以十万将士之性命为大宋保存一隅之地,叛军以德州为反唐据点,切断并封锁了整个河东黄河流域,势力范围已经波及到了据汴梁不足数百里的大名府,只是还未直接挥军南下而已。 接此紧急军报,陆飞一个头两个大,此事不尽快平息,很快就会成燎原之势扩散。 一时之间,河北报来的紧急军情在枢密院里堆积如山,饶是潘美鞠躬尽瘁也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 殿前司大殿中,诸将云集,陆飞居首而坐,一旁分列着禁军各级武将,连枢密院的正副枢密使潘美和曹彬都来旁听,兹事体大,叛军一旦成势,人人都知道会发生什么,决不可能如田重进打出的口号那样尊宋室,不可否认,为了大家共同的利益,很多人不得不放下各自的成见。 陆飞翻开田重进的卷宗,其实在这时候看不看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田重进,久经沙场的老将,早年间跟随大宋开国大将石守信从戎,后又深受宋帝赵炅的赏识,一再提拔,‘杯酒释兵权’之时田重进也受到波及,调任河东节度使,有名无实,高官厚禄养着,只是后来宋帝赵炅一举平灭北汉,大有挥军北伐收复北疆的意思,辽国大惊,急调数万精骑在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的统领下坐镇幽州,以遏止宋军北进的势头。 而大宋河东一带又直接与辽国的幽州接壤,双方各自是雄兵云集,常年累月都是一幅剑拔弩张的架式,而又在这时候,大宋刚刚立国,宋帝赵炅采用了先平南方再图北方的大计方略,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曹彬征南等等一系列的江南战事,河东地区宋帝一直采取一种守势,又加以盘踞在幽州一带的辽军众多,田重进这个一度闲散的河东节度使就天下掉馅饼似的被再次起用,为抗辽他有权节制河东诸州兵马,时至今日已成威胁新朝大唐的劲敌。 据粗略统计,田重进实际控制的地方有五个州,兵马十三万,这五州的地方官员或被他威逼利诱或本来就不满大唐代宋几乎全都明里暗里站在了他那一边,随时都可以为田重进调运粮草。 陆飞起兵造反只是一个突然,没有任何的准备,对地方上的势力还来不及拉拢,以至于现在片刻之间就让朝廷失去了河东数州,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堂上诸文官武将人人都是面面相觑,或多或多的大家的眼神都不由自主的投向了陆飞,仿佛在说:祸是你惹出来的,也得由你来收拾这个局面。 陆飞现在哪有什么万全之策,这些事情一个比一个来的急,还一个比一个大,更是一个比一个要命。 陆飞的目光在堂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枢密使潘美的身上,开口问道:“河东事态潘相公可有应对之策?” 潘美忙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而后又站了起来,环视一眼众人,这才缓缓道:“陆殿帅,诸位同僚,不必如此忧心忡忡,田重进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在跃跃欲试,光打雷不下雨,还没有到起兵叛乱的地步,事情还有缓。” 陆飞点点头,汴梁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就发生在这近两个月之内,饶是田重进有诸葛亮附体他也不可能早有预谋,别他看现在在河东摇旗呐喊,可能他自己都知道他没能力在短时间之内召集大军,虽然说他已经实际控制了五个州的地盘,可这五个州之内的各种势力相当复杂,短时间之内他摆不平,没有一个相当安慰的老巢,他哪有胆子敢贸然动兵。 “嗯!”陆飞也从案桌后走了出来,不紧不慢的道:“潘相公言之有理,他没动手也许有两种原因,一是诸事未完备,二是压根就没想过动兵,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直接向朝廷表明他的目的。” 潘美也点头道:“陆将军的意思是田重进是要借此来要挟朝廷,可这未免动作也太大了吧。” 陆飞摇摇头,沉吟道:“不是他动作大,是他胃口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这么做有两个目的。” 众人闻言都坐得挺直,细细来听。 潘美道:“哪俩个?” 陆飞随意一笑,道:“其一,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夺取汴梁,问鼎乾坤;其二,若实力不济,他也许会向朝廷妥协,其底限应该是独霸河东五州,自立为王,没有这俩种巨大的利益驱使,他怎么可能敢掀这么大的风波。” 天武军都指挥使向训这时也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道:“没错,看样子现在朝廷给他再多的赏赐都无法打消他的叛逆之举,这仗迟早是要打起来的。” 一听这话,陆飞忙偷偷瞥了几眼呼延赞和向顺,却只见他们都是一幅冷眼旁观的模样,好像这打不打仗与他们无甚关系,这正是陆飞所担心之处,高顺和呼延赞麾下可是统领着禁军两支精锐,他们若是不真心卖力,这仗还没打就注定了结局是失败的。 第0146章北边 从陆飞起事到逐一迫降禁军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根本没有能力做到完全消除这些大将在禁军中的势力和影响力,更不敢轻意下手除他们。 陆飞沉默着走向了向训,温声道:“不管打不打,朝廷都要做好打和不打的两手准备,真要打起来了,还请向老将军以及禁军各位将领同心同德扶保大唐,大唐在,你们便不失容华富贵。” 向训拱手坐了下去。 潘美这时又道:“陆将军的意思是趁田重进没有彻底撕破脸之前,咱们还要尽力去避免开战?” 陆飞深吸一口气,打仗?拿什么去打?朝野人心浮动,军中更是不团结,更可怕的就是有没有人会借着战事而混水摸鱼,比如暗中勾结田重进以图更大的富贵,还有一旦开战,边关其余的将领会不会跟着起事,到那时,纵然陆飞有三头六臂也是挡不住的。 陆飞道:“没错,一面备战,一面马上派人为使,前往河东,看看他田重进到底想作甚,哪怕是给我多拖延些时日也是好的。” 潘美道:“只怕田重进还不心腹大患。” 陆飞皱眉道:“何意?” 潘美顿了顿,似乎在酝酿着,半天才诚然道:“边关诸将之所以对新朝不恭,可能因我朝皇位一直空悬所致,有朝无帝这会招致多少人的觊觎。” 此话一出,众人多有赞同之色,陆飞也是点头称是,道:“有道理,皇城司一直都在寻访李唐皇室后人,天家子孙殷盛,相信用不了多久大唐就能迎来新君。” 潘美急道:“远水解不了近水。” 陆飞一嘬嘴:“这事急又有何用?” 潘美无奈一笑,道:“皇后垂帘实乃无奈之策,潘某只愿朝廷能早日议定新君人选,以安人心哪。” 陆飞心道:我还想早一天称帝呢,可现在只要我敢坐上龙椅,禁军绝大多数人估计都得谋反了,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些人和老子没有任何的利益和情义联系,对于老子称帝他们吃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 潘美的话适时在堂中引起了不小的喧闹,诸同僚间变得窃窃私语,一边说还一边用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陆飞,是呀,三皇五帝至今,还未曾听说过哪朝哪代出现过没有皇帝的朝代。 此时此刻,陆飞也不便多说话,他不会把矛头在这个节骨眼上引到自己身上来,朝政大政还没有安稳下来,他哪有当皇帝的念头和勇气。 在这种尴尬中透着压抑和猜忌的气氛里,殿前司的议事散了,大家丧气而来垂头而归。 冬天仿佛在一夜之间骤然降临。十月初,天气转晴,风中已经送来了冬的寒意,大街小巷里四下飘荡着一种梅花的幽香,留心轻嗅,酣畅淋漓,树枝上只有几片黄叶还在贪恋着枝头的滋润,微风一来,枯叶翩翩起舞,园子里从稍远的地方看,就能发现蒙上的一层淡黄的枯色,很多季节花卉都凋谢了。 万物已经悄然入睡,仿佛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安宁,就如同大唐朝廷里现在的局势一样,隆冬在及。 然而此时此刻,陆飞却留恋在那个街灯点点、充满祥和的夜晚。 他发现自己居然在思念杨三妹……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女子。熟悉,是因为独特的美丽让人过目难忘;陌生,是只见过一面,而且只是帽子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半张脸已叫人难忘怀。权力和情感在他的心里交织、繁杂,让他得有点迷糊,是的,可能这就是人生,总有东西在等着他去选择,就像现在,他不能为了儿女私情去抛开一政事。 走在满是鹅卵石的园中小径上,陆飞有些恍惚,就在这诸事冗繁的这些天里,他很少去看黑云和巧娘,不是不想见她们,只是不想在她们面前强颜欢笑,努力装出来的镇定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河东五州脱离大唐王朝的消息已经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了,今天早上还听刚刚从外面买菜回来的素娘和黄蓉闲聊这事,说什么是不是叛军要打到汴梁来了,说朝廷会不会北上平叛,还说如果朝廷要打仗了是不是会派郎君上战场等等云云。 这些女人不关心也不想去弄清朝局,她们只关心自己的郎君安不安全,以后还会不会像往常一样在日暮时分下值回府。 每每想到田重进的叛乱之事,陆飞就会不由的想到那个一直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前唐公主李思思,那个经历过国破家亡、欲求救兵不得不委身他人的可怜的女人,时至今日,难得今天的大唐也要重蹈前唐的覆辙? 陆飞不想经历这种的失败,他和他所关心的都承担不起这样的失败。 身边很冷静,陆飞回回头,这才想起白娘子今天没在身边,锦衣卫已初具规模,她有很多公事要处理。 脚步凌乱,不知不觉间人已来到了后园的湖心小亭里,看着那水中的自己的倒影,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身上的官服是越穿越尊贵,只是危险也水涨船高。 他正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忽然听得一墙之隔的后街上响起了“哒哒哒……”非常急促的马蹄声。城池里这种马蹄声给人的感觉就是有什么急事。 果然,不一会,侍女田甜来报,说是政事堂参知政事薛居正来访。 陆飞一听倒是诧异,薛相公好像这还是头一次来自己府上,这种朝廷重臣和殿前司大将私下相会之事要是放在前朝只怕就是聊女人都有丢官罢职的危险,好在这是新朝。 陆飞换上常服,匆匆来到前厅,还没入内便见薛居正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在厅中走来走去,额头满是褶皱。 “薛相,有何急事吗?”陆飞一入内便是开门见山,没有用那些俗套的寒暄之词。 薛居正就更直接了,连礼节都省了,直接上前拉着陆飞的胳膊,一脸焦急的道:“听说几日前殿前司议事,陆将军想派人去河东联络议和之事?” 陆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一指边上的座椅道:“薛相公请坐,有话慢慢说。” 薛居正却是一本正经,道:“朝廷危难之际,坐得太舒服又有何用?” 陆飞一听,不禁是皱起了眉,哼哼一笑道:“薛相莫不是在说陆某坐视不理此事?” 薛居正也一扭脸道:“我没这么说,我只是想知道陆将军是不是打算和河北议和?” 陆飞也不去管他,自顾自的坐到一旁,缓缓道:“看薛相公这态度是不赞同议和了?” 其实陆飞从没有考虑过议和之事,他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好让自己能在这段时间里尽可能多的扩充实力,多到能和田重进战场决雌雄的实力。 薛居正摇摇头,直言道:“我反对,自古何曾听说过朝廷和叛军议和之事,就算要议,那也只能在叛军势穷之时接受朝廷的城下之盟,哪有仗还没开打朝廷就先服软的,我不赞成,决不赞成。” 陆飞听得哈哈一笑,道:“薛相忧国忧民之心,陆某钦佩,议和之事尚不定论,这个消息你是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薛居正一阵冷笑,一指外面道:“这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连菜上卖炊饼的小贩都知道了,可我这个堂堂宰相却是刚刚才知道,陆将军何不直言相告,议和之事到底有没有定下来?” “呵呵!”陆飞吸气一乐,站了起来,道:“议和还不到时候,不过我想派人去河东找田重进聊聊,这事却有其事,只是人选还未定。” 薛居正沉默了片刻,随即正色道:“这么说陆将军真的有议和的打算了?” “我不是说了吗,还不到时候,只是过去聊聊?”陆飞没办法和他解释清楚,他能告诉别人是要等到自己独揽兵权才行动吗? “聊聊?聊甚么?”薛居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关心朝政。 ** 西陲的太阳从巷口照进来,地面上一个影子被拉得很长。三顺耷拉着脑袋往家走,看着地上的影子,神情落寞。脑海中又闪过战阵上斗志昂扬的呐喊,激动人心的冲锋;那喧嚣的气息,热血奔涌的勇敢心情,在这破落的巷子里渐渐又随风而逝,仿佛在遥远的地方。 三顺回到家,表妹就迎上来,兴奋地说着铺面的事。他都没听进去。 他回来就把表妹娶作媳妇了,还办了酒席……以前三顺一门心思想的就是有钱了,回来娶分别时送他荷包的表妹,然后让家里的人有饭吃。现在什么都满足了,有铺面有地、还剩了钱,家里这些要吃饭的嘴至少不再担心挨饿;但他不知道回事,仍然高兴不起来。 这时一群人在堂屋里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商量怎么找佃户、怎么收租,铺面做什么生意。 表妹碰了三顺一把:“你想在做点什么买卖?” 三顺愣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干,便随口道:“俺会耕地……” 表妹摇头道:“种地收成少,不如在东京做买卖。做买卖还轻巧一些,看着铺面不用下力。” 三顺不吭声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什么、能做什么,也觉得成天守在铺子上没啥意思,十分迷茫……想当初在军中,俺们干的是攻城灭国的大事,敌国皇帝都在俺们的马蹄下胆战心惊;再想想现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 “俺不想离开禁军了!”三顺忽然说道。 表妹愣在那里,片刻后忙劝道:“咱们家有地有产,战场上多险,表哥何苦还要去卖命?” 三顺一本正经道:“没那么容易死。捧日军右厢两万人,在江南大小打了多次仗,一共也没死多少人,二十个人也死不了一个。禁军军饷高,俺一个人的军饷,比做买卖收地租要多,还没算奖赏!” 过得一会儿他老|娘、姨娘都上来劝,却劝不住他。三顺担心拖延时间、辞职的名单会被报上去,赶着就要去军营。 ……营寨守门的守卫认出三顺,便把他带到营署,营署门外还有一二十个衣衫褴褛的人被看管在那儿,三顺不知是些什么人。进了屋子,一个魁梧大汉正坐在上面的位置,便是指挥使孙胜,旁边还有些部将和三个褴褛的汉子。 孙胜转头看过来:“三顺,你啥事?” 三顺闷闷道:“俺想留下来,做个杂兵也行……” 孙胜顿时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从军就是卖命,你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三顺点头道。 孙胜便不再理会他,转头看向一个壮实的年轻人。那人一身又脏又破,头发上还沾着灰土和碎草,一股怪味儿扑鼻而来。孙胜问道:“哪儿的人?” 壮汉道:“德州。” 孙胜又问:“德州何处?” 壮汉道:“陈家堡。” 孙胜又问他叫什么名,他说叫陈成。孙胜便叫他把上衣脱了,那汉子顺从地扒掉脏衣服。孙胜的目光打量了半裸的身体,点头道:“底子不错,胸大膀圆、腰细,看样子也是能干活的人。门槛那里有块石头,你举给老子看看。” 陈成二话不说,大步走过去就抱那块石头,“嘿!嘿……”喊了两声没抱起来。 “哈哈……”几个部将笑出了声。 陈成一脸难堪,红着脸道:“这石头我肯定抱得起来!不过我们从河北步行到东京,沿途要饭,实在饿得没力气了,将军给我一张饼吃饱了再试!” 孙胜的目光下移,见陈成的脚上是一些干草破布拿绳子系着的,便抬手做了个手势,亲兵便去拿吃的去了。孙胜又转头沉声道:“把张都头叫来。” 张都头便是幽州城的一个军使(都头),宋帝北伐至涿州附近,张都头带着一伙汉儿趁机抢了契丹人的牧场马匹,跑来投奔了宋军。他的手下陆续收了很多河东北部籍贯的士卒……易州在几年前也是属于辽国的地盘,孙胜想让张都头查查陈成这些人的身份来历。 不多时,一个圆脑袋大汉就进了营署,一问那陈成是陈家堡的人,张都头顿时一拍脑门:“末将听说上面正有将军在四处打处哪里有陈家堡的人,敢情这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第0147章改革 中原改朝换代的消息不久也传到了辽国,对于此时辽国朝野上下倒是没什么趁乱而动的想法,辽国自太祖阿保机创立至今,中原大地上已经经历过三次改朝换代,相反从最近几十年来看,每一次中原的天地变色对辽国来说不是什么好兆头。 从当年大周代晋之后,历任中原王朝的皇帝对北方辽国都是一种虎视眈眈的态度,大有北上吞并的想法,而且大周皇帝还曾御驾亲征过辽国,再后来大宋代周,宋天子对辽国也是攻伐数次,每一次都打得两国筋疲力尽。 如今大唐又代了宋,还不知道这大唐的皇帝对辽国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这是,辽国王庭召集群臣,商讨应对新生大唐之策。 辽国在很多年前已经接受并有向汉家文化靠拢的意图,经过这几十年的发展,上至辽国朝,下至民间百态,汉化的痕迹已经十分明显,就连辽国上京临潢府的宫殿建筑都与中原没有多大出入。 从游牧民族渐渐变成了半游牧半畜牧农耕民族,辽国也和中原一样对筑城而居很重视,几乎抛弃了草原民族的习性,高大的城池,严密的军事防御,机动灵活而又强大的骑兵,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大周和大宋都不能在短时间之内击败辽国的一个重要原因。 辽上京,是辽国历代皇帝一年之中逗留时间最久的地方,这里有着丰富多彩的契丹和汉文化的交集,市井的繁华并不比中原汴梁逊色多少。 当然,辽人不管多么崇拜汉化,可骨子里还是流淌着千百年来的草原血性,上京的皇宫群里,几个几座巍峨主殿鹤立鸡群,在这几座宫殿的外围,大大小小分布着数百座大帐,它们是契丹贵族和保卫皇宫的卫士的居所,是为斡耳朵。 从辽国的政治格局来看,此时的辽国很像中原王朝几千年前的夏商周时期,国内的实际掌权者都是由皇帝分封的贵族来统治,将辽国划分为大大小小不等的千户和万户,辽国百姓对辽国皇帝没有被直接统治的义务,他们只对统治他们的千户或万户交粮纳贡,承担战事需要。 当然,辽国皇帝是这些贵族之中势力最大的一支,每有战事,辽国皇帝便向辽国各贵族发出号令,让他们各自召集部族加入皇帝的军队作战,战后按军功进行分配战利品。 辽国百姓出则为兵,入则为民,战斗力十分强悍,几乎能做到全民皆兵,到了后来金国,这在历史上有一个称号,称为大金蒙安谋克制,和后世的清八旗制十分类似。 百十年后,成吉思汗创立大蒙古国也是采用了这种军民合一的制度,一直到大元的建立,直至到后来朱元彰推翻大元建立大明时,这种制度也被延续了下来,成为了大明的军制,被称为卫所制,其卫所的统兵者都是由大明的勋贵们世代延续,大明的军队出则为兵,入则为民,边关三分守城七分屯田,内地八分屯田两分守城,但这种军民合一的制度并不适合中原民族,长期的农耕劳作早已经让军队丧失了作战的能力,所以,大明这种卫所制仅出现几十年后就已经形同虚设,国家的正规军作战渐渐被募兵制所代替。 辽国创立的这种军事制度之所以能延续近千年,实则和他们的地理位置有关系,出则为兵入则为兵,但辽人不管是出是入,他们的生活就是战场,或与人斗,或与草原上的飞禽走兽斗,对他们来说,狩猎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射人和射动物好像没什么区别。 因此,这种全民皆兵的军制是最适合草原王朝使用,它能让草原民族快速的集结起来,反挥出最大最强憾的攻击力,机动的骑兵如风一般在草原狂奔,来去自如,中原历代王朝的历次北伐是吃尽了苦头。 陆飞作为一个后世之人,他深知辽人这种军制的厉害,千百年来就没有哪一种军制能与之抗衡,就算是后世火器大行其道于大明军队时,明军对付只识弯刀射大雕的后金军也是只有招架之力,这就说明,先进的火器并不是战场上的唯一致胜法宝,说到底还得有先进的军事制度。 改变一种王朝历来以久的军事制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那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在这其中要涉及到国计民生等等方方面面,陆飞现在还没有能力,也不是说陆飞能力不足,只是这年代的生产力水平还没有强大到足以支撑起一支独立化的军事力量。 明太祖曾豪言的宣称:朕养百万军,不费百姓一粒粮。 可这百万军的吃喝用度总人来供养,谁养,军队养活自己,如此一说这哪里还是军队,简直就是一支半工半民的民兵,战斗力日渐低下也就不足为奇了。 陆飞想打造一支纯雇佣军团,可孱弱的小农经济王朝能养活几个职业兵,一万,还是十万,过十万只怕这朝廷的财政就得破产了。 按现在大唐从大宋承继来的军政措施,有点职业化军队的趋势,但要命的事大宋的募兵制是终生服役制,除非因战伤或疾病才有退役的可能,否则就得老死军中,这就显得僵化了,想要在军中出人投地的机会虽然多,但军职将官的位子少,而且还有性命之忧,如此一来,随着军中士兵年纪老化,战斗力日趋低下。 自从与薛居正大吵了一架后,陆飞就加快了对禁军的改革,首先就是要精兵简政,裁撤一些老兵和只为混军饷的兵油子,除了强制裁军外,殿前司还贴出告示,鼓励禁军自动放弃军职,回归田园去从事劳作。 陆飞记得一句话,在这种生产力低下的年代,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妇不织或受其寒,朝廷的财政不能被这些冗兵拖累。 兵法有云,兵在精而不在众,陆飞深信此理。 裁军的政令下达五日后,禁军各军报上来的数字却让陆飞大失所望,整个禁军二十万人加上巡城兵备司的一万军丁在此次裁军中一共才裁下去六百来人。 看到这种数字,陆飞也只有无奈的份,裁军就意味着是在拿掉一些人的铁饭碗,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很多人的实力,虽然陆飞这次仅仅只下了一个裁军的政令,但很多人都猜到了,陆殿帅要做的可能这仅仅是个开始,最终的目的还是想独霸军权。 选择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时候精改殿前司,陆飞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谁也不知道田重进或是还有谁会突然向汴梁进军,自己手里若是没有一支相当有实力的军队那是很可怕的。 虽然在这时候动手顾虑重重,却也有一种切实的好处,那就是可以大张旗鼓不用掩人耳目,可以打着备战的旗号行事,从大局上来看,还没有人敢公开表示反对。 又是一个诸事繁杂的日子,天夜时,陆飞疲倦的身体靠在马车上,心里什么也不想去思考,就这样随着马车的摇晃的回府去,美美泡个热水澡,睡上一觉,等着明天同样是费心劳力的一天开始。 一队亲骑兵在马车的前后簇拥,刚要上天波桥的时候,陆飞突然对赶车的车夫喊道:“调头,去薛相公府上!” 车夫诺了一声便此折回,路上已是华灯初上,陆飞挑开车帘,此情此景不由得又让他想起了和杨家三妹相会的那个黄昏,只是现在不管他再怎么回首,灯火阑珊处也没有那个白衣丽影。 马车‘嗒嗒’的走着,不紧不慢,夜色完全降临时,已然来到了薛居正的府邸大门外,亲兵递上名贴,不一会,便见薛府大门四开,薛居正领着妻儿老小还有一群家仆涌了出来。 这多少让刚刚探出马车的陆飞有些意外,不应该呀,前几天两人为了是不是议和之事大吵了一架,临走还是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咋这么快就待自己若上宾了。 只见薛居正一身常服,拱手上前,道:“陆殿帅光临寒舍,实乃蓬荜生辉,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快请。” 陆飞不由得去细细打量薛居正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像是装的呀,再说薛居正在朝里一向以一身正气自居,从不弄这些阿谀奉承之举,今天倒是真让人难以琢磨了。 薛居正的举动倒让陆飞有些懵懂了,愣了愣,茫然四顾,嘿嘿一笑,道:“我,我这走错门了吗?这是薛相公府上吗?” 薛居正捋须哈哈一乐,作了请的手势,笑道:“如假包换,今日下值回府后老夫正犹豫着是不是再去您府上拜会,却不料陆殿帅您也不经念叨,这不你倒是想到老夫前头了。” 陆飞更诧异,慢步入了薛府,也无心去看薛家的园子,说道:“薛相公真不愧是宰相,心胸自不是常人能比,那日在下真是失礼之重呀,这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来向老相公致谦,在下年轻气盛,冲撞了您,莫怪莫怪!” 今天的薛居正完全变了一个人,好像有几分老小孩的喜气洋洋,哈哈一笑,随即便简单的将自己的家眷引来给陆飞见礼,在这里陆飞也不敢托大,回礼也是甚恭。 随着这些俗套过程走完,薛居正又让侍女端来茶水,而后便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厅堂里,陆飞和薛居正分宾主落了座,这时薛居正才道:“陆殿帅日理万机,不会是真的有空来给我这遭老头子致谦来的吧。” 陆飞一听,忙伸开双臂,左右看了看,笑道:“怎么?我不像是来致谦的吗?不够诚意吗?” 薛居正哈哈笑道:“既是为此而来,陆将军却是两手空空,老夫可丝毫看不出您的诚意。” 陆飞一愣,当即又哈哈一笑,道:“见笑见笑,来得匆忙,这礼品倒是疏忽了,日后一定补上,今日我来一是致谦,二也是有事不决想请薛相公给晚辈拿拿主意。” 薛居正好像猜到了,笑道:“老夫也正有事想找你,正好,在你开口之前,能否容老夫先行度之,看你我之事是否是同一件事?” 陆飞忙道:“只听说薛相公治国有方,却不知您老还会占卜之术,行,您试猜之。” 只见薛居正起身离了座,在陆飞面前来回而走,一幅深思状,半晌又凑到陆飞近前,小声道:“可是为石保吉,石驸马而来?” 陆飞的眼不由的睁大了,咧咧嘴干笑了几声,喃喃道:“您,您真的会占卜之术?” “哈哈!”薛居正的笑声很洪亮,充满着精气神,随即又道:“不是老夫猜得准,是陆将军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再加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这也不难猜。” 陆飞大感诧异,忙道:“从何猜来?” 薛居正道:“你不久前有意遣使入河北议和,随后又大刀阔斧的剪除禁军的陈年陋习,虽然到目前来看还没有什么显著的成效,但老夫却是看出来了,陆将军有魄力,而到现在您对派谁出使河北的人选却一直未定,所以老夫就断定你是为石保吉而来。” 陆飞笑了笑,侧目皱眉道:“就凭这些?” “这还不够么?”薛居正说得很自信,道:“石保吉原属禁军内殿诸班的指挥使,因其先父和延庆公主的关系,石家在朝野里有着相当高的声望,在禁军和边军中更有着大批的亲信,大唐立国之时您一直没有对他下手,这足见陆将军心思缜密,恰好这次河北兵乱,田重进又是石家原来的家将,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将军您是不是打算让石保吉走一趟河北。” 陆飞心服口服,当即抱拳道:“佩服佩服,在下确有此想,只是……” 薛居正忙道:“只是怕这是送羊入虎口,更有可能石保吉去了河北之后便借其石家的威望振臂一呼吧?” 陆飞点点头,道:“没错,正因为我决断不了,所以才来请老相公为我一决呀,您认为此事可行否?” 薛居正微微一笑,随即点点头道:“可行,不但可行,而且这一步棋相当高明。” 陆飞心中一紧,好像自己心里这点小九九被人发现了一样,忙道:“为何?” 第0148章火器 薛居正笑道:“从表面上看,田重进是从石家出来的家将,这些年在外为官,明里暗里与石家都保持着联系,让石保吉去河北,一来可以堵人口实,表明大唐朝廷的建立是如何的顺天意得民心,并没有作出对前朝遗臣的残害之事,二来嘛,他去能争取到比别人争取的时间更多。” 陆飞又是惊,道:“薛相公真是料事如神,你怎么知道我想拖延时日。” 薛居正哈哈一笑,道:“短时间之内就算是曹孟德再世也不可能安稳现在的殿前司,陆将军虽然聪明,可也是需要时间的,还有,听说陆将军想重组一支偏军,是为虎贲军,这哪样都是要时间的,老夫猜得对否?” 陆飞竟一时哑口无言,半片才道:“先生人杰也,那您再说说,为何我让石保吉去河北有利无害。” 薛居正沉默一会,表情变得有些沉重,过了一会再缓缓道:“有些事老夫也不便点破,心照不宣吧,老夫只说一句,田重进志向不小,决非口舌能说动,石保吉是前朝皇亲,又是田重进的旧主,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依老夫愚见,现在陆将军不应该担心石保吉会不会投靠田重进,而应该担心他是否会去河北。” 薛居正一席话让陆飞疑虑顿失,改革禁军,首先要打击的就是那些在禁军里名望的前朝亲贵,借刀杀人陆飞自问没人会知道,却不料今天在这被薛居正给看了出来。 离开薛府时,陆飞突然问:“前番薛相公对在下成见颇深,这短短几日之后,您好像变了一个人,因何如此?” 薛居正笑道:“陆将军做了老夫想做却不敢也无能为力之事,老夫佩服,还有,老夫是在昨天才得知您要组建虎贲军之事,两下一想,以议和的假像麻痹河北也不失为一上善之策,老夫虽年迈,却并不糊涂。” 二人携手出门,哈哈一笑。 ** 来自千年后,作为这个世上非常独特的人,更何况现在大权在握、适应了这个环境,陆飞内心深处一直觉得自己能干很大很大的事,能够让世界按照自己的意志改变。 自东京兵变掌握权力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已经能在大唐朝廷里举足起重了,放眼朝堂,好像还没有人敢真正成为自己的对手,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些比自己还够胆的边关重将,也许这个世上少了这些人,他可能会不紧不慢的走上皇帝宝座……蓦然之间,陆飞回顾往事,觉得自己已经干得够快了,快得有些连自己都应接不暇。 有时候大事不能太快,当年隋炀帝就是修个运河、征个高丽,因为急着想一番大作为,结果把老本都赔了进去!后人也只得叹息一句: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为多。 不过陆飞并不满意现在的速度,觉得自己被什么束缚着,一直无法尽情。就好似这座繁华无比的汴梁城,陆飞每日呆在这里像在囚笼里一般。 现在,他就只能坐在这里,耐心地瞧一份古人写的没有标点的资料。内容十分枯燥,却不能不仔细琢磨。 究竟是什么地方没对? 他只得暗暗告诫自己:大事都是由一件件小事组成。 赵炅当年建立大宋王朝时,企图以文治国来淡化五代十国时武将作乱的风气,他一定想不到这才过了几年,执掌天下格局的权力中心又一次落到了军人的手里,落进了大唐殿前司都点检陆飞的手里。 可笑赵炅生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了。 在旁人眼里,陆飞十分淡定,一坐就能坐一两个时辰,一直在那里看卷宗,模样就像在看一本很有意思的闲书一般,一页页地细看……实际他并不是那么有闲心,只不过慌也慌不来,无奈罢了。 他甚至可以在吵得不可开交的殿前司议事堂里心无旁鹜的做着这种事,却又会在众人吵得要紧处突然插上一句,这让别人有些弄不懂他到底是在看卷宗还是在听大家说话。 ……这时天武军都指挥使向训走了过来,说道:“陆殿帅,河北军情日盛一日,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番,您看这样安排可否?三天为一轮,我与呼延赞老将军当值,负责整编禁军及往河北一带事先调动军粮等诸事;再之后便由高顺与李继隆将军坐值,只是不知道李继隆将军病好了没,他们二位将军负责整理边关五处军情,其中以河北军情为主。” 陆飞没有抬头,依然是顺着字列往下细看,随口道:“便依向将军所请,添一句,每逢单日我都会在殿前司。” 向训拜退回到屏风外的书案前,对另外两人道:“陆殿帅同意了。” 三人都抱拳回应,都在一间屋子里,刚才陆飞和向训的对答、大伙儿已经听见了。 小小的插曲结束后,殿堂里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其实他们本没必要吵,只是这样才能显得他们不是白混殿前司这份俸禄。 “呼延将军,神卫军裁军五千之事进展如何?” 突然而起的声音让殿堂里迅速安静了下来,众人都一齐将目光投向了仍在伏案秉读的陆飞。 众人愣着各自对视。 殿前司议事不是朝议,也不是升军帐,所以包括陆飞在内大家既没有穿朝服也没有穿盔甲,个个都是一身宽袍大袖,不细细看还以为这里是政堂事的一帮儒员呢。 呼延赞抖抖衣袍,随口道:“末将仍在督促。” 尽乎敷衍的回答并没有引进陆飞过多的言语,只是很平淡的‘嗯’了一声便继续埋头。 好像众人也习惯了他的这种风格,殿堂里只是稍有安静便很快死灰复燃,只不过这些人闲扯归闲扯,心里的想法却是个个心怀鬼胎,还有人时不是地拿眼瞟瞟陆飞。 当然了,陆飞以这种风轻云淡的态度视人,不喜不怒不急不噪,神仙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要做些什么。 就这样,又混到了中午,大伙儿便暂时离开,有一个时辰的午膳和休息时间。午膳是公家供给。 就在大家去膳堂时,有人拿着工部的印信走进了殿前司。 陆飞食欲不佳,随便应付几口五脏庙后便随着工部的人走了。 工部的衙门原在南部皇城的一墙之隔,靠近御街,只到大唐建立后,陆飞又让人在南皇城里单辟了一处,防犯森严,连薛居正这种人都不知道里面是做什么的。 入了朱雀门,沿着内皇城城墙根一直向东,行约五百步便到了,抬头的匾额上没有任何的字迹,院落四周都是披坚执锐的甲兵,显得格外神秘。 刚一进门,早有人通报过,戴雄急忙出来见礼。 戴雄径直道:“陆将军,今日家母四十大寿,下官下午想告个假。” 陆飞一皱眉,人也停住了,奇怪道:“告假?不是说东西做出来了吗?” 戴雄点点头,道:“试了几次,比前番做的都有进步,这不马上就请将军来验验,不行的话我再改进,不过这次仅是‘火雷’有了见效,‘火枪’下官仍在摸索之中。” 说话间,戴雄已引着陆飞来到了后面的火器房,里面热浪阵阵,快入冬的天气里面工匠依然是光着膀子,戴雄忙挥挥手,工头急忙叫匠人把装着几个圆疙瘩的箩筐抬出来了。 陆飞一看,说道:“怎么这么大?我不是说过这东西扔出去是能炸的炸弹,这么大个你给扔我看看!” 火雷造得比足球还要大,也亏这些人想得出来。 工头忙道:“太小就没塞火药的地方了。这玩意铸造很费劲,先铸两瓣,然后用铁水浇铸;还要拿钻子钻个孔……” “要不先试试罢,能炸。”戴雄道。 陆飞一脸哭笑不得。 一众人忙躲在一面墙后面,然后叫工匠下去准备好很长的引线。那工匠点燃了,看见引线一冒烟,撒腿就跑。 陆飞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也找了个掩体,他探出脑袋瞧着那铁疙瘩,心中好笑,就算这东西能炸,可谁有力气把它当‘手雷’扔到敌军那边去。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砰”地一声,闪眼睛的火光冲起。 那铁疙瘩一下子炸开成两瓣,在地上跳了两下,然后不动了,只剩下白烟弥漫。 好半天烟才散尽,陆飞忙上前查看。 戴雄和工头们面面相觑,陆飞语气里带着恼怒:“这是炸弹还是切葫芦瓢呢,我要的是碎片,炸成碎片。” 一个工头委屈着说道:“咱们用的是最脆的铸铁……可能是浇铸的地方太不结实了。” 戴雄皱眉道:“下次用石头!里面掏空了,塞上火药,然后拿泥夯死。” “是是是。”官儿和两个兼头急忙应答。 陆飞一挥手,语气不善的道:“不管你们用什么,我要的能炸成碎片,且从你们之中随便找个人出来都能把它扔到五丈开外,否则这东西只能炸死自己人。” 戴雄还指望着能借此告个假,这下彻底没戏了。 陆飞又道:“不是说火枪也初具成型了吗,取来我看看。” 没多久,几名工匠便从作坊里取来几枝近两尺长的‘火枪’。 陆飞一看,心中稍安,且不论能不能打得响,好歹这外观上具备了枪的样子。 因为铸造的铜铳又粗|又短,射程不行,有效杀伤只有二十步,如果打在厚甲上铅丸还可能打不穿。所以陆飞曾经要求用铁来试造铳管。 没人能在铁棒上钻出铁管来;只能锻裹。硬的铸铁一打就碎,没法锻裹;只能用比较软的熟铁。 陆飞拿过火枪,放在手里反来复去的看着,随后一把递给边上的一名工匠,道:“去,打个响来我听听!” 因为刚才那铁疙瘩那个鸟样,戴雄心情低沉、忐忑地等着铁管试验的结果。 不出所料……火药在膛内一炸,铳管直接变形了。 “唉……”陆飞仰头长叹了一声。心道:这帮人,能造出有用的东西来么? 戴雄心情十分低落的把陆飞送出了大门,临出门时,陆飞指着戴雄的鼻子尖道:“以后别拿这些破烂货来浪费我的工夫,我再给你半个月,半个月之内还造不出来,我把你丢进炉子里炼了。” 陆飞是真生气了,河北的战事说打就要打。 戴雄这还是头一次见陆飞发火,着实有些后怕,连脸上的黑灰都没敢伸手去擦,拱着手弯着腰对着正在下台阶的陆飞道:“恭送陆将军!” 陆飞没理他,气呼呼的跳上马,一拉缰绳,白马前蹄腾空,正要纵身而去时,陆飞说了句:“给你半日假,半个月之后我来验货!驾!” ** 那日皇后周薇调了殿前司的档案,这事没什么大不了,却给了陆飞一个启示,要想知道殿前司禁军之中谁和谁有瓜葛,调来一阅不就知道了吗? 当然了,殿前司的每个人档案只是一份简单的身份信息表,要看详细的履历那还得到枢密院去,严格来说陆飞没权力去枢密院做这些。 想了想,周皇后可以帮帮他,也有好些天没见皇后了,陆飞在心里如是说。 陆飞准备了一番,等太阳升起后才进宫。东华门、西华门都是他派兵驻防的皇城门,进出十分方便,从东华门进去,过一道拱桥绕过一片廊庑,就能看到坤宁殿高大耸立的建筑群,视线内一片开阔。 他走到坤宁殿外,就听到宦官唱道:“宣殿前都点检陆飞觐见。” 陆飞走上台阶,照样被搜了身,携下佩剑,跟着宦官进了正殿,从旁边的走廊向后面走去。 被带进后面的一间宫室里,陆飞走进去一看,只见此处十分宽敞,满屋子的书架、案牍,没有人;里面却有一道锦缎、木架做的屏障,那锦缎轻薄,隐隐可见里面的人在走动。陆飞看不清楚里面有些什么人,只得把一叠卷宗抱在腰间、跪伏在外面叩首道:“臣陆飞觐见皇后。” 里面一个清幽婉转的声音道:“让他进来说话。” 陆飞刚起,就见屏障上一道门被横着推开,一个披麻戴孝的宫妇,和七八个穿紫色圆领袍、梳着发髻的年轻女子从里面出来。 那些女子静悄悄地退开,侍立在外面。等陆飞进去了,门仍旧敞着。周薇坐在里面的一张桌案后,仍旧披麻戴孝,看到陆飞后脸上就是一红,目光也似乎明亮几分,渐渐露出了微笑。 陆飞微微侧目看后面的那轻薄绸缎和敞开的门,只好弯腰尽礼数:“皇后,臣有要事密禀。” 周薇道:“外面的人都是锦衣卫的,她们不会泄露什么,你……你近些来说。” 第0149章红颜 …… 蜀国,城都,郊外,一处皇家尼姑庵中。 夜凉如水,四周静得出奇。 这里住的都是蜀国宫中获罪或被历任蜀王贬来的众前蜀妃子,很多人在这里耗尽了一生最灿烂的时光。 和很多前王妃一样,李思思和她姐李艳娘在这里整整度过了四个月,每一天都让她们觉得是在度日如年。 不止一次李思思都在后悔当初自己草率的决定,为何没有和六侍卫一起去北方,听来庵里进香的香客说六侍卫已经今非昔比了,他亲手推翻了灭亡她李家社稷的宋国,亲手为惨死在赵氏手里的李氏皇族报了仇,亲手立造了一个大唐。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李思思听来真是悲从中来,时而又感慨万千,她真的好想再回到六郎身边,却又听说他已经娶了妻,而且自己还嫁过人,天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重回他的回抱。 不止一次李思思泪流满面的从梦中惊醒,她曾梦到自己变成蝴蝶飞到了六郎身边,看到他和他那些貌美的娇妻如如胶似漆,听着他对他的妻妾说‘当年有个女人弃我而去,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对我没信心的人’。 又是一个百梦缠身的夜晚,睡梦中的李思思蜷缩在被子里,香汗淋漓,嘴里发出一声声急促的喘息声。 她又做梦了…… 天空,灰蒙迷茫,如同夜幕提前降临了人间。 天地间,飒飒劲风不时从空中掠过,呼啸翻腾。 大地之上,飞沙走石,尘土六郎,鸟兽绝迹,人畜无踪。 在灰蒙的天空中,一道道耀眼金光似夜间的闪电一般闪烁不断,茫茫中,铿锵之声震荡天地,好像在那混沌的天空中正在发生着一场激烈的争斗。 突然! 一团巨大的光晕在空中绽放,光芒笼罩苍穹。 轰! 一声开山裂石般的巨响,阴霾低沉的天空顿时烟消云散,风和日丽。 天空中,彩云漫漫,袅袅升腾。 但见那云霄之上,悬浮着一人,此人身披银色铠甲,头顶银盔,脚踏银靴,全身折射出万点金光,威风凛凛,眉目间尽显腾腾杀气,手中一棍,长丈许,通体寒光闪耀,一条金盘旋凸现其上,栩栩如生,棍稍处,龙首怒张,此时正放肆的指着上方。 “老贼,我已破了你第九重天罗地网,我看你还怎么挡住我,若再不把思思还我,我便让你好好尝尝这凌天囚龙棍的厉害” 棍稍所指之处,紫烟袅袅,祥云环绕,在那轻烟薄雾间,黄萝伞盖若影若现,一班姿态各异的仙人簇拥在侧。 黄萝伞盖下,一相貌超凡脱俗的仙者负手而立,他一袭绣有衮云纹的白袍,衣袂飘飘,三缕长须随风飞舞,面色慈祥而温和,面对银盔之人的出言不逊显得很从容,帝者之气跃然其身。 他,就是天界之主,蜀王,神通莫测,执掌三界,统御万方。 蜀王哈哈一笑,中气十足,“狂妄妖孽,可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纵使你侥幸冲出了这九重天罗地网,也改变不了你覆亡的下场” 银盔者棍一横,丝毫不惧,“我的下场我做主” 蜀王眼眸中闪过一丝狡桀,转眼即逝,转而他不紧不慢的捋着须髯淡然道,“陆飞,你不过是凡尘中一粒沙土,却贪恋尘世,逆天改命幻化人形,已是犯了不赦大罪,你非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施妖法迷惑我天界思思,带你潜入天界凌云宫禁地,偷走凌天法杖,将凌天麒麟甲据为己有,偷习凌天图,继而又毁了天界至宝凌天图,这哪一条,我都容你不得” 陆飞闻言嘿嘿一笑,舞动着手里的凌天法杖,笑道,“你太小气了,仙宫中宝物甚多,这凌天囚龙棍与这身铠甲在凌天宫中闲置了几千年,与我一用又有何防,说起那凌天图,的确是好东西,可惜的是,堂堂天界,号称有九十九万天神,却无一人能领悟,与其悬至高阁,还不如让与我,也算物尽其用” 陆飞手里的凌天囚龙棍原名凌天法杖,与凌天麒麟甲一同是为凌天老祖几万年前大战四方妖魔的圣物,凌天图乃凌天老祖亲创,收于凌天宫内,据说,凌天图功成之日,凌天老祖有言:有缘识此图,号令三界。 几千年前,凌天老祖云游太虚,临行时,老祖令凌天宫中唯一的弟子代其位,统御三界,号蜀王。 自此后,凌天宫便成了天界禁地,蜀王苦心钻研凌天图几千年,却不得入门,岂料倒成全了这陆飞,陆飞误打误撞下,囊获至宝,习得通天彻地的神通,蜀王震怒,遂下令捉拿陆飞。 陆飞本是海边一沉睡了几千几万年的一粒细沙,因缘际会下,竟有了一丝灵性,托身人形,终日游戏大海,悠哉乐哉。 有一日,天界思思下界游历至此,见陆飞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好生羡慕。 思思乃智慧、美貌、恭顺、纯良的化身,世人对她顶礼膜拜,受三界尊崇,在凡间香火不绝。 思思独处思思宫中,日日只能与彩云为伴,诉不完的孤独谁人知。 那日,她私自偷出思思宫,驾起云彩,饱览人间美景,在海边幸会陆飞。 一晃几年,二人心生爱慕,纵情游戏人间,再后来,玩转天地,误入凌天宫,引出一场三界浩劫。 蜀王自信满满,摇摇头道,“狡辩,你为妖孽,却不守妖道,屡犯天规,乱我法度,人神共愤” 陆飞一指蜀王,喝道,“张口妖孽闭口妖孽,记住了,我有名有姓,爷叫陆飞,我问你,凭什么一日是妖终生下贱?凭什么你们高高在上,受人间香火?凭什么思思就该孤独一世,你,蜀王,今天三界这场浩劫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蜀王不怒反乐,捋须昂首而笑,“世间生灵,分为四种,是为神人鬼妖,凡人修道成神,人死为鬼,鬼转世为人,神人鬼互为因果,唯妖一途天生天养,自生自灭,此乃天道” 陆飞大怒,当下升起云头,催动法力护住周身,摆出一副挑战的架势,嘴里喝道,“废话连篇,要战便战,爷不惧你” 蜀王高高在上惯了,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只是他心里也明白,能一连冲破九重天罗地网,放眼三界,唯此陆飞一人而已,可见这凌天图上所载的仙法是何等深不可测,可恨陆飞,习得至法竟然毁宝,可气!可杀! 看来在这满天的神灵中,能与陆飞一战的也只有天界八大护法天神。 “八大护法天神何在”蜀王道。 话音刚毕,仙班中闪出八人,形态各异,各自手里的法器亦是无一类同,此时都被灵气环绕,蓄势待发。 “在!”,八人齐道,在这之前,上天入地,还从没有八大天神联手御敌的机会,一小小妖孽,太兴师动众了,当下,八大护法天神脸上具生出一丝不屑。 蜀王自恃仙班内悍将如云,胸有成竹的一指陆飞,“降妖伏魔” “得令!” 八大护法驱动云盘,以扇形朝正挥棍袭来的陆飞杀去,八人各显神通,一时仙影朦胧,将陆飞裹挟在内。 陆飞以一敌天界八大顶尖高手,丝毫不惧,一杆凌天囚龙棍使得是出神入化,左挡右击,无边的魔性在他身体里越积越强,饶是八大护法神通盖世,竟伤不得陆飞分毫。 霎时,刚刚平静的天地间风云再度突变,山河易色,在九人战阵中,法术的碰撞之声如鬼哭狼嚎,惊天动地,把在上空掠阵观战的众仙惊得是目瞪口呆,忍不住在心中齐道:好一场仙妖大战! 蜀王见陆飞越战越勇,更是杀心陡增,此时的陆飞对凌天图只不过是初学乍练,就已经这般难对付,若假以时日,让此妖孽深得凌天图内精髓,那还不得称霸三界,此时不除,遗患无穷。 陆飞从没想过要号令三界,他只想能再见到让他魂牵梦绕,日日思君不见君的思思,当他化成人形以来,是思思给了他人类的情感,教他如何去感受人的喜怒哀乐,也给了他刻骨铭心的爱。 为了思思,陆飞不惜孤军奋战,战天斗地,与整个三界为敌,至死方休。 就在这时,陆飞已然冲出八大护法的笼罩,囚龙棍呼啸着刺耳的龙吟之声,划破苍穹,击打在一名护法天神的身上,只打得他仙气顿卸,仙甲碎裂,身体如断线风筝倒飞而去,转眼就消失在无边的云雾之中。 陆飞趁胜而进,八大天神顷刻之间已倒下半数,他自己也伤得不轻,八大天神果然不是吃素的,但他仍咬牙坚持。 蜀王暗暗叫苦,那和蔼慈祥的面容下早已是怒不可遏,他放眼看了看身后群仙,还有谁能与陆飞一战?没谁了,天界大限将至。 随着最后一名护法天神倒在陆飞的凌天囚龙棍下,天界众仙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惧意,八大天神是天界护法真神,连他们都挡不住,真叫一个六神无主,众仙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蜀王。 陆飞脚踏护法天神的身体,指着蜀王喝道,“还我思思,否则踏平天界” 蜀王统御三界,自然不是徒有虚名,只见他走出仙班,目视陆飞缓缓摇头而笑,“妖孽休狂,泱泱天界仙外有仙,你今日大限将至,犹不自知,看我如何收服你” 说罢蜀王又顿声道,“传令仙官何在?” “在” “昔日四方灵兽与凌天老祖立有盟约,若天界有难,四灵兽定当前来相助,如今正是时候,众天官分头传旨,请四方灵兽前来降妖除魔,已正天道” “遵旨!” 此言一出群仙大惊,四灵兽那是传说中的镇守四方的仙灵,相传凌天老祖一统天界之时,四方灵兽不服,联盟各散仙巨魔一同讨伐天界,大战一连持续几百年,双方死伤无数,仍不分胜负,最后不得不罢兵休战,双方订立盟约,四灵兽名义上尊天界为正统,但听调不听宣,只有在天界有难之时,四灵兽当负有除魔卫道之责。 但这四灵兽之事一直都是三界传说,当初随凌天老祖大战四灵兽时的众人早已位极登仙神游太虚,不问仙凡之事了,四灵兽是真是假,谁也说不准。 但蜀王即说有,那就错不了,想不到今日竟然能一睹上古神灵的风采,众仙官是如何不惊不喜,对蜀王如何不再一次顶礼膜拜。 陆飞可没听说过四灵兽,就连天界众仙他都没认全,但有一点他很肯定,谁拦着他带走思思,魔挡除魔,仙挡诛仙。 就在这时,天边飘来一朵七彩祥云,云朵之上,两名天神押解着一名彩缦飘飘的仙女,她端庄秀丽,纤柔恬静,仪态万千,任是谁看上一眼都只觉得秀色可餐,只是在她超凡脱俗的脸庞上愁云密布,一对平时灵动鲜活的眼睛现在看来也是多愁伤感,眼角处晶莹剔透,让人一观之下,顿生怜悯,那模样,说不出的楚楚可人。 她就是天界思思,三界之中贤妻良母的典范,是美丽的化身,是凡间女子争相效仿、令三界男子神魂颠倒的女神,从她遇见陆飞的那天起,她就成了他的思思,彼此的唯一,为了他,思思捐弃了一切头衔,她向往自由,向往痴心绝对的爱,向往人间的七情六欲。 “思思!”爱人再现,陆飞兴奋不已。 思思眼见陆飞全身带伤,心痛不已,刚想降云过去,却听蜀王那不怒自威的声音传了过来,“思思,你不在宫中思过,来此作甚?” 思思将深情款款的目光从陆飞身上移开,向蜀王行了一礼,红唇轻启,温声道,“蜀王,今日之事由我而起,思思知错了,求蜀王饶过陆飞,从此我绝不与他相见,潜心在思思宫思过,今生今世不再踏出宫门半步” 蜀王还没开口,陆飞抢先道,“思思,不,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再回那凄冷孤独的深宫,天大地大,我要带着你享尽世间一切美好,谁也别想阻止我” 思思咬着嘴唇,“不,六郎,罢手吧,你斗不过他,不要为了我害了你来之不易的修行,走,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蜀王仰头哈哈而笑,转而脸色一变,沉声道,“妖孽,哪里走,众天将,合力除魔” 一时,满天神将闻令而动,将陆飞围在当间,聚而攻之,虽然这些神将远非陆飞敌手,但人多势众,陆飞想轻易脱身也非易事。 蜀王此举,那无非是为四灵兽的到来在拖延时间,若等这妖孽走脱,太虚之内,浩瀚无垠,上哪去寻他,蜀王的威严何存。 思思看出蜀王的想法,急忙跪拜而道,“蜀王,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一战,生灵死伤累累,难道还不够吗,别再打了,放他走吧” 陆飞混战之中无暇顾及,满腔的怒火全集中在手里的凌天囚龙棍上,只打得满天神将肝胆俱裂。 蜀王一指思思,喝倒,“你身为天界思思,却对一只妖动了情,今时今日不但不思悔改,反而执迷不悟,天将,带她回思思宫,没有我的旨意,不得出宫一步” 陆飞闻听,怒从心头起,当下运起周身法力,大喝一声,“震天决!” 轰! 天摇地动,战阵四周的云彩顷刻间荡然无存,离陆飞最近的十余名天将当即魂消魄散,稍远的也是骨断筋折,连蜀王的身形也不自主的晃了晃,他暗道:凌天图太不可思议了。 陆飞驱散众神,纵天术得以施展,一个灵动,刹那间已出现在思思身边,他挥棍驱走押解天神,扶起思思道,“你哪里都不用去,咳……咳!”,气力耗损甚重,陆飞气息已乱。 思思忙扶着他有些晃动的身体,抚摸着他那张情窦初开的脸,泣难成声,哽咽道,“我知道,只有你才是最在乎我的,思思在思思宫几千年,没人见过我笑,没人理解我的孤独,只有认识你的这匆匆几年才是我最开心的,认识你,死而无憾,无论上天如何处罚我,我都无怨无悔,可你不一样,你得活着,你修行成人来之不易……” 陆飞将她拥入怀里,伏在她耳边说,“没有你在我身边,是人是妖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四目相对,情深意浓。 “妖孽,不得对思思无礼,放开她”,蜀王彻底怒了,天界思思是何等尊贵,竟然被一妖孽拥在怀里。 陆飞强压着体内的气血翻腾,一手拥着思思,一手抬起凌天囚龙棍,指着蜀王,冷冷一笑,“你来试试!” 蜀王虽知陆飞元气大伤,可凌天图的厉害他是知道的,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拿下陆飞,若失了手,这蜀王的颜面何存。 正在这时,天际间四方云动,震雷滚滚,狂风怒号,天空再次黯淡无光。 蜀王哈哈大笑。 思思思思惊得是花容失色,苦笑一声,带着几乎绝望的眼神看着陆飞,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他们来了” 陆飞四下环顾,不知来得是何方神圣,不见其行只闻其声,但他能感觉得到,一种气势骇人的压力正在他四周徘徊、凝结,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重,这种气势在提醒他,来者绝对是他此生罕见之敌。 陆飞不敢轻敌,吐纳护体灵气,将他与思思包裹起来。 随着一声犀利的长啸,陆飞自感来敌就在附近,但仍不见其形。 “闪开!”,突然,陆飞一把将思思推开,还不等他驱动法力,就见一抹红霞自天边如流星般掠来,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在沸腾燃烧。 轰! 红色光芒曳出长长的尾巴,一头撞在了陆飞胸前,顿时将他撞飞几千里,但这一切才刚刚开始,那看不见的仙法紧紧的压制着陆飞的神通,让他根本无法施展法力。 轰!轰!轰! 陆飞被接二连三的撞击力从东撞到西,从天上撞到地下,他的身体一次次被无形的法力在空中鞭挞,那炙热得足以熔尽世间一切的烈焰将他烧得体无完肤,那能让空气凝结成冰的酷寒让他的血液不再流动,那低沉压抑的怒吼声钻进他耳朵里,让他的五脏易位,剧痛蔓延他的全身,更有一种能压踏天地的压力一次次的将他的身体挤压的扭曲变形。 面对这种惨烈的攻击,别说是人,连一旁观战的群仙都不忍直视,太残忍了。 思思无助的看着这一切,她想冲过去代他受过,但以她的法力根本就无法靠近那四灵兽的法力漩涡。 思思的法力在四灵兽面前是微不足道的,可她没有放弃,她一次次拼尽全身的灵气想冲进去,又一次次被反弹回来,伤痕累累。 “别过来”,陆飞阻止着她。 无情的摧残终于停了下来,奄奄一息的陆飞被四灵兽的法力束缚着送到了蜀王脚下。 但谁也不知道四灵兽身在何方,是何模样。 一众天将涌上前,拿锢仙索将陆飞五花大绑,推到蜀王面前,这时,天地恢复宁静,那几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也迅速无影无踪,好像他们从来就不曾来过。 “有劳四灵兽除魔卫道”,蜀王郎声对着四方天地而道,但无人回答他,好像他也不需要人回答。 蜀王在尽情的享受着胜利的骄傲,他指着陆飞道,“陆飞,今日伏诛,你服是不服?” 陆飞忍着巨大的痛苦,咬牙哈哈大笑,“不服,爷还活着呢,哈哈……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思思推开天将,跑了过去,心痛不已地擦拭着陆飞嘴角的鲜血,泣不成声,“蜀王,你看,他的血是红的,他不是妖,他是人” 众仙也是诧异,怎么可能,妖就是妖,决不可能是人,但这鲜红的人血又如何解释,人妖殊途,妖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变成人,这是天道法责。 如果陆飞真的变成了人,那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将改写,凡人得道飞升成仙也是天道,作为凡夫俗子的陆飞虽然偷习了凌天宫里的上古仙法,也只能算是他的一场造化,冥冥之中上天注定赐给他的一场造化,三界之内无人能识的凌天图让他解开并深得其法,如果是换作旁人,那当可称为一代圣仙,应当受三界群仙的顶礼膜拜。 蜀王却突然脸色急变,像是陆飞是人的事实刺痛了他某根心弦,只见他冷眼一扫群仙,气势汹汹地来回扫视着,最后将目光落在陆飞的脸上,十分坚定地道,“妖孽多狡诈,这不过是他求生的障眼法,陆飞,你屡犯天规,罪当诛,执法天官,将此妖孽押上剐妖台,明正典刑” 思思连连摇头,惶恐地跪在了蜀王面前,“不,不,蜀王,您是三界之主,尊贵无极,陆飞不过是世间一个小小的生灵,得此教训他知道错了,思思求您了,您收了我这思思之位吧,我只求换他一命” 陆飞全身被缚,体内无尽地痛苦仍在不停在折磨着他,他咬了咬牙,狠狠地瞪着蜀王对思思道,“思思,不准求他,我陆飞地生天地养,坦坦荡荡,死也要顶天立地” 思思的身体在颤抖着,此时的她再也找不回昔日那个端庄大方的思思模样了,一段撕心裂肺的爱足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她用颤巍的手托在他的脸上,说道,“可我想你活下去,好好活着” 陆飞低头看了一眼下界,那里正是生他养他的大海之畔,在那里他爱上了一个女人,在那里有过一段他们此生难忘的岁月,而后他缓缓地道,“如果活着的代价是我的卑躬屈膝,那就让他们看看死亡的尊严吧” 第0150章法号 陆飞趁胜而进,八大天神顷刻之间已倒下半数,他自己也伤得不轻,八大天神果然不是吃素的,但他仍咬牙坚持。 蜀王暗暗叫苦,那和蔼慈祥的面容下早已是怒不可遏,他放眼看了看身后群仙,还有谁能与陆飞一战?没谁了,天界大限将至。 随着最后一名护法天神倒在陆飞的凌天囚龙棍下,天界众仙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惧意,八大天神是天界护法真神,连他们都挡不住,真叫一个六神无主,众仙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蜀王。 陆飞脚踏护法天神的身体,指着蜀王喝道,“还我思思,否则踏平天界” 蜀王统御三界,自然不是徒有虚名,只见他走出仙班,目视陆飞缓缓摇头而笑,“妖孽休狂,泱泱天界仙外有仙,你今日大限将至,犹不自知,看我如何收服你” 说罢蜀王又顿声道,“传令仙官何在?” “在” “昔日四方灵兽与凌天老祖立有盟约,若天界有难,四灵兽定当前来相助,如今正是时候,众天官分头传旨,请四方灵兽前来降妖除魔,已正天道” “遵旨!” 此言一出群仙大惊,四灵兽那是传说中的镇守四方的仙灵,相传凌天老祖一统天界之时,四方灵兽不服,联盟各散仙巨魔一同讨伐天界,大战一连持续几百年,双方死伤无数,仍不分胜负,最后不得不罢兵休战,双方订立盟约,四灵兽名义上尊天界为正统,但听调不听宣,只有在天界有难之时,四灵兽当负有除魔卫道之责。 但这四灵兽之事一直都是三界传说,当初随凌天老祖大战四灵兽时的众人早已位极登仙神游太虚,不问仙凡之事了,四灵兽是真是假,谁也说不准。 但蜀王即说有,那就错不了,想不到今日竟然能一睹上古神灵的风采,众仙官是如何不惊不喜,对蜀王如何不再一次顶礼膜拜。 陆飞可没听说过四灵兽,就连天界众仙他都没认全,但有一点他很肯定,谁拦着他带走思思,魔挡除魔,仙挡诛仙。 就在这时,天边飘来一朵七彩祥云,云朵之上,两名天神押解着一名彩缦飘飘的仙女,她端庄秀丽,纤柔恬静,仪态万千,任是谁看上一眼都只觉得秀色可餐,只是在她超凡脱俗的脸庞上愁云密布,一对平时灵动鲜活的眼睛现在看来也是多愁伤感,眼角处晶莹剔透,让人一观之下,顿生怜悯,那模样,说不出的楚楚可人。 她就是天界思思,三界之中贤妻良母的典范,是美丽的化身,是凡间女子争相效仿、令三界男子神魂颠倒的女神,从她遇见陆飞的那天起,她就成了他的思思,彼此的唯一,为了他,思思捐弃了一切头衔,她向往自由,向往痴心绝对的爱,向往人间的七情六欲。 “思思!”爱人再现,陆飞兴奋不已。 思思眼见陆飞全身带伤,心痛不已,刚想降云过去,却听蜀王那不怒自威的声音传了过来,“思思,你不在宫中思过,来此作甚?” 思思将深情款款的目光从陆飞身上移开,向蜀王行了一礼,红唇轻启,温声道,“蜀王,今日之事由我而起,思思知错了,求蜀王饶过陆飞,从此我绝不与他相见,潜心在思思宫思过,今生今世不再踏出宫门半步” 蜀王还没开口,陆飞抢先道,“思思,不,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再回那凄冷孤独的深宫,天大地大,我要带着你享尽世间一切美好,谁也别想阻止我” 思思咬着嘴唇,“不,六郎,罢手吧,你斗不过他,不要为了我害了你来之不易的修行,走,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蜀王仰头哈哈而笑,转而脸色一变,沉声道,“妖孽,哪里走,众天将,合力除魔” 一时,满天神将闻令而动,将陆飞围在当间,聚而攻之,虽然这些神将远非陆飞敌手,但人多势众,陆飞想轻易脱身也非易事。 蜀王此举,那无非是为四灵兽的到来在拖延时间,若等这妖孽走脱,太虚之内,浩瀚无垠,上哪去寻他,蜀王的威严何存。 思思看出蜀王的想法,急忙跪拜而道,“蜀王,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一战,生灵死伤累累,难道还不够吗,别再打了,放他走吧” 陆飞混战之中无暇顾及,满腔的怒火全集中在手里的凌天囚龙棍上,只打得满天神将肝胆俱裂。 蜀王一指思思,喝倒,“你身为天界思思,却对一只妖动了情,今时今日不但不思悔改,反而执迷不悟,天将,带她回思思宫,没有我的旨意,不得出宫一步” 陆飞闻听,怒从心头起,当下运起周身法力,大喝一声,“震天决!” 轰! 天摇地动,战阵四周的云彩顷刻间荡然无存,离陆飞最近的十余名天将当即魂消魄散,稍远的也是骨断筋折,连蜀王的身形也不自主的晃了晃,他暗道:凌天图太不可思议了。 陆飞驱散众神,纵天术得以施展,一个灵动,刹那间已出现在思思身边,他挥棍驱走押解天神,扶起思思道,“你哪里都不用去,咳……咳!”,气力耗损甚重,陆飞气息已乱。 思思忙扶着他有些晃动的身体,抚摸着他那张情窦初开的脸,泣难成声,哽咽道,“我知道,只有你才是最在乎我的,思思在思思宫几千年,没人见过我笑,没人理解我的孤独,只有认识你的这匆匆几年才是我最开心的,认识你,死而无憾,无论上天如何处罚我,我都无怨无悔,可你不一样,你得活着,你修行成人来之不易……” 陆飞将她拥入怀里,伏在她耳边说,“没有你在我身边,是人是妖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四目相对,情深意浓。 “妖孽,不得对思思无礼,放开她”,蜀王彻底怒了,天界思思是何等尊贵,竟然被一妖孽拥在怀里。 陆飞强压着体内的气血翻腾,一手拥着思思,一手抬起凌天囚龙棍,指着蜀王,冷冷一笑,“你来试试!” 蜀王虽知陆飞元气大伤,可凌天图的厉害他是知道的,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拿下陆飞,若失了手,这蜀王的颜面何存。 正在这时,天际间四方云动,震雷滚滚,狂风怒号,天空再次黯淡无光。 蜀王哈哈大笑。 思思思思惊得是花容失色,苦笑一声,带着几乎绝望的眼神看着陆飞,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他们来了” 陆飞四下环顾,不知来得是何方神圣,不见其行只闻其声,但他能感觉得到,一种气势骇人的压力正在他四周徘徊、凝结,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重,这种气势在提醒他,来者绝对是他此生罕见之敌。 陆飞不敢轻敌,吐纳护体灵气,将他与思思包裹起来。 随着一声犀利的长啸,陆飞自感来敌就在附近,但仍不见其形。 “闪开!”,突然,陆飞一把将思思推开,还不等他驱动法力,就见一抹红霞自天边如流星般掠来,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在沸腾燃烧。 轰! 红色光芒曳出长长的尾巴,一头撞在了陆飞胸前,顿时将他撞飞几千里,但这一切才刚刚开始,那看不见的仙法紧紧的压制着陆飞的神通,让他根本无法施展法力。 轰!轰!轰! 陆飞被接二连三的撞击力从东撞到西,从天上撞到地下,他的身体一次次被无形的法力在空中鞭挞,那炙热得足以熔尽世间一切的烈焰将他烧得体无完肤,那能让空气凝结成冰的酷寒让他的血液不再流动,那低沉压抑的怒吼声钻进他耳朵里,让他的五脏易位,剧痛蔓延他的全身,更有一种能压踏天地的压力一次次的将他的身体挤压的扭曲变形。 面对这种惨烈的攻击,别说是人,连一旁观战的群仙都不忍直视,太残忍了。 思思无助的看着这一切,她想冲过去代他受过,但以她的法力根本就无法靠近那四灵兽的法力漩涡。 思思的法力在四灵兽面前是微不足道的,可她没有放弃,她一次次拼尽全身的灵气想冲进去,又一次次被反弹回来,伤痕累累。 “别过来”,陆飞阻止着她。 无情的摧残终于停了下来,奄奄一息的陆飞被四灵兽的法力束缚着送到了蜀王脚下。 但谁也不知道四灵兽身在何方,是何模样。 一众天将涌上前,拿锢仙索将陆飞五花大绑,推到蜀王面前,这时,天地恢复宁静,那几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也迅速无影无踪,好像他们从来就不曾来过。 “有劳四灵兽除魔卫道”,蜀王郎声对着四方天地而道,但无人回答他,好像他也不需要人回答。 蜀王在尽情的享受着胜利的骄傲,他指着陆飞道,“陆飞,今日伏诛,你服是不服?” 陆飞忍着巨大的痛苦,咬牙哈哈大笑,“不服,爷还活着呢,哈哈……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思思推开天将,跑了过去,心痛不已地擦拭着陆飞嘴角的鲜血,泣不成声,“蜀王,你看,他的血是红的,他不是妖,他是人” 众仙也是诧异,怎么可能,妖就是妖,决不可能是人,但这鲜红的人血又如何解释,人妖殊途,妖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变成人,这是天道法责。 如果陆飞真的变成了人,那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将改写,凡人得道飞升成仙也是天道,作为凡夫俗子的陆飞虽然偷习了凌天宫里的上古仙法,也只能算是他的一场造化,冥冥之中上天注定赐给他的一场造化,三界之内无人能识的凌天图让他解开并深得其法,如果是换作旁人,那当可称为一代圣仙,应当受三界群仙的顶礼膜拜。 蜀王却突然脸色急变,像是陆飞是人的事实刺痛了他某根心弦,只见他冷眼一扫群仙,气势汹汹地来回扫视着,最后将目光落在陆飞的脸上,十分坚定地道,“妖孽多狡诈,这不过是他求生的障眼法,陆飞,你屡犯天规,罪当诛,执法天官,将此妖孽押上剐妖台,明正典刑” 思思连连摇头,惶恐地跪在了蜀王面前,“不,不,蜀王,您是三界之主,尊贵无极,陆飞不过是世间一个小小的生灵,得此教训他知道错了,思思求您了,您收了我这思思之位吧,我只求换他一命” 陆飞全身被缚,体内无尽地痛苦仍在不停在折磨着他,他咬了咬牙,狠狠地瞪着蜀王对思思道,“思思,不准求他,我陆飞地生天地养,坦坦荡荡,死也要顶天立地” 思思的身体在颤抖着,此时的她再也找不回昔日那个端庄大方的思思模样了,一段撕心裂肺的爱足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她用颤巍的手托在他的脸上,说道,“可我想你活下去,好好活着” 陆飞低头看了一眼下界,那里正是生他养他的大海之畔,在那里他爱上了一个女人,在那里有过一段他们此生难忘的岁月,而后他缓缓地道,“如果活着的代价是我的卑躬屈膝,那就让他们看看死亡的尊严吧” ** “不!六郎,不要死!” 一声凄美而又充满着苦水的声音在漆黑的庵堂里响起,李思思满脸香汗的从梦中惊醒,呆呆的坐在那。 不一会,庵门被人推开,油灯照着一张美丽的脸的缓缓走向了床上的李思思。 “思思,又做恶梦了?” 李思思愣愣和,突然一头扎进来人的怀里,呜呜耶耶的哭着:“姐,姐,我想离开来,我要去找六郎!” “嘘,小点声,听庵中的老师太说,蜀王已经派侍者向她说过,说让她着手准备让咱俩还俗之事。” “还俗?真的?那我能离开这了。”李思思破涕为笑。 “但愿吧,不过,蜀王是不可能如此轻意放过我们的,说不定还了俗,你我姐妹就会以一个新的身份再度入蜀王宫了,哎……” 寂静凉夜,青灯古佛下一双娇弱的丽影依偎而守,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她们都是以姐妹相称,至于蜀王强加给她们的法号只会给她们带来耻辱。 姐妹俩就这么相互抱着,一直到天亮。 第0151章自责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河北诸州依然是音讯全无,汴梁对那边发生了些什么是一无所知,田重进在入河北的各条交通要道上都添置了重兵,连运河里也拉起了铁锁,不管是民船还是商船一概不准往来,整个河北诸州之地就好像突然从大唐疆域之内蒸发了一样。 每日送进殿前司的军报几乎没有任何的作用,河北打听不到消息,河东、秦凤等大唐边境又打听不出任何动静,整个天下就安静得如同一滩死水,浑浊而又危机四伏,谁也不知道搅乱这滩死水的石头会从手里扔出去。 江南传来消息,那边的百姓对李唐感情很深,这次寇准以前唐六侍卫的名义去那里募兵得到了江南百姓大力支持,连一些士子都踊跃投名,短短月余时间招募的新兵就过五千了。 这也许是自田重进造反以来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总算是有了一丝安慰,寇准在信中还提到了一件事,说这次去江南重组虎贲军之所以能这么迅速,那还得多亏了一个人,正是当今大唐皇后周薇,周家是江南巨室,周氏之女曾两度为前唐的皇后,现在周薇又成了雄霸中原的大唐的国后,能与如今周家相提并论的,可能只有大唐立国时的关陇贵族独孤家了(一门三皇后)。 宋室覆灭,周家一扫多年被赵家欺压的阴影,终是扬眉吐气了,周老太爷虽是早已不问政事,可毕竟还有着大唐国丈的身份,女儿也是,迟迟不下懿旨宣他们周氏宗人去汴梁看看,大唐帝位空悬,天大的担子都落在了一个女人身上,她可怎么担当的起哦,家里兄弟叔伯之中也有一些饱读诗书典籍之人,是不是可以去汴梁帮帮女儿呢。 寇准自领命南下招兵以来,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管何年何月皇帝也没办法劳动饿兵,招兵还不给钱,这事上哪说理去。 不过寇准还是有能力的,一到江南就四下活动起来,最后竟然和周家也搭上线了,周家自认为帮大唐朝廷就是帮女儿,没准还能趁机入朝出仕呢。 周家可真是大手笔,毁家纾难,变卖了大量周氏田产,为寇准筹得粮食五十万石,钱三百万贯,算是解了寇准的燃眉之急,也正是有了这笔钱才使得募军的事宜得心应手。 陆飞翻看着寇准的来信,从表面上看是想让朝廷下旨褒奖周家为国出力的大公之心,可细细品读,却发现寇准欲言又止,字里行间里好像想表达另一种信息。 特别在信的末尾处有一句‘今观我朝已复武朝之盛矣’。 武朝,说的自然是取唐而代之的武周朝,一代女皇武则天篡唐自立,可她虽是女流却也一点不逊须眉,在她在位的十几年里,让大周的国力达到了大唐从未有过的盛世,有个词说的就是武朝的强盛,万国来朝! 今天的大唐自然还不能和武则天的大周相比,寇准这句看似拍马屁的话实则是在指周氏的强盛可能会引发当年的武周乱唐之祸。 放下信件,陆飞心里升起一丝忧虑,若不是寇准的提醒,他还压根没有想到过这一层,难不成是寇准在江南发现了什么周家有何不臣之举?真的会效法武则天以女主立国? 这个念头在陆飞的脑子里也只是一闪而过,不太可能,当年武则天之所以能篡了大唐那是因为她在宫里前前后后五十多年的政治积累,周薇才哪到哪。 眼下陆飞也顾不上周家的事,寇准来信上的日期是在半个月之前,可能现在他的招兵之事已经要结束了,这是好事,可对陆飞来说却也是愁事。 兵员是有了,江南子弟,心存大唐,相信这些人的忠诚度却对比禁军要强得多,只是这一万人招来后没有兵器呀,戴雄那边的新式火器毫无进展,若是还照禁军的装备来武装这一万虎贲军那就显不出自己的实力,也震不住殿前司这些老将。 现在没有哪一件事是陆飞趁心如意的,大唐的政权还在风雨飘摇之中,他的位置也是突然从地上到了天上,很多事都没有一个全盘的计划,大多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哪件急迫在眉睫他就先解决哪件事,此时,新组建的虎贲军的装备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摸清河北田重进的想法和部署,这是可以动摇大唐江山的大事,他必需马上作出对自己有利的判断。 议和,以委曲求全来麻痹和拖延田重,朝廷得尽快簇成使者北上之事,近日以来的几次朝议围绕的都是此事,当然,在明面上这不是议和,而是朝廷派大员去河兴师问罪,斥责田重进目无君上的的不臣之举。 议和之事除了先前薛居正有些微词之外倒无人反对,谁都希望用和平的手段来解决事态,至于将来这皇帝姓什么,管老子屁事,反正也轮不着我。 出使河北的人选陆飞已经定下来了,便是田重进的老主子石守信之子前宋驸马都尉石保吉,虽然现在大宋没了,可大唐朝廷并没有下旨夺去石家的荣誉,他依然保有前驸马都尉的俸禄和地位,延庆公主依然还是尊贵无比的。 说到派石保吉去河北,陆飞多少还是有些私心的,正如薛居正说的那样直白,借田重进之手杀前朝皇亲国戚,而后自己再大义凛然的打着为前宋皇亲复仇的大旗前去征讨叛军,那定是出师有名呀。 现在嘛,就算陆飞有能力出兵他也不能这么做,因为现在田重进打出的旗号是‘光复大宋’,换句话说田重进现在是以有道伐无道,陆飞不占任何的舆论优势。 在正式任命石保吉为钦差大臣之前,陆飞想单独见见他。 石保吉在驸马府里已经被软禁了几个月,听看押他的守兵来报,他不止一次想和自己见面,甚至还让守兵给自己带了几封‘情真意切’的投名信,字里行间中无不透出一种从今往后将以陆将军马首是瞻,对大唐决无二心,只求能保得平安。 换了一身衣服,依然只有白娘子随行。 来到石府门外,这里还是那样,禁军沿着石府大院围了一圈,连只鸟都飞不出来。 几名小校见殿帅前来,急忙上前施礼,陆飞随便问了几句石府的近况便和白娘子双双下了马。 虽然这里重兵围困,可到底是石家,礼节上还是要有一定尊重的。 兵士敲开了石府大门,递上了陆飞的名贴。 趁等侯石家来人出迎时,白娘子站在陆飞身后,一脸笑意道:“此番朗君是来找石保吉的还是多日不见那如花似玉的公主,心中思念的紧呀。” 陆飞白了她一眼道:“这叫甚话,公主与我有何干系?” 白娘子笑靥如花,抱剑于胸道:“干系可大了,你夺了她家的江山,逼死了她的父皇母后,又囚禁了她和她的丈夫,现在却又亲自登门,你说这其中的干系大不大?” 陆飞本不想提这些事,一想起来这心里多心对延庆公主有着难以解释的愧疚,估计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了,也不知道她这些日子在这里是怎么熬过来的。 陆飞一言不发,只是深吸一口气,苦笑一声。 这时,白娘子趁机凑近过来,小声嘀咕道:“如若你无法再和她相见,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如何帮法?” 丝! 白娘子手一抖,手上的长剑窜出一截,她道:“让我杀了她,这样你就永远也用不着面对她了。” 陆飞顿时愣了,喃喃道:“我,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心狠手辣之人?” 却料白娘子咯咯一笑,道:“既然下不了手,那就将她娶进门,从今往后百般呵护,也许三五十年后她会被你感动得原谅你了,你说呢?” 陆飞又是一愣,夺人江山已经给自己招了不少骂名了,难道又要夺人妻女? 正在这时,石府中门四开,从外面看去,里面丫鬟婢女密密麻麻,脸颊已经十分消瘦的石保吉低头哈腰拎着衣摆就往外跑,连喊道:“不知陆将军亲临,有失远迎,小人之罪也。” 陆飞和白娘子相视一眼,不禁失笑,堂堂前朝驸马竟然对一个造反之人自称小人,这份骨气也真是没谁了。 陆飞的眼神并没有停留在石保吉身上,而是在人群之中搜寻,真实的内心欺骗不了自己,他确实如白娘子所说的那样,想看看延庆过得好不好。 随着石保吉一同入了府,边走边闲聊中,陆飞故作轻松的随口问道:“公主一向可好?” 石保吉不但没多心,还有些惴惴不安,还以为是陆殿帅怪她没有出来迎接,忙面有尴尬道:“回殿帅,公主身体欠安,不能前来相迎,请殿帅莫怪。” 陆飞一听,脸上更是难掩自责之色。 入了厅上了茶,陆飞说起了河北田重进之事,在这里,石保吉几乎与世隔绝,突然听陆飞说田重进反了,吓得他马上就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口口声声说石家自其先父过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和田重进有过私下往来,对于田重进谋反之事他是一无所知。 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想想几个月前石保吉还在陆飞面前耀武扬威,这会已经连抬头的胆子都没有了。 陆飞用一种很大度的语气说明了来意,本来他还以为想让石保吉去河北要大费一番唇舌,却不料他刚说完就见石保吉满口答应,还信誓旦旦的说决不虚此行。 陆飞又和他交待了一些去河北后的具体细节,如想办法摸清那边的兵马动向还有田重进的粮草调配等等,并尽可能在年前赶回来复命。 一番毫无争议的交谈,陆飞已无心石保吉,心里总是在牵挂着延庆公主,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身体欠安。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石保吉说想留陆飞在这用晚膳,陆飞求之不得,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晚膳之时,陆飞不止一次的当着石保吉的面称赞着驸马府的富丽堂皇,还说等河北之行回来之后一定会奏请朝廷大行封赏,更说着什么石驸马能大义灭亲实乃大丈夫之举,将来定能成一代大才。 石保吉连连称谢,乐得嘴都合不上,这些日子以来他哪天都是在战战兢兢之中渡过的,总是怕会有大兵突然冲进府将他石家满门杀尽,这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大唐总算有用得着他的一天了。 美酒佳肴,推杯换盏,在这府外满是自己的兵,陆飞不担心石保吉有什么歪心思,一杯接一杯,心事重重,他没兴趣和石保吉把酒论交情,只是此时此地,触景伤情,延庆公主就在这府里的某个地方,说不定恨自己恨得牙痒痒。 酒足饭饱,陆飞已有几分微醉。 石保吉忙命仆人撤下酒桌,又亲自扶着陆飞来到了厅中,上了醒酒的浓茶,他正巴不得陆飞喝醉呢,因为如果陆殿帅在他府里醉倒并留宿一晚,那传出去自己这脸上可太有面子。 ** 天已经完全黑透,陆飞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惜,等他幽幽的醒来时,只见门口处站着忠于职守的白娘子,再转过头时,却只见自己边上坐着一名十分美艳的女子,只是她一脸愁容,见到陆飞醒来后,忙起身施礼,强颜欢笑道:“奴婢该死,搅了将军的歇息!” “呃……”忽然陆飞干呕了一声,忙捂住嘴,回头喘息道:“有点失礼。” “你没事?”美女关切的问道。 陆飞道:“驸马如此礼遇,多贪了几杯,饮得又急了身体不胜酒力,我这就向驸马告辞。” 美女道:“这里有厢房,先歇一阵再告辞也不迟。”陆飞道:“也好。” 美女又道:“你且坐着,奴婢出门叫人过来给你安排厢房,驸马已经吩咐过了。” 陆飞点点头,半眯着眼坐在椅子上,脑子又涨又昏,确实是醉酒了。这个时代的酒都不是高度酒,但他感觉酒精度能达到啤酒的水平,不注意喝多了还是能醉人。不过他从来没醉得发过酒疯,要么昏睡过去,要是醒着心里肯定是清楚的;所以有时候他怀疑一些喝醉了酒打人或者混闹的人,可能就是形同装疯卖傻故意干的事。 不多时,就见那美女进来道:“陆将军请,厢房就在旁边。” 这时,白娘子进来,一脸诧异道:“今晚在此过夜?” 第0152章尴尬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里可是驸马府,是延庆公主的家,陆飞对延庆来说那可是有着灭国之恨杀亲之仇呀,石保吉只是皇亲,他对大宋的忠诚还远没有到大宋都灭亡了他还要为大宋殉葬的份上,可延庆就不一样,万一她起了杀心,安排人手趁夜来个瓮中捉鳖,陆飞就算是带了千军万马来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过好在是这一夜相当的安静,一直到第二天清晨,阳光从窗子铺洒进来,照在慵懒的床上的陆飞身上,屋外响起阵阵清脆的鸟叫声,空气中还夹杂着幽幽的梅花香。 陆飞从床上爬了起来,摇了摇头,昨日的酒意仍有残留,头有些晕涨,口干舌燥。 “白娘子!”陆飞不用怀疑,白娘子昨晚一定又是在屋外站了一晚,她好像很习惯这有,听她以前说过,有次为了刺杀一个人她愣是独自一人在这人的房里埋伏了两天。 陆飞一边喊着一边走到房间中间的桌边,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没水。 这时,白娘子推门而入,在她身后还跟着昨天晚上服侍他睡下的那名美女,看样子是石保吉专门安排来伺候自己的,只是美人在侧他却不便享用,这可是在延庆公主的府上,好歹也得收敛一些。 “郎君有事吗?”白娘子抢先开了口,并用一种很鄙夷的脸神看了一眼那名想上前献殷勤的美女。 陆飞泯泯嘴唇,想想还是算了,昨天晚上本来打算看看有没有机会找延庆公主见上一面,看看有没有可能化解这段几乎不太可能化解的仇恨,只是没承想昨夜心中苦恼,一时贪杯早早的便入睡了。 “无事了,帮我转告石驸马,让他午间去宫里领钦差关防,明日就可以动身去河北了,随扈人员我会帮他安排好,待我穿戴好咱们就回府了。” 那名美女一听陆飞这就要走,心里好不别扭,一点殷勤都没献上,可能陆殿帅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这张绝色的脸真是白白糟蹋了。 白娘子点点头,转身对身后那美女道:“这没你事了,你走吧!” 那美女痴痴的看着陆飞,喃喃道:“奴婢奉命伺候陆将军起居,不敢怠慢,不如让奴婢伺候陆将军穿戴。” 看看白娘子这一脸的不悦,陆飞也只好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美女怏怏不乐的离开,等她一走,白娘子关上了房门,随即又走到房间侧面,推开窗户,然后转过头看着陆飞,表情很是幸灾乐祸,好像窗外有着很另类的风景。 陆飞莫名其妙的走了过去,搭眼往窗户只是那么匆匆一瞥,顿时两眼睁大,人也触电似的往边上一缩,这是一个本能的反应,并有些结巴的道:“她,她怎么在这?” 窗外的一株桂花树下,赫然站着一位娉娉婷婷佳人,美艳如冰,如一尊玉雕女神像般,那一双满是敌意的眼神看得人头皮都发麻。 白娘子看他这一脸的窘迫样,咯咯直乐,笑道:“你怕见她?不应该呀,在这磨磨蹭蹭赖着一晚上不走,你不就是想见见她吗,这人就在眼前你怎么往回缩了,不下去聊两句?” 陆飞哭笑不得:“聊甚?她一直站在那?” 白娘子嗯了一声,道:“天刚亮她就来了,你仔细看看,她那袖口里鼓鼓囊囊,以我的经验那是一把三寸长的匕首,也许上面还抹上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陆飞嘴都没合上,喃喃道:“她,她想杀我?” 白娘子一耸肩,道:“难不成你还以为在你逼死她全家之后她还想和你义结金兰吧。” 陆飞从窗户的缝隙里偷偷看着那一脸怒色的延庆,她一动不动,双眼死死的盯着这边,那是一种绝望、怨恨、复仇的眼神,在陆飞看来这眼神比她藏在袖子里的匕首都让人可怕,陆飞真正是明白什么叫杀气,腾腾的杀气,从一个娇弱的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别老这说我,当初东华门你也有份,再说了,我和老赵家没有私仇,这是权力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若那日我败了,咱俩都死无全尸。”陆飞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白娘子哼哼道:“这话你和她解释去吧。” 陆飞愣住了,过了一会又道:“你去,去把她叫走,被她这么盯着,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白娘子道:“怎么叫?这可是她府上。” 陆飞道:“你可我的护卫,她现在想来刺杀我,你不去谁去。” 白娘子毫不在意,笑道:“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不称职的刺客,杀你?十个她也近不得你的身吧,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若不想依我的办法处理,那你就亲自去和她说明白。” 按白娘子的办法那就是斩草除根,没办法面对的人就不要去面对,直接杀了一了百了,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陆飞靠在窗边,咂着嘴,苦笑着摇摇头,道:“说不明白了,看看那眼神,估计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我了。” 白娘子掩上窗,道:“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万一她对你余情未了呢!” 陆飞去床边穿衣服,边穿边咂着嘴道:“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和她之间何时有过情,人家是公主,是有驸马的。” 白娘子不屑一笑,上前帮他取来毡帽,道:“您府上那位没藏黑云夫人还曾是别人的未婚妻呢。” “那不一样。”陆飞辩解着,以证明自己没有夺人美妻的独特癖好。 “哦?那巧娘夫人,还有与你眉来眼去的素娘,哦对了,宫中那尊贵无比的周皇后,哪个不曾是人妇。”白娘子一点不给他面子,也只有她才敢这么说。 陆飞愣了愣,难不成自己还真如曹操那样专好人妻,不能吧,忙一本正经的道:“你,你就不是。” 白娘子一边替他整理着腰带,一边随口道:“认识你之前你怎么知道我有过什么样的经历。” “甚?”陆飞一脸难堪,道:“你,你也嫁过人?” 本来只是一句戏言,但陆飞这话一出,白娘子顿时就急了,一脸通红,女人对名节这事是看得很重的,忙道:“再玷污我的名节,我,我就杀了你!”说罢作势还真把玉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陆飞咧嘴一笑,道:“开玩笑的,不说这个了,你想个办法帮我把屋外处理了,她堵在门口,我这出不去呀。” 丝! 白娘子的剑拔出半截。 陆飞忙道:“除了杀人你就不能想个简单一些的法子?” “还有比杀人还简单的法子?” “……” 白娘子在屋了里快速扫了一眼,过一会用嘴朝陆飞身后努了努道:“实在不行咱们跳窗走吧。” 陆飞为难道:“不是吧,我可是殿前司的都点检,这要传出去颜面扫尽哪。” 白娘子笑道:“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给堵在屋子里,传出去就好听了?” 陆飞直皱眉,道:“你这张嘴呀!” 白娘子道:“你来之前就没想好怎么面对她吗?” 陆飞面有难色,道:“想是想好了,可刚才她那眼神你又不是没看见,我,我全忘了。” 白娘子无奈,摇摇头就要去开门,随口道:“行,我来处理。” “等会,把剑给我留下!” ** 出了门,白娘子慢慢走近那站如雕塑一般的延庆公主,这个女人真的很美,皮肤比温玉还要精致、白皙、滑腻,明眸、弱骨丰肌……牙齿看不见。黑色的头发、眉目,白的肌肤,浅红的唇,那颜色简直泾渭分明、干净利索,没有一丝杂色。线条圆润的脸型,清秀的头发,弯弯的眉目如月,小鼻子挺拔如玉,只是那张绝色的脸上惨白一片。 “锦衣卫都指挥使白娘子见过延庆公主殿下!”白娘子还算有礼节,毕竟陆飞没有杀她之心。 延庆的注意力全在屋子里的陆飞,对身边白娘子的话充耳不闻,依旧纹丝不动。 白娘子也有耐心,又拱手道:“公主殿下,如果我是您我就不会站在这。” “为虎作伥!”延庆终于是开口了,只是这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中蹦出来的,十分生硬。 白娘子没有生气,只是浅浅一笑,随即道:“驸马可不这么认为。” “哼!”延庆显然很不乐意听到这个名字,缓缓的转过头盯着白娘子道:“他也是一丘之貉,他没资格做我的驸马。” 白娘子没说话,只是幽幽一笑。 白娘子不奇怪延庆会有这样的想法,从陆飞兵变夺权以来,石保吉一直都在找机会想攀附上陆飞以保全家业。 延庆知道白娘子是陆飞身边深受信任的女人,便又道:“方才你说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白娘子道:“木以成舟,胳膊拧不过大腿,男人之间的争权夺利你我都无能为力,大宋那满朝文武哪个不是饱受你们赵氏的恩赐,可现在呢。” 延庆突然恼怒起来,一步步逼向白娘子,咬着银牙道:“他逼死我父皇、母后,篡了我赵家的江山,这笔帐我不该找他清算吗?” 白娘子道:“你有这能力吗?你以为在袖筒里藏把利刃就可以帮大宋起死回生了吗?” 延庆身子一颤,拙劣的刺杀行径哪里瞒得过刺客祖宗的白娘子的眼睛,她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紧捂着袖子,有些紧张道:“他,他让你来杀我吗?” 白娘子摇摇头:“他若真想杀你,你还能活到今日吗?” 延庆道:“那他到底想怎样?” 白娘子微微一笑,道:“是你想怎样?” 延庆的眼神撇往别边,愣了半天才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白娘子又是一笑,道:“不可能之事你又何苦强行逆施,何不换种方式?一种能让彼此都能接受的方式。” 延庆有些诧异,不由得多打量几眼白娘子,冷笑道:“可笑。” 白娘子也不管她,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如今大宋江山还有你的父皇都不存在,就算你白白赔上自己这条命也改不了事实,与其死得毫无意义还不如接受它。” “可笑至极!” 白娘子依然没有生气,悠然自得的道:“也许在你事实让你很难接受,可这就是事实,改变不了就得去接受,这也是事实,残酷的现实。” 延庆转过一张煞白的脸,狠狠道:“此等大仇若是发生在你身上你是否也能如此坦然?” 白娘子笑笑道:“天道循环,与个人无关,更况陆将军今日所做之事不过是依样画葫芦,当年你赵家将此家赶走,夺了柴家的江山又怎么说?” 延庆顿时恼羞成怒,急道:“可我父皇并没有对柴家赶尽杀绝。” 白娘子随即一笑,手一摊道:“可如今柴氏子孙何在?” 赵宋代柴周后,虽然赵炅下过旨要善待柴氏子孙,可这世上有句话叫做:世间最不能相信的话就是帝王的承诺。 白娘子的反唇相讥让延庆顿时哑口无言,但心里对陆飞的仇恨却没有减少分毫,只是侧过目不去看白娘子那毫不客气的眼神。 半晌,白娘子才又道:“陆将军的所作所为与你赵家并无二致,谈不上是非善恶,他本是李唐人士,你们赵宋前几年灭了他的国家,今天他只不过是来亲手夺回他曾经失去的东西,你,我,还有这所有人都不应该指责或谴责他这种光复故国的壮举,相反他是世人眼里的英雄,世之豪杰。” 延庆的脸色渐渐起了一丝变化,紧紧握住的袖口也松了下来,喃喃道:“你说的这些大是大非与我无关,我只想为被他逼死的父皇和母后讨回一个公道。” 白娘子哼哼一笑道:“权力争夺中只有失败者,没有仇恨,你也是生在帝王之家,这么浅显的道理应该比我看得透彻,多余的话我也不想多说,如果你真的一意孤行非得枉送你这条性命,我也拦不住你,我是陆将军的护卫,你若敢起一丝歹念,我保证决不心慈手软,我可不是陆将军,我不会对你怜香惜玉。” 一听这话,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延庆忍不住一个颤栗,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她听说过白娘子大战东华门的事,相信自己是没有可能在她眼前得手的。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良久,白娘子用一种听起来很舒缓的声音道:“若你想和他说些什么,就把袖子里的利刃给我吧,日久见人心,陆将军决不是你想的那种为了私利乱杀无辜之人,有句话我不知道说出来合适不合适。” 延庆没开口,但她的眼神中似乎透出了一种等待。 白娘子道:“其实陆将军对公主一直敬重有加,从来也没有过加害之心,您请吧,他就在屋里。” 当啷! 一把鞘壳十分华美精致的匕首掉在了地上,延庆也去捡,只是两行清泪忍不住夺目而出,随即转身朝后面跑去。 第0153章突然 汴梁的东北方,渡过黄河几百里后就是怀州:河阳节度使治所。节度使李继勋不仅治怀州,辖地从南到北包括孟、怀、泽三座城池。他在此地已经营两年有余。 李继勋四十一岁,他不再年轻,但军政、战阵经验已经积累到了人生的颠覆。他见过王朝更替,投奔过契丹统治者、也效命过汉人王朝,有过大胜有过失败,风浪见得多了。 但现在,他正面对这一生最大的一道坎,关乎生死存亡的最大浪头。 李继勋一张方正的脸,眉间三道竖纹,在高高的城墙上长身而立,左手扶剑柄,看着校场上的千军万马。须发在风中飘荡,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芒。 “杀!”城下齐声呐喊,无数的将士动作划一向前猛刺。 前方土台子上的教头收回马步,举起樱枪站直身体,猛地又跨步向前一刺,暴喊道:“杀!”众军跟着鼓声再次重复枯燥的动作。 更远处,黄尘滚滚,一大股马兵正在奔腾,骑士们怪叫着,拈弓搭箭对着路边的靶子纷纷放箭,马兵掠过,靶子上像长满了芦苇、被射成了刺猬。 就在这时,一个幕僚快步走上城墙,在李继勋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李继勋二话不说,按剑转身便走,他下了城墙矫健地翻身上马,一小队铁骑呼啸而去。 大街两旁,一群精壮汉子明目张胆地“哐哐哐”敲打着盔甲兵器,很多房屋都被征用成了军需库。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无论怎么掩饰都瞒不住他整军备战的企图。 走到门口,跟了他很久的亲信部将杨季上前拜道:“主公,怀州各地监狱里的囚犯全部放了!加上征募的壮丁,得军一万众。” 李继勋点点头,径直走进大堂,几个穿甲胄的人和两个穿长袍的人一起起身作拜。 “免礼。”李继勋对几个人挥手,转头道,“老二,你确认泽州也反了?” 他的长子李守恩道:“儿依父亲之命,遣快马前往东京催要援兵,但通往东京的要道全都被田重进的人马把守着,也不知道消息可曾传到汴梁去!” “田重进突然发难,派兵来夺我怀州,大军来得这么快,十有八九泽州李筠已经投降田重进了。”李继勋沉声道。 一旁的幕僚道:“使君,敌军来势甚急,我等当如何是好。” 他的儿子李守恩忙道:“儿臣再多派哨骑前去汴梁报信,请朝廷派大军来征讨。” 李继勋有些忧虑道:“远水解不了近火,怀州怕是保不住了。” 丢城失地对地方官来说都只有死路一条,守城不住而失是死的只是他一人,若是弃城而逃那就得满门抄斩了。 如今田重进的大军如排山倒海一般从泽州杀来,怀州小城兵微将寡如何守得住。 李继勋不想投降,可大唐朝廷新立,各处官员都有为百官表率的意思,他李继勋可不能成为河北乱兵进事以来头一个被贼兵攻陷和大唐城池,决不能。 大帐散去,李继勋退入后帐,只单单招了其子李守恩前来。 李继勋道:“当年为父与赵炅、石守信、呼延赞等人一同打天下,曾立下过赫赫战功,如今大宋亡了,为父是以党项人的身份在中原出仕,几度背主,这名声早已不能为世人所容,今天若是怀州城破,你我父子只怕是再无容身之地呀。 现在我们不能再听命于东京,为父想过向北走,投奔我原来旧主没藏额庞,当年戴恩平定党项之乱,没藏额庞想趁机夺权,只可惜功亏一篑没能成势。最后被拓跋德明一路追杀入了辽境,现在在辽国效命,听说辽国皇帝让他出任朔州镇守使。” 李守恩道:“父帅,可是没藏氏与我拓跋氏已成死敌,咱们投奔他他能接受我们吗?” 李继勋,党项人,几十年前大周皇帝柴荣西征,拓跋继勋走投无路便改了汉姓投了大周,也借些机会认识了赵炅等人,后来还扶保赵炅创立了大宋。 李继勋道:“试试吧,为以防万一,我必须做两手准备,怀州一破朝廷必杀我以振军心,我不能作叛军的俘虏,田重进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不是个能成事的主,日后必被大唐所灭,咱们现在一面组织抵抗,继续派人去汴梁催要援兵,另一面你马上亲自去朔州,找到没藏额庞。” 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继勋也不例外,在生命和名声中,他不会因为名声而为汉人王朝殉难。 …… 就在陆飞留宿驸马府的这天,怀州军报飞马入汴梁。 枢密院乱成一团,政事堂的人也是手足无措,殿前司更是群龙无首,因为大唐王朝实际的决策人陆飞不见了。 薛居正只好将此急报送入皇宫,军情紧急,怀州危在旦夕。 万岁殿,周薇也刚听说田重进起兵的消息。 宽敞又空旷的寝宫,建筑有些年月了、陈旧而古朴,加上紫色的帷幔,这里深色基调中带着神秘和庄重。但也容易造成人的情绪沉重。周围的宫女静悄悄地侍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周薇前后想了好一会儿,思绪完全不能集中,她似乎又一次看到南唐国都被宋军攻破的场景,田重进会不会一直打到汴梁来。 她的情绪太好,不仅因为政事。刚才宦官周久之的话仍旧在她的耳边:说刚刚接报,陆殿帅好像昨夜在前朝驸马都尉石保吉府里过夜。 周薇不太明白陆飞这么做的意图。 周薇独自坐了一会儿,便不计较了,挥手屏退众官,对身边的宫女道:“我有些累了,要午睡一会儿,一个时辰后叫醒我。” “喏。”几名宫女屈膝拜道。 等她起身离座时,只见一众文武都用一种满是期待的目光盯着自己,她顿了顿,又道:“朝廷设枢密院、政事堂、殿前司为的就是想群策群力,你们都是国之栋梁,该怎么做你们商议去吧。” 离开万岁殿,来到坤宁殿,不多时,周薇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忽然宫廷里阴风惨惨,她心里竟然还有念头,这时在梦里吧? ……“我的头呢?”忽然一个声音道。 周薇一看,顿时吓得不能呼吸,只见一个身披甲胄的无头将军在床边摸来摸去,脖子上的血还在往外冒。把床上的毯子都溅上了许多血迹。周薇想叫人,却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张着嘴好似不能呼吸。 然后看到宫门口白烟茫茫,一群浑身是血的武将瞪着仇恨的眼睛,飘了进来。他们七窍流血,如同地府来的兵将。后面又来了个身穿龙袍的人,看不清他的脸,但周薇不知为什么知道他是田重进! “老子杀来了!”那龙袍人仰头大笑。 接着赵炅等人也来了,赵炅道:“贱妇,你也有今日,来人,抓她回去,让她生不如死!” “陆……飞!”周薇终于喊出声来,猛然坐起,衣衫沁凉。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阳光正从偏西的方向从雕窗上照射进来,周围一片安静。哪里来的凄风惨雨,哪里有人?周薇坐在床上,只觉得自己额头上全是汗,胸口一阵起伏。 这时才见有宫女快步走了进来:“后后……” “我刚才喊什么了?”周薇问道。 宫女愣了愣,垂手弯腰道:“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我叫你说实话!”周薇怒道。 宫女正色道:“后后什么都没有说,奴婢只是听到床上有动静才进来看看。” 周薇皱眉看着她,说道:“我要马上见到陆将军,叫人召他进宫!” “在坤宁殿接见么?”穆尚宫道。 周薇沉吟道:“去大庆殿。” 她吩咐罢又传宫女进来服侍更衣,随意穿了一身黄色常服便起驾,坐轿过宣佑门、去南边的大庆殿。她在后殿的一间书房里等着。 ** 正午,大相国寺里响亮的钟鼓声能传遍全城。 宁静的陆府园子里,后园出口那弧线形木质天桥,在夕阳的余晖中如同一道人工彩虹。园子中间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泛着橙黄的光泽。 这里一墙之隔,和外面的气氛也完全不同,没有市井的喧嚣和争斗,如同与世隔绝。家里都是黑云和巧娘做主,她们俩的关系好得如胶似漆如同亲姐妹,成天都黏在一块儿。 “你说阿郎今晚会不会回来?”黑云一边看着铜境里的自己,一边问旁边的巧娘。 巧娘嘀咕道:“谁知道,昨天不回来他也不知道派人来打个招呼,估计今天晚上又只要你我二人吃饭了。” “天天都吃饭,你能不能想点别的呀。”黑云转过身,掩嘴笑道。 巧娘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一红道:“能想什么?” 黑云靠过来,伸手挡住自己的嘴,悄悄说道:“陆郎要是不回来,晚上我到你房间里去罢。” 巧娘的脸更红,羞道:“你再这样说,我要生气了!” 黑云也不生气,好言道:“男子不会在乎这种事的,上次我叫你一块儿服侍陆郎,你看他在意么?我们不及时行乐,往后受罪了想不开。” “妹妹为什么有这种想法,现在的日子安安稳稳不好么?”巧娘皱眉道。 黑云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事么?那时候你要什么勤俭持家,我就告诉你,阿郎的位置上缺的不是钱,而是怎么保住权势。我没说错罢? 你以前那么节俭有用么?想想两个月多前,咱们俩都要躲到皇宫去。那种情况,陆府积攒再多钱都没用,阿郎一步失败,万贯家财一夜之间也要灰飞烟灭。” 巧娘被说动了,黑云所言确实有道理。巧娘现在学着穿好的吃好的,懒得节省,不过有时候还是觉得浪费钱心里不太舒服。 现在黑云又这么劝导,巧娘也听得进去,及时行乐似乎是对的…… 她叹了一口气道:“我是真不想折腾了。如果有一天靠不到阿郎,我也会跟着他去,省得再活着遭罪……再也不想回到以前那种地方。” “阿郎也在及时行乐。”黑云好言劝道,“还记得上次和陪他去杨府吗?估计他昨夜就是在杨过夜。” “这么快,还没过门呢?”巧娘咋舌道。 黑云道:“陆郎也不会是为了儿女私情,杨家兄弟手里有兵权,又镇守在雁门关这等边境重镇,郎君能和杨家联姻,可不光是咱俩多了个姐妹那么简单。” 巧娘红着脸小声道:“但你说的那种事……咱俩长的什么都是一样的,有意思么?” 黑云把柔软的朱唇贴着巧娘的耳朵,舌尖轻轻从她的耳垂上掠过,柔声道:“比自己动手有意思罢。” “呸呸!”巧娘轻轻推了她一把,羞得掩成娇笑,盯着黑云好一番打量:“你真好看,和天上的云彩一般好看,黑云这个名字倒是贴切。” “黑色的云也好看吗?” “……” 就在这时,素娘走到门口说道:“禀二位夫人,午膳备好了。” 巧娘正要起身,黑云一脸嘻笑的拉住她,悄悄说道:“不过还是阿郎有意思点,他就是不太放得开,咱们得教他。” 巧娘的脸更红了,用眼角的余光瞥瞥门外的素娘,然后羞涩的小声道:“别说了,好丢人。” 黑云从小在草原上长大,性情开放,一把拉住她,道:“那晚上要不要我去你房里!” 巧娘的脸都红到脖子根了,喃喃道:“又,又没说不让你来。” 咯咯,黑云笑得花枝乱颤,随即拉起她就往外走,边走还边随口问素娘:“中午有甚新鲜菜没?好想喝一口马奶酒。” ** 转过悠长的回廊,陆飞的心里仍有些忐忑不安,一会见了延庆该如何开口呢? “臣见过公主殿下?不行不行,这好像有些讽刺的意思。” “石夫人有礼,在下陆飞,听说你身体抱痒特来探望……也不合适,这也显得太生份了,本来气氛就很尴尬,这一说就更尴尬了。” 边走边在心里谋划着一会和延庆见面的开场白,连身边的环境他都没有太注意,脚步也越走越凌乱,越来越急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着急见到她。 石府很大,比陆飞的府邸要大得多,里面的的建筑也都是极尽奢华,处处雕梁画栋,只见在那回廊的尽头处,一个神情有些沮丧的女子正坐在那,目光出神而呆滞,陆飞认得,那正是他亏欠太多的延庆公主。 看着她的背影,二人之间只有三十多步的距离,陆飞深吸一口气,正要赶过去,却不料身后的回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忙回头看,原来是白娘子,在她身后还跟着石保吉以及殿前司的几名将领,更奇怪的是连宫里的太监周久之也在其中。 陆飞看看延庆的背影,又看看匆匆而来的一行人,想了想还是朝白娘子他们迎了过去。 一见面,周久之便道:“陆将军,咱家这通好找,原来您在这呀。” 周久之上次在殿前司耀武扬威被周薇处罚过,现在老实多了。 陆飞觉得出事了,忙道:“何事?” 周久之道:“怀州急报,田重进起兵了,皇后召您立即入宫商议,奴婢来时皇后已在大庆殿等侯了。” 陆飞转过头看看延庆,她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但他肯定她听到刚才大家的话了,于是陆飞便有意提高着声音道:“军情紧急,臣奉诏,这就入宫。” 陆飞正要走,那石保吉却哭丧着脸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陆将军,田贼已举兵谋反,微臣出使河北之事是不是就此作罢?” 陆飞正色道:“此事不改,你慌什么,田重进还没打到汴梁呢,你依然按时出发。” 石保吉慌了,喃喃道:“可,可他已经反了,微臣此去怕是有去无回呀。” 陆飞哼了一声道:“你怕个甚,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再说了,你若真为朝廷捐躯了,朝廷自会追封你的后人,就这么定了,周内侍,劳您引路,请!” 第0154章失势 纵使陆飞在延庆的心里是个十足的大魔头、大仇人,可是有他这个只会摇尾祈怜的驸马石保吉作参照,她已经十分脆弱的心里却总是莫名其妙的升起一种对陆飞的亲切感,人哪,就怕对比,以延庆今天的地位他不太有可能去认识太多的男人,曾经的她也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女子,只是随着她被当作政治牺牲品下嫁给石保吉后,这那天真就不再天真了,她能做的就是完全将自己封闭起来,以拒绝所有人的方式来逃避她从来都看不起的驸马。 家仇国恨、丈夫的懦弱无能、满朝文武的无作为已经压得她遍体麟伤,此时此刻她多想能有个宽而有力的肩膀来给她一个倚靠,哪怕是一句虚假的安慰都能让她心怀感激。 白娘子的话不深奥,她只是说出了所有人都明白只有自己假装糊涂的事实,是的,大宋没了,皇宫里的家没了,她的亲人都没了,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大唐里,延庆只有无边的空虚和漫漫的长夜。 她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回廊的尽头,她分不清自己是恨陆飞还是该谢谢他让自己看清了这个世态炎凉的世道,人人都以为她是天皇贵胄金枝玉叶,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是不是真的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坐着,漫无目的等待,也不知道是在等待何人或何事,直到她听到陆飞被宫里的来人叫走她才恍然,原来自己是在等他,在这一刻她甚至不去关心那个叫田重进的是不是真的已经打到了汴梁,是不是真的在尽一个大宋忠臣的操守而起军反唐,她不关心了,她已经很厌倦再绞进这些没有亲情的权力的漩涡之中。 秋风阵阵,回廊边上的梅花如雪般飘扬,落在了延庆那满头的秀发之上,黑白相嵌,分外妖娆,淡淡的梅花香混合着她身上那幽幽的玫瑰香在风中尽情的挥洒,只是如此美境却无人欣赏。 在回廊的中段,此时还站立着一个神情沮丧的人,他正是石保吉,自从陆飞离开后他就一直这么神不守舍的呆立着,脑子里一想到田重进那千军万马正朝汴梁杀来而自己却要亲赴险地的场面时,他就不寒而栗,两国相争不斩来使,那说的是两国好不好,田重进也算一国?他明明就是个野心勃勃的造反头子,老子这一去他会不会把老子杀了祭大旗? 石家曾经风光无限,石家尊贵的开创者石守信那是当年跟随过大周天子柴荣、大宋天子赵炅南征北战的人物,军功无数,麾下也网罗了一大批忠勇的将领,也正是因为他功高惊主才会在大宋天子第一次削弱臣下军权的冲击下最先受波及,石家叱咤风云的军权虽然不重当年之盛,可在大宋王朝的地位却有增无减,石家的公子石保吉成了大宋天子的乘龙快婿,又被赵炅任命统领宫中宿卫,这份风光较子其父也不逊色,只是如今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的石家已经成了威风扫地,石保吉没有他爹那种丰富的政治经验,也没有他爹网罗亲信的能力,他之所以还能活得大富大贵,完全是趟在他爹的功劳薄上吃老本,石家的影响力还在,那些原来石家的旧部四散在全国各州为官为将,彼此间的联系甚少,陆飞可不想为了自己的私人一时痛快杀了石保吉而引起他石家旧将的同仇敌忾,对,不能给这些人一个共同的目标,哪怕以此为借口的虚假的‘齐心协力’。 表情有些呆滞,石保吉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回廊里走着,他现在甚至觉得被人软禁在这座气派富丽的驸马府里是件很惬意的事,我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河北为大唐效命,不想去,真不想去,可话又说回来,去不去由得老子做主吗? 回廊的尽头延庆默默而坐,她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还有她夫君那一声声长吁短叹,她没有回头去看看他的想法,更没有想和他说说话的念头,二人自成亲以来就如同一对陌生人,徒有夫妻的名份而已,国破家亡之下,更甚。 “你坐这做甚?”石保吉走到她身后,他不是傻子,他知道陆飞磨磨蹭蹭在这一晚上不肯走,刚才还想过来而她相见,这目的太过明显了,同时石保吉也有些庆幸,如果不是陆殿帅对自己的夫人念念不忘也许自己早就死了,只是这样的处境太让人尴尬,甚至是奇耻大辱。 延庆公主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来看他,只是稍稍一偏头,倚靠在身边的红漆廊柱上,目中无神的看着无数的梅花飘荡,梅花素美,暗香自来,纵使冬日一来它便离了枝头,但最后它还是有归宿的,落入泥土更护花,自己这个大活人却是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将来会落在何处,连花期短暂的梅花也不如。 天空灰蒙蒙的,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 “我问你呢,你不在后院念佛来前院作甚?他走了。”石保吉一脸不悦,不敢和陆飞叫板难不成还不敢和自己的夫人施以颜色么?尤其是在她已经没有任何的靠山的时候。 听到这,延庆的心里一阵揪心的痛,忍不住转过头,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白了他一眼,依然没有开口。 石保吉恼了,一挥胳膊道:“怎的?你还当你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呀,告诉你,这些年我受够了,受够了你对我的爱搭不理,受够了你仗着你父皇权势对我呼来喝去,可现在不一样了,你那皇帝老子死了,和他的大宋王朝一起下地府去了。” 他的话如针一样在延庆的心里乱扎着,委屈的泪水施终在眼眶里打转,只是她在强忍着没有让它他滑落,她想哭,但她决不让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掉眼泪。 石保吉见她还如木偶一般,心中更是无名火起,娘的,石家现在衰落了,哪个都敢在老子面前放肆,连你个失了势的公主也敢不将我放在眼里,气死我了。 “我和你说话呢!”石保吉怒而上前一把板过延庆娇弱的肩膀,口水几乎要喷到了她那惨白的脸上,“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到你那张冷漠的脸,我是你夫君,是石家的主人,是你的主人,我受够了,从今天起我要将我以前受的委屈都找回来,你听着没。” 延庆消瘦的身躯被他摇得快散了架,她淡淡一笑,目光呆滞的冷笑道:“从一个女人身上找回尊严,你可真有志气,有这力气你为何不去和陆飞斗。” 石保吉被这个公主压了好些时候,终于是有了翻身的机会,只是这心里多少还对公主残留着几分忌惮,他道:“我,我何曾不想,只是我势单力孤,眼下我还斗不过他。” 延庆冷笑道:“他不是让你去河北吗,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石保吉一愣,道:“甚?九死一生的事你认为是个机会?” 延庆心中恶心他这幅贪生怕死的嘴脸,但还是道:“不管怎么说,田重进都是打着大宋的旗号起兵反唐,就凭这一点你就应该去,田重进是你父亲以前的旧将,你们石家在他的军中还是很有影响力的,借着这次机会你可以以石家的昔日的威望在河北召集旧部,不管你是为我们赵家还是为了你石家,你都应该去。” 石保吉一听,吓得连连直咽口水,眼睛四下扫寻,生怕有人听到,并小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与田重进联手起兵反唐?” 延庆一本正经的道:“难道这不是你这个大宋驸马应该做的事吗?就算你不以我念我父皇的恩情,你也应该为你自己考虑,为石家考虑,难道你想一辈子任人摆布吗?” 石保吉脸色大变,道:“我当然任人摆布,可是我,我有什么能力与大唐抗衡,田重进他能听我的吗?再说了,田重进起兵反唐压根就是为了他自己,我这个昔日的主子去了他那只会让他觉得一山不容二虎,他会杀了我的。” 延庆恨铁不成钢,摇头苦笑道:“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你却连梦都不敢做,我恨我是个女儿身。” 石保吉一听,脸上立时青红相交,道:“明知不可为而非要强行为之是为不智也!” “呵呵!”延庆一阵嘲笑,无奈道:“当日汴梁城内外驻扎了十多万禁军,可是陆飞他区区两万人就敢围攻皇宫,难道他不明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后果吗?” 石保吉的脸色很难看,一挥袖道:“他,他那是侥幸。” 延庆冷哼一声:“是,他是侥幸,可不管是万事具备还是一时兴起,作为男人就应该有当机立断痛下决心的果断,‘后果’只有真正做了才知道,就算这‘后果’是万劫不复,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石保吉只觉这字字句句都透着一种被人嘲讽的味道,一时恼羞成怒,咬牙喝道:“你这么说是甚么意思?我不如他吗?” “不想听你就证明给我看。”延庆冷冷道。 石保吉一愣,突然猛的一挥手,‘啪!’。 一个强而有力的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她的脸上,延庆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头一下就撞在了边上的柱子上。 石保吉并没有停下来,上前一把拉住延庆的手腕,咬牙道:“你个贱|人,都到了这般田地你还敢羞辱我,姓陆的我现在是不敢惹,可对付你这个失了势的公主我还是有办法的,惹恼了我我就……”说罢他正又要抬手。 “住手!” 一个女子历声而起,石保吉忙转头回看,只见那一脸怒色的白娘子正沿着回廊快步而来。 石保吉倒不是怕白娘子,可这个女人是陆殿帅身边的近侍,听她这一喝,高高扬手已是慢慢的放了下来,人也站在了一旁,一改刚才的怒色笑容可掬的道:“白指挥使不是随陆殿帅一同入宫吗?怎么又回来了?” 白娘子没理他,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便去扶倒在柱子边上的延庆,关切的道:“公主,要不要紧?” 延庆对白娘子没有什么好感,挣扎着挣开了白娘子想要搀扶她的手,扶着柱子慢慢的站了起来。 白娘子讨了个没趣当下也计较,转过身对石保吉道:“陆殿帅让我来转告你,河北形势紧急,为免战事再扩大,他让你尽快起程,现在就动身,礼部和兵部已经接到命令了,他们正在准备人手随你同去,陆殿帅让你现在就去宫里向皇后辞行。” 石保吉一听,临冬时节这汗却也不由自主的就下来了,刚才在延庆面前的那种强势已经荡然无存,喃喃道:“这么急?” 白娘子不多说,一伸手道:“驸马爷请!” 石保吉两腿像灌了铁,当他无助的眼神落在延庆的脸上时他才后悔莫及,若是此时能让夫人去找陆将军求个情是不是就不用去河北涉险了。 见石保吉不动,白娘子又提高了声音,并对着回廊处的几名禁军一偏头,道:“来人,护送驸马爷入宫。” 几名禁军大步而来,走动中,刀甲铿锵之声听得石保吉头皮发麻。 “驸马,请!”两名禁军面无表情,但石保吉肯定自己再不动这些禁军就要动粗了。 等石保吉一走,白娘子想扶延庆坐下,但被她拒绝,白娘子也不恼,只是微笑道:“朝中有事,陆将军走得匆忙,他想让我给公主带句话。” 延庆一肚子委屈,百感交集,刚刚被石保吉打过的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痛,额头被柱子子撞击处已呈显眼的殷红色。 “我不想听!”延庆背对着白娘子。 白娘子也不理会,道:“陆将军说了,他亏欠你太多,只希望你能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他向你承诺,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他一息尚存,你永远都是受人尊敬的公主殿下。” 延庆冷冷一笑,道:“真是讽刺,我有今日之辱还不是拜你们所赐,我用不着他来假慈悲。” 白娘子笑了笑,绕到了延庆的对面,道:“你若还放不下那些仇恨,谁也帮不了你,陆将军能做的就是尽他的努力让你不失荣华富贵,我知道,你需要的不仅仅是荣华富贵,你还需要一个真正关心你、疼你的人,一个听你诉苦的人,恕我冒昧,你可我把我当成朋友。” 延庆不想看她,又转过身,冷若冰霜的道:“用不着,我不需要,我延庆国破家亡,我决不接受一个乱臣贼子的怜悯,决不。” 白娘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沉默一会道:“公主殿下,现在的天下是大唐的天下,这是大势,你为何就不肯放下你的执念,陆将军是亏欠你,但他没有做错什么,其实他根本用不着对你弥补,我劝你一句,不要把陆将军对你的弥补拒之门外。” “呵呵……”延庆一阵凄美的冷笑,道:“如若不然呢?大不了一死,我延庆随时侯死。” 白娘子摇摇头,低头沉默着,半天才缓缓抬头看着延庆一本正经的道:“他不会杀你,也舍不得你死,他,他喜欢你。” 延庆突然转过头,盯着白娘子,脸上的表情极尽复杂,愣了一会突然道:“你们可以杀了我,但不要侮辱我?” 白娘子正色道:“侮辱?难道他喜欢你也是对你的侮辱吗?” 延庆咬咬嘴唇,道:“是,我是大宋的公主,是石家的女人,姓白的,你转告他,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他,决不!”说罢她咬着颤抖的嘴唇愤愤而去。 白娘子摇摇头,心中好笑,看着她渐离渐去的背影,白娘子突然开口喊了声:“陆将军,你怎么回来了?” 这一声喊没有喊来陆飞却让正疾步而走的延庆驻了足,短暂的停留后她正又要离开,却只已经快步赶到自己身后的白娘子用一种戏弄的语气道:“他没来,我倒是好奇,为什么你听到他的的名字会停下来,你不是一点也不想见到他吗?” 延庆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恼羞成怒的盯着白娘子,胸口剧烈的起伏,但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连贯反驳的话,只能发出一个带着几分羞涩字:“你……” 咯咯! 白娘子笑靥如花,道:“爱与恨同时放在一个人的身上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第0155章害怕 金碧辉煌的大庆殿里空空荡荡,夕阳的余晖将窗边一抹丽影拉得老长,带着寒意的秋风不断将周薇鬓间的青丝吹起,她的耳垂上戴着一对晶莹剔透的挂坠,在夕阳的辉映下闪动着清冷的流光,一袭长长的衣摆拖曳在地板上,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修长与端庄。 殿门口的宫女见陆飞走来,忙要施礼,陆飞挥挥手,示意她们自行离去,别出声,随后他悄然的来到了周薇的身后。 “入冬了,风大!”陆飞慢慢的从周薇的身边走过,来到窗前伸手要将窗户关上。 周薇面容有些憔悴,喃喃道:“别关,别让这看起来像个牢房。” 都说生活在皇宫里的人都是大富大贵的人上人,可周薇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诺大的皇宫在她看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雄伟而又高大的一座座宫殿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无穷无尽的诱惑力,吸引着如田重进那些野心家们蠢蠢欲动,形单影只的周薇在这里感受不到一丝安全感,皇宫的城墙是高大巍峨的,可当年它们也没能挡住宋军的攻击,周薇在南唐的皇宫里作了赵炅的阶下囚。 陆飞听她这么说,便将已经关了一半的窗户又敞开了,正要转身时,却只觉身后一紧,一双柔软的手臂从身后紧紧的抱着自己,鼻吸中传来阵阵幽香。 周薇趴在他的后背,满肚子的委屈在这一刻尽情的释放着,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让这满朝的文武都觉得她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呜呜耶耶的轻泣声悄然从陆飞的身后传来,他能感觉得到周薇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低头看看交握在自己胸前的一双手,十指修长,白嫩如少女,长长的指甲上涂着红艳艳的油质,甚是好看,小指和无名指上还套着黄金制的假指,平添着诱惑和尊贵。 陆飞慢慢的四下看看,只见一众宫女和内侍正在很自觉的悄悄退出大殿。 当陆飞的手缓缓的按在胸前的玉手上时,它们是那么的冰凉,凉得让人心疼。 陆飞缓缓转过身,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前的周薇还是那么的光彩照人,长长的睫毛上闪得些许泪花,那张国色天香的脸上正散发着一种让所有男人都去用心去呵护的诱惑,娇艳欲滴的红唇不时一阵蠕动,甚是迷人。 陆飞微笑道:“别想太多,万事有我。” 周薇缓缓抬头,眼神中带着几分羞涩的看了他一眼,脸颊上稍稍闪过一抹红晕,随即便慢慢的伏在了他的胸口上,幽幽道:“陆郎,我怕,我好怕。” 陆飞用嘴唇轻轻摩擦着她额着的发丝,嗅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轻声道:“区区一个田重进没什么可怕的,弹指间我就让他灰飞烟灭,等过些日子我一定让他匍匐在你面前,任你处置。” 其实说这话陆飞纯粹是在安排她,同时也在宽慰着自己,到目前为止陆飞还没能完全摸清田重进有多大的实力,种种事实表明自己对田重进的判断都不准确,总以为他还没有胆子敢直接起兵,可他真就这么做了。 周薇伏在他的怀里,安顺得如同一只小花猫,也只有在他宽阔的怀抱里她才能感觉到一丝镇定,一个经历过皇宫被敌军攻破的女人是多么的脆弱,她亲眼看到过唐宫里的数千宫女被乱兵凌|辱,亲眼见过乱兵一把火将南唐皇宫化作了灰烬,见过南唐皇宫中的那一颗颗树上吊着的那些不堪凌|辱而自尽的宫娥,她们就那么吊着,有的还是赤身裸|体,遍地的尸体,空气中散发着尸体被烧焦的刺鼻的气味,令人作呕,那幅景象太凄凉,每每想起都让人不寒而栗。 周薇道:“陆郎,为什么这些日子你对我一直这么疏远,我,我真的感觉好孤单,若是早知如此,当初你还不如将我留在你府里,就算是为你做一辈子婢女我也无怨无悔,也好过在这日日只能与自己的影子说话。” 陆飞将她搂得更紧了,侧过头看看她那挺拔小巧的鼻梁,一时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吻一口,轻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既然将你迎为大唐皇后,我就得真心实意的履行这份君臣之礼,这不光是做过别人看的,也是我的真实想法,我不但要你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还要你永远都受万民的尊敬,小周后是不容任何人玷污的。” 这话让周薇心里一阵感动,双手也不由的抱得更紧了,幽幽道:“可我更想做你的女人,不管有没有皇后这个头衔。” 陆飞笑了笑,轻轻推开她,手双搭在她的肩上,说道:“那你想背负一个‘皇后与臣子私|通’的笑名吗?” 周薇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下闪动着已经恢复了几分灵动的眼神,双手也缓缓的勾在了陆飞的脖子后,道:“那你就称帝,让我名正言顺的做你的女人,我不奢求什么皇后之位。” 不得不说,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散发出来的魅力永远是那些姑娘所不能比的,此时此刻,美人满怀,陆飞几乎有些把持不住,看着她那微微启合的红唇,真的想上去品尝一番。 陆飞道:“我说过,待我攻守河山之日,这一切都为成为现实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的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周薇轻轻的点着头,喃喃道:“我相信你,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也不怕。” 不管朝外的敌情多么严重,只要陆飞出现在她身边,她真的就不那么害怕了,她有了倚靠。 四目相对,彼此间心心相连,陆飞能感觉得到她那柔软的胸|部正紧紧的贴在自己胸前,甚至都能感觉得到她的心跳在加速。 被陆飞这么盯着,周薇只觉面红耳赤,羞涩着垂下眉黛,咬了咬红唇,喃喃道:“陆郎,你,你想不想现在就,就要我?” 不知道为什么,周薇的身上总有一种让人无法推辞的诱惑力,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欣赏着这份眼前的美色盛宴。 周薇几次偷偷去看他的眼睛,满脸羞怯,终于还是缓缓的闭上了眼,脚尖轻轻的掂起,那红艳艳带着炙热的红唇离着陆飞只有几寸的距离。 情不自禁之下,陆飞缓缓低下头,在她的红唇上亲了一口,环在她腰间的手也稍稍一用力将她拉得更近了,四片火热的嘴唇紧紧的黏在一起,享受着彼此舌间的丝滑和甜蜜,难解难分。 陆飞身体里的血液正在沸腾,眼前的周薇不再是那个端庄的皇后,她就是他的女人,一个正在被他扯落衣衫的女人。 孤独和寂寞在这一刻已经从周薇的脑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双手紧紧的环在他的脑后,一次次想将他拉得更近,静静地享受着被一双有力的手扯破自己衣服带来的刺激,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胸|部正在悄悄的发涨,引得周身都有一种难以忍受的酥痒,腿间也不知何处正在悄悄的湿润着,等待着……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却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殿外传来。 “启秉皇后,政事堂和枢密院几位宰执在宫外求见。” 二人随即停了下来,陆飞将嘴唇从她的胸前离开,看着她胸前残留的水渍,尽力压制着身体的渴望。 周薇两颊绯红,低着头,难以掩饰羞涩的表情,伸手将滑落到酥肩边上的衣服往上拉了拉,喃喃道:“是蓝儿。” 陆飞笑着叹息一声,拉着她的手道:“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时被打断,你看看,多煎熬。”说着话,他以将周薇的手引向了自己腰下。 周薇的手刚一接触便快速缩了回来,有些慌张的道:“你,你身上还带着兵器?” 陆飞哭笑不得,道:“嗯,算是兵器,专门对付你的兵器,哈哈。”一边笑着一边整理着衣服,政事要紧,田重进的大军就在怀州肆虐,再诱人的情事都得暂时放下。 周薇用手拂了拂云鬓,匆忙中随便整理着衣衫,并问着陆飞:“看得出来吗?” 陆飞点点头,道:“无防!” 周薇这才开口道:“蓝儿,进来吧。” 殿门缓缓开启,蓝儿低着头走了进来,离着周薇和陆飞还有一段距离停了下来,蹲下腰施礼。 陆飞眼都大了一圈,刚才蓝儿走路时好像两脚一高一低,他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周薇,问道:“蓝儿这是怎么了?” 周薇走上前,扶着蓝儿的胳膊,叹惜道:“上次将她从教坊司接回来后就这样了,一条腿被教坊司的那些奴婢给打瘸了。” 陆飞一脸惊讶道:“教坊司的人下手也太重了,蓝儿,你说,是谁,皇后和我都会为你做主,非得好好治治这帮心狠手毒的奴婢。” 蓝儿却道:“谢陆将军惦记,皇后已经为蓝儿出气了。” 陆飞一时心痛,看得出来眼前的蓝儿已经大变样了,想想刚刚在静园里认识她时她是那么的天真无暇,笑不离口。 他走近蓝儿身边,点点头道:“别担心,有我和皇后在,从今往后你不会再受一点委屈。” 蓝儿缓缓抬起头,看了陆飞一眼随即又快速的低了下去,道:“谢皇后,谢陆将军。” 陆飞挤出一个笑脸,一咂嘴道:“别叫将军,你以前不是一直喊我作六哥哥么。” 蓝儿缓缓侧过脸,看了周薇一眼,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见皇后轻轻的点点头,她这才有些紧张却难以掩饰脸上的喜悦道:“六……六哥……哥!” 陆飞哈哈一笑。 周薇这时道:“我这幅模样不便过去,你去见见那些大臣吧。” 陆飞点点头,随即一拱手,道:“诺,臣告退!” 周薇听了马上一鼓,蹙着秀眉,像要责备陆飞又把两人的关系弄生份了,但又很快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 陆飞于众宰执在离大庆殿不远的枢密院中齐聚。 众人一看陆飞的脸并没有焦虑之色,心下稍安,枢密使潘美上前问道:“敢问陆殿帅,皇后到底是何主意,是否发兵驰援怀州?” 陆飞刚进来就被他们围着,这会忙伸伸手,笑道:“诸位稍安勿燥,乱兵还没打到汴梁呢,都坐,坐下说!” 潘美急道:“军情紧急,容不得拖延,大军若是出征那我现在就着手准备。” 一旁的薛居正则气定神闲的坐在那,挥挥手对潘美道:“潘相公,坐,陆殿帅神态自若,想必早已成竹在胸,坐下喝怀茶。” 潘美摇摇头,脸上愁容不减,他是枢密使,如果朝廷真要派兵救怀州的话,一应军需调度他就要先行准备,而军报来得这么急,他哪有时间从容调度。 潘美又要开口,却被陆飞挥手给打断了,陆飞道:“潘相公忧国心切,但这事急不来。” 潘美一听,摇摇头,一脸惋惜的走回座位。 陆飞环视众人,笑道:“都来了,好,看来大家对怀州的事都十分惦记,刚才我去见过皇后了,皇后也很关心此事,大唐刚刚立国便发生这等叛逆,这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无能哪,皇后说了,她相信几位宰执能妥善处理此事,薛相公,你们政事堂怎么说?” 薛居正笑了笑,道:“田重进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自以为可以趁我朝新立而突然发难,老夫认为怀州不可救。” 潘美一听,忙道:“甚?不救?薛相公,你可知道怀州距大名府可不足百里,怀州一旦丢了,叛军可沿黄河而下,直抵汴京哪。” 薛居正哈哈一笑道:“沿黄河而下?潘相公太抬举田重进了,据老夫所知,田重进在河北与辽人对峙数年之久,双方摩擦不断,要说这马步军田重进倒有几分力量,可要说水军那就不值一提了,他拿甚么力量沿黄河而下。” 潘美又道:“话是如此,可怀州若丢了,大名府必不能保,陆殿帅,诸位同僚,大名府可是我朝的赋税重镇,那里囤积了近百万石钱粮,不容有失呀,况且隆冬将至,黄河一旦封冻,叛军的骑兵随时都有可能进军大名府。” 陆飞这时站起来道:“二人不必再争了,潘相公也不用过份担忧,大名府丢不了。” 第0156章好坏 自从接怀州战报后,陆飞在来宫中的路上就在想,田重进突然起兵倒是帮了自己的大忙,禁军现在不能用,可有一支力量却是可以调用的,那就是金明池的大唐水师(前身是大宋水师),这支军队不属于殿前司四军,由于这些年不管是大宋发动的历次战事都是马步军参战,这水师一直没有派上用场,本来赵炅训练这支水师的目的是想用来对付蜀国的,拿下江南后沿大江而上,水陆并进夺取蜀国,后来党项战事将此中耽搁了下来,金明池的水师就这样被闲置,赵炅还没来得及将水师划归到殿前司来大宋就亡国了。 如此一来殿前司没有权力统领这支水师,但有一点,既然是当初大宋皇帝亲自下旨组建的军队,那他们就应该隶属于内廷,也就是直接受内殿直都虞侯铁捶的统辖。 陆飞离开座位,径直来到门口,朝外面喊了声:“内殿直都虞侯铁捶到了没?” 话刚落音,一个粗犷的声音随即从远处传来:“来了,俺来了。” 薛居正一听便明白过来了,随即也站起来道:“陆殿帅的意思还是要派援兵救援怀州?” 陆飞转过身笑道:“谁说要救怀州了,田重进厉兵秣马这么久,头一次主动进攻,那一定是下了血本的,想救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怀州的战事好几天前就发生了,现在就算是救怕也来不急了。” 呼延赞刚才一听陆飞喊铁捶,大家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难不成是要动用金明池的水师,这支水师从组建到现在可是连金明池都没出过,连战场都没见过,派他们上阵有用吗? 这时,铁捶一股旋风般冲了进来,一进门便咧嘴笑道:“哟,大家都到了,嗨,军务繁忙,故而来迟,诸位莫怪,聊到哪了?”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这些日子铁捶耳濡目染行军打仗的本事没学多少倒是也能拽几句官腔了,他这一嗓子着实让堂上的数人都在强忍住即将喷发的哈哈大笑。 陆飞轻哼了一声,铁捶愣了愣,恍然上前,对着陆飞和众人环而拱手,道:“末将铁捶见过陆殿帅及诸位宰执。” 众人都习惯看铁捶坐着时都能把脚翘到桌上的样子,这会一拘谨起来倒让人觉得有些不伦不类,连陆飞都终觉你小子还是随意些看着自在,一个满脸横肉,身材矮小却是十分粗壮的汉子,瞪着一对鸡蛋眼,连鬓须根根抖擞着站在那给人行礼,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陆飞点点头,道:“你先坐下,听听。” 呼延赞对铁捶的拙径不感兴趣,说道:“那以陆殿帅的意思是朝廷要坐看怀州落入叛军的手里?” 陆飞道:“不是不救,是救之无用,怀州离田重进的大本营太近了,而离汴梁远,河阳节度使李继勋就在怀州坐镇,李使君久经战事,有勇有谋,连他都向朝廷催要援兵了,那就说明田重进这是倾全力一击。” 正在这时,枢密院有兵士匆匆跑来,手托一竹筒,跪于门外高声道:“报,怀州军报,田重进亲统大军七万进逼河阳,泽州守将李筠不战而降,河阳节度使李继勋困守怀州,城中兵微将寡,城门数次易手,李使君祈望朝廷早日发兵驰援。” 潘美大惊,不等书吏上前接报,他已快步走到门口一把从那人的手里夺过竹筒,这里是枢密院,潘美是正儿八经的最高官员。 “你下去吧!”潘美对着来人挥挥手。 潘美只是粗略了看了一眼军报的内容,随即便去看最后落款的日期,一看之下更是脸色大变,失声道:“三天前的军报?”说着便将军报递给了陆飞。 陆飞没看,随手放在一旁,道:“三天前怀州就朝不保夕,我看现在也没有必要讨论是不是救怀州了。” 薛居正点点头,道:“田重进这几乎是倾巢而出了,难道他连后路都不要了?” 田重进本是大宋河北节度使,他的大军长期在河北一带与辽国北院大王耶律休哥对峙,按陆飞所掌握的情况,田重进帐下一共不过十三四万人,其中真正能上阵的人马至多不超过十万,打个怀州一次就出动了七万,那他用来防守辽军的人马不过区区三万,这不等于将他的后路拱手让人辽人吗? 陆飞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道:“没错,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自从田重进拥河北五州自立以来,我一直都主张不主动进军,要以和谈为主,刀兵为辅,正是考虑到这一点,田重进不可虑,可虑的是耶律休哥,朝廷的大军一旦和田重进在河北鏖战,最终只会让契丹人坐收渔利呀。” 呼延赞是认识田重进的,深知他的为人,一时有些担心的道:“以老夫对此人的了解,他不可能做出这种孤注一掷的事来。” 陆飞点头道:“当然,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田重进早已和辽人狼狈为奸,说不定此时辽军的铁骑已经踏上了河北的土地,准备和田重进共分天下呢。” 潘美倒吸一口凉气,愣道:“他,他敢做这等留千古骂名之事?” 陆飞哼哼一笑道:“前有石敬塘割幽云十六州的前车之鉴,他田重进割河北也就不稀奇了。” 一旁的参知政事薛居正捋着胡须思索着道:“嗯,有这个可能,只是眼下隆冬将至,辽人可从来没有在这个季节南下过呀。” 潘美很是担心道:“若是有田重进为马前驱,洞开河北门户,这点小顾虑是阻挡不住辽军的。” 陆飞听完众人的论说,一拍桌子道:“没错,眼下我们要考虑的不是田重进,更不是小小怀州,而是尾随田重进而来的辽人大军。” 这话一出,满堂众臣个个面面相觑,陆飞的话着实吓人,河北大平原无险可守,辽军一旦兵不血刃过了河北,他们的骑兵很快就可以兵临汴梁城下,而且这个速度快得根本没有办法预料。 天武军都指挥使向训面色凝重,沉吟道:“陆殿帅与诸位只是猜测,到目前为止关于辽军的动向朝廷还未接到任何的军报呀,谁能断定辽军已经动了?” 河北五州之地全在田重进的控制之下,他一反,就等于切断了朝廷对幽州辽军的消息来源。 陆飞道:“没有消息不能说明就是太平的,我若是田重进,勾结辽军共图天下那是最明智之举,他田重进在朝野混迹了三十余年,你们认为他会傻到凭他那点力量就敢和朝廷一决雌雄吗?” ** 汴梁皇城坤宁殿的傍晚。 两个穿着一袭白色裙襦的宫女提着灯笼小步走进一间殿堂,分开两边珠帘,把灯笼搁在了墙上的灯架上,随即入内,扶着姿态端庄的周薇款款走了出来。 “奴婢拜见皇后。”侍立在这里的妇人们纷纷屈膝见礼。 周薇缓缓而行。 殿外又走进来一个内侍,是周久之,他一见周薇出来忙小跑着上前,躬腰道:“奴婢拜见皇后!” 周薇没看他,转身走向一旁的席榻,侧趟着,道:“枢密院那边议事了了吗?” 周久之忙道:“回皇后,已经结束了,众位宰执已经下值了。” “知道议了个甚么结果吗?”周薇也只是随口一问,料来这等事一个内侍是不太可能知道,这年月的太监可没有任何的行政权。 周久之微笑道:“奴婢不知,不过刚才奴婢经过宣佑门时见陆殿帅正与参知政事薛居正在大庆殿外说着甚么,奴婢估摸着陆殿帅一会就要进宫来亲自向皇后秉报吧。” 周薇心中一喜,比起朝议的结果她更期待能见到陆飞,如果他能在宫里留宿一晚那更是让人万分期待。 这偌大的殿室是周薇就寝的地方,此时一屋子的女子,裙裾飘飘姹紫嫣红,让这处地方像画儿里一般美妙,周薇在想是不是要在陆飞来之前让人先布置一番,但想想还是罢了,飞哥儿说过,臣子与皇后之间的事不宜弄得人尽皆知,这很容易成为天下人攻击飞哥儿***宫廷的罪名。 斜靠在软榻上,周薇面红耳赤,心中忐忑不安,想起下午时在大庆殿里的那一幕实在是让人久久难以忘怀。 美目微眯着,憧憬着,视线处的门对面还有一道帘门,门外是一间坤宁殿的外殿,使得这里的视线开阔,皇城黄昏的景色从门窗间映入殿室,繁华之色更甚;殿室之内,光线暖色柔和。 墙边的几案上错落有致地摆着三盆盆景,室内乍现生机。 就在这时便有内侍周久之匆匆而来,面带喜色的小声道:“启秉皇后娘娘,殿前司都点检陆将军求见。” 这人总要吃一次亏才会涨记性,周久之上次被周微处罚过后人就学得乖了,终于是明白过来在这里他不光要巴结好皇后,还得知道陆飞的胳膊也不细,而且他有时候在坤宁殿值夜里还能听到几句皇后在梦境中的呓语,她竟然在梦中呼喊陆将军的名字。 不光是这些,外朝的臣子能够直接到皇后的寝宫相见,不管是为了政事还是别的甚么,那都表明皇后和这臣子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陆飞很快出现在了门口,周薇隐约感觉到这里的气息都顿时一变。不仅是因为陆飞长得高壮、是这里唯一的须眉,更有他投足之间的感觉,与内侍和宫人们全然不同。 陆飞的动作完全不拖泥带水。他的步伐沉稳、表情温和,但眼睛里仿佛燃着某种火焰,如同一碗烈酒,立刻冲散了这里宫女们聚集软绵绵的气息。 二人当众客气地见礼,到一张圆桌旁边的腰圆凳上落座。 周薇在不经意间,不由得用手指从自己的脸颊上向耳鬓抚摸了一下,很注意自己的容貌。她心里的感受已与平时全然不同,很奇怪,见到陆飞什么也没做,但与某个她感兴趣的人在一起,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陷入更激动的情绪里。 周薇的目光闪烁,没有一直盯着陆飞看,只是时不时不经意瞅他一眼。旁边还有别人,一些机灵的人从人的眼神里就能确定很多事。 这是周薇对着周久之挥了挥手,一旁的宫女、内侍们便急忙退出了殿室。 周薇这才细致地打量着陆飞的脸。 陆飞故弄玄虚的一笑,轻声道:“皇后,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周薇听到他的声音十分坚定,便也莞尔一笑,给他倒了杯茶,又挨着他坐下,道:“飞哥儿胸有成竹,还会有坏消息?” 陆飞见四下无人,便大大方方的一伸手将她给搂了过来,惊得周薇一声惊呼,随即又羞涩着将头斜依在他的肩膀上,一脸的幸福感。 陆飞坚持道:“你想听哪个?” 她爱看陆飞雄心勃勃的样子,她不喜欢男子暮气沉沉,嗯了一声,柔柔道:“听好消息吧。” 周薇已经受够了无所依靠,什么都靠自己费尽心血、还要担惊受怕的日子。她不希望自己爱慕的男人总是一幅消沉颓废的样子。 因为她从来不想做武则天,女子就应该去获取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有悲哀的妇人才会只追求权力财富。周薇精通文书,有理政之才,在前唐她就是皇后,也有名气声威,她却不愿意借势去争取外廷权力,她厌倦了权力。 陆飞哈哈一笑道:“好消息是你独守皇宫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周薇忙抬起头,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变化,忙又四下看看,随即压着声音道:“陆郎要称帝了?” 陆飞神秘一笑,没有回答,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泯了一口道:“坏消息是在好消息到来之前我要离开汴梁。” 周薇更是诧异,手不由自主的将陆飞抓得更紧,好像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然后问道:“你,你要去哪?” 陆飞低下头,在她那红艳艳的嘴唇上品尝一口,浅笑道:“河北,我要亲自带兵出征。” 周薇看看现在的陆飞,已位极人世,若只是为了保住官位和富贵,以此时的大势已不难达到目的。什么都有了,若没有野心欲|望,会做什么?当然会沉迷声色犬马和享乐。一个只求安于现状的男人,是她愿意看到的么? 她当下便缓缓开口,柔声道:“我等着你大胜归来。” 陆飞瞬息之间露出微微惊讶,他沉吟道:“你不担心我回不来吗?” 周薇掩嘴轻笑,婉转地说道:“该担心的应该是田重进他们。” 她一副玩笑的口气,陆飞却认真地说道:“这着实是我该办到的……” 周薇听罢收敛了笑意,轻声说道:“不久之后,飞哥儿就是一国之君,自当担起国家之重任,您要做大事、要亲征,有时候我想着看不到你了,也很舍不得,但我不会劝阻你……飞哥儿能建功立业,我会很欣慰。” 她这才觉得自己像个年长的亲人一般,不过她确实比陆飞年龄大,便也不想在意。 周薇发现陆飞眼睛里的光辉,他有些动容。 他的眼睛里的光是反射的灯光。此时外面的光线暗淡,桌子上摆着的金银器皿、光滑的上等陶瓷反光,星星点点的……仿佛星光一般,周薇忽然察觉此景此情的气氛十分温馨。 陆飞的嘴动了动,呼出一口道:“只图自保是不行的,现在大唐如日初兴,正是统一禁军,堪平内外忧患的良机,还记得上次我让你调来的禁军的档案吗,借此一战,我要禁军如铁板一块,当然,是要以我为主的铁板一块。” 周薇微笑着看他,陆飞身上的气息,带着积极的希望。 一番桌边温存,外面黑暮降临,快要到宫门落锁的时间了。 陆飞站了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周薇被他撩|拨得蠢蠢欲动,一时蹙着秀眉可怜兮兮的道:“飞哥儿不留下?” 陆飞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以后你我有的是长厢厮守的日子。” 周薇如一个小孩般点点头,嘟囔道:“真等你君临天下,怕也不会有与我长厢厮守的日子了。”宫里美女如云,一个帝王岂会只独爱一人。 陆飞没听清她的话,微笑着离开了坤宁殿。 第0157章辽军 转天一早,陆飞带着铁捶来到了金明池。 说是池,其实远比池要大得多,早在十多年前大周开国皇帝郭威在位时,思虑着大周禁军强在马步军,而想要平定江南那就非得要有一支强大的水军不可,可汴梁一带找不出一处能用来训练水军的地方,遂发动了汴梁周边十多万民夫在汴梁城内人工开挖,不过郭威心大太,而那时候的大周国力根本不容许他如此做这么大的工程,再加上战事不断,工事就变刘断断继继,直到后来赵炅上位才稍具规模。 勉强完工的金明池并没有达到预期的规模,如果要用它来训练出一支数万人的水军那肯定是扯淡,城内开挖出来的人工湖,无风无浪,水军们乘着三丈长的战船都能如履平地,就这条件再怎么训练也没可能拿到水网纵横的江南去丢人,所以今天的金明池实际成了一处皇家园林,春夏之时,湖两边的美景那是让人流连往返,天子在一众宫娥的环绕下泛舟其上那是何等待的舒心惬意。 不过这到底是五代十国的末世,不管哪个王朝上位,几乎都是从一片废墟里爬出来的,国力都孱弱不堪,还没有哪个皇帝敢直接将金明池收入皇家专用,表面上还是得用于水军训练,有时候皇帝们来了兴趣也会领着一帮子王公大臣们来此检阅一番。 到了大唐这会,金明池的水军训练早已荒废了,如果不是田重进的事,陆飞压根就没有想起这支军队,昨天一查花名册倒是让他有些意外,没承想这金明池的水军还是很有实力的,人数常年维持在五千上下,大小船只也有三百余艘。 听说新任殿前都点检还有内殿直的人今天要来金明池校检水军,一大早就接到消息的众水军指使们马上就开始忙活了,此时全军已经按编制在湖面上整队相迎,浩浩荡荡的船队几乎将半个湖面都遮住了,至少在陆飞从远处看来是这样的。 铁捶陪着陆飞,前面百十步外已有十多位水军的将领正恭候在那,铁捶有些纳闷道:“大哥,您不会是真的想水军上前线吧?” 陆飞哼笑着反问道:“为何不可,水军这些年养尊处优,没少吃皇粮,总得给找他一个报效朝廷的机会。” 铁捶咧咧嘴,用马鞭指着远处湖面上颇为壮观的船队,道:“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您要不说俺都没想起来俺还统着这么一支军队,早上俺有个部下找俺说来着,那小子以前就是在水军混差的,还是个小都头,他说水军这些年仗着天子的亲睐,专横跋扈,从兵到将是贪腐成风,要想升官那就得使银子,当官的吃空额,当兵的敲诈勒索,大哥你看呀,您现在看到的这些战船,去年就停在这位置上,一年多了就没动过窝,俺估计都出不了这金明池。” 陆飞一扬眉,笑道:“我知道。” 铁捶纳闷道:“您知道还要用他们,这整个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兵渣子。” 陆飞嘿嘿一笑,道:“辽军连这样的水军兵渣子都没有。” 金明池水师不受殿前司统辖,陆飞在这是受尊敬的,前提是在这些天朝廷里吵得沸沸扬扬的裁军之祸并没有蔓延到这里,这让水军松了一口气,饭碗算是保住了,这会听说还有仗打,倒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陆飞没有上战船,只是在一些将领的陪同下在岸边煞有介事的看了看,谁知道这些战船会不会因为年久失修而突然沉了。 ** ……河北德州以南一百二十里,齐州城,真的有无数的辽骑出现在了黄河北岸,其实这里只是流经齐州地界的一段黄河分支,河面并不宽,当地人唤拒马河。 河面上搭建了很多浮桥,骑兵直接跑马过河南下,辽军如洪水一般蔓延过河。北岸的平原上,不仅有辽骑,还有不少步兵列阵,那些是辽军的仆从军,主要是奚族人,也有一些女真奴隶做杂兵。 辽军长驱渡河,完全没有遇到抵抗。 一员披着斗篷带着毛皮帽子的大将在前呼后拥中策马来到河边,他看着河岸的无数人马,又望向东边,用契丹语问道:“齐州城还没动静?” 部将道:“刚才探马回报了一次,齐州守将带着八千唐军龟缩在城里,正在加固城防,不敢出来迎战。” 大将伸出手指,笑着捻平鼻子下面的“美”胡须,大声道:“就算他出来,英勇的契丹勇士也能把他打败!” 部将附和道:“契丹人是狼,蛰居在雪林里许久未出,也是兄猛的野狼;汉儿是羊,只能躲在羊圈里,簌簌地发抖。” “哈哈……”一众辽军将士听罢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 拒马河以南就是大唐地界,东边有雄州、怀州等重镇;西边就是德州。德州南下是齐州……赵家堡就在德州和齐州之间。 赵家堡这地名大概就是因为这地方很多户都姓赵。赵虎便是这村子里的一个十八岁的壮实后生,他是这户家的独苗,爹娘早就想给他成家立业了,也有不少媒人来说,但赵虎一直不愿意;他想着的是同村的徐二娘。 过阵子就找人去提亲。赵虎心里琢磨着,跟着他爹从院门走进自家院子。父子俩都是瓦匠,上午刚刚去帮人盖瓦回来,便在院子里浇水洗手臂。不一会儿他|娘端着水走出来,赵虎便把一袋铜钱拿出来,说道:“娘帮我放着,俺凑够钱要买马。” 他|娘嘀咕了几句买马有啥用,还要费粮食,接着又唠叨起儿子该成家了云云。 赵虎笑道:“娘还担心俺找不到媳妇?俺要找徐二娘!” “明日我问问你三婶。”他|娘便言语了一句。 赵虎忙道:“先别急一时,等俺买了马!” 他说罢看着院子里去年新修的大瓦房,还有土夯的矮围墙,站在那里头也不回地说:“得弄些花花草草种在墙后,院子里也要栽两颗桃李树。一开春,全是花哩!” 赵虎想把家里弄得更好看,毕竟修这座房子真不容易,一家三口起早贪黑地干,不仅种地,还养猪、羊、鸡,父子俩有手艺,哪里有活干都问着要去,自己修窑烧瓦卖……除此之外,还要服徭役、纳很多粮。不过还好,多年的汗水和省吃俭用之后,赵家越来越好。 现在他有了新房子,仓里储了粮食,窖里藏了铜钱。等家里的羊卖了,存的铜钱再拿出一些,赵虎打算买一匹马……到时候作为一个富足的后生,在乡亲们的夸赞之下,他穿上新衣服,骑上高头大马,去迎娶漂亮的徐二娘。 赵虎脑子里一阵想象,高兴得几乎想手足舞蹈,便对着厨房那边大声嚷嚷道:“还有一会儿吃饭,我出去割点喂羊的草回来。” 刚走到院门口,忽然听到一阵哐哐哐击打盆儿的声音。便见一群人涌到了村子里的路上,乡老喊道:“契丹人要来了!乡亲们赶紧收拾点东西走!” 一个同族的老头骂道:“赵虎,你还愣着干啥!快去叫你爹娘,拿点吃的穿的就马上走。大伙儿往西进山,或者往南过河去齐州。” “契……契丹人?”赵虎懵了,愣在那里。 老头道:“契丹人骑马来的,不赶紧的,想跑都跑不了!” 这时柴棚里的赵爹和厨房里的妇人都出来瞧,外面的人一个劲在喊“契丹人来了”,众人惊慌失措,村子里的狗在到处汪汪直叫。不多时,又有叔伯家的人过来,让赵虎爹一家子一起走。众人七嘴八舌,说契丹人凶狠无比,杀人放火劫|掠什么都干。 “快把羊牵出来……可俺家的房屋和仓里的粮食咋办……”妇人急得哭了。 “凭啥,凭啥!”赵虎瞪着发红的眼睛,一脸怒火。 他知道修好这新房子,得积攒多久、花多少力气和汗水;还有仓里的粮食,在地里时是精耕细作,侍候老娘都没那么上心,平素尽吃粗粮填饱肚子,好不容易才省出来。圈里的牲口,也是养几个月了才长大。他从小就帮着爹娘干活,一家子许多年的积累才有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他全家能过得踏实,能活得像个人样、得到远近人们的夸赞。本来还等着以后家里更好,攒更多的钱和粮食,再多买几块地…… 赵虎越来越恼,吼道:“俺哪都不去,谁进俺家,俺就砍死狗|日|的!” 赵虎本来就长得壮实,偶尔与人打架都能赢,这时动了气,便进柴棚里找出一把砍柴刀来。他的爹娘见状吓得不行,亲戚也劝,契丹人是披坚执锐来的,人又多,去拼命只能送死。爹娘劝他和亲戚先走,他们在家看着,赵虎不走。 这时外面鸡飞狗跳慌乱异常。赵家老头说儿子是家里最要紧的人,性子又急怕反而惹出祸事来,便找出绳子来,将赵虎绑了个结实,让他叔伯家的驴车带走。 ……及至下午,外面果然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赵老头和老妇把门窗都闩上,拿东西顶住,然后拿了一把柴刀躲在家里。 不多时,便听得“砰砰砰”的敲门声,接着“哐”地一声大响,赵老头大骇,紧紧握着柴刀贴着墙盯着门口。顿时便有几个披甲大汉冲了进来,他们看着赵老头手里的柴刀,便叽里呱啦地嚷嚷起来,前面的把铁锤子扛到了肩膀上。忽然“嗖”地一声,一枝箭飞过来,正中赵老头的眉心,他叫都没叫一声就倒了下去。 妇人一愣,顿时大哭扑到了赵老头尸体上。一个契丹大汉走了过来,猛地一脚踢翻了她,拽住妇人的膀子就往外拖,把她丢在了院子里。外面的土路上一些身上只有少量铁片的步行士卒也冲进来了,涌进房子里到处找。 妇人趴在地上动惮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把圈里的猪羊牵走,还有人拿着麻袋装粮食扛着出来。后来不知谁往柴房里丢了一把火把,柴薪燃烧,很快就像瓦房上蔓延,整座房屋渐渐燃起了熊熊大火。 ……赵虎在去西山的路上,次日便挣脱了捆绑,沿着大路回来了。还没到地方,就看到村子里浓烟弥漫,他赶紧跑回家,只见还剩几面熏黑的土墙,里面还在冒烟,啥都没了……赵虎顿时感觉手脚发凉,又悲又怒。急忙跑进院子里,看见他|娘还蜷缩在地上,赶紧跑过去扶起来。 妇人看见赵虎,红着眼睛道:“你爹死了,死了……你回来干甚,快逃。” 赵虎大哭,将他|娘扶到围墙边靠着,忙拿了一根木杆,跑到废墟里找,终于在黑灰里找到了一惊烧得黑糊糊的尸体。他把尸体拖出废墟,一屁|股坐在地上,捶地大哭。 哭了一会儿,他想起另一个人来,便拿着木杆跑出了院子。跑到徐家宅子一看,听到里面一阵哭声,便走了进去,见院落里一片狼藉,各种杂物扔得到处都是,房子却还没被烧掉。一具尸体停在门板上,一个老妇在那哇哇大哭,眼睛都哭肿了。赵虎上前一瞧,死的人是个后生,便是徐二娘的弟弟。他急忙问道:“婶子,二娘逃走了?” 老妇还在哭,用手指了一下。 赵虎顺着方向看去,是个草棚。他走过去一看,里面有些破碎的女人衣服,草上还有血迹。他的脑子嗡地一下,捏起拳头在脑门上猛敲,回身出来哽咽道:“人呢?” 老妇道:“藏在地窖……被抢走了……” 赵虎悲愤交加,提起木杆猛地往外冲出来,周围一片废墟,他一时间才醒悟过来,到哪找人发|泄心中的羞|怒?找到了契丹人,又能怎样? …… 齐州城墙上,一身重甲全副武装的唐将铁青着脸站在那里,旁边的一个青袍官员正在说话:“辽军在咱们地盘上烧杀抢|掠,将军就这样看着?” 部将生气道:“此次辽人入寇,不仅是打草谷,起码数万骑!我等不先守住齐州城,城破了你们能有好果子吃?” 又有人道:“赶紧去雄、霸二城求援。” 赵忠仁仰头深吸了口气,转头道:“没用。辽军大举入寇,各城首要防务本镇,没有兵力调出来与辽军大股野战;何况,谁来统领诸军?此事本帅已派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一切等朝廷的旨意。” 他冷冷道:“尔等现在要夜不解甲,巡视各门城防,抓|捕奸细,谨防辽军夺城!” 众将抱拳道:“喏。” 赵忠仁抬头望去,一面青色的大旗正在风中乱飘,上面两个字:大唐。 赵忠仁及周围的武将官员一言不发,许久,他像是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感觉这次辽军来的稀奇,一点预兆都没有。” 这时忽见一群拿着长杆的人从城下的驿道上走来,周围没有行人,就那么一众人马。赵忠仁等人警觉地瞧着。等了许久,那群二三十人走到了城下,抬头大喊大叫。 城上一员武将大声喊道:“来者何人?” 当前一个后生道:“咱们来投军!” 城上的人嘀咕道:“这时候来投军,不会是契丹人收买的奸细?” 喊话的武将便又大声道:“何方人士,叫甚名谁?” 那后生答道:“赵家堡的人,家里人被契丹人杀了,俺们投军报仇……” 武将道:“现在全城戒严,不能进出。尔等过些日子再来。” 那帮人没回应了,却在城下不走。城上很快射出几枝箭来,他们这才后退了一段距离。刚才对城上喊话的人就是赵虎,赵虎见状不知所措;另一个后生道:“契丹人就在齐州,这城里的大将不敢出来,定是个怂货!俺听说朝廷的禁军要北伐了,俺要去汴京投禁军!” 第0158章打谁 枢密院在潘美的治理下,渐渐从曹彬的影响下脱离,别看枢密院是大唐军政枢纽衙门,可从枢密院成立至今,其官员的构成主要来自于皇帝的亲信或是被夺了兵权来自养老的人,按制,枢密院有牵制殿前司的职权,可实际上现在的殿前司已经凌驾于枢密院之上,甚至连政事堂都形同虚设。 而殿前司又并非铁板一块,四大禁军相互掣肘,还有些堂同伐异的苗头,有仗打要争,无仗打也要争,至于是为什么争,可能谁也说不清,反正凡事总得争上一争,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得这些禁军的统帅们出得了将入得了相。 就如今天,大清早的,和煦的阳光刚刚照在殿前司大门前的台阶里,里面就传来了龙卫军都指挥使高顺的不满的声音。 “这是谁的主意,龙卫军戍职已经月余,这还没调回京修整就要让我们进军河北,我倒是愿意服从枢密院的调令,可这事我没法和我那些部将说清楚,实是强人所难。” 高顺气呼呼的刚坐下,边上的呼延赞也忿然道:“谁说不是,老夫用兵数十年,还没听说过这种进军命令,放着叛军田重进不打,非要深入叛军后路去打辽军,这也太冒险了。” 听着他们二人的埋怨,天武军都指挥使高训也皱眉喃喃道:“有不同想法可以找枢密院商量,诸位都是朝廷重臣,如此背后嘀咕,难免有诽谤朝议之嫌,陆殿帅不是还没上值么,等他来了问问不就行了。” 呼延赞哼哼一声道:“枢密使潘美与陆殿帅有共征党项之谊,且潘美能当上这个枢密使还不是陆殿帅举荐的,我看这事八成就是陆殿帅自己的主意,前日议政我就瞧出来了……”说到这,呼延赞警惕的看看门口,而且又小声道:“陆殿帅这是想借此事剪除异己,看着没,汴京政之时只有我和高顺二军与他有过嫌隙,他这是公报私仇,秋后算帐了。” 高顺听了哼哼一声,表示老子也是这意思。 只有向训一脸难色的道:“小些声,这话可不能乱说,陆殿帅从职掌殿前司以来可从未做过厚此薄彼之事,钱粮军需并无短缺,在座各位将军也没有受一点委屈,放眼古今历次改朝换代,可有今日的宽容之广?” 呼延赞摆摆手,一脸不屑道:“哼,小恩小贿,老夫若不是为了跟着我吃饭的一干兄弟着想,岂会屈居一个毛头小子之下。” 向训听得有些不悦,连连皱眉,正要劝阻他。 就在这时,门外一抹阴影闪过,陆飞不温不火的声音也飘然而入:“有志不在年高,毛头小子就不能有心忧天下的志向吗?” 众人见是陆飞来了,忙都一齐站了起来,拱手进礼:“见过陆殿帅!” 陆飞点点头,走向了帅案,路过呼延赞身边时,轻声一笑,道:“朝廷三司同心协力共同辅佐大唐,枢密院下的调令上代天子,下承万民,老将军这样直接顶回去怕不妥吧。”说罢径直走向了桌边,边上忙有侍从端来刚沏好的浓茶。 向训忙打着圆场道:“陆帅说笑了,呼延将军的意思是……” 陆飞瞪了向训一眼,直言道:“他什么意思不用向将军解释,我已经清楚了,我之所以上值来迟了,那是因为我绕道去了一躺呼延将军的军营,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让我大吃一惊哪。” 呼延赞有权有势,若是无事时他自不会表现出对陆飞的不满,大家和平相处,但一旦有事他就不能不替自己好好考虑一番了。 呼延赞一偏头,淡淡一笑,道:“老夫治军数十年,历战事数十场,从征以来几无败绩,陆殿帅只是看一眼就能断定老夫治军无方吗?” 陆飞也听出了他的不满,笑着反问道:“我几时说过老将军治军无方?” 呼延赞一愣,有些茫然若失的看看众人又看看陆飞,道:“那陆殿帅看到甚么了?” 陆飞从案桌上抽出一份文书,举起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道:“昨天枢密院的调令就到了殿前司,相信禁军四军也都上下传达了,大军明日就要起征,为何你的军营里却一派宁静,连当值的将领都不在军中,这是要出征的样子吗?” 呼延赞一听,哼笑一声道:“原来陆帅说的是此事,那正好,此调令有失妥当,老夫认为枢密院应该重新斟酌之后再行下发,你说是吗?高将军。” 高顺有些尴尬,面对着陆飞有些不善的目光欲言又止,想了半天才道:“古有成例,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此番近十万大军出征,这军令却是昨天才下达,明日就要出征,枢密院是不是草率了些,我等来不及准备呀。” 陆飞将文书放桌上一扔,这东西还真不起什么作用,皇帝没了想调动这些权将着实是个难事。 陆飞背着手在桌边走了几步,沉吟道:“直说吧,这不光是枢密院的意思,也是内廷还有我的想法,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军令就是军令,军令如山,不得违抗。” 呼延赞一听便向高顺和向训投出一个眼神,那意思是说:看着,老夫没说错了吧,这就是姓陆的想借刀杀人。 呼延赞道:“陆殿帅,保境安民效忠朝廷是我们的职责,我的兵可以在战场上战死,却不能因为某些人的私欲而白白送命。” “哦?”陆飞走了过来,道:“呼延将军这话是何意?” 一旁的向训连连向呼延赞使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了,但呼延赞却一脸正色的道:“田重进七万人马围攻怀州,到现在怀州还吉凶未卜,昨日也有战报从齐州传来,说是在拒马河北岸出现数万辽军骑兵,可枢密院的调令是什么意思?既不救怀州也不救齐州,却要绕道大名府让我们去打德州,这是何意思?” 大家的眼睛都齐聚在陆飞身上,是呀,这样莫名其妙的行军路线是怎么琢磨出来的,怀州在大名府西面百余里,齐州在大名府东面三里余里,三城几乎是在一条直线上,过了大名府往北五百多里是德州,也就是田重进的大本营,从汴梁进军德州,这等于禁军是要孤军深入敌境五百多里作战,一旦田重进和辽军左右夹攻切断禁军的后路,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陆飞环视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微微一笑道:“兵者,诡也!人人都以为朝廷一定会救怀州或齐州,我却偏偏反其道而行,围魏救赵,直接攻打田重进的老巢,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向训有脸担忧的道:“陆帅,兵行险招并非不能用,如今田重进七万人在左,辽军在右,您要从他们中间穿过去就不担心一旦后路丢了回不来吗?” 高顺也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道:“是呀,陆帅,辽军作战以行动迅捷著称,十余万禁军深入敌境,真的是太过冒险了,非上善之策。” 陆飞早就知道这些人不会同意这样的方略,别说他们,就是陆飞自己都不会同意,可这事必须要这么做,为什么,戴恩在三川口教会他的,身为三军统帅,除了为战争的全局负责之外,别的一概不问,多死多少人在陆飞看来那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取胜最关键。 现在陆飞不但在平定田重进的叛乱,还要击退入境的辽军,但这两点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最重要的是要取得禁军的绝对统领权,想做到这点,最好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来一场大战,借此将整个禁军重新洗牌。 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决不能心慈手软,该杀的要杀,该抛弃的要抛弃,不管死多少人都可以,皇权之下从来都是白骨累累,一将功成万骨枯。 陆飞之所以不救怀州和齐州,一来是敌军兵锋正盛,一个没有凝聚力的禁军就算去救也未必能救得下来,二来嘛,那就是囤积在大名府的百万石钱粮,这才是陆飞能控制禁军的唯一途径。 陆飞看看三人,点点头,道:“是冒险了些,但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你们想想,德州离怀州六里余里,在此之前朝廷接到的消息一直是田重进在德州,而几天前他的大军突然出现在怀州地界,那说明什么,说明田重进是轻兵突进,没有带任何的辎重粮草,也正是这样他一路几乎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誓如破竹,打到现在怕也是强弩之末了,他急需大量补给,短时间之内田重进是不会进军汴梁的,再说尾随其后的辽军,河北大平原,辽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从幽州境内跑到了黄河岸边朝廷才知道,你们说说辽军现在最想做什么?” 三人各自对视一眼,呼延赞试探着喃喃道:“辽军不善久战,过了黄河天险他们最想做的就是兵围汴梁。” 陆飞哈哈一笑道:“呼延将军太高看辽军了,区区三五万辽军也敢来攻打汴梁,不可能,能不能打下齐州还是个未知之数呢,我这几天看过殿前司诸将的履历,齐州镇将赵忠仁坐军二十年,此人最善的就是凭城据守,我不指望他能在齐州城下全歼辽军,守个十天半月他还是可以的。” 向训纳着闷道:“那陆帅说说辽军最想做甚?” 陆飞在众人面前踱着步,一幅成竹于胸的表情,信心满满的道:“坐山观虎斗,辽军不傻,他们明白只要过了黄河进入中原腹地那就是否座座坚城,我朝将士凭城而守,辽军虽然凶悍却也占不到多少便宜,我敢保证,齐州将是辽军进军的最前线,他决不会再走了。” 高顺听了也连连点头,捋着胡须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辽军之所以进军这么迅速完全是因为田重进洞开了河北,这些年我中原人与辽人大小战事不断,双方都是势均力敌,辽国皇帝不可能打算就用这几万人来攻取中原。” 陆飞一扬手,指指高顺道:“没错,五万辽军入了中原内地,他们找得找东南西北么,所以他要等,等田重进是否能成势,若田重进得胜,辽军很有可能会派来大量援军,若是田重进不敌,辽军就会退了,这也向来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以汉人对付汉人,从石敬塘那会起就是这样,近五十年了,也不知道换换招。” 呼延赞倒是赞同这样的形势推论,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这样的推断也不是大军深入敌后的借口呀。 呼延赞道:“就算辽军如陆帅所料,可我们也没必要冒此风险去打德州,德州可是田重进的老巢,更是辽军北返的后路,禁军一旦到了德州,就一定会被东西夹击。” 陆飞笑道:“围魏救赵的重点就是攻其所必救,他们若不救我还不想打呢。” 三人更是不解,尤其是高顺,在枢密院的调令中,高顺的神卫军是前军,首当其冲,万一有闪失别人有退路,他怕是想退都退不回来了,辽军的行动那是何等迅疾。 高顺有些为难道:“兵法也只能论事,不能定胜。” 陆飞直接反问道:“如果这个方略不可行,那你们可有必胜的办法?” 众人愣怔,高顺喃喃道:“反正进军德州并非唯一的途径,陆帅方才不是说过,田重进打到怀州是强弩之末,辽军兵马不多,也不敢太过于深入中原,那我们何不一一击破,不论先打谁都占优势,何苦自走险路将他们一起引到德州去。” 高顺的话很快就得到呼延赞和向训的赞同,一个个愣愣的看着陆飞。 陆飞也想过,打田重进没什么难度,打辽军也不算困难,以大唐现在的国力单挑谁都是手拿把攥的事,之所以会将他们引到德州一起揍,还是那句话,借刀杀人,在一场大战中将不听话的异已全都当炮灰,好重新洗牌,最重要的是陆飞这次要亲自挂帅出征,可如果只是单单派一支军马去救援,堂堂大唐殿前司的都点检,天下兵马统帅亲自统一支偏师,未免有大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之嫌。 陆飞道:“刚才我只说了辽军有可能会在齐州作壁上观,你们有没有想过,田重进之所以敢起兵叛乱,他哪来的底气?” 向训想都没想,道:“自然是勾结了契丹人。” 陆飞一挺胸,正色道:“这不就是了,辽军如果在齐州按兵不动了,他田重进还敢动吗?不会,他还指望辽军能与我们来个两败俱伤,他当渔夫呢。”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这是明摆着的推断,换成谁是田重进都会这样打算。 呼延赞一边点着头一边道:“可这还只是推论,并不能肯定,枢密院为何不等军情明了之后再进下令进军,这也太急了些吧?” 陆飞冷哼一声,走回了案后,道:“迟则生变,我朝就应该趁他们的结盟未牢固、举棋不定时来个一网打尽,日子长了,谁也料不到他们会做什么,难不成还要等田重要在河称帝聚拢民心再动手不成?” 三人惊鄂,谁都听得出来陆飞这话是在借题发挥,大家的意思只是想等真正摸清敌情才进军,这个时间至多也不过十天半个月,这点时间田重进能做甚? 呼延赞算是明白,陆飞是铁了心要打德州,而且是调他的龙卫军和高顺的神卫军共计十万禁军,这二人都是在汴梁政变时没有直接投降的,更有这次让捧日军和向训的天武军驻守汴梁,这就不是用说了,那时天武军头一个投降了大唐,这还不是你陆大帅在借刀杀人? 呼延赞道:“那枢密院的军令为何只准我部带三天的行军粮?德州离汴梁还有十天的路程?” 第0159章梦幻 陆飞回到府上,沐浴更衣,穿上戎装甲胄坐在大厅里。他坐在那里回顾一生刀光剑影,自忖没在大事上有过错误,不禁心道:人在位置较低的时候,一般是为人和性子就决定了成就;但上了高位,真是要靠时运和运气! 而且时运只有一次,当自己失去大唐禁军时,就失去了这个千载难逢的草莽英雄可以崛起的时运掌控。 时也!命也!不求此役一战功成,但求无愧来前世打拼一遭。 晕晕沉沉之中,陆飞只觉一阵头晕目旋,朦胧中,不在身在何处,四周一片混沌,他用 力的挥舞着胳膊,呐喊着,渐渐的他感觉自己躺在椅子上的身体在一点点的消失,他能看到他美丽的妻子黑云拉着巧娘有说有笑的从他身边走过,但为什么她们看不到自己?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 骄阳当头,天气异常闷热。 蜿蜒而去的官道上行人不多,只有三两个结伴同行的商客模样的人在匆匆而行,挥汗如雨,那被汗水打湿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走起路来‘沙沙’作响。 路旁的树荫下,凉风习习,一名裤腿卷起弓着腿的庄稼汉正头枕在一块小青石上睡觉,偷得农忙半日闲。 在离这名庄稼汉不远的另一处树荫下,有一人看起来更悠闲,只见他一袭浅灰色薄衫,半靠半躺在树根下,脸上盖着一本翻开一半的书,看不清容貌,嘴里含着一截草径,翘着二郎腿,轻轻地摇晃着,鼻腔里还不时地哼唱着不知名的乡曲小调,一边哼唱还一边用手里的横笛在另一只手上打着节拍,这模样,绝对的清闲。 看他身边放着的行李,一目了然,只一架书篓,这是个读书人,如今正值秋闱之年,各处学子云集金陵城赶考,此处正是盐城县通往金陵的官道,所以,在这荒郊野外有读书人经过歇脚,不足为奇。 官道两旁的树林里,传来一阵阵蝉鸣,更是给这大热天平添几分燥热,一名背着包袱的中年人正朝那书生跑来,大汗淋漓,却是满脸堆笑,边跑还边喊,“少爷,我回来了,少爷” 三步并作两步,中年人来到书生近前,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他用肩膀抹了抹脸上的汗,呵呵笑着,“少爷,等久了吧” 那书生停止了哼唱,将脸上的书拉下一半,露出半截脸,眉清目秀,只见他微睁开一只眼,打量了来人一番,带着一丝埋怨的口气说道,“我说老李头,让你买几个包子,我还以为你种麦子现磨面去了,你瞅瞅,连晌午饭都过点了,你这早饭是不是迟了点?” 老李头笑了笑,自知事没办好,一露苦脸,解释着,“少爷,您是不知道,这人生地不熟的,就这几个包子,我可是跑了好几里地才买来的,来,您看看,还热……凉是凉了点,不过挺香的,猪肉韭菜陷的,少爷,您尝尝”说着,他将油纸包递到了书生鼻子边。 韭香扑鼻,腹中早已空空如野的书生更是食欲大起,当下便顾不上责备老李头,放下横笛,盘腿而坐,将嘴里那食之无味的草径吐在一旁,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看这吃相,好似他面前不是几个包子,而是一桌上好的山珍海味。 这书生,名叫陆飞,淮安府清河县人,年方二十,风华正茂,按他本人的话说,天纵奇才,经史子集,无一不通,诗词歌赋,随手拈来,书法丹青更是独成一家,在同乡学子中,无人能出其右,一时乡人都称他为‘清河小伯虎’,人又生得俊秀,在清河县他的名气不比那死去的江南大才子唐伯虎低。 陆飞不仅才比唐寅,连彼此的性格也颇为神似,都是豪放不羁,潇洒的乐天派。 但奇怪的是,出口成章的陆大才子却屡试不第,一连几次院试都名落孙山,这在当地也传为一笑谈。 有道是书山怎敌得过银山,在这贪污成风的科考路上,哪一步不是拿银子铺就的,陆飞虽然才高八斗,可家中财力不支,陆飞给不起也不屑给那买进身之道的银钱,所以这才年近二十才得了个秀才的名头。 其实,这秀才公之名也非他文章作得好,只怕那主考官连他文章都没看过,只是收到了陆家送来的十两银子,这才给了个秀才的名额,只不过这一切陆飞并不知情。 说到陆飞的家世,那可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陆家本是这清河小有名气之家,颇有家财,只不过随着小陆飞的降生,陆家就渐渐走了下坡路,上千亩的良田变卖一空,几家在清河城里的铺子也亏本经营不下去了,怎么看这陆飞都像是个天降灾星,上天专门派来克陆家的。 不光是家财,陆飞六岁娘亲过世,十五岁老爹病故,一班亲戚不但不施援手,反而趁机瓜分陆家的家产,陆飞这放荡不羁的性格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的,见惯了生离死别,看透了世情冷暖,反而悟出了些道理,无心打理家里生意,把自己埋进诗山书海,一心功名。 不光是陆家倒霉,就连那当年还在襁褓中就与陆家订下娃娃亲的赵家也差不多同时衰败,两家好像是在比着法的看谁先败光家业,没几年,在陆飞那未过门的媳妇八岁那年,赵家彻底倒了,还欠了一屁股债,那时候的陆家还有些家底,多亏了陆飞他爹仗义,没有嫌弃这破落户,出手相助,不但帮赵家清了债,还保证娃娃亲仍然有效,等俩孩子十八岁,就接赵家姑娘过门。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家再破败,可比赵家还是要强一些,还不至于为吃喝发愁,所以,赵家姑娘刚满十八岁,赵有财就忙将姑娘打发上了花轿,连同着把自己也一同嫁了过来,反正赵家是嘛也没有了,有道是一个姑爷半个儿,赵有财指望着小两口成了家,他好有个靠山,将来也有个养老送终的人。 哎!人要倒了霉,按赵有财的话说,老子都连压三十把大了,也该来回小了吧,可天不遂有愿,这把小,始终没有开。 就在花轿快到陆飞家时,途经运河边,突然狂风骤起,暴雨如注,可怜那赵家之女,连夫家的门都没进,就连同着几个轿夫,一起掉进了运河里,赵陆两家是沿河寻了一个多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晃好几年过去了,依然杳无音讯。 亲事没办成,可赵有财却一屁股坐在陆家不走了,女儿没有了,赵家也就剩几间踹一脚摇三摇的破房子了,还回去干嘛,这个陆飞的岳父他是当定了。 陆飞早就听说赵有财游手好闲的恶名,可怎么说人家的闺女也是死在了送亲的路上,这个拖油瓶想不要都不成,好在是家里除了一个忠心的老仆人老李头,也没旁人,多双筷子而已,只要这赵有财能改掉以前的习性,日子就这么凑合着。 赵有财吃着姑爷,住着姑爷,刚开始还能安份,没过多久,他仗着陆飞不问家事的性格,便大包大揽起陆家的财权,那吃喝嫖赌的性子又死灰复燃,把个已经山穷水尽的陆飞再败一把,眼瞅着连吃喝都成了问题。 没想到赵有财也有天良发现的那一天,赵有财无意中在赌桌上结识一名官府的人,闲谈中听到了些风声,说是陆家少爷次次落榜,那原因完全不在学识上,这年头,有银子才是爷,文章写得好,屁用没有,哪座山头不孝敬到,想中榜,门都没有。 当时,赵有财就有了想法,如果使些银子就能买个秀才的名头,那将来就有机会去金陵城应考,如果再能博个举人老爷的功名回来,那赵陆两家不就咸鱼翻身了吗?山珍海味可劲了造,淮安府里的花娘还不想睡哪个睡哪个吗? 也是,那段时间赵有财有手气不错,着实让他赢了几回,手里聚了些银子,再加上他掌着陆这家的钱粮,于是,他瞒着陆飞,翻出了二十多两银子,偷偷找到那官府的人,请他去淮安府帮自己姑父打点打点。 果然,当年,淮安府院试,陆飞的名字,稳稳当当地出现在了中榜名单上,成了一名秀才公,一年后,便打点行囊,赶赴金陵城参加南直隶的乡试。 陆飞精精有味的咀嚼着有些发凉的包子,边吃边随口问着老李头,“你打听到了没?这离金陵城还有多远?” 老李头盯着少爷上下涌动着的喉结,咽着口水,侧身指了指官道前方,“往前二十几里便是盐城县城,过了县城再有五日的脚力便是金陵了,少爷你慢点吃,来,喝点水,别噎着” 说着话,老李头从腰间取下水囊,递给了陆飞,这老李头一家,到他这辈,已经是祖孙三代人给陆家当仆人了,忠心耿耿,就算是现在陆家破败了,老李头也不离不弃,主仆二人也算是相依为命了,差不多都是一家人,有时候老李头在陆飞看来,比他那便宜岳父看着都亲切。 陆飞接过水囊,出门在外不容易,连喝口水都没口热乎的,也没得挑,咕咚几口下肚。 “肉陷的,恩,没错,肯定是肉陷的”一个声音从陆飞身后的树后传了出来,来得突然,更莫名其妙,差点把陆飞给呛着。 陆飞和老李头都转头一看,一个人赫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正用一种贪婪的眼神盯着陆飞手里的包子。 陆飞压根就没察觉着,这人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这么近的距离,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神出鬼没的,好在是白天,要是晚上还不得给你吓死。 陆飞上下打量着这人,五十开外,脚下一双草鞋,一身破旧的蓝中泛白的道袍,腰里悬着一个葫芦,不知里面装的是酒还是水,头上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精致的发籫,其人不修边幅,发丝多有凌乱,更有几缕灰白相杂,右手拿了一把破芭蕉扇,左手正捏着下巴上的那缕山羊胡须,笑容可掬,表情倒挺和善的,只是陆飞不认识他,这从哪冒出来个老道。 “你是在和我说话?”陆飞下意识的将肉包子往怀里收了收,这老道的眼睛在告诉他,他想要自己手里的肉包子,这可是自己一天的吃食。 老道摇了摇扇子,取下腰间的葫芦,对着陆飞晃了晃,微笑着,“有食而无酒相佐,岂不索然无味?” 老李头护主心起,当下便将身子挡在二人中间,挺直了胸膛,用一种吓唬人的口气说道,“你谁呀你?” 出门在外,都得多个心眼,谁是坏人脸上都没写字,别来个劫道的山匪路霸,虽然这老道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老道索性也挨着树坐了下去,打开酒葫芦,喝了一口,一咂嘴,闭起眼睛轻轻地摇着头,脸上的表情也极具享受,似乎那葫芦里装的不是酒,而是上好的琼浆玉液。 “啧啧,嗯,烈日炎炎天如炉,甘甜一口伴旅途,快活,快活”,老道自言自语,但那一举一动都是在吸引着陆飞对美酒的抗拒力。 陆飞忍不住喉结动了动,低头看了看心里的水囊,又看了看老李头,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嘿,这臭老道竟然在勾引我,不过,他的确是成功了。 陆飞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在加上老道那陶醉于美酒的样子,便挥挥手示意老李头让开,在炎热的天气里,能喝上一口甘甜沁香的美酒,也算是一种享受,不就是拿包子换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来吧。 “天气如此炎热,道长不在仙观修行,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了?”陆飞扯着闲篇,眼神盯着老道手里的酒葫芦。 老道摇摇扇子,身体往陆飞边上凑了凑,看着陆飞手里的包子,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真香! 老道说道,“贫道云游四海,何况修行一途在修心境而不在处于何地” 陆飞也不过是随意攀谈,对这些修行之人玄而又玄的事毫无兴趣,他只在乎老道手里的那壶酒。 “哦”陆飞点点头。 “这真是肉馅的哦”在想得到对方手里的美味这事上,老道脸皮好像更厚一点。 陆飞将油纸包放在地上,“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什么好东西,道长如果不嫌弃,可同食” 第0160章荒唐 老道闻言立刻眉开眼笑,放下破扇子,伸手就去抓,嘴里还说着,“恭敬不如从命,甚好甚好”话刚落音,只见他那山羊须一抖,一个包子已经入了腹。 这吃得也太快了点,把主仆二人都看呆了。 陆飞心道:好家伙,饿死鬼投胎吧,几天没吃东西了。 一旁的老李头更是一脸愤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小声嘟囔,“噎死你” “道长,慢点慢点,这多着……”陆飞出于好意,却没想到低头一看,八个包子眨巴眼的功夫就剩两了,这是吃包子还是往里扔呢,你那酒我还一口没尝呢。 为了减缓老道的进食速度,陆飞一边不动声色伸手去拿老道放在一旁的葫芦,一边说道,“道长自我修行,这平日都钻研何种仙法啊” 也不知道老道是不是有意,还没等陆飞拿到葫芦,他自己却先一步拿了起来,喝了一大口,淳香四溢,一捋须说道,“也没什么,也就捉捉妖,收收魔” 陆飞一愣,吃了我的包子却不给我酒,还捉妖,原来你就一蒙人的江湖术士呀。 “捉妖?道长真会开玩笑,朗朗乾坤,这世上哪会有妖”,陆飞看在酒的份上才这么心平气和,妖,长什么样? 老李头忍不住又小声嘟囔起来,“我看你就是妖,骗吃骗喝的妖道” 老道也不生气,只顾贪吃着喷香的包子,含糊不清的说着,“妖类多隐藏于暗处,最会蛊惑人心害人,一般人难得一见” 又一个包子被老道扔进嘴里,那油纸包上就剩一个了,陆飞连连几次朝老道暗使眼色,老道却依然紧紧的攥着葫芦。 “呃!”就在老道正要朝最后一个包子下手的时候,陆飞哼了一声,意思是,好歹给我留个吧。 老道的手停住了,看了陆飞一眼,但又飞快的拿起最后的包子,顺便还在手上捏了捏,立时上面多了几个淡黄色的指印,递到陆飞面前,“你要?” 咦!看着老道那脏兮兮的手在包子上揉捏,陆飞在心里忍不住咦了一声,皱眉心疼道,“你用你用” 老道无半点谦虚之意,一番囫囵吞枣,包子是吃完了,随即打着饱嗝站了起来,还意犹未尽的把五个手指又挨个嘬了一边,砸吧着嘴说道,“嗯,香,真香,就是肉少了点” 老李头恨恨然白了他一眼,暗道:哼,吃白食能不香吗。 老道伸展着胳膊,把葫芦往腰间一挂,全然没有顾及他人的想法,“嗯,吃饱喝足,老道我得找个地方美美睡一觉”,说完转身他便要走。 陆飞都郁闷了,什么情况? 这时老道却又转回身,用手剔着牙齿上沾的韭菜末说道,“年轻人,最近盐城多有妖孽出没,你可要小心哪” 陆飞哭笑不得,点点头,挖苦着,“嗯,对,一不小心就被妖怪骗了”,其实他这是在暗骂老道是个骗子。 老道微微一笑,“被骗倒是小事,丢了性命就是大事了,这些妖怪,不但能摄人魂魄,还喜剜取人心肝为食物,那,你们后面就有只妖” 虽然陆飞不信这些,可还是下意识的和老李头回头去看,身后空空如野,哪有妖呀,这青天白日的。 等两人再转回头的时候,连老道都不见了踪影。 “好你个臭道士,跑这骗吃骗喝来了,想跑”,老李头大怒,骂骂咧咧地跑到树后,等他围着大树转了个圈,也没看到老道的影子,似乎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陆飞自嘲一笑,得,酒没喝着。他倒不在乎几个包子,一方外之士为了填饱肚子,能出此下策,也算是真饿急了。 “少,少爷!”这时,老李头那带着几分惊恐的声音从树后传了过来。 陆飞将横笛收在腰间,快步来到树后,老李头正一脸茫然的愣在那。 “怎么了?”陆飞问。 老李头脸色泛白,喃喃道,“就这一眨眼的工夫,这人,人呢” 经他这么一说,陆飞这才感觉不对劲,二人上上下下又找了一遍,四周都是一眼能看到百步开外,根本藏不住人,一个大活人就这样突然消失了,来得突然走的更是悄无声息,上天入地了? 想到这,陆飞也觉后背升起一丝凉气,不过转瞬即逝,自我安慰似的笑了笑。 “真有妖啊?”老李头真吓着了。 陆飞一展鬼脸,妖?就为骗几个包子吃?怎么可能,再说,这世上压根就没这东西,也许这附近有个视线死角,外地人不知道而已,为了几个包子也犯不上非把人找出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行了,收拾收拾赶路吧,天黑之前赶到盐城投宿”,陆飞抬脚上了官道,大步流星,如此小事他不会放在心上。 老李头心中发虚,恨不得马上离开这,哆哆嗦嗦的背起书篓跟了上去,几步一回头,心有余悸地对陆飞道,“子只是不语,他可没说不信” 陆飞满不在意,取出横笛,随性吹奏起来,一曲悠扬婉转的笛声随风而去。 一曲终了,陆飞将手一背,气定神闲,挺胸对着前路高声道: 横笛一曲行路欢, 登峰涉岭渡龙潭。 山精水怪无心论, 但求皇榜压孙山。 吟罢,便背对着老李头打了个响指,“赶路!” 两条身影慢慢的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对于刚刚这段小插曲,陆飞一笑而过。 沙沙! 离陆飞刚坐过的大树不远处草丛中传出一串物体被拖拽的声音,那在树底下酣睡的农夫正慢慢地在移动,移动得很慢,朝着更阴暗的林中移去,那样子说不出的诡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着他,而农夫却依然是酣睡不醒。 但在另一处,一个模糊的影子正在渐渐清晰,在陆飞刚刚坐过的大树下,一具人形的轮廓半隐半现嵌入树干,就好像这棵大树的树干上有扇门,人影晃了晃肩膀,整个身体便从树身中走了出来,那模糊的轮廓也随之清晰,他竟然是那个突然消失的老道。 就在老道现身的一瞬间,移动中的农夫噶然而止,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老道对这一幕却早已了然,只听他大喝一声,“好你个不入流的鼠妖,连妖气都藏不住,你就敢光天化日下作恶,看我收了你” 果然,一只体如雄鸡般大小的灰鼠正匍匐在地上,嘴里咬着那农夫的衣领,弓着身体,看样子是想往林深处拖,直到老道现身,它才发现,它这点勾当都被人尽收眼底,当下便魂不守舍,一对小眼提溜乱转。 吱吱! 巨鼠自知大祸临头,赶忙放下农夫掉头就溜。 “哪里逃,困妖符”,老道不慌不忙,念动咒语,手指在空中飞快的划着,一符速成,朝着灰鼠挥去,“去!” 老道面前的草丛立时一阵折腰弯下,似是有一股股强劲的力道隔空朝巨鼠袭去。 吱吱! 灰鼠一声惨叫,一头撞在那无形的困妖符上,当场撞得头晕眼花,滚了几滚,忍痛又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可不管它如何努力求生,它始终都无法冲出老道的困妖罩,直到它精疲力尽,头破血流。 困妖符一旦成法,那便如同凭空生出一堵堵专门克制妖魔的铜墙铁壁,封堵住妖魔的退路,法力的强弱只在于施法人的道术深浅,今天这只倒霉而又大胆的灰鼠真是出门没看黄历,老道对付它,那只需一成功力,二者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老道闲庭信步,摇着芭蕉扇走了过去,边走边笑道,“嘿嘿,别说是你这不入流的小妖,就是你祖师奶奶来了也别想从老道我这困妖符下逃了,你道行不深,这胆子可不小,大白天你就敢吸食生气,嘿嘿,如今这妖,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老道说着话已然来到灰鼠跟前,灰鼠心知在劫难逃,只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它那惊恐万状的双眼闪烁着乞求的目光。 “装可怜?老道我见多了,我要再晚一会,这条人命就被你害了,我岂能留你,诛魂符”,老道再次指尖飞动,凌空作符,当下便要取了这小妖的性命。 可诡异的一幕再次出现,那灰鼠已知逃生无望,便用两只后爪撑地,像人一般的直立了起来,那模样活脱脱一只斗败了的公鸡,黑褐色的血从他嘴里流了出来,腥臭难闻。 直立而起的灰鼠,拱着两只前爪,正学着人的样子,对着将要取它性命的老道连连拱手作揖,这分明是在求老道饶它一小命。 老道一见如此,眉头一皱,蓄势待发的诛魂符并没有立即施展,灰鼠的所作所为纵然有悖天理,不过老道也知道,这只小妖肯定是头一次在人间腥风作浪,因为自古以来,还没有小妖敢在白天行恶,这只小小鼠妖如此反常,当有缘由。 如果把妖类也按道行的高低排个三六九等,那这只小妖顶多只算是个刚入门。 也许它只是年头活的比一般的老鼠久一点,又恰巧在某个地方吸收些天地日月的灵气,误打误撞之下脱兽为妖,此时的它正处在从兽转妖的临界点徘徊。 老道一时恻隐之心顿起,收起符咒,弯下身子,一脸可亲,点点灰鼠的小脑袋说道,“小畜生,道爷念你初犯,还没来得及作下恶,又有悔过之心,暂且留你一命,从今往后,你得谨守兽道,不得再越雷池一步,记住了吗?” 灰鼠似是懂人言,蒙此大赦,兴奋之下,连连点动鼠头。 “嗯!”,老道满意地直起身体,“那我这次只驱除你体内的魔性,以后你还做你的老鼠去吧” 嗖! 老道凌空一指,一道驱魔符罩向灰鼠。 只见那灰鼠猛然往地上一滚,身体一阵阵抽搐,那如公鸡般大小的躯体也随之在一点点地萎缩变小,一转眼,已只有一只成人拳头大小。 恢复原形的灰鼠已不通人性,原地打了几转,一对小眼四处窥伺,一溜烟,钻进了草丛里,真叫一个抱头鼠窜。 老道拈着山羊胡,望着逃窜的灰鼠哈哈一笑。 吱吱吱! 突然,又是一阵老鼠的惨叫传来,那刚跑出去十余丈远的灰鼠已被一只强有力的大脚踩入土中,肚破肠出,当场气绝。 还没等老道开口,一个带着责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这位道友,我追了这鼠妖三天三夜,你怎么能把它放了” 说话之人正是那踩死灰鼠之人,一身打扮与老道无异,只是衣衫很是整洁新鲜,三十岁左右,一根一齿金籫斜插在发髻之上,他正用脚使劲地揉搓着地上的死鼠,好像是怕这小家伙死得不够彻底,也好泄泄这三天三夜的怒气。 老道见此人出手如此之重,当下便没了好感,轻哼一声道,“我说怎么这小畜生敢在大白天作恶,原来是被你追得快死了,情急之下要吸食生气续命,我已除了它体内的妖性,它现在不过是只寻常的老鼠,你为何还要取它性命,下手太重了吧” 年轻道人朝老道走了过来,仔细打量了老道一番,待看清老道的装束后,连忙一拱,堆起笑脸道,“原来是六柱天师,失敬失敬,道兄此言差矣,妖性难改,不斩草除根,恐有后患,一朝为妖,终生是妖,此为天道,晚辈这是在替天行道” 老道也看清了年轻道人的装扮,不屑道,“小小一柱天师,也敢在老道面前称天道?身为天师,降妖伏魔,旨在收伏教化,令其改过从善,你这只知一味的杀戮,和妖类有何区别,你不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吗?” 年轻道人在草地上磨蹭着鞋上的鼠血,哼哼一笑,“恕晚辈眼浊,据我所知,六柱天师普天之下,只有二十位,我好像没见过你,敢问前辈师承何人?”,这话就像是在说,你谁呀你,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老道懒得再与他争论,摇起芭蕉扇,转身离开,并丢下一句话,“你不配问家师的尊号,年轻人,好自为之吧” “你,你以为你是谁,身为六柱天师却纵容妖孽,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那六柱天师的名头不也是踩着妖孽的尸体爬上去的吗?我不诛妖,道行如何提升,我呸,道貌岸然” 年轻人忿然大怒,可老道就只当没听见,寻着陆飞走过的路,信步而去。 第0161章异事 盐城,位于金陵城以北一百多里,东临大海,南近长江,南北大运河穿城而过,水陆交通极为便利,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盐城的繁华可想而知。 盐城县城往东去四十多里,有一座横亘南北的大山,山势沿着大海之畔逶迤南北,绵延近百里,如同一座屏障将陆地与大海阻隔开来,故得名屏山。 屏山并不壮丽,与东土之上的五岳名山相比,不值一提,不过屏山上却有一处为世人所共知,那就是屏山最高峰,石人峰,因山顶矗立有一座高大巍峨的石人像而得名,石人高二十余丈,周身有百人合抱之广,石像与人形似,且栩栩如生,一手指天,一手握拳于腹处,面朝大海,气势恢宏,大有一种纵横沙场的骁将之气。 也不知道是何人所刻,何时所立,关于这石人像的传说千奇百怪,有人说是天上的神仙在人间的化身,也有人说这其实是当年一统天下的秦始皇把自己的的雕像立在这,以显示其无上的丰功伟绩,更有人说这屏山里关着一个大魔头,石人那就是镇符之物,如果石人倒了,那人间就大祸临头了,等等。 种种传说,千百年来引得无数名人骚客慕名而来,石像的周围布满各种诗词歌赋,大多都是感叹石人峰的壮美,其中有一首没有落款的诗给游人留下了无限的想像空间。 脚踏绝顶立如松, 天高云淡我为峰。 待到夕照石人目, 妖王临世万事空。 这首诗并不是写在石像身上,而是刻在石像不远处的一块大青石上,字迹很模糊,可见年代相代久远,很有可能传说这山里有魔头的源头就是出自这首诗。 不过也有人说这诗其实就是有人故意吓唬人的,妖王想要降临人间,那得夕阳照在石人的眼睛上,可石人面东背西,夕阳怎么可能会落到他眼上,说不定这就是先人开的一个玩笑,当不得真。 也不知道从哪天起,这石人竟然被当地百姓膜拜,特别是刚刚成年的男子,在他们成人礼的那一天,他们爬上那高耸入云的石人像,站在石人的肩膀上,对着大海高声将那首怪异的诗喊出来,这一切做完,才表示他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一习俗,在当地流传了上千年。 陆飞主仆二人走在盐城的大街上,左右相顾,不禁有些纳闷,都说盐城繁华,纵横城里的街道终日都是车马川流不息,来往商客富户更是络绎不绝,可眼前这一幕,着实意外了些。 难道盐城人这么早就睡觉了?各个商铺大门紧闭,不见半个小贩,天快黑了,一股恶臭在空气中弥漫,满目萧条,阴气森森。 偶尔几个路人从陆飞身天走过,也都是快步跑开。 “劳驾,请问这城里哪里有便宜些的客店,我们……哎,你别走呀”,老李头好不容易拉住一名路人,可话还没说完,那人却一言不发,赶忙挣脱跑开了。 这地方太诡异了,听不见半个人声,连狗叫声都听不到,如同一座游荡着孤魂野鬼的死城,处处透着不寻常。 “知阴阳,识命数,前世作孽来世猪,何不今日把命补” 就在陆飞徘徊不知往何去时,一个苍老而又浑厚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在这诡异的空荡街道上,这声音如鬼似魅。 陆飞忙四下搜寻,果然,在离他们二人近五十步开外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道人装扮,须发花白,一手靠背,一手撑着一支幡,上书“推阴阳,断吉凶”,由于离得远,陆飞看不清他的样貌。 原来又是个走街串巷给人算命的臭道人,真是怪了,今天怎么老遇上这种人,陆飞心中纳闷,可再一想,不对,这么远,声音怎么听得这么真切,就如同近在咫尺。 怪异的老道,阴森的街道,一言不发的行人,荒凉的县城,老李头冷汗直淋。 “知阴阳,识命数,前世作孽来世猪,何不今日把命补” 那老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还一边念一边朝着陆飞走了过来,双目如烛,阴冷犀利,让人一观之下,顿生不寒而栗之感。 陆飞静静地看着他,他很奇怪,这老道并不像是在招揽生意,而像是故意和自己搭讪,有何目的?不会又来个骗子吧,不对,算命的本就是骗子,走江湖糊弄人的江湖骗子。 陆飞扯了扯有些呆滞的老李头,“我们走” 却没想到那道人却将长幡一横,挡住了陆飞的去路,一改笑脸,“公子是去往金陵赶考的吧,贫道不但能断吉凶祸福,亦能推论前程,公子何不算上一卦,看看能否一举高中” 陆飞不想再和这类人打交道,算命的那都是满嘴废话。 “多谢,不需要”陆飞用手里的长笛将幡给挑开。 “若不灵,分纹不取,公子,算一卦吧”道人坚持,似乎很想做成这笔生意。 陆飞有些不耐烦,挥挥笛子道,“你烦不烦,说了不算,蒙别人去吧” 陆飞快步离开,真是世风日下,这些妖言惑众的江湖骗子都敢当街拦人算命了,朝廷也不下令整治整治。 “柳公子,你六岁丧母,十五岁亡父,家道中落,成亲之日,未婚妻下落不明,这二十余年来,你一事无成,处处招灾,是也不是?” 老道如数家珍,将陆飞这些年的经历一股脑儿全抖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 陆飞倒没感觉有什么奇怪,转身不屑一笑,“你果然认识我,这些事清河县谁不知道,想跑我这蒙银子” 老道仰面一笑,“那贫道再说一言,你看准也不准” 陆飞压根没在意,径直离开,眼看就要天黑了,得找个地方过夜。 “公子命中注定孤独一世,凄凉终老,终其一生,难成一事,此次科考定是名落孙山,自取其辱,不过,贫道观公子道缘甚深,不如随贫道修行入道,做个逍遥的闲云野鹤,岂不自在” 陆飞一听这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折转回身,怒道,“你还真给说着,我今天还真和你们这些道人有缘,一个骗了我的包子,一个又在这胡说八道,还让我出家入道,你们串通好的吧,说,你想从我这骗什么” 老道压压手道,“公子息怒,你误会贫道了,贫道只是想帮你,帮你脱离苦海” “谢谢,谢谢你们全家,用不着” 陆飞拂袖而去。 “我知道你是谁!咱们后会有期” 夜幕下,白须老道望着陆飞的背影,颔首自语,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那鬼煞般的眼神再一次浮现,一阵晚风拂过,吹开了挡在道人头顶的招幡,只见他那花白的发髻上赫然别着一支七齿金籫。 主仆二人,心怀忐忑地在空荡的街道上找寻着,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色朦胧,让原本死一般沉寂的街道更添几分阴森,听不到一丝的生气。 偶尔有几点微弱的灯火在前方的民居内闪烁,待二人快步跑过去打算敲敲门,问问这城里到底是怎么回事,顺便也借宿一晚,可刚一敲门,里面的灯火马上就熄灭了,任老李头怎么敲门都没人应答。 陆飞一头雾水,见鬼了?这盐城到底是怎么了? “少爷,你看,那算命的老道一直跟着我们呢”老李头扯扯陆飞的衣服,小声而又紧张的提醒着。 没错,离他们二人三四十步开外,在那淡淡的月光下,一条人影始终相随,手里拿着幡,那分明就是那个老道,其实陆飞早就留意到了,只是懒得去理会他,自从进入这盐城地址界以来,好像一切都变得神秘起来。 先是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骗吃的老道,又是传说中繁华的盐城根本没那么繁华,更像是一座鬼城,还有这个算命的老道,他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家世,到底有什么目的? “走,到别处去看看”,陆飞看了一眼那步步相随的老道,又寻着远处的灯光而去。 月已中天,陆飞二人筋疲力尽地穿梭在盐城的街头巷尾,还是没能敲开一间客店的门,也没有一户人家愿意收留他们,二人没法,看来这盐城人不太好客,于是,二人只得打消了在城里过夜的念头,沿着街道,快步朝城郊走去,也许在那里能找到一处无人的荒宅,总不能在这大街上睡一晚吧,明天还得赶路去金陵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二人在城墙边上碰运气的时候,只见在前方不远处一扇门半开半掩着,那木门正轻轻的一开一合,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吱吱咯咯’的声音,看那轮廓,那是一间民居,里面没有一丝灯光。 陆飞一天就吃两包子,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就身心疲惫了,也没有多想,聊胜于无,有处安身之所总大露宿街头要强。 于是,主仆二人轻手轻脚地朝那扇黑洞洞的门走去,陆飞边走边下意识地去看身后,奇怪,那算命的老道怎么没跟上来。 老李头满手心都是汗,他将身上的行李往上提了提,硬起头皮当先一脚跨了进去,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陆飞紧随其后,突然,陆飞看到老李头猛的身子一歪,鼻腔里还闷哼一声,“少……” 随即,一阵嘈杂,老李头的身子倒在了地上,用力的在地上乱蹬着。 陆飞暗叫一声,不好,转身就想退出来,可为时已晚,黑暗中突然窜出几条黑影,将他紧紧地抱住,并且堵住了他的嘴,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嘘!嘘!别动,我们不是坏人”一个极小时声音钻进陆飞耳朵里。 陆飞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用力的挣了挣了,可身体被好几双大手给按在地上,他动不了分毫,心道:完了完了,遇上打劫的了。 就在这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的大街上传来,躺在地上的陆飞透过那半开的木门,借着微弱的月光往外看去。 离着小屋十几丈外,只见一行五六人正从屋外快步而过,隐约可见,那像是一队官差,巡夜的官差,手里拎着灯笼,腰挂官刀,在官差中间,还有一人被两名官差左右搀扶着,那人低着头,脚尖在石板上拖着,看样子已是人事不知。 陆飞见此,心中大喜,有官差在就不怕这屋里的几个小蟊贼了,于是,他更加用力的挣扎着,摩擦着地板,想让声音传到屋外的官差耳朵里。 果然,几名官差好像是听到了响动,突然停了下去,好好正在侧耳细听,陆飞大喜过望,但押在他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大,现在的他根本发不出一点动静。 一名官差好像听出了声音的来源,举起灯笼,朝小屋这里晃了晃,随后又往陆飞这边走了过来,并将官刀给抽了出来。 “谁?”那名走过来的官差在屋外停了下来,正打算往里走的时候,又一另官差开口了。 “算了算了,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积点得吧,走走” 看着官差消失在夜色中,陆飞暗自叫苦不迭,一群吃干饭的,你进来看看会死呀,官府养你们这帮王八蛋干嘛使的。 “兄台,别动呀,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黑暗中,一个声音在陆飞耳边响起,紧随着,那人又道,“那,我们现在放开你,你别出声,我们真的不是坏人,听明白你就摇摇头” 陆飞全身都被这些人给压散架了,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那也只得照办。 果然,随着陆飞的听话,压在他身上的手也渐渐放松了。 “你们是……”陆飞刚能开口,便迫不及待地张口问道,可还没说完,嘴又被人给堵上了。 “嘘,小点声,你会害死我们的”黑暗中的声音小声地说着。 陆飞心中一紧,这么严重,看样子这屋里都是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要不然就是朝廷的通缉犯,不然也不会这么怕官差。 堵着陆飞的手再一次慢慢移开,这次陆飞明白了,落在这些人手里,只能先委曲求全。 “放心,我们真的不是坏人,我们都是去金陵赶考的学子,没有恶意” 陆飞一定这话,当下就明白了,自己转了半宿都没到能投宿的地方,看来这些人也一样,只不过他们为什么怕官差,做什么亏心事了? 黑暗中,不知是谁的手死死的按在陆飞的跨下,可能再用点力就能将他的命根子给压扁了。 陆飞扭了扭屁股,小声道,“这是哪位仁兄的手,是不是按错地方了,我还不想当太监” 那只手随即在陆飞的胯下揉了揉,似乎是在证明陆飞没有说假话,“哦,对不住,对不住,真是有辱斯文”说完,便把手给拿开了。 压在陆飞身上的手渐渐放开,陆飞撑着地往门口挪了挪,屋里还是一片漆黑。 “你们在这做什么?”陆飞问。 这时,老李头也被放开了,他在地上爬着,将身子挡在陆飞前面,一幅护主的样子,“你们想干嘛,到底是什么人?” 屋里一阵吸吸嗦嗦的声音,凭直觉,这屋里除了陆飞主仆二人之外,还有五六个人,听声音,他们都摸黑离开了陆飞,往墙边去了。 “不是说了嘛,我们是去金陵的考生,刚才在街上,我们远远的就看到你们这书篓了,怎么样,你们也找不到地方过夜吧”,黑暗中,另一个声音说着。 “那你们为什么这么怕官差?”陆飞问。 “兄台,别问那么多了,赶紧休息吧,明天天一亮,等城门开了,我们就出城,路上我们再慢慢告诉你,记住,千万别出去” 陆飞满腹狐疑地点点头,听这些人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坏人,这时候,月亮渐渐偏移,一抹月光透过那破败的窗户酒将进来,屋内隐约可辨,果然,这些人都是一身书生打扮,在墙角处还堆着和陆飞一样的书篓,看来,这些人没有说假话。 走了一天,陆飞和老李头背靠背,渐渐地睡着了。 “呵呵,呀,哈哈” 突然,一阵笑声把屋内众人惊醒。 众人一齐将脑袋挤在木屋前,向外张望着。 屋外的天空灰蒙蒙的,黎明即将到来,只见空荡荡的街道上,一个人影正晃晃悠悠地走着,边走边笑,那笑声中透着无比的诡异,更给人一种痴痴呆呆的感觉,那分明就是一个疯子,只不过,那人身上竟然穿了一身官服,对没错,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官服对于一群读书人来说,那是相当了解的,没错,那就是官服,七品官服,没有带官帽,头发乱糟糟的,赤着脚。 陆飞一皱眉,问着身边的人,“这,这谁呀?” 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苦笑地摇摇头,叹惜着道,“昨天白天我在城里见过他,听人说是盐城的县太爷,是个疯子” 陆飞不禁一愣,和其他不明究里的人一齐转头看向这年轻人,一同疑惑地‘嗯?’了一声。 正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时候,那疯知县好像听到有人说话,那痴痴的脸突然一变,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昏暗的小屋,指着手跑了过来,嘴里还叫着,“妖孽,妖孽,呀,哈哈,呵呵,呵呵”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屋内众人吓了一跳,大家都一齐往后一退。 可这时候,那疯知县却停了下去,转了个方向,又傻笑着摇摇晃晃地跑开了。 这一天一夜,太多的不可思议了,随着天渐渐亮了,街面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沿街的商铺和各种小贩也活跃起来,好像这座城里的人已经习惯了这耐人寻味的一切。 陆飞等人各自收拾着行李,正好,城门也开了,大家离开小屋,出了城,往金陵而去。 时光冉冉,转眼间陆飞于府试中一举高中,再三年,唱名于金銮大殿,殊不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第0162章新生 炎炎烈日下,一顶凉轿正缓慢地行走在官道上,官道上来往的人不多,路旁的树荫下三三两两的庄稼汉正或靠或躺的摇着草帽在歇息纳凉。 抬轿的两名轿夫已是满头大汗,衣服湿答答地粘附在身体之上,走起路来‘沙沙’作响。 一名头顶纶巾,蓄有八字须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的折扇撑开,挡在头顶,一步不落地跟在轿子旁边,正滔滔不绝地对轿上之人讲解着,时而嘻笑,时是紧张,看样子他是轿上之人的管家或随身仆从。 竹制的凉轿随着轿夫们的走动上下起浮,挤压出一连串轻微的‘吱吱’声,而轿子每一次的移动都会将轿顶上垂吊着的一块木块带动着前后晃动,时时不停地为乘轿之人吹风送凉,将端坐在轿上之人催得昏昏欲睡。 轿子上坐的是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模样也算清秀,像是哪家的公子少爷,此时他正惬意雍懒地窝在轿子上闭目小寐,右手搭在轿椅上的扶手上毫无节奏的击打着,左手正将一本已经看了一半的书抱在怀里,书的封面上竖排写着四个字‘风月词话’。 轿上之人名叫陆飞,半个月前独自一人进入一处天然洞穴探险时不甚落入洞中天坑,人事不知,等他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躺在完全陌生的野地里,几番打听才得知时光已经后退了几百年,此时的他已是大唐朝一名被放外任的知县,正在上任的路上,不管时光退流是福还是祸,好在这身皮囊没换,连名字竟然都一般无二,除了言行举止外也无异于这个时代的人,全新的人生从这里开始...... 这年代又没有高铁飞机的,千八百里路竟然全靠步行,对于21世纪时出门不是飞机就是高铁的陆飞来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于是他试着骑马去,结果太颠了,八成还没到县衙两片屁股就已经分家了,这还不是最苦的,安庆府怎么去?宿松县又在哪?不过有道是出门在外,路都是长在嘴上的,就这样边走边打听边埋怨,独自一人千里迢迢赶赴宿松县。 亏得陆飞从这人随身的包袱中翻出来七八两散碎的银两,穷家富路,看来这主的家境也不是很富裕,几千里地,吃喝拉撒的竟然就带这么路费,不过眼下是解决了陆飞的大问题,雇了顶两人小轿,一坐,嘿,这坐轿就是比坐飞机舒服呀。 几天后陆飞又在路途中结识了科考落榜回家的宿松县人士李顺,两人结伴同行,李顺因为年纪以过不惑便不打算再参加科考,想回乡谋份差事养家糊口,而陆飞当下正需这么一位对世情和宿松民情熟悉的人,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相得益彰,李顺做了陆飞将来上任后的幕僚,也就是师爷。 前世的陆飞走南闯北,对各地的方言那多少都了解一些,虽然是时隔几百年前,但这老百姓之间的语言交流,那千古不变,这点对于他来说,不成问题。 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已经实授七品正堂的县令,最大的问题那当然是大唐律法了,好在这李顺到是门清,于是,陆飞便装作是考察师爷能力让李顺把这些一路讲解开来,别到时候升堂问案时抓了瞎。 “东家,东家,您在听吗?”李顺举着折扇,轻轻推了下陆飞。 “听着呢,继续”陆飞没睁眼,继续闭目养神。 李顺摇起扇子替陆飞扇了几扇,便又马上挡在额前,继续说道,“东家,大唐律第二百七十七条,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其已就拘执,而擅杀伤者,减鬪杀伤罪二等。至死者,杖一百,徒三年” 陆飞侧过头眯起眼望了一眼李顺,这咬文嚼字他也就能听个一知半解。 李顺马上明白过来,“哦,这条是说,凡是夜晚未经许可进入人家的,应判杖责八十下,被主人立即杀死的,主人免罪,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是官府有拘捕令而进入人家,不得对主家有人身伤害;如果擅自打伤主人家的,按照二等灭门杀伤罪论处;如果是打死了人,判杖责一百并入监三年” 陆飞这次明白了,哦了一声,点点头,“正当防卫” 李顺一皱眉,“东家,您说什么?” “哦,没什么,算了” 李顺继续说着,“第二百七十八条,凡发掘坟冢的,不拘有无开棺,不分首从,俱发烟瘴地面,永远充军,这是说......” 陆飞听得有些乏味,不是这个不准就是那个不许的,这大唐朝的刑法还真是森严,他摆了摆手,“得得得,今天就先讲到这吧,这这,这是到哪了”陆飞直起身子朝前方不见尽头的官道望去。 李顺从这里进京赶考已有多次,一路自是多有了解,放眼四周随便看了下便说,“早已经进入宿松地界了,按这脚力再有一天就能到县衙了” 一听还要一天,陆飞马上皱起了眉头,“唉,这鬼天气,还要多受一天罪” 陆飞在车上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怀中那本‘风月词话’掉了下,李顺连忙捡起来,递给陆飞,“东家,您要觉得路途烦闷,这种市井之书还真是解困舒劳的灵丹妙药,哈哈”李顺说得口是心非,这种违禁书刊难登大雅之堂,哪能是圣贤弟子的书桌之物,不过谁让知县老爷好这口呢。 不提这还好,一提这,陆飞便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过李顺递上来的书,甩手就给扔路边的草丛里去了,“你好意思说呢,让你给我找点轻松消遣的书给我,你这找的是什么,一堆繁体字不说,说话还尽是绕绕弯弯的,以后这种书别拿给我看” 对于一个理工科毕业的大学生,造出个小型机器人来都比看明白一篇文言文小说要容易简单得多。 李顺虽多年不及第,却也深谙官场之道,巧对迎上那自然是屡试不爽,一见东家的脸色,立刻改了口,“对对,真是至理明言,这种艳词秽语之书实在难入两榜进士您的法眼,在下对此等书籍也是不屑一顾” 陆飞侧目看了他一眼,心说,这老小子,拍马屁都还不忘记给自己脸上贴贴金,老滑头。 李顺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扔书的那处草丛,摇摇头,叹息着说道:“就是钱花得冤枉了,这本书在黑市都卖到二两银子一本” 银两的价值在这年代陆飞还是多少了解一点的,前些天经过安庆府的时候,两人点了一桌菜,酒足饭饱之后,竟然花掉了一两五钱银子,这让本来路费就已经捉襟见肘的陆飞来说那更是雪上加霜了,还有几百里的路,那就只能大饼就凉水了。 “二两银子”陆飞伸出两根指头,表情很是惊讶,“去,去,赶快去给我捡回来,你,你真是败家呀,二两银子,这钱可要算到你头上呀” 一行人又前行了一段路,时近正午时分,烈日正紧,陆飞探出脑袋,抬头看了看天,阳光直晃眼,便随手敲了敲轿沿,“嘿嘿,看到前面那大树没,去,到那下面休息下,下午再赶路吧” 两个轿夫一连走一个多时辰,体力早已不支,再不休息真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晕倒在路上,这一听到‘休息’二字,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三步并作两步,转眼间就来到了陆飞所指的树荫下。 几棵大树紧挨着,枝繁叶茂,在路边投下一块宽阔的阴凉地,有几个像是当地的农夫,正躺在树荫下忱着锄头在纳凉。 两名轿夫放下轿子,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取下腰间的葫芦,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又把腰带给解了下来,轻轻一扭,一串水滴落下,随手又给当成扇子给自己扇着风。 陆飞见状有些过意不去,走下轿子来到两名轿夫中间,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两位老哥,累了吧,辛苦你们了,再坚持坚持,等到了县城我给你们双倍的钱” 其中一轿夫,憨憨一笑,一脸的老实像,“大官人客气了,卖力气吃饭,习惯了,您休息好了就支言一声我们就上路” 李顺取下轿子边上携带的葫芦水壶,走了过来,扶着陆飞找了块干净的地面坐了下去。 “给,东家,喝口水”李顺本来以为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能有所作为了,撑死了回家后能找个教书匠的活就不错了,哪知这天降大福,半路结识这位即将上任的县太爷,这种好事他哪能错过,对陆飞哪敢不尽心尽力的巴结。 陆飞接过水壶,一仰而尽,‘哦’打了个水嗝,瞥着手里的空水壶,自言自语地说道,“来杯冰啤就好了” 李顺不知道他的‘冰啤’是什么,刚想问问,却听官道上传来一阵惊呼声和急促的马蹄声。 陆飞等几个人一齐伸长了脖子望了过去,只见官道上奔驰着三匹马,所经之处尘土飞扬,惊得过往行人一个个纷纷避让,有些来不及躲开的人直接就往路边的水沟里跳,弄得一身泥污。 “吁......” 转眼间三匹马已然来到陆飞休息的地方,停了下来,从马上下来三个男人,看样子他们也想在这歇歇脚。 原先在这纳凉的几名农夫见此情景,一个个都拿起农具,带着紧张和不安的脸色匆忙离开了。 陆飞侧着眼瞅了瞅这三个男人,其中一个上了些年纪,一身绸料衣服,这大热天的也不怕捂出痱子,脸上红光满面,一对小眼透着精明,另两个像是他的跟班,身材壮实,一眼给人的印象就不像善茬。 李顺的目光这时也变得闪烁不定,不敢正眼看他们。 “来,胡爷,您坐这休息片刻”一名大汉扶着那名中年人,另一人则从马背上取来一小凳子。 待中年男人坐定后,两名大汉又去马背上取来水壶,还有一些用银色器皿装盛着的已分切好的水果,正不停地冒着雾气,一看就知道里面放了冰块,这年头在这大伏天还存着冰的那肯定不是一般人。 陆飞望着那盘冰镇水果喉结一阵涌动,咽了一口口水,侧过身轻声问着李顺,“你是本地人,认识他们吗?挺讲究呀” 李顺表情有些不自然,“东家,还是一会等他们走了,我再告诉你” 陆飞好奇心起,“说说,老爷我在这你怕什么,说” 李顺眼神瞟了一眼那三个人,小声的说着,“这是本地赵府的管家” “管家?”陆飞一听便乐了,当是什么人呢,原来就一管家,那不就是个佣人头嘛,这地界已经是宿松地界了,县太爷在这喝凉水,你一管家吃着冰镇水果,这还有天理嘛。 李顺见东家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便又说到,“赵府那势力可大了,在这宿松县那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日后等老爷上了任,头一个便是要去拜会这赵府,这对东家您以后管理治下有百利而无一害” “那赵府的主人,几品官?”陆飞问着。 李顺摇摇头,“没品” “切,老爷我几品?” “七品正堂” 陆飞轻哼了声,便不再理会李顺,朝那三个人走了过去,怎么说这里也是他的治下,哪能容这种人在官道上横冲直撞,视行人如无物。 李顺连着扒拉着陆飞的胳膊,轻声焦急地说着,“东家,东家,回来,回来” “去去,多大个人物,瞧把你给吓的”陆飞一甩手,不理睬他,径直来到赵府管家三人的边上,清了清嗓子,“嘿,我说......” 那胡管家身边的两名大汉闻言一齐盯着陆飞,目露凶光,陆飞不竟咽了口唾沫,回头看了看李顺,见李顺已经侧过身子不敢瞧了。 骑虎难下,既然开了口,那便不能失了面子,于是陆飞正声说道,“你们这样骑马就不怕引起交通事故吗,伤着行人怎么办” 胡管家好像没听见,当然他也听不明白,自顾自地将一片水果送进嘴里。 “说你呢,听着没”陆飞也是血气方面刚的年纪,这存在感也太底了,他一指那胡管家,走了过去。 胡管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呸!吃水果吃出半条虫子,真他吗恶心人” “嘿,我......”陆飞刚想发作。 这时李顺连忙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后走。 “东家,别别,来来,你得罪他干嘛,赵府那来头可大了,刚才我还没说完呢,不是没品,是大得没品”李顺轻声在陆飞耳边说着,紧紧的拉着他的胳膊,生怕他再惹事,这往后的好日子还得指望他呢,别还没上任就给人撸了。 “大得没品?什么意思?”陆飞有点糊涂了。 李顺看了一眼胡管家身边的两名大汉,远远的一躬身,堆起了笑脸,侧脸轻声道,“那赵府的赵老爷,那是当今宁王的乘龙快婿,郡马爷,俗话说阎王好对付,小鬼难缠,这人,东家您犯不着得罪这种人” 陆飞闻言当下就后悔刚才的冒失,一拍李顺的脑门,“你早不说” 忙一转身又来到胡管家边上,眉开眼笑,“哟,原来是胡管家,刚刚见您在马上那真是气度不凡,骑术相当了得,看得我那是目瞪口呆,佩服佩服” 李顺呆在一旁,心说,“嘿,拍马屁您才是真行家呀” 胡管家斜眼瞄了陆飞一眼,依旧没理睬他,只是朝两名大汉一挥手,“走,赶路” 陆飞则学着古人的礼节,朝马上的胡管家一拱手,“胡管家慢走,路上注意安全,别出交通事故” 等三人走远了,陆飞望着三人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轻轻哼了一声,心道:看把你能耐得,早晚要让你知道陆老爷不是臭虫。 李顺凑了过来。 陆飞一昂下巴指着三人的背影问,“这赵府有钱吗?” 李顺撑开折扇给东家扇着风,“家财万贯,别说在这小小的宿松县,就是在整个安庆府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家境” “东家我有钱吗?”陆飞又问。 李顺不太明白,想了想,说道“东家您为官清正廉洁,两袖清风” 陆飞一乐,心道,“你累不累,直接说我穷光蛋不完了嘛,不过你这老秀才脑子转得挺快,看来,将来很多事情还得你帮我办” 一阵风吹来,凉意阵阵,陆飞望着三人早已不见的身影像是自言自语,“这就是我的提款机呀” 李顺听不明白,便问“东家您说什么?” “没什么,走,鸣锣开道,去县衙,还有别老是东家东家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一地主头子呢,叫老爷,”陆飞现在心情很好,想起电视上那些大官出门那都得鸣锣开道,十分排场。 “鸣锣?东家,呀,老爷,这这,这会上哪找锣去”李顺一脸为难,摊着手说道。 陆飞哈哈一笑,拍了拍李顺的肩膀,指着天空睬起眼,问道,“这什么东西这么刺眼” 李顺也斜着嘴歪着脖子看了看天空,眨巴着眼,“光呀” “大点声,没听清,多说几遍” “光!咣!咣!”李顺扯开嗓子喊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 “嗯,行了,上路吧” 第0163章城门 第二天上午,陆飞一行两人出现在宿松县的城门前,两名轿夫已经打发他们回去了,脚力钱不仅是给了双倍,而且还买了一包干粮让他们路上吃,这一路真是太辛苦他们了,两名轿夫千恩万谢地走了。 陆飞站在城门前,眉头紧皱,心里直犯嘀咕,这里还真是不同凡响呀,这哪是城墙呀,大户人家的院墙也比这结实吧,整个城墙高不过九尺,宽不及一丈,墙体还剥落得十分严重,不少砖缝中正生长着一丛丛的杂草,有些地方竟然还能有斗大的洞,有几个小孩子正在洞里爬进爬出做着游戏,城门楼子也已经看不出模样,只有几块残木还孤零零的插在城墙上。 城门口也不见有兵丁站岗,来来往往行人的拥挤不堪,陆飞问李顺,“这城门楼子多久没修过了?” 离开家半年多的李顺一进宿松城,那自然头一个想法便是要回家看看老婆孩子,无奈,老爷没发话他哪也不敢去,只能小心的陪着。 李顺想也没想,“打我记事起,就这样” 陆飞点点头,“哦,古董了,怪不得” 两人抬脚进了城门,远远的就能听到街面上传来一阵阵的叫卖声,卖什么的都有,人声嘈杂,整个街面上湿辘辘的,到处都是散落的烂菜叶和瓜果皮,原本近两丈宽的街道现在却是拥挤、杂乱无章。 一个挑着担子的人,双手一前一后紧拉着担子上紧绷着的绳子,边走边喊着,“让滴,让滴,挤死着”一听口音就是本地人。 挡在他前面的几个人肩上都扛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其中一个回头对挑担子的人说,“莫挤,莫挤,前头哈是银(人)” 左挤右挤,挑担子的人终于挤出来了,擦着汗从陆飞两人的身边走过。 这时的陆飞是哭笑不得,好家伙,怎么感觉这是进了菜市场了,怎么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个县。 陆飞用肩膀碰了碰李顺,“你走错路没,这就是宿松县城?” 李顺耸肩一笑,“以往也不这样,自从这前一任知县半年前卸任后,很多事情都没人处理,可不就成这样了” “那县里现在谁管事?”这宿松县,自古就是鱼米之乡,食物充沛,人丁兴旺,少说全县也有十好几万人,这么多人没了县太爷那岂不就天下大乱了么。 “按理来说知县不在,管事的当是本县县丞”李顺对这些倒是门清,一看就知道以前没少琢磨过衙门里的事。 李顺见县太爷有些不悦便马上接着说,“这老爷您一上任,只要稍加整治,市井之像自然会为之一新” 陆飞转过身白了他一眼,“你看老爷我像城管吗?” “啥?老爷您说啥?”李顺很纳闷怎么这位看似刚脱稚气的年轻后生说的一些词他都听不明白,看来还是圣贤书读的少了,两榜进士果然有学识,也就怪不得自己为什么总是名落孙山了。 陆飞没再理睬他,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沿着街道向前走,越外里走拥挤的情况要好很多,沿街的店铺一间连着一间,五行八作,倒也样样不少,街边的墙阴下或躺或倒着一群又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走街串巷的手艺人摇着拨浪鼓,脸红脖子粗地嚷嚷着,招揽着生意,看到这陆飞才有一丝安慰,好歹这才像个县城的样子。 李顺一直跟在陆老爷身后,就像一个领队的导游,滔滔不绝地讲解着刚经过的这家店是卖什么的,左边这酒馆什么菜最有名,右边那米铺老板就是个奸商,把陈米当新米价卖等等云云。 陆飞听着直乐,心说你这老小子,都说古代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看来,大唐王朝的科举还算公平,你要中榜了那还真是没天理了,鸡零狗碎的事你知道的不老少呀。 两人行至一十字路口,远远地陆飞就望见街角处一幢三层楼的建筑很是别具一格,大大小小几十个红灯笼高高挂起,花花绿绿的布幔在窗沿边迎风招展,不过店门却紧闭着,门口的招牌上写有四个艳红的行书大字‘环采仙阁’,虽然陆飞对书法的造诣不深,但这四个字那写的是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很是有大家风范。 一路走来,这间店面倒是勾起了陆飞的兴趣,门面如此讲究,店名想必也是出自名家之手,但就是不知这里面是做什么买卖的,想着想着他便不由自主的朝那紧闭的大门走去。 李顺有些吃惊,赶忙跟了上去,“老爷,您这是上哪?” 陆飞顺手一指那‘环采仙阁’四字之下朱红色的大门,“进去看看” “老爷,老爷”李顺一把拉住了他,四周看了看,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老爷,这,这还是晚上再来吧” 陆飞停了下来,不解地问着,“什么意思?” 李顺颇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支支吾吾地轻声说着,“这,这哪有大白天逛窑子的” 窑子?那不就是妓院,陆飞一时心花怒放,想不到这县城里还有这么一处地方,要知道这古时的妓院也分三六九等,凡是带有‘院、阁、馆’一类字眼的那是上等的去处,专供有钱的大户,达官显贵的娱乐场所,带有‘楼、班、店、下处’等这些字眼的那差不多就是公交车站了,给个三瓜两枣的就能乐一乐了,这‘环采仙阁’那就属于上等之列。 不过眼下还真不是时候,刚上任头一天就逛窑子那是有些不太合适,何况还有这个师爷在场。 于是,陆飞一本正经板起脸来,“老爷我打眼一瞅就知道这是一处藏污纳垢的地方,败坏风气,行,今天就先不管,哪天得空老爷再来查封了它” 还不等李顺接话茬,陆乾顺便又来了个借题反挥,带着批判的口气问着,“你倒是挺了解呀,是不是以前进去过?” 李顺身子向后一歪,神色紧张,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孔孟弟子,哪能流连风月场所” 陆飞见他的样子有些好笑,也就不去管他了,沿街又往前行,正走着,他突然扭头问着李顺“李师爷,这窑子里的老鸨子姓什么?” 李顺想也没想顺口就说,“姓王,人称王妈妈” “哦!”陆飞点点头,似是明白了什么。 李顺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又不好再解释,尴尬着一弯腰,指着前面的街道说着,“老爷,这边请,县衙在这边” 两人一路溜达一路聊着宿松城的现状,一晃都几个时辰过去了,陆飞也大概了解了一点关于他将要管辖之地的一些基本情况,本来呢这县城并不大,纵横几条街而已,过了城门直走,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县衙,但陆飞非要先围着这县城走上一圈,看看市井民情,结果快到中午饭点两人还没到县衙,索性也就不着急了,反正县衙在那又不会长腿跑了,早一点晚一点都是那么回事。 陆飞摸着肚子,随便选了个邻街的小酒楼便走了进去。 酒楼上下两层,装修很是一般,看样子店主不太注重门面,楼上似乎是雅间,现在正值饭点却楼上雅间静悄悄的,连楼下的几张桌子也空空如野,只有一个老汉正在不停地擦拭着桌子,陆飞跑了一上午,也就不想爬楼了,随便在楼下找了张桌子坐了下去。 李顺则招呼着,“店家,还做不做生意了,这么没眼力劲,主顾都上门了,还不来伺候” 抹桌子的老汉慢腾腾地转过头来,一脸麻木,眼神中几分呆滞,随手把抹布甩到肩膀上,有气无力地说着,“客官,想吃点什么?” 陆飞感觉这老汉像是有什么心事,但也不方便问。 李顺伸手拿起桌上的大茶壶,给陆飞倒了杯水,带着几分自豪的感觉说道,“老爷,咱这宿松地界,说起吃,那就不能不提那麻花炖肉了,这是本地一绝,别无分号,要不老爷你尝尝” 陆飞不反对,反正在这大唐朝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那都是新鲜的。 不一会,后堂的门帘掀起,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端着托盘,将两人点的菜送了上来。 陆飞见这女人眼圈红红的,脸上那薄薄的一层脂粉中有几条淡淡的泪痕,显得楚楚可怜,陆飞心中不免升起一丝侧隐之心,不过眼下吃饱喝足才是正事。 一阵狂风扫落叶,几盘菜都见了底,陆飞打着饱嗝,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李顺也一抹嘴,顺口对正在柜台后呆坐叹气的老汉喊了声,“店家,会帐” 老汉闻声走了过来,没有一丝表情,站在两人边上静静地等着。 李顺笑呵呵地望着陆飞,就像是在说,老爷您结帐吧。 不是他李顺抠,这刚到宿松地面上,李顺当然得尽一尽地主之谊,请东家吃一顿便饭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何奈早上他的钱都让东家老爷借去赏给俩轿夫了,也不说什么时候还,现在他身上是一个大子都没有了。 陆飞上下摸了摸,兜比脸还干净,一个铜板都没摸出来,他看着李顺,心说,‘坏了,头一天到宿松城就要吃白食,这传出去可丢人丢大发了’ 老汉在边上也不催,只是一直站着,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窘样。 陆飞正着急上火,怎么办呢?突然他瞥见店里柜台上放着十几个烛台,长长短短还没燃尽的蜡烛正插在上面,想必这是给晚上吃饭的客人准备的,看到这,陆飞额头一展,计上心来。 “老爷子,来坐坐,看你这店里现在也不忙,不防聊聊”陆飞又坐了回去,李顺不明白老爷要干什么,但一见老爷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便连忙附合起来,跑过去扶着老汉坐到了陆飞对面。 老汉这时才注意起他们两个人来,见这两个人说话还算客气,模样也不算恶,便对陆飞说,“客官,莫不是小店的饭菜不合您的口味?” 陆飞摇摇头,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进入正题,早点脱身去县衙才是,“不不,老爷子,我见你那柜台上码着一溜烛台,想必晚上的生意也不错吧” 李顺和老汉都一齐看了过去,老汉苦笑着,“客官,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您二位是小店今天的头一拨客人,晚上,晚上恐怕连一拨都没有了” 李顺是本地人,当然了解一些,便插口道,“店家,我以前打这经过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呀,您这生意就算不是红红火火,但也不至于是说你的那样吧” 老汉叹了口气,垂着头,“那是老黄历了,现在可不就这样嘛,你们不也看到了,算了,不提了” 陆飞也不太相信,这市口虽然有些偏,但也不可能生意差成这样,不过生意好不好现在还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他得把话题扯回到蜡烛上来。 “老爷子,那以前你这一晚上得费不少蜡烛钱吧”陆飞感觉自己像是个在唐朝推销蜡烛的业务员,暗暗好笑,真是一文钱难倒穿越汉呐。 老汉习惯性的扯上肩头的抹布,轻轻擦拭着跟前的桌面,“这,客官你想说什么?”他好像看出来这两个人是在给他上眼药,来混吃的。 陆飞起身离坐,走到柜台边,从烛台上扯下一支蜡烛,伸手给掰成两段,在桌面上磨平了底部,对比着,直到两截一样长,才双双立在老汉面前,故弄玄虚地说着,“老爷子,借点盐来一用,保管你从今往后这烛火钱能省一半” 李顺也凑了过来,他也不明白老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干看着。 在这个年代,那家家户户基本都是油灯,蜡烛那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但打开门做生意当然不能委屈了客人,再高的成本那也得舍得用。 老汉一听能省下烛火钱,有些好奇,朝后堂喊了声,“老大媳妇,拿点盐巴上来” 不多时,还是那个女人,还是那样愁眉苦脸,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缸,递给老汉,“给,爹”说完便又退回了后堂。 老汉把白瓷缸推到陆飞跟前,“客官” 第0164章分晓 陆飞神秘一笑,伸手在白瓷缸里捡了几粒盐出来,是粗盐,于是,他随手拿起刚刚吃饭用的碗,将粗盐压在桌面上碾成粉末状,又拿过其中的一截蜡烛,在盐末上来回滚动几下。 “老爷子,来,点着吧”陆飞将两截一样长短粗细的蜡烛放立在老汉面前。 老汉愣了愣神,转身回后堂,取来火折子,将两截蜡烛都点燃了。 两双眼睛都盯在这两颗跳动的火苗上,一头雾水,唯独陆飞信心满满,等待着结果。 “客官,你这是?”老汉不解地问着。 “老爷子,别着急呀,结果马上见分晓,这以后日久天长的,那能省不少烛火钱呢”陆飞自鸣得意,心想这回你不好找我要饭钱了吧,真是应了那句话,学好教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不,现在不就用上了。 哪知老汉听到这却又不高兴起来,“哪有什么日后!” “这话什么意思?我们进来的时候就见你心事重重的,心思都不在生意上,如果方便的话不防和我们讲讲,看能不能帮出出主意,这蜡烛还要一会才有结果” 老汉很是感激这个素不相视的年轻人,不管是随口一说还是真心想帮忙他都感激,但是,这个忙哪是一般人能帮得到的,老汉又是一声长叹“说说也无防,只不过这忙你们怕是也无能为力呀” 原来呀,这间小酒楼正是这老汉带着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在支撑着,老伴死的早,小儿子前两年给土匪给打死了,这人一事不顺百事不顺,老汉还没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大儿子一个月前又被下了县衙大狱,不判也不放,就那么一直关着,原因说是和最近县城接连发生的偷盗案有关,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人言可畏,现在满大街的人都知道这家酒店里出了盗窃犯,还时不时的有失主前来索要被盗之物,渐渐的也就没人光顾了,眼看着就在关张大吉了。 老汉不相信这些,知子莫若父,老汉几次去县衙替儿子伸冤都被衙门里的人给赶了出来,说是一切等结案再说,后来他又花钱托人去牢里看了一次儿子,才知道儿子已经遍体鳞伤,惨不忍睹,儿子告诉他爹,他被捉来的那晚是去收白天一个客人的饭钱,走到一处巷口时,一下就冲出来五六个官差,硬说他是最近城里闹得正凶地连环偷盗案的案犯,他极力否认,问不出就用刑,最后就一直这样关着。 哪知,这人关了不老少,但城里还是接二连三的发生偷盗案,想必这样县衙应该放人吧,不过,老汉昨天又去县衙时,衙门的人告诉他,案子在没结清前,人不能放,说不定这是团伙作案,得让这些被关起来的人供出其他案犯,要么就交保银,有些家有薄产之家不忍亲人受苦,便交了保银,人也就放了出来,拿不出钱的那就只能一直关着,日日过堂,严刑拷打。 二百两的保银,老汉一时不可能凑出这么多银子,所以正盘算着要把店给盘出去。 陆飞算是明白了,这是县丞在破不了案时随便在街上抓几个替罪羊,然后又来骗取保银,这一抓一放,从中渔利不少,不太高明的捞钱晕招,回头一定得好好治治掉这帮子糊涂蛋。 李顺在一旁有些沉不住气,暗暗替老汉捏了一把汗,官官相护那是历朝历代官场上约定俗成的定律,本县县丞那是将来陆知县的左右手,这酒店老汉这话苗头不就是直接针对县丞办案不公,收黑钱嘛,县城治安不好那只是渎职,但借案件搜刮百姓钱财那就是知法犯法,按大唐律最轻也得判个流放三千里,永不续用,李顺现在还摸不清陆老爷的想法,不过从昨天他对胡管家那前后判若两人的样子看,这小子的官就清不了。 老汉刚把一切都说完,后堂便传来女人的哭声。 陆飞指了指后堂,“这是?” “老大媳妇,许是听到刚才我的话了,想起伤心事,随她去吧,这孩子来我们家后也没享什么福,命苦呀”老汉这时也是声泪俱下,抽抽咽咽。 这时桌上的一截蜡烛已经燃尽,升起一缕青烟,熄灭了,而边上那截在盐末里滚过的却还剩一半,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老爷子,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我告诉你,下午你就去县衙告状申冤,会有人还你一个公道的” 老汉惊诧地站了起来,“告状?告谁?” 李顺也吃惊不小,他是越来越摸不透陆飞的心思了。 “告县丞,还能有谁”陆飞说得很轻松。 老汉却是满头大汗,要知道这在封建社会里,刑不上仕大夫,虽然县丞微末小吏,但那也是仕,更有子告父,民告官那都属于大逆不道之举,就算有天太的冤情,要告官那也得先滚了钉板而不死后官府才接这种民告官的状子,最后就算是胜了,原告也要受处罚,这种思想一直延续了上千年。 唐朝开国皇帝朱元彰出身低微,了解百姓苦难,设‘登闻鼓’允许民告官,给御史们‘风闻奏事’的权力,风闻,那就是可以道听途说,用不着拿出真凭实据就可以弹劾官员,参倒了有功,参不倒下回继续努力,但是事实是如果参不倒,那被参之人会放过御史吗?扑风捉影的证据很难参倒一个人,这种‘风闻奏事’根本就是形同虚设,谁敢贸然弹劾,御史尚且如此,百姓那更是不敢冒这种险。 “告官?这这”老汉身体一阵阵哆嗦,向后退去。 “对,只要你相信你儿子没犯法,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告”陆飞一挥手,衣袖晃动,将桌上那截还在燃烧的滚过盐末的蜡烛扇灭,“看到没,能省不少吧” 说完,一扭头走出了店门。 李顺看着老爷的背景,轻哼一笑,心道:没看出来呀,上任头一天你就敢拿在这盘根错结的地头蛇开口,有魄力,但愿别连累我。 “店家,会帐吧”李顺假意在老汉面前做着掏钱的举动。 “不要了,不要,小店请客,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老汉连连摆手,面如土色,告官还是不告官,这是个问题。 李顺拿上行李,快步跟上陆飞,“老爷,这县丞在县城势力根深蒂固,县衙里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你要把他得罪了,不太好控制吧,何况您初来乍到,很多事情也要县丞的帮扶,是不是先缓缓,等局面安定再动手也不迟嘛” 陆飞停了下来,拍拍李顺的肩膀,“恩,师爷考虑得很周全哪,不过,我才是老爷,哈哈哈哈” 李顺茫然若失地呆在当地。 陆飞理工科班出身,这种事缓则圆的道理他岂能不明白,但他就是要借这事拿掉县丞,这个县只能一个人说了算,既然早拿晚拿都是要拿,那就不如早动,出其不意,给县丞来个措手不及,不给他一点还手的余地,若是天长日久等县丞摸清了自己的路数,有所防犯,那处理起来可能更麻烦。 李顺一指前方那门口人头攒动的宅落,“老爷,那就是宿松县衙了” 正午的烈日下,酷暑正盛。 县衙门口脑袋挤着脑袋,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一个个汗流浃背,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都伸长着脖子奋力地朝大门里张望着,一排衙役正横着水火棍将人群阻拦在大门之外。 陆飞和李顺也加入进来,正往前挤着,人群中有个头带斗笠的汉子认识李顺。 “哟,这不是李秀才嘛?莫子(什么)时候来家的,今年又没考中吧?” 李顺白了他一眼,“去去,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中与不中,你个闲汉哪理解个中的乐趣,羞得与你争论,你们都围在这看什么呢?” 那汉子取下斗笠扇着风,一咧嘴,一脸的兴奋,“大老爷升堂,我们当然是来看动大刑的” 陆飞在边上听他这么说便接口问道,“今天审什么案子?你又不是县老爷,怎么会知道案子要动大刑?” 那汉子一笑,“外乡来的吧,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这一个月里,大老爷哪日不动大刑,照我讲,打死几个才热闹呢” 陆飞有些不高兴,心中多有不悦,几百年了,老百姓的心态始终如一,“看客心理,瞧热闹不嫌事大” 撅撅屁股,摇摇肩,挤了半天,两人总算是挤到前排去了。 “挤么丝(挤什么),再挤一棍子悠(打)死你”挡在门口的差役也是本地人,见陆飞和李顺正一个劲地往里挤,便大声喝着,推搡着水火棍。 李顺早把自己看成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见差役这般无礼竟然把新任县太爷挡在县衙门外,一种护主邀功的作派油然而生,伸出两根手指头,敲打着面前差役手里的水火棍,半眯着眼,不苟言笑地说着,“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们摊上大事了,知道这拦的是哪个不?” 几个差役都听得真切,各自对望着,一脸的不可思议,想这些个差役平日里依着官身,在县城里也是挣足了面子,哪有受过这等数落,个个不由火起,一齐盯着李顺。 离李顺最近的一个差役,把水火棍往地上一戳,瞪起一对鹌鹑蛋似的大眼睛,歪着嘴咬着牙说道,“作死吧你” 陆飞不想现在就亮明身份,他想看看这个县丞是如何断案,是不是酒店老汉嘴里说的那种巧取豪夺之流,顺便也了解一下这次案件的案情和这个县丞的弱点,以便对症下药,于是他忙对差役一躬腰,双手挡在那大眼差役的胸前,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言不由衷地微笑着,“官差大哥,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这,脑子不好,” 这时,只听县衙大堂内传来一声木块的撞击声,几个正蠢蠢欲动的差役立刻像门神似里的站立不动。 陆飞寻声朝里望去,只见正堂之中,一年约四十、身材精瘦,下巴间留有一小撮胡须的男人正襟危坐在大堂之上,背靠‘旭日东升’图,头顶‘清正廉明’条匾,一众衙役手执水火棍分列两旁,嘴里用当地方言喊着堂威‘威武.....’,大堂之立时一片威严,肃立。 几名帐房先生模样的人在正堂一侧支了几张小条桌,正紧握着毛笔,准备将堂上有关审案的细节一一记录下来。 那端坐正堂的人正是宿松县县丞,代行知县事的汪中仁,汪县丞,刑名师爷吴子实站在他身后。 汪中仁又是一拍惊堂木,“来呀,今日继续审理城中连日偷盗案,带嫌犯胡大毛过堂” 汪中仁一张嘴,下巴上的那撮山羊须便如老鸡啄米似的上下抖动着。 “带人犯......” 一声声接力式的传音过后,一个身着带有斑斑血渍的白色囚衣的男人被两个衙役推着从衙内西侧走进了大堂。 胡大毛一走进正堂,就被身后的两名衙役给按着肩膀跪倒在地。 汪中仁又是一拍惊堂木,满嘴官腔,“下跪之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作何营生” 胡大毛似是有过一次过堂的经历,机械式的重复着,“胡大毛,家住西街,近些年同爹一起经营一家小酒馆渡日” ‘啪’一声惊堂木声响起。 “即是有主业,为何要行鸡鸣狗盗之事”汪县丞次次过堂都是这么先入为主的恐吓一番,这种手段也是审案者常用的手法,用大堂的虎威和那惊天动地的惊堂木声,一般人那早就魂不守舍,把作案经历和盘托出。 胡大毛连忙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带着哭腔,“大老爷,草民冤枉,前日过堂时草民就说过,草民那日只是去城西王四家收帐,糊里糊涂的就给官差大哥们给押到这来了,老爷不信可传王四来当堂对质。” 汪中仁一摸山羊须,面有得意,“带王四!” 不多时,王四被带到大堂,十足的一个老实人模样,唯唯诺诺地挨着胡大毛身边跪了下去,“草民王四见过大老爷” 汪中仁一指胡大毛,“王四,你认识此人吗?” 王四侧脸瞅了一眼,连连点头,“回老爷,认得,他是城西胡家酒肆的胡大毛” 汪中仁接着说,“那好,本官再问你,上月初七掌灯时分,胡大毛是不是去过你家里” 王四又是一阵点头,十分肯定地说,“是的,去过。” 第0165章呈上 汪中仁这次没开口,他身后的刑名师爷吴子实从县丞身后站了出来,摇头晃脑地说着,“王四,公堂之上可容不得半句虚言,包庇也是要吃官司的,上个月之事,你为何记得如此清楚,刚才你想都没想就回答了,说,是不是在说谎”边说着声音便利害起来。 王四惊吓之下,浑身哆嗦,“大...大老爷,小人,说的都是真话,上个月初六是我兄弟媳妇过门的日子,小人在胡家酒肆订了几桌饭菜,用作酒席,当时只付了些定钱,约好第二天他上门来取,所以小人才记得这样清楚,小人哪里敢在公堂之上说假话” “那好”刑名师爷吴子实围着站在地上的两人打着转,“那晚你一共给了胡大毛多少钱” 王四还是张口就来,“一共是五两七钱” 这时汪中仁眼前一亮,随手拍起了惊堂木,‘啪’,“带呀,将物证呈上” 一名衙役手捧托盘,托盘上码放着一个灰色的巴掌大的布袋,汪中仁示意衙役端到胡大毛跟前。 “胡大毛,这是不是你的东西?”汪中仁问道。 衙役弯下腰,胡大毛看了一眼盘中之物,便说,“是的,这是草民的钱袋子” 衙役转身把托盘放在案桌上,然后将袋子口上的绳子给解开了,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给倒了出来,一时托盘中满是碎银,还有几十枚铜钱,另外还有一枚戒指,衙役清点了一番然后对县丞说道,“老爷,一共有碎银十八两,铜钱三十七枚,另有镶玉金戒指一枚” 汪中仁摸了摸胡须,问道,“胡大毛,这些东西可是你的随身之物?” 胡大毛木纳地点点头,“回大人,是的” ‘啪’一声惊堂木。 “好你个毛贼,如今物证都在你面前,你还有何话说,本官早就派人问询过你的家人,你那日出门前身上就带了这三十七枚铜钱,本官已查明,这金戒指和多出来的银两正和李家那晚被盗之物如出一辙,还不将如何勾当的事实一一招来” 胡大毛惊慌失措,连连摆手,“大人,不不,不是偷的,真的不是偷的,那晚,草民离开王四家时,走到街角,见有个黑影从草民对面的李家的院墙上翻下来,草民就轻轻喊了句,那人没说话,一阵风似的跑开了,后来,我就发现地上有这些东西,许是那人掉的,当时我也没多想,白得了这些钱,往家走的时候突然冲出一班衙役,把小人给抓了” “可有人证?”汪中仁端起茶杯,慢腾腾地喝了一口。 胡大毛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当时已是亥时(晚上911点)初刻,街上没人” ‘啪’惊堂木响起。 “好你个胡大毛,在公堂之上你也敢信口雌黄,说,你是如何潜入李家偷盗” 陆飞听到这,不尽眉头一皱,暗想这王八蛋县丞审案倒也有条有理,并无出格,胡大毛也确有作案的嫌疑,捡来的东西虽然不能治罪,但拿不住真犯那也没法洗脱嫌疑,看来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这县丞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混蛋。 堂下胡大毛还在连连申辩,一口咬定那些就是捡来的,但又拿出不证据。 刑名师爷吴子实俯下身子在汪中仁说道,“老爷,对付这种刁钻的毛贼,非动大刑不可” 汪中仁早就不耐烦了,从签筒里抽出一根筹子往堂下一扔,“来呀,用刑,先打他三十大板,看他开不开口” 几个衙役一涌而上,将胡大毛按倒在地,扒下他的裤子,露出那还带着棒伤的红肿屁股。 一通劈哩啪啦的板子下去,胡大毛那原本就挨过板子的屁股已经血红一片,皮开肉绽了,胡大毛杀猪般的狂叫着。 李顺轻轻捅了陆飞一把,意思是是不是要制止一下。 陆飞没理他,他认为这个胡大毛不管有没有作案,这通板子也不冤枉,涨涨记性,得知道不义之财不是那么好拿的,这县城日后在他新任知县的带领下那得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却让陆飞吃惊不小,堂下胡大毛已经被打晕了过去,趴在那一动不动,这时汪中仁朝师爷吴子实始了个眼色,师爷会意,从案桌上取下一张早就写好的供词,朝胡大毛走了过去,立时便有一群衙役给围了上来,将吴子实和胡大毛包裹在里面,陆飞变换着位置,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但衙役们包裹严实,他什么也没看清。 俗话说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想必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不一会,众衙役重新站立两旁,师爷吴子实将手中的供词递给汪县丞。 汪县丞一拍惊堂木,“好,犯人胡大毛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现已当堂画押,本官现判决如下,胡大毛入监一年,罚银五十两,退堂” 正在这时,衙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且慢,大人就这样结案了?” 县城中发生几起盗窃案原本就是小事一桩,其实也根本用不着县丞亲自出面审理,随便交到一地保手里便已经算是关心民间疾苦了,只不过这次案件比较特殊,两个月的时间里,东南西北城连接发生近三十起入室行窃,这在小县城里引起了很大的恐慌,一时家家自危,人人不安。 县丞汪中仁这才感觉压力山大,保不齐哪天这事要传到知府大人耳朵里,那来年的吏部考绩,那只会给自己平添上一抹劣绩,这宿松知县的位子那是空了有些日子,他还指望着能顺理成章混个七品正堂,这才不得不亲自出马,堂堂县丞,放下全县民政、税务等等一系列他的本职工作,亲自审理偷盗案。 狼行千里吃肉,狗走天下靠吃屎,这县丞那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主,做什么都不忘记捞一把,这可就苦了这些个白白被冤枉的县城老百姓了,凡是有过盗窃前科的,半夜还在街面上逗留的,还有衙役们随手抓来应付差事的,前前后后关了几十人,县衙大狱都快放不下了,谁想洗脱嫌疑那就得交保银,这一下县丞便有了大把银子的进项,一应牢子衙役也乐得分点萤头小利,捉捉放放,前后持续两个来月。 看来今天这汪县丞是感觉捞得差不多了,细水才能长流,日后如果主了县政,便不愁银子不到自己碗里来,于是找了个替罪羊把这案子给结了,安安民心。 这时汪县丞正打算退堂回家清点银两,一听衙门口有人喊话便朝外间看去,打着官腔大声说着,“何人在外喧哗?” 陆飞晃了晃脖子,对着挡在他前面的两衙役拔了拔手掌,“嘿嘿,哥们,借过,你们县丞老爷叫我呢” 两衙役正在面面相觑,李顺已经伸手将两名衙役从中分开,不屑地说着,“躲开躲开,听见没,站得跟个桩似的,老爷请” 陆飞一步一晃地朝大堂里走着,见大堂门口两边的圆柱上雕刻有一幅对联,便装作古人读书的模样摇头晃脑地念了出来,“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 刚念完,李顺忙凑了过来,指着左边的那根柱子,轻声提醒着,“老爷,你念反了,是从这边念” 陆飞见出了笑话,脑子一转,很快便给自己找到台阶下,“老爷我知道,我这故意这么念的,这县丞做的事不正和这幅对联相反吗” 李顺一竖大拇指,“老爷英明,随口念幅对联就能暗讽这种不正之风,佩服,佩服” 汪中仁见来人气定神闲,悠哉游哉,进入公堂犹如在自家后院,这也太不把这堂堂县丞老爷当回事了,抬手便拍响惊堂木,厉声嚷着,“哪里来的刁民,胆敢冲撞公堂” 陆飞已然来到堂下,这近距离听着惊堂木声还真有点震,便伸出无名指不紧不慢地掏着耳朵,随手将掏出来的杂碎在大堂上乱弹着,又对着手指轻轻吹了吹,等一切收拾干净了,县丞老爷已经青面獠牙,怒容满面了。 两排衙役一时个个发愣,不知道这唱的是哪出,一会看看汪县丞,一会看看陆飞,茫然不知所措。 汪县丞正要再次拍响惊堂木,陆飞忙快步过去按住他的手,嘻皮笑脸地说着,“别别,这东西挺能唬人的,别给你甩坏了,日后我还得使呢” 汪县丞这时已经怒火中天了,气得那撮山羊胡子直往脸上翻,他一把甩开陆飞的手,颤声说着,“反了,反了,来人,来人哪,将这两个扰乱公堂的刁民即刻收监,关起来” 众衙役被县丞一吼这才回过神来,呼喝着,挽袖子抬胳膊朝陆飞和李顺涌了上来。 李顺哪里见过这等阵式,吓得一缩脖子就钻到案桌底下去了,两个衙役已经将陆飞两手反背的押住了。 “哥们,轻点轻点,你哪个学校毕业的,知道什么是以下犯上不?”陆飞躬着身子低着头喊着。 李顺这时也被两个衙役从案桌低下给扯了出来,身上早就挨了几下,正吱哇乱叫。 “押走,押走”汪县丞一挥手,本来了结案子,打算去称银子的好兴致全被这两人打乱了。 陆飞趁两衙役不注意,用力一挣,挣脱开来,对两衙役一伸手直住他们再次扑过来的身形,回头对汪县丞说着,“慢着慢着,汪大人,刚才的案子你就这么了结了?” 汪县丞正在气头上,一拍惊堂木,“本县丞断案,岂容你这刁民在此饶舌,速速押走” 陆飞抖了抖被衙役们扯乱的衣服,派头十足地盯着正要再次上前的几个衙役。 几个衙役还真被他给唬住了,敢和县丞老爷顶嘴想必那也不是寻常人物。 “汪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呀,不过你这办案的能力和你这官威那就是恰恰相反了”陆飞走向李顺,把押着李顺的两衙役也一一推开。 汪县丞正又想发作,一旁的刑名师爷吴子实忙凑了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大人,这小子出言不逊,来者不善,可能有点来历,小心起见,不如先听听他如何说辞” 汪中仁眼珠转了几转,捏了捏山羊胡子,思量一番后朝堂下衙役挥了挥手,“你们暂且退下” 转眼间汪县丞已经变了个模样,说话也不再盛气凌人,看着陆飞说道,“堂下之人,莫非是胡大毛的家人?” 陆飞摇摇头,“不是” 汪县丞又问“莫非你是被盗的苦主?” 陆飞又摇头,“也不是” 汪县丞一簇眉,“难不成你是讼师?” 陆飞一时没听明白这‘讼师’是什么,李顺俯耳说着,“就是替人打官司的人” “都不是,我说大人,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案子不能就这样判了”陆飞在大堂上来回走着。 汪县丞和师爷吴子实对视了一眼,都在猜想着这人到底是谁。 还是吴子实老道一些,带着几分恭敬说着,“这位公子看起来仪表堂堂,但说话得有根据,胡大毛勾当时被衙役们当场拿获,从他身上也搜出了脏物,况且他已当堂画押,伏法认罪,怎么就不能结案了” 陆飞哈哈一笑,用脚踢了踢还晕死在地上的胡大毛,“人都打成这样了,他还能画押吗?屈打成招得到的供词怕是有失公平吧” 汪县丞听得火起,怒目而视,一指陆飞,“你......” 吴子实忙伸手按住汪县丞,“大人,别急” 吴子实把案桌上胡大毛的供词拿了起来,“这位公子,人证物证都在这,你要想翻案是不是得拿出证据来” 陆飞不慌不忙,伸手把李顺腋下挂着的水壶取了下来,一饮而尽,清了清嗓子,四周看了一圈,“证据,这哪里用得着证据,胡大毛有没有罪这以后再论,但是,这案子里还有几个细节县丞大人并没有说清楚” “你且说说”汪县丞轻蔑一笑。 “这第一,按大人所判,这胡大毛就是案犯,据我所知,这两个月以来,县城共有三十多起类似案件,其中只有一起被盗的脏物出现在他身上,大人为何不问其他被盗的脏物都藏在哪;第二,这胡大毛既是案犯,那么怎么解释他被收监之后城里发生的盗窃案,他是不是还有同伙,这个大人也没有问;第三......” 不等陆飞说完,汪县丞呼的一下站起来,“案子已经定了,你想怎样?” “重审!”陆飞也不示弱。 第0166章哈哈 汪县丞闻言哈哈大笑,在这宿松县衙里,汪中仁那也是判过不少的案子,就算是以前知县大人在堂,也不曾说要推翻经他手判决的案子,“重审?好大的口气,这县衙大堂是你撒野的地方吗,本官念你年少无知,就不加罪于你,但咆哮公堂,不罚不能服众,现罚你银钱十两,以敬效尤” 陆飞也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李顺肩头的包袱,“大人,银子我没有,不知道这件衣服能不能值十两银子?” 李顺会意,解下包袱,随手一抖,就在大堂之上当着众人面,将包袱中的那件七品正堂的官服给抖落开,往陆飞身上一披,正声高叫着,“新任宿松知县陆老爷,讳飞,吏部公文在此”说罢李顺便把贴有红贴糊面的信函甩到吴子实面前。 陆飞伸手弹了弹官服上的褶皱,微微一笑,“汪大人,你看这件衣服够不够交罚银的” 汪县丞脸上一阵抽搐,青一阵白一阵,山羊胡子不停地抖动着,他哆嗦着嘴唇,“这这,这......” 陆飞往前一步,伸手拿过惊堂木,重重地拍了下去,吓得汪县丞身子一抖,差点从座椅上掉下去。 “这什么这,我年少无知,不知道有没有资格重审这件案子”陆飞讥讽着说道。 吴子实看了一眼那吏部发出的就任文书,也是一脸惶恐,颤抖着手将公文放在案桌上,支支吾吾地说着,“陆...陆大人,这这,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吏部也不提前来个通知,小...小的等也好安排迎接太尊大人” 李顺现在是得意洋洋,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绕过案桌,走到坐在正堂椅子上的汪县丞身边,对着汪县丞朝堂下努了努嘴“嗯嗯!”。 汪县丞慌忙站了起来,弯腰示意,“太......太尊请上坐,上坐” 陆飞也不客气,裹了裹披在肩上的官服,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还不等汪中仁开口,便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将胡大毛重新收监,把这案子所有的卷宗都送我这来,本知县三天后重审此案” 汪中仁煞白着脸,嘴唇上下蠕动着,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听陆飞又是一声重重的惊堂木声,“退堂!” 陆飞来的突然,自上一任知县于任上辞官归里之后,县衙后寝也就一直无人居住,犹显落败,为了表示盛情,下午汪县丞亲自出马忙前忙后的带人打扫一番,倒也干净。 而陆飞和李顺此时正在县衙侧面的值房里审阅着偷盗案的卷宗,由于这只是一件很小的案子,根本不值得太书特书,看着那一堆的卷宗,展开来看其实那纸张上就只有寥寥数语,大多都是某月某日某时,哪家被盗,所盗之物有几何,还有一些所谓的疑犯供词等等,而真正有用的线索却未置一文。 陆飞靠在椅子上,卷着袖口裤边,一双布鞋拖沓着,翘着二郎腿,手里拿了个蒲扇不停地摇着,不时伸手揩揩划过脸颊的汗珠。 李顺站在他边上,一边念一边解释,一卷念无后合起手里的卷宗,似有担心的对陆飞说着,“大人,这次我们是不是有些冒失了,这种小偷小摸的无头案,查无可查呀” 陆飞当然对这案子没什么兴趣,偷盗案哪天不在发生,想管管得过来么,他只是想借这事给自己初来乍道立个小威,顺便也借这事压压汪县丞在县里的威信,能挤掉他那是最好不过的,要让全县人民都知道,衙门里来老爷了,以后要孝敬那得找准了庙门。 “是吗?你这么认为?”陆飞听他念完所有的卷宗,也是一头雾水,根本找不到线索。 李顺将卷宗放下,接过老爷手里的蒲扇替他扇着风,“莫不如还依旧维持原判,这样两下都方便” 李顺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这一个知县一个县丞两下讨好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陆飞一拍李顺的后腰,呵呵一笑,带着轻视看不起的语气说着,“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我看还是打轻了,不涨记性哪,读书人的骨气上哪了” 李顺堆起眉头揉着疼处往边上挪,“这伤是小事,我是怕大人你因小失大呀” “怎么说?”陆飞眉头一扬。 李顺凑近了些,轻声说着,“从案卷上来看,这胡大毛不像是真犯,真犯肯定另有其人,如果大人您破了此案,这也无非就是您份内之事,但那就完全推翻了汪县丞的判决,以后共事起来势必难以周转,如果大人您破不了案子,后果可想而知了,大人,你这两下都落不着好呀” 陆飞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不过大话已经说出口了,现在只怕是全城的人都知道新任知县老爷要在三日后重审案子,开弓也没有回头箭呀,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火那就是在引火烧身哪,不过转念细想,我连一个小小的县丞都应付不了,一个屁大的偷盗案都破不了那这知县趁早别干了。 于是陆飞敲了敲桌上卷宗上的胡大毛的名字,“那依你说这胡大毛就活该冤枉” 李顺嘿嘿一笑,“这不都在于大人您嘛,您可以轻罚轻判,略以薄惩不就两下相安无事了” “那这案子还是没有了结,真犯没有抓到,早晚都会再次作案的,这怎么交待”陆飞没好气的说着。 李顺转到另一边,说着,“大人,这有何难,天底下的梁上君子多了,所有的案子谁能说都是一人所为,再说了,就算这案子破了,大人你就保证以后城里不再发生类似的案子?” 听他这么一说,陆飞倒是感觉有几分道理,点点头然后又快速的摇着头,“不不,一码归一码,这个案子老爷我是破定了,还有,你是我的人,我不防直接告诉你,早晚我都会让那汪县丞滚蛋,你最好别打两边讨好的小算盘,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处,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帮我把这案子好破了” 李顺被揭了老底,脸上一阵尴尬,还好这时值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太尊,太尊”汪县丞满面春风的跑进了值房,“真是委屈您了,后衙现已打扫干净,一应起居用具都是新换的,您一路鞍马劳顿,还请入后衙歇息,晚上卑职亲自为太尊接风洗尘,明日一早,下官将携阖县上下人等专侯大人升堂点卯” 陆飞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好感,这人在县城里口卑太差了,为官一任,就算是有些小贪小贿或可原谅,最可恨的是不作为,县城治安混乱,城墙年久失修,满大街都是要饭的,这种人不但不配做官,更该杀。 陆飞往椅子上一靠,根本就没把这汪县丞当回事,有意发难,“我说汪大人,老爷我要干什么是不是都要你事先安排” 汪县丞讨了个没趣,细想下感觉自己说话还算得体,怎么这新来的知县会处处针对他,难道以前有过过结? 于是汪县丞拱着手,十分拘谨地说着,“太尊大人误会了,迎接和安顿好新任县尊那是下官的份内之事,不过,如果太尊您另有安排,下官也定然遵从” 陆飞见他这样沉得住气,想挑事也找不到借口了,何况这小子是替自己办事的,也就爽快的一笑,站了起来,“汪大人,开个玩笑嘛,何必那么认真,行,照你说的办,前头带路” 这一连半个多月,风餐宿露的,也着实让陆飞身体大感吃力,是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了,在这没头绪的苦想案情倒不如踏实的睡上一觉或许会柳暗花明。 汪县丞一直都在暗中琢磨着这个年轻的新知县,见他时而放荡不羁,时而又一本正经,实在是难以揣度,看着没什么城府,却总是不痛不痒有意无意地让表达出一种对自己不满的态度,这很是让汪县丞不安,不过现在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汪县丞忙让在一旁,弯腰作了个请,“太尊,请随下官来” 陆飞将脚上半拖着的鞋子在地上嗑了嗑,甩着手出了值房,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对李顺说着,“你也有日子没回家了,这样吧,你先回家团圆团圆,从明天开始你就来正式上班” “上班?”李顺翻了翻眼。 “哦,就是就职的意思” 汪县丞领着陆知县一路经过大堂、花厅、县丞衙径直走向知县后衙,像是绕了一个圈,经过一条近百米的青石甬道,眼前豁然开阔,一座和大堂紧紧相连,却又独具一格的建筑出现在眼前,大堂是威严气派,这后衙相对来说那就是幽雅闲静,真正是劳逸结合的最好体现。 汪县丞站在后衙门外的台阶下,拱手说,“太尊请,您先在此休息片刻,有什么吩咐就招呼一声,晚上下官再过来” 陆飞抬阶而上,放眼四周看了看,他看见离他不远处有座拱门,拱门外好像就是刚才来的地方,值房,这不就几步路嘛,从这后拱门穿过来不就是后衙了,怎么这汪县丞非要带自己绕着走,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小学生都知道,又不是坐出租车,多走几步能多收点银子,于是便指着那拱门问,“我说汪大人,那地方怎么看着有点眼熟,那不就是值房吗?” 汪县丞呵呵一笑,明白他的想法,“是的,那确实就是值房,这拱门和这边的院墙年久失修,多有摇坠之像,下官为安全起见,这才引太尊走了远道” 陆飞哦了一声点点头,“你抓紧时间让人给修修,别哪天给我压着了” “是是,下官已经找人来修了,哦,如果大人没什么事的话,下官就不打扰了,告退”汪县丞转身正要走,一个衙役跑了过来,对着汪县丞一拱手。 汪县丞立马给那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会意,又对着陆飞也施了个礼,“大人,刚刚小的巡街时又接到报案,说是城南边上昨晚也发生两起入室行窃案” 汪县丞这时候真恨不得一口把这衙役给吃了,县太爷刚刚说要翻案你就来这一出,你这不是火上加油嘛。 陆飞闻言走了过来,他记得刚才李顺念完所有的卷宗后,并没有听到城南边上有发生过类似案件,这倒是不寻常。 “你说哪里?”陆飞问着。 “城南,城墙根下”衙役又重复着。 陆飞头脑飞转,目光再次扫过那拱门时,突然眼睛一睁,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对了” 汪县丞给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忙问,“大人,什么对了?” 陆飞嘴角一扬,“汪大人,这城南又发生这种案子,你怎么解释?胡大毛是不是判得早了点?” 汪县丞也是久经官场,这点事哪能圆不过去,“大人,这两件事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联系呀,天下的飞贼那也不止他一个” “哦,你是想说在你的治理下,县城里到处都是小偷了?”陆飞绝不放过一次能数落县丞的机会。 汪县丞又是一阵紧张,“不不,大人,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解释什么,你下去吧,有事我再找你”陆飞没好气地说着,又指了指一旁的那个报信的衙役,“你,你去把我那李师爷给叫回来,叫他来值房见我” 等两人离开,陆飞回到值房内,将所有关于这几个月的入室盗窃案的卷宗全都摊到了地上,仔细地看了起来了。 工夫不大,李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进门便说,“大人,出什么急事了” 陆飞示意他把门给关上,然后指着地上铺了一地的卷宗说道,“李师爷,刚才我们是不是露掉了什么,你再好好看看?” 李顺找寻着地上的空地,边走边扫视着,“大人,您什么意思呢?” 陆飞顺手拿起两份几天前的卷宗,“你看,这些案子有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做的?” 李顺摇摇头,“这个很难判断,光凭这点线索,嗯......不好说”他能从大人兴奋的脸上看得出,陆大人一定是找到案子的突破口。 陆飞把卷宗放回原地,“你看呀,把这些案子按时间先后的顺序从头到尾的排列下来,还是有不少地方是值得好好琢磨的” 李顺听他这么说,便俯下身子,逐次看着,良久后猛然站了起来,一拍手,“对,这些案发的日期前后相隔都在两三天之内,案发时间也都大多在子夜时分,被盗之物多为轻便值钱之物或者现银” 陆飞很是惊讶,“哟,人才呀,看来你天生就是当刑名师爷的料,再看看还有什么?” 第0167章布局 李顺满心欢喜老爷在夸他,想必还知道点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再说了,“大人,在下实力不济,还是您说说吧” 陆飞将地上的卷宗一一捡起,又一卷一卷地码了回去,在地上形成一层层大小相套的圆环,“李师爷,你看呀,这城东南西北先后都发生过类似的案子,如果按时间前后把整个案件分成早、中、后三段,再把这早中后三段依次相连,连成三个圆环,这,这你能看出什么?” 李顺这次还真不知道,“什么?” 陆飞微微一笑,走到椅子边,坐了下去,“李师爷,这宿松县城里的建筑布局你了解吗?” “土生土长,自然了解一些,大人这是何意?”李顺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陆飞胸有成竹,嘿嘿一笑,指着地上的几个圆环说道,“这些案发地点我目前还不知道具体在哪,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定是按照我码放卷宗顺序一层层来的” 李顺有些不相信,忙蹲下身子又细细查看,边看边说着,“大人,您真是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呀,的确如此” 陆飞也走了过来,蹲着,“这每次被盗的数额并不大,而且以现银为主,被盗的几样首饰也不怎么值钱,这说明案犯没有多少经济头脑,可能大字不识,再看,这早期的案发时间都在子夜,而到后期基本都在后半夜,这就说明,案犯离依次作案的地点越来越远,需要时间去往返,这一往一返之间肯定是要在天亮之前赶回老巢” 李顺似乎有些明白了,缓缓地点着头,“经大人这么一分析,案情似乎越来越有眉目了,每次失银并不大,也基本可以排除是外地人所为” 陆飞突然站了起来,指着门口说,“这样,你现在去找汪县丞,让他给我找一张宿松县城的地图来,越快越好,越全越好” 其实破这种无头案也并非是什么难事,按现代犯罪心理学来说,作案人一般都会选择自己熟悉的环境下手,之后随着得手的次数越来越多,胆子也随之膨胀,慢慢地找远一些的目标下手,这样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一个作案半径,再把这些案发地点串联起来,那就会是一个以案犯为出发点的圆,只要确定这个圆心,这样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当然了,这一切都还只是陆飞的推断,到底事情的真像是不是这样还要等案件侦破之后才能确定。 不一会,李顺拿了份卷轴急急地跑进了值钱,随手把门给关了起来,“大人,你看这个行吗?” 陆飞把卷轴在桌子上摊开,卷顶一行字,‘大唐宿松县治内外图’,这份图地标很模糊,基本没有什么地名,不过对宿松县城的基本格局还是能一目了然,民房和街道看得也很清楚,至于哪条街叫什么,一问李顺那当然就清楚了。 陆飞让李顺把所有的案发地点都在地图上标出来,早期案发的用一个点,中期用一个小圆,后期则用三角形。 半个时辰过去了,李顺伸展着胳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说道,“大人,都标记好了,您看看” 陆飞正站在窗口乘着一阵阵的凉风,闻言便来到桌边,把地图给放正了,看了看脸上浮现出一丝舒心的微笑,然后拿起毛笔,在地图上用三根细线将三种样式的图标分别连接起来,这样就直观多了,果然是三个不算太规格的圆环相套,再在三个圆里画上两条垂直相交的直线,画完,便把毛笔给扔在一边,仔细地端详着。 “这”陆飞将手指停留在那个两条直线垂直相交的中心点上。 李顺凑过来眯着眼瞅了瞅,“南市口?大人是说案犯在南市口?” 南市口是城南的一个小地名,离县衙有隔着几条街,离城南门二里地左右,那里是城南集市的交汇处,商铺林立,很是繁华。 陆飞若有所思地说着,“南市口,好,李师爷,委屈你两天,等这案子结束你再回家看老婆孩子吧,先帮我去这南市口盯几天,一定要将这人找出来” 李顺眨了眨眼,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大人,这......这南市口日日来往不下数千人,常住的也有好几百口子,这人手不够吧” 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陆飞当然早就考虑过了,来往的形人那肯定先不考虑,主要是针对常住人口,再把范围缩小点。 这人会去偷,那必定家境不好;能在黑灯瞎火里几个时辰之内往返作案地点,那必是有些体力的;连十几文钱的首饰都能偷的,那必定是见识不多的;半夜作案,忙活了一晚上,白天那肯定是要睡觉的;偷盗案没发生之前生活困难,而后生活大大改善的;综合这些特点那就简单多了。 李顺听完陆飞的这一番推论,暗暗称赞:好细腻的心思。转身便出了值房,去招呼衙役们蹲点去了。 找准了地点,也推断出案犯的基本特征,接下来那就等着大功告成了,这看起来一点线索都没有的无头案,想不到在几个时辰之内便清析明朗起来,看来凡事只要找对了方向,顺藤摸瓜下去一切东西都没有难度,一个从值房到后衙之间的一段路,居然能让案子起死回生。 等李顺离开,陆飞也伸展着胳膊哼着小调准备回后衙小靠一会,这晚上还有个饭局,吃这老县丞的,不吃白不吃,最主要就是兜里半个子都没有,这可能是大唐朝有史以来最穷的一任知县了,身无分文。 陆飞径直穿过那道拱门,没走上几步,就听到刚离开的李顺又折了回来,急急地在喊着,“大人,大人哪” “还有事吗?”陆飞打着哈欠。 “大人,这您光叫我做事去,可小的在这县衙里一没权二没名份,那些个差官们都不听我招呼”李顺两手一摊,一脸窘迫。 这倒是陆飞给忽视了,便摆了摆手,对李顺说着,“你去把衙役头给我找到后衙来” 不多时,县衙班头赵四海跟着李顺来到了后衙,赵四海是个长相很斯文的人,三十岁不到的年纪,脸上白白净净的,如果不是这身衙役服饰、腰间丁当的挂刀,还真以为他是个读书人。 赵四海在公堂上是见过陆知县的,一进后衙,便拱手见礼,“县衙当值班头赵四海见过知县老爷” “恩,坐吧”陆飞随手一指厅内的座位。 李顺和赵四海相视对望着,这知县老爷是不是说错话了,在后衙内哪能有他们的座位,就要是在有内眷时这后衙那就相当于紫禁城的后宫,非请莫入。 “小的不敢,大人要有事就请尽管吩咐”陆飞无心随口一句话倒是让这赵四海感触良深,平易近人的知县也许不一定是个好官,至少要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陆飞见他不肯坐,这才想起来,这是在等级森严的大唐朝,算了,不坐就不坐吧,“赵班头,咱哥们儿以后就是同事了,用不着这么多礼节,不自在,随便一点,呀” 李顺咽了一口口水,两眼乱转着来到陆飞边上,俯耳轻声说着,“老爷,不好说咱,在下属面前您得端着,不能失了官体,要不然他们都不服你” 陆飞哪里听得进这些,好不容易做了个县太爷,堂堂的一把手,连怎么说话怎么个表情都不能私有,那这官也当得太失败了。 赵四海心头一热,千百年来,还从未有过知县老爷和一个衙役称兄道弟的,衙役那自古以来都是下九流,和要饭的乞丐、卖笑的青楼女子、卖唱的戏子一类的人物,往后三代都没资格参加科考,不是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是没人愿意从事这职业,这也就是为什么这种人九成都是世代相传。 衙役的地位在今天看来相当于刑警交警民警防爆警等等现在代各种警力的杂合体,但地位一个天一个地,而且还没有工资,没有吏部编制,有时候遇到心肠好的知县老爷能给点辛苦费,要是来个周披皮,那喝水都得去出门讨。 当然了没有官府的薪俸,但实际这些人的收入有时候却比知县老爷的工资还高,钱从哪来,当然有办法,哪家报案,这出警费多少,餐补费等等一大堆,如果是治安不好的地方,那收入就相对要多一些,出警率高呀,去哪家抓个把人,怎么抓,文的还是武的,那都有讲究,费用自然少不了。 赵四海一脸感激的看着陆飞,“多谢大人抬爱” 陆飞叹惜着摇摇头,“叫你来也没别的事,就是相互提前认识一下,那,这位,李顺,李师爷,是老爷我的左右手,顺便我这正好有件案子,想请你协助他一下” 赵四海对这位不带一点官腔的新知县好感度直线上升,心里很想按他说的做,不过一想到汪县丞便又小心起来,虽然他是班头,管着全县衙的一众衙役,但人心大多都向着县丞,人人都拿了不少他的好处,这位新老爷中午在堂上和县丞公然唱反调,扬言要重审县丞判决的案子,现在去查案子,那不就是在帮他对付汪县丞吗,这事可不是好干的,弄不好得把自己搭进去。 于是赵四海很小心地回着话,“不知大人是说哪件案子,要不要事先知会汪县丞一声” 陆飞一侧目,心下嘀咕着:还真让李顺给说着了,这汪县丞在县衙里还真是有些根基,我这还有点玩不转了,看来拿掉汪县丞已经是当务之急了。 “哦,要不要告诉他你自己看着办,案子的事情我都交给李师爷了,你一切都听他安排就行,好吧,就这样,你们办案去吧,老爷我累了,要休息下”陆飞嘴上说的很轻松,言下之意差不多就是说,反正老爷我已经和县丞闹上了,你自己看着办是站在哪边吧,把这选择权交到了赵四海身上。 两人一离开后,陆飞便美美地躺在靠椅上,迷糊着,养精蓄锐,等待着晚上的接风宴。 夜幕降临,县城内华灯初上,街头巷尾人喊狗吠,连成一片,宵禁前最热闹的夜生活开始了。 县衙里也是灯火斑斓,新知县头一天上任,原在职僚属有很多的工作要连夜整理以便第二天对新知县作汇报,而更多的人则是在忙于将自己在职时的功绩一一列述,东拉西扯的自夸自擂一番,只求明天新老爷点卯时能有个好彩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小小的县衙里也是如此,但凡每一次的新知县到任都会对人事作一番大的调动,谁都想用对自己贴心、忠心的下属,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县衙后寝,两名衙役各自拎着一盏灯笼分列在门外,昏暗的室内传来鼾声阵阵,陆飞仰面躺在靠椅上,正嗒叭着嘴,语无伦次地说着不着边际的梦话。 “呵呵,好吃.....老板,来份蛋炒饭,少放饭多放蛋......嗨!美女......” ‘啪!’睡梦中的陆飞猛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茫然若失地翻身坐了起来,两名衙役闻声赶忙推门拎着灯笼跑了进来,“老爷,出什么事了?” 陆飞愣愣神,清醒过来,伸出手掌,借着灯光一看,只见手掌中央上一滩黄豆大小的血渍,两只蚊子被拍得扁巴巴。 “这地方多久没人住了,蚊子长得比苍蝇还大,去去,给我找盘蚊香来”陆飞将手上的血渍在一名衙役的衣服上清理干净。 两名衙役愣了一会,其中一人道,“蚊香?老爷是说驱蚊草吧,这个早就准备好了,怕熏着老爷,只等老爷离开屋内便可点燃” 醒也醒了,陆飞已无睡意,伸展着胳膊从椅子上慢腾腾地站了起来,“那个谁,几点了?哦,什么时辰了?” “老爷,小的叫黑子”一名衙役忙伸手扶着他,眉开眼笑,下巴指着另一名衙役道,“他叫孙大眼,专门来侍奉老爷的,快到戌时(晚上7点)了,老爷您睡了一个多时辰” 孙大眼忙也咧开着嘴,弯腰作揖地,“中午在衙门口,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老爷,还望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陆飞也不是那小气的人,打着哈欠摆摆手往门口走去,“不知者不怪,大眼,汪县丞上哪去了?” 小睡这个把时辰,陆飞感觉肚里没食正在闹腾得欢,这才又想起晚上的饭局来。 第0168章 话未落音,汪县城那窝着心拍马屁似笑非笑、似忧非忧的鬼魅般的声音从拱门外传了进来,“太尊,来了,来了,下官在这里呢” 汪县丞一溜小跑,提溜着衩边从那有些许微亮的拱门外跑了进来,似乎已经忘记那地方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一到陆飞近前便拱手作礼,“太尊,本县乡绅、商贾名流听闻新任知县年轻有为、仪表堂堂都想一睹真颜,这不,大家已经在‘香满楼’摆下酒宴,为太尊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大人赏光,移步” “行,行,走走,连络连络感情,这个是很有必要的嘛”陆飞早就等不急了,摸着肚皮甩开膀子便往前衙走去,他也记不清在上任时一路穿州过府的,有多少次只有大饼就凉水,今天中午好不容易沾了点荤腥,结果还落个吃白食来败兴。 汪县丞和两名衙役也忙跟了上去,汪县丞边跑边喊,“太尊,您慢点,天黑,小心路滑,来人呀,把赵班头叫来,护送太尊大人前往‘金满楼’” 陆飞闻言脚下倒是慢了下来,他先前已经打发赵班头和李顺去南市口盯梢去了,难道这小子真敢不听招呼? 不一会,前衙值房内一个衙役拎着灯笼跑了出来,对着陆飞和汪县丞一弯腰,道,“赵头日落时便带了十几个兄弟出去了,此时不在衙内” 汪县丞有些不悦,一甩衣袖,“去哪了?新老爷刚到任,他不在衙里护卫,瞎跑什么?” 那名衙役摇摇头,“小的不知,赵头没说” 听到这陆飞一阵高兴,听这言下之意这赵班头还真就没把出去盯梢的差事告诉汪县丞,这起码说明县衙里也不是铁板一块。 出了衙门,两顶四人小轿早就等候多时了,几个衙役手执灯笼四下而立,刑名师爷吴子实拿了把折扇笑眯眯站在轿子边上,一见陆飞从大门出来,便喊开了,“压轿” 这坐四个人抬的轿子那就是比两人小轿坐得舒坦,一路晃晃悠悠,轻起轻落,陆飞还在享受着,吴子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落轿”轿子往下轻轻一沉。 “老爷,到了”汪县丞提前下了轿,又是一溜小跑,缓缓地掀开了陆飞的轿帘。 这时的陆飞才体会到一点知县的乐趣,一个月前的他还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学毕业生,最大的官也就认识一街道妇女主任,谁能料到仅仅一个月后,这大唐朝的副县长一类的人物竟然会亲手为他掀轿帘,还是一脸的惶恐马屁样,这种滋味,绝了。 ‘金满楼’那是县城里最大的一处酒楼,位于城内最繁华的市口,汇集了南北各大佳肴名点,往来客人那是常年络绎不绝。 陆飞一下轿,早就等候在酒楼门口的一群人便一同围了过来,一个个穿得光鲜亮丽,指间的各种戒指正不停地反射着酒楼内的灯光,看起来都是一脸的顺从样,点着头哈着腰,“恭迎知县老爷......” “幸会,幸会”陆飞得意洋洋,招财猫似的摆着手,心里却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都是城里有钱的主,掐死一个那得发多大一笔财。 汪县丞将众人一一引见后,小心地指引着陆飞来到三楼的包间,推开门,只见屋内当中宽大的圆桌上早已摆上了各种美酒佳肴,天下飞的地上跑的水里划的,满满当当,香飘四溢,光只一瞄就已经让陆飞差点没让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更诱人的那当数围站在圆桌边上的那十来个年轻妙美的姑娘,那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水灵,往上看那是双眼媚丝,两颊桃红,笑脸盈盈,中间瞅那是裹衣齐胸,透明丝巾围肩,小蛮腰乱扭,瞄下段,浑圆的屁股高涨,不安分在晃动着。 “见过陆老爷”十几名女子一齐半蹲下去,用罗扇掩着半张脸娇滴滴地喊了声。 这一声喊得陆飞骨头都酥了下去,咧着嘴搓着手脚尖踢着脚后跟,跑了过去,一手扶起一个,拉着就坐在桌子边上坐了下去,“哟哟,传说中的天,天上人间嘛,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一旁的汪县丞和众人见此情景自是暗自欢喜,看来白天那幅新官上任的乍唬劲也不过如此。 “小姐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住哪里呀?咱们以前好像在哪见过吧,改天一起看个电影溜个狗啥的”陆飞拉着一名女子的手就是不肯放手,非要查查对方户口和兴趣爱好。 “大人,太尊大人,陆大人”汪县丞连喊了数声。 “啊,嗯,什么情况?”陆飞不耐烦地一回头。 “您看!”汪县丞指了指都站在一旁的众商贾名流。 “哦哦,大家坐坐,坐,吃好喝好呀”陆飞没当过官,根本不知道官腔官调。 给陆飞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闹,也就没有什么宾主之分了,大家随便地落了座, 众女也就都端着小圆凳陪侍在众人一侧,准备着随时斟酒添菜。 汪县丞端着酒杯首先站了起来,“这头一杯酒......” 百忙之中的陆飞这时却站了起来,打断了汪县丞的发言,手往桌前一划拉,一改刚才的轻浮,正色道,“慢慢慢慢,这桌子菜看样子得花不少银子吧,帐单我能不能先过过目?” 汪县丞愣了一愣,不知道知县老爷这是来的哪出,还是站在他身后的刑名师爷吴子实头脑反应快,笑着道,“知县大人真是公私分明,不过今天您多心了,这只是一顿便饭,权作给大人您接风洗尘” “帐单拿来我看”陆飞坚持。 没法,大家只得都闷声等着酒保将帐单送了过来。 “六百两?”陆飞拿着菜帐单在心里默默吃惊,好家伙,这一顿饭差不多够他在知县任上干上两届世界杯了。 再细细看,光是这十几名陪酒女那就占了一半开销,不过最让他恼火的是,帐单末尾竟然写着‘宿松县衙会帐’字样,这是明显的公款吃喝,这哪行,看样子这汪县丞没少在这里练签名。 陆飞把帐单扔还给酒保,拿起面前的筷子,朝每人碗里都夹了一筷子,“县衙也并不富裕,老爷我也请不起你们,当然了也不能让大家破费了,菜已经端上来了浪费也不太好,这样吧,我提议,这次就AA制吧” 此时众人脸上已是阴沉一片,这是哪里来了这么个不着调的县太爷,汪县丞更是一脸死鱼样,气鼓鼓的直翻眼。 “AA制不明白是吧,就是说今天晚上这顿饭钱,在座的平均摊,每人一份,老爷我也不例外,吃完就结帐”陆飞扯下一块鸡腿放在汪县丞的碗里,直勾勾地盯着他。 汪县丞有些下不来台,脸上一阵阵抽搐。 昨夜宴归后,陆飞一路装作酒醉未醒,让几个衙役们搀扶着回到了县衙,倒头就睡了,一直到早上李顺他们来敲门。 简单梳洗了一下陆飞来到花厅,一路一路在剔着牙齿缝里的竹丝,这没有牙刷的日子早上起来总感觉有什么事没有做,嘴里怪怪的,于是他便取了一截竹片,将前端揉搓成毛绒状,这样做的结果是清净了牙齿却很容易留下一嘴的竹片丝,不过怎么也比不用要强。 来到花厅,李顺和赵班头早就等候在这,一见陆飞进来,便都站了起来,李顺一脸兴奋地道,“老爷,你真是神机妙算,昨晚我和赵班头,忙活一宿,终于来了个人脏并获,那小子还没审就把什么都招了” 赵班头此时也不由得对新任知县刮目相看,他怎么就知道在那里守就能抓到人,这也太神奇了,兄弟们这两个月来为这案子没少受县丞的气,谁都看得出来,那个胡大毛就是倒霉催的,而这位年纪轻轻的知县上任不到一天便将将这么一件没头没脑的案子给破了,定是有过人之处。 这一切早就在陆飞的意料之中,这人肯定就在南市口,捉住他只是早晚的问题,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前后几个时辰而已。 “两位辛苦了,一共有几个人?”陆飞问道。 赵班头回道,“刚开始按李师爷说的特征,在那里走访了一下,有几个符合的,半夜时属下带着兄弟们在这些人家边上埋伏,鸡鸣前后,正好就看到那个贼人背上背着个包袱回家,属下们一出现当时他就吓懵了,一五一十全交待了,就他一个,现关押在县衙大牢内” 陆飞点点头,接着问,“这前后几十起偷盗案都是他做的?” “是的,他都承认了,分毫不差,都是白天事先踩好点,半夜时动手”赵班头拱着手道,“老爷行事雷厉风行,办案如此神速,属下惭愧” “赵班头用不着谦虚,这案子没有你和李师的帮衬,那也不知道有拖到什么时候,大家都有功劳,这样吧,你们先下去梳洗一下,一会大堂点完卯就回去休息吧” 两人退去,大眼和黑子端着早点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几根油条一个煮鸡蛋,还一份稀饭,简单但足够营养。 陆飞前来宿松上任,随身只带了一个李师,汪县丞特意安排这两人暂时先照顾好县太爷的生活起居,大眼因为昨日在县衙门口冲撞了县太爷,一直心有余悸,想尽一切办法来讨好,这早点钱就是他付的。 陆飞对这县衙里的人员构成在上任的路上李顺对他也讲解了一些,基本上整个县衙里百十口人除了汪县丞和几个小头头之外,其他人都要他掏银子养活,这是个不小的负担,现在当务之急得找点银子,这是收拢人心最快最省力的东西,这钱那还得从汪县丞身上来想办法。 用过早饭,时辰还早,陆飞便让黑子和大眼带着他在县衙里转转,好歹这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得了解了解。 麻雀虽小五脏倒也齐全,整个县衙布局很工整,讲究以中轴线左右对称,县衙正堂、军械库、三班六房、二堂、三堂及其配房、银局、税库、东西帐房、库房、东西花厅在中袖线上一字排开;东侧建有值房、巡捕衙、县丞衙;西侧设有监狱、吏舍和主簿衙,大大小小百十来间房子,整个县衙都用青石板铺路相连,路两侧都是历任知县种植的各种花花草草,此时正是盛夏,花团锦簇,清香阵阵。 在后衙一侧还修有一处小花园,假山流水凉亭各俱风景,一方小小的鱼池内锦鲤成对,来回惬意,陆飞边走边看,好不欢喜,这哪里是县衙哎,整个就是一处渡假盛地,天长日久在这住着,那真是给神仙也不稀罕了。 日头已高,黑子看了看天对还是意犹未尽的陆飞说着,“老爷,时辰到了,该去大堂点卯了” 陆飞在县衙里走了一通,基本格局已经了解,抬脚当先返回后衙,换上官服,径直朝大堂走去,路上正好遇到了李顺和赵班头,三人前后同行。 大堂外早就聚集了几十人,众衙役分左右毕恭毕敬站立在大堂外的台阶下,一些有点身份和特殊职位的人都站在内堂里,大家都是翘首以盼,唯独汪县丞眉头紧锁。 陆飞现在是沾沾自喜,这乌泱泱的排了一堆的人头今后那都得听他的了,在这他就是皇帝,想干嘛就干嘛,玩命的折腾也没人敢说个不是。 新老爷一出现,大堂外的衙役们一阵骚乱,交头结耳的,想必赵班头昨夜拿获盗贼真犯的事迹早就传遍了,一时人人称赞。 汪县丞和吴师爷连忙走下堂,把陆飞让到了正堂主位上,昨天晚上酒宴上的事他可是后怕得紧,再加上早上一到县衙就听到手下来报说是新老爷已经捉到了真案犯,这更让他坐立不安。 “太尊请,这是卯册,人都到齐了”汪县丞把一本册子递到陆飞面前,样子很是恭谨、小心,转身退下来的时候,他瞥了一眼站在县太爷身边的赵班头,眼神中满是怒气,他还没明白为什么赵班头出去抓人竟然都不和他汇报,看来人心要变了。 陆飞看了李顺一眼,李顺马上会意,拿起册子,按职位大小挨个点名,点到名的人便来到陆飞面前一一见礼。 如此这般重复,等忙完已是日近正午,陆飞又在各班房的头头带领下对三班六房一一作了视察,将全县的人口,赋税,田亩和地方风土人情讲解给县太爷听,这整整一天陆飞都没有出过县衙,晚上早早便躺下了,养足好精神,明天和汪县丞的战争正式要开始了。 第二天巳时初(上午9时)刚过,县府外就已聚集了数已百计的县城百姓,新知县今日审理胡大毛一案的消息早已是人尽俱知,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第0169章好坏 一个知县的好与坏直接关系到当地百姓的生存问题,谁都希望能遇上一个好官,宿松县上一任知县干的就不错,政策清明,体恤民众,广施恩德,在当地人心中民望很高,可惜好景不长,匆匆一年时间就辞官归里了,内里原因无人知晓,此后县治大权一直掌握在县丞汪中仁手里,这下老百姓可就有苦难言了,直接就应了那句话,天下衙门朝钱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在长达大半年的时间里汪县丞一手遮天,攀附着郡马府的势力为所欲为,但凡讼案,那是吃完了被告吃原告,直到最后双方财穷方肯罢手,所以这半年来县衙里除了一些人命案子外剩下的就是一些类似于小偷小摸的无头案,苦主报案也只是发泄一个被盗的愤怒,谁也不指望县丞老爷能寻物归主,自古民不与官争,久而久之,大多数人宁愿选择忍气吞声也不想对簿公堂。 不光是刑案无处审讼,随着汪县丞的疏于管理,城内治安也越发的恶化,上行下效,老爷不管事,下事办事的人就更是消极怠工,谁也不会闲到去和街上的混混地痞们发生矛盾,日积月累,县城内盗贼四起,打架斗殴事件层出不穷,城外乡间更是一片混乱,世风日下。 所以陆飞的到任给了全县民众很高的期望,特别是在他上任的头一次就和汪县丞水火不容,这更是他们乐意看见的。 此时的县府正堂上,陆飞抖擞着精神,头带乌纱帽,官服收拾的利利整整,由于唐朝儒家思想空前高涨,身体发肤来自父母而不敢有损,陆飞原本光洁的下巴上已经蓄起了米粒长短的胡碴,书生气中平添一丝威严之利。 李顺则在正堂的‘海水朝日图’屏风后支了张桌子,侧耳静听着大堂上的动静,随时准备着为新知县出谋划策,班头赵四海腰悬扑刀,昂首挺胸,站在案桌一侧。 知县坐堂,汪县丞则不便出现在大堂之上,他这时候也没脸在坐在公堂上,经他判下的案子马上就要被人全盘推翻,可能还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牵出一堆他犯法乱纪的事实,于是他一大天便带着吴子实师爷直奔城东十里外的赵府,去求郡马爷的庇护。 ‘啪’随着一声清脆的拍响惊堂木之声响起,陆飞开口道,“升堂” 左右衙役闻声便将水火棒立起,击打着地面,堂威声连连,衙门口的鸣冤鼓鼓声隆隆。 少倾,陆飞又开口道,“带人犯,娄三” 娄三便是昨晚赵班头按陆飞分析后人赃并获的嫌犯,其实也用不着过堂了,娄三贼胆包天,可面对官差却是胆小如鼠,还没审就把一切都交待了,这也正说明了县衙的差役们是多少的臭名昭昭,鬼见了都发怵。 不多时,娄三面如白纸,浑身颤抖地被两名衙役搀上了大堂。 还不等陆飞开口,类三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嘴里连声喊着,“泰(大)老爷,我招,我招,我一哈(全)招” 陆飞一口流利的现代普通话,基本已经很接近唐朝时的官方语言,一般人外地人也都能听明白。 在李顺的精心培训下,陆飞也渐渐了解到一些审案的流程,一听娄三的话便架起了二郎腿,双手抱在后脑,歪靠着,不温不火地说道,“那好,你说说你一共作案几次,时间地点,都偷了些什么,赃物流到哪里去了,要老实交待,表现好,老爷我从轻发落” 娄三小心翼翼的跪直着身子,将前后所作的案子一五一实全都讲了出来,除了时间上有些含糊不清外,基本和县衙里接到的报案源一致。 案子已完全清楚了,不过陆飞心里却另有所想,李顺李师爷说过身为一县之长,教化民众劳动致富,积极向上那是责无旁贷,如今这城里城外不乏地痞流/氓,不劳而获、游手好闲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十有八九会挺而走险走上犯罪的道路,这是长治久安的不安定因素,解决这些人那才是治乱之源。 陆飞上下打量了娄三一番,三十来岁,左看右看也是一幅憨厚像,且四肢发达,这种人应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作下这种事,于是他便问道,“娄三,老爷我问你,看你也是有一身的力气,有手有脚,怎么会走上这条路?安份守已的找份事做不好吗?” 娄三低头叹了口气,恭敬地磕了个头,“泰(大)老爷,小人本是有家有业,夫妻俩在南市口早晚卖煎饼过活,虽是来钱不多,却也够生活,但是......”说到这,娄三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不要有任何的顾虑,在这大堂上老爷我最大,我给你做主,说”陆飞一听还另有隐情马上又来了精神,指着娄三说道。 娄三有些害怕,四下扫视着大堂,顿了顿,后又猛然直视着陆飞,好像做了什么决定,道,“反正已经这样,大不了一死,我讲,老爷” 陆飞对他抬抬手,嘿嘿一笑,“没那么严重,这案子也罪不致死,有话起来说吧” 娄三不敢站起来,“老爷,小人本也是有家有业,夫妻俩在南市口摆了个煎饼摊子,日子虽是苦了点,但也够过活,可是半年前,几个官差大哥说小的摆设摊点要交税,小人祖辈都是做这个的,税也一直有交,一天三文,那几个官差说现在改了一天交五文钱,再后来一再增加,一天要交二十文,老爷呀,小的一天有时候也就能挣这点钱,哪里交得起呀” 说到这,陆飞瞥了一眼一旁的赵班头,只见他身形在轻微的晃动,脸上惴惴不安。 娄三继续道,“不交这钱,差官大哥就不让小人出摊,小人家有个瘸腿的堂客(老婆)还等着钱活命,没法,小人就到县衙来讨个说法,那个汪老爷还没听小人说完事情的经过就让差官们把小人过了一顿,小人便不敢再来了,再后来,不出摊还是要过日子的,小人就去街上找事情做,可是那个县老爷又找小人给抓来打了一顿,说小人犯了法” 陆飞眨着眼,自语道,“这犯哪门子法” 这时李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低声说着,“大唐律,耕者守其田,工者务其业,商者经其市,各行各业不得有反” “什么意思?”陆飞端起茶杯,挡着堂下的视线问。 李顺道,“就是说任何人不得改变自己的营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要打洞” 陆飞一听便觉好笑,这什么狗屁规矩,“那要是像他这样营生做不下去了不改行怎么办?” 李顺又道,“务农者失去田地可以租种别人的土地,手艺人小贩之流那就只能卖身为奴了” 明太祖立国之初,社会动荡不安,人口凋零,流民四处流浪,百业颓废,田地荒芜,出身低微的老朱为应对这种社会现实,禁止百姓私自离开自己的土地,体养生息,果然,这项政策很快就取得了成效,国家富强起来,于是这项政策就成了大唐朝的祖制,不管社会如何发展,这项政策始终未变。 李顺退回屏风后,陆飞对娄三甩甩手,“你继续说” “是老爷”娄三吸了吸鼻子,道“小人营生做不下去,做工也不许,只能在家里等着饿死了,后来,后来小的便,便打起了歪主意,做下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陆飞瘪了瘪嘴,点头道,“你先退在一旁” 娄三被衙役押起,推到一侧。 “赵班头”陆飞一拍惊堂木。 大唐的祖制一个小县令是没能力去改变的,但娄三的事,那是官府压迫的结果,这事陆飞倒是可以查查,私自追加市场税款那不是哪个小差役敢做的,如此明目张胆,在这地面上除了汪县丞还有谁有这胆子和能力。 赵四海一直在等待着,他知道迟早这事会牵扯上自己,现在也只得硬起头皮站到堂下,“大人” 陆飞道,“娄三的说的事,你知道吗?不用我把衙役们召集起来当堂对质吧” 赵四海拱手道,“回老爷,确有其事” ‘啪’一声惊堂木响起。 “传税官到堂”陆飞道。 片刻,征税官一路小跑来到大堂,对堂上施了一礼,“下官王有财见过老爷” “嗯”陆飞这种硬木椅子坐得久了,屁股一阵痒痒,索性直接就蹲在了椅子上,“我问你,这路边小贩要不要收税?” 王有财是这行里的行家,这点事哪有不知道的,道,“回老爷,这各处皆有不同,繁华地段为求市场井然有序,征税以张规范” 陆飞听得半懂不懂,不耐烦地摆摆手,“得得得,以后跟老爷我说话,别拽文,简单明了这多省事,我再问你,在南市口设一煎饼摊,一天要交应该收多少税?” 王有财没想到头一次回新老爷话就没得到后脸,有了紧张,尽量少说点话,免得再招来老爷的白眼,他伸出一个手指,“据下官所知,应当在三文钱,所有这些摊点都是按这数收的” 陆飞心里有些眉目了,接着问,“那好,你是税官,县里所有的税目都是经你手,我再问你,南市口是什么时候将这类税款提到二十文的?” 王有财咽着口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望了望边上的赵班头,支吾着,“下,下官不不知道有这回事” “不知道?”陆飞声色俱厉,狠狠地盯着王有财。一看他那闪烁其词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扯淡,赵班头都说有这事,你个鳖犊子玩意儿敢在老爷我面脸信口开河。 王有财一搂下衣摆,‘扑通’跪了下去,神色慌张,“老爷,下官真的是一无所知” “嘿,挺不老实呀” 赵班头这时一拱手,挨着王有财跪了下去,“大人,王税官的确不知情,这其中内情,能否容属下后衙细禀” 陆飞仔细一想也是,当着这么多围观的百姓揭露县衙里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也是在给自己脸上摸黑,吃力不讨好,况且这铁打的衙役流水的知县,当着众人给赵班头下不来台也不是一个知县应该干的事,赵班头那可是众衙役的主心骨,得到他的帮助,那能省不少的麻烦。 想到这,陆飞便朝王有财和赵班头挥了挥手,让他们先退在一旁,接着又是一拍惊堂木,“娄三” 娄三又重新跪倒在堂下,“小人在” 早有当堂做笔录之人将娄三的供词送到了娄三面前。 陆飞道,“这是你的供词,看看吧,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签字画押了” 娄三摇头道,“小人不识字” “那你画个圈吧” 于是娄三画了个圈,再按上手印,算是认罪伏法了。 古人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签字画押对于目不识丁的人很是头疼,于是人们便以画圆圈代之,这就是“画押”,或称“画花押”。 画押的创始人,传说应该是宋朝的王安石,王某人署名的习惯是只写一个‘石’字,而且写了一横一撇之后,在撇中间画一圆圈,由于他性子急,“作圈多不圆,往往窝扁,又多带过”,因而听到有入私下议论,说他所署的‘石’字实际上是个‘反’ 字,他于是便索性去掉一横一撇,余下的就剩个圈圈了,后人多有仿效,这差不多就是画押的由来。 大唐律对于偷盗罪的判罚以入室行窃致人伤亡为最重,又以所盗赃物多寡为据,这娄三先后几十次入室行窃,前后数额相加价值不菲,且对城内治安起了很坏的影响,判个三千里外充军或终生监禁都不过份,但因娄三认罪态度良好,又有悔过之心,再加上事出有因,重罪或许可轻判。 陆飞抓耳挠腮,盯着娄三的供状,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罚。 这时,李顺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中的折扇在娄三的供状上轻拂了一下,一张小纸条便跃然纸上,堂下无人得见。 小纸条上竖起写有几排小楷,陆飞大致瞟了瞟,立刻喜上眉梢。 ‘啪’惊堂木响起。 “嗯,啊!”陆飞清了清嗓子,“这个这个,啊,娄三听判,此案现已真相大白,类三罪无可恕,按律当充军三千里外戍边,永不回籍,不过本老爷念你有真心悔过之心,决定轻判,听好了,现判你将未售出的赃物立即物归原主,杖责四十,罚银八十两,入本县衙服苦役三年,以敬效尤,你服不服判?” 按大唐律,被告若不服原判,可以申诉,案件便会再次重审,主审官或许是更高一级的衙门。 类三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本以为这辈子是没机会再见到那个瘫堂客(老婆)了,这是一次成全了两条人命呀,他激动得连连磕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着,“多谢青天泰(大)老爷,小人心服口服” 第0170章判决 李顺在边上直纳闷:我是那么写的吗?不过这样判到也合情合法,人都有失足之时,应当给个悔过自新的机会,看来自己始终就是师爷的命。 陆飞又命人将胡大毛和因这起案子牵连进来的人都从县牢里提了出来,齐刷刷的跪满了大堂。 “胡大毛等一干人听判,真犯已经伏法了,你们都没罪了,现当堂释放,另外,你们之中被刑罚过的,回家后找医生,找郎中治治,医药费到县衙来,老爷我给你们报销,还有这期间的误工费也一并补偿,好了,都起来,回家吧” 陆飞这不着四六的一通判决,引到堂上堂下堂里堂外众人是个个瞠目乍舌,一个个都在心里咕嘟,县太爷说话咋这么个调调,怎么看也不像个官老爷在判案子,倒像是兄弟之间有商有量的聊天,不过老百姓喜欢这种官,那种一张口就是拿腔拿调的官离他们太远了。 陆飞话刚落音,立时四周一片寂静,半晌后人群开始骚乱,有人拍掌,接着又有人喊了声,“陆老爷英明”于是各种吹捧此起彼伏,久久不息。 堂下胡大毛等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千恩万谢。 “不客气,不客气”堂上的陆飞生平头一次这样被人拥戴,一时也不知所措,只会咧开着嘴,拱着手连声说着,“不客气,不客气” 李顺轻轻拉了一把他的衣服,他在意识到自己是个县太爷,立即又正襟危坐起来,一拍惊堂木,“退堂” 知县后衙的小花园,花香扑面,蝉声阵阵。 一棵两人粗的大桑树,静静地长在园子里,也不知是哪任知县种下的,现在已是枝繁叶茂,撒下一片阴凉。 陆飞品着香茶,掂着腿,歪在躺椅上,眼睛微眯,赵班头和税官王有财跪在一旁,连头也不敢抬,李顺站在他身后不停在挥动着折扇。 “说吧,不是说有内情嘛,怎么都不开口了?”陆飞眼睛睁开一条缝,“也别跪着了,起来吧,这里又不是公堂,面前跪着人还真是别扭” 两人慢腾腾地站了起来,王有财白着脸大气不敢出。 赵班头解下腰间的扑刀,高高托起,来回轻拂着刀鞘。 “你想干什么?放下放下”陆飞吃了一吓,刀可是危险物品。 “老爷,这把官刀是小人的爷爷那辈传到小人手里的” 陆飞眼前一亮,放下心来,料想这赵班头也不是个敢拿刀砍县太爷的人,“哟,是个古董呀,值不少银子吧,哦不,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班头顿了顿,“小人的父亲临终前将这把刀交到小的手上,说,朝廷命脉在于县治,县治命脉在于衙役,父亲要小人心里时刻都要装着一杆称,是非曲直,公道人心的大称” 一番话引得陆飞默默赞许,微微地点着头,一个班头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很不简单了,“那你心里装下这杆称了吗?” 赵班头低下头,“装了,后来又丢了” “为什么会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丢” 陆飞一下子站了起来,“直说吧,到底是谁的主意要私加税款的?” 赵班头道,“刚才在大堂上见老爷判案,小人便看出来,老爷心里是装着百姓的,小人虽是个无官无品的班头,却也同样有着为民请命的念头” 陆飞一摆手,“别总小人长小人短的,人权懂吗?不懂呀,那就记住了,以后在老爷这自称用‘我’,知道吗,这样老爷听着舒服,继续说,说重点” 赵班头听得心里更是暖暖的,“自老爷的前任宋大人离任之后,县里大小事都由汪县丞做主,这加征的税银也是汪县丞亲自定下的,不光这个,全县但凡税目都有增调” 陆飞一定不由火起,一指王有财的鼻子,“好你个王有财,这么大的税务调整,你堂堂税官竟然说不知道?你敢糊弄老爷我?” 王有财哆嗦着正要跪下去,赵班头又开口了,“老爷,您不用为难他了,他真的不知道,这些多征的税银并没有入帐” “什么意思?税银去哪了?” 赵班头将扑刀挂在腰间,从鼓鼓囊囊的怀中取出一个包袱,双手捧到陆飞面前,跪了下去,“老爷,小人......我知道这是死罪,但无奈身不由已,这里是一百七十八两银子,是这半年来多征税银中的一部分,县衙里的人多少也都有份” “不止你们这点吧”陆飞嘴角上扬,冷冷一笑。 “老爷英明,我也豁出去了,反正这班头当得也是一天到晚的受窝心气,汪县丞,余下的钱都在他那里”赵班头说得义愤填膺,大有和汪县丞同归于尽的意思。 “牛B呀,税银就这样给他分了?还是私征的,人才呀”怪不得汪县丞在县衙里大得人心,犯了天大的案子也没人举报他,合着是拿钱买了人心了,好在是这赵班头还算没把他爹留给他的那杆称完全给丢了,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人以后得好好用用。 李顺听得是哭笑不得,哪有县太爷出口成脏的,实在是有辱斯文,便轻声地提醒着,“老爷,慎言” 陆飞一叉腰,大有泼妇骂街的架式,“慎言个屁,来人呀,去把汪县丞给我拎过来” 王有财自知罪责难逃,身为税官,税目不明,又有知情不报,更是罪上加罪,大唐朝自立国以来,对贪污受贿罪那是重而又重,此时他直感天眩地转,眼前一黑,晕到在地。 陆飞自是不去理会,指着赵班头道,“快去” 赵班头摇着头,“汪县丞不在县衙,一大早他就去了城东赵府上,至今未回” “不管在哪,立刻去找,叫他麻溜儿过来,让老爷我捏死他”陆飞是又气又喜,原本只是以为这汪县丞办案子差了点,小贪了点,世故圆滑了点,哪能想到他有这胆子,更可气的人全县按着人头分钱,这上任都三天的县太爷竟然一个大子都没瞅见,喜的是这回汪县丞是彻底没命数银子了,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他。 正在这时,汪县丞脚步稳健,一脸得意地来到了花园,边走边喊着,“陆大人,贵客到” 来的一共是四人,为首的是名年纪同陆飞不相上下,一身富贵气的青年,长得也算有模有样,只不过就是鼻子边上那处蚕豆大小的黑褐色胎记有些大煞风景,走起路来神气活现,一步一晃,少爷派头十足,那一脸精明的胡管家跟在他身后,一步不落。 汪县丞和吴子实师爷点头哈腰地正把两人往园子里请,时不时瞅了瞅陆飞,有持无恐的样子。 陆飞一见这胡管家,立刻明白了几分,想必这就是那个所谓的赵家主人,当今宁王的东床快婿,郡马爷赵青风,这汪县丞这时候把他搬出来,那事情可就有点棘手了,这两人八成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赵班头识得赵郡马,忙侧身轻道,“老爷,当先走的那位便是顶顶大名的赵郡马” 李顺一见来人,心一惊,手中折扇都拿捏不稳,掉到了地上,陆飞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便问,“李师爷,你紧张什么?” 李顺面无表情的歪嘴无声地笑了笑,他哪里能不担心,以他这些天对陆知县的了解,汪县丞是在劫难逃了,但是这案子十之八九牵扯到了郡马爷,按老爷刚才这脾气,便是宁王爷来了他恐怕也不买帐,这些人是个知县能惹得起的么。 两方照面,汪县丞便一挺胸,望着陆飞,眼神中满是不屑,道“陆大人,郡马爷来访” 李顺和赵班头忙行了跪拜礼。 到底是皇亲王戚,陆飞一改刚才怒不可遏的样子,嘻皮笑脸地伸手迎上去,拉住赵郡马的手抖了抖,“原来是大名顶顶的郡马爷,初次见面,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汪县丞一见陆飞上来就拉郡马爷的手,便打抱不平似地说着,“大人,你未免也太冒失了吧” 赵郡马看似比较有几分大度,一摆手,“无防无防,一看这位陆知县就是不拘小节之人,繁文缛节这些俗套就免了吧” 李顺和赵班头都暗暗捏了一把汗,退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宿松县城有句俗话是这样说的,座山上的石头万万千,赵家的金子千千万。 县城以南二十多里外有一处山峦,名叫座山,属大别山余脉,山体多为岩石构成,连绵几十里。 汪县丞讨了个没趣,退在一旁。 赵郡马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晕迷不醒的王有财,问道,“陆大人,这是?” “赵班头,把他扶下去”陆飞拿脚踢了踢,又朝花厅方向一指,道,“这里简陋,郡马爷请屋里坐,李师爷,上茶” 入了花厅分宾主落了座,奉上香茶。 陆飞拱着手道,“郡马爷您有什么事找下人来吩咐就行,哪里用得着亲自跑一躺” 赵郡马虽是身份高贵,却也是年轻人,年轻人之间说话自然是开放一些,此时也没什么架子,一撩衣摆架起腿道,“听闻县里来了位新父母官,年纪又与我相仿,今日一早汪县丞更是说得神乎其神,说陆大人断案如神,才思敏捷,且举止怪异,我也是好奇,特来相会” 汪县丞在一旁弯腰附和着。 陆飞心下暗骂:没事给我带这么高的帽子,你还能安什么好心,今天谁来我都得把你给办了。 第0171章交谈 “郡马爷过奖了,下官初来乍道,出了这县衙连东南西北都还没分清楚,瞎混,瞎混罢了”陆飞一嘴的现代市井调调,当然他也不明白这年代上层人士之间如何交谈应酬的。 厅内人人乍舌,赵郡马哈哈大笑,“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陆大人说话还真是别出心裁,风趣,风趣得很” 赵郡马平日里那是见惯了那成堆成片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人,这陆飞到是很对他的脾气。 陆飞也在试探着这位郡马爷的脾气秉性,“下官对郡马爷也是早有耳闻,外面都在传说您府上的金子比座山上的石头都多,跺跺脚宿松县都要抖三抖” “浮财虚名而已,借用陆大人的话,瞎混,瞎混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大有兴趣相投,相见恨晚的意思。 汪县丞在边上听得那是抓心挠肝,再这样谈下去,这两人就快拜把子了,于是他赵郡马身后的胡管家使劲的挤着眼色。 胡管家会意,俯下身子在少爷耳边嘀咕几句。 赵郡马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说道,“陆大人,今日一来是久仰大名,二来嘛,还有点小事想麻烦陆大人” 好嘛,现在才入正题!陆飞一抬手,“郡马爷吩咐” “这对陆大人来说那只是小事一桩,举手之劳”赵郡马说道,“往南离城五十里有条小河,名叫大赛湖,产些许鱼虾,这处湖泊正是我赵府的一处产业,这些年一直将这湖租给边周渔民打捞,我们赵府从中收些抽成,到也有些相安无事,只是最近那里一些渔户却公然抗拒,拒不交渔租” 听到这,陆飞明白了,“郡马爷是想让官府出面,平息事端” 赵郡马哈哈一笑,“这也不正是县太爷的份内之事嘛,与民安息,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帮这个忙” 陆飞侧过脸看了李顺一眼,只见李顺在一个劲的朝自己使眼色,这分明是在说这事不能办。 但人家是郡马爷又是头一次找上门求办事,也不能不给面子,便说,“郡马爷,这按说您吩咐我照办,但是,我这新上任,地方上的政务还没摸到头绪,只怕力所不及把事情给办砸了,耽误您的事这我可担待不起” 汪县丞也插口着,“大人,这安抚民众,维护地方治安,知县大人责无旁贷吧,更何况郡马爷亲口所托,这......” 陆飞暗暗骂着:你这老小子好像也是县衙里的公务员吧。 赵郡马那可从来是说一不二,亲自上门却吃了个闭门羹,再交心的朋友不免也有一些不悦,便端起茶杯喝着茶,他身后的胡管官嘿嘿一笑,说着,“少爷,前日同陆大人共宴时,无意中聊起,说是陆大人的书房内珍藏了一本宋版的《易经》,小的一直想一睹为快,开开眼界” 赵郡马放下茶杯,“哦,是吗,这可是珍本哪” 陆飞直翻眼,他哪有这种书,别说有,连见都没见过,这老东西瞎扯什么。 胡管家挤着眼,一脸邪笑,对着陆飞一拱手,“不知道陆大人能否让在下了了这个心愿” 陆飞再不通世事也明白这老小子是有话想私下对自己说呀,这什么宋版书只是个托辞而已,也好,先看他有何话说。 “这,这也就是一本在街头买来的书,是不是宋版的就不好说了,正好借此机会让行家给长长眼,郡马爷稍坐,胡管家,请随我来?” 陆飞走出花厅的时候乾赵班头使了个偏了偏头,赵班头会意,跟了上来,拐出门口时,陆飞让胡管家朝前先行,自己则对着赵班头咬着耳朵,秘密安排一通,赵班头连连点头,随后一作揖,轻声说了声,“是,属下马上去办” 书房离花厅不远,拐个弯直走没多远就到了,说是书房其实陆飞自从上任以来还从来没进去过,里面有没有书他都不知道,他压根就不是那种舞文弄墨的人,当然更让他对这年代书籍提不起兴致的原因就是这阅读习惯太有差异了,横着看了二十多年的书,现在倒好所有的书都得竖着来,不但要竖着还得从左到右去看,这没几年时间他还真不能适应。 大眼头前带路,引着胡管家来到书房外。 陆飞快走两步跟了上来,一推门,微笑着道,“胡管,请” 胡管家也识趣,不再是两人同在城外树下纳凉时的那种傲慢劲,也作一手势,“陆大人请” 两人来到房内,大眼守在门外。 汪县丞前日在后衙的一番打扫还真是尽了心的,书房里桌椅板凳那是一尘不染,笔墨纸砚整齐地码放在临窗的案桌上,案桌一头的青花大瓷缸里插着十来个卷轴,靠墙的几架书格也新添上了各种书籍,都规矩得陆飞都惊讶,感叹着:你这汪县丞,要是把拍马屁的心思放在县治上,那我也还不至于非得把你给挤走。 书房的几面墙上,挂了几幅山水字画,整个书房处处都体现着满满的文化气息,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主人那一定是学富五车的当世大儒,只不过这人就是连这年代的字都没认全的陆飞。 胡管家轱辘着一对小眼在书房里四下欣赏一番,对着一幅画煞有介事地频频点头,画中有一个小孩蹲在小溪边,正在掰馒头喂刚在水面上漏个头的乌龟,说道“陆大人真不愧是两榜进士出身,所学所好这都是非常人的品味,那,就看这幅画,作画手法和取景那就有独到之处,简单勾勒几笔,田园孩童之乐便跃然纸上,可惜的就是不知道作画的人是谁,这几笔丹青真有大家风范,难得难得,敢问陆大人,可知此画是出自哪位名家笔下” 在书画界,不管是名家还是小家,但凡一幅作品完成那一定会添上自己的名字或者艺名,以示这幅作品确实是自己所作。 胡管家对书画的知识那也是猪鼻子插大葱,装像,什么作画手法那都是现场胡邹一通,他见这幅画没有落款署名,又挂在陆知县的书房里不示人,猜想着这八成是县太爷近期自己画的,还没来得及落下款,便想借机吹捧陆飞一番。 “哪幅,哪,哦,你是说这张画呀,嗯,这个这个……”陆飞斜着眼瞅了瞅,抓了抓额头说着,他哪知道这画谁画的,要问这画中的王八是清蒸还是红烧好吃这个他还真知道。 胡管家一见他这模样,以为他在谦虚,更是认定这画就是知县大人的手笔,便用一种刚刚醒悟的表情说道,“哦,明白了,明白了,这幅画定是出自大人的笔下,真是妙不可言” 陆飞嘿嘿一笑,这从哪看出来是他画的。 胡管家为了把马屁拍得更响一点,很是正经地说着,“陆大人,若不责怪在下夺爱,在下愿以黄金十两买下此画,以供早晚近前欣赏” 这赵府还真是富得流油呀,一个管家张口就是黄金十两,不过这还真把陆飞给唬住了,自己是不懂画的,难不成这东西真的是个值钱的东西,这还真不能让这胡管家给捡了漏。 于是陆飞也不便回答,“胡管家,你在好好看看,看看” 边说着他朝门外的大眼招了招手,书房这些天都是大眼和黑子在打扫,他们在这衙里时间也不短,想必他们知道点这画的来历。 大眼跑了过来,“老爷,您叫我?” 陆飞楼着大眼的肩膀往边上走了两步,朝胡管家正在看的那幅画使着眼色低声问道,“大眼,这画哪来的?值钱吗?” 大眼随便瞅了一眼便说,“哦,这是” ‘啪’陆飞伸手拍打着大眼的额头,“你小声点,财不露白” 胡管家闻声望了过来,陆飞忙朝他伸伸手,笑眯眯地说着,“胡管家,你看你看” 大眼摸着额头轻声道,“老爷,这画是前天汪大人让小的去街上淘换来的,说是给老爷的书房涨点文墨气,二两银子四张,随便选” “多少?”陆飞大失所望,敢情这画是假的,心里苦呀:我的十两黄金哪。 大眼很是慌张,咽着口水,他以为老爷发现了他前日报了假帐,那四张画其实没花二两银子,他挠了挠后脑,小心地说着,“老爷,其实是,是一两五钱银子,那五钱我马上就交到帐房去,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什么?”这下陆飞更恼火了,看来那十两黄金是彻底的没指望了。 坏了!大眼开始哆嗦,这老爷一晚就能破了几十个盗窃案,这点小心眼哪里能瞒过他,算了还是老实交待吧。 “老爷,小的错了,是一两,真的,不信我现在就去把卖画的老孙头给找来”大眼哭丧着脸,伸出一个手指头。 “我去你的!”这哪跟哪呀,陆飞一把把大眼给推到门外,随手就把门给关了起来。 靠着门,陆飞眼珠一转,心道:怎么就不值十两黄金,这价又不是说我的。 “卖!卖!胡管家,我现在就给你取下来,这你是给现钱哪还是银票呀”陆飞快步朝那幅画走去,抬脚就上了边上的椅子,伸手就去取画,大有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架式,一两银子四张随便选的画,胡大爷出十两黄金,这生意能不能做,拿头发丝想都能想明白。 陆飞的这举动倒是出乎胡管家的意外,他根本就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这不过就是他随口的一句奉承。 第0172章黄莲 胡管家这是哑巴吃黄涟,打掉牙也只能往肚里咽了,谁叫自己嘴欠,他咳嗽着,拦住陆飞的举动,“陆大人,陆老爷,不急不急” “怎么,胡管家不想要了?”陆飞不想错过这笔买卖,这上任以来兜里就没听到铜板响过,看到啥都像银子。 “不,不,要要”胡管家把陆飞从椅子上扶下来,面带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我们不防先谈谈另一桩买卖,一桩大买卖” 陆飞是彻底地被银子给勾起来了,一听大买卖,喜形于色,胳膊一展四下划拉着,“胡管家又看上啥了,这屋里东西随便挑,别客气” 胡管家伸手示意陆飞到书案边坐下,然后慢腾腾地从腰间摸出一青色纸张,展开着放在了书案上。 只一眼,陆飞只瞟了一眼,他就看清了,那纸上中面竖排的几了正楷大字:凭票即兑纹银一万两! 这时陆飞才想起来,刚才这胡管家借故把自己支出来,想必要说的就是这事了,想他和那汪县丞一直眉来眼去的,难道是来给汪县丞说情的? “胡管家,这是什么意思?”陆飞眼睛一直盯着银票,巴不得现在就装进自己口袋里。 胡管家把银票拿了起来,陆飞的视线也跟着银票在移动,胡管家把银票递到了他面前,道,“陆大人,在下有话就直说了,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汪县丞对大人您那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生怕有照顾不周之处,只不过好像大人处处都在为难针对于他” 贿赂,陆飞听明白了,这是拿一万两银子来堵自己的嘴呀,接还是不接?接了那是贪|污,就得放过汪县丞,这种人要是不除哪有自己在宿松县的立足之地,就连这胡管家都在帮他说话,可想而知别的人;不接,谁和钱有仇呀,啥多了都不是好事,就这钱多了谁也不反对。 “胡管家的意思是?”陆飞明知故问。 胡管家道,“汪县丞看大人您到任匆忙,没带什么行李,生活上怕是不方便,这才特意托在下将这银票转交给大人,好添置些日常用度” 陆飞道:“那要我做些什么?” 胡管家摆手道,“不用做,大人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行了” 他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真的就是什么也不用做就天下太平了。 “胡管家,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行贿一个朝廷官员,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拿你下大狱吗?”陆飞爱钱,更爱权力,天无二日,宿松县里只能有一个太阳,那就是他陆飞,决不能让这祸国殃民的官存在自己的地盘上。 胡管家又将银票放回书案上,在屋内来回走着,他不惊讶陆飞的回答,哼哼一笑,“陆大人,敢问今年贵庚几何?” 陆飞很是不习惯这说话文邹邹的口气,更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现在只有两个想法是重点,一个是怎么把胡管家手里银子弄到手,另一个是怎么能拿了银子还不放过汪县丞,虽然想法有点不地道,但于私于公陆飞都得这么做。 “三十六年后过六十大寿”陆飞看过自己的履历,二十四岁,南直隶江阴县人。 “二十有四”胡管家道,“大人难道就没想过这哪里不寻常吗?” 陆飞暗怔着:难道被他认出来了?看出我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了?不可能吧,人还是这人,只不过就是大脑里的思想变了,这也能看出来? “哪里不寻常了?”陆飞侧目揣测着问。 胡管家许是转累了,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上榜天下知,大唐立国一百五十年,大人,你知道这一百五十年中一共出了多少两榜进士吗?” 陆飞摇头道,“没数过” 胡管家微微一笑,“何止千万,那有多少人高中后只能得个碌碌无为的闲职,而又有多少人当了一辈子的候补官员?” 陆飞还是摇头。 胡管家接着道,“十之七八,而像大人这样高中后立即实授七品正堂那真是凤毛麟角,还有,这宿松县,在这两京一十三省那也是个肥差,大人你不觉得这些来得太容易些了吗?” 经他这么一说,陆飞还真有些疑虑起来,是呀,这之前还真没想过这问题,二十锒铛岁的知县在历史上还真没听说过,难不成是花钱开后门来的,这不可能吧,这小子包袱里一共就点碎银子,哪来的钱托关系,又或者是在朝中原先就有关系网?那也不太可能呀,有这么大后台的人上任后,地方上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这官官相护的年代,应该早就传达下来了。 看着陆飞一脸茫然的样子,胡管家呵呵一笑,“大人不知?” “绕了半天,你到底想说什么?”陆飞也想弄明白这一点。 “两年前,原宿松县知县王光美大人荣升安庆知府,知县一职出缺,吏部共有一百八十七名候补知县,按说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殊不知却无一人愿意来宿松上任,惹得龙颜大怒,当场将几名候补知县革除功名,这才有个叫宋子明的人站了出来,结果上任不到半年,私自挂印而去,三个月前被革职拿问下了大狱,这辈子许是不用出来了,今年大比一结束,大人您金榜题名,皇上赏了大人你一个七品正堂,大人你还认为你这乌纱帽仅仅是三篇之乎者也换来的吗?” 这样一说陆飞明白了几分,这宿松县就是个是非之地,皇帝老子大笔一挥点着谁谁就去干县长,这主上任之前恐怕哭晕在茅房里很多次了,不过就目前看来还没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能有这么重的影响力,至少陆飞现在的对手也就汪县丞一人而已,看这胡老头说话的口气莫不是在暗示自己真正能在宿松一手遮天其实是郡马爷?这也不可能呀,谁都知道终明一朝,各个离京就藩的王爷只有高贵的身份,在地方上并无实权,更不得插手地方政务,连走出封地溜个弯都得八百里加急往京城求皇帝批准,一个郡马那就更没这权力和胆子了,难道事实不是这样? “怎么,难道这宿松县就是龙潭虎穴?”陆飞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那宋知县倒是跑了,结果不照样得死在牢里。 胡管家站了起来,鬼魅般地邪笑着,一对小眼提溜乱转,“那到不是,不过想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做好官,可不件容易的事,得知道进退,不该管的事别做,不能说的话就让它烂在肚子里” “敢问胡管家,这什么事不该做,什么话又是不能说?”陆飞也站了起来,低沉着声音反问道。 胡管家私底下与汪县丞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借着郡马爷和宁王府的关系扯虎皮拉大旗,把个宿松县搞得乌烟瘴气,来个听话的知县则万事大吉,要来个不遂他们愿的那就钻山打洞的找由头捏罪名,千方百计的挤走,前任宋知县就是因为气不过他们的所做所为不得已挂印辞官,最后落得个冤死狱中。 赵府原主人赵老太爷在世时那是从朝廷到地方无一处不打点,上至当朝大员,下至地方门吏哪个没得赵府的好处,官商勾结,使得赵家财源不断,富甲一方,引得宁王也对赵家的财力垂涎三尺,两家利益所图结成儿女亲家,互通有无,相得益彰。 去岁赵老太爷过世,其独子赵青风接过赵家大权,不过这赵青风和他老爹的处世风格不太一样,从小就是在钱堆里长成,早就习惯了低眼看人,如今又身为皇族宗亲,更是不可一世,处事时也就只有别人来巴结他,他绝对不去有求于人,所以自此赵府和官府的私下勾结那就全落在了大管家赵府世袭奴才胡德忠身上,顺理成章的胡管家所说的每一句话就代表着赵府的声音,自此飞扬跋扈,私底下借着赵府的势力大肆敛财。 胡管家认为陆飞的上任京城里的官员并没有消息传来,这说明此人无足轻重,没有靠山,对赵家在宿松的势力构不成威胁,结果也不外乎两种,要么如王光同一样听话就能步步高升,要么如宋子明一样名败身死,这陆飞一上任就拿汪县丞下手,那不过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播些许清名而已,一堆钱砸下去那还不马上乖乖就范,再不行一纸书信立马就能让他乌纱不保,所以这胡管家和汪县丞才先礼后兵,这培养一个听话的知县那也是不容易的事,能不换掉尽量不动。 前次在酒楼的聚会,虽是以不欢而散收尾,胡管家到是看出陆飞不少弱点,近女色而更好女色,此番刚刚银票一拿出又见他两眼发光的样子,便知这个新知县也是寻常之人,好对付。 胡管家起身来到陆飞身边坐下,一语双关地道,“陆大人,汪县丞任职地方兢兢业业,爱民如子,同我家郡马爷私交甚好,当然了他这为官一任,难免得罪个把刁民泼皮,中伤汪县丞,还望陆大人不要轻信,就当什么也没听到过,什么也没看到过,胡某认为这事大人该做,反之恕我直言,对大人可没有什么好处” 说着便把银票塞到了陆飞手里。 陆飞看见银子眼睛就移不开了,也就顾不得胡管家这长篇大论说的是什么,接过银票举到窗口亮光处看了起来,眼放绿光,“这东西没假的吧” “哈哈,陆大人说笑了,如假包换”胡管家见他这模样拍手而笑,“这就对了,千里做官只为财,大人您十年寒窗图的不正是此时吗,日后,在这宿松地界上保管大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第0173章很好 陆飞的心思好像全都集中在这银票上,翻来覆去地看着,并没有接胡管家的话茬,两人好像说的不是同一回事,“好得很,好得很,呃,老胡呀,这东西上哪能换银子?” “什么?”胡管家愣了一下,接着又是笑声连连,“两京一十三省所有的泰丰银号,见票即兑” “哦,那就好,那就好”陆飞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胡管家一看好像哪里不对劲,这小子怎么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说,这事也不表个态,于是他便提醒着,“陆大人,那这事你看是不是就过去了?” 陆飞装着糊涂,一边继续欣赏银票一边反问着,“你说的是什么事?” “你?”胡管家感觉自己被耍了,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怒声道,“陆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飞看了一眼胡管家,微笑着朝堆满了书的书格走去,他想找个地方把银票收起来,放哪好呢,这张纸可比那幅小孩王八图要值钱得多呀,这瞅瞅那看看,都感觉不理想宿松县治安可不太好。 胡管家有些气,跟了过去,历声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爷,你别生气呀”陆飞正在翻着书格上的书,正好翻到一本论语,拿起来随手在胡管家面前翻了翻,“子曰:气大伤身哪” 胡管家扭曲着脸,一指陆飞的鼻子尖,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陆大人,你想翻脸不认帐了?” 这时书房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黑子带着赵郡马还有汪县丞推门走了进来。 屋内陆飞一手拿着银票,一手举起一本论语,满面笑容,而胡管家则是涨红着脸,指着陆飞的鼻尖,怒目而对。 “老远就听你们在吵吵,什么不认帐了?胡管家,不得对知县大人无理”赵郡马一进门就见到这种场景,他压根就不知道胡管家的事,更不知道这胡管家暗中勾结汪县丞私征税银,私分税银,借案敛钱得赃款近八万两之多。 胡管家当然不敢让少爷知道他和汪县丞作奸犯科的事,贪点钱也许少爷睁只眼闭只眼看在几代人为赵家服务的份上自是不去计较,不过这有违国法,危及到赵府地位的事情那定然是不能容忍他的。 赵郡马来的突然,胡管家情急之下,张口结舌的,不知如何应对,愣在原地。 还是陆飞脑子转得快,眼前灵光一闪,呵呵地笑了起来,“没事没事,我这和胡管家开个玩笑呢,你看你看还把您郡马爷给惊动了,真是该死!” 陆飞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里的银票和那本论语,一脸为难的道,“就为了这么一本论语,算了算了,看在郡马爷的面子上就匀给你了”说明着便把那本论语塞进了胡管家的怀里。 “你!”胡管家捧着论语还在发呆,他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怎么回事?”赵郡马走到两人近前。 陆飞晃了晃手里的银票,叹了口气,十分惋惜地道,“郡马爷呀,这也就是看您面子,刚才胡管家一看到这本论语就两眼发光,爱不释手,当场就要出一万两银子买去,我不肯,他就急了,您看这事闹得” 这时胡管家回过神来,感情这一万两银子就是买了这本处处可见的论语呀,但又怕陆大人把实情给抖了出来,不敢发作,一时脸色憋得铁青,一腔老血堵在噪子眼,浑身发抖。 赵郡马平时虽是目空一切,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过却也及好面子,便脸一沉道,“胡管家,君子不夺人所好,心爱之物岂是能用银两来买卖的” 胡管家一听这话忙着涌到喉咙处的老血给咽了回去,本想顺着少爷的话接下,说那就不夺人所好吧。 可是陆飞抢答的更快,“不不,既然胡管家如此钟爱,我也就只好割爱了,郡马爷,这银票我就先收下了,呀” 胡管家眼前一黑,晃晃悠悠将要倒下,陆飞飞伸手给扶住,朝门口的黑子喊着,“大眼,快来扶一把,胡管家兴奋得晕过去了” 黑子忙跑了过来,两人一阵手忙脚乱,对着胡管家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胸口的,终于他又醒了过来。 这时一阵阵‘隆隆’的鼓声响了起来,好像是谁在击打鸣冤鼓。 没多久,书房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赵班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很是焦急地,拱手道,“禀老爷,衙门口一群百姓正在击鼓鸣冤”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赵班头朝陆飞暗中使了个眼色。 “好,升堂”陆飞把银票装进了腰间,然后回身对着赵郡马一作揖,“郡马爷,您看我这公务在身” 赵郡马也听闻了陆知县神奇的破案手法,很是好奇,便说,“我也很想见识一下陆大人的断案手法,如果方便的话.....” 这正中陆飞下怀,“方便,方便,赵班头,到后堂给郡马爷设座,郡马爷,请” “请” 汪县丞一句话也插不上嘴,只得跟着赵郡马忐忑不安地出了书房,刚出书房门口,陆飞想起点事,便转过身对正扶着胡管家的大眼说着,“大眼呀,你先把胡管家送回郡马爷府上,那,看着没,顺便把那幅画给胡管家包上,一并送过去,记得把十两黄金给带回来” 嗷,胡管家又晕了过去。 县太爷一天之内连升两次堂,这可热闹了,看热闹的连同告状的把衙门口的街道都给塞满了,各个你推我挤,满头大汗,可兴致勃勃,因为这次的被告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县城里横行六七年的汪县丞,平日里百姓没少受他欺负,这回可算是大快人心了一回,且不论能不能告倒,听着就让人觉得解气。 站班的衙役们在尽力维护着现场秩序,可还是乱遭遭的,连墙头上都趴满了人头,就跟看大戏似的,屁大点的县城没多大会工夫,汪县丞被人告了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各条街道上还有陆续赶来凑热闹,不少小商小贩已经推着家伙什干脆在边上卖起了瓜子点心和消暑的绿豆汤,一时也小赚一笔。 陆飞从后衙径直来到大堂,见到这种场面很是满意,拍了拍赵班头的肩膀,称赞他会办事,要的就是这效果,管你什么公子王孙达官显贵的也架不住这众口一词。 汪县丞一见堂外这阵式,小腿就开始打颤,脸色惨白,艰难的移动着步子,弯腰朝陆飞施了个礼,“大人坐堂,下官不便在此,先行告退了”说着便要往后衙而去。 陆飞一把拉住了他,“耶,不防事,不防事,汪大人一起听听嘛,这场面多壮观,难得一见嘛,来来,赵班头,给汪大人弄把椅子来” 赵班头从后堂搬来把椅子,汪县丞左右看了看,惴惴不安慢腾腾地坐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着急上火的,他已经汗流满面了,却也顾不上去擦一擦。 陆飞透过身后屏风的缝隙瞅了瞅后堂,李顺正陪着赵郡马喝茶,看赵郡马那悠闲的样子肯定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想到这,陆飞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得意,揉了揉胸口揣着的那一万两银票,一拍惊堂木。 ‘啪’,“哪个敲的鼓呀,带上堂来” 一阵骚乱,人头涌涌,大堂上一下涌上来好几十人,乌泱泱的跪了一片,跪不下的就跪在了堂外,为首的正是胡家酒肆的胡老汉扶着他那伤痕累累的儿子胡大毛。 这些人是刚刚离开县衙没多久就被赵班头给追回来,好说歹说的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的,总算是把这些人给拉了回来,告诉他们出了事有县太爷做主,打赢了官司还有赏钱,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些人一咬牙一跺脚,走,回去告他娘的。 陆飞暗暗得意,假模假式的,道,“哟,这么些人哪,有点乱呀,审案子得一个一个来吧” 赵班头回身一拱手,道,“大人,这其实就是一个案子,他们状告的是同一个人” “哦,谁这么倒霉催的,告谁呀?”陆飞瞅了眼汪县丞,不怀好意地问着。 胡老汉朝堂上磕了个头,看看身后这么些人,有道是法难责众,他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先前在上午那一堂他就认出来了,这个新来的县太爷就是前日里在他酒馆里吃白食的那年轻人,县太爷都唆使他来打官司,那更是有恃无恐了,直起了腰板说道,“老爷,草民等告的不是别人,正是汪县丞,汪老爷” 后堂的赵郡马闻言忙起身,李顺早有准备,拦住了他,堆着笑脸轻声说着,“郡马爷稍安勿躁,不防再听听” 汪县丞这些年可没少帮赵府做事,哪里租金收不来,赵府哪处铺子里有人闹事,这些都会安排汪县丞出面,就连赵府往来于各州县的货物汪县丞都会派衙役们护送,尽管这些事都是胡管家安排但赵郡马也是知道的,官商勾结才能生意兴隆嘛。 汪县丞更是坐不住了,呼的一下站起来,直奔胡老汉跟前,破口大骂,“好你个刁民,想造反吗?” 汪县丞又转身对着陆飞拱手急急地说道,“陆大人,这是诬告,他们这是想聚众闹事,赵班头,速速将这群刁民尽数驱散” 赵班头那是受了他多年的气,被逼无奈地为虎作伥,现在可算有着出头之日了,一扶刀把,目光转向别处,动也没动。 ‘啪’陆飞重重的拍了下惊堂木,对着汪县丞挥了挥手,“汪大人,坐坐,今日老爷我坐堂,再说了,人都没说告你什么你就知道是诬告,别动不动就扣帽子,先听听他们说什么” 第0174章辩解 汪县丞哑口无言,只得退下,怏怏坐在一旁生闷气。 陆飞扫视一番众人,问道“你们都是来告汪大人的?”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着,“是” “可有状子呀”状子就是状纸,是告状前必不可少的东西。 胡老汉从怀里摸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双手举过头顶,“有” 赵班头上前接过,呈给陆飞。 “李师爷”陆飞看到这些字头都大,便把后堂的李顺给喊了过来。 李顺接过状子,当堂念了出来,“今有胡老三、武世清等苦主六十八名联名检举并状告宿松县县丞汪中仁,一告其贪赃枉法,二告其私欲虐民,三告其搜刮民财,现将其不法之事列举如下......” 李顺一口气念完,听得汪县丞是心惊胆颤,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急急而下。 等李顺念完,陆飞侧目问着汪县丞,“汪大人,这,你怎么看?” 汪县丞急忙起身,连连摆手,极力的辩解着,“诬告,纯属诬告,还望大人明察,还下官一个公道” 陆飞敲了敲案桌上的状子,“这么多人说的都是有鼻子有眼的,看来汪大人您这人缘不太好呀” 汪县丞拱手道,“大人,众口一词也不能颠倒事非吧” 陆飞恍然道,“哦,对对,汪大人言之有理,胡老汉,你们状告汪县丞可有证据呀,诬告朝廷命官可是重罪呀” 胡老汉又是一磕头,“回老爷,老汉等六十八人就是证据,单说这次因盗窃案引发的冤狱,前后共有六十八人被关入大牢,严刑拷打不说,还向家人勒索二百两的保银,这其中共有二十七人交清了保银免了罪责,这保银一交人就放出来了,也没有任何回执,也没有任何说法,还请老爷明察” 此话一出,堂下一阵喧哗,那些交了保银的人都喊了起来,“是呀老爷我们交了保银” “老爷,这银子交的不明不白呀” “这银子是被他私吞了” …… 陆飞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问道,“保银你们是交到谁手里,谁找你们要的?” 胡老汉道,“是县衙牢头李六给我们传话的,银子也是李六收的?” 陆飞点点头,偏头问着汪县丞,“汪大人,可曾有过保银一事” 汪县汪又是摆手,“决无此事,下官身正不怕影子歪” “哦,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这可为难了,行吧,汪大人,你先到后堂休息,容本官思考一下下,吴师爷,还不扶汪大人去歇息” 吴子实不敢有违,扶起汪县丞。 汪县丞扫视着堂下胡老汉等一众人,哼哼一声拂袖朝后堂而去,一进后衙便看到赵郡马也在这,忙一展笑脸,朝赵郡马作了一躬,谁知这赵郡马却是眉头紧锁,很是讨厌他的眼神,把脸一偏,不再看他,汪县丞讨了个没趣,不安找位子坐着,刚刚坐下,却见陆飞正从屏风边伸出头来,挥挥手,意思是让他再坐远点。 汪县丞一脸不悦地朝更远的椅子移去,陆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带牢头”陆飞另择路子,不审汪中仁,从别的地方下手。 没多久牢头来到大堂,三十来岁,身宽体胖,许是多年身处阴暗的大牢,人显得白白净净的,牢头提溜着衣摆,穿过堂下的人群,跪倒在陆飞面前,“牢头李六见过大老爷,不知老爷传唤小的有何吩咐” 陆飞一拍惊堂木,目露凶光,盯着李六,“李六,你知罪吗?” 李六慌了神,不知何故,“老爷,小的,小的不知呀” 陆飞走下案桌,在李六的面前蹲了下来,沉声道,“李六,当着本官的面可不能有半句假话呀,你回头看看这些人” 李六慢慢转过头,马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来,一时目瞪口呆。 陆飞下巴指着李六问众人,“是他找你们要的银子,也是他收的银子吗?” 众人齐齐点头,“是的” 李六愣住了不敢说话,眼神四下找寻着,他想找找汪县丞,这时候汪老爷怎么不出来说句话呀,可惜汪老爷正在后堂最深处喝茶呢,根本听不到大堂上的声音。 陆飞见李六不开口,便道,“怎么,还不认罪?说,这银子你拿了多少,都有谁拿了,是谁指使你拿的?” 李六还想抵赖,这收的银子一无名文规定二无官府的收条,想定罪也不容易,便说道,“小的不知道什么银子,也没有收过任何保银” 陆飞道:“李六,你可要想好了再说,说瞎话可是罪加一等” 李六还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小的说的都是实情” 陆飞叹息着,摇摇头,“啧啧,你这是何苦呢,汪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六闻言一脸惊恐。 陆飞微微一笑,来到屏风边上,朝李顺一使眼色,李顺走了过来,两人交头结耳一阵,然后李顺点头会意,朝坐在后堂深处的汪县丞走了过去,来到他边上拱手问道,“汪大人,老爷让在下问问您这一年的俸禄是多少” 汪县丞不明所以,“为何有此问?” 李顺道,“陆老爷新任,体恤下属,正打算给衙内所有人加点月钱,也算是见面礼吧” 汪县丞冷冷一笑,“一百二十两” “哦,知道了,汪大人稍坐”李顺折了回来,对着陆飞点点头。 于是陆飞转过头,将半个身体掩在屏风后,指着李六朝后堂里说道,“汪大人,李六拿了多少?” 汪大人离这远着呢,这哪听得清,可李六和堂上所有的人都能听得见,李六此时已经魂不附体了,伸长着脖子想看看后堂的情况,赵班头一抽扑刀,吓得他又缩了回去。 汪县丞见陆飞好像在对着说话,但又听不清,陆飞又提高了嗓门大喊了句,“多少?” 这次汪县丞听见了,没好气的喊着,“一百二十两” 堂上静静无声,汪县丞说的一百二十两谁都听清了,李六已经如同烂泥般软成一团,耷拉着头。 ‘啪’陆飞一拍惊堂木,“李六,还不从实招来,再不老实,老爷我可要动大刑了” 李六面如死灰,连声说着,“老爷,不是呀,小的就拿了一百两,还是和牢里众兄弟们分的,到小的手里的也不过就十多两,汪县丞可是拿了五千两呀,老爷,小的真的没那么多呀,还请老爷明察呀” “哦,承认就好,画押吧”陆飞让李六画了押,推在一旁。 这保银的事算是有目共睹了,接下来那就是税银一事了,税银这事根本用不着查,堂外那看热闹的人里头大把的城内商户和街头小贩,随便拎出一个来都能连骂汪县丞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脏字,只是以前汪县丞掌着县衙大权,这些人敢怒不敢言而已。 民心不可欺,民心更可用,在李六刚刚画完押退在一旁时,堂外便响起了一阵阵漫骂之声,有的说‘贪官该杀’,有的则出主意死法应该是‘剥皮实草’,最差也得腰斩弃市,这其中喊得最凶的那当数平日里被欺负得最惨的城里商户们。 大堂上这种完全一边倒的情况早就在深深地刺激着围观的人,就连站堂和维持秩序的一些衙役也加入到倒汪县丞的口号行动中来,一时群情激愤,人人喊杀。 陆飞才不去管他们怎么起哄,哪怕这些人的吐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最好能冲进后堂去把那汪县丞拎出来现场打死,这倒省事。 后堂的汪县丞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转眼间怎么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忙跑到赵郡马这边,不安的道,“郡马爷,这这是怎么回事呀?您可不能由着这帮子刁民乱来呀,他们这是目无法纪” 此时的赵郡马也开始冒汗,这事本来和他没什么关系,可是他哪里知道胡管家和这汪县丞到底私下做过些什么,别真捅出什么大娄子,激起了民变,再传到他老岳父宁王的耳朵里,那可要坏菜了,于是他不理会汪县丞,先看看再说,这时候出去给汪县丞说情还不被口水给淹死了。 汪县丞就这样在赵郡马左右绕来绕去的,急得团团转。 赵郡马不耐烦,挥挥手,“滚” 汪县丞这才悻悻地站到一边,魂不守舍的听着公堂上的动静。 不多时两名衙役快步跑进大堂,对着赵班头低语几句,然后赵班头又对着陆飞点了点头。 ‘啪’,随着震天响的惊堂木声,陆飞扯着脖子喊了起来,“传汪县丞”。 立时有衙役将闲杂人等一一清理出大堂。 汪县丞缩头缩脑地,走一步退半步慢慢挪到了堂前,作着揖道,“陆大人,这是何故呀?” 陆飞两脚搭在案桌上,嘿嘿一笑,“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大家都在商量着怎么弄死你,想听听你有什么看法” 汪县丞环顾着四周,平时对他点头哈腰的众衙役个个现在也是横眉冷对,就连那忠心耿耿的吴子实师爷此时也不见踪影。 人被逼急了胆子也就大了起来,退无可退也就不退了,汪县丞一反奴颜屈膝的样子,从容地整理着官服,盯着陆飞,道,“陆大人,你也算是一县之长,七品正堂,怎么说话行事如此不成体统,我汪某虽官小职微,那也是朝廷亲授,吏部在册的官员,你这是在戏耍本官” 陆飞坐正身形,附身在案上,敲着桌子道,“戏耍,汪大人,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来呀,传众商户” 十多个本地商户如同商量好的似的,齐齐涌上大堂,跪在地上,手里都举着一本册子。 “是你们要检举汪县丞吗?”陆飞问着。 第0175章明察 “是的,老爷,这是这些年小店所纳的税银细目,每一笔草民都记录在册,请老爷明察” 赵班头挨个收集着一并送到案桌上,陆飞大概翻了一下,这都是流水帐,认识字的那都能看明白,几乎每一本都是从正德六年开始,一直到上个月都记录得很详细,连收税的税管姓名及外貌也一一写在上面,在这长达六年的时间里,那每月所收的税额都在正常范围的二倍以上,其中只有半年时间是正常税入,那就是在宋知县任职的这半年,这真是山高皇帝远,多大的贪性才有这胆子。 陆飞捡出其中一本扔给汪县丞,“那,解释解释这多收的税银上哪了” 汪县丞接过帐册也只是随便翻翻了,暗暗叫苦,心里骂道:真是奸商呀,连这种帐也记。 “陆大人,有什么好解释的,这种帐册不过费点笔墨,毫无可信度,历年的税目在县衙王税官那都在记录,大人不去那查,为什么偏偏相信这些刁民的一面之词,更何况这上面记录的事又与本县丞有何干系”汪县丞把帐册扔回案桌上,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 汪县丞是病急乱投医,这种辩解私毫不起作用,县衙里征税的税吏一共就那十来个人,帐目上也都将历次收税人的相貌记录了下来,挨个询问一番就能找出来。 税官王有财带着十来个税吏被赵班头领着一班衙役推搡着,惶恐不安地来着大堂上。 有商户一眼就认出其中几个就是多次去催缴税银的税吏,大喊着,“是他,他他,还有他他他” 当堂对质加上陆飞那阴阳怪气的脸,一众税吏不敢抵赖,谁都知道私征税银那是砍头的罪,犯不着为了快要倒台的汪县丞死扛着,于是众人一齐将矛头直指汪县丞,一口咬定税银是在他的授意下私下征收的。 汪县丞见状又开始泼妇骂街了,指着王有财和一众税吏大喊大叫着:“栽赃、陷害,你们这是合起伙来诬陷一个朝廷命官,要治重罪的” 王有财是胆小怕事之人,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汪县丞又转过身冲陆飞嚷嚷开,“陆大人,你这算什么,勾结几个刁民税吏就想给本官身上泼脏水吗?我告诉你,我要上安庆府告你,我要上折子参你,告辞” 说罢汪县丞一抱拳,甩开袖子朝堂外走去。 “别急呀,汪大人,上哪去,还没完呢”陆飞朝他招了招手。 “如此审案,闻所未闻,本官不屑争辩,公论自有安庆府“汪县丞头也没回地说着。 陆飞朝赵班头一偏头,赵班头随即快步赶上汪县丞将他拦住,伸手道,“汪大人,案子还没清,请暂留片刻” 汪县丞转目狠狠地盯着赵班头,咬牙切齿地说着,“赵四海,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小子就是个白眼狼呀,本官平日对你不薄,你良心都让狗吃了?” 赵班头冷冷一笑,凑在汪县丞的肩头一字一咬牙地说着,“大人,在下职微,但也分得清是非黑白,您高高在上,知道我家祖坟被人刨过两次吗?我悔,悔我当初就不应该助纣为虐,祸害乡里,你,你也有今天” “你!”汪县丞涨红着脸。 “汪大人请回去安坐”赵班头微笑着道。 汪县丞见走不掉只得转身坐了回去,还是一幅斗志昂扬的样子。 陆飞朝赵班头一点下巴,道,“赵班头,抬上来吧” 赵班头匆匆来开大堂,不一会人群中让出一条道,赵班头带着一众衙役抬着十多口大红木箱子来到大堂,落定后对陆飞一拱手,“大人,都在这,他们正准备装车,被巡吏给拦下了,看样子他们是打算远行” 陆飞走下堂来,朝汪县丞努着嘴,“汪大人,这些东西眼熟吗?” 汪县丞那当然眼熟,这是他一早就准备好装金银细软的东西,打算如果今天胡管家行贿不成就举家外逃,反正已经捞得够多了,找个没人认识的山野一样快活逍遥。 此时的汪县丞大睁着眼睛,僵直着身子,想骂两句却心虑起来,仅存的那点骨气已经荡然无存。 赵班头朝堂下一挥手,“带上来” 衙役押上一人,那人倒头便拜在汪县丞面前,“老爷,老爷,祸事了,祸事了” 汪县丞认得他,望了他一眼,叹着气,垂下了头。 陆飞掀开其中一只箱子,惊呼起来,“哇,银子呀” 然后又掀开另一只,“哇,又是银子” 第三只,“切,怎么还是银子,我说汪大人,您还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 汪县丞一言不发,只恨不得一口就把陆飞给咬死。 陆飞转身回到案桌,正声道,“赵班头,清点数目” 早有库吏搬来称量的天平,一番忙碌,赵班头回道,“禀大人,一共是现银一万八千两,黄金六百两,各种珍宝凌罗绸三箱一时不及清点,估价约在五千两上下” 听完,陆飞哈哈一笑,“汪县丞,汪老爷,你这真是生财有道,一个八品县丞,月银不过十多两,短短几年时间便生出这么些钱来,哪个金融大学毕业的?” 汪县丞自知事已无回旋的余地,但求生之念尚存,有气无力的说着,“早年经商所得,不可以吗?” 陆飞早有准备对着李顺喊着,“李师爷,来来,让大伙见识见识汪大人的发家史” 其实陆飞早就暗中调看过汪县丞的履历,记录得很详细。 李顺从袖口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当堂展开着在众人面前念了起来,“汪中仁,山东泰安人,十七岁获泰安府院试第五名,正德三年在乡绅李一明的资助下赴济南府参加乡试,荣登头榜第五名,此后任职济南府文吏,月银八钱,正德五年,因做事勤肯,经济南府推荐任职宿松县县丞至今” 待李顺念完,陆飞故作感叹道,“哎呀呀,原来汪县丞也是出身劳苦大众呀,您能解释下这是哪年去经商赚这么多银子的吗?嘛买卖呀,一本万利呀” 汪县丞百口难辩,索性就转过脸去不回答了。 ‘啪’陆飞重重地拍打着惊堂木,把案桌上的签筒都能震掉下来了,赵班头连忙捡起。 “嘿,汪中仁,你往这堂上堂下堂里堂外瞅瞅,一坨的人证物证,你,就是一个大贪巨贪,又有私征税银、借刑狱盘剥百姓、诬民为盗这桩桩都是证据确凿,你承不承认都没用,铁证如山,容不得你狡辩,本官判......判”陆飞有些判不下去了,该判个啥罪? 陆飞正在两难之际,却听汪县丞突然叫了一声,“胡爷,胡爷,你怎么才来呀” 原来正当汪县丞万念俱灰时,无意中在堂外的人群中发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正是赵府的胡管家,他一时激动起来,求生的欲望再次涌现出来,猛的朝堂外跑去,边跑边喊的。 这胡管官也是,走都走了,本来没他什么事,案子审到这,陆飞连半个胡管家的名字都没提,一心只问汪县丞的事,哪知胡管家走到半路,恢复清醒过来,见街面上人群都朝县衙这么涌,一打听才知道有人把汪县丞给告,他一着急,怕牵连到自己便放下不心,也跑了过来,一直在堂下暗中观察着。 胡管家见汪县丞发现了自己,转身就往衙门口跑,哪往这时的汪县丞那是贼麻利,三两步就赶上了,死死扯住胡管家的胳膊就是不撒手,正在僵持时,赵郡马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喝道,“住手” 陆飞上前拱手,笑嘻嘻地道,“郡马爷,您怎么出来了,堂上乱得很,有什么吩咐你招呼一声不就行了” 赵郡马再无先前在花厅里的那种志同道合的好脸色,轻哼了一声,“陆大人,你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这就走呀,走好呀郡马爷,有空常来喝茶呀”陆飞笑嘻嘻的道。 胡管家见少爷脸色阴沉,暗暗叫苦,拍打着汪县丞的手,轻声急道:“放手,郡马爷来了,你的事我尽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汪县丞也只有破釜沉舟了,趴在胡管家的耳边说着,“胡爷,以往分银子的时候你可没少拿,现在所有的事全让我一个人扛着,这不公平吧” 胡管家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不是不想帮你,这事闹太大了,这新来的县太爷他就不是个正经人,一边收了你的一万两银子一边朝你下黑手,这种人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 人群眨眼间就闪开一条道,赵郡马朝衙门这边走了过来,汪县丞也顾不上众目睽睽,松开胡管家,结结实实地就跪倒在赵郡马跟前,死死的抱住他的腿,抹着泪说,“郡马爷,您倒是说句话呀” 赵郡马现在是真后悔自己早上听了汪县丞的唆使跑来说要给新知县一个下马威,现在是威没立成不说,还把汪县丞给搭进去了,这他哪能有好脸,好在是现在这个新知县一不问汪县丞有没有同谋,二不问这些赃款中有没有贿银,单单只审同汪县丞的不法之事,这就说明新知县对郡马府还是忌惮三分,所以赵郡马还是认为不管不问最为妥帖。 赵郡马道,“汪大人,地方刑案本郡马不便过问,我相信陆大人一定会秉公而行,你有罪无罪自由大唐律法而定” 汪县丞就是不放手,“郡马爷,这么些年下官鞍前马后为赵府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呀” 第0176章私交 一听这话赵郡马急了,膝盖一顶将汪县丞推倒在地,指着他怒道,“汪大人,话可不能乱说,赵府与你汪县丞充其量不过是官面上的往来,不存在什么私交,还请汪大人好自为之,让开,本郡马要回府了” 赵郡马甩手大踏步地走开了,任他汪县丞趴在地上再苦苦哀求都无济于事。 “哼!”赵郡马走到胡管家身边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径直出了县衙大门。 胡管家叹着急正要跟上去,哪知汪县丞又上来拉住了,并且一直把他拉到了大堂上,两人拉扯着站在了陆飞面前。 陆飞嘿嘿一笑,揉了揉胸前放着的那一万两银票,知道他要说什么,道,“汪大人,何苦弄得这样斯文扫地,顶天立地的画个押也不枉是条汉子,来来,你在这签个名,立马给你安排车子” 汪县丞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临死也得拉个垫背的,他一手扯着胡管家,一手指向陆飞,喝道,“陆大人,你口口声声断言下官有贪墨之实,我看你也不见得清廉多少,你敢将怀中所藏之物拿出来让众人过过目吗?” 陆飞意味深长地瞟了胡管家一眼,轻拍着案桌站了起来,对汪县丞道,“没看出来呀,你汪大人还有一双透视眼呀,行呀,就如你所愿” 说着陆飞当场将那张银票拿了出来,在众人眼前晃了晃随即又收了回去,“看清了嘛?” “一万两雪花银,陆大人,您这上任前后不过才三日,我看您才真是生财有道呀”汪县丞一脸阴笑。 这时堂下众人也低声私语起来,难道是倒了一个贪官来了一个更大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陆飞却是不慌不忙,装出一幅忧伤的样子,叹惜着道:“唉!穷呀,也就只能变卖些祖产过日子了,你说是吧,胡管家” 胡管家刚才见陆飞把那银票拿了出来,七魂吓掉了两魂半,如果这时候县太爷发难治他个行贿之罪那是一拿一个准,这时听到陆老爷这么说,不由得又是心花怒放,赶忙附和着:“原来这本宋版<论语>是大人的祖传之物,在下实不知,罪过,罪过,一万两真是让在下捡了个大便宜”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汪县丞扯紧了胡管家大声吼着,一点也不像是个年近半百的人。 ‘啪’一声惊堂木响起,把堂上汪县丞和胡管家吓了一跳。 陆飞手叉着腰,提高着嗓门,“胡老汉等并众商户,本官准了你们的状子,经审理,你们所告汪县丞条条款款都已查实,确有其事,汪中仁罪大恶极,来呀,给我锁上?” 此话一出,堂下一阵欢呼雀跃,齐赞县太爷英明,早将那一万两银子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哪知这时的汪县丞仍端着官架子,一把推开赵班头手里的锁链,喝道,“大胆,即便本官有罪你轮不到你陆大人判吧,没有刑部的批文,没有知府大人的照准,陆大人,你要判我,官是不是小了点” 陆飞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勾了勾手指头让李顺近前来,一搂其肩膀转过身去低语着,“师爷,他说的是真的?” 李顺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大人虽不能定其罪,但如今这人证赃款俱在,已成铁案,大人作为其上宪是可以依法将其暂停公职,将一应案卷和证物移交安庆府,再由安庆府申报刑部,当然了若是安庆府推委此案,老爷你还可以直接上书刑部” 陆飞一想,移交安庆府那这忙活了半天还不是白忙乎了,安庆知府王光美那就是从宿松知县任上升迁的,和汪县丞十成十的也是一个鼻孔出气,于是他又说道,“安庆府就算了吧,不如直接送刑部省事” 李顺却摇摇头,道,“大人,这可不行,越级上报有违体制” 既然如此,陆飞一时也只能如此了,一拍惊堂木,说道,“来呀,现暂停汪中仁县丞一职,其家宅赃物一概封存,即日押往安庆府” 汪县丞心存一丝侥幸,那安庆知府王光美那可是老上级了,多少也会念点昔日旧情,更何况这些年他也没少从这拿银子使,从轻发落那是大有可能,于是他不再争辩。 陆飞却有些不安,怕是汪县丞一出这县衙那以后案情的发展就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怎么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正思索间赵班头凑了过来轻声说着,“大人,就这样移交安庆府是不是......嗯......您看呢” 陆飞明白他的担心,汪县丞一人贪墨,累及全衙,几乎人人都拿了点好处,要是安庆府公私分明一查到底那全县可就人去楼空了,只剩他这一个光杆的县太爷了,这可不行,百十多口人一时上哪招去,清白人家不是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也不会走上衙役这条路。 陆飞思前想后一番,对还在堂下未离去的胡管家说道,“胡管家,你认为汪中仁是罪有应得吗?” 胡管家那是无能为力,只得拱手说着,“民意不可违,县太爷为百姓除一害,窃以为此举当万民称颂” 陆飞忙支使着一旁记录的文吏,“记下来记下来,将审案笔录也一并送往安庆府,退堂” 县衙众人散去,不久,县城内鞭炮齐鸣,到处披红挂彩,大祸害汪县丞终于倒台了,人人奔走相告。 汪中仁早已被脱下官服,换上犯官服,经由衙役押着穿过大堂正往大门而去,要解往安庆府治罪。 陆飞带着李顺特意赶来相送,招手道,“哥几个慢行,慢行” 押解官差在门前日台阶下停了下来,齐拱手道,“大人还有何事要交待?” 陆飞摆摆手,“好歹共事一场,来送送汪大人呀,汪大人一路顺风呀” 汪中仁轻哼着转过身子不答话。 “来呀,给汪大人备车,这一路山高水远的,别委屈了”陆飞招了招手,从县衙院墙转角处走出一辆囚车。 囚车也是车。 “你!陆飞,刑部还未曾将本官定罪,你竟敢以囚车圈禁”坐着囚车招摇过市那实在是太跌份了,汪中仁拒理力争,死活就不进去。 赵班头一挥手,几个衙役一涌而上直接就把汪中仁给塞了进去,取过铁钉给钉死了。 汪中仁半蹲在囚车内破口大骂不止,什么难听捡什么骂,直到囚车开始前行时他才住了嘴,扭头对台阶上的陆飞冷冷一笑,说道,“陆大人,我的下场便是你的前车之鉴,别得意得太早了” 陆飞很是不高兴,弯腰捡起一个石子,朝囚车里的汪中仁扔了过去,“嘿,这小子诅咒我”边扔着石子就想冲上去把他爆打一通,李顺却赶忙伸手拉住了他。 “老爷,老爷,阶下之囚,何必与他计较,不过在下以为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李顺说道。 陆飞挥挥手让一众衙役都退开,问着李顺,“你说说看,我怎么会走上他的路?” 李顺一指朝向回后衙的门径,“老爷请,老爷今日审理此案时有意避开赵府,不也正是投鼠忌器吗” 两人边走边说,朝后衙而去。 陆飞微微一愣,没想到李顺还能看到这一层,也不否认,道,“那依你看,我这样做会不会有向赵府示弱的嫌疑” 李顺早就看出这个陆老爷是不甘心被人所制,行事处处谨慎却又处处透着张扬,郡马府那始终都是他着手地方县治最大的阻碍,今番明明能从汪中仁身上挖出胡管家,挖出了胡管家,那赵府自然要受牵连,好在是县太爷还是很英明的,赵府他现在搬不动,就算能搬动,宁王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李顺拱手道,“老爷英明得很,示弱也未尝不是好事,这样做正是敲山震虎,又进退有余,依在下看来,现在不但要示弱,更加要将此举做足,做透,让赵府消除对老爷您的顾虑,毕竟在这宿松县为官,赵府的势力不容小觑,此番弃车保帅那是出于无奈,说不定此时赵府已有书信驰往安庆府,老爷你丢官免职那是赵郡马一句话的事” 这一点陆飞自然是明白,点头道,“言之有理,眼下时机未到,还不能和赵府反目,你看这事怎么圆缓一下?” 李顺侧目思索片刻,道,“此前赵郡马不是对老爷有所求吗,何不利用此事做些文章” 陆飞这才想起先前赵郡马在花厅里要他去收什么渔租,当时李顺还在使眼色,便道,“对对,好像是什么大赛湖渔租之事,当时看师爷你的表情好像是不太赞成我接下此事,有什么说道没有?” 两人已经回到后衙,陆飞安坐,李顺给倒了杯茶,道,“老爷,您初来此地,不识地方民情,先前赵郡马受了汪中仁的蛊惑才将此事交由大人去交涉,原本这一直都是他汪中仁的差事,在下对这些事也有所耳闻,故不想老爷也插足进去,自惹事非” 李顺也在一旁坐了下来继续说道,“如今汪中仁已伏法,此事那只能落在老爷您身上,祸福都是躲不过,经此一闹赵郡马肯定对老爷不满,不如现在就去赵府,自请将此事应承下来” 陆飞点点头道:“也是,只是不知道这事有什么麻烦之处?” 李顺背手沉吟道:“大赛湖,在县城南边五十多里处,湖面广阔达三百里,自然形成,水产丰富,自古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处湖泊一直都是两岸渔户生存之所系,当然了,现在成了赵家的私产。” 第0177章私产 听到这陆飞不经纳闷起来,蹙眉道,“这么大的湖泊怎么成了他赵府的私人养鱼溏了?” 李顺道,“理当如此,不过赵府财势熏天,在湖的左岸拥有两千多顷良田,正德元年,宿松县遭逢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庄稼收成少了十之七八,天灾没完又来人祸,在时任宿松知县王光美的操控下,赵府趁机以低价从灾民手里收购了大赛湖右岸的一千多顷土地,这样一来,大赛湖可不就被赵府的田地包裹起来了,自然这也就成了他们家的,周边渔户想要打鱼,那就得向赵府缴纳租金,听说每年所得租金达八万两之多” 陆飞闻言哈哈一笑,“这什么狗屁逻辑,哦,他家的田把湖给包起来,这湖就成他家的了” 李顺忙道,“是呀,当时那是民怨不止,曾一度有两岸渔户不服,多次将赵府告上公堂,但结果总是不了了之,此案一拖再拖,两岸渔户为了养家,大多都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但私议不断,直到赵府和宁王府结亲,此事也就无人提及,那三百里的大赛湖归属赵府私产也成了事实” “嘿,为富不仁还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在哪朝都管用呀,这就是明抢呀”陆飞愤愤不平。 李顺摆摆手道,“老爷切莫作此想,此事已成定局,不可逆转,前任宋知县就是因为此事看不过去而又申述无路才被迫辞官,如今汪县丞已获罪,大人你可千万别重蹈宋大人的覆辙,凡此往年赵府都是出银让官府出面挨户收缴渔租,弄得是鸡犬不宁,许多渔户交租不过,投湖而死者比比皆是,先前在下正是出于此考虑,不想让老爷背上骂名才有所暗示” 陆飞嘿嘿笑道,“不错不错,知道替老爷着想,不过你这到底是要老爷我接还是不接呢,你说的前后矛盾吧?” 李顺笑道,“老爷既聘在下为幕僚,自当尽力,不想让老爷您涉足此事是民意不可违,建议老爷接下那也只是权宜之计,汪县丞不在了,此事您不接也得接,那就不如自已主动接下,在下相信凭老爷您的睿智定能游刃有余,两不得罪。” 陆飞嘿嘿一笑,站了起来,手掌一翻道:“光不得罪就行了,我非得给他翻过来” 李顺着急,忙问,“老爷有何妙计?赵府可非汪中仁之流可比呀” “我还没想好呢,管他呢,见招拆招吧”陆飞刚刚除掉汪县丞还在兴奋之余,不想多想这些烦心事,摸了摸怀里的那张一万两银票,笑着抬脚便出了门,道:“天快黑了,走,叫上赵班头找点乐子去,老爷我请客,腐|败腐|败去” 李顺跟了上去,问道,“老爷打算去哪?” 陆飞兴致勃勃,头也不回甩出一句,“环彩仙阁!” 李顺咧咧嘴,直翻白眼,一边跟着一边嘟囔着:逛窑|子是不是应该要含蓄一点。 夜幕笼罩下的县城一片安祥宁静,白天的热浪早已随着晚风渐渐消退,街角巷尾时见几家人将凉床码在一起纳凉话家常,新知县板倒汪县丞一事成了今晚全城人入睡前的谈资。 入夜后,全城只有一处与众不同,那就是浮玉街,地处县城中心,离县衙隔了几条街,浮玉街,一听这名字那就非同一般,沿街的商铺那如同一枚枚夺人耳目的玉珠一般,无论把玩一阵还是听一耳朵,哪怕是看一眼都会爱不释手,来了第一次就肯定会有第二次,这里纸醉金迷,这里山珍海味,这里曲调悠扬,这就是全城唯一的一处夜市。 此时的浮玉街那是大红灯笼沿街高高挂起,一条街照得如白日一般明亮,过客来往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夜色中,正有一顶软轿穿街过巷匆匆赶来,径直来到街心十字路口处,止步落了轿。 李顺一掀轿帘,陆飞从轿里钻了出来,四下看了看,当看到灯光下那醒目的‘环彩仙阁’四字时,喜出望外,急急拉起李顺和班头就要进去。 赵班头有些迟疑,他是本地人,自是十分了解这里是什么地方,便道,“大人,您不会是想进去吧?” 还不等陆飞开口,李顺却用折扇敲了一下赵班头的额头,“什么大人,老爷这是微服私访,体察市井民情,不懂规矩” 陆飞嘿嘿一笑,接口道,“嗯,对呀,不出来走动走动,怎么知道百姓的疾苦” 赵班头翻了翻眼,直皱眉,小声嘟囔着,“可是,这里明明就是一家妓......” “哪那么多事,跟着来就是了,又吃不了你,走”陆飞不管不顾摇头晃脑的走了进去。 走进大门,撩开门帘,那如同就是走进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仙台圣地,艳红的灯笼紧挨相连,七彩的布幔细条放置在灯笼口处,正随着烛火的升腾翩翩起舞,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混搭着勾肩搂腰穿梭在楼道中,磨耳弄腮,好不快活,楼道边还有三两成群穿着鲜艳衣衫的女子摇着团扇冲楼下或认识或不认识的男人招着手,媚眼连连。 陆飞目不暇接,真没想到传说中的青楼楚馆就是这等场面,这是何等级的温柔乡呀。 一名半老徐娘模样的女人从台阶上望着陆飞三人笑盈盈走了下来,像是他乡遇故知般,边走边说着,“哟哟哟,来客了,姑娘们快来接|客了” 可是待她走到三人跟前,细细打量着陆飞一番,笑脸随即消失不见,随口说着,“这位公子面生得很哪,头一回来这消遣吧,知道这里的规矩吗?” 这也怪不得这女人前后判若两人的表情,就陆飞身上这套衣服,那是从北京城一路穿到了宿松城,洗洗搓搓的已经有些发白,缝接处还有几处断线的口子,实在是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而能来这‘环采环阁’玩乐的主,那不是公子王孙就是达官显贵,哪曾接待过这种穿着的落魄子弟。 陆飞没理会她的前后大变,拾阶而上,随口说着,“是,头一次” 那女人见陆飞就要上楼,忙朝楼梯上的两个大汉一使眼色,两人随即跑了下来,挡在了陆飞的面前,双手环胸,目光却看在别处,不似赶客也非迎客。 赵班头快速地冲了过去,他虽未来这里,却早有所耳闻,这地方是出了名的店大欺客,豢养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专门用来对付混吃混乐之流,下手狠毒,赵班头怕县太爷吃亏,一撩衣摆,扑刀已经操在手,狠狠地盯着那两名大汉,“你们想干吗?” 这一举动引得四下众人个个站立不动,一时鸦雀无声。 陆飞回头看了看赵班头,满心感激,这种手下真是难得,不过今天是出来玩的,用不着这么杀气腾腾的,便伸手弹了弹刀身,笑道,“人才呀你,刀都带来了,收起来收起来,别吓着姑娘们” 那女人一看这刀立刻明白三分,这种刀那只有两种人才敢用,一个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另一种人那就是官差,这是官刀,不管是哪种人她都惹不起,于是她赶忙又朝那两大汉使着眼色,示意他们退下,堆着笑脸说道,“哟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抽刀子做什么呢,放下刀,放下刀,出来玩不就是图一乐嘛,有什么吩咐我王妈妈一定满足几位爷” 两名大汉离去,赵班头也收刀回鞘,往衣摆下一藏不见一丝一豪踪影。 这时这王妈妈注意到了李顺,很是仔细地上下看了一通,边看边作思索状,喃喃道,“这位倒是有些面熟,像是之前来过,是......” 李顺看了陆飞一眼,咽着口水,摇开折扇遮着脸慢慢的侧过身去。 这王妈妈似是想起来了,一拍手,“李秀才,对对对,哎呀,瞧我这脑子,您可有日子没来了,这二位是你朋友吧” 李顺一脸尴尬,不敢作声。 陆飞不想再和她废话,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这里磨嘴皮了,指了指那灯红艳丽的二楼说道,“那我们可以上去了吗?” 王妈妈那是知道点李顺的事迹的,一个多年不及第的老秀才,每每来这玩乐,那也只能找得起价码最底的姑娘,王妈妈是因为他秀才身份才不至于将他挡地门外,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哪天这老秀才就高中了。 和一个不及第的老秀才为伍的人,那多半也风光不到哪里去,王妈妈这才又端起了架子,“李秀才,您是知道这里的规矩的,你这位朋友” 陆飞哦了一声旋即上了三楼。 …… 宿松城南近三十里外,一座高山委蛇东南绵延近百里,名唤座山,属大别山余脉,山中怪石嶙峋,山高林密,险峰突兀,陡壁如削。 山颠处白茫一片,积雪常年不化,数条涓涓细流自山顶而下,穿梭山间,终年不绝。山间最高处有一山峰,名唤抱犊岭。通岭之道多影于杂草枯木之下,坎坷难寻,多处仅能容一个通行,久不行走,这些山路连当地人也多半不知。 当地自古就有传说,牛犊刚出生之时,经人抱上山顶,数年后,肥健壮硕的成年牛已无法穿过林间小道下山,只能老死山顶,故唤名抱犊岭。 自古深山多聚匪,如今这宿松城经过汪县丞等一干贪官污吏的祸害,百姓流离失所,众多不堪其难之辈便铤而走险,占山为王,做些违禁勾当。 第0178章深山 傍晚的山中,凉风阵阵,茂密的枝叶将那最后一抹残阳挡在树梢之外,林间枝头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之声。 日已偏西,山中树影绰绰,一名精瘦干练的年轻男人借着晚霞的余辉自宿松城的方向纵马而来,飞奔进入山间小道,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后,天已黑透,月光朦胧,那条身影又出现在通往抱犊领的石阶上,快步而行,如履平地。 此时能通往抱犊领那就只有这条一尺来宽的石阶小道,石阶依山而凿,径直向上,不下数千阶,这是经过历朝历代山匪累年修葺而成,如今已成规模。 抱犊岭,奇险之地,越往上行,其势越险,过了狭窄的石阶小道,便有一地势稍缓之处,此处便是山中匪众的老巢,当地人称平台。 这处平台经山匪日复一日的经营,也颇具规模,平台上数十间房檐起伏相连,一排排草舍掩蔽在松林翠绿之间,也有数间石砌小院若隐若现于山间雾蒙之内,一处宽阔平整的石台相嵌于群舍环抱之中,远眺则是延绵起伏的百里群山,若不以匪巢为念此地倒也不失为一处世外桃源。 平台中央有一间木式小楼,走进正堂,一尊李红木雕的关公像立于长案之上,像前清烟袅袅,似是常年不绝。抬眼向上,一幅两米来长的匾额悬于关公像之上,上书四个烫金大字“忠义千秋”,堂内分左右各设数排座椅,此时屋内不见一人,烛光闪烁。 一名男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急急冲了进来,一进门便用衣下摆抹着满脸的汗珠,连声喊道,“当家的,当家的,急报,急报到了” 屋内后堂门帘掀起,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全身劲装,肩上披了件翠绿色的斗篷,脸上不施脂粉,清秀中带有几分威严的杀气,英姿飒爽,只见她柳眉一簇问道,“何事?” 那名男子面带欢言,道,“当家的大喜,我在城中探得新来的知县今日已将汪县丞绳之以法” 绿斗篷女闻言急切地冲了过来,一把钳住那名男子的手腕,道,“六子,消息可靠吗?” 六子连连点头,“亲眼所见,当时我就站在县衙外,不光我,差不多半个城的都去看了” 绿斗篷女身形一阵抖动,粉脸立时紧绷着,一甩斗篷,转过身去,咬牙切齿地道,“报应,恶有恶报,他也有今日,只是太便宜他了,他应该死在我凌丹的手上,千刀万剐祭奠我父母的在天之灵” 这句话原本不应该是出自一个女人之口,而此时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别有一番铿锵玫瑰的味道。 六子嘿嘿一笑,“当家的不必忧虑,那新知县当堂已将汪县丞押入囚车,准备移递安庆府治罪” 凌丹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忙道,“打听走哪条道不?何时动身?” 六子道,“已经上路了,看样子是想走水路,取道高岭至汇口码头登船,这样顺江而下,用不了几日便能到安庆府了,我一直尾随了几里路,一直到天快黑时他们才赶到五里驿,可能是打算歇息一晚,明早赶路,我这才赶回来禀报” 凌丹一拍六子的肩膀,兴奋道,“好样的,机不可失,让兄弟们都进来,我誓杀此贼” 六子退了下去,这时门帘后又走出一名女子,岁不过二十,一身淡黄色的衣衫,秀发垂肩,走路轻脚慢行,生怕弄出一点生响,她朝凌丹喊道,“姐,什么事呀?” 说话声音细腻,温柔,像是生怕惊醒了山中刚刚入睡的鸟兽,说话时一双浅浅的酒窝缓缓涌动,甚是可爱。 凌丹将关公像前放置的一把利剑取下,挂下腰间,没回头,平淡道,“小宁,你出来做什么,夜里山风凉,回房歇息去吧,凡事有姐呢” 凌宁道,“好吧,姐你也早些休息” 凌丹甩开斗篷,一脸严肃地坐在关公像正下方的椅上,一言不发。 屋外陆陆续续涌过了一大帮子人,有男有女,有的五大三粗,有的身形消瘦,但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土匪,一路有说有笑。 只听人群有人说道,“小子,新入伙吧,看你这小身板样,放个屁都能把自己冲一跟头,犯啥事了?” 那小个子道,“啥事没犯” “不犯事你跑这来干嘛?” 那人嘿嘿一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就是想来看看两个人” “看谁呀,不会是你媳妇在这山上吧,哈哈”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哄笑。 那人也不气恼,笑着道,“笑啥,我就是想来看看凌家那两姐妹,山外边都传开了,说是长得那叫一个标致”那人说着,抹了抹嘴角边的口水。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有人打趣道,“嘿,这小子挺敢想的,连大当家的都敢打主意,小心她一剑给你来两窟窿” 那人道,“就算是看一眼那就是死也值呀,哈哈” 又有人插口道,“你小子今日个算是有眼福了,咱们这大当家的,还真别说,打爷从娘胎里出来,见过的女人没边没沿,还就数她最好看,这对姐妹,姐姐一身功夫,性子直爽,妹妹又是温柔似水,这辈子要能娶其中一个做媳妇那还真没白活,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 众人有起哄的,有人道,“你也就想想,看看你长的那模样,癞蛤蟆见了你都吓一哆嗦” 众人一边互相挖苦,交谈中众人都走进了屋内,一时屋内满满当当,众人一见凌丹那冰冷无声的样子,立即安静下来。 其中有胆大的问道,“大当家的,晚上把大家都唤来,是不是有什么大买卖要做” 凌丹冷若冰霜,淡淡地道,“没错,明日是有桩大事,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们敢做吗?” 人群中有人答道,“都是被逼上绝路的人,有啥不敢干的,大当家的就说吧” 凌丹站了起来,利剑出鞘,作了个指剑问天的姿势,“杀人,杀官府里的人,你们敢吗?”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平时占着山口抢点东西,吓唬吓唬路人混口吃食,这些事那是没少做,但杀人,还是官府里的人,想也不敢想呀,这可是谋反,十恶不赦的大罪,不捉着则已,捉着了那就是满门抄斩哪。 见众人不语,六子站了出来,冲众人喊道,“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恶贯满盈、人人得于杀之的汪中仁,汪县丞,今日宿松新任知县已将他的不法之事一一查清,要押往安庆府定罪,谁都知道这汪中仁和安庆知府王光美那是一个鼻孔出气,到了安庆府他就死不了,你们想看到这种事发生吗?你们说这人该不该杀,你们敢不敢杀?” 有人怒道,“谁,汪中仁,这小子也有今日,看来这新来的知县还算是个明白人,大当家的,杀谁咱都不忍心,唯独杀这小子,你就说是乱刀砍死还是点天灯吧” 又有人说,“该,太该了,这王八蛋前年跑到我们村收渔租,我老爹那阵子有病在床,没打上鱼,那王八蛋硬是把我爹给活活的逼着跳了大赛湖,我和他不共戴天,听说大当家的也是这样的遭遇,杀,报仇” 听到这,凌丹一拍桌子,银牙一咬,“好,收拾家伙,随我夜袭五里驿” …… 环采仙阁三楼雅间里,陆飞大大方方地坐在一张雕花的圆桌边,李顺赵班头在他身后分左右而立,像是一对文武护卫。 屋内红烛闪闪,各色纱幔随着窗口吹进来的的微风在轻轻的摇摆着,四角各摆着一盆花卉,艳丽多姿,靠墙的案台上,几缕清烟袅袅,满屋都飘荡着沁人心脾的檀香味。 没过一会,雅间外传来一串串银铃般女人的笑声,王妈妈眼眯成了条缝地出现在门口,蹲身作了个礼,“公子爷,你看这几位姑娘你还满意吗?” 陆飞手指急急地敲打着桌面,不耐烦地道,“领进来呀,快进来,都进来” 王妈妈对着门外一招手,“姑娘们,进来吧,一定要好生伺候着” 三名扭着水蛇腰,翻飞着小媚眼,轻移莲步,徐徐走了进来,屋内顿时春色满楼,李顺当场打了个嗝,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下去了。 三名女子俱是一身粉红轻纱,周身随风摇曳,飞舞间阵阵浓郁香味袭面而来,轻纱后,朦胧可见嫩肤似雪,环肥燕瘦,姿态各异,风情万千,似彩蝶般翩翩起舞,细看之下,个个柳眉媚眼,眼底藏春,身姿前后有致,举手投足间嫣然一笑,勾心摄魄。 “官人安好”三名女子一字排开,站在门口,齐齐下腰作礼,声音娇滴得如同水间清泉滴落。 赵班头少有这种场面,侧过脸不敢直视,而李顺那只恨出门前少带了几对眼珠子,这会已经目不暇接,一对眼珠子来回狂飙,却是只敢看不敢言语,更不敢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陆飞是后世来的人,自是放得开,一时眉开眼笑的,抬脚踢了踢边上坐着的李顺,“嘿嘿,坐过去点”然后他朝一名身材较瘦小的女子招了招手,笑容可掬,道,“妹妹,来来,坐哥这” 立时三名女子娇身轻飘,主动涌了过来,各自倒在三人怀里。 第0179章软怀 倒在陆飞怀中的那名女子手挥起袖帕轻拂着,娇滴滴地道,“公子好相貌呀,好像以前没来过这吧” 陆飞被她撩拨得心花怒放,一捏她那粉扑扑的小脸,哈哈大笑,“初次相逢不是更有乐趣吗,知根知底的反倒放不开手脚” 说着这话时陆飞看了看李顺,只见李顺此时已是涨红着脸,时而狼狈时而又欢喜,双手高举,任由他怀中那名女子在扭腰作态,他就是没勇气放手一博,看来这李顺也就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寻常人。 另一侧的赵班头那就更别提了,额头上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面对怀中女人那柔弱婉转的身躯显得是手足无措,目光四处乱转,挺壮实的一个汉子就是不敢看那怀中人一眼,实打实的就是一老实人。 看着左右两人的一举一动,陆飞很是高兴,至少这能看出一些问题来,李顺那就是个财色酒肉之徒,行事却小心谨慎,有贼心没贼胆,往后有他的辅佐那大错定是不会犯。 赵班头那就更是一目了然了,这男人到了连美色都不敢正视的地步,他还敢做什么,那还不是完全任由着主子的命令转,遇上个糊涂蛋的头那就是两糊涂蛋,而从今往后他的头是雄心勃勃的陆飞,那定然是一番新气像了,更难得的当然是这人品,美色满怀而坐怀不乱,这份镇定,陆飞自愧不如,更反应出赵班头这人认定的事是很难改变的,今后有这二人在身边那凡事定难顺风顺水。 对于赵班头陆飞还有另一层理解,那就是这前后几日下来,赵班头行事果断,虽在汪县丞的威逼下不得已作出贪墨之事,而当有条件能将汪县丞绳之以法的时候,他又不惜自身安危,挺身而出,将历年非法所得原样奉还,这说明此人不是诚心贪墨,心存大义,又有此时此刻,他面对秀色可餐的美色又能坐怀不乱,这说明这人不是酒色之流,一个不贪钱不好色之人,那不是脑子不好就是另有大的志向,看来,这人还得再好好琢磨琢磨。 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年代大展拳脚,那首先就是得完全掌控自己身边的人,要做到每走一步都无后顾之忧,如今汪县丞已除,陆飞有的是工夫慢慢去把身边的人一一都摸过透澈。 一旁的王妈妈见这种场面,那是乐得跟朵喇叭花似的,咯咯地笑个不停,心想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就要倒手了,管你什么公子王孙,君子小人的,‘环采仙阁’的头牌一出手,立马统统拿下。 陆飞百忙之中瞅了王妈妈一眼,随口道,“你戳那傻笑什么呢” 王妈妈慌忙止住笑声,“哦哦,就走就走,这几位花娘,公子们还满意吧” 花娘,那是当时文人对这种女人的一种雅称,久而久之,花娘便是这一行当的当名词了,人人张口就来。 陆飞不耐烦的挥挥手,“行行,还凑和,去,端上好的酒菜来” 王妈妈转身退出,随手将门给掩了起来,立时房中传出一阵嘻哈惊尖的逗乐之声。 赵班头后仰着身子,惊慌失措,手抵在那女子的前胸,连声说道,“姑娘自重,姑娘自重” 那名花娘将袖帕掩嘴一笑,柔柔地说着,“这位官人下手还真会挑地方呀,这叫人家怎么自重嘛,咯咯” 赵班头自知失手,忙将手背在身后,脸是青白相间,端的是尴尬的难以形容。 陆飞在边上哈哈大笑,一拍赵班头的肩膀,“你小子真是无福消受,妹妹,这可是位大人物,你要把他伺候好了,我可是有重赏呀” 那花娘一听,立刻添了兴致,使出浑身解数,弄得赵班头是哭笑不得,“老爷,你就饶了我吧,我,这这真正是不自在呀,要不我还是去轿里等你们吧,唉唉,姑娘,这这里可不能摸呀” 赵班头像是触电般地从花娘身下移开。 房内众人一阵哄笑,李顺让他身上的那名花娘也站了起来让她坐在边上的凳子上,手摇折扇冲赵班头笑道,“赵爷可真算是奇人一个,不过今日老爷破费,咱不能不给这面子,来来,安坐安坐,那位花娘,你就不要再捉弄他了” 陆飞也道,“对对,吃喝玩乐,不要搞得这么规矩,今后跟着我这种场面那是少不了常有的,你得慢慢习惯” 可是赵班头却一再坚持,一本正经的拱手道,“爷,你就不要再难为我了,在这真不自在,我就在下面,您有事就招呼” 陆飞也不好强迫,毕竟学坏容易改过自身太难,不好这口那也好,便挥挥手道,“得得,你呀就是个穷命” 赵班头如释重负,急急抽身开门走了,这时正好王妈妈领着杂役端着酒菜进来,见赵班头急冲冲的走了,别是什么姑娘们招待不周得罪财神爷,忙问道,“公子,这位爷怎么走了?是不是姑娘们有所冒犯” 陆飞笑道,“别管他,他就一乡下来的土包子,没见过这种场面,天生穷命,来来,把酒菜端上来,这正饿着呢”说着便敲着桌面。 王妈妈放下心来,支使着众杂役将酒菜摆上,便躬身退了出去。 陆飞看着这群杂役,很是纳闷,怎么这些人头上都系着个青绿色的头巾,不怕被人笑话吗,想了一会便明白,看来让中国人谈之色变的那顶‘绿帽子’就是来源于此吧。 酒香扑鼻,菜色鲜艳,陆飞食欲大增,搓动着手,大快朵颐,李顺频频举怀敬酒,服侍在旁的花娘也是一再相劝,弄得陆飞是应接不暇,脸色微红,已有几分醉意。 推怀论盏时陆飞见刚刚那名陪着赵班头的花娘独自一旁,无人对酒,闷闷不乐,便拉过赵班头的凳子,拍了拍道,“妹妹来,到这来,那小子命犯桃花,到哥这来” 那花娘正在担心今天又白忙活了,赏银是拿不到了,一听陆飞这话立刻喜上眉梢,坐了过来顺势往陆飞肩膀上一靠,娇声道,“公子真是善解人意,小女子敬公子一怀” 那花娘端过一怀酒送到陆飞嘴边,陆飞那是乐海无边,一饮而尽,左拥右抱地,咋巴着嘴唇道,“哈哈,我是来者不拒” 另一我花娘也趁势把一怀酒送进了陆飞肚里,拂摸着他的下巴喃喃思语,“要不今晚公子就在此留宿,我们姐妹也可以好好的伺候公子一番,呀,咯咯” 左右两名花娘对视咯咯一笑,心中暗喜。 陆飞酒意上涌,哈哈大笑,边上的李顺听到花娘这话忙起身离坐,站到门口,说道,“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陆飞没好气的说着,“搞什么东东嘛,这么神秘,没见我这正忙着”虽然他如此说人却是走了过来。 李顺俯在他耳边轻道,“老爷,大唐律,在职官员凡留宿娼地,一经查实就地免职,大人切不可有此举,此处人多嘴杂,小心有人暗中动歪心思” 陆飞虽是多喝了几怀,不过智商仍在,况且来之前他本就没打算在这过夜,便很是欣赏地拍了拍李顺的肩膀,“你倒是谨慎,听你的,先吃,吃完咱就回” 正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王妈妈,王妈妈,你死哪去了,谁叫芸娘呀,我倒要看看她是哪里来的贞洁烈女,这回爷我是要定她了” 事不关已,陆飞鄙夷的隔着门笑了笑,指了指外面,酒气上涌,打了个嗝,“这这......这人真没礼物,走走,师爷,咱喝咱的,姑娘们,轮......轮到谁敬酒了” 李顺忙扶了他一把,道,“爷,今日差不多了吧,再喝就多了” 陆飞一把推开他,“这才哪到哪呀,看着桌上酒菜没,浪费就是犯罪,坐那,对,接着吃,喝” 李顺可是不敢多喝,他是陆飞的师爷,老爷的任何事他都得操心到,就像现在,老爷醉了,他就得醒着,这是以防万一。 楼下越来越乱了,随着那粗声汉子的声音喊开,众人也可以起哄了,常来此光顾的客人那早就听说‘环采仙阁’新来了位花娘,那可是出身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不俗,轻吟唱一曲,便如莺歌燕语,娓娓动听,瞎子听了眼睛一亮,哑巴闻之则手舞足蹈拍手叫好,有幸见过的都说此女只应天上有,玉女落凡尘,不过谁也没见过,只是彼此吹嘘罢了。 “哟,这不是李大少嘛,您今日来的够早的呀”王妈妈扭着肥腻的屁股从楼往下走着。 李大少就是刚刚嚷嚷着要芸娘的那汉子,身宽体胖,脑袋却很小,从上面看那十足就像是个加长型的茶壶盖,浓眉小眼,塌鼻阔嘴,一张口便是土沫星子乱飞,往那一站,身边那个个都是美男子。 李大少领着两跟班,一脚搭在凳子上,一指王妈妈,“王婆子,别扯那没用的,快,把那叫什么芸娘的给叫出来,爷我还等着带回家洞房呢” 他身后站着的那两跟安也跳了出去,叫嚣着,“对,快叫出来” 王妈妈走了下去,“哟,别急嘛,时辰还未到,好酒可不怕等哦,我的李大少” 李大少不吃这一套,挥挥手,“去去,少爷我没那闲工夫,让她出来,轿子都在外面等着了” 第0180章花魁 已近戌时中(晚8点),‘环采仙阁’里的客人越聚越多,立花魁可不是年年都有的,这个花娘那得是顶尖拔粹里的精华,可遇不可求,哪家青/楼里要是出了这么个人物,那绝对是棵摇钱树,有钱的公子哥那是不惜倾家荡产,只为求那惊鸿一瞥,想要求得一夜春宵,这价码就是可望而不可及了,所以一般成了名的花魁是没有机会从良的。 李大少的话立即就遭到周围人的反对,‘环采仙阁’立花魁,那可是为了全城男人谋福利的事,给你弄回家独自享用了,那怎么成。 于是人群中走去一书生模样的人,摇头晃脑道,“滔天美色,岂可任你一人独享,今日众贤云集,十之八九都是冲着花魁慕名而来,李兄,闻你家中美妾八位,难道你还不满足?” 李大少拍了拍那鼓囔囔的肚子,嘿嘿一笑,“咋的,周秀才你也想和我争,你有这实力嘛?知道这是什么吗?”说着李大少对着身边跟班一摆手,跟班解下腰间的包袱,随手就扔在旁边的桌子上。 众人立即凑了过来,王妈妈更是脚下生风,拉过包袱就给打开了。 “哇!”王妈妈跟着众人俱是一阵惊呼,包袱里码放着一叠的银票,足有一寸多厚,每张那都是百两以上的大票子。 李大少的一名跟班,找来张椅子,“少爷,您坐” “怎么样,谁不服气的都拿出来亮亮,他娘的”李大少斜靠在椅子上,不可一世,兴奋着,翘起腿连连抖动。 李大少的名号和财力那是人人共知,这一出手就是好几万两,真可谓是一掷千金,众人一个个灰溜溜的不再开口,摸摸口袋里的那点银子,连人家的零头都够不上,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在骂着,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王妈妈也等不得时间了,那一摞银票早就让她神魂颠倒了,哪还顾得上别的,冲二楼挥挥手,咧开嘴嚷嚷着,“花魁出阁了” 刹时,楼内上下鼓乐齐奏,五色花瓣自三楼纷扬飘落,二楼中间的一扇门打开了,两侍女搀扶着一名身着喜服,红巾掩面的女人,缓缓走了出来,楼下众人那是个个举目张望,一见花魁出来了,立时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声。 “花魁娘子......” 花魁芸娘被红巾掩面,看不出相貌,也看不出表情,只是机械式的随着身边侍女的牵引,来到二楼的中间那处楼梯口,慢慢地蹲下身子朝楼下众人作了个礼。 李大少欢喜得紧,连声说着,“我的乖乖......”拨开众人就要冲上去。 王妈妈却笑呵呵地拦下了他,“李大少,慢,慢,这立花魁可是‘环采仙阁’的大喜事,也是诸位大爷的大喜事,这中间的环节那可是不敢少的” 李大少一脸不屑,“哪那么多规矩,你直接开个价不就完了嘛,多少钱少爷我决不还价” “就属你李大少性急,人在那又飞不掉,来来,各位大爷安坐”王妈妈朝李大少挤着眼说道。 王妈妈那是早就默认了这一点,瞅那包袱里至少得有两万两银票,今日来的恐怕还没人能出得起这价,不过纵是已经默许了,一个重要的环节那是一定不能漏掉的,这就是‘抬花魁’。 从一楼上到二楼,有左中右三架楼梯,中间相交位置有块约有四张八仙桌子大小的平台,此时一班体态婀娜的舞女正在挥袖起舞,那花魁芸娘端坐在楼梯口处,柔指纤纤,拨动琴弦,倾刻间,随着芸娘十指催动,美妙的音符从琴弦上缓缓流淌出,清澈明净的琴声潺潺流动,如同来自深谷幽山,静静地流淌着,亦扬亦挫,深沉,婉转而不失激昂,引得众人喝彩声连连,这些人里面,饱学之士不在少数,懂音律的也大有人在,这些人则闭上眼睛,摇头晃脑的静静地聆听。 待一曲奏罢,众舞女退了下去,王妈妈站到了楼梯中间,让大家都安静下来,吩咐杂役给众人摆上香茶点心,说道,“抬花魁,出彩头咯” 顿时,人群里开始骚乱,众人眼睛一齐都盯着李大少。 为了早一时将李大少手里的银票弄到手,王妈妈硬是把鼓吹了七八天备受万众期待的‘花魁会’给精简了一回,现在就只剩一个开场舞和抬花魁了,这中间其实种目繁多,而且条条都是来钱之道,从前至后有些类似于今天娱乐频道里的的相亲大会。 整套程序大致是这样的,以开场舞拉开序幕,这些舞娘那一般都是从外面花重金请来的,个个身手不凡,只为打响第一炮,舞罢,妓/院老板开始挨个收钱,没钱的一律驱逐,当然一般这种情况不会出现,能来的那肯定都是事先准备好的,等门票钱收完,闭门谢客。 接着花魁娘子千呼万唤使出来,以薄纱掩面或者干脆就盖着红盖头,犹抱琵琶半遮面,玩的就是个神秘,花魁娘子亲自上阵,来段个人才艺表演,大多都是自奏自唱,这不在话下,能成花魁的花娘,那老板是花了大价钱请人专门调教的,不但要模样万里挑一,技压群芳,更需心灵手巧,学什么都得一点即通,最最重要的那得是处子之身。 等花魁娘子一曲唱罢,众人如果还是兴致不减那就进入下一个环节,相,相面,这可不是男人相女人,而是反过来,花魁娘子选择可以留下来的男人,每每这种盛会,俱以能得到花魁娘子青睐为荣,没被选中者则多痛恨爹娘没给副漂亮脸蛋,灰溜溜的被扫地出门,当然了,这就是一过程,基本来的那都能选中,选不中的那差不多全是老板请来的托,充数的,于是,老板又开始收钱。 这轮钱收完,再进入下一个环节,谈,也就是聊天,互诉衷肠,众人依次上前同花魁娘子交谈一番,这是到了男人表决心的时候,什么定能守一而终,什么跟着我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等云云。 一番交谈过后,老板又开始收钱,花魁娘子取下面巾,在丫鬟的陪同下向众人一一敬酒或是奉茶。 接下来那就是压轴大戏上演了,抬花魁,而在抬花魁之前大部分人基本都被搜刮得爪干毛净了,只不过这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抬花魁,这个就和今天的拍卖大会如出一辄了,老板指定个底价,众人出价,名曰彩头,最终以价高者得,一般抬花魁分两种,一种是老板不愿意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花魁被从良,以免落入别家青/楼,影响自己的生意,这时老板抬花魁那就是只出卖花魁娘子的初次权,客人花重金只能得享一夜之欢;第二种那就是从良,谁出的价高花魁就属于谁,领回家当媳妇当娘都没人过问。 培养出一个花魁娘子那得从稚童开始,前后十来年,花费的人力物力那海了去了,如何发现这花魁坯子那就得看老板的眼力了,投资花魁风险相当高,弄不好就砸在自己手里了,这也就是花魁娘子如此难得,众君子趋之若骛,不惜花重金的原因。 花魁娘子那也分两种,一种是从小培养的,另一种那便是半道出家,前者由于长期处在青/楼的环境里,难免会沾上一些恶习,而后者那基本上就是导演在大街上于人海中发现的女一号,出身市井,多少都带有一丝青涩和纯真,这种花魁娘子难得一见,凤毛麟角,而恰恰这次‘环采仙阁’里的女主角芸娘便是半道出家的花魁,天生丽质难自弃。 王妈妈站在平台上,热情洋溢,“君子一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今日,这如花美娇娘,花魁芸娘更是落入凡间的精灵,‘环采仙阁’不惜忍痛割爱,只为成就一出天作之合,不知哪个公子能有此福气,彩头底价八百八十八两,各位,添彩吧” 随着王妈妈这话一出,那掩在花魁娘子芸娘面前的薄纱也徐徐褪下。 楼内鸦雀无声,数十双眼睛齐刷刷都落在那张完美无暇,如粉装玉琢般的脸上,妩媚,秀气,精致,端庄,集万千姿色如一处,楼内红烛闪闪,更是增添了几分柔情,只不过这张脸没有表情的装点,这又添上了一丝冷艳。 望着众人那垂涎三尺的样子,王妈妈很满意,瞥一眼腰缠万贯的李公子,那也是一幅痴呆样。 “各位大爷,添彩吧”王妈妈又提高了嗓门提醒着大家。 此话一出,从梦境中回过神来的众人窃窃私语,所有人都觊觎李公子那财大气粗的样子,俱不知如何开口,虽是有心痒难耐之辈,想想那包银票,也不免打起了退堂鼓。 而这更是王妈妈乐意看到的,两万两银子,就是把除李公子之外所有的人兜都掏干净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为了避免李公子改变注意,即时将中间不必要的环节都省去了,当然了,李公子最终能出价多少那还是未知之数,就算能拿来一半那也是赚得钵满盆盈。 李公子环视四周,见众人都默不作声,便更是越发的趾高气昂,但也没有开口,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众人仰视的感觉。 终于人群中有人沉不住气了,一名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一口饮尽怀中酒,喊了声,“一千两” 王妈妈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些人身上,一门心思全对李公子,只不过此时他却不开口,只得装起了样子,挥挥手,“好,这位客官出一千两” 第0181章虚晃 随着商人的出价,众人又是看了一眼李公子,见他好像还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大家都在猜测,这李公子莫不是虚晃一枪,压根就没有出价的意思,先前那只不过乍唬一番?李家老爷子八成也不会允许一个青/楼女子入李家大门,这种想法迅速在众人心中蔓延。 “一千两百两”又有人出价了,怎么着也得试试,花魁娘子的诱惑力那实在是难以抵挡。 “一千五百两”谁也不想放弃,生怕这如花美眷被别人得了去。 “......”彩头一路高歌,先前那压抑的气氛活跃开来。 “八千两”此价抛出众人一阵唏嘘,齐齐转头望去,这价是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老者喊出来的,看样子没有六十也不底于五十九。 八千两银子,这已经是‘环采仙阁’有史以来花魁会的最高价了,看来这老头不但身体不错,财力更不一般。 王妈妈乐得前仰后摇,拍手道,“好好,这位客官出八千两,还有没有加价的,没人加价这花魁娘子可属于这他的了” 大家没有再加价,只是一同把目光转向李公子,似乎感觉这楼内恐怕也就只有他能再往上加了。 果然,李公子不负重望,一掷酒壶左手叉腰,呼的一声站起身来,右手伸出一个指头,“一万两” “天哪”众人惊呼起来,一万两银子那足足能买下整个‘环采仙阁’了。 王妈妈乐得手舞足蹈,在平台上跑了一圈又一圈,李公子到底是出手了,一万两银子,要知道这芸娘她可是只花了三百两银子买来的,这真是天上掉下个金元宝刚好就落在她头上。 “李大少出价一万两,还有没有加的,有没有”王妈妈不辞辛劳,嗓子都快喊哑了,却还是乐此不疲。 在陆飞所处的三楼雅间里,三名花娘早已醉得人事不知,爬在桌上呼呼酣睡,而此时的陆飞却因为楼下的吵闹声,酒意已清醒大半,早在众人还未添彩头之前他二人便倚靠在三楼的栏杆上,俯视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陆飞一边看,李顺则在边上讲解着,把什么是花魁,什么添彩头讲得一清二楚,好似他比那王妈妈还精通这里面的道道。 陆飞听着李顺的讲解,频频点头,并且越来越感兴趣,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值万两白银,从他这里离花魁娘子有些远,看不真切,只能看个大概,于是他便打算下楼去近前看个究竟。 正当陆飞转身要下楼的时候,只见赵班头从楼下跑了上来,脸上那是一幅如临大敌的表情,一见陆飞便问,“大人,出何事了,这里面如此嘈杂,我叫门也没人应” 陆飞看了看赵班头那一身的灰尘,问道,“你不会是爬墙头进来的吧” 赵班头脸上一红,“后院墙角下有个狗洞,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我担心大人的安危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陆飞心头一暖,这是何德何能才能得到这么忠心的手下,这哪是手下,亲兄弟也不过如此,陆飞俯下身去,轻轻掸掉赵班头身上的灰尘,说道,“下次别钻了,像话吗” 话虽如此,在陆飞脸上却是看不出一丝责备的意思。 李顺也在边上频频颔首,“赵班头忠于职守,在下汗颜” 赵班头微微点头,接着又忙问道,“大人,这里面出什么事了,隔着几条街都听这闹哄哄的” 李顺折扇一指下面那花魁娘子,说道,“花魁大会,看那就是新出的花魁,彩头已经添到一万两了” 赵班头虽然不通此道,街口巷尾那也是听了不老少,一听李顺说只是花魁大会,心便安了,再听到彩头一万两也连连乍舌。 赵班头好奇心起,伸长羊脖子望向二楼的花魁娘子,突然,他好像看出什么异样似的,眼睛增大了一倍,又顺着栏杆向下多走了几步。 陆飞也跟了上去,疑惑地问着,“赵班头,你看到什么了?这么出神,难不成你这老实人也被这什么花魁娘子给迷住了?呀,哈哈” 却只见赵班头伸手指向花魁娘子,惊得都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开口道,“是,是她” 陆飞问道,“你认识?谁呀” 赵班头这时却是流露出一丝惋惜,摇摇头叹惜道,“唉,时世无常,想不到宋家大小姐竟然沦落到这般田地,真是造化弄人,可悲,可叹哪” 陆飞一听这话更是来了兴趣,原本只是有点好奇天下哪个窑/姐能有万两银子的身价,闹了半天原来是出身官宦之家,于是他定定神细细去端详着那花魁,还确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面容呆板,似是很不情愿。 陆飞一边看心头渐渐涌起几分对她的同情和怜悯,倒是将她那风尘女子的身份给暂时忘却了。 “宋家大小姐怎么落入这里面来了?”陆飞不解地说。 三人回到雅间,满桌的杯盘狼藉,三名花娘仍在晕睡。 赵班头闷闷不乐的说着,“她叫芸娘,是前任知县宋大人的女儿,那时宋大人署理宿松时她在县衙里住过些时日,县衙里人人都认识,她模样长得漂亮,兄弟们都喜欢和她接近,后来宋大人离任她也一同离开了,听说是回老家了,兄弟们还一直念念不忘,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风尘场上,真不知道这其间出了些什么变故” 陆飞听到唏嘘不已,原来是忠良之后,怪不得,这宋大人还真是上辈子得罪的人太多了,老了老了自己没得好不说,女儿还要遭这种罪,想着想着,他猛地在心中浮现出一种英雄救美的冲动。 李顺听完思索了一阵,说道,“这个不难理解,宋大人任职地方,竟然敢私自挂印离职,这本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无视皇权,如今还关在刑部大牢,按大唐律,他的结局定是大罪,流放戍边再所难免,家产抄没,眷属一率籍没为奴,男眷发往军中效力,女眷沦入风尘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赵班头闻言直摇头,满面不甘,“不是我造谣,那在全县衙,及至全县百姓,那都是有目共睹的,哪个都说宋大人的好,宋大人是个很称职的官员,他在职的那几个月,可以说是我活这么久见过最能关心民间疾苦的官,农忙时为了不让百姓耽误活计,他便带着衙役挨个在各各村住上几天,为的就是不想有纠纷的百姓在农忙时跑到县里来打官司而影响到收成,唉!可惜被汪县丞和......给挤走了,女儿也沦落到此,真是老天不公平” 李顺也在边上点点头,“此人在宿松的民望的确颇高。” 陆飞听出赵班头的话里有话只是不方便说出来,其实不用说那也明白,一个县丞能挤走正堂知县,背后要没有靠山怎么可能,这靠山那明摆着便是赵郡马那上至当朝下到州府的关系网,这宋大人也是一根劲,想做点实事那就不能太坚持原则,得知道事缓才能圆,和这些大人物斗,得讲策略,陆飞那是不会去步宋大人的前车之鉴,现在还不能和赵府斗。 不过这宋芸娘陆飞还真不忍心不管,好歹也是忠良之后,沦为一点李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夫忱的花魁娘子,这太可悲了,不能让她落到这种下场,宋大人现在是没能力救,他的后人就在眼前,这事他也有能力去过问,不过就此时看来,眼下事情的发展还不错,若是真有那家财万贯、人品不错的的男人能领走芸娘那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也不屈了天姿国色和其父的为民之心,想当年那为大宋韩世忠大军擂鼓战金军的韩夫人梁红玉也是出自风尘,不也成为传世美谈么。 陆飞又听了两人各自述说了一番宋大人的勤政爱民的事迹,楼下依旧是人声鼎沸,只怕是抬花魁女进入最后的尾声,芸娘最后花落谁家,众人翘首。 于是三人又走出房间来,倚着栏杆低头而视。 楼下场面越来越混乱了,财力不及的众人分成两派,秉承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指导思想,一边是以李大少为首,坚持认为花魁娘子应当归李大少,理由是年龄相当,另一边则是以那最先打破记录的老财主为首,认为年龄不是距离,况且李大少家有妾室数位,理当让贤,尊老那是必要的,应当理解暮年人的寂寞,双方僵持不下,争吵开来。 王妈妈见这事一时半会间且停不下来,干脆让杂役给搬来把椅子就在平台上坐着,心想着,争吧,吵吧,加价吧。 在老汉阵营中的一人拍着桌子喊着,“郝老爷,再加价,压,压过他” 郝老爷这时气得花白胡子直抖,大有势在必得的架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万一千一百两” 只见这边的李公子嘿嘿一笑,从包袱里又拿出一张银票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一万一千二百两,老头,你还加嘛” 郝老爷这边的人又在怂恿,催促着,反正掏的不是自己的钱。 “你,你这娃娃真不晓事”郝老爷拍着桌子,桌上茶杯直晃。 李大少鄙夷的切了一声,“郝老爷,扯别的没用,这公平竞争,你看看你兜里那银子,还加不加,不加本少爷可就要上去领我的第九个小老婆回家了” 看到这,楼上的陆飞三人个个都是一阵心凉,怎么都是这些货色,好男人都跑哪去了,怎么着也连来个像模像样的吧,这不是老得快入土的就是老婆多能开两桌麻将了,芸娘哪能前脚出了狼窝后脚就落入火坑。 陆飞摇摇头,指指下面那两人,“这这都什么货色,真是气死人了,不行,我得下去管管” 赵班头一脸惊喜,道,“好” 李顺却一把拉住了陆飞,道,“老爷你想干嘛?” 第0182章红颜 陆飞回头道,“救芸娘呀,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能落到这两人手里” 李顺又问道,“那老爷想怎么样?也去添彩头,老爷你没听到吗,这彩头已经加到一万两千多了,看那李大少的样子可能还会加,老爷你有......” 花钱,陆飞身上正好就带有一万两的银票,另外还有锭十两的黄金,如果再加上亮出自己的官威,想必那王妈妈会同意的,只不过这钱到手还没捂热就要丢了,想想陆飞都心痛不已。 李顺见陆飞不说话,便接着道,“就算老爷你不差银子,但是老爷,你想过没有,这芸娘可是获罪之身,你堂堂的知县老爷能干这么事吗?你不怕此事日后成为仕途上的笑柄吗?往更严重了说,这要是有多事之人以这包庇罪犯家眷参你一本,这可是一参一个准,自古红颜多祸水,老爷你可要想好了” 听李顺这么一说,陆飞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他哪里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说道,一时便停下了脚步,赵班头虽是救人心切,此时也不得不重新考虑起来,若是因为此事陆老爷倒台了,那宿松县刚刚渐好的风向又不知要吹向何方,百姓又要等待多久才能等来这么一位县官。 这时楼下传来了王妈妈那大喇叭似的声音,“一万一千二百两,郝老爷,你还加价吗?” 三人又张望下去,只见郝老爷已经是呼呼的喘着气,不时还咳嗽几声,最后一甩袖子哼了一声,竟然走了,留下一群为他打气鼓劲的看客在对着他指手画脚。 李大少哈哈大笑,冲着郝老爷挥手道,“快回去喽,回家抱孙子吧,就你这点钱还玩老牛啃嫩草,你玩得动么嘛你” 在人群的哄笑和奚落中,郝老爷灰溜溜的走了。 王妈妈可来了精神,站在平台上挥着手帕道,“好了,花魁娘子已经名花有主了,他就是李大少,彩头一万二千二百两,李大少,你请上来吧” 李大少挖了挖鼻孔,往地上吐了口水,得意洋洋,摸着肚子就要上楼。 “等等”一个声音从楼上传来。 众人都抬头去看,王妈妈一看之下大喜过望,她这才想起来这三楼还有位财神爷,想之前那郝老爷硬是把彩头从八千两吵到了一万二千二百两,楼上这位也不是俗人,看来又有好戏看了,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王妈妈扯着脖子冲楼上喊,“这位客官,您也有兴趣” 陆飞扶着栏杆喊道,“怎么,不可以吗?” 王妈妈忙道,“那哪能呢,欢迎还来不及呢,如今李大少已经出价一万二千二百两,不知爷您出多少?” 陆飞哈哈大知,旋即止住笑声,正色喊道,“半斤” 这下不光是楼下众人,就连李顺和赵班头都愣住了。 王妈妈已为听错了,便问道,“大爷,赎老妈子耳朵不好,你说多少?” 陆飞一挥手,重复着,“半斤”边说边朝楼下走去。 此话一出,楼下众人一阵议论纷纷,这半斤什么呢?能比得上一万多两白银,看这年轻人一身朴素装束,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出得起这价的人,不过人群中也有人纳闷,这人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反正是有点印象。 李大少那是天下百技皆无用,万事钱铺路的主,反正家里有的是钱,崽卖爷田不心疼,凡事只图一爽快,此时正洋溢在压垮郝老爷完胜的喜悦之中,一听又有人出价,也不免一愣,听他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这就好办了,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于是他一叉腰,冲着正沿着三楼扶手往下来的陆飞喊道,“外乡小子,懂不懂规矩,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嘛,我这已经是最后一通彩头,你这时候冒出来,存心捣乱是吧,早干嘛去了” 陆飞不作理会,快步而行,经过二楼楼梯口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那呆坐在此的芸娘,芸娘目光空洞,双目无神,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一副事事与自无关的无奈,此时的她早已心如死灰,只是一棵任从王妈妈摆弄的摇钱树,不管她今天和谁走,一切只能凭天意了,但是不管是谁,这都不是她想要的。 陆飞近距离地欣赏着这冷若冰霜的美艳,百感交集,一种似曾相识同病相连的孤独感在他内心翻腾,自己鬼使神差的来到这大唐朝,举目无亲,这种世事变化无常,弹指间已是百年的孤独和寂寞又有谁能体会,芸娘脸上那厚厚的粉底下两条淡淡的泪痕似乎是在无声的抗议着这一切,陆飞拱手施了一礼,轻声说道,“宋小姐,请宽心” 芸娘还是一动不动,心如止水。 赵班头也施了一礼压低着声音道,“大小姐,你看看,你还认识我吗?” 芸娘漠然地侧过头,看了一赵班头,只是一看,那木然呆滞的脸上猛的一展,只是这一瞬便又回复如初,嘴角闪过一丝苦笑,再次陷入茫然之中。 赵班头还想再说点什么,陆飞伸手拦住了他,轻声对芸娘说道,“小姐安坐片刻” 说完,陆飞扭了扭脖子,带着李顺和赵班头快步而下,三两步便来到王妈妈所站立的平台上。 王妈妈忙施了一礼,“这位公子刚才出价多少?” 李大少又在下面嚷嚷开了,“王婆子,你还想不想做生意了?怎么说话出尔反尔,你刚不是明明说花魁娘子已经归我了嘛,怎么个意思呀?不把我李大少放在眼里是吧?” 楼下众人也是一片不满之声,沸沸扬扬的。 王妈妈忙摆摆手,带着歉意道,“李大少,各位大爷,稍安勿躁,这远道来的客人一早就来了,只是在三楼未曾露面,我们这打开门做生意,谁来捧场咱都欢迎,你李爷一掷千金,难不成还怕了这外乡人不成,还望李大少给个薄面,别和妈妈我一般见识,妈妈我这厢有礼了” 李大少一听这话当下便飘飘然起来,挥挥手不屑道,“得得,别给我带高帽子,少爷我今天心情好,就给这小子一个机会,来吧,小子,爷就赏脸陪你玩玩” 众人一见李大少不再言语也就都安静下来,其实他们更好奇的是那外乡人身上到底别着什么宝物呢。 王妈妈见已无人反对,乐呵呵地朝陆飞立道,“公子,请吧!” 陆飞环视着四周,见一楼的银柜上摆着一架称量银子用的天平,便朝李顺努了努嘴,“去,把那给拿上来” 天平那在古代商铺里几乎家家都备,就像今天的电子计算器一般,随处可见,终明一朝,始终在民间流动大宗交易的货币那一直都是以现银为主,大唐立国之初,国家银钱储备短缺,李皇帝便在全国发行一种纸币,大唐宝钞,这一举措那确实是缓解了当时国家的财政压力,但纸币到底不是硬通货,这得是建立在国家信用度的基础上才行得通的一种信用货币,抛开国家信用那这就是一张废纸。 明中期以后,统治阶级高层开始腐朽,地方官员大嗣贪墨,弄得民怨四起,李明王朝的信用几近为零,大唐宝钞也逐渐走向衰落,百姓还是更信赖这白花花的银子,所以大唐宝钞虽然在唐朝一直存在,实际上已是名存实亡。 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文,当然了这个不是一定,各个时期都不径相同,只是大体如此,老百姓上街买卖东西,拎着几千文钱招摇过市这不太现实,一千文那份量可不轻,人人都会选择兑换成银两或者银票使用,这个很方便。 天平那就成了众商家必备之物,买卖交易找零时,双方银两一过天平,多了的就拿剪刀从银块上剪下一部分,这些剪下来的部分再重新流通,那就成了碎银,流通全国。 李顺不知其意,只是听着吩咐柜台帐房手里借过天平,一通小跑来到平台,将天平放置在王妈妈先前坐着的椅子上。 陆飞不慌不忙,从怀里摸出个蓝色的布包,不大,一巴掌就能抓住,四四方方,里面像是包了个盒子之类的东西,环视众人,楼内一片沉静,大家都在期待着,陆飞微微一笑。 接着他又从天平边上放置砝码的盘子里捡出那衡量半斤物体的小砝码,放置在天平一端的盘子里,然后又将手中蓝布包裹放在另一端。 天平倾刻间朝蓝布包一则骤然倾斜,陆飞一指他的宝物,道,“那那,看看,半斤高高的” 王妈妈目露贪色,仔细地盯着天平里的那个蓝布包,问道,“公子,您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呀,能拿出来让妈妈我过过目吗?” 李大少一拨人群,蹬蹬几步跑上平台,俯着身子围着天平转了起来,默默道,“小子,你卖什么关子呀,拿出来吧,要拿不出来你可别怪少爷我欺负外乡人呀” 这时楼下有人喊到,“黄金有价玉无价,我看那八成是一块上等的美玉,价比万金” 李大少立刻一脸不高兴,朝那喊话之人一摆手,“去去,什么狗屁价比万金” 李顺和赵班头一见陆飞把这东西放上去,马上就明白大人要做什么了,两人相视一眼差点就笑出声,老爷真是太逗了,前无古人之举呀。 陆飞抬头看了芸娘一眼,抬出一个微笑,随即便在天平前刹有介事的走来走去,故弄玄虚,道,“这东西那可是太不一般了,普天之下只此一样,就连当今皇帝那都是知道的,你们说说,这样的东西值多少钱?稀罕不稀罕” 王妈妈擦了擦口水,心痒难耐,急切地问着,“难不成是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李大少脸上一阵难堪,真要是颗天下独一无二的夜明珠那真是天价了,于是他一伸手就把那蓝布包给捏在手里,“说得这么好顶个屁用,我瞅瞅” 第0183章宝贝 李大人转过身对着众人扬了扬那蓝布包,“别听他瞎乍唬,说了半天又不敢打开,得了,还得少爷我帮他,大家看好了” 陆飞到是满不在乎,“那就有劳李大少了” 李大少一扬嘴角,“切!” 说完李大少便当着众人的面解开了那蓝布袋上系口的绳子,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好像再用点力就能把里面的东西给弄坏了似了。 赵班头见他这样子很想笑,突然来了句,“拿稳当,别打碎了” 李大少一哆嗦,回头道,“多事” 绳子被解开了,李大少撑开袋口,一手拎住,另只手则从袋口伸入去摸里面的东西,众人一个个都伸长着脖子,迸息凝视。 李大人低下头满不在乎的往袋子里面随便扫了一眼,嘿嘿一笑,对众人说着,“我当是什么宝物,不过就是......” 李大少的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似乎他好像在哪见过这东西,刚刚才想起来,愣了一下随即又低头去看包里那东西,顿时脸色骤然一变,慢慢地转过身,轻轻地将袋子放在天平上,一步步地沿着楼梯向下退,刚退下楼梯,只见他突然一转身,抽腿就往大门跑,他那两名随从不知其意,连声喊着,“少爷,少爷,咋了,你看到啥了” 李大少跑到门口,拉开门闩,瞬间就消失在屋外那漆黑的夜色中。 王妈妈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糊涂了,咋了嘛这事,什么宝物能将财大气粗的李大少给吓成这样。 于是王妈妈也拿起那袋子,刚想掏出来时李顺却用扇子压住她的手,“王妈妈,财不露白,你自己看看就好” 王妈妈连哦了几声,背着众人,一脸的谨慎。 当她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李大少变的还扭曲,几乎可是说是狰狞。 陆飞冷冷一笑,“王妈妈看清了嘛,那值钱吗?” 王妈妈惊恐地点点头,“嗯!” 陆飞又接着道,“那这花魁会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王妈妈又点点头。 楼下众人个个疑惑不解,都在七嘴八舌地问着王妈妈那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神秘感把大给弄得是抓心挠肝的。 王妈妈却是一言不发,一只手暗中朝楼下连连直摆,示意大家别在问了,她也是识字的,那方铜制的硬块下方分明就刻了四个篆书大字‘宿松正堂’,这是县太爷的大印,可不就是连那皇帝老子都知道的天下只此一份的东西嘛。 赵班头顺着台阶往下走了几步,对着楼下众人挥挥道,“今天就到这吧,花魁会已经结束了,散了吧散了”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是赵爷吗?对,是他,县衙里的赵班头” 赵班头一经人认出,立刻就有人联想着认出了陆飞,下面这群人里那是有几个去看了今天的堂审汪县丞的经过,只是当时县太爷一身威严的官服,仪态万方,现在却是一身粗衣出现在这青/楼里,大家谁也没有想到。 只不过还没人敢喊出声来,只是私下在窃窃私语。 陆飞见身份被人看穿也就不在隐瞒,对着众人一昂脖子嘿嘿一笑,“嘿嘿,没错,我就是新任宿松知县,有什么指教吗?” 大家见真是知太爷来了,哪个也不敢开口。 王妈妈却双腿一软跪了下去,转眼间就是一把鼻涕一把伤心泪,“哎呀我的大老爷呀,您看看也不事先知会一声,贱妇真是有眼无珠,差点就把您给拦在门外了,该打该打”说着便伸手在自己脸上连扇了几个嘴巴,着实是副诚心悔过的样子。 李顺忙把椅子上的天平拿开,陆飞一屁股就坐了上去,拍了拍王妈妈的肩膀,“闲得无聊,出来走走,没你什么事,这也不是大堂,起来吧” 王妈妈心有余悸,哆嗦着挣扎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将那方官印递给陆飞,李顺伸手接过。 立时楼下众人都忙着给县太爷行礼,有几个胆小的早已趁人不备偷偷的溜之大吉,是官三分狠,这是老百姓都心照不宣共同的理解,离这些官大爷越远越好,免得给自己招灾惹祸。 也有二十多个胆大的书生模样的人还留了下来,因为这些人那是通文墨、知晓大唐律法的,县太爷进青/楼这分明就是有违官制,轻则罚银,重则丢官,这位县太爷更是荒唐,竟然将县印用作抬花魁之资,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大开眼界,于是这些人不约而同的留了下来,想看看这位县太爷是不是真的敢把花魁娘子领回家去。 李顺一眼便看出这些人的心思,赶忙道,“夜已深,诸位都回去吧” 有胆大好事之人马上回嘴,拱手道,“想必您就是李师爷了吧,我等今日都是来参加这花魁大会,如今这娘子到底是花落谁家,还无定论,这叫在下如何心安哪” 李顺道,“看你模样也是读书之人,此静静凉夜你不在家刻苦攻读,却跑来这风花雪月之地寻欢作乐,还提什么心安,走吧走吧” 人群中又闪出一人,道,“在下孤陋寡闻,这一县之大印,朝廷所授,一地权柄之所系,万金不易,今日县太爷此举不知是何用意” 李顺还在再开口反驳,陆飞示意他别在说话,他也看明白这群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想看县太爷的笑话。 李顺退在一边,陆飞朝开口的人招了招手,“来来,你叫什么?” 那人上前几步,拱手道,“生员王直见过陆大人” 陆飞笑了笑,道,“王直,说话还真是挺直的,好,我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你不就想知道县太爷是不是真想把这花魁娘子用大印换回去吗,你听好了,是” 这话一出王妈妈心下一凉,心中叫苦连连,这叫什么事呀,你县太爷真拿大印换人,我哪敢收你那东西吗?我敢不给你人吗?以后我还得在这宿松城里混吃食呢。 李顺和赵班头也是一惊,老爷怎么这么糊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拿大印换花娘,这官还当不当了。 楼下众人也是一脸吃惊,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县太爷怎么能这么说。 陆飞站了起来接着说道,“别说是官印,就算是要我这七品官职,要我这条命去换,我也在所不惜” 二楼楼道口的芸娘闻言站了起来,手中那早就被泪沾湿的袖帕掉到了地上,此人和她素昧平生却能说出这么一番让她深受感动的话来,这让芸娘感到那阔别多日的亲情又涌上她的心头,一双热泪夺眶而出。 王直惊鄂之余正色道,“闻听大人您两榜进士出身,没想到却说出这种话来,真令在下汗颜,官体何在,圣人之诲又何在?” 陆飞最烦的就是这一堆的之乎者也,说个话都这么费劲,好在是还能听明白,他一指王直,“王直,你这名字我记下了,我问你,圣人教会你什么了?” 王直一侧身,义正词严,“圣人之教,博大精深,小成者可安居乐业,中成者可为治理州府,大成者出将入相宰辅天下” 陆飞哈哈大笑,“你只说圣人就教你读书只为发财当官就是了,圣人教你怎么做人吗?” 王直并不畏惧,言道,“圣人云正人先正已”他这话那就是在指责陆飞今日的做法,堂堂一个知县,竟然跑到青/楼里和百姓争风吃醋,这哪是正人君子所为,哪是一个饱读圣贤书的两榜进士能干出来的事。 陆飞连连摆手,“空谈有用吗?你‘正已’了吗,你很闲吗?没事跑到这‘环采仙阁’来做什么?吟风弄月,净扯这没用的,你听好了,老爷我告诉你,圣人教你们要知道仁义礼智信,要知道忠义廉耻” 王直也是臭脾气,“陆大人,你为何辱骂在下” 陆飞嘿嘿一笑,“骂你,不是你,是你们这下面每一个人,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陆飞一指二楼上的芸娘。 众人都愤愤不平,这大人怎么张口就骂人。 “不知道是吧,我告诉你们,她就是前任宿松知县宋大人的女儿,宋芸娘,宋大人为宿松做的事不用我说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如今他的女儿被连累落到这种地方,你们这些人一向标榜圣人子弟的人,不想着怎么保护忠良之后,反到冷眼旁观真把她当个卖笑的人,你们心安吗?圣人教你们的仁义礼智信都去哪了,宋大人在时你们敢这么做吗?”陆飞一时兴起,说得是义愤填膺。 李顺忙过来提醒着他,让他别表现出来要为宋大人辩解的意思,这会给自己招灾,不过此时的陆飞也管不了许多。 王直等人闻言一时哑口无言。 陆飞把李顺推开一边,继续说教,“宋大人遭难,你们落井下石,贪图他的女儿,这叫不仁;一位任职地方兢兢业业,爱民如子的知县,竭力为你们这些人营建一个安静的读书环境,可你们却流连青/楼,荒废学业,这叫不义;我身为你们的一县之长,你们却对我出言不逊,这叫无礼;手捧圣贤书,眼望官大门,一门心思盯着当官发财,却不知人情冷暖,这是不智;你们这一帮男人,围着一个弱女流谈笑取乐,这对她不公,不合理,公平合理及为信;不仁不义无礼不智无信,你们还有什么脸面站在我面前和我高谈阔论” 楼内众人个个目瞪口呆,尤其是那王直,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陆飞暗自得意,怎么自己还能这么吹牛,真是挺佩服自己的,不过他还没说完,指了指芸娘接着说,“我陆飞有幸能接任宋大人的位子,那就有责任将他想做却没做完的事接下来,宋大人能做到爱民如子,我也义不容辞,我不但要爱民如子,更要让宋大人的家人安享太平,所以今天我来了,官我可以不做,但芸娘我帮定了” 楼下的芸娘已经泣不成声,陆飞这几番话说出了她多少辛酸,真没想到在爹爹获罪之后还有人能仗义直言,这叫芸娘如何报答。 王直低下头,沉默不语,楼内静得出奇,半晌后,众人一个个都退了出去,满脸的羞愧。 待众人走后,王妈妈却装疯卖傻起来,歪坐在平台上哭天抹泪,说什么也不能让芸娘走,这得亏多少银子呀。 最后陆飞也没法,总不能明抢吧,于是他装模作样的四处打量着这‘环采仙阁’内部环境一番。 看了一圈陆飞把赵班头叫了过来,当着王妈妈的面说这地方安全隐患很严重,楼内梁柱有些松动,而且烛火太过稠密,容易引起火灾,要王妈妈从明日开始关门歇业,该修的修,该补的补,一直到知县大人满意为止。 王妈妈也是明白人,民不与官争,谁叫她倒霉呢,一咬牙一跺脚也就任命了。 陆飞那当然不是那种明抢之人,当问明情况后,当面让李顺拟下文书,以一千两的价格帮芸娘赎了身,消了贱籍,当夜便坐着陆飞的轿子回到县衙。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陆飞为安排芸娘的住处忙活了半宿,刚躺下没多久就给门外‘嘭嘭’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吵吵,吵吵,这是门,不是鼓”陆飞打着哈欠,拉开房门。 李顺一个跟头就栽了进来,脸色刹白,连声说着,“老爷,祸事了,祸事了” 陆飞连忙往地下吐了口口水,“我呸!会不会说话,大清早一见到我就祸事,诚心骂我吧你” 陆飞拿起茶杯走出门漱口,一昂脖子,茶水在喉咙里‘啊啊’作响。 李顺摆摆手,焦急地说着,“不是不是,汪中仁死了,昨夜子时末,有土匪洗劫了五里驿,汪中仁当场毙命” 一句话把陆飞嘴里那晃悠半天的漱口水一粒没剩,全灌进肚子里去了,呛得他直咳嗽,“土......土匪?” 李顺点头道,“是的,听说是从座山上下来的” 陆飞扭头就跑进了房间,藏在屏风后面,露出个脑袋,小声地朝门口那一脸茫然的李顺喊道,“把门关上,去叫赵班头多带点人过来把这围上,别说县太爷在这” 在陆飞的理解范围内,古时的土匪那就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亡命徒,其中最喜欢做的事那无非就是抢土毫大户还有杀贪官,不杀村把人那都不好意思顶个土匪的名号,这哪能让陆飞不害怕。 李顺直摆头,这还真不像他所了解的知县大老爷,这几日他连赵府都敢捋捋虎须,咋就怕了几个未照面的毛贼。 李顺走到屏风边上,笑着说,“老爷,没那么严重,那伙人是在五里驿做的恶,谅他们还没这胆子敢攻打县城,您呀,就放心吧” 陆飞还是放不下心,不安地问着,“五里驿在哪?你肯定他们不们来县城?” 李顺一指南边,“往南三十余里,这些人就是一伙乌合之众,呼啦啦来呼啦啦去,早就缩回山上去了” 陆飞闻听土匪回山了,方才松了口气,慢慢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还没走两步马上又缩回去,“不对呀,座山离城也只有几十里,这还是不安全呀,万一他们杀的兴起,向这来,那可怎么办?城里有军队吗?” 李顺摆摆手,“我的大老爷,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在下拿脑袋担保,他们不会攻击县城的,座山离这是只有几十里,不过这座山连绵上百里,那伙人的老巢建在山中最高处,离这远着呢” 陆飞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哦了几声,依依不舍似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李顺忙倒了杯茶,“老爷,喝杯茶,压压惊,土匪是小事,汪县丞被杀那可是大事了” 陆飞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一抹嘴,不以为然道,“死就死了呗,这种王八蛋死不足惜” 李顺连忙摆手,焦急道,“非也非也,汪中仁固然是可杀之人,但大人你不要忘记了,你只是夺了他的官职,没能定他的罪,名义上他还是顶着朝廷的八品顶戴,就算他定了罪,杀他也得由圣上李笔勾红等到秋后才能处决” 陆飞还是满不在乎,“不就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改明你写个东西报安庆府,就说汪中仁死了,反正最后他也是得死” 李顺撞墙的心都有了,“老爷,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么大的事,顺风就早传出去几百里了,汪中仁他是死在土匪上手,土匪占山为王,杀朝廷命官,这叫什么,这叫造反,那就不是土匪了,成了乱匪” 陆飞见李顺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又知他是个谨慎的人,不是大事肯定不会这样,当下这才感觉出一丝紧张,忙反问道,“乱匪,那又怎么样?” 李顺道,“出了乱匪那就是地方官失职,丢官免职都是轻的” “这么严重?”陆飞挠挠后脑壳,“那现在怎么办?” 李顺那是一得到这消息就在替东家打算着,东家不在了他也就失业了,就像汪中仁那师爷吴子实一般,汪中仁一倒他也就落得是连月银都没敢拿就卷铺盖走人了。 李顺思索着道,“眼下有几条当务之急,一是土匪敢冲进五里驿杀人,城里人心不稳,为了稳定治安,大人该在街面上露个面,以安人心,百姓如果闹起来,老爷您的压力就更大了” 陆飞点点头,“师爷说的是,一会我就让赵班头把人都散出去,每条街都让衙役来回巡查” 李顺却摇头,“不不,万不可如此,如此如临大敌,只会增加城内的恐慌,只要大人你在街上转一圈做做样子就行” “行,就按你说的,那第下一步呢?”陆飞暗暗庆幸,这师爷还真没白招,关健时候还真拿得出手。 李顺在陆飞面前来回踱步,道,“这第二,马上以县衙的名义,召集城内所有富户豪门,出钱出力,剿灭这伙土匪,声势越大越好,最好能传到安庆府去” 陆飞嘿嘿一笑,“姜还是老的辣呀,只是这种事不应该是地方军队的事么?” 李顺也呵呵一笑,摇摇扇子,“老爷,您初涉官场,这官场上的很多花花道,一时你还看不清,离这最近的驻军在安庆府,那里驻了一营兵,领军的是个参将,姓张,极贪,人称张耙子,逮着机会那是挖地三尺,连地皮都要耙上三回,这种人,老爷,您请他那得多少银子才能满足他,何况他一来那本来没多大事,非得给他弄出事来,到时候匪患未除又添兵祸,那就更不好收场了” 陆飞很不满意,道,“那怎么办?现招募的,那管用嘛,练兵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李顺又笑道,“老爷多虑了,在下只是说大造声势,这是对百姓和上面有个交待,至于什么时候剿,或者剿与不剿那都不重要了” 陆飞明白了,李顺还真是老道,一面安抚了百姓,让全县都知道县太爷对土匪那是决不姑息,另一面又取悦了朝廷,办事雷厉风行,多么两全其美的办法,还能从那些个豪门大户手里弄上一大笔,想想陆飞都觉得这买卖真不亏,可是转念又一想,这事还是没了结呀,土匪就在座山上,卧榻之侧哪能容他人酣睡,这伙人对自己治理宿松那始终都是个隐患,怎么着也得想办法除掉。 李顺看出了陆飞的想法,道,“老爷,据在下所知,这伙人还是头一次下山为祸,以往那也只是在山脚周边一带抢些钱财,极少伤人,历任知县一是图省事,二是那地方太过险要,难以剿灭,索性双方就这样一直相安无事,你不下山,我就不去打你,很是默契” 陆飞早已打定主意,声势要造,但早晚要动手的,便问,“那你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吗?” 李顺还真知道,坐了下来,慢慢说着,“座山上有座抱犊领,按兵家说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极险要之处,大唐立国那会,一伙千把人的靼子溃兵逃到领上,凭险固守,常遇春将军领着几万人围山攻打,硬是打了二十多天也没打下来,后来,还是以两万大军围而不攻,等到山中粮尽,这伙残兵才下山投降” 陆飞还真是没想到,这默默无闻的座山还有这么一出大戏,很感兴趣,更加也能联想到那鬼犊领是有多少险要。 李顺接着说,“早年间有个浑名叫霸山狼的人领了几十个亡命之徒在那里盘踞,打劫过往商贩,官府一直拿他也没办法,近年听说是山上出了个叫绿衫侠的女匪,杀了霸山狼取而代之,听说她一身的好武艺,人也重义气,传说她姓凌,绝代姿色,一时引得远近不法之人上山落草,势力日盛一日,只怕如今山中不下数百人” 第0184章再议 陆飞眼前一亮,女土匪还真是少见,凡一提土匪的名字,人人脑海里那都会涌出一张张凶神恶霸的嘴脸,真不知道这女人是用了什么办法能将这么些汉子给控制住,这也是一种本事呀。 陆飞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这山就不能打了?” 李顺道,“不打最好,硬打那太难了,学常将军围而不攻只怕人手不足” 陆飞想想也是,反正土匪一时半会也不会走,以后再慢慢想办法,便问,“那这事以后再议,汪中仁的死,你刚说了两条,还有没有第三条?” 李顺道,“有,当然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陆飞道,“说说” 李顺压着声音道,“这第三,大人应该即刻前往赵府,把郡马爷所托之事应承下来,以免赵府借土匪一事,支使安庆府将此事添油加醋上报朝廷” 陆飞哈哈一笑,站起来,拍着李顺的肩膀,“言之有理,那我就亲自走一趟” 于是两人出了门,旭日东升,朝阳漫漫。 芸娘正从房中走出,往陆飞这边移步过来。 昨晚自‘环采仙阁’回衙后,已近半夜,陆飞便把芸娘暂时安排在后衙先住下,打算今天让黑子去街上寻个住处,或买或租,再接芸娘过去,虽是陆飞有着几百年后的开放思想,但这是唐朝,那谁都知道这是一个三纲五常观念最深入人心的年代,烈女殉夫,从一而终者比比皆是,所以陆飞为芸娘计,还是不住在县衙里好一点。 这偌大一个后衙,其实就陆飞一人居住,偶尔大眼和黑子抽空也会来扫地清洁一番,留个女人在这那既不好听也不好说,孤男寡女,花前月下的,芸娘那是官家大小姐,名声很重要,虽不甚沦落过青\楼,好在上天怜悯,还是青白之身。 昨夜陆飞同芸娘回衙后也叙谈过一阵,得知芸娘父女相依为命十多年,在老家还有几房亲戚,于是陆飞打算一面让黑子寻觅房子,另一面打算天一亮就让大眼去芸娘的老家,看看芸娘家的亲戚还在不在,愿意不愿意收留芸娘,亲戚里道的总好过在外飘流。 李顺见芸娘慢慢走了过来,便知趣似的对陆飞拱手道,“老爷,我先去备轿” 陆飞点点头,芸娘已来到近前。 朝霞的映照下,卸下昨夜那一脸的浓妆,此时的芸娘有着一种天然质朴的秀美,自上而上浑然天成,到底是官家的小姐,在陆飞面前那是落落大方,知书达礼,没有一丝娇柔做作或是羞于示人的模样。 陆飞那是在这头一次面对这种场面,破天荒的涌起一丝尴尬,挠挠头说着,“宋小姐早呀,怎么不多睡一会” 芸娘在他面前站定,毕恭毕敬的蹲身施了一礼,然后突然双膝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表情很是真诚,“陆大人对芸娘的再生之德,芸娘终生不忘,请授芸娘三拜”说着便倒头要拜。 这举动倒是怕陆飞也弄得不知所措了,手忙脚乱地上前赶忙扶起她,“小事,小事,举手之劳,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快起来,我可授不起你这大礼” 当陆飞双手触及芸娘的身体时,一种莫名的忧伤涌上他的心头,在陆飞双手间,芸娘的身体很消瘦,似乎只要陆飞随便一使劲便能将她摇散了架,芸娘那盈满泪水的眼睛充满着死里得生的喜悦,薄薄的嘴唇在轻轻的颤抖蠕动。 这一切在陆飞眼里是那么的楚楚可怜,人天生都是同情弱者,怜香惜玉之余,陆飞竟然头一个想法便是想去亲亲她那满是辛酸的脸颊,亲吻干那些苦涩的泪水,更想把她拥进怀里,安慰一下,不过他还是没那么做,趁人之危那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竟管陆飞并不是什么君子。 在陆飞的搀扶下,芸娘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随即脸一红,身体从陆飞的手中轻轻挣脱,往后退了一步,李唇轻启,“不,在芸娘看来,大人之恩,恩同再造,似芸娘这种有官司在身之人,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唯有大人,芸娘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 陆飞摆摆手,嘿嘿一笑,“小姐言重了,以后这报答之类的话就不用再说了,对了,昨夜你住的还习惯吗?” 芸娘轻轻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以袖帕掩嘴,破涕宛尔一笑,“大人怎么忘记了,我爹在任时,芸娘就是住在这后衙里,正是那间房间,怎么会不习惯,倒是大人您,眼圈红肿,面带倦容,您才是没休息好” 陆飞心头一热,这还是来到这大唐朝后听到的头一句关心体已的话,听了真让人感动,不过陆飞倒不是那种感伤泛滥的人,伸手用力在自己脸上搓了搓,深吸几口气,呵呵地笑道,“嗨,这官不大,事情倒不少,刚躺下迷一会就让李师爷给叫起来了,想睡个懒觉多不容易” 芸娘咯吱地笑着,看来心情也慢慢好转了,这是陆飞最想看到的事。 这时黑子来到后衙院外,见院中老爷正和宋大小姐在聊天,不好进去打搅,便在门口张望着。 陆飞看见了他,朝他招了招手,“鬼鬼祟祟干嘛呢,过来” 黑子跑了过来,对着两人拱手,“老爷,师爷说您找我,大小姐也在这,小的给你见礼了” 芸娘忙还了一个礼,细声道,“快别再叫大小姐了,叫声芸娘便可” 陆飞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递给黑子,道,“这是一百两,城里你比较熟,一会去给大小姐租处清静的院落,要干净,还要安全,最好就在县衙附近,听着没?” 黑子接过银票却嘟囔着,“老爷哪用得着那么麻烦,这后衙几十间房子,也不少大小姐一间住吧,她一姑娘家的住在外面您放心吗?” 芸娘也自知在这不便住下,陆大人救她出火坑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只怕这事还会连累到他今后的仕途,更何况县衙里住着一个青\楼里出来的女人,这更会给大人惹来闲言碎语,一切也就任从陆大人安排,在边上不作声,当然如果能事事如意的留在这县衙里那最好了,个中原因芸娘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在这住着踏实,有安全感。 陆飞挥手便对黑子作了个要打的样子,“嘿,你小子......不过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但,嘿,让你做点事怎么那么多废话,去去,办去”陆飞不好开口留下芸娘,说这话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见她不置一词,也就不便直接将她留下。 黑子倒是眼明脑快,一见老爷看宋小姐那眼神,就明白老爷看上她了,只是不好明言,见老爷伸手要打便往后一闪,呵呵一笑,“老爷你日理万机,身边也没个人知冷知热的,依小的看还不如就让大小姐在这住下,一来小姐安全,二来还能也能给打理一下后衙,端个茶送个水什么的,这两全其美的事” 陆飞听得是满心欢喜,不过嘴上却不好说,一指黑子道,“咋的,你敢把宋小姐下人看呀,还端茶,这后衙有你和大眼就够了” 黑子嘿嘿一笑,“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粗手粗脚,哪有大小姐心细,大小姐您说是不是,” 芸娘微微一笑,“芸娘能伺候陆大人那是万分荣幸,只是......” 陆飞摆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了,两人心知肚明。 黑子领命出去,顺便叫上大眼,两人一同出发,一个找房子,一个去芸娘的老家寻找芸娘愿意接纳她的亲戚。 陆飞离开后衙时,芸娘又将他叫住,急急返回房间,不大一会手里拿着几个葱油饼,递到他手中,说道,“早上李师爷一叫门,我就听见了,以前我爹也经常这样,早上急着出门,总是忘记吃早饭,所以,芸娘才自做主张,好在这后衙的厨房还熟识,时间紧了点,只做得这些,大人你将就着吃吧” 陆飞没说话,只是相视一笑,接下东西便离开了。 陆飞辞别芸娘,来到衙门外,见李顺已在备好了轿子等候多时了。 两人随即便往赵府赶去,一路上沿着城里各个街道,鸣锣开道,陆飞时不时将头从轿中探出,这是在告诉全城百姓,土匪那就是屁大点事,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该乐乐,凡事有县太爷在这戳着呢。 出了城,李顺把他安排的事一一向陆飞作了回报,由于事情紧急,李顺来不及请示陆飞,已让赵班头带着人先去五里驿作安抚工作,并取回汪中仁的尸体,陆飞很满意,有这个师爷,那少操多少心哪。 抱犊岭。 众匪在绿衫侠凌丹的带领下那是着实痛快了一回,以前一听到官府二字,山中那是人人胆寒,如今竟然敢冲进驿站杀贪官,这种事怎能让大家不兴奋。 众人一回山,早有山中弟兄在平台上摆上酒宴,准备庆贺一番,汪中仁一死,为民除了一大害,个个扬眉吐气。 众人下山劫掠得大量钱财归来,那都得大摆宴席庆贺一番,今天那就更不在话下了,整个平台,摆满了大小高矮方圆不一的各式桌子,众人围坐,尽享口舌之福,推杯换盏之间,酒香不觉中已弥漫整个山颠。 凌丹匆匆同众兄弟们吃了几杯酒,便起身离席,径直来到她和妹妹凌宁的住处。 凌丹和妹妹性格完全相反,凌丹生性爽朗,虽是国色天香的女儿身,却有一颗热血沸腾的男儿心,且视恶如仇,爱憎分明,妹妹则恪守女训,凡事没有主见,一切都听父母的安排,是个十足的乖乖女,父母双双被汪中仁逼迫不得已扔下两姐妹投了大赛湖,凌丹便成了凌宁的守护神,任何敢对妹妹不轨的人,凌丹都是用手中长剑说话。 两姐妹今年都是二十岁,双胞胎,长相也极为相似。 父母死后,两姐妹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辗转来到这座山脚下,正巧碰上那霸山狼,他对这两姐妹那是一见钟情,非要拿回山上做一对压寨夫人,哪知这霸山狼出门没看黄历,婚事没办成,倒让人给自己办了回丧事,三两个照面便作了凌丹的剑下亡魂,自此两人也就在这山中落了草。 凌丹走进房中,妹妹正在收拾房间。 “小妹,收拾一下,随姐姐回躺老家”凌丹说着。 凌宁停下手中的活计,“姐,家里房子都倒了,回去干嘛?对了,昨天半夜你们去哪了,一回来就这样闹哄哄的” 凌丹走过去摸了摸凌宁的面,笑着说,“凡事有姐,你不用关心这些,收拾一下吧,回家拜祭一下爹娘” “哦,好吧,听姐姐的” 中午时分,陆飞一行人行至赵府大门外,李顺让人将拜帖递给门子,陪同老爷在外等候。 陆飞从轿上下来,放眼而去,只见这赵府修的那是古色古香,和陆飞想像中的皇亲国戚的府第差别很大,再细看,洁白的粉墙、黝黑的屋瓦、飞挑的檐角、鳞次栉比的兽脊斗拱以及高低错落、层层昂起的马头墙,这分明就是一处典型的古徽州建筑。 这种古徽州宅院,可比那四合院花的代价那可大得多了,一座宅子那差不多就是一座军事小堡垒,别说是一般的小贼,就是一伙打家劫舍的土匪想打这种人家的主意,那还真的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能力。 在赵府大院的后客厅中,赵郡马正一脸的怒容,满地散落着碎瓷片,胡管家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站在一则,惶恐不安,垂手而立。 赵郡马那是怒气冲天,连着摔了一桌子的茶碟还不解气,指着胡管家的鼻子骂道,“都是你,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现在倒好,那陆飞在我面前说抓人就抓人,呀,你说,你让我这脸往拿搁” 胡管家一脸的委曲,“少爷,小的起初也是为您着想,杀杀这新知县的威风,让他知道在这宿松地界上谁才是主人,哪承想......” 赵郡马接过话茬儿,“哪承想你这个狗东西竟然敢瞒者我和那汪中仁暗通款曲,胆大妄为敢私征税银,呀,你是闲少爷我这郡马爷当得舒坦了不是?一直都和你说凡事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张扬,任何事能参与就不露这个头,你个老东西,你就是不听,我要不是看在我爹的份上,我早就把你家法从事了,枉我爹生前还一直夸你办事缜密,一见到钱你都连你亲爹都敢卖呀” 胡管家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少爷,这都是那天杀的陆飞闹的,咱不能便宜了他,得让他卷铺盖滚蛋” 赵郡马一摆手,“你消停点吧,还怕事不够大是吗?赵府这里里外外都是你在打点,你的一举一动外人可都看在眼里,想发财也要想想够不够命花,你知不知道皇帝正愁捏不到我们这些宗室姻亲的把柄,记住,从今往后不准再提汪中仁任何事,这人和我们赵府一点关系也没有,知道吗?起来吧” 其实赵郡马真恨不得一刀砍了这胡管家,免得给赵家惹祸,无奈这老小子可是在赵府混了一辈子,赵家在这大唐两京一十三省的生意往来还真是少不了他,很多客户一直都是他在联系,这人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代替。 胡管家点着头站了起来,还是不死心,“那少爷您就这么便宜了这新知县,这小子太不识抬举了” 赵郡马兴是骂累了,语气渐渐平稳,“胡管家,我刚说的话你怎么就不记得了,小心始得万年船,我不想和谁争王争霸,我赵家能做到我这郡马爷份上,那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安心踏实的富甲一方就行了,我赵家在朝廷上下花了几十年的工夫,那不是为了争权,仅逐利而已,任何官场中的事赵府绝不参与,懂吗” 胡管家哦了一声。 赵郡马又道,“当然了,忍让不代表怯懦,赵家的名望是不可动摇的,你也别怕了那陆知县,这次汪中仁的事我也看得出来,这小子还不敢往我头上查,但凡让少爷我发现他有一点对赵家不利的想法,少爷我肯定会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绝不手软,记住,以后无有大事少往安庆府跑,凡事只留口信,不准留下字据,记下了?” 胡管家哦了一声,听他提起安庆府,这才想起来,大清早来见少爷那是有很重要的事要禀报的,只是被少爷这一见面就是通劈头盖脸的臭骂给暂时吓忘记了。 胡管家见少爷气也消了大半,便招呼几个侍女进来把地上的碎瓷片给收拾着,又给少爷重新倒了怀茶,小心翼翼地说着,“少爷,今晨,小的得到消息,说是汪中仁在五里驿被人杀了” 赵郡马拨弄着怀中飘浮着的茶叶,并不惊讶,汪中仁在他眼里那充其量只不过是粒棋子而已,死了更好,一了百了,也省得自己还要向安庆府招呼一下。 可胡管家那是不可能这么轻意就认输的,他认为汪中仁的死那正是除掉陆飞最好的机会,于是胡管家挨到赵郡马身边,狡黠一笑,轻声道,“少爷,这可正是天赐良机呀,何不利用汪中仁之死,让安庆府上报朝廷,就说这陆飞为独霸县政,暗中唆使刁民,诬陷汪中仁,并想借此机会除掉汪县丞,而后迫于证据不足,只得押往安庆府量刑,但这陆飞贼心不死,又买通座山上的土匪,于押送途中将汪中仁残忍杀害,再使安庆府在措词上言语激烈一些,何愁陆飞不死” 赵郡马也不是傻子,边听边想,乍一听此计到是可行,但万一皇帝不相信安庆府的一面之词,弄个钦差来核查,那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吗,全城老百姓那是多少双耳朵听得清清楚楚,汪中仁罪有因得。 陆郡马摇摇头,“此计欠妥,眼下我们还没到非要和陆飞撕破脸皮的时候,犯不上涉险” 胡管家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眼珠只是转了一转便又说道,“那就换个法子,汪中仁确实是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少爷,汪中仁死的时候那可还是朝廷命官的身份,又是死在宿松境内,而且是死在乱匪的手里,少爷,小的只需修书一封发往安庆府,让王光美据实上奏,参他陆飞一本,说他治县无方,致使乱匪横形,小的料想陆飞纵是有千张嘴那也是说不清楚的,怎么着也得落个革职的下场” 赵郡马真想给这胡管家几个嘴巴,陆飞来宿松县前后才几日,县治好坏能全推到他身上,皇帝就那么好糊弄。 赵郡马苦口婆心,道,“行了,胡管家,我不知道你和这陆知县有什么过结,我也不想过问,总之一句话,只要他不挡我的财路,咱就息事宁人,昨日你不是也亲眼所见吗,那陆飞是好对付的,别到时候没逮到狐狸反惹一身骚,再者说了,换了他你知道皇帝又派谁来,当初宋子明到是被挤走了,结果呢,还有完没完了,这事就到打住了,没我有命令你别瞎动歪脑经” 胡管家怏怏不乐,他恨陆飞那是恨得牙都痒痒,这俗话说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陆飞拿了汪县丞那可是断了他多大的一笔财路呀,还有昨天这陆飞连唬带讹的硬是拿几张破纸换去一万多两雪花银,无奈这些事又不能对少爷说,只能吃哑巴亏,但嘴上不说,心里那可是恨透那陆飞了,总想找个由头除掉他,也好出出这口窝心气。 正在这时,有门子来报,递上拜帖,说是新任知县陆飞过府拜望。 赵郡马一听是陆飞,脸色立马一沉,挥手道,“他来作什么?这里可不是县衙,不见,就说我不在府上” 虽然这赵郡马不想与陆飞正面为敌,却不表示他对这个新任知县有什么好感,当然了,两人初次相交时,同龄人之间海阔天空的一番畅谈赵郡马并不讨厌他,只不过一旦涉及自身利益,那就是两张面孔了。 而此时的胡管家到是前后判若两人,招手叫住那正要去传话的门子,小声对赵郡马说着,“少爷,夜猫子进宅,他是无事不来,不如先听听他有何说辞” 胡管家那是一计不成便再二再三,总之一句话不拯死陆飞那是誓不罢休,不过他也明白凭他自己的力量那是不可能办到的,他得想法子一步步把少爷也牵扯进来,利用赵家在朝廷里的关系网实现自己的目的。 赵郡回上下打量着胡管家一番,不解道,“管家,你刚才那可是恨他不死呀” 胡管家伸手在少爷肩膀上轻捶几下,嘿嘿笑着,“少爷您都如此委屈自己,小的一个下人又怎好多说什么,一切听少爷吩咐” 第0185章有客 赵郡回也是一乐,道,“这么想就对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行吧,前厅奉茶,有请县太爷” 赵府门子引着陆飞和李顺穿过宅子的前天井,径直来到前厅,正好此时赵郡马和胡管家也正从后厅往前厅来,两人远远的拱手而笑,各自心怀诡胎。 陆飞拱手道,“郡马爷你这房子可真是气派呀,看来城中传闻郡马府富甲一方也不是空穴来风呀” 赵郡马也是拱手道,“哪里哪里,托当今皇上的福,借着祖上的福荫聚些浮财而已,哪比得上大人你年轻有为,御前高中来得荣耀,来来,陆大人请坐,赵某就算家财万贯,那始终都是在你陆大人的治下” 两人相互客套着分宾主落了座,李顺和胡管家当然只能各自站在一旁。 这分宾主入坐,那在古时是很有讲究的,古人以左为尊,凡有客来,不管主家身份再尊贵那也得请客人入堂屋上桌的左侧,主家侧只能在右边陪同,以示尊敬。 有赵府家丁端上茶。 赵郡马示意,“陆大人,请喝茶,不知县太爷有何急事非要亲自登门?” 陆飞也不是那品茶之人,一连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他还真是口渴了,端起茶怀三俩口便见了低,一抹嘴,随口吐出一片茶叶,呵呵一笑,“恩,好茶,再来一怀” 端茶的赵府家丁直皱眉,这哪是县太爷呀,整个就是一乡巴佬,连品茶都不会,太没规矩了,不过他还是给陆飞给蓄了一怀。 陆飞又是一怀下肚,这回痛快了,舌根生津,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今日一早,本县得到消息,说是汪中仁在五里驿被人杀了,不知道郡马爷你听说了没有?” 陆飞得先试探一下赵郡马意思,如果他早已知道这事,并利用这事大作文章,那陆飞就就没有必要开口应承赵府在大赛湖渔租之事了,直接起身回衙准备接招即可。 赵郡马也在猜测着陆飞的心思,说话很是小心,轻描淡写道,“有所耳闻,一直不敢相信,这朗朗乾坤,哪会有这种事发生,不过既然大人也如此说,那想必此事是真的了?” 陆飞道,“事情当然是真的,虽然这事是出在本县的治下,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出了事我身为一县之长理应有所担当,只是刚上任不久,很多事情还没摸到门道,怕处理不当,所以这才来请教郡马爷,这类事情应当如何处理,有没有先例” 赵郡马哈哈一笑,“大人何必自谦,大人的聪明能干昨日已有领略,哪里用得着我来指教,再者说,我赵某不过区区一介商人,虽顶着个郡马爷的虚荣,却从不过问地方政事,这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胡管家却在此时不失时机地插上一句,“汪中仁虽是死有余辜,不过却不是死在刑法之下,这未免有失朝廷威仪,敢问县太爷,您对这事是打算如何处理” 陆飞瞅了胡管家一眼,压根就没把这种货色放在心上,不过小鬼难缠,别一不留神让这老小子给玩了。 “束手无策!”陆飞手一摊,装出一脸的苦像。 李顺也开口了,“听闻胡管家乃是郡马爷的左膀右臂,定是有一番高论,何不为我家老爷指点迷津,想个对策” 赵郡马倒是不反对胡管家为陆飞出谋画策,便不阻止。 胡管家见少爷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道,“不敢当,不敢当,指点谈不上,倒是能说说旁观者的想法” 陆飞哦了一声,“胡管家请讲” 胡管家从赵郡马身后慢慢走了出来,捋着胡须道,“听闻这作恶者乃是座山上的土匪,以在下愚见,此事可大可小,应当立即上奏,另自古以来,这山高皇帝远,不服王化者啸聚山林不在少数,大人您若是能在上奏中呈明,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伙乱匪剿灭,说不定皇帝会念大人您剿匪有功,此后平步青云也未可知呀” 陆飞倒是很意外呀,这胡管家的说法竟然有李师爷所说几乎如出一辄,这老小子有这么好心?不可能呀,肯定要哪里别着坏呢。 陆飞笑道,“胡管家言之有理,那敢问如何剿,我县衙里可就那百十来个衙役,这不济事吧” 胡管家也笑了笑,“恕在下不恭,衙役当然不济事,论上阵杀敌,入山剿匪还得官军亲来不可” 这话李师爷也说过,谁都明白的事,就县衙里的那百十多衙役,吓唬老百姓倒是拿手好戏,虽然土匪也是乌合之众,可这郡衙役那压根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去了也是送死。 陆飞一伸手拇指,为难道,“我就一七品知县,芝麻大的官,调兵谴将哪轮得到我呀,这不今天早上还在和师爷商量,是不是发动一下城里的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合力围剿” 赵郡马闻言道,“既是如此,那赵某也不能落于人后,为保这宿松的安宁,赵府愿出银万两,以资县太爷招募义士” 陆飞一听又得了万两银子,喜出望外,连连拍手,“好极好极,郡马爷真是慷慨” 胡管家却道,“县太爷此举虽好,但可能旷日持久,更何况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伙乱匪虽人数不多,却都是些亡命之徒,凶悍异常,且又凭险据守,光凭这新练的义军怕也难在一时建功,如此一来,朝廷会怎么看” 这话也不假,若是真当这剿匪拖个几年,那还真有养寇自重之嫌,于是陆飞诚心请教,这也是他的为难之处,“胡管家如此说,想必一定是有什么想法,不防一并说出来” 胡管家笑了笑,转身对少爷一拱手,“少爷,这些年,赵府一直和那安庆府的张参将有着生意往来,其军中的驻军粮草和军士衣物多为赵府运转,少爷,你看这县太爷亲自出面相求,少爷何不帮他一把” 赵郡马听出了胡管家的意思,这是让赵府出面,帮陆大人请张参将出兵剿匪,这倒是可行。 赵郡马道,“哦,对对,是好像有这么一位参将曾将这些军中杂事托给赵府办理,为大人计,也为这全城的安宁计,本郡马倒是可以一试,只是我与这张将军也只是生意上的往来,他肯不肯给我这面子,那就不知道了” 陆飞听到了,终于明白了,原来这老东西在这别着坏呢,李师爷早上就说过,张参将的军队那是一定不能让他过来,来了那还不得把这宿松县给闹翻了天,我这官还当得安稳嘛。 不等陆飞开口拒绝,李顺抢先道,“区区县内小事,怎敢劳动府营军,更不敢有劳郡马爷,此事还是容我老爷三思吧” 陆飞不便开口拒绝郡马爷,只是低头喝着茶。 可是赵郡马却不作此想,帮县内平匪事,那是好事,而更重要的那是张参将大军一开拔,其军中军用物资等一应之物的供应,还不都是赵府供应,战后再将费用清单由张参将上呈兵部,张参将与赵府那是各得好处。 赵郡马见陆飞不作声,便知其也不主张用张参将。 胡管家还想在坚持,赵郡马却使着眼色拦下了他,笑道,“也是,这是县太爷的差事,更何况,我区区一个郡马,哪有这能力能让调动营兵,来来,大人,喝茶,喝茶” 话说到这,陆飞已大致明白了一点,汪中仁的死对赵府没有影响,赵郡马也没打算拿此事作文章用来对付自己,只是这胡管家在一门心思的使坏,那接下来就应该可以把赵府那渔租之事应承下来了,以加深赵郡马对自己的好感度。 而赵郡马也确实如陆飞所想,汪中仁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同县太爷反目,眼下让张参将来平匪那才是正经事,只不过他只是在心里暗暗做点决定,如果让外人知道他一个宁王府的郡马就能私自调动一营军,那就不光是杀身之祸这么简单了。 厅内沉默了一会,赵郡马又开口道,“陆大人,今日这天气异常炎热,你这大老远的专程从县衙赶来,想必不光是为了汪中仁被杀之事来的吧” 陆飞放下茶杯,嘿嘿一笑,“有事,有事,昨日这公务在身,忙晕头了,今日一早李师爷就提醒我说起郡马昨日所托之事,这才连忙赶过来,还望郡马不要怪罪” 赵郡马想了想,想起昨日打算让县衙出面收渔租之事,便笑道,“小事小事,不过随口一说,想不到还劳动大人亲自跑一躺” 陆飞道,“郡马爷的事那就是大事,能为郡马爷效力那是我的荣幸,郡马府更是我宿松县的荣耀,我哪敢不尽力,更何况以往这些事都是县里出面,不能因换了主事就把郡马爷的事就给荒废了,那岂不是显得我这人不够意思吗,呀,哈哈” 这渔租一直都是赵郡马头疼的问题,逼的急了吧,百姓闹起来还真不好收拾,有损郡马府和宁王府的名声,所以一切便只能由官府出面,汪中仁现在是指望不上了,既然新知县应承下这事,这还真是帮了赵郡马的大忙。 赵郡马连忙站起来,拱手道,“果真如此的话,赵某就多谢大人了,不过皇帝也不差饿兵,不能让大人白忙乎,就从这渔租中拿出一成作为县里的酬劳吧,另外湖那边这几日正有一群渔民纠结在一起,拒不交今年上半年的渔租,还望大人尽早处理一下,平息民愤” 陆飞心下盘算着,听李师爷讲赵府从大赛湖渔租中一年得银八万两以上,那以往汪中仁岂不是每年也能分到个八千两了,怪不得他这么卖力呢。 “好说好说,帮郡马爷做事,谈银子就伤感情了”陆飞也站起来拱手道,“那这事就算是定了,我这就去,一定不辜负郡马爷的重托” 赵郡马很高兴,似乎昨日那种一见如故的好感又升腾起来了,笑道,“倒用不着如此急切,来来,喝茶,胡管家,让后厨准备上等的酒菜,今日留陆大人在此作客,快去,待用过午膳也不迟” 陆飞也不推辞,喝了半天的茶,肚子还真是有些饿了。 胡管家去了后厨,两人便接着天南地北的闲谈着,各自暗怀心事。 离大赛湖湖岸不远处,有处树林,地势较高,站在林边,放眼朝湖面望去,湖光天水一色,碧波鳞鳞,几只灰色水鸟不时掠湖面而过,从水中抓起一条小鱼,腾空而去,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 对岸人家都隐藏在绿荫之中,绿荫中炊烟袅袅。 两条俏影正在这片树林之中移动着,前头走的一身绿衫,绿丝巾掩面,只露出一对机警的大眼睛在随时警惕着周遭的一举一动,背上背了把三尺长剑,手中拎着一个食盒,她就是绿衫侠凌丹,跟在她身后的便是妹妹凌宁,只不过凌宁用的是蓝丝巾蒙面。 两人来到林中两座紧挨着的没有墓碑的坟茔处,停了下来,凌丹看了看四周,没见到什么危险便取下面巾,两人跪了下去。 凌宁眼圈一红,心头一酸,轻轻的哭泣着,“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凌丹又看了看四周,周围只有沙沙声的草木声。 凌丹压着声音道,“小妹,小点声”说着便从食盒里取出一盘盘祭品,在坟前码放整齐,拉着妹妹,连磕了三个头。 凌丹现在那是远近闻名的土匪,早就成了周边各县的通辑要犯,在外露面那可是实在危险的,很多次在山脚作案,凌丹那绝色的容貌让人一眼就能记住,一传十十传百,她的相貌已经传遍了周边几县,加上昨夜又杀了汪中仁,这番出门那就更得小心了。 凌丹性格坚强,却也是眼圈泛光,她轻声说着,“爹,娘,女儿已经替您二老报仇血恨了,当初那为了六两银子逼得您二老投了湖的汪中仁,他死了,是女儿亲手杀了他,爹,娘,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说到这,凌宁伏在姐姐的肩头,轻声抽泣着。 凌丹拉起着小妹的手,继续说着,“还有一件事,女儿不孝,当初被逼无奈,为求一条活路,不得已上山落了草,如果已是有罪之身,万望爹娘原谅,但凌丹向爹娘保证,小妹并不曾参与这些事,将来,我会为她寻一门好婆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女儿保证,请爹娘放心” 凌宁抬起头问着姐姐,眼泪花花的,“姐,我不找婆家,我和姐姐相依为命一辈子” 凌丹苦笑着,“小妹,如果不是爹娘走的得早,像你这年纪早就儿女成双了,如今父母这在,长姐如母,你的事我说了算,你放心,我一定给你选个你喜欢的如意郎君”凌丹捏了捏小妹那哭红的小鼻子。 凌宁只知道哭,“姐,你不嫁我也不嫁,我嫁人姐你怎么办?” 凌丹叹气道,“姐已经是有罪之人,以后也只能是亡命天涯,早就不想这些了,你过得好那是姐在这世上唯一的希望了,听姐的话,我一找到可靠的男人,姐就送你下山,这一世都不会再相见了” “姐”凌宁一反往日那乖巧听话的模样,拉起姐姐的衣摆。 嘘!凌丹好像听到什么不安全的信号,作了个禁声的手势,两人侧耳细听,只听见在林外不远的村落里传来一阵阵骚乱声,好像有人在高喊着,“快来人呀,来了,来了”,然后就听到锣声响起,周边的几个村子里顿时人声嘈杂,一片混乱之声。 两姐妹相视一眼,心里暗叫:难道被人发现了! 两人立即将面巾掩上,钻入那农作物齐腰身的庄稼地里,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郡马府的菜食果然是不同凡响,不但是色香味俱全,就连那满桌银光闪闪的餐具那也着实让陆飞吃惊了一把,真不亏是首屈一指的安庆府巨富之家。 离开赵府后,除了赵府的富丽堂皇让陆飞留下取之而后快的想法外,更有府中一人那更是引起了他极大的心驰神往的兴趣,这人就是赵府的女主人,宁王之女,皇帝亲封的云霄郡主,李妍。 宴席间,赵郡马请出云霄郡主同宴,立时就把个陆飞勾得七魂丢了六魂半,这云霄那就是一典型的白富美呀,气质高贵,谈吐得体,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时而又含羞带臊,似乎那俏丽的容颜下还隐藏着某些难以言表的多愁伤感,这一切在陆飞眼里那是显得多么的楚楚动人。 陆飞以为在这大唐朝他见过的女人中芸娘已经是美人中的极品了,没想到这赵府中竟然还猫着个极品中的拔尖,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美中更有色中尖。 陆飞在宴席间那是大饱眼福,惹得站立在他身后的李顺都看不过去了,一连拿手戳了他记不得多少次后背了,陆飞却浑然不知。 而这赵郡马好像完全没注意到陆飞那贪婪邪恶的眼神,还一个劲地让云霄郡主陪客人多喝几杯,边喝着又说了一堆让陆飞帮他办的事,当然了,在这种情调下,不管赵郡马有何要求,陆飞是来者不拒,一一应允,只不过这事那是一件事都没听清,左耳进右耳立马就出了。 酒足饭饱之后,陆飞依恋得舍在离开了赵府,在胡管家的陪同下前往大赛湖抗拒渔租最严重的村镇,许岭镇。 胡管家先行一步去打前站,为县太爷的即将到来作准备迎接事宜,县太爷下乡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在当地地保看来,那差不多相当于吏部堂官召见一个七品知县一样受宠若惊。 午后的天气很闷热,陆飞干脆把轿子四周的布帘子都掀了起来,这倒是凉快多了。 一坐上轿子,陆飞这才感觉到后腰处一阵阵酸痛,便撩开衣摆侧头去看,后腰处竟然有个指肚大小的淤红,陆飞想不出来是这是什么时候弄的,便问一旁的李顺。 陆飞掀着衣服,指着那处红肿之处问,“师爷,这这谁干的?我怎么不记得今天有跟人打过架” 李顺直翻白眼,悻悻道,“哎哟都戳成这样了,老爷您就没感觉到?” “咋,你知道是谁干的?人才呀,连县太爷的后背都敢戳”陆飞很是不满意这种在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作法。 李顺哭笑不得,道,“老爷,是我弄的,我是在提醒您,您哪,还真不是在下犯上,您今日的举动还真是有些出格了,圣人云,非礼无视,您哪能就那么眼巴巴一直盯着郡主看,这多不合适” 陆飞揉了揉痛处,满不在乎的说着,“看看又不是上税,咋了,再说了就算你要提醒我,你也用不着拿棍子在后面捅我呀” 李顺一脸委屈,把根又红又肿的手指举到陆飞面前,“这这也算棍子?老爷,人言可畏,等哪天赵府的人都在背后戳您的后背,那就真是大难临头了” 陆飞一看,忙堆上笑脸,呵呵一笑,心口不一的道,“还真是难为师爷了,你多心了,老爷我也就随便看看,没别的想法” 李顺哪里相信,老爷那眼珠子可能到现在还没从云霄郡主的身上捡回来,深吸了口气道,“但愿老爷真能如此想” 赵府离许岭镇那还有着二十多里路,没有什么官道可走,一路不是田间小道便是荆棘丛生的松林山路。 宿松这地名的由来,那就是取自这方圆百里之内,松林成片,郁郁青青,几乎遍及全县。 唐朝时中国的人口没有现在这么稠密,总数还不及现在人口的十分之一,那时的百姓大部分都是围城而居,就算不在城中,也都离城不远,从这座城到另一座城,有时候一连走上几天都是荒无人烟的无人区,不过这种现像也不是绝对。 宿松就是个例外,虽然也有一些荒无人烟之地,但很少,走不出几里地便能看见一个村落,一来是全县的地理环境所影响,山多,松林多,河流多,还有长江边那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那自然用来耕种的田地就少了,所以人们渐渐远离城郭,四散开垦荒地;二来是宿松这种地理环境所带来的风调雨顺,鱼米之乡,几乎种什么活什么,人口也就快速膨胀,十万人的县城在唐朝除了京城所管辖的几个县外一共也没几个,宿松县那是数一数二的大县,县里百姓四处安居,或靠山,或面水,满眼望去,四处炊烟升腾,鸡犬相闻。 第0186章云霄 一个时辰后,一阵急促的颠簸,陆飞咯咯地笑着从昏睡中惊醒过来。 他定了定神,看了看四周,眼前又是一片山峦叠障,松林漫漫,他很是恼火,刚刚在梦中那让他神魂颠倒的云霄郡主正身着七彩舞裙在他面前翩翩起舞,那身段,那味道,虽然只是一梦,却让陆飞意犹未尽。 “师爷,你能找条人走的道吗?”陆飞打着哈欠,伸伸胳膊。 李顺指了指前方,“老爷,到了就到了” 陆飞随意搭眼看了看,哦了一声,还真是无趣得很,又想起那云霄郡主来,便趴在轿子上,嘻皮笑脸地问李顺,“李师爷,你说那云霄郡主出身那么高贵,嫁个男人家里也是金山银山,享用不尽,我怎么看她脸上那些笑容好像都是装出来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得老爷我真是心疼不以呀,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不?” 李顺直皱眉,“老爷,您怎么还能念念不忘呀,老惦记她有什么用,那可是郡主,有夫之妇,多想无益,老爷可别一失足成千古恨” 陆飞全不认同,“怎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这么难听,这叫怜香惜玉,老爷我一见到这有苦难的女人同情心就泛滥,再说了,圣人不是说君子应有成人之美吗,我这是想帮她排忧解难呢” 李顺一脸嗤之以鼻的表情,“怜香惜玉?这话老爷你也敢说,云霄郡主和赵郡马那可是皇上赐的婚,这话要让朝廷的锦衣卫听去了,老爷你可就悬了” 陆飞连忙四下环视一番,别一句话真招来亵渎圣躬的大罪,不过这地界哪有什么除了树就是林,哪有什么锦衣卫,便接着道,“得得,你就说你知道不知道吧” 李顺好像还真知道点什么,四周看了看,凑近轿边上,轻声说着,“老爷真想知道?” 陆飞眼前一亮,喜道“废话,不知道我问你做什么” 李顺感觉在这漫漫长路中也无聊得很,找点话题解解这旅途的乏闷也不错,便道,“得,就算是在这深山老林中也嚼回舌头吧,不过老爷你可别当真呀,全当是笑谈,笑谈” “你真墨迹,说嘛”陆飞心痒难耐,一再催促。 李顺对着陆飞的耳朵小声地说着,“市井传言赵郡马房事不举” “房事不举?什么意思”陆飞大声的重复着,他没明白。 李顺慌忙伸手连连作着禁声的手势,“嘘嘘嘘!老爷别这么大声,这事传到赵郡马耳朵里,在下命都保不住了” “到底什么意思吗?嘛叫房事不举”陆飞问道。 李顺嘿嘿一笑,一撑折扇,掩在脸侧轻声道,“就是男人那方面不行” 陆飞愣了半天,随即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惊得松林中飞鸟四起。 笑着笑着,陆飞突然又愁眉苦脸起来,“师爷,你说,这忙我可怎么帮她呀?” 李顺愣住了,一句话也没说,加快步子先行朝前走了,脚步急促凌乱,大有恨不得马上就逃离这里的架式。 陆飞哈哈大笑,指着李顺那狼狈的害怕模样道,“你看你看,师爷,我不就随口一说嘛,瞧把你给吓得” 前方波光粼粼,一弯湖水曲折蜿蜒,大赛湖到了。 陆飞直了直身子,听到一阵紧锣密鼓之声响起,忙让落了轿,李顺带路,径直寻着锣鼓声而去,这八成是来迎接县太爷大驾光临的。 陆飞那是上任以来头一次下乡,虽然是帮郡马爷办事,但也很重视,这地方离县城太远了,难得来一次,咋的也得给这些人留个好印象,于是他让李顺给自己整理一下官服,毕整毕整的,乌纱帽也给拨正了。 随着那锣鼓声越来越近,陆飞乐得嘴都合不上,还没看到人,就抬起胳膊,甩开大步,寻声迎了过去,大喊着,“乡亲们好呀” 可是,当前方人群出现时,陆飞却傻眼了,前方转弯处,一群人,手执棍棒、粪叉之类的凶器正呐喊着,一脸杀气的朝他冲了过来。 锣鼓大作,喊打声连成一片,“乡亲都出来呀,他们来了” “快出来呀,这官大爷又来了” “官逼民反,来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 陆飞愣住了,还是李顺脑子反应快,一拉陆飞的胳膊,“老爷,跑呀” 李顺倒是眼明腿快,拉了拉呆若木鸡的陆飞,扔下句话扭头就跑,其余跟来的几个衙役和四个轿夫一见这阵式,也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几条腿,浑然不管县太爷的安全,争先恐后地逃之夭夭了。 陆飞不是不想跑,只是这腿抖得太利害了,都移不开步子了,心里那个苦呀,后悔呀,咋就没把那忠心耿耿的赵班头也一并带来,这下完了,县太爷让老百姓拿粪叉子给杀了,传出去多丢人呀。 一众百姓呼啦啦的就围了上来,也不去追赶李顺等人,只是拿着手里的家伙什对着这位身穿官服的年轻县太爷,一圈一圈的绕着陆飞走着,一个个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陆飞扭头看了看李顺等人的背影,心中大骂:没义气呀,太不讲义气了吧,这群兔崽子,老爷死了,谁给你们开工资呀,救命哪!万能的佛祖,上帝,观音姐姐,你们把我带走吧。 “酒(狗)官,呸,告诉你,要钱没得,逼狠着,我们就上京城告御状,告不准,大不了杀官造反”百姓人一名粗壮汉子挤了出来,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湖里混吃食的主,他在陆飞面前挥动着手里的锄头,大有一句话不和他意,当场便敢把这县太爷来个脑浆迸裂的冲动。 陆飞哪里经过这阵式,早就六神无主了,为求保命,也只得强自镇定,摆摆手道,“各位各位,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杀了县太爷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黑汉子一叉腰,“活都活不下去,还有么私(什么)东西是不敢做的,官逼民反,大家港(讲),对不对” 人群中吼出了声声‘狗官,为虎作伥,杀了他,把他扔到大赛湖里’之类的词句,不过大家也就都只是喊喊,作作吓唬人的架式,还没一个真敢动手的,不过有几个胆大的开始朝陆飞扔东西,什么泥巴团,树枝呀,破鞋呀,一股脑地都朝他身上涌来,虽然这些暗器的杀伤力不大,但这份屈辱任谁也挂不住了。 ‘啪!’一只破布鞋从陆飞的脸上慢慢滑落,夹杂着一股腌盐菜的味道,一点不浪费地被吸进了陆飞的鼻腔里。 害怕过了头也就没那么怕了,陆飞那是胆从怕中生,伸手按住正滑落到胸口的破布鞋,拎在手里,大喊一声,“化学武器是不准使用的,谁的鞋,谁的鞋,几天没洗脚了,人才呀” 他这一喊,大家竟然不动了。 见这招管用,陆飞清了清嗓子,继续科普着日常生活知识,“脚臭,又叫香港脚,这是由于脚部细菌引起的,这个这个,长期脚气,对人体健康是很不利的,要解决这个问题很容易,多用消毒水洗脚,多晒太阳,杀杀菌,这个是很有必要的要推广一下的”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有个头不个的男人一脸茫然,拿胳膊碰了碰边上的人,说道,“狗子,这县太爷港(讲)么子(什么)东西哟,黑(吓)孬(傻)着吧” 陆飞一指那开口的人,“那那,别以为说宿松话我就听不懂了,骂县太爷可是要吃官司的,你,站出呀,叫什么,家住哪,家有几口人,说”一边说着一边朝那人走了过去,反正现在是福祸难料了,就算死那咋得也要死得有点面子,便挤出身上仅存的勇气,走进了人群。 一众百姓虽是个个怒容满面,跃跃欲试的样子,但县太爷那官威十足,看不出一丝胆怯的模样,还着实让他们害怕起来 那小个男人见县太爷朝他走来,手里拿着的烧火棍开始颤抖,惊恐不已地看着周围的人,哆嗦着声音道,“你,你要做么子(什么)?莫过来呀,再走我,我一棍子呼死你呀” 这时边上有两个一脸二流子气的年轻后生在指手画脚地添油加醋,给这小个子男人鼓气道,“揍他,揍,他来就是要逼我们交银子的,要逼死我们,揍” 陆飞转头看向这两个二流子模样的人,内心的恐惧早已化作满目的怒火,大声的喝斥着,“来,你来,县太爷就站在这,看你们哪个敢上,你,你来,要不你来,无法无天,动刀动枪能解决问题吗?”陆飞转动着身体,一一环视着众人。 老百姓那始终都是见官矮三分,刚才凭着人多势众那一股子冲动劲,才敢挥动凶器跟县太爷叫板,现在一见县太爷这临危不惧的气势,那股子冲动劲就早泄了七八分了,包围圈随着陆飞的四下走动,已经越拉越大。 那两二流子后生还众人没人敢出头了,便又站了出来,一人挥手嚷嚷着,“你来不就是想收这渔租的吗?还能干嘛,我们不交,要银子没有,就有命一条,要就拿去,大家说是不是” 他这话一出,立即就得到众人的拥护,大家也都挥手异口同声地嚷嚷开,“对,不交,不交” 另一名二流子见大家又群情振奋起来,胆子也大了起来,跳起来喊到,“回县衙当你的县太爷去吧,走吧,快走吧” 众人又是一阵咐和,陆飞看到这算是明白了,原来就是这两个东西在这扇阴风点鬼火呀,得,要想稳住众人先就得先把你们这两王八蛋给制服了。 人群中有人用的武器是个深木桶,陆飞走到那人身边,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扯了几扯从他手中把木桶给扯了过来,然后回到人群中央,将木桶倒扣在地上,站了上去。 “都别吵吵了,安静”陆飞站在木桶上双手叉腰,大声喝着。 “你俩,过来,对,就是你,还有你,长着一对死鱼眼的,还有你这门牙嘴里都放不下的,来,到我边上来”陆飞见人群安静下来,便朝那两二流子勾了勾手指。 那两人相视一眼,没动,有几分胆怯地道,“做,做什么,要银子我可没有” “过来!”陆飞大喝一声,洪亮的嗓门把众人吓了一跳。 更是把这两人下得一哆嗦,你推我挤,忐忑不安的,还是走了过来,刚才那一脸兴灾乐祸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 “你哪个村的?家里欠多少渔租呀?”陆飞不温不火地问着其中一个。 那人抓耳挠鳃的,声音很小“我,我家不不是渔民,不,不欠租子” “那你呢?”陆飞又问另一个。 “我,我家也不是渔民”那人的声音更小,低到陆飞几乎都听不见了。 陆飞一听就明白,这八成是有人在从中作梗呀,谁呢?在这离城几十里的地方,他没得罪谁呀,胡管家?不可能吧,这可是在帮赵府的忙,你胡管家再二百五也不可能做这事吧。 渔租之事看来还真是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了,随便站出来一两个人起哄,这群老实巴交的老百姓便连县太爷都想揍,要是来个不安份的野心家,振臂一呼那还不扯大旗造反了。 陆飞看眼前这两人顶多那也就是村里的小混混,还没这胆子和县太爷打擂台,便问,“那你们这上窜下跳的,闲得呀,拿县太爷消遣是吧,县衙大牢里可是正愁没人逮老鼠呢,要不要去住几天?说,谁支使你们来的?” 那两人一听便慌了神,谁想坐牢呀,一着急,竟然掉头就跑了。 离陆飞站立之处四五丈开外有垛一人多高的荆棘丛,丛后两条人影缩头缩脑的,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两条人影便是胡管家和这一带几个村的里长,(差不多就是今天的村长)江万和。 胡管家一见那两二流子跑开了,轻声地咒骂着,“真TM废物,江兄,你这找的都是些什么人” 江万和面带惧意,他就是一里长,在官场上都不入流,要不是这胡管家一再威胁利诱他哪有这胆子敢唆使民众和县太爷叫板,此时一见事情败迹,便心慌起来,轻声道,“我的胡大爷,你行行好吧,你们两个斗法,干嘛非把我给拉上,快过去吧,真要在这把县太爷给伤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胡管家冷哼着,“瞧你这熊样,有郡马爷给你撑腰,你怕个什么劲,打伤了最好,最好能打死个把村民,事闹大了,我看这毛头小子怎么收场,跟我斗,他还不够格” 江万和是越听越害怕,抽身就想过去,胡管家却一把拉住了他,“急什么,沉住气,再看看,就算我们不找人闹事,这些渔民也还是交不上租子,还是得闹” “你,你就吓死我得了”江万和垂头丧气,在县太爷和郡马府两边,他还是想得明白谁胳膊粗的。 陆飞见这两二流子灰溜溜的跑了,不禁嘿嘿一笑,指着两人的背影对一众村民道,“瞅瞅,就这两玩意儿,你们也跟着他们起哄?” 人群中挤出一个老头,一脸的褶皱,沾着泥巴的裤子被卷到了膝盖上,老头道,“县太爷,我们这不是起哄,也不是想闹事,就是活不下去了,要讨个公道,还能不能给我们渔民一条活路” 陆飞也从李顺那听说了一点关于渔民生计困难的事情,他来这那不仅仅是为了讨好郡马爷来给他收渔租的。 大赛湖不应该是赵家的私产,人人正常纳税便可在这湖里讨生活,而据李师爷所说,这以往按正常的渔船税来收,那基本没几个钱,大唐一朝,所有的税收差不多都是按三十税一来征的,任何一个老百姓只要肯下力气,那是不愁吃喝的,除非有人从中渔利,横征暴敛,当然国家有战争时,这税收会有所调整,毕竟中国古代所有的国家财政全靠农业税来支撑。 陆飞见是个老头,便从桶上下来,礼多人不怪,现在那得讨好这群闹事的,便拱手一礼,道,“我是新任的知县,我叫陆飞,此次前来正是为解决这渔租之事来的” 老头忿忿然,扭过头不看他,不屑道,“新来的又怎么样,还不一样是官商勾结,他赵家仗着宁王府的势力,硬是把这三百里大赛源变成私产,县官敢个敢说话,敢个又想替我们这些在湖里捞吃食的人说话” 其他人也在边上帮腔,“是呀,把我们都逼得活不下去了,以前那个姓汪的大官,那是把我们往死里逼呀,交不出钱就抓人,打,吊起来打,往死里打,这些年逼得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还有没有天理了” 众人七嘴八舌,一片抱怨之声,不过态度却比刚才那要打要杀时缓和多了。 陆飞现在还不能在这些人面前作什么保证,这群人里那说不定就有赵府安排的人,他又拱着手朝众人一一行着礼,“大家不要着急,任何事都会解决的,我刚上任,很多事情正在熟悉当中,至于这渔租的事,如果你们相信我,那就先回去,不要都围在这,闹事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给我点时间,相信我,我会给大家一个公道的” 那老头见县太爷语气十分诚肯,脸上也无狡诈之色,又见他是个新上任的年轻后生,可能还没有被官场上的陋习腐蚀,说话便也和声细语起来,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今天我们围在这,你怕吃亏,谁能保证你明天就不会翻面不认人,带一堆衙役来” 陆飞呵呵一笑,“大家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现在就乱棍把我打死在这,但这样有用吗?要交的钱你们少得了吗?还得吃官司,我没办法给你们保证,但我可以证明我说的话那就一定能做到” 老头冷冷一笑,“红口白牙” 陆飞也是冷冷一笑,一伸手从边上一名渔民手里扯过根棍子,老头一看忙往后一退,指指陆飞道,“你,你想干什么?” 众人也是一惊,忙将手里家伙又都一齐对着县太爷。 陆飞不慌不忙,看着手里的棍子,道,“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你们相信我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说罢,陆飞双手紧握木棍,对准自己的额头就是一计重手,‘咚’痛得他龇牙咧嘴,眼冒金星,哎哟一声,脚下不稳。 老头和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坏了,一个个张大着嘴巴,老头颤声道,“你,你这是做,做什么” 陆飞头晕一阵眩晕,一缕鲜红的血液正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淌,身体轻飘飘的,“干什么,这下你们该相信县太爷没的话了吧?” 老头很是感动,一个县官能当众以身明志,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便指了指陆飞的额头,关切地道,“你,你流血了” “是吗?”陆飞呵呵笑着,伸手就去摸,满手都是血,“啊,血呀” ‘咕咚’一声,陆飞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县太爷打死了,打死人了” 此言一出,众人立即作了鸟兽散。 荆棘丛后面的江万和一见这情况,立时两眼一翻,惨叫一声,“完了”吓晕了。 还是胡管家比较镇定,拍打着江万和的脸,“快醒醒,江兄,别装死呀,这事你也有份” 江万和慢慢地睁开了眼,想到县太爷那一脸是红的模样,立时把涕泪满脸,有气无力地说着,“完了,完了,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也要跟着你吃官司了,你可害苦我了” 胡管家推了他一把,“说这话有什么用,年年从渔租中分红利时你怎么不抱怨,难道你没看出来,这小子是成心站在那帮渔民一边的,往后有没有红利还不好说了” 江万和哭丧着脸,“那现在怎么办,县太爷可是在我这地面上出的事,我可怎么交待呀” 胡管家瞪了他一眼,“瞅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能办成什么大事,你没看见那小子是自己打自己的,和我们有什么干系,你怕个什么劲” 江万和还是害怕,“那到底也是伤了呀,现在怎么办呀,我都六神无主了” 胡管家站了起来,“还能怎么办,先救人哪,要真是死了,只怕你就得陪葬了” 胡管家也只是想把事情闹起来,给陆飞出点难题,收不齐这渔租,郡马爷肯定对他不满,到时候自己再添上一把火,那还怕郡马爷不下决心搞掉他吗。 不过陆飞还真不能死了,真要是死了倒是成全了他不惜性命,为民请民的清名,更何况这小子一死,朝廷肯定要查,说不定就能查到赵府,赵府一倒,胡管家还得瑟个什么劲。 第0187章救人 江万和反应过来,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连点头,“对对,救人,救人” 说着便连滚带爬地朝躺在地上的陆飞跑了过去。 李顺等人也没跑太远,只是找了处隐蔽的地方在远远地张望着,一见县太爷受伤倒地,李顺也是吓得一声惨叫,就像这棍子是打在他身上一样,也管不得别的了,死就死吧,急急地冲了出来,几个衙役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县太爷,一时个个义愤填膺,跟着李顺冲了出来。 江万和托起陆飞的上半身,摇了摇了,带着哭腔,颤声道,“大人,大人,你醒醒呀,你可不能死呀” 李顺这时也赶到了,虽是焦急,却方寸还在,古时的读书人,大多都通晓一下医理知识,李顺查看了下县太爷的伤处,又摸了摸脉搏,松了口气,缓缓道,“还好,没什么大事,你,你是谁?”李顺看着江万和。 胡管家忙道,“这是此间里长,江万和,江兄,这位便是县太爷的得力助手,李师爷” 江万和一听是县里来的人,慌忙起身行礼,“见过李师爷,你可来的正好,县太爷可是自己把自己弄伤的呀,可没我什么事呀” 江万和一起身,陆飞那被他扶着的上半身又摔回地上,李顺赶忙又扶起,他现在也没脸说江万和的不是,县太爷被人围殴的时候,他可是夹起尾巴跑开了,便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快,将大人抬回去,找郎中来,包扎一下,别引发破伤风才是” 江万和连连点头,“对对,寒舍离此不远,可以先送到我那去,胡管家,你认识路,你带他们过去,我这就去集上请郎中” 几个衙役个个心痛懊悔不已,真没脸再面对县太爷了,为了表示歉意,各挽袖子,四下找齐材料,临时作了个简易担架,由胡管家领路,抬起陆飞前往江万和的家中。 此时,在不远处的深草丛中,两条倩影也起身离去。 姐妹两,丝巾蒙面,凌宁眼眶湿润,悠悠道,“姐,你说这位大人是不是一个好官?” 凌丹也被陆飞的举动弄得有些看不清了,但在她的眼里,凡是帮着赵府来收渔租的那都没一个是好东西,她道,“当官的哪有一个好东西,这不过是他自保的手段而已,今天晚上我就去杀了他,看谁以后敢再来强收渔租” 凌宁一着急,拦在姐的面前,惊慌着,眼中满是肯切,“姐,你,你别杀他,他是好人,坏官哪有打自己的” 凌丹冷冷一笑,伸手拭去妹妹眼角那还未滴下的泪,“我的好妹妹,人没你想的这么简单,看你,看看都把你给看哭了,真不知道你这心是什么做的,好了,我晚上再去会会他,如果他和那汪县丞一样,我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凌宁歪了歪嘴,往前走着,边走边道,“那你可能问清楚了,不能错杀了一个好人” 凌丹却停下了脚步,疑惑道,“你这么关心他干嘛,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凌宁俏脸一红,好在是有丝巾隔着,急忙解释着,“姐,哪有!” 凌丹咯咯一笑,“还说没有,看你这耳朵都红了” 残阳西斜,映照得湖面一片通红。 陆飞躺在江万和家的院子里的一张凉床上,透过院门,他静静地望着远处那湖中晚景,一动不动,似乎那如画的景致在深深地吸引着他,这里的山,这里的水,在这傍晚时分,是如此的恬静,村中狗吠之声此起彼伏,似是在欢迎着日落而息的家人,群鸟归巢后在枝头欢愉的飞跃,外出的家燕也带着食物从陆飞的头顶掠过,落在江家的屋檐下,引得巢中的几只小雏燕张大着嘴巴,叽叽喳喳...... “哎哟!郎中,你轻点”陆飞突然头往后一缩,扭曲着脸。 蹲在陆飞边上的郎中站了起来,搓了搓手,呵呵一笑,“行了,大人,您现在可以活动了,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不碍事,大人宽心” 围在一旁的李顺、江万和还有胡管家忙也凑了过来。 江万和腰弯成了九十度,拱着手,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大人无恙,在下心安多了,要是大人有个三长两短,在下真是万死莫赎” 陆飞摸了摸头上缠绕着的纱布,斜眼看了江万和一眼,“江万和,江大里长,呀,你说我是要谢谢你呀,还是骂你呀,你就是这么教化百姓的?还无恙,你想得美,脑震荡怎么办?没个千八百百两银子这这好得了吗?你这哪凉快?” 江万和咽了口唾沫,指着院门边。 “呆那去吧,我不发话,你别挪窝”陆飞挥了挥手。 李顺见老爷又生龙活虎起来,都能数落人了,便也放心下来,不过现在这院子里是是非之地,老爷铁定教训完江万和就轮到自己了,还是先避避风头再说,于是李顺便慢慢地移动着脚步往里屋挪。 “缩,缩,往哪缩,都上瘾了是吧,过来过来”陆飞扭头看着李顺。 李顺暗暗叫苦,嘿嘿一笑,跑了过来,“老爷你真是吉人自有天象,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陆飞捡起凉床上刚刚用来擦拭血渍的布条,随手就扔到了李顺的脸上,“你行呀你,人才呀,刘翔都没你跑得快,敢让老爷在那一人玩单挑,你想不想干了,哎哟!”身体一动,陆飞直感一阵恶心。 李顺臊红着脸,凑过来给老爷拍着后背,“老爷,你就别在数落我了,这肠子我都悔青了,这棍子打在您身上,可真真就如同疼在我身上一样,你这要是出个意外的,我可怎么办哪” 李师爷边说着,后悔得都快挤出眼泪来了。 “你,你干什么?别,别碰我,你想干嘛?你可是有老婆的人了,离,离我远点,远点,咋以前没看出,你还有这嗜好,哎哟,我这一身的鸡皮疙瘩”陆飞猛然从凉床上跳了起来,抖了抖衣服,用一种很异样的眼光看着李顺。 李顺一脸茫然,“老爷说啥?,我我,我说错啥了吗?” 胡管家也凑了过来,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拱手对陆飞说道,“陆大人今日的举动真可谓传世美谈呀,以身明志,呼吸之间便化解了一场民变,胡某钦佩不已” 陆飞看到胡管家,这才想起刚才民变之事,从胡管家这一脸幸哉乐祸的样子,咋看也像是知道这事会发生似的,要不然怎么好好的会在离开赵府时要朝前先行,还说什么先行通知一下,好让村民组织欢迎,这欢迎场面还真是另类呀,难不成是这老小子在暗中搞鬼?可说不通呀,胡管家可是赵府的人,哪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人。 想法归想法,陆飞就是再不经世故也知道一点,这胡管家可不在自己的管辖之内,赵府的下人更轮不到县太爷来教育,算了,先给他点面子,等我查清这事再找他算帐。 陆飞轻哼一声,随即咧嘴一乐,“托福托福,还好有你胡管家先行打点,要不然村民非把我大卸八块不可” 胡管家冷冷笑道,“惭愧,事出突然,始料不及,这怎么也没料到这群渔民敢冒犯县太爷,胡某向大人告罪了” 陆飞不想和他扯这些废话,摆摆手,“算了算了,你是郡马府的大管家,我这县太爷哪敢向你问罪,那个,李顺,备轿,回县衙” 江万和一听县太爷要走,这哪行,连个赎罪的机会都没有,忙站在院门旁拱手道,“大人,天色已晚,乡间小路不便夜行,还是暂留一晚,明日再回县里吧,也好给卑职一个将功补功的机会” 李顺也道,“是呀,老爷,这来时您也看到了,一路弯山转岭的,夜路不安全,还是明日再动身吧” 陆飞想起来时那一路茂密的松树林,这年月野兽可是横行呀,得,还是明天再走吧,便点点头,道,“那行吧,江万和,你这有没有僻静一点的地方,老爷我晚上喜欢安静” 其实陆飞那是害怕那些个渔民晚上又卷土重来,见走不了,那就只能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睡觉了。 江万和立即转忧为喜,总算有了拍马屁的机会了,“有有,寒舍虽然简陋,不过要说偏僻,还真有这么一处地方,就是不知道大人你中不中意” 陆飞扭头看了看江家的房子,虽是比一般的渔户家要好很多,但那也确实算不上富贵之家,这身后也就几间瓦房,咋看也不偏僻更不安全哪。 江万和像是看出了县太爷的心思,手往院外一指,又道,“卑职祖上在这村外修了处十几亩的水面,卑职平时也好个清静,便在这湖心小岛上建了几间房子,有空便上去坐坐,大人晚上可以在那里歇息” 湖心小岛?陆飞不禁一乐,这江万和还真是有趣得很呀,学什么不好非得学那些闲云野鹤的隐士之流,没事玩玩什么情调,不过又想到这江家祖上修的湖,那不就是他家私产吗,这会不会又是像那赵郡马一样,根本就是巧取豪夺来的。 陆飞走出院门,借着落日的余辉望向江万和所指的方向,不过树木太多,并没有看到他说的那个十几亩的水面,便疑虑的问道,“江万和,你家祖上修的湖?我看你这家境也不像是能挖出个湖来的人家呀” 陆飞问这话的时候看了李顺一眼,意思是在问他知道不知道这事,但李顺没有任何反应,显然他是不知道的,李顺虽是宿松人,但这里他还真没来过几次,就算来那也不会去关心一处小湖是谁家的,这处小湖那才多大,哪有三百里的大赛湖的事迹这样为人所津津乐道。 江万和呵呵一笑,他自然是明白县太爷在担心什么,赵家私占了大赛湖,为世人所不耻,终于把这些渔民逼到了绝路,忍无可忍之下,联起手来,拒不交租并已连续十多天没有出湖打渔了,反正打再多的鱼也只够交那高昂不下的赵家租税,平时这时候,湖面上那千帆归岸的场面那是何等的壮观,漫天的号子连天一片,好不热闹。 可江家的湖那可不一样,那是真真切切的属于私产。 江万和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片湖面的确为江家所有,当年开挖的文书还在,大人若是不信,卑职这就去取来” 看着江万和诚肯的样子,陆飞倒是有几分相信他的话,文书就不用看了,便拦住了他,又问道,“你家祖上挖这湖做什么?养鱼?” 江万和面有尴尬之色,道,“不不,江家祖上也是家道殷实之家,只不过到了卑职这一代,哎,惭愧,家道中落,败在了我这不孝子孙手里,至于这湖的来历,卑职也是听先父说过一二,说是卑职的太爷爷生前在村外选了处百年之所,就离这湖不远,那时候那里还是一片荒地,再往那边走还有个处小山,当时有个风水先生,和我太爷爷说以那里作为阴宅,倒是处吉壤,名曰蜻蜓点***穴场玄武垂头,李雀翔舞,青龙蜿蜒,白虎驯服,穴眼藏风聚气,若然点得点***必能子孙满堂,大福大贵,唯一的不足便是这点水的水,从那里根本看不到大赛湖,离的太远,蜻蜓点水有名无实,不过那风水先生说,没有水可以人为添置,造个水出来,太爷爷深信不已,花巨资得到那片荒地,前后大半年时间,这处湖便是由此而来,确实是属于江家的私产,此事县里应该有案可查,这湖从成形之日起,湖里不曾有过一尾鱼虾,这其中的原因,卑职也不得而知” 陆飞没想到这湖还有这么段离奇的来历,这江家的祖上还真是有钱呀,不过这风水先生八成是个半吊子水平,江家现在可是家道中落了。 正在这时,一群村民你推我挤的正慢慢往江家这边挪动,却好像又有些害怕,走一步停一会,走在前面的正是今天闹事时出现过的老头。 江万和怕这些人又是来闹事,忙道,“大人,你先回屋稍坐,卑职来处理”他现在可不敢再让县太爷出任何事了。 陆飞当然乐得轻闲,何况和这些渔民再怎么谈都是解决不了渔租的事,问题不是出在渔民身上,还得从别处着手。 李顺扶着陆飞走进江家里屋,胡管家却是想看个究竟,便随同江万和一起朝那群人走了过去。 “老张头,你还想干嘛?县太爷都不计较今日犯上之举,你还来做什么?真想让县太爷把你们都关到牢里去吗?”江万和恶声恶气,指着老张头。 老张头自知逼伤了县太爷,后悔莫及,听闻县太爷受伤住在了里长家,便带着闹事的人专门来给县太爷道歉。 老张头连连作揖道,“里长呀,我们知道错了,县太爷是个好官呀,这不我们就是来给县太爷磕头的,只为求得他的原谅” 胡管家哪能容忍这种官民一家亲的事发生,不等江万和开口,便脸一沉,挥手道,“用不着,别是想再接近县太爷,图谋不诡吧” 江万和一听,恼羞成怒,他是绝不会让这些人再靠近县太爷,“走,都离开这,县太爷洪福齐天,用不着你们磕头,回,回吧” 老张头见这两门神似的一脸决不让步的样子也就不敢再坚持了,毕竟今日犯的罪太多了,众人都是心有余悸,不敢再生事端了。 “他叔,要不那事你说说吧,正好都到这了”老张头身后一人轻声在提醒着。 老张头点点头,对江万和道,“里长,那,那我们就不进去了,你代我们给县太爷问个好,还有件事,你看,这天都二十来天没下雨了,田里都开裂了,鱼是没法再打了,要是这田里收成再没了,那真是没活路了” 江万和听他们不再坚持要进去,也就放心了,只要不进去,那什么都好说,便摆摆手道,“开闸放水是吧,行......” 江万和的话还没说完,胡管家却眼珠一转,伸手让他打住,把他拉过一旁,轻声说着,“江兄,可是从你家祖湖中取水浇灌他们的田?” 江万和点点头,“是呀,几十年了,一直都是这样,一到缺水季节,江家便开闸放水,不能让村民误了收成” 胡管家想了想,“谁定的规矩?” 江万和呵呵一笑,“这哪有什么规矩,都是乡里乡亲的,这水又不花银子,再说这平时下雨蓄在我这湖里,不按时排出些,来场大雨,那还不得破堤了” 听到这胡管家是面露喜色,拍了拍江万和的肩膀,“江兄,从今往后这水就别排了,这是你江家的私产,放与不与都在于你,就算是县太爷也不能强迫你” 江万和一脸不解,为难道,“这这,胡管家,这不太好吧,这湖下面可是有着几百亩的田呀,你看这天也不知道啥前能下雨,把庄稼都干死了多可惜呀,这以后出门还不得给人戳脊梁骨骂死呀” 胡管家已打定了主意,眼睛一瞪,正声道,“你家差口粮吗?那些刁民的田,干了就干了,你操这心做什么,听好了,不准开闸,你家损失的粮食全由赵府给你加倍补上,听见了吗?” 江万和连连摊手,又不敢得罪胡管家,一扭头甩手就回去了。 老张头挥了挥胳膊,想跟上去“里长,咋了嘛,什么时候开闸呀,这田里可等不起了” 胡管家一伸手,拦住老张头,冷泠道,“回去吧,江家的湖不开闸了”说罢他也回屋了。 老张头还想再跟上来,胡管家一转身,目露凶光,“怎么?想找死吗?” 这一带的人都认识胡管家,知道这人那是出了名的背地里下死手的角色,老张头不敢再往前走。 胡管家回到江家院门口,对几名门口站岗的衙役吩咐着,“一个人也别放进来”说完便扭头进了院子,嘴角扬起一抹得意。 老张头等村民谁也不肯离去,这祖祖辈辈都是从江家湖里引水灌田的,咋说不放就不放了,但谁也不敢跑到江家去求这个情,只是全都站在江家大院外不远处,期待着,期待着江万和能改变主意。 江万和的家人正在忙碌着给县太爷准备晚上的吃食,杀鸡宰鸭,切菜备料,叮叮当当的,满屋子都弥漫着菜料的味道,陆飞很不习惯,便在江家的房子里转了转,想找个安静点的房间,但现在的江家可比不得祖上的风光,仅有几间红砖瓦房而已,不过在这村里那还是独一无二的。 江万和凭着祖上的荣耀世袭着里长一职,这样的职位那仅仅只是能改善一下日常生活条件而已,想要发家致富,那是不太可能,江万和所管辖的几个村子加起来也就百十来户人家,他这个里长和朝廷封的那个百户长可是千差万别。 江万和的日常工作那顶多是调解一下邻里矛盾,户籍登记,再有到了朝廷征收赋税的时候,他出面催讨一下等等这一系列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靠着每年从县里领点微薄的月银渡日,好在是江家还有十来亩田产,生活条件自然是要比那些半渔半农的平头百姓要强得多了。 江万和生着闷气走进屋子,见县太爷正在到处乱转,好奇地问道,“大人,您找什么呢?” 陆飞在鼻子前挥了挥手,“宿松的菜吃起来不错,就是这些个配料的味道,太冲了” 江万和吸了吸鼻子,没闻到什么刺鼻的味道,不过大人既然不喜欢,那当然得听他得,便笑笑道,“要不大人先到湖心小屋休息,等会我让人把饭菜给大人送过去?” “好极,好极,走走”陆飞求之不得, 江万和作着请的姿势,“大人请随卑职来” 李顺将折扇插在后颈,一手捧着陆飞的官帽,一手搀扶着他,“大人慢点” 三人从屋里走出来时,正好胡管家从院子里进来,院外还传来一阵阵村民的嘈杂声。 陆飞道,“胡管家,外面情况怎么样?这些人怎么还不走?” 胡管家一脸厌恶的表情,“这群乡民,真是不可理喻,大人还是不要操心这些小事了,交给江里长处理便可,你们这是要去哪?” 江万和插口道,“去湖心小屋” 陆飞只道是这些村民还是因为那渔租的事死赖着不走,一时也很讨厌,求县太爷有用吗?就是知府大人来又能怎么样,做不通赵郡马的思想工作一切都是白谈。 陆飞一从江家院门出来,这群村民立刻都跪了下来,七嘴八舌地喊着,“青天大老呀,你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一时哭声连连,场面很是凄凉。 陆飞驻足看了几眼,心里也有一丝难过,县太爷那就是全县百姓的保护伞,这些人无权无势,没能力去对抗不公平的待遇,在他们的眼里,县太爷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除了这个他们还能指望谁能帮他们说说话。 胡管家摆摆手,不耐烦地道,“都嚷嚷什么,县太爷知道了,别都跪在这了,回家回家” 胡管家认为这事还得再升升温,让村民心头的怒火慢慢升腾,最好为了这开闸放水的事能再来一次围攻县太爷,那多有意思。 “陆大人,请吧,别理这些人,一群刁民”胡管家催促着,并不失时机的瞪了江万和一眼。 第0188章无奈 江万和无奈地眼神看了那群村民一眼,失落道“大人,走吧” 陆飞本想停下来再安慰一下众村民,不过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现在什么也保证不了,说了等于白说,索性就什么也不说了,不过眼前这一幕却深深的刺激了陆飞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这个非法渔租的事,几个时辰前这些人凶神恶煞般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情景随着这些人一声声无力的控诉早就烟消云散了。 落日西沉,天就快黑了。 江万和领着县太爷来到江家湖边,指着湖中心被树木包裹起来的房子道,“大人,那,就是那里了” 陆飞一出江家,受伤的脑袋也没有那么昏沉,举目看了看这处湖面,确实如江万和所说,不过也就是四五个足球场大小,湖沿岸是一片郁郁葱葱,极目远视,离湖不足一里之外还真是有座小山,山中树木繁盛,远远望去,林间一片阴暗。 在小山与湖之间,有处用石头之类的东西高高垒起的建筑,像是一处坟丘,陆飞指了指那坟地道,“江里长,那里就是你家祖坟了吧” 江万和点点头,“正是” 陆飞哈哈一笑,“还真别说,山青水秀,是个埋人的好地方,你家先祖有点眼力,只是这风水好像没给你给带来什么好运气呀” 江万和一脸的尴尬,“大人莫要再取笑了,大人稍后,卑职给您驾船” 湖岸边有条小船,是专门用来方便和湖心小屋来往之用的,江万和走过去把船拉向岸边,清理着船舱。 李顺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凑近陆飞轻声说着,“大人,我看江家这祖坟应该换换地方了,地气已尽” 陆飞哦一声,见李顺这口气好像颇通风水之道,便问,“怎么,你看出什么来了?” 李顺指了指对面的小山,“要说这里是处吉地也不是不可以,一般的百姓若是选这作为阴宅,或许可以,只要找准了穴眼和方位,后代足保衣食无忧” 李顺又指着被村子完全遮住的大赛湖到,“老爷你看,这往南五里地便是大赛湖,湖面宽广,水势平稳” 接着李顺又转身,指着江家祖坟后更远处那隐约可见的几十里外高高的座山道,“向后二十多里便是巍巍的座山,靠山面水,藏风聚气,座北面南,真是一处绝佳的天然阴宅之地,虽比不上昆仑山那种气势磅礴的帝王之气,公候将相若选址此处大修墓地,则可佑其后代,大富大贵,封王拜相” 李顺一番真假难辨的风水之说倒是引起了陆飞极大的兴趣,追问道,“那一般的百姓埋在这会怎么样?” 李顺笑着摇了摇头,“如此气势恢弘的风水宝地哪里是小民百姓能够镇摄得住的,葬之如同寻常” 陆飞不解,道,“师爷你刚才不是说一般百姓只要找准了穴眼埋在这可保后代衣食无忧吗?怎么现在又变成了葬之如同寻常?” 李顺指着江家的祖坟,“对,找不准穴眼那就和乱葬岗没区别,江家的祖坟便是一处上好的穴地,当年帮江家老爷子相地的风水先生定是位高人,但是” 江万和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见谈到自家的祖坟,忙也凑了过来,一脸的紧张,“但是什么?” 李顺轻哼冷笑一声,“哼,但是这个风水先生十有八九和你江家祖上有仇,自古就不曾听说这风水宝地可以人工添置,那样风水宝地岂不是普天之下随处可造,真是无稽之谈,你江家选了这处穴眼,子孙后代定能保守祖业,虽不能闻达于官场,至少也能富甲一方,而你,只怕是从令尊那一辈就开始家道中落了吧” 江万和叹了口气,“是呀,江家交到我手里,就只能勉强糊口了,那李师爷,你说这当年的风水先生和我家祖上有仇,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江家因何会败落?” 陆飞听到这不免有些好笑,在他的理解中,这风水之说那不过就是作为一种娱乐性的谈资,拿来解解闷还行,真要把他和江万和的家境联系起来,这不就成了封建迷信学说了嘛,不过在乡间野外也无事可做,闷得很,听听也无防,就只当是听了回故事罢了。 李顺接着卖弄他那点风水理论,摇头晃脑道,“所谓蜻蜓点水,不一定非得见水,这位风水先生,唆使你先祖修了这处湖,依在下看来根本就是画蛇添足,不仅如此,你看,这湖堤,虽然看起来固若金汤,滴水不漏,但常年累月,蚁蚀鼠洞,湖水必慢慢渗透而出,将你江家祖坟下镇守的财运一一流尽,直到家徒四壁” 江万和一听吃惊不小,连连说着,“怪不得我江家日渐败落,原来是出自这里” 陆飞则哈哈大笑,“李师爷,你别在这危言耸听了,纯属怪力乱神,江里长,你可别信他” 一旁的胡管家却来了精神,本来他对这什么风水之说也不感兴趣,不过一听到这湖里漏水便是带走了江家的财运,这不正好用上了嘛,村民不正是要求开闸放水吗,如此一来江万和还能不下决心吗? 胡管家挤了过来,连连压手,“非也非也,风水一道,神鬼莫测,不可不信,李师爷此说不正好应证了江家的遭遇吗,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李顺不知道胡管家的花花肠子,反而是有些沾沾自喜,摇摇扇子,很是神气活现。 陆飞厥厥嘴,他可没心思讨论什么风水,扔出句,“牵强附会,神鬼都测不准,人就能测得准了?” 李顺见老爷不太乐意他的风水理论应证在江家身上,便忙说道,“江里长,在下只是年少时翻看过几本前人这类的书籍,其中奥妙知之不深,你不可尽信,姑妄听之吧” 可江万和却不这么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这湖里的水那是一滴也不能往外流了,改天再重修翻整,好好加固加固,也许将来真有那么一日江家能重装祖上的雄风。 陆飞不屑和他们争论,独自走向岸边的小船,在船舱中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着,拍打着船身,“有完没完,送老爷过去吧” 众人都一齐上了船,唯独胡管家说他打小就晕船,就不过去了,于是江万和摇起浆橹,小船径直驶向湖心。 船行至半时,陆飞好像闻到一种很奇怪的味道,使劲吸了吸鼻子,这味道他肯定自己以前闻到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四下寻找着味源,船舱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陆飞便转头看向水里,天色微暗,湖水很浑,看不清。 于是他便伸手在水中捧起一捧水,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着,水里好像有许多浮游生物,很小,但肉眼也能看得见,又闻了闻,对,气味就是从这水里传出来的,平时湖面平静,气味很淡,但经船浆一搅动,这气味便越来越强烈,陆飞又伸出舌头尝了尝,立即又吐了出来,随即像是得出什么结论似的点点头。 “江里长,你先前说你这湖里从来没出现过鱼虾?”陆飞要找证据来证明自己的判断。 江万和一边摇浆,道,“是的,奇怪的很,不但鱼不能存活,就连人畜都不能饮用” 陆飞更加肯定地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如果陆飞所猜没错的话,这处湖面下那必定是存在某种天然气或者石油之类的物质,但具体是什么这一时之间还很难判断,光凭人体感官肯定不够,前世这方面的知识他还还是没有完全还给老师的,这个年代的天然气石油之类的物质那比现在容易发现很多,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基本地球表面浅层的这类物质都被勘测出来了,而在大唐朝,这些东西还不为人所知。 陆飞坐在船上,努力地去回忆着曾经了解到的现代知识,在现代安庆市境内那的确是有大量的油田先后被开发出来,只不过后世的油田位置有没有一处是陆飞身下这的个地点那很难说,毕竟唐朝时的安庆府和现在的安徽省安庆市在地理位置上有着很大的差别。 陆飞记得在大学毕业后的那年,他在导师的带领下和几个同学一起就对安徽地区的天然气储备做过调查,当然这仅仅是作为一项地质学习勘探,并没有太深入,当时他们也来过安庆地区,在长江下游的一条古河流中就很容易的勘察出河床下有石油存在的数据显示。 后来这事上报安庆政府后,专业地质队很快就派人下来,果然,陆飞一行人的推测完全正确,在河床下四十多米处确实是有石油的存在,只不过这量太少,不具备开采价值,此事也就不了了知了,但不管怎么说,陆飞这些年学习的知识总算得已证实,大家给导师交了份满意的答卷。 当时陆飞等人勘测的那条河名叫大官湖,而现在大唐朝出现在陆飞面前的这条河叫大赛湖,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有没有可能自己在几百年后用先进的电子设备探测出来的石油点就是这里?那也太巧了吧,前后相隔几百年,沧海变桑田,河两岸的地形地貌几乎没有关联,哪一有关联的地方就是都是在安庆市宿松县。 陆飞想得出神,连船都快靠岸都没有发觉。 “大人,到岸了”江万和把船浆收起放回舱中。 船头轻轻地撞在湖心小岛上,陆飞一个前倾,险些从船上掉下去,李顺慌忙扶住他,“老爷,小心” 三人相继登上了湖心小岛,岛上晚风阵阵,周围湖水潺潺,环境优美,一棵柳树垂下万千绿条,一间小木屋倚着柳树而建,木屋四周种了一圈茶树,想必江家饮用的茶叶就来自这里了。 木屋内古色古香,简单却一尘不染,看来江万和常来这里闲坐,书桌和两片书架占去了木屋一半的空间,书桌边上还有一张简易的小床,上面铺着一张竹席。 陆飞看着眼前的一切,很满意,点头道,“恩,不错,晚上就住这吧,江里长,打扰了呀” 江万和拱手笑道,“谈何打扰,此处太过简陋,卑职还怕委屈了大人,大人先在此稍坐,卑职去给大人准备晚膳” 边说着,江万和将随船带来的茶壶放到书桌上,随手倒了杯茶,一弯腰便退了出去,摇浆驶回湖岸去了。 陆飞让李顺从木屋中把椅子搬出来,天色已暗,天空中星光点点,天上一个月亮,湖中一个月亮,湖水丁咚,微风阵阵,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李顺摇把扇子帮老爷驱赶着蚊子,说道,“老爷,这次您不辞辛苦来这,什么也不做,难道就这样回去了?郡马爷那怎么交待?渔租的事您可一句话也没问哪” 陆飞双手忱在脑后,靠在椅子上,望着天空,微笑道“光说不练傻把式,嘿嘿,我来这那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堵堵郡马爷的嘴” 李顺点头道,“也是,这事从渔民身上是没法解决的,不过,这胡管家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您就不怕他回去乱说一通?” 陆飞指了指头上的纱布,“我都成这样了,他说什么郡马爷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这不是我不办事,实在是渔民态度太坚决” 李顺恍然道,“哦,原来老爷您是故意弄伤自己的,高明,如此一来郡马爷一定有所愧疚” 陆飞摆摆手,“那也不是完全有意的,当时那情况我只能出这烂招了,还没想到那么多,嘿,不管那么多了,渔租的事没那么容易,我这只不过是多拖了点时间而已,这样,既然在这住下来了,那我也就不急着回去了,明天你先回衙,县事不能没有主事的,我把这边的事办完就回,顺便你把那胡管家一起带回去,这人太碍事了” 李顺却不同意,“老爷您一个人在这,连个打商量的人都没有,这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陆飞满不在意,“没事,你把那几个衙役给我留下,再说,那不还有江万和吗” 李顺皱着眉,“这人老爷你信得过?” “你看看这里”陆飞指了指身后的木屋,“江家我可以四处看过了,也就这处小木屋还算讲究点,人心都平静成这样,他还能坏得到哪里,我看哪,他和那胡管家不是一路货,只不过胡管家在这,他不敢同我多接触,这也是我要你把胡管家明天带回去的想法之一” 李顺苦笑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愿江万和如大人说的吧” 陆飞望着那夜色中的湖堤,隐约可见一排人影正沿着湖堤慢慢移动。 “那是什么?”陆飞指着夜色中的人群。 李顺抬眼看去,摇摇头,“看不清,好像是群人吧,算了,这些人哪里知道老爷的难处,日后等老爷把这事解决了,他们会感激老爷您的” 陆飞站了起来,疑惑着,“不对不对,他们好像都跪在那,你看看,你好好看看” 李顺也很感意外,仔细看看,还真是,湖堤上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纵使陆飞心再硬也不能老看到这些悲苦的场面,他们从江家院外就一直跪到湖边,可能县太爷再不出面,这些人中保不齐就有人跳了这江家湖了。 “李顺,找船,上岸”陆飞叹惜着道。 “老爷,有人上岛了”李顺指了指另一侧岸边,那里是刚刚登船的地方,一盏灯笼正在缓缓移动,想必是那江万和送晚饭过来了。 陆飞突然一折大腿,站了起来,“我怎么那么糊涂,我这不等于是被人软禁在这岛上了吗,胡管家他们想做什么?他们在做什么?” 李顺也是恍然大悟,“对呀,刚才他为什么没有上船” 想到这,陆飞朝那处湖面上缓慢移动着的火光摇着胳膊,“快点,老爷我要上岸” 来人正是江万和,他不明白县太爷为何突然要回岸上,但还是按吩咐做着。 江万和拎着灯笼引着陆飞前往湖堤,李顺去把几名衙役也叫了过来,站在陆飞身边,以随时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 火把林立,湖堤上光花通明,众百姓一见县太爷走过来,便一个个磕着头。 为首的还是那老张头。 陆飞边走边问江万和,“江里长,胡管家上哪了?” 江万和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呀,有会子工夫没见他了,要不要卑职去找找” “来了来了,陆大人找我?”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陆飞身后传来,胡管家正拎着灯笼气喘吁吁跑过来。 陆飞端详着胡管家的脸,这老小子眉宇间满是喜悦,又使了什么坏呢? “哦,没事,晚上黑灯瞎火的,你这要走丢了,我可没法向郡马爷交待” “谢大人惦记,肚子刚才不舒服,跑了几躺茅房” 陆飞点点头,他肯定这老小子一定是作了什么小动作,得小心防着他。 几个人走上湖堤。 “大人,你给说说情吧?让江里长开闸吧”老张头在地上移动着膝盖。 陆飞一时不解,咋的,怎么这次不是问渔租了,于是他看了江万和一眼。 江万和面有难色,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头耷拉着,他也知道这闸不开那真是有些缺德,之所以湖下游会出现这几百亩水田,那完全是因为江家湖的出现,全村人都依赖于此,在这湖没出现之前这下面那都是荒凉的野地,村民的水田那时候都集中在村子另一面,那里有几个口水溏,自从这江家湖起来后,因为那边水溏蓄水量小,水田都改了旱地。 江家几位先祖,包括昨天之前的江万和,那都是按需开闸,灌溉全村的几百亩水田,江家人谁也没有想过这么做是应该还是不应该,只是一切顺其自然,水这种东西,上天的恩惠,今天放完了,明天来场雨又蓄满了,哪里存在什么私有的想法。 本来下午的时候由于胡管家的压力,江万和不得已做出违背良心的事,心下盘算着等胡管家走了之后再开闸应该也不迟,反正也就迟一两天的事情。 不过后来听到李顺那一番虚虚实实的风水论后,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再也用不着胡管家的压力和任何人的挑唆,天下再大的事也不能和江家财运流失一事相提并论,任凭村民怎么苦苦哀求他都无动于衷。 胡管家却在一旁悠然自得,火把的光亮照耀在他那精瘦带得一丝得意的的脸上,显得格外阴险。 陆飞问李顺,“怎么回事?开什么闸?” 李顺摇摇头。 陆飞见大家都不发话,便走向老张头。 “这位大爷,起来吧,大家都站起来吧,别老是跪着,我这个县太爷没什么讲较”陆飞将老张头扶了起来,又招呼着其他人也都起来,李顺见状也走过来,把几个腿脚不便的人搀着站了起来。 “你刚才说开闸,是什么意思?”陆飞问老张头。 老张头叹息口气,“县老爷,这事您可得给草民等做主呀,您看看,您看看这湖堤下” 老张头转身指着湖下游的一片漆黑,“这下面可是这全村人的口粮呀,如今鱼是没法打了,这田里的收成可经不起折腾了” 老张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下,引得陆飞是一阵义愤填膺,这叫什么事,你江万和跟赵郡马有什么区别。 像宿松这种地理环境,老百姓种田那基本都不用指天打粮,庄稼汉最在乎的是什么,水源而已,好就好在这宿松地界从有人居住起,那风调雨顺的年景是常事,极少有天灾,大旱就更少了,上次因旱情影响百田地收成的事是发生在几年前,可那是百年难遇的一次,蝗灾那就更没有了,宿松全县差不多有一半的土地是山地和松林,各种飞鸟多如牛毛,有形成有规模的蝗虫大军,那可能性太低了,至少到现在还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这里的老百姓几乎村村都有几个用来灌溉水田的池塘,大小不一,视下游的田地面积而定,有人工开挖,有自然形成的,农忙时开闸放水,闲时封闸蓄水,这里降雨量多,用不了几场雨再大的水溏都盛满了。 偶尔有那几年雨水不足,水溏也干了,那也不要紧,村中原先就备有一架水车,从大赛湖中取水浇田,水车为木质,环环连结差不多有十来丈长,从河里开挖一条小沟,将河水引到水车能够到的距离上,然后村民日夜不停,踩着水车将河水引进井田的沟渠之中,虽然麻烦,却不至于出现因干旱造成庄稼减产的事情。 第0189章作主 后来,江家湖一出现,全村的水田东移,离河道那就远了,水车的作用消失了,久而久之也就慢慢腐朽,全村就指望着这江家十几亩的湖面来种田。 江万和自知理亏,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内心却是十分的肯定,就是说破大天来,我江家的湖由我江家作主,决不开闸,露了财运。 “江万和?这农田灌溉可是大事,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天一亮,你必须给我开闸放水,误了村民的收成,你这里长就算是当到头了”陆飞来到江万和身边,开门见山,这事用不着废话,拿郡马爷一时没法,你一个小小的里长也敢在县太爷面前耍横不成。 江万和不敢正面顶嘴,悻悻道,“天下万物皆有其主,这湖是我江家的,大人您总不能以权相压吧” 老张头见有县太爷给撑腰,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喊道,“江里长,按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呢,老汉我也不中跟你这争辈份,就说说这事吧,打从你爷爷那辈起这湖一直都是全村人用的,上个月开闸的时候你不也什么话也没说,今天这次你这么干,这会让村里人对你寒心的” 陆飞点点头,“是呀,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都是一个村里住着,何况这调解乡民纠纷可是你江里的职责,你这不是知法不守法吗?听我的,开闸” 胡管家站了出来,摆摆手,“大家都不用争了,胡某说句公道话,这开闸与否都应该是江家说了算,雨水来自天降,理应馈赠万民,只不过这江家湖那不是不一样吗,江家湖可是江老太爷专门修的风水湖,这湖里可是聚集着江家的财运,大家总不能做这种损人利已的事吧,江里长,你说是吧” 江里长一抬头没说话,但眼神中却是眼肯定的。 此时的李顺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说什么不好,非要显摆什么狗屁风水学问,这下好了,挖坑把县太爷给埋里了,一时急得他脸上是一阵阵的冒汗。 陆飞会意的点点头,轻哼一笑,原来症结在此呀,不就是那一套歪风邪气的风水吗,哪至于拿一辈子的名声来作赌注。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出自李顺,那还得由李顺来解决,于是陆飞来到李顺身边,也不顾众人在场,抬脚就在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语气很强硬,威胁道,“叫你嘴欠,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你懂风水似的,嫌老爷我这官当得轻松是吧,没事找事,去,把这事给我解决掉,否则明天打包滚蛋” 李顺连连拱手,小声道,“老爷消消气,能否给在下几分面子,这众目睽睽,能不能别踢我了......” 陆飞又是一抬脚又想踹过去,“我踢死你,你躲,还躲” 李顺往边上闪了两闪,一边躲避着一边在想着对策,“好好,大人,别急,容在下三思” 众人都在看着这一对不顾身份的打闹,很是奇怪,这县太爷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说风就是雨的,也太随便了吧,简直不成体统,大家都指指点点,摇头道:这这,太不像话了。 不但村民惊讶,江里长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有这样没大没小的官吗?胡管家却是早就见识过陆飞的举指怪异和非正常的人际交往手段,他在猜测着陆飞的下一步做法,好做到有备无患。 李顺那也是头脑活络之辈,这点小事哪能圆不过去,被县太爷踢了几下屁股后终于是开口了。 李顺整理着衣衫,慢慢朝江万和走了过来,沉吟着,“江里长,风水之说,三分实七分虚,在下早就言过,不可尽信,再者,这风水之说起于天道循环,讲求万物相生相息,一切顺其自然,顺民心便是顺天道,江家湖漏水为漏财运,但开闸灌溉那是利民之举,是顺民意的善举,这便是顺了天道,若果有风水一说,那在下断言,此举必不会对江家的财运起任何影响,江里长何不如此试想一下” 江里万若有所思,举棋不定。 陆飞哈哈一笑,道,“对嘛对嘛,做好事那是积德行善,好人是有好报的” 可是江万和好像不为所动,谁都能看出来,这李顺刚才的一番话那不过是被县太爷给逼出来的,很可能就是他随口瞎编的,江家的财运那可是关系子孙万代的大家,江万里犹豫难决。 胡管家却不失时机地插口道,“李师爷真是能言善辩呀,不过您说的在下不敢苟同,民心固然不可逆,但别忘了,这江里长那也是民,虽然他身居里长一职,不过仍是白身,他家的财运为何要流进别人的田地,这未免有些不公吧” 江万和一听更加坚定不移,大有一种命可以不要,但江家的财运却不可丢的气势。 陆飞见他还是不买帐,不由火起,“咋的,不开闸?告诉你,可别把老爷我逼急了,来呀” 四名衙役立时围了过来,个个抽刀在手。 胡管家见此忙跑过来,假悻悻地道,“切莫动手,切莫动手,为这点小事那不值当”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看着众村民堆里,朝人群中使了个角色,现场混乱,谁也没注意到。 人郡中突然有人高喊着,“开闸,开闸” 这声音一带头,立刻引起人的响应,人郡开始膨胀,一个个扯得脖子喊了起来,先前那围攻县太爷的架式又出现在陆飞面前。 陆飞倒是吃了一惊,事情前后转变太快,这群人说翻面就翻脸了,似乎等不急让县太爷出面了。 江万和吓得面如土色,嘴上却仍喊着,“江家湖是我江家所有,要想开闸,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说着他还真往地上一倒,直挺挺躺在那。 李顺怕老爷有危险,忙招呼着衙役将他围在中间。 村民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高喊着,“抄家伙,把水闸给砸了” “对,砸了,谁敢阻拦就把把扔到湖里” 胡管家趁着村民们群情鼎沸时来到江万和身边,用身子将他护住,一脸的义气,大喊着,“谁敢伤害江里长,无法无天了,你们是强盗吗?县太爷在这呢” 村民那心都给吊起来了,早就忘记什么官不官了,四下散开,在黑暗中随便在地上摸到什么就是什么,一个接一个地朝水闸走去。 江万和很是感激地看了胡管家一眼,一个翻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快速地冲到众人前头,张开双臂,大喝着,“站住,谁再往前一步,我,我” 江万和朝湖边走了几步,作着要朝湖里跳的架式,道,“我就跳下去” 胡管家带着哭腔,“哎呀,江里长,你这是何苦呢,可别想不开呀,县太爷在这,凡事不都有县太爷做主吗” 陆飞也是一头雾水,咋事态一下就变成这样了,看那江万和的样子,他还真敢跳呀,出了人命那可就是大事了。 “站住!”陆飞也管不得许多,从一旁衙役手里扯过两把刀,用力的互相敲击着,发出一阵阵让人胆寒的金属碰击之声,“都别闹了!” 陆飞挥舞着两把扑刀,俨然一个即将冲进战场的战士,哇哇乱叫,挡住了众人的前进的道路。 村民一见他这拼命三郎般的模样纷纷闪避,停止不前,县太爷又要玩横的了,胆大的怕来横的,玩横的怕玩命的。 众人一停下来,李顺忙带着衙役赶了过来。 陆飞把两把刀插往地上一插,喊道,“你说你们呀,还能玩点别的花样不,一件事不如意你们就打呀杀呀的,来来,有能耐就和县太爷过过招” 陆飞双手叉腰,“打呀,不敢打呀,不敢打那还敢打也学人玩横的,退后,退后,你,跳不跳?” 他指着那一脸刹白,正打算往湖里跳的江万和,“跳不跳?不敢跳就滚过来” “大人”江万和怏怏来到陆飞身边,拱着手道。 “你别叫我大人,你眼里还有我这县太爷吗?当着我的面你都敢跟老百姓耍无赖,女人才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大老爷们也玩这手,你丢不丢人”陆飞敲着江万和的脑袋骂骂咧咧。 不知道怎么的,众村民一见县太爷如这般训斥江里长,心头都莫明产生一种同情,凭心而论,江里长平日对乡亲不错,自己掏钱给村里修桥铺路,谁家口粮不够,只要他一张口,那没有借不到的,唯独这次,也是,谁也不想自己家的财运断了,一时不少人脸上都挂着同情的表情。 江万和低着头任凭县太爷训斥着。 陆飞双手叉腰,“江万和,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叫鬼迷心窍,什么财运,狗屁,那不过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埋个人占块风水宝地就能家业兴旺了?从三皇五帝到现在,那皇帝老子尽挑那风水宝地挖坑,说是能保着江山万代传,改朝换代的事不照样风升水起,看你那小木屋里的书,你也算是个饱读诗书的,这个道理你都看不明白?” 江万和瘪瘪嘴,仍是不死心,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口气道,“大人,您知道我江家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为了这几个村子的安宁,卑职付出了多少,又得到多少回报,不过就是混个一日三餐的温饱而已,是,风水财运之说虚无飘渺,那什么又是真的,我江万和除了相信这个还能有什么指望,想考个功名却被不入流的里长一职所累,想从商让妻儿老小过上点像样的日子,可大唐律一棍子打死一船人,我这小小的里长这时候又成了一官了,您说,卑职还有别的出路走吗?” 现代有句话叫命苦不能怨政府,点背也不能怪社会,这句话不光能用在现代社会,哪朝哪代也是这样,财富给人的机会那都是均等的,只是看你有没有这能力去把握和奋斗,打拼,哪有那种天上掉馋馅饼的好事,不吃苦中苦,怎能为人上人。 望着江万和那一脸的委屈样,陆飞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江里长,我虽然官位比你大,但人生经历你是我老师,很多事情你应该比我看得明白,刚才你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你并不是一个不思进取的人,我更愿意相信你内心一定不是因为风水的原因而和全村作对,对吗?” 江万和偏过头,神情很沮丧,没有回答。 陆飞又道,“我理解你是因为心里不平衡才这么做的,江里长,请问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江万和无精打采,无力地说着,“四十有七” 陆飞呵呵一笑,“人说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人到了这个年纪应该知道现实是残酷的,不应该对个人的荣辱得失看得那么重,凡事不强求,应当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又何必不了这可笑到极点的财运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是,你江家曾经是风光过,但那是你祖上的荣耀,是你祖上一点点积聚来的,我相信这和风水没有任何关系,我也理解你想重兴祖业的抱负,但这也和这口湖没有一点关系,我更相信你肯定明白这一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江万和老泪纵横,县太爷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打从父亲手里接过江家担子那时起,他无时无刻不想光宗耀祖,只不过岁月流逝,他已经是快到半百的人,往日的心气早就磨的不剩多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李顺今天的那通风水理论,让他像是在万丈深渊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重燃起当年的那份热情,以至于他不顾一切的想去证明这是真的。 县太爷说的没错,这就是他心里的不平衡,为什么别人能家大业大,风风光光,而自己也是读万卷书,却只能做个不入流的里长,混吃等死,随便上面来个官都比他大三级,见谁都得点头哈腰,就连赵府这个世代商贾家的管家也能对他吆五喝六,这叫他怎么能平衡。 江万和嘴唇在蠕动着,拱着手,“大人,我......” 此时边上的村民杀气全无,虽然此时他们在县太爷的帮衬下已经占了上风,可这些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手里临时操来的棍棒也不知在何时都已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地上。 胡管家在边上见这情况,心中暗骂:这群没用的泥巴汉,闹个事都这么不利索。 眼看着自己的阴谋又要落空,胡管家哪能如此轻意地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他来到江万和身边,很是同情的握了握江万和的手,道,“江兄” 江万和叹着气偏过头。 胡管家又朝着陆飞一拱手,道,“陆大人,在下知道你一向爱民如子,体恤下属,在下同江里长那是多年的交情,深知他这些年的不易,何不看在他这几十年如一日为乡邻兢兢业业的份上,给他一个机会,纵是让他死心也好” 陆飞知道这老小子肯定没安着好心,称兄道弟的,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道,“哦?机会,怎么给呀?” 江万和也侧目看着胡管家,想听听他有什么好主意,能解决眼下的矛盾。 胡管家道,“就以一年之期为算,到时候这风水湖之说便不攻自破,大人,你认为呢?” 陆飞冷笑一声,“一年?你问问这些百姓,一年之后这湖下面是不是都能变成荒地” 夜色茫茫,传进陆飞耳朵里的只那丁咚作响的湖水和哇哇的蛙叫声。 刚刚还是喊打喊杀要砸开水闸的村民,现在变得鸦雀无声,乡下人最纯朴的便是那种亲不亲故乡人的观念,在一个村子里住了几辈子,总不能真把江万和给逼得寻了短见。 一见江万和这样子,大家谁也冲动不起来,更不可能强求他开闸,风水之说他们比江万和还要相信,一种自责感在众人堆里悄悄散播着。 倒是这胡管家两边讨好,他倒成了老好人了,反过来,陆飞却成了众失之的,这就是乡下人的普世观,人情胜过法理,大家的目光都在注视着陆飞,好像在等待着县太爷接受胡管家的提议。 陆飞从李顺手里拿过火把,来回在众村民面前走着,他真恨不得在这些人脸上一人来上一巴掌,这就是一伙白眼狼呀,怎么能过河拆桥呢,他回头看了一眼胡管家,只见这老小子正在有意地冲自己一个微笑,眼神中满是得意,这对于陆飞来说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心中的怒火已燃至顶点。 李顺察言观色,真怕县太爷当场就和胡管家闹翻脸,于是他忙跑过去把陆飞拉到一旁,小声说着,“老爷,依在下看这事您还是别插手了,您没看到这些村民都是墙头草,没个准谱,小心把您给陷进去,咱走吧,给他们自己处理” 陆飞一想还真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你们田里没水,我操的哪门子心呀,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得,爷还省得操这份心了,想到这,陆飞一甩袖子便要走。 刚走没两步,却听胡管家在身后又开口了,“陆大人,你这是同意在下的建议了吗?” 陆飞停住脚步,心里暗骂着:你个老东西,你就是一搅屎棍呀。 李顺则在一旁催促,“老爷,走吧” 陆飞这时候又改变了主意,哪能就这样认输了,咋的也得让这老奴才触点霉头,一看到他那张老脸,陆飞就气不大一处来。 陆飞头脑在飞速的运转着,突然他哈哈一笑,朝胡管家走了过来,“胡管家您开了口,我哪敢不应承,依你,一年就一年,看来还是你胡管家才思敏捷呀,想得出这么高的招来” 胡管家有些意外,这也太痛快了吧,不过县太爷到底是上当了,姜还是老的辣。 当下胡管家便打定主意,明日他就修书一封,把这里村民因为水情而闹事的事添油加醋报与安庆知府,信中一定对陆知县的无所作为那是要大书特书,就算他不下台怎么得也得把这官声给搞臭。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胡管家表现得很谦虚。 陆飞上前一环胡管家的肩膀,“不不,您可是得难的人才,这样,等回了县城,我坐东,你可一定要赏脸呀” 胡管家肯定这小子不是真心话,他有那么好心,不过他这话那倒像是在和自己示好,拱拱手道,“哪能让县太爷破费,在下坐东,在下坐东” 陆飞摆摆笑,嘿嘿一笑,“不防事,不防事,上次你从我这买画的那十两黄金我可是还没动呢,咱不差钱,不差钱” 说着陆飞便伸手去怀里摸那坨时时都不离身的金疙瘩,但是当他手伸进怀里的时候,脸色却突然一变,环着胡管家的手也收了回来,焦急而快速地在身上摸了个遍,一边摸还一叫着,“哪去了?我记得我带在身上了呀,放哪了” 胡管家好奇,问道,“大人你掉什么东西了吗?” 陆飞魂不守舍的样子,抓耳挠腮,“就是那块金疙瘩,我记得我明明带在身上了,哪去了?师爷,我今日出门时你是不是看到老爷我带在身上了” 李顺是真心疼起来了,十两黄金那可不是小数目,在宿松城里随便哪条街都能买处宅子了,这真要丢了那可不真要了县太爷的命了,县太爷自从得到这东西之后可是从来没有离过身哪。 “是呀,您是带出门了,好好想想,是不是放在别的地方了?”李顺比陆飞看起来还着急。 陆飞是浑身上下好一通乱摸,还是没找到,然后他就在众人面前来回的走着,愁眉苦脸的道,“十两黄金呀,能娶多少个小媳妇呀,咋能丢了呢,十两黄金哪” 村民闻言县太爷丢了十两黄金,一个个惊愕不已,忙四下散开趴在地上仔细翻遍每一处草丛,当然,这十两黄金到底是多少钱,他们不清楚,反正那是一个天文数字,很多很多,多到这辈子他们都不一定能赚到。 正在众人埋头湖堤的时候,陆飞又是一声大叫,“哎呀,我想起来了,刚刚坐船的时候,船身一晃,我就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掉到湖里去了,当时天色暗,没看清,现在想想,那八成就是那坨金子了,哎,这这,这可怎么找回来呀” 众人一听黄金掉湖了,一个个也跟着叹着气,谁叫财神爷不护着县官老爷呢,十两金子,那是多少钱呀。 陆飞哭丧着脸,拍着胡管家的肩膀,“老胡呀,咱这饭看来是吃不成了,等哪天老爷我领了工资再说吧,走了,哎,十两黄金呀” 第0190章喜悦 湖堤上人的渐渐离去,村民们怀着矛盾的心里一言不发,在这个时代的民间,老百姓只关心两样东西,一个是祖先,敬天地鬼神,他们相信因果报应,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破坏别人家祖坟风水的,这是要遭报应的。 另一个是生计,赖以生存的资本,谁让他们活不下去了,他们往往会做出难以想像的举动,哪怕是破坏别人家的祖坟风水,只为生计,两者既矛盾却又在情理之中。 江万和内心也是矛盾的,维护江家财运是他必需要履行的责任,可是拿全村人的生计来交换,这真的是对的吗?在这场角逐中谁会是赢家?躺在床上的江万和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不管谁赢了,胡管家那始终都是操控全局而现在看来也是收获最丰的旁观者,劝民农桑是一个知县老爷的首要责任,而今天这位陆大老爷看来是栽了,这事想起来都能让躺在江家西厢房的胡管家咯咯地笑出来呀,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了些,他美美地闭着眼睛,似乎在睡梦中都能看到陆飞灰溜溜离开宿松县衙时的狼狈样,带着这种喜悦,胡管家进入了梦乡。 一轮弯月高高的挂在天际,湖面泛起粼粼的波光,四名衙役两两一对抱着扑刀靠在湖边的柳树下打着盹,估计早就把保护县太爷的任务给抛到九宵云外去了。 湖心小岛的木屋内烛火绰绰,陆飞半躺在凉床上,眼皮耷拉着,眼看着就要睡去,好像今天这两起村民闹事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一只蚊子嗡嗡地在他面部盘旋一阵,降落在他的鼻尖上,陆飞下意识地揉了揉,叭哒着嘴侧身又迷糊了。 小木屋里只有一张床,李顺为了县太爷安全着想,谢绝了江万和安排的住处硬是要在陆飞床边上打地铺。 江万和管辖的几个村子条件还是算好的了,如果再往前走,县太爷只怕是连找个像样点的住处都太难了,哪里像今天的领导下基层,小车呼啦啦来,吃喝一顿又呼啦啦走,沾不上一点泥土气。 李顺今天晚上注定是要失眠的,老爷不知道这事情背后带来的影响,他却是太了解了,刚才急着拉老爷走那是怕老爷一着急把三头都得罪了,那场面很明显的就是村民和江里长还有胡管家都站在一条战线上,大家都把矛头对准了县太爷,这时候再不走,那不就是犯了众怒嘛。 离开那也只是暂时的,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怎么办呢,坐在草席上的李顺望着这位年轻的县太爷,他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难道真的就这样一推六二五嘛也不管了? 想着想着,李顺也坚持不住了,终于睡着了。 当村子里最后一盏油灯熄灭的时候,万籁寂静,皎白的月光下一条细小的黑影快速地朝着江家湖急掠而来。 来人身材瘦小,布巾蒙面,手中一把长剑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的白光,脚下无声,行动敏捷,几个起伏跳跃便已至湖边。 看夜的衙役个个早已沉睡,酣声大作。 来人踮足而行,悄然无声地穿过衙役身边,将湖边小船上的绳索解下,轻摇浆撸,缓慢地朝湖心小岛而去。 她正是凌丹,她以前的家离这不远,隔着几个村子,只不过早就只剩下一堆的断垣残壁了,现在的凌丹那是恨透了这起为虎作伥的官老爷,江中仁已经死了,但新派来催缴渔租的官又来了,谁来谁就是凌丹的敌人。 木屋中的烛火早已熄灭,一声声平稳的鼾声正从小木屋中传出来,凌丹趴在窗前朝里面看了下,随后便从脚踝边取下一柄小刀,轻轻的划开着小木屋的门,‘咔嚓’只听一声轻微的响动,门开了。 凌丹纵身一跃,整个人便窜进屋内。 “哎哟,踩我脚了”躺在地上的李顺大叫一声。 凌丹一惊,怎么地上还睡了个人,还不等这人爬起来,凌丹手中一使劲,剑柄击打在李顺的脖子上,‘咕咚’一声,李顺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陆飞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把寒光森森的长剑就已经架在他的脖颈处。 “敢叫一声,我就割断你的脖子”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很沉闷,威摄力十足。 陆飞瞪着眼睛大气不敢出,头皮都麻了,咋了咋了,这是要图财害命吗。 “这这,这位女侠,刀剑不长眼,小心小心,你,你想干嘛?”陆飞手扶着床边的书桌,慢慢站了起来,哆嗦着道。 “你就是新上任的县太爷?”凌丹上前一步,长剑横在陆飞的脖子下方,将他抵在木屋的墙上。 一阵幽幽的兰花香气窜入陆飞的鼻腔中,女人特有的那种体香迅速在陆飞遍身游走,这个女人蒙着丝巾的脸近在咫尺,他都能感受到对方挤压着自己时的心跳和酥软的前胸,在这一瞬,陆飞脑中空空,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地,身体竟然可耻地起了生理反映。 凌丹感觉小腹处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顶着她,两人同时低下了头,陆飞呵呵笑了一声。 凌丹粉脸一红,好在是蒙着脸没不出来她的窘样,随即便是甩手一巴掌,“下流” 女人一紧张,下手便没了准头,陆飞脑袋一缩,抱着脸,跳到了床上,远离那把随时都能要他小命的长剑,嘿嘿一笑道,“这位姑娘,你竟然知道我是县太爷,可知道杀官是要被千刀万剐的” 凌丹涨红着脸,恼羞成怒,剑尖直抵在陆飞的下巴处,“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好官,今天晚上来只想给你个警告,却没想到你这狗官还是个无耻下流之徒,留着你早晚是个祸坏” 说着话凌丹举剑便要刺。 陆飞见她杀机又起,慌了神,这女人八成是和官府有着血海深仇,真是倒了血霉了,一定是那汪中仁以前作下的孽,现在把我也给连累了,我这招谁惹谁了。 陆飞随手拿过书桌上的一本书抵在剑尖前,道,“姑娘,别别,有话好说,你要是有什么冤情不防和我说说,只要真有冤,我,我义不容辞” 凌丹哪里听他解说,手中一沉,长剑直挺,挑开陆飞手中的书本,轻喝一声,“花言巧语也救不了你的命” 长剑划破夜色,在陆飞面前挽起一阵白光,呼地一声便直劈他的面门。 凌丹的长剑在离陆飞喉结一指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吗?” 陆飞侧着头缓缓地睁开眼,盯着下巴处那锋利的剑刃,一动不敢动,他猛然想起眼前这一幕好像在哪见过,对,对了,紫霞仙子杀至尊宝的那场面不正是如此吗,剧情应该是在四分之一柱香过后,紫霞仙子放下长剑彻底地爱上了剑下的男人,折服在猴子的谎言之下。 陆飞绞尽脑汁,搜肠剐肚在想着,拿什么才能唬住她呢,她口口声声大骂狗官,那一定不杀好官了,于是一个谎言正在他心中慢慢地酝酿着。 “姑娘”陆飞想着自己前些日子赶往宿松上任时在路上啃窝头的悲惨日子,硬是挤出几滴眼泪来,悲感而发,“姑娘,动手吧,我,我不怪你,怪只怪这无情的世道,哎!曾经有一个寒窗苦读二十多年的少年,独自一人远离家乡,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赶赴京城,幻想着能凭借自己满腹经纶金榜题名,有朝一日能为官一任,造福天下苍生,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立志要做一个为民请命的清官、好官,哎!却不料这世道太过艰辛,贪官横行,官官相护,哪里有我这种一心为百姓的好官的容身之所,独木难支,罢了,姑娘,你快些动手吧,也算是帮我解脱了,黄泉路上我会慢慢走,希望这作好官难的世道早些过去,来吧,帮我解脱吧” 说着他缓缓地闭起了眼睛,两行动情的热泪夺眶而出。 陆飞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来了这么一段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屁话,不过他说完这话时,偷偷地看了一眼拿剑的女人,她眼中的杀气正在慢慢的减退,渐渐地转变成一种同情和感伤,陆飞心中暗喜,这大唐朝的女侠客还真是好糊弄。 凌丹心头陡然一震,手中长剑差点拿捏不住,她在自责,在后悔,哪里能杀这样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不,她下不了手。 凌丹慢慢地垂下手中的长剑,不过也就在这一瞬间她却在心里暗暗骂着自己,怎么就这样轻意的相信他,他是不是在撒谎。 正当陆飞暗自庆幸的时候,凌丹猛的一伸手揪住陆飞衣领就要拉他出门。 “耶!耶!剧情可不是这样的,姑娘,这是要带我上哪?”陆飞摆手叫着,脚步不稳,跌跌撞撞。 “哎哟,踩着我手了”刚刚从晕厥中醒来的李顺又大叫了起来。 凌丹脚一抬,‘咚’,李顺又晕倒在地上。 陆飞被凌丹拿剑押着,坐上小船,来到湖岸,转眼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浩月当空,此时已是夜半时分。 宁静安祥的渔村此时却一连传来阵阵狗吠,急促而短暂,随即便又平静下来。 月色朦胧中,一对夫妻正蹑手蹑脚左顾右望地行走在通往江家湖的小路上,他们路步匆匆,男的肩上扛着一圈圈的粗麻绳,女人则紧紧地攥着一把平时她用来耙草的铁耙子。 女的前后看看,神色紧张,紧紧地跟在男的身后,走不几步便扯了扯他男人的衣角,轻声说道,“他爹,你讲十两黄金是好多钱呀?,咱真的能捞到吗?” 男的不厌其烦,“小点声,怕别人听不到是吧,我哪晓得是多少钱,反正就是好多,记住呀,发了财你可不准天天买肉吃呀” 女人咋了咋舌,“哦,晓得了,等下等下,他爹,你看前面那是不是有个人?” 两人走过一处篱笆墙,一转弯,前方夜色下像是有个人影也在往前走着,同样是身行匆匆,走起路来腿一瘸一瘸的。 男人停了下来,仔细看了看,轻声道,“瞧那腿脚,好像是李家的二拐子” “谁?”前方的人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停下身来四下张望着。 这对夫妇见对方看到了自己,便走了过来。 “呀,是二拐子,这大半夜的你驮捆绳子这是要上哪呢?”男的笑眯眯迎了上去。 二拐子见是村里的人,呵呵一笑摸了摸后脑,“睡不着,出来走走,赵四叔,你们又是上哪呢,咋也驮捆绳子?” 夫妻俩也是一笑,“我们也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二拐子神秘一笑,“唬谁呢,是不是惦记着湖里那块金子” 三人都是一个目的,赵四很是不高兴,快到手的宝贝咋能给人抢了先,哼哼着一拉媳妇,边往前走边说,“你小子呀,来得挺早呀,鸡刚叫一遍你就来了” 二拐子加快脚步跟了上去,指了指前方,“嗨,我这都算是迟的了,三娃子那兄弟几个早走过去了” 赵四一紧张,“哟,那得快点” 三人结伴而行,一路上,各家各户都扛着称手的家伙什陆续加入进来,队伍快速壮大,全村男女老少就像是走在田径运动场上的选手,卯足了劲,争先恐后径直奔向江家风水湖。 在离江家湖几里地的凌家村中,凌丹推搡着将陆飞推到一处早就已经倒塌的茅草房的断墙边。 凌丹秀眉一紧,手中的剑指着陆飞,低沉道“知道这是哪里吗?” 一连被她拉扯着跑出好几里地,陆飞是气喘吁吁,屁股抵在墙上,双手撑着膝盖,借着朦胧的月光四下扫视一番,他现在倒是不怎么害怕了,看样子这女剑客在犹豫,八成是死不了,他摇摇头,喘着气道,“我,我哪知道,你带我来这干嘛?” 凌丹扔下手中的剑,沉默了一会,道,“这里是我家,凌家村” “凌家村?”陆飞重复着,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没听说过” 凌丹蒙着脸,看不出表情,但陆飞肯定这个女人是在伤感着什么难以提及的往事,因为她说话时的语气很轻,一点杀气都没有,就像两个朋友在聊着彼此的心事。 “曾经的家,你当然不会知道,在你们这些官老爷眼里,我们老百姓又算得了什么,你们又管过我什么,凌家村在哪你们不知道,凌家村一年被官府逼死多少人你们也不知道,但凌家村一年要交多少税多少租子你们比谁算得都清楚,对吗”凌丹似乎是想将满腔的怨恨都发泄出来,气愤却平静着。 陆飞大概是明白了一点,这个女剑客可能以前家里受过官府的欺压,家没了,转而开始仇恨这个社会,仇恨当官的,不过这些陆飞不感兴趣,他现在唯一想的事是怎么脱身,怎么从这个女人的剑下离开,打,估计够呛,跑,想想这女人的身手,这个想法立即就打消了,最后还是那招,骗! 陆飞喘匀了气,清清嗓子,“姑娘呀,对于你的遭遇我是深表同情和遗憾,不过呢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你,你找谁,那个我县衙里还有几件冤案,最近大家都比较忙,我就不打扰你伤感了,回去的路我记得,就不劳你送了,再见” 陆飞举步便要离开,凌丹长剑一横,挡在他胸前,轻哼一声,“走,往哪走?告诉我,你真的会是一名好官吗?” “嗯嗯,当然,为民请命是我的理想,申张正义是我一生的座右铭”陆飞连忙点头。 “证明给我看?”凌丹当然不能就这么相信他。 “这哪还用证明,你看我这大热天的跑到这山沟沟里钻来钻去,还不就是想帮老百姓做点事,你看,这头都受伤了,起码得要个一年半载才能恢复” “这不过是你咎由自取,来这里,恐怕你是为了郡马府的渔租来的吧?还有江家湖开闸,你又为老百姓做了些什么,碰到一点难题你就打退堂鼓,这也叫真心为老百姓做事?” 陆飞很是吃惊,感情这小妞一直在盯着自己呀,不过她的话不完全对,但一时之间还真解释不清。 “这位姑娘,看得出来你也是心存善念的人,你说的这些我暂时不作解释,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两件事我一定会妥善处理,站在一个好官应该站的位子上” “多久?”凌丹很愿意相信真有这个一个好官。 “三天,哦不,十天”陆飞伸出一对巴掌。 “好,十天,我就给你十天时间,若是处理不公,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凌丹不是威吓,她真的能说到做到。 “知道知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陆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慢着,还有件事,听说五里驿发生了命案,县丞汪中仁死于土匪之手,县太爷打算如何处理呀?”凌丹将长剑收回。 陆飞很是纳闷,这个女人怎么什么都关心,到底想干嘛呢?要怎么回答才能不引起她的反感呢,土匪自古以来都是个贬义的名词,人人喊打,她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这事说起来我就生气”陆飞突然变得义正词严,一拍巴掌,“无法无天,敢在县城边上行凶作恶,太不拿县太爷当腕了,姑娘放心,回去我就安排人手,杀他个片甲不留” 陆飞说着兴起,连比划带吹嘘,大有和这伙土匪势不两立的态度。 “什么?你要进剿”凌丹‘仓’的一声长剑已握在手中,挥剑便要砍。 这时断壁后窜出一条身影,紧紧的拉住凌丹的手,“姐,别伤害他” 凌丹柳眉倒竖,一抬胳膊将凌宁推开,这次她又一次动了杀机,咬牙切齿地道,“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姐?陆飞一愣,凌家村?一对无家可归的姐妹? 陆飞心下打了个寒蝉,一边回忆着李顺和他讲过女土匪的事迹一边仔细地看着这两个丝巾蒙面的姐妹,身材几乎一模一模,在月光照映下,这两人面部的轮廓也相差无几,一个性烈,好打报不平一身功夫,一个温柔多情,天哪,这是座山上的土匪头子,绿衫侠! 陆飞真恨不得当场就抽自己几个嘴巴,哪壶不开非提哪壶,这不找死呢吗,当着土匪头子的面说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嘴真是欠呀。 凌宁又拉住凌丹的胳膊,轻轻摇着,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姐,他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杀了他,怎么看到他十天后的承诺,万一你错杀了一个好官,岂不是要后悔终生,姐,你再想想” 陆飞脑子反应也快,嘿嘿一笑,“对对,这长夜漫漫,周围凉风阵阵,大家又聊得这么投缘,开个玩笑娱乐一下嘛,放心,本县太爷决不乱杀无辜,更不放过一个恶人” 凌丹长剑一挺,冷冷道,“满口胡言乱语,听着,座山上全是官逼民反才不得已上山落草的义士,你要敢打剿杀的主意,我发誓,纵使你官居一品我都不会放过你,你走吧,十天后再见” 陆飞咽了咽口水,将面前微微抖动着的剑尖移开,急急按原路一溜烟跑了。 凌丹收剑入鞘,拉过凌宁的肩头,拂了拂她额前的秀发,她明白小妹的心思,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不责备妹妹的天真,温声道,“小妹,你相信他不要紧,但要记住,他是官,我们是贼,永远都不要有非份之想,知道吗?” 凌宁侧过身低头玩弄着衣角,心事被人看穿,不由得涌上几分羞涩,喃喃道,“姐,你说什么呢,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错杀了一个好官而已,再说了,我连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你多心了” 凌丹拉过妹妹的手,两人并肩在月色下走着,“但愿如此,人心隔肚皮,你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姐看这小子油腔滑调,不是什么正经人,好官也许可能,却不一定是个好依靠,知道嘛” 说着这,凌丹不禁想起刚刚在湖心小木屋里的一幕,脸已绯红,只是无人查觉,她在说凌宁的时候似乎也在提醒着自己。 “姐,我知道了”凌宁头一次和姐姐说着违心的话,仅仅是为了一个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只见过几次面而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男人。 朝阳初升,东方地平线上一轮旭日正冉冉升起,天空中飞燕正在忙碌着准备今天的早餐,远方绿林环绕村落之上正升腾着一缕缕炊烟,几声牛哞在空中回荡...... 李顺伸展着胳膊,打着哈欠正从小木屋中走出来,揉搓着后颈处,睡眼朦胧,“哎哟,脖子怎么这么疼,老爷,老爷,你在哪?老爷!” 第0191章湖心 当他走出木屋门时,惊得眼珠子差点蹦了出来。 李顺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喉咙里惊愕得连连发出‘呃呃’的怪声,激动得在这处只有几步见方的小岛来回走着。 江家湖早已没有了昨日的摸样,微波荡漾的湖面现在只剩下湖底那满湖的淤泥在散发着浓浓的土腥味,一团团在这个季节不应该出现的雾气正从湖底一处袅袅升起,在这气体升腾处的周围,鼓起一个个泥水泡,随起随破,发出阵阵清脆‘嘭嘭’的声音,一群‘泥人’正站在齐腰身的污泥里翻找着什么,这些人面头满脸都沾着污泥,已经分辩不出来谁是谁了,湖里不见一滴水,宽过一丈的湖堤从中分出两个大口子,湖水就是从这里流走的。 李顺所在的这处小岛孤伶伶地矗立在湖中间,如同身处一处四周都是峭壁的悬崖,李顺头脑有些发蒙,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的捶打着太阳穴。 这时只听湖岸边骤然响起一阵凄惨的惊叫声,那叫声撕心裂肺,就像是一个人走在黑夜里突然看到鬼魅一般。 江万和全身颤抖地跪在湖堤上,拼命的拍打着地面,抓挠着,声嘶力竭,直到他膝盖两边出现两个小土坑,在他身后跟着来的江家几个女人一见到眼前这番景像也一个个是哭天抹泪,指着湖底的泥人们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湖底众村民一时停止了在泥水里翻搅的动作,都转头看着岸上这一幕,有几个人已经被骂得脸上挂不住,挣扎着从污昵里爬出来,红着脸低下头悄悄离开了,但大部分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她们骂累了再开始行动。 江万和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跑着,跑到湖后江家祖坟前,‘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不停的磕着头,声泪俱下,“江家的列祖列宗呀,不孝子孙万和辱没了祖宗,没脸哪,爹,万和有罪呀,江家风水湖已然毁在了儿子的手里,这叫我怎么活呀,日后哪有脸去年见江家的列祖列宗,这是要我死呀,要我死呀......” 一声声凄凉的哭喊声把众村民也弄得左右为难了,黄金还没有找到,卖了这么长的力气除了吃了一嘴的泥外连个黄金的影子都没瞅到,众人不想就这么放弃了,但江万和的哭声也的确是一声比一声催人泪下,很多人动摇了,慢慢地拔出腿,正往湖边艰难的挪动着。 李顺看到这一幕,渐渐明白了,苦笑着摇摇头,一个人坐在那里自言自语般,“老爷呀,这事你做得也太缺德了,江家有何罪,江家列祖列宗又有何罪,一个十两黄金的噱头竟然弄成这般田地,老爷呀,这事你要怎么收场呀,强行破坏私人的坟地那可是如同挖坟掘墓,大唐律可不是开玩笑的,凡发掘坟冢的,不拘有无开棺,不分首从,俱发烟瘴地面,永远充军,我的大老爷,哎!何苦呀,连累这么多蒙昧无知的百姓” 这时,几只野鸡正从湖边的草丛中突然窜出,四下惊跳着跑开,陆飞上气不接下气地从草丛中冲了出来,连连拍打着胸口,汗流浃背,衣服都湿漉漉的粘在身上,他看了看身后,随口说着,“还好没跟过了,哎哟,这两贼婆娘,累死我了” 陆飞一出现,众村民都急急地转过头,有人喊着,“县太爷来了”顿时湖底泥水中的众村民一个个惊慌失措。 江万和一听到县太爷来了,哭喊着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陆飞跟前,重重地跪了下去,拉着陆飞的腿,用力地摇晃起来,哭诉着,“大人哪,大人哪,你可要为卑职做主呀,江家祸事了,我要告,我要告他们,这是天大的耻辱呀,大人” 陆飞揉了揉胸口,喘匀了气,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暗暗发笑,似乎这一切他就早提前知道了似的,不过他脸上表现的却是很是不高兴,伸手将江万和搀扶起来,故作惊讶地问道,“咋了,出什么事了?” 江万和哆嗦着手指向湖里,“大人,你看这些人,他们挖了我家的风水湖呀,这让我怎么活呀” 陆飞立时一脸气愤,正声道,“怎么能这样呢,江家湖是你私有财产,怎么能任由别人挖,走走,放心,老爷一定给你做主” 江万和哭着拱手道,“多谢大人” 陆飞拍拍他的肩膀便沿着湖堤往人多的地方走。 李顺见县太爷来了,忙站了起来,招摇着胳膊,大声叫喊,“老爷,救我呀,我怎么过去呀” 陆飞心中暗笑,没有理他。 “干嘛呢,干嘛呢,还有没有王法了,都上来,上来”陆飞压住内心的狂笑,一脸怒色地指着湖里的人喊叫着。 众人一时都不敢说话,很是不舍的从泥里爬上了岸,一个个跟泥柱子似的站在湖堤大气不敢出。 江家的女人冲了过来,揪住几个刚从泥里钻出来的村民又是打又是骂,叫喊着,“你们这些丧良心的,这事你们也干得出来呀,风水湖也挖,折寿呀,折寿” 江万和更是一脸气愤地盯着这些人,恨不得走过去一人抽几个嘴巴他才解气。 李顺在小岛上见没人理他,也只得嘟囔着从小岛上慢慢滑了下来,吃力地在淤泥中穿行,江万和见状忙跑下去把他给拉了上来。 此时的胡管家正远远地站着,眼前这一出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一时之间他差点没给笑噎死,现在这戏是越来越好看了,就看这位县太爷怎么收场了。 陆飞叉着腰气呼呼在一身泥巴的村民面前来回走着,“你说你们呀,一天不惹事身上就痒是吧,这事谁带的头,胆子不小呀,为什么要这么干” 众人一像是做错事的孩子,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陆飞又提高了嗓门,“咋的,都想跟老爷我回县衙是吧,那好,李师爷,把这些人都带回去,全关起来呀,还没王法了” 李顺愣了一下,喊了声,“来人哪” 四下无人应答,过了半晌,只见四个满脸都是泥巴的腰间挂着沾满了泥的扑刀的人从众村民中挤了出来,低着头站在陆飞面前。 陆飞看了嘿嘿笑了声,“嘿,你们四个也下去挖了,真给老爷我长脸呀,说怎么回事?” 四个衙役相互看了看,个个害怕不已,其中一个慢慢拱手道,“大人,小的们,小的们是,是想帮老爷找那回那丢失的十两黄金” 他这话一出另外三个衙役也忙点头附合着,“对对,是是” 这时村民们也开始附合着,都一口咬定这是在帮县太爷找黄金呢。 陆飞暗笑着,点点头,“哦,看来你们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边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个东西,放在手掌上,“找这个是吧,这也是县太爷一时口误,东西呀,没丢,你说这事给闹得,哎,祸从口出呀” 众人一见这东西,立时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绝望地叹着气,原来这忙活了一晚上都是白费力气不说还得罪了江里长,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江万和在边上一抬手想要说话。 陆飞抢先开了口,“但是,就算是找东西也不能随便就挖开江家的湖呀,这是私人的产业,你们说挖就挖,国法何在,人情何在呀,你们这不是害了江家吗,你们四个身为衙役,这点道理还不懂吗,回去再收拾你们,滚一边去站着” 然后陆飞又转过身把江万拉到一边,低声道,“江里长,你看这事你想要个什么结果呀,本县在这里面也有一定的责任,没想到随口一句话竟然招来这样的后果,真是万万没想到” 江万和一脸苦像,“全凭大人做主,江某心智已乱” 陆飞拍着他的后背,带着几分同情,“江里长节哀呀,湖破已成事实,不能挽回了,这样吧,我代表村民给你先赔个罪吧,这是本县治县无方,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江里长,对不住了” 说着,他还真的弯腰给江里长施了一礼。 江万和赶忙还了一礼,受宠若惊地样子,“不敢不敢,卑职承受不起,何况此事和大人无关,还望大人能主持公道,还江家一个公道” 陆飞握住江万和的手,拍了拍,“放心,放心,不会让你江家白白受损失的,这些人一定要罚” 李顺跑了过来,将陆飞拉在一旁,低声说着,“大人,此事应大事化小,不宜声张,若是传出去对大人你的声誉可是大有损伤呀” 陆飞点点头,全盘的计划他昨天晚上入睡前就已经计划好了,哪里用得着担心。 陆飞在众人面前走着,观看到大家的表情,只怕这些人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这正好,小辫子给揪住了,还怕你们再闹事不成,便道,“这事呢,可大可小,老爷如果判罚你们可服?” 众人不语,只是缓缓地点着头,这种时候谁还敢说半个不字,不过也有几个人在小声的嘟囔着,“闹了半天,这里面没有金子呀” 边上立刻有人阻止他,“小点声,不想活了” 陆飞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看了看湖下游的那几百亩水田,昨日干涸得裂开的田里,此时已到处都是水汪汪一片,陆飞心里默骂着:挖到宝你们都不知情,无知。 见村民都不反对受罚,陆飞便满意地点点头,一转身笑眯眯地对江万和说道,“江里长,湖已经是这样了,纵是杀了他们也于事无补,这样吧,本县就给你一个光宗耀祖的机会,算是补偿你的损失,你看怎么样?” 江万里侧脸疑惑,“大人这是何意?” 陆飞胡作神秘地问道,“江里长你家藏书那么多,你自己也说你年轻时也曾十年如一日的刻苦功读,这是为了什么?” 江万和眯起眼,思索片刻,冲北方一抱拳,“当然是指望有朝一日能金銮殿提名,谋得一官半职” 陆飞微微一笑,点头道,“恩,不错,是实话,那你当官又是为了什么?” 江万和张口就来,“那自然是,是为百姓谋福,为朝廷效力了” 陆飞很是不屑的摇了摇头,“行了行了,净来虚的,为发财直接说就是了,在老爷我这用不着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要真是你说的这样,今天你还用得着为这风水湖和百姓起争执吗” “这......”江万和尴尬的侧过脸。 “开个玩笑,俗话说千里当官只为财嘛,谁不想着家财万贯,不过,这君子爱财,应该取之有道,损人利已不能做,更不能专从老百姓身上捞钱,对不对”陆飞说得比江万和还大义凛然,他从胡师爷手里得到的那一万两银子就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当然了,这些在陆飞眼里那都是当取之财。 江万和不明白县太爷到底想说什么,一脸狐疑,“大人训斥的是,卑职一定谨记” 陆飞却摆摆手,“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说你虽然走不了仕途,但发财的路子又不光是在官场上,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状元” 这些道理谁不明白,问题是这和风水湖有什么关系? 陆飞把江万和拉到湖边,指着眼前已经干涸的江家湖道,“江里长,以我看来,你这根本就是坐在金山上哭穷,已经是个家大业大的财主老爷还不自知呀” 江万和更是不解了,拱手道,“大人莫要说笑了” “不不,我这可不是乱说的,你看呀,这是你家的湖,但你却暴殄天物,不知道加已利用,完全就是一摆设,我断言,这湖如果你能好好利用一番,年收入足不下两千两银子”陆飞信心满满,拍了拍胸脯。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张大了嘴巴,县太爷一定在吹牛,就算是把湖里的泥掏上来论斤卖了也卖不出这价钱呀,两千两,痴人说梦呢吧。 见众人都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陆飞哈哈一笑,伸出两个手指在从人面前扭转着,朗声道,“说两千两那是怕吓着你们,用不了三五年,这个数字起码得翻五翻” 李顺忙凑了过来,扯了扯陆飞的衣服小声说着,“老爷,差不多就得了,见好就收吧,这事唬过去就得” 陆飞没理他,转身拍了拍张口结舌的江万和,“行了,江里长,把口水擦擦吧,愿意听我的意见吗?” “愿闻其详”江万和两眼放光。 众人也都围了过来,胡管家也跑了过来,很是好奇。 陆飞在人群里穿来穿去,低头朝刚刚从湖里上来的人的腿上看着,转了几圈,从人群中拉出来几个人,指着这人满是泥巴的小腿肚子问江万和,“江里长,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众人一同低头去看,被陆飞挑出来的几个人,他们腿上沾着的泥巴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黑色物质,像是某种植物在淤泥中腐烂后的留存物,但颜色很黑,在阳光的照耀下还能泛起一丝暗光,大家围着这几个人转来转去,边看边摇头,这污泥里还能有宝贝不成?还真的是风水湖里压着天大的财富而无人得知? 李顺也凑过来看,不过他的表情和众人不太一样,时而捋捋胡须,时而嘬嘬牙花,时而又摇摇头,好像是知道点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江里长,知道你这湖里为什么鱼不能存活吗?”陆飞道。 “不知道,难道是因为这东西?”江万里指着村民腿上的东西道。 陆飞点头道,“没错,就是它,李顺,听闻你见识广博,你认识这是什么东西吗?” 李顺捏着胡须蹲在那人腿边,用手捻了捻那黑色泥巴,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不自信地说着,“老爷,在下以前在一本史书中读到过这样一段记载,说是某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其色如墨,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遇水不灭,不知说的可是此物?” 陆飞哈哈大笑,用力的拍了一下李顺的后背,“李师爷果然好见识,不错,这就是石漆,也叫石油,那李师爷,那你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吗?” 李顺摇头道,“只是在书中读到过,今日方初见实物,并不知其有何用” 众人的目光一下全转向陆飞,这些人,包括江万和和胡管家,谁都没见过这东西,石油这种东西,那一般都在地下很深的地方,像这种能不经人工大力钻探而露出地表的那一定地下的储藏量不大,这江家的风水湖下就有这么一处。 当年江家老爷子修这湖的时候,很有可能就是挖到了石油上方的土层,这么多年过去了,湖底的土层经湖水长期浸泡而变得十分松软,石油则慢慢渗透上来,散发出有害物质,虽然量不大,但足以使这湖里的鱼类灭绝,又由于长年累月,很多水生微生物在这种环境下慢慢适应转而生存了下来,加之湖中没有了鱼类天敌,微生物大量衍生,以致于湖水常年呈暗灰色,越长越大。 这种湖水不但鱼类不能生存就是用来灌溉水田那对农作物也是杀手,只不过这地区风调雨顺的年景居多,不是干旱一般是不从这湖里取水灌田的,就算是湖水进入水田,用不了两天雨水下来一中和,那最多只是让农作物少量的减产而已,陆飞暗中让村民昨夜自己挖开江家湖,那不过就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咋说减产也比干死要好得多。 这东西在唐朝时,全世界拿它就一种用途,战争,在城墙外围开挖一条小沟,灌入石油,点燃后用以阻击对方的进攻,或是用来军队夜间行军时制作火把这些最直观的东西,当然了,这古时的石油开采很少,能达到用石油护城的程度很难。 现代工业没出现前,古人开采石油那仅仅只是限于表面,哪里有石油漫出,便用工具将其刮走,存储着以便使用,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方法获得石油,陆飞也是为了看看湖底的东西才用了这个小小的手段,先排出湖水才能一探湖底的究竟好对症下药。 陆飞当然没办法和唐朝人说明石油的作用,更不能说这东西也是宝贝,为了一块莫须有的金子,这群老百姓就能让偌大的湖一夜间滴水不剩,劳动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大,如果说这石油也是宝贝,真想不出来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 不但不能说是宝贝更要反着说,反正这东西现在开采出来也没多大的作用,还不如在这放着,留给后人使用或者哪一天自己日后再用,不管怎么说现在得保护起来,不能给这些人糟蹋了。 陆飞指着湖底那混合着石油的泥水对众人说道,“大家看,这东西就是从那里涌出来的,有什么用呢,有毒,剧毒”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都连连后退,远离湖边,并都低头朝自己腿上看去,生怕沾上了这些石漆,而那几个陆飞拉来腿上已经沾上石油的村民则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下衣服就是一通猛擦,皮肤都擦得红了起来还是没有停手的打算。 陆飞呵呵笑着,摆摆手道,“别担心,擦掉便可,以后记得不要去招惹这些东西就行了” 李顺道,“那老爷,此物如此不吉,那该当如何?” 陆飞眉毛一挑,“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这种东西的出现使这样一个大湖完全荒废,当然不行,要做到物尽其用” 江万和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没明白县太爷要干什么,既然这东西有毒,那怎么还能说是年收入几千两,这不是矛盾吗? 陆飞看出了江万和的不解,便接着道,“这处湖面我看差不多有三十多亩的水面,用来养殖鱼业那一定大有可为,而且不光是鱼,水面还可以养鹅鸭这些禽类,岸边还可以盖上猪圈,大量养殖生猪,而这些禽畜所产生的排泄物对鱼类那是很好的口粮,还可以用作农田的肥料,一举多得,这样一个循环的大财路,江里长,你看有可为吗?” 当然,这种现代化的产业链在古时就存在过,只不过那都是小打小闹,形成不了规模,这是因为古代人口没有现代这么密集,大面积的养殖,市场上根本就消耗不掉,再加之古人的运输能力落后,没有办法在保持食品新鲜的前提下把这些东西往外地输送,还有成本太高,不合算。 江万和经他这么一说,倒是听明白了,不过还是不敢相信这样大的买卖他能做成,那得多大的本钱,利大本小不了,更何况现在这湖现在有石漆在作祟,根本就不能养鱼。 第0192章石墨 太阳升得老高,温度也渐渐升高,陆飞让众村民都先回去洗洗身上的泥污,处罚的事暂时先记下,倘若日后再以法不责众的态度犯事,那一定人人重罪不饶,于是众人千恩万谢,也不再抱怨县太爷的黄金根本就没丢这么一回事了。 江万和也不再埋怨,既然县太爷能说出这么一桩大买卖来,那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先听听他有什么高论再定不迟,便领着陆飞来到自家小院。 湖对面的草丛中两名蒙着面的女子这时也起身离开,两人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个季节这里基本都是起的南风,两人大概是顺着风把陆飞对众人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除了惊讶再也挤不下别的想法了。 两人朝着座山的方向走去,凌宁满脸兴奋,摇着肩头的秀发自豪的说道,“姐,你听着没,陆大人多有办法,不但化解了一场争斗,还能帮江家发大财,他真有本事,我没救错人吧” 凌丹也被陆飞这种种不同寻常的做事方法有所折服,一块黄金的噱头就让几百亩水田无干旱之险,又用一通什么石油的说法让争执的双方转移了视线,这个借题发挥用得是滴水不漏,尤其是这个又是鱼呀猪呀什么的,虽然听不明白,但总感觉他说的这个方法还有真适合这江家湖,叫因地制宜,而不是夸夸其谈。 不过凌丹嘴上却总是表现得很不屑,“雕虫小技,等日后江家真能赚到钱再说,别让县太爷弄得血本无归才好,你呀,看人总是往好里想,说大话谁不会” 凌宁嘴一撅,“陆大人才不是吹牛呢,不信咱走着瞧” 众人都来到江家小院里,用过早饭,江家女人摆上消暑的绿豆汤和西瓜片,陆飞便将此事的可行性向江万和一一做了番分析。 此时的胡管家只能在旁边一个劲的生着闷气,刚刚他还在暗自高兴着想怎么看陆飞的笑话,没想到转眼间事情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偃旗息鼓了,有着半辈子生意经历的他一听陆乾说出的这个产业链,那当时也是吃惊不小,当下也不得不佩服此人真是有些过人之处,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种开阔的眼界真是不同凡想,此事大有可为,如果这事能让赵府来操作,再借助赵府的名气和商路,那肯定是财源不断,于是他一边听着陆飞的述说另一边则暗下决心此事一定要让郡马爷接手过来,好事那肯定不能落到陆知县头上,更不能便宜了这群穷老百姓。 陆飞告诉江万和,这桩生意,那必须得由村民集资创办,利润按各家集资款的多少分红,但经营权归江家所有,村民不得干预,县衙也不参于,但江家的生意必须在县衙的监督下运行,所有的帐目呈公开化,本得公平均富的原则,带动全村共同致富。 江万和虽是连连点头称善,不过他更担心这么做是不是有违大唐朝的安农体制,大唐一朝国家的经济全赖农业,谁都知道经商的利润远远大于农业耕种,但是,大唐立国时历经明元战乱,人口大量下降,土地荒草千里,如果以商业为主那势必会造成更多的田地无人种植,商业虽是重利,但粮食总得有来源,唐朝时的农作物产量又不高,只能把老百姓牢牢地绑在土地上,因此重农抑商一直是唐朝的立国之本,谁也不敢违背,只不过现在的大唐朝已经不是明太祖在位时的情景,民情大为好转,这项政策很大程度上阻碍了唐朝的富强,成了顽疾。 陆飞当然考虑过了,一个知县肯定改变不了唐朝的体制,但可以打擦边球,村民集资但产业只在江家名下,老百姓照样是打渔的打渔,种田的种田,只在年底的时候分些红利而已,还有更重要那就是江家这么大的生意做起来那肯定要雇佣人手,可以将村中那些无田可种无鱼可打的村民招收进来,这样也让这些人有了份收入,至少这些人以后不会再为了吃食而随便闹事,这样既让村子富足了,还不会和朝廷的体制冲突,更加维护了地方的安定,如此一举三得的好事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江万和还是不放心,这么一大笔钱扔进去,自己家亏了不要紧,连累上全村的人,那江家还不让人连房子都拆了,毕竟这之前村里打上来的鱼每逢赶集一次最多能消耗不过几百斤,这么大的湖面,那一年那得是多大的量,根本没有销路呀,何况这些生意要真做起来,那不等于是在抢渔民的饭碗么,他们肯定不同意。 陆飞也早就想好了,之所以让村民也参于进来,那就是为了堵他们的嘴,还有销路的问题,这个更不是问题,所有的货物全由县衙出面,偌大一个县城一天的销量那十个这样的江家湖也不够用。 如此一说,江万和喜形于色,蠢蠢欲动,县太爷把什么都替自己考虑好了,那还有什么说的,干! 就连这前期的本金,陆飞都答应他如果不够可以向钱庄借款,由县太爷出面作保。 听完陆飞这所有的分析之后,江万和是大为感动,想不到县太爷竟然为了江家的事如此大费心机,自己真不应该当初听信了胡管家的话处处为难县太爷,更不应该让这虚无飘渺的风水湖让县太爷左右为难,这桩生意看似全村受惠,实则江家是最大的受益者,想到这,江万和跪倒在陆飞面前。 江万和跪拜在地拱手道,“大人,您如此为民操心,卑职惭愧,无地自容,承蒙大人信赖,卑职立誓,一定诚心用事,不负大人厚望,此桩买卖所有营余卑职必不多取,全部用来济困扶弱,以利百姓” 陆飞摆摆手,“不不,江里长,民生富足那县太爷考虑的事,更何况施舍钱财以富民那只治标并不治本,你就做好的自己的事,好好经营,按章纳税及可,别的不用多想” 江万和连连磕头,县太爷现在成了他心中的一尊神。 李顺此时才完全明白县太爷的苦心,从昨天自己无意中提起风水一事到现在不过一昼夜而已,而县太爷竟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将这一连串的事情考虑得井井有条,真不愧是年轻有为的两榜进士,跟着这样的东家,真是自己的福气。 就连胡管家这个恨县太爷不死的人也暗中连连称赞不已,但陆飞越是占风头,他胡管家就越是心里不平衡,曾经为他胡管家马首是瞻的江万和,此时若不是年纪的关系他都能认县太爷作干爹了,这也更加坚定了胡管家的想法,这生意就算落不到赵府的头上,那也得把这事搅黄了,想到这他便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江家,急包赶回县城去了。 如此一番讨论,日近中午,陆飞站起伸伸胳膊,满心欢喜,他当然不是白白做好人,只是这点钱财在他眼里还不入流,民心才是根本,谁让老百姓吃饱饭,谁就赢得了百姓的拥戴,这就为自己日后在全县的施治起了积极的疏通作用。 陆飞见胡管家回城了,便让李顺也先行回城,暗中观察胡管家的动作,李顺点头称是,这个胡管家不得不防,于是李顺便辞别了江里长带着两个衙役回城了。 江万和让家人将家中最好的食物全拿了出来,就在小院中支起了桌子,两人对面而饮,边吃边聊,又将这桩生意的一些细节问题讨论一番。 正在酒食过半时,江万和手里举起的酒杯突然拿捏不稳,掉到了地上,一脸失落,大叫了声,“百密一疏呀,大人” 陆飞正吃得兴起,这农家菜还真合他的味口,随口问着,“江里长你怎么了?” 江万和捶胸顿足,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大人呀,您说的这桩买卖虽是良策,但您忘了一件事,那湖中石漆纷涌,这如何成事呀” 陆飞微微一笑,举了举酒杯,“来来,江里长,我要连这点都想不到那还谈什么别的,放心,只管喝酒,过会我自有办法,你呀,这担心是多余的” 江万和这才心有所宽,忐忑不安的吃完这顿饭。 饭后,陆飞让江万和把通知全村的青壮年到江家集和,私自挖开江家湖的处罚现在就要兑现。 带着几分内疚的村民很快陆续就来到了江家院外,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处罚。 陆飞见人来到差不多了,便从江家小院出来,江万和搬了把椅子在树荫下,又将茶具摆在一旁。 陆飞正色对众人说道,“昨天你们围攻本县,按律当全村充军岭南,不过我念你们一时卤莽,并不怪罪你们,但是,你们不思悔改,今天零晨你们竟然又私自挖开江家湖,自私自利,这种行为很可耻,你们说,应该怎么惩罚?” 说完他便美美地嗫了一个茶,对付像江万和此类有点文化的人,好对付,用学问对学问,但是对付一辈子只会跟泥巴打交道的平头百姓那就必须得耍手段,连哄带骗,恩威并用,就拿这次让他们参于江家的生意来说,明摆着是对全村有好处的事,这些人一定理解不了,有点闲钱还是放在家里某个地方藏起来才是正道,投资商业那是做梦不敢想的事,这些人就连造反这种轰轰烈烈的事那只不过也就是图一口吃食,最后成了野心家谋求权力的帮凶而不自知。 众人个个不语,两番事情那都是被县太爷抓了个正着,谁也没办法狡辩。 江万和一欠身拱手道,“大人,江万和身为一乡里长,负有教化乡间之责,此事卑职也有失职之罪,况此处世情闭塞,乡民不熟典律也在情理之中,挖开江家湖之事属卑职失信在先,还请大人从轻发落” 江万和这是诚心实意的为村里百姓说情,都是左亲右邻的,何况如果没有他们挖开江家湖,又从哪里引来这县太爷关照的生意,于情于理江万和都应该出面承担一二,村民等人一见江里长这样说,那心下当是很感激的。 陆飞点点头,“既然江里长为你们求情,本县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不再追究此事” 众人闻言个个倒头便拜,“谢谢青天大老爷” 但陆飞又正色道,“慢,大罪可免,略施小惩以敬效尤是少不了的,从今天起,你们就跟着我帮江家湖恢复原样,另外,为了解决你们以前欠下赵郡马府的渔租,本县也考虑了下,呀,这个这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当然是自古以来的求生之道,不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得多给自己找条后路” 众人刚刚被县太爷那一本正经的说是要惩罚大伙,着实给震吓住了,不过现在不但不罚了还要帮大家解决渔租的事,那真是悲喜两重天,只是一瞬间,而且这位县太爷一点官架子都没有,平易近人,能真正把百姓的事放在心上,这官就比以前那位汪县官要强,于是众人屏息凝神,仔细听着。 于是陆飞又将自己的想法和众人说了一遍,说这样不但能在大赛湖里有收入,在江家湖也有一份收入,田地庄稼又是一份收入,这样下来,日后的生活肯定会芝麻开花节节高,但老百姓又不是个个都是江万和那样饱读诗书的文化人,任是陆飞说得天花乱坠一时半会出很难让他们明白,就算是听明白了,谁也不愿意做,凭什么全村人把钱交给江家去赚钱,赚了钱他私吞了怎么办?亏了怎么办?小农思想永远支配着他们,认死理,钱存在自己手里才是钱,不知道钱还能生钱,不过他们有把柄在县太爷手里捏着,不敢违抗,最后也只得勉强同意。 等陆飞说服众人已是日近午后,全村的各家各户都派出一个代表,在江家院外站成一条长龙,东家出几钱银子,西家出几袋小米,竟然还有人家出几把手编的竹篓,这也确实是难为这些村民了,如果他们手里真的有闲钱的话也不可能交不上赵家的渔租,陆飞看着江万和将这些东西一一记录在案,并估算分成,当下心里很不好受,这就是他治下的民众,都穷成这种地步了,赵府还如此不依不饶,但陆飞还是咬咬牙狠下了心,日后等这桩生意成了,这里的村民会感激曾经有个县太爷逼着他们交了这份钱。 到了晚间,陆飞和江万和在油灯下把村民的集资款一统计,苦笑不得,江家湖周边的几个村一共一百多户,但凑上来的物件加银钱,折合在一起统共不到十两银子,这哪里行,按照陆飞的规划,这样一处湖面外加湖面和湖岸三处同时运作,那起码得要本金一千两,如此一来大头还是全归了江家,分红的时候老百姓能得到的好处微不足道,于是陆飞便让江家出三百两,其余的钱全从钱庄借,把这钱算作这一百多户的集资,这来一样至少能保证老百姓能从中得到一点点的可见的好处。 第二天,陆飞在江家湖底放了一把火,一时黑烟滚滚,熊熊大火腾空而起,陆飞早就估算过,能在地下几米深的地方发现石油物质,那量一定少得可怜,只要把已经泄露出来的部分烧尽,再用石条堵塞住泄露口,这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人多力量大,如今这里不再是江家一家的湖面,一百多户人家在这利益均沾,个个都赶来帮忙,并看看县太爷用什么办法能把一口几十年都没出现过鱼的湖给救活。 在大火燃烧的几天里,陆飞并没有闲着,他让江万和带着他沿着大赛湖走了圈,还亲自跑到湖的源头,长江边亲自查看了一番,这才是他这次来的真正目的,解决大赛湖为赵郡马府私有的事才是正事。 三天后,大火终于熄灭了,等温度降下来后,全村人都围在湖边观看,只见江家湖湖底的淤泥已成一片焦黑,方圆几里都是飘散着刺鼻的味道,不过先前那慢慢向外渗透石漆的地方已经看不到有东西流出来了。 陆飞命众人将湖底的淤泥全部清除,这些泥是不能在用了,然后又用石块将泄露口附近全部堵死,其实堵那只是做给老百姓看的,可能这处地下石油已经完全烧尽了。 等这一切忙完,陆飞又让人将前几天挖开的湖堤重新填上,告诉江万和与从众村民只要等来几场雨湖水蓄满后,那就可以着手实施三管齐下的计划了。 现在要做的事那就是去钱庄把银子借回来,再找人修建鸭舍猪圈等等设施,另外这大面积的养殖可不是江万和一拍大腿说干就能干好的事,那得找有经验的老渔民请教,再从村里挑选几个有过饲养家畜家禽经验的人,那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在陆飞来到这里第五天的时候,县里钱庄放款的人送钱来了,同时来的还有县衙的赵班头。 赵班头心急火燎,催促着陆飞赶快回衙,说是安庆府的府营军张参将带着两千人马正顺江而上,最迟明天午间便能到县城,陆飞闻言大吃一惊,这小子该不是冲着座山上的土匪来的吧。 陆飞只是通些商道,却对这畜渔业的的养殖技术知之不多,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辞别江万和,同赵班头合骑而走,一路快马加鞭,飞奔回衙。 两人一入城,城内倒还是安宁如初,看来府营军前来剿匪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百姓之中,当然这也亏得赵班头和李顺两人的调度有方。 兵祸甚于匪,自古皆然,几百个蜗居山中的土匪倒是不足为患,若是这军爷来了,那只怕是宿松县就真要的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 刚到县衙门口,李顺正一脸焦急地衙内回来走着,折扇不文停在手心之中敲打着,一见到县太爷回来了,赶紧迎了上来。 李顺看了看四周,轻声而急促道,“老爷您可回来了,怎么在那边耽搁了这么多天,张将军的军队已经朝着这里进进发了” 陆飞一进县衙便开始把自己身上厚厚的官服给脱了下来,这一路马不停蹄,那就热得是大汗淋漓了。 李顺随手接过官服,摇起扇子,帮陆飞扇着风。 “李师爷辛苦了,我在那边这几日把大赛湖和渔租的事也摸了下,刚找到点头绪,张参将的事,班头已经和我说地了,来,到后衙,大家一起商量一下” 赵班头几日前处理完五里驿命案现场后,便立即赶回了县衙,时间紧迫,连同着县衙的几个主事,按县太爷留下的提令,按步就班的施行起来。 城中到处都张贴有李顺起草好的告示,号召全城民众为清除座上的土匪,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为了全县的安宁,这次县太爷要彻底解决匪患,告示一出,马上便到了全城百姓的拥护,一时从者如云。 仅令两日,赵班头便筹得义银九千多两,再加上先前赵郡马答应赞助过的一万两,共计近两万两,这个数目大大超过了陆飞所规定的数字,用来招收义军那绰绰有余。 城中商户积极性如此之大,那大多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自从座山土匪势力范围扩大之后,商户们每每有货出城不是被土匪给劫走便是要多花几天的脚力绕到而行,更不知要多出来多少运费来,除掉这伙人那对这些人是最有利的。 很快,一支义气风发的地方维和部队便应运而生,三百多人声势力不小,虽然这其中也裹随着不少进来混吃蒙赏银之辈,不过这不重要了,此举那充其量就是虚晃一枪,以表明县衙对于扰乱治安的匪徒是决不纵容的,同时也希望这个消息能传到安庆府,给知府大人一个积极戡乱的姿态,真要指望这群人去打下座山山头,那纯粹是天方夜谈。 赵班头把这些人全都集合起来,个个手持器械在城内左出右入,做出一付马上便要进山的样子,不过这一切事情还得等到县太爷回衙后再做定夺。 当然了,赵班头也不光是只做了这些表面光的工作,匪患也确实是到了不容轻视的地步,迟早是要解决掉的,为此赵班头一面派人对座山进行全天候的监视,另一面则派人前往安庆府方面探听虚实,严防府营军以剿匪的由头来宿松大肆搜刮一通。 谁知刚刚派往安庆的人半夜就传来消息,说是安庆府营军张参将已经率领两千人马浩浩荡荡顺江而来,此事衙真万确,李顺做不得主,忙让赵班头立即通知陆飞,以做好提前应对的准备。 第0193章小姐 三人说话间已行至后衙,在花厅中对面而坐,黑子见县太爷回来了,忙端上茶水,陆飞一见到黑子,便想起那芸娘来。 “黑子,大小姐呢?我让你租的房子可办好了?”陆飞忙叫住放下茶杯正准备离开的黑子。 黑子有些失落道,“大小姐两日前就离开县衙了,小的在县衙后的青石享租了处小院子,本想等老爷回去看看再定,哪知这大小姐她......” “她怎么了?”陆飞见他神色不对劲,追问道。 赵班头却对黑子挥挥手,示意他先退下,黑子转身离开,随手将门给掩了起来。 “赵班头,芸娘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陆飞从李顺和赵班头的脸上感觉出一丝不安的气氛,当下便有些着急,这几日他在江家可没少惦记着芸娘,她那满是愁苦,又冷艳如冷,还有几分楚楚动人的脸,时时都在他脑中萦绕,无事时他前是要将这张脸翻出来同云霄郡主作一番比较。 云霄的美不失高贵、雍容,并夹杂着几分哀怨,看起来也同样是惹人怜惜的楚楚之态,两者在陆飞心里那是伯仲之间,唯一的区别那就是云霄已经是赵府的女主人,芸娘则是居无定所。 赵班头慢腾腾地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递给陆飞,叹气道,“大小姐深明大义,为了不使大人的清誉有损,前日便离开了县衙,临走时只留下这封信” 陆飞大叫苦呀,虽然他先前让黑子去给芸娘租房子,那只是为芸娘的名声着想,但心里那是巴不得她留在自己身边,她那张脸可是百看不厌。 信封上一列正楷清秀工整‘陆大人亲启’,陆飞深吸了口气将信封打开,里面有两张纸,一列列蝇头小楷规矩其上,全篇没有一处修改涂抹的痕迹,看得出来,她这是一气呵成,离开的想法早就要心里酝酿了。 陆飞这次没有让李顺来念这唐朝人写的文字,逐字逐句,尽管这封信中堆砌着满篇的繁体字和坳口的词句,陆飞还是看明白了, 陆大人:芸娘已归,请恕不辞之罪,芰娘自沦入风\尘之日便万念俱灭,若不是还惦念着能再见父亲一面,早已与大人黄泉相隔,天下浩瀚,茫茫人世,芸娘幸得大人怜悯,赎此空皮囊之身出火坑,重生之恩芸娘结草衔环,无已为报,本想此生此世为大人端花送水,以报厚恩,然大人青年才俊,非仅一县之才,日定能是青云直上,为国之栋梁,解万民之苦,芸娘终是犯官之后,不洁之名,岂能拖累大人于万一,昔有白娘子犹记千年恩情,芸娘若得来世,便肯求上苍托一清白之名,报之于大人,了却这前尘厚恩,芸娘运离之时,大人正为民奔波于外,不敢有扰,唯有一纸片言,今当远离,芸娘只求大人安康,好人自有好报,芸娘敬上。 陆飞将这寥寥数语反复看了几遍,心中五味杂陈,暗道:芸娘把她比作白娘子,那我不就是许仙了吗?这样看来,这姑娘八成是心仪自己,只是苦于自己现在是犯官之后,倡门出身,必日久天长,不能自拔又怕共处县衙,瓜田李下,惹人非议,连累到我,哎,这么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姑娘竟然就这样擦肩而过了吗? 翻开第二张纸,那是一张借据,芸娘把前几天陆飞帮她赎身的钱时时都记在心上,只是眼下无力偿还,便立下字据,日后一定会将这笔钱还给陆飞。 “班头,芸娘到底去哪了?”陆飞把信在赵班头眼头抖动着。 赵班头无奈道,“回老家了,说是投奔她一个远房表哥去了,我也曾拦过她,让等大人你回来再走不迟,但她去意已决,我就没,没再坚持了” “表哥?”陆飞的心一下就纠结住了,表情都拧了,这年头关系最暧\昧就是这表兄妹了,表着表着就成一对了,他甩着胳膊在厅内来着急地来回走着,自言自语道,“表哥,表哥,坏了坏了,表妹表妹,逮到就睡,完了完了” 赵班头和李顺两人都是嗔目结舌。 陆飞转了几圈停了下来,指着赵班头道,“你呀你呀,怎么当的班头,这千山万水的你就放心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到处跑吗?,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为什么你早不去通知我,你呀是真不会办事” 赵班头耷拉着脑袋,低声喃喃道,“那两日县衙里正忙着筹款募义军的事,我这不是脱不开身吗” 陆飞气得直摆头,一转身在李顺面前拍着手道,“那你呢,我的大师爷,你就不能安排个人去给我送个消息吗?” 李顺却道,“大人,宋小姐去意已决,纵使大人在场,还于事无补,况且我......” 陆飞一伸手示意他住口,“行了行了,红颜祸水是吧,都是人才呀,我不管,你们两个现在就派人出去给我把芸娘找回来,找不回来,我,我罚你们一人洗一个月茅厕” 陆飞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赵班头和李顺大气不敢出,陆飞刚坐下马上又站了起来,像是想起来什么事,一拍桌子,“赵班头,前几天让你筹集的剿匪银子,搞多少了?” 赵班头这才松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堆银票,送到陆飞面前的桌子上,“在这在这,一共是一万九千七百两,请大人点验” 陆飞二话不说,抄起银票就塞进怀中,“就这事办得还像点样子” 李顺道,“大人,芸娘之事可容日后再议,这张参将不久便至,还应早拿对策” 陆飞哪里等得到日后,收好银票和信件便要出门,“日后个屁,迟了我上哪找她去,走走,兵分三路,我去赵府,你李大师爷也别闲着去帮我把芸娘追回来,找不回来你也用不着回来了,哪凉快哪玩去吧,赵班头,你把新招募的几百号人集合起来,县城里哪热闹到哪找块地给我操练起来,捞了两万两银子也不能光说不练” 李顺和赵四头相视一眼,不禁惊呼着,“捞了两万两?” 陆飞摆摆手,“不不,口误,是为剿匪募集了两万两,这个日后自有用处” 两人会意点点头,哦了一声,李顺接口道,“老爷,您去赵府做什么?” 陆飞示意李顺把官报给拿过来,一边穿一边说,“我他\娘的又没请这什么狗屁张参将来,我敢肯定就是赵郡马的主意,上次在他家他就主张让府营军来剿匪,至于他为什么要请他来现在我还不知道,不过要阻止张参将,别的方法都来不及了,唯有让郡马爷出面,还有那渔租之事我也要去向他解释一番,一文钱都没给人收上来咋的也要去说句不是,对了,上次让你跟着那胡管家回来,他有没有不规矩?” 李顺很是认同陆飞的观点,赵府为什么会建议让张参将来剿匪?大唐朝地方行政之首都不准私交武将,就更别说是宗室之人了,一个地方驻军将领是不可能和郡马能有什么交集的,这在历代都非常犯忌的事,特别是大唐朝,在经历了靖难之变后,藩王们都成了皇帝的重点监视对像,锦衣卫打听消息的手段可不是假的,这赵家虽是宗室姻亲,却也在皇帝的监视之内,不过好在其立身之本不是仅凭郡马的荣誉,而是纵横南北的各种生意,这两人能连到一块的,那说不定就是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银钱利益交易。 李顺摇摇头道,“胡管家没什么大动作,也不是能坏事的人,能说动张参将出兵的人很可能就是赵郡马” 陆飞带着一丝厌恶的口气道,“我没当这胡管家是个人物,不过老爷我就是讨厌这种小人,明明没什么本事,却要借着主子的名号作威作福,早晚我得弄死他,行了,赵府的事你不用管了,去接芸娘去吧” 李顺应声拉个房门走了,赵班头却一直站在边上沉默不语,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班头,你怎么还不动身,赶紧的呀,操练起来”陆飞说着便要出门。 赵四海现在还真有点琢磨不透这个新知县了,刚上任的时候那是满面正气,拔出了危害宿松多年的大蛀虫汪中仁,可是怎么这次县太爷的做法好像是在借匪患在捞钱呢,难道真的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完就原型必露?老百姓不会这么倒霉吧。 但县太爷到底是上司,赵班头还不敢直言,便拱手道,“大人,这操练到是不难,只是属下不明白这操练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的就是做做样子?” 陆飞愣了一下,哈哈一笑,“班头,赵班头,怎么你想出什么好办法了吗?座山上的土匪是好打的?打打杀杀那是粗人才用的招,这些人那只不过是老爷我用来撑撑门面的,吓吓那伙土匪,好让他们知道老爷我不好对付,主动下山求和” 赵班头惊道,“大人您是准备招安他们?” 陆飞嘿嘿一声,小声说着“听说座山上那女匪婆子长得特别漂亮,万一打起来,刀剑无眼的,弄伤了可就不好了” 陆飞想起那晚在江家湖心小木屋时的情景,女匪首贴在自己身上,那阵醇香,那种酥软,想想都回味无穷,唯一遗憾的就是蒙着脸,看不到容貌,下次有机会一定把那绿丝巾给拿下。 “大人你招安的原因在此?”赵班头一脸惊讶。 陆飞很是惋惜在道,“你是真不会说话,不管目的是什么,招安是大方针不变” 赵班头点头表示同意,招安那确实是目前最合适的做法,抱犊岭那地方真想打下来还真是不容易,至少凭县里的力量是没可能。 赵班头道,“那大人能否从这义银中挤出一些钱来,给新招的这些人添置些兵器,至少让这些人看起来士气振奋一些” 陆飞一按胸口,紧张道,“要多少钱呀?” 赵班头早就算好了,张口就来,“按三百六十人来算,至少一身行头一人要二两银子,还有这些人的吃喝,也是笔不小的费用” 陆飞很不舍得摸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来来回回地几次都没送到赵班头手里,心疼道,“一千两,省着点花,又不是让他们真去打仗” 赵班头接过银票,心道,一千两哪够呀,不过看大人这架式再不接着只怕连这一千两都弄不到了,凑合着对付吧,谁叫县太爷他大爷姓钱呢。 赵班头一走,陆飞便叫上黑子,坐上小轿快步直奔赵府而去。 赵府后厅的门紧闭着,里面正传来一阵阵两人的嘀咕声。 胡管家正一边翻着手上的帐本一边对赵清风说着,“少爷,张将军大军已经开拔,估计今晚或明早便可到宿松,您交待的这些物资小的已经全部送到了江边码头,只等张将军前来点收,一共是粮石一万石,草料五千斤,另有各种军械正在赶制当中,要不了几日便可完工” 赵郡马喝着茶,微笑着点点头,“恩,这次一共能有多少利润” 胡管家合起帐本,嘿嘿一笑,“涉银合记是十八万两,不过实际这些东西只花了六万多两,按常例,小的已先行把张将军的那份给了他,三万两,咱们这次估计能有八万多两的进项” 其实这种事那一直都是府营军中司空见惯的事,说是粮食一万石,实际上那六成都没有,至于别的更是一堆假数字,府营军不同于边军,边军打一仗那是抢一回,而且是明目张胆的抢,官兵都能捞到好处,而且打一仗死多少人也不是很快就能统计上来,有些小编制都打光了多少年了朝廷都不知道,但军饷却一直在按时发放,边军将领吃空饷那是常事。 府营军那就不一样了,他们常年驻守一地,有时候十年八年也捞不到一次仗打,而且人数编制那是定死了的,要吃空饷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唯一有指望的便是军营中的物资,唐朝时,交通运输不发达,军粮有时候不能即时送到,还有军士们的替换衣物,军械那都要定期更换,有时候兵部会就近调拨,但也有时候周边有大灾,粮食紧张,那这些事最后都会落到当地粮商的头上,到最后连军械这些东西也都落到了民间商人头上,这里面的油水就出来了。 赵府的帐面上记有粮食一万石,而运到江里码头准备交割的实际数那只有六千石,而张参将日后上报朝廷的数字那也一定会是一万石,两方数字相符,朝廷就会下拨这一万石的粮食给赵府,赵府使将四千石的虚数与张参将二一添作五,私分了,这些年来那不知用了多少回,屡试不爽。 赵郡马很满意,“恩,不错,汪中仁也死得其所了,总算是没白让他死一回,他不死,咱哪能有这八万两的进项” 胡管家又给少爷添了点茶水,道,“还是少爷高明,立马就能想到请张参将来剿匪” 赵郡马又有些担心起来,“你说我们这么做会不会狠了点,毕竟这是家门口,张参将如果闹得太过也不太好吧,听说他去年在潜山剿匪,可是一口气把一个村子的百姓都给当土匪杀光了” 胡管家用力在按了一下桌面,道,“少爷您就是心善,这不正好嘛,看那陆知县怎么收拾这局面” 赵郡马摇摇头,“不不,让张参将来剿匪那是出于生意的目的,不想连累乡亲,更不是为了为难陆大人,何况人家正在外面帮我赵家收渔租呢,咱可不能这么落井下石,这样,你明天去告诉张将军,这次就只要光剿匪就行了,行事上规矩一点,另外你再给他们补一万两,就算是少爷我补偿他的损失了,要知道弄乱了宿松对我赵家也没好处” 胡管家当然不同意,便故左右而言他,引开少爷的注意力,“少爷,枉您这么看得起那陆知县,可是他根本就不领你的情呀” 赵郡马正色道,“什么意思?” 胡管家忿然道,“这个七品芝麻官,打着替郡马爷收渔租的幌子,干得却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事,就拿这渔租来说吧,少爷,您都不知道,那小子,到那后,一不收租金,二不捉拿带头抗租的首恶,天天在那群刁民中标榜县太爷爱民如子的清名,少爷,这不他成了好人,而少爷您倒成了恶人了吗?还有,他私自搞什么集体经营,把那江万和唬得跟孙子似的,现在呀,少爷,您这名号在那边可是叫不响了,人人都只知道有个爱民如子的县太爷,您说,您还在这替他着想,小的都看不下去了” 赵郡马呼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拍桌子,“是吗,这小子敢这么做,反了他了” 胡管家一脸的气不过的表情,“可不是嘛,少爷,小的早就提醒过您,早点把这小子给弄掉,免除后患” 不这赵郡马也不可能光听信胡管家的一面之词,以他的观察陆大人还不至于如此下作,“他什么时候回县衙?回来后我要见他,如果真如你所说,我让他马上就从县衙滚蛋” 胡管家欣喜万分,抬手作了砍的动作,“这样也太便宜他了,不如就借此次张参将剿匪之机,让张将军顺势就他给杀了,事后就说是死在乱匪手上,这样丝毫不会引起朝廷的怀疑” ‘砰’胡管家话刚落音,房门突然就被人给撞开了。 胡管家吓了一跳,刚想发火,待看清来人之后,慌忙起身行礼,“见过郡主” 赵郡马也施了一礼,“夫人” 云霄郡主满目怒容,“别叫我夫人,狗奴才,想杀谁呀?你敢杀谁呀?告诉你,这天下是我李家的天下,朝廷命官也是你们想杀就杀的吗?” 赵府名义上那是赵清风当家,不过下人对于赵家的权力掌控在谁手里那跟明镜似的,云霄郡主的每一次不经意的话在赵府那都是圣旨,任何人也包括赵清风自己在内,都不敢违背,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她是宁王的女儿,还有一个皇帝的堂兄,不过云霄一般不参于赵府的任何生意,连府内生活起居一类的事她都不怎么过问。 在家奴面前的云霄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很少开口说话,更有甚的事,新婚一年多了,小夫妻除了在新婚之夜洞房一宿之外,在随后的日子里,赵郡马一直都住在厢房,云霄名为有夫之妇,实则如同在守活寡,家里的下人虽然了解这个中内情,却没人敢说出去,很多府里的老人那很多都是从少看着少爷长大的,他有什么毛病当然是知道的。 一个女人被感情压抑的太久而又得不到宣泄,是很容易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很久以前市井都流传,说是宁王府里有一个可爱而又聪明伶俐的郡主,而现在赵府里这个曾经天真快乐的女人已经看不出一丝踪迹了,可以想像得到,云霄郡主那埋在心底里又不足道于外人听的怨恨是多么的恐怖,她恨天恨地,恨所有的一切,但她是在这里,她没办法去改变这一切,因为她是宁王的女儿。 胡管家内心慌乱,又作了个揖,“郡主,您听错了,小的没说要杀谁,小的正给少爷回禀生意上的事呢,郡主一定是听岔了” 赵清风也跟着咐合着,“对对,夫人你听错了” 云霄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她连搭理郡马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胡管家,冷若冰霜的脸让房中两个男人不寒而栗,她张口道,“,别以后你们做的事都神不知鬼不觉,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本郡主,以往我不说那是为了顾及赵家和我宁王府的面子,不想把你们的事抖出来,也懒得管,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过我要警告你们,大唐的官员还轮不到你们来杀” 说完云霄便一拂衣袖转身便要离去,赵郡马看着她的背影咽了咽口水,走向门口。拱手相送道,“夫人走好” 这时,门子正从前厅跑过来,经过云霄身边的时候躬腰行了一礼,云霄头都没抬就朝前厅走去,在这个家里她看谁都是如同看仇人一般,甚至是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都讨厌。 第0194章奉茶 门子讨了个没趣便向后厅跑了过来,“少爷,陆知县来访” 云霄并没有走远,她一听陆知县来了,当下便驻了足,没有转身,愣了一下后便举步朝大门口走去。 赵郡马不耐烦地挥挥手,“前厅奉茶,请他进来” 胡管家忙将帐册都收了起来,跟着少爷一起往前厅走去。 云霄走出赵府大门,门前的石阶下正停着一顶小轿,陆飞眯着眼坐在轿子上,黑子拿扇子在边上不停在扇着风。 云霄走下台阶,黑子也停下了手里的运作,他不认识云霄,不过黑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从这个门里走出来这么一位气质高贵的女人,那八成就是郡主了,黑子冲云霄郡主微笑着欠了欠身,拿手捅了捅陆飞,轻声说着,“大人,大人,郡主来了” 陆飞正在憧憬着这次来赵府还能不能再看到那个美若天仙的深宅怨女,上次在酒宴时郡主的一举一动都让他久久难忘,他很同情这个女人,身份再高贵那始终也只是一个女人,也免不了要经历人的七情六欲,当一个女人若是失去享受女人的乐趣时,这种伤害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的,还没办法和别人诉苦,一切的不开心都只能隐藏的心里,久而久之,她要是不疯也迟早也会变成一个怨天尤人的怨妇。 陆飞闻言忙站了起来,睁大眼睛四下搜寻着,却见郡主那双深瞳正在轿子边上盯着自己,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郡主,你”陆飞很意外,都说郡主很少出门,咋这会在门口遇上了,真是太有缘了,而且看这样子她像是冲自己来的,用不着这么客气吧,亲自出来迎接。 云霄看了一眼黑子,道“都退下,我和你们县太爷有话要说” 黑子看了陆飞一眼便招呼着几个轿夫远远地退开了。 陆飞看这架式那是有什么大事呀,这么严肃,说不定是想一起聊聊理想谈谈人生? “见过郡主”内心一阵窃喜后的陆飞这才想起来行礼。 “陆大人不必多礼,有件事我想请大人如实相告” “郡主请讲” “你今天来这是不是为了张参将的事?” 陆飞微微一愣,这事她也知道了?那张参将来宿松一定和赵府脱不了干系,“也,也算是吧,主要是为了上次郡马爷交待的渔租的事,这不刚回来就来复命来了” 云霄一对眼睛虽是布满了哀怨的神色,却也楚楚动人,此时正流露出一种关切,她缓缓道,“陆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接近这个张参将,匪患你就不要过问了,由他们去吧” 陆飞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忙问道“郡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赵家大门石阶上门子的声音传了过来,“郡主,少爷请陆飞进去” 云霄回了瞪了那门子一眼,“知道了” “别问为什么,我听说过你的事迹,你是一位正直的知县,不过想要在这宿松当一个好官,很难,大人好自为之,记住我的话,少接近张参将,这对你有好处” 说完便转身走进赵府大门。 “郡主......”陆飞一头雾水。 门子待郡主走进门内,便伸手道,“陆大人,请吧,我家少爷正在前厅恭候” …… 八月的长江正是江水猛涨之际,滔滔的江水正翻涌着滚滚东流,一支船队遍插旌旗,浩浩荡荡地沿着长江正往宿松方向而来。 一面绣有‘张’字大旗的大帆正在领头的战船上迎风招展,船体两侧兵勇握枪而立,衣甲鲜明,远远望去倒也颇具几分威武雄壮之气。 张耙子带着几名亲随正在甲板上举目朝江岸上张望着,似是巴不得让船马上靠岸,好去杀匪立功。 张耙子手搭凉棚,满脸的络腮胡子,身板很壮实,一张口很有点破马张飞的味道,“李副将,这他\娘是到哪了?” 李副将那是张耙子的左右手,年龄不大,却生得一副尖嘴猴腮样,看起来比张耙子还要年长几岁,在这支府营军中的地位那仅仅次于张耙子,他也抬起手朝岸上看了看,“将军,再往前行五十多里便是宿松码头了,听胡管家派来的人讲,一应军需会在我们到达之前全部送到码头上” 张耙子点了点头,“恩,好,传令下去,加快速度,一定要在天夜之前赶到宿松城” 一旁的旗语兵闻言便挥动着手里的令旗,一时各船浆橹翻飞,在江水里激起阵阵白花,整个舰队在江面是上快速的穿梭着。 张耙子和李副将站立船头。 “将军,为何这么急?”李副将不解,土匪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不是官兵一到便立马作了鸟兽散了,早去会晚去会根本就不重要。 张耙子却是嘿嘿一笑,摇摇头,“这次不一样,本将来之前王知府暗中嘱咐过,说是郡马爷和这位宿松知县不大对付,让我们见机行事,此人办事不同寻常,那倒霉的汪中仁就是因他而死,此时在县里挣了不少名望,咱这次就要兵贵神速,抢在这鸟知县有准备之前捞上一笔再说” 李副将还是不解,“见机行事?此话何意?” 张耙子神秘一笑,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谁拦我们发财,就搬掉他” 李副将反应过来,不屑的表情冷冷一笑,轻声道,“借刀杀人,又拿咱当枪使了” 张耙子倒不在乎,“管他娘的,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不是咱死,又有银子拿,我管他杀谁呢” 李副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赵郡马再犯傻也不可能敢做下杀知县的事呀,赵家家大业大,富甲一方,他也没理由为了争一气就冒着满门抄斩的危险要杀一个县太爷,这事八成还是胡管家在搞鬼。 李副将会意一笑,“我看这事不像是郡马爷的意思,倒像是那个胡管家搞出来的,听说汪中仁生前与他私交甚好,说不定他是打算给汪中仁报仇呢” 张耙子哈哈一笑,隔着铠甲摸了摸圆滚的肚子,“我呸,就胡管家还能给汪中仁报仇?做梦呢吧,两个都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操这心干嘛” 战船在江面上驰骋着,五十里的水路很快就到了,前方人头攒动的宿松码头已经近在眼前,宿松长江边的码头那离宿松还有六十多里,若不加快脚力,天黑前还真赶不到。 等战船陆续一靠岸,接收完物资后,张耙子一声令下,两千大军便耀武扬威地直奔宿松城而去,张耙子亲自带着五百骑兵,纵马朝前而去。 陆飞进到赵府,赵郡马还是如同往日那样一脸可亲的站在厅前迎接,抱拳道,“天气闷热难当,县太爷一路辛苦” 胡管家在一旁也拱手作揖,脸上堆砌着狡黠的蔑笑。 陆飞正全神贯注的盯着云霄远去的背影,想着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离张参将远一点,一个小小的参将难不成还敢把我杀了? 陆飞心头猛然一震,还真有这个可能,张参将是赵府暗中请来的,赵郡马料想是不会有此歹念,可胡管家就说不准了,这老小子恨我是恨得牙痒痒,他要是瞒着主子买通张参将致我于死地,这还是挺容易的事,到时候借口土匪复仇,死都是白死了,最后王知府再来个宿松知县因公殉职,那不是死得太冤枉了。 “陆大人”赵郡马又开口道。 陆飞的思绪被暂时拉了回来,呵呵一笑,“哦,哦,郡马爷,我这刚刚从渔村赶回来,便立即给郡马爷复命来啦” “陆大人请坐,你我之间何谈复命,陆大人为了我府上这点俗事忙前忙后,听说还受了伤,这让赵某怎么敢当” 一名赵府的女佣正将茶杯放置在陆飞面前,微笑着,“大人请用茶” “好好,用茶用茶”陆飞看着这女佣,心里嘀咕着,赵府的下人都这么漂亮,有钱人就是会享受呀,哪天也让李师爷给物色几个,有事没事在县衙里转转,那也是一道风景不是。 女佣见县太爷一直盯着自己,脸一红,躬下腰款款退了出去。 陆飞嘿嘿一笑,转头对赵郡马道,“无事,无事,郡马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赵郡马端起茶杯,轻轻泯了一口,故作惊讶道,“听县太爷这口气,想必此次渔租一定是马到成功了吧” 陆飞很自信的点点头,“嘿嘿,差不多” 一旁的胡管家强忍着笑,暗道:一个大子都没收上来不说,头都给打破了,就这还差不多,脸皮可真够厚的,马上你就得露馅。 赵郡马装出一副喜悦状,“陆大人真是出手不凡,请问一共收上来多少?” 其实胡管家早就将陆飞在渔村所做的事添油加醋禀告给赵郡马了,也正是因为他的话才迅速让赵郡马打定主意请张参将前来剿匪,敢在郡马爷面前阴奉阳为,那是要吃苦头的。 …… 陆飞不喜欢品茶,喝茶的目的就是解渴,慢慢小口泯着那只会让陆飞越喝越渴,浓浓的茶水涌过喉咙这才过瘾。 陆飞没有回答,端起面前的茶杯大口的将杯中茶饮尽,咂吧着嘴,感叹着,“嗯,好茶好茶,真不愧是极品的黄山毛峰” 胡管家笑了,“大人品茶的功夫真不一般,竟然能把西湖龙井给品出毛峰味来,高明高明,在下敬佩不已,呀,哈哈” 厅里四下站着的几个家丁都在笑着,赵郡马心里也直乐,不过面子还是要给的,他假意哼了声,“都笑什么,没规矩,下去下去,陆大人不要见怪,别和下人一般见识” 陆飞也就是随口一说,别说是龙井,就连品出来的黄山毛峰味他都是胡扯的,不过在这些下人面前失了面子那当然不行,忙把茶杯又拿起来,泯了一口,点头道,“嗯对对,是龙井,是龙井,你看呀,这几天一直都在琢磨西湖,我那李师爷说我晚上说梦话的时候都在叫着西湖,没想到这喝个茶也能和西湖连起来,见笑见笑了” 胡管家冷冷一笑,“陆大人真是能言善辩呀,不过你好像还没有回答郡马爷的问题吧,这次收了多少渔租上来呀” 赵郡马装作丝毫不在意,自顾自的品着茶。 陆飞嘴巴鼓动着,从嘴里挤出片茶叶,随口就吐在地上,“这个嘛,我说赵郡马,您去过西湖吗?” 赵郡马一愣,这小子玩什么花样呀,收不到钱直接说就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的美那在西湖,当然去过,大人为什么这么问” 胡管家到是不放过任何能数落陆飞的机会,“陆大人,你为何总是在西湖上绕来绕去,郡马爷问你收了多少租金,你为何不回答呀” 陆飞搓了搓手,靠在椅子上,翘者腿,一幅轻松愉悦的样子,“实不相瞒,一文钱也没收到” 赵郡面开始露出本来面目,侧目道,“哦,不过看大人这悠闲自在的样子倒是不像一无所获呀” 胡管家插口着,“少爷,小的想起来了,陆大人那两日一直在忙着帮那些渔民弄什么集体产业,应该是没顾得上少爷的事” 陆飞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胡管家,鄙夷的一笑,扭脸对赵郡马道,“帮渔民谋生计的事有,一无所获也是真,不过,这钱不是我不收,而是我不想郡马爷做出捡到芝麻掉了西瓜的事” 赵郡马又是一侧目,“什么意思?” “敢问郡马爷这一年能从湖里收多少渔租呀?”陆飞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桌上的茶怀,将杯盖轻轻的敲击着空空的茶杯,发出一声声轻脆的叮当声。 “大人你问这个做出什么?”赵郡马不禁眉头一簇,这小子什么意思,难不成想查帐。 陆飞摆摆手,“郡马爷别多想,要不我猜猜吧,八万两应该差不多吧” 这不是他猜的,是几天前李顺告诉他的,这个数字也不准确,当然了,这可能连赵郡马本人都不大清楚,收租子这些事基本都是胡管家在张罗,八万两也差不多。 赵群马没开口,他在等着陆飞的下文。 陆飞继续道,“既然郡马爷不反对,那就是八万两了,这点芝麻小钱对于郡马爷来说当然是不会过问的,不过,我认为这个钱还能再翻上三翻,不知道这在郡马爷眼里算不算得上西瓜呀” 赵郡马眼前一亮,举着杯盖的手都停住了,“陆大人这什么意思?二十四万两银子?从何而来?” 陆飞嘿嘿一笑,“当然有出处,不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还有一步之遥,我再好好想想,等哪天考虑周全了一准告诉郡马爷” 胡管家肯定不相信,他认为这是陆飞在有意为自己开脱办事不力的事实,八万两银子的渔租那已经够把这沿湖一带的渔民刮干净了,还有再翻三番,谁敢呀,真把这些人逼急了,保不住就有人敢扯旗造反了。 “少爷,小心,这小子鬼得很,二十四万两,听听都觉得这话像假的”胡管家附在赵郡马肩头轻声说着,说完又直起身子冲陆乾说道,“陆大人,当着郡马爷的面你可不能信口开河呀,二十四万两,这数目可不小” 陆飞也从椅子上直起身子,摇摇头叹着气,“唉,算了,既然不相信,那不扯这闲话了,说说另一件事吧” 赵郡马怎么看这县太爷也不像是在说假话,说不定还真有这笔钱的来路,当然了,赵家是商贾世家,但凡能赚到钱的路子那都不会轻意放过,这小子藏一半露一半,是在吊我胃口呀。 “哦,陆大人还有何事?”赵郡马也是有身份更好面子的人,不好追问如何将芝麻换成西瓜的方法。 陆飞起身在厅内走着,“也是小事,座山土匪误杀汪中仁一事郡马爷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衙门里有人探听得消息说是安庆府营军的张参将已经带着两千大军前来围剿,不知道这事郡马爷知道不知道” 陆飞看看天已经不早了,张参将说到便到,没时间再和他绕弯子了。 赵郡马摇摇头,“县太爷消息真是灵通,不像赵家这消息闭塞,不曾知道,怎么,大人是希望他来还是不希望他来?” 陆飞也摇摇头,往赵郡马身边凑了凑,愁眉苦脸,轻声说着,“当着郡马爷的面,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县里出了匪患,皇帝要是知道,最轻也得扣我几个月月俸,我这招谁惹谁了,刚上任没几天就摊上这事,没法呀,放屁都砸脚后跟,所以我得补救呀” 赵郡马道,“大人要如何补救” 陆飞道,“当然是抢在皇帝动怒之前拿下这伙土匪呀,或许能够将功被点点过吧” 赵郡马颔首,“嗯,有道理,不过大人上次已经表示要亲自出马剿灭座山土匪,几日前我可是差人将资助义举的银子送到县衙了,就是不知道大人打算何日出兵,能有几成胜算,我这还真替大人捏一把汗呀,如今正好,张参将来助大人一臂之力,肯定是旗开得胜” 陆飞一屁股在赵郡马椅子上挤了下去,一搂他的肩膀,哭丧着脸,“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那是府营军,他张参将剿匪立了功,哪里还有我的功劳,上次我听郡马爷说您和那张参将有些生意往来,这才想过来求求郡马爷,能不能和那张参将说说,这县里的事还是交给县衙处理吧,就不劳官军跑一趟了” 陆飞当然不能说是怕张参将大军来搜刮百姓,不过现在说的也是实情。 赵郡马哈哈一笑,他终于明白陆飞说那二十四万两银子出处时为什么会卖个关子了,这是有事相求呀,不过这个忙他还真没法帮,大军已动,就这样无功而返,张参将是不可能同意的,大军劳于无功,徒耗朝廷钱粮,这十成十的是条大罪,钱再多张参将也不会接受。 赵郡马站了起来,他很不习惯有个男人同自己挤在一张椅子上,轻轻笑了声,“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这个忙只怕要让大人失望了,我一个有名无实的郡马哪有权命令一名参将,大人还是另谋良策吧” 陆飞当然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意就答应,叹惜着道,“唉,命苦呀,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郡马爷,走了,改天如果皇上不杀我,再来和郡马爷讨论下怎么赚那二十四万两银子吧” 陆飞起身便走,转眼便到了门口。 赵郡马忙道,“大人留步,这个,这个,看着大人如此伤心,本郡马也于心不忍,这样吧,看在和大人一见如故的份上,我也就豁出这张脸了,去求求这个张参将,此战务必带上大人的义军,这也是赵某唯一能帮得到大人的,到时候功劳册上一定不会少了大人的名号” 陆飞暗喜,拱手道“那就多谢郡马爷了,不如这样,就让张参将的大军先驻扎在座山,让我的义军先打头阵,如果成功功劳一家一半,张参将不失一兵一卒,这份荣耀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 大军驻扎在座山下那总好过让他们进城来祸害要好。 赵郡马一心想着那二十四万两银子,思索着道,“陆大人说笑了,张将军如何作战,这是军事机密,赵某怕是没这么大的面子吧,不过为了大人,我愿意一试” “那就多谢郡马爷,大恩日后一定报答,我先回去安排,就不打扰郡马爷了,告辞”陆飞转身又要离开。 “陆大人,那二十四万两银子的事?”赵郡马尴尬的笑了笑。 陆飞这次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话,“大将难免阵前亡,如果这次剿匪我能活下来,再和郡马爷好好商量这事” 赵郡马冷冷地望着陆飞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拿我一把,你小子是在玩火呀” 胡管家见少爷动了怒,忙道,“少爷,要不我现在就传口信给张参将,让他趁机杀了这小子” 却没想到赵郡马一偏脸,恶声道,“放屁,你敢杀他,我先杀了你,去,派人通知张参将,按我刚才的话做” …… 在赵府深宅的二楼上,云霄正站在窗台前看着远去的陆飞,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力量在拉扯着她,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吸引她的正是陆飞骨子里的洒脱、狂傲不羁,玩世不恭,时而天真得可笑,时而又正义得近乎胡闹,这是她在自己那个不是男人的男人身上永远也看不到的东西。 一名丫鬟快步走过来,“夫人,陆大人走了,他们说......” “知道了,下去吧”云霄微笑着,脸上扬起一抹朝阳。 第0195章赵府 富丽堂皇的赵府座落在县城东十里处的赵家村,村子不大,三十多户全是赵姓族人,虽然赵家财富惊人,但赵家的祖祖辈辈都没人愿意将家安在繁华的县城里,理由大概就是说这赵宅下面是块风水宝地,赵家之所以长盛不衰,那就是依赖赵家村的风水,远城城市有着众说纷云的好处,同样也有一条致命的坏处,不巧的很,陆飞刚走出赵府没多久就赶上了。 夕阳西下,行走在官道上的陆飞的轿子拖着长长的斜影上下起伏,挤压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在这种声音下的催眠下,陆飞晕晕欲睡。 有赵郡马出面,料想那张参将也会有所收敛,剩下来的事那就全靠自己的本事,现在那得养精蓄锐,来张参将过过招了。 黑子就没有县太爷这种气定神闲了,因为他是知道的,夜幕降临时的官道也并不安全,路两旁都是一人多高的荒草地,还有那连接成片的松林,这里离县城还有几里地,要是突然窜出几个不要命的歹人,那可就大事不妙了,陪同县太爷出来的可只有自己一个人和四名只认识轿子的轿夫,黑子一路走不停地四下环视着,祈祷着安全到达县城。 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黑子果然是料事如神,只见前方的草丛中几条人影起伏,转瞬又消失不见,四周都是微风吹动野草的沙沙声。 黑子暗叫不好,随即便将腰刀给抽了出来,手一压,沉声道,“停” 四个轿夫忙一齐住了脚,惊恐不安地到处看着,毫无防备的陆飞一个前倾,迷糊中胡乱抓住了轿沿,“哎哟喂,掉沟了吗?” 惊醒过来的陆飞见轿子正安安稳稳在处在大路中间,很是生气,从轿子边上伸出脚下踢了下黑子的屁股,“你小子瞎咧咧什么,起轿起轿,老爷我忙着呢” 黑子没动,一直盯着前方的草丛里,神色极度紧张,敢在官道上劫道的歹人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这些人从不留活口。 “老爷,前面有人”黑子用刀尖指了指前方。 陆飞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眼皮耷拉着胡乱瞅了瞅,又踢了下黑子的屁股,“多新鲜,路上没人那还是路吗,走走,别磨蹭” 黑子只是无意中瞥见草丛中有人影晃动,也不确定,这会又仔细瞅了瞅,那处草丛里又什么异样也没有,黑子默默念着:老天保佑虚惊一场。 陆飞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又踢了下黑子的屁股,“嘀咕什么,走呀,等过年哪” 轿子又向前行着,黑子还是不放心,眼珠子四下乱转,手心全是汗,紧紧地攥着刀柄。 陆飞倒是没了睡意,他看着黑子这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好笑,俯在轿沿上,拍了拍黑子的肩膀,“黑子,别这么紧张,放心,县太爷的轿子没人敢打主意” 黑子没回答,远离城市那就等于远离了王法,别说县太爷了,就算是皇帝一个人在野外溜达也会让人给盯上。 黑子紧按刀柄,没有回头,“老爷,还是小心为上,在这种方大意不行” 陆飞嘿嘿一笑,“你小子这点胆子,听着,喂,前面打劫的朋友,有空出来聊聊吗”他还真扯着脖子拢着嘴朝前方嚷了起来。 黑子吓了一跳,几个轿夫也被吓得脚下不稳,轿子一阵晃动。 “老爷,别再喊了”黑子就差没叫爹了。 陆飞扶着轿子啧啧着嘴,鄙视地看着这几个被草丛吓破了胆的人,“人才呀,胆子扣出来没二两重,前面屁都没......” 陆飞指着前方草丛说着,不过刚刚一脸嘻嘻哈哈的样子瞬间就黑了,话也僵住。 他看见六个高大的汉子,赤裸着上身,手执刀棍一类的凶器正从草丛中鱼贯而出,在道路上一字排开,给轿子的前路给拦住了。 其中一个大汉将棍子抗在肩上,一指陆飞这边,喊道,“你是在叫我们吗?” ‘当’黑子手里的刀掉到了地上,忙弯下腰哆嗦着去捡起来,脚下不自主的慢慢向后移着。 陆飞身体也猛然一沉,几名轿夫像是训练有素,此时个个都抱着头趴在地上,浑身发抖。 “不好意思,搞错了,搞错了,你们忙去吧”陆飞忙连连摆手,强压下内心的紧张,这时候他指望不了别人。 几名大汉不仅没离开,反而是慢慢朝陆飞等人走了过来,个个一脸坏笑,似乎他们觉得马上就能发一笔大财了。 几名轿夫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个个卯足了劲,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后跑,一路尘土飞扬,转眼就钻进草丛中再也不出来了。 陆飞见这几个人来者不善,暗暗叫苦,怎么还真有大白天敢劫道的,轿夫都跑光了,他看了边上的黑子一眼,暗暗庆幸,看来还是黑子有忠心,忙推了推黑子的肩膀,低声道,“黑子,好样的,上,揍他们” ‘咕咚’黑子被他这么一推,直接就倒了下去,看样子是吓得。 陆飞直皱眉,这都是些什么手下。 “陆大人,看样子你到是很镇定呀”几个大汉在陆飞边上围了一圈,其中一人将手中的砍柴刀架在了他的肩头。 “你认识我?也好,几位,光天化日之下打劫县太爷可不是明智的做法呀?”陆飞嘴上这么说,可是内心却是一阵阵颤动,刀架在脖子上,说不怕那是假的,眼下也没别的指望了,只能希望这几位只是想发点小财而已。 “陆大人的名号在宿松县那是人尽皆知,我们这些人虽然做着管杀不管埋的营生,却也十分敬佩大人的所作所为,听说陆大人最近在招兵买马,号称要剿灭座山土匪,是吗?”一个光头汉子阴阳怪气地道。 陆飞当下又是一惊,难道这些人是从座山上下来的?那可坏了,冤家路窄呀,这条命算是交待在这里了。 陆飞也用不着再辩解,看这架式那是早就在这埋伏上了,根本就不是寻常劫道的土匪,那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想到这他便也不卑不亢起来,呵呵一笑,道,“几位,如果是想发点财,我身上还有点散银子,够几位吃喝一顿,大家算交个朋友,这事我也不追究,大家相安无事” 说着陆飞便从怀中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 几个大汉谁也没接,随即便一齐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光头汉子道,“陆大人,一百两银子你就想买条命呀,你也太小看我们哥几个了,不过,我们今天不是冲着银子来的,明说了吧,我们就是从座山上下来的,想问问县太爷打算什么时候攻山呀,咱也好提前准备迎接一下” 陆飞暗暗叫苦,还真是座山来的,这事那只怕钱是解决不了的,于是他将银票收起,结结实实在坐在凉轿里,一翘腿,“怎么,你们这是想抓我当人质吗?” 光头汉子一摸光溜溜的脑袋,哈哈一笑,“哟,读书人就是聪明呀,我们当家的想请县太爷到山上聊聊,山上已经为县太爷准备了上好的吃食” 陆飞是肯定不想去的,去土匪窝里赴宴,那不是送肉上门吗,不过那位大当家的绿衫侠他可是见过,这个女人虽然凶残,却也是个疾恶如仇的性子,要杀那早在江家小屋就动手。 更重要的是眼下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张参将的大军说到就到,县太爷一走,县里真的就会天下大乱了。 可是事情已经由不得陆飞做主了,几名土匪不容他分说,一拥而上直接将他从轿子上拉了起来,一人架起一只胳膊,转眼就消失在莽莽的草丛之中。 天色渐暗,最后一抹阳光也消失在地平线上。 宿松城,南门外,远远的一阵尘土飞扬,马蹄声隆隆似来,一队军马正急速而来,来的正是张参将亲自带领的五百骑兵先头部队。 宿松城自从明元战争后,上百年都没有经历过战火了,连城墙边的护城河都消失不见了,张参将带着五百劲骑,呼喊着,涌进了城内。 顿时,这条街道那就成了人间地狱一般,人喊马嘶,哭爹喊娘,街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来,就被奔腾而过的骑兵重重的撞倒在地,街道两边的摊位东倒西歪,各种货物散落在地,转眼又让后面的马队踩踏成一堆废品。 张参将一勒缰绳,马蹄高扬,马鞭在空中一挥,对着街边惊魂未定的路人喊道,“宿松城的百姓听好了,本将乃安庆府营军参将,奉兵部令前来宿松剿匪,现颁布剿匪军令如下,一,凡有家人参于匪事者,务必将其劝回,如不听劝告,全家杀尽;二,凡检举城中有匪徒帮凶者,赏银十两,知情不报者,满门杀尽;三,为防土匪渗透进县城,从今日起,宿松城防由府营军接管,过往人等一律会严加般查,都听清了吗?” 满街百姓个个心惊胆颤,不敢作声。 张参将哈哈一笑,又道,“县衙在哪边?” 众人一齐看到县衙的方向。 “驾”张参将一扬马鞭,带着五百如狼似虎的军士朝县衙奔去,骑兵过处,满目创痍,哭喊连连。 抱犊岭 夜幕笼罩下的山颠,幕沉一片,远处黑压压的山峦在夜风中呜咽不止,如同千百只鬼魅在低吟。 岭上平台后背阴面有几处石洞,依山体裂缝天然形成,深浅大小不一,洞口都用碗石般粗细的松木拦阻,洞里阴暗潮湿,侧耳细听都能听到石缝中阵阵轻微的吸吸唆唆的老鼠的声音传来,这是一处绝佳的天然监狱。 山上的土匪一直都把这里用作关押肉票的地方,多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便会有几名周边富户被扔进来,一直等到家人将赎金送来后才将肉票放出来,不过,自从绿衫侠凌丹成为山中大当家的以后这里就一直被荒废。 凌丹出身最底层的老百姓,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恶人,这些人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做的却都是祸国殃民的恶事,凌丹阴差阳错流落到这,无意中成为众匪的大当家,于是便一改霸山狼的行事风格,让山匪半猎半匪,尽量不去祸害无辜,但对那么为害一方的恶官歹人则必除之而后快,誓将除暴安良这份没前途的事业进行到底。 今日这空闲多时的山洞终于迎来了他的客人,两名土匪手执火把,两人胳膊弯里夹着一个人。 陆飞被人紧绑着双手,头上罩着黑头套,正被土匪推进洞口的木门,洞内高度容不得陆飞站着,只能摸着木门躬身缩在里面。 “县太爷,委屈你了,在这安心住几天吧”光头土匪一边说着一边将木门给关上,又在门上加了把铁链锁,伸手扯了扯,确信这门还坚实后便拉着同来的同伙打算离开。 陆飞嘴不能言,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声闷哼之上,恐惧早就离他而去,随之而来的是能拿脑袋撞墙的焦急,他不能在这,他得回县衙,他不能让张参将来把自己刚刚开始治理的县城弄得民不聊生,宿松城是他新生事业的起点,将来吃香的喝辣的,平步青云那都得从这开始,打烂了谁赔。 “嗯......嗯.....!”陆飞闷哼着,肩膀一次次撞击着松木,松木多时不用,早有些松动,几块石屑掉了下来。 一名土匪伸手在木门上拍打着,“哼哧啥,到这就安分待着,别想溜,晚上山上可有狼” 陆飞还是在撞着,别说有狼,就是有老虎权当是只大猫了,咚!咚!他还在撞着,不但撞,脚还在连连跺着地面。 两名土匪举着火把对视了一眼,光头一把扯下陆飞头上的头套,“县太爷,这可不是你的县衙,撞坏了咱可没银子修补,我光头黄看在你逞治了汪中仁的份上,才这么客气,别逼我动手,安静点” 陆飞被眼前的火把燎得直皱眉,他哼哼着将被布条堵起的嘴抬了抬。 光头黄很不情愿地伸手就布条扯了下来,“想说啥?” 陆飞来不急喘气,大吼了声,“木门夹我手指了,哎哟” 光头强将火把压低,还真是的,刚才关门时没注意,县太爷四根手指被夹在两根木头之间,只有四个红彤彤的指头露在外面。 光头强一摸光头,呵呵笑着,将门往里推了推。 陆飞连忙将手抽回,放在嘴边连连哈着气,好似这样就能减少痛苦,嘴里说着,“你们不们是打算晚上就让我住在这吧?” 光头黄点头道,“当然,你还想上哪,还真以为请你赴宴哪” 陆飞揉搓着手指,“你们当家的呢,我要见她,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光头黄看了另一名土匪一眼,嘿嘿一笑,“把你关在这那就是当家的命令,你呀,就安心在这住吧,吃喝不少你的,等大敌退了,就放你回衙,对了,大当家的让你明天写封信回去,让你的人别轻举妄动,最好以后都别打这抱犊岭的主意” 陆飞苦笑着直摇头,“你们想的太简单了,这事现在由不得我做主,快,让那匪婆子来见我,迟了你们就等死吧” 拿县太爷当人质,也亏那女匪头子想得出来,这哪里是消灾呀,明明是在作死呀,劫持朝廷命官,苦主就成了皇上,皇上能和土匪谈条件吗。 光头黄不爱动脑子,摸着光头,见陆飞说的这么肯定,他好像有些相信他的话了,便同一旁的同伙商量着,“要不就让大当家来来看看,听听他说什么?” 那同伙一侧头,肯定地说着,“别,大当家不让大家知道县太爷上山的事,更让我们要瞒着宁丫头,算了,他这是为保命在胡扯呢,他在这我们就死不了,我就不信官兵不在乎知县老爷的命” 光头黄点点头,“也是,唉,操这心,走走,喝酒去” 陆飞一见他们又要走,忙从木栏缝中紧紧扯住光头黄的衣服,“这位光头哥,我身上还有三百多两银子,这样,你去帮我叫大当家的,银子都归你” 陆飞说完这话看到光头黄那一脸贼笑的样子马上便后悔了。 两名土匪嘿嘿笑着,快速地打开着木门,躬着身子朝陆飞逼近。 “住手”正当光头黄在陆飞身上翻找银票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光头黄两人吃了一惊,齐齐在头顶的石头了撞了一下,还来不及去揉揉便急急退出了石洞。 光头黄拿着火把在来人面前晃了两晃,紧张的心马上放了下来,揉着后脑,呵呵笑着,“原来是宁丫头呀,你来这干嘛,大晚上的,小心有狼” 凌宁一身素雅的浅白色寝衣,在火把的映照下都能隐约可见内里赤色鲜艳的肚兜,长长的秀发湿碌碌的搭在肩头,双目满是焦急,气呼呼的道,“走,都走,不准你们碰他” 光头黄难堪的眨眨眼,扯了扯同伙,想着差点就能得手的三百两银子依依不舍的走开了,走的时候顺手把火把给插在石牢的门口。 …… 凌宁拎着宽大的睡衣,也顾不上身上穿的还是夏日丝质凉爽的睡衣,蹲在木门前,心痛地喊着,“陆大人,你还好吗?” 洞内昏暗,陆飞双手还被绑着,听到有女人喊他,声音还有些似曾相识,不用说,这就是那女匪婆子了,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好,好个屁,猫哭耗子,把我弄这来你还好意思问我好不好,你进来试试” 当他站起来看到门口蹲着的女人时,立刻忘却了手指和心里上的伤痛,木门半开着,他目不转睛望着凌宁,慢慢走到木门前,推门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眼个这个出水芙蓉般的女孩,想不到大名顶顶的绿衫侠竟然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温柔似水,在他脑海中迅速就浮现出和她漫步在夕阳下的沙滩上,踩着轻柔的沙粒,听细浪潺潺,听海鸥晚唱,手拉手跑向幸福的彼岸...... 凌宁蹲在门口吃力的将陆飞手上的绳子解开,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却见一双炽烈的目光正紧紧地盯在自己,她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脸上一红,头低得都能让面前的陆飞看到她的白皙飘香的后颈了。 “小妹,你看你像什么样子,澡洗一半你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也不怕人笑话”又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被打断思绪的陆飞转头看去,只见黑色朦胧之中,一个女人手里拿着几件衣服正一步步走了过来,看不清来人的脸,但这个声音他也熟悉,对对,这声音才是绿衫侠。 凌丹慢慢走了过来,在这座山之上她没必要再蒙着脸。 陆飞越看越觉得这张脸在哪见过,猛然他侧头看了看边上穿睡衣的女孩,又看了看正往这边走的绿衫侠,脸上一阵阵抽搐,终于他没坚持住,大叫一声,“鬼呀”调头慌不择路窜到石洞里去了。 在火光闪烁的黑色中,两张有着几乎一模一样面孔的女人一前一后出现,任谁也招架不住这种惊吓。 凌丹走过来将手中的衣服披到凌宁身上,扬着嘴角,“陆大人,我有那么可怕?” 凌宁一把推掉衣服,鼓着嘴道,“姐,你为什么瞒着我将陆大人关起来,不是说好等十天的吗?你要关他就把我也关起来吧” 说着他便钻进了石洞,和陆飞蹲在一起。 到现在陆飞才缓过神来,感情这是一对同胞姐妹呀,这娘也太有能耐了,竟然生出了这样一对长得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姐妹花,都说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了天地,看来伟大的母亲才真的是神工鬼斧呀。 陆飞闻到一股栀子花的清香正在将石洞是的潮湿味道慢慢冲散,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搂着凌宁的肩膀就从石洞中挤了出来,绿衫侠再怎么武功高强,他也不能让这个满身栀子花香味又是如此柔弱无力的女孩来保护。 “是呀,十天之期还没到,你怎么能出尔反尔”陆飞挺直了腰杆,搂着凌宁正色对凌丹说着。 凌丹张大着嘴巴,惊慌失措地举着手,指指点点,结巴着,“宁,小妹,你们你们,陆飞,你个轻薄鬼,敢碰我妹妹” 凌宁扭头看了看正搂抱着自己的陆飞,陆飞也侧过头看了看她,嘿嘿笑着,搂得更紧了,“别怕,陆大人保护你” 凌宁惊叫一声,脸刷的一下就像被烧红的锅底给烫了个遍,直从额头红到了看不到的脖子下方,忙跑到姐姐身后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上了。 第0196章眼睛 陆飞很无辜地摊摊手,“我能说这和我没什么关系吗?” 凌丹俏脸一沉,手中双掌扬起,带着劲风扑向陆飞的的面门,嘴里喝着,“没关系?我打死你这个轻薄的男人” 陆飞见她抬手便要打,也不躲,当然了他提前是知道凭她和身手想躲开那不太可能,索性便手一环胸,一动不动。 凌丹的双掌还未触及陆飞,凌宁的尖叫声倒是先响了起来,“姐,别” “你怎么不躲了?”凌丹双掌停在陆飞的眼前,冷冷地问着,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陆飞伸出食指将凌丹的双掌拨开,动情的目光落在凌宁绯红的脸颊上,缓缓说着,“打在我身,痛在你妹妹心上,你想打便打吧” “你,你还敢出言轻薄”凌丹很恼,这次她真的恼了,妹妹这点天真的傻心思被他看了个透。 凌宁低头红着脸不说话,这话让她心里如同几百只小兔子正一同狂奔而过,咚咚的心跳声都快让她窒息了。 洞口的火把闪了几闪,终于燃尽了最后一滴松汁,熄灭了。 月光朦胧,平台上立时陷入一片昏暗,三条身影静静的站在夜色之中,谁也没有再开口,凌宁羞涩不安地躲在姐姐身后,面红耳赤,黑幕掩饰着她的难堪。 凌丹也没有再出手,因为她知道只要妹妹在场,她是不会看到这个轻浮的知县老爷受到一丝伤害,哪怕是任何正当的理由她都不能接受。 陆飞也不再费必思研究这两姐妹到底谁更漂亮,因为他如果不看服装的话,还没有找出怎么从外表长相来分辨这谁是姐谁是妹妹,火光一灭,索性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月亮,残月正当空,估计快到半夜了。 “行了,废话也说了一堆,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说说正事了,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在哪得罪你了吗?绿衫侠,三番五次地找我麻烦,还有完没完了?”陆飞投揉搓着被绳子绑得有些生疼的手腕,说道。 夜里的山中温差很大,凌宁是正在洗澡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有人向姐姐禀报,说是已经将县太关到山中石洞里面了,她心一急,连身体上的水都来不及擦拭一下就随手披着睡衣跑了过来,这时候又经山中凉风吹了一阵,凉风入体,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凌丹帮妹妹裹了裹衣服,转过头对陆飞道,“我早说过,任何贪官都是我的敌人,上次我就是太过相信你了,这次一定要你命” 凌宁将肩头单薄的外衣扯了扯,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一扭身子,“姐......” 凌丹伸手掩在妹妹嘴上,示意她别再说话。 陆飞到是有心之人,一听凌宁的动静,忙将身上的长衫给脱了下来,抖了抖刚才在石牢里可能沾上的灰尘,脚下慢慢向两姐妹朦胧的轮廓趟着,嘴上还不忘记同凌丹争执一番,“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还不到时候”凌丹见陆飞的身影正在移动,忙将妹妹挡在身后,作出一种随时都能攻击的姿势。 陆飞不相信这个女人会杀了自己,“不,我相信你不会杀我,相反我们还有可能成为朋友” 凌丹横掌在胸,冷笑着道,“我已经杀了一个官,不在乎多你这一个,只不过看你眼下还能派上点用场才留你多活几日,怎么你等不急了吗?我可以现在就成全你” 凌丹说这话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底气不足,嘴上虽然说得是斩钉截铁,可为什么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很难相信。 陆飞嘿嘿一笑,费解的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因为你是官,无所作为,贪财爱钱,还......还喜欢花天酒地,所有贪官能犯的错你都占全了,死有于辜”凌丹如是说。 说话间陆飞已经慢腾腾地移到了两姐妹边上,这么近距离,他从算又看到这两张美不胜收的同一张脸了。 凌丹伸掌抵在他的胸前,沉声道,“你做什么?” 陆飞扬了扬手里的长衫,“不干什么,我看你妹妹像是着凉了,来,披上吧,宁丫头” 凌宁半启着嘴唇,怯生生地说着,“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刚才听那光头这么叫你呢,丫头” 先前被焦急冲晕了头脑的凌宁这时候已经回复了本来面目,在这恍惚的夜色下她都不好意思再去看刚刚紧紧搂着自己的陆飞,但脸上却始终都爬满了红霞和少女知春的羞涩。 凌丹看了看妹妹抱着一团的身体,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伸手接过了陆飞的递过来的衣服,用力的抖了几下随即披到了妹妹身上。 只有一件单衣的陆飞在这凉风阵阵的子夜山颠,不免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伸开双臂重复做着扩胸运动,接着开始了和凌丹的谈判。 “绿衫侠,这名字很好听,不过人就没那么聪明了”陆飞如是说。 “你......”凌丹怒目而视。 “你还别不服气,在你的认知里,这世界上就只有二种官,一种是贪官,一种是清官,对吗?” “难道还有第三种吗?”凌丹不服气。 “当然,官和老百姓一样,都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你刚才说的这些是人性,不是对一个官的评价,没错,我是个官,也喜欢钱越多越好,山珍海味天天吃也不烦,女人越漂亮越好,是男人都会这么想”陆飞张口就来,也不管对与不对,反正这都是心里话,在没有危险胁迫时说的心里话。 “无耻,你还振振有词”凌丹嗤之以鼻。 “对,我不否人,西方有个上帝,哦不,是有位高僧说过,人性有七大罪,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财、贪吃、贪色,是问世间有几人能做到,我注定是成不了他的弟子,所以我成了一个官,不管我做什么样的官,我还是这个人,人性永远都不会变”陆飞还是一脸轻松的鼓吹自己的歪理邪说。 “歪理,不,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当官不为民,我留你何用”凌丹嘴上说得狠,身体却完放松下来,是呀,天生的人性难道会随着身份的改变就能改变吗?但她骨子里还是当了官就更应该约束自己的形为,要为百姓做榜样,为民做主,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好官。 陆飞点点头,“我还没说完,你别急,这世上清廉如水又能明镜高悬的官有几个,从古至今估计十个手指就够数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种官太少,少到这世上有没有这种官都不影响大局,什么是大局,民富国强,百姓安居乐业,市井繁华,这才是大局,不贪钱不近美色和这些有关吗?没有,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爱钱却不偷盗扒拿,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喜欢漂亮女人,没错,越多越好,窈窕淑女,君子好求,但我不示强凌弱” 陆飞说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吼,可奇怪的是凌丹却没有再反驳,她还在反复思索着陆飞的这番似是而非的歪理,虽然想开口反驳几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飞暗暗得意,看来有效果,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着,“你刚才说到无所作为,对,我认为官应该分为这两种,一种是天天吃糠咽菜徒有清名一世的昏官,却一辈子碌碌无为,没能力为百姓谋福利,这不叫清名,这叫沽名吊誉,在其位不谋其政,这种人虽不该死,却没资格做一个官;另一种官,那就是凭自己的本事发财,让自己治下民生富足,就算他天天山珍海军味,我也竖一个大拇指,这官才是真真正正的好官” 凌宁听得如堕烟海,虽然她不愿意听到陆飞说他喜欢漂亮女人,但还是被他的诚实和敢于承认所感动,听着一堆她听不明白的大道理,这种细心体贴眼前的这个男人渐渐让她产生了一种仰视的爱慕,一个念头在心底悄然而生,这辈子能跟着这种男人才是福气,竟然还能脱下衣服来给自己披上,这种细心的体贴,唉......凌宁开始恍惚了。 凌丹可是有着一个四处拜师学艺的江湖经历,她终于找到了反驳陆飞的地方,幽幽一笑,“那清廉如水的官就不能为百姓谋福利了吗?” 陆飞哈哈一笑,潇洒爽朗的笑声在山中回荡着,“一个吃了上顿就为下一餐发愁的官,他有心思用在政事上吗?就算他一心为民,靠那点月银他怎么养活一家人,一个家庭不安定的官,他还能静下心来为百姓做事吗?当官的日子过得好不一定要贪墨才行,发财的路有很多,商路也可以走走嘛” 凌丹又道,“官不与民争利” 陆飞又笑了笑,“对,官不与民急利,这是怕官员以权谋私利,如果我的商路能富足百姓也能富足自己这又有何不可” 凌丹很想点点头却在性格的驱使下开口道,“这么说你就是你说的第二种官了吧?” 陆飞丝毫不谦虚,一拂头上有些凌乱的头发,“姑娘说是那就是了” 凌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县太爷不禁能说会道,脸皮还挺厚的,不过她还是喜欢。 凌丹却一本正经,“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再问你,汪中仁,贪得无厌,横行霸道,欺压百姓,这种官又是什么,大人不会认为我杀错了吧?” 陆飞一拍巴掌,“这种人那根本就不是官,是个祸害,我都想杀了他,不过你杀了他,我不反对,但也不赞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人都像这样凭个人喜好随便杀人,这天下还不大乱了” 凌丹脸一板,“这么说大人还是坚持要抓我回去抵罪了?哦对了,我忘记了,大人你现在可是落在我手里” 陆飞心中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说了这大半天终于绕到这个问题上来了,“以法你们所有人都是罪在难逃,不过我可以从宽处理,你们杀了汪中仁事出有因,这个得另行处理,但我保证你们能活着” 凌丹冷冷一笑,“保证,几天前你就说过这话,但结果怎么样,县城里满是义军,还有我的兄弟探听到有官军也赶了过来,难道这些不都是你安排的吗?” 陆飞道,“没错,义军是我安排的,但我根本就没打算用武力,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利害,和平解决这事,不想任何人再有任何死伤,更有你们这样天天在山里躲躲藏藏也不是一辈子的事,承担自己的过错,重新做人,只要肯改回良善,我这个县太爷一定会给你重新做人的机会” 凌丹很感激陆飞这么替山上的人这么考虑,其实山上大部分都是被迫上来,谁也不想一生都背着个土匪强盗的恶名,这会让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来。 “你是想招安我们吗?” “不,给你们另找一条光明大道,还有,府营军来宿松这不是我的主意,我今天去赵郡马府为的就是这事,我是要阻止他们过来,一来是为了你们,二来是不想让县城百姓遭兵灾,这么说你相信吗?” “我信”凌宁抢先开了口。 “多嘴,人家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凌丹拦住妹妹又对陆飞说着,“阻止?谁信,我的探子说天黑之前一阵骑兵已经进了宿松城,另外还有一大队官军正在随后跟进,这就是你说的阻止?” 陆飞大吃一惊,“什么,张耙子进城了,我靠!快,快送我回城,真的,这狗东西还不知道把我的县城折腾成什么样子,还有,如果明天他大军一攻山,这局势就不可挽回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都得死在这” 就在这一瞬间,凌丹信了,这种突然的惊讶是不可能装得这么像的,只不过现在已经是子夜,这时候下山那谈何容易,山路七上八下,谷里野兽横行,就算是回去也不能在这时候呀。 “好,我信你,天一亮我就送你下山”凌丹语气很轻,似乎她正在责备自己一时的冲动。 “不,现在我就要走,阻止不了他入城,我也要阻止祸害我的县城和百姓”陆飞说得很肯定,他不走不行,如果天一亮张参将就开始攻山,凌家姐妹一个也活不成。 ...... 夜色中,十多条身影正从山顶急切而缓慢地向山下移动着,等到东方渐白之时,这群人终于到达了山脚,一个个翻身上马,陆飞不会骑马,凌丹也不想再耽搁时间,到底是江湖出身,并不计较男女有别,一把把陆飞拉到自己的马背上,两人同乘一骑,纵马扬鞭朝着几十里外的宿松城飞奔而去,一路上陆飞故意惊叫连连,凌丹则很大方的让他抱紧她的腰,于是陆飞得寸进尺...... 朝阳初上,百鸟离巢,生机勃勃的一天就从这一刻开始了。 以往的宿松县百姓早已开始为今天的生计开始奔波和忙碌,今天却有所不同,平时热闹的早市上此时只有几只流浪狗在四下搜寻着裹腹的食物,城内纵横相交的青石路长街,平时人来车往,此刻也空无一人,沿街商铺家家闭户,就是城中最寻常的炊烟也不曾见到,到处死气沉沉,今日的宿松城犹如一座死城,看不出一丝的生气。 凌丹一行人护送着陆飞沿着南山一路疾驰而来,远远地看着南城门便勒住了马,众人立马在离城一里多地的土丘上朝县城张望着,他们之中也许这辈子都没有进过城,都说城里繁华,什么时候他们能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呢?何年何月才能洗脱掉这土匪的皮囊,前方城门口站着一排排官军,山上的兄弟能在这些人的手底下活过来吗?这一切那都只能指望这位县太爷了。 陆飞在山路和马背上颠簸了半宿,骨头都快散了架,如果不是他臂挽里紧紧抱着的凌丹,恐怕他早就叫苦连天了,此时陆飞脸颊正似胶水般粘在她后背上,闭上眼享受着肌肤的香柔,鼻腔里竟然发出阵阵轻微的鼾睡声。 凌丹看了看身边的兄弟,大家都知趣的四下散开警戒着周围,凌大当家的那是绝色巾帼豪杰,就算将来要找婆家那也不可能会嫁给一个山中的土匪莽汉,众人都有自知之明。 凌丹低头看了看陆飞抱着自己的手,纵使她再怎么江湖豪气冲天也不禁俏脸一红,好在是她脸上的绿纱巾将她的难堪包裹住了,凌丹轻轻晃了晃身体,但身后的陆飞正沉浸于无边的美梦之中,只是轻哼了一声,手也不自觉的在凌丹胸前上下游走,轻酣声连连。 凌丹红着脸,眼中满是羞涩,好在众兄弟们都不在跟前,没人看到这一幕,她听着陆飞舒缓的有节奏的轻酣声,不经又盈盈一笑,在马背上都能睡得着也只有这位县太爷了。 凌丹伸出两根手指钳着胸前的这只男人的手,使了使劲,却没想到他抱得更紧了,而此时的鼾声却停了,凌丹脸更红了,原来这小子醒了。 “陆大人,你摸够了没有?”凌丹伸手在陆飞的大腿上轻轻掐了一下。 “啊啊哦......”陆飞假装着刚刚睡醒的样子,放开凌丹伸展着胳膊,“哟,到了呀” 凌丹镇定着有几分纷乱的内心,“嗯,到了,陆大人,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希望你这次能守诺言,我替山上二百七十三名兄弟姐妹谢谢你了,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陆飞还赖在凌丹散发着阵阵肤香的后背上不肯下来,一边玩弄着她垂在脑后柔软水滑的秀发,将一缕发丝在凌丹的耳朵边轻轻磨擦着,说道,“我保证,我拼了命也要保下他们,不过你也要答应我,这些人值得我去拼命,决不会再走违法的老路” 凌丹感受着秀发带来的酥痒,心如小鹿,“好,我肯定,他们一定会改过自新” 突然陆飞扶着凌丹的肩头将她翻转过来,兴奋地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凌丹明眸闪动,“赌什么?” 陆飞嘿嘿一笑,“如果我做到了,你就嫁给我,怎么样?” 凌丹柳眉一紧,坚强的性格让她忍不住伸手在陆飞脸上打了一巴掌,“无耻,趁人之危,如果你要做不到呢?” 陆飞一咧嘴,笑眯眯地道,“那把你妹妹嫁给我” ....... “哎哟,不同意可以再商量吗,用得着把我扔下马么,哎哟我的屁股”陆飞躺下地上揉搓着屁股。 凌丹银牙一咬,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快速地从脚踝处抽出一把小匕首,贴在陆飞的脸上,“你要再敢打我妹妹的主意,我就杀了你” 陆飞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没有从凌丹的眼中看出真正的杀气,似乎还有一抹难言的醋意,所以他不害怕,反而是很深情地说了句,“美女刀下亡,做鬼心不凉,凌丹,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如果不再凶巴巴的就更好了” 凌丹手上又一使劲,心里却是一片慌乱,“你......”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想抽身离开身子却被陆飞紧紧的拉着拿刀的手,她不敢乱动,怕一不小心就割伤了他的脸。 陆飞微笑着,慢慢地举起另一只手,伸到凌丹的耳后,轻柔地将她脸上的绿丝巾给取了下来。 凌丹的脸是绯红的,心是狂乱的,她又挣了挣,却还是没有挣脱,似乎陆飞的身体上有种吸力在紧紧地吸引着她,她有些紧张,支吾着,“你,你干什么?” 陆飞取下丝巾,轻轻地抚摩着眼前这张红霞满天的飞的俏脸,从耳朵一直到粉红的嘴唇边,猛然他将凌丹拉向自己,立刻四片嘴唇沿丝合缝的粘合在一起。 凌丹恼羞成怒,一把推开陆飞忙向四周看了看,好在兄弟们都没看向这边,她用力的擦拭着嘴唇,又将绿巾重新戴上,翻身就上了马,一扬马鞭落荒而逃,转眼已跑出几丈外。 陆飞得意地侧躺在地上,手撑着脑袋,笑容满面,喊道,“你就这么走了?我们的赌算不算数呀?” 一声马嘶传来,凌丹又打马回来了,然而此时的凌丹露在外面的眼睛像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她骑在马上,看着宿松城的方向,静静地道,“好,如果你能帮山里的人洗脱罪名,只要凌宁愿意,我不反对她嫁给你,但如果你敢伤害她,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说完便一拨马头,扬鞭而去。 陆飞还是有些不甘心,大声地喊着,“那你呢,要不来个嫁一送一怎么样呀,我不嫌弃你杀巴巴的样子” “你做梦!”凌丹的声音传来人却消失在陆飞的视线之中。 陆飞望着凌丹消失的地方,嘿嘿笑着,自言自语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娶两个老婆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说完也转身朝宿松城的方向走去。 第0197章气概 一路小跑,转眼就来到城门口。 城门口站着两排手执长枪军士,威风凛凛,除此之外竟然一个行人都没有。 陆飞边走边看边纳闷着:奇怪呀,这个点城门口应该是最热闹的呀,城外的百姓都会在大清早将自家产的东西挑到城中贩卖,他还记得他头一天上任时那根本就不是走着进的城,完全就是挤进去的。 “站住,干嘛的”正在思索时,两名士兵一举长枪,挡住了他。 陆飞后退一步,历声问着,“你们在这干吗?谁让你们在这站岗的?” “奉张参将命令,全城戒严,任何人出入都必须一一盘查,当然了,如果你要有急事,我们也会通容一二”说着便捻指作势。 陆飞点点头,看来凌丹说的没错,张参将真的进驻宿松了。 “张参将是吧,行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陆飞说着便又往里进。 他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见眼前多了十来个明晃晃的枪头,忙道,“我是宿松知县,你们敢拦我?” 他这话一出引得众军士轰然一笑,“知县呀,鸟大个官,原来你没死呀,回来得正好,我们将军正准备向朝廷报丧呢,来人,送县太爷一程” “你才死了呢,咒谁呢” 几个精壮的军士拥了上来,也不理会陆飞的骂骂咧咧,拿枪一步步将陆飞往县衙的方向赶着。 城内陆飞所经之处,随处可见斑斑血迹和遍地的破东烂西,更有那随处可见的马粪。 县衙门口原先的站班的衙役也被换成了张参将的营兵,陆飞被推着上了台阶,身上的三百两银票也被几个士兵半路上摸走了。 “李顺?”陆飞刚走进县衙便看到李顺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蹲在大堂的木栅栏下边,惶恐不安。 李顺忙抬头,眼泪随即就掉了下来,“老爷,你可回来了,黑子说你被土匪给杀了,我我我都急死了” 陆飞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道,“没事,我这不回来了吗?县衙里怎么了?这是谁在叫呀,杀了猪似的?” 李顺忙把陆飞拉过一边,低声说着,“出大事了,老爷你昨天刚走没多久张参将就带着人来了,控制了全城,另外还有一营人驻扎在城外,现在县衙成了他发号军令的军营大帐,大人你还是小心点吧” 陆飞一咬牙,骂道,“这个王八蛋,占我的城不说还占我的县衙,走,会会他去” 李顺满脸惊恐,“别别,老爷,这个参将咱可惹不起,随他去吧,等匪乱一平他也就回去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陆飞正在气头上,哪里听他的,“这王八蛋在哪?” 李顺轻声道,“在花园,黑子被打得半活不活了,赵班头就更惨了,老爷你千万小心,别惹怒了他,千万千万” 陆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说黑子那真是该打,但要打那也轮不到你张参将呀,便问,“他为什么打他们?” 李顺叹惜着道,“张将军说黑子护送县太爷不力,着人打了四十军棍,现在就还躺在花园中不知死活,昨天赵班头听说张参将进驻县衙心一急便犯了傻,竟然带着义军来护卫县衙,结果双方差点打起来,这不今天一早就全被营兵缴了械,张参将说县太爷私募兵马,犯了大罪,赵班头却一口咬定这些人是他私下募的,和老爷你没有关系,这不正在审着呢” 陆飞一时双手叉腰来回走着,怒容满面,“人才呀,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师爷,告诉怎么才能弄死他,不对呀,师爷,我不是叫你去找芸娘了吗?你怎么在这,芸娘呢?” 这时李顺更是一脸苦像,哭丧着脸道,“老爷,这这,不用去了,芸娘回来了,就在花园里” 听到芸娘回来的消息,这多少让陆飞有点安慰,转头又一想,不对呀,芸娘这么个美女哪能出现在张参将眼前,这不是找死吗?忙抬脚要往花园去。 李顺还是拦住了他,支支吾吾地道,“老爷,不......不是我找回来的,是......是被张将军的人抓回来的,我昨天刚到江边码头,正好看到芸娘要上船,便想去拦下她,却不料被张参将的营兵抢了先,我实在是没办法也只好一路跟着,今天早上刚刚送到县衙,张参将一看便......便留下了,老爷,我真没办法呀” 陆飞听完便默不作声地低头四下找寻着什么,李顺不知何故,忙问,“老爷,你找什么呢?” 陆飞咬牙切齿道,“找家伙,我要砍了这小子”说着他一弯腰,从地上搬起块小青石,放在手里惦了惦,一昂头,迈开步子朝花园冲了过去。 陆飞怒气冲冲的一头扎向后衙的花园,恨不得立刻就用手里的石头将张耙子给拍死。 绕过那堵快倒塌的院墙,便看到花园的圆拱门,花园口一处假山将里面的情形挡住了,赵班头的惨叫声正一声紧似一声的传出来,拱门前有两个全身披甲的士兵在站岗,陆飞大踏步走向拱门,心里骂着,这群衙役都死哪去了,也不来帮把手。 “站住”两名士兵并不认识陆飞,伸手历声将陆飞给拦在了拱门前。 陆飞怒火中烧,哪里把这两个小虾米放在眼里,一把撩开两人挡在面前的胳膊,“去去,边玩去” 两名士兵没想到敢有人硬闯重兵林立的县衙,一时促不及防竟然轻意地让陆飞冲了过去,其中一人忙赶过去一把揪住陆飞的衣领,另一人抽刀正要砍,这时跟在后面的李顺慌忙赶了过来,在两人手里一人塞了几钱银子,堆着笑脸道,“军爷,军爷,这是我们县太爷,得知张将军在此治军,特来问安” 两名士兵随即将银子装在腰间,收刀回腰,挥了挥手,大唐朝军政分家,县太爷就算是个官,这群当兵的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李顺点头哈腰地,“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陆飞肺都快气炸了,县太爷回自己县衙还要买门票,这日子没法过了,当下便甩开步子往里冲。 李顺知道县太爷的脾气,这小子性子上来那就是个连皇帝都敢拉下马的主,忙快走两步,但还是迟了,陆飞已经绕过假山,乱舞着手中的石块,正扯着脖子在高喊着,“张耙子,哪个是张耙子,人才呀,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陆飞刚喊完,看着眼前的一幕,马上他就后悔了,嘴真欠! 本来还是一片嘈杂的的花园中被他这一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连正趴在长凳上挨军棍的赵班头都忘了喊疼,众人都目瞪口呆地齐齐转头看着陆飞,人人都在心里竖起大拇指,有种! 整个花园中站了不下三十多个营军,分列两排,军士中间放着两条长凳,黑子正耸拉着双手一动不动地躺在赵班头一旁,屁股上的衣服已经被打成了碎片,赵班头更是惨不忍睹,血正顺着凳子腿往下淌。 芸娘被两名营兵押在一旁,满目惊恐地看着陆飞,心中焦急万分。 两排军士的尽头一名膀大腰圆,全身披甲的人正将脚翘在旁边的盆景上,盆景中的一株海棠花歪断在他脚下,手里拿着马鞭正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小腿上厚厚的护甲,另只手则在面前撑着一把出了鞘的长剑,抬眼瞅着陆飞,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待看清了来人后又是一撇嘴,满是不屑地道,“老子就是张耙子,你谁呀,拿块破石头想干嘛” 他这话一出,立时站在他身边的两排营兵呼啦啦的一下拥了过来,把陆飞和李顺围在中间。 陆飞望着举到鼻子尖的一排刀口头有些发晕,定了定神,理了理身处的环境,忙一咧嘴笑了,伸手就把手里的石头往李顺怀里一推,一招手,“张大将军,原来您在这呀,让我这通好找,您早饭吃过了吗?” 一旁的李顺长长吁了口气,插口道,“将军,这位便是宿松知县,陆大人” 张耙子哦了一声,站了起来,朝军士挥了挥手,“陆知县,原来你没死呀,来来,大清早的搬块石头冲撞本将军行营是想来行刺本将军吗?” 围着陆飞的士兵退在一旁,陆飞拍了拍手上的灰,朝张耙子走了过去,嘿嘿笑着,“将军误会了,我哪敢,你看看你这些兵,没有八千也有一万,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不是县衙久没有人住了嘛,怕冒出个耗子蟑螂啥的惊了将军,这这不想帮将军你清理一下环境不是” 张耙子哈哈一笑,“县太爷你这是在骂本将军吗?小小鼠辈也能惊了老子,那还怎么带兵打仗,行了,本将军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来来,你没死就好,老子正有事找你” 陆飞一撩衣下摆,三两步便跑了过去,“将军吩咐”不经意间冲芸娘和赵班头各投了个微笑,示意都不必惊慌,一切有县太爷在。 张耙子朝身边的军士招招手,那军士从怀中甲胄后取出一张纸递给了陆飞。 陆飞接过来转手就交到李顺手里。 张耙子拿马鞭在赵班头那血肉模糊的屁股上敲了敲道,“陆大人,你这县治可不怎么样呀,怎么能允许一个小小的班头私募军士,若是本将军将此事据实向朝廷呈奏,大人你免不了会落个纵容和包庇之嫌吧,不过陆大人放心,本将军和大人前日无仇近也无怨,犯不着做这些损人不利己之事,这不,正替大人管教一下这帮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些许小事,大人就不必言谢了” 陆飞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笑道,“谢将军,日后我会严加约束他们” 张耙子摆摆手,显得很是大方,“陆大人不必客气,为了绝人口实,这几百义军就暂编入本将军的府营军了,另外,此次本将是奉兵部令,来宿松肃清匪患,一来呢是匪情紧急,二来本将军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为早一天还宿松一片安宁,接到命令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如此一来,这大军一应所需还仗陆大人筹措呀” 陆飞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借着剿匪的由头跑来宿松打秋风,不过眼下还真没能力和他硬对着干。 李顺倒是在边上将纸上的东西看完了,大吃一惊,张耙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照他这单子上罗列的东西,那差不多能把县库给掏个爪干毛净,忙朝张耙子一拱手,“将军,能否让在下与我家老爷私下商量一下” 张耙子挥挥手。 陆飞和李顺退在一旁,交头接耳了一阵。 片刻,陆飞来到张耙子跟前拱手笑道,“将军哪,下官并没有接到兵部的文书要求供应张将军的大军所需,况且将军您这单子上的东西难为我了,宿松县贫困,根本拿不出来呀,还是请将军高抬贵手” 这张耙子真是致富的行家里手呀,一边向兵部催粮催饷一面又在城中钻山打洞,两边发大财,到时候仗一打完,这所有物资那全都算在战事损耗里面,任是天才的账房也查不出半点痕迹。 张耙子闻言眼一瞪,边上的士兵见状已将腰中的刀抽出一半。 “宿松县,本将军可是在帮你剿匪,你可别不识抬举,若是我的将士们闹将起来,本将可弹压不住”张耙子冷冷的说着,威胁着。 陆飞纵是再低声下气也改变不了事实,便有几分硬气的道,“将军,你的兵不是已经帮城里百姓搬了家了吗,收获不小吧?难道你就不怕落个纵兵扰民的罪名吗?” 张耙子一马鞭抽打在赵班头背上,疼得赵班头惨叫一声晕死过去,然后又用马鞭一指陆飞,狠狠道,“宿松县,别给脸不要,说话可要三思呀,谁说我纵兵扰民了,本将的大军驻扎在城外,这些,这些人不过是本将军的护卫亲军,你这样污蔑,到底是何居心,来呀” 两旁军士抽刀在手,高喊,“在” 李顺见情况有变忙笑呵呵拱手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要不这样,三成,按这单子上的三成供应,助将军大军旗开得胜” 张耙子斜眼看了一眼李顺,一抬脚,正中在李顺的心口,“一个师爷,你算什么东西,你当本将军是要饭的吗?在这讨价还价” 随着李顺哎哟一声倒了下去,边上的几名军士便紧跟着一拥而上,对着地上的李顺一通拳打脚踢,直把个李顺打得是哭爹喊娘,讨饶不止。 陆飞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一对拳头攥得直发抖,但现在这种情形下就算他拒理力争也只会落得个和李顺一样的下场,天高皇帝远,好汉不吃眼前亏,和这种混蛋兵痞子打交道硬来不行,陆飞道,“将军,请别在打了,军需的事好商量” 张耙子嘿嘿一笑,挥挥手,“早知如此,何苦弄成这般田地,陆大人,本将军给你三个时辰,太阳落山前你务必将军需送到老子的大营,违时那就别怪老子自己进城取,明日本将便发兵攻打抱犊领” 也不待陆飞答话,张耙子又挥挥马鞭,“行了,陆大人,你也是死里脱险,找个地方休息会办差去吧,你这两个下属本将就还给你了,都退下吧,本将军要议军情了” 说罢他又朝那两个押着芸娘的军士挥挥手,道,“把她押过来,本将军要亲自审问她” 张耙子一转身,朝陆飞住的房间走去,芸娘挣扎了几下还是被两名士兵拖着跟了过去。 陆飞心一急,忙喊道,“将军,你想拿这位姑娘怎么样?” 张耙子转头有些好奇道,“军情机密,这,陆大人也有兴趣想知道?” “哦不,只是这位姑娘和下官熟识,所有想问问是不是哪里误会了,将军为何把她给抓起来了”陆飞只恨自己眼神不能杀人。 “是吗,那好,既然是陆大人的旧识,那等本将军审问清楚无事后,晚些你送物资来时领她回去,就这样,走吧”张耙子转身进了屋。 猜也能猜到这一时半会就能发生什么,陆飞在心中发着狠劲,暗骂着:王八蛋,睡我的床,还想睡我想睡还没来得及睡的女人,还叫我在外面给你准备银子,那就别怪我心狠了,老子发誓,绝不让你活着离开宿松,决不,谁劝都没用。 “可是,将军......”陆飞声音有些颤抖,理智正被怒涛在一点点地吞没。 “站住,退回去,退......”一排士兵迅速站在陆飞面前,手执钢刀一步步将陆飞往后逼。 ‘碰’房门被关上了。 望着房门吱吱关上的瞬间,陆飞的心头陡然一震,说不出的憋屈在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游走在五脏六腑之间,而眼前的这十数把钢刀又如同一块块千斤巨石压在心头,一时进退两难。 终于他内心的这股怒气冲破重重阻碍直冲脑门,眼前如同出现一幕菲疑所思画面: 在杀声震天、守卫层层的军营前,陆飞身披银白战甲,战甲早已被殷红的鲜血浸染,仇恨的烈焰在眼眸中滋长,迸射出一道道骇人的光芒,手中长剑在风中‘嗡嗡’蜂鸣。 四周尸横遍地,浓腥扑鼻,血水汇成细流,顺着陆飞的脚下流淌而过,陆飞横剑在胸,抬眼向上,只见那掳走芸娘、抢他钱财的张耙子正一脸狞笑地站在大帐外,张耙子那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笑声穿过层层军士,钻入陆飞的五脏六腑之中,引得他杀气骤升,怒火直抵脑门,脸上青筋突显,双手一沉,握紧剑柄,挑开眼前的长枪,没入一名营军的胸膛,陆飞长啸着,脚下踏过营军一排排的尸体猛然而出,手中长剑如一抹银色的祥云在翻腾,立时鲜血飞舞,伏尸当路,眼前层层的营军惊恐万状,纷纷避让,转眼间,陆飞已冲出一条血路,张耙子近在咫尺,陆飞一脚踢开剑端的尸体,身形向上跃起,脚尖点过营军的头顶,径直朝张耙子弹射而去,手中化剑为刀,劈向他的面门。 ‘当’,一声清脆的金属猛烈撞击声响起,祥云眼前金星四溅,手上长剑离张耙子的面门不足半寸,一杆钢枪挡在他面前,陆飞大怒,狂号一声...... 花园里的营军一时都惊呆了,个个都出神的望着这位县太爷不可思议的举动。 陆飞的一声惨叫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脸上满是斑斑点点的血渍,自己的右手正紧紧地握在面前的钢刀刃上,鲜血正顺着刀刃滴答着,眼前的一排营军身上也沾到了血渍,只是这些人都变成一幅痴呆样,都被县太爷的举动给吓傻了。 李顺正在地上一寸寸地往陆飞的脚下挪动,待到陆飞的脚下时,他一把就把陆飞的一只脚给抱住,苦苦地哀求着,“老爷,不可呀,不可呀,忍一时风平浪静,老爷切不可自掘,老爷” 陆飞也很纳闷,怎么自己竟然敢赤手空拳的和人抢刀片子玩,鬼上身了么? 这时屋内传来了一声芸娘的惊叫声,“放开,放开我” 陆飞心一横,豁出去了,他大喝一声,一双手都抓在刀锋上,将刀尖抵在胸口,一步步地将拿刀的营军逼得连连退后,却不敢往前使一分力。 众人都举着刀面面相觑,见过不怕死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让!让”陆飞一步步紧逼。 突然房门打开了,屋外的动静到底是惊动了张耙子。 “宿松县,你不要命了?二狗子,放手,快放手”张耙子见那刀尖已经抵到了陆飞的衣服上,忙大叫着亲兵放下刀,在县衙里逼死一个七品正堂那多少也得掂量一番。 亲兵如释重负,急忙一松手,刀还是稳稳地平衡在陆飞的胸前,纹丝不动分毫。 屋内一侧,芸娘紧紧地捂着衣服,见到眼前这一幕,泪水夺眶而出,一推挡在门口的张耙子和几名亲兵,拉着陆飞的胳膊,“大人,不可呀,芸娘命薄,当不得大人如此伤害自己,大人,放下刀” 见到芸娘平安,陆飞心中的勇气陡然而泄,手中刀掉到了地上,一双手掌已经变成了红色,芸娘泪如雨下,哆嗦着拿出手帕一分为二,小心地裹在伤口,“大人,芸娘对不起你” 陆飞望着张耙子,生死就在眼前,反而也就没那么害怕了,一字一咬牙,“张将军,芸娘不是人犯,用不着将军的军法,就算她有罪,也理因归我宿松县审理,不劳将军费心,将她交给我吧” 第0198章串通 张耙子也是死人堆里打过滚的,纵然不会被这点场面吓得束手就范,怒道,“笑话,本将军治军还用得着你个小小知县过问吗,我怀疑她就是座山上的女匪头子,在这件事上本将军执掌一切生杀大权,难道还不能审审这个女人吗?以下犯上,念你七品官身,不计较,若是再执迷不悟,左右何在” 营军一听将军号令立马又重振雄心,高喊,“在” 张耙子一挥手,“将此人轰出去,此女串通乱匪,不必再审,拉出县衙,斩首示众” 众营军一拥于上。 “慢!”陆飞将芸娘扶挡在身后,满是鲜血的双手一摆,“张将军,你凭什么说她串通土匪,总不能你说是就是吧” 张耙子也吃一惊,在他面前敢违抗军令的人还就是这个小小的县太爷,但军令如山,言出必行,他怒目一指芸娘,“江湖传言座山女匪年轻貌美,常以妖媚之色迷惑良善与她为伍,难道你不觉得这个女人处处都与这传言相符吗?” 陆飞哈哈一笑,“将军,这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仅仅一个传言就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将军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吗?普天之下年轻貌美的女人多得是,难道都是女土匪?” 张耙子也是胡乱找的一个理由,这个女人也就是一个时辰前手下人送来的,说是半路上抓来的,送给将军解解行军时的寂寞,他还真没想到这女人能和县太爷有关系,现在那也只好将错就错了。 “宁可错杀决不可错过”张耙子一拂袖,决不改口。 正在双方争执不下时,一名营军一路小跑,来到张耙子跟前,说一几句悄悄话。 张耙子脸上立刻换上一脸的喜色,朝那营军挥挥手,“好,前头带路” 张耙子走出几步,忙又回头对花园里的营军吩咐着,“看好他们,本将军没回来之前谁也不准离开这个园子,违者格杀无论” “是!”众军士立刻四下散开,分别把守在花园的各处,俨然把县太爷给软禁了起来。 李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在一块石头上吹了吹,“老爷,坐在休息下吧” 芸娘含着泪,“大人,坐会吧,芸娘给你再包扎下伤口” 陆飞伸出满是鲜血的手,轻轻地擦拭着芸娘嘴角正要滴落的泪,微笑着,“大小姐,小伤,不防事,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再落到他手里” 李顺低声问着,“老爷,这事要怎么收场?” 陆飞看着芸娘,信心满满地说着,“放心,老爷我都安排好了,要不了多久,张耙子会亲自为我治伤” 李顺和芸娘满是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张耙子跟着军士出了县衙,几个拐弯,钻进一条小巷,在一处民房门口停了下来,军士一拱手,“将军,就在这” 张耙子四下看了看,对军士说着,“守在这,任何人不准进来”说着便推门而入。 民房内空空荡荡,只在窗口码着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 张耙子一进来,那人忙笑逐颜开地站了起来,拱手道,“张将军,劳您亲自跑一躺,在下惶恐” 张耙子也是一拱手,“胡管家,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跟作贼似的,不是说没有必要不要见面吗?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屋内之人正是赵府的胡管家,赵郡马昨日得知张耙子的大军已进驻宿松城,忙让胡管家将陆飞的意思给带过来,二十四万两的利头那可不是小数目。 胡管家示意边上的椅子,“张将军请坐,没有大事郡马爷也不会惊动将军” 张耙子谦虚着,“不敢不敢,我张耙子粗人一个,能有今日那也全靠宁王千岁和郡马爷的抬举,有什么事胡管家你就直说吧,决无推脱” 胡管家捋着胡须,呵呵笑着,“将军果然还是快人快语,那在下就直说了,此次剿匪之事,将军能否先退避三舍,让宿松知县的义军先行打头阵” “什么?”张耙子大惊失色,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坐坐,将军听我把话说完,稍安勿躁”胡管家知道他会是这反应,“如果陆知县一举成功,功劳还是你张将军占先,这个自不必说,但如果他失败了,将军你还可以趁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出其不意击之,这功劳还是你张将军的” 张耙子侧眯着眼,“胡管家,敢问这陆知县和郡马爷是何关系?这么做是不是郡马爷的意思?” 胡管家笑了笑,道,“这些和将军无关,将军还是不要多打听为好,另外,在下深知郡马爷桑梓情深,怕经此一战后宿松城的残破勾起了郡马爷的痛楚,特意来求将军,还请张将军将大军驻地远离城郭,对军士要多加约束一些,不可放任作祸,将军能给胡某这个薄面吗?” 张耙子面有不悦,笑话,哪个将军不是打一仗抢一次,不抢怎么收拾军心,他也站起身来,冷冷一笑,“胡管家,您这是什么意思?” 胡管家不慌不忙,从袖口取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递到张耙子面前,“九千两应该能弥补将军的损失了吧” 张耙子立时眉开眼笑,伸手就银票装了起来,咧嘴哈哈一笑,“胡管家这是做什么,您说话我照办,没问题,不就是退出城不扰民嘛,我回去就下令,离城三十里够不够” 胡管家从赵郡马那拿的是一万两银子,一转手就扣下了一千两,两厢取好,他道,“这个将军自己斟酌便可,胡某不通行伍” 张耙子笑呵呵的拍着怀中的银票,不用自己出手就得了九千两银子,天下掉馅饼了,不接着都不行,他一拍肚子,“那好,如果胡管家没事了我这就回去布置” 胡管家一摆手,“慢”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手轻脚的走到关起来的门边上细细听了一会。 屋外很安静,胡管家将张耙子拉至屋内最深处,从怀中又取出一张银票塞在张耙子手里,轻声说着,“等匪乱平定过后,来个借刀杀人,除掉这个知县,神不知鬼不觉,白得这一千两银子,将军你看如何?” 张耙子先是一惊,转脸便又哈哈笑了起来,将银票收回怀中,“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瞒兄弟,这小子我也欲除之而后快,如今有郡马爷作后盾,那更是决不留情” 胡管家忙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赵郡马可不知情呀” 张耙子哈哈笑着,拍了拍胡管家的肩膀,“明白,明白,告辞了” 县衙花园里的陆飞失血过多,头有些发晕,正昏沉之际,张耙子的声音却突然从拱门外传了进来,“哈哈,哎呀,陆大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来来,快,来人呀,传军医官,给县太爷治伤,要用军中最好的金创药,本将军要亲自给大人敷药” 陆飞冷冷一笑,李顺和芸娘更是一脸茫然地对视一眼。 陆飞缓缓地睁开了眼,朦胧中只见自己正躺在县衙中那熟悉的床上,芸娘红肿着眼睛坐在床沿,目光出神地盯着自己放在腿上的一双白嫩的双手。 窗外日以西斜,一抹夕阳透过窗户将芸娘笼罩着,显得格外妩媚动人,此时的她一袭宽松的连衣裙,洁白的底料,各种花卉图案缀其上,在夕阳下秀发贵酒红色顺直地垂在她胸前,添了几分淑女的味道,脸上几笔轻描淡画便已勾勒出楚楚动人的玉貌花容,脸颊上两行淡淡的泪痕划过,泪水混合着脂粉沉积在她的胸前的衣服上。 陆飞庆幸自己因祸得福,这伤没有白受,他微笑着,忍不住挪动着被包裹着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抓着芸娘的手。 芸娘正在发呆,被他的举动吓得一哆嗦,正想将手抽回,却发现拉住她的是一双被层层包裹的伤手,她怕弄疼了陆飞,便没有再动。 “大人,你醒了”芸娘用另一只手擦了擦泪水,破涕为笑,很是激动,像她这种身背贱籍的女人能脱离火坑已经是老天爷开眼了,她无法想像陆飞竟然能为了她不惜性命,这种恩情是她无法用金钱来回报的。 “怎么,我睡了很久了吗?”陆飞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纵使手上的伤再痛也不能再次让这个女人从自己身边溜走。 芸娘站了起来,在床里面拉出一个厚厚的蒲团,“几个时辰,军医上过药了,来,大人,靠着这个舒服些” 陆飞直起了腰,芸娘将蒲团塞到他身下。 “大小姐,别再离开了好吗?留下来,我陆飞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绝对是这个世上你最能信赖的人,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再受苦,不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可以吗?大小姐?”陆飞将芸娘的手压在胸口动情地说着,言谈话语之间只差一个戒指便像是在求婚了。 芸娘有些腼腆地转转头,不敢去看陆飞那火辣辣的眼神,侧着头喃喃道,“大人,芸娘欠你这么大的恩情,这辈子都无法报答,如蒙大人不弃,此生此世愿为大人端茶送水,铺床叠被,尽心侍侯大人” 陆飞大喜过望,一时忘记了伤口,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紧紧地将芸娘的手攥着,激动地道,“真的?大小姐,你真的不走了?放心,我不会让你端茶送水,你不是下人,我要你成为宿松城里最受人尊敬的女人,哎哟,疼疼” 陆飞甩着手,咧着嘴皱着眉在呵呵地笑着。 芸娘也掩嘴一笑,“大人,芸娘现在不是什么大小姐了,请别在这么叫了” 陆飞点点头,“行,叫大小姐是生份了些,那就叫芸娘吧,你以后也别叫我大人了,在你面前我这官不值钱” 芸娘微笑着道,“那叫你什么?” “嗯......“”陆飞底头想了想了,“以前我女朋友叫我小飞,你也叫我小飞吧” “小飞?不合适吧,女朋友是什么意思?”小飞,这一听便是个小名,直呼一个县太爷的小名在这年代那是不可思议的事。 陆飞咧嘴一笑,掀开被子下了床了,“女朋友嘛,这个怎么说呢,比方说你我相处在一起,咱俩在生活上互相帮助,一起吃吃饭逛逛街什么的,这样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反过来呢,我就是你男朋友,不知道这么说你听明白没有?” 芸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好吧,大人,哦,小飞,你先坐会,我去厨房看看你那个李婶女朋友煎的药好了没有,手千万别乱动呀,小心伤口裂开” 芸娘那是冰雪聪明,一听陆飞那闪烁其词的样子便马上明白过来,这女朋友一定包含有某种隐晦的暧昧之意,她不想点破而已。 陆飞苦着脸,又不好再解释。 芸娘推开门正要出去,忙回头对陆飞说道,“小飞,你男朋友来找你了” 陆飞身子一阵踉跄,扶着桌子,看着门口,只见那满脸沧桑的李顺朝芸娘始了一礼便风风火火的一头钻了进来。 看着陆飞那有苦难言的样子,芸娘咯咯一笑,掩嘴跑了出去。 “男朋友?老爷,我什么时候成你男朋友了?这男朋友是什么意思?”李顺不解地问着。 陆飞看着李顺身上马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歪着嘴道,“告诉你,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男朋友这三字,他\妈恶心死我了,着急忙慌地干嘛呢?” 李顺哦了一声,将房门关上,来到陆飞面前,如同背书似的说着,“老爷,那张将军已将全军移往城外三十里,城内秩序也在慢慢恢复,属下刚刚统计了下,此次事件一共有七十八户被抢,伤了一条人命,伤者三十二人,目前以派人挨家挨户一一抚恤,前番县里招募的义军张将军也没有收编,还在我们手里” 看得出来这个李顺除了行事谨慎之外,也很认真,县太爷晕睡的几个时辰里他已经把张参将撤军之后的善后事宜都安排妥当了,还真是陆飞不得替代的帮手。 陆飞点点头,“嗯,师爷办事,我放心,要记住,一定不能激起事端,不能让老百姓闹事,这笔笔血债先记下,日后咱再一并找那张耙子讨回来” 李顺忙作了个禁声的手势,“老爷小点声,张将军现在正在花厅” 陆飞很是厌烦的道,“他不是退出城了吗,还赖在这干嘛?” “大军都退出城了,此时他就带了两个随从,说是等老爷你醒了议一下出兵剿匪的事,他都等了好一会了,要不要现在见见” “行,这事夜长梦多,早点解决也早一点向朝廷挽回我治县不力的污点,把老爷我的官服取来,他\娘的,这两天不穿官服,连个大头兵都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哪天老爷非得弄身龙袍穿穿不可” 李顺一边帮陆飞穿着官服,一边笑着道,“老爷这话在外面说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得了,穿上官服老爷又龙精虎猛,对了,老爷,今天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参将怎么前后判若两人?” 陆飞伸直着一双伤手,抖了抖衣服,嘿嘿笑着,“嘿嘿,你忘记我昨天去赵府干嘛了,咱是弄不过张参将,但要学会借力打力,总有人能治住他” 李顺面有惊讶,“难道是郡马爷出了面?这不可能吧,他怎么会听老爷你的安排?” 陆飞又是嘿嘿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别说是赵郡马,就算是他老岳父宁王我也能拿钱给他弄趴下,这一般的穷人有个一日三餐就满足了,但有钱人那就不一样了,越有钱越想要钱,恨不得把天底下的钱都划拉到自己家里,就是放个屁都恨不得拿怀子装起来自己吸回去,这就是弱点,人一有弱点事就容易了” 李顺连连点头,拍着折扇道,“老爷高论,话糙理不糙,在下佩服” 陆飞嘿嘿一笑,便要出门去见张耙子,走到门口又忽然转身问道,“师爷,赵班头和黑子伤势怎么样?” 李顺伸手拉开了门,作了个请的手势,“都无大碍,张将军让军医看过了,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将养几天便能痊愈,老爷放心” 陆飞挥挥手,“走,带我去看看他们,赵班头真是条汉子,把募兵的罪名自己顶了下来,要不是他还真把这把柄落在张耙子手里了” “怎么老爷你不是要去见张将军吗?” “急什么,让他等着” 陆飞在衙役房中转了一圈,安抚着被营军欺负过的众衙役,告诉他们张参将来衙那完全是因为县太爷不在城中,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大家要各司其职,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汪中仁留下市井乱象整治过来。 众衙役早就将陆知县临危不惧同张参将力争的场面添油加醋广而告之,县太爷现在在他们心中那如同天神一般,一个知县敢同手握重兵的将军叫板,这种事一听就解气,为了不让黑子作下了贪生怕死的举动受到众人的排挤,陆飞特意当着众人的面,好好夸奖了黑子一番,说他当时如他勇敢狠斗土匪,最后力战晕厥,黑子一边悔得连肠子都青了,另一边则暗暗立誓,以后决不再让陆大人替自己遮羞。 赵班头也在此时打定了念头,从今往后一定唯县太爷马首是瞻,决无二心,他不管县太爷以后行事举止如何另类,但他现在深信在县太爷的骨子里是向善的,有这一条就够了,一个不惜以性命仗义相争的人他是不会坏到哪去了,而且这些年赵四海在县衙里耳濡目染,让他明白,要成就大事,光凭一颗善心是远远不够的,而现在这位陆知县就是这么一个人,不但有善心,更有一种不屈不挠的决心和勇气,更有满肚子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这些足以成事。 等从衙役房离开,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天夜渐暗,陆飞这才朝花厅走去,走到半路时正好有衙役来报说是大眼回来了。 大眼数天前去芸娘的老家打听,看看她还有没有亲戚愿意收留芸娘,大眼一路快马加鞭,不敢耽搁,终于打听清楚了,这世道,谁也不会收留一个犯官的女儿,大眼只是白跑了一躺,陆飞赏了大眼五两银子,放他几天假,让他回家好好陪陪家人,大眼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正当陆飞和李顺又打算朝花厅赶去的时候,芸娘正从后衙赶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大人,把这药喝了,对你伤口恢复有好处”芸娘笑脸盈盈地将药端到陆飞面前。 陆飞闻着这味就直翻白眼,从来也没喝过中药,不过他一见到芸娘那期盼的目光,便捏着鼻子将一碗苦涩的汤药喝得一滴不剩,完事便皱着眉道,“你吩咐,我照办,不过你忘记了,别叫我大人,叫我小飞” 芸娘咯咯一笑,从腰间取下一方手帕,展开后将里面包裹着的一粒黑黑的满是褶皱的东西递给陆飞,“吃了它吧,小飞大人” 陆飞想也没想直接就扔进嘴里,立刻那中药的苦味便消失了,嘴里酸酸甜甜的,他一边嚼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干山梅子,好吃吗?”芸娘看到陆飞甜甜地笑着,仿佛梅子的甘甜是在自己嘴里一样。 “恩,好吃,这手工做的梅子就是比化学加工的梅子好吃,还有吗?”陆飞望着芸娘的手帕。 芸娘忙又拿出了一个,“有” 陆飞伸手接了过来,送到芸娘嘴边,“来,张嘴,你也吃一个” 芸娘一阵脸红,“不不,这是给你喝完药润口用的,一共也没几个” 陆飞不由分说,将芸娘往怀里一拉,“不,就要你吃,来张嘴,啊!” 芸娘脸一红,只怕再不吃,还不知道他又有什么举动,便轻启红唇。 李顺在一旁连连乍舌,满着白眼自言自语道,“不成体统,有辱斯文”说完便逃也似的离开。 陆飞哈哈一笑,朝李顺喊着,“要不师爷你也来一个” 陆飞又将大眼带来的消息告诉了芸娘,芸娘并不奇怪,这年头,各人自扫门前雪,谁管他人瓦上霜,人情冷暖,历来如此。 陆飞则温情地搂着芸娘的肩膀安慰着她,两人望着天边的一抹残阳,陆飞道,“放心,我永远都是你在这世上最能依靠的人” 正当陆飞陷入美好的憧憬的时候,侧头一看,却见臂弯里空空如野,芸娘涨红着脸正急急地朝后衙跑去。 这时李顺又走了出来,轻声提醒着,“老爷,你看是不是可以去见张将军了,他已经等了一下午了” 陆飞这才想起来,落日西沉,天色渐暗,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见什么见,告诉他老爷我还没醒,让他明天再来,老爷我要回房睡觉了,芸娘,你慢点跑,等等我,要不晚上我给你讲个鬼故事” 第0199章情调 翌日清晨,陆飞被一阵唏唏嗦唆唆的声音惊醒,清晨的阳光正照在床上,他一个翻身,将薄薄的被褥斜搭在肩头,手撑着脑袋,望着正在房间里忙碌的女人,这种感觉真是秒不可言,屋里多了个女人连这些家具看起来都充满了生气,也干净整洁很多。 正当陆飞全神贯注的望着眼前倩影时,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昨晚因为手上的伤,疼的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早早便睡下了,现在肚子自己唱起了‘空城计’ 芸娘停下手里的活,侧头嫣然一笑,道,“大人醒了,是我把你吵醒了吧” 陆飞一掀被子,全身上下只有一条他自己改编而成的短裤,芸娘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惊叫着掩面转过身去,“大人你” 陆飞低头看了看自己,呵呵笑着快速的穿好了衣服,“好了”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见芸娘端着一份早点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大人,洗漱一下吃早饭吧” 陆飞看了看门后的洗漱架,水已经打好了,边上还放着他自制的牙刷,他笑了笑,原来生活是这般美好。 早餐是芸娘亲手做的,虽然简单却很精致,几块小米糕,一份糯米汤圆正散着淡淡的清香,陆飞搓搓手,咽着口水道,“原来大唐朝的早饭还能这样吃,这个黑子,天天早上只知道给我带大饼裹韭菜,吃得我一打嗝都是韭菜味” 芸娘拿托盘掩面一起笑,“大人如果喜欢,芸娘以后天天换着花样给你做” 陆飞大口的贪吃着米糕,满嘴留香,闷声道,“不是说过了嘛,别叫我大人,叫小飞,还有,你不是下人,做饭这事你用不着干,一会你让师爷帮物色几个杂役,再给你找两丫鬟,厨房的事交给李婶就行,来,坐,你看看你,很早就起来了吧,眼圈都红了,一起吃” 芸娘没动,陆飞起身将她拉到凳子边,扶着她坐下,“这就对了,别老惦记自己的过去,那已经过去了,不要看不起自己,在这个县衙里曾经你是大小姐,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我当一天知县,你还是” 芸娘听得出来陆大人说的是真心话,她没哭,只是静静的看着陆飞的眼睛,在这一刻,谢谢是多余的。 陆飞拿起筷子加上一块米糕送到芸娘嘴边,“一个人吃那是图个饱,两个人才叫情调” 芸娘甜蜜一笑,咬了一口,“大……小飞,我自己来,你的手还疼吗?” 陆飞忙放下筷子,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疼,不如你喂我吧” 门外,想起一阵脚步声,李顺走了进来,一见屋内两人正你侬我侬的场面,转身就要离开。 “什么事,师爷”陆飞边吃边说,现代人的观念让男女之间的距离形同虚设。 李顺回身道,“张将军又来了,还说……” “说什么?” “他说大人你再不出兵他就要下令府营军攻山了” “知道了,我吃完就去” 这房间里的一切芸娘早就熟悉了,吃完早饭,她便取过陆飞的官服,陆飞则很大方的伸直着一双伤手,志得意满的享受芸娘生怕弄疼他的轻手轻脚。 芸娘道,“小飞,你真的打算围剿座山?” 陆飞很是诧异,“怎么?你关心这个?” “不是,我只是替你担心,我感觉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张将军手上有三千军马,他没理由将这种功劳让给别人,而且他这人前后变化太大,小飞你不得不防” 陆飞颔首一笑,芸娘不知道这是他让郡马出面的结果,不过他还是挺欣赏芸娘的洞察力,说道,“放心,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作主,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芸娘抹了抹官服上的褶皱,满意的点点头又道。 陆飞又想起芸娘她爹宋知县来,以前宋知县在任时土匪就存在,他爹是怎么处理的呢,于是便问道,“对了,你爹以前对待这伙土匪是个什么态度?” 芸娘想了想,“以前这些人不怎么闹事,也没杀过官,但这一直都是我爹的一块心病,在离开宿松的前几天他还念叨这事,但我爹从不主张用兵” “哦,那你呢?”陆飞起了兴致,看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他现在想看看芸娘的见识。 芸娘有些惊讶,“小飞你问我?” 陆飞很肯定的点点头。 芸娘受宠若惊,一边检查着他手上伤口的包扎,一边说道,“我,我也不赞成用兵” 陆飞一阵侧目,“为什么?” 芸娘思索道,“这抱犊岭爹爹以前去查看地形时,我也去过一次,按兵法上说,是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易守难攻,再有纵使小飞你最终能剿灭他们,损失必定不小,这新募的几百义军只怕所剩无几,激起民怨,朝廷论功行赏时,为了平息民怨很有可能不奖不罚,功过相抵,还有山上的土匪多为这宿松县与临县太湖县的百姓,其中以宿松县居多,这些人虽然在山上,但其家眷亲朋仍在山下,兵戈一起,朝廷肯定会将这些土匪尽数剿灭,但这笔帐他们的家人不敢找朝廷,只会记恨小飞你,日后若是在官场上有人想针对你,那很容易会罗织出一个乱杀无辜的罪名,而且一呼百应,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芸娘冒昧了” 陆飞张大着嘴听得如坠云雾,“哎呀,人才呀,我怎么早没发现,原来你还是个才女,你说的这些李师爷也考虑过,但他没你考虑的深远,也没你分析得透彻,来来,坐下好好说,其实我也从没打算过要动粗,打打杀杀始终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 芸娘款款一笑,到底是官家大小姐出身,一笑一颦都有一股子巾帼不让须眉的书卷气,她一边整理着桌上的碗筷一边道,“小飞你是打算招安吗?” “恩,你认为这能成功吗?”陆飞现在在她面前决无丝毫保留,芸娘心思之缜密,眼界之广,洞查力之精以远非陆飞所能猜测得到,很可能陆飞现在的心思她都猜出了八九分。 芸娘双手相叠在桌上,道,“兵不血刃,善莫大焉,必为百姓和山匪所拥戴,芸娘看此举必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张将军未必同意,他劳师动众,却一无所获,很难向朝廷复命,自古此类事情或剿或抚,也或是剿抚齐下,但座山的匪众又不太一样,他们敢公然杀害朝廷命官,这会让朝廷颜面尽失,从安庆府就算是用八百里加急也得十天才能从京城带回兵部的调兵令,而张将军在事发等七天就带兵到了,这说明他很清楚朝廷的想法,一切以剿为主,才敢没等军令到便先行发兵,芸娘猜张将军现在一定不知道你的想法” “对,没错,目前此事只有李顺和赵班头知道,现在还有一个你,你说如果他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芸娘不太好猜,行伍之人多是性情不定,不过可以做最坏的打算” “他直接挥军攻山?” “不是没有这么可能,我猜这几天他按兵不动就是在等朝廷的军令,如果军令一到,他便无所顾及,座山匪众几乎无一能幸免” 陆飞暗暗吃了一惊,原本以后张耙子退军那完全是自己在暗箱操纵,却没想过还能有这么一台大戏,忙问道,“你刚才不是说座山匪巢易守难攻嘛” “难攻不代表攻不破,安庆府营军驻地距座山不过三百多里,想必张将军早就对山上的地形了如指掌,就算他不攻山,困也能将山上的人困死” “三千人他就敢围山?听李顺说通山下的密道不在少数,只是知道的人不多,当年常遇春可是用了两万人才困住山上的千把元军,而且前后长达好几个月,张耙子那点人够使吗?” 芸娘掩嘴轻笑着,“小飞,行军打仗不光要知已,更要知彼,要了解自己的对手,当年常将军的对手那是训练有素的元军,而今天张将军的对手只是一群打家劫物的土匪,只要一围山,用不了三天就会方寸大乱,到时候张将军再趁机攻山,一鼓作气平了座山是很容易的” 陆飞连连惊叹,“芸娘你还懂兵法?” 芸娘又是一笑,脸红红的,“爹爹就我这一个女儿,他的梦想就是驰骋沙场,只不过造化弄人,走上了官场这条不归路,爹爹闲时也只有和女儿说说他的抱负和对沙场的向往......” 说到这芸娘似乎是想到了身在刑部大牢里的父亲,眼圈红红的,其实她的父亲就早在牢里死了,只是陆飞没有告诉她。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芸娘又道,“小飞大人,其实你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了,你只是在考芸娘罢了,芸娘真是在班门弄斧,见笑了” 陆飞哈哈一笑,芸娘真是聪明伶俐,既在明处帮着自己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一分析清楚,另一方面却又丝毫不敢抢了县太爷的风头,如此年纪便能有这般心机,得此红颜知已陆飞如何不喜。 陆飞笑着站了起来,走到芸娘的身后,双手搭在她的双肩,道,“不错,此事我已打定主意,招安事在必行,此事若成,必有你的一份功劳,为了表示感谢,来,先赏你一个嘴嘴” 说着陆飞弯腰撅嘴,俯身下去。 芸娘脸上红霞一飞,惊叫着快速地拾起桌上的碗筷,羞涩着落荒而逃,留下一串咯咯地笑声。 陆飞大笑起来,一挽袖子,大踏步朝花厅而去,去会会这个张耙子。 在后衙的花厅里,张耙子一身戎装,正叉着腰在来回走着,身上的甲片叮当作响,两名亲兵跟雕像一般立在一旁,李顺则忐忑不安地在边上相陪,他真怕这张将军等不急冲进县太爷的后衙,就算一会县太爷出来,很可能免不了被张将军为难一番。 随着陆飞轻松的脚步声传来,李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将军,陆大人来了” 张耙子阴沉着的脸,如果不是兵部的进剿令昨天才送到,他早就调兵将座山团团围住,如果不是他先前收了胡管家的九千两银子他也不会如此屈尊几次三番的吃一个知县的闭门羹,不过陆飞一出现,让李顺担心的事却没有爆发。 张耙子竟奇迹般的笑了,笑得李顺一阵发麻。 “哎呀,见陆大人一面真比刘备见诸葛亮都难呐,是不是还为日前的事在生我的气呀”张耙子笑脸而道。 陆飞走进门,手里托着一杯茶,恨不得对着张耙子那张假模假式的丑恶嘴脸啐上一口,不过他的脸变得也不比张耙子慢。 “将军说哪里话,让您久等才真是罪过,这不特意亲手冲了一杯茶来给将军赔罪,来来,将军,请坐”陆飞眉开眼笑,就如同见了银子似的。 “还喝啊,一大清早在你这县衙我都喝五杯了” “这茶可是我从家乡带来的,将军你不尝尝?” 张耙子有事要谈,也就不想在这点小事上浪费功夫,“好好,尝尝,嗯……味道还挺别致,好像有股枯树叶的味道,这什么茶?”张耙子砸吧着嘴。 “如果我说这就是我随手从地上捡来的几片枯树叶你信吗?” 张耙子愣了愣,随即又哈哈一笑,“陆大人真会开玩笑,不就是茶嘛,还弄得这么神秘,算了,我来也不是为喝你这茶来的,陆大人,请问你打算几时出兵哪?” 其实这就是陆飞随手在县衙的地面上捡来的枯树叶,揉搓几下用开水一冲,差不多和茶叶没什么两样,谁能想到在个县太爷竟然敢用枯树叶招待张参将。 “出兵?出什么兵?”陆飞明知故问。 “当然是出兵剿匪呀,我这可是顶了天大的干系才把这首功让给了陆大人哪” “剿匪?剿什么匪?” 张耙子脸上一阵抽动,站了起来,“你?陆大人你这跟我打的什么哑迷?你不会忘记本参将是为何事来这宿松县的吧” 这时的张耙子若不是念及有赵郡马的交待,他真想扇这小子两巴掌。 陆飞拍了拍脑袋,恍然道,“哦哦,将军是说他们呀,嘿,将军你言重了,几个小蟊贼哪里用得着大军围剿,扔几袋大米比什么刀枪都管用,依我看,就别兴师动众了” 张耙子真的恼了,一拍桌子,“陆知县,你当军国大事是你儿时的把戏吗?未免也太放肆了吧” “张将军这话我就不懂了,能用和平的方法处理好事情为什么非得打打杀杀的,我看不出来这哪里是儿戏,而且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出兵,也没想过这打算” 张耙子冷冷地盯着陆飞,切齿道,“那你练那些义军是做什么?” 陆飞一翘腿,嘿嘿一笑,“敲山震虎,唬人用的,没想到竟然把将军你给唬住了,看来那些土匪也一定是深信不疑了” “招安?你主张招安?” “将军果然聪明,对,没错,招安,将军认为怎么样?” 张耙子气得脸都发了青,半天都没有说话,花厅里一时气氛紧张,过了一会只见张耙子朝他两名亲兵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陆飞见状也朝李顺一点头,李顺也退了出去,随手就门给关了起来。 张耙子似乎还有点耐心,因为他还没弄清楚这个县太爷究竟和赵郡马还有宁王府是什么关系,赵郡马怎么会出面干涉本来就商定好的计划,他有些投鼠忌器,想了想还是强压下怒火,在陆飞边上坐了下来。 “敢问陆知县和赵郡马是何种关系”张耙子是个直性子,说话不会绕弯子,就这么直眉愣眼的开口相问。 “哦,赵郡马呀,这个嘛,怎么说呢,关系比较复杂,说出来怕影响不好,还是不说吧”陆飞听他这么问那就能肯定他托赵郡马出面是走对了一步棋,那何不再好好利用一下,所以他才说得含糊不清。 张耙子眨了眨眼,低声问着,“怎么个复杂法?难道和宁王也有关系?” 这一问正中陆飞下怀,他神秘地点点头,“张将军,话说得太清楚不好吧,彼此明白不就行了,是不是” 可是张耙子他着急呀,他根本就没明白到底是怎样的复杂法,忙又低声问着,“陆老弟,你看我痴长你几岁,在老哥面前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你真想知道?” 张耙子点点头,“恩,当然” “特别想知道?” 张耙子此时的心里如同几百只虫子在抓心挠肝,涨红着脸,“哎哟,陆老弟,哥哥我可是个急性子,你就快说吧” 陆飞一看差不多了,火候到了,张耙子的胃口已经吊得老高了,在这种时候那差不多说什么信什么,于是陆飞凑近了他,压着声音道,“这可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出了这个门你可不能对外人说” 张耙子呆滞地点点头,“恩” “是这样,赵郡马自小就有一种隐疾,这个将军你知道嘛?” 张耙子先是点点头,忙又摇摇头。 “这是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怪病,阳衰,唉,不能人事,你说说这说出去谁信,从小锦衣玉食,怎么会得这种病,唉,赵郡马真是命苦呀”陆飞说着,眉宇间硬是挤出满满的同情之色。 张耙子当然知道这事,赵郡马曾托他以千金在军中暗寻名医,一连几年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名医,这种病不是没得治,而是一听是给郡马爷看病,谁也不敢来,因为就算是治好了,那也得落个杀人灭口的下场,郡马爷得了这种病那是能让人知道的嘛。 张耙子现在越来越相信陆知县和赵郡马关系非同一般,不是亲近之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么隐涩的事,只是张耙子他错了,这里是宿松,不是他的驻地安庆,在宿松这差不多是个耳朵都听出了茧子的小黄段子,人人都知道,只是没有传到赵郡马耳朵里罢了。 “哦,是吗,还有这种事,但这和你与郡马爷之间有何瓜葛?” 陆飞故意朝关着的门看了看,用更低的声音说着,“关系大了,知道我为什么能二十多岁就实授知县一职吗?算了,依你这脑子你一定是想不到,还是告诉你吧,是这样,我有一表哥,他姐夫家的小舅子的表弟有张祖传的秘方,专治此种隐疾,百试百灵,就在去年此事传到了宁王的耳朵里,宁王特意将他请了去,出银一万两,让他帮郡马爷瞧病,知道是谁在暗中帮宁王和我表哥的姐夫的小舅子的表弟在牵线搭桥吗,嘿嘿,正是我” “怎么,连宁王也知道郡马爷的病?”张耙子大吃一惊,怎么还有宁王的事,宁王现在可是能左右朝局之人呀,别看大唐亲王不从政不掌军,但那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这些年宁王可是在朝中遍布眼线,大肆贿赂重臣,真有能在大唐朝呼风唤雨的能力。 陆飞撇了撇嘴,“当然知道,而且是早就知道了,宁王如果不找到治好郡马爷病的人怎么可能让亲生女儿去赵家守活寡,郡马爷的病好的差不多了,过不了几天便能龙精虎猛,嘿嘿,现在明白了吧,我也是借着我那表哥的福才当了这宿松县的父母官,还有,你说这大唐朝有多少县,为什么我非要来宿松,哎,谁叫郡马爷重义气呢,说是在他的地盘当官发财快,这不兄弟就来了,你说这样的好运气掉我头上我上哪说理去,不当这官还不行,可愁死我了” 一席胡扯没边的话直把个张耙子唬得是一愣一愣,一边听着还在一旁不住的点着头,心里还在暗暗惊讶,怪不得呢,打从三皇五帝那会算起也没见过有二十来岁的县太爷,更重要的是陆飞说的一番话还真是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出一丝破绽,唯一能证明陆飞是在说谎那只有去问宁王或者郡马爷了,可惜这两人他都不敢去问这种问题。 张耙子脑子也有灵光一闪的时候,他竟然将这事同胡管家出银要他在剿匪时找个机会暗中除掉陆飞给联系上,想必是郡马爷看病快好,也就没必要再留下这些人的命了,等几天后身体完全复原,陆飞的死期就到了,不过眼下很可能郡马爷的病还没好利索,还不到动手的时候,这样一想那什么事都能解释得通了。 “嘿嘿,张将军,想什么呢?”陆飞暗自好笑,敲着桌面提醒着陷入深思的张耙子。 第0200章头阵 张耙子一转头,回过神来,“哦哦,没没没想什么,既然陆老弟和郡马爷还有宁王关系如此密切,那老哥也就实话实说了,老哥我接到的兵部军令,那是剿灭他们,朝廷也并没有要招安他们的意思,老弟你这么做不好和上面交待吧,老哥我可是好心” 陆飞笑道,“上面有上面的想法,咱有咱的做法嘛,朝廷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将军莫不是怕我抢了你的头功?” 张耙子摆摆手,“不不,老弟这话就见外了,我这是在为你考虑,千万不要和朝廷对着干哪” 陆飞也摆摆手,“不不,这并不矛盾嘛,结果达到我想朝廷就算想治罪也找不到借口嘛,要不这样,如果我招安成功,那这份功劳就算在将军你的头上,想想将军你不战而屈人之兵,传扬出去那是何等风光,退一万步说,如果我招安不成,将军你还可以刀兵相见嘛,是不是,左右你都是稳操胜券,何乐而不为呢,另外,来,这点银子就算是给弟兄们的一点酒水钱,不成敬意” 陆飞从怀中掏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硬塞到张耙子手里。 张耙子坚决要重兵围剿那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好不容易等到有次用兵机会,那当然不能放过,为此战他硬是以府营军的名义从安庆府库先行支走了十万两的军费,用来添置军器械和对剿匪过后对将士们的奖励,但如果不打仗了,这钱他没法向朝廷交待呀。 但既然他答应了郡马爷让陆飞先打头阵,也就不好再出尔反尔,何况他此时手里正紧紧捏着两千两白银。 “既然陆老弟把话说到这份上,也罢,招安就招安,但我可事先说明,如果招安失败我可就要挥军攻山了”张耙子笑呵呵地将银票收进甲胄后,但在其心里一个更大的计划已悄然形成,而他脸上却不露分毫痕迹。 “张将军真是爽快,多谢理解,弟兄们在外露营,我也是于心不忍,为了表示我的一点心思,明日我一定叫上城中的父老一同去营中劳军,尽尽地主之谊,怎么说张将军也是为了宿松的安宁而来”陆飞嘴上如此说,但心里却想的是另一件事,一件能要张耙子命的事,一件一劳永逸解决陆飞的后顾之忧的事。 张耙子哈哈大笑,“陆老弟太客气了,只是这匪事已久,不知道老弟打算何时开始这招安之事,这事宜早不宜迟呀” 陆飞连连嗯着,“好好,招安是大事,得想周全了,三五日之内必定给将军回复” “三日还是五日”张耙子军旅出身,知道时间是战争胜负的一个重要关健。 “最多五日”陆飞伸出一个巴掌。 “好,五日后我再来,希望陆老弟一切水到渠成,就不多打扰了,告辞,哦对了,你那位红颜知已芸娘长得真是标致,老弟艳福不浅哪,不过就是可惜了,听说出身青\楼,要不然郎才女貌,真正和老弟你般配得很哪,呀,哈哈,告辞,告辞” 李顺送客出去回来时,陆飞把他喊了过来,掏出三百两银票交给他,让他买些酒肉,再在城中找几个百姓,明日去张耙子的军营中劳军。 李顺欣然领命。 陆飞的想法不在局限在解决土匪的事情上,按现在时态的发展来看,土匪那只是疥癣之疾,无足轻重,真正对他以后的事业能构成威胁的便是那看不见却时时都能感受得到的来自郡马府和宁王府的无形压力,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那就是不管是郡马府还是宁王他现在一个也动不了,好在是这两个大势力目前对陆飞还没有什么特别敌对的动作,这一点对陆飞是有利的,可以趁此机会彻底消除这两大势力在宿松的左右手,说白了就是胡管家和张耙子一定得死,而且要死得悄无声息,死得和陆飞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耙子那是个手握重兵的人物,要动他有点麻烦,胡管家虽是有着高高的后台,但充其量不过是赵家里专门搬弄是非的的一个高级下人,相对来说取他的性命简单一些,于是陆飞打定主意,先易后难,先送胡管家归天。 杀胡管家的重任那还得落在张耙子身上,如此一来就成了他们自己之间的窝里斗,没有人会怀疑到陆飞身上,一场阴谋正在陆飞心中慢慢展开。 张耙子离开没多久,芸娘来叫陆飞回后衙吃午饭,现在衙里有个芸娘在,饭点那是一点也不能马虎的,吃好睡好才是保持战斗力的关健。 两人一边走朝后衙走一边闲聊着。 “小飞,看你喜上眉梢的样子,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呀?”芸娘问道。 陆飞揉了揉脸,“是吗,这可不好,都看出来呀” “想到怎么对付张将军的法子了?”芸娘对他充满信心。 “你也太小看我了,张耙子那不过是个武夫,充其量七分勇三分谋,这回我要搂草打兔子,将这些人一窝端” 芸娘笑了笑,两人来到后衙,屋内的桌子上早已摆上了酒菜,香味扑面而来,不用说,这一定又是芸娘的杰作。 芸娘替他倒了一杯酒,添了些菜,道,“芸娘只是个女儿身,帮不上大人,只能做这些小事,芸娘借花献佛,敬小飞一杯” 陆飞笑容满面,也不客气,饮尽怀中酒,“不不,早上你一番分析那可是解开了我很多的不解,也正是有你的那番话才让我下定了决心,来,我也敬你一怀” 芸娘两怀酒下肚已是面红耳赤,更添几分俏丽,看得陆飞是一阵阵心神不宁,食不知味。 这是李顺正好回衙复命,说是一应明日之用已吩咐衙役们分头去购置了。 陆飞一边吃着,一边点点头,对着一旁的空座位指了指,“来来,师爷,坐下一起吃,芸娘做的菜味道很不错,李婶,李婶,添幅碗筷来”陆飞大声在喊着。 李顺连忙摆摆手,“不不,老爷,在下哪能与您同桌,一会去和兄弟们对付几口便可以了” “坐下嘛,吃个饭哪那么多讲究,我这正好还有事和你商量” 李顺还是不肯就坐,“那老爷您说,在下站着听就行” 李婶拿着餐具走了进来。 “那多别扭,来,我给你满上,自从我当了这知县,你可是没少出力,敬你一怀,谢谢师爷”说着陆飞倒上酒,递给李顺。 李顺慌忙接着,很是激动,“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敬老爷,祝老爷日后官运亨通”他一仰脖子,先干为敬。 陆飞一抹嘴,“这就对了嘛,坐坐,我这官当得顺不顺往后你还得出力,呀,吃吃,吃菜”陆飞夹着菜送到李顺碗里。 李顺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对着陆飞和芸娘颔首道,“老爷,宋小姐,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叨扰了” 芸娘见状忙起身行了一礼,“李师爷你陪大人边吃边聊,芸娘去再添几个菜” 陆飞一伸手将她拉回座位上,“行了我的大小姐,你就坐下吧,李婶,去,添几个菜来” 芸娘也摸清了陆飞的性子,便不再坚持,三人不分主仆围桌而坐,谈笑风声。 酒至半酣,李顺道,“老爷,此番招安您有没有什么计划,这么多人从山上下来怎么安置” 陆飞便头对芸娘道,“芸娘,你爹以前和你说过这些没有?”芸娘现在在陆飞心目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芸娘放下筷子,摇摇头,“没有” 陆飞点点头,“那你认为这些人要怎么安置,还有李师爷,都说说看” 芸娘看了李顺一眼,没有先开口,李顺作为师爷有责任为老爷出谋划策,他道,“按常规作法就是遣散回原籍,但在下走访过一些村子,有些人上了山之后,家中变故很大,很多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还有很多人家中田地早就荒芜了,他们回去也只会成为游手好闲的人,再次走上犯罪的道路是很有可能的,依在下看不如就将这些人编入义军之中,这样集中起来好管理” 陆飞点点,看来李顺是花了心思的,他又问芸娘,“芸娘你也说说” 芸娘思索着道,“师爷说的很对,编入军营目前看来是最好的办法,但据芸娘所知,山上这些人,有一部分那是亡命之徒,在山上有的呆了十多年,很多人都把座山当成家了,无拘无束散慢已久,若是再有官军的身份,那更不知道会作出什么样的事来,这种隐患也不得不防” 陆飞独自喝了怀酒,点头道,“恩,师爷的安排可行,芸娘的考虑也不无道理,我说说我的想法,编入义军没什么必要,座山匪事一消,义军也成了摆设,除了消耗县里的财力之外也没什么用了,但师爷说的一点很重要,就是这些人一定不能分散回村,这些不安定份子隔三差五地弄出几个事来,那可够我忙的,所以集中起来管理是非常有必要的” 李顺给陆飞倒了一杯酒,“那老爷你的打算是?” 陆飞嘿嘿一笑,“不瞒你们,前日土匪请我到山上走了一趟” 芸娘和李顺闻言脸色一阵不安。 “放心,这不第二天我又安然回衙了吗,这次我可没有白跑,不但了解到山上的人有招安的心思,还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这座上那全都是石头,满山遍野” 李顺和芸娘对视着,这多新鲜,山上没石头那能叫山吗。 陆飞知道他们的不解,接着说道,“你们可别小看这些石头,这可是有大用处的,既然座山上的人不能分开不定期管理,也了解座山,那就不如让他们留在山里,我打算在山里办一个石矿加工厂,这样一来就不怕他们会出来再为非作歹了,也好管理” “矿厂?”李顺惊呼着。 “开矿?小飞,这个朝廷能同意吗?”芸娘也担心。 “放心,这里的矿就是一般的石料,这叫变废为宝,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同意”陆飞很肯定地说。 在这个年代,石矿的作用虽然也有,但由于没有现代化的机器,光靠人工开采石料这个成本太大,利润又相当小,得不偿失,所以,古代的矿厂大多都是金属矿,金银铜铁这些矿石利润大,大部分都控制在官府手里,也有一部分是官督民办的。 陆飞在座山上观察到这里的石头那就是很平常的石头,重金属的含量很底,底到没有提炼金属的价值,但石头的用处不光是重金属的提炼,还可以用来建造房屋,城墙,但唐朝的房屋建筑基本都是土木结构,很少用到石料,一来是开采难度百姓承受不起,二来是风水之说根深蒂固,古人都认为,但凡大山那都是有灵气的东西存在,挖了大山那断了当地的风水。 “那这些人就能心平气和地从事这种沉重的劳作?”芸娘又道,让一群土匪去从事开矿这种重体力活,要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说服他们呢。 陆飞当然有他自己的想法,虽然还没有施行,但他信心满满,“这个用不着担心,这些人的罪名一旦洗脱之后,平安活到死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如果再来一份合法的收入,他们还有心思闹事吗?我打算等招安他们后就在山脚下将矿厂办起来,监督权在县衙,县衙只从中收取税款,石料买卖所得全归这些人所有,他们不光是矿工也是一个个小股东,这样一来小利润也有大赚头,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利润归矿工?这个朝廷不能同意吧”李顺道。 “当然不同意,但我还有别的想法,矿上所产出的所有石料都由县衙代为经手买卖,价格由我们定,这中间的差价就用来弥补朝廷的损失,你们感觉怎么样?”陆飞说得眉发色舞,美美地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芸娘笑了笑,没有开口,但表情却又像是有话要说。 李顺则簇眉深思。 陆飞侧面问着芸娘,“怎么,你担心什么?” 芸娘起来围绕着桌子走了几圈,道,“开矿厂不难,但小飞你有没有想过,这山路有多难行,石料怎么运出来,就算能运出来,这些石头又能卖出什么价,作用在哪里?” 李顺也一抬头,他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忙道,“宋小姐果然心思缜密,对,这才是关健,老爷,这东西可不像大赛湖里的鱼” 陆飞哈哈一笑,“原来你们是担心这个呀,告诉你们,这点我早就打算好了,不过现在还不能说,但我保证,此事必能成” 李顺和芸娘见陆飞信心满满的样子,便不在多说,总之如此一来,座山上的土匪出路是能解决了,这才是目的。 三人边吃边谈,饭菜已凉,正在这时有衙役来报说是赵郡马来访。 芸娘则帮着李婶收拾碗筷,陆飞带着李顺来至花厅。 一见到陆飞,赵郡马忙满是关切地说着,“听闻陆大人与营军产生误会,伤了手,赵某在家中坐卧不安,今日特来探望” 陆飞一伸双手,哈哈笑着,“无事无事,皮肉伤而已,坐坐,李顺,上茶” 两人在厅中分宾主而坐,赵郡马点头道,“哦,那就好,那就好,这张将军也是,怎么能把县衙当成军营,误了地方政事怎么得了” 陆飞还真不相信赵郡马来是来探望他的,如今张耙子退了军,他当然是来要回报的,“郡马爷,我这也要多谢你呀,如果没你有从中作法,张将军也不会就样就退军了,这样,明日我坐东,就在,对了,听我师爷李顺讲城里新开了家湘菜楼,味道不错,郡马爷一定要赏脸呀” “这个好说,不过我还有一事想请教陆大人?”赵郡马一直在惦记着那天陆飞说的二十四万两的进项。 “我知道,这事明日说也不迟,是不是,行了,郡马爷你生意繁忙,我这也是公务缠身,这个这个......” “陆大人,这,好吧,明日再说” “恩,明天中午,湘菜楼,不见不散,对了,胡管家前些日子也帮了我很大的忙,就让他也一起来吧” “好,就说定了,明日不见不散” 赵郡马刚走,陆飞就听李顺一阵交头结耳,将明天的安排嘱咐一番,李顺听完愣了愣,然后便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笑。 转天一早,陆飞带着李顺还有城中十几名百姓,一路抬着猪头,背着羊肚,车拉马驮,带着大量的酒肉,披红挂彩,敲锣打鼓赶往张耙子离城三十里的军营中劳军。 …… 府营军的军营今日如同过年一般,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这是张耙子带兵七八年来头一次受到百姓的慰问,尽管这样的拥戴也许另有他意,但全营将士从心底里升起一团团暖意,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诚真,在这一刻,百姓和营中将士同享在军民一家亲的喜悦之中。 一千五百步军整齐有序站在营门外,旌旗阵阵,衣甲鲜明,或执长枪或扛火铳或肩负劲驽,一个个精神抖擞,五百轻骑则与步军对面驻马而立,清一色的黄鬃骏马也想象感觉到主人的心情,时时摇曳马尾,响鼻震震,前蹄奋奋,却不移动分毫,军阵中处处都透露出令行禁止的规范,这种规范那是军队战斗力最直接的影响源。 陆干飞当先而行,领着县衙役里的一干人等和城中百姓代表,锣鼓喧天,唢呐连连,沿着营军步骑中间的空间踏步走向辕门。 张耙子领着几名军官骑着高头大马,立在辕门外,喜不自胜,随着劳军的队伍越来越近,张耙子哈哈笑着,甩鞍下马,远远地拱手走向陆干飞等人。 陆干飞朝身后压压手,示意鼓乐停下来。 “哈哈,陆大人真是言而有信,还真来了,这真让张某受宠若惊,来来,众人宿松城的乡亲们,有劳各位前来劳军,张某谢谢大家了,请请”张耙子今天是真有几分得意。 陆干飞虽然是借着劳军的名义行着他谋,但对这些营军将士并无恶意,一支军队名声的好坏那基本只取决将领,所以这次他带来劳军的物资也是真心实意的,满满十大马车,有酒有肉,还有地方小吃。 “张将军是为我宿松而来,理当尽尽地主之谊,看着将士们在外风餐露宿,全城百姓于心不安,来晚了,晚了,还望张将军和众人将士不要介意,来,将酒菜送进大营,今天咱一同吃他个天翻地覆,不醉不归”陆干飞说得很是兴奋。 立时军阵中一片喧闹,众将士手举刀枪,兴高彩列地高呼着。 张耙子兴奋得嘴都合不上了,一甩衣甲,伸手朝陆干飞等人示意,“好,难得宿松人一片胜情,来呀,都收下,陆大人,请,今日要一醉方休,乡亲们,请” 行军打仗的野外生活那比不得在驻地,生活条件差不说,日常供应都得靠长途运输,在这大热天,肉类食物那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将士的碗里,酒那更是军中的大忌,但今天不一样,看着这成车成车的现杀的猪羊和香气扑面的水酒,直把这些人引得是口水连连,将军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涌上前去,不出片刻,十车酒肉就被众将士卸了下精光,同一众百姓笑逐颜开的涌进大营。 陆干飞跟着张耙子在军营中漫步,张耙子虽然知道陆干飞可能真正的目的不是劳军,但凉一个不解军阵的知县也看不通军营之事,所以他很大方地处处讲解着,包括各军种之间的配合作战也一一合盘托出。 陆干飞一路上仔细观察着,虽然他不太懂军事,但眼光所及之处到处都堆积着弓箭,火器,这足以说明张耙子决不是在虚张声似,他一直都在积极准备着攻陷座山的策略,只是不知道他打算在何时动手。 人多力量大,不消半个时辰,陆干飞带来的食物已经在军营中香飘四散,众将士也不讲究,七八成群围坐在营中的草地上,大家你推我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不高兴。 张耙子则让人在中军大帐之中摆起了宴席,打算同陆干飞一醉方休。 张耙子拉着陆干飞的手就往中军大帐里进,哈哈笑着道,“陆大人,你我一见如故,此番又要同心协力共同解决匪乱一事,如此有缘早就应该把酒言欢了,今日我张耙子借花献佛,一定要和陆大人痛饮他三大碗” 陆干飞道,“没错,今天看了张将军的军营,恩,军威浩大,治军有理有条,是不难得的将才,好,喝倒为算”他这还真不是恭维的话,至少他眼里看到的就和李顺所说的军纪涣散的营军大不一样。 第0201章菜色 大帐前的卫士将大帐的布帘拉来,里面已经摆上了两张行军桌,桌上堆着一盘盘热血腾腾的菜色,码了一溜的大海碗,碗中酒香阵阵。 在军旅里,烹饪那都是以简单快捷为准,基本没有什么刀功细作的花样方法,割下一块肉,扔进大锅里,放点油盐,猛火水滚几番那就是一样美食,虽然如此,将士们也很难享受到这样的伙食。 陆干飞看了看张耙子身边的各个将领,事先他打听过了,在这支队伍中,除了张耙子之外,那就数副将李忠的影响力最大,但陆干飞没见过李忠。 张耙子见陆干飞没动,便又道,“陆大人,请,进帐入座” 陆干飞呵呵一笑,“不急不急,宴席之前将军难道不让我认识一下你的这些虎将吗?” 张耙子一拍脑门,“对对,来呀,通报姓名与陆大人知道,你就从你开始”他随手在边身的将领中一指,也不论品级大小。 其实就算是张耙子手下的这些将领,那在品级上都高出陆干飞一大截,根必用不着向一个七品知县通名,但军令如山,将军怎么说那就得怎么做。 “先峰千户王明见过陆大人” “马军百户孙一朗见过陆大人” “......” “中军副将李忠见过陆大人” 陆干飞一一对着众人回礼,当听到李忠时,眼前一亮,仔细地看着这个李忠,心中不住的点头,恩,人如其名,一脸忠诚之像,身材高大,目光坚毅,此人大有可用。 “听说李将军是张将军手下最勇猛的战将,今日一见果然是威武不凡,英雄气概,张将军,你能有这种英雄人物,真是有福气呀,哈哈”陆干飞的话乍一听那是就是一番无关紧要的恭维之意,但细细听来,可是有着深深的挑拨之意,说直接点就象是在说张耙子能有今日那全是靠李忠给他挣来的。 李忠一脸严肃,拱手道,“陆大人过奖了,李忠的今日全靠将军的提携,没有张将军就没有李忠的今日”李忠可是听出来了。 张耙子是个直性子,一时半会之时还真没听出来这些意思,他哈哈地笑着,“李副将呀,看来你的威名传得比我还要响呀”他根本就没拿李忠当回事,因为他的营军那全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各级将领也都是他一手提拔和任用,全营都是他的心腹,他不担心有手下人会对他不利。 在大唐军制中除了拱卫京师的三大营之外,在地方还存在两种形式的军队,其一为边军,用来守卫边境,对抗游牧民族的部队,东起鸭绿江,西到嘉峪关,一共九个军镇,史称九边,这些边防军有很强的战斗力,也是大唐王朝中前期军事力量最强的军队。 其二那就是卫所军,也称营军,这些军队那是为维护地方而存在的军队,大部分都属于地方将领,兵源来大多都来自将领私自招募,但受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节制,不过部队内部的中级军官的任命权只在这支部队的将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只是名义上的节制,实际只能给这些营军部队管管军籍,有战争时只有皇帝才能指挥这些军队,由兵部下达到营军,粮草军饷一并由朝廷供给,战斗力因这支部队所处的环境和将领的能力来决定。 张耙子的营军就是这样一支半公半私的军队,早年出身绿林,后来受了朝廷的招安,立有几次军功,渐成气候,势力也越来越大,又因驻地在安庆府,也称作安庆府营军,这是他历经前后十来努力而得来的结果,身边的各级将领几乎无一不是跟着他血战而来的生死兄弟。 李忠是个聪明人,他虽然不知道陆干飞想干什么,但名声胜过张将军那绝非是什么吹捧,在这支营军中,张耙子弹指间便能让一个将领成为马前卒,也能一张口就让一个伙夫成为阵前大将,李忠心中不安,忙一低头,对张耙子拱手道,“不敢,将军取笑了” 张耙子哈哈一笑,很是满意。 陆飞也是一笑,他的目的只是要认清李忠是谁,没想到还得到点意外的收获,李忠和师爷李顺一样是个行事谨慎,不敢露半点锋芒之人,这一点正是陆飞所需要的,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是他了。 正在张耙子志得意满之间,陆飞暗中朝李顺使了个眼色,李顺立即会意,这是在告诉他,就从此人开始着手。 “既然大家都认识了,那就请入座吧,陆大人”张耙子当先走进了军帐之中,众将也一一跟随,鱼贯而入。 张耙子让大家都落座,唯一陆飞站在营帐门口闷闷不乐。 “陆大人,你看,这都不是外人,你还扭捏什么,入席吧,是不是这酒桌上少了姑娘作陪你不自在呀”在军营中以女人开玩笑的笑话随口而来,对谁也没有恶意。 陆飞面有难色,开口道,“张将军玩笑了,我一小小知县今日能与众人将军共桌实属三生有幸,不过,哎,真是无脸说呀” 张耙子不知其意,忙道,“陆大人这是何意?” 陆飞尴尬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我这人有个坏毛病,酒桌上人一多,我就管不住我这张嘴,吃相难看不说,几杯酒下肚就喜欢胡扯,今日在坐的都是纵横沙场的将军,我怕嘴上没个把门的,一不小心惹怒了众人败了酒兴,那就太对不住将军了” 众人闻言愣了一下便一同哈哈大笑起来,张耙子乐得直拍桌子,“哎哟,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县太爷还有这种毛病,放心,都他\娘的是一伙粗人,你要不骂他们娘,他\娘的他们还不会打仗了,呀,哈哈,坐坐,无事” 陆飞却正色道,“不不,我今天是代表宿松全县百姓来的,怎能在众将面前失了态” 张耙子见他一直坚持,便道,“那你说什么怎么?总不能光吃肉不喝酒吧,呀,哈哈” 众将又是一阵大笑不止。 陆飞也难堪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一碗酒,高举着,“不如这样,众将也都认识过了,来,我先敬各位将军一怀” 众将不知何意,一同望着张耙子,张耙子点点头,众将这才也都举起碗,异口同声道,“敬陆大人,干,哈哈” ‘咕咚’一阵,一碗酒见了底,众人一抹嘴,张耙子压压手,他们便坐了下来。 陆飞反扣着酒碗,又拱手到,“张将军,你看,众位将军在你面前多拘束,要开怀痛饮又不能尽兴,何况你怎么着也得替我一方父母官在大家面前留点酒德嘛” 张耙子环视了众将一眼,还真是,怎么平日里喝酒没注意到这些,他道,“那依陆大人怎么个喝法” 陆飞放下碗,道,“不如就让众将另找一处吃喝作乐,这一来他们能尽兴,二来我这县太爷的酒后失态之像也不会让大家看到,将军你看如何” 他这话一出众将都马上默默表示支持,有将军在场,喝酒还真不能抡胳膊甩腿大干一场,于是众人都一齐看到张耙子,眼神期盼。 张耙子也从众人眼中看出来了,想了会,哈哈笑着道,“还是陆大人细心,这都怪本将军平日酒禁太严,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都出去放松去吧,喝不好就不是我的兵,呀,哈哈,来,陆大人,现在请人座了吧,放心,不管你什么撒酒疯,我就当没看到,呀,哈哈” “好好,众位将军,我这师爷也是生性爽快之人,就让他代表我,再去敬你们几碗酒”陆飞将李顺拉了过来,推进了正要离去的众将队伍之中。 众将异常兴奋,今天就算是要痛快一回了,也不再乎多一个外人,只要张将军不在场便行。 当李顺走出营帐门时,陆飞又朝他点点头,两人会意一笑。 “来,陆大人,喝喝”张耙子举起碗,也不等陆飞答话,就是一通‘咕咚’。 在张耙子的中军大帐之内,陆飞与张耙子酒兴正酣,一来一往之间,一坛两斤装的宿松佳酿已经见了底,张耙子微微有几分醉意,而陆飞却同无事人一般,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这并不是他酒量好,而是来之前早就专门服用过解酒的汤药,虽然这种汤药不能让他瞬间变成海量,但至少能在张耙子倒下之前保持一份比较清醒的头脑。 陆飞当然不能是冲着喝酒来的,还有正事要办,而且这年代的酒他喝不习惯,粮食成分很大,入口香甜,很容易让人贪杯,人人都能来个三五两,但后劲太大,陆飞还是觉得后世的液体面包来得比较痛快。 陆飞装出几分醉意,手胡乱在抓挠着眼前由营军刚开封的另一坛酒,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往......往哪跑,给......本老......老爷麻溜停下来,再动......再动,我连酒.......酒坛都给你吃下......下去,你娘......娘的,还......还动” 陆飞手在半空中左抓抓右摸摸,就是不朝酒坛上碰,引得在一旁伺候的两名营兵时时背过身去一阵窃笑。 张耙子没从军之前那是绿林道出身,每每勾当之前都得喝它几大碗,为的就是心无惧意,敢抢敢杀,酒壮怂人胆,毕竟谁也不是天生就敢拿刀往人脑袋上劈,当然了,今日的张耙子打仗前早已用不着用酒来刺激自己,但酒量却从那时起便练出来了,半斤八两那是开开胃。 “哈哈,陆大人,高了吧?看看,瞅准了再伸手,一旦出了手便要拿稳了,千万别打了”张耙子说着便抓起一小截猪腿,一口咬在那油腻的肥肉上,脖子一歪便撕下一块,大口的嚼着,看到陆飞的酒醉的模样不禁一阵好笑。 “放,放心,我......我又没喝多,想......想当初,老子可是一口气连干十八碗,不......不对,是一百八十碗”陆飞身子直晃,尽可能的把酒后的丑态演得夸张一些,因为他早就告诉过张耙子,他几怀酒下肚就喜欢胡闹。 边上的营手这时上前将陆飞的手拉着,把酒坛子放在他的手里。 ‘呃......’陆飞打了个长长的酒嗝,一把就把刚才营军放在他手里的酒坛子给扔到地上,‘咣当’,酒坛打碎了,酒洒了一地,陆飞醉眼朦胧,一指那营军道,“娘......娘的,谁让.......让你多事的,真当老爷我醉了,这.......这么好的酒给糟蹋......糟蹋了吧,跪,跪下,给我舔干净了”他说还真就摇摇晃晃的扶着桌子站起来,伸手去按那名营军的肩膀。 那名营军是好意,在这伺候这县太爷半天,一口酒没喝上不说,还落了一身的不是,想想都委屈,不过他刚才也听到了陆飞说他有酒后失德的习惯,心下也就并不怪陆飞,伸手扶住站立不稳的县太爷,笑眯眯地道,“县老爷,行,是小的的错,您哪,海量,你站稳了,小的这就给将军和县太爷重新取酒来” 陆飞嘿嘿笑着,一把搂住那营军的肩膀,前后摇晃着,手指乱点对张耙子道,“张耙子,我看你这兵挺机灵的,要不给匀给我当个衙役算了,咋,咋样” 张耙子直皱眉,这哪叫酒后失态呀,简直就是酒后抽风了,但既然陆知县有这种怪癖那也就只能暂且忍耐一时,他也哈哈笑着,“成呀,咱什么关系,我这军营中的东西,除了老哥这颗人头,老弟你看中嘛别客气,明天我就让人给你送县衙去,这一个够不够,不够我再送老弟你一标,没事就活在县衙里,绝对的威风” 陆飞将那名营军推开,跌跌撞撞地挪到张耙子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随手就把张耙子的头盔给拿了过来,‘啪’的一声扔到桌上,“我......我就看中你这顶铁......铁帽子了,送于我当个夜......夜壶用怎么样?” 张耙子闻言是恼也不是乐也不是,扶着陆飞在边上坐下,“老弟也,哥哥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您哪我算是服了,以后就是给我个大元帅当,我都不想同你喝酒了,参将的头盔也是能拿来作夜壶的吗?” ‘呃......’陆飞冲着张耙子又打了个酒嗝,“那拿来当酒......酒壶也凑合” 张耙子连连扇着鼻子,这白酒混合着猪蹄的味道真是另有一番味道。 趁者张耙子偏头的工夫,陆飞以将他的头盔又拿了过来,将张耙子酒杯里的酒直接就倒在了里面,一边倒还一边嘿嘿地笑着,“参将头盔装酒,够劲,够劲,来,张耙子,干了”说着他便要伸头去喝。 张耙子忙伸手夺回头盔,将里面的酒倒了出来,又用力地甩了甩,忿忿道,“老弟可不要太放肆了,这头盔也是能用来装酒用的吗?” 在古代军中,头盔那是有着崇高的寓意,两将对阵,其中一方若是头盔落地那就算是败了阵,若是被敌将夺了去,那更是备受羞辱,这三国演义中就常有此种场景,两将在阵前捉对厮杀,其中一人的头盔被打落在地败下阵来,不久对方便会将他的头盔挑在枪尖,狠狠的羞辱一番,给将士们鼓鼓士气。 陆飞酒醉浓浓,全然不在乎张耙子的反应,“切,小气劲,有什稀罕的,改明我拿金子打个,我还就当夜壶使” 张耙子是越来越受不了了,朝一旁伺候的营军挥挥手,“陆大人醉了,把他扶到营帐去醒醒酒” 陆飞心中暗笑,怒容满面地推开正要扶他的两名营军,“躲......躲开,谁说我......我醉了,张耙子,来,再来,刚轮到谁喝了” 张耙子没再理他,直接朝帐门口挥挥手。 两名营军又想上前,陆飞摇晃着身体又闪在一旁,指了指营军道,“别,别碰我,谁敢碰我我跟谁急,张耙子,你也太不给面子了,想我陆飞那是天子亲授的七品县令,举国上下能有这种荣誉的,唯我一人而已” “扶下去扶下去,我真后悔没跟我那群兄弟一起喝酒”张耙子连连摇头,酒后失态成这样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没想到他这句话像是刺激了陆飞,只见陆飞弯下腰,抓住桌沿,直接就将这一桌子残菜剩酒给掀翻在地了,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道,“琼林宴我都吃过,也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哼” 掀翻桌子陆飞仍不解气,又将军帐中的帅案也一并推倒,连张耙子用来发号军令的令旗都让陆飞给用来搅了猪头汤,还有两边码放整齐的两排兵器也是‘哗啦’一声,滚得满地都是,片刻之间这平日气势威严的中军大帐已是满目狼籍,气得张耙子是吹胡子瞪眼,却又不好发作,谁叫自己嘴欠,非要留这活宝县太爷在大帐中喝酒。 陆飞那是结结实实的痛快了一回,推倒一样东西心里便要来上一句:张耙子,这叫现世报,谁叫你不睁开狗眼瞅仔细了,我的县衙也是你敢去住的吗?我的女人也是你想睡就能睡的吗?我的手下也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打的吗?我推,我扔,我踩,还叫你丫的光看着就是没脾气,我气死你! 大帐中的骚乱一时引得营外的亲兵冲进来不少,看到眼前这番景像一个个都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张耙子涨红着脸,揪心挠肝的,连连击打着手,“还都愣着干什么,快把这阎王给请出去,等他酒醒了我非要好好治治他,大闹我的中军大帐,哎哟,我的子母连环青龙刀”张耙子捡起地上一把青光耀眼的长刀,拿袖子在轻轻地擦拭着刀面上沾染的油渍,心疼不已。 众亲兵这才一齐上前动手,拉扯着陆飞往帐外走,但也不管太动粗,这可是张将军的客人,虽然在此刻是做了些无理的事,但在酒后一切都是可以原谅的。 众人七手八脚地刚把陆飞推出帐外的台阶,陆飞便趁众人在慌乱时朝一直站在大帐门外同来的大眼使了个眼色,大眼坏笑一声,点点头,将早就准备好的一盆凉水兜着陆飞的脸就泼了过来,顿时就把个陆飞浇了个从头湿到脚,边上的几名亲兵也跟着遭了秧。 正当这些亲兵怒气冲冲要将大眼按倒在地的时候,张耙子从大帐中走了出来,指着大眼历声道,“你小子敢对你们老爷不敬?来啦,替陆大人好好管教一下手下” 大眼却也不慌张,说辞陆老爷早就交待好了,只见他双膝往地上一跪,委屈着道,“不不,将军,这不是小的敢冒犯老爷,这都是我们老爷来实交待好的,他说一会若是在将军军营中因喝酒闹了笑话,便让小的拿凉水激他,老爷还说,只要凉水一激他酒马上就能醒” “哦!还有这事?”张耙子看了看台阶下的陆飞,只见他正在抹着脸上的水,甩甩水,在那嘟囔着,“怎么,什么时候下雨了,大眼,大眼,老爷我的伞呢” 大眼忙起身扶着陆飞,“老爷,没下雨,你忘记了,你刚才喝酒了,小的得罪,照您的吩咐给你醒酒呢” “陆老弟?陆大人?”张耙子侧目缓步朝陆飞走了过来,他还不相信人喝醉了酒能在一瞬间就醒了过来。 陆飞一回头,又惦起脚看了看大帐中的惨况,连连墩足,脸上已为半点酒意,换上来的那是一幅后悔莫及的模样,他叹惜拱手道,“呀呀呀,张将军,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都怪我怪我呀,几杯黄汤下肚就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对不住对不住了,你说,张将军,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怪我呀,怪我” 张耙子还能说什么,人家都提前告诉他了,现在出现这种后果他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了。 “无事无事,不过就是倒了些桌椅,陆大人尽兴就好,这时候也不早了,来呀,送陆大人回衙”张耙子硬是将苦水给压了回去。 陆飞却一摆手,“不不,我是尽了兴那也不能让将军你扫了兴不是,这样,咱再连干他三大碗” 张耙子一听便折身大帐,“你饶了我吧,惹不起,我躲得起” “别呀,将军,要不换个地方喝,这城里有家百年酒楼,叫寿春酒楼,那里自产的酒可是一绝,香醇而甘烈,却怎么喝也不醉,将军你不想尝尝?”陆飞知道这张耙子一向好酒,而且今天给自己这么一闹他压根就没喝上几碗,肚子里的酒虫还在蠕动。 张耙子刚挪开几步,一听到有这种好酒,忙停了下来,去城里那也好,反正要闹也闹不到军营里,便道,“这种好酒真的有吗” 陆飞一抹脸上还在往下淌的水,“您把那吗字给去了,真有” 立时这张耙子便把陆飞酒后大闹中军大帐的事给扔到了九霄云外,回营换了便服,拉起陆飞直奔宿松城。 在城中湘菜楼的一楼窗户边,坐着两个人,左边为李顺,右边则是张耙子的手下李忠,两人正在你敬我回,喝酒谈天。 李忠给李顺仰头饮尽怀中酒,道,“李师爷,这地方的菜色果然不同凡响,菜好酒也好,正合我口味” 第0202章英雄 李顺忙又给他满了一怀,嘿嘿一笑,“那当然,刚才在军营里我一看你就像是个湘中来的英雄,那些菜口味太淡,这里也是这几日新开张,正宗的湘味,来,尝尝这回锅肉,看看地道不地道,家乡味足不足” 李顺一边给李忠夹着菜,一面侧目看了看窗外街对面的那个大大的招牌‘寿春酒楼’ …… 李忠自打离开家跟着张耙子从军以后,已经有七八年都不曾回得家,家就是军营,身边的兄弟是家人,吃的也一直都是军营大锅饭,今日李顺一说城里新开了家湘菜楼,他连考虑都不考虑,两人趁大家酒意正酣之际悄然抽身离开军营,纵马赶来这城里的湘家楼,只为尝一口这久违的家乡味道。 两人面前的桌子上也没有什么名贵的菜色,只是一些湘中寻常的家常小菜,但这在李忠看来那可是胜过一切的人间美味。 李忠催动筷子,大快朵颐,饱尝这辛辣的浓浓的家的味道,边吃边赞不绝口,“恩恩,不错不错,多少日子了,终于又吃到家里的味道了,这味够劲,不过就是还不够辣,李师爷,你还真是有心之人呀,破费了呀,来,兄弟敬你一个” 李顺端起怀子道,“好好,喝,李副将若是以后想吃,随时都可以再来,在下虽是月银微薄,不过这几样小炒在下还是请得起,能结交将军这样的大英雄,李顺深感荣幸” 李忠风卷残云,抽空摆手道,“师爷太客气了,你我同姓李,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只是还是早些回营,私自离开军营这要让张将军知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顺又给他满上一杯,“李将军安心享用,张将军说不定此时已经醉倒在我们陆老爷酒杯之下了,呀,哈哈,来,喝” 两人又是一杯酒下了肚。 李忠在军营中就没少喝,现在又一连就着这家乡的味道干了几大杯,想不醉也难了,他一手拿着筷子,一边举着酒杯,哈哈一笑,“哈哈,李师爷这话有理,不过话虽是如此说,但还是应该早些回去,等座山之事了结了,咱在坐下来痛快的喝它个没日没夜,哈哈”说着他又喝了一杯,一啧嘴,“啊,好酒,师爷,干了,你怎么不喝呀,还不见你动筷子” 李顺吸嗦着嘴,连连哈着气道,“在下实在是吃不惯味道这么重的菜,今天实在是舍命陪君子了” 李忠哈哈大笑,“这味只有我们湘人才知道他的妙”说着便用筷子夹起几片干红的辣椒配料送进了嘴里,大口的嚼着,满脸的幸福。 看得李顺连连咽着口水,这湘人嗜辣今日他算是亲眼所见了。 虽然史料上记载辣椒这东西直到唐朝末年才传入中国,但中国早在战国时便有了种植辣椒的记载,这便是秦椒,素有“椒中之王”的美称,相传在战国时已有种植,秦椒具有颜色鲜红,辣味浓郁,体形纤长,肉厚油大,表面皱纹均匀等特点,分为青、干两种,尤以干椒最为有名,研面油泼后,为佐食佳品,制成辣子酱,香醇适口。 据说在大宋明道二年湖南便有了吃辣嗜辣的记载。 李顺放下杯筷道,“李副将跟着张将军也不少日子了吧” 李忠眼神有些迷茫,看来是酒意上头了,但他还是在贪食着美味,点头道,“恩,七八年了吧” 李顺道,“哦,不短了,看来李副将是深得张将军的信任哪,这么多年一直在军中担任要职” 李忠嘿嘿一笑,打了个酒嗝,眼睛里开始泛红,“脑袋拎在手里帮人卖命,信任不信任都是那么回事,活下来就不错了”这是句实话,古来征战几人能还,还活着有命吃一口家乡菜那已经知足了。 李忠似是有些感触,一仰头干了杯中酒。 李顺见状又忙给他满上,嘿嘿笑道,“恩,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这些年所立的军功,那给个万户侯也不为过,朝廷太薄恩了” 李忠虽是有几分醉意,但理智还在,忙惊讶地摆摆手,“师爷不可如此说,在下知足了,知足了,来来,今天只谈风月,不谈风云,我看陆大人很器重师爷你呀,处处都离不开你” 李顺干笑几声,“我们师爷这种人,也就是替东家牟福利的命,一辈子只能躲在幕后,做得再好也不能青史留名,再受器重那也是在为他人作嫁衣,不过好在是有份体面的事做,养家糊口罢了”这也是话实话。 李忠笑了笑,“哈哈,人家屋檐下,来,李师爷,同病相连,干了” 李顺随口泯了一口,道,“哎,谁说不是呢,这不,眼下在下又犯难了,这事正是让我坐卧不安哪,不知道怎么和东家交差” 李忠哦了一声,又干了一杯,脸上通红一片,眼神都有些迷离了,“出什么事了?今日你我一见如故,李师爷不防说来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李顺摇摇动叹惜道,“还不是座山上那些个土匪给闹的,陆老爷主张招安,但事实是什么?那是土匪,是想招安就能招安的吗?他们还不得狮子大张口要一堆的好处才肯答应” 李忠点点头,自古这事便是如此,没好处的事谁干,土匪天性就是发横财,哪能不在招安上做文章,“恩,这是挺麻烦的,但这是陆大人的事,你一个师爷急什么?” 李顺摆摆手,“非也非也,李副将你有所不知,我这位东家,刚上任还不足一月,连土匪窝在哪都没弄清楚,还交待这事让在下我全权处理,就给了我半个月的时间,你说,这事那也不是急办的事,如果我处事急切那正好让那些土匪认为我们是在求着他,反而让我们被动了,慢慢来吧,陆老爷那我又没法交待,这才忧心如焚哪,哎!” 李忠听了不但不同情反而是哈哈一笑,酒气满天飞,道,“我当是什么呢,放心,李师爷,这事你用不着太上心,一切顺其自然便可” 李顺假意惊讶道,“怎么李副将有妙计,还请直言,若是助我过了此难,日后必要重谢” 李忠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不不,这事不用我帮,过不了几日你便会知道” 李顺道,“别呀,李兄弟,你不说我这心里不踏实呀,到底是何妙计?” 李忠想了想,有些为难道,“这这,这真不太好说,此事事关军情,泄露军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顺心中暗喜,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桌子酒菜没有白费,忙移步在李忠边上坐下,又给他满上了一杯,很诚肯地道,“李副将,你这是拿在下不当朋友呀,你看看这里,就我们两个,你这是在帮我的忙,我不说谁知道,张将军他更不可能知道” 李忠又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行,这事兄弟我可不敢乱说,会掉脑袋的” 李顺也急了,给自己也满上了,脖子一仰一杯酒点滴不剩,道,“李兄弟你既是知道,为何就不能点拨一二,我保证此事出你口入我耳,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李忠见他这番模样,又是细细想了想,觉得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过不了几天便谁都能知道,说出来也无关大局,便心下一动侧隐,道,“哎,算了,看你这份着急上火的模样,就说与你听吧,也算是还了你为我一解乡愁的答谢,来俯耳过来” 李顺一阵窃喜,凑了过去。 李忠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师爷你没发现军营中满是攻山用的军械吗,五日后张将军便要发兵攻打座山,所以说师爷你根本就用不着做什么,安心等几日便可” 李顺真是大吃一惊,忙道,“不是说招安吗?怎么张将军会动武?” 李忠嘿嘿一笑,“笑话,几个小蟊贼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招安,做梦呢,这不过是张将军给陆大人个面子,并留些时间准备军械,师爷你还当真了” 这李忠还真没有说假话,张耙子那就是这么打算的,兵部的军令已经到了,出兵名正言顺,又退军三十里,给了陆飞去招安的时间,这又算是给了赵郡马面子,五日后攻山是谁也无法阻止的事实。 李顺惊道,“那张将军攻破座山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土匪?” 李忠自斟自饮,嘿嘿笑道,“一个不留” 李顺连连乍舌,这事多悬哪,差一点就让老爷的招安大计化了泡影,只不过还来得及吗?能抢在张将军大军出动之前招安成功吗?李顺惴惴不安。 “那张将军既然都答应我们老爷先行招安,为何又要暗中出此策,这不是陷我们大人于不义吗?”李顺道。 李忠侧面轻声道,“当然急,有件大事你们可能不知道,朝廷的旨意是让张将军在本月二十八之前一鼓作气荡平座山,你说张将军应该不应该这么做,招安这事费时费力,天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成功” 李顺心里默默算了下,今天已经是七月十八了,满打满算也就十天时间,怪不得张将军会有此举,原来是军令有时间限期。 李顺想了想这事得赶快告诉老爷,不过天色还早,还有一件老爷交待的大事没做,他便又笑呵呵的道,“原来如此,既然张将军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那在下也就安心了,来来,喝酒喝酒” 李忠道,“对对,不说这些了,喝酒” 李顺在整个吃酒聊天的过程中那一直都在关注着窗外的动静,从这里看去,那能将街面上的一切举动尽收眼底,这时他眼前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从街头缓缓走来。 李顺又抬头看了看了街对面那个‘寿春酒楼’二楼上早就包下的雅间,只见那二楼的窗口已经开启,这表示老爷已经带着张将军到了那里。 李顺微微点着头,对一旁还在吃喝的李忠说道,“李兄弟,今天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这样,你先吃着,在下去买些宿松土产给你带回去,也不枉来宿松走一趟” 李忠忙摆摆手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李顺离了座,“要得要得,安走,在这稍等片刻,在下马上就回” 李顺走出酒楼,看了一眼正赶过来的赵郡马又看了看对面的二楼,微笑着钻入了街上的人流中。 赵郡马站在湘味楼的门外,手举折扇遮在脑门上对身边的胡管家说道,“陆大人是说今天在这请我赴宴吗?” 胡管家点头道,“对对,就是这湘味楼,没错,刚开张没几天,少爷,您请” 赵郡马点点头,走了进去。 陆飞在军营中被大眼泼了一头一脸外带一身的水,这时已换上便服,领着也是一身便服的张耙子急匆匆地走进‘寿春酒楼’二楼的雅间,另有张耙子的几名亲兵便装同行而来。 张耙子急不可耐,屁股还没坐热就叫喊着让小二快些将那号称百年的佳酿端上来。 陆飞吩咐小二切上几斤卤肉,再上几盘小炒,酒嘛那是多多亦善,最好能打个张耙子喝得大醉他七八日。 店小二应声下了楼。 陆飞走到窗口边看了看街对面的湘味楼的那个窗户,那里正是刚刚李顺和李忠对桌而饮的地方,从这里居高而望,一目了然,此时那张桌子边,李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副将李忠和赵郡马对坐着,似乎是在谈着什么,胡管家则在一旁垂手而立,左右张望着,也许他在等着自己的出现。 看到这些陆飞微微一笑,恩,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陆老兄,你看什么呢?这酒怎么还不上来”张耙子坐立不安,怎么这酒还没端上来,当真是到了好酒如命的地步,本来在战事行动时他是不会开酒令的,怕误事,但今天那是不一样,百姓给送来的劳军酒那是不能拒绝的,没想到这一喝就停不下来了,酒虫子完全被勾了出来,不解决想必连觉都睡不着了。 “看看街景而已,张将军觉得这宿松城怎么样?”陆飞从窗口走了回来,倒了一杯茶给张耙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好酒不怕等,先喝茶喝茶” 张耙子本来就对茶不感兴趣,接过来放在一旁,道,“宿松城?不错呀,市井繁华,民生富足,现在又有了你这么个年轻有为的县太爷,以后那就更好了,对了,如果还能出产好酒那就是好上加好了,呀,哈哈” 千篇一律的奉承话在哪都管用,从哪看这宿松城也算不上民生富足,更谈不上市井繁华,如果不是这几天陆飞取消了一些前任汪县丞随意征收的税目,只怕这大街上的行人要少一半。 陆飞也坐了下来,“张将军这话太抬举我了,小弟我也是初来乍道,这份功劳我可不敢拒为己有,要不是赵郡马以宗姻之尊坐镇宿松,哪来今日的宿松” 张耙子哈哈一笑,“对对,陆老弟言之有理,赵郡马确实对宿松功不可没” 陆飞凑近了张耙子,似是在随口问着,“那张将军你认为这位赵郡马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耙子一愣神,“宁王爱婿,江南巨富” 陆飞嘿嘿一笑,摇摇头道,“不不,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他这个人怎么样?” 张耙子又是一愣,“人?” “恩”陆飞点点头。 张耙子思索着,这小子什么意思?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这个,陆老弟你既然和赵郡马关系非同一般,你应该比我这外来户要了解一些吧”张耙子心有所虑。 陆飞微微一笑,用手指点点张耙子,“张将军这就不爽快了,这不就是找点话题取取酒兴嘛,你担心什么,没错,我和赵郡马是有些关系,那不可是双方各取所需的利益之交,反正这闲着也是闲着,拿他解解闷也没什么不可以,是不是” 张耙子不置可否,淡然一笑,“那老弟你何不说说看,依法他也是在你的治下” 说着张耙子又侧耳听听门外的店小二端酒菜上来没有,门外只有楼下食客的喧闹声,于是他端起茶杯喝着茶。 陆飞一拍大腿,道,“我说,我说他就是个王八蛋” ‘扑’张耙子差点给一口茶给呛死,‘咳咳’他连连咳了几声,脸都涨红了,对陆飞摆手道,“你疯了,在这骂郡马爷” 陆飞努了努嘴,“咋的,张将军不这么认为?我说他就是个王八蛋” 张耙子慌忙让几名随行来的亲随出去,又把门给关了起来。 “陆老弟,你何出此言哪?赵郡马哪里得罪你了?” “得罪,何止是得罪,他可差点害死我了” “哦,是吗?” “大赛湖渔民闹事你知道过吗?” “恩,这几日有所耳闻,听说老弟你还因此受了伤” “伤?说的多轻松,如果不是我这脑子转得快,今天那可没机会在这陪将军你喝酒了,这个赵郡马把这些个渔民那是刮了一层又一层,眼看着事情要出来了,正好我这倒霉催的,一不溜神就让他拿去当了枪使,差点连命都给搭上,你说,我这怨不怨,我,我还没娶媳妇呢”陆飞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喋喋不休。 张耙子掸着刚刚身上滴落的茶水,呵呵一笑,“还有这事?老弟你言过其实了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飞见他不信,轻轻一拍桌子,拂开额前的头发,“误会?来,你瞅瞅,这就是渔民闹事时弄的”他没说这是他为了保命自己给打的。 张耙子没兴趣知道这些事,更何况是私底下议论赵郡马,笑道,“老弟你现不也安然无恙嘛,事情过去就算了,可能这些许小事郡马爷并没有多加考虑,也没了解事情的严重性,说他拿你当枪使,这未免有点过了” 陆飞嘿嘿一笑,“我到是无所谓了,大不了不就是一个知县嘛,不当也就那么回事,大印一扔,老婆孩子热床头,几亩肥田一头牛,哪用得着在这受窝囊气” 张耙子也笑了,“陆老弟,怎么这意气风发的年纪就想着过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了” 陆飞哈哈一笑,“说归说,千里当官不就为发财嘛,我这好日子才刚开始呢,不划够本也不能走呀,你说是不”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陆飞又道,“小弟我说句话,将军你可别生气呀” “但说无防” “听说你这次来宿松,是不是赵郡马在里面也一个角色呀?” 张耙子脸上猛然一变,正色道,“你这什么意思?我出兵是奉朝廷之命,和赵郡马有何干系” 陆飞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将军别激动嘛,我不就随口一说,没有就没有,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将军,赵郡马可不是善类,跟着打交道那得火神精睛,别一不留神让他给当了枪使,完事就一脚踏开” 张耙子心下狐疑,随口喝着茶,暗道:这小子是什么意思呢?他是知道点什么?赵郡马确实那是先利用了这小子一把完事又想自己的手杀了他,这还真是有点不太仗义,但我张耙子可是府营军的参将,他不敢这么对我吧? 陆飞见他这模样心中暗暗发笑,对,就是得让你们相互猜疑,你们要是铁板一块还有我发财的路吗。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店小二端着酒菜来了。 …… 在对面的湘味楼里,赵郡马正在焦急地等待着陆飞。 李忠是见过赵郡马的,他刚才一见赵郡马从门外走进来,便马上上前行礼,引着一同坐下,让店家收拾了桌子,两人一番交谈,李忠这才知道赵郡马来这是赴陆知县的酒局。 赵郡马听李忠说陆飞正在军营中劳军有可能来不了,有些生气,当下便又了下军营中的一些事情和张耙子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于是两人便攀谈了起来。 寿春酒楼二楼的雅间里,店小二已将酒菜摆上,说了句慢用便退了出去了。 “来来,张将军,刚才在营中真是失礼了,我先自罚三杯”陆飞举起杯子一连喝了三大杯。 张耙子一见到酒,立马就把刚才的忧虑给忘得一干二净,哈哈笑着也陪着连喝了三杯,边喝还边道,“果然是百年佳酿,好酒,好酒,陆老弟真是有口福哩” 陆飞也笑道,“这容易,一会你回营时我让人给你送过去几坛” 张耙子又喝了一杯,爽直地笑着,“好好,跑这一趟不白跑,来,老弟,干了” 陆飞也喝了一杯,这时他那早上就服下的解酒药早就失效了,现在喝那就是真功夫,可惜他酒量还真不怎么样,四杯酒一下肚,脸马上就红了起来。 “哎呀,这酒是够劲,也只有你这样的将军才能降得住他,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先透透气”陆飞摆着手朝窗口走去。 第0203章眼熟 张耙子一想到在军营中陆飞酒后的样子,便忙把桌上的酒坛子给抓在自己手里,别到时候这位县太爷又闹起来把这么好的酒给打了。 “无防无防,我独酌几杯”张耙子自斟自饮,其乐溶溶。 突然,陆飞趴在窗口像是自言自语起来,“咦,这个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呀,谁呢?” 张耙子只管喝着喝,随口道,“谁呀?” 陆飞伸头伸出窗外,定睛看了一会,缩了回来,点头似是肯定地道,“是见过,在哪见过呢?看我这脑子,怎么想不起来了” 张耙子拿着酒杯边喝边走了过去,“怎么,看到熟人了?要不叫上来一同喝一杯” 陆飞装作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拍着额头道,“一定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名字就在嘴边上,这酒太冲了,连人都看不清了” 张耙子也伸长了脖子朝窗外看着,楼下的楼面上要头攒动,人来人往,他道,“哪呢?” 陆飞暗笑着,一指对面湘味楼一楼的窗户口,“那,就在那窗口坐着,那二两个等着的,边上还有一个站着,眼有点花了,看不太清” 张耙子顺着他的手望去,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失声道,“赵郡马!” 边上的陆飞一拍大腿,“对对,是他是他,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他呀,这财主老爷也来这小馆子吃饭,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呀,和谁吃饭呢?” 张耙子再看了看与赵郡马同桌的人,更是吃惊不小,“他,李忠怎么和赵郡马坐在一起了?” 陆飞忙道,“谁?李忠?就是你那个中军副将?” 张耙子拿着酒杯,点点头,心里思绪在翻腾。 陆飞趁机道,“李忠这会子不是应该在军营里喝酒吗?难道他来见赵郡马不是受了将军你的命令?” 张耙子缓缓地走回了桌子,呆呆地坐着,这时酒兴已全无,一句话也不说,他在想李忠怎么会出现在这,军中可是有明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军营半步,这李忠不可能不知道,他既是知道又怎么敢跑出来,见的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主子赵郡马,想干吗? 陆飞又跑过来加把火,“将军,看来你这手下真是人才济济呀,一个小小的中军副将也能和郡马爷攀上交情,藏龙卧虎呀” 张耙子脸色阴沉,朝门口的亲兵喊着,“来人” 两名亲兵应声推门而入,拱手道,“在” 张耙子手一指窗外,恶声恶气,“到对面的酒楼去把李忠给我抓回酒楼” 两人正要转身离开,陆飞忙将他们拦下,把门给关了起来。 “将军,出什么事了?怎么要拿人了,李忠犯什么事了?” “没什么,这是我军中的私下,陆老弟勿须多问” “哦,那既是军中的事,我就不便多说了,不过我可要提醒一下将军,同李忠坐在一起的可是赵郡马,你可不能给自己惹麻烦哪,有事不如回营再说,说不定这李忠是真有事呢” 张耙子冷哼一声,“犯我军令,走,回营” 陆飞暗自好笑,“哟,将军这就走了,这酒还没喝好呀,要不给你送几坛过去” 张耙子现在是一点心情都没有了,自己的手下竟然敢公然与郡马私交在一块,这不但是犯了军令,更是犯了他张耙子的大忌。 陆飞见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是太痛快了,冲正下楼的张耙子一招手,“将军慢走呀,改天再喝” 等张耙子刚走没多久,对面的赵郡马也起身离开,正好这时李顺拎了几包宿松的土产来了。 赵郡马一见李顺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老爷既然今天去劳军,为何要请我到这来?太放肆了吧” 李顺将东西送给到李忠手里,对赵郡马行了一礼,“对不住,对不住,这劳军也是临时决定的,昨日几个百姓跑到县衙硬求着我们老爷,说是一定要我们老爷今天带领他们去劳军,您看,这还把......” 赵郡马一挥扇子,“行了,我也不和你一个师爷一般见识,给我带句话回去,我的事,让他放在心上” 李顺连连作揖,“是是,在下一定将话带到,不过今日一早老爷吩咐在下,说是如果看到郡马爷便将这包东西交给您” 说着李顺便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布包。 胡管家接了过去,伸开手掌,将里面的东西倒了一点出来,是茶叶,龙井茶,来自杭州西湖的上好龙井茶。 “这什么意思?”赵郡马指着胡管家手中的茶叶问。 “在下哪里知道,老爷说这就是他的答案,说是郡马爷您一看就明白?还说,还说.......”李顺有些说不出口。 “说什么?”赵郡马追问着,他不明白这茶叶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老爷说如果郡马爷不明白,可以拿回去问问云霄郡主” 赵郡马走了,李忠也回去了,李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事情终于按照老爷的吩咐做完了,抬头看了看寿春酒楼的二楼,只见老爷正在窗口冲他微笑着点头。 自从听说官军要来围剿座山后,山上的人都被一种无形的恐惧所笼罩,人人面上不说,心里却是都在打着各自的小算盘,和真正的官军抗衡谁都知道没有活下来的可能,结义在座山那不过是为了苟且偷生,既然现在连这样的愿望都无法得到保证,谁还在乎义气,活着比一切都重要。 谁都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别看这些人平日里杀人如寻常,玩命不怕死是家常便饭,但是不怕死不代表他们想死。 不光是官军的阴影在众土匪的心里挥之不去,更有很多人都开始抱怨大当家的凌丹是在拿鸡蛋碰石头,干嘛义气用事非要杀朝廷官员,这下好了,惹火烧身,招来了朝廷的大军,更有人传言说是大当家的已经私下同宿松知县算计好了,要拿山上这几百条兄弟的命去换凌家姐妹一个洗脱土匪罪名的投名状。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大敌当前,人人只求自己活命,这是人之常情,谁都有一份私心。 总之,这时座山土匪的老营抱犊岭之上,那是人人惶惶不可终日,流言四起,人心眼看着就要散了。 凌丹对这些流言也有所耳闻,但她只不过是在江湖上有些微名的一介女流,她根本就没抱握能带领这几百个乌合之众击退安庆府营军,甚至连宿松城的义军也是不小的威胁,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加紧操练山上的兄弟,与兄弟们同甘共苦,共抗强敌,既然选择了土匪这条不归路,今日的事那是迟早都要面对的。 虽然凌丹有着和宿松知县陆飞私下归顺王化的约定,但她也不会傻到将几百条人命都寄托在一个县太爷的身上,江湖阅历告诉她在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最狠最毒的也是人心,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凌丹作了两手安排,一面操练手下,另一面也和山上的小头目商量着招安的事,只是这些小头目压根就没把陆飞的许诺当真。 众匪都明白,谈条件那是要有资本的,凭土匪这几百号人在安庆府营军的眼里那根本就翻不起多大浪花来,招安这说不定就是一个画饼,是官军的缓兵之计,唯独凌宁对陆飞的话深信不疑。 这日凌丹刚刚巡视山里防务归来,一进忠义堂,凌宁便一脸期盼地从堂后的房中迎了出来,虽是满脸的愁眉苦脸却也掩盖不住她的似水柔情和如朝阳般美丽的容颜。 “姐,陆大人有消息了吗?他什么时候来招安我们?我们什么时候下山?”这些问题是自从陆飞离开山上后她每天必要向姐姐问的问题。 凌丹解下腰间的三尺青锋,抬手粘了粘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水,“小妹,你关心他之前能不能先关心一下你姐,我是你亲姐,让我喝口水行不,整天都是他他他的,你也不害臊” 凌宁努嘴一笑,忙将桌上的茶壶拿了起来,倒了杯茶,“姐,喝水,行了吧,快和我说说吧,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到底什么时候来” 凌丹太了解这个涉世不深的妹妹了,单纯得似乎有些傻,她怎么就那么相信一个官老爷说的话。 凌丹一捏妹妹的鼻子尖,“鬼精灵,一杯茶就想换消息了,姐问你,如果他不来你会怎么样?” 凌宁一着急,鼻子酸酸的,看这脸色许是马上便能哭出来,连连晃着姐姐的胳膊道,“不来,为什么不来,不可能,他答应过我的” 凌丹‘扑哧’一笑,拉着妹妹的手,“逗你呢,看把你给急的,实话告诉你吧,没有一点消息,而且这事你可千万别抱太大的希望,这些当官的过河拆桥的事做得多了” 凌宁嘴一鼓,甩开姐姐的手,“不,陆大人决不是这种人,我相信他,他说来就一定会来的” 凌丹关切地看着这个妹妹,在这个世上她只有妹妹这么一个亲人,她决不会容忍任何人伤害她,陆飞说过如果招安的事成了,便要凌宁嫁给他,行吗?这个人真的是妹妹将来的依靠吗?但这又何尝不是妹妹的福气,一个当过土匪的女人有哪个良善之家敢要,能给个正经出身的除了入身官家之外还有别的路走吗? 凌丹想到陆飞说的那句嫁一送一的话脸上便时而脸红时而又是气恼不已,哪里有嫁妹妹还要搭上一姐姐的,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凌家一对姐妹都要跟着那姓陆的,凌丹心里很矛盾,说实话她一点也不讨厌这个陆飞,相反还有一种日日思君不见君的想念,只是她在心里把这种想念自我解释成是为了招安的事,她一边在责备着妹妹太单纯,不谙世事的险恶,另一面却也无时不在希望着陆飞快些出现,兑现他的诺言,她不希望在她心中的陆飞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姐,你想什么呢?”凌宁晃了晃陷入沉思的姐姐。 凌丹笑了笑,拍了拍妹妹的手,“想你的事?” “我的事?”凌宁指着自己道。 “对,来,随我进屋来”凌丹拉着妹妹走进了忠义堂后两姐妹的闺房。 凌丹将妹妹拉到梳妆台前坐下,她扶着妹妹的肩膀,从铜镜里看着这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姐,你怎么了?”凌宁也从镜子里看着姐姐。 “姐问你,你说陆飞这个人怎么样?”凌丹拿起梳子轻柔地帮妹妹梳理着上。 凌宁转头看了一眼,脸上一阵嫣红,“姐,你问这做什么” “姐知道你喜欢他对不对?” 凌宁脸更红了,一扭身子,“姐......”不回答便成了默认。 “姐不能阻止你喜欢他,但要提醒你,除了姐姐之外不要轻信任何人,姐就你这么一个亲人,我希望你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不要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但这个人不会是陆飞” “为什么?”凌宁有些着急。 “因为我们是山贼土匪,他是官,生来就是死对头” “现在不是要招安了吗?” “招安?现在都几天了,如果他真有诚意就应该安排人上山来,他来了吗?” “他会来的,一定会的”凌宁眼角挂着泪珠。 凌丹蹲下身子,轻轻的擦着妹妹的泪水,“小妹,姐不想让你难过,只是这是事实,姐告诉你件事,也许你听了会高兴,就在陆飞下山的那天,他说,他说” 她有些说不出口,不管是嫁妹妹还是陆飞成亲这样的词似乎成了她心中隐隐的痛。 “他说什么?”凌宁失望的眼神中流出一丝惊喜。 凌丹站了起来,他没法对着妹妹那张脸说这事,“他说如果招安事成了,她要,要你,要你嫁给他” 凌宁闻言立刻就破涕为笑,欢快地转到姐姐面前,“真的?”说完脸上又堆起少女怀春的羞涩。 凌丹强忍着内心的矛盾,笑了笑,“真不害臊,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姐,你又捉弄我”凌宁心里乐开了花,她明白姐姐不可能是在说假话,因为姐姐从来就没有骗过她。 “那如果真的是这样,你愿意跟着他吗?”凌丹问着妹妹,心里也同时在问着自己愿意嫁一送一吗?不过她的答案是不愿意,她不能也不会和妹妹抢男人。 凌宁玩弄着衣角,红着脸转过身,结巴着,“我,我不知道” 凌丹笑了笑,笑容苦涩而又欣慰,“这么说你不反对了?” 凌宁还是背对着凌丹,“爹娘过世了,我的事你做主吧”说完她咯咯地笑着跑出了门。 “希望老天厚待小妹,别让她失望,陆飞你可一定要信守诺言,对了,你有没有成亲呀”凌丹望着妹妹的的背影自言自语。 想到这,凌丹但快速的乔装打扮一番,她要进城,去打听一下陆飞的身世,还有招安的事。 夕阳的余辉下,凌丹暗藏短剑,头戴一顶斗笠,纵马朝宿松城而去,这是她头一次进宿松城,为了妹妹的依靠,也为了山上兄弟们的性命,她不惜冒这次险。 赵郡马心事重重的回了赵府,一进门他看到自己的妻子云霄正站在阁楼的窗口远眺。 “夫......郡主安好”赵郡马想喊声夫人,但还是没胆子叫出来,云霄很讨厌他叫她夫人,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的夫妻,夫妻间的称呼只会像烧红的铁巴掌重重的抽打在两人的心里一样。 云霄远眺着天边的晚霞,一动也没动,她的心已经飞出了窗外,天空广阔,她的心正在自由的翱翔。 在这里她受不了下人私下的耻笑和同情,受不了赵家官商勾结而得来的不义之财,也受不了她只是父王手里的一颗棋子,她想飞,想飞离这里,但她不能,她现在是赵家的媳妇,她哪里也去不了。 赵郡马讨了个没趣,怏怏不乐地瞪了身后的胡管家一眼便径直来到后花厅。 胡管家委屈着跟了上去。 赵郡马坐在厅内,把怀里的那一小包茶叶拿出来,放在手里颠来倒去地反复翻看着,他不明白这一把茶叶究竟在哪能和二十四万两银子的生意给联系起来,做茶叶生意?这不笑话吗?赵家的茶叶生意本来就占着江南的半壁江山,这根本就不用他陆飞再来画蛇添足;但不是这又是什么呢?西湖龙井?他这是要干嘛呢? 他抬头看了一眼胡管家,胡管家自知也猜不透,忙呵呵一笑转过脸去。 赵郡马很是苦恼,心里咒骂着陆飞,话就不能直接说么,非要出这哑谜做什么? 突然赵郡马一下站了起来,朝胡管家晃了晃手里的茶叶,“我想起来了,那次陆知县从渔村回来时,你给他上茶时,他好像也提过这西湖龙井,对不对?” 胡管家低头想了想,“对,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他把咱安徽产的毛峰品出了龙井的味道” 赵郡马点点头,来回走着,“没错没错,我还只当是他不会品茶,现在看不他是有意为之,对对,一定是这样的,西湖龙井,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想说什么?” 胡管家摇摇头,不怀好意的说着,“不知道,但这小子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一个破茶叶就换去少爷你的帮忙,让张将军退军三十里,这小子八成就是在蒙事,压根就没有这么大的生意” 但赵郡马不死心,不理会胡管家的话,拿着茶叶壮着胆子走向云霄独居的二楼。 阁楼外两名侍女一见郡马爷,忙蹲身行礼,“少爷” 赵郡马挥挥手,让下人都退到楼下。 “郡主”赵郡马恭谨地在门口作着揖,这个郡主他可不敢得罪,她爹是宁王,堂兄是当今皇上,再富有的人在权力面前什么都不是,片刻就能让大富之家沦为阶下囚。 云霄还是站在窗口,没有转身,淡然道,“你来做什么?” 赵郡马走进了屋子,不敢多废话,直接道,“是这样,前些日子陆知县说有桩大生意适合赵家经营,但因他公事缠身,来不急细说,今日他差人将这包东西送过来,说是这桩大生意和这样东西有关” 云霄面无表情的笑了笑,“大生意?赵家已经是富可敌国,差钱吗?这天下的财富都是有定数的,此消彼涨,你是想将天的财富都搜刮到你赵家来吗?” 赵郡马脸上一阵尴尬,“郡主说笑了,赵家不也是你的家吗?” “住口!”云霄最听不得她是赵家的人,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好好,我不说”赵郡马见她生气,连连摆手,还是说事吧,他将手里的小包茶叶放在桌子上,“陆知县只是给了这包茶叶,却没作任何说明,只是留下话,说是,说是如果猜不透便可问郡主你,你能看出来吗?” 云霄心中一震,这么说她竟然动了了解这事的想法,她缓步朝桌上的茶叶走去,伸手轻轻翻了翻,“就是这个?龙井茶?” 赵郡马点点头,“对,而且他先后两次提到过这东西” 云霄将茶叶拿了起来,又转身回窗口,“行了,我知道了” 赵郡马大喜,“郡主知道什么了?” 云霄望着天边的晚霞,脸上的忧郁正在慢慢地舒展着,她道,“明日我去县衙问问不就知道了” 赵郡马忙拱手笑道,“有劳郡主”其实他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总感觉有点怪怪的,但一时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 张耙子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军营,对于手下李忠和赵郡马的私交他怀恨在心,这是一个为将之人一定不能容忍的。 没过多久有营兵来报说是李忠刚刚回了军营,张耙子坐在中军大帐之中,拍着帅案,“去,把李忠给我带进来” 李忠忐忑不安地走进了中军大帐,他肯定张将军一定是知道他私自出营的事,这下坏了,违反军令可不是闹着玩的,几十军棍是在所难免了。 李忠一走进大会帐便发现大帐中只有张将军一人,心下多少也有些安慰,看来张将军多少是看在历年的功劳上不想让自己太难堪,当下他便跪倒在帅案前,主动承认罪责。 “参见将军,李忠因一时嘴贪,违反了军纪,还请将军责罚”李忠态度很是诚肯。 张耙子阴沉着脸,冷哼一声,“哦,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说,去哪了,见了什么人,为了什么事?” 私自出营这点小事张耙子还不放在心下,他只想知道李忠为什么会和赵郡马出现在一起。 第0204章欺瞒 李忠一抱拳,“回将军,末将去了宿松城,是受陆知县的师爷李顺所邀,说是城中新开了一家湘味楼,将军您是知道的,末将这些年一直都跟随将军没有回过家,这,这一时思乡心切,就,就跟着他去了?末将句句属实,还望将军念在昔日的情分上,从轻发落” 张耙子冷笑着点点头,“李顺相邀?不尽然吧,是不是还请了别人?” 李忠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湘味楼和赵郡马同桌而坐的事被将军看了个一清二楚,他也知道私自去见张将军的主子那是犯了他的大忌,所以他抱着一丝侥幸,绝口不提见过赵郡马的事。 “将军,绝实只有李师爷,他还特意买了些礼物让末将带回营和众兄弟品尝一下宿松的特产”说着李忠便把李顺送的东西举在了眼前。 张耙子一拍帅案,“李忠呀李忠,枉我这么多年对你的信任,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种事,私自出营,我不为难你,但你欺瞒本将军,我可留你不得”此话一出,张耙子眼中满是杀机。 李忠是跟随张耙子多年的手下,见到将军这种表情他不禁心中还是一阵胆寒,看来将军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忙跪在地上往前挪了几步,“将军息怒,末将,末将如实说就是” 张耙子眼一横,“说,胆敢再有一字隐瞒,你知道后果的” 李忠理了理头绪,想把事情尽量说着无关紧要一些,“将军,末将在湘味楼里还见到了另一个人” 张耙子站了起来,从一旁的兵器架上取下了他常用的一柄长剑,来回把玩着,“谁,说了什么?” 李忠道,“赵,赵郡马,但是是偶遇,赵郡马说他是去那里赴陆知县的约,巧遇罢了,也没说什么,但陆知县一直没来,随便闲谈几句郡马爷便离开了” 李忠并没有一句撒谎,在这张耙子那杀人的凶光面眼他不敢不说实话。 张耙子抽出长剑,剑端指向李忠,缓缓朝他走了过去,“这么巧?陆知县请赵郡马,鬼话连篇,陆大人今日来军营劳军你不知道吗?他哪里请了赵郡马,就算他真的请人赴宴怎么会把这么大的事给忘记了,李忠,你还不老实呀” 李忠慌了,焦急道,“末将句句属实,将军若是不信,一问赵郡马便知” 张耙子一听说气不打一处来,赵郡马是他能去随便见的吗?驻地将领私自会见亲贵那是找死呀,何况因为这点事去找郡马爷对质,他张耙子可是不敢。 “我问你!”张耙子一脚将李忠踢翻在地,“说,为什么见赵郡马,你们想商量什么?在算计什么?”张耙子是疑心大起。 李忠闷哼着倒在地上,连忙又爬了起来,跪在原地,“将军,末将并没有说谎,确实只是巧遇闲聊” 张耙子见这也问不出什么,便另起打算,便朝帐外喊道,“来人” 几名亲随应声进帐,“将军” 张耙子指着李忠道,“李忠私自出营,违我军令,重责二十军棍,降为百夫长,五日后作为攻打座山的先峰,希望你能将功折罪,你服吗?” 对于李忠张耙子是必杀之以绝后患,不管他和赵郡马是真巧遇还是另有目的,他只选错杀也绝不放过,不过,李忠身为中军副将已经多年,杀他不能如此轻率,但借战事杀他易如翻掌。 李忠闻听这样的处罚也明白了,要么死于军法要么死于阵前,后者那是体面的死法,恨只恨自己一时管不住嘴贪,因为这点小事把命给搭上了,不过好在是在死之前能尝到家乡的味道,也算含笑九泉了,他只得耷拉着脑袋,拱手道,“末将愿将功赎罪” 张耙子手一挥,“带下去” 处罚了李忠,张耙子仍不放心,又静静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想了一下,越想越感觉这事太过蹊跷,好像所有的事都是巧合,李顺在湘味楼宴请李忠,而陆知县也请自己到湘味楼对面喝酒,这未免是巧了点,还有赵郡马出现在湘味楼,这一切都巧到一块来了,怎么样都感觉这事像是有人在从中安排,会是谁呢?李忠?不太可能,此人向来没有什么心机,再者已他的面子还不可能能请动郡马爷;陆知县?如果是他那他的目的是什么?结交李忠这样的中级军官真的比结交自己管用吗?那赵郡马,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想到这张耙子猛然站了起来。 “对对,赵郡马”张耙子在帐中来回走着,时而自言自语,时又暗腹,他想到了在寿春酒楼里陆飞的那些话,过河折桥,拿人当枪使,对对,在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他赵郡马一面让自己暗中除掉陆知县,陆大人一死那必定会引来朝廷的追查,这么多年我张耙子可是知道很多赵郡马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一定会除掉我,对对,是他,他重新扶持一个,这个人就是李忠,他想让李忠代替我。 张耙子是越想越害怕,慌忙走出军营四下看了看,他总觉得这军营中处处都有眼睛在盯着自己,任何一个小兵都有可能被赵郡马收马,说不定在自己哪天睡觉之时便丢了性命,他一紧张,便跳上战马,扬鞭催马,驰往宿松城,此时他感觉这个陆飞倒是有可能是他唯一能帮助的人,因为他听陆飞说他和宁王关系非常,想通过他去求求宁王,他张耙子还有利用的价值。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陆飞正美美地躺在后衙花园的躺椅上前后摇晃着,李顺站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把李忠的话和他说了一遍,今天喝的酒不少,他有些头晕,但也很高兴,事情似乎很顺利。 芸娘端来一碗醒酒汤。 “小飞,把这个喝了吧”芸娘在这个县衙里之前就住了大半年的时间,并无拘束的感觉。 陆飞抬眼看了看她手里的汤药,一皱眉,“又是药呀?可饶了我吧” 芸娘却不同意,直接举到他嘴边,命令似的道,“解酒的,喝下去舒服些” 陆飞只好又故技重施,捏起鼻子灌了下去,忙又张着嘴。 芸娘咯咯一笑,将一颗干梅子放进了他的嘴里。 李顺在边上道,“老爷,这事不宜迟,我们得抢在张将军攻山之前将招安的事做成事实,免动兵戈之祸” 陆飞含着梅子,酒醉之意正在减退,嘿嘿笑道“错,我们要什么事也不做,一直拖到二十八日之后” 李顺不解,“什么事也不做,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张耙子平了座山?这不是老爷你的想法吧” 陆飞摆着手,“当然不是,你呀,做事太小心了,座山那不过只是个引子,屁大点事,我要做的那是彻底改变现在这种局面的大事” 李顺忙问道,“老爷想怎样?” 陆飞笑而不答,芸娘却好像猜出了几分,在陆飞面前坐了下来,轻声道“小飞是想借刀杀人?” 陆飞没有反驳。 李顺大惊,“借刀杀人?杀谁?借谁的刀?” 陆飞神秘一笑,“十天后便有分晓,哦对了,师爷,一会张将军要来,你去衙门口迎一下” “张将军不是刚刚回军营吗?这天都快黑了,他来做什么?老爷你怎么知道他要来?”李顺实在是想不通。 陆飞倒是很奇怪,“芸娘,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芸娘宛尔一笑,“你让我今天去寿春酒楼事先包下二楼的房间,刚又听说李顺就在你们对面宴请张将军的副将,就不难猜了,这么明显的反间计,小飞你不担心张将军看出来吗?” 李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陆飞嘿嘿一笑,“他迟早会看出来的,但一定不是现在,因为现在就算他看出来了,也不会想到我头上,我对他还不构成威胁,两相比较,赵郡马才是他的直接威胁,要知道他是个打仗的将军,两军交战,不料胜必先料败,他一定会做好最坏的打算” 芸娘很是钦佩地点头道,“恩,但这样还不足以成事吧” “当然,所以张耙子还会再来,咱还有做足了功夫” 陆飞已然将张耙子的脾气摸了个七七八八,贪,有勇少谋,爱猜疑,不敢得罪权贵,这条条都能利用,而当李忠和赵郡马出现在一起,那肯定会让他疑心大起,又有在寿春酒楼上陆飞故意当着张耙子的面将赵郡马大骂一通,以示两人不是一条心,在官场上,不是朋友便是敌人,不可能独善其身,而现在张耙子担心赵郡马要加害他,两人之间便是敌人,敌人的敌人便可作为朋友,张耙子肯定明白这个道理,那他来找陆飞一切顺理成章。 李顺将信将疑地来到衙门口,夜色沉沉,一阵马蹄声地咚咚地沿着街道传来。 张耙子勒缰下了马,李顺忙拱手道,“哟,张将军,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你们县太爷呢?”张耙子将缰绳甩到李顺手里,也不等他答话便直接朝后衙走去。 对于芸娘的洞察力,陆飞现在是一点也不敢小视,李顺一离开,陆飞便问她,“芸娘,你既然能猜到我的想法,那你认为我这样做对不对?” 芸娘站到刚才李顺所站的位置,手摇团扇,缓缓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只要你不存私心,使些手段也是堂堂正正,无往不利” 陆飞会心一笑,“私心?对,你说的没错,没有私心便不会瞻前顾后” 芸娘点头,“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小飞你根本就不在乎芸娘的想法,只是想有个人来告诉你你做得对,这样你就问心无愧了” 陆飞很纳闷,这个芸娘的心到底是什么东西造就的,人怎么能聪明到这份上,芸娘说的一点没错,汪中仁死了,虽然死于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但陆飞和他无怨无仇,接下来如果陆飞的计划成功,胡管家会死,张耙子会死,最无辜的就是李忠,陆飞不想杀谁,但为了宿松的长治久安,百姓富足,也为了自己能名利双收,他只能如此,如果失败自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连累座山上的凌家姐妹和两百多名一心想走上正道的土匪。 芸娘接着说道,“人有忠奸善恶,事有黑白分明,小飞你是一个好人,不管你怎么做怎么想,你心里都存着善念,这就足够,我爹这一生本份处世,谨慎为官,洁身自好,到头来也只能落下一个清廉的虚名,却对宿松的现状无能为力,自己却把自己逼死了” 陆飞猛然回头,“怎么!你知道你爹不在人世啦?” 芸娘吸了吸鼻子,“我爹被逼无奈,私自离职,皇帝是不会容忍的,只是一直以来芸娘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陆飞缓缓的站了起来,伸手搂在她的肩头,轻轻拍着,“你爹不会白死,总有一天我会让皇帝还他一个公道” 芸娘没有反对他的举动,倚靠在他的臂弯里,轻轻抽泣着,“小飞你今天做的这些是当初我爹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你有魄力有雄心,将来这里的百姓会记得你的好,如果你因为为国为民而遭不测,芸娘愿陪小飞共赴大难” 陆飞搂得更紧了,嘴唇磨娑着芸娘额头的,“有你这句话,什么后果都值了” 在夜寂无人的花园里,这温情的一幕在另一个人看来如冬日里被人从头浇下一盆凉水,凌丹趴在花园的院墙上,她的心在颤动,手里的剑也在颤动,一股莫名的恨涌便全身,她盯着花园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慢慢的直起身体。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凌丹忙附下身体寻声望去。 “啊呀,陆知县,我这真来的不是时候,改天再来,改天再来”张耙子听李顺说陆知县在花园,便快步赶了过来,却没有想到会看到眼前这一出,假装转身要走。 李顺跟在他后面,忙也是转头不看。 芸娘忙收住泣声,抹了抹脸上的泪,从陆飞的臂弯里逃开,对张耙子蹲身施礼,“见过将军,你们聊,芸娘去给你们上茶” 陆飞哈哈一笑,“张将军晚上来访,那肯定是大事,哪里能花园待客,师爷,请将军到花厅用茶,我换身衣服随后就来,将军请” 李顺带着张耙子去了花厅,花园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此时的芸娘看着陆飞,脸红扑扑的,羞涩难当。 陆飞看着芸娘,恍然大悟,原来芸娘是有着炯然不同的两面性,在排忧解难时她是一个女诸葛,而面对各种情感时她又如林黛玉般多愁善感,柔情似水,谁说智慧与柔情不能共存,芸娘就是两者最好的结合。 芸娘低着头有些不敢正视陆飞的眼睛,揉搓着手转身说着,“我去给将军上茶” “不急,让他等会,现在让他等多久他就会等多久”陆飞微笑着伸手将她拉了回来,将她紧紧的抱在眼前,两人四目相对,芸娘眼睛闪烁着,不敢直视,一颗心在狂乱地乱跳着。 陆飞一脸坏笑地盯着芸娘那楚楚动人羞红的脸,缓缓地说出一句李顺教她讨芸娘欢心的话,“粉妆玉琢俏容颜,伊人拥在后花园;郎情妾情心无婺,何日修得共忱眠?” 芸娘凌乱了,她没想到小飞还会写诗,而且还是这样一首情意浓浓的求爱诗,才思敏捷的她在这一刻也变得迟钝起来,不知道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地说着,“小小飞,你你还会作诗?” 陆飞眼神含情如炽,“不会,不过我老家有个专家说,人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内心时时都充沛着诗意,我现在就是这样” 芸娘低着着,眼睛快速地乱眨着,“专家是什么人?” 陆飞俯下身子,在芸娘的耳边轻声说着,“是我......”他的声音很舒缓,充满着暧昧和柔情。 芸娘的抵抗力正在消退,手抵在陆飞的胸前,全身的软骨正在滋长,她手足无措。 陆飞移动着嘴唇,沿着芸娘的耳边慢慢滑向那滚烫的脸颊,一路品尝着淡淡的芳香。 “小飞,你知道将军来找你做什么吗?”芸娘的矜持终于让她使出最后的力气将快滑到她红唇边的陆飞给推开,神不守舍,慌乱地岔开话题。 陆飞意犹未尽,泯了泯嘴唇,“啊,什么?他来做什么?当然是来拉笼我的” 芸娘正在慢慢平息内心的狂乱,摇摇头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先后给了他两个信号,一个是我在宁王和赵郡马那有着不可替代的身份,另一个是我并是赵郡马的同伙,我讨厌他,如果让张耙子相信赵郡马想让李忠替代他,他一定会来找我共同对付赵郡马” 芸娘微笑着走了几步,“恩,真真假假,虚实难辩,这样就让张将军既不敢对你不利也会让他把你当作一个对付赵郡马的盟友,你是这么想的吗?” “恩,没错,难道有什么不妥吗?”陆飞自以为天衣无缝。 却没想到芸娘微笑着摇头,刚才一脸的羞涩已完全消失,“当然有,张将军可是一个打了十多年仗的将军,就算赵郡马想害他,他也不会拉笼你,虽然他表面上会表现出这种想法,但心里他一定不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陆飞不解。 “张参将,手握重兵,官至四品,他拉笼你这样一个七品的知县能对他有什么帮助?赵郡马虽然无权无职,但其身后的靠山是宁王,宁王人虽然不在朝,但他能在暗中左右大唐王朝的政局,在这种大势力面前,张将军真想自保就决对不可能拉小飞你作盟友”芸娘说得很轻松,似乎整个大唐王朝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 陆飞暗暗点头,“那你说他来找我会说什么?” “难说,但芸娘能猜猜,他来的想法决不离脱离这二点,一,示好,表面上拉笼你” “恩,那第二呢?” “这第二点嘛,他有自知之明,决不会与赵郡马为敌,但他又想在赵郡马面前立功,重获信任,那他会怎么做呢?” “对呀,怎么做?” 芸娘微微笑,突然又正色道“他会杀了你!” 陆飞一惊,“杀我?为什么,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芸娘摇摇头,“没好处,但他会造出来一个好处” “不明白”陆飞一脸不解。 “一个知县的死活在张将军和赵郡马眼里无足轻重,却可以利用,在这宿松县内,除了他赵家,就数你身份最高,所以张将军会拿你向赵郡马表功,怎么做我不知道,但一定是让你在赵郡马看来非杀不可,再由他出面将你除掉,这样他就能在赵郡马面前重获信任了”芸娘好像是把假设当成将要发生的事一般如数家珍。 “这这怎么可能?那张耙子只不过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将军,能有这种心思?”陆飞很不以为然。 芸娘却郑重其事,“小飞你太轻敌了,一个百战余生下来的将军,纵不说他神机妙算,也有过人之处,你千万不要小看他,今天他只是猜测赵郡马会对他不利中了你的圈套,用不了多久你回过神来,这点小把戏他会看明白的” 陆飞这才缓缓地点着头,还是芸娘有先见之明,“你是说他也在用反间计?会让我和赵郡马彻底反目?” “对,你的反间计只不过是除掉张将军的左右手李忠,但他却直接冲着你来的”芸娘淡然的说着,好像这并不是他的心里话。 陆飞哈哈一笑,“看来聪明一世的芸娘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我的反间计可不是针对李忠这种小人物” 芸娘笑了笑,“芸娘哪里比得上小飞你的神机妙算,唐突了” 陆飞哈哈一笑,“行了,你休息去吧,我去会会这个张耙子,对了,何日修得共忱眠哪,我的大才女” 芸娘嘴了努,红着脸,“小飞!”转身跑开了。 陆飞得意洋洋,朝花厅走去,院墙外的凌丹也翻身入园,尾随着朝芸娘的房间摸了过去。 第0205章气氛 花厅里灯烛闪烁,照在张耙子一言不发的脸上,气氛凛然。 “哎呀,张将军,让你久等了,有什么事您让手下人来吩咐一声不就行了,何必大晚上的跑一躺”陆飞笑眯眯地拱着手走了进来,边走边说,李顺也跟了进来,冲张耙子行了一礼。 张耙子站身抱拳笑道,“夜间来访,打扰了县太爷的好梦,可不要怪罪呀,你我虽是官位有高低,但一见如故,就不必客套了” 张耙子表现得很大度,一个参将几次三番地等候一个小小的知县,这完全是出于利益。 陆飞坐了下去,“好好,张将军晚上来难道是有什么急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军营中枯燥久了,来城里转转,没想到这一不溜神就转到你这来了,哈哈,巧得很,也就进来讨杯茶吃”张耙子端起手边的杯子泯了一口,哈哈大笑。 “哦,是吗?将军真是闲情雅致,溜个弯都跑了几十里地呀,不愧是带兵的将军,腿脚真利索,哈哈”陆飞也开着玩笑。 张耙子咐合着干笑着,轻轻咳了几声,道,“见笑见笑,对了,刚想来个事,听说今天下午你的师爷李顺倒是和我手下的一名将领聊得很是欢快呀” 陆飞假装一皱眉,看了边上的李顺一眼,“是吗?李顺,有这事吗?” 李顺点点头,“将军,确有其事,在下今日正在军营中陪众将军饮酒,有一名名叫李忠的将军非拉着在下让在下带他进城,在下平素对沙场英雄很是仰慕,便同意了” 陆飞道,“怎么了?将军,这有什么不妥吗?” 张耙子一听这李顺说的怎么和李忠说的完全相反?思索一阵道,“陆知县,李师爷不必忧心,我也就随口一问,没什么大事,只因这李忠私自离营犯了军法,正好在这求证一下,没别的意思” 李顺慌忙跪在了张耙子面前,不安道,“犯军法?这在下真是不知道,在下与那李将军只是一面之交,在下不知道这样就是犯了将军的军法,这可跟在下一点关系都没有呀” 张耙子一挥手,“嗨,也没说拿你治罪,李忠知法犯法,我已经罚过他了,你起来起来,再和我说说,你们在城里都做了什么?李师爷不要误会,这与你不相干” 李顺站了起来,陆飞正色道,“师爷,好好说话,不得对将军有一丝欺瞒” 李顺拱手道,“是老爷,是这样的,今天中午,李副将让我带他到城中,当时我见老爷与将军在大帐中酒兴正浓,料想这酒一时半会也酒不完,便想着不如先将李副将带进城再回去接老爷,可是刚到城中,李副将便又让我带他去城中一家新开的湘味楼,正好我认识那里,便也同意了” 陆飞打断了李顺,“湘味楼?耶,将军,这不就是你我在寿春酒楼里看到那一出吗?当时好像李顺并不在场呀” 张耙子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在观察李顺的表情,他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说谎,不管怎么说,李忠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没理由完全相信一个外人,如果这里面没有赵郡马出现的因素,张耙子对李顺的话是半个字都不相信。 李顺接着道,“对,对,就是在寿春酒楼对面的那个湘味楼,怎么当时将军和老爷你们在那里面?” 张耙子摆摆手,“你继续说” 李顺作着揖,“是,当我和李副将进到湘味楼后,他找了张桌子坐下,并说他是湖南人,特意来这尝尝家乡的味道,又说营中好长时间没发军饷了,我便点了几样小菜一壶酒,陪着李副将边吃边闲聊了几句,正喝酒时李副将说这难得出来一次,让我帮把买几样当地的特产,带回营给兄弟们尝尝” 李顺故意说得慢慢吞吞,似是在一边回忆一边说,这让张耙子看不出半点破绽。 “那前后一直就你们两个在湘味楼?”张耙子问着。 李顺想了想,“回将军,是的,一直就我们两个” 陆飞在边上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胡说,我亲眼看到赵郡马和那李副将坐在湘味楼里” 张耙子嗯了一声,看着李顺。 李顺又慌张着跪了下去,“在下所说句句属实呀,不敢欺瞒将军和老爷,赵郡马是在下买完东西回去时这才看到他已经在那了,在下离开之前赵郡马并不在酒楼里” 陆飞暗暗高兴瞪了李顺一眼对张耙子道,“将军你看,这不就是喝个酒嘛,和谁喝不是喝呢,用得着弄得这么大张旗鼓的查吧,看把我这师爷给吓得” 张耙子不为所动,问道,“李师爷,你起来回话,告诉我你听到李忠和赵郡马都说了些什么?” 李顺站起来道,“这个在下真不知道,在下离开时赵郡马并不在,等我回来后赵郡马已经准备离开了” 张耙子陷入沉思,他从李顺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上还不能断定他在说假话,那就是李忠在有意隐瞒。 陆飞在边上暗中朝李顺使了个角色,李顺会意,冲张耙子一拱手道,“怎么!将军的意思是说李忠是有意支开在下让他好私下见赵郡马?” 陆飞也在边上有意无意说着,“李忠的面子就是大呀,连赵郡马都能请来喝酒” 这两句话正打在张耙子的死穴上,可不就是能这样联想吗。 张耙子坐不住了,来花厅里来回走着,想了一会又一转脸哈哈笑了起来,“你看你看,我这就随便说说,没事没事,李师爷你不用紧张,陆知县说的对,喝酒嘛,和谁喝不是喝,我也只是责罚李忠私自出营一事,这是我的失职,所以便多问了几句,陆大人,李师爷不在介意呀” “不敢不敢,一件小事将军都亲自过问,将军真是治军有方啊”陆飞拍着马屁。 张耙子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杀机,他不肯定李顺说的是假话,也不敢相信李忠说的那么巧,凡事多想想坏处是没错的,小心使得万年船。 李顺退了出来,长长的吐了口气,好险,这编瞎话的工夫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张耙子对李顺的一番话是将信将疑,如果是真的,他们能密谋什么?取代我?有这个可能,但不能肯定,还要多了解一点情报才能做结论,但现在就得拿出一些针对性的措施来,想到这张耙子心中计议已定。 张耙子对陆飞道,“陆知县,听你日间在酒楼的言谈话语中多有不满哪” 陆飞一脸不屑,“哪里是不满,简直就是讨厌,这小子仗着宁王的势力在宿松狐假虎威,压根就没把我这县太爷放在眼里,要不是还想让我那表哥给他瞅病,说不定他早让我从这滚蛋了,不对呀,将军你不是在套我的话吧,我可是把你把知已才这么说的,你不会去郡马爷那告我的状吧” 张耙子哈哈一笑,“陆老弟,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传闲话的人吗,只是我想提醒你一句,赵郡马可不是一般人,这些话也就是我,要是别人那一定早跑到郡马爷那领赏去了” 陆飞叹了口气,“是呀,在这宿松当官,就两个字,窝囊,这个人不能碰那个人不能抓,谁知道他和郡马爷沾不沾亲,还是你们带兵的日子过得舒坦,令箭一挥想杀谁就杀谁,多潇洒” “各有各的难处,像我们这种整天把脑袋别在腰上玩命,你呀受不了这份罪” 两人都在诉苦,大有同病相连的架式,却各怀心事。 陆飞横靠在椅子上,脚却是搭在桌子上,俨然像是和张耙子在哥们聊天,“我呀也不指望能混出多大名堂,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哪天忍不下去了,直接就学那前任宋知县,我把大印往堂上一挂,回家种地,爷不玩了” 张耙子连摇头道,“陆大人说笑了,你可是年轻有为,虽然你说你这官是赵郡马安排的,但那两榜进士总是真的吧,我这双眼那也算是阅人无数,我看你小子非是池中物,是这宿松庙太小容不下你这个大佛,说不定官做大了,还真能做出番顶天立地的大事” 陆飞嘿嘿一笑,“大官?您可别这么取笑我,我呀能活着离开宿松就不错了,上次不是和你说过吗,赵郡马的病快好了,我呀这官怕是当到头了,想想我都亏” 这正中张耙子的下怀,他忙摆手道,“别呀,男子汉大丈夫,没钱没女人没地位,这都不要紧,志气一定要有,按我们的说法那便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没什么能难倒我们,陆老弟你这官运才刚刚开始,怎么能自暴自弃” 陆飞眯着重眼道,“吹牛皮谁都会,有这赵郡马在就没有我的出头之日” 张耙子突然凑近了陆飞,轻声道,“老弟真想把这官当安稳了?” “怎么,老哥可是有什么办法?”陆飞心中暗道:那那,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芸娘还真是个女诸葛,猜得这么准,这小子还真打算让我同赵郡马斗起来。 张耙子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夜,静静无声。 “办法嘛倒是没有,不过可以提醒一下老弟”张耙子晃着头,幽幽地说着。 “哦,愿言其详”陆飞坐直了身体,显得很是在意他的话。 张耙子嘿嘿地笑了声,“咱打仗的时候,遇到攻不破的城寨,便会采用一种百试百灵的方法” “什么?”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次之” 陆飞一嘬牙花子,“我说将军,你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明白的话,我又没打过仗” 张耙子笑了笑,轻声道,“简单点说就是想要战胜比自己强的对手,那只能智取,不能力敌,要从敌人背后或者内部下手,让他们自乱阵角,然后再出击,这样就能一举得胜” 张耙子果然是出身军营,三句话离不开打仗。 “将军你的意思是让我除掉赵郡马?先搞臭他再下手?”陆飞睁大眼睛道。 张耙子忙摆手,“这可是你说的,我只是在说兵法” 陆飞切了一声,“老哥你真不实在,说了半天等于没说,你不是就想说我要把这官当稳当了就要挪开这赵郡马吗,还要背后下刀子嘛,最后再直接弄死他,你不就这意思吗” 张耙子一脸僵直,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哎哟老弟真是个直性子,好好,我这就算是舍命为兄弟了,就是这么个意思” 陆飞一脸坏笑,“张将军,你干嘛让我去和赵郡马斗呀,听说你和赵郡马也有些私交,你不会是他派出试探我的吧?” 张耙子马上正声道,“我只是看老弟你这官当的不容易,给你出出主意嘛,对赵郡马我没好感,也无恶意,我一将军和他不沾关系” 陆飞假意点点头,“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但是你不能只说个开头呀,这具体怎么做你还没说呀,怎么个背手下刀子法” 张耙子哼哼笑着,“怎么个下刀子法,哼哼,告诉你件事,这可是天大的机密”说着便朝陆飞招了招手,示意他将耳朵凑了过来。 陆飞来了精神,凑过身去,两人低声几句,陆飞边听边做着各种不可思议的惊奇状,还一个劲的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差不多已经到了亥时(晚上九点),陆飞连连不想再听他废话,张耙子说的点子已经够多了,多到能把赵郡马捏死几回了,再听也无用,他现在要去找芸娘商量一下对策,既然芸娘能猜到张耙子的心思,那肯定有办法治他。 陆飞假装有些困了,连连打着哈欠,张耙子见状便打算离开,但陆飞却坚持让张耙子就在县衙过夜,说是太晚了路上不安全,这座山上的土匪没事就喜欢在城边上转悠,还有座山上的那些个狼什么的闲的无聊也爱下山散散步,一不留神也跟将军一样溜达到了城边上,陆飞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远远的还真的狼嚎声传来,于是张耙子也不借口军中不可一日无帅了,住进了县衙的客房里,将军在城中过夜的消息则安排衙役去营中通报一下便完了。 陆飞安排张耙子睡下之后,便把李顺叫了过来,让他带几名衙役骑快马,连夜赶出张耙子的大营,不过李顺去找军营并不完全是将张耙子在城中留宿的事传过去,而是去找李忠,反间计到这才走了一小半,成与不成关健还在李忠身上。 夜深人静的县衙里,陆飞满怀欣喜地朝芸娘的房里走去,芸娘的房里亮着灯,看样子还没有睡觉。 “芸娘,你睡了吗?我是小飞,有事和你商量”陆飞在门口压着声音喊着,这大晚上的站在一个姑娘房门前大喊大叫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屋里灯光依旧,却没有回应。 陆飞皱皱眉,自言自语着,“睡着了?” “芸娘,我进来了呀”陆飞嘿嘿笑着,伸手就推开了门,钻了进去。 屋内烛光暗淡,但陆飞还是看清了,屋里看不到芸娘的影子,却有一个一身黑衣,黑布蒙面,手拿利剑的身影正站在陆飞对面。 “不好意思,走错了,走错了”陆飞一看这架式,心道,坏了有贼,快找人去,扭头就要走。 还没等他移开步子,那黑衣人身形敏捷,一拉陆飞的衣服,随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陆飞被她这一拉,连连朝芸娘的床边撞去,床上纱幔被他撞开了,只见芸娘正被人用布条堵着嘴,全身都紧紧地绑着绳子,一脸的惊惧之色。 陆飞是见不得芸娘被人欺负,一种护花天使的责任感油然而生,牙关一咬,猛然一转身,“要打要杀冲我......来” 一声利刃破风之声响起,黑衣人的长剑已经架在了陆飞的肚子上,他吞咽着口水勉强把那个‘来’字给哼了出来。 黑衣人的脸上只有一双愤怒的眼睛留在外面,长剑架在陆飞的脖子上,一步步逼近着他,直到两人近在咫尺。 陆飞的退路往床给挡住了,他只能一屁股坐到了床上,这已经是来这年代一个多月的时间第三次被人拿剑给威胁,不管对面这人是谁,大晚上的穿成这样那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劫财?还是劫色?想到这他费力的扭动着脖子,再去看看床上的芸娘,好在是芸娘虽然是全身被绑着,但衣服并不凌乱,这让他安心不少。 “粉妆玉琢俏容颜,伊人拥在后花园;郎情妾情心无婺,何日修得共忱眠?,县太爷真是个多情种子,这话你对不少姑娘说过吧”黑衣人开张了,眼中虽是一片怒容,但一字一句却有着一股淡淡的醋意。 “哎呀哈,是你呀”一听到黑衣人开了口,陆飞马上就兴奋起来,这声音,还在这种场面他太熟悉,这就不是绿衫侠凌丹嘛,凌丹是不会伤害他的,于是他伸手净搭在肩膀上的剑放别上一推,“凌姑娘,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老这么玩,你很容易在我心里留下坏姑娘的印象” 凌丹剑一翻又移到了他另一边的肩膀上,剑刃紧紧地挤压着他脖子上的皮肉,轻轻动一动便能让陆飞血溅当场,吓得床上的芸娘不停在扭动着身体,鼻子里很出一声声沉闷的哼声。 凌丹一字一句咬牙说着,“这是你咎由自取,说,这个姑娘是谁?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飞再也不敢动,这个凌丹可是个说一不二敢做敢当的烈性子,真把她给惹怒了那就阴阳两隔了。 “这个说来有些话长,不如你先把剑放下,我慢慢告诉你”陆飞嘻皮笑脸地说着,表现得并不害怕,凌丹绝对是个遇强则强的人,在她面前拿大丈夫身份来夸夸其谈那立时便要死在她剑下。 凌丹一见到他这满面笑容地盯着自己,心中一软,将剑一收,转过身子,“说吧” 陆飞扭了扭有些僵直的脖子,转身去解芸娘身上的绳子,一边解一边说着,“凌丹,宿松城之前有位宋知县,你一定听说过” 凌丹并没有阻止陆飞的举动,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不顾安危地护着一个女人,至少是有情有意,但这也更让凌丹心里增添几分嫉妒,“听说过,怎么了?” 芸娘身上的绳子被解开,陆飞扶着她坐了起来,又取下了她嘴里的布片,摸了摸她额前有些凌乱的秀发,投出一个安慰的笑,然后转身道,“这位姑娘便是宋大人在这世上唯一的后人,宋芸娘” 凌丹对宋大人在宿松的所做所为一直都是敬佩不已,此时眼中对芸娘的那种敌意也在慢慢减退,“那她怎么在这里?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陆飞听得出来,她这话里满是醋意,当下便嘿嘿地一笑,走向凌丹,轻声说着,“她爹在刑部大牢含恨而死,她现在是无依无靠,按你们江湖人的说法,我这叫扶危济困,我总不能看着她流落街头吧” 凌丹没有反驳,“我看不止是同情吧,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这个不太好说,人嘛,那是感情动物,也许这天长日久的,在感情激素的刺激下,难免会产生某些难已言表的想法,这叫感情心理学,我老家有位专家说过,在异性之间那是没有绝对的朋友,或多或少都存在着某些不可告人的隐晦的想法,至于要不要把这种想法表现出来,那得看身边别的人的看法,比如你,如果你不反对,那我就让这种微妙的奇怪的想法成为现实,不知道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 凌丹看了看陆飞又看了看芸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别以后我看不出来,你对这个姑娘并不全是同情,你喜欢她是不是?” 芸娘带着几分羞涩的笑看到陆飞,她也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姑娘对陆飞也充满着深深的好感。 陆飞看了芸娘一眼,这下麻烦了,怎么也绕不过去了,可是他知道不管他怎么回答都得不到好,老天怎么那么不长眼,让这两女人都同时出现了,可难死了。 “怎么!说不出口?我再问你,你打算怎么对我妹妹,你不说要娶她吗?就这么娶?吃锅望盆,枉我妹妹对你痴心一片,几次三番替你说情,要不是她,我早就取你这负心汉的性命了”凌丹嘴上再替妹妹鸣不平,但心里又何尝不是隐隐作痛。 芸娘一听这放,也是皱起眉头盯着陆飞,女人的天性就是嫉妒,尤其是关系到男人的时候。 第0206章泛滥 陆飞面对这种指责不以为耻反以为容,大言不惭地说着,“哎,没办法,我这人天生就是感情泛滥,一遇到多灾多难的女人就想帮一把,没想到这一不留神就对上眼了,这感情的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帮你一把” “花心!”这话来些两个女人的异口同声。 陆飞来回看着这两张满是醋意的脸,有些得意,也有些泛愁,这种事他从来没经历过,也只能撒泼耍赖到底了,他哭丧着脸,一摊手,“冤枉,天大的冤,这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博爱,这是何等的胸怀,应该要受到表扬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防也参与进来”说着他一伸手就扯下了凌丹脸上的黑巾。 芸娘一见到这张出脱得近乎完美的女人的脸,更是增添了几分嫉妒之色。 凌丹的脸涨得绯红,他听不明白陆飞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说来说去也没说明白他到底和这位宋芸娘是什么关系,不过这不重要了,花园里的一幕已经告诉她了。 “说,你到底是要选我妹妹,还是选她?”凌丹今天来这就是为了妹妹的依靠来的。 陆飞眼睛乱转着,看了看芸娘,她这脸色可不好,说不定明天她就打包去找她表哥了,再看看凌丹,就更像是要杀人了,于是他继续扯淡,“你这是出了道选择题呀,不过这选择题还少了个选项,你看呀,A是你妹妹,B是芸娘,这C嘛,我提议,就是你凌丹了” 凌丹看了看芸娘,怒目看着陆飞,“你胡说些什么?陆知县,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你只希望你不要对我妹妹失言,今天就作个了断吧,也让我妹妹死了这份心,说,选谁?” 陆飞是左右为难,“一定要选吗?” “对”两个女人出奇的心有相通,又是异口同声。 陆飞一愁莫展,现在是选择谁都不尽人意,两个刚才还充满敌意的女人似乎转眼就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嫉妒、期盼的目光看得陆飞是一阵阵不寒而栗。 好在事芸娘嫉妒归嫉妒,冷静下来察言观色便知道这个黑衣女子明着是在说妹妹,暗地里却夹杂着一种对小飞难以言表的眷恋,色字头上一把刀,对男女都一视同仁,难保这个女人不会小飞的选择而由爱生恨,痛下杀手。 芸娘走到凌丹身边,拉着她拿剑的手,莞尔一笑,“这位姑娘,想必你就是江湖上传说的绿衫侠吧” 凌丹一楞,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凌丹看了一眼陆飞,陆飞一耸肩膀,表示他什么也没说。 凌丹对久闻其名的宋芸娘颇有同情之感,但现在芸娘作为陆飞身边的女人,这让凌丹怎么也好受不起来。 “是又怎样?”凌丹没好气的说。 芸娘笑了笑,“我听说绿衫侠几年前父母双亡,与妹妹相依为命,在座山上做些义薄云天,劫富济贫的英雄事迹,几天前为报家仇夜袭击五里驿,杀了汪中仁,为此引来朝廷大军围剿” 凌丹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否认。 突然芸娘一改笑脸,以一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说道,“如今,座山存亡危在旦夕,几百条人命只在你一念之间,他们或许有的该死,有的却完全是受你的连累,是你让他们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而你却在这里逼迫一心想招安的陆知县,心里只记挂着你妹妹的儿女私情,这是不义,你啸聚山林对抗朝廷,是为不忠,为了自己的私怨,杀官造反,把数百人都带到了绝境,这是不仁,同时还把一奶同胞的亲妹妹至于死亡的边缘,你辜负了父母的期望,这是不孝,你说,你当得起侠这个字吗?” 凌丹一时语塞,看了看陆飞,陆飞一指关得严实的窗户,感叹着“啊,今天晚上月光真好”,凌丹这动不动就拿剑指着他的习惯是得改改了,长此以往那太没面子了,看来芸娘这三寸不烂之舌还真是凌丹的克星,他乐得在一旁看两名绝色美女为自己醋意大发,这是何等的享受。 凌丹转过脸看着那跳动着的烛火,宋姑娘的话触碰到了她的心弦,想这自己来此的主要目的是为招安之事来的,怎么一见到陆飞和宋姑娘情意绵绵的场面就顾此失彼了,女人除了嫉妒心重之外,还一样的不甘示弱,尤其是在情敌面前。 凌丹道,“你凭什么指责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招安的事来的,我妹妹为了他整天茶饭不思,而他却在这里与你花前月下,我不该问问吗?” 芸娘秀眉一紧,瞪了陆飞一眼,陆飞忙又朝窗户看去,皱眉自语着,“哎呀,太阳怎么还不出来” 芸娘不怪小飞的无动于衷,因为他这时候说什么都难两全奇美,最明智的选择便是沉默。 芸娘的手始终没有放松凌丹拿剑的手,说道,“人在危机关头,第一个作出来的反应便是她真实的想法,你为妹妹的私情而暂时丢开了大义,我为什么就不能说?” 凌丹挣了挣被芸娘拉住的手,但没有挣脱,她没敢太用力,她还不想伤害芸娘,扭脸道“我不想和你浪费唇舌,我心里怎么想的我自己明白” 芸娘淡然一笑,“那你为何还拿你妹妹的婚事逼问陆大人,为何现在还不谈招安之事?” “宋姑娘,我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才对你一再忍让,我请你不要把它当成你的有恃无恐,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杀了你” 陆飞一听这话再也坐不住了,跑了过来连声道,“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别动手” 凌丹一看,这分明是在帮芸娘说话,银牙一咬,“你和她是一家吗?” 陆飞怕凌丹恼羞成怒,忙拉着她的胳膊,咧嘴笑道,“不是不是,我这不是怕你们打起来嘛” 芸娘本来是想帮陆飞解围,没想到小飞竟然拉起凌丹的胳膊,这让她很生气,醋意立刻压倒了一切,“那你和她是一家啦?” 陆飞又忙跑到芸娘身边,呵呵,笑道,“也不是,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两美女又是同时脱口而出。 陆飞左看看右望望,一个头两个大,哭丧着脸喃喃道,“我……我……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陆飞一个无奈的举动竟然让两个女人同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让他大感意外,嘿嘿笑着挤到两个女人中间,一只手扶着一个,往桌子边拉,“这样多好,坐坐,大家都没有恶意,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来来,都坐” 笑容是怨恨的死敌,凌丹不再是仗剑压人,芸娘也不再出言相争,转眼间是主角的陆飞却置身事外,做起了和事佬,这不得不承认,再两个女人打翻了醋坛子时,男人装傻充楞是明智之举。 凌丹将剑收回鞘礼物,横放在桌上,低头沉默,芸娘在她对面也是默不作声,陆飞望着她们,心想着:这要是这样相安无事的都娶回家那多好,一文一武,那日子,给个神仙也不换哪,对了,那凌家小丫头也得一起来,就是这两姐妹太像了,万一晚上走错房那怎么办,对了,老婆这么多,大小怎么排呢,一个能说会道,一个女版李元霸,还有一个天生小鸟依人,我要怎么排呢…… 陆飞坐在中间,手托下巴出神。 突然两个女人同时站了起来,同时开口道,“我……” 凌丹一拱手,“宋小姐先说吧” 芸娘一蹲身,笑道,“凌姑娘你先说” 两人变得恭谦有礼,凌丹道,“宋小姐说对,凌丹不该让私心蒙蔽了大义,更不该绑缚宋小姐,请原谅凌丹的无礼” 芸娘笑容可掬,“不不,凌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为令妹与招安大计,不惜以身犯险,令芸娘敬佩,芸娘有礼了” 正在谦让中的两个女人突然听到一阵咯咯的笑声,两人一齐转头看向陆飞,只见他双手托腮,看着前方在咯咯的笑着。 在陆飞的脑海里正上演着这样一副画面,县衙后花园里鸟语花香,芸娘正在拨弄琴弦,将一首春江花月夜弹奏得悦耳动听,凌丹正伴随着芸娘的琴声款款起舞,剑花缭乱,落英缤纷,陆飞靠在旁边的躺椅上,其乐融融,小丫头凌宁依偎在他怀里,不时将切洗好的水果送到他嘴边…… 凌丹伸手在陆飞眼前晃了晃,“陆大人!” “啊,什么” 两个女人又是掩嘴一笑。 凌丹道,“陆大人,先前是我莽撞了,请不要放在心上” 陆飞道,“嗨,放心,我大方着呢” 芸娘则给大家一人到了杯茶,“凌姑娘,请喝茶,以后你就叫我芸娘就可以了” 凌丹微笑着点点头,对陆飞道,“招安之事为何一直没有消息,山上被府营军弄得人心惶惶,再不定下来只怕有变数” 陆飞点头道,“你说的我明白,只是还要请你们再坚持几日,这样,你先说说你对招安的想法,有哪些要求” 凌丹道,“我和山上的兄弟姐妹们商量了一下,既然是招安,那就要保证我们下山后朝廷不能秋后算账,不能借故欺压,给我们特赦,所有兄弟以前的案子要一笔勾销,还有,很多人离家以久,招安后没了生计,这个朝廷得替我们安排好,不求富贵,但求能有口饭吃,另外……就这些” 陆飞哈哈大笑,“这些条件一定满足你们,还有吗?” 凌丹沉默片刻,她想再说说妹妹的事,因为她看得很明白,就算招安成了,朝廷也不会让她这个土匪大当家的活着,这是古往今来雷打不动的铁律,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浪迹天涯,要么被朝廷暗杀,这是一个知县无能为力的事,不管她选哪条,小妹不能再跟着她东躲西藏。 凌丹断断续续的道,“还有,还有,之前陆大人的赌约还算不算数” 赌约,那是陆飞朝思暮想的事,怎能不算数,凌丫头那乖巧怜人的模样已经在他的内心深处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记,能把凌丫头搂在怀里呵护温存,那比三天不吃饭后突然看到一盘红烧肉还要兴奋。 只不过,现在芸娘在场,这种话她不能明说,他看了一眼芸娘,转头诚恳道,“算不算不重要,凌丫头性格柔弱,整日在山上与一堆男人作伴,终究不是办法,如果不嫌弃县衙简陋,我一定会尽全力照顾她,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她饿着” 凌丹脸上一喜,妹妹过的好比什么都重要,虽然陆飞没有直接说要娶妹妹过门,但她也明白这或许是因为芸娘在场的原故,随着天长日久,她相信凭小妹的温柔贤惠彻底俘获陆飞的心也不是难事,她刚想开口答应,却不料芸娘抢先开了口。 “小飞,这事只怕不妥”芸娘很郑重地说着。 凌丹表面上虽然和芸娘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但内心里那是一点都不服她,你芸娘虽然是官家大小姐,但到底有过阴暗的过去,而小妹那是小家碧玉,论模样一点也不比芸娘差,为什么你芸娘能心安理得的住在县衙里,而不能容下陆知县身边出现别的女人。 “芸娘为何这么说,我家小妹自小心灵手巧,模样也不算难看,为何就不妥了?”凌丹有些愤愤不平。 陆飞见这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大有变味的趋势,忙笑呵呵地对凌丹道,“先听芸娘说说” 芸娘起身站了起来,冲凌丹笑了笑,“凌姑娘不要误会,芸娘只是寄居在县衙里,对于陆大人的亲事不敢造次,陆大人娶亲和芸娘无关,更何况陆大人在宿松,孑然一身,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只是陆大人先前有恩于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芸娘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大人授人以口实” 一席话很是得体,但谁都能听出满满的酸溜溜的味道。 凌丹道,“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不妥的?” 芸娘道,“你父母不在,姐姐操心妹妹的婚事理所当然,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现在你们姐妹还是有罪之身,如果现在就让你妹妹过来,那会对陆大人的声名很不利,容易受人以柄,凌姑娘你说对吗?” 凌丹看了了看陆飞,暗忖着,芸娘说的是很直观的负面影响,这个确实是自己疏忽了,她慢慢的点了点头,“是凌丹急切了,难得芸娘心细,此时日后再议吧,陆大人,你说呢?” 陆飞倒不在乎这些名声之类的东西,不过只要两个女人不吵吵,那怎么都行,反正日后多的是机会,便点头道,“行呀,先把这些烦心的事处理了,大家才能好好的享受生活不是” 芸娘和凌丹都一齐用一种很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想是在说:你倒是享受了,你知道还有人在边上望眼欲穿吗? 随即芸娘对凌丹说道,“你家小妹真的很幸福,有你这么个好姐姐”芸娘的话一语双关,但只有她自己明白。 凌丹笑了笑不再开口,陆飞哈哈一笑,“行了,终于雨过天晴,凌姑娘,招安的事全包在我身上,最多不超过这个月,一定让你满意,你回去也好好劝劝山上的人,让他们耐心再等些日子,好事多磨,以后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我已经给他们找了条好归宿,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满意的” 凌丹一笑,道,“陆大人想如何安置他们”凌丹不是说我们,这明显没把她自己包括在内,她也不指望仅凭招安就能让自己活下来。 陆飞神密一笑,“这事日后再说,还有很多细节没有考虑好,但绝对是条绝好的路,至少比当土匪有前途,呀哈哈哈哈” 凌丹也不再多问,县衙外传来几声打更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经半夜子时(晚11时)了,凌丹起身告辞。 三人走出房间,屋外月朗星稀,几只鸟夜划空而过。 陆飞依依不舍地看着凌丹,趁芸娘不注意凑近凌丹轻声说着,“赌约算数,不光是凌丫头,我也希望你能同我一起享受这以后的美好生活” 凌丹羞涩一笑,脚下一移,在陆飞的脚上暗暗踩了一脚。 “哎哟”陆飞冷不防吃了一疼,失声叫着。 “怎么了,小飞?”芸娘关切地问。 “呀,刚七仙女下凡一不留神砸我脚上了”陆飞单脚跳着,笑眯眯地道。 两个女人都笑了起来。 陆飞弯下腰乐呵呵地去揉脚面,会功夫就是不一样呀,轻轻一脚都让陆飞吃疼不已,可是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两个女人都不见了。 陆飞慌忙四下相顾,凌丹的声音却从墙外传了进来,“陆大人,招安之事迫在眉睫,为了让大人能一心专用,芸娘我先替你照顾几天,大人放心,芸娘我会像照顾我妹妹一样看待她,还望大人信守诺言,招安之事一了,我家小妹等着你的八抬大轿” 凌丹的话一落音,便听得墙外一阵轻快而迅捷的脚步声由近而远,渐渐地陆飞只听到夜色中的虫鸣声。 陆飞想去追,但看了看那一丈多高的院墙,放弃了,料来凌丹不会太为难芸娘,只是有点麻烦了,按凌丹的话,先将凌丫头用八抬大轿抬进门,那不就成了名正言顺的正妻了吗?这日后要怎么和芸娘交待?这个凌丹还真是为了妹妹用心良苦,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眼下还有很多大事要做。 芸娘不在了,陆飞没人商量了,一切只能靠自己了,还是按照既定的方针办,陆飞抬头看了看天,深夜了,想到必李顺应该也快从军营回来了,天一亮说不定赵府的云霄郡主也找来了,陆飞草草地洗了把脸,便睡下了。 第0207章口令 天刚蒙蒙亮李顺便把陆飞从睡梦中叫了起来,把昨天晚上他去军营的经过一一回禀了一边。 昨天晚上,李顺带着几个衙役,一路急行,三十里路转眼就到,来到张耙子的军营,由于李顺不知军营口令,着实在营门外磨去了好些光景,好不容易进了军营将张参将在县城留宿的事情告诉了营中管事之后,又找不到李忠,此时的李忠已经被发配到了与小兵为伍的境地,李顺又不便大张旗鼓地找,直到鸡叫两遍才在人堆里将他找出来, 其实李忠昨天晚上压根就没有睡着,全面怪自己嘴贪,转眼间便从一个将军变成了大头兵,十来年的打拼付之东流,他很了解张参将的为人,这事没完,老天保佑千万在张将军气消之前不要发生战事,只要一有战场撕杀李忠肯定没命,就算不死在敌人的刀下,也会死在张将军的黑手之下。 李顺将李忠拉出了帐蓬,找了处没人的地方,将来意和他说了,说是张参将去了县衙,口口声声说李忠心怀叵测,竟然敢勾结赵郡马打算将张参将取于代之,张参将一定要先下手为强,除掉李忠这个隐患。 一席话把李忠吓得半死,病急乱投医,竟然向李顺请教自保之计。 这正中李顺下怀,李顺又告诉他,他之所以不惜冒着得罪张参将的危险将这些话告诉李忠,那完全是因为两人白天聊得很是投缘,李顺又将李忠大为吹捧一般,说什么国之栋梁不能就此饮恨九泉,什么大丈夫从军就算是死那也得死在沙场之上,马革裹尸,这才不失军人之志而流芳百世,而且主要原因那是我们陆知县爱惜将军之才。 李忠感激涕零,称若是有活命之日,一定重谢陆知县。 随后李顺又告诉他,如今之计只有先逃离这是非之地,为些李顺还给了他两千两银子,就是陆知县赠的,让他先找个地方上京城直接找兵部诉苦,将自己的不白之怨直达天听。 但李忠不想走,临战之际脱离战场,那是逃兵,纵使有天大的理由那也不能逃。 李顺暗喜,老爷说的还真准,李忠还真就不敢逃,于是李顺又告诉他,银子先拿着,以备日后急需,反正话已带到,将军要好自为之,另外还提醒了李忠一句,军营现在是个是非之地,千万要留心张将军下黑手,没事不要离开自己的老部下。 李忠千恩万谢地趁着夜色无人知送走了李顺。 县衙后寝。 陆飞一边洗脸一边听着李顺的话,频频点头,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李师爷出马,一个顶两,这么说他一点都没有怀疑?” 李顺张嘴打着哈欠,“表面上看他应该是相信了,料想一个只知听令行事的将校没有什么花花肠子,” 陆飞端起昨夜的茶水,一遍又一遍的漱着口,“那就好,这关的关健就在于李忠演的像不像,不,不是演,他是真的在做,呀,哈哈” 李顺也咐合着一笑,拱手道,“老爷下面有什么安排?我们是不是要配合一下李忠的动作?” “恩,这个自然,光凭他这戏也唱不出彩,不过,这几天就没你什么事了,放你五天假,回家陪陪老婆孩子吧,你等等” 陆飞说话间走入里间,工夫不大,手里拿了个包袱走了出来,“来,接着”他把包袱扔给了李顺。 李顺放前一步,伸手接住,包袱里咚咚作响,李顺听得出来,这是银子,估摸着不下百十两。 “大人这是何意?”李顺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莫不是老爷要辞退他。 陆飞边穿衣服边道,“这里是一百两银子,这些天辛苦你了,跟着我忙前忙后一个多月,也没带一文钱回家,那,这些钱就算是你这个月的赏银了,给老婆孩子添些衣服,好歹现在你也是在衙门里混饭吃的,不能让他们说你找了穷酸东家,行,就这样吧,五天回你再回来” 李顺热泪盈眶,这些年尽往衙门里扔银子,终于是见到回头钱了,一百两,想一个县太爷一年不也才这个数,他忙道,“不不,老爷,这太多了,太多了,何况老爷你的年俸还没下来,在下哪能先拿”李顺紧紧的抱着包袱说。 陆飞哈哈一笑,“穷命吧,这才刚开始呢,往后老爷我得让县衙里的每一个人一年的收入都翻上十倍,百倍,而且这些钱都得是正路来的,放心花去吧,行了,我在等个人,你先下去吧” 李顺拿了银子,美滋滋的出了县衙,一路又是扯布料又是割猪头,想着那跟着自己苦了大半辈子的糟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日出了,他乐得更正月里的娃娃一样,跟着这样的东家,这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 却说这陆飞洗漱收拾一番后,又拿黑子的官刀刮了刮脸,常言道没事刮刮胡子洗洗脸,有点晦气也不显,几番折腾下来,他又特意去芸娘的房中照了照镜子,一边照还一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不住的点头,“恩,精神” 芸娘不在,厨房的李婶将早餐端到了后衙,陆飞让黑子去请昨晚在客房休息的张耙子来一同吃早餐。 不一会,张耙子便来到了后衙,两人客气了几句,张耙子突然对陆飞道,“多谢陆老弟盛情款待,军中不无可一日无主,我就不多打忧了,昨夜说与老弟听的,那都是机密之事,定能助老弟你排忧解难,告辞” 陆飞再客气的挽留几句便住了口,因为一会有人要来,重要的人,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人来不来还是个未知数。 日上三竿,县衙里一边忙碌,自从陆飞署理宿松后那是一改汪中仁在时的乱政,恩威并用,对于原先衙门里供职的人基本没有换,像税官王有财这种人,身处钱堆里而又没有胆量私吞一分一厘,用这种人来管理全县的税款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没必要换,像吴子实师爷那种见风使舵,东家落了难便马上逃之夭夭,这种人陆飞是查出一个赶走一个。 如此一来,县衙里风气为之一新,大家渐渐都知道县太爷的一句座右铭:爱钱,但取之有道,有本事的人可以富可敌国,爱女人,但决不仗势欺人,只要你能养得起,哪怕你妻妾成群,这个县衙里不再设县丞,凡事都由陆飞一言而决,人人都陆飞之命是从。 一个会用人的老板,小日子悠闲自在,还有大把的银子赚,凡事只知道亲力亲为的老板,活该你累死,现在的陆飞便是前者,县衙里三班六房有条不紊,大家各司其职,只要不是人命案子一般是不用报给陆飞知道的,案子由刑房审查清楚后陆飞拿笔一勾就完事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敢糊弄新来的县太爷。 但现在有一件事陆飞不能假手于人,这就是迎接云霄郡主的来访。 县衙门口来了一顶华丽的小轿,轿子边上的跟着的正是赵府的胡管家,两名丫环也紧随在后。 “落轿!”胡管家轻喊了声。 轿子在县衙正门前停了下来,在门口站岗的两名衙役认得胡管家,忙跑过来行礼,“哟,这不是胡大爷吗,大清早的您怎么来了” 胡管家搭眼瞅瞅这两衙役,一抬下巴,“你们县太爷在衙门里吗?” “在在,小的这就去通报” 衙役还没移开脚步,轿中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不必了,前头带路” 轿子压了下来,两名丫环走上前,掀开轿帘,云霄郡主李妍从轿里走了出来,一身珠光宝气,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云霄几乎没有在宿松城里露过面,全城百姓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这两名衙役自然更不会认识,但从她这一身行头来看,非富及贵,忙都躬身行礼道,“敢问......” 话刚开口,胡管家便怒目而视,大声地喝斥着,“大胆,就凭你们两个也敢乱打听,这位便是云霄郡主,宁王的掌上明珠,赵府的少奶......” 他的话也只说了一半便被云霄冷冷的目光所打断,云霄自从嫁进赵府那天起,不管是在人前还是在府里,都只以云霄郡主自称,任何人都不得当着她的面将她和赵家联系起来。 两衙役慌忙往地上一跪,“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郡主,小的有罪” 李顺曾经告诉过陆飞,在大唐朝,当官的见上宪不下跪当以有辱官体之罪论处,最重可以削职为民,而见了李姓皇室不跪者,这个就没那么多罪条了,简单,一概杀头,而且杀头不论大小,这是从太祖那就传下来的规矩,谁让他穷出身,当了皇帝后总算是有出头之日了,老李立国给了全天下的臣民最清明的政治,作为回报,普天之下人人必须仰视李家子子孙孙。 云霄端庄秀雅,仪态万方,秀眉间尽显王家气势,她没有理睬跪在地上的衙役,抬脚直接朝衙门里面走去。 胡管家脚踢了踢他们,“还不带路” 两名衙役慌忙爬了起来,朝前带路,诚惶诚恐地道,“郡主这边请,陆老爷正在花园作诗” 云霄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低语道,“作诗?” 其中一衙役嘿嘿笑了声,“对,老爷说是作诗,但小的听着不像是诗” “哦,记得吗?念来听听”不知道为什么,任何关于陆飞的传闻云霄都感兴趣,也忘记身份竟然和一个小吏边走边聊。 衙役挠了脑门,想了想道,“老爷念的诗好记,老爷一上午已经在花园里念了几十遍了,想不记得都难” 另一名衙役为了表功,接口道,“老爷说,啊,县衙呀,你是如此的威武雄壮;啊,板子呀,你是如此的铿锵有力;啊,县太爷呀,你是如此的英名神武;啊,百姓呀,你们是如此的幸福安康” 一脸冷冰的云霄听到这样不知所谓的诗她竟然笑了,笑容灿烂胜花。 “油条,是你在念老爷我的诗吧,念诗要有感情,感情知道吗”陆飞的声音从花园里传来出来。 话刚话音,云霄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陆飞的面前。 “云霄”正躺靠在躺椅上的陆飞立刻站了起来,失声着,眼花缭乱。 “大胆,你见了郡主还不......”胡管家正要指责陆飞的无礼,却又被郡主打断了。 “你大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退下”云霄说着话人已朝陆飞走了过去。 花园里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只有胡管家还远远在站着,注视着花园里两人的一举一动,因为他是少爷安排来的,更因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打消少爷对夫人来县衙里的顾虑。 陆飞设想过很多和云霄独自见面的场景,或许可以很轻松的打着招呼,也可以愁怅的抒发着各自的苦闷,但是当陆飞看到云霄以这种方式进入自己的视线后所有的设想都成了无用之功。 云霄太有气场了,给陆飞一种高高在上,凌云腾空的高上感,这是他先前在郡马府的酒宴上所看不到的,在郡马府里的云霄郁郁寡欢,强颜欢笑,表里不一,今天的云霄似乎放开一切束缚,高贵的身份再次回到了她身上,她就是那个宁王的千金,集万千容光于一身的云霄郡主。 陆飞干咳了两声,想打破这种四目相对的尴尬场面,嘴角扬了扬,“原来郡主生起气来也这么漂亮” 云霄双手相交放在小腹,落落大方,浅黄色的绫绸衣衫上绣缀着点点粉红色的桃花,一头青丝绾成一个髻,发丝间插满了各种在阳光下亮闪闪的装饰物,这是一个已婚女子的装束,全城最富有、身份最尊贵的女人。 “县太爷吟起诗来也别出心裁”云霄淡然一笑,她自从嫁进赵府后就很少笑,因为她嫁了一个她的男人,也没人再爱她,陆飞的名字成了在宿松城能和她的名字一样家喻户晓,她不由得对他起了兴趣。 “郡主说笑了,自从上此在赵府一别后,我时常在想什么时候能再见郡主一面,如今果然是老天顺了我的心愿,郡主竟然亲自来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陆飞想尽量在郡主面前装得斯文一些,没想到一高兴就把这些做作全扔了,一张口便是轻浮。 第0208章别论 城中人尽言新来的知县没有官老爷的架子,说话口无遮拦,云霄往走移前步子,“陆知县说话是不是有些放肆,你想我做什么?这种话你也能随便说吗?” 陆飞脸上一阵苦色,“怎么,郡主也要在我面前尽展王家气势么?那行,要不我给你跪下行个大礼?” 作势陆飞便一捋衣摆,云霄忙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说道:“陆大人误会了,我这个郡主对别人有用,但对你就另当别论了” 云霄的手指很细,皮肤白里透红,几枚精巧玲珑的戒指如同镶嵌在她的指关节上一样,处处都透着宝贵之气。 陆飞压根就没打算跪下去,要他在一个女人面前跪倒在地,这怎么也让他不能接受。 “是吗,为什么我就另当别论?”陆飞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云霄。 云霄出身大户之家,此时也感自己的举动有所不适,忙放开陆飞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厚厚的脂粉在掩盖着她的表情。 “因为陆知县的美名早就传遍了全城,你受百姓的拥戴,而我最敬重这种人”云霄道。 陆飞拉过两把椅子,“这么说郡主是说我所做的事都是好事了?”陆飞看了一眼远远的胡管家,示意云霄就在花园里坐吧,就不进屋了,免得给你带来什么孤男寡女的不利名声。 云霄还是喜欢站着,就像她总是一天到晚地站在赵府阁楼的窗口一样,“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一个郡主能出现在你一个县太爷的宴桌上吗?我能来见你吗?” 陆飞哈哈一笑,“看来做好事还真是有好报的,能播得郡主的好感也算不枉此生了” “也不尽然!”云霄轻移莲步,走到花园中的小金鱼池旁。 “怎么说?” “听说你从青\楼替一个青\楼女子赎了身,还留在县衙里,有这事吗?”云霄面有不悦。 陆飞来到云霄身边,蹲了下去,拿起地上的鱼食,往鱼池里扔了一块,立时引来水池中水花翻腾。 “郡主,这池金鱼好看吗?”陆飞反问着。 云霄点点头,鱼池里游曳着几十尾小巧灵活的大小不一的观赏鱼,有金黄色的,有红色的,还有黑白相映,往来竞游,的确有几分美感。 陆飞道,“这池金鱼是前任宋知县留下的唯一心爱之物,听县里衙役说,每每他在政事上不顺时就老长时间的待在这鱼池边上,闷闷不乐” 云霄不屑道,“办事不力,移情山水,有什么值得称赞的,他这个人唯一能让人记住的恐怕只是他那清廉之名吧” 陆飞道,“做官能守住清名这其实应该是最难的吧,如今宋大人不在了,我不能看到宋大人留下为数不多的一切受到池鱼之灾,所以这片鱼池我替宋大人照看着,不光如此,那名青\楼女子正是宋大人的千金,我不忍心看到忠良之后落到这种下场” 云霄对这些早有耳闻,仍是一幅不屑的脸色,她也许同情宋家小姐的遭遇,但是也许还有一些难以言表的另外的想法,她道,“难得县太爷如此怜香惜玉,她要怎么报答你这份恩情呢?” 陆飞听得出来云霄话中带着一丝反感,“这个就不是我所想的了,郡主对宋小姐也感兴趣吗?” 云霄笑了笑,“也许吧,难道你把她这样一个女人留在身边就不怕世人的非议吗?” 陆飞哈哈一笑,“嗨,身正不怕影子歪,随他们怎么议论去,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云霄愣了一愣,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偏过头道,“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是想请我给你们牵红搭轿,促成好事吗?” 陆飞又是一阵窃笑,凑近云霄道,“郡主问这种话我就明白了” 云霄快速地眨动着眼睛,竟然有些结巴,“你,你看出什么了?” 陆飞嘿嘿地笑着指着面前的金鱼池,喃喃道,“城门失火,秧及池鱼,宋小姐真是冤枉呀!” “你,你乱说些什么!”云霄手不安份地扭动着手中的丝帕,双目含羞,陆知县的话外之意她一听便明白了,难道这是说我看上你这个人而对宋小姐产生莫明的妒妒恨吗?真是太大胆了,我可是有夫之妇,但细细一想,为什么今天来这,为什么呢,为什么一见到这位知县就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悸动,为什么,难道? 陆飞看着一位平时不苟言笑的郡主也有柔情的一面,心中早就乐开了花,至少这表明郡主不讨厌自己。 话说一半就够了,再说下去那就太不合适了,不远处那个胡管家可是在那一直监视着呢。 “对了,郡主今日来县衙是有什么事吗?”陆飞回到正题,这反间计里郡主的作用也不可忽视,虽然利用一个女人的好感有些不耻,但除此还真没有其他的办法。 云霄看了看天空飘荡的朵朵白云,渐渐回复平静的心,“怎么,不是你请我来的吗?” 陆飞故作惊讶,“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云霄俨然一笑,从袖口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包茶叶不就是你请我来的证据吗?” 陆飞摸了摸头,“哦,这个呀,这不是我让师爷交给赵郡马的东西吗,怎么会到你手里?” 云霄将布包收了起来,缓缓道,“你给他出了一个迷,他猜不出,便问计于我,但是,你没有给我任何的线索,你说这叫我怎么猜,不是想着让我来问你关于这样东西的迷面吗?” 陆飞干笑着,“那郡主猜出来了吗?” “你是想我猜出来还是不想?” “不想!”陆飞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如果猜出来了那你下次拿什么借口来找我?” “你......”云霄粉脸一红,看了远处的胡管家一眼,“陆知县,你太自信了吧,你不怕我把这话带给赵青风听吗,你说他会怎么想?” 陆飞轻声说道,“怕,有什么好怕的,何况郡主你已经来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这么说你找我来的目的不是这包茶叶了?”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云霄心里七上八下,她似乎很想知道,但又怕他说出一些让她难堪的话来。 陆飞望着胡管家,偏着头说道,“赵郡马让胡管家来做什么,那就是我想的什么?要不,我喊他过来问问郡马爷是怎么交待他的” 云霄一时情急,忙道,“别,他来是怕我和......” “和什么?”陆飞笑脸嘻嘻的,眼前的这个郡主早就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她就是一个寻常的女人,一个有家无爱有爱无性的深宅怨妇,也是一个刚刚被陆飞打开情窦的二十二岁的女孩子。 “没什么,不说这些了,说茶叶吧,茶叶,你为什么会给他一包茶叶?到底你说的生意是什么”云霄慌忙支开话题。 “你也在意这种事?”陆飞歪着头问着,目不转睛地盯在她的眼睛,看得云霄眼神到处躲闪。 “不,我不管这些事,只是我来这是不是应该打听出点什么?” 陆飞一脸惆怅地道,“那我就更不能告诉你了” “这是又为什么?”云霄不解。 “现在就告诉你了,你下次拿什么借口来找我,呀,哈哈”陆飞笑得很得意。 日已中天,两人在花园聊得不知倦饿,天南海北,鬼灵精怪,伴随着陆飞夸张的动作和表情,让云霄时时发出阵阵开怀的笑声,两人其乐溶溶,宛如一阵新人在话着幸福感,看得一旁的胡管家急得是连连跺脚,却又不敢上前去偷听。 两人一直聊到日已偏西,再说下去真不合适了,云霄这才依依不舍得离开县衙,临走时,陆飞让她帮了个小忙,以她的名义让胡管家去张耙子的军营给李忠送一封信。 云霄离开县衙,小轿缓慢而行,刚出县城,云霄在轿子里将手里的一封信惦来倒去的翻看着,这是一封陆飞托她让胡管家交给府营军将领的信。 不知道为什么,云霄很乐意帮陆飞做点事,陆飞说话风趣,敢于直面任何困难,且心存正义,这种男人为什么在她嫁人之前没有出现,现在只有感叹一句,恨不逢君未嫁时。 她为自己找着借口,陆知县做的事都是为百姓谋福利,那我帮他就是帮了百姓,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陆飞指名非胡管家送信不可,“胡管家,听说你和安庆府营军的李忠颇有私交,是吗?” 胡管家冲着轿子一点头,“见过几面而已” “说来听听” “近几年府里和张参将有些生意往来,生意来往之间见过几次,谈不上私交,这个李忠是张将军手下的一名将领,听说这次来宿松剿匪,张将军令他为中军副将,在军中名望近在张参将之下” “那好,你帮我送封信给他” 胡管家眉头一拧,“郡主有信给他?” 云霄声一沉,“怎么,不可以吗?” “小的不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轿子还在上下起伏的行进着,胡管家堆起眉头道,“郡主难道您忘了,大唐皇室宗亲不得私交地方官吏,尤其是掌兵的将军,如果郡主有事找他,小的可以去给他传个口信,以免落人口实”胡管家的顾虑确实存在。 “胡管家想多了,你只管送你的信,有事我担着”云霄不担心这事会牵连自己,她只不过是个中间人而已。 “可是少爷如果知道会不高兴的” “那是我的事,我也用不着他高兴,拿着”云霄将信从轿子里递了出来。 “可是……”胡管家接下,却还是左右为难。 “我的话你也不听?” “不不,小的不敢,送送” “现在就送去” “现在?天快黑了,军营怕是进不去吧”胡管家有意等明天在送,这之前可以先回府问问少爷。 只不过陆飞说过,信一定要在今天晚上送到,云霄猜测这封信很可能和座山的匪乱有关,在和陆飞的聊天当中她知道他对土匪意在招安,而营军势必攻伐,想一个知县怎么能斗得过一名参将,能帮一把尽量帮一把吧。 “不,我要你现在就送,天黑之前不亲自把信交到他手里,就不用回赵家了” 胡管家看了看天,“郡主,还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军营离这还有二十多里路啊” “那还磨蹭什么” 胡管家不敢再诉苦,揣好信直奔刚走出来的县城,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军营,那得去城里雇匹马才行。 胡管家风尘仆仆的来到军营,天也阴沉下来了。 他不敢直接找李忠,只和营门卫士兵说是张将军的旧友,没费多少功夫便见到了张耙子,两个寒暄几句,张参将趁机问起昨日陆知县有没有宴请郡马爷,胡管家心想昨天郡马见过李忠,现在他又来为郡主送私信,如果这俩件事让张将军联系起来想,很容易产生误会,万一让张将军以为郡马府是在暗中示好他的部下那误会可就大了,何况昨天少爷与陆知县并没见过面,于是他说了谎。 后来胡管家也向他打听前些日子托他暗中杀害陆飞一事,张耙子告诉他,这事不急,杀一地之正堂可不是儿戏,得想个万全之测。 其实此时的张耙子不急于杀陆飞,因为他想用陆飞的命在郡马爷重新换回信任,过不了几天,这位陆知县会做一件让宁王和郡马非常震怒的事,到时候他再拿着陆飞的人头去向郡马和宁王邀功,这样既从郡马那得了好处又赚了胡管家的银子,想想张耙子都得意。 再后来,胡管家借口说想看看在军中服役的老乡,想去找李忠,张耙子问他这人姓什名谁,胡管家便随便编了一个名字,张耙子让人翻便了花名册也没找到这么个人,于是胡管家又说可能是他在军中改了名字,不如让他在军营里走走看看,看能不能见到这人,张耙子答应了他。 但是他以军人敏锐眼光和多疑性格似乎从胡管家的闪烁的眼神中看出一丝不安,特别是他怀疑李忠和郡马有可能谋害他,这时候胡管家来军营只是说了一堆客套话,还要见什么同乡,认识他这么多年从不听说军中有他的同乡,所以当胡管家在军营中四下溜达的时候,张耙子秘密派人监视,看看他到底找谁。 第0209章帐篷 胡管家在营中各个帐篷之间钻来钻去,半个时辰后,终于在掀开先锋营的帐篷时见到了李忠,帐篷里分左右建有两排简易的大通铺,上面一个挨着一个躺着几十个兵士,酣声此起彼伏,只有李忠没有睡下,他始终在担心自己可能会在睡梦中丢了性命,手里抱着大刀,靠在堆起的衣物上,眼睛紧紧的盯着被风时而吹动的布门。 胡管家紧张地看了看帐篷四周的动静,身体一闪便猫腰进去了,李忠虽然认识胡管家,但是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过话,几次见面都是作为随行之人出现在一起,所以李忠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胡管家蹑手蹑脚的走向李忠,也不说话,快速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扔到李忠的身上便匆匆离开。 李忠惊诧不矣,举起信刚想喊,却发现胡管家已经跑出了帐篷。 胡管家忐忑不安的飞奔离开李忠所在的帐篷,生怕被人看见。 胡管家再次见到张耙子,说是都找过了,没有找到,可能这个同乡不在这,于是便告辞了,张耙子命侍卫将胡管家护送回去。 胡管家一离开军营,张耙子便把刚才监视他的亲兵找来一问,亲兵如实据答,说是胡管家挨个在帐篷中找寻,最后一处是先锋营,当张耙子得知李忠就住在那之后大惊失色。 几名张耙子的亲兵将李忠带到中军大帐。 张耙子端坐在帅案后,一脸冷笑的瞅着李忠,“告诉我,胡管家找你干嘛?” 李忠知道在这军营中没有事能瞒得过张将军的耳目,与其塘塞还不如老实交待,他将胡管家扔给他还没来得急看的信掏出来,诚恳道下“胡管家扔下一封信就走了” 张耙子哼哼笑道,“你到是不敢抵赖”有亲兵将信传递到他手里。 当张耙子看到信封上的四个字时有些傻眼,竟然有个字他不认识,于是他朝身边的亲兵招了招手,亲兵也摇摇头。 信封上写了四个字,李忠亲启,但这是陆飞写的,简体启字,整个大唐朝也就陆飞认识。 张耙子用两根手指夹着信,在面前晃了晃,对李忠说道,“行啊,用暗语是吧” 说着便将信件撕开,从中抽出两张纸,其中有张是两千两银票,另一张纸上也有四个字,安徽总兵,但张耙子又不认识这总字。 张耙子内心不安的看着两张纸,银票那很好理解,那一定是郡马为收买李忠用的,但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安徽什么兵?想干吗? 其实这并不是陆飞有意这样写,只是他从来就没用写过繁体版的字,就算是来到了大唐朝也改不了这个习惯,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无法之举却歪打正着,让张耙子更进一步疑窦重重,在张耙子看来用一种暗语进行消息的传递这无非就是想掩人耳目。 张耙子将写有安徽总兵四字的纸拿起来,展示给帅案前跪着的李忠看,目露凶光地道,“不要以为用暗语就能蒙混过关,告诉本将军,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李忠脖子往前探着,莫说是他了,就算是大唐朝最有学问的人也不会知道,他摇了摇头,“末将不知,也不明白将军说的是什么意思?末将对将军一直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对将军不利的事” 张耙子大怒,将手中的纸张揉成一团,砸在李忠的脸上,“忠心耿耿?李忠,你对得起你这名字吗?忠,你怎么就看不出现在的你有半点的忠心,看看,这银票是怎么回事?两千两呀,够买几百亩良田了吧,大手笔呀,一出手就这么多,说,这四个字是不是有人许诺你安徽总兵一职?” 李忠焦急万分,想这安徽总兵一职,为武将之冠,提领全省军务,真正大权在握的封疆大吏。 总兵官,大唐领军武将最高军职,不是头衔,是一种实职,大唐立国之初,总兵官设而不授,只有在战事时由皇帝指派某名参将出征,总督各营兵事,称总兵官,战事一结束,这个总兵官就当到头了,上交军权,各部将士分归各处。 直到明中期,这种总兵官的职位才成了常设的武将实职,其权力大概就相当于明后来出现的各行省总督大致相当。 虽然安徽行省自大唐立国以来就没有设总兵官一职,这种军职只是存在边关重镇,但近些年来,朝廷为应对各行省都日趋频繁的匪乱才相继添设了这个职位,那在安徽设立总兵行营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李忠脸色煞白,怀壁其罪,他知道不管他怎么解释都无法在打消张将军的芥蒂,这个背主求容的罪名算是坐实了,他一言不发。 张耙子让人将李忠先行带下去看管起来,如果安徽真的要设总兵官一职,那论资排辈也应当是他张耙子,李忠无名之辈也想骑在他头上,这口气他怎么也受不了。 但张耙子也想到了另一层,且不论凭郡马和宁王的实力能不能随心所欲的添置总兵官这种高级军职,单从李忠的身上来看,这很难让人相信,一个默默无言的五品小将,转眼间就官至总兵,连升六级,亘古为有、闻所为闻呀,难不成真的是有人在中间做了手脚? 张耙子不全信这些事,不过他坚信一条,宁可信其有,按最坏的结果应对及将可能到来的危险总是没错的,为保万全,他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向郡马爷求证旁敲侧击一下,摸摸虚实。 人逢喜事精神爽,白天云霄的到来,让陆飞暂时忘却了芸娘被凌丹当人质带去座山的苦闷,好在是他自认为多少了解一点凌丹,这时候的县衙并不比座山上安全,只要自己能稳稳地拖住张耙子芸娘和凌丹便没有危险。 这天晚上陆飞睡得很早,睡意朦胧中,他做了个梦,一个他难以理解的梦...... 在梦中,陆飞身披战甲,手执长枪,站在一处高高的不知名的关楼上,俯视着正扣关攻打的敌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了一个将领,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攻城的士兵一个个都长得面目狰狞,似鬼如魅,全身都如黑碳一般,怪叫着一齐朝陆飞和他的手下蜂拥而来。 陆飞面无惧意,诚着冷静地指挥着,一次又一次将爬上关楼的敌人打退,关下横尸遍野,浓腥扑鼻的血液顺着关墙滴淌而下,将一面墙都染成了暗红色。 在陆飞的身后,平日手无缚鸡之力的芸娘正双手挥舞着鼓锥,将一面大鼓擂得震耳欲聋,壮怀激励的鼓声让战士们斗志昂扬,无惧死亡,不少士兵抱住已经攀上关楼的敌军一齐纵身跳了下去。 敌军死者如山,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想法,越来越多的敌军在关前集结,刹那间关前黑云滚滚,狼烟漫天,敌军的黑色旗帜遮天蔽日,海潮般再次涌了上来。 敌军投石车抛出的巨石在关墙上的砖石砸出一个个深洞,将守关的将士碾成肉泥,形势急转而下。 陆飞亲身冲入敌郡,手中的长枪如蛟龙一般,上下翻腾,在敌军之中往来冲杀,枪尖飞转,挑断敌军咽喉,提枪冲刺,将敌军挑在枪尖抛入敌阵之中,横枪劲扫,将敌军数人震离关楼,落入关下的死尸堆中。 但时,敌军人数众多,眼看着就要将雄关吞没,正在此危急时刻,这时天空闷雷之声响起,狂风怒号,刹时间,一条通体金黄,四爪怒张的巨龙,自关后一跃而起,数十丈长的身躯翻滚着,钻入黑云之中,宠大的龙身在黑云之中往来腾飞,龙口大张,龙吟之声响彻万里,惊得攻关的敌军心胆惧裂,连手中兵器也拿捏不稳,如软泥一般任人宰杀,余部落荒而逃。 陆飞大喜,下令大开关门,纵马当先,呐喊而冲向了溃退的败军,守军见主将如此,士气大振,遂握紧手中刀剑,铺天盖地朝敌军席卷而去,万马奔腾,大地为之颤抖。 居高而望,陆飞的大军,如一涌金色的涛天大浪正向敌军倾泻而去,势要将前方的一切吞没,血肉在陆飞的枪尖横飞,血花四溅,突然,陆飞好像在敌军之中看到了一名熟悉的身影,是个女人,漂亮的女人,陆飞还来不及去辨认清楚,那个女人已经倒在了白泊之中,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 梦境到这里陆飞醒了,他醒来时刚自己正坐在忱头上,双手高举,浑身大汗淋漓,他吓了一跳,回想起梦中的惊天动地他有些茫然了,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无原无故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梦境还是那么真实,金戈铁马之声好像还回荡在耳边,那个女人倒下的身影还是历历在目,但那到底是谁呢?怎么看起来认识,而又一点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在梦中他只认识芸娘一人。 第二天一早,对昨夜梦中之事陆飞一头雾水,不过好在他是一个理工科的大学生,唯物主义让自己很快就把梦境之事当成了一种潜意识里的浮想,和现实生活没有丝毫关联,草草地洗漱一番,便换上便服,独自一人去往赵府,昨日他托云霄送给李忠的信只怕已经起了效果,张耙子很可能会去直接面见赵郡马,打听这事的真假,他要赶在张耙子之前见到赵郡马。 前夜,在县衙留宿的张耙子给陆飞出了一个帮他除掉赵郡马的计划,计划很简单,但一旦时成,赵府很有可能会从大唐朝从此绝迹,但陆飞现在还不想同赵家反目,他这个县太爷穷光蛋一个,他还要借取赵家的财力和生意网来实现自己的宏图大业。 张耙子告诉他,这些年张耙子一直在秘密帮赵府往两京官员家中运送银两,一年一次,几乎两京城里四品以上的官员没有不涉及到的,虽然没有张耙子没有指名哪些官员拿了银子,但张耙子却告诉了陆飞一个数字,一年送往两京的银子多达三百多万两,已经连续五年了,这笔银子一大半那就是出自赵府,另一半张耙子没说,不过也暗中在提示陆飞,说可能是宁王那边送来的,赵家似乎是宁王的一处生财基地,源源不断在为宁王提供银两,用以大肆贿赂官员。 陆飞听后那也是大吃一惊,宁王和赵家这么处心积虑的收买朝廷重臣,难怪能在大唐朝里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但陆飞想不通,宁王要买收这么多大官做什么?一个李姓亲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身份尊贵无及,加上又有赵家这富甲天下的女婿,老宁王还有什么必要冒着被无孔不入的锦衣卫揭发的危险,要知道这些风声如果传到皇帝耳朵里,宁王还活不活了。 但陆飞无心多想,反正宁王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宁王再走背字也比这一个小小的知县要牛得多,宁王既然敢这么做那一定是有着精明的计算,想用这事弄倒他太难了,更何况,宁王都连着五年给朝里重臣送了大把的银子,这些事那就更不可能会传到皇帝耳朵里了,只怕是现在的大唐朝廷有一半的人心都向着宁王了,和他斗,作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 这个消息一旦捅到了赵郡马那,还愁张耙子不死吗?这个张耙子也是,如此重大的机密怎么能随便就相信地告诉了陆飞,怪只怪他太贪恋自己参将的位置了,怪只怪他防人不可无,害人之心更胜,他想拿陆飞的人头再赵郡马那卖个好价。 哪里料想得陆飞并不是将这些天大的消息写成奏折上递皇帝,而上转头就去了赵府。 朝阳下,一顶小轿快速地行进着,朝城外十里的赵家而去,陆飞坐在轿中沾沾自喜。 一走进赵家大院,陆飞一抬头便见到早已梳妆打扮一新的云霄站在阁楼的窗口,陆飞趁胡管家朝前引路的机会,对着云霄挤眉弄眼,微笑着送上一个帅气十足的表情,引得云霄一阵浮想连翩,轻轻地敲击着她那尘封以久的少女情怀。 第0210章起伏 陆飞的身影消失在云霄的脚下,她竟然埋怨起将陆飞遮挡住的的屋檐,正想探出窗口再看一眼的时候,却没想到陆飞又后退几步,扮着鬼脸朝云霄作了个拥抱的姿势便嘿嘿一笑,消失在云霄的脚下。 云霄被陆飞的搞怪弄得胸口剧烈的起伏,脸红心跳,怎么会这样?云霄摸了摸热辣辣的脸颊,朝正在房中收拾的丫鬟,神采飞扬地道“走,陪我骑马去” 前厅中,陆飞与赵郡马于厅前左右而坐。 赵郡马有些不悦道,“陆大人,你可是很不守信用呀,为什么夫人昨日亲自去找你,你却没有将实情相告,到底那单生意是什么?” 陆飞哈哈一笑,“不是我不说,实在是眼下还不是实行这桩生意的最好时机 ” 这下赵郡马脸拉得更长了,“那你为什么说郡主会知道此事,你让郡主前去到底有何目的?” 陆飞忙一摆手,解释道,“郡马爷,我这不也是猜测的嘛,料想宁王的千金一定是冰雪聪明,我只是让她猜,可并没有让她去找我问呀,郡马爷可不能这么说哦” 赵郡马哑口无言,一甩脸道,“那这大清早的你来我这做什么?还想再拿一包茶叶来糊弄我?” 陆飞干笑几声,“哪能呢,我这次来,那是来救郡马爷一命的,嘿嘿,不用谢我,我不姓雷” 赵郡马脸色立刻缓和下来,有点不能相信地道,“救我?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危难” 陆飞起身趴在桌子上,凑近他道,“昨夜,我夜观天像,眼前天狗星自星斗之间急速滑落,一头就扎到了宿松地界上,郡马爷,你猜,它落到哪里了?” 赵郡马喝了口茶,眼神不屑,“怎么!陆大人还会看星像卜吉凶?落哪了?” 陆飞一屁股坐了回去,指尖一下下的轻轻敲击着桌面,“落在哪,当然是你这赵府了,难道还是我的县衙呀” 赵郡马闻言大怒,一把将手中的茶怀给扔在桌面上,“胡说八道,大清早的你说这些干嘛?” 立时已有十多个家丁手拿刀枪棍棒冲了进来,胡管家一指陆飞,“陆飞,你几次三番的戏弄郡马爷,这次竟然变本加利,也不看看这是哪,是你一个小知县撒野的地方吗?来呀,将他乱棍打出,让他好好涨涨记性” 一众家丁呼喝着就要上前,却听云霄的声音从厅外传了起来。 “住手,堂堂七品知县,也是你们这些下人敢打的吗?还不退下,还有你,胡管家,退下” 众人不敢再动,胡管家看了少爷一眼,赵郡马一言不发,在这个郡主面前,他只有听命的份。 胡管家招呼着众家丁,怏怏退了出去。 陆飞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此时他正神态自若的喝着茶。 云霄走到了赵郡马身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着,“赵家在宿松城里受的咒骂还少吗?” 赵郡马没有支声,云霄转头对着陆飞一个微笑,“陆大人,不防说来听听,到底赵府会有何难?” 陆飞看了赵郡马一眼,他现在倒是很同情这个人的处境,堂堂一巨富之家的主人,却因为宁王的权威而让他在一个女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纵使拥有金山银山那又有何乐趣。 云霄白了赵郡马一眼,径直走向厅内上首的座位上,一挥衣裙,气势非凡地坐了下去。 赵郡马则端着茶怀,一口接一口的品着不知所味的茶水,他把一肚子的怨气都恨不得撒在陆飞身上,没好气地说道,“那你就说说吧,天狗星落入我赵府到底主何吉凶呀,陆大人” 诺大的花厅中此时只有他们三人,门窗也掩了起来,陆飞早有准备,笑道,“郡主,郡马爷,这星宿命运之说不可尽信,却也不可不防,是不是,常言道,天狗星落界之地,吉少凶多,主有血光之灾,要提防小人暗害” 赵郡马哼哼一笑,看着云霄道,“江湖术士之言,陆大人身为一县之长,教化风气可是你的责任,怪力乱神之说从你嘴里说出来恐怕欠妥吧” 赵郡马看着云霄的眼神带着一种讥讽,如同在告诉郡主,看,这种人也值得你替他说好话? 云霄也不信这一套,但陆大人给她的印象那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从他上任以来,他所说的所做的基本都一一实现了,不可能无原无故说出这种不知深浅的话来,于是她对陆飞说道,“陆知县,有什么话请直言相告” 陆飞站了起来,在花厅中走着,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也不信这些星像之说,但有件事那可是我亲耳所闻,而且很可能和你赵郡马有些关系?” 赵郡马眉毛扬了扬,“哦!何事呀?” 陆飞道,“是这样,前日我去张将军的军中劳军,想必郡马爷知道吧” 赵郡马冷冷一笑,“我还正想请教陆大人呢,为何那日既约了我赴宴,却为何又要去劳军,我可是一通好等哪” 陆飞嘿嘿一笑,拱拱手,“哟哟,这事郡马爷还记着呢,这是我的不是,给你赔罪了,改日一定在‘金满楼’恭侯您” 赵郡马眼皮都没动一下,“没这口福,不必了” 这时云霄轻咳了一声,赵郡马不再说话,端出茶杯继续装喝茶。 “陆大人,劳军怎么了?”云霄问道。 陆飞走到云霄边上,背对着赵郡马,深深入地吸了吸鼻子云霄身上的衣物那都是用花瓣浸泡过的,花香沁人,陆飞闭着眼,忘情地道,“香,真香” 云霄吓了一跳,这个陆飞也太大胆了,竟然当着郡马的面做出这样的举动,她有些慌乱,但到底是王家之女,很快便镇定下来,脸上不露一点痕迹。 “香,什么香?”赵郡马偏着头道。 陆飞忙一转身,嘿嘿一笑,“我是说那天劳军送去的酒,那是真香呀,好酒” 赵郡马翻眼看了他一眼,“陆大人还是说正事吧” 陆飞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道,“常言说酒后吐真言,那日,我的师爷李顺陪军中几个小将在一同饮酒,这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李师爷便当有两个小将在说着酒话” 赵郡马闻言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他们说什么?” 陆飞伸出巴掌在眼前晃了晃,满脸惊讶的表情道,“他们两个在相互攀比,比什么呢,说出来谁都想不到,比谁见过的银子多,你说这两人闲的吧,真是无聊到顶了,哦不,应该是醉到顶了,满嘴酒话” 赵郡马以为是什么事,哼哼笑道,“就这事?这事和赵府有何关系呀?” 陆飞点着头道,一本正经地道,“对呀,这和赵家有什么关系,我没说和赵家有关系呀” 赵郡马脸一沉,“你!” 陆飞压压手,笑道,“别急别急,我还没说完呢,这两人在聊呀聊呀,越聊就越没边了,一个说他几年前跟张将军剿匪,在匪巢里搜出了一堆的金银,足足有好上万两,另一个却不屑一顾,他说他呢,在前些年和张将军兵过一县城时,扮成土匪,硬是抢了一个县城的银库,好家伙,那银子,拉了几大车,少说也有十来万两,前一个人急了,一摔洒杯,说,老子去年从宿松押解一批银子去京城,数目说出来那都能吓死你们,有多少呢,几百万两,跟老子比见过的银子多,谁说,谁再说” ‘咣当’赵郡马听到这里,手里的杯子突然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郡马爷,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看看”陆飞暗暗得意,看来张耙子还真没骗他,赵府果然在做着这样的事。 赵郡马猛然站了起来,神不守舍,“还说了什么?” 陆飞摇摇头,“没了,说完了” 云霄也站了,神形也是异常,更有几分慌张,对于父王行贿满朝大臣的事她也知道一些,只是从不过问,也没能力过问,但她总在替父王担着心,生怕这些事传到皇帝耳朵里,忙道,“陆大人,你说的这事和赵府的大难有何关系?” 赵郡马也盯着陆飞,内心紧张不安。 陆飞道,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嘛,何必这么认真” 赵郡马一字一句道,“你刚才的表情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陆飞凑近了赵郡马,低声道,“从宿松调走几百万两银子,这事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于是我调看了去年宿松上缴的税银,一共不过才十八万两,民间不可能会出现这么多的现银,那这些银子是谁的,在这宿松县还有谁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运到京城做什么?” 赵郡马往边上走了几步,背着身道,“陆大人的意思是在说这笔银子是我赵家的了?” 陆飞笑了笑跟了过去,“当然了,一个酒鬼的话当不得当,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果这些话传到京城去,对郡马爷非常不利吧” 赵郡马手一摊,“这这和我赵家有何关系?” 陆飞道,“据我所知,当然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上也知道,赵府的生意大部分都在江南,在京城虽然也有生意,但是就算把赵家在京城的生意捏在一块也没有两百万两银子的帐目吧,我说的可有错,郡马爷” “是,是又怎么样?你自己也说了酒鬼的话不足为信,还有,就算真有其事,你怎么就一口咬定这是我们赵家的银子,我赵家为何要运这么多银子去京城?” 陆飞作思索状,“对呀,谁会运这么多银子去京城呢,还是托的营军押解,肯定不是一般人呀,这个是不是去查查营军就一目了然了,不过我猜呀,这事肯定没地方查,八成是笔黑钱,不防我再猜猜,在这安庆地界上,能调用府营军,又能一次拿几二百万两银子的人,郡马爷,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猜到你头上” 赵郡马脸上一红一阵白,很不自在,为了掩饰他的不安,他笑了起来,哈哈大笑,“想像力不错,难道陆大人以往破案全凭猜测吗?有证据吗?” 陆飞笑道,“郡马爷说笑了,我就当一笑话讲给你们听听,这又不是案子,要什么证据,银子是谁的都和我无关,反正不是我的,我只是担心,如果这事传扬出去,你说,郡马爷你说,连我都能这么猜,你说皇上会怎么猜?我想皇上办案子光凭猜测就够了吧,万一皇上再查查这笔钱的去向......咦!郡马爷,你怎么这一头的汗哪,来来,擦擦,要不要叫人拿点冰镇水果上来” 云霄忙走了过来,紧张道,“陆知县,这两个小将你知道是谁吗?这话当时还有谁听到了?” 其实这都是陆飞瞎编出来的两个人,根本就没有酒后吐露这回事,但他不愿意骗云霄,只对赵郡马说道,“当时一起喝酒的人不是,差不多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只不过大家都当那人是在吹牛,没多久也都醉得不醒人事了,谁还记得” 赵郡马喃喃道,“那,那你怎么就这么感兴趣?” 陆飞一挥手,“嗨,职业病,听到点希奇的事就喜欢瞎琢磨,这一琢磨感觉不对劲,郡马爷对我这个知县也是重情重义,我这才好心来提醒你一下,如果这银子真是你赵家的,那就要早点做打算,当然了,如果不是那最好,也省得我替你担心” 陆飞说担心的时候,他看了看云霄。 此时的云霄再无心思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她虽然讨厌自己的男人,但赵家和宁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银子的事一旦败露,势必会连累宁王府,赵家决不能有事。 赵郡马干笑着,“陆大人多虑了,这银子的确和赵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能连这事都是那人一时的酒话,当不得真,呀,当不得真” 陆飞哈哈一笑,“那就好,但愿是我多想了,看来我这夜观天像还真是江湖伎俩,一点都不准呀,哈哈,那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告辞” 赵郡马和云霄谁都没有挽留他,因为他们想的是一件事,一件天大的事。 陆飞一离开,赵郡马忙着门重新关上了,一脸不安地看着云霄。 云霄怒容满面,坐在厅内,对赵郡马道,“你做的好事” 赵郡马在厅内来回走着,“这能怪我吗?我还不是听你父王的” 云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别把我父王扯进去,就算要查这事也查不到我父王头上” 第0211章方寸 赵郡马停在云霄面前,“查,谁查?陆飞?笑话,他还没这本事,我现在只是担心这些事还有谁知道,这个陆飞到底知道多少,他为什么要跑来和我说这些?” 云霄也不明白,“他知道多少这还重要吗?你要想想怎么才能让赵家和这些事断了一切关系,我可不想跟着你被满门抄斩” 赵郡马忙强颜欢笑,“郡主不要心急,没你说的那么严重,这些年朝中有一多半人都向着我,银子不是白花的,想凭这点事就想杀我,早着呢,眼下我看还是先将这事通知你父王,看他怎么说” 云霄一拂衣袖,脸一转,“休想,你的事你自己处理,宁王府决不参与” 赵郡马也急了,“你太天真了吧,这事是我敢做的吗?我笼络那么多大臣干嘛用” 云霄决不会让这事再把父王扯进来,就算笼络大臣的事是父王所为,了结这事也只能在赵府,就算是死也要保住宁王府。 冷静下来的云霄叹了个口气,“你这么慌张干什么?他又没说要将这事上报朝廷,自己别乱了文寸,冷静想想,怎么才能切断此事和赵府的联系,我想到时候就算皇上对这事起了疑心,也要查无实据,必要的时候再找被你们收买的人多替你说说好话,我想皇上会放过我们的” 赵郡马一时乱了阵脚,被云霄这么一说也慢慢地理起头绪,陆飞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确实不太重要,流言一旦传开是不可能阻止住的,那就只能在银子的事上作动作,往京城运银子的事只有三个人最清楚,一个是替赵府出面的胡管家,再一个便是那押运银子的安庆营军参将张耙子,这人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第三个那就是收银子的那些个官员。 银子从离开赵家后,经手的只有这三个人,想要将指向赵府的线索掐断,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除掉张耙子,就算到时候皇帝要查,那再联络各朝中大臣,一口咬定这些钱是张参将送的,为的是求个更好的出身,皇帝还能一气之下杀掉这么多重臣吗?恩,这样做可以防患于未然。 赵郡马将自己的想法和云霄一说,云霄没有反对,也不支持,一言不发地回了阁楼。 要杀一个领军大将可不是他这个郡马能办到的事,赵郡马独自一人在花厅里左思右想,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将这个隐患除掉呢,正在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人求见。 等来人一出现在赵郡马面前,着实让他了一惊,这人正是张参将。 陆飞刚刚从赵府出来,便见到张耙子带着两名侍卫,一身百姓装束,探头探脑快步走进了赵府,他做在轿子哈哈大笑,自语着,“老小子,下次来早点,哦,对了,你可能没有下次了”说罢嘿嘿一笑,朝轿夫一挥手,“走走” 赵郡马让胡管家将张耙子带进密室,密室里到处都堆满了一只只大木箱子,有的箱子盖还没有盖上,里面都是码放整齐的金银锭和古玩字画。 胡管家托着烛台在前引路,张耙子一见到这些东西,心中一惊,慌忙就要转身出去,这可是赵府的藏宝库,让他这样的外人知道了,那就等于是一只脚踩进了鬼门关,最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别看见。 张耙子刚一转身,赵郡马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不喜不怒道,“将军,别担心,你是我的心腹,些许金银不对你保密,请” 张耙子的亲兵都被留在了前厅,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密室里进出三间,每一间都是这些东西,张耙子是个玩银子的行家里手,一边走,一边默默数这,脚有意无意的踢碰着经过的箱子,声音沉闷,这说明箱子里满满当当,张耙子暗暗吃惊,乖乖,赵家果然是富的漏油。 这些箱子粗略估计那真有好几千万两,这还只是府里的存银,如果把赵家所有的产业全加起来,那个数字大得无法估量,普天之下,恐怕只有皇帝他们家能与之相比了。 走到最里边的密室时,胡管家用手中的烛台将墙壁上其余的灯盏全部点亮,刹时,密室里一片通明,烛光照耀在没盖盖子的木箱里,金银折射出黄灿灿的光芒,张耙子眼花缭乱,他是见过钱也使过钱的,此时也只有连连吞咽口水的份了。 看这架势,这些木箱里的东西好像是近期所装,也有可能是老早就在这,只是近期点了回数重新装了一回,以便运走。 这间密室不算大,除了木箱之外,连张凳子都没有,赵郡马走到张耙子身边,“张将军,不是说没有大事不要直接来找我吗” 张耙子在大唐朝那也是数的着的一号人物,但在赵郡马面前却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他弯着腰,拱手道,“末将此来正是有天大的机密,非得面见郡马爷不可” 赵郡马哦了一声,“何事如此紧急” 张耙子往前走一步,来到郡马身边,道,“末将的探子这几日在宿松城中为暗访匪乱一事,无意间探听到一件和陆知县有关的事” “何事?” “陆知县好像在暗中调查历年来营军押运银两一事” 赵郡马脸部一拧,“查什么?” “查我营军是在替谁秘密押运大笔的现银” 赵郡马一头雾水,心道:陆飞刚刚才来告诉我他从你军营里无意中听到这事,怎么看陆飞也不像是在暗中查访啊,如果他真想害我,有必要又来提醒我吗?他就不怕我杀他灭口吗? 历年运往两京的贿银那是绝密,陆飞又是从哪听到的风声,他又为什么要查,没道理啊,就算陆飞能将此事查清楚,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也许皇上一时震怒,将我赵家满门抄斩,但是朝廷内外上千个收了银子的官员会是什么下场,全送进昭狱?这不可能,这样一来整个大唐的朝廷会陷入瘫痪,最后陆飞只会得罪整个大唐官场,离死也就不远了。 以陆飞的机灵他不可能连这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明白,这也说明陆飞根本就没想过要查贿银的事,很可能他知道的那点消息完全就是从军营中听来的,或许是他想从赵家骗点钱财,也或许是想要挟我好摆脱赵府对县衙的影响,不管陆飞的目的是什么,赵郡马始终坚信陆飞不会向朝廷邀功,贿银的事就是个大马蜂窝,谁捅谁将万劫不复。 于是赵郡马反问张耙子,“你认为他知道多少?他又为什么要查,要知道陆知县才上任半个月,据我所知,这半个月他可没闲着,哪天不是焦头烂额” 张耙子见郡马爷不相信,又换了一种口气,好像陆飞就是他的死敌一般,“此人刁钻古怪,年纪轻轻便为一县正堂,以为自己非池中物,妄想着一步登天,想以政绩升迁那旷日持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立一盖世奇功,便能扶摇而上,至于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那末将就不得而知了” 赵郡马哈哈一笑,“他一小小知县,既非御史言官,又无背景后台,想参宁王府和我郡马府,他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是他傻还是你糊涂,还有我问你,此等机密的事只有这密室里的三人知道,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张耙子额头微微出汗,这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支吾着,“这这个末将不知” 赵郡马脸一沉,“那就去查,任何参与押运的人都要查” 张耙子道,“不可能吧,那些人都是我最忠心的属下” 赵郡马一挥胳膊,“忠心是最不值钱的,就算他们对你忠心,你敢保证他们不会酒后失言” 张耙子只能躬着腰连连说是,心道:怎么会是这样,郡马爷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话,更好像也不希望陆飞死,乱了乱了,先前胡管家可是给了我两千两银子,让我杀了陆飞,难道这不是郡马爷的意思吗? 赵郡马让胡管家送张耙子出去,张耙子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道,“敢问郡马爷,您认识李忠吗” 张耙子在观察着赵郡马的表情,他想看看郡马爷是不是真的会用李忠替换自己。 赵郡马想了乾,随口道,“李忠?他不是你的部将吗” 张耙子走了回来,“对对,郡马爷记性真好,不知道您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赵郡马也没多想,巧得很,这两天他正好见过此人,还有些印象,便直言相告,“勇而不傲,忠义之辈,是员悍将,他怎么了?” 张耙子暗叫不妙,听这口气还挺欣赏李忠的,他道,“末将想如您看得起,末将愿将他留在郡马府里,为郡马爷看家护院” 赵郡马都想笑,这都什么时候了,拍马屁有用吗,挥挥手道,“不必,屈才了,还是让他在沙场建功吧” 这平常的几句话在张耙子听来那是如邙在背,什么叫让他沙场建功,老子现在就回去给他建坟,活埋了他这个背主求荣的东西。 赵郡马回到前厅,胡管家也送完张耙子回来了,胡管家不解地问道,“少爷,您不是说要切断此事与我们的联系只有除掉张耙子嘛,为什么要放他回去?” 赵郡马道,“在这杀?疯了吧,一名参将要是死在我府里,我能解释得清吗,还有他现在还是参将,领军在外征战,他一死皇上还不一查到底,你呀这脑子是越老越不精明了” 胡管家嘿嘿一笑,“小的惭愧,没少爷您想的深远,那你放他回去是?” “不为什么,就是现在杀不动他,这事我还得去找我老岳父商量下,看看他是什么个意思,你安排一下,找几个可靠的人跑一趟宁王府” 胡管家有些担心的道,“可是郡主不是说不将宁王府牵连进来吗?少爷您不怕郡主知道了?” 赵郡马不以为然的一笑,“那是她一厢情愿,这事本就和宁王府脱不了干系,怎么可能置身世外,再说了,我不找颗大树,天踏下来让谁顶着去?” 胡管家一竖大拇指,笑道,“少爷高见,小的这就去” 胡管家刚要离开,却见有门人慌忙跑了进来。 “少爷,宁王来了” 赵郡马一惊,他见了郡主都发怵,更别提郡主她爹了,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岳父来了?他怎么到来了?” 大唐朝有严格的规定,藩王一旦就藩,就不能私自离开自己的封地,违者轻则罚银,重者夺王爵,就算是藩王想出封地溜溜狗那也得八百里加急向京城的皇帝请旨,别看亲王一个个尊贵无极,实际就是一个高级的囚犯,真正威风八面的唐朝亲王,那只有在李皇帝的儿子时代,一个个开衙建府,起居八座,手握重军,拥有和朝廷分庭抗礼的资本,这才有了后来的京城之役。 赵郡马话刚落音,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厅外传了来进。 “哈哈哈哈,妍儿,父王来看你来了”一听说是宁王,郡马府里的下人没一个敢出面相问,全都远远的跪了下去。 一名年逾五旬的男人甩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了赵府大院,宁王身穿赤色团龙服,前胸后背及两肩四尾金龙威风凛凛,腰围玉带,头顶翼善冠,几缕长须在风中轻摆,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精神焕发,举手投足间王者之气十足。 赵郡马连忙从前厅跑了出去,跪倒在宁王面前,“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胡管家也跟着跪了下去,“拜见宁王” 在阁楼上的云霄也听到了声音,从窗户中探出头来,一脸的惊喜,“父王,你怎么来了” 宁王一叉腰,哈哈一笑,声音雄浑底气足,“父王前些日子请旨去凤阳祭祖,随道就来看看你呀,呀,哈哈,女儿,来来,下来给父王看看,看看在这长胖了没,呀,哈哈” 接着宁王又朝地上的郡马道,“贤婿请起吧,一家人用不着这些规矩,走” 赵郡马站起身来,“岳父大人请,管家,快些上茶,让人将东厢房好好打扫一番” 宁王一转脸,“这是做什么?” 赵郡马笑道,“岳父大人有日子没来了,这次来一定得多住些日子,也好让小婿多敬敬孝心” 宁王一昂首,哈哈一笑,“好好,依你依你,妍儿,你下来了嘛,你母妃可是真想你呀,还叫我带了事业你最喜欢吃的点心给你,下来尝尝” 云霄出现在楼梯口,嘴一撅,“那你就不想我了?” 宁王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想想,来给父王抱抱” 云霄欢快地跑进了父王结实的怀抱,一年多了,她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娘家人,在这一刻,她趴在父王的臂弯,鼻子一酸,一行思乡的泪夺目而出。 第0212章巨富 赵府里上上下下一团忙碌,宁王的到来让赵郡马不安的心终于定了下来,在他从老爹手里接下赵家的产业后,他便一直是唯宁王之命是从,这也是从他老爹手里传下来的规矩之一,包括赵家的生意哪样能做哪样不能做,这些都要向宁王请示,这和他是宁王的女婿无关,因为从他老爹那一辈起一直就是如此。 也正是有了宁王这个靠山才使这个宿松城的巨富短短之年时间便富可敌国,换句话说,便是赵府的产业那有一多半其实是控制在宁王手里,而这些只有宁王和赵郡马两人知道。 大唐朝不仅为官者不准无民争利,宗室亲贵更是不准,野心勃勃的宁王不甘平庸,借着赵家的名号,暗渡陈仓,这些年大发横财,成为真正上大唐朝举足轻重的人物,其王命在其藩国的影响力早就凌驾于君命之上,只是无人敢检举揭发,一次又一次的避开锦衣卫的明察暗访,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的瞒天过海,那完全归功于他的先见之明。 从宁王承袭王爵以来,他从来没有终断过对朝廷大员的小恩小惠,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几万几十万的收买了,在金钱面前,人人都是失败者,宁王等于是用金钱买了个大唐朝的二皇帝之位,而这一切在他看来当今皇帝一无所知。 这次宁王去凤阳祭祖,其实这只是他掩人耳目的幌子,他真正的用意无人得知,不过他想女儿这到是真心实意的。 云霄倚在父王身边,给他捏腰捶肩,将宁王府里包括下人也都一一问了个遍,就连宁王府隔壁那只流浪狗还在不在她好像都感兴趣,宁王拍着女儿的手,不厌其烦的回答着云霄的问题,他明白,对这个女儿他亏欠得太多太多了,可怜天下父母心,雄心万丈的宁王也有儿女柔肠的一面,弄得陪在一旁的赵郡马一句话也插不上,索性便躬身退了出去。 宁王拉着女儿的手在他身边坐下,哈哈笑道,“妍儿呀,告诉父王,这一年多,你在这过得好吗?” 云霄刚刚还是欢声笑语的脸上立刻便堆上了一层烦忧,她一把甩开父王的手,身子转过一旁,撅嘴道,“父王你真狠心,把女儿嫁这么远不说,都一年多了才想起来看看我” 宁王一捋有几丝斑白的长须,笑道,“你看你看,这脸说变就变,这使小性子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父王一路跋山涉水的来看你,你这丫头也不问问父王是不是累了” 在云霄的记忆里,父王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能力,最有本事,最有安全感的男人,父王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灰心丧气的话,累、苦、怨这些词和父王没有一点关系,云霄道,“父王您赤手空拳都能打死头老虎,走几步路还能把你累着了?” 宁王亲切爽朗的笑着,“你这丫头,有你这么说父王的吗,不但这性子没改,说话没大没小也还是那个味” 云霄佯状不悦,指着门外道,“我为什么要改,我是郡主,我爹是大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宁王,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谁也别想拦我,谁敢在本郡主面前说半个不字,本郡主就,就把他充军关外,永世不准回来”云霄的话似乎是有的放失,只是不知道那个赵郡马在不在屋外听着。 宁王不惊讶云霄这么飞扬跋扈,宁王家的人从来都是如此,他一拍巴掌,连连点头,哈哈笑道,“好,不愧是我宁王的女儿,永远不要低声下气,这一点父王以你为傲,哈哈” 宁王虽然年过半百,精神却是非常的旺盛,眉宇间总有一种席卷天下的豪情壮志。 云霄一挽父王的胳膊,撒娇似的摇了摇,“父王你什么时候回去?” 宁王一愣,“父王才刚来,连顿饭都没吃你就要撵父王回去呀?” 云霄呵呵一笑,“才不是呢,我是说你回去的时候能不能把女儿也带上,我想母妃了,我不想在这里” 宁王一偏头道,“诶,这哪行,女儿呀,你现在是赵家的媳妇,哪能说走就走,你母妃这不是让我给你带点心来了吗,来,尝尝,看看还是不是那个味”说着宁王便要去取桌上的点心盒。 云霄不高兴地甩开父王的手,一跺脚,“不,我就要回去,我就要回去,我不要在这,不要” 宁王忙笑嘻嘻在拍着她的后背,“好女儿,你可不能在这事上使性子,你这亲事可是你皇帝哥哥御赐的,哪能说走就走,告诉父王,是不是青风欺负你啦,父王去教训他” 云霄甩着手走到一旁,“他敢欺负我就好了,在我面前他连句重话都不敢说,事事都顺从着我,我白天咳嗽一声,他一晚上都不敢睡觉” 宁王哈哈大笑,“哟,听来这青风对你还是不错的呀” 云霄道,“我讨厌他这样,我不要对我百依百顺的男人,不要势强凌弱的男人,不要只知道损人不利已为利是图的男人,不要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却是苟苟蝇蝇的男人” 宁王忍不住嗫着牙花子,“哪有这么说自己男人的,真是父王把你给宠坏了” 云霄的苦闷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上,这一年多来她今天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说出来才痛快,“他不是,他也不配,父王你知道仅是这一年,有多少百姓被他逼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吗?有多少人在背地里戳赵家人的脊梁骨吗,我都没脸出这个门” 宁王道,“男人欲成大事而不拘小节,这是你们女儿家不明白的,要成大事须受得胯下之辱,经得起大风大浪,你看赵家能有今日的顶盛不正说明了青风还是很能干的嘛” 云霄不服气,“那父王你就从不在人前低声下气,敢做敢当” 宁王听女儿在夸自己,哈哈笑道,“这父王一出生就大贵之身,不是青风所能比的,父王不需要对人低声下气,夫妻之间要知道体谅” 云霄气呼呼,她不喜欢父王一直在替赵郡马说话,“不,我就是不想见到,不想看到这个男人” 宁王眉头直皱,“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回头我和青风好好说说,尽量达到你定的标准,可好?” 云霄连连摇头,“我喜欢像父王你这种既有英雄气概,又有能力,说一不二的男人,他能做到吗?他连一个小知县都斗不过”云霄竟然将陆飞和自己的父王相提并论,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将这话脱口而出,她更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拿陆飞和赵青风作比较。 宁王脸一板,当马上又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哪有找男人比着自己爹找的” 云霄还没完,又张口道,“我就说,真要有这种男人,就算是嫁给他做个妾我都心甘情愿” 宁王这下真生气了,“胡闹,我堂堂宁王的女儿,大唐朝的云霄郡主给别人做妾,亏你想得出,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现在已经是赵家的人了,嫁鸡随鸡,不要再胡思乱思了,好好的跟着青风过日子,这赵家诺大一份产业,你就别不知足了,以后改改这小姐脾气,别动不动就把谁发配关外,要多学学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说到这,宁王突然说不下去了。 云霄苦笑着,“相夫教子,父王,我有子教吗?我真不知道你非要让我嫁给他这个废人做什么?”云霄说着,伤心事涌上心头,她哭了,哭得很伤心,作为一个女儿在父亲面前肆无忌惮地哭。 宁王哪能见到这种场面,忙拍拍女儿道,“这父王一时说错了话,好了好了,不难过了,呀,青风的病父王也是后来才知道,父王也已经将这事上奏给了你皇帝哥哥,宫中御医一定能治好青风的病的,要,要实在不行就,哎,就从同宗家里过继一个,找个年龄小点的,机灵点的,将来给赵家续上香火不也是条道吗?老百姓家不是都说养的比生的亲嘛” 云霄哭花了脸,一个劲地摇头,“我不,我不要......”边说着,云霄一扭脸哭跑着冲了出去,跑出了赵家大院,贴身的两名丫鬟赶忙跟了上去。 宁王看着女儿的背景,愁眉苦脸地叹惜着,“这孩子,性格太像我了”宁王能在诡暗的政局中游刃有余,有手提长枪跃刀沙场的雄心,却不能责备女儿一句,因为他心里有着深深的亏欠,赵青风的病他早就知道了,但为了自己的私心他还是将云霄嫁进了赵府,嫁给这个不是男人的男人,这份自责足以让一个父亲遗恨终生。 赵郡马和胡管家闻声跑了过来,对宁王一施礼道,“岳父大人,郡主这是怎么了?” 宁王苦笑着,“性子上来了,连我这个父王都拦不住她” 赵郡马一指胡管家,“快,找家丁跟着,千万不能有闪失” 胡管家刚要去办,宁王却将他叫住,“算了,让她去吧,她跑不远,气消了她自然会回来,妍儿虽然是任性了些,但还是识大体的,放心,青风呀,来来,坐下说” 赵郡马一躬腰,小心的在边上坐着,“谢岳父” 胡管家忙重新给宁王换了个茶,宁五随手端起茶杯泯了一口,语重心长的道,“青风呀,这个妍儿从生就没受过什么委屈,有太好强,你们在一起,你作为男人要多忍让一些,时日久了,她会慢慢改变的,当然了,妍儿可是说过,她不喜欢你在她面前事事顺从的样子,你也不要一味地迁就于她,女人是要哄,但你也要有主见,妍儿虽然是我女儿,现在也是你的妻子,有时候得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但你可不准欺负她,听到了吗?”宁王这话好像等于没说。 赵郡马忙道,“全听岳父大人的”他这话说的更是好像对宁王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对于这个女婿,宁王说不上喜欢和讨厌,这场婚姻本来就是为两家利益才出现的,云霄在这中间只是一件身不由己的牺牲品。 宁王放下茶杯正声道,“好了,家事说完了,说说正事吧,上次我飞鸽传飞交待你做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赵郡马一脸顺从,站起来小声道,“以按您的吩咐将江北一带的生意全部兑现了” 宁王哦了一声,脸上大喜,“一共是多少?” 赵郡马自认为自己在这事上做得很好,脸上飘浮着得意之色,拱手道,“岳父请随小婿来” 赵郡马将宁王带到自己的书房之中,在后墙上用力一推,立刻便出现一扇黑洞洞的暗门,赵郡马作了个请的手势,“岳父大人请” 胡管家托举着烛台当先进去了。 宁王早在赵郡马他爹在世时就常常进到此间,他笑了笑,大步走了进去。 赵郡马随后跟着走了进去,在门口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便从里面将暗门给关了起来。 “岳父大人,全在这里了”赵郡马指着密室中一口口装满金银的大木箱道。 宁王很是高兴,亲自掀开之只箱子,喜行于色,问道,“这一共是多少?” 赵郡马想都不用想,“一共是四千五百万两,还有一些古董字画来不及兑现,凑齐五千万之数,应该不难,不知岳父大人还满意不?” 宁王交待的是五千万两,想不到他在半年之内便以兑现出惊人的四千五百万两,这不是个小数,看得出来是用了心思的。 宁王眉开眼笑地点点头,轻轻放下手里的箱子盖,拍了拍赵郡马的肩膀,“恩,青风做事,本王放心,很好,这余下的数目也要尽快完备,不久我就有大用” 赵郡马得了宁王的称赞,心中欢喜但仍恭谦的拱手道,“能为岳父效力,是青风的荣幸” 宁王一点头,继续朝密室深处走去,“好,将来本王是不会亏待你的,下个月本王分批运走,那五百万两,你也要近快凑齐,可不能误了本王的事” 赵郡马一点头,“是,走水路还是陆路?” 第0213章产业 宁王一摆手,“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本王已经安排好了,你的下一项任务便是在江南各行省,让赵家的生意更进一步,要做到日后能对本王提供源源不断地钱财支持” 赵郡马不解地问道,“如今在江南,赵家在江南的生意几乎已经遍及各行各业,而且每年的红利也在千万两左右,为何还要......?” 宁王点头道,“你说的那些都是你父亲留下来的那些产业,整个天下无人不知的公开生意,本王要你做的是另起炉灶,不要用赵家的名号,更不能将本王牵扯进去,做什么本王不管,怎么做也不过问,一切看你的本事,本王只有一条要求,两年之内再给我凑足这个数” 赵郡马有些吃惊,“五千万两?两年之内?” 做任何生意也没这个可能,更何况现在要以白手起家的方式来运行,这简直就是在强人所难,先前凑够这四千五百万两,那是将江北至京城所有赵家的生意变卖之后才勉强凑齐的。 宁王很肯定带着命令的口气道,“对,两年,有问题吗?” 赵郡马一见宁王那张脸,有任何困难也不敢提了,“是,青风尊命便是” 宁王哈哈一笑,“好好,今日你所做的一切,本王日后将百倍千倍的补偿你,放心,我宁王做事一向赏罚分明,你的功劳我会记在心里,更何况你和云霄是夫妻,本王对你可是寄以厚望的”宁王这话的另一层意思便是将云霄作为人质留在赵家,让赵青风不要有任何的后顾之忧,放开手去做,宁王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自己的女儿。 赵郡马干笑着没有说话,他也不敢违抗宁王的命令,过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相问道,“敢问岳父大人将用这么多银两有何用” 宁王脸上不悦,“不要乱打听,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好了,这事就这样定了,对了,本王听说宿松来了位新知县,在百姓中民望颇高,可有此事?” 赵郡马惊讶道,“这人的名声都传到您的耳朵里了?” 宁王道,“那到不是,只是这前些日子去凤阳时,一路上多有传说,这人的名号在安庆府可是人人尽知呀,本王倒也有些好奇了” 胡管家在一口木箱子上用衣袖擦了几遍,躬腰卑谦道,“宁王请坐” 赵郡马正要说到陆飞头上,正好宁王也说起这事,他便一五一实,将陆飞上任这半个月来的所做所为都一一讲给宁王听,胡管家则在边上添油加醋,将陆飞是如何在青\楼买下花魁,如何带动渔民暗中和赵家作对,还有在城中大量私募义军,说得陆飞是死罪难免。 当宁王当到陆飞利用江家湖改湖为商的措施后,竟然不住的点头,称赞道,“此种因地制宜的办法早在很久之前便有人为之,只是没有推而广之,看来这个年轻人的阅历不凡,青风,你是这行里的行家,依你看这能否行得通” 胡管家本是想说陆飞徒耗民力,又直接有违朝廷制度,想中伤陆飞一回,哪料想宁王却是这么一番理解,一时暗暗叫苦不跌。 赵郡马缓缓地点着头,簇眉道,“抛开个人成见,凭心而论,此事大有可为,是个改善民生的利举,这种商道之所以不能推行开来,那主要是因为没有官府的协作,不能使产物在大范围内快速流通,又不能长期积压,如今陆飞以官府作其保护,小婿断言,头年便丰收在望” 宁王一捋长须,哈哈笑道,“恩,不错,看来这位知县不但是个情种还是位有胆有识之人,你刚才说个人成见,怎么,你和他之间还有什么摩擦不成?” 胡管家忙接口道,“宁王,这个陆知县胆大妄为,前日日子座山乱匪为祸,杀了本县县丞,小的听说朝廷已有明意,要将这伙乱匪一网打尽,这个陆飞竟然处处阻挠张参将的大军,小的听说,陆知县是想招安,依小的看,他这是想公开对抗朝廷,为自己博得民心,让朝廷背骂名,其心可诛” 宁王从来就没把朝廷放在眼里,一听这话,更是大笑不止,“哦,还有这种事,嗯,不错,是条汉子,说得本王还真想见见此人” 胡管家又没讨到好,怏怏地站在一旁,不再说一句话了。 赵郡马附合着笑了几声,又一改脸色,郑重其事的道,“岳父大人,还有一事,也和这陆知县有点关系” “哦,何事?” 赵郡马又将陆飞来赵府将他在张参将军营中的小将口中听来的酒后之话说了一遍,又把张参将禀报陆飞是在暗中调查运往京城的银子也一并说了出来。 宁王听他说完,立刻一改笑容,怒气冲冲而起,“这事是如何传出去的?此事干系非同一般,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 贿银一事是宁王这前后好几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网,上至天子近侍,下到地方小吏,自从有了这张关系网,宁王这些年可以说是在大唐朝为所欲为,就连那人人谈虎色变的锦衣卫中的大部分有头有脸之人也被他收买,宁王在外面做了些什么,皇帝根本就不知道,但也由于牵扯的人太多,只要有一点风次草动,就难保会有人心志不定,将这事给捅出来,那将会在整个大唐乾掀起一场堪比大唐立国之初李无璋诛杀功臣的血雨腥风,也会将宁王这些年做的努力毁于一旦,更让宁王还末来得及实始的计划胎死腹中。 赵郡马忙道,“小婿也明了其中的利害,也就不敢贸然下决断,正想去禀告您,没想到你正好就来了” 宁王一压手,“恩,你做得很好,凡事一定要沉得住气,为测万全,立刻将张参将除掉,还有那个陆知县,不管他知道多少,死人才是永远都不会泄露秘密的” 胡管家在一旁大喜,“宁王英明” 宁王却又能一摆手,“慢,这事也不能操之过急,张参将现在领军在外,杀他影响太大,这样,你马上联络京城各部官员,弹劾他,什么罪名你们自己斟酌,等他下了刑部大牢,再想杀他易如反掌” 赵郡马点头称是,道,“那这个陆知县?” 宁王思索着,“他嘛,现在正着手座山匪事,吸引着朝廷的目光,也不宜现在动手,不如等匪事了了之后再行除掉也不迟,还有,你立刻让人调查这银子的事还有谁知道,查出一个杀一个,最先要解决的便是那历年押运银子的营军,一个不留,决不能让此事宣扬出去” 赵郡马一拱手,“是,小婿还有一事想向您禀报” 宁王一抬下巴,“说” 于是,赵郡马又将陆飞能在大赛湖中每年生出几十万两银子事说了出来,这一点正是宁王刚才让赵郡马做的,如果陆飞真有其事,那可是多少替赵郡马解决了一些银子的来路问题。 宁王惊讶道,“是吗?这倒是个人物呀,官场商场他都有些真本事,他的想法是什么?” 赵郡马一摇头,“他好像早就知道自己在您的算计之中似的,对这事一直是含糊其辞,不肯说透” 宁王闻言哈哈大笑,“嗯,有意思,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城府这么深,本王是越来越有兴趣了,可惜呀,人太聪明了都没什么好下场,你尽快从他们嘴里将这事套出来,随后便杀了他,本王的大事决不能抱一丝的侥幸” 赵郡马一拱手,“是”有了宁王的支持,他就有底气了。 胡管家又咧开着嘴躬腰抱拳道,“宁王英明” 宁王朝门口挥了挥手,“行了,就说到这里吧,本王打算在这多住几天,陪陪妍儿,细节慢慢再商量,弹劾张参将之事刻不容缓,你马上就去办” 三人相继走出密室,宁王一边走一边哈哈笑着,走向阁楼上云霄的房间,“哈哈,妍儿,你还在生父王的气哪,妍儿,哈哈,父王来给你赔不是了” 一名丫鬟忙迎了出来,跪拜在宁王跟前,小心回话道,“禀宁王,郡主还未回府” 骄阳似火,云霄满脸泪痕将飞奔的骏马在宿松县县衙门口勒缰下来,一把将缰绳甩到正想开口的站岗衙役手里,一阵风似的就冲向了后衙。 两名衙役对望着一眼吐吐舌头,刚想将马牵走,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又有两个骑马的女人在县衙门口停了下来,并在马上齐声叫道,“我们郡主呢?” 两名衙役同时一指后衙,待两名郡主的贴身丫鬟走进县衙后,两我名衙役又是对望一眼,其中一个道,“啧!啧!有钱有势力就是不一样呀,连一个丫鬟都敢随便闯县衙了” “谁说不是呢,咱哥俩天生就是站岗的命,走吧,给人喂马料去吧” 在县衙花园的鱼池边上,有座一人多高的假山,在假山的边上有棵两人多高的石榴树,在假山顶与石榴树杈之间横了一个竹杖,竹杖上吊着一只木桶,木桶的底部有十多个绿豆大小的洞眼,此时,木桶轻轻的晃悠着,木桶底部十多条细流正向下流淌,清凉宜人的清水缓缓的将陆飞身上的暑热驱散。 刚刚从赵府回来的陆飞光着上身,躬着腰,手撑在石榴树上,任由水流冲刷着后背。 大眼正拎着一桶水,站在假山枯,一瓢一瓢地往陆飞头上的木桶中添水,满头大汗,嘴上笑着说道,“老爷,您老家都是这么洗澡的吗?” 陆飞低着头,反手抓了抓后背,“那是,水龙头一拧,水哗哗地流,要凉要热随便,哪用得着你在边上卖苦力” 大眼呵呵地笑着,瞪着一对大眼,“趁宋小姐不在,那老爷您一会用好了,也让小的试试呗” “行呀,来来,先帮我搓个背先” “好嘞!”大眼欢快地从假山上跳了下来,挽挽袖子,将手巾裹在手里,就在陆飞身上搓了起来,一会老爷好了就轮到他享受这新鲜玩意儿了,所以他特别的卖力。 在花园外,云霄正心情底落地朝花园走着,一跑出赵府,她竟然鬼使神差地一打马便想到了陆飞,她不知道见到陆飞后自己要说什么,但她总感觉在这个世上唯一能理解和安慰她的只有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 花园里传来阵阵水流哗哗之声,还有陆飞轻哼着那根本就不在调上的现代流行歌曲,愁眉苦脸的云霄在花园外静静地听了一会,也没听出他是在哼什么调子,轻轻笑了一声,便移步走进了花园。 眼前的一幕立刻就让她脸红心跳,陆飞那光洁的后背呈现在她的眼前,她呆若木鸡脚不知道是要向前走还是转身退回去。 正在替陆飞搓背的大眼无意中瞥见花园口站着一个女人,细细看之下,他也呆住了,郡主怎么来了。 “别停呀,就那,有点痒痒,多搓几下”陆飞闭着眼道。 大眼现在不但是眼睛瞪得够大,就连嘴巴也直张着,拿手指轻轻戳了戳陆飞的后背,“老爷,老爷” “干嘛,搓呀” “不是,老爷,郡主来了,正看着呢” 陆飞闻言忙回头一看,那可不就是郡主吗,一惊之下,他突然大叫了起来,“啊!” 云霄红着脸,回过神来,也捂着脸惊叫着直往花园外跑。 陆飞手忙脚乱地将衣服往身上裹,狼狈不堪。 ...... 在县衙的花厅里,脸上红晕还未褪去的云霄正静静地坐着,来时心头种种烦恼都被刚才的一幕挤得烟消云散,身后站着的两名丫鬟一脸想笑却不敢笑的模样。 “来了,来了,郡主”陆飞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走了进来,笑容满面,“都怪我平时对他们太纵容,郡主您来了都不知道通报一声” 云霄站起来,笑了笑,“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闯进来的” 陆飞随即哈哈一笑,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一下拉近了许多,他随便椅子上一靠,拿起桌上的凉茶,咕咚几口,一摸嘴,“怎么的,郡主大驾光临,有什么急事吗?” 陆飞越是随意,不把她当一个人人都敬而远之的郡主,她就越高兴,身份地位很容易将人拉开距离,高处不胜寒。 云霄道,“闲来无事,四处走走,陆大人不欢迎我吗?” “哪能呢,一见到你,我吃饭都感觉香些”陆飞嘿嘿一笑,这是真心话,云霄还真有这种能力。 对于陆知县说话古怪云霄是早就领教过了,见她又满嘴乱扯,便让两名丫鬟出去。 “陆大人对谁说话都是这么无伦不类吗?”云霄嘴上有责备之意,但心里却一点也不讨厌,不世故,风趣。 “不伦不类?我有这么不着调吗?”陆飞反问着。 云霄低头微微一笑,“你和我见过的所有当官的都不一样,没有当官的架子,也没有阴奉阳违的圆滑” 陆飞一扬眉,“郡主这是在夸我吗?” 云霄白了他一眼,瘪瘪嘴,故意说道,“今天你这脸皮好像挺厚的” “至少郡主你不讨厌,这才是本来的我” “你好像对什么都看得开,每次见你都是乐呵呵的” “这叫自信,我认为人可以没本事,没有有钱的爹,但自己一定要有这份从容的自信,不管遇到任何困难都要笑着面对,你说对吗?”陆飞早就看出了云霄脸脸那淡淡的泪痕。 “也许吧”云霄低头沉思一阵,不由得又勾起了自己不想去面对的事,不想回那个她讨厌的家,不想面对她不爱的男人,“陆大人......” “我不介意你叫我小飞”陆飞坏笑着道。 “那个宋小姐也是这么称呼你的吗?” “她叫芸娘”陆飞提到芸娘,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不知道芸娘现在是不是在山上同凌家那小丫头正聊着自己。 “看得出来她是个心细的姑娘,一定长得很好看吧”云霄带着一丝伤感和羡慕的语气。 “哦,是吗,你认识她?” “不,我没见过她,只是看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猜的,如果她长得不好看怎么你一说到她就立刻神采飞扬的” 陆飞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云霄笑了笑,她挺羡慕芸娘,家中遭了这么大的难,却能遇上陆飞这种男人,也是造化,想想自己虽然金枝玉叶,却连嫁人这种事都被父王当成了交换的筹码,如果有选择的话,她倒愿意做个寻常人家的女儿。 “郎才女貌,你用不着遮掩,能不能将宋小姐请出来,我想见见” “不巧,她这几天出远门了,等她回来一定让你们相见” 云霄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叹息着,缓缓道,“芸娘真是好福气” 陆飞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云霄不开心,便走到了她身边,“说说你吧,你在赵家好像过得并不像外表这么光鲜” 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又近了一步,谁也没有在乎身份的区别,俨然一对在交心的知已。 云霄苦笑道,“人生十有九不如意” “那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这样下去?有没有想过试着,试着去改变一下”陆飞其实想说有没有考虑过离开赵家,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比如说眼前这个人。 这年代没有离婚,尤其是大唐朝,女子只能从一而终,无分身份贵贱。 云霄愣了愣,“改变?改变什么?自从我嫁入赵家那一刻起,我的命运便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了” “郡主......” “叫我云霄吧” “云霄,你应该多出来走走,像今天这样,找个朋友将自己心里的不开心说出来,可能你说了别人并不一定能帮你,但这可以让你轻松一些,你改变不了别人,但你能改变你自己,笑着面对一切” 云霄出神的看着陆飞,“我没有朋友” “难道我不是吗?” 云霄乐了,“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陆飞嘿嘿一笑,“你看,随便聊聊天你是不是感觉没那么不开心了” 云霄低头微笑着,“能说说你吗?听说你是大唐朝里最年轻的知县” 陆飞沾沾自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不知道在这里做官很难吗?你为何愿意来这?” “王八蛋才愿意来呢,我感觉那吏部尚书位子不错,可你那皇帝堂兄不给我呀,埋没人才呀” 云霄一听,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很甜,仿佛以往的种种烦恼都在这一瞬间忘却了,“你也不怕祸从口出,那可是当朝正二品之位,你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 陆飞嘴一歪,故意逗乐着云霄,“七品知县又怎么样,我也就干了,将来我还非得弄出个一品的知县来” 云霄更乐了,笑声越来越无所束缚,“吹牛,哪有一品的知县,不过,如果你真有本事,下次我进宫的时候可以向皇帝哥哥推荐你” 陆飞一摆手,正色道,“不,靠拉关系往上爬,这不是我的作风” 云霄脸上挂满了笑容,“我怎么看你一本正经说的话倒不像是真心的,倒是那些不伦不类的话才是你的本意” “小看我了不是,就冲你这话,我也得把这小小七品知县给干好了,谁都能小看我,唯独不能让你云霄看扁了”陆飞还是一本正经地道。 云霄止住笑容,“哦,这是为何?” “呵呵,因为我要你帮我”陆飞嘴一咧笑了。 “这是什么理由?要我怎么帮你?” “前日我不是让你帮我送封信吗?胡管家他送到没有”陆飞终于说起了正事。 云霄心情现在很畅快,“送去了,信里写的是什么?这就算是帮了你?” “当然,不过一事不烦二主,你还得帮我” 云霄很乐意,谁叫陆飞能让她欢欢喜喜呢,“说,只要我能做得到” 陆飞想了想,信已经送去了,张耙子一定是看了这封信之后才无所顾及地去找赵郡马打听情况,那接下来张耙子会怎么样呢?不用问,一定是对李忠抢先下手,绝了别人的念头。 陆飞道,“云霄,你们府上那胡管家为人如何?我想听实话” 一提到胡管家,云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一丝厌恶,赵青风本质并不坏,只是赵家经营的生意很多都是从上一辈手里接下来的,这里面就包括如何处理生意场上的各种关系也一并接了下来,再加上胡管家在旁一味的尽给他出些个损人利已的主意,他想洁身自好也不可能,如果哪天赵家被人告发,那胡管家就是头一个该千刀万剐的人。 云霄宛尔笑道,“实话?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胡管家这人满肚子歪风邪气,借着赵家的名号招摇撞骗,中饱私囊” 这下轮到陆飞纳闷了,“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把他赶出去,赵家你可是女主人呐” “我对赵家的任何事都不感兴趣,随他们怎么折腾,更何况这赵青风也离不开他,从胡管家他爹那辈起就跟着赵家,关系非同一般” 第0214章提醒 陆飞使的这反间计,头一个就是要诛杀胡管家,但他还是想对云霄明言。 “我看这胡管家迟早都会连累到你赵家,你还是赶紧处理了吧”陆飞试探着。 “我你到是不用操心,不过我倒想提醒你,他对你好像不怀好意,这手背地里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要小心一点”云霄这是真心话,不管是自己还是宿松县的百姓,都不愿意陆知县出现任何的意外。 “那你说我先下手为强,你会不会帮我?”陆飞紧紧地盯着云霄,他问这话那是将云霄当成最信任的人了,这事也非得她帮忙不可。 云霄猛的一愣,随即笑笑,“陆大人,你想对付赵家的管家,却来找我帮忙,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你不要忘记了,我还是赵家的女主人” 云霄话刚落音,陆飞忙跟着,“我这可是在帮你清理门户,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和赵郡马相处的不错,只是这个胡管家老是从中作梗,这往后,我和赵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胡管家我可是不想再看到了” 云霄笑道,“她找你麻烦,还不是你那本《论语》引起来,你连唬带骗的讹走他一万两银子,还不让人家记恨哪” 陆飞笑道,“错,不是讹,是他自愿买的,再说了,这钱我可是一两都没装进自己的口袋,全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你不用解释,你上任月余,先后从胡管家手中拿了一万两,闹匪乱时,你又从城中商户手里筹集了几万两,光是赵家就拿了一万两,我若不是看在你没有私心的份上,今日也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陆飞微微一愣,“郡主消自真是灵通呀,足不出户,倒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呀,我和郡马爷将来要做的事决不是为了我个人的私欲,我要让宿松百姓富足,成为大唐朝首屈一指的富裕县” 云霄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就是你成为一品知县的想法?” 陆飞凑近过去,“郡主,你就说帮不帮吧,赵家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对我来讲,他可能会坏我的大事” 云霄知道这么做是有点胳膊肘儿往外拐之嫌,但见陆飞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便笑笑道,“如果陆大人说的都是真心话的的话,我回去让他走人便是,无须你出面,在赵家这点我还是能做到的” “不用,不光是胡管家,我还要用他对付一个人,你只要帮我个小忙就行” “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决不会影响到赵家” “放心,我起誓,如果我对赵家有什么阴谋诡计,就,就让我一辈子娶不到女人” 云霄又笑了,“说着你又来劲了,要我怎么帮你?” 陆飞喜上眉梢,连比划带说的,云霄不住的点着头。 当云霄要离开花厅要回家的时候,突然问陆飞,“如果今天我没来找你,你会怎么做?” 陆飞小声地说着,“那我就再等几日,等到你想起我来为止” 云霄脸一红,落荒而逃。 云霄刚出县衙,陆飞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张耙子的大营。 中军副将李忠,被张耙子的亲兵看押在单独的一间帐篷里,此时的李忠万念俱恢,他到此时也没想明白到底赵郡马为何要写这种无知所谓的信,为何这之前从未向他提过,就算真有这提携之心,那直接从兵部下文那多省事,这下可好,事情才刚刚开始便引起了张参将的戒心,这条命算是被赵郡马给玩死了。 李忠是越想越觉得委屈,这才三十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将来还要沙场建攻,家里的老娘正等着自己衣锦还乡呢。 李忠几次走到帐篷门口,想去再找张参将说说,这根本就不管他的事,但他出不去,门口全是张参将死忠的亲信。 帐篷外,张耙子正带着一队人朝李忠的帐篷走了过来,张耙子满脸的杀气。 李忠在张耙子的面前跪了下来,带着肯求的语气道,“将军,那封信的事查清了吗?能否还末将一个公道” 张耙子嘴角一扬,轻蔑一笑,“公道?你还想要公道,你背着我同赵郡马私下暗通款曲,妄图谋害于我,还想让我给你公道” “不,末将跟随将军这么多年,末将的为人将军你难道还不清楚吗?这里面会不会是别人的挑拨之计,末将冤枉,肯求将军让末将与郡马爷当面对质” 张耙子哈哈一笑,双手叉腰在李忠面前慢慢踱步,“想见他,你做梦,我念你跟随我出生入死十来年的情份上,给你留个全尸,等匪乱平定后,本将军再大度些,给你报个为国捐躯的荣誉,让你家里的老娘也能领份抚恤,这已经是仁至义尽” 李忠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脚后腿后,“将军,你不会真想杀我吧?” “怎么,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吗?”张耙子冷笑道。 “就因为这一封没来由的信?将军,您不能全凭猜测便杀了末将,您这样做就不能寒了众兄弟们的心吗?我们这些人在你眼里算什么?莫须有那也得有个罪名吧?”李忠站了起来,一转身,背对着张耙子道,像是临死前的一番豪情壮语。 张耙子朝身后的亲兵一使眼色,立刻他们就拥了上来,将李忠五花大绑,按跪在张耙子面前。 “李忠”张耙子指李忠的鼻子,“记住,我可以容忍我的兵不管贪成什么样子,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就算是犯了朝廷的禁令,我也能替你们遮掩一二,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本将军面前动心思,这个军营里只有一个头,这就是我给你的罪名,放心,你是死在土匪手里,我会在报功的折子里给你请功,你知足吧”说完,张耙子又朝边上的亲兵一使眼色,一名亲兵随即便将李忠的嘴给堵了起来,把早就准备好的黑色头套套在了李忠的头上,李忠挣扎着,但只是从黑布后传来一阵阵闷哼之声。 “拉远点,埋了他”张耙子轻声的吩咐着。 几名亲兵紧紧地扯着李忠刚要走出帐篷,却只见帐篷的布帘突然掀起,一名营兵走了走来,拱手对张耙子道,“报,将军,宿松知县,有事求见” “哦,人在哪,他说什么事了吗?” “就在辕门外,说是为李副将之事而来一定要面见将军” 张耙子想了想,朝押着李忠的几个人道,“先将他押在这,等我回来再行处理” 陆飞的马术那还只是个半吊子,虽然有过几次经历,但当他赶到张耙子的大营时,已经从马上摔下来三次了,手上的伤口也裂了开来,在纱布上染出一条鲜红的血印。 营兵将陆飞带到中军大帐,大帐周围,刀枪林立,威风凛凛。 张耙子站在帐外的的台阶上,哈哈大笑,“陆知县,你这一方父母,怎么又有空跑到我这来了” 陆飞将缰绳扔给营军,拾阶而上,一脸的紧张,似乎完全没有理会张耙子无关紧要的废话,直接就走进大帐之中。 张耙子一簇眉,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了,连忙跟了进去。 陆飞一走进帐中,便神色紧张的四处查看着。 “陆老弟,陆老弟,你在我这找什么呢?”张耙子不解地跟在陆飞身后,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陆飞左右相顾,低声说着,“你这没有外人吧?” 张耙子也四下看了看,一脸疑惑地道,“没外人,出什么大事了吗?” “大事,天大的事,将军你没看出来我很着急吗?” “到底是何事呀?”陆飞的举动倒是把张耙子给吓了一跳。 “你不是告诉我赵家这些年一直都在偷偷往京城的大官家里运银子嘛” “这怎么了?你这么快就上折子参他了?陆知县做事真是雷厉风行,这你应该高兴才是,过不了多久赵家便会失势力,往后,在宿松县可就是你陆大人说了算了,哈哈,你这有什么可紧张的”张耙子有些紧张,更有些兴奋,看来陆飞已经落到自己的陷阱里来了。 陆飞连连跺脚,急着满头大汗,当然,这都是刚刚骑马是累的,“我还没上折子呢,但就在刚才,赵家的管家跑来告诉我,说赵郡马已经知道我要做的事了,还说赵郡马非常生气,非要致我于死地不可,这这,这可都是你你害我的,将军你可一定要帮我呀” 张耙子心中大喜,如果现在拿着陆飞的人头去找赵郡马,那会立多大的功劳呢,但张耙子表面上却也装出一副替他担心的样子,“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耙子正得意,他认为这一定是自己早上去向赵郡马后才带来的结果。 陆飞哭丧着脸,一摊手,“我哪知道呀,我不过就一小小的芝麻官,哪里敢和郡马爷斗,所以,所以......” “所以怎样?”张耙子好奇心起。 “所以我就告诉胡管家,这事都是你告诉我的”陆飞瘪着嘴,一脸委屈。 “什么!”张耙子大吼一声。 引得营外立时冲进来七八个亲兵,张耙子大怒,挥挥手,“都出去,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张耙子在大帐中焦躁不安的来回走着,直拍手,“你,你小子,你也太妄恩负义了吧,我这可是在好心帮你,你怎么一扭脸就把我给卖了,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完了完了” 陆飞却来了精神,“将军你可得镇定呀,现在咱两可是栓在一根绳子上的,跑不了你也走不了我,你得快想办法呀,要是再晚了,让宁王知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耙子一拍帅案,“这还要你告诉我,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小子......唉,你可害死我了” 陆飞暗自得意,脸上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我这现在也是后悔莫及呀,可是事情已经出了,你将军手中大权在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现在可是全指望你活命了” 张耙子一挥手,“放屁,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两井水不犯河水,走,你走” 陆飞连嘿嘿笑着,跑到张耙子边上,替他捶着抹背,“哟哟,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面对的可是同一个敌人,别生气,冷静,以将军你百战百胜的心机韬略,对付一个世家子弟,我相信这不在话下” 张耙子怒道,“说得容易,这事要是传到宁王耳朵里,别说是你,就是我这手握重兵的将军他想杀便杀” “将军何必尽涨他人威风” “五年前,江西知府弹劾宁王府地逾制,折子还没到京城人就先暴病身死了,三年前,江南道王御使弹劾宁王有暗中操纵吏部官员任免之嫌,折子硬在内阁压了一个月,最后王大人莫明其妙的辞官归里,传闻半路上被土匪所杀,这个宁王不是你所能想像的,这回我可是被你连累惨了” “那,那将军就只能这样坐以待毙” “还能怎么样,胡管家是赵郡马的心腹,现在说不定赵郡马已经向宁王禀报了,来不及了” 陆飞突然笑了起来,“将军你的意思是只要胡管家不说,那就万事大吉了?” 张耙子一愣,静下心来沉思片刻,“恩对,但是他怎么可能不说” 陆飞哈哈大笑,拍起了马屁,“将军真不愧是智勇双全,几句看似牢骚的话却已经将事情的解决办法说了出来,高见,高见” 张耙子直愣,这,这是哪门子的高见,长着脑袋的人都能想到这一点,只要胡管家嘴不乱说,那这事就真的还有救。 “陆知县是说胡管家还没将这事告诉赵郡马?”张耙子露出一丝惊喜。 “这个嘛不敢肯定,不过我刚来之前,胡管家刚刚从县衙离开,他坐的是轿子,按脚力算,八成现在还没见到赵郡马” 听到这,张耙子猛的站了起来,转身就朝大帐门口跑去,现在是火烧眉毛,他根本没时间去细想此事的真假。 “将军,将军,你这是上哪呀?”陆飞心中大喜,故意喊着,他知道张耙子要去做什么。 张耙子跑出大帐,对门口的亲兵低声吩咐着,“看着他,本将军回来之前别让他离开这” 张耙子快步来到关押李忠的帐篷里,挥挥手让所有的亲兵都退了出去。 “哈哈,李副将,你受委屈了,本将军也是被逼无奈,来来,我亲自给你松绑”说着张耙子便笑容满面地伸手解着李忠身上的绳子。 李忠一头雾水,“将军,这是何意?事情查清楚了?” 张耙子呵呵笑道,“咱都是十来年过命的交情,其实我从没怀疑过你的忠心,只是这事出突然,我也是一时情急,你可千万不要记恨我呀” 李忠揉着有些生痛的手腕,拱手道,“末将不敢,多谢将军活命之恩” 张耙子在李忠面前慢慢的走来走去,“李忠你先不忙着谢我,为了表示你的忠心不二,我要你现在去办我做件事,你愿意吗?” 李忠明白,这是将军在试探自己,这是打消将军疑虑唯一的一次机会,他抱拳道,“将军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张耙子哈哈一笑,拍着李忠的肩膀道,“没那么严重,对你来讲,小事一桩” 说着,张耙子便凑近了李忠的耳边,轻声说道,“我要你现在骑上快马,赶往赵郡马府至宿松城的路上,去杀个人” “杀谁?” “赵府的胡管家,你敢吗?” 李忠心中大惊,杀这个人他还真不敢,但如果不去只怕死的就是他自己了,只得硬起头皮拱手轻声道,“遵命,末将现在就去拿他的脑袋取来” “胡管家可是赵府的大红人,身边一定带了随行的护卫,这样,我叫几个兄弟陪你一起,记住,一定不能留活口,更不能让人查觉”张耙子怕李忠中途反水,特意在他身边安排上自己的亲信。 李忠也看得出来,反正自己无二心,“是,如果他已经回府了,那末将如何应对?” 张耙子脸一沉,“没有如果,他不死,你就死” 李忠换上百姓的装束,带着四个张耙子的亲信,骑上快马,暗藏利刃飞也似的冲出了军营。 张耙子望着李忠等人离去的身影,不安地苦笑着,默默地祈祷着此事千万要成,只要李忠杀了胡管家,那就是一举两得,既保全了自己,又让李忠得罪于赵郡马,想必这样一来赵郡马怎么也不会让李忠来替代自己吧。 云霄一回府,宁王便笑逐颜开的迎了出来。 “哎呀,我的乖女儿,你这是上哪了,疯到现在才回来,把父王扔下也不管了” 云霄冲他一挑眉,轻哼一声,“你又不想带我回家” 宁王一心有几个至爱,一是权力,第二便是最疼爱李妍这个女儿,当初赵家老爷子也正是看到了宁王的这一点,才非要千方百计的促成两家这门婚事,这样才能更好的让两家的关系拉到一条战线上来。 宁王始始终是微笑着,“父王不是说过了么,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你看这赵家财源广盛,地位也非寻常人家,也不辱没你这郡主的身份,你呀,就在这安心的住下吧” 云霄一扬下巴,“谁稀罕,再说了,如果没有父王你,赵家哪里有今天” 宁王哈哈大笑,“这不重要了,为了我的宝贝女儿,父王能不让赵家强盛起来嘛” 云霄撇撇嘴,抬脚就进了前厅,赵郡马已经去安排人联络朝廷里的人为罢免张耙子而活动去了,花厅里只有几个下人在忙碌着。 “出去出去都出去,你,去把胡管家给我找来”云霄站在前厅门口对下人们道,说完便一扭腰,找了个椅子坐了下去,不屑对父王道,“是吗?还想瞒我,说得那么好听,你这是在帮你自己” 宁王在云霄身边坐下,笑着一皱眉,“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世故,好了好了,不生父王气了”说着宁王走到桌子边上,桌上有个食盒。 “来来,你看看,这个是你母妃亲手烹制的,你多少尝尝”父王将食盒里的糕点取了出来,举到了云霄面前,笑嘻嘻的。 云霄一扭脸,嘴一鼓,故意口是心非地说着,“不吃就不吃,她就嘴上说说,也不来看看我” 宁王一听,马上换了一副惋惜的表情,盯着自己手里的糕点,自言自语着,“哎呀,看来这么好吃的东西是要浪费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呀,那个谁,来来赏你了”宁王朝厅外正在扫地的一名下人轻喊了句。 “他敢,我母妃做的东西他也敢吃,拿来”云霄马上便从父王手里将东西给抢了去,掀开上面裹着的油纸包,迫不及待地就送进了嘴里,脸上说不出的甜蜜。 宁王哈哈大笑,“怎么样,你母妃手艺没荒废吧,还是不是以前那味?” 云霄又尝到了那种久违的喜悦,想起以前在家的时候,母妃每每做好一笼这种吃食,便很快被云霄等众兄弟哄抢一空,真正落进云霄嘴里那只是很少和一部分,每当云霄为没吃过瘾而耍郡主脾气的确时候,母妃总是会从房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另一份让女儿大尽享口舌之福,云霄可以旁若无人的依偎在母妃身边,慢慢的品尝着。 而现在再吃上这种以往趋之若骛的糕点,吃进嘴里的味道虽然没变,但云霄的心情却再也找不回曾经的那种幸福了,咬下了口,便能勾起一分她对家的眷恋,对母妃的思念,但云霄虽然表面上对父王不满,但她知道父王从小对她就关爱有加,她不想父王太过自责,便甜美的一笑,点着头,“嗯,好吃,好羡慕几位哥哥,能在家每天都吃到这些东西” 宁王拍了拍云霄的肩膀,脸上再也笑不起来了,自从他将云霄嫁到赵府后,他曾无数次在深深的责备着自己,他叹着气道,“你哥哥们可是吃不到了,这是从你走了之后,你母妃头一次做,以后怕也都是这样了” 云霄放下糕点,眼眶里晶光闪闪,“母妃一直都很疼我,父王,我求你,就让我回去看看她吧,哪怕只有一天,可以吗?寻常百姓家的媳妇想回娘家不也是可以的吗?” 宁王将云霄拉了过来,云霄在宁王的身边蹲了下去,将头伏在父王的大腿上,宁王拍着云霄的背缓缓道,“好吧,只要你不再吵吵着离开赵家,宁王府你想去走走就去吧,一直以来父王都不准你随便回娘家,也是出于无奈,要知道宁王府和赵家的关系有多少人在关观望着,这关系唯一的维系人便是你,你一走,外人还以为宁王府和赵家出现什么矛盾了,人言可畏呀,你要体凉父王的难处” 第0215章不安 其实这些云霄自己也明白,父王在朝中的所有势力,还有暗中操纵的所有生意那都是由赵府出面在维持着,如果有传闻说宁王和赵家出了裂隙,那势必会引起很多连锁反应,赵家的名气那可全指着是宁王在撑着。 “父王,女儿明白了,我就回去看看母妃就回,决不多待,就一天”云霄的泪水滴落在父王的膝盖上,心思早就飞回了母妃身边。 宁王缓缓地点着头,“恩,下个月你回去吧,记住,出门时要热热闹闹的” “恩,知道了,父王” 正在这时,胡管家一溜小跑,刚到门口,见到这父女温情的一幕,不敢多看,忙转身要离开。 云霄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忙擦拭干净眼泪,站了起来,挺直着身体,以往那种高高在上,郡主的威严气势跃然脸上,“胡管家,你等等” 胡管家躬腰笑眯眯在跑了进来,跪拜在地,内心惶惶不安,他很多怕见到这位郡主,“见过宁王殿下,不知郡主唤小的有何事吩咐” 宁王看着云霄,云霄一扬下巴,“起来吧,少爷去哪了?” 宁王马上在边上插口道,“哦,他呀,我让他去给我办点事去了,你找他做什么?” 云霄不找赵青风,只是陆飞说过,这事要当着赵郡马的面做才会最有利,但既然现在他不在,事情也不能耽搁,便接着道,“放下你手头的事,现在就去城里给我采买些礼物,以备我父王回去时带上” 胡管家一听是这事,当下便安心了,起身微笑道,“是,小的这就去”郡主的话在这个家里如同圣旨一般神圣不可侵犯,尽管现在天快黑了。 “恩,去吧,早去早回,路上小心”云霄内心也有些不安,因为她知道胡管家接下来会有什么下场,她虽然是飞扬跋扈了些,但从没有处心积虑地害过人,这次如果不是为了帮陆飞,她是不会做出这种有违她良心的事来,但谁叫她太任信陆飞了,只要是他想做的事那就是对百姓对宿松有利的事,她便无条件的尽自己能尽的力,好在是她对胡管家在外面的所做所为也略有所闻,得到今日的下场也是罪有因得,想到这,云霄才稍稍有些宽心。 胡管家没有一丝的迟疑,风风火火的带着几个家丁便要出门,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好撞在一名回府的老妈子身上,老妈子怀里抱着几个马桶骨碌碌地滚到台阶下。 老妈子在地上直哼哼,正打算要起来的时候,身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刘妈子,眼瞎了,往哪撞呢?”胡管家还想再上去揣一脚,揉着被马桶咯得有些生疼的胳膊。 刘妈子看到是胡管家,忙一翻身跪着,连身上的灰尘也来不及去拍,一个劲地磕着头,“胡大管家,老婆子眼是瞎了,对不住,对不住,这不是手里的东西抱得多了些,没想到竟然冲撞了大管家,老婆子该死” 胡管家想到还有事要办,也不早和她一般见识,哼哼一声,“以后走路长点眼,下次再这样,打死你” 说完便带着家丁下了门前的台阶,手一叉腰,大声喊着,“轿夫,轿夫,死哪去了,腿脚麻利点,在那磨蹭作死呢,耽误了郡主的事,看我不抽死你们这些个懒货” 刘妈子吃力的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边上另个老妈子见胡管家走远了,这才敢上前扶她一把,一边帮刘妈子拍身上的灰尘,一边小声说着,“伤了吧,下次看到他躲边点,来来,走,到我哪,我拿点酒给你揉揉” 刘妈子上了年纪,哪里经得这么一摔一揣的,嘴里直哼哼,看着胡管家轿子远去的背影吐了口口水,咒骂着,“狗仗人势,早晚不得好死” 夕阳西下,落日映红了半边天,往胡管家的轿子在通上县城的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李忠等三个人远远的埋伏在路边的草丛之中,不时的朝路上探头张望着,其中两人各分一头前去打探,张参将只是告诉他胡管家会从这经过,却不知道是从哪头过来,李忠这才让人分两头去打探。 突然,一阵脚步上急切传来,夹杂着草木的哗哗声由远及近,一个壮实的男人分开草丛,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李忠边上,蹲下身子,低声说着,“来了” 李忠闻言,便朝几个人一使眼色,众人各操兵器在手,李忠道,“几个人?” “两个随从,四名轿夫,想必那轿子里坐的便是他” “为何这么肯定” “轿子上绣了个赵字,指定错不了” “不会是赵郡马吧?” “不会,我跟了一路,轿子里的人说过话,那随从嘴里喊的就是胡大管家,错不了” “好,记住,只杀胡管家一人,不准乱杀无辜” “是!” 四人一起用黑布将面蒙了起来,伏在草丛中,顺着赵家的方向紧紧地注视着,等待着。 胡管家的轿子正缓缓而来,一步步走向鬼门关。 轿子边上的随从家丁正和轿子中的胡管家在聊着天,家丁笑道,“胡大爷,您说这是宁王利害还是咱赵家利害” “屁话,木头脑袋了吧,当然是宁王府了,宁王是什么人,将来那可是大唐朝万万人之上的人” “万万人之上?什么意思?” 胡管家见自己话里有失,忙改口道,“你这小子,吃着下人的饭,操着王爷的心,撑的吧,去去” 家丁呵呵一笑,“这不是怕您路上无聊,给你解解闷吗,小的哪有资格操王宁的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宁王将来若是得势,那咱赵府得算是立了头功” 家丁忙拍马屁道,“赵府上上下下全靠胡爷你在维持,赵家有功了,那不就等于是您胡爷有功了嘛” 胡管家嘿嘿直乐,“你小子,这话我爱听,赵家要是没了我胡爷那还是赵家嘛,不是我吹,哪天爷我要是不想伺候了,郡马爷非急死不可,哈哈哈哈” “对对,胡爷您发达了可不能忘记我们这些人,可得提携一把呀” “恩恩,这个自然,这这是到哪了?” 家丁看了看四周,正想开口,却听前方草丛中传出来一个声音,“到阴曹地府了” 话刚落音,四条身影快速地从草丛中窜了出来,个个手中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在轿子周围成一个圈站着。 几名轿夫下了一跳,肩膀上的轿子也猾了下来。 “哎哟,摔死爷了,都他\妈作死呢,刚才是谁在咒爷”胡管家揉着屁股坐轿子里钻了出来。 李忠一见正是他,也不打话,一挥手,四人立刻便包抄上去。 “你们是......”胡管家话才说了一半,一柄钢刀便在他胸前只能看到个刀把了,鲜血四溅。 “打劫”李忠大喊一声,将胡管家那瞪着大眼睛的身体从刀身踏开。 几名家丁和轿夫都吓呆了,一个个抖动着身体,“好,好好汉,这这是赵家的轿子” 李忠哼哼一声,看了一眼正在地上抽搐的胡管家,随手在胡管家的身上摸着,找出几样看似值钱的东西,揣进怀中,“老子抢东西还分你什么赵家王家的,走” 等几名家丁再抬头的时候,来人已不见了踪影。 李忠等人早就骑上快马,跑出去几里地了。 “吁!!”四名会合在一起的张参将的亲信一齐交换着眼色,将马停了下来。 李忠见状也停了下去,打马几个人身边,将脸上的黑布扯了下来,“磨蹭什么,赶紧回去复命哪” 几名亲信一齐下了马,其中一个道,“李副将,你先下来” 按军级,这些人都差李忠一大截,但他们是张参将身边的亲随,李忠还是给了这个面子,翻身下马,但当他刚下马时,看到这四个人分小的位置,马上便明白过来了。 只见几名亲信手按在刀柄上,慢慢地成包围之势散开,李忠暗叫不好,看来张将军还是不肯放过他。 “李副将,不用我们多说了吧,谁叫你得罪将军,我们哥几个也是听命行事,怪不得我们了” 几人不多说,挥刀便上,李忠知道和他们这些人说什么都不管用,他们只能挥刀以命想拼,虽是他勇猛,但终也不是四名张参贴身亲随护卫的对手,半柱香的工夫,便招架不住,渐渐处在下风,身上多处伤口正丝丝的往外渗着血。 终于一名亲信飞身一脚,将踏中李忠的胸口,将他踏飞,撞在一块石头上,晕死过去。 夜幕降临,四名亲信,站在一块刚刚翻新过的土上,使劲踩了几下,确信坚实之后便一齐翻身上马,朝张耙子的大营而去。 夜色中,等四名亲信的身影渐渐远去,又有几条人影来到了那块新土之上,其中一人,左右看了看,轻声道,“快挖” 陆飞在中军大帐中一直等到军营的宵禁开始,张耙子才来见他,这在陆飞的料想中那已经是难得的最好礼待了,按他来之前的想法,这次来军营怎么着也得让张耙子左右开弓的扇几个大嘴巴。 派去协同李忠处理胡管家的亲信回来将事情的结果向张参将一一作了禀报,又呈上胡管家和李忠身上应有的信物后,张耙子这才满心欢喜的对几名亲信大加赞赏,并叮嘱此事不要外传,这才赶来见陆飞。 张耙子让营军将大帐四面围起,不许任何人靠近,自己独自走了进去,但当他走进大帐里看到陆飞那悠闲的样子,他突然在心里暗叫一声:坏了! 张耙子终于在这一瞬间明白过来了,自己为什么总在听人的一面之词,胡管家死了,李忠死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杀人灭口保全自己?我怎么那么笨哪,这应该全是陆飞的阴谋,这小子在使反间计,挑拨我与赵郡马之间的关系,他坐收渔利。 所有的事情闪电般地从张耙子脑海中闪过又交织在一起,张耙子只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恨自己太过武断了,赵郡马怎么可能会将李忠这种职小官微且不能服众的人来压在我头上。 “陆知县,你在我这大帐里休息的还满意吗?”张耙子再无先前对陆飞那种称兄道弟的假热情,在他看来现在也用不着这些了,陆飞已经是他砧板上的肉,现在不杀他那只是不想在匪乱平定之前再起风波。 胡管家一死,再将陆飞牢牢地控制在军营里,那在赵郡马心里只知道陆飞在暗中调查贿银一事,当然这只是张耙子自己的想法,他还不知道陆飞早他一步将军中小将酒后失言的事提前告诉了赵郡马。 陆飞正歪靠在张耙子的帅椅上,脚踏在帅案上,正在犯着迷糊,一听张耙子的声音,眼只是微微睁开一条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椅子不错,就是硬了点,硌得慌,要是有张软床躺躺那指定不错” 张耙子慢慢走向陆飞,脸上带着一丝邪笑,眼中闪现着杀人的气息,“哦,知县老爷还想要的什么?” 陆飞翻了个身,将后脑对着他,干脆连眼都闭了起来,咕嘟着,“再安排几个小姑娘来跳跳舞,找几个会吹拉弹唱的来首小曲,哦对了,县城边有个卖烤肉的,也一并请来,就在这大帐中支上摊子,弄点烧烤打打牙祭兴许也不错,不行再来两个小酒,还有......” 陆飞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张耙子再也听不下去了,脸一沉,一疵牙,猛的一拍帅案,“够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本将军的行营大帐,你当是戏台子吗,起来,小小知县,不知天高地厚,这也是你能坐的地方吗?” 陆飞一见张耙子这样子心里很是高兴,这小子前后几个时辰就判若两人了,前边一口一口陆老弟,转眼就成了小小知县了,八成是他得了什么宝,才能如此有恃无恐,这个宝嘛,肯定胡管家被他灭了口,这才是陆飞的目的。 “切,我多稀罕似的,不就一张比石头还硬的椅子吗,给给,让你走,你可坐稳当了,别摔着”陆飞拍拍衣服,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帅椅,气定神闲地绕到帅案前。 张耙子嘿嘿一笑,“宿松县,我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你小子暗中使了不少坏呀” “哦,是吗,张将军这话我怎么听不太明白” “这还要我直说吗?以你的头脑,你会笨到说是本将军让你去调查赵郡马的告诉胡管家吗?” “为什么不可以?” “你不怕赵郡马怀疑你我连手对付他吗?他这种人,决不心存侥幸,就算他会除掉我,你会想不到他也能连你一并斩草除根吗?” 陆飞心中暗暗直乐,看来这张耙子还有点头脑,只不过他猜错了方向,傻子才会直接向赵郡马打小报告,真要那样做了,那说定下场真是这样。 “张将军多心了,我对胡管家说的话那不过是一时情急,并没想那么多,现在还在后悔不已呢”陆飞道。 “不要以为你的那点小聪明就能在本将军面前大行其道, 张耙子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笑,笑得很得意,“你现在说的话,我是一句也不信,你回去吧,记住,你招安的期限可没几日了,到时候可别怪本将军没有知会你这地方官” 陆飞一抖衣服,拨了拨手指,“急什么,还有几日呢,不过依我看来,你这次平乱之事怕是要白忙了” 张耙子冷冷一笑,“是吗?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看陆知县如何成功,不送” 两人不管是在表面还是私下都已经撕破了脸,谁也不想再假仁假义的客套一番,陆飞哈哈一笑道,“你会看到这一天的”说完便大步走出了大帐。 等陆飞一离开,张耙子便马上召集各部将领,将他的安排秘密传达下去,让众将都做好准备,只待他一声令下,即军而动。 夜空繁星点点,孤月高悬,好在是陆飞身下的马认得回去的路,一路小跑,终于在子夜时分回到了县衙。 赵四海早就在县衙里等候多时了,一见陆飞回了来便马上迎了上去,“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陆飞一边脱着被汗水浸湿的外衣,一边看了看赵班头那一瘸一拐的样子,“赵班头,伤好利索了吧” 赵班头一拱手,“小小皮肉之伤不值一提,多谢大人惦记” 陆飞也是无人可用,李顺动动嘴皮子还行,让他去干从张耙子的人手里救人,那他一定干不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赵四海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这才让他带伤办事。 大眼端着清水还有毛巾,“大人,擦擦汗吧” 陆飞接过毛巾便朝大眼挥挥手,示意他出去,然后对赵班头道,“我交待你的事怎么样了?” 赵四海一皱眉,“有好消息和坏消息,大人你想先听哪个?” 这下正合陆飞心意,赵班头能如此和知县说话,那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再是那种绝对的上下级的从属,还有一些哥们之间的意思,这是陆飞所希望看到的,大家之间不要有隔阂才最重要。 “先说好消息吧”陆飞擦脸道。 “大人你让救的那人,还活着,我给带回来了,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我特意将他安排在牢里” “恩,很好,那坏消息呢?” “郡马府的胡管家死了,被这伙人给杀了” 陆飞将毛巾甩到肩上,哈哈一笑,“不不,班头,这两都是好消息” 赵班头有些不解,“胡管家可是赵府里的重要人物,他死了会是好事?说不定明日一早就有赵家的人到县衙报案” “报了你就让人接下,至于什么时候审,那以后再说,牢里的那人你一定要照顾好了,不能让他死了,也不能让任何人接近他,知道吗?” 赵四海一点头,“是,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陆飞一指门口,“先就这样吧,都累了,让大家都回去睡吧,哦,明天你带上书吏跑一躺座山,将招安的事公布出去,告诉那当家的,本月二十八下山接受招安,本知县亲自去接他们,凌大当家说的几个条件,我全部答应” “是”赵四海转身要走。 陆飞一抬手,“等等,这个,顺便看看芸娘在山上过得好不好” 赵四海一紧张,“我说怎么没见大小姐,她怎么跑到山上去了” 陆飞笑着摆摆手,“没事,别大惊小怪的,你照我的话去做就行,记住,本月二十八,不能多也不能少一天” 陆飞将土匪下山的日期定在二十八日,那是有想法的,之前李忠在湘味楼里告诉李顺,说是有旨意传给张耙子,让他在这月二十八日之前平定座山,如果误了日期那可是欺君大罪,陆飞这才将日子不差不移地定在旨意的最后一日,这样就表示自己没有阻挠圣旨的事实。 第二天一早,陆飞只身前往赵郡马府,他用不着等赵家的人报案,他自己就来了。 赵府的前院中摆着一具尸体,曾经和汪中仁在宿松城作威作福的胡管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上盖着白布单,他的老婆和孩子都跪在边上呜呜的哭着,再坏的人都有能容忍的接纳他的家人。 但此时忙碌在赵家的家丁和女佣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的样子,每当经过前院时,看到没有看一眼地上的胡管家,一扭脸就当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 陆飞带着一般衙役和仵作大清早的便来到了赵家,刚进门便看到赵郡马正让人准备抬上胡管家的尸体去县衙报案。 “哟,郡马爷,你这是准备上哪呀?”陆飞在大门口便喊了起来。 赵郡马见是陆飞马上便一指家丁抬着的胡管家,气冲冲地道,“好你个知县老爷,你看看,你看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行凶杀人,这就是你治理下的县城吗?” 陆飞忙上前一掀白布单,闭着眼瞥了一下马上扭开了头,大清早看死人那是很晦气的事,“哟,这不是胡管家嘛,一大早我就听说这里出了命案,便马上带着相关人等赶了过来了,没想到是他呀” 陆飞一开口,边上胡管家的老婆孩子忙都一齐跪了过来,摇着陆飞的衣服哭丧着脸道,“陆老爷,您是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民妇申冤嘛,我男人死的太惨了,您要给我个公道呀” 陆飞心道,查,查个屁呢,你男人害死了那么多人,这叫因果报应,让你们快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不长眼了,还公道,作梦去吧。 第0216章模样 陆飞也得做做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沉重要说着,“好好,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本知县会尽力的,放心,放心” 边上有家丁忙将胡管家的家人拉开,陆飞冲赵郡马一行礼,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低声道,“郡马爷,知道这是谁干的?” 赵郡马不屑哼哼一笑,“这是你县太爷的事,你得去查,我到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在我赵家面前动土” 陆飞指了指随行来的衙役和仟作道,“那这案子就交给县衙来处理吧” 赵郡马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陆飞一招手,让衙役和仵作上前接手,当下,便在赵府的前院中验尸起来,不相干的人的全都离开,赵郡马也回到了前厅里,等着验尸结果。 趁这时候,陆飞借着案情开始了他的下一步计划。 陆飞道,“郡马爷,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案发地点应该不是这里吧” 赵郡马道,“昨日傍晚,在青石桥” 陆飞点头道,“那当时和胡管家在一起的还有谁?” 一旁还惊魂未定的两名家丁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陆老爷,当时,我们哥俩在场” 陆飞站起身,故作思索,来到两人身边,“说说当时的情形” 两人结结巴巴的将当时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由于心里作用,将那几个杀害胡管家的土匪说得神乎其神,来无影去无踪的,只说得边上的赵郡马又是一身冷汗。 陆飞嗯了一声,转头对赵郡马道,“这么说是土匪所杀,并非仇杀?” “陆大人就是这么断案子的吗?”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后厅传了过来,接着宁王便出现在前厅里。 众家丁忙一齐转身向他跪下行礼,赵郡马也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弯腰拱手道,“岳父大人早” 陆飞一听,心下一惊,赵郡马的老丈人那不是宁王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在暗地里能操控大唐命脉的老宁王?恩,是有些气势力。 赵郡马在边上开口道,“陆知县,这位便是宁王” 这真是出乎陆飞的意料之外,他根本就不知道宁王在赵家,想起以前李顺说过,在大唐朝见了藩王,那得行大礼,否则便以藐视皇族之罪,乱棍打死。 “宿松知县陆飞参见宁王,不知宁王在此,下官冒失打扰了,还请宁王治罪”陆飞也渐渐了解了一些官面上的应付之语,一拂官服下摆,便要下跪。 宁王向他走了过来,目光如炬,摆摆手,正声道,“不必多礼,这里不是王府,你办你的案子” 陆飞拱手道,“谢宁王,想不到宁王一来到宿松便赶上件命案,这是下官的失职” 宁王在厅内的首座上坐了下去,一旁的家丁忙端上茶来,宁王泯了一口道,“这和本王无关,只是刚才见你光凭几句证词就认定这是土匪作下的无头案,这才开口,陆大人,你这结论是不是下的有点过早呀?” 陆飞朝宁王走了一步,快速在心里调整着计划,“回宁王,下官只是凭证词作的初步推论,并非定论,如果宁王您另有看法,还望为下官指点一二” 宁王道,“审案子是你份内之事,本王不干涉,只是本王认为这案子还得查得再深入一些,土匪行事,往往不留活口,但据回来的家丁和轿夫讲,那几个人好像只对胡管家有兴趣,杀完人便快速离开,前后不过一瞬间之事,这怕不是一般的土匪所为吧” 陆飞点头道,“宁王所言极是,是下官考虑不周,待回衙一定细细调查,还赵府一个公道” 宁王看了一脸赵郡马,脸上满是不屑,意思是说这个人也不过如此,徒有虚名之辈。 赵郡马微微一笑,转身对陆飞说道,“陆知县,市井传言你断案如神,今日不如就在我府上就这案子断清如何” 陆飞心中暗笑,这正是他正在计划中的事,朝宁王和赵郡马一拱手,“郡马爷说了,下官遵命便是,只不过......” 宁王抬眼看了他一眼,“只不过什么?” 陆飞看了看厅内的家丁和下人道,“能否......” 赵郡马挥挥手,让家人都退下,陆飞也让衙役们也退出厅外,将门关了起来。 陆飞道,“宁王,郡马爷,要审清这件案子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定案” 宁王哦了一声,半眯着眼道,“案子还没审,你就知道结果了?” 陆飞笑了笑,“不,下官不知,只是郡马府的大管家死于非命,不管是传言中的土匪所杀,还是另有隐情的仇杀,都对赵家不利” 赵郡马不解,沉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非黑白,杀人偿命,和我赵家有何关联,陆大人你把话说清楚了” 陆飞微微一笑,“郡马爷不必动怒,道理很简单,如果说案子审完,胡管家确为土匪所杀,传扬出去,怕是对赵家的威名有损吧,几个土匪都敢对赵家的大管家下手,以后赵家来往大江南北的生意难保不会引起别的土匪的觊觎,谁都敢在赵家身上发发财,宁王,郡马爷,有没有这个可能?,还有,如果真的是土匪做的案子,想想不久前座山土匪杀了一个县丞,便引来了两千大军围剿,这次土匪竟然敢对皇亲下手,郡马爷,你能想像宿松会掀起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吗?宿松乱了,对赵家真的好吗?” 宁王和赵郡马对视一眼,这个可能不是没有,想赵家的生意遍布江南各省,货物来往穿梭,那是相当频繁的,凡事不怕对手太强,怕就怕有人带头,有一就有二,往后赵家就成了各路土匪都敢抢的一块大肥肉了,最重要的便是宁王对宿松寄有一种特别的重望,宿松绝对不能乱,他此次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张参将平定座山来的。 宁王表面上不动声色,“还有呢?” 陆飞很难从宁王脸上看出他是信还是不信,这人太过精明了,话说轻了吓不住他,接着道,“再有,如果案子审完后发现是仇家特意所杀,胡管家是谁?那是你赵府的大管家,不管杀手的目标是他胡管家还是赵府,这都和赵府脱不开干系” 赵郡马冷哼一声,“那就更要破案不可,还我赵府一个安宁” 陆飞在赵群马面前走了几步,正色道,“这个自然,不过请郡马爷再接着想想,胡管家有仇人吗?胡管家又是为何和这些人结仇的,郡马爷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这个赵郡马想都不用想,实在是太多了,胡管家做的事几乎都是他一手策划和安排的,当然也有胡管家私下作的孽,这个他就不清楚了,赵郡马不掷一词,以示同意。 陆飞接着道,“方才宁王也说了,杀手的作案手法并非一般单纯的土匪,说不定是以猎杀为生的职业杀手,什么人才能雇佣得起这些人?依我看这肯定不是寻常百姓来寻仇” 听陆飞这么一说,赵郡马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有这种人躲在暗处想对赵家不利那太可怕了,他神色慌张地看着宁王。 宁王倒是很冷静,他一边听一边分析着陆飞的话,老谋深算的宁王这时也不禁暗暗对陆飞称赞一番,这两条还真就说到了点子上,不管是赵家的名声还是安危都不能有一丝之失,更何况妍儿就住在这里。 “你继续说!”宁王感觉陆飞话还没有说完,两种完全不同的推理结果都不能结案,那肯定要给胡管家的死有个交待。 陆飞一拱手,“是,依下官看,这案子已经审完了,胡管家的死因为罪有应得,下官斗胆推理昨日的案发经过,昨日傍晚,郡马府上的大管家,从赵家偷走一包价值不斐的金银玉器,后仓皇出逃,路经青石桥时,被府上家丁追上,双方争执之下,家丁误杀了胡管家,将东西带回赵府” 听到这宁王哈哈大笑,拍手道,“恩,对对,事情就是如此”宁王只在意赵家的生意会不会因此受损,至于胡管家的生死他不屑一顾。 赵郡马一脸茫然,拱手对宁王道,“岳父大人,这,这理由会不会太勉强了,赵家出了家贼,传出去也不好听吧,何况这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不等宁王开口,陆飞抢先道,“不不,赵郡马多心了,试想,赵府里一个小小的家丁都敢对手脚不干净的大管家痛下杀手,这更说明你赵府管教之严,以后谁还敢小视赵家,对不对?百姓们的传闻不足为虑,县衙,赵家众口一词,郡马爷放心,没几日这风声就变了” 宁王很满意地点点,微笑着,他现在倒是有些喜欢上了这小子,精明里透着一丝阴险狡诈,在风云莫测的官场上,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大形其道,宁王仿佛从陆飞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个年轻人果然名不虚传。 赵郡马还想再否定陆飞的案情重现,宁王一摆手,“好了,这案子就这样结了,你多给他家人点银子,还有家丁和轿夫,也多赏点,他们不敢多嘴,是吗,陆大人,你下句话是不是想这么说?” 陆飞笑着一拱手,“宁王英明,下官这只是为大局计才不得已出的下策,等日后下官一定暗中秘密调查,将杀害胡管家的真凶绳之以法,以告慰胡管家的在天之灵” 陆飞松了一口气,这胡管家之死的事总算是给自己胡搅蛮缠的绕过去了。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赵郡马也不得不接受了,只是往后胡管家不在了,他有事找谁商量去,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感。 宁王道,“难得陆知县为赵府考虑,这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谁也不准再提” “是,是”陆飞和赵郡马都一起拱手答道。 “好,陆知县请坐,本王听说你打算招安座山的土匪,有这回事吗?”宁王问道。 陆飞刚坐下又站起来道,“确有其事” 宁王冲他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本王还听说,安庆府的营军是想全力进剿,是吗?” “宁王消息真是灵通,这事也不假”陆飞笑笑道。 “这倒让本王刮目相看了,你一个小小的知县还有这胆量敢和手握重兵的大将打擂台,能和本王说说你为何要这么做吗?”宁王更想看到一个平和安定的宿松,这对他日后的大事是非常有必要的,不到非打不可的时候,他很恼火郡马瞒着他将张参将给招了过来,现在朝廷已有旨意,宁王也不能公然劝朝廷收回成命,好在是这个小小的七口知县竟然硬是给顶住了。 陆飞之所以敢这么做,那一直都是在利用赵郡马在和张参将周旋,换他自己去单打独斗,早死八百回了。 “保境安民是下官的份内之事,能少死最好是不死人,这就是下官的想法,张参将大刀一挥,生灵涂炭,夫死子亡,下官不忍”陆飞这话一出口,自己都想笑,这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好”宁王一拍大腿,其实他也不信,一个刚刚将胡管家之死曲解一番的知县转眼又变得爱民如子,这谁会相信,但宁王需要这样做,“陆知县爱民如子,本王钦佩,本王也不忍见到血腥杀戮,招安之举甚好” 陆飞忙起身离座,冲着宁王一拱手,“下官正就招安一事,想请宁王出手援助” 在招安这件事上,宁王和陆飞的态度竟然空前的一致,在对待张耙子的问题上两人想要的结果也是商量好的一般不谋而合,只不过这些事那基本都是用陆飞一手在操控,他只不过无意之间暗合了宁王的心思,以宁王的老道和心机,陆飞在还没有完全摸透他之前,还不敢当在他面前过多的耍小聪明,免得一不留神把自己给搭进去。 宁王看着陆飞,缓缓道,“本王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陆飞嘴角一扬,“下官斗胆肯请宁王能帮下官多争取些时间,以下官职小官微,如果张将军真的依旨而行,在这几日便强行攻山,那下官也无能为力,生灵涂炭,在所难免了” 宁王有意试探着,不露一丝表情道,“他真要这么做,本王又有何能敢违逆圣旨,这个忙本王爱莫能助,也请陆大人三思而行,张参将可是口衔天命,你这么做就不怕获大逆之罪吗?” 陆飞心下一惊,暗道:这老宁王怎么前后说法不一致,他刚刚不是还赞赏我的招安之举吗,怎么一扭脸就又变了。 “当然怕,只是感觉应该这样做才是最合乎时宜的办法,皇上远在京城,所知难免有所欠缺,不能做到因地制宜,据下官明查暗访,座山匪患只不过是群生计难以为继的百姓,多为良善之辈,其心并没有反叛之意,若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必定感念朝廷大德,决不会再作出这些过激之举,反之,若是强行剿灭,兵法有云,攻城为次,攻心为上,收获人心才是真正一劳永逸之举,利在当代与后世,下官正是一直坚持这种想法,才敢拿鸡蛋去碰石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好在是皇上并没有直接给下官下诏令,这也给了下官能和张参将周旋的空间,并不能说下官是在违背旨意,若是因为此事而惹怒了皇上,那下官虽死无憾” 陆飞一番慷慨激昂,说完,咽了咽口水,暗暗在称赞着自己,太他\妈能吹了。 宁王脸上慢慢舒展开来,渐生喜悦之色,“恩,不错,有血性,听郡马讲你办案手法老道,木本还要再给你加一条,灵牙利齿,不管你这番话是真是假,本王就冲你这敢触龙龙鳞的勇气,你的忙,本王帮了” 这时,赵郡马忙朝宁王一使眼色,凑了过去,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岳父大人,小婿以为您不应该当着他的面对圣意不敬,真要做,暗中行事便可” 宁王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拍拍赵郡马的肩膀,郎声道,“你考虑的周到,但,凡事总不是一尘不变的,从现在开始,本王就要改一改这规矩” 赵郡马大吃一惊,张大着嘴巴,半天也合不上。 陆飞一听宁王肯出手相助,忙一行礼,“多谢宁王成全” 宁王一扬下巴,“说,要本王如何给你争取时日?你需要几日?” 陆飞嘿嘿一笑,快步来到宁王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切窃私语一番。 宁王听完,一捋长须,哈哈大笑,挥挥手,“小事一桩,你只管放心大胆去按你的想法做,其他的就就交给本王了” 陆飞一拱手,“好,下官不多打扰宁王与郡马话家常,告辞了”说着转身拉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宁王笑眯眯的望着陆飞离去的背影,表情渐渐变得异常冷峻,手中的茶杯被他紧紧的攥在掌中。 赵郡马道,“您真打算帮他?万一皇上知道了,怕是不好解释吧” 宁王眼神充沛着腾腾的坚毅,沉默半晌后才缓缓道,“忍心吐声了这么久,也该真身了,借此事也看看皇上对我们是个什么态度” 赵郡马着急道,“你就不怕皇上怪罪而前功尽弃” 宁王不屑的冷冷一笑,“我那皇帝侄子精明着呢” 赵郡马想了想又道,“那有关他在调查贿银之事,还要不要除掉他?以绝后患” 宁王侧目看了他一眼,沉思着,一摆手,“先不忙,你不是查过他的底吗,没有任何的背景和靠山,这样一个小知县怎么可能会查这种惊天大案” 赵郡马沉思一阵道,“那您的意思是张参将在从中恶意挑拨?” 宁王微微一笑,一捋长须,“你只说对了一半,依本王看,他们两个都想致对方于死地,你认为他陆飞会什么会将这事透露给你,如果本王所料没错,这两人都是在相互挑拨,以求借刀杀人” 赵郡马深有感触的点点头,“那您为什么要答应陆飞要帮他对付张将军,丢掉一个将军而得到一个知县,这个买卖不合算” 宁王哈哈一笑,“你说的没错,但你忘记了一点,就是他们两人说的事那是千真万确的,你再想想,如果这两人要对我们不利,谁对我们的危险最大?” 赵郡马想也没想,“自然是张参将,但他不敢对我们起二心吧?” “你要记住,永远不要相信依附于自己的人,这些人真正效忠的是名利,你再想想,如果贿银之事泄露,那些依附于本王的官员会怎么想?难保不会有人动摇,所以,张参将必须要除掉” 赵郡马暗暗吃惊,“岳父大人顾虑的是,但您就那么看准陆飞无心和我们为敌?事情不会从他嘴里泄露出去?” 宁王微笑道,“要判断对方对自己有没有敌意,不能光凭对方的外表,得看两者之间的关系,我们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他为何要与我为敌?再有,他刚刚将一桩命案轻而易举地颠倒黑白,这说明忠奸是非在他眼里不起作用,现在你还认为他会拿贿银的事去争一个报效朝廷的美名吗?” 赵郡马缓缓点头称是。 接着,两人在前厅中又将如何让人弹劾张参将之事作了番安排,事情宜早不宜迟,最后,着亲信家丁,将商量的结果飞速传往京城。 陆飞离开赵府,一路心花怒放,看来这宁王也不过如此,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就把给他唬住了,看来,传说多半不可信,从哪里看这个老宁王也不像是个能操控大唐王朝的二皇帝,他本来还打算在张参将军中泄露贿银的事上再添上一把火,好让张耙子死得更快些。 不过,当他一听宁王对自己招安的举动不反对之后,他便马上就改变了主意,宁王既然支持招安,那肯定是对张耙子的军事行动不看好,这就行了,贿银的事赵郡马也一定早就告诉了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此事,可能会露出马脚,还不如不提。 一回到县衙,陆飞便将李忠从牢中带到了后衙。 李忠已经知道自己的命是陆大人所救,此时一见到陆飞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和品级高底,一拱手,“救命之恩,没齿不忘,请受在下一拜” 陆飞忙起身将他扶起,哈哈一笑,“我这小小芝麻官,哪里当得起将军大礼,来来,你身上有伤,坐下说话” 李忠感激地冲陆飞投去了一个诚挚的眼神,扶着桌子坐了下去,“陆大人,您怎么会知道我被人埋在那里” 陆飞给他倒了杯茶,“无巧不成书嘛,这些天匪患的传言越来越重,我便让赵班头带人出城四处巡视,没想到竟然看到将军你这般遭遇,也亏将军你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将来必有后福” 第0217章爽快 李忠心中不安,他不知道陆飞有没有看到他杀胡管家之事,心直口快不知道圆滑的他竟然张口忐忑问着,“大人,您还看到什么了?” 陆飞更直接,“你是说你杀胡管家一事吗?” 李忠猛的一下站了起来,忘记了脑袋昨天撞在石头上,立时一阵眩晕,他扶住桌子道,“那大人你......” 陆飞压压手,“李将军不和着急,杀了就杀了,你这是为民除害,虽然是发生在本县境内,但本官已经结案了,此事和将军你一点关系没有,安心养伤” 李忠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为何如此?” 陆飞嘿嘿一笑,眯着眼看着他,“如果我说我为国留下了一名良将,你相信吗?” 李忠摇摇头,“不信” 陆飞呵呵一笑,“够爽快,你不用多想,我救你没有任何原因,不管你信与不信” 其实陆飞救他那完全是出于不忍,为了杀胡管家而无辜让他死的不明不白,真正是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 李忠半信半疑,缓慢地扶着桌子往门外移着,“好,大人不说,在下也不问,救命之恩,容日后再报,告辞了” “将军还有地方去吗?”陆飞没有起身,好像知道李忠走不出这个大门似的。 “不知道”李忠摇摇头,他活下来又能怎么样,在张参将那里他已经死了,不久之后他战死的消息便会出现在张参将的阵亡名单上,他只不过是一个已经死了的活人。 “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这吧,怎么也得把伤养好再说”陆飞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李忠坐回来。 “多谢大人好意,我知道您和张将军之间的明争暗斗,如果让他的人知道是你救了我,只怕会连累大人,还是离开为好”李忠还是个老实人。 陆飞飞哈哈笑着直摆手,“我和他之间,那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也不在乎多再多这一条,这样吧,我给你在城外找个住处吧,等你伤好了,去留都随你” 李忠见他说得如此诚肯,叹惜一口,“也罢,依大人了” 陆飞忙站了起来,一拍李忠的胳膊,“好,正好明天我要去看看我前些天做的事有没有什么结果,随便把你送到那去” 陆飞想到了一个地方,渔村江家。 在张耙子的军营里,各部将领挺直着腰杆,全身披挂着威武的战甲,如雕塑般站在中军大帐之中。 张耙子也是一身戎装,腰悬长剑,一手按在剑柄上,在众部将面前慢慢走着。 突然,张耙子,一转身,快步走到帅案后,一拍桌子,厉声道,“各部的任务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众人异口同声。 “好,传本将令,今夜三更造饭,五更出发,务必在天亮前拿下座山,记住,一个不留” “遵命!” 落日的余晖下,军营中到处都充满着忙碌的身影,各部将士都在积极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战马早已喂足了草料,一用箭簇军械都在帐篷外堆积如山,只待夜幕降临,一场屠杀便要开始。 张耙子将一名深受他信赖的部下秘密叫进了大帐,告诉他,让他带上几十个弟兄,换上土匪的服饰,提前埋伏在县城通往座山匪巢抱犊岭的必经之路上,待大军一攻山的消息传到陆飞的耳中,他必然会赶过去,再在半路上杀了他,嫁祸给土匪,如此一来,神不知鬼不觉。 张耙子认为座山土匪受招安影响,防备必定松懈,只要趁夜突袭,便能一举平定,然后提着乱匪头子的首级向朝廷报功,再拎着陆飞的脑袋找郡马爷道喜,告诉他陆飞已死,再没有人调查贿银之事了。 张耙子自认为这样的安排已经是天衣无缝,正在他将一切都安排好,只等差时辰之时,一匹快马披着金黄的残阳快速来到了军营大门前。 当张耙子得知来人为宁王的家将之后,大惊失色,慌忙放下手头的事,跟着来人出了军营,来到距军营几里外的一处山凹中。 山凹中的一块大青石上,宁王双手环胸,闭目沉思,周围站立着十余名带甲武士,个个眼神阴鸷,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绝对都是个顶个的狠角色。 张耙子在距宁王五六丈开外便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宁王跟前,整理好衣甲,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朗声道,“末将参见宁王千岁” 宁王缓缓的睁开眼,温声道,“张将军别来无恙否,请起” 张耙子站了起来,一脸的虔诚,拱手道,“谢千岁惦记,末将感激不尽” 宁王微微颔首,“本王奉旨凤阳祭祖,借道来看看郡主,听闻张将军在此用兵,特来相会” 张耙子道,“末将荣幸之至” 两人一见面,各自都是彬彬有礼,客套一番,这是宁王一贯的作风,对有点本事的人总是礼遇有加,颇有战国孟尝君之风,这些年明里暗里着实网罗下不少人才为之效力。 突然宁王话峰一转,正色道,“张将军,这些年本王待你如何?” 张耙子不知何意,不安道,“蒙千岁赏识,末将才有今日,千岁待末将有提携再造之恩” 宁王点点头,“好,你是个带兵之人,应该知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之理” 张耙子马上明白过来,宁王这是有什么大事要交给他去办哪,忙一拱手,诚恳道,“末将此生唯千岁马首是瞻,但凭千岁随意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王哈哈一笑,顿顿首,“恩,好,本王没有看错你,是这样,本王在前些天路经九江府湖口县时,听闻县内有一百年姜氏旺族,全族居于姜家庄内,另有传闻庄内供有一神物,乃为昔日姜尚助周开八百年基业的神物,名为天神鞭,民间传闻得此物可呼风唤雨,洒豆成兵,张将军你听说过吗?” 张耙子还真听说过这种传言,不过他是不信真有这么神的东西,就连那姜尚是否真有其人其事也是值得商榷的。 “末将听说过,传闻此为姜家庄的镇庄之宝,从不示于外人见” 宁王哈哈一笑,捋着胡须道,“不错,本王也是幕名已久,本想借此机会前去观赏一番,却不料吃了个闭门羹,那姜氏老族长非但不让本王一观,还告诉本王神物之说纯属子虚乌有,庄内并无此物,本王着实是讨了个没趣” 张耙子笑道,“能得到千岁您的赏识,也算是给足了姜家庄的面子,想必世间并无此物吧” “嗯!”宁王摇着头,摆手到,“非也,无风不起浪,这种传闻历经百年长盛,本王确信此物就在庄内,此生若不一睹为快,实心有不甘哪” 张耙子低头细细一想,以猜出七八分宁王的想法,“千岁想要那还不容易,派几个直接去取不便是,何须同一老族长理论” 宁王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恩,本王正有此意,只不过我身为皇室宗亲,身为百姓之表率,怎可强取小民之物,那还不贻笑天下” 张耙子咽着口水,惶惶不安道,“那千岁的意思是?” 宁王哈哈一笑,拍了拍张耙子的肩膀,“本王在查姜家是否真有此物之事意外查得一事,姜家祖上原来曾在陈友凉帐下一谋士,为他出谋划策对抗我太祖天兵,着实可恨,现今又对本王一再抗拒,实有大逆不道之心” 张耙子拱手道,“既是如此反贼,千岁何不秉唐朝廷,给他来个抄家灭族,以绝后患” 宁王点点头,“恩,将军行事果然是雷霆手段,但本王此次离藩只为祭祖,皇上有明旨,沿途不得插手地方事宜,正左右为难之际,本王听闻张将军领军在此,便有心想让将军为本王跑一躺如何?” 张耙子还以为宁王只是垂涎姜家的传族之物,却没想到他会让自己出面,一时面有难色道,“千岁,末将麾下三千劲莫不以能为您效力为荣,但末将隶属安庆府,那姜家可是在九江府境内,这......要是传扬出去,不太好交待吧” 宁王笑道,“这有何难,将军修书一封飞往京城,说得报姜家的反迹,来不及请旨,以迅雷之势为皇上除害,这可是一大功劳,说不定皇上还要赏赐于你” 张耙子左思右想,总感觉这事不太对劲,以他对宁王的了解,光就只在九江府同人,他宁王能私下调动的军队便不下数万人,为何单单让自己前去,张耙子一时还猜不透其中的内情,有心推脱,但又不敢当面顶回去,一时支吾着,“这,这” 宁王脸一沉,“怎么,本王请不动你?” 张耙子一着急,忙跪倒在地,“不敢不敢,只是末将身有皇命,全力平消座山匪患,如今匪患未平,末将不敢他顾” 宁王沉哼一声,“怎么,这么说你眼里只有圣旨而没有本王的王令了?” 宁王的话刚一出口,站在他身边的十多个带甲武士‘仓琅’一阵,将手中的刀抽出一半,一个个如剑似刀的眼神直盯得张耙子心里直发虑。 张耙子焦急无状,不敢有违宁王的话,九江府湖口县距此近两百里,一去一回那怎么着也得三五日,皇上限定平定座山的日期可只有四天了,误了日子杀头都是轻的,但不答应只怕现在就得死在这处无名的山凹里,两下权衡取其轻。 “不不,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千岁如此信任末将,那末将就差人跑一躺,一会末将回营就谴一得力部下率五百轻骑,连夜赶往姜家庄,取来神物献于王驾前”张耙子怕宁王真的动怒,忙赔起笑脸,应承着。 宁王脸色依然不展,“不,我要你亲自去?” 张耙子脸上一阵抽搐,“这,好吧,末将从命便是” 宁王点点头,面露得意,“恩,那好,事不宜迟,将军今夜就动身吧,早去早归,姜家庄地处偏僻,为了将军能早日建功,本王助你两名向导为你引路” 说着宁王朝身边的两名武士一使眼色,那两人收刀回鞘,对宁王行了一礼,便站在了张耙子的身后。 “遵命”张耙子别无他法,这哪里是给他找的向导,明明就是来监视他的。 其实那什么姜家庄有神物之说,纯粹就是宁王信口编来,这是他答应陆飞帮他暂时支开张耙子的一计,不过,神物虽然没有,但姜家庄确有其地,这个庄子那是当地有名的百年旺族,但因为不买宁王的帐而遭宁王的记恨,总想找个由头彻底铲除,正好,这次就一举两得的把事情给办了。 张耙子怏怏地领着两名宁王的眼睛回到了军营,此时天已大黑,全营两千人马已全部准备完毕,只等将令一下,便可夜袭座山,可是,他们等来的军令却是调五百轻骑,星夜驰往九江府。 夜风中,火把摇曳着,发出呼呼的声音,张耙子一马当先,挥着马鞭,指向九江府的方向,沉声命令着,“出发” 马蹄声大震,张耙子狂抽马肚,带着五百轻骑飞奔而去,只希望能在二十八日之前赶回营地。 转天一早,陆飞找大眼找了辆马车,扶上李忠,一同赶往大噻湖畔的渔村江家,现在的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去把招安之事做得尽善尽美,决不能让凌家两姐妹小视了。 招安过后便是安排那几百名土匪的生计,要开矿石厂,在这之前陆飞要先去看看自己为渔村安排的三维一体的产业是否真的合乎时宜,如果真能给当地百姓带来富足,那他就更有信心能将这个矿石厂给办起来,顺便也把李忠带着这个无人认识他的村子里养伤,以安抚自己内疚之心。 陆飞来到渔村之时,江万和正带着几十个壮劳力在湖里忙碌着,湖内由于这些天一直都没有下雨,有些地方的淤泥已经干涸开裂,有些深一些的地方也只有几汪从湖底渗出来的几处小水沟。 江万和一见陆知县来了,忙从湖里跑了上来,一身的泥坑,裤腿卷到了大腿,他洗了洗手上的泥垢,笑嘻嘻的跑到陆飞边上。 “县太爷您来也不提前报个信,您看这,多失礼”江万和对陆飞那是十分的恭敬。 陆飞看着眼前这些在紧张忙碌的身影,很是高兴,就好像已经看到了成功的结果,做任何事,没有能力不重要,但一定要有必成功的信心和坚持不懈的努力。 陆飞满意地点头到,“不失礼,我看到你们干劲这么大,那可比让你们耽误工夫来迎接我做无用功要高兴哪,说说,这里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江万和一指湖上下,“大人,你看,按大人您交待的,这湖底露在表面的石漆已经烧干净了,有毒的淤泥也清理得差不多了,湖四周也各加宽一丈,只等天水一到,蓄上水便能种植些水草之类,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开始放养鱼苗了,收成料来年底便可见分晓,还有,大人您看湖对岸,那里卑职也已经起了两排猪圈,找有经验的人问过,可养生猪千余头,目前猪圈大致已经完工了” 陆飞嗯一声,便绕湖而朝那两排房舍走去,边走边道,“很好,江里长办事还是很有效力的,这才几日就已经有这样的结果了,难得难得呀” 江万和一拱手,谦虚着,“这多亏大人您的运筹,卑职不过是依葫芦画瓢”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着和养殖有关的事,江万和还真不负陆飞的重托,一应事宜都进行的井然有序,就连那些鱼苗和小猪幼崽这样的事都已经找好了上家,真正是万事俱备了。 正在说话间,突然天空响起一阵阵沉闷的雷声,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间就乌云密布了,末夏的雨说来就来,还不等陆飞走进江家的院子,就已经是大雨如注了,顷刻间,天间地一片朦胧,雨帘重重,到处都弥漫着泥土的气息。 在湖里忙碌着的村民慌忙跑上了岸,这岸宽广,地势又底,这瓢泼大雨一下来,用不了片刻便能在湖底积水过尺,跑得慢了就能给淹没在湖底。 众村民一上岸,都站在湖边的大树底下,欢呼雀跃,等了这么久的终于下来了,陆飞一见这情况,忙让衙役去把那些人叫回家去,这电闪雷鸣的,站在大树底下,容易给雷霹了。 大雨从上午一直下到了午后,天空终于放晴了,一轮彩虹,绚丽多姿的浮在天空之中,在江家谈了一天的陆飞走出屋子,伸伸胳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清气爽,放眼望去,正是锦雨丝丝不肯干,一种芬芳胜麝檀。 大眼手扶着李忠也走出屋外,陆飞回头对李忠道,“这里山青水秀,鸟语花香,又没人认识你,怎么样,是个好地方吧?” 李忠感激地道,“死过一次的人,没什么好挑剔的,陆大人的安排甚好,在下感激不尽” 陆飞嘿嘿一笑又对江万和道,“江里长,我这位朋友在你这养几日伤,不打扰吧?” 江万和笑容可掬,一拱手,“大人说哪里话,就是怕地方简陋,待慢了贵客” 李忠一身都是刀伤,头又受过重击,此时他靠在大眼的身上,吃力地对着江万和一抱拳,点着头,千恩万谢尽在不言中。 陆飞深一脚,浅一脚地淌着雨后的泥地,来到江家湖边,湖里已积了大半湖浑浊的湖水,湖面漂浮着从岸上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一阵风吹来,岸堤边浊浪涌涌。 江万和兴致勃勃地道,“大人,这场雨来得太及时了,再沉淀几日,一湖清澈的湖水便是有了,看来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陆飞也很高兴,“养殖我是个门外汉,江里长你可有考虑?” 江万和道,“大赛湖中多产鲢鱼和草鱼,也是这一代常见的鱼类,卑职专程去请教过行家,这类鱼对水质的要求不高,易存活,且生长快,肉质也算得上是鲜美,价格也算得上便宜,在县城里各大酒楼饭庄这种鱼供不应求” 陆飞连连惊叹,他只不过是给这里的人开了个头,铺了个摊子,没想到江万和竟然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到了,忍不住赞许道,“全县要是多些像江里长这样丝丝入微的心思,我这个知县那就轻松多了,好好,很好,之前我就说过,你这里产出的每一样东西,都送到县城,我让那些酒楼老板和你们定长期合作的文书,两边都得好处,你们就不用对销路发愁了” 江万和拱手道,“大人为我们这些乡民真是关怀备至,我等唯有尽职尽责将事情做到最好,以报大人爱民之心” 陆飞点头笑道,“有这心就行了,养殖看起来是容易,真做起来也是门手艺,你要多找有经验的人学习,一切要做到有备无患” 此时的陆飞很高兴,江家湖原本只是一处死气沉沉的风水湖,是他将这一切彻底改变,这不光是个人的能力,更重要的那是权力,他有了知县的权力,将权力运用到改变民生的事情上,这才能改变这一切,如果他来到大唐朝只是一名普通的老百姓,就算再怎么聪明能干也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成绩。 权力是个好东西,这是陆飞在渔村待了一天得到的感想,这种权力不是要在人前高高在上,也不是想着名扬天下,仅仅只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利民的权力,这种权力越大越好。 在渔村待了一天的陆飞归城心切,想必此时宁王已经将张耙子远远的支开了,他现在可以回去肆无忌惮地将招安进行到底,不过雨是停了,可道路极其泥泞,一连走上几十里的这种路,就算是回了县城也没力气去做别的事了,想想陆飞便在江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道路都已经风干了,陆飞辞别了李忠和江里长,赶回县城,刚一回县衙,赵班头也已经从座山上赶回来了,赵班头将山上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凌丹已经作好了下山接受招安的准备,山中历年储存下的金银和粮食全都统计出来了,以备在二十八日,也就是两天后向陆飞作交接。 还真别说,做土匪在这年代还真是个一本万利的营生,小小的座山,竟然靠着四处打劫攒下了几十筐的金银玉器,初步估算少说也在五万两上下,粮食也堆积如山,这都是暗中下山找各村的百姓买的,为防官军围山,山上的存粮至少够三百人半年的消耗,如果不是招安,让张耙子来强行攻打,那还是要很费一番力气不可。 第0218章飘飘 陆飞听完赵班头的汇报,又惊又喜,原本还在为开矿厂的银子愁眉不展,这下可好了,山上原来堆了座小金山哪,这笔钱正好用此处,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积德了。 开矿厂可不是建一座鱼塘所能比的,那最重要便是要得到朝廷的许可,在这些事没有做完之前,陆飞还不能告诉凌丹,以免让她失望,要如何让朝廷同意自己的想法,陆飞把这希望寄托在赵郡马身上,现在看来,宁王出面可能更有效果,陆飞打算等招安之事完成之后,再去向宁王说明此事。 芸娘不在身边,李顺也在休假,赵班头也不是能商量的人,陆飞直感无助,无人可用了。 正在陆飞和赵班头说话之际,李顺竟然回到县衙了。 只见他满面春风,精神饱满地来到后衙,朝陆飞行了一礼,“老爷,我回来了” 陆飞一见李顺便取笑他道,“咋的了,师爷,回家几天这身子怎么看起来轻飘飘的” 李顺伸直着胳膊看了看,纳闷道,“有吗?” 陆飞嘿嘿一笑,看了赵班头一眼,说道,“我的大师爷,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别以为睡老婆不花钱,悠着点,身体可是自己的” 赵班头在边上直乐,“师爷半年都没回过家了,也难怪” 两人哈哈大笑,李顺脸红脖子粗的,摊摊手道,“这这,老爷别开这种玩笑,都老夫老妻了,传出去让人笑话” 陆飞乐道,“不不,人老心不老,改天再带你去环采仙阁乐乐,怎样?” 三人一同哈哈大笑,后衙一片祥合之气。 乐过之后,陆飞压了压手,“好了,不开玩笑了,师爷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事要让你去办” “何事?” “眼下招安是大事,那张耙子不再碍手碍脚了,后天就是招安的日子,一下就从山上下来那么多人,又是曾经为非作歹的人,这可能会对县里的百姓带来不安,你想办法安抚一下” 李顺一摇折扇,“这好办,一会我就出些安民文告,还可以让赵班头带着那些义军分别驻扎在各城门口,等时间一长,自然就相安无事了” 陆飞点头道,“恩,这样最好,如果这事解决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那后天,赵班头,你带上十来个义军随我一同到山下接他们,师爷你要时刻留意张耙子大营的动静,他人虽然不在这里,但我怕他留有后招,支使他留在这里的部将破坏我的招安之计,其他的义军全都给你,有异样你马上通知我” 李顺点点头,赵班头有些担心地道,“大人,山上可是有三百多土匪,我们只带这点人去,万一他们变挂,那大人可就危险了,那可是杀人放火的土匪,不如多带点人” 陆飞一摆手,“放心,招安就是自由了,自由比什么都重要,他们不会乱来的” 陆飞沉默一会,接着道,“赵班头,还要劳你去办件事,帮我找顶花轿来,要新娘子坐的那种” 赵班头不解道,“谁娶媳妇?” 陆飞撇了撇嘴,“问那么多干嘛,办就得了,到时候一并抬到山下去,老爷我有用” 李顺忙站起,笑呵呵地拱手道,“原来是老爷您要大喜了,可喜可贺,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陆飞嘿嘿一笑,“去去,起什么哄” 凌丹在将芸娘带往山上作人质之时,曾留下话,等招安之日,非要让陆飞用八抬大轿将妹妹凌宁抬到陆飞身边,这才叫名正言顺,名媒正娶。 张耙子带着五百轻骑,被大雨阻碍大半天,一直到二十六日上午才赶到九江府的姜家庄。 随着张耙子的到来,平静的姜家庄便成了一个人间地狱,五百骑兵在庄内见人就杀,见房就烧,连着杀到日落西山才罢了手,二百多人的姜家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全庄上下不论男女老少,无一幸免,一幢幢房屋在熊熊大火之中轰然倒塌,繁华的庄园只用了一个下午便成了一个大坟场,张耙子命人将全庄人的尸体堆积起来,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姜家全族落得这样的下场,那只不过就是因为宁王想让姜家庄为宁王效力而遭到拒绝才得此噩运,杀人如杀鸡一般简单,这是权力的游戏。 等姜家庄的事情处理完,已经快到晚上子时了,张耙子来不急休息,带着人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宿松的行营,他一定要在二十日这最后的一天里,将座山匪众一网打净。 对于座山上的土匪来说,今天是个大日子,一个重生的大日子,一个新命运开始的日子。 凌丹依旧是绿衫半遮脸,一身紧身劲装,背负长剑,秀发垂肩,匀称的身材倒也显得格外英姿飒爽,她站在众人面前,这些人曾经叱咤风云,作恶多端,但从他们那呆滞的眼神中能看到,他们对自由的渴望,对生活的向往,对大山以外世界的渴求。 人不是天生就是地主,贱民,郎中,土匪,命运的作弄让他们失去自我,多灾多难的经历让他们走入歧途,迷失在这茫茫的大山深处,成堆的金银,大锅的荤腥,无情的杀戮并没有泯灭他们的天良,他们只要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一个可以让自己拿一切的机会,甚至是生命。 今天陆飞便给了他们这个机会,去安分守己,再世为人重生的机会。 凌丹站在众匪参差不齐的队伍前,来回走着,她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欣慰之色,这些年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今天总算是要结束了,山上这么多兄弟也没白跟她一场,也算是给这些人找了个好的归宿。 凌丹提高着噪门道,“各位兄弟,数年前大家从五湖四海来此聚义,为的是不堪忍受官府和毫强不公平的待遇,为的是能过几天真正属于自己的日子,却整天的担惊受怕,也始终落下了个土匪的千古骂名,这种骂名不但会让我们一辈子遭人白眼,更会祸及子子孙孙,让他们永生永世都抬不起来,这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众匪齐声高喊,“不想” 凌丹一抬手,“我也不想,今天,就在今天,便是你我兄弟能够一洗前耻的日子,从此以后,大家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可以告诉你的孩子,你的亲朋,我不再是一个土匪” 众匪呐喊声一片,挥舞着手里五花八门的长短兵器,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 “下山,下山” “不当土匪,不背骂名” “老子下山后就买几亩地,再找个堂客,也过上几年安心日子” “......” 凌丹见群情振奋,便又是一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凌丹一女流之辈,在山上却得到众兄弟们真心的拥护,奉作大当家的,这是看得起绿衫侠的名号,凌丹谢谢大家了”说着凌丹一抱拳,一众人面前一一走过,眼神充满真挚。 这话一出,众匪神情黯然,都是一起生死多年的兄弟,一旦受了招安,在一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众人各自对望着,惯以杀人放火的土匪难得一次流露出温情的一面。 凌丹见众人情绪有些底落,忙喊道,“下了山,大家就都是堂堂正正的大唐百姓,我已经和知县老爷谈好了条件,他们妥善安置大家,绝对不让兄弟们受委屈,好日子在等着你们,一会你们有的人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回家去看看” 这时人群中有个中年汉子挤了出来,一身的横肉,穿个小褂,裸露在外的前胸和胳膊上都有几条长长旧时刀疤在显示着他漫长的土匪经历,经历便是活命的资本,这是拿钱也买不来的东西,他一挥手,冲凌丹喊道,“大当家的,我们都下山了,那你呢,朝廷会怎么对你?” 他这话一出,把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这是一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一日为匪终生都会背着骂名,纵使今日洗白了,也有个土匪出身的名声,更何况作为匪首的头领,招安真的能让她全身而退吗? 看着众兄弟关切的眼神,凌丹悠然一笑,沉默着,这些年自从绿衫侠的名号在江湖中为了所知后,行侠仗义便是她的立身之本,不能重情重义,最起码也做到了有情有义,眼下招安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一定要抓住,这也亏得是遇到了陆飞这个县太爷,换作是别人主政,对于胆敢杀官的土匪早就围而剿之了,时不我待,她一门心思都在替众兄弟打算,替妹妹凌丹盘算,自己将来会如何,她倒没多想,多想也无益,只要众兄弟和妹妹能平安就好。 凌丹沉默半晌后才缓缓开了口,“兄弟们能说出这句话,也算小妹我没有白与大家结义一场,小妹多谢了,这天大地大,何愁没有我绿衫侠的容身之所,小妹从小习舞,平生之愿就是快意恩仇,仗剑江湖,这天大地大,何愁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大家不用替我担心,倒是小妹要提前给兄弟们提个醒,从今往后,大家要安分守己的做人,不可像在山上一样任意妄为,有朝一日,若是有人能出人头第,混出些名堂,也算是小妹不枉今日招安之举” 人群中异常安静,虽是对兄弟之义依依不舍,却怎么也比不上再生之喜,没一会,大家各自交头结耳,相互之间说着自己下山后将会如何如何,其乐溶溶。 凌丹又吩咐大家分头行事,将山中早就装点好的钱粮都聚拢着往山腰上运,太阳已经老高了,据去探听消息的兄弟来报,陆知县一大清便已经带着十来个衙役抬着喜庆的八抬大轿,正往座山而来,现在也是时候让大家准备了。 众人得了令,各自分头行事。 凌丹站在山顶,手搭凉棚,眺望着前方陆飞来的方向,前方目及最远处空人一人,她又抬头看了看天,应该还要一会才能到。 凌丹擦拭着额头的汗,下了山顶,走回住处,她还有一样大事要办。 聚义堂后,两姐妹的闺房中,芸娘正在精心地替凌宁梳妆打扮着,铜镜里的凌宁一身艳丽的大红嫁衣,虽是土匪窝里,凤冠霞帔倒是样样齐全,三千青丝盘起,便插金玉首饰,凌宁微微一动,各种精美小巧的饰物叮呤作用响。 凌宁喜形于色,一会伸手摸摸自己的遍抹胭脂的脸颊,一会拨弄几下身上的嫁衣,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快得她有点不敢相信,一个渔村长大的姑娘,今天竟然能嫁给知县老爷,还是名媒正娶,这份喜悦是在一旁忙碌着的芸娘难以体会的。 芸娘自从被凌丹掳上山来,一直和凌宁相处在一起,她能感受得到这个没有任何心机的小姑娘对陆飞那种浓浓的眷恋,芸娘那时而浮显在脸上对她满是醋意的表情也从没有让凌宁有过一丝的不安,她是如此的单纯,凌宁把一切心思都表现在脸上或是直接对芸娘敞开心扉,凌宁喜欢找芸娘打听一切关于陆飞的事情,当听到陆飞手被刀划伤时,凌宁就好像自己的手被人割伤一样,多次要下山去看看,但都被姐姐给拦了下来,凌宁的世界里被陆飞完全占据,当姐姐告诉她,招安之日便是她下嫁陆飞之时,她兴奋得一夜不眠。 芸娘拂平着凌宁胸前的衣服,后退一步,满意的点点头,“凌宁,你真漂亮,陆大人真有福气,恭喜你们”芸娘分不出自己这话是不是真心实意,这些天两人的相处告诉她,凌宁是个好姑娘,心地善良,模样绝代,还有一颗对陆飞关怀备至的体贴入微之心,不管她嫁给谁,那个男人绝对是别人嫉妒的对象。 想到凌宁出身寒微,父母双亡,身上又有匪女的名声,红颜命途多潺,如果真能跟着陆飞也算是老天开眼,这多少也让芸娘对凌宁恨不起来。 铜镜里的凌宁脸一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装,双目犹似一泓清水,低声道,“芸姐姐,这还不都是你心灵手巧,谢谢你,你说陆大人会喜欢我这个样子吗,是不是太艳了些” 芸娘勉强一笑,“你是我见过的新娘子里最好看的一个,他要看不上,那说明他没眼光” 凌宁脸更红了,眨着眼睛问,“那,那以后我对陆大人有服侍不周的地方,你能教我吗?” 芸娘心底升起一丝苦涩,以后的县衙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吗?就算陆飞不会让自己流落街头,但能她一同生活在陆飞的世界里吗?芸娘想不到这会是怎样的一出戏,自己在这出戏里又以什么样的角色出现。 “恩,当然可以,凌宁你这么聪明伶俐,不会有什么事能难到你的”芸娘带着一丝伤感道。 凌宁会心的一笑,神态天真。 这时,凌丹走进了房间。 凌宁马上从凳子上弹起,拉着姐姐的手,“姐,是不是陆大人他们到了?” 凌丹看了芸娘一眼,笑了笑,伸手捏捏妹妹的脸蛋,一努嘴,有意责备着,“你这丫头,真不知羞,嫁人也不用这么急吧” 凌宁一摇凌丹的胳膊,“姐,你怎么老取笑我” 凌丹不再笑,郑重其事地扶着妹妹的双肩,上下仔细地打量一番,冲芸娘一个微笑,表示对妹妹的打扮很满意,“芸娘,谢谢你” 芸娘微笑,“是她天生丽质,想扮得难看些我也是做不到” 这时,屋外有人来报,说是陆知县招安的队伍已不足两里,三名女人都是一阵欣喜,芸娘扶着凌宁,一齐上了山顶,远远地张望着,远处,一队人马正缓缓而来,夹在队伍中的那顶大红的花轿尤为显眼,看到凌宁脸红耳赤。 在另一条路上,离座山还有二十多里地外,张耙子正带着五百轻骑朝座山围了过来,另外在刚刚进入宿松地界后,张耙子又急命回大营报信,调大军前来合围,而这一切陆飞和座山众匪全然无知,宁王更不知道,他已经让两名随行监视张耙子的王府武士去郡马府报信,说姜家庄已平,而他自己则带着人马,快马加鞭,杀奔座山,圣旨所限的最后日期便在今朝,亏得他终于赶了回来,这完全出乎陆飞的料想,更加让宁王不能想像。 座山的上空,十几只乌鸦在盘旋着,似乎是在等待着一顿丰盛的大餐。 坐在马上的陆飞满面春风,不时伸长了脖子朝远方连绵起伏的座山望着,这一天他准备了很久,收获的时候终于到了,此时的他十足一个前去迎亲的新郎官,只是身上的官服有些煞风景。 装饰一新的大红花轿紧跟在陆飞身后,他回头看了看那上下起伏的花轿,嘿嘿一笑,手搭在脑门向前张望着,“大眼,还有多久能到?”陆飞去过座山,他知道还有多远,但他还是忍不住一而再的相问着。 替县太爷牵马的大眼机械式的回答道,“快了” 陆飞随手用马鞭在大眼的帽子上敲了一下,“半个时辰前你就说快了” 大眼对陆飞这个知县老爷早就混成哥们弟兄一般,随口一指前方道,“这回是真快了,你瞅瞅,前面那不就是么” 陆飞在马背是扭动着屁股,嘿嘿一笑,对身边同行的义军和衙役说着,“哥几个精神起来呀,就快到了,等这事了了,老爷我给你开赏钱,发红包” 大家都知道这位老爷心情好的时候那就是一寻常百姓,满口脏话,泼皮骂街,如果是发起火来就连锋利无比的刀口都敢用手去抓,眼下大家都明白老爷心情好着呢,队伍中就有人开起了玩笑。 一名拿刀当拐棍的衙役笑道,“老爷,你今日是娶媳妇呢还是招安去的呀” 陆飞咧嘴一笑,“两样都要” 又有人接口道,“老爷,听说那凌家姐妹长得一模一样,你要娶的是姐姐还是妹妹呀?” 陆飞在马上一撇嘴,有些失望道,“唉,老爷我想两个都娶了,可谁让她们娘死得早,如今姐姐只能将妹妹许配给我,嘿,我说,你们这有没有自己把自己给许配人家的?” 众人一齐乐了起来,有人道,“这有何难,哪天找个媒婆去说不就行了,小的们还能喝两回喜酒,嘿嘿” 陆飞在马上仰脖子哈哈一笑,一指那人,“就你小子嘴馋,告诉你,要喝酒,都得随礼知道不,老爷我穷,礼金嘛,你们看着给,最少不得底于二两银子” 几个衙役推了那人一把,起哄道,“你小子,哪壶不开你提哪壶,原本还想吃顿县太爷的白食,现在好了,两份礼可把我们这些人一年的口粮给随没了” 那人涨红着脸,摸了摸自己的头,随即憨憨一笑,不再说话。 陆飞切了一声,“瞅你们这抠样,跟着老爷我还怕没钱花吗?切,这事一完,老爷我给你每人发十两赏银,够你们胡吃海塞一阵了,哈哈” 众人大喜,腿脚都麻利了一些,座山越来越近了。 一直跟在队伍后面的赵班头这时加快几步,来到陆飞坐骑边上,边走边道,“老爷,我怎么感觉少了些什么?” 陆飞四下看看,道,“少什么了?” 赵班头微笑道,“老爷您看呀,今日也算是你大喜的日子,是不是少了点热闹,不喜庆哪” 陆飞一拍大腿,“哟,还真是呀,我怎么就没想起来雇几个吹拉弹唱的来,你也是,这都到哪了,你现在才提醒我,怎么当班头的” 赵班头一脸委屈,“我没娶过媳妇,也没当过媒婆,哪里能事先想到这些,要不我这就回城给找几个来” 座山已近在眼前,陆飞一挥手,“得得,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就这样吧” 这时大眼回头插口笑道,“老爷,小的一直在琢磨,你说将来你要将这凌家姐妹都娶回来了,您能分得清谁是谁吗?不能晚上跑错房间了吧?” 众人一听那是一阵哄笑,陆飞又是一抡马鞭轻轻打在大眼的头上,假意怒道,“就数你小子话多,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跑错了能咋的,老爷我乐意两头折腾,你哪是你这光棍汉子能体会得到的” 大眼挠挠头,咧嘴一笑,“那老爷你今天娶的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一会别弄错了,小的们称呼起来也方便,别见了知县夫人失了礼数” 陆飞大笑,“告诉你们呀,都记住了,老爷我今天要接的是妹妹,姐姐还在给自己准备嫁妆,我这呢给她预备着位子呢,谁都不准和我抢呀,谁抢我跟谁急。” 第0219章其间 一行人着三不着四的扯着闲篇,不知不觉间已然来到山脚下的一片绿草油油的空地上,只见从山中林间这时也走出一队人,为首的便是那一袭绿衣的凌丹,身后跟着三五十个喽罗,在人群中芸娘裹在其间。 赵班头侧头压着声音对陆飞道,“老爷,你要娶了凌家姑娘,那大小姐怎么办?” 这话问得陆飞脸上一僵,他还真没想好怎么和芸娘说,自己娶凌宁虽是早就有这想法,但根本就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怎么着也得等把这些关系理顺了,让大家都能接受才能付之行动,现在凌大当家的拿妹妹的姻缘来作招安的筹码,想不早办也不可能了,好在是陆飞自认为了解一些芸娘,她能明白的。 陆飞没有回答,赵班头摇摇头,扶着陆飞从马上下来。 凌丹远远的就冲陆飞一拱手,颇有江湖女侠风范,“陆大人果然如约而来,座山上下三百余口外加所有钱粮的名册我已备下,只等大人前来点验” 陆飞带着赵班头朝凌丹走去,边走边道,“好事多磨,这招安的事今天总算能了结了,凌大当家的辛苦了” 赵班头伸手将凌丹递来的名册收了起来。 凌丹回头对人群中的芸娘轻声道,“芸娘,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你不要怪我,凌宁这辈子吃了太多的苦,作为她在世上的唯一亲人,我想她以后过得幸福一点,你能体会一个做姐姐的心思吧” 芸娘大方一微微笑,“大当家的多心了,芸娘和陆大人之间不过是有段未了的恩情,如今有凌妹妹陪伴在陆大人身边,我高兴还来不及” 凌丹知道她说的并非全是真心话,但还是很感激地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谢谢你” 芸娘点点头,微笑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 绿草空地上随着下山的土匪越来越多,变得闹哄哄起来,平时势力同水火的两拨人对面而立。 凌丹眼神冲陆飞一挑,道,“陆大人,招安之事,我说大家是半信半疑,有些话也希望你能当面对他们做个承诺” “当然,我不但要说,还要做,而且要做便要做到人人叫好”陆飞自信的道。 凌丹躬腰作了个请的手势,“我等拭目以待” 陆飞挤进了土匪之中,赵班头怕有意外,紧紧跟随,山上有人抬下一口大木箱子,陆飞一撑赵班头的肩膀,翻上站到了箱子上,四下俯视着众人,一挥手,清清嗓子高声道,“各位,我就是宿松知县,陆飞,大家给面子的话可以称呼我声陆老爷,当我是朋友的话叫我乾飞也可以,招安是利国利民更有利于你们自己的大喜事,招安后你们能得到什么呢?县太爷今天就一一说给你们听” 众土匪都迸息凝神,生怕错过一个字,谁都没有发觉危险正在悄悄降临,绿地外的草丛中,张耙子的一千精兵已悄然而来,趁众人不备之时已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另外还有张耙子自己亲自带领的五百精骑也在慢慢赶来。 陆飞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凌丹和芸娘,二女都冲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陆飞继续道,“这招安后,好处可多了,从今天起,你们就不再是朝廷通缉的犯人,以往所犯的事全都一笔勾销了,招安后,县衙会为你们另寻生计,放心,绝对不比作土匪来的差,还有,你们这些人之中,可能家早就不在了,这个我也想到了,你们不用担心,房子县衙出钱给你们先盖上,等你们住进去之后,再慢慢把这笔钱还给县衙” 众人一听县衙会给他们盖房子,还不用自己先掏钱,这是多好的事呀,家是立身之本,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有份过日子的生计,谁还去作那杀人放火玩命的勾当。 人群中有人不信,扯脖子喊道,“县太爷,你能保证官兵以后不再剿杀我们吗?” 陆飞一拍胸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做到,如果有半句假话,你们之中,谁都可以随时来取走我的人头” 正在这时,山上又下来一群人,几个村姑簇下,一名身着鲜艳大红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的女人格外醒目,不用说,这一定是凌宁到了。 陆飞见凌宁这样的装束,心中暗自狂笑,随即又转头看了看人群中的芸娘,只见此时的芸娘正在冲他一个劲的便眼色,陆乾心不知其意,从大木箱上跳了下来,来到芸娘和凌丹身边。 芸娘的胳膊被土匪拉着,凌丹朝手下一使眼色,两人一齐松了手,芸娘凑在陆飞耳朵边轻声焦急道,“小飞,你这次来招安是不是太顺利了,张将军就没有为难你?” 陆飞嘿嘿一笑,小声道,“放心,我早就把他调得远远的,等他回来,事情差不多已经做完了,生米做成了熟饭,他就是想发难也找不到借口了” 但芸娘还是一脸的不安,放眼朝绿地边上的草丛中警惕地张望着,小声道,“小飞你千万大意不得,张将军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对付,说不定营军就在不远处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陆飞满不在乎地道,“芸娘,你多心了吧” 芸娘仍是不安,“小心为好” 见芸娘一再郑重其事的样子,陆飞也不免有几分担心,以芸娘的聪明才智,可能还真的会有什么事会发生,便有些悔意地道,“早知如此,我便把那几百义军都带来,壮壮声势” 芸娘却摇头道,“带来也于事无补,几百名从不经战阵的义军哪里能对抗训练有素的营军” 陆飞一听汗都下了,“你的意思是说张耙子会狗急跳墙的杀过来?” 芸娘不语。 陆飞忙又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芸娘思索片刻道,“这样,你还是按你以前的想法去做,不要惊慌,让所有人全都回抱犊领,就算张将军会发难,也能有个依托,然后再慢慢计较,这情急之下,我也想不到太多,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飞点点头,转身快速地又翻上了大木箱,对着众人大声喊道,“乡亲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大唐宿松县治下的一名百姓” 但是,陆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绿地边的深草丛中一阵阵哗啦啦的声音传来,草丛快速地朝两边分开着,带着劲风的战马从草丛中跃出,紧跟在骑兵身后的步军也快速冲了出来,各执兵器,呼喊着将陆飞与众匪围在中间。 立时土匪群一阵骚乱,强盗见了官兵任是谁也心惊胆颤。 骑兵之中闪出一条道,只是张耙子一夹马肚子,走了出来。 张耙子提着长枪,一指众匪与陆飞,喝道,“座山匪众,作恶多端,藐视王法,今本将军奉命前来平乱,绝不使一人漏网” 陆飞真是撞墙的心都有了,正在他想开口的时候,一边的凌丹突然将芸娘往土匪中一推,背上长剑已然紧紧握在手里,剑眉倒竖,盯着陆飞咬牙切齿地道,“陆飞,你又骗我,我要杀了你” 陆飞急得连连跺脚,此时也无暇去和盛怒之下的凌丹解释这一切,芸娘还在她手里,别让这伙受惊的土匪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他连忙朝凌丹压压手,焦急道,“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不知道他会来,真的,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簇拥着新娘子凌宁的一群妇人早也吓得是惊叫声连连,哭哭啼啼,乱作一团的裹在匪群之中,而大部分的土匪也是一脸的惊恐万状,却都是各各将手里的长枪短械亮了出来,作出一番拼杀的姿势。 而陆飞带来的义军和一众衙役,也急忙将刀都抽了出来,一会对着土匪一会又对着张耙子的大军,不知所措,他们分不清谁是敌人。 凌丹眼中像要喷出火来,剑端直指陆飞,怒道,“你是不是早就在计划这事,将我们引下来,勾结营军把我们一网打尽” 芸娘被土匪控制着,嘴里忙朝凌丹喊道,“凌姑娘,你错怪陆大人了,他从没想过要害你们,眼下你们大难临头,还是快些退回山上再作打算” 陆飞不再和凌丹纠缠,站在大木桶上,怒目而视张耙子,指着他叫道,“张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招安已经有了成效,用不着大军前来” 张耙子在马上哈哈一笑,手里一翻,长枪指着众匪道,“本将军奉旨剿匪,任何人都不得阻拦,实话告诉你,若不是赵郡马从中作梗,我早就将这伙人一网打尽了,你以为你是谁,小小知县,你以为我会把你放在眼里吗?” 张耙子看陆飞的眼神之中透出骇人的杀气,他今天是要连土匪带陆飞一并杀光剿尽。 陆飞看了凌丹一眼,像是再说,你看我像是和他联手的样子吗? 凌丹恼羞成怒,手剑一翻,娇躯一闪,迅捷地快速穿过人群,她要先发致人,直取张耙子,说是迟那是迟,凌丹的身影带着一抹绿光,剑光直指张耙子而去。 张耙子那也是久经沙场之辈,不慌不忙,其身后也随凌丹而动而快速闪出一班盾牌兵,护挡在张耙子马前。 ‘当’凌丹的长剑劈砍在铁盾上,火花四起,凌丹纵身一跃,脚步落在面前上下三层的盾牌之上,盾墙后退几步,却仍是密不透风,凌丹大怒,踏着盾牌而上,高高跃起,手中长剑自上而下劈向张耙子的面门。 正当凌丹跃起的身形快要接近张耙子时,突然盾牌散开,十几技尖尖的长枪冲天而向,对准了将要落下的凌丹,陆飞大叫一声,“小心” 凌丹是何等的身手,挥动长剑挑过长枪,脚下踩在一名营军的头上,借势向后一弹,身子落在了几丈开外,这时,土匪见大当家的有难,已有十数人围了上来,将凌丹裹在其中,慢慢地退回原地。 张耙子哈哈大笑,“不自量力,本将军征战半生,还对付不了你们这群蟊贼,哈哈,陆飞,你勾结土匪,图谋不诡,如今形迹败露,本将军要将你绳之以法,来呀,传我将令,擂鼓,冲杀” 陆飞从大木桶上跳了下来,快步跑到凌丹面前,打量她一番,见她身上没有受伤,便道,“你看到了吧,他不光是想杀你们,连我他也不会放过” 凌丹一把将陆飞推开,大步朝妹妹凌宁走去,凌宁的红头盖早就不知何时掉落,往姐姐这边跑过来,神色慌张,“姐,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官兵?” 凌丹没时间解释,拉着凌宁的手来到陆飞边上,将妹妹的手交到陆飞手里,“陆大人,我凌丹天不怕地不怕,生死早就置之渡外,唯有放心不下妹妹,今天我就将她交到你手里,我保你杀出条血路,你带她离开这” 凌宁哭了起来,紧紧拉着姐姐的手,“姐,你想干嘛?” 陆飞扶着凌丹的肩膀,“是呀,你不要犯傻,你看他们的人足有上千,硬拼不是办法” 这时,隆隆的战鼓声响起,张耙子已经退回了大军之中,只见两排弓箭手从骑兵之中走了出来,在众匪面前站成一条线,又有营军搬来箭矢,插地弓箭手的伸手可取的右手边。 凌丹见情势急切,也不多说,招手叫来几名喽罗,又将芸娘也推到陆飞身边,朝山上挥手吩咐着,“快,带他们退回山上,走山后的密道,退回城里” 陆飞道,“那你呢,你想干嘛?” 凌丹慢慢取下了面纱,对着陆飞和妹妹一个微笑,“我来挡住他们,快走吧” 凌宁哭喊着不肯动,陆飞更是不会走,一拉凌丹的胳膊,“要走一起走” 凌丹重新戴上面纱,“走吧,不要管我,我们这些人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没什么好可惜的,快走”凌丹使劲推了一把陆飞。 芸娘扯了陆飞一把,急道,“小飞,就依大当家的吧,你留在这也改变不了张将军的想法,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不会放过你的” 赵班头带着十多名义军围在陆飞四周,他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也看得出来,再不走就要一同死在乱箭之下了,忙道,“大人,走吧”说着便招呼衙役涌着陆飞就往山上跑。 “凌丹,你要小心哪”陆飞被衙役们拖着,焦急地回头喊着。 “姐,姐,放开我,我要和姐姐在一起”凌宁哭花了脸,芸娘和一众山上的妇人拉着她快步跟着陆飞退往山中。 凌丹没有理会他们,扭头对围在她身边的众喽罗道,“兄弟们,我凌丹对不住大家了,愿意走的就跟陆大人一起走吧” 众匪虽是怕死,却谁也不想扔下多年的情份,齐声高喊,“杀一个够本,杀” 凌丹点点头,“好,就让我们并肩作战,我凌丹愿意和你们一同赴死” 顿时人人脸上都涌现出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表情,大喊着,“死了就回家了” “回家了......” 陆飞等人已经远远地跑开了,眼看着就要冲入山中,张耙子坐在马上看着这些人的生离死别,哈哈大笑,“想跑?没那么容易,我要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着,放箭” 凌丹扭头对着陆飞大喊一声,“陆飞,帮我照顾好妹妹,弟兄们,杀” 说着,凌丹冲众匪一指满地的木箱子,“快拆,拿木板挡箭” 三百多名土匪一齐动手,还不等他们将身边能用的抵挡之物举起,就听一阵阵弓弦破空之声响,一百多名营军弓箭手一齐拉弓放箭,箭头的目标不是陆飞,而是凌丹这群人,张耙子明白,陆飞和那十几名衙役不足为虑,杀了凌丹这群人,回头再杀陆飞那如切菜般容易。 ‘啊!’凌丹身边一声声惨叫响起,已经十多名来不及举起木板的兄弟倒了下去。 一排,又一排的利箭射向凌丹等人,陆飞边跑边回头望,听着那一声声的惨叫声,他的心都在滴血,赵班头用力地拉着他,“大人,别看了,留得青山在,死在这那只能是白死,凌女侠一身功夫,她不会有事的” 芸娘也道,“对,赵大哥说的没错,不能让山上的人白死,我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陆飞不解,芸娘怎么可能会料到张耙子会来这手,更不可能会在被掳上山之前就作下安排,忙道,“谁会来救?什么时候,快叫他们出来呀,再不来,那些人就全死了” 芸娘朝远方看了几眼,“快了” 凌丹身边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利箭之下,非死及伤,凌丹躲在一口大木箱之后,咬紧牙关,恨不得就冲出去和对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但营军飞箭飞雨,呼啸着从众人身边掠过,压得众人不能动弹。 箭终于停了,凌丹等人从箱子后站了出来,一个个杀气腾腾。 张耙子手中长枪一挥,“步军,攻” 一声令下,一百名弓箭手,退回骑兵之中,转而又从骑兵之间涌出更多一手执圆盾一手执刀的步军,一步步朝凌丹等人逼近,走一步,则用刀身敲击着铁盾,发出一声声催命般的铿锵之声。 凌丹没有经历过沙场撕杀,不知道军阵对敌,在她眼里,只有一个字,杀! “保重!”凌丹回头看了看远去的陆飞和妹妹的身影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当家的,我们怎么办?”一名土匪见营军步兵在一步步逼近,着急地问着凌丹。 凌丹缓缓地举起手中的长剑,丝毫不惧的眼神扫视着众人,突然大叫一声,“杀!” 与此同时,近五百名步军也加快了脚步,将盾牌护挡在鼻子以下的部位,冲了上来。 凌丹当先冲进了步军之中,一脚踢在迎面而来的人的盾牌上,将他踢飞了出去。 立时两百多名穷徒末路的悍匪呐喊着,跟着凌丹一同涌向那五百名步调划一的步军军队之中,拼命当场,狗急跳墙,人急拼命,双方恶战不止。 按明军的野战模式,弓箭手率先以强弓利箭一番速射,为的是打击对方士气和彰显己方实力,这一点,张耙子已尽占上风,以零伤亡的战绩已经让近五十名匪徒丧失了战斗力,张耙子的军备虽然远不及明边军的装备,但对付一群土匪那是足够了。 密集的箭雨在百步之外能完全无死角的将众匪所在之地完全覆盖,但是,由于双方距离只有区区的二三十步,这种距离让弓箭手只能水平射击,并不能以弧度隔山打牛,一番箭雨过后,众匪已经全部躲藏在木桶之后,或者是趴在只有一拳头高的土堆后,箭雨就算在密集,也不能对他们构成任何的伤害,张耙子这才命令步军冲峰。 步军才是一场战斗取胜的关健所在,此时由五百士兵组成的步军军阵以百名盾牌兵在队伍前面组成一道铁壁铜墙,其后则是三百多名手执长枪的士兵,两者相互依托,步步为营,攻守兼备,众匪根本就没有能力冲破这种战阵,杂乱无章的各式兵器丝毫不起作用的击打在对方盾墙上,稍有不慎就有土匪被突然从盾牌后刺出的长枪击中,受伤倒地,还不等他忍痛爬起来,盾牌兵手中的战刀已经砍了过来。 纵是凌丹身形迅捷,武艺精湛,但在这种军阵面前也是无计可施,只能是左右躲闪,找个盾牌间的空隙,快速出剑,击杀躲藏在里面的营军,如此这般,已经有十多名盾牌兵倒在了凌丹的快剑之下,但这小小的伤亡并不能冲破营军的战线,营军步步逼进,凌丹等众匪且战且退,走过的草地上,青草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张耙子将长枪插在地上,观看着这一场丝毫没有悬念的屠杀,得意洋洋,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跪在金銮殿里受皇帝嘉奖的一幕,而且越想越真实,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盾牌兵紧挨在一起,举起盾牌,踩着土匪的尸体向前推进着,长枪兵则直接将长枪架在盾牌之上,毫无目标的乱刺着,这五百人如同一面长满了铁刺的城墙,近半个时辰的撕杀,终于将凌丹等匪众慢慢地挤压成了一个圆圈,回首来路,倒下的营兵不过区区数十人,而凌丹的手下又有百名倒在了营军的脚下。 第0220章区别 凌丹带着不足两百名土匪,背对背在营军的包围圈中负隅顽抗,土匪没有什么像样的兵器,所幸这些时日凌丹也为同官军作战准备了些装备,大部分都是在山上就地取材,砍来根丈把来长的木棍,在一头绑上利刃,这已经算是最好的实战兵器了,也就是在这种长兵器的辅助之下才能在铁流一般的战阵中抗衡近一个时辰。 已经跑到半山腰的陆飞回头张望着山下惨烈的一幕,身体冰凉地在抖动着,嘴唇上一排白白的牙印,脸涨得发紫,赵班头使劲推了推他,“大人,快走呀,凌大当家快支持不住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陆飞一把推开赵班头的手,一指山下的恶战,“走?让一个女人在山下为我拼命,我要走了还是个男人吗?给我把刀,刀呢” 陆飞就要去夺赵班头腰上的朴刀,虽然这种刀上了战场几乎和木棍没什么区别,但他不能看着凌丹死,绝不。 芸娘紧紧的拉着陆飞的胳膊,泪流满面,“小飞,不要意气用事,你活着才能让他们不白死,你要是死了,他们只不过就是几百名被朝廷剿杀的土匪,死了也要背得耻辱你要活着,活着去告诉朝廷,今天死在这里的不是土匪,而是一群官逼民反一心归于王化的良善百姓,你知道吗?小飞,芸娘求你了,走吧” 陆飞一动没动,凌宁从两名妇人的手里挣脱,眼泪在她脸上就没有干过,她拉起宽大的喜服,跑到陆飞身边,跪了下去,拉着陆飞的手,抽咽着道,“陆大人,你救救我姐姐吧,我就这么个姐姐,你要救救她,你知道吗,我姐姐她喜欢你,从在江家湖回来后我就看出来了,你就忍心扔下她不管吗?大人,救救我姐吧” 芸娘赶忙伸手去拉凌宁,“凌宁,你姐这么做就是想你活下来,你姐姐是好人,好人是有好报的,她会想办法脱身的” 陆飞两眼迸火,没脸去看凌宁那绝望而又期盼的眼神,一把板过芸娘的肩头,摇晃着,“你不是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吗?人在哪,还在等什么?” 芸娘看了看远方,指了指张耙子军营的方向,“应该快到了” 陆飞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猛然醒悟道,“你是说会有人去劫张耙子的大营?谁?” 芸娘道,“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应该已经去了” 陆飞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急道,“你是什么时候安排的,谁有这能耐,再说现在这情况就算劫了他的大营又能怎么样?他会回军去救吗?” 芸娘擦了擦眼泪,扶起那满心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凌宁,“我在上山前就嘱咐过李师爷,一旦有出现现在这种场面,他就会带着义军去劫营军大营,小飞你看,张将军的兵多为轻装奔袭而来,这么近的作战距离也根本不可能带着钱粮辎重,这里差不多已经是他全部的兵力了,想想他的在营里会有多少人在留守,肯定不过百十弱卒,如果他丢了朝廷供给的全部钱粮,就算他杀光了我们,也只会是攻过相抵,所以芸娘肯定一旦他的大营被围,他就会退军” 这让陆飞很难相信,芸娘再聪明也不可能料到事情一定会发展成今天这样,“话是这样,但你既然是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芸娘道,“我不知道事情会成这样,我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以前也提醒过你,让你一定要小心提防他,千万不要小看他,我之所为没有把我和李师爷做商量的事告诉你,是不想打乱你的计划,我也想想得周全一些,但后来我上了山,就无能为力了,我也希望我做的这些安排是多虑了” 陆飞听了芸娘的话,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他确实是太急燥了,太急于就成了,和张耙子手握军权的人打交道,光凭点小聪明是远远不够的,芸娘的话让他无地自容。 陆飞叹了口气,“芸娘没多想,是我太轻敌了,你的想法没错,只是选择错了人,李师爷生性太过谨慎,他决对不可能也不敢带人去劫官军的军营,也没能力攻下来,你看看山下营力的战斗力,再给师爷三千人也不可能成事,你这是所托非人” 芸娘道,“不,我没真让他去劫营,只要虚张声势便可以了,要真把官军的军营给动劫了,日后如何向朝廷交待,所以我让他打的是土匪的旗号,张耙子是决对不能坐视不理的” 凌宁这时已经不哭了,感激地看着芸娘,“谢谢你,芸娘” 芸娘伸手在她的脸上擦着泪痕,挤出一丝微笑,“放心,你姐姐是一代女侠,她不会有事的” 陆飞也拍卖拍凌宁的肩膀,安慰道,“丫头,今天你没能坐成花轿,但我保证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姐姐” 凌宁闪动着楚楚可怜的眼睛,一头扑进了陆飞的怀里,呜呜的抽泣着。 芸娘看到这一幕,悄悄地转过了头。 “芸娘,你的想法不错,但我想做得更彻底一些”陆飞示意山上的匪妇将凌宁扶过去,对芸娘说道。 芸娘道,“你打算怎么样?” 陆飞快步朝他队伍前面的带路土匪跑去,问道,“从你们说的小路下山,大概还要多久?” 一名土匪张口便道,“很快,用不着翻过山,前边有条小道,直接就能穿到山的另一面,脚力快的话,大约一柱香便能过去” “想必你们在各个出山的路口都备有快马吧?”陆飞道。 “是的” 陆飞点点头,赵班头和芸娘也跟了上来。 “赵班头,我让你去帮我做件事”陆飞道。 “大人吩咐”赵班头道。 “过了山,你应该熟悉路了吧?” “是的大人,过山后向南十多里便出了座山的地界,再往右便是五里驿” “很好,一会我让这位山上的兄弟快步带你下山,你骑上快马,火速赶往江万和家里,给,这是老爷我的大印,把这个给李忠看,告诉他这里的情况,他欠我一条命,要还就在今天” “要他怎么做?” “李师爷一定带着义军在营军大营外躲着,找到他,将义军交给李忠指挥,我要他拿下大营” “这,他可是军营里的人,他会杀自己的兄弟吗?” “这也是最有利的条件,以他曾经是大军副将的身份名望,我想他一定能兵不血刃拿下大营” “是,我这就去” 赵班头就要跟着带路的土匪走上小道,芸娘却道,“小飞,你这么做将来怎么和朝廷解释?那可是官军的大营呀,哪里能真打” 陆飞挥挥手示意赵班头现在就走,赵班头看了芸娘一眼,拉过一名土匪便走上了小道,消失在密林之中。 陆飞转头对芸娘道,“我敢这做么,自然有我的理由,日后你就知道了” 山下的血雨腥风仍在继续,凌丹的人越来越少,长着铁刺的城墙也围得越来越紧,凌丹等人已经是困兽之斗。 芸娘没有再说话,她从小飞的眼神之中仿佛看到了一种希望,就在这一刻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他脸上的那些圆滑已经看不到一丝的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杀气腾腾的眼神和冷峻的坚毅,她很高兴。 这时,受凌丹之托护送陆飞等人离去的二十多名土匪一齐走向了陆飞,一抱拳,为首之人道,“陆老爷,我们知道你是真心想帮我们这些人,这事不怪你”说着他一指刚才赵班头所走的小道说着,“沿着这里一直往东,就出山了,我们就不去了” 陆飞道,“那你们打算去哪?” 那人看了看身边的弟兄,笑了笑,“凌大当家的和我们有结义之情,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保重”说着一挥手就头也不回地带着一众土匪朝山下的尸山血海奔去。 陆飞没有拦他们,他也知道拦不住他们,他看了一眼山下在枪林刀海中的那抹绿衣,对下山的土匪喊着,“告诉大当家的,我们已经脱险了,让她找机会冲出来,告诉她我想再看到她,一定要” 说完陆飞一扭头,走上了小道,凌宁回眸望了一眼山下,怎么也移不动脚步,芸娘和几名妇人硬是拉扯着把凌丹给推上了小道。 芸娘快步跟上陆飞,问道,“小飞,下了山你打算怎么做?” “去郡马府,找宁王” 山下的战斗还在继续着,喊杀声震天,凌丹的身边已经的众匪损失过半,但仍在凭借着长兵器在拼命抵抗,营军盾牌兵也在一寸寸的压缩着包围圈,每前进一步都有人倒在白泊之中,却仍占据占上风。 突然,从山上冲出二十多名土匪,打仗他们不会,但打架谁都会,尤其是从背后突袭,只见这二十多名土匪狂风般冲到了营军军阵长枪兵的身后,手起刀落,如劈柴般杂乱无章的刀法砍在长枪兵的身体上,一时人头翻滚,残肢乱飞,打架,能打的怕玩命的,玩命的怕不要命的,正是由于这二十来名土匪不要命的乱砍乱杀,竟然奇迹般地将铁桶一般的包围圈硬生生的撕开一个口子,打乱了营军战阵的阵脚。 凌丹一身绿衣已经被鲜血浸透,有她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手中的长剑早就在盾牌兵的铁盾上砍得翻卷着倒刃,但她身法极其灵活,东突西移,沿着密不透风的铁墙杀了一个又一个来回,毙命在她剑尖的营兵不下三十来人。 此时,她见有兄弟从山上冲出,把敌人的阵脚打乱,这可是绝地逢生的机会。 她趁乱拉过一名正转头向后看的盾牌兵,横剑在他脖子上一拉,立时鲜血喷涌,将正要挺枪刺向她的一名长枪兵喷得一头一脸都是血,长枪失了准头,从凌丹的肩头划过,凌丹头一歪,身体就势冲了过去,手上的长剑完全没入那长枪兵的胸腔之中,凌丹随手从他手里夺过长枪,对准身边的敌人就是一个劲扫,周围的敌军纷纷避让,凌丹将长枪紧紧的握在手里,对准了一名盾牌兵的盾牌猛扎过去,‘嗵’的一声响,枪尖没入盾牌之中,钉在了那人的胸口上,凌丹脚下发力,推得那名连连后退,谁也不敢相信看起来柔弱的一个女子竟然会有这般的神勇,只是这一瞬间已有三名营军死在她手上,一时人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靠近她。 “分散,捡地上的刀,杀”凌丹一击得手,便看出苗头,这样打那早晚都会被对方慢慢挤死在铁盾之下,现在对方阵脚已乱,正是反击的好机会。 在战场上,战术不是那些什么所谓的兵书能教得会,一场生死相博下来,活着的人都是经验在丰富的战士,这些土匪从没有受过准军事训练,不知道怎么排兵部阵,更不知道怎么去破解营军强大的战阵,但大家都看到了,被人围着打那是在找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凌丹一声喊,人人在眨眼间便体会到了,一个个轮起手里的家伙冲进了阵形大乱的营军之中。 营军的盾牌兵在一步步的推进中已经所剩无几,此番大乱之后,更是没剩几个了,余下的尽是二百来名长枪兵,这正是凌丹大显身手的时候。 枪,兵器之王,一寸长一寸强,近身尺长短刀,短小精险,训练有素的长枪兵除了能对抗骑兵之外,在军阵对战中中依托盾牌兵可谓是无坚不摧,但是一旦是独自为战,特别是在这种拥挤不堪的撕杀中那根本就施展不开,左右不是对手就是自己的同伴,随便一划拉都能打中七八个,其中就可能有自己的人,这绝对是对战中的大忌。 要论近身拼命,战刀绝对是不二的选择,能砍能劈能刺,比起长枪来说,其施展空间要求要小得多,这也是为什么纵观古代战争史,战刀始终都是战场上使用最多的神兵利器。 最要命的便是,官军的长枪兵一朝是长枪兵那其职业生涯就不会再碰其他兵器,反过来再看凌丹和她的土匪军,抢劫杀人,有把刀用就不错了,捡到什么用什么,反正用什么都是乱砍乱杀。 只见众土匪扔掉手里的木棍和绑着刀的长棍子,捡起地上盾牌兵掉落的战刀,看到营兵就砍,眼都杀红了,如同一个个凶神恶鬼般的左砍右辟,杀得兴起。 凌丹的功夫那根本不是一个营兵所能比的,只见她手里的长枪如同她身边的一部分,指哪打哪,枪枪命中,好似一条绿色的毒蛇在一次又一次的吐出长长的蛇信,不知刺穿了多少营军的咽喉。 转眼间刚刚还处在生死边缘的众匪军已经成了完全压倒势力的占了主动,长枪兵想重新靠在一起形成战斗力,却不可能了,土匪早就看透了这一点,绝不给对方有一丝这样的机会,出手快狠准,战场越打越远,已经离张耙子有一箭之遥。 身为主将的张耙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痛心不已,这可是他十年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也就是凭这点本钱他才能在大唐官场上有点面子,想不倒今天竟然被一群草寇给打得只有还手之力,这叫他如何不怒,怎么这些兵临战反应这么差。 张耙子阴沉着脸,甩开手中的长枪,扯过令旗兵手里的弓兵的令旗,当下便想让弓兵上去狂射一通,一举将对方消灭,令旗刚刚刚举起,却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发令,箭阵无眼,既能箭杀土匪,也能射中营军,他不想让这仅存的步军一个不剩。 张耙子气极败坏的将手里的令旗扔到了地上,大吼一声,“传令,让他们退回来” 主将身后令旗翻飞,在混战中的营军一看到这种信号,一个个都只恨爹娘少生一条腿,跌跌撞撞的就往回跑,有的干脆扔掉手里的兵器扭头就跑。 在历代土匪中,赖以活命的本事,除了四处躲藏之外,那就是擅长逃跑,而眼下追击也是跑,刚跑开没几步的营军很快就被土匪们赶上,又是死伤不少。 突然一阵破空之声响起,追得最近的几名土匪应声中箭倒地,凌丹挥动长枪,打落几枝利箭,连连后退,百忙之中喊道,“退,退到他们弓箭射程之外” 众匪慌忙一齐拉起受伤的兄弟朝后跑去,等到了安全距离,凌丹看了看左右,身边的人已经不足百人了,她回头望了一眼山口,已经很近了,只要上了山纵是有再多的官兵也拿她们没有办法,但凌丹自己能逃开那不是她想做的,她要保证陆飞带着妹妹安全离开,她要守在这,决不让对方冲上山。 趁着见隙,那名在山上同陆飞互道保重的土匪捂中肚子上被长枪刺穿的伤口,艰难地躬腰移到凌丹身边,吃力地说着,“大当家的,陆老爷和凌丫头已经上了小道,安全了,陆老爷让我转告你,他一定要再见到你,让你找机会逃出去” 凌丹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渍,点点头,没有说话。 张耙子用弓箭止住了凌丹的追击之势,他也看到了,土匪们已经离山口不足五十步,这种距离一口气便能跑过去,不管是他怎么冲过去,对方转眼就能逃进山里,这是他不想看到的,土匪和陆飞不一样,在山上抓陆飞那和在平地上没区别,而土匪盘踞在这里数年,熟悉山里的一草一木,进了山上哪找他们去。 双方都在静静地对峙着,张耙子在想着自己发动突然一击,而凌丹则想着多拖延一会是一会,这样陆飞和妹妹就越安全。 日上中空,双方之间的绿地上,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烈日遍烤下,一阵阵血腥之气在空中飘荡,天空中几只老鹰在不停在盘旋着,不时有几只大胆的落了下来,落在死尸上,贪婪地啄食着大餐,有几个土匪于心不忍,捡起草地上的碎石块,扔了过去,惊飞了老鹰。 时间仿佛凝固了。 …… 而在此时,赵班头早已赶到了江万和家。 也正如陆飞所说的那样,芸娘是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她千不该万不该选了李顺这个从来没有过经历的人去指挥义军佯攻仅有百十名老弱留守的营军大营,这也是芸娘无人可托,当时赵班头正在伤重之际。 近三百名义军手执新打造的战刀,跟着李顺一齐伏在离大营还有一里多地的山坡的草丛之中。 今天早上,陆飞刚带着花轿去座山的时候,李顺就按约定派人去监视张耙子军营的动静,却没想到军营中异常安静,官兵人数不多,他一惊之下忙让人去通知陆飞,却没想到去的人刚跑出去没多久又跑了回来,告诉他已经来不及了,在陆大人招安队伍的两侧有上千人正在悄悄地同行,那一看就知道是张耙子的营军。 李顺这才想起来日前芸娘交待的事,如遇陆飞有危险,可直接带着义军打着土匪的旗号佯攻营军大营,围魏救赵。 李顺那是别提有多害怕了,一辈子连杀只鸡都下不了手,让他上战场,这真是难为他了,此时此刻,他趴在草丛里,手哆嗦得连扇子都拿不住,大热天里嘴唇都吓得乌青。 让他害怕的不仅是拼杀,更重要的他是一名大唐朝知县的幕僚,现在竟然要带着人去攻击大唐朝的官军大营,这可是如同造反的大罪,仅管芸娘只是让他以土匪的名义摇旗呐喊一番,可等他临近了大营,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新招募的义军倒是兴致勃勃,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心想尝尝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滋味,陆飞指派的义军道领只前是个杀猪的屠户,见惯了屠杀,他趴在草丛里爬到了李顺身边,又一次请战着,“师爷,到底上不上呀,再不上,没被打死就要热死在这草丛里了” 李顺抬手用折扇敲在他的脑门上,哆嗦地轻声骂着,“上,上你个大头鬼,你当是杀猪呢,这是官军” “那我们来这干嘛?回城找喝酒去得了” 这时他们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一阵马蹄声,李顺半撑上身望了过去,竟然是赵班头,同行的还有一名身着战甲的战将,李忠。 赵班头领着李忠来到李顺身边,道,“师爷,你果然躲在这,可让我好找呀,为什么还不出击,你想害死陆大人吗?” 李顺无可奈何的难堪一笑。 第0221章李忠 李忠,半生戎马,战功赫赫,最后却只因为主将的猜疑而差点命丧黄泉,这让他对张耙子恨之入骨,赵班头没废多少口舌他便答应了,顾不上满身的伤痕,来相助李顺攻打营军大营。 李顺正巴不得扔掉这个烫手的山芋,把义军的指挥权交给李忠之后便像躲瘟疫般的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李忠对军营那是了如指掌,他知道,以这三百从没经历过战火的义军想要攻破深沟高栏的大营,那无疑是以卵击石,就算是佯功,只怕等大营里的人反应过来,来一个反攻,义军的结果将是灭顶之灾,新兵上战场,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退却,只要有一个人逃跑,那就能带动十人百人,最后就是溃不成军,让营军一路掩杀。 赵班头不通行伍,一切听从李忠的安排,李忠结合实地情况作出如下部署。 军营是建立在东西长约两里,南北宽有一里的峡长地带,东西两面都是高低起伏的山坡,山坡上杂草丛生,南面为辕门,营门外无遮无栏,一览无余,营后是一片茂密的松树林,一条小溪从林中而出,贯穿整个军营,是为全营饮水所在。 这样建造营地,进可攻,退可守,功守都无法打退强敌时还可以退入松林,保存实力,这也能看得出张耙子用兵绝非一无是处的庸才。 李忠将义军分作三队,每队百人,义军头领及赵班头各领一队,他亲自带一队,他这一队那全是精选出来的粗壮汉子,也是这次进攻的主力。 按说军营外应该都有潜伏哨,防止有人偷袭军营,但由于张耙子从没有把座山土匪放在眼里,根本就没有必要这样的安排,更重要的是他从来就没想过会有人敢打军营的主意,这就让这群不知战场为何物的义军都能肆无忌惮地摸到军营边上。 李忠让赵班头和义军头领各带一队分别摸到大营正面和尾部,只管摇旗呐喊,不准进攻,把营内百十名营军全部吸引到两端,而他的这一队则从侧面突然攻入大营,给营军来个措手不及,以求速战速决,尽管陆飞只是要求义军佯攻,但李忠现在是把一腔的怒火都发泄在这场战斗上,不拿下军营决不罢休。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任何一名领军的将军只会对战争的成败和目的负责,攻下大营或者是不攻下大营对事情的结果都不会有太多改变,战报都会送到在外征战的张耙子那里,所以李忠选择了一鼓作气,拿下大营。 全体义军都是寻常百姓装束,面部全都以黑巾蒙住,李忠一挥手,众人都依计四散而去。 陆飞等人这时也绕过座山,一行男男女女快步而向赵郡马府而去,在经过五里驿的时候,陆飞让凌宁和山上下来的十来个妇人都暂时留在这,再把带来的义军全和衙役留在此守护,等事态平息之后再来接她们。 驿站里常年都备有几匹快马,陆飞安排好凌宁等人之后,带上芸娘与大眼骑快马抄近道直奔赵郡马府。 赵府在县城的东面十里外,张耙子的大营位于县城三十外的地方,凌丹与他激战的地方城西北二十多里外,此去赵府的路上陆飞并不担心会遇上张耙子的人,所以只带了大眼一人护送。 五里驿位于座山东部山脉的尽头处,这里离着赵府至少也有着近三十里的距离,好在是驿站里的快马,情势万急,催马加鞭,行不多时,陆飞三人已经出现在郡马府外。 还不等门子进去通报,陆飞三人已经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大门。 在座山抱犊领的山脚下,凌丹领着残部还在与营军对望着,在烈日的爆晒下,双方人的衣袖都被汗水浸透,湿沓沓地贴在身上。 张耙子先后几番攻势后,这才发觉这伙人并不像他想像中的那么不堪一击,为了不让自己的本钱再有损失,他思索一番后,打破了沉静。 张耙子带着两名护卫,催动马肚,缓缓地朝凌丹等人走了过去。 凌丹一挥手,让众人都作好再度拼杀的准备,一时众匪都瞪大着眼睛,握紧手里的家伙,注视着已经行至两军之间的张耙子。 张耙子停在两军之间尸体成堆之处,朝边上的护卫一扬下巴,护卫会意,打马向前几步,高声朝众匪喊着,“你们谁是头,请上前答话”说完又退回到张耙子身后。 众匪都把目光一齐对着凌丹,有人提醒着,“当家的,别去,小心有诈” 也有人道,“他这是缓兵之计,很可能是在为下一次进攻作准备,不如先退回山上,找小路离开这,进了山就不怕他们了” 凌丹笑了笑了,扫视一眼这些伤痕累累的兄弟,“输人不输阵,我且过去听听他要说什么,你们看我手势,如果情况不对,你们就往山上跑,记住,不要上抱犊领,上去了就下不来了,山上的存粮现在都运到这里了,纵是不被杀死也饿死了, 要往山的另一面跑,出了山再另寻别处安生” 众匪关切地问,“当家的你呢?” 凌丹强自一笑,“别管我,以我的身手,单打独斗我不惧这些官兵,他们也休想困住我,只要你们安全了,我自有办法脱身” 众匪点点头,大当家的那是在江湖上挂了号的女侠,如果不是这么多兄弟在边上拖累她,只怕她早就离开这事非之地了。 凌丹将长枪夹在腋下,绿纱蒙面,只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那股丝毫不惧的镇定和骇人的杀气。 凌丹走到离张耙子几丈开外的地方停住了脚步,长枪往地上一插,看着张耙子。 “想必你就是传言中的匪首绿衫侠了吧”张耙子坐在马上,歪着脑袋不屑地道。 “既知我的名号,为何还要带人前来送死,你就不怕血本无归嘛?”凌丹柳眉紧簇,语气很有威慑力。 张耙子哈哈一笑,“张狂,你四下看看,这里躺着多少你的人,再看看身后,还有几个人能战,你还在这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 凌丹冷冷一笑,呼的一声将枪尖指着张耙子道,“你也没占多少便宜吧,我们这些人,无名之辈,死了一了百了,而你应该是死不起吧,就算今天我们死光了,也要让你元气大伤,让你在朝廷里再无立足之地” 凌丹一句话正好戳在张耙子的痛处,他没想到凌丹竟然有这样的见识,忙掩饰着不安,哈哈笑道,“这个不劳你费心,只不过,本将军可怜尔等性命,不忍再多杀生,特给你们一条生路” 凌丹道,“你想怎么样?” 张耙子马鞭一指凌丹身后众匪道,“放下武器,投降,本将军便网开一面” 凌丹闻言也是哈哈一笑,“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 凌丹可不傻,这时候投降那就等于引颈就戮,就算要谈那也要等到双方势均力敌,现在虽说是营军攻势没有一击成功,但仍稳稳地占着上风。 张耙子道,“你们已经是困兽之斗,本将军只要在发动一次冲击,你的这点人就一个也活不成,何苦作这样的无谓死伤” 凌丹冷笑道,“你大可一试” 张耙子脸色一沉,“你就算不替你自己着想,也应该为身后的兄弟想想吧,他们不一定都要死” 凌丹不想听他的离间之语,大喝道,“生死有命,他们选择了这条路,便不会回头,你死了这条心吧,要我们投降,做梦,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着凌丹长枪一扫,退回众匪处。 张耙子气得脸都白了,这个女人太狂了,狂得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她碎尸万段,他冲着凌丹离去的身影喊道,“这是你自找的” 说罢一打马头,回到军中。 张耙子挥挥手,只见令旗一摇,顿时战鼓隆隆,五百骑兵正徐徐而出,这是张耙子最后的杀手锏。 凌丹见状也自知不好,扭头对着众人一一点头,众人立刻会意,一齐缓缓地移动着步子。 陆飞不顾赵府下人的阻拦,一行三人直接就来到有宁王那阵阵浑厚笑声的后厅。 后厅内赵郡马与云霄正在陪宁王闲聊,陆飞的突然出现让宁王脸色一变,这是非请莫入的郡马府,更有宁王在此,这个芝麻官也太放肆了。 宁王道,“县太爷也这么不懂规矩?” 赵郡马忙站起来一指跟在陆飞身后的家丁,“怎么不通报一声” 那家丁躬着腰为难结巴着,“这……这……” 陆飞冲厅内三人一拱手,“不怪他,是我有急事来不及等他通报,冒失之处,还请宁王,郡马见谅” 云霄冲陆飞一个微笑,解围道,“陆大人突然来访,必是有要事,父王您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一旁的芸娘心思缜密,观察入微,她从云霄郡主那漫不经心的对陆飞一笑中,似乎有一种像是在阴雨连绵后见到阳光,抑郁寡欢之时解开心结的喜悦,芸娘有些不安。 赵郡马对家丁不悦的挥挥手。 宁王一指厅内的座椅,道,“既然来了,那就坐吧,有什么急事?” “上茶”云霄喊着。 陆飞没坐,拱手道,“宁王,您快避一避吧,赵耙子他,他造反了” “扑,咳……咳,谁?谁造反?”赵郡马被一口茶给呛得连连咳嗽,抹着衣服上洒落的茶水惊道。 赵郡马说完又慌张的对宁王道,“他是不是知道我们……”他一时情急,想说张耙子是不是知道了郡马暗中串联朝臣弹劾他的事从而挺而走险,这也在情理之中。 宁王咳嗽一声打断了郡马的话,对陆飞道,“宿松县,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你怎么知道他造反了,据本王所知,张参将刚刚自九江府平乱归来,长途奔袭人困马乏,这会应该回营休整了吧” 陆飞不好当面指责宁王出的主意没能牵制住张耙子,一脸焦急的在厅内来回走着,“哪儿啊,我这县太爷要不是腿脚跑得快,早就成了张耙子叛军的刀下亡魂了” 宁王沉声道,“当真?” 陆飞道,“当着宁王的面,我这小知县哪敢胡说,现在张耙子就带着人在座山下乱杀无辜,把我这些天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招安来的人,杀得是血流成河,我和他理论几句,他就连我这朝廷命官都要杀,这不,没地逃,就来郡马府避难来了,宁王,您可得为我说句公道话,拿个主意啊” 听到这,宁王哼哼一笑,别人听不出来,可他宁王是听出来了,陆飞这是在怪他没把事办利索,大军围剿座山,让陆飞的招安计划功亏一篑,不过张耙子这样做那绝对是宁王不想看到的,也更是他没有料想到的,派去监视张耙子的两名武士回来说大军自姜家庄归来后,便径直回军营休整去了。 宁王道,“哦,是这么回事,这么说张将军是在剿匪,份内之事,怎么你说成是造反” 陆飞摆摆手道,“可是这些人已经归顺朝廷,不再是匪了,也就谈不上剿杀,他杀的是皇帝的子民” 宁王站起来道,“恩,你说的虽然牵强但也有些道理,不过他为什么要杀你?这让本王难以理解” 陆飞一拍手,“可不是嘛,我也没招他呀,不过就是在对待座山是招安还是剿灭的问题上意思不同,但也用不着下死手呀,刚才那架式你是没看着,哎哟,想起来我都后怕” 云霄忙一脸关切地问着,“你没受伤吧?”话是脱口而出,说的突然,见大家都在看着她,她忙又加了句,“如果真有什么闪失可是宿松县最大的损失了” 陆飞冲云霄行了一礼,“托宁王的福,有惊无险,谢郡主关心” 两人对视一瞬,一切尽在不言中。 芸娘在边上看得分明,不动声色地在心底里叹息着。 这时云霄也注意到了陆飞身后的芸娘,“这位就是宋大人的千金,芸娘小姐吧?” 芸娘忙到厅中,对着宁王和郡主还有郡马大大方方的各施了一礼,“芸娘有礼了” 云霄忍不住仔细地打量着她,还真是名不虚传,论模样气场那都是万里挑一的,怪不得陆飞会将她一直留在身边。 云霄道,“早就听说陆知县身边有位美若天仙的红颜知已,想不到世上竟有你这般美丽的女子,陆大人,你好福气呀”云霄的语气再无先前的那种关切,好像还夹杂着一丝怨恨。 芸娘道,“郡主过奖了,与郡主您相比,芸娘相形见浊,陆大人心地善良,见芸娘举目无亲,就暂时住在县衙里,做些杂活” 宁王这时站了起来,对云霄道,“妍儿,看来你和这位宋小姐很投缘哪,不如带宋小姐到花园走走吧” 云霄明白父王的心思,知道他和陆飞私下有话说,便对芸娘一个微笑,“听闻宋小姐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我很想见识一下,来人,将府里那张唐时古琴移到花园,宋小姐,请” 芸娘又对着宁王和郡马施了一礼,微笑着对云霄道,“郡主请,芸娘雕虫小技,只怕要让您失望了” 大眼也知趣地退了出去,宁王挥挥手对郡马道,“你也下去吧” 赵郡马愣了愣,眼神不悦地看了陆飞一眼走了。 “来,宿松县,请坐”宁王将陆飞的茶怀推了推。 陆飞一心惦记着凌丹的安危,刚才有意夸大说词只不过是想让宁王能快些出面,但宁王却好像并不为所动,一点也不着急。 宁王当然不着急,他只前之所以说帮陆飞调开张耙子,那是有他自己多方面考虑的,第一是为除掉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姜家庄,第二也是想尽可能的和平解决座山匪患,能不打最好,宿松不能乱,现在看来这两方面都在朝着宁王的想法发展,姜家庄已经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座山匪乱不管是招安还是进剿,只要不引发地方骚乱便可,他哪管死多少人,最好是能将土匪一网打尽,这更好。 陆飞心急如焚地在宁王边上坐着,拱拱手道,“宁王有何指教?” 宁王笑道,“你老实告诉本王,你和张耙子之间仅仅只是意见不合吗?” 宁王对这个张耙子还是有些了解的,张耙子先前向赵青风暗报说是陆飞在暗中调查贿银,此番陆飞又说张耙子敢在战乱中杀他,这说明张耙子意在致陆飞于死地,张耙子虽然是生性贪婪,行事心狠手毒,但他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对前程看得很重,为将这么些年,几乎就不曾和同僚有过一次争执,对朝廷的下达给他的政令都会全力以赴,他怎么可能会无原无故对一个在职的县官下杀手,这可是一着不甚,满盘皆输的做法,所以宁王很怀疑这两人之间不但是意见不和,很可能还有私仇。 陆飞不知道宁王已经在着手部署弹劾张耙子的事,他现在只想宁王能亲自出马,去压压张耙子的嚣张气焰,救下凌丹。 突然他灵机一闪,故意为难道,“这,这话要看怎么样说” 宁王道,“当然是实话实说” 陆飞往宁王边上一凑,道,“这些事原本不想提,事关赵郡马,我也不知道张耙子是否是因这些事而对我起了杀心” 宁王道,“哦,这我到想听听” 陆飞在肚子里快速地打着稿子,得想个办法让宁王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张耙子起杀心,他想了想道,“是这样,日前虽然胡管家被杀一案已经结案了,但我秘密调查后却得到一个很让我吃惊的结果” “什么结果?” “杀害郡马府大管家的凶手已经捉拿归案,并且承认为受人所使” “何人所使?” “这......”陆飞故意欲言又止,好让宁王自己说出来。 “你是说张耙子?”宁王冲口而出,这才发现自己情急冒失了,又道,“凶手在哪?” 陆飞暗暗一笑,道,“他叫李忠,是张耙子的手下,人是衙役们从土里挖出来的,当时就剩一口气了,现在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他怕被人知道他还活着被人再度埋进土里” 宁王心中惊骇,听这杀人灭口的行事风格,张耙子倒是能做出来,可是他有这胆子嘛,敢杀郡马府的管家,他又为何要杀? 宁王道,“那他有没有交待为何张耙子要杀他杀胡管家” 陆飞摇摇头,“这个我反复审问过,他并不知内情,如今胡管家已死,想查明此事恐怕只有找张耙子一问了” 宁王低头深思一会,“你的意思是说张耙子得知李忠在你手里,想公报私仇,杀你灭口?” 陆飞没想到这个谎宁王竟然替他圆了,他道,“这个嘛,我不敢肯定,但不排除这个可能” “哦!”宁王站起身来,捋得长须在厅内边走边思索着,猛然一转身道,“张耙子现在何处?” “座山主峰,抱犊领下” “好,本王送佛送到西,帮你收拾这烂摊子” “谢宁王,事不宜迟,请,快马就在府外栓着” …… 午后暑气正盛,连空气都好像在沸腾,随动活动几下便是一身的大汗,闷热难当,在城外三十里处的营军大营里,一片安静,几乎看不到有人在巡逻,那如同蒸笼一般的帐蓬里更是没人愿意多呆,整个军营,除了几个在营门前放哨的哨兵外,大部分的军士都三五成群的坐在后营松林下的草地上纳凉打盹,这里凉风徐徐,将百来名营军催得是昏昏欲睡,丝毫没有人觉察到义军正在悄悄地摸了过来。 正门外的佯攻率先打响,赵班头蒙着脸,站在齐腰身的杂草丛中,对着众人一挥手,顿时号角鼓声大作,惊得草地里潜藏的野物四散逃窜,众人都大喊大叫着,挤成一堆地朝军营大门强攻了过去,惊得在营门口的哨兵面如土色,慌忙关上营门,边往后跑边喊着,“有人劫营了,土匪劫营了” 义军中也有新练的拉弦之士,紧随在后的二十多名弓箭手一齐对准营门拉弓放箭,不过这一批批箭头却没有一支能钉在对方身上,在这种年代想要教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那可比今天培养一个殂击手那难度可大多了,很多人连弓都没拉满,就将箭射出去了,要不是赵班头让大家放慢脚步,八成这些弓箭手能将箭射到自己人身上。 第0222章可恨 到底是经历过战火磨砺的官军,稍稍慌乱一阵后,便马上镇定了下来,十来个担任守卫的营军长弓手敏捷地爬到围栏上,挽弓搭箭,营前无遮无栏,视线极佳,万里无云,也不见一丝风,营军的利箭稳稳当当地钻入挤成一堆的义军之中,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义军射翻在地,虽然他们没有百步杨的准头,但比起新兵蛋子一般的义军弓箭手那可不是强一星半点,几番轮射之后,已经有十来名义军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惨叫声连连。 在这之前,义军之中没有人真正见识过密集的箭雨会有多大的杀伤力,充满着对打仗一时兴奋义军,包括带队的赵班头在见到这鬼哭狼嚎的一幕后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躺在身上不住哀号的兄弟,不知所措。 这时前营的骚乱很快就传到了后营,在营中留守的钱成钱千户也一边披挂着战斗甲从热身腾腾的帐蓬的钻了出来,大喊着,“何处来的敌人?” 有人跑到他跟前一指前面营寨,“报,钱千户,约有百十名土匪正在攻打前寨” 一名营军将一把厚背大砍刀递到钱千户手里,钱成接过刀,“别慌,一群草寇也想蚍蜉撼树,可恨,传令下去,没有本千户的军令,任何人不得出战,只以弓弩射杀便可” 军士得令而去,钱千户大步朝前寨而去,脚步稳健,表情沉着,没有丝毫的慌乱之态,一看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辈,根本就没把这群只会打家劫舍的‘土匪’放在眼里。 随着赵班头身边又有几名义军中箭倒地,他渐渐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看了看周围,没想到义军还没冲到营门口便已经倒下一片了,很多人都惊慌失措地往后移动着脚步,有的人连刀都拿不住,赵班头见此情形再这么下去就算冲到了营门口,也没几个人,这还只是佯攻,不值得多添死伤,便喊着,“退,退,退” 随着赵班头的进攻和退却,在后营林荫下休息的营军大部分都朝前营这边集中,义军头领见时机以到,也带着人在林间击鼓呐喊,胡乱的往军营中射箭。 钱成正在前营督战,忽听后营也响起了鼓角之声,惊道着,“不好,声东击西,快,分兵相抗,黄百户,你带一队人去守卫后营,一定要守住” 刚刚从后营赶到前营的营军又调转回头,回援后营,钱千户又将前寨的一半弓箭手急调过去,这时候他才感觉到人手的不足,但大军基本都被张参将调走了,全军营一共就百十多人,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远远地趴在前营外的空地上的赵班头渐渐的冷静下来,安慰着差不多被吓破了胆的义军,回想着李忠先前的安排,光是一次进攻肯定不足以引起对方的重视,此时他见营军箭势稍弱,便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回他学聪明了,战争的老师永远都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他将义军全部分散开来,几十名义军队伍几乎拉成和前营栏栅一般宽的战线,绕着之字形的路线在往营门冲着。 营军后营由于回防不力,已经有十多名义军攀爬前进了大营,刚一进去便正好同闻声赶来的营军遭遇,双方混战在一起。 随着前后营寨战事一起,悄悄埋伏在侧面的李忠看到那老部下钱成差不多将所有能拿刀的人全派了上去,侧面只有几名哨兵在慌张的四下张望着,此时正是唯一能攻破大营的机会,若是再迟缓,只怕是两支疑兵都要死光了,到那时就全功尽弃了。 李忠伏在草丛中,对着事先安排好的义军一挥手,只见从草丛中快速窜出十多个手拿长绳的义军,跑到营栅栏外,将手里的长绳甩到了木栅栏之上,绳子的另一头都有一个死扣,用力一拉便紧牢牢地系在了尖尖的木栅之上,李忠见状,沉声道,“上” 又有几十名义军一同涌了过去,每条绳子上都有十多双手在一齐用力。 “拉!”李忠大喝着。 随着众人一齐用力,只听一阵阵木头折断之声响起,那两人多高的木栅栏竟被生生的折断在地面上。 木栅栏一倒,守卫在此的五名营军一齐将长枪掷出,三名义军应势而倒。 “左寨告急!五名营军扔完长枪便向前营跑去,边跑边大声地喊着。 李忠从草丛中跳起,挽弓搭箭,箭头随着其中一名营军在移动着,随着一声弦响,那人应声而倒。 李忠扔下弓箭,抽出腰间的战刀,大喝一声,“杀,只取后营”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李忠一马当先,杀气腾腾地冲进了军营,受到感召的义军也不肯落于人后,一个个如狼似虎的跟着他冲了进去。 营军守将钱成这一百来人前后拒敌,侧面又失守,他哪里还有兵可用,亲自带了十来个亲兵朝喊杀声最激烈的后营跑去。 后营的营军这时候已经被李忠和义军头领带着人两处夹击,惊慌失措中已经倒下一大半了,剩下的人也无斗志,转身朝前营逃命而去。 李忠这出奇不意的一击出奇的管用,完全打乱了营军捉襟见肘的兵力布署,钱成还没赶到后营支援战斗,就看到守卫后营的士兵狼狈的往前营跑,在他们身后紧跟而来的是数百‘土匪’,这让钱成再也无法有序的指挥了,随手砍翻几名冲在最前头的‘土匪’之后,也调头朝前营跑去。 赵班头这边刚刚冲到营门口,就见营门突然大开,从里面杀出一队官兵,赵班头措手不及,落荒四散而逃。 这时钱成见大势已去,只能弃营而走,待寻着张将军的大军再想办法夺回,这一战他只带走了不到四十名士兵。 等钱成带领着残军远远的跑开之后,赵班头才带着人回到营门前,这时李忠也从营中跑了出来。 李忠问,“人呢?” “往那边跑了”赵班头一指营军逃走的方向。 “恩!就让他们报信去吧”李忠点点头,“快,赵班头,你带人将受伤和阵亡的兄弟都带上,我去搜张耙子的家底,要敢在他大军回来之前离开这” 赵班头心有余悸地看着遍地的死尸,吞着口水道,“是,将军你真是用兵如神,周头领也是英勇,相比之下赵某无地自容” 李忠拉下脸上的蒙面,一拍赵班头的后肩,笑道,“我头一次上战场吓得连路都不会走了,打完仗才发现尿了一裤裆,你今天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难得了,活着就好,周头领就没你那么幸运了” 赵班头忙道,“他,他怎么了?” “阵亡了......” 就在大营被攻破的同时,张耙子的骑兵已经甩开四蹄,朝凌丹等人冲击而去。 震颤着大地的马蹄声也在众匪心中仅存的一丝斗志荡然无存,人人惊恐万状地看着那排山倒海一般的骑兵,那气势足已吞没一切敢于阻拦的力量,马背上的那高举着的战刀似乎已经砍到了众人的脖子上,还不等凌丹发出号令,很多人就转身向山上跑去,一时你推我挤。 凌丹将手里的长枪用力的扔向马群,扭头喊着,“快撤” 纵是大山就在不远外,但两条腿那终是跑不过飞奔的战马,还不等众匪全部逃进山里,骑兵已经尾随而至,落在后的十多名土匪转眼就被战马撞翻在地,生生被踩踏得血肉模糊。 林间树木繁密,到处都是突起的大石头,战马一进来便失去了优势,训练有素的骑兵只在林外便停了下来,打马回身,在林外又重新集结,准备给有可能冲出来的土匪再一次冲击。 此时的众匪慌不择路,一百多人,跑得漫山遍野都是,凌丹身边也只跟了几名最忠心的人。 张耙子见些情景,脸上这才展开一丝微笑,众匪已经冲散,正是一一斩杀的最好时机,他正要挥手让全军出击,却见大营方向一匹快马正掀起阵阵尘土,飞奔过来。 马上跳下名一身血污的营军,抱拳跪在张耙子马前,“报,将军,大营被数千土匪围攻,钱千户抵挡不住,只带了三十七人逃了出来” 张耙子闻言呆若木鸡。 军情有着明显的虑报之数,这只是钱成为了让自己的失败找的一个理由。 张耙子跳下马,从地上揪起报信人的衣领,喷着口水声嘶力竭的大吼着,“数千土匪?是从天上来的吗?钱成,钱成在哪,我要拔了他的皮,来人,将他拉下去砍了” 两名亲随一齐涌过来,扯住那名报信人的胳膊,还不他开口求饶,就已经当场斩杀于军前,头颅滚落在张耙子脚下。 张耙子抬脚踏开那死不瞑目的脑袋,大喝一声,“全军回营,一定要夺回来” 张耙子之所以如此在意大营的得失,除了名誉之外,更重要的是之前从安庆到宿松,他千方百计一路上巧取豪夺来的钱财可全在军营里堆着呢,不光如此,还有朝廷划拨的近十万两的军费也在其中,这要是全丢了,别说是没法向皇上交待,只怕是这些部众都可能会哗变了。 张耙子再也顾不上那些个逃进深山的土匪,大军呼啦啦地朝军营而去,连地上那些死伤的伤兵都没人理会,任由他们在草地里无助的哀号,死亡。 营军的退去却没有让死里得生的土匪有什么欢快的感觉,因为在刚才那一番骑兵的冲击下,众匪都被冲得七零八落,跑得漫山都是,等他们实在是跑不动了,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和大家跑散了,周围只有树影绰绰和鸟的叫鸣声,这些跑散的人,不敢大声的呼唤同伴,更不敢回老巢,只得在山中漫无目的晃荡着,拼杀奔跑了大半天,这些人实在是又累又饿,便从大山的四面八方往山下走,路上遇到失散的同伴便结伴同行,有些人数多一点的土匪为了能填满肚子,便打起了山外村落的主意,一番哄抢,直把个大山周边的村子弄得是鸡飞狗跳。 那些人数少一点的土匪便对过往的商贩和行人下手,也不伤人,只抢些吃食,成为真正的一支无组织无纪律的土匪强盗。 凌丹带着几名土匪也和大家跑散了,待她发现身后没有追兵的时候,已经身在茫茫大山深处了,隐藏一时之后,她和大家一商量,决定按原路返回,去把失散的兄弟们都找回来,换个山头重新立足,但当她回到那片尸横遍野的山脚时,才发现众兄弟们已经不知去向了,连官兵也跑得无影无踪,凌丹便又带着跟在身边的十来个人,挖了两个大坑,将战死的兄弟和官兵的尸体都给掩埋了,等这一切都处理完了,也不见有兄弟寻找回来,她这时也无计可施,只得又回到抱犊领,抱犊领上空无一人,惆怅失落的凌丹长叹一声,下了山,消失在连绵百里的大山之中。 陆飞此时正带着宁王骑着快马朝抱犊领赶去,行至半路就见有宁王的家将迎而赶了过来,双方喝停住马势。 家将朝宁王抱拳道,“报,宁王,抱犊岭下的营军已经回营了,现在的抱犊岭下只有数百名尸体” 陆飞一着急,叫着,“那绿衫侠呢?” 家将摇摇头,“在下不认识什么绿衫侠,不过在尸体之中并未发现有女人,如果不是被营军生擒便是逃脱了” 陆飞这才松了口气,人没死就行,活着总是有希望的,他懊悔惋惜着对宁王道,“宁王,不用去了,已经太迟了” 宁王倒对土匪的死活他一点也不关心,他只是想阻止张耙子此战的成功,只要此战张耙子无功而返,那就一参一个准,现在却没想到战事这么快就结束了,他不免也有一丝惋惜。 正在这时,又有一名家将跑了过来,“报,宁王,营军大营被土匪攻破,守将钱成只带了几十人突出重围” 听到这宁王眼前一亮,“这怎么可能?一群土匪也有这种能力” 来人又道,“此事千真万确,如今攻破大营的土匪已经退去,走时还放了一把火,将大营点着了,宁王您看”他回头指着远方那直上云霄的黑烟道。 宁王见了那冲天的黑烟,心中一阵高兴,暗道:张耙子,不管你杀胡管家是为了自保还是另有原因,这句你是死定了。 在宁王的理解里,张耙子杀胡管家很可能和历年押送京城的贿银有关,贿银的事已经有很多人都知情了,为了自保,张耙子便杀了在这事上唯一和他交接过的胡管家,这样一来便死无对证了。 陆飞见到那黑烟,那民是阵暗喜,他知道这是赵班头说动了李忠后带来的结果,李忠正不愧是名有勇有谋的将军,这么看来,张耙子退军并不是因为功成身退,而是回去救营去了,凌丹应该又逃进了山里。 宁王道,“陆知县,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陆飞想了想,现在回县衙还不行,张耙子眼见大营被烧,一定要拼命报复,只怪李忠做的太绝了,彻底把张耙子给激怒了,如果他想报复,他会在哪里下手?那肯定是杀得宿松死者如山,陆飞可是听说过张耙子前几年剿匪无功时,硬是将几个村子的老百姓当成乱匪给杀了精光,难保这次他就干不出来,眼下最重要的那是要稳住张耙子。 于是陆飞道,“宁王,张耙子此番丢了面子,您不去安慰一下他?” 宁王闻言哈哈一笑,他立即便明白过来,是应该去安抚一下,可别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宿松乱了对宁王可是大大的不妙,但是,宁王还从陆飞的脸上发现了不寻常一丝神情,按说官兵在他的治下被土匪乱兵给劫了大营,除了张耙子要被责罚之外,他这个知县也有推脱不开的责任,可是现在的陆飞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一丝的不安和惊讶。 “好,我这就去他的大营走一遭,不过,陆知县,本王怎么发现你好像知道这事一样,一点也不惊讶”宁王有些怀疑的道。 陆飞笑道,“张耙子作恶多端,被人在背后下手,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早晚的事,我高兴还不及呢” 宁王阴笑道,“这可不是个知县能说的话吧,朝廷大军可是被你治下的乱匪给劫的营,你就不怕受连累” 陆飞一夹马肚,走到宁王身边嘿嘿笑道,“宁王,我想您更希望看到张耙子死无葬身之地吧,要不然姜家庄被灭庄的事谁来背,他营军暗地里向京城运银子的事又由谁来认帐,您能见到张耙子得势吗?我这一小小的知县何必去操这份心” 宁王听到这脸一沉,他没想到陆飞竟然能看透这些事,如今窗户纸已经捅破了,也就没必要隐瞒什么了,他不怀好意地道,“你既然能看到这些,就不怕我连你也一并除掉吗?人太聪明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陆飞一点也不害怕,“怕,我为什么要怕,我知道这些事又能怎么样,人微言轻,就算这些大事从我嘴里说出来,只怕朝廷里没人会相信,更何况我可从没想过与宁王您为敌,如果宁王看得起,小知县愿与您同舟共济” 宁王又是一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陆飞竟然能这样丝毫不掩饰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很明显陆飞的这些话是他真实的想法,至少那句从没想过与自己为敌这是真的,放眼整个大唐,有谁敢与自己为敌。 宁王哈哈一笑,“好,快人快语,本王对你很感兴趣,这事了了之后,本王一定与你把酒言欢,叙叙这忘年之交,呀,哈哈” 陆飞在马背上低头一拱手,“那就请宁王早些将张耙子在宿松城作祸之事呈明皇上” 宁王道,“你想让他落个什么下场?” 陆飞道,“这种人没必要再在世上活着了,应该为胡管家陪葬” 宁王哈哈一笑,“没看出来呀,陆知县还有这种杀心,不过你想的太简单了,他可是一府守将,要他的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陆飞有些不甘心,“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为了还宿松一个彻底的平静,宁王还是早些动作为好” 宁王一甩马鞭,朝张耙子大营跑去,与此同时在马上喊着,“三五里之内,圣旨必到,你安心做你自己的事吧” 陆飞看着宁王远去的背影心头涌上一阵不安,宁王为何要这么帮他,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决不可能单单是怀疑张耙子会泄露贿银的事,这里面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吗? 陆飞想不出,摇摇头,调转马头,朝县城的方向跑去。 张耙子站在大火冲天的军营前,半天都没有动,钱成趴在一旁不停在磕着头,嘴里嘟囔着,“末将失职,请将军饶命......” 这时十多个营军从大火中冲了出来,胡子头发都被火燎得精光。 “怎么样,钱粮还在吗?”张耙子问着这些冲出来的人。 “回将军,四下都找过了,没找着,想必已经全部落入‘土匪’之手了” “啊!”张耙子大叫着。 四下的部众闻言一阵交头结耳,这下好了,拼了半天命,别说是赏银了,就连军饷也没指望了。 “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留你何用”张耙子一脚踢翻了钱成,大骂起来,抽出一旁亲兵的战刀就要砍。 倒在地上的钱成连连求饶反驳,“将军,土匪人数众多,末将手里只有百十名老弱之士,顾此失彼,还请将军给末将个机会,末将一定将钱粮追回,杀了这群胆敢劫我大营的土匪” 张耙子上前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上,咬牙切齿地道,“放屁,土匪劫营?你让本将军怎么给朝廷写军报,我堂堂的营军让一群土地匪给劫了营,皇上会信吗?” 还不等钱成再次开口,张耙子的刀已经扎进了他的胸膛,钱成抽搐一阵,绝命当场。 杀了钱成之后,张耙子翻身上马,一举手里带血的刀,在全军面前大喊着,“找,都给本将军去找,就算是要把宿松给翻过来,也要把这些人找出来” 第0223章四散 正在张耙子的大军将要气势汹汹地席卷整个宿松捉乱匪之时,宁王不早不晚地赶了过来,东拉西扯的总算是将大军给按在了原地,张耙子不敢直接顶撞宁王的意思,只得先派人扑步了大营的火势,重新驻扎了下来,暗中派人四散而去,打听这群劫掠大营的‘土匪’。 谁知道这宁王却像对张耙子关爱有加似的,这些天一直都将张耙子带在身边,说既然现在土匪已经被驱散了,也不能说是完全就没能达到圣旨的要求,他宁王也会为张耙子向皇上说说好话,让张耙子不必过于担心,张耙子信以为真,乐得在宁王身边伺候得无微不至,就连倒洗脚水此类的下人做的事他都抢着表现一番,只是他不知道,朝廷里弹劾他的折子已经像雪片一样堆在了正德皇帝的龙案之上。 趁着张耙子被宁王缠住的这些日子,陆飞派出了所有的衙役,一面安抚着被散落在座山周边土匪袭绕的百姓,另一面则又以县衙的名义四处散布消息,告诉那些散匪,承诺招安的意思不变,只要现在肯停止一切袭击百姓的不法举动,就仍按先前的条件给他们优待,还他们自由之身,但几天下来竟无一个土匪出现,这一点陆飞早就料到了,张耙子的大军让这群土匪彻底的寒了心,估计现在陆飞这个县太爷做的任何承诺在土匪眼里都无足轻重,张耙子的大军还在宿松驻扎着,再出来谁能保证不又来一次大围剿,只怕现在也只有先找到凌丹,让她来召唤这些散匪,但最重要的是要将张耙子的大军挤出宿松。 这些天陆飞忙前忙后,把自己如何招安,招安之后如何安置土匪,这些事的细节一一由李师爷写成折子,上报皇帝,又将为了能彻底解释数百年来座山匪患之事也向皇上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那便是利用座山得天独厚的条件,开办石矿加工厂,把所有的土匪和全县游手好闲的人全都安排进矿厂里做事,矿石厂所得的利润直接由所有矿工持有,官府和个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参与进去,朝廷只是在这里面收取应当的矿税便可,这样一来既保持了矿工的积极性,也为宿松的稳定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反正座山已经在那么里闲置了几百几千年,不开发那绝对是浪费资源,真正的利国利民之举。 在等待朝廷回复的日子里,陆飞让李忠把从张耙子军营里搜出来的几十万两钱粮全都藏在了江家渔村,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意外之财,不留下那是傻子,但李忠还是不能露面,在张耙子没走之前,他是不安全的,还得继续留在渔村。 座山之战后,遗留在座山脚下张耙子来不及运走的土匪的赃银陆飞也一并派人取了回来,存在了县衙里,如果皇上一批准他开办矿厂的折子,这笔钱可就能派上用场了。 日子就在陆飞焦急不安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一直在战后第七天他终于接到了宁王暗中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是皇帝已经批了罢免张耙子的折子,传旨的钦差和押解张耙子回京论罪的锦衣卫这两日便到,随同来的还有准许陆知县所请开办矿石厂一事的旨意,并从工部派出了相关技术官员来协助,不光如此,还有工部为此还帮宿松县筹集了五万两银子的矿石厂专银,不久便能送到。 听到这样的消息,陆飞是大感意外,惊喜之余他也暗暗对宁王的能力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就连征战在外的将领他是说换就能换掉的,可能自己这次申请开矿的事他也是功不可没,以前只是听芸娘说过宁王在大唐朝的实力,现在总算是亲自领教了,只是陆飞现在还没太明白宁王为何如此的对待自己,一个小知县到底在哪里能帮得上权倾朝野的宁王的忙,不过现在陆飞也无暇顾及这些,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这天一早,陆飞早早的便起床,据报传旨的人今天便能到宿松,他让赵班头带人将驿馆里里外外打扫一番,不能怠慢了上差,他自己则抖擞着精神,换了身新官府,带着人跑出城十多里亲自迎接上差,皇帝实在是太够意思,他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天气格外的好,万里无云,微风阵阵,快到入秋的时间了,陆飞的心情更是如这碧空万里的天气一样自在爽快,眉开眼笑地在坐在接官亭里等待着上差的到来。 李顺在他身后扇着扇子也是一脸的高兴之状,总算是雨过天晴了,这些天他可没少为知县老爷担惊受怕,他笑着道,“老爷,您今天看起来那是格外的光鲜哪” 陆飞嘿嘿一笑,抬手自顾一番,“是吗?哈哈,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日后在这宿松县就是咱爷们的天下了,呀,哈哈” 李顺附合一笑,转而又眉头微簇,似有担心的道,“老爷,张将军倒台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他只怕也有所耳闻了,为何却一点反应没有,这倒是不寻常” 陆飞不已为然地道,“嘿嘿,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老子想找他的麻烦,他还敢反抗?你呀就把心放进肚子里,跟着老爷我好好享受这往后的好日子吧” 李顺微笑着点点头,“是是,老爷说的是,只是也不得不防止他狗急跳墙” 陆飞也点点头,“恩,防患于未燃,你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听着,在张耙子没有伏法之前,让衙役们都多长个心眼,任何人都不准去江家渔村那里,知道吗?” 李顺笑着点头称是,这时只见大眼带着一队衙役从县城的方向骑马而来,在接官亭外停了下来,大眼拱手来到陆飞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是大小姐让送来的。 陆飞示意李顺念念。 李顺忙将信接了过来,粗略看了几眼,喜形于色,指着信道,“老爷,大小姐可是对你关怀有加呀,您看,这信上所说正好和在下刚才所担心的事不谋而合,她也在提醒你出了县城要多带些人在身边,以防张耙子有所动作” 陆飞笑了笑,问大眼,“大小姐现在在干什么呢?” 大眼道,“大小姐正和凌姑娘在花园里浇花” 凌宁早就被陆飞从五里驿给接回了县衙,与芸娘住在一起,他原本还担心这两个女人住在一起会很不容恰,没想到几天下来,竟好得如亲姐妹一般,形影难离,当然了,能得到这样的前提条件是陆飞并没有将自己和凌宁的婚事再次提出来,好在是凌宁因为思姐心切眼下也不再多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而芸娘就更不会主动提及了,最好凌宁能将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陆飞挥挥手让大眼退下,大眼则招呼着众衙役将按官亭团团围住,连只鸟也别想飞进去。 陆飞见此如临大敌一般的架式很是感激,也不去制止。 李顺手搭凉棚朝上差来的路上张望了一阵,见还没有动静,便又接着给陆飞扇着风,无聊之际竟说起了芸娘来,他笑道,“老爷,这凌姑娘住进县衙,大小姐就一点都不反对?” 陆飞一直腰板,吹嘘着道,“反对?她为什么要反对,她为什么敢反对,借她个胆子她都不敢,老爷我是谁,收拾她还不是抬抬手的事,再说了,她不像别的女人那小气” 李顺笑道,“不尽然吧,我可听大眼说,昨天老爷你给凌宁买了几身衣服和首饰,大小姐可是很不高兴呀” 陆飞白了站在亭外的大眼一眼,“你别听这小子胡咧,他知道个屁,那些衣料和首饰可都是芸娘亲自挑的,我可没看出来她哪里不高兴了,再说了,你看我这刚离开县衙她就不放心” 李顺道,“大小姐是何等心细,轻重缓急是分得清的,她早就看出老爷你对凌宁姑娘有好感,只是不好当面干预,依在下看大小姐对凌姑娘并没有多少好感” 陆飞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没听大眼说她们俩现在正在花园里浇花吗,好得就跟姐妹一样” 李顺摇头笑道,“老爷,这都是表面上的,我可是过来人,女人那嫉妒心可是最强的,一旦凌姑娘从姐姐走失的阴云中走出来,她会容得下您身边还有一个女人吗?再说大小姐,以她的聪明伶俐,她又哪会轻意落败......” “喂,喂,我说师爷,你怎么净说些风凉话,你还能盼点老爷的好不,你希望她俩打起来是吧?”陆飞打断了他,不屑地道。 李顺又道,“嘿嘿,老爷,我这可不是在搬弄是非,而是这些事很快就会出现在您身边,你应该早做打算哪” 陆飞一脸得意地道,“切,危言耸听,我看上的女人那可是百里挑一的,心胸没你想的那么小,别说是两个,就是十个八个那也不在话下” 李顺摆摆手道,“男人三妻四妾那并非难事,难的就是如何处理好她们之间的关系” 陆飞斜眼瞅了他一眼,“哟,这么说你家里能凑齐两桌麻将了吧” 李顺尴尬一笑,“惭愧,在下家中只有拙荆一人” 陆飞哈哈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经验很足呢” 李顺道,“这是人之常情,任何女人,包括男人都有私心,也就是老爷你,在下可从来没见哪个男人把两个心仪的女人安排住在一块的” 陆飞来了点兴致,“怎么,这样安排不妥?” 李顺道,“当然不妥,天长日久的,她们之间的感情会因为老爷你而慢慢产生间隙,引发矛盾,可不会因为姐妹情深就将老爷你拱手让人,就算老爷你能将她一并收了,这是不是也为将来的日子埋下了矛盾,隔三差五地在老爷后院里吵上一次,老爷你也不想看到吧” 陆飞点点头,确实会有这样的隐患,便道,“那依大情圣你会怎么做呢?” 李顺脸一红,道,“老爷你何不看看那些大户人家是如何处理这些事的,这才真是经验之谈” “他们是怎么做的?” “当然是分别开来,就像昨天您为凌姑娘添了些东西,那就不能少了大小姐的,更不能让她们有多少见面的机会,最好能分处安置” 陆飞听到这却很不以为然,摆手道,“那,那还不允许老爷我高看谁一眼呀,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老小子这花花肠子不少呀,连这些事都门儿清,说,是不是瞒着你老婆在外面金屋藏娇呢” 李顺脸更红了,连忙摆手道,“不不,决无此事,老爷您就别取笑我了,这也是无聊,想法子为老爷你解解闷呢,老爷我要不听就当我没法,反正老婆是您的,你想怎么安置都行” 陆飞嘿嘿一笑,“就是,我就便要破破这个规矩,改明再划拉几个也一并和她们挤在一块,嘿嘿” 李顺吐了吐舌头,一竖大拇指,“老爷,有魄力!” 正在两人扯着闲篇的时候,一名前去打探消息的衙役正骑马飞快的跑了回来,边跑边喊,“老爷,来了,来了,上差来了” 陆飞闻言忙从亭子里跑出来张望着,果然道路飞头一阵尘土飞扬,几顶鲜艳的轿子正缓缓而来。 “快,快,都忙活起来,动静要大”陆飞招呼着随行来的鼓乐班。 顿时鼓乐大作,震得陆飞耳膜生疼,却还在咧嘴笑着,领着李顺朝来人迎了过去。 ‘咣!咣!’几声清脆的铜锣声从前方传了过来,李顺停下了脚步搭手一望,脸色一惊,忙一把把拉住陆飞,“老爷,老爷,慢点慢点,您好好看看,那来的是谁?” 陆飞这才仔细去观察,只见那轿前并排走着两排衙役,手里高举着‘肃静,回避’字样。 “老爷,看规制,这是安庆知府王大人的队伍,是你的顶头上宪”李顺焦急地道。 陆飞压根就不看不出个所以然,一皱眉道,“他,他怎么来了,皇帝老子派来传旨的上差哪去了?” 李顺急得连连跺脚,“老爷,你就先别管那上差了,有道是现官不是现管,你还是迎接知府大人要紧” 对于安庆知府王光美,陆飞可是早就有所耳闻,这人就是从宿松知县任上升的安庆知府,更有传言说他与赵郡马的关系可非同一般,想必这个升迁知府就有赵郡马的功劳在里面,这么看来,王光美这官也清不到哪里去,八成混蛋一个,与那死了的汪中仁没多大区别。 上宪来了,那不能不迎接,好在是家伙都是现成的,只要把那迎接圣旨的香烛案台撤掉便可,待陆飞处理完,王知府的轿子已经来到了近前。 陆飞一脸笑容地迎了上去,李顺也乐得有机会拍拍知府大人的马屁,轿子刚一落下,他便跑了上去替知府大人撩开轿帘。 “宿松知县陆飞恭迎知府大人”陆飞极不情愿又不得不跪在知府大人的轿子前。 轿身向前一压,一名身穿四品官服的中年人满是笑脸地快步朝陆飞走了过来,“哎呀,陆知县,您怎么来了,快快请起,请起,都说陆知县治县有方,料事如神,今日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本官这次来的突然,却还是没能瞒得过陆知县的灵通呀” 陆飞一挤眉头,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知府大人上见面就给自己戴了这么一顶大帽子,这是想干嘛呢? 这也是误打误撞,陆飞压根就不知道知府今天要来,既然王知府没看出来,那正好就坡下驴。 陆飞站起来道,“下官今日在早在县衙中闻听枝头喜雀欢蹦乱跳,便猜想今天定有贵人前来,在下官眼中,知府大人可是最重要的贵人,一想,便早早的赶了过来,终于让下官给等到了,知府大人,您一路辛苦了” 王知府哈哈大笑,“陆知县,你可是真会说话,呀,哈哈” 陆飞一指身后的接官亭,“知府大人,不如先在此歇息片刻,喝杯凉茶再去县衙” 王光美一捋胡须,点头笑道,“好好,本官正想请教陆知县几个问题” 两人来至亭内,李顺忙将准备给上差喝的酸梅汤呈给了王知府。 陆飞站在王光美边上,拱手道,“不知知府大人要问下官何事?” 王光美一压手,像是个老朋友似的对陆飞道,“陆知县,本官向来不看重这上下级之间的礼数,你坐,坐下说” 陆飞拱手坐了下去,“谢大人” 天气有些闷热,王光美一口气将一大碗酸梅汤给喝了个底掉,完事一抹嘴,“恩,好,陆知县,听说上差要来宿松县,你可一定要将他们招待好了,千万不能待慢了,这可是皇上身边的人” 原来他也知道这事,陆飞笑道,“大人,你放心,下官知道了,等上差到了,下官一定尽职尽责” 王光美闻言忙站了起来,有些不相信的道,“什么?人还没到?” 陆飞也站了起来,他不明白王光美什么意思,“是还没到呀,怎么了?大人” 王光美侧过头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不应该呀,按说昨天就应该到了呀” 听到这,陆飞大吃一惊,他这时才猛然想起来,难道是张耙子从中在搞鬼,他有这杀上差的胆子吗?不可能吧! 陆飞这时也才明白过来,原来王光美不辞艰难,在晒死人不偿命的秋老虎天气,连奔数百里跑到宿松来那就是为了拍拍圣旨钦差的马屁,这哪行呢,要拍马屁那也得等我这县官老爷拍完才能轮到你,不过王知府说钦差应该昨天就到,但现在还不见踪影,这可不是小事,带马上派人出百里打探哪。 于是,在共同目的的感召下,陆飞与王知府在接官亭内商量后,正要将所有人手都派出来的时候,却没想到赵班头却急匆匆,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老爷,老爷,快,快回县衙”赵班头还没从马上下来就喊开了,等他下来一见,却发现安庆知府王光美也在场,慌忙跪拜下去,“小的参见知府大人,不知大人在此,小的失礼了” 王光美微微点头,官威十足,“恩,起来吧”这就是典型的见人下菜碟,小小一个县衙班头在他王知府眼里都不入流。 陆飞见赵班头如此急切,忙问,“县里出什么事了?” 赵班头看了一眼王知府,有些不太想说,咋的这迎接皇差有事也不能落到别人头上。 陆飞咋的也不能在顶上上宪面前说私语,便大方地道,“有话就直说吧” 赵班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老爷,钦差周公公一行已经到了县衙了,就等你回去传旨呢” “什么!”陆飞和王知飞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 还不等赵班头细细说明,王光美已经转身跑向了自己的轿子,腿脚利系得就像娶媳妇似的,“快,起轿起轿,去宿松县衙,快点,快点,白养你们了” 一转眼的工夫,王知府的轿子,就已经跑开了几丈远了。 “陆知县,本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王光美从轿子里探出头来喊着。 “哦好,下官随后就到”陆飞道。 李顺忙跑过来到,“老爷,您也快起动身吧,可不能让王知府抢了风头” 赵班头也道,“没错,老爷,王知府此来八成就是为了讨好皇差来的,我知道有条小道,能早半个时辰到县衙” 陆飞却嘿嘿一笑,他当然了解王知府那点心思,只不过要论拍马屁,这回王大人可能要拍到屁腿上去了,弄不好得灰头土脸的回安庆去。 “不急,不急,你们知道上差传的是什么旨吗?”陆飞现在已经不着急了,先前还以为是张耙子会在半路上阻碍上差,现在既然人都到县衙了那还急个什么劲,他悠然自得地坐回凉亭里,不紧不慢地喝着酸梅汤。 李顺与赵班头对视一眼,李顺道,“圣旨不就是为了座山匪患来的么?” 赵班头附和地点点头,“对呀” 陆飞微微一笑,“没错,知道圣旨是个什么意思吗?” “这上哪知道,不过看老爷这么气定神闲,必定是对老爷有利”李顺道。 第0224章没错 “恩,不防告诉你们,圣旨的内容我已经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它不冲我,也不冲座山土匪,那是冲着张耙子来的,如果所料不错,张耙子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你们再想想,张耙子这次剿匪的军费是哪来的,对,就是安庆府先行替朝廷划拨给张耙子的,现在战事弄成这样不了了之,你们说,皇上是不是要追回这笔开支?” 李顺低头一想,点头道,“这个自然,听说这次张将军从王知府那狮子大开口,要了十万两的军费,想必要他再吐出来了” 陆飞嘿嘿一笑,“没错,皇上肯定会这么做,谁会知道那十万两军费已经落在我手里了,嘿嘿,他张耙子现在穷得就剩那顶将军头盔了,这笔钱八成还得落到王知府身上,很有可能王知府就是为这事来讨个上差的欢心,随便打听一下消息” 李顺这时也笑了起来,“对对,老爷分析句句在理,这回王大人可是血本无归了,弄不好还得受张将军的连累” 陆飞拍了拍李顺的肩膀,“所以呀,既然他王知府自己要往刀口上撞,老爷我也就乐得避避风头,迟点就迟点吧,等上差把皇上的怒气骂完了再去,不急,来来,赵班头,你也坐,喝点酸梅汤,解解暑气,这可是芸娘亲手做的,别浪费了,呀,哈哈” 三人乐呵呵地在接官亭里好一通闲聊,只到日近西斜,陆飞这才慢腾腾地坐石凳上移开屁股,一拍装满了酸梅汤的肚子打着嗝道,“行了,时辰差不多了,走,打道回衙” 正好陆飞所料,王光美刚一在宿松县衙露面就被司礼监周公公给传了过去。 周公公上了些年纪,约有五十岁上下,脸上却是满面红光,并无半点褶皱,此时他正端坐在县衙正堂的侧座上,另一边坐的两人那任上一个普通百姓也知道他们的来历,一身飞鱼服便是他们的身份名贴,这正是威震大唐官场的锦衣卫,飞鱼服可不是一般的锦衣卫能穿的,那至少得有五品以上的官职才配拥有,可见这两人来历之大,权力之高,两人腰挂绣春刀,脸上不见一丝微笑,给人一种不怒而威之感。 王光美提溜着衣下摆,忙不迭地跑了进来,倒头便拜,“安庆知府王光美见过上差周少监,见过两位千户大人” 其实按品级来说,两名锦衣卫的官品与王知府不相上下,更不存在上下属的关系,但锦衣卫有着皇权的象征,他的出现那往往都伴随着皇差,不是一个小小的知府所能比的。 周少监周公公,为紫禁城里十二监之一的内官监的五品少监,品级虽然稍逊王知府一筹,不过他此次来那是口衔天命,见官大三级,别说是个小知府,就算是宁王见了也得礼让三分。 按说传圣旨这活轮不到内官监的人来办,不过这次陆飞开办矿石石,这可是工部职责之内的事,内官监正是为皇帝掌管一切与皇室有关的土木工程事宜,这算是个行家里手,这也看得出来,正德皇帝派他来那很可能就有帮皇帝查看这陆飞开办矿石厂到底可行不行而来的。 周少监一抬下巴,并没有让王光王站起来,“你就是王知府,你来的正好,咱家正想回京时顺路再去找你,既然来了,不防就说与你听”周公公细声细语,让人听了立刻就能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这也并不是他原本的声音,只不过早年前就受了阉割,丧失了男性的生殖功能,渐渐地身体里的雄激素流失殆尽,从而变成现在这种样子,不光是声音有所改变,就连体毛都在逐年减少。 一旁的两名锦衣卫依旧一动不动,脸上冷若冰霜。 王光美不知周少监何意,跪着直起了身子,拱手道,“周少监有话尽管问,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少监站了起来,走到王光美面前,低头看着他道,“王大人,今年安庆府的税银何日启运进京哪?算算这也该上路了吧” 王光美道,“是是,计划是下月十五由水路经长江走运河北上,十月初便可运到京” 周少监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地道,“哦,不知这此一共是多少?” 这些事明显不归他一个内官来过问,但王光美还是据实回答,“一共是七十八万两,下月十五连同奏销文书一并押送户部” 奏销,这是地方财政与朝廷历年的钱税往来的一种惯例手法,大致意思就是安庆府今年税收一共是多少,从有又有哪些是地方上要开支的,比如有官员的俸禄,修桥铺路,赈灾等等开支,再把全府所得的总税收减掉这些地方上的正当开支,那剩下的便是今年安庆府要上缴户部的钱粮数。 周少监眼一眯,似是在思索着,“不对吧,王大人,咱家听说你这安庆府今年所上缴的税银应该是在九十万两吧,你这七十八万两是从何而来呀?” 王知府额头微微出汗,仍一脸恭敬地笑道,“周少监真是明查秋毫,不错,今年安庆府的税钱确实是九十万两,不过周少监有所不知,这月安庆府营军张参将从府库内支走十万两做为其在宿松剿匪的军费,另外两万两下官为体恤将士们征战之苦,以朝廷的名义分发给众出征的将士了” 其实这两万两压根就没落到士兵的手里,他与张参将军捏造了个由头,把这钱二一添作五给私分了。 周少监道,“王知府出手正是大方呀,想想咱万岁爷爷在宫中一日也就开销两千两银子,你这一出手就是两万,大手笔呀,不过既是为体恤将士那也情有可原,再苦也不能薄了将士,不过你这十万两军费是何时划给兵部的,咱家怎么一无所知” 王光美嗯着口水,心中惶恐不安,小声地支吾着,“这,这是皇上让公公来问的?” 周少监一摆手,“哦,不不,只是咱家离京前,户部天官与咱家私下说的,最近户部存银吃紧,地方的税银又迟迟收不上来,正巧,他得知咱家要来安庆,便托咱家来问问你这税银何时进京,是否有欠缺,正好,咱家也顺路,就替王大人你带回京吧” 王光美半作半疑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烦请公公回京时与户部天官说明此事,那十万两当时由兵部具结便可,安庆府今年税银一两不短,如数上缴” 五光美抬抬手,“这话咱家可不敢传,还是你亲自去向户部天官解释吧,不过咱家听说兵部并不知道这十万两银子的事,你这怕是不好解释吧,哦,王大人,你请起,请起” 王光美满头大汗,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他现在也大概猜到了圣旨的意思,既然朝廷不认这笔军费那八成张参将是悬了,不过他仍解释道,“周公公,您可要替下官主持公道呀,这十万两确实是张参将从府库里提走的,有帐可查,后来兵部也派人来认可了,说是这笔钱将来从税银中直接抵销便可” 周少监道,“那可有兵部文书?” 王光美为难道,“这这,这当时匪情紧急,来不及等兵部的文书,但后来兵部是派了人来的,就是兵部的一名姓孙的司官亲口对下官说的” 周少昨呵呵一笑,“你说的这位姓孙的司官在咱家离京前一日已经被抄家了,罪名是营私舞弊,替山海关总兵瞒报军费,皇上已经李笔勾了红,哦对了,没几日便要在午门外斩首了,你说的是他吗?” 王光美闻言连连后退几步,惊恐万状,“怎么,怎么可能,这,那他有没有将此笔开支报于天官知道?” 周少监冷冷一笑,“这咱家就不知道了,不过户部天官既然这样问,那想必是没有了” 王知府已经是汗流浃背,这么说十万两银子只能找张参将讨回来了,他忙又问道,“敢问周公公,对张参将此次剿匪一时,皇上是个什么态度?” 周公公还没说话,在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锦衣卫却一下站了起来,“王大人,这也是你应该打听的事吗?”两名锦衣卫那正是为张将军的事而来,至于什么税银军费那是一概不管。 王知府一阵心惊胆颤,连声道,“不不,下官不问了,不问了” 周少监尖着嗓子哈哈一笑,“王大人,这里就用不着你伺候了,趁咱们家圣旨还没有宣之前,快去找张参将要回那十万两银子吧,哈哈” 听着周少监那尖锐的笑声,王光美半个身子都要软了,这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一旦圣旨下了,张参将便归了锦衣卫控制,从他手里得到的所有东西那都得归入呈堂证物,别说是十万两银子,就是一根针也别想拿回来了。 想到这,王光美慌忙辞别了周少监与两名锦衣卫千户,打听到张参将的驻地后便连轿子也顾不上坐,骑上马就赶了过去。 日薄西山,县衙门口岗站的衙役喊了声,“县太爷回衙了”,陆飞正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县衙。 周少监一听陆飞回来了,忙换上一幅与先前对王光美那截然相反的脸色,笑逐颜开站了起来,走到正堂门口道,“陆大人,京城一别,已有两月,别来无恙否?” 陆飞一听这娘娘腔似的调调,想必这位就是赵班头所说的那位周公公了,听他这话好像还是故交,不过陆飞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陆飞也是笑脸相迎了上去,拱手道,“周公公,是呀是呀,这两月不见你可是越发的年轻了,你看你看这额头上亮得都能当镜子照了,呀,哈哈” 周少监呵呵一笑,“没想到陆大人做了两月的宿松正堂,说话竟变得这般风趣起来,咱家很是意外呀,你还是当初那个在万岁爷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两榜进士吗?” 陆飞暗自一惊,原来这人受到皇帝老子的亲自接见哪,不过这人的胆子也太小了点吧,见了皇帝连头都不敢抬,哪天要让我见到皇帝,我非得好好看看他脸上长着黑头没有。 既然是老相识,那陆飞更是放得开,连不花钱的礼数都赖得给了,一拉周少监的胳膊肘儿就往正堂上走,“人总是会变的嘛,何况你又不是皇上,在这我可是最大的官,想怎么自在都可以,你说是不,我的周大公公” 周少监被他拉的直踉跄,“皇上当初真是独具惠眼,钦点了你为宿松的知县,这一路上都是你的传言哪,你小子在这混的不错呀” 陆飞嘿嘿一笑,想老朋友似的手往周少监的肩膀上一搭,“你小子,害我白白在接官亭晒了一天的太阳,没想到你却直接到我县衙里来了,也不给我个迎接皇差拍马屁的机会” 周少昨笑道,“咱家在进入安庆后便改了水路,让陆大人白等一场,咱家向你告罪了” 陆飞哈哈一笑,“开玩笑呢,您这皇帝身边的人给我一小知县告罪,那不要了我的命了,这,这两位是?” 两人走到了那两锦衣卫身边,陆飞见这两人气势不凡,且又一幅目中无人的架式,坐在那,都不曾正眼看陆飞一眼。 周少昨忙介绍起来,“这两位是北镇府司的吴千户与杨千户,奉皇上之命特为张参将之事而来” 陆飞早就听说过北镇府司的威名,这可是货成价实的锦衣卫,而且还是两锦衣卫千户,权力那是大的没边了。 “哟,原来是大名顶顶的锦衣卫,不知二位上差也一同来此,下官这里有礼了”陆飞笑眯眯地拱手行了一礼。 两名锦衣卫,点点头,“好说,陆大人” 这时周少监拍了拍陆飞的肩膀,“陆大人,快快准备香烛案台,准备接旨吧,你呀,要大喜了” 李顺忙带着几名衙役上下一通忙碌,摆上香烛案台,燃黄表,点香烟,陆飞洗了个澡,换了身官服,正正经经地跪在正堂之内。 周少监正声喊着,“宿松知县陆飞接旨!” 在原先被大火焚烧过的营军大营边上,又重新立起了一座简单的军营,材料那都是用从火场中抢救出来的物件搭建起来的,因此便显得破败不堪,就连营内的兵也都是无精打采,愁眉苦脸,整个军营到处都透着一种死生沉沉的气氛,这并不是因为座山一战的仗没有打好,大部分那都是因为军饷和军粮都没有着落了。 全营一千多人,包括病号伤员那都无一例外的一天只能吃一次白米粥,另外两顿全都要靠四处采集野菜和野果充饥,好在是在宿松这地界上,山多林多,弄点野味还不是太费事,刚开始几天还有些新鲜感,但现在一连着过了近十天的这种野人般的生活,军营里怨声四起,不少士兵就差扛着大刀向老百姓抢粮了。 好在是各营已经把日常的操练给取消了,要不然这点吃食那都不跑放个屁的。 张耙子这些天那可是分身乏术,一直都被宁王以各种理由的给栓在身边,一时半会也不得离开左右,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得派人与他同住,对于这种变相的软禁张耙子是敢怒不敢言,终于在今天宁王让他回营了,这他才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军营。 张耙子回到军营的消息一传开,还不等他从马上下来,众将官就一同围了上来,大家围绕在他身边,七嘴八舌的诉着苦,但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粮要军饷。 一千户唉声叹气地道,“将军,你总算是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末将等人都快弹压不住了” 张耙子把马缰绳往一旁的士兵手里一丢,大步朝军帐中走去,边走边道,“咋的,这帮臭小子还敢造反不成?” 那千户哭丧着脸道,“军中存粮早在六天前就断了,现在将士们都是吃野菜在渡日,将军,你可得快点拿个主意” 另有几人也连忙附和几声,各营情况大致如此。 张耙子手一挥,大喝一声,“嚎丧呢,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瞅瞅你们这一个个的熊样,没粮你们不知道去找宿松知县借呀,不知道去老百姓家里借呀,实在不行,你们这手里的刀是用来刮胡子的吗?” 其中一千户为难的嘟囔着,“将军您不在,军中群龙无首,谁也不敢做主” 张耙子走进了军帐,马上有护从给端上一个皮革制的军用水袋,张耙子仰头喝了一通,把水袋往边上一丢,喊道,“那你们就看着将士们要哗变?你,过来,你是军需官,说说,军中还有多少存粮” 军需官上前答道,“已经连顿稀粥都展不开了,各营都派出了人手去附近的林中打猎了” 张耙子一听直皱眉,又指着另一人喝道,“你,上次一战的损失有多大?” 那人也上前答道,“经座山一战,只损失战马三十二匹,士兵三百七十三名,另有伤员一百一十人” 张耙子一听就在帐中手叉腰地来回走着,嘴里骂骂咧咧的,“他XX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想不到在这小小的阴沟里吃了这么大亏,天杀的土匪,天杀的陆飞,本将军与你誓不两立” 有将官拱手对张耙子小声道,“将军,如今要紧之事是要先解决军粮食问题,还有,现在座山的土匪既然已经被打散了,这战事也算是结束了,我们应该何去何从呀?要不连夜回安庆吧” 张耙子一挥手,面目扭曲地道,“说的轻巧就这么走了,你丢的起这人,我还要脸,我让你们找的那群劫大营的土匪你们找到没有?” 众人都不说话,低头目光闪烁着。 张耙子走近众人,“一点线索都没有?这么多人是上了天还是入了土?总能留下点蛛丝马迹吧?” 有人轻声道,“将军,我们已经把方圆百里都翻遍了,没找到他们的下落,也找周边的百姓打听了,座山上压根就那三百来土匪,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来劫大营” 张耙子上前一揪他的衣领,嚷嚷着,“那到底是谁做的?我的银子,粮食都长腿自己跑了不成?” 另有人拱手道,“据末将所查,这宿松县内,除了座山上那伙土匪之外,那就只有陆知县新招募的义军这两支队伍了” 张耙子马上放开手里的人,转到说话这人身边道,“你的意思是说陆飞这毛头小子派人劫了我的大营?” 那人连忙支吾着,“这这,这末将不敢乱说” 张耙子气极败坏,一挥胳膊,“我看就是他,他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本将军非要一把火烧了他的县衙不可,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来人,点兵,随我踏平宿松城,将这些通匪的百姓杀个片甲不留” 众将官都没有动,谁都知道将军说的是一时的气话。 见众人没有动,张耙子喝了起来,“还愣着干什么,升帐!” 将军升帐那可非同一般,军令如山,言出必行,想反悔都没有机会了,众人见将军动了真格的忙都安慰着,大唐朝的军队攻打大唐朝的县郡,这可是天下头一份了,弄不好得落个图谋不诡的罪名。 一千户道,“将军息怒,此事非同小可,不如从长计议,还是解决这燃眉之急要紧,万一军队要哗变了,可没法向皇上交待呀” 张耙子气呼呼在帐内来回走着,他这不过就是为了丢掉大营而失掉的面子想在众将面前用几句意气的话来找回点颜面,给他一百十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攻打宿松城,这些天在宁王身边待着,他算是看出来了,宁王有心维护宿松的安定,再说细些,宁王这老滑头很可能对陆飞也是另外眼相看,张耙子哪敢下手呀。 其实现在在张耙子的心里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向朝廷写折子,呈报这次剿匪的战况过经,由于没有按原定计划将土匪一网打净,他必须得抢在朝廷的责问到来之前先行向皇上请罪,以退为进,怎么着也要落个不赏不罚的结果。 张耙子怒火渐渐平息了下来,他指了指军需官道,“你,人亲自带人去城里找陆飞,以我的名义向他借银五千石” 第0225章给脸 军需官为难道,“将军,如果劫营的事真和他有关的话,你认为他会借吗?这些天卑职也不止一次的去城里找过他,可他连见都不见我,他这是想逼我们离开” 张耙子又火了起来,“他不借你就告诉他,不借可以,本将军可以带兵亲自去借,别给脸不要脸” 张耙子说完又觉这些话说了屁用不管,便挥挥手道,“都出去,都出去,让本将军冷静一下,走走” “可是......”众将还是想找他要粮。 “滚!”张耙子直接就吼了起来。 众将这才灰溜溜地退出大帐,就在众将退走后,帐外又进来一人,他是张耙子的亲信护卫。 张耙子一见是他便道,“打听到朝廷有什么动静了吗?” 亲卫走近前,小声道,“将军事情不妙呀,京里有传闻说是皇上已下旨要将你免职,押回京论罪呀,连锦衣卫的两名千户都来了” 张耙子一听脸色顿时就便了,都怪那挨千刀的宁王,要不然十天前他就向皇上请罪了,或许皇帝会看在他功过相抵的份上不于责罚,现在一切都晚了。 “圣旨何时到?”张耙子脸色煞白地瘫坐着,喃喃道。 “已经到了,一个时辰前,内官监的周公公已经进了宿松县衙” 张耙子闻言一愣,“圣旨不是给我的?去县衙何为?” “听说此次周公公来传达的圣意和陆飞有关,属下猜,应该是皇上要升他的官了” ‘啪!’张耙子拍案而起,“他升官,我反到要下大狱?皇上眼是不是瞎了?” 刚说完张耙子自觉失言,小心地听着帐外的动静。 亲信又道,“将军,以属下看,此事在圣旨还没送到你手里之前还有补救的余地” 张耙子眼前一亮,他现在是六神无主,听到什么都如同救命的稻草,这十年来他好不容易做到了今天的位子,这次就算不死也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哦?如何?”张耙子期待地看着他。 “将军,你忘了,这些年我们安庆府营军可是帮宁王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你何不去求求他,只要他一句话,圣旨又能怎么样?” 张耙子一听是这计,那还不等于没说,宁王要能帮他还能等到现在吗,也不可能会把自己困了十天,等一切都板上钉钉才放回来,去求他,那是没指望的。 亲信见将军好像不乐观,又道,“将军,如果宁王走不通,不如,不如,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莫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亲信说话时用手做了个空劈的手势。 “呀!”张耙子大吃一惊,惊讶着连连咋舌,小声道,“杀钦差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不可不可” 亲信一摆手,嘿嘿一笑,压着声音道,“不不,将军,属下的意思是杀了陆飞” “杀他?”张耙子不知其故,他想杀陆飞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他刚到宿松的那天起胡管家就花两千两银子买陆飞的命,明里暗里那都很可能是赵郡马的意思,但现在胡管家被他杀了,赵郡马却压根就不对他提这事,他到现在都没明白到底是谁要杀陆飞,无奈胡管家已经被他杀了,想弄清楚也难了。 亲信阴笑道,“对,没错,战事已经结束,但流寇却四散在县境内,这时候如果陆飞被杀了,将军你说,皇上会认为是谁做的?” 张耙子自言自语道,“土匪寻仇?” 亲信一拍大腿,“对,没错,然后将军你再上书皇上,说宿松的匪情比以往更严重,再把造成这一原因的所有责任全推到陆飞头上,将军你早就在座山下布置了天罗地网,但陆知县却非要一意孤行,妄想行招安之策,以致将军你怕刀枪无眼伤了陆知县,故而给了土匪突围的机会,反正陆知县死无对证,将军你怎么说都可以” 张耙子一想这到有点门,不过再一想还是不妥,“可是传旨的钦差已经到了宿松,就算陆飞现在死了,圣旨还是一样要传到我手里” 间信嘿嘿一笑,“将军,这事简单,可以先派人去城里拖出他几天,让他迟几天再传旨,更何况,只要陆飞一死,宿松县群龙无首,将军你便可以亲率大军以保境安民的名义进驻县城,到那时,嘿嘿,将军还不是想几时听周周传旨就几时听么?” 张耙子脸上这才有了一丝舒展,“恩,你这计倒是可行,那又该如果对付锦衣卫,这些人可只听命于皇上,对皇上忠心不二,他们就坐视不理吗?” 亲信又道,“将军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只要圣旨没下,您就还是大权在握,锦衣卫权力再大也不敢对你下手,只要能稳住周公公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张耙子细细的把他的话反复思量了一番,现在的他可真是前怕狼后怕虎,总觉得谁都想要他的命,这能怪谁,纵然你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打了一辈子的胜仗,只要败了那么一回,那全天下的人就只会记得你的败仗,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那都是扯淡,历朝历代从来就不缺落进下石的人,一场败仗从于万劫不复,墙倒众人推呀,想必他在军中的一些对手现在也准备看他的好戏了吧。 张耙子又想到宁王,以他张耙子的眼光来看,宁王这十多年来在朝里朝外不安份的举动,心里肯定在计划一个天大的阴谋,现在还迟迟没有表现出来,很可能是在等待时机,而像自己这些迫于宁王的王威而为他做了那么多与皇帝对着干的事,现在又得到什么了,什么也没有,只是宁王手里想丢便可丢弃的一颗棋子而已,还不用说明任何理由。 宁王是靠不住了,自己的事还得靠自己,张耙子打定了主意,只要这次能成功脱险,他便彻底摆脱宁王的控制,一心一意的效命朝廷。 张耙子思索一阵后喃喃地道,“陆飞一死,宁王在宿松便没有指望,他最大的想法是不想宿松大乱,但到时候我大军进驻宿松城,乱不乱那全得我说了算,他只能重新倚仗于我,就算他知道陆飞死于我手,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亲信在旁附和道,“对对,将军英明,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将军,下决心吧” 张耙子猛然一抬头,目光中透出一阵冷冷的杀意,“好,就按你说的做,择日不如撞日,周公公前来传旨,陆飞升了官,必定要大摆宴席,这样,今夜,你挑几名身手好的兄弟,摸到县衙里......” 说着张耙子手一划。 亲信笑了笑,点头会意,“属下这就下去安排,将军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在宿松县的正堂里,陆飞正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敬候着周公公宣读圣旨,要说这圣旨,那在电视里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回了,千篇一律的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周公公缓缓将手里一卷黄绸向两边展开,清了清嗓子,抬头看了一眼陆飞微微一笑,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周公公刚开了个头,陆飞却抬起了头,道,“周公公,你念错了吧,不应该这么断句吧,应该是皇帝制曰,你怎么把这给断开了” 周公公一脸的茫然,一旁的锦衣卫见状,两把寒光闪闪的绣春刀已经架在了陆飞的脖子上,锦衣卫对维护皇权那是尽心尽力到了极致,还从没见过有人敢这样藐视圣旨的。 “大胆,宿松县,你竟敢亵渎圣旨” 这其实只能怪陆飞历史没学好,圣旨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开头自明开始,就一直是以这种前种断句念出来的,只不过是现代的人念顺口了,就成了众所周知的‘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了’。 周公公忙出来解围,“两位千户,息怒息怒,当初万岁爷就曾说迂他举止粗劣,说话轻浮,但也就是这种性子的人才能治理好宿松县,你看,两位,连万岁爷都这样说,您二位,是不是就......呀!” 陆飞心中暗笑,皇上能说这种话嘛,他这时却见周公公朝他使眼色,想必这话八成是他瞎编的。 “对对,两位上差,我这只是看这圣旨一出,堂上的气氛不太好,便想活跃下,并无亵渎圣旨之意,周公公,您继续”陆飞缓缓地移开脖子边上的两个把,笑眯眯地道。 两名锦衣卫对视一眼,抽刀回腰,依旧如活塑般立在一旁。 周公公继续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宿松知县陆飞深得朕望,就任宿松知县一职以来,忠于职守,实心为民,此次座山匪山一事,卿行招安之举切合朕意,并奏请开矿一事,朕斟酌再三,准卿所请,另拨白银五万两,以示朕爱民之心,望卿再接再历,朕殷切之。 念卿之功,特加授中顺大夫,以示皇恩,钦此,正德十二年九月初五” 陆飞听完仍没起来,李顺忙上前道,“恭喜老爷,一日之内连升四级,天大的喜事了,快谢恩哪” 陆飞却又抬头道,“不对吧,周公公,怎么圣旨里只字不提张参将之事,他可没少破坏我的招安之计呀” 周公公一皱眉,嘬着牙花子道,“你快先谢恩吧” “谢主隆恩!皇帝万岁万万岁!”陆飞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喊,反正他只知道这句。 李顺在边上示意让陆飞双手高高举起,周公公这才将圣旨稳稳地交到他的手上,笑道,“陆大人,恭喜呀,一日只内连升四级,当真是大唐立国以来头一份哪,前来前程不可限量呀” 李顺也是眉开眼笑的,扶着陆飞站了起来,“在下给老爷道喜了” 赵班头等一般衙役也一并拱手笑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唯独陆飞却听得是一头雾水,他将圣旨往胳肢窝里一夹,搭着周公公的肩膀拉到一旁,小声问道,“我说公公,这中议大夫是个多大的官?管多大地方呀?我什么时候赴职呀?” 两名锦衣卫刚想又要指责陆飞将圣旨夹在胳肢窝里这大不敬的行为,不过既然皇上都说此人好言怪形异,也就只是互相对视一眼没有发作。 周公公一愣,随即又哈哈一笑,指指陆飞乐道,“陆大人,考咱家,你是在考咱家对不” 陆飞是真不知道,这大唐朝的官位官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到现在连县里哪些官管哪些事都没全弄明白,正好奇刚刚做了一个月的知县,连大堂一共也没上几回就要给调走了,想想还真有点让他舍不得,不过从大家伙的表情来看,这官升的还不小,升官当然是好事,再大也不嫌。 陆飞从怀里摸出张五十两的银票,往周公公手里一塞,嘿嘿一笑,“公公不远千里来传旨,小小谢礼,不重敬意,收下,收下” 周公公乐呵呵假意推辞着,但还是收下了,“哟哟,陆大人真是大方,这咱家就却之不恭了” 陆飞将搭在周公公肩膀上的手拍了拍,小声问道,“这你还得跟我说说,这中议大夫到底是个什么官?” 周公公道,“看来宿松的事真是让陆知知操碎了心哪,连这些也忘记了,圣旨上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嘛,加授中议大夫,这只是个虑衔,不有实职” 陆飞一听更纳闷了,“那我以后管哪片?” 周公公直翻眼,“不是管哪里,就是在你这原来的品级上加封一个头衔,说俗点就是一种荣誉,你现在可是五品的官身了,我的陆知县” 这话堂上很多人都听见了,陆飞环顾着众人,见众人都是一脸的喜悦对着自己直拱手,陆飞又将目光看向李顺,意思是问周公公这话说的是真的吗,李顺笑着点点头。 陆飞又一扳周公公的肩膀,“那我现在到底是七品的知县还是五品的中议大夫?” 周公公道,“这劲费的,你呀,现在是以五品的官身任职知县一职” 陆飞好像有点明白了,但还是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 周公公纳闷地道,“还是知县!” 陆飞一听,忙将刚刚塞到周公公手里的银票又往回扣,一脸不屑地道,“啥意思嘛,弄了半天我还没挪窝呀,银子还我还我” 到了周公公手里的银子哪能轻意的就溜回去,忙将银票收进了怀里,嘿嘿一笑道,“嗨嗨,别介别介,听咱家说,你这五品知县那可是咱大唐朝头一份,这说明万岁爷对你寄予厚望,想让你在地方上好好历练一番,也说明万岁爷赏识你的能力,怕你在治理地方时被人掣肘,便以这种方法提高你的身份,让你做起事来能得心应手,这么好的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咱家跑了好几千里来给你送这份大礼,打赏的银子你还想往回要,你可真扣” 陆飞扬着嘴角切了一声,“这,这叫什么,嗯......名不符实,对对,名不符实” 周公公压紧了怀里的银票,挖苦道,“你呀就知识足吧,你可知道这五品知县一年的俸禄要比七品知县多多少吗?”说着周公公伸出手掌,在陆飞面前翻了一番,“十倍,还富余” 一听到工资变化这么大,陆飞立刻便释然了,但嘴上仍道,“虽然是有点名不符实,让我拿着市长的工资干着县长的活,得,也就是我,就大方一点,不和皇上计较了,谁叫咱视钱财如粪土,一心只关心民间疾苦呢,就在宿松再委屈几年吧,回去替我谢谢皇上他们全家” 在封建帝制的中国,品级与官位虽然有着固定的模式,但凡事都有例外,只要皇帝高兴你就是一大字不识的土包子也能立刻飞上枝头,谁让皇权至上、独掌乾坤呢。 周公公终于守住了那张银票,当心便放下心来,指指陆飞道,“你呀你呀,几月没见,咱家都快不认识你了,这嘴真损” 陆飞嘿嘿一笑,“哎,没这张嘴这也弄不到这五品的知县做不是,嘿嘿,哦对了,圣旨怎么不提张耙子的事,皇帝老子是怎么对他的?” 周公公小声道,“皇上另有旨意给张将军,你就不要多打听了” 陆飞想想也是,管他什么旨意呢,升了自己的官,那张耙子还能有好吗。 陆飞搭着周公公的肩膀又回到了正堂,笑眯眯地对众人道,“得,老爷我连升了四级,你们也跟着一起沾沾喜气吧,师爷,去,派人去寿春酒楼给老爷我订几桌酒席,老爷我坐东,今天晚上好好乐乐,呀,哈哈” 李师点头称是,“是” 突然陆飞好像想起来什么事样的,一拍脑门,道,“嗨,我这脑子,这个有件事和大家说说呀,老爷升官了,呀,这个这个,有道是一荣俱荣,你们这些人,以后都是五品知县的人了,这个,事情是个大喜事,你们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还是李顺脑子反应快,快带头跪了下去,高声道,“祝贺老爷高升” 众人见样学样,赵班头,大眼,黑子等一众衙役也忙跪了下去,嘻皮笑脸地喊着祝贺词。 陆飞脸一板,“起来起来,别来这虑的,来点实际的,老爷我容易满足,每人送个百八十两就够了,千万别多给” 众人一听个个都不作声,老爷太会捞钱了。 周公公在边上听了直摇头,想这么明目张胆的索礼他还有头一回见到,另一边的两名锦衣卫一言不发,可能在心里盘算着回京后要不要将这事报给皇帝知道,要不要查查这小子,说不定还能查出一大贪官来。 见众人都不吭声,陆飞又道,“要不五十两,四十四两,二十两,不能再少了,师爷,你带个头” 李顺闻言点他名,忙一拱手,呵呵一笑,“那什么,老爷,我去寿春洒楼订酒席了”说完便逃之夭夭了。 陆飞一叉腰,“嘿,腿脚不错呀,赵班头,你跟老爷也有日子了,要不你来带个头给......” 还不等陆飞说完,赵班头就忙开口道,“哟,巡街的时辰到了,老爷,我先下去了”说着转身就跑开了。 陆飞一见赵班头也跑了,还不死心,目光便又在众人中四下扫视着。 大眼这时也看出来,猛然一拍边上的黑子,“坏了,黑子,茅房还没洗呢,快,走走” 黑子愣了一下,“茅房?哦,对对,是没洗” 一转眼的工夫,原本正堂里站了一圈无事可做,来看传圣旨热闹的衙役个个都找到活,跑到一个不剩” 陆飞一瘪嘴,礼金算是没指望了,正叹息时正好见周公还站在原地,忙笑眯眯地朝他走了过来。 周公公一捂怀里的银票,抢先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咱家要回驿馆歇息了,告辞”一边说着人已经跑到了堂外。 堂内这时只有那两名锦衣卫还像两根木头似的立在那,陆飞还想和他们聊几句,这两人终于是动了,一压腰间的绣春刀,轻哼一声从陆飞身边走了过去。 其实陆飞也不是想从这些人身上捞点银子,也就是这突然从一个七品知县变成了天下独一份的五品知县,这份喜悦他得找人发泄出来。 正堂里只剩陆飞一人,他摇摇头,手一抬朝后衙边跑边喊,“芸娘,凌丫头,老爷我升官了” 周公公乐呵呵地回到驿馆,这躺差他可正没白跑,又有五十两的进项了,他美滋滋地推开房门,嘴里哼着京剧,“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乱纷纷......”刚没唱几句,他便脸色一变,僵住了。 只见房间里站着一个人,一个一身百姓装束的中年男人。 周公公吓了一跳,转身就要去拉房间跑出去。 那中年男人忙开口道,“周公公请留步!在下并无恶意” 周公公听这人语气有些低声下气,又一口道出他的身份,想必没有什么危险,便把已经拉开一半的房门又关了起来,转身端着架子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中年男人忙跪了下去,“小将乃安庆府营军张参将部下,奉将军之命前来与公公一会” 周公公一听是张参将的人,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想必张参将也知道了圣旨已经到了宿松,他是来打听虑实的。 周公公在椅子四平八稳地坐着,缓缓道,“非请莫入,你这也相会之道?算了,找我有何事?” 第0226章哼哼 那人站了起来,站到周公公边上,道,“敢问公公来宿松可是为了张将来之事传旨而来?” 周公公道哼哼一声,“这个咱家有必要向你说明吗?” 那人一拱手,“不敢,我家将军听闻公公来到宿松,最近宿松匪患刚止,怕有不法之徒冲撞了公公,将军军务在身不便前来,特谴小将将这柄将军钟爱的宝剑送于公公,以便公公防身之用” 说着他便将放在桌上一柄通体银光闪闪的宝剑恭敬地托到周公公面前。 周公公虽是这收藏值钱玩意的嗜好,尤其是特爱收藏金元宝之类的东西,但就是对这些用来打打杀杀的兵器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斜眼瞅了瞅眼前的长剑,嘴角一扬,“既是将军钟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好,有劳你家将军关心,这里安全得很,咱家用不着些戾杀之物” 那人一笑,仍前剑托羊,道,“公公,这把剑除了能防身之外,挂在家中还有祛邪消灾之灵,相传此剑为唐时异人李淳风所铸,我家将军世代相传以有几百年,曾听将军说,有位江渐的商人曾打算以良田一万亩作交换,但将军却不为所动” 周公公闻言两眼放光,紧紧地盯着这把宝剑,缓缓地伸手抚摩着,惊讶道,“这东西值良田一万亩?” 那人见状,知道已经挠到他的痒处了,道,“只多不少?”说着便顺势力将剑放在周公公的手里。 周公公咽着口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轻手轻脚的拉动剑柄,生怕太用力将这宝物给弄坏了。 宝剑这东西,一出材质,二看来历与和这剑有关的历史典故,这把剑,从出鞘时的声音来看,那多半不是纯钢所炼,剑刃很厚,没开锋,放在从窗帘中射过来的阳光下,金光闪闪,剑柄上镶金嵌玉,连剑鞘上都遍布着雕刻精美的图案,这剑并不是用于实战,只是一把用于收藏的昂贵华丽的装饰品,至于是不是如这人所说出自唐朝李淳风之手,那鬼才知道。 周公公连连观赏着这柄价值万亩良田的宝剑,连声称赞道,“好剑,好剑,来,这位将军,请坐,你家将军真愿将此物送于咱家?” 那人拱拱手,在一旁坐了下去,笑道,“公公,东西不已经在您手里了吗?” 周公公抬头一笑,“哦,呀,哈哈,这无功不受禄,咱家与张参将素不相识,哪能受此大礼” 周公公嘴上这么说,手里却一直将剑紧紧的攥着。 那人笑道,“将军说了,公公之名他早有耳闻,只是无缘相见,平时公公随皇伴驾,将军没机会孝敬公公,这次哪能错过” 周公公当然明白这都是扯淡,便道,“将军太看得起咱家了,你也不用再绕弯子了,说吧,你家将军想让咱家帮什么忙?” 那人等得就是这句话,站起来拱手道,“公公真是爽快之人,那末将就直言了,请问公公,圣旨上说的是什么?是否对我家将军不利?” 周公公还真不知道这事,圣旨那一直都在锦盒里呈着,上了锁,盒外有蜡封,他上哪知道,只不过听皇上在和兵部堂官商量时的语气,圣旨八成对张参将不利。 “这个,实不相瞒,咱家无能为力”周公公道。 那人一听,也不深问,道,“那公公打算何日向我家将军传旨?” 周公公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残阳道,“今日天色已晚,就明日吧” 那人闻言脸上一紧,思索片刻,又堆起笑脸道,“公公能否迟几日再行传旨?” 周公公不解,反问道,“为何?” 那人坐了下去,呵呵一笑,“公公大概也听说了,座山一战,乱匪在我大军面前不堪一击,四散逃窜,现如今将军正亲自带着人在深山之中没日没夜的搜寻乱匪余孽,为的就是不让百姓受损,将军说,乱匪一日不尽,他一日不回营” 周公公道,“没想到堂堂的参将竟然如此身先士卒,咱家敬佩,只是这拖延圣旨,可是大罪,万一让皇上知道了,咱家可担待不起呀”说明着他便将手里那爱不释手的宝剑,放在了桌上,推到那人一边,在性命和钱财上,他还是想活着,别说是扣发圣旨,就是一份奏折又有谁敢拖延时日。 那人却笑着又将宝剑推了过去,道,“公公不必紧张,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只不过迟个一两日而已,此处山高皇帝远,早一天晚一天皇上又怎么会知道?” 周公公也笑道,“此次对张参将的旨意,不光是咱家一人,皇上还亲选了两个锦衣卫的千户同行,这事咱家一人说了也不算哪!” 他又将宝剑推到了那人边上。 那人又笑了,“听说宿松知县今日高升了,是吗?” 周公公点点头。 那人继续道,“那今夜陆知县一定会大摆宴席吧” 周公公又点点头。 那人笑道,“想必公公您一定是陆知县的座上宾,到时候公公如果多贪了几杯,睡上个一天半日的,我想那俩锦衣卫不会把您从醉梦中拉传旨吧” 说着那人又将宝剑推到了周公公边上。 周公公想了想,恍然一笑,伸手将宝剑拿了起来,“转告你家将军,咱家后天正午去传旨” “多谢公公,军务在身,就不打扰公公休息了,告辞” “哦,好好,此处人多眼杂,咱家就不远送了,慢走,慢走” 说罢周公公便低下头,对着宝剑渍渍称赞,兴奋异常。 一路风尘仆仆的安庆知府王光美打马直接就冲进了张参将的军营,军中将士多数都认识他,也就没有阻拦。 他来那就是想在张参将倒台之前从他手将那笔朝廷不认帐的军费给要回来,虽然他知道这可能性不大,但十万两银子他上哪弄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王知府冲进一个又一个军帐,却始终没有见到张参将的影子,着急上火的他竟然在军营里破口大骂起来。 只见王光美双手叉腰,真有一种泼妇骂街的架式,这都什么时候了,早就顾不上什么斯文了,他扯着脖子大喊着,“张耙子,我知道你就在这,别以为躲起来就行了,告诉你,十万两军费你要一两不少的交还到府库里,要不然,我和你没完” 说罢他又扯过几名营兵问起张参将的去向,众人都是摇摇头,他前后折腾了快一个时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也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军营。 看着王光美离开的背影,张耙子从一顶帐蓬后走了出来,一撇嘴,哼哼一声喃喃道,“要银子,找土匪要去吧”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只有那万家灯火在点缀着宿松的黑夜。 宿松城里的街道一片冷静,早已褪去了白天的喧嚣,但在寿春酒楼里却是格外的热闹,酒楼和一楼大堂里,食客不多,三三两两,但二楼的包间里那可是人声鼎沸,一句又一句撒泼打滚,骂娘辱姐的调调充斥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些浑段子,引得楼下的食客也是一阵阵好笑。 包下这二楼包间的不是别人,正是陆飞为庆祝自己荣升五品知县而设,宽敞明亮的包间里,放着三张大圆桌,光是县衙里的衙役就肩挨肩的围了两大桌,正喝得兴起,相互之间轮着膀子划着拳,旁若无人的吃相就如同在自己家里一般,全然不管上首那桌上还坐着一桌子的大人物,这也全是陆飞这一个多月来惯出来的毛病,陆飞在上任时就和他们说过一句话,除了在公堂上,办公事时有着上下级的区别,其他任何时间大家就是兄弟,要是有衙役在大街上看到他县太爷,上去勾肩搭背那都是常有发生的事。 今天陆飞不请任何宿松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宁王和赵郡马他都没请,为的就是不想让这些天跟着自己提心吊担的衙役兄弟们他们面前拘束,差不多就算是一个陆飞的家宴。 在上首的桌上,坐在首席的那当然是周公公,周公公今天晚上兴致也高,不管是谁敬他的酒,就算是一衙役坐在下首的桌上对他一举杯,没大没小地说着:周公公,来,走一个。他都是来者不拒,脖子一仰,喝得那叫一个干脆,转眼间已经醉眼朦胧。 陆飞坐在周公公边上,一晚上了乐得嘴就没合上过,边上的芸娘和凌宁除了时时帮他添些菜之外,就是在私下聊着天,边上还有李顺,赵班头和县衙里六部的头头里,有税官王有财,刑名师爷。 包间里嗓门最大的那要数大眼和黑子,吐沫腥子乱飞地吹嘘着自己跟着县太爷的种种经历,浑段子最多的非李顺李师爷莫属,直把酒桌上的芸娘和凌宁说得是连连堵耳朵,众人却哈哈笑。 酒量最好的那可能周公公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周公公一边喝着酒,目光却时时都落在芸娘和凌宁的身上,还不忘记以公公的身份向芸娘和凌宁建议,问她们愿意不愿意进宫,凭这姿色将来没准还能弄个母仪天下,芸娘和凌宁都是一口否认,后来周周又说如果不愿意进宫的话,他在京城西郊还有处园子,正好缺两个女主人,如果同意的话他回京时将一并带回去。 陆飞听了他挖墙脚的话便一拍他脑袋,说公公你还是算了吧,这两姑娘不缺爹。 赵班头借着酒意,和大家说起他昨天晚上做的一个梦,他说:梦中,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一匹白色的骏马正在飞驰,马口涌动着股股白沫,马身大汗淋漓,但马背上之人还在挥动着马鞭不停在催赶着它向前狂奔。 伏在马背上的是在名年纪不大的少年,却是饱经风霜,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斥满目的怒火,他一边挥动着马鞭并不时朝身后望去,身上衣服都被汗水所浸,沾上灰尘显得格外污秽。 狂奔间,少年抬头向前方看去,只见前方数里处有横倒着一排黑影,一字排开,两端不见尽头,随着祥云离那排黑影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了,那竟是矗立在茫茫草原之中的一排树林,少年脸上渐渐浮显出一丝死里得生的喜悦,天无绝人之路。 逃进树林那总比在这广阔和草原上无遮无蔽要强,迟早也会因马力不支而被追上。 正在这时,少年身后一阵破空之声响起,他连忙一侧身,伏在马背一侧,刹那间,数支利箭呼啸着从他头顶疾掠而过。 少年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的追兵离他越来越近,不足一箭之遥。 这群人已经追了他半个月了,从王城一直追至茫茫大草原,少年一路拼杀虽是有半数之上的追兵已经死在他手上,却仍不能完全将这些人杀退,加上这已经好几天粒米未进,哪里还有气力同身后五个全幅武装的骑兵撕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命在,日后连本带利的拿回来也不迟。 又是一阵利箭飞来,少年紧催马肚,左扭右拐奔驰着,避开一次又一次的飞箭。 “小子,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快快下马来受死吧”身后的骑兵大声高喊着,打着口哨,满脸得意,似乎前面的年青人已经是穷徒未路了。 少年不答话,加紧催促着坐骑,前方的树林越来越近,近到已经能看清里面那黑沉沉的树林深处,幽暗,寂静,更无半点生气。 “小子,我让你死得明白,去” 身后的骑兵可不想再往前去了,一个个勒紧僵绳,停了下来,这名喊话的追兵用手中的长枪挑开他身边那匹马背上的一架大鸟笼。 眼看着少年连人带马就要冲入那树林之中,却听身后一声鹰啸划破长空,清鸣之声惊得少年胯下骏马身体一阵颤抖,马蹄渐乱。 少年扭头看去,只见一只体型硕大的苍鹰展着丈宽的黑翅正从他头顶天空急驰而下,那深褐色的长长利爪直对着少年的后背猛击下来。 飞箭易躲,但这种天生就是捕猎的猛禽,天空的霸主,少年急切之间也无法躲避,正在他迟疑间,胯下坐骑却因为那犀利的鹰啸声,早已失了心志,随着一声马嘶,少年整个身体被掀离马背,朝前方弹去,重重地落到了草地上,连连打着滚。 而那匹已经受惊的马背上多出了几条口子,皮肉翻卷,血淋一片,没命的朝十余丈外的树林奔去。 那只苍鹰显然是受过专门的训练并不去追击少年的坐骑,而是盘旋着,将那正滴着马血的利爪又对准草地上的少年掠来。 苍鹰的长啸凌空响起,如一张黑色的巨幔,欲将少年吞没。 少年仰面双肘撑地,手里并无器械,想对付这种杀人巨鹰不太可能,但此时也无路可退,少年咬着牙,心一横,暗暗骂着“来吧,畜生” 转瞬间苍鹰的尖锐的巨爪已经接近少年面门,一股腥气扑面而来,猛然间少年就地一滚,闪在一旁,苍鹰的利爪扑了空,径直插入地面,还不等苍鹰扑腾着巨翅再次腾空,少年已经如饿虎扑食般弹起,整个身体都压在了苍鹰身上。 苍鹰形动被制,利爪被压在身下,但到底是经过专门用于战争撕杀的猛禽,扭过如人拳头般大小的鹰首,深褐色泛着暗光的长喙一下子就钉在了少年的胳膊上,鹰首一甩,已经将一块皮肉生生给扯了下来。 顿时,少年的胳膊血红一片,剧痛在刺激着他的杀心,身后又传了纷乱的马蹄声,想必那群人又趁机赶了过来。 “呀”少年大喝一声,用身体上最后一件武器,张口就咬在了苍鹰的脖颈之上,用尽全身的力气,脸色由白转红,面部一阵阵轻微的抖动。 当少年站起来的时候,那只巨鹰也在扑在地上一动不动,少年满嘴是血,嘴角间还沾着几根灰色的苍鹰飞毛,没了马匹他是不可能在追兵赶上来之间冲进那片密林,只能尽全力一拼了。 几声马嘶,正打算冲过来的那几个追兵急忙收紧僵绳,看着少年的举动呆在数丈开外。 “这小子疯了”一个军士低声嘟囔着。 少年双目似刀,盯着他们,大声喊着,“来吧,追了我上千里,今天就做个了断吧” 说到这,赵班头不说了,众人好奇心起,赵班头只是一阵阵醉笑。 这一通没有职位大小,没有身份高底的酒宴直从掌灯时分一直喝到了子夜时分才散场,等到从酒楼出来时,周公公已经醉得满大街耍猴拳了,有衙役在边上起哄地喊着,“公公,能表演个猴子偷桃吗?” 赵班头和李顺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的愣说今天晚上的太阳怎么一点都不热,大眼和黑子就更别提了,刚出酒楼就勾肩搭背的走进一间猪圈,嚷嚷着要找姑娘,还什么超过二十五岁的看都不看。 陆飞也没少喝,东倒西歪的站在路边指着一条野狗大叫,“老爷升堂,别动,说你呢,就审你,老实交待,一共偷吃过老百姓多少肉骨头” 芸娘和凌宁滴酒未沾,看到陆飞这样子,相视一笑,一边一个扶着他上了轿子,往县衙赶。 等陆飞回到县衙,已经是后半夜了,全县衙现在清醒着的那就芸娘和凌宁了,两人吃力的将他扶回后衙,还没等到凌宁端着洗脚水过来,床上的陆飞已经鼾声阵阵了,简单的替他擦了把脸,凌宁和芸娘也都回房睡觉去了。 窗外星月无光,黑风阵阵,吹得枝叶沙沙作响,七八条黑影正顺着花园的院墙悄无声息地溜了下来,蹑手蹑脚地摸到了陆飞的房外。 这些人个个都是一身黑衣装扮,头上包着黑头巾,只在眼睛的部位处开了两个小洞,人人手里都握着一把刀。 众黑衣人在陆飞的屋外停了下来,凑到一块,其中一人轻声道,“就是这,一会下手利索点,将军说了,谁杀了他升千户,赏金千两” 说完众人四下散开,其中一人将手里的刀顺着房门的间隙将刀尖插了进去,左右轻轻地别着,他撬了半天,愣是没找到门栓在哪。 黑衣人中似乎是名头领一拍他的头,压着声音道,“行了没有,你爹不是锁王吗?开个破门怎么这么费劲” 那人手一哆嗦,用力不稳,手往向一伸,‘嘎吱’一声,他竟然轻意地将门给推开了,他嘿嘿一笑,“头,门没上栓” 那头领又是一拍他脑袋,“没栓你在这瞎比划啥,轻来,进去” 头领朝夜色中的众黑衣人一招手,众人鱼贯而入。 “哎哟,谁他\妈踩我脚了” “你他\妈小声点” “放心,我亲眼看到的,这小子醉得人事不知的被俩漂亮娘子给拖进去的” “对对,我也看见了,那俩姑娘长得真好看,这小子艳福不浅哪” “得得,你小子说归说,别流口水行不,弄得我这一脸” “吵吵,咱是来杀人的,不是逛窑、子,去,四处找找,看看那小子在哪” 一群黑衣杀手一进陆飞的房间竟然聊得兴起,众人的焦点全集中在了芸娘和凌宁身上,要不是头领在催促着就差席地而坐,望梅止渴了。 房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时而有人撞在了家具上,动静不小,可陆飞全一点也不知道,翻翻身继续睡着。 “头,这,这躺着个人,八成就是他”黑暗中有人叫了一声。 众人都顺着声音摸了过去,有人竟然大胆地掏出火石,敲打了几次,那点点的火星下,陆飞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凉床上。 “是他,就是他,头” 众人闻言个个兴奋不已,其中一人借着刚才火星照出的环境,挤出人群,摸到床沿,嘿嘿一笑,“一千两银子,是我的了” 说完就听刚刀出鞘的声音,还不等他手起刀落,火石又擦亮了,只见床上那人正举着刀要砍向陆飞的脑袋。 “你下来吧,咋轮也轮不到你呀,这赏银非我拿不可”床上那人立刻就被人给扯了下来。 “你也下来吧,让让,连刀都不使,你会杀人么,让让,我来,保证一刀就死” “.......” 第0227章平均 随着火石一次次的闪亮,爬上床的杀手一个个都被扯了下来,众人谁也不肯将这到手的银子拱手让人。 最后索性大家都不准站在床边上,这事没定下来之前谁也不准动手。 众人在黑暗中商量了半天,谁也不甘落于人后,半个时辰后,这事总算是拿了个方案出来,头领提议一人上去砍一刀,谁也不冷多砍,也不准一刀就砍死,到时候赏银平均分,众人一听,都称赞头领就是头领,这法子真好,不过有人说,如果这一刀刀的砍下去,这小子大叫起来怎么办? 于是,众人又商量了半个时辰,还是头领有办法,他提议先将这小子绑起来,嘴堵上,这样他想叫也没人能听得见了,众人又是一阵称赞头领简直就是诸葛孔明在世,连这种高深莫测的妙法都能想得到,头领嘿嘿一笑,说那就开始吧。 等陆飞被人五花大绑,嘴里塞上布条的时候,他还在沉沉地晕睡中,全然不知。 杀手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竟然在房间里找到蜡烛,给点着了。 陆飞被他们搬到了桌子上,仍是不醒。 头领嘿嘿一笑,抽出了刀,望着众人道,“都看好了,我来砍第一刀”说着挥刀便砍。 “等等!”有人打断了他。 “又咋了?”头领的刀停在陆飞的肩膀上,就差那么一点就能将这条胳膊连根给砍下来。 “头领,你说他醉得这么死,你这一刀下去,他要是酒还没醒,我们哪里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不行,这头一刀得我来,我保证不弄他死” “去去,来,把那角落里的洗脸水给端来,先把给他弄醒,一刀下去死没死不就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头领聪明,来,快,把水端过来” 正在沉睡中的陆飞被那一盆冰水一淋一呛,眼一睁,鼻子里发出一连串的闷哼声。 陆飞的酒已醒了三分了,屋内烛光暗淡,他努力地睁着眼,扭头看了看,眼前人影重重,身子好像被东西给绑住了,动弹不了,他只得将垂在桌子边的两条腿乱蹬着,将一把圆凳踢着咕碌碌地在众杀手脚下滚了一圈。 立时便有几只有力的手紧紧的按住陆飞乱扭的身体。 杀手头领见陆飞醒了,手里刀一晃,“那,把他那右边的胳膊给按在桌子上,看看什么叫祖传的刀法” 陆飞吃力的昂起头,只见一个黑衣人正拿着刀正一下下的对着自己被牢牢压在桌子上的胳膊直比划,像是在寻找着最好的切入点。 “嗯!......”陆飞闷哼着,酒已大醒,他瞪着眼,挣扎着身体。 “嘿!”头领的刀口在陆飞的胳膊上上上下下试了半天,终于将刀高高举起,用力砍了下去。 “嗯!......”陆飞的眼都直了,看着那闪着光的刀,他都不敢看了,一闭眼,心想着,完了,完了,从今往后就不能左拥右抱了,对了,昨儿晚上我右手抱的是谁来着,永别了,我的右手,永别了,我右边那位。 ‘啊!’叫,惨叫,血,鲜血。 在桌子边的地上,一人正反抱着肩膀惨叫着满地打滚。 头领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刀,刀口上一片血红,再看看地上,那人怎么不是陆飞。 陆飞只听一声惨叫,却没感觉到身体上的有疼痛感,他动了动右手的手指,还听话,心下大喜,慢慢地睁开了一只眼,屋内众人都是一脸惊讶,谁都没想到,头领这一刀竟然砍在了按着陆飞右臂的那人肩上,头领想银子想疯了吧,这也叫刀法好,你刀要再偏点,那兄弟的脑袋都不在了。 头领看了看众人,尴尬的表情藏在黑巾后。 “头领,你往哪砍呢?” “刚才谁推了我一下?”头领自认为比划了这么久,不应该能砍歪呀,他隐约中感觉就在他挥刀的那一瞬间,好像有人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也让刀失了准头。 “头领,你边上鬼都没一个,谁推你” 头领正了正身形,瞅了那在地上翻滚的兄弟一眼,挥挥刀,“来来,再来,按住了,这回绝对不砍歪了” 但是没人动,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在地上打滚的人。 头领一着急,“行,我自己来”说罢,他扯住陆飞的衣服,举刀便砍了过去。 陆飞躺在桌子上,虽然没人再按着他,但身体仍是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再次落下。 突然,屋内烛光一闪,一抹绿影闪动,咚,头领的身体飞出多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前来暗杀陆飞这伙人便是张耙子的营中官军,这些人主业那是战场拼杀,像暗杀这样的行动那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份业余的副业,而且还是一份技术性很强的副业,并不是谁拿把刀就能干好的事。 陆飞扭动着身体,从桌子上滚了下来,由于双手被缚,那只能是掉哪算哪了,这一摔,直摔得他眼前金星闪闪,可怜得连疼都喊不出来。 屋子里烛光闪烁,人影朦胧,陆飞忍着痛,用双脚撑着地慢慢地靠在桌腿上,他很好奇为什么这些穿黑衣服的人都没人来阻止他,这时他才有空看了看现在的场面,只见那刚刚要拿刀砍他的已经躺在二丈开外,将桌下的一张椅子也能压得散了架,想来这下是摔得不起,他龇牙咧嘴地挣扎着试着爬起来几次,但都劳而无功,一次次地重新爬在地上,好像他有条胳膊不是摔断了便是脱臼了。 “你们几个眼瞎了,还不来扶我一把”杀手头领在地上喘着气叫喊着。 但散站在陆飞周围的众杀手却没一人敢动,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刚刚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这个绿衣人的身上。 众人的眼神中都带有一丝惧意,虽然这阵‘绿风’来的突然,又蒙着脸,但是,他们还是不约而同的认出了来人,仅仅看一眼来人的身材和穿着,这身装束太让人过目不忘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多天前与官军在座山下激战的女土匪头子,在江湖在小有名气的座山女侠,江湖人称绿衫侠。 这群杀手,个个都目睹了那一场血战,谁也不会忘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一连杀了他们几十名官军兄弟,出手快准狠,当下众杀手连呼息都不敢大声,握住钢刀的手在隐隐生疼。 陆飞见众人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他一时竟然也忘记正身处杀手包围之中,硬是伸长了脖子,昂起头,目光顺着桌子向上移动,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桌子后面。 “嗯!嗯!......”陆飞一见是她,当下那是又惊又喜,她还活着,她从官军的包围中冲出来了,他想喊她的名字,但嘴里的布条压住了舌头,他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声沉沉的闷哼。 来人正是绿衫侠凌丹,那日众匪被官军冲散之后,她不甘心见到众兄弟得到这样的下场,便带着兄弟仅有的几名兄弟,在座山周围四处打听,寻找失散的兄弟,这十多天也算没有白忙,恶战后幸存的百十多兄弟,已经有一半又重归于她的带领之下,只不过由于经此一战,山上多年的积蓄毁于一旦,加之这些天散匪做下的恶事,几乎已经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宿松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她无奈之下只能带着这些人无分白天黑夜地藏在大山最深处,餐风宿露,过起了山中猎户的日子,本想过了这阵风头,她便带着这些人远离安庆府,再寻一处安身之地,临走前她放心不下妹妹,这几日一直都躲在城里,想找机会和妹妹道个别,也再看看那个让她不知是爱是恨的陆知县,谁知竟然看到这样一幕。 凌丹手中紧握长剑,慢慢地绕过桌子,朝陆飞走了过去,目光却始终不离众杀手身上,她知道,在这里空间太小,再是有通天的本事那也很难在这么多人的手上全身而退,何况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陆知县。 众杀手眼看着凌丹走到陆飞身边,长剑一划,已经将绑住陆飞的绳子给割断了,众人面面相觑,竟然还是一动不动,就仿佛是一群观众。 陆飞死里得生,快速的抖动着身体,将已经没有力道的绳子给抖了下来,接着女扯掉嘴里的布条,感觉嘴里有些麻木,便使劲吐了几口口水,边吐边说,“这谁的衣服,几天没洗了,我呸” 说完陆飞双臂一展,紧紧的抱住凌丹咧嘴笑道,“和你见面那么多次,就数这次最让我高兴了,你来的真是太及时了,刚刚我就闻到一股香味,我一猜就是你来了,你可真能给我惊喜” 凌丹一步步地向门口缓缓地退着,一双机警的眼睛在注视着众杀手,刚才她出手踢开那举刀要砍陆飞的人,那只是情急之下而发,但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功夫怎么样,她一无所知,不能轻意出手。 这时,被凌丹突袭踢飞在地的那杀手头领,也慢慢缓了过来,看清了来敌,他恼羞成怒,躺在地上大声喊着,“看戏呢?上呀,她是女匪首,死活都值钱,上!” 众人被他这一喊,一个个便又像回到了战场的士兵,杀心立起,挥动着钢刀,快速跑动着,将凌丹和陆飞的退路给拦住。 凌丹护着陆飞在众杀人的包围圈中打着转,手里的剑也提到了瞬间就能一招致敌的位置上。 陆飞躲在她的身后,双手把在她双肩上,轻声说道,“这么多人,你应付得过来吗?” 凌丹没回头,看着众杀手道,“你有办法吗?” 陆飞看着这群人手里的刀,吞了吞口水,“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兴许大家兴趣相投,做做朋友也有可能” 凌丹忍不住回看了他一眼。 “上呀!”那躺在地上的头领又叫了起来。 两名杀手闻声,一左一右挥起手里的钢刀,朝凌丹砍了来过。 陆飞见有刀朝他们砍了过来,头一缩,情急之下竟然将凌丹紧紧的抱住,双手不偏不移,将凌丹的前胸完全包裹住了,他大叫,“砍来了,砍来了” 凌丹被他这一抱,身体忍不住打了个颤,摆动着肩膀喊道,“放手!” 说是迟那时快,钢刀已经迎着凌丹劈了过来。 来者不善,凌丹听着那破空的刀风,就知道这两人那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刀沉势急,转眼两把刀已经劈到了凌丹的身边,凌丹的反应和判断更是惊人的迅捷,这一看便知道,这是战场上的拼命打法,砍不死你,也能凭劲力让你心生胆寒。 如果陆飞不在她身后,凭这样生硬的打法,连衣服边都不会给人碰到,现在陆飞就在她身后,她不能躲,却也不能硬碰硬拿长剑去相抗,剑这种比烧火棍强那么一点的兵器压根也拦这住这样的力道。 只见凌丹眼神身快,左脚飞起,踢向左边那拿刀的手腕,就在她出脚的同时,长剑也朝右边来人的咽喉刺区,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长剑的三尺青锋在这时占了明显的优势,就在凌丹将左边那人手里的刀踢飞的时候,右边那人也快速判断出自己这一刀纵然能将对方击中,自己也会当场毙命,他立即收住刀势,躲开这两败俱伤的打法,就地一滚,滚到了另一边。 左边那人手中的剑被凌丹踢飞,身形却来不及收回,直往凌丹扑了过来,凌丹的身体被陆飞紧紧的抱着,移动不便,只得将手肘一抬,迎向来人的面门。 那人哎哟一声,一头就撞在了凌丹的肘尖上,直撞得着鼻涕眼泪齐流,眼冒金星,头向上高高仰起。 正好陆飞这时也从凌丹的身后直起了身子,见有个脑袋就快贴到凌丹的脸了,他立时涌起一阵无名业火,伸出两根手指,朝那人泛着眼泪的双眼就是一戳。 眼睛那是身体最柔弱的地方之一,陆飞这一击虽然没有多少力道,却也足以让他下半辈子只能找个摸骨算命的营生了。 就在那双眼受袭之人倒下去的同时,又有几人同时出手,凌丹这时身体没有了陆飞的累赘,脚下移动那是如脱兔般灵活,她身形向后一退,退到陆飞身后,扯住他的肩膀,躲开了众的凌厉的一击。 陆飞被她这一扯脚下不稳,连连后退,还不等他惊喊出来,便被凌丹借势一推,直接就推到了桌子底下,陆飞忙伸手拉过一张凳子,挡在面前,作起了观众。 这时并不算太宽敞的房间里已经打成了一片,别看众杀手做起暗杀的事来没有一点技术含量,但说到拼杀,那个个都是利害角色,这些人那都是百战余生的勇士,玩的最拿手的便是近身拼杀,别说是一个女匪首,就算是一代武术宗师他们也不惧,手里的刀法永远就只有那几样,扫,辟,而且刀刀都对准了凌丹的要害,力道沉猛,只要一击得手,凌丹便要吃大亏。 凌丹凭借着灵活的身手,在刀风之间左避右闪,寻找着间隙刺出一剑,一番打斗下来,凌丹除了气力有些不支之外,倒全身不见一丝伤,倒是那些狠打猛拼的杀手中已有两人被凌丹的长剑刺中大腿,房间到处都是血渍斑斑。 这边的响动早就把另一间房间的芸娘和凌宁也惊醒了,她们还以为是陆飞酒意上涌,在房间里又要审野狗呢,忙披上衣服跑过来了。 “小飞!你起来了吗?开门呀?”芸娘将门拍打着房门。 凌宁也喊着,“陆大人,陆大人,怎么了?” 陆飞一听是她们,心中大喜,怎么说这县衙里也应该有那十来个衙役在守夜,这里都打翻天了怎么也不见一人来帮忙,他缩在桌子底下,大喊着,“芸娘,快去找人帮忙,有刺客,护驾!” 凌宁一听吓得直哭,但还是一次次的用身体撞击着房门,还是芸娘镇定,他听着房间内的打斗和陆飞的喊声,略一愣神,随即便拉着凌宁朝值房跑去。 房间里的家具可就遭了大难,木屑乱飞,大眼和黑子辛苦淘换来的一些瓷器也碎得一地都是,把个陆飞看得是心疼不已,这一架那得打掉多少银子呀。 他趴在桌子底下连比划带骂的喊着,“嘿嘿,孙子,看准了,别往后退了,小心我的......” 还没等他喊完,就听‘咣当’一声,一个瓷瓶打碎了,陆飞一嗫口水,“我的宋代青花瓷,你,小心刀” ‘咣!’又是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陆飞心疼得眼一闭,拍打着地面道,“那个值五十两,败家玩意儿,你们这是打架还是拆房子呢” 众杀手时不时的将刀伸向陆飞藏身之处,但凌丹一直都在桌边游斗,让他们无法靠近。 陆飞决定出手教训教训这些拆迁办的杀手,但又怕刀剑无眼伤着哪都不合算,半个月前手上的刀口现在还没好全呢,他在身上摸了一通,发现除了骨头是硬的,身无寸铁,他想着这会要是能有把枪那多好,问题是现在手里只有一把圆凳,于是,他在桌子底下躬起了身子,瞅着目标,准备随时给扔出去,打不死你也得害你摔一跟头。 陆飞的目光乱转,在寻找着下手的目标,正好,离他不远正有名杀手在和凌丹缠斗,他看着那人脚步在移动,瞅准了机会将手中的圆凳滚了过去。 那人没有注意到脚下,一不留神被突然滚过来的圆凳吓了一跳,一脚给踢了回去,圆凳又回到了陆飞手里,不过那人这一分心,凌丹长剑已经刺中他的肩头,他哎哟一身翻倒在地。 陆飞见一击得手,嘿嘿一笑,又将圆凳在手里滚动着,寻找下一个目标。 “走你!”陆飞又出手,这次他将圆凳用力推向了目标,圆凳骨碌碌的滚向一名正要从一张桌子上跳下来砍向凌丹的杀手。 谁知他双脚还在半空,就见一个圆东西滚了过来,已经守不住了,脚往凳子上一踩,身体立刻失去平衡,迎面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钢刀也脱手飞了出去,笔直飞向了陆飞的位置。 陆飞正在大笑着又得手了,却见一把刀向他飞了过来,本能的头往地上一趴,钢刀从他头顶上飞了过去,落在陆飞身后二丈开外。 陆飞吐着气,回头去看那把差点要了他命的刀,刚看到落刀处正有一人,有个黑衣人正靠在那。 这人正是先前要用祖传刀法砍下陆飞胳膊的那杀手头领,他一只手摔断了,用只手撑着地面,靠在了墙上,大腿上插着一截木头,这是刚才他被凌丹东一脚踢飞,撞散了椅子,留下的记念,他身下血流了一地。 他一咬牙,眼一闭,忍痛将那截木头给拔了出来,然后又用嘴从袖子上扯下一截而条,手嘴并用,哆嗦着在大腿上面系了一道,止住了血,要不然没摔死也会失血而死,也亏得他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才敢自己动手处理这小型外科手术。 一把刀飞落在他腿边上,他吓得手一哆嗦,碰到了伤口,直咧嘴,又抬起头冲众杀手喊道,“你们打擂台呢,快了结了她”说完便又低下头去包扎腿上的伤口。 桌子下阴暗一片,他看不清桌子底下正有个人在怪笑着注视着他。 陆飞一见是他,真是仇人想见分外眼红,他嘿嘿一笑,腰板一直,将桌子给顶了起来,连人带桌慢慢地朝那墙边的头领移动过去,心道:那边的我打不过,对付你这只有半条命的人还不绰绰有余。 桌子的称动引起了那头领的注意,桌子怎么会动呢?他纳闷着侧着头朝桌子下面看去,恰在这时陆飞也直起了腰,两人都看见了对方,陆飞还准备来个偷袭,没想到被人发现了,那头领一身都是伤,战斗力连个十岁的孩子都不如,两人都愣愣看着对方。 那头领看了看众兄弟,远水救不了近火,突然他眼色的余光扫到了腿边的那把刚刚飞过来的刀,他的手指动了动。 陆飞也注意到了他这微小的动作,就在那头领的手刚伸向刀柄的时候,他也来不及多想,顶着桌子就扑了过去,打算用脚去踩他的手,谁知脚下一滑,他的身体连同桌子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 “啊!”一声惨叫,杀手头领的手刚刚握住刀柄,一条桌子腿就像锤子一样砸在了他的手背上,疼得他手一松,手指连连颤抖,惨叫一声,这唯一能动的手也废了。 第0228章胳膊 两人都置身在黑暗的桌子底下,陆飞歪打正着,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一跃而上,用膝盖压在杀手头领的肚子上,抢起拳头就朝他脸上头上前胸一乱捶,打一拳喊一句,“砍我胳膊是吧,祖传的刀法是吧,穿黑衣就牛是吧,会玩刀就了不起是吧” 杀手头领杀猪般的惨叫了起来。 房间内刀光剑影,桌椅板凳四处翻滚,谁也没有注意到这边桌子底下还有两个人,就算是有人注意到了,也分身无术,凌丹的剑法凌厉,只要一不留神,便能在身上留下个口子。 陆飞一直打到消了气,胳膊再也抡不动,手指关节疼得他都想喊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啊!”那被陆飞打得眼歪嘴斜的头领却仍是一直撕心裂肺地惨叫着,陆飞不屑地伸手拍拍他的脸,“嘿嘿,还杀手,忍忍就过去,我先休息会” 那杀手头领瞪着大眼,朝陆飞的身下直努嘴,哭丧着脸喊着,“你他\妈压着我裤裆了” 陆飞低头一看,自己的膝盖正不偏不移地抵在他的裤裆位置上,可能是刚才他打得起劲,原来膝盖是压在他的小腹上,打着打着就移到下面去了,随着陆飞挥出一拳,膝盖就在上面用力一碾,再挥一次,又碾一次,想想陆飞都感觉头皮发麻,合着他喊疼是说这里呢。 陆飞移开身体,掀起他的裤子瞅了一眼,表情一拧,啧啧两声,同情地道,“嘿,散黄了呀,没事没事,赶明儿我把你推荐给周公公,让他带你进宫吃皇粮去” 那头领闻言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吃力的昂起头去看裤裆里的惨样,大嚎一声,“我杀了你!” 这头领也真是出门没看皇历,祖传的功夫一招没使,就已经四肢齐废,现在连作男人的权利也废了,现在他一定后悔向张参将出这个馊主意了。 陆飞将桌腿边上的刀捡了起来,一手推翻了头顶上的桌子,把刀架在杀手头领的脖子上,大喝一声,“都住手!” 他这一声喊没起什么效果,屋内还是混战不堪。 陆飞见没反应,就在找了找,正好一旁放了几个花瓶,他伸手拿出一个刚扔出去,看了看,又一个青花,他没舍得,又换了个差一点的,还是有点不忍心,想半天才一咬牙一狠心朝人群中扔了过去,“住手!”。 ‘咣当’一声,瓷瓶在众人之中碎了一地,凌丹见势跳开,退向陆飞。 众杀手一愣,还想再冲上来,其中一人手里举着个一尺多高的花瓶打算砸向凌丹。 “还动,都别动!”陆飞用刀直往杀手头领的脖子上移。 那杀手头领头往后移,看了一看脖子边的刀不屑地道,“就你还玩刀,刀都拿反了” 陆飞歪身一看,果然,刀背架在他脖子上,难怪他还出出言不逊,陆飞嘿嘿一笑,将刀转了个方向,笑道,“谢谢呀” 众杀手这时才发现头领被人制住了,忙停住了身形,那手里拿着花瓶的杀手也将花瓶给扔掉了,‘咣当’一声,碎成了八百瓣。 “嘿,我叫你住手,不是叫你放手,这瓶子八十两,你得赔呀”陆飞见又摔了个瓶子,心疼得眉头都拧住了。 凌丹更惊讶,她还没注意到陆飞是怎么将这人打成这样的。 陆飞看着凌丹那吃惊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明白她在想什么,嘿嘿一笑,侧过头对她道,“你男人我从小就练过降龙十八掌,这事只有你知道,别告诉别人呀” 凌丹脸一红,不好意思去看陆飞的脸,扭过头对那些杀手道,“把兵器都扔掉!” 众杀手一齐看向头领,杀手头领一咧嘴,“发什么愣,老子我就剩张嘴了,快扔!” 几把刀掉到了地上,这时房门被撞开了,一群衙役带着酒气的衙役冲了进来。 大眼和黑子摇晃着身体,胡乱挥着可能砍到自己的刀,结巴地道,“刺......客在....在哪?” 那两名锦衣卫也夹杂在冲进来的人中。 陆飞直皱眉,歪着嘴道,“哎哟,来的真是时候呀,上辈子干皇家警察的吧?” “小飞,你没事吧”芸娘和凌宁挤过人群跑到陆飞身边,凌宁拉住陆飞的胳膊,惨白着脸,关切地道,“大人,你伤着没?” 陆飞嘿嘿一笑,一扬下巴,“切,就这几个小蟊贼也想杀老爷我,恐怕还得修练几十年” 芸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凌宁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安慰之色。 “姐!”这时凌宁才发现那一身绿衣绿面巾的姐姐也在场,惊喜地又跑到凌丹身边。 凌丹紧紧地抱住凌宁,带着责备和醋意道,“你这丫头,现在才看到姐姐” 两名锦衣卫见屋内场面已经被控制住了,便走到陆飞这边,道,“宿松县,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行刺你?” 陆飞瞥了这两锦衣卫一眼,没理他们,挥挥手让众衙役将杀手们都绑起来,大眼打着酒嗝招呼众人各找绳子,连同那杀手头领一起绑了结结实实。 一班酒气熏天的衙役将被五花大绑的众杀手押了出去,大战过后,屋内是一片狼藉,陆飞看着这些被打碎了的瓶瓶罐罐心疼不已,陆飞指着这一地的破东烂西对大眼道,“给我清点清楚,看看一共打烂了多少东西,回头找这群王八蛋赔,娘的,当老爷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芸娘等三女听了都是咯咯直笑,命保住了还在乎这些身无之物。 陆飞见她们的样子却潇洒一笑,伸手便要去扶凌丹,今天晚上要是没有凌丹的及时出现,自己这条小命就得交待在这了,此时此刻他对凌丹的感激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了。 凌丹却是一退,躲开了陆飞的相扶,脚下一个踉跄,凌宁忙上前扶住了她,“姐,你怎么了?” 陆飞低头去看凌丹的脚下,一看之下,心疼不已,凌丹脚上那双绿面绣花鞋已经被鲜血染红,许是刚才在混战中,不甚被打碎在地的破瓷片给刺伤了。 “芸娘,快,请郎中”陆飞说着蹲下身子去翻看凌丹的脚,嘴里还嘟囔着,“怪我,怪我呀,凌丹,都是我连累了你,来,快给我看看” 这点小伤对从小习武的凌丹来说不值一提,忍着痛,扶着妹妹往后退,坚强地道,“大人不可” 芸娘也看到凌丹的伤脚,不经暗暗敬佩,伤成这样,她竟然一声不哼,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哪里有郎中请,我也略通些医理,我房中正好备了些伤药,不如让我来先处理一下吧” 陆飞蹲在地上,拉过一张圆凳,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拉过凌丹就拉坐在凳子上,“好,你快去吧,来,凌丹,你坐好” 说着陆飞将凌丹的双脚放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地脱掉那双带血的绣花鞋,还心疼关切地问着,“疼吧!” 凌丹涨红着脸,一个无处安身人人喊打的女匪首能得到县太爷这样的关怀,这已经让她忘却了疼痛,只是静静地靠着妹妹出神地看着陆飞那份伤在自身痛在其心的表情。 一旁的两名锦衣卫脸都气绿了,这位知县显然没将这威震大唐官场的狠角色放在眼里,其中一人忍不住沉声道,“宿松县,此女莫不是就是江湖传闻的绿衫绿,座山的女匪首?” 陆飞没抬头,手上仍在如雕金啄玉般地将凌丹脚上被血染红的布袜给解了下来,生怕手重了再度开伤了她,凌丹的脚底板上七八个血口子还在不停在外渗着血。 在大唐朝,三从四德、守身如玉的观念是为历朝之最,女人的身体除了私秘部位不能露于男人之眼,脚也属于隐晦之处,不是亲近之人根本不能看,这点陆飞还是了解一些的,他这时听到锦衣卫的声音,忙将身体转了个向,挡住了锦衣卫对凌丹双脚的视线。 “两位上差,她是绿衫侠没错,但不再是匪首了,座山土匪已经招了安,归顺了朝廷,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唐老百姓,是我宿松县治下的百姓”陆飞背对着两名锦衣卫说道。 两名锦衣卫相视一眼,脸上更是气愤不已,除了皇上之外,还从来没有人敢拿背对着他们说话,其中一人道,“好,宿松县,你先处理你的私事,我们二人在花厅等你” 说罢二人转身指袖而去,正巧芸娘拿着药端着一盆热水手里还拎着一壶酒从外面进来,一进两名锦衣卫一脸不悦地离开,跑过来蹲在陆飞帮忙,说道,“小飞,你不应该得罪他们,再怎么说他们也是皇上派来的” 陆飞托着凌丹的脚,用沾上热水的毛巾轻轻的清洗着凌丹脚上伤口,不时抬起头对凌丹投去一个微笑,“我一看他们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就连搭理的兴趣都没有,对了,刚才他们怎么和你一起来了?” 芸娘抬头对凌丹一点头,鼓励着道,“忍着点” 凌丹点点头,微笑道,“无事” 凌宁掏出手帕,轻轻的擦拭着姐姐额头上的汗水,心疼万分。 芸娘上清洗过的伤口上又用被酒浸泡过的布在上面擦了一遍,每擦一次陆飞都能感觉得到凌丹的脚在微微的颤抖,他的心别提有多难过了。 芸娘边心边对陆飞道,“我刚刚去值房喊大眼他们来帮忙,赶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准备撞门进来” 陆飞闻听眉头一紧,“这么晚他们不在驿馆作梦,跑这来做什么?他们怎么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太巧了吧” 芸娘道,“巧什么,他们应该一直就在附近,晚上的酒宴他们并没有去,很可能就是想趁你这不在做点什么” 陆飞纳闷道,“你是说他们在监视我?为什么?” 芸娘站了起来,去将房门给关了起来,然后又继续为凌丹已经上好了药的伤口包扎,小声道,“为什么我猜不到,不过他们是皇上的人,行事自然只听令于皇上一人,他们做的事就是皇上要他们做的事” 陆飞一听有些生气,“皇帝老子想干嘛?想查查我和土匪有没有勾结?”陆飞这话一出口,忙看了凌丹一眼,解释着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是义匪,为民除害的义匪” 芸娘想了想,摇头道,“我想不会,一国之君能亲自过问的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事,怎么会出动锦衣卫查这点事,不太可能” 陆飞道,苦笑着道,“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皇帝老子咱也惹不起,随他吧” 芸娘已经将凌丹的脚包扎好了,在整个处理过程中没有听到凌丹喊一声疼,她抬头对凌丹一笑,“绿衫侠真是名不虚传,芸娘敬佩” 凌丹见伤口处理好了,忙将被卷起的裤腿向上拉拉,挡住裸露在外的小腿,微笑道,“芸娘心灵手巧,谢谢你,似我们这种人,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芸娘又对凌丹投去一个赞许的微笑,转头对陆飞道,“那你还得罪他们,行了,这里没你事了,你去招呼他们吧” 凌丹也道,“陆大人,芸娘说的有道理,这事是由我而起,大人是受了我的连累,如果皇上要拿我治罪,陆大人千万不可违抗,只要能保住那些流落在外的兄弟们,凌丹就感激不尽了” 陆飞不屑一笑,“想多了吧,放心,由于我的考虑不周让招安之举走了弯路,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的,一定” 说着陆飞弯下腰,伸出双手,将凌丹抱了起来。 芸娘和凌宁都是大惊失色,凌丹更是手足无措,在陆飞的怀里结巴着道,“大人,你,你干吗?” 陆飞笑道,“你脚受了伤,等几天再走路吧,这里太乱了,我抱你到芸娘的床上去休息,明天我再让人给你收拾个房间,以后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 凌丹忙道,“不不,大人,你快放下,放下我,我是个是非之人,不能留在这” 芸娘看透了陆飞怜爱之心,但好像还有些别的想法,只是凌丹有伤在身,她不便劝阻,也就没有开口。 凌宁知道姐姐对陆大人有那么一丝青睐之意,姐姐的醋她当然不会过多的在意,便在一旁顺水推舟,“姐,你就听大人的吧,咱们姐妹刚刚重逢,我这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你就先留下来吧” 凌丹还想再说推辞,陆飞却已经抱着她走出了房门,凌丹也就不好再挣扎,将头靠在陆飞的胸膛上,强忍着泪水。 四人来到芸娘和凌宁同住的房间,陆飞轻轻地将凌丹放在床上,又伸手拉下了她脸上的绿巾,看着她那一脸的绯红,摸着她的脸道,“你在这安心的休息,别的事都交给我,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会保住你” 凌丹江湖出身,此时也如小鸟依人般恭顺的点点头,说不出一句话。 说完陆飞又转身对凌宁嘱咐着,“照顾好你姐,我一会就回”说着对芸娘也投去一个微笑,转身便朝外走去。 芸娘见状,对凌家姐妹道,“你们两姐妹说悄悄话,我这个外人还是先出去吧,我去厨房熬点粥,一会就来” 凌宁忙道,“还是我去吧” 芸娘微笑着拦住了她,转身去追陆飞去了。 花厅里灯火通明,两名锦衣卫一脸不悦的坐在厅内,等着陆飞的到来。 在离花厅不远的书房门口,芸娘追上了陆飞,拉着他走进书房,“小飞,来,你先等等” 陆飞不明其意,但见芸娘的表情也明白绝对事出有因,也就跟了过去,关上门,问道,“何事?” 芸娘道,“你真想把凌丹留在县衙里?” 陆飞点点头,“嗯,当然了,她也无处可去,如果不是我的考虑不周,她的那些兄弟也不会死伤那么多” 芸娘却微微一笑,“我看不尽然吧,小飞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 陆飞呵呵一笑,他不想回避,他也明白这事逃不过芸娘的眼睛,道,“她和你一样都是苦命的落难之人,我承认,我,我看上她了” 芸娘一听嘴一撅,扭过身背对着陆飞。 已近黎明,天有微亮,书房中一双人影立在朦胧之中。 “芸娘”,陆飞忙堆起笑脸板过她的肩膀,呵呵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我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是不?” 芸娘一幅恍然的样子道,“小飞,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脸皮这么厚,我们是什么关系?” 陆飞一脸坏笑,“你说呢?” 芸娘挣脱陆飞的手,往边上走了几步道,“于公,我是你县治内的一名百姓,好像还不能说是,我家可不在这里,于私,你曾有恩与我,我留在县衙役里为你端茶送水还你的恩情,这关系清清楚楚” 陆飞不以为然,他听说出来芸娘是有意这样说的,自己身边突然多出来两个模样不逊于她的女人,表面上她不介意,心里多少都会有些芥蒂,他嘿嘿一笑,“这么大的恩情你以为就是端端茶送送水就能还得了的吗?” 芸娘红着脸道,“那你还想怎样?” “怎么样?嘿嘿,起码得暖个床,成个亲,生个娃什么的才算完吧”陆飞走过去用肩膀轻轻的撞着芸娘的后背,顽世不恭地道。 芸娘又往边上走了几步,没回头窃窃羞涩着,“你,你这是趁人之危,不但是我,你对凌家姐妹也是,都是趁人之危,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陆飞哈哈一笑,“这话我怎么那么不爱听呢,什么叫趁人之危,没有这个危,你和我,我和她们能认识吗?这是缘份,诶对,缘份,没有这个危,你和我能情投意合吗?没有这个危,凌家姐妹会对我心有所属吗,嘿嘿” 芸娘听了掩嘴咯咯一笑,“自作多情,天底下就你一个好男人了?” 陆飞潇洒一笑,学着时人的样子,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朗声道,“玉树林风难自弃,一朝飞在青云端,高处不胜寒,啊不胜寒!哎......” 芸娘更乐了,“臭美,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我叫住你是有别的事和你说的” 陆飞也不再开玩笑了,还有正事要做,道,“芸娘心细,你又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了?” 芸娘认真起来,转眼间便从一个柔情似水的少女变得深诚机敏而又事事洞若观火般的聪慧,她簇着眉道,“你真想将凌丹留在县衙里?” 陆飞点头道,“当然,这还用说,只要她愿意” 芸娘却是摇摇头,一幅担心的样子,“小飞,不是我从中离间,她留在你身边不妥” 陆飞道,“为何?” 芸娘走了几步道,“你别忘了,她可是名动一世的女匪首” 陆飞道,“那都过去了,现在她已经招安了” 芸娘又摇摇头,“不,你想的太简单了,我之前就说过,她杀的是朝廷命官,这是犯上作乱之罪,你认为朝廷会轻意放过她吗,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那两锦衣卫看凌丹的眼神,如果我没猜错,这次他们之行,一来是冲张参将,二来就是要对座山匪患之首犯作个了结” 陆飞一阵紧张,“你认为他们会......”言下之意他不敢说,也不想说,在这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年代,又何况还是一名犯了王法的女土匪。 芸娘颔首道,“对,没错,他们此来对凌丹非常不利,刚才他们就动了杀机,凌丹不死,朝廷脸上无光,你这时候把她留在县衙里,这不是惹火烧身吗?不但救不了她,还会把你给搭进去,你先前不是问那两锦衣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吗?他们很可能是在暗中查你” 陆飞不解,“你先前不是说皇上不会在意土匪这小事吗?” 芸娘道,“不不,我说的不是凌丹,我是说你” 陆飞更不解,“我?” 芸娘点头,“对,你,前些天,我们一同去郡马府,你还记得吗,其间我与郡主有过一番接触” 陆飞点点头。 芸娘继续道,“我从云霄的口中听到一些风声,她好现很担心自己的将来,他怕会被什么人连累,很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陆飞一听云霄会有这种灾难心下一惊,忙道,“会是什么事?” 芸娘道,“这个我不敢乱猜,但一定是天大的事,要不然不会让一个郡主有这样的担心,你上次去见宁王,没谈几句你们便一同出了郡马府,他又帮你去安抚张参将,是不是?” 陆飞没想到这些事就好像她亲眼所见一般,这女人简直要神了,他没开口,也不否认。 芸娘道,“你和宁王之间有过什么交易我不知道,但就凭这次座山之事,明明张参将是奉旨行事,却没想到最后小飞你违抗圣旨行招安的人升了官,我也可以大胆的猜测一下皇上对张将军的旨意,一定不离八个字,概不认帐,后果自负!他张参将的下场定然不会太好,这是为什么?” 陆飞道,“天下都是皇帝老子的,他想怎么折腾都行” 第0229章博弈 芸娘微微一笑,“不,这里面绝对离不开宁王,宁王一定在暗中左右事态的发展,说得透澈些,你和张将军不过是宁王与皇帝之间博弈的两个棋子,这也看得出宁王在朝中的势力是多么的强势,皇上要查你,只会是查你与宁王是不是交往过密” 陆飞闻言不忧反乐,嘿嘿一笑,“这么说皇帝还挺给我这小知县面子的呀” 芸娘却不乐观,“皇上先是升了你的官,又派人来查你,用意在哪,我一时也猜不出,没道理皇上会把你一个知县与位高权重的宁王往一块想,或许是我太愚钝,但皇上这么做一定是有其用意的,你已经引起了皇上的重视,所以这时候你不能让自己有一点污点,凌丹不宜留在县衙里” 陆飞还是一幅不已为然的样子,“嗨,连你都猜不出那就是什么事也没有,真有事我也不怕,我与宁王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易,也不知道那老东西想干什么,但保凌丹我是做定了,这事你不用劝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做事要有始有终,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说出的话一定言出必行,就像我对你一样,不管世人怎么看我,我都要将你从‘环采仙阁’里接出来,凌丹也一样,行了,我要去会会那俩王八蛋了” 说着陆飞便出了书房,芸娘见劝不住便也不多说了,只是跟了上去嘱咐一句,“千万别在他们面前提宁王的好” 陆飞一笑,点点头,“行,知道了,我的女诸葛,我去了,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芸娘一笑,“别胡说,去吧,小心应付” 花厅里一高一矮两名锦衣卫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索性便在厅里来回走着。 陆飞一进来,两人便抢先开了口,一脸咄咄逼人的语气,“宿松县,你忙好了?让我们好等呀,把那名女匪首交给我们吧” 陆飞不屑一笑,大摇大摆地走到椅子前,慢腾腾地坐了下去,“交给你们?为什么?她犯什么事了?” 想抓凌丹,门都没有。 其中一高个子快步走到陆飞身边,道,“大胆,我们是奉旨办差,没必要向你这知县解释,你只要将人交给我们便没你事了” 陆飞侧目而视,“如果我不交呢?” 高个子冷冷一笑,“你敢抗旨?” 陆飞却是嘿嘿一笑,“圣旨拿来我瞅瞅” 高个子一指袖,“这是秘旨,还轮不到你看” 陆飞一摊手,笑嘻嘻地站了起,“那就是没有了,这里是宿松县,不是北镇抚司,她不过就是一寻常百姓,拿着鸡毛当令箭,你用不着吓唬我” 两名锦衣卫大怒,相视一眼,各自都将手按到了腰间绣春刀的刀把之上,高个子声色俱历,“目无君上,你这是在找死” 陆飞又是一笑,“行了,别咋呼了,皇帝老子刚刚升了我的官,你们就想杀我,怎么,你们是不是认为皇上这事做错了,认为我不应该升官,反倒应该死?这到底是谁在抗旨呀,你们这明明就是在和皇帝老子对着干,哪天得空我给他写封信,说说你俩在我这一亩三分地狐假虎威的架式,我想败坏皇帝名声这条罪名皇上一定很感兴趣吧” 两人听了不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们没想到这小小知县不光有胆识,还有这后发制人的算计,当真是大吃一惊,厅内沉默了一会,这两人的脸上也渐渐平静下来,但刚刚的架式已经端起来了,现在就服软,那太失锦衣卫大名鼎鼎的名号了。 陆飞也看出来了,兜脸骂了人家一通,总得找个借口给他们个台阶下,别真和锦衣卫产生过节,便呵呵一笑道,“哟,两位,怎么,生气了?我这就是开个玩笑,别介意,穷山恶水的小地方人,不会说话,来,坐,宿松知县这给两位上差见礼了” 两人正犯愁这场面要如何收拾,总不能真一刀把他给杀了吧,那就正应了陆飞说的那样,皇帝嘉奖圣旨刚刚下达,转头就被锦衣卫杀了,这根本就是在打皇上的脸,回京后想不死都难了,现在既然陆知县给了这个台阶,两人正好就坡下驴,装腔作势地坐着,只是气势上已经没有刚才的那种强横。 “宿松县,不是我们非要为难你,只是这个女人杀了朝廷命官,她不死,皇上何以服百官,何以服天下,还望陆知县顾大局,刚才我们也看出来,你与这女匪首有些交情,只要你将她交给我,这事我们也就当没看见,怎么样”这回是矮个子锦衣卫开了口,态度很和善,生怕话太重引起陆飞的反感。 陆飞暗暗好笑,一群欺软怕硬之辈还想在这我抖威风,来错地方了,不过嘴上却道,“上差的事就是下官我的事,按说你们有吩咐下官照办便是,要不这样,她就先关在县衙大牢里,我这县牢虽然比不是你们诏狱,但关个女人还不成问题,日后我会向皇上说明,顺便求个情,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免了她的罪,你们也就用不着麻烦了,是不是,两相其好,何乐而不为” 矮个子一笑,“陆知县说的在理,不过我二人千里迢迢而来,所为之事那是应了皇命,也是为了大人你的前程考虑,留个女匪首在身边,这,这未免会授人口实吧,依我之见,还是交给我们最为妥贴” 陆飞看这架式,芸娘说的一点没错,这两人是决不会轻意罢手,得想个办法引开他们的主意力才是,他想了想笑道,“两位上差,下官敢问一句,她如果跟你们走了,你们要如果对待她?” 两锦衣卫相视一眼,高个子接口道,“聚众作乱,为祸一方,更有杀害朝廷命官之大罪,我也不瞒你,出京时,皇上有密旨,对座山乱匪一事,匪首就地秘密处死,从众不与责罚,还按大人你的招安之计处理,这可是皇恩浩荡呀,大人,也算是皇上帮你成全了一世美名,你可千万不能违了皇上的旨意” 陆飞暗道不妙,这事又让芸娘给说中了,看来凌丹是凶多吉少了,对付一个张耙子就差点把小命给搭进去,要是和皇上唱反调,掉脑袋那还不是眨巴眼的事,但转眼又想起刚刚托在怀里的那双鲜血淋淋的小脚,想到凌丹为救自己舍命相拼的情景,陆飞断然不改初衷。 陆飞拱拱手道,“多谢上差实情相告,违抗圣意我没那胆子,人我可以交给你,但不是现在” 高个子见有戏,忙一侧身,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陆知县知道利害就好,何时交人?” 陆飞拱手一笑,“这事不急,等上差办完其他事回京时,我决不拦着” 两锦衣卫不禁又是相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惊奇,高个子道,“其他事?你说我们还有何事要办?” 陆飞站起身来,走过去将门给掩了起来,转身帮作一切了然于胸状道,“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小小一个座山匪患哪里用得着出动两位锦衣卫千户,就算是要拿我这知县下大牢,那也不用惊动你们两位,你们此来的真正目的不在匪患,而是在......在” 陆飞故作神秘,其实他也不知道,只是按芸娘的猜测在试探试探,好借此将视线从凌丹身上移开。 高个子锦衣卫脸一变,站起来小声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这可把陆飞给问倒了,他什么也不知道,鬼知道皇帝老子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话开了口就得接着演下去,他镇定自若地嘿嘿一笑,既然是转移话题那就得找个大点的,道,“为张参将而来” 听到这,俩锦衣卫突然又是相顾一眼,但脸上却是一幅释然的表情,就好像他们的秘密并没有被陆飞点破似的。 但是,陆飞察言观色,话刚落音,便又接着说道,“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这两锦衣卫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被陆飞给拉紧了,期待的目光一齐盯着他。 陆飞这回犯难了,心道:看俩位的表情,张耙子在他们眼里那只不过就是个打酱油的,到底这两人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使命呢?会不会就是芸娘所担心那样,宁王和皇上正在暗地里较着劲,这两名锦衣卫其实是为宁王而来,芸娘可以这样和我说,可我可不敢乱说,这两方谁的腰都比我粗,你们叔叔大爷的掐架可别把我给搭进去了,不过要想凌丹安全,扯个更大的出来顶雷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陆飞道,“其二,你们是冲着宁......” 陆飞话未落音,那两锦衣卫突然就要一齐上前,看样子是想要堵住陆飞的嘴,惊慌道,“陆知县,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皇上也给你了密旨?” 这回又轮到陆飞发愣了,密旨,什么密旨,鬼才知道什么密旨,不过看这两小子失魂落魄的慌张样,想必芸娘又说对了,皇上还真的在查宁王,好在是自己没有表现得和宁王有多亲近,要不然还真被皇帝老子搂草打兔子顺便就给一并处理了。 正当陆飞在想着怎么接着编下去的时候,脑海里猛然一惊,嗨,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你们自己说出来的,想到这他也装作很郑重其事的样子,作了个禁声的手势,“低调,低调” 两人闻言更是吃惊不小,“皇上真是高深莫测,早就有部属了,陆知县,既然如此,那你我三人就是在一条船上,敢问这些时日你都查到了些什么?能否给我等透露一二” 谁都知道,这个陆飞那可是刚刚金榜题名就被皇上钦点为宿松知县,并且私下单独召见过他的,他们之间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在那次会面之后,陆飞便立即离京赶赴宿松上任了,这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名堂,还真不好说。 陆飞心中叫苦,我查,我查个屁,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招惹宁王,想那张耙子就只是因为自己暗中对赵郡马旁敲侧击的打了个小报告,宁王就让他里外都不是人,眼看着就要性命不保了,我闲得脚底长毛也不去管宁王那些破事,反正都是你们皇家的事,斗来斗去,与我屁准关系,别耽误我发财便阿弥陀佛了。 陆飞正在绞尽脑汁地合算着说点什么才能让他们更相信自己真的得到过皇上的密旨,正在苦闷间,那高个子锦衣卫性急,一见他这模样,还以为是陆飞不想说,怕功劳被人抢了,便呵呵笑道,“陆知县,你小气了不是,放心,我们不抢你的功劳,只是我们初来乍道,一时找不到门道从哪里入手,你不防指教一二” 陆飞心里这个好笑呀,这都哪跟哪呀,得,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顶着个皇帝密探的头衔至少你们不敢直接找我要凌丹了,便道,“不敢不敢,你们两位是上差,又是锦衣卫千户,我这一小小知县在你们面前何足挂齿,不过看在同为皇上效力的份上,我到是可以帮你们找个突破口” 两人大喜,立时对陆飞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眉开眼笑,高个子连忙扶着陆飞坐下,那矮个子则是轻声和语地问着,“愿闻其祥,如果能让我等交了差,日后必定重谢陆大人” 一听着‘重谢’二字,陆飞也变得激动起来,能从锦衣卫手里划拉银子,那可能是前无古人之举。 陆飞按纳心里的窃喜,对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凑过来。 两名锦衣卫大喜,一齐伸长了脖颈。 陆飞对着他们的耳朵小声道,“听说每年冬至前,都有几百万两现银从宿松秘密押运两京” 两人闻言,相顾一惊,竟异口同声惊呼起来,“宁王的贿银!” 话刚出口,这两人又忙同时掩住了嘴,一齐看着陆飞。 陆飞点点头,“对,你们知道是谁在替他押运这笔银子吗?” 两名锦衣卫一齐摇摇头,他们很早就受了皇上的旨意在暗中调查朝中官员谁和宁王走得近,也得知宁王通过收买威逼等手段在大力拉拢某些当朝大员,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这陆飞竟然刚到宿松一个来月就查到了这事,看来,皇上对的另眼相看绝非草率之举,这是个大人物。 陆飞又轻声道,“就是安庆府营军张参将” 高个子忙道,“陆知县可有真凭实据,张参将可不是一般人,他手里可是有着三千府营军,弄错了,皇上只会要你我的人头来还张将军的清白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陆飞嘿嘿一笑,“这我还能不明白,我之所以一直迟迟不将这事奏明皇上,就是因此手里证据不足,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投鼠忌器呀” 两人听了也不免有些失望,说了半天这哪里是什么突破口,这小子明明是想拿他们当枪使。 矮个子锦衣卫想了想道,“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去查又能怎么样?” 陆飞笑道,“现在可不一样了,两位上差,你们忘记了,皇上可是有明旨要传给张参将的,想必旨意一传达,他张参将会是个什么下场,你们应该心里也有数吧?” 矮个子思索着点点头,“数日前有二十多名京官与十多名江南地方官一同上折子弹劾张参将,听说一共参了他十大罪,皇上听了大怒,当天就让内阁拟了旨,不过至于圣旨里写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呀,这和他帮宁王押运银子有关系吗?” 陆飞一拍大腿,站起来道,“当然有,你们试想,就算是皇上准了这么多官员的折子,要处置张参将,你看这历朝历代都没有哪个皇帝在前线军中处斩军中主将,这是为防止引起军心不稳,所以,圣旨里的意思充其量是要你们将张参将带回京城交刑部审理,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两人想了想,点点头。 陆飞暗喜,继续道,“那你们再想想,如果张参将进了京,这案子你们插得上手吗?” 两人又想了想,摇摇头。 陆飞哼哼一笑,“这就是了,要想查明张参将是怎么帮宁王秘密押运银子的,那就得赶在他进京之前动手,我们先审审他,这样一来,功劳不还是我们的吗?哦不,应该是你们的” 两人愣了愣,突然都一齐放声笑了起来,高个子笑道,“陆知县果然有见地,妙妙!不过好处都让我们占了,陆知县你又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两人也不傻,卖力不讨好的事谁干。 陆飞微微一笑,“我当然不会白帮你们,谁都知道,张参将的大军一动,打乱了我的招安计划,让我在百姓们失了信誉,这口气我能就这么咽下去吗,不能,非但不能,我还要十倍的还回去,让他在皇上面前永远也别想翻身” 三人齐笑。 一旁的矮个子锦衣卫笑了几声,却突然脸色一变,道,“可是圣旨不宣,不夺了他的兵权,光凭你我三人,好像审不动吧” 这句话正中陆飞的下怀,他哈哈一笑,随即脸色骤变,沉声道,“圣旨不是在你们手里吗?什么时候拿他还不是你们说了算,我看事不宜迟,明日就动手” 两锦衣卫想了想,走开一旁窃窃私语商量了一番,回来对陆飞道,“陆知县言之有理,有圣旨在手,用不着怕他张参将不伏法,只要他真的帮宁王运过银子,凭我们锦衣卫的手段不怕问不出实情,我们这就回去和周公公准备一下,天一亮就去张参将军中宣旨” 陆飞站起身拱手道,“好,上差做事干净利落,不愧为锦衣卫里的佼佼者,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给他张参将加条罪名” 两人齐问,“何罪?” 陆飞哼哼一笑,“暗杀地方官员” 两人想了想又问道,“你是说今天晚上来暗杀你的人是张参将派来的?” 陆飞道,“除了他还能有谁,你们要是不信,现在我就审给你们看,对了,敢问两位上差尊姓大名” 高个子道,“杨树,这位是我兄弟,杨林,陆知县,你我三人同心同德,不如以后私下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陆飞一拱手,“好说,能与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千户称兄弟道弟,下官高攀了” 杨树,杨林齐笑拱手而道,“陆兄你深得皇上器重,日后步步高升,出将入相,只怕我们兄弟还要仰仗陆兄你的提携呀,哈哈” 陆飞这回是放心了,凌丹的现在是没什么危险了,顺手也将张参将往鬼门关推了一把,一举两得,不,应该是一举三得,在这两人面前表明心思与宁王不是一路人,想必他们也会如实向皇帝秉报,亲近皇帝总比去讨好一个藩王要有用得多。 陆飞哈哈一笑,拱手道,“借二位吉言,请,现在就审那群杀手去,好叫你们知道这个张参将到底是个什么人,办他应该不应该” 两人一齐道,“陆兄,请” 东方已经发白,天亮了。 陆飞换上官服,传命击鼓升堂,想想这也有日子没亲自升堂问案了,一时也莫名的兴奋起来。 大堂上两班衙役撑着水火棍都东倒西歪,时不时还打个酒嗝,弄得满堂都是酒气,有人早已将赵班头和李师爷给找了回来,两人听说县太爷昨夜遇刺,惊得酒已醒了大半,又用凉水给冲了冲脸,这才打起了精神站在大堂上。 两名锦衣卫侧有李顺陪着在堂后边喝茶边听着陆飞审案。 陆飞一拍惊堂木,“带上来” 没一会,七名被五花大绑着的杀手被一一带到了堂上,有的只能抬上来,还有一个双眼还在流着血。 赵班头按着众杀手,让他们在陆飞面前跪下,但这些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站得笔直,连看都不想看陆飞一眼。 陆飞也不计较,他知道这些人那都是张耙子手下的将士,上过战场,玩过命,还在乎大堂上这点吓唬老百姓的堂威吗。 陆飞对赵班头挥挥手,示意随他们去吧。 陆飞走下大堂,在众杀手面前来回走着,“看样子你们都是有血性的汉子,想必如果我问你们是谁叫你们来的,你们一定不说,对不对?” 众杀手一言不发,都扭头看像别处。 陆飞轻哼一笑,在那名躺在地上一身是伤的杀手面前蹲了下来,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你是这些人的头,我也看得出来,你们不想死” 第0230章暗杀 那地上的杀手,吃力的抬抬脖子,瞪着他道,“落在你手里,要杀便杀,无须多言,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陆飞心道:要不是刚才拿住你,凌丹一时半会也制不住你那些手下,现在你倒来横了,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 陆飞哈哈笑着,起身坐了回去,道,“好,有骨气,我也不打算从你们嘴里能问出点什么,就说说你们的下场吧,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暗杀朝廷命官,这可是一条大罪,十恶不赦的大罪”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众杀手的脸色。 众杀手一动不动,满面视死如归。 陆飞接着道,“按大唐律,你们都将被处以剐刑,这种死法你们应该不陌生吧,前几年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刘谨正是死在这种刑罚之下,那个惨呢,前后一共割了三千三百五五七刀才死,连骨头上的肉都给刮干净了,你们说这是下刀的人刀法好还是人命硬呀,不过不要担心,你们没他那么大罪,差不多千把刀就够了” 这时堂上的几个衙役听得醉意立减,有几个也听得连连咽口水,提起这千刀万剐之刑,谁人不怕。 堂下的杀手这时的脸色也渐渐有了些改变,但仍是坚强不屈地站着。 陆飞笑了笑,继续说着,“这样吧,为了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今天我就和你们聊聊这剐刑吧,知道这头一刀从哪下手吗?嗯,那头一刀从大腿上割下一块肉,扔上天,这么做还有个名号,称作‘祭天肉’,接下来第二刀,刽子手拿刀割开你们的眼皮,将你们眼睛用这块耷下来的肉遮起来,这么做的好处是不想让你们那临死前绝望愤怒的眼神影响到刽子手的刀法,让他给从容地在你们身上取下一块块肉来,这也有个名号,称作‘遮天眼’,然后就轮到你们的前胸了,头一天呢,只割十刀,放心,这会你们离死还早呢,给你们喂点粥,止止血,对,第二天接着来,这到了第二天......” “你别说了!”躺在地上的杀手头领再也听不下去了,死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一个人聊起他会怎么死,还会死得这么叫天不应喊地不灵,这比杀了他还难以接受。 不但是他,一众杀手也听得是头皮发麻,脸上的镇定转而变得惊恐不安。 陆飞却没有住口,一拍惊堂木,站起来加快语速大声的道,“第二天,刽子手会切下你们的手指头,脚指头,扯掉你们的舌头,让你们想喊疼都没办法喊,第三天,你们胳膊上干净就只剩骨头,第四天,开膛剖腹,取走你们心肝脾肺肾,一直到最后一刀才砍下你们的头,这时候,你们才真正的死了” “我求你,别再说了,别说了”那地上的杀手头领都快哭出来了。 有几个杀手哭丧着脸跪了下去,“你现在就一刀杀了我吧” 陆飞更是得意,哈哈大笑,目光如刀,历声道,“放心,就算你们被千刀万剐了,你们的罪还没有算完,你们的老婆会被官府卖到青\楼为奴为妓,你们的父兄要被发配到边关做苦力,你们的孩子也会受你们的连累,半死不活的在发配之地,永远也回不来,这些都是因为你们,他们有什么罪要受这样的苦,你说,你说该不该死?” 陆飞连珠快弩般的一通话,把这些上过战场的热血汉子说得是热泪盈眶,他们自己可以死,但连累家人谁也不愿意,众人一齐都跪倒在堂上。 那头领挣扎着用手肘撑着身体,道,“陆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这些命就任你处置,请不要连累我们的家人” 陆飞这时却一改刚才那如刽子手般的骇人目光,态度和善地道,“这我可帮不了你们,大唐律法在那,不过,你们也可以不死,你们的家人也不用受你们的连累,本官给你们指条明路” 众杀手都一齐将目光投在了陆飞身上。 陆飞不紧不慢地道,“按大唐律,奉公命行事而犯王法者,酌情轻判,不知道这对你们有没有用,能不能保你们的命和你们家人的命” 头领一听缓缓地低下了头,心里纠结万分。 大堂上沉默片刻,终于那头领开口道,“好吧,大人,我说” …… 这个季节早上的太阳也有几分灼人的炙热,但这决丝毫不影响快步赶路的两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喜悦心情。 拿到了众杀手的证词,这给了杨树,杨林这两兄弟吃了一记定心丸,这可比皇上的圣旨管用,这是罪证,板上钉钉的铁证,调查官员得与失这本就是锦衣卫份内之事,想要查清张参将是否真的在帮宁王往两京运贿银,这就是最好的入手点。 两人拿着众杀手的证词,兴奋打消了这一夜不眠的困倦,得意洋洋地往驿馆赶去,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功成名遂受皇上器重的风光日子。 陆飞也忙了一夜,疲惫不堪,正打算回后衙小睡一会,却又有些担心,张耙子穷凶极恶,手里还有上千人马,万一他得知圣旨狗急跳墙,派大军围攻宿松,这可是防不胜防呀,宿松城可没有御敌之兵,唯一算得上是支队伍那就只有那三百来人的义军能小小安慰一下了,于是陆飞便让赵班头将这三百义军全部暗中部署在县衙四周,以防不测,又让李顺出榜安民,告诉全县百姓,座山匪乱已平,大家用不着在担惊受怕了,再让李顺暗中将风声散出去,说是绿衫侠已经诚心归顺了朝廷,现在就在县衙里与县太爷把酒言欢,让她散落在外的部下如果十天内到县衙报到,陆知县将既往不咎,将他们与普通百姓一视同仁。 如此这般一通吩咐之后,陆飞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后衙,等待着两锦衣卫将张耙子拿下的好消息,卧榻之侧忌容他人安睡,张耙子活在宿松一日,他这个知县就不自在一天,从利用张耙子除掉郡马府的胡管家,又利用宁王压制张耙子,这无一处不让陆飞焦头烂额,好在是这收网的日子总算要到了。 陆飞来到后衙,想起凌丹还在芸娘房中养伤,脚步不由自主的便移了过去,当他出现在芸娘屋外时,却见凌宁正坐在门槛上,出神的看着前方那堵低矮的院墙,脸上泪痕连连。 陆飞飞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蹲在凌宁身边,扶着凌宁的肩膀小声的问道,“丫头,出什么事了?” 凌宁慢慢地转过头,轻轻的抽泣着,“姐姐走了,姐姐走了” 陆飞闻言便推开了房门,一头扎了进去,“凌丹,凌丹” 房间里只有芸娘一言不发地坐在窗户边上,见陆飞冲了进来,忙站起来道,“别找了,她走了” 陆飞还是不相信,固执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翻寻找,他不相信凌丹会走,为什么要走,一个女人她能上哪,会上哪。 芸娘走过去扯着陆飞的胳膊道,“小飞,你别找了,她真的走了,天还没亮就走了” 陆飞一把拂开芸娘的手,语气有些重,“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走,你和她说什么?是不是你让她走的,芸娘,你怎么就容不下她呢,她为了救我,一双脚都磨烂了,为了我的招安,她差点就死在乱军之中,这些你不是不知道” 芸娘早就对陆飞说过,凌丹决对不能留在县衙里,她是朝廷的要犯,明里暗里都是要被处死的对象,留在县衙里那会给陆飞招灾,也只有芸娘才会有这样的心机能看出来凌丹的危险性。 听完陆飞的埋怨,芸娘没有开口,转身坐回到了窗户边上,她让陆飞冷静了一会,这才缓缓地开口道,“陆大人,芸娘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刻薄的女人吗?我有这么自私吗?你说的没错,我是和她说了些话,但路是她自己选择的,谁也没有逼她,我和她说那些话是为了什么?对我有什么好处?陆大人,我是欠你的恩情,这辈子我只希望能为大人你端茶送水,不敢有什么奢望,你看中任何一个女人,芸娘都没资格说什么,但芸娘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连累了你也害了她自己,凌丹杀了宿松县丞,这是在给朝廷抹黑,给皇上抹黑,你以为你能保得住她,她留在这皇上连找都不用找,说杀就能杀了,锦衣卫就在宿松,如果皇上知道座山的匪首就在你身边,皇上会怎么想?” 陆飞也是气不顺,“可是皇上已升了我的官,准了我的招安,这说明凌丹现在就是皇上的子民,大唐的百姓,为何就不能在我身边” 芸娘苦笑一声,“大人你想的太简单了,这不过是皇上为安抚人心的伎俩,杀首赦从,自古无异,好吧,大人,如果你认为是芸娘的那话些逼走了凌丹,我无话可说,芸娘走了便是” 说着芸娘便径直走向床边的衣橱,从里面取出一个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往肩上一搭,转身对陆飞蹲身行了一礼,“陆大人,芸娘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你的恩情芸娘会铭记在心,凌丹走的时候托我给你带句话,她此去,茫茫人海,不知何年何月能再回来,她把妹妹托付给你了,她说她没机会看着你们完婚,但她相信大人你一定会信守诺言,照顾好凌宁的,好了,芸娘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告辞了” 陆飞一时愣住了,看来芸娘是早就料到凌丹一走自己便会拿她出气了,连包袱都准备好了,这是真心要走呀。 坐在门口的凌宁忙跑了进来,一把拉进芸娘的胳膊,对陆飞道,“大人,你误会大小姐了,姐姐这次来就是打算和我辞行的,她没打算留下来,这不关大小姐的事,你不能赶她走,大小姐要走,我,我也和她一起走,找我姐姐去” 芸娘笑着拍了拍凌宁的手,“好妹妹,你不能走,你和陆大人可是有过婚约的,要不是张参将的大军,这会你们已经洞房花烛了,你要认我这个姐姐,我走了之后,你就留在这好好照顾陆大人,也算是替我报恩了” 陆飞一拍脑门,手一摊,委屈着道,“什么呀,什么呀,我什么时候要赶你走呀,两位大小姐,能不能不要添乱了,我这不就是一时情急话说重了点,凌丹她脚上有伤,没准锦衣卫都在盯着她呢,这时候走,凶多吉少呀,我连个道别的机会都没赶上呀” 说着陆飞又堆起笑脸走到芸娘身边,伸手去扯她肩上的包袱,“芸娘,我真的不是冲你撒气,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往心里去,凌丹的事我也明白,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但我真的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你芸娘是谁,那是我这知县的女诸葛,一天不见你我就不安心,你怎么能走呢” 凌宁一听倒是脸上有些不高兴了,“那我呢?姐姐走的时候可是把我托付给你了” 陆飞脸色扭曲着,“哎哟小姑奶奶,你就别跟着起哄好不,你们都重要,都重要” 芸娘其实早就想走了,她的聪慧造就了她的心高气傲,陆飞既然已经和凌宁有着婚约,日后成为他明煤正娶的正室指日可待,就算她芸娘在这里待下去,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侧室,芸娘的心里不能接受,这些天在山上与凌宁相处,两人很是投缘,芸娘同情这个身世比自己还可怜的女孩,现在连唯一的姐姐也伏案远逃了,芸娘怎么忍心和她争风吃醋,所有芸娘决心要走,好在自己还有亲戚可以投奔。 芸娘拉着凌宁的手,微笑道,“好妹妹,你别听她胡说,我与陆大人之间只是恩情,姐姐看得出来,陆大人衷情于你,他是个好人,他会让你幸福的,保重” 陆飞焦急地一板芸娘的肩膀,“芸娘,你别闹了好不好,这里没人想你走,我更不想你走” 芸娘去意已决,又行了一礼,“大人保重”说着便抽身往门口走去。 凌宁也知事态的严重,忙又跑过去拉住芸娘的胳膊,“大小姐,别走好吗?我姐一走,丫头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在这,你就是我亲姐姐,丫头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我感觉得出来,你和陆大人之间的感情,放心,姐姐帮我订下的婚约,丫头不同意,如果你能和大人在一起,丫头愿意在你们身边做个使唤丫头,服侍你们,大小姐,丫头本就是个乡下的野丫头,配不上大人,而你可是官家大小姐,知书达礼,又能处处帮得上大人,大人应该娶的是你,大小姐,别走,丫头是真心的”说到最后,凌宁已经半泣半语了。 陆飞听到这些话,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凌宁的大度让他刮目相看。 芸娘听了凌宁的话,心中也不是滋味,从小饱度圣贤书的她却不如一个山村里的丫头的肚量大,这让她有些无地自容,学问这东西多了就很容易让人恃才傲物,心气高,而凌宁大字不识几个,这一席话却是高明的以退为进之举,可能她自己也没有发现,这倒让芸娘两难了,若是一再坚持要走,那在肚量上明显就低了凌宁一头,要是不走,又让人觉得她是被凌宁的主动让贤而打动的,怎么选她都处在下风, 男人动了真情,转眼就头脑空前的聪明,可以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的上演着哄女孩子开心的各种节目,女人要是一旦动了真情,再伟大的头脑也会变成一根筋。 南宋大诗人陆游与名动天下的才女唐婉凄美之间的爱情故事家喻户晓,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终成眷属,却好景不长,一对新人被陆母生生拆散,在多年以后,儿女满堂的陆大诗人偶遇昔日的初恋情人,这勾起了年少时的美好回忆,提笔在一处院墙上写下了那首流传千古的词:红稣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当唐婉看到这首词后,已经另为他人之妇的才女大哭一声,也跟着写了一首: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浑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在这之后,一代才女郁闷愁怨而死。 在芸娘的心里,她对陆飞的动情那是充满着无限的憧憬和惊喜的未来,要有花前月下的浪漫,要有小别胜新婚时的喜悦,还要有天长地久你侬我侬连绵无尽的缠绵悱恻,这种爱不能和别的女人分享,而凌宁则不然,她的想法简单而又实际,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是一个乡下姑娘对嫁人最纯真的想法,即使那个男人三妻四妾她也愿意接受,有能力的男人才会这样做。 陆飞一听凌宁要主动退出,这可不好,他是了解芸娘的,芸娘虽然是家道中落了,但其心性高,是决不会接受凌宁的推让,弄不好狠话一出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想到这,陆飞突然捂着胸口,往地上一躺,嘴里发出一声声凄惨的痛苦声。 “哎哟,不行了,昨天晚上被杀手踢了一脚,现在内伤发作了,哎哟,芸娘,快,快拿纸笔,让我写几句遗言,哎哟,算了,来不及了,我就口述吧” 正在芸娘进退两难之际,陆飞这一出立即将两名女人的心思给吸引了过来,一齐跑到陆飞身边,心疼关切地扶起陆飞。 芸娘道,“小飞,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凌宁心慌意乱,“大人,大人” 半个时辰之后,陆飞大摇大摆地从芸娘的房里走了出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哎,后院终于安稳了,一个女人一百只鸭子,现在就是这两个女人就让他难以应付了,日后要是凌丹回来了,这县衙里会是什么样子呢,陆飞咧咧嘴,逃开了。 日近中午,在花园的树荫下刚刚迷瞪了一会的陆飞就被李师爷急切的脚步声给惊醒了。 …… 陆飞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凌宁正坐在他的躺椅边上,轻轻地替自己扇着风,那体贴入微的模样让陆飞心疼感激不已,他拉起凌宁的手,接过她手里的蒲扇,轻声道,“丫头,去和芸娘到街上走走吧,买几件新衣服,首饰,在这,你不是下人,也不再是那个乡下丫头,你是宿松县县太爷未过门的媳妇,去吧” 凌宁羞涩的低头一笑,“是,大人”起身离开。 李顺走了过来,对将要离开的凌宁笑着打了个招呼,“凌丫头!” 陆飞等凌宁走远了,一扇子就拍在李顺的头上,“李夫子,李师爷,你也是知书明礼的人,对我的女人客气点,凌丫头也是你叫的,得叫夫人,县太爷夫人” 李顺嘿嘿一笑,“大夫人还是二夫人?” 陆飞又拿蒲扇拍了他一下,“贫,贫是吧,说,找急忙慌的找我什么事?” 李顺这才想起来还有要事要说,一改笑脸焦急而道,“老爷,那两锦衣卫又来了,说是有急事要找你” 陆飞往摇椅上一躺,前后晃荡着,“什么事呀?” 李顺道,“听说周公公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酒醉不醒,怎么叫都不醒,两锦衣卫没折,这才过来找老爷商量” 陆飞闻言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老太监,装什么死,我还等着他去传旨呢” 李顺又道,“谁说不是呢,老爷,这圣旨一日不下,您就一日不得安生,今天刚刚证实,又有十八名流匪被他击毙,照这么下出,不出三五日,老爷,你将来要办矿石厂可就无可用之人了” 陆飞扔掉蒲扇,冲后衙喊着,“芸娘,帮我把官服拿来,我倒要去看看这老太监在玩什么花招” 没多久,芸娘取来官服官帽,边替陆飞穿着边道,“小飞,周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你千万要小心,他来宿松一无权利之争,二无派系之利,这次突然借故拖延时日,十有八九和张参将有关” 第0231章大风 陆飞道,“你的意思是说这老太监收了张耙子的黑钱?” 李顺道,“我也同意大小姐的猜测,周公公久居皇宫,与地方上素无往来,敢这么做,无非就是拿了别人的好处” 陆飞哼哼道,“好你个老太监,连圣旨也敢压而不发,看我怎么收拾你” 芸芸忙道,“别,小飞,就算他真的收了别人的钱,你也不可揭穿,皇上能派他来传旨,说明皇上信任他,要知道,皇上边上的人一出皇宫便变成贪墨之辈,皇上是不会认帐的,更加不会处置他,那这一来你可就得罪这些人了,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 陆飞抖了抖官服,转了圈,不屑道,“那我还得求着他?” 芸娘却笑了笑,“这芸娘就不知道,我想以你的聪明会有办法的” 陆飞听了得意一笑,“那是,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能对付不了一个断了根的太监吗,嘿嘿嘿” 突然,陆飞止住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狡猾,自言自语道,“嘿,求人不如求己,有了” 李顺道,“老爷打算如何?” 陆飞一板胸膛,嘿嘿一笑,“我自有妙计,芸娘,这些天也把你们闷坏了,带上凌丫头一起上街散散心吧,这也快入秋了,都各自添些衣物,师爷,走,会会他们去,对了,师爷,你让赵班头安排几名衙役跟着芸娘她们,现在这街面上说不定就有张耙子的眼线,小心一点” 芸娘一笑。 两名锦衣卫正在大堂上焦急地等待着,一见陆飞出来,杨树忙上前道,“陆兄弟,周少监昨夜酒醉之后,至今不得醒,这可如何是好?” 杨林也急道,“想必张参将现在也知道了他们昨天派的杀手没有得手,他很可能会有下一手准备,兄弟,你说现在我们怎么办?” 陆飞摆摆手,不紧不慢地坐了下去,“周公公身体有恙,这事也急不得,这样吧,你我一同先去驿馆看看,没准现在他已经醒了” 杨树道,“也好,请” ** 在张耙子的军营中,张参将正坐在大帐里面,手里抱着一截喷香油汪汪的野猪腿在啃着,扯下一块肉,便喝上一杯酒。 有亲兵进来,俯身在张参将耳边小声道,“将军,城中传来消息,王六他们失手被擒了” 张参将一惊,张口吐出一口猪肉,“没想到,小小县衙里竟然还是个藏龙卧虎之地,那可是七名一等一的好手呀,他们有没有将我供出来?” 来人摇摇头,“这个不知,清早的时候,有两名锦衣卫从县衙出来” 张参将哼哼一笑,“这就怪不得,是锦衣卫在护着他,真是小人得志,想本将军风光的时候,这些锦衣卫在我眼里那算个屁,现在风头不对,这群王八蛋竟然连我的面都不见,墙倒众人推呀” 来人道,“将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不能坐以待毙吧” 张参将问道,“驿馆那边有动静没?” 来人道,“听那边的兄弟传话来说是周公公一直酒醉未醒” 张参将转忧为喜,“这年头也就银子好使,周公公也顶不了多久,这样,我现在就给皇上上折子,八百里加急送上去,看看还有没有机会让皇上改变主意” 来人道,“圣旨已经到了宿松,来得及吗?” 张参将长叹一声,“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你现在马上派人回安庆,去我的家里,将我府上的存银全部带上,去京城找一个人” 来人道,“找谁?” 张参将小声道,“锦衣卫指挥使,江彬,此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只要他能帮我说话,我便能东山再起” 来人道,“可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吧,万一周公公顶不住,将圣旨传下来,那不就是白忙活了” 张参将勉强一笑,“也不全是,就算圣旨传下来了,皇上最多也是将我押解回京,到时候只要能有江彬的帮忙,本将军也死不了,另外,我在这也不会闲着,你就按我说的去办吧,去把周千户给我叫来” 工夫不大,一身盔甲的周千户来到大帐之中,一抱拳道,“将军,您找我?” 张参将在案桌上码了两个酒杯,招招手让他近前来,端起酒杯道,“周千户,来来,这些日子你们跟着本将军受苦了,本将军敬你一杯” 周千户忙上前接过他的酒杯,“不敢,为朝廷,为将军效力,何谈苦,末将敬将军”说罢,周千户先干为敬。 张参将哈哈一笑,“恩,周千户忠诚之心,本将军不会亏待于你,坐,说说这些天清剿乱匪余孽进展得怎么样?” 周千户没敢坐,放下酒杯拱手道,“末将将本部人马共分成十队,这些也有些收获,共斩杀残匪二十余名,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们清理干净” 张参将摆摆手,“周千户,这样做这太慢了,皇上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的” 周千户面有难色道,“将军,如今这些乱匪四散在座山四周,很难一次成功,匪首绿衫侠也不知其踪,还望将军能多给末将点时间” 张参将笑了笑,“本将军倒是有个法子,能在皇上面前再争取些时日” 周千户道,“如何做?” 张参将也放下酒杯,想了想道,“在座山北面山脚下两里地有个村子,叫石桥村,穷山恶水出刁民,据报那个村子的村民多与座山土匪暗中勾结,现在就有不少座山的残匪隐藏在村里” 周千户拱手道,“那里末将知道,末将这就带人去查” 张参将却一摆手,“不,不用查,本将军已经查清了,全村男女老少共两百三十人,无一不与土匪有着密切的关系,你要做的是将他们一网打净” 周千户不太明白,疑惑地问道,“将军何意?” 张参将一拳捶在案桌上,咬牙切齿地道,“人畜不留” 周千户心中大惊,他马上明白将军想干什么了,“可是......” 张参将眼一瞪,“没什么可是的,按我说的话去做,本将军现在就向朝廷给你请功,周千户忠勇为国,一举消灭残匪据点,斩首二百三十名” 周千户手心都是汗,但军令如山,他不得不从,只能拱手而退,点起军马,杀奔石桥村。 周千户刚一离开,张参将便马上取出笔墨纸砚,向皇上写起了折子,大意是座山匪患已经超出了原先的估计,他张耙子有失职之罪,但知耻而后勇,现在已确切查明在这座山周围,与匪示好者数已万计,经上次座山一战后,残匪都藏匿在座山周边的村民家中,以抗官军的围捕,今日有军中将领周千户查得一处乱匪据点,果断出击,一举斩杀与匪私通者二百余名,匪势大,望皇上再宽限几个月,他张参将定能还宿松一个太平之地。 张参将为求自保,不惜污民为匪,造成匪势盛大之态,这样一来,张参将的府营军在宿松还有大事可做,不能随便撤走,那自然就不会处置他这个领军大将了,这种明目张胆的养寇自重的事,他张参将又不是头一次做,不过这次是造,造成一个根本没有的事实。 一声令下,周千户带着五百轻骑,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将石桥村团团围住,几番冲杀,村内鬼哭狼嚎,惨叫声传数里,一个时辰后,全村男女老幼无一幸存,最后在一片冲天的大火中,石桥村彻底消失在宿松的县治版图之内,周千户拎着大大小小二百多个人头,回营交差。 陆飞跟着杨树、杨林两锦衣卫出现在驿馆里,驿丞不敢怠慢,引着县太爷来到了周公公下塌的房间。 房间内酒气弥漫,这其实是周公公故意拿着酒壶在房间的墙角处遍洒的结果,以加深他酒醉难醒的证据,周公公正酣声阵阵合衣倒在床上,看情景这姿势从昨天晚上保持到了现在,这也难为他了,为了一柄价值万亩良田的宝剑,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李顺走上前,轻轻地周公公的床边喊了几声,“周公公,周少监” 周公公依旧是沉睡不醒,陆飞挥挥手示意李顺推推他。 杨树是个急性子,抬脚就在床沿上一踢,“周公公,起来了”周公公还是没反应,杨树一回头无奈地对陆飞道,“你看,就是不醒,要不是昨夜那么多人都喝了酒,还让人以为陆知县你在酒里作了什么手脚呢” 陆飞正色道,“杨树兄弟,天地良心呀,我可是好意,谁知道这周公公这么不经喝,昨晚要不是我拦着,他周公公还酒兴未足呢” 杨林道,“那现在怎么办?周公公这个样子,圣旨便没法传,夜长梦多,对我们可不利呀” 陆飞四下转了转,竟然发现这房间内虽然酒气熏天,但酒气的来源却不在周公公身上,而且是从那些看不见的桌椅板凳的底下而来,他又低下身子看了看,果然不出所料,那些地方还有一滩滩潮湿未干的水渍,看来,这周公公果真是在装醉。 杨树跟在陆飞边上问着,“陆知县,你这找什么呢?” 陆飞呵呵一笑,“没,没什么,既然周公公动身不便,那也没办法,只能等他醒了再说,这样,你们先出去,我在这伺候他,他一醒我便叫你们” 李顺道,“老爷,还是我留在这吧” 陆飞一使眼色,“不用,周公公醉成这样,都是我的罪过,因当亲力亲为,以示悔过之心” 李顺一见老爷这表情,马上明白过来,老爷又在哪憋着主意,便一拱手,“是,老爷要有事就叫我,我就在门外” 陆飞点点头又对树林道,“两位上差,这里就交给我吧” 杨林拱拱手,“那就有劳陆知县了” 陆飞往门口一示意,“上差请,我乐意效劳” 待房间内人都走了,陆飞来到周公公边上,硬是挤出一脸悔之无及的表情,哭丧着脸着一句又一句的痛诉自己不应该把一代皇帝跟前的红人喝成这样,一边说一边把床上所有的被子全给拉了过来,搭在了周公公的身上,连头都没露出来,他轻轻拍着被子道,“周公公呀,你就安心休息吧,有下官在这陪着你呢,你看这驿馆的人也真不懂事,连个被子也不知道替您盖上,别看现在街面上的石板能煎鸡蛋,没准一会就凉了,小心着凉” 陆飞一边拍着,眼睛却在房间里四下乱窜,他在找一样东西,圣旨,大概是被子里的温度在快速的升高,燥热难耐,周公公竟然动了一下,但还是没醒。 陆飞又加快了拍打的动作,就像是老爹在哄儿子睡觉似的,“哦哦,周公公,没事没事,休息休息,要不我给公公你唱个小曲吧,唱什么,就唱我们老家的歌吧” 陆飞清了清嗓子,开口唱了起来,“摇啊摇,摇啊摇,我的宝宝摇睡觉,小花被,盖盖好,两只小手放放好,摇啊摇,摇啊摇,我的宝宝睡着了......” 陆飞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哼唱着,身体却慢慢地离开了床边,在屋内快速的翻找着,歌声掩盖了他手底下的声音,随着陆飞弄出的动静越来越大,歌声也随之提高,引得楼下的驿丞和俩锦衣卫也皱着眉在静听着。 杨树问李顺,“你们老爷这哼得什么呢?哄儿子睡觉呢” 李顺苦笑着一摊手。 当陆飞五音不全地将这哄儿子睡觉的调子连哼到第十八遍的时候,他终于从房间的橱柜里的一个包袱中把那用紫檀盒子装着的圣旨给找了出来。 陆飞心花怒放,一边哼着歌,一边轻轻地将盒子上面的封条给揭了下来,抠掉蜡封,取出一轴黄帛,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周公公,周公公还被蒙在被子里闷酱呢。 陆飞笑着将圣旨装进了怀里,拍了拍,关上橱柜,扭头对床上喊了声,“周公公,下官就不多打扰你休息了,等你醒了再来给你问安,下官告辞了” 等陆飞从周公公的房间出来,一直焦急等待在楼下的杨树两兄弟忙跑了过来,“陆知县,他还没醒?” 陆飞无奈的一耸肩,道,“算了,周公公日夜操劳过度,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杨树一脸焦急,“那圣旨的事?” 陆飞道,“放心,迟一天就迟一天吧” 杨树摇摇头叹惜着跑下了楼。 陆飞又把黑子给叫了过来,轻声道,“黑子,去,让人去‘仙采仙阁’找两姑娘,来服侍周公公” 黑子纳闷着,“找姑娘?老爷,他,他可是公公” 陆飞切了一声,“公公怎么了,虽然他嘛也不能干,但不表示他不想,去,找俩年轻漂亮的,记住,让她们一直守在周公公的床边上,怎么做我不管,总之在老爷我回来之前不能让他下床” 黑子贼笑一声,转身找姑娘去了。 ** 紫禁城。 在建极殿与奉天殿之间,有着三层相叠的威严雄浑的汉白玉台基,在两殿之间形成一个广阔的空间。 奉天殿,民间称其为金銮殿,是大唐朝权力中心,平时这里遍布大内侍卫,而此时却被一群太监和宫女占据。 只见台阶上三十多名太监,列阵而面对着台阶之下,台阶下也有着百十多名宫女和太监的混编阵型,看那架式是想往台阶上冲。 在建极殿的门口,放了一张金灿灿的椅子,椅身上雕有一尾尾姿态非凡的龙形图案,一名全身披挂金色盔甲的年轻人坐在其上,将下巴搭在弓起在椅上的膝盖上,目视前方,看着这群太监和宫女。 这时一名太监跑了过来,躬身对龙形座椅上的人道,“报大帅,江将军已经带领大队人马作好了攻城的准备,请大帅发令” 年轻一拍椅扶手上的龙头,“好,传本帅将令,攻,胆敢后退一步者,斩” 太监一挥指尘,尖笑一声,“尊命” 一时,台阶下的百十多名宫女太监,磨拳擦掌,嘻嘻哈哈地朝台阶上冲了过去,领头的是名三十多岁的一身白色盔甲的男人,双方在台阶上混战在一处。 百十多名太监挥舞着手里的拂尘,“打,打死你,打死你” 宫女们则拿出随身的袖帕,甩在太监们的身上,“拍死你,拍死你” 由下往上攻的领队白盔将军,躲过千丝万缕的拂尘和满天飞的手帕,挤在人群中,扯住一名太监胳膊道,“张公公,一千两,你让我攻上去” 那张公公尖着声音,偷看了身后的龙椅上的将领一眼,对白盔将军道,“江大人,我给你两千两,你投降” 身穿白色盔甲正是威镇天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锦衣卫指挥使,江彬。 只见江彬从怀中取出一打银票,硬是往张公公手里塞,“五千两,张公公,你就再输一回吧,你看,银票我都带来了” 张公公略微一思索,打着手势道,“八千两” 江彬一咬牙,“张公公,你可真心趁火打劫,成,八千就八千” 张公公收好银票,嘿嘿一笑,挥挥拂尘,带着一般太监边战边退。 江彬喜形于色,穿过人群朝建极殿门口跑去,一头跪倒在那金色盔甲之人的面前,高声道,“报,大帅,我军势如破竹,已经攻上城楼,此次斩敌首十万之众多,我军无损一人” 张公公也跑了过来,哭丧着脸道,“小的无能,没能守住城池” 金色盔甲之人闻言,哈哈大笑,拍着手在椅子上跳了起来,“好,此战江将军身先士卒,攻不可没,本帅有赏罚分明,赏江将军白银一万两” 江彬倒头又拜,“谢谢大帅赏” 张公公在他边是轻轻的用手肘碰了碰他,“你还赚了二千两呀” 金色盔甲之人兴头正盛,蹲在龙形椅上道,“好,现在换江将军守城,张公公攻,快,布置下去” 他的话刚落音,只见从建极殿的转角处走来一群宫女,在这群宫女的簇拥中,一名体态尊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缓步走了过来。 “胡闹!这成何提统”那中年女人边走边喊着。 江彬与张公公等一众宫女太监一见她来了,慌忙朝她跪拜行礼,“参见太后” 太后来到江彬面前,怒道,“江彬,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不劝皇上多勤于政事,却在这玩这种小儿把戏,我看你这官是不想当了” 江彬一脸惶恐,“微臣不敢” 太后脸一沉,“不敢,我看你比谁都敢,下去,还你们,都退下” 众宫女太监嘻闹着一下就跑光了。 …… 正德皇帝斜靠在龙椅上,将头上的头盔给取下来在手里翻玩着,若无其事地道,“母后,您来这干嘛?” 太后道,“你身为一国之君,不思政事,天天与这群宫女太监胡闹,龙袍不穿,非要天天穿这一身不伦不类的盔甲,你也不怕百官笑话,不怕天下百姓笑话,你对着起你父皇吗,对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吗?” 正德哼笑着将头盔顺着往地上一滚,滚出几丈远,边上的太监忙又给捡了回来,他随手又滚了出去,玩得不亦乐乎,全然不把太后的放在心上。 太后也是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道,“我问你,宁王的折子你看了没有?如何回复的” 正德道,“看过了,早让内阁发出去了” 太后点点头,这个还算满意,又道,“听说宁王请旨想让皇上你加封一个知县,你是怎么做的?” 正德没好气的道,“给了给了,朕不但准了还一并给了他宁王一个大面子,索性将那小知县连升五级,这够给他宁王面子了吧,太后你也满意了吧” 太后心中欢喜,嘴上却道,“你这叫什么话,升与贬都是皇帝你一人乾坤独断,宁王也不过是为国举贤,这和母后有何关系” 正德摆摆手,“行了母后,您要没事就去听听戏,皇儿还有一个堆国家大事要办” 太后点点头,“这就好,你是应该多将心思放在政事上” 等太后一走,躲在台阶下的江彬又跑了回来,对正德一拱手,“皇上,还要接着玩嘛?” 正德打打哈欠,“算了,扫兴,这宫里玩的真不自在。” 第0232章兴致 江彬嘿嘿一笑,“那皇上您想上哪,要不去豹房转转,听说那里又新添了几名江南女子,一个比一个水灵” 正德还是无趣地摇摇头,“去去,是个女人就是江南美女,哄朕玩是吧” 江彬见皇上不开心,忙在心里搜肠刮肚地打起了主意,听皇上提到江南,计上心头,咧嘴笑道,“既是如此,皇上您何不亲往江南,那里可遍地都是如梦如幻的水乡美女,货正价实” 正德立马起了兴致,但转眼眉头一皱,“母后和那班阁臣是不会同意朕南巡的” 江彬嘿嘿一笑,早年间被箭自嘴角洞穿至耳后的伤口一跳一跳的上下乱窜,格外丑陋,“皇上您可以微服出宫,玩一圈便回,谁也不会知道” 正德精神头十足,“那先去哪?” 江彬张口就来,“江南之美在苏杭,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如先去杭州转转” 正德很想出去走走,但一想到母后和内阁,还是不放心,“想法不错,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怎么也瞒不过去吧” 江彬笑道,“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您想去哪谁敢拦您” 正德苦笑道摆摆手,“江爱卿,你不是不知道那群阁臣,一帮子老夫子,没事就在朕跟前唠唠叨叨的,不是太祖祖训就是先皇如何如何,朕怕是前脚还没出皇宫,后脚他们就在午门前上吊了” 江彬低头想了想,神态卑谦,低声道,“皇上,这事就交给微臣去办吧,不出一月,保证让皇上您江南之行得成” 正德大喜,将那顶将军盔往江彬的怀里一扔,笑道,“嗯,好,这事就交给你了,走,陪朕玩去” 江彬道,“皇上想上哪?” “豹房,看看你说的那些新来的江南美女” “皇上您刚不是说......” “有胜于无,好几天没尝鲜了,来了几个?” “两个,都是大家闺秀,那身段,那皮肤......” “你摸过?” “不敢不敢,微臣无福消受,这都是给皇上准备的,要不晚上皇上就在豹房就寝,从中选一人为皇上侍寝” “切,现在立刻马上,朕等不急了” 说话间,一君一臣已出了皇宫,上了早就等待在外的软轿,往豹房而去。 ** 在驿馆里,工夫不大,黑子便领着两名打扮得花枝招展近乎妖艳的花娘回来了,陆飞看了看点头表示满意,想那周公公久居皇宫,整日见到的都是皇上的女人,顶多饱饱眼福,现在出了宫,给他机会没命的折腾,他还不玩得乐不思蜀,当然了,他现在也顶多只能饱饱眼福了。 黑子按县太爷的交待对那两名花娘吩咐一番便送进了周公公的房间,直把两名锦衣卫看得不明所以。 杨树性急,忙问陆飞,“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还嫌周公公睡的时候不长?” 陆飞嘿嘿一笑,朝门口作了请的手势,“周公公为皇上日夜操劳,难道出来轻松一回,我这县太爷怎么也要尽尽地主之谊,怎么样,你们二位兄弟要也好这口,那,出了这门,往东拐几个弯,那里有处上等的去处,保证让两位不虑此行” 杨树刚才就被那两美艳的花娘勾得三魂丢了七魄,一听这话,喉结一阵涌动,“那敢情好......” 还是杨林稳重,忙打断了杨树的话,笑道,“呤风弄月那是酸秀才们才做的事,似我们这等粗人,不去也罢,何况公务在身,不敢有所懈怠,陆知县,你是知道我哥俩这回来的差事,你也帮我分析了事情的要害之处,关建就在周公公圣旨上,没有他的圣旨我们不好动手呀,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否明言?” 陆飞点头微笑,“君子有成人之美,咱就不打扰周公公静修了,走,找个饭馆,兄弟我坐东” 还不等杨氏兄弟推辞,陆飞已经来到两人身后,一手推一个往门外推着,“走走,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不远,走几步就到,师爷,劳您先行去定个位子,寿春酒楼,要上等的雅间,另外再去‘环采仙阁’找两花娘来陪两位上差喝酒” 李顺嘿嘿一笑,小跑着朝外忙活去了。 此时正值午间饭点,寿春酒楼里食客满座,陆飞几人径直来到二楼的一处包间,酒菜已经备好,两名陪酒的花娘也早就等候在酒楼旁,见陆飞等人进来,一齐起身行了一礼,“见过各位爷” 两花娘这一声道好,那真个是千娇百媚,艳惊四座,嗲声嗲气的声音直把两锦衣卫骨头都叫酥了,这世上哪有男人不好酒色的,至少陆飞还没发现,哦不,县衙里的赵班头是个另类。 杨氏兄弟,一路自京城而来,不近女色已经憋了多时,此时一见这等风光,那比见了亲爹还欢喜,还不等陆飞开口,一人上前搀住一个,眼睛都直了。 陆飞用肩膀推了推李顺示意他看那两锦衣卫求色若渴的贪婪表情,一竖大拇指,轻声道,“不错,会办事,这两姑娘够味道” 李顺嘿嘿一笑,低声道,“要不怎么值二十两一位” 陆飞一扭脸,心疼不已,小声道,“二十两?当老爷的银子是风刮来的呀,刚才黑子找的那两不才十两一位吗” 李顺一耸肩,“这俩是头牌,底于二十两,人姑娘不干” 陆飞连嗫着嘴,“得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两名锦衣卫,面对可餐的秀色,已是得意忘形,见陆飞和李顺还在一旁嘀咕,杨树忙招招手道,“哟,兄弟,聊什么呢,入座呀,别客气” 陆飞哈哈一笑,“来了来了,姑娘们,给两位爷满上” 酒桌上有了花娘作陪,那气氛是异常的活跃,什么圣旨,什么差事,这两上差早把这些忘到九宵云外去了,张着嘴接下花娘送上来的酒菜,连吃带上手,忙里不得闲。 酒过半酣,陆飞簇着眉头站起来道,“两位兄弟,你们先喝着,小弟我不胜酒力,去去就来,师爷,陪两位上差多喝几杯” 杨树一手搂着花娘,没在意陆飞的话,随口道,“你呀,酒量不行就认个怂,别跑出去找茅房” 陆飞已经出了包间的门,转头一笑,“就回就回,店家,店家,茅房在哪边?” 包间里一阵哈哈大笑。 陆飞刚从酒楼里出来,早就在门外一直等候的黑子忙凑过来道,“老爷,已经打听好了,西街有间专门仿古作旧的铺子” 陆飞点点头,上了轿子,让黑子前头带路。 在轿子上,陆飞将从周公公那偷出来的圣旨取了出来,心中赞赏着,圣旨就是不一般,这料子,这作工,真讲究,要是能带回二十一世纪那得值多少银子。 展开圣旨两端,陆飞将圣旨上的内容看了一遍,果然不出芸娘所料,张耙子死不了,皇上压根就没提剿匪的事,只是以半月前张耙子不经兵部调令,擅自用兵杀了九江府姜氏一门为由,说他乱杀无辜,旨到之日即行解除他的兵权,押回京城交刑部审理。 陆飞看着这寥寥几句的圣意,一阵好笑,感情皇上也好面子呀,朝廷大张旗鼓,动用了一营两千人马,硬是对几百乌合之众的土匪剿而不能灭,这太丢份了,军费花了不老少,这次不光是张耙子悬了,那帮他筹措军费的安庆知府王光美怕是也会跟着吃瓜落,还有那赵郡马,暗中吃了多少军械回扣,现在好了,皇帝老子不认帐了,鸡飞蛋打了。 陆飞看完圣旨,从怀中摸出一块事先准备好的白布,盖在了圣旨的内容上面,脱下官服,换上黑子找来的便装。 小轿几个转弯,在一间不太起眼的店铺前停了下来,黑子掀开轿帘,“老爷,到了,就是这” “仿古斋,名付其实呀,这年代作假也能这么明目张胆”陆飞从轿中出来,看了看店铺的牌匾,轻笑一句,朝里间走去。 一名花白胡须的老者迎了上来,“客官,想买点啥?” 陆飞哪会是在仿古斋购物之人,下巴一扬,“有说话方便的地方吗?” 老者会意,作这种营生,买家都是冲着以假乱真去行坑蒙拐骗的,当然得避人耳目。 来至后屋,陆飞让黑子守在门外,他没时间多废话,取出怀中的圣旨,在老者面前晃了晃,“给你半个时辰,给我做出个一模一样的来” 老者作这行有年头了,什么宝贝没见过,他一见陆飞手里的东西,还以为是幅画轴,但看那布帛上的龙形图案,一时心中不安,便说要先看看再说。 陆飞将圣旨在桌上展开,中间有字的部分被白布挡住,陆飞指着圣旨道,“能做吗?” 老者端详一阵,摇摇头,缓声道,“此物以明黄布帛为料,背面绣以团龙,想必是宫中之物,做这东西不难,但这明黄帛料非我这小店敢有,恕老朽无能为力” 陆飞哼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压在圣旨上,“现在能做了吗?” 老者眼一转,“爱莫能助” 陆飞又取出张百两银票,“这钱够你重开了铺子了” 老者一见,脸上大喜,“来者都是客,哪有有生意不做的道理,半个时辰后客官来取便是” 说着老者便伸手去取银票,陆飞却不阴不阳地笑着将手压了在银票上,缓声道,“做归做,如果你敢看这上面半个字,这些银子你算是给你办后事用的,明白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者笑着将银票抽了过去,“了解了解” 陆飞出了店门,朝黑子招招手,低声在他耳边道,“去,去找几个衙役,一会他做完,把他这铺子给封了,人给我扔进牢里,别伤了人,半个月后放了他” 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信,半个月陆飞的事差不多收工了,那时候再放他出来,就算他乱说也不惧了。 黑子不解,“老爷,以何罪名?” “造假售假” 老者说话还真算数,半个时辰后一份足以乱真的圣旨出现在陆飞面前,陆飞反复将真假两份圣旨看了好几遍,反正从外观上来看是丝毫不差,这就够了。 当陆飞的轿子刚刚离开仿古斋,等候在暗处的一队衙役突然冲了进去。 陆飞的轿子转回了周公公下塌的驿馆,走到周公公的房间外,就听里面周公公嘿嘿直乐的细嗓子在笑个不停,陆飞在门外咳了声,故意喊了声,“周公公,您醒了吗?” 房间里立刻鸦雀无声。 一名花娘将门打开,陆飞看了看床上的周公公,暗道:这老太监,身手怪麻利呀,这么快就回复原样了。 陆飞让两名花娘先出去,他故技重演,将哄儿子的歌唱着鬼哭狼嚎,等他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那份真的圣旨又完好如初地躺在了紫檀盒子里。 陆飞怀揣着那份假圣旨,找了个字画摊自己拿笔在假圣旨上涂抹一番,又找了个打铁铺支走店主伙计在里面独自忙碌一番,等他出来时,黑子发现县老爷的衣服湿湿的。 这一切之后,陆飞这才换上官服回到了寿春酒楼,见杨氏兄弟已经半醉半醒的歪倒在花娘的怀里,喃喃而语无伦次。 李顺见老爷回来了,忙起身向迎。 “两位上差,酒可曾尽兴?”陆飞晃了晃桌上四五个半斤装的酒壶,心道:可真没少喝呀。 杨树将硕大的脑袋缓地自花娘的胸前移开,半眯着眼,醉意朦胧地挥近手道,“哟,这不是陆爷吗,你且回来了,敢情您这是跑京城上茅房去了吧,你要再回来迟点,这菜都能结冰了,呃......”说着打了长长的酒嗝,引得边上的花娘直皱眉。 陆飞嫌笑着,“对不住,对不住,怠慢了,今日算我欠二位的,改日一定补上,怎么样,二位换个地方转转吧?” 陆飞边说着边朝两名花娘挥挥手,示意她们退出去。 花娘一走,杨林摇摇晃晃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去,去哪?” “张参将军营”陆飞声色一正,说得很是肯定。 这话一出,不但是杨氏兄弟,就连对陆飞多有了解的李顺也是吃了一惊,昨天晚上张耙子的杀手没有得逞,这时候去他军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杨林酒意当场就惊走一半,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道,“哪?” 大唐之国前期,锦衣卫无孔不入,唯独不敢对各地驻军多有涉足,这主要是因为李太祖立国后一改自宋以来国人尚文抑武的一边倒政策,太祖以武立国,北击蒙元,东征高丽,跨海击扶桑,臣服西南各国,威震寰宇,其政治资本全赖横扫蒙古铁骑的大唐悍军,除了李世皇室子孙之外任何人不得染指军旅,只是到了明中期,大唐经历英宗事变后,武将势力在朝廷的影响力渐渐向文官集团转移,加之大唐独有的三权分立,这使得军队权力过于分散。 但即便如此,锦衣卫凡涉及军旅之事都会忌惮三分,这些带兵的将军那多半是真刀真枪拿命换来的,实打实的功绩,没有真凭实据想要板倒他们,下场好的也会落个两败俱伤,更多的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吃力不讨好。 杨林一听陆飞现在要去张参将的大营,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数十名官员连名弹劾张参将的事早就闹得满城风雨,虽然杨氏兄弟受命署理张参将一事,但那前提是有圣旨在手,没有这东西防身,在这敏感时期他们是不会贸然走进张参将的军营的,这是因为唐朝地方驻军名义上受朝廷兵部节制,但其自身的权力依然有相当大的私有性,随便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制他们于死地,皇上还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就像半月前张参将在没有兵部军令时私自出兵将九江府姜氏一门全数杀害,而皇上只是降旨将张参将传到京城问罪,还怕派一个周少监不顶事,另又添派两名锦衣卫千户同行压阵。 陆飞倒是很镇定,也不是随口一说,他又复说了一遍,“对,张家军营,现在就动身” 李顺是个谨慎得近乎胆小之人,忙将陆飞拉过一旁,低声道,“老爷,这事你怎么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要不然您要我这师爷干嘛使的” 陆飞满不在乎,“怎么?你怕了?” 李顺道,“老爷你忘了昨夜杀手之事?他张将军正愁找不到你呢,依在下愚见,您还是别出县城以身涉险的好,还有,就在刚才您不在的时候,我接着消息说是座山脚下有个叫石桥村的村子,一个时辰之内便化为一堆焦土,全村男女老少二百多人,无一幸存,这便是张将军所为,说是全村通匪,老爷,这可是在你的县治下,这么大的事,他张参将可没事先知会您一声呀” 陆飞一听更是怒从心中起,杀鸡也不能这么杀吧,二百多人说杀就杀了,这也使陆飞的心中陡添七分杀意,一指军营的方向,大声道,“那我更非去不可了,我的地盘我做主,你要怕死,趁早回家抱女人玩去” 李顺一阵脸红不再言语。 陆飞转过头对杨氏兄弟道,“怎么样,敢不敢去,有什么可怕的,顺便去探听下他的虑实,又不去和他打架” 杨氏兄弟酒意全无,对视一眼,仍是没有表态。 陆飞不屑的切了一声,“得,都是人才,我还以为京城来的爷都是个顶个的爷们,我一个人去,黑子,去,到街尾棺材铺给老爷我订副棺材,老爷我要回不来记得给我收尸” 黑子愣住。 杨氏兄弟被这话一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杨林道,“陆知县这话严重了,去是去得,只是不要操之过急,计划好了再去也不迟” 陆飞一拂袖子,“就现在,告辞!”说罢怒气冲冲地下了楼,钻进轿子就往城外走。 还走多远,身后的杨氏兄弟和李顺也一并骑马赶了上来。 李顺在马上对轿子中的陆飞道,“老爷,等我一程” 陆飞在轿上一阵窃笑,探出头来。 杨树将马缓步同轿子并行,嘿嘿一笑,“陆知县能不计性命为皇上分忧,我们兄弟也不能落后,刀山火海一同闯了” 见到杨氏兄弟跟了上来,陆飞得意地拍了拍怀中那份湿渌渌的圣旨,催促着轿夫加快脚步。 此时的张耙子,在得到周千户已将石桥村全数尽灭之后,一改连日来的颓废,一面收拢军卒,一面派人去安庆搬兵,又将宿松匪患以成蔓延之势大肆渲染了一番以八百里加急向皇帝传递军情,为了收笼军心,他当前全营将士的面答应三日后等安庆驻地的扔资运到后,每人各赏银五两,杀敌立功的周千户赏银千两,升一级,一时军营中群情振奋。 有了周千户诬民为匪的斩杀有功先例,各部将领有样学样,照猫画虎,各自派手下暗地里选中自己下手的目标,周千户敢杀二百,就不乏有人敢杀四百,四千,反正天塌下来有张参将顶着,短短半日之内,宿松县近十万百姓人人头上都悬了一把随时都能掉下来的利剑,或许就在今夜。 张耙子已命人在自己的大帐中设起了沙盘,以示战事的重要,他此刻正领着一班将校在沙盘前指指点点,分派着各自的战区,养寇自重走出了第一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这时,帐外跑进一兵士,“报,将军,宿松知县已到营外,说是要面见将军” 张耙子一听是他,气不大一处来,昨夜没能杀了他,今天这小子倒打上门来了,心道:好呀,你缩在县城里我拿你没办法,没想到你竟然跑到我这来了,这回新帐老帐一同算,让你有来无回,依你招安的积极态度,安个通匪的罪名便能让你立毙军帐之内。 张参将一挥手,“众将听令,拿出我大军的威风来,这次座山之行,要不是这陆飞从中使坏,你我早就建功立业,来呀,列阵将来者喝进帐来” 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营军自营门到中军大帐之间列成两队,夹道而迎,刀枪林立,冷光闪闪,随着陆飞等人每向前移动一次步伐,这些军士便拿枪杆在地上重击中一次,口中大喊一声,“杀”。 李顺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满头的大汗,腿脚也不太听使唤,要不是黑子在一旁扶着他只怕一步也挪不动了。 第0233章立足 杨氏兄弟那是见过大世面的,但头一次面对这军威震天,心中不禁升升阵阵寒意,但见陆飞还在若无其事的往前走着,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陆飞也怕,但他没有退路,张参将身为安庆将军,按归属来说,永远在他之上,现在他终于明白皇上为何给了他一个五品的官身,这品级已经与张参将平起平坐了,只是在权限上远不及他,今天要不把他给拿下,还有何面目在宿松立足,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在张参将手上的无辜百姓。 随着陆飞头顶上方长枪相交而成的拱门走到尽头,大帐里的情形已经一目了然,张耙子端坐在帅案之后,满脸杀气,两排将领也都是怒目圆视,手中紧按腰间刀柄。 陆飞定了定心神,一挺胸膛,走进了大帐。 张参将一见来人不光有陆飞,还有两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有些吃惊,但也在意料之中,出于礼节性,他站起来拱手道,“原来是北镇抚司的上差,有失远迎” 杨氏兄弟本就不想在这时候就得罪手中仍有军权的张参将,忙也还礼拱手道,“张将军有礼,闲来无事,素闻将军治军严厉,特来一睹为快” 张参将道,“好说,待本将处理完军务定亲自陪二位视察军营,请稍坐” 有军士搬过两把桌子,就当没看到陆飞一样。 陆飞暗骂这两小子,没种,不过脸上却是一笑,“张将军,半月前咱哥俩还把酒言欢,现在连个座都不给小弟设了?” 张耙子冷冷一笑,“一犯官还想在本将军面前有座吗?” 他话音一落,两旁将校一齐将腰间的刀抽出半截,个个怒视着陆飞,只要张耙子一声令下,转眼间陆飞便能被大卸八块。 李顺小腿直哆嗦,这会别说是主意,能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就不错了。 杨氏兄弟也不便多说,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们权力再大也是孤掌难鸣。 陆飞强自镇定,整理着官服,指了指两旁操刀之人,笑道,“将军这是何意?” 张参将拍案而起,大喝,“宿松县,本将自来宿松剿匪以来,便查得你与座山土匪勾结不清,前番我大军本能一举成功,若不因为你与土匪暗通,宿松匪患早以平定,何来今日这尾大不掉之势,倒斧手何在?将暗通土匪为害国家的败类陆飞推出帐外,就地斩首,以平民愤” 四名傍大腰圆的营兵闻言快步从帐外冲了进来,将刀架在陆飞脖子上,推着就往帐外而去。 李顺见状,眼前一黑,‘嗷’的一声晕了过去。 看着陆飞被执,和帐中那满帐都是霍霍的大刀,杨氏兄弟为自保,竟然一言不发,眼睁睁地看着刀斧手将陆飞推走了。 唯独黑子和赵班头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扔下晕过去的李顺,竟然还鬼使神差地抽出刀来挡在大帐门口,赵班头历声大叫着,“陆大人已是五品官衔,将军你不能随便杀他” 张参将哈哈一笑,“真是池浅王八多,阿猫阿狗也敢在本将面前张狂,陆飞暗通土匪,你一小小衙役竟然为他说话,来呀,将他二人乱刀砍死” 营外众军士挺着长枪,一齐朝黑子和赵班头扎了过来。 “住手,谁敢再往前一步就是造反”陆飞被反执双手,低着头大喊着,他感激赵班头和黑子的护主之心,哪能让他们死。 这一声大喝之下,众营军一时被唬得愣住了,几十条枪尖已经挨到黑子的衣服上。 杨氏兄弟这时也挂不住面子了,杨林堆着笑脸道,“将军息怒,说不定是误会,皇上已经传旨加封陆大人中议大夫之衔,您这会要杀他没有真凭实据,将来在皇上面前也不给交待呀” 陆飞升官一事张参将早就得知,但既然要杀他,那当然是装作不知道了,不屑一笑道,“五品知县,本朝开国以来闻所未闻,就算真有此算,本将军也是秉公执法,座山匪患一事,本将有全权处理之权,不管匪事涉及何人,可先斩后奏” 陆飞侧面抬头,大笑一声,“张将军真威风呀,杀我动了这么大的排场,够给我面子了,不过我要告诉,要杀我这小知县我没能力反抗,但有你和你全家老小为我陪葬也足够了” 张参将脸一沉,“死得临头,还大言不惭” 陆飞冷声历道,“不信你大可一试” 这话一出就连杨氏兄弟也看得出来陆飞说这话时的表情那没有一点虚伪之意,一时竟有些糊涂了,不知这县太爷要如何自保。 张参将见陆飞说得这么郑重其事,心中不免有些迟疑不决,想了想后对四名刀斧手挥挥手。 赵班头和黑子见状,上前推开押着陆飞的营军,横刀在胸前将陆飞挡在身后。 在将张参将面前亮刀,这如同班门弄斧,张耙子看了微微一笑,“陆飞,在本将大帐中亮刀,你可是头一份,就论这我就可以治他们个以下犯上之罪” 陆飞当然不是来打架的,也打不过,便拍了拍赵班头和黑子的肩膀,“把刀收起来吧,他这的刀可比你们多多了”说完他又朝两排已抽出一半刀口的众将校不屑道,“你们也收起来吧,连群土匪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抖威风,脸不脸红” 众将被他说得怒起,张参将压了压手,众人这才收了刀,立身不语。 黑子与赵班头相视一眼,知趣地将刀收了回去,但仍是一左一右地将陆飞护在当中,虽然这用处不大。 张参将道,“陆飞,我倒要听听你是如何要我全家陪葬的,说大话也不看看地方” 陆飞挤过黑子和赵班头,来至帅案前,朝张耙子勾了勾手指。 张耙子很是不满,“有话当众直说,张某行得正” 陆飞哼哼一笑,歪着身体挡住众人的视线将胸前的官服扯开一条缝,露出里面那半截圣旨。 张耙子打眼一瞅,心中惊愕不已,这东西的外观他太熟悉了,那金丝明黄的帛料可是皇帝专用,这不是圣旨又能是什么。 一见到圣旨在陆飞怀里,张耙子刚才那一脸的大将风范已折了一半,脸色泛白,支吾道,“这是何意?” 陆飞见状,嘿嘿一笑,“哟,将军眼力不错呀,杀我事小,让血玷污了这东西你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呀” 圣旨已到宿松,张参将早已得知,但传旨之人可是皇上亲派的周公公,怎么圣旨会到他手里,这两锦衣卫也跟着来了,莫不是他真的是来传旨的。 张参将看了看左右,心神不宁地探出身子,凑近陆飞低声道,“陆大人,你真是来传旨的?” 陆飞也低声道,“不,将军,我是来救你全家人活命的” 张参将更是大惊,忙抬眼向那两锦衣卫看去,不敢陆飞所说是真是假,这锦衣卫的千户可是货真价实的。 陆飞也顺着张参将的目光看向杨氏兄弟,他开口道,“两位上差,你们说这次我是不是很有诚意而来?” 杨氏兄弟一心只想这两人之间快点将关系缓和下来,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等来日拿了圣旨再来拿人不迟,便一齐笑道,“当然当然,陆知县大公无私,对将军也是敬意有加” 张参将一听这一唱一和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千算万算竟然没有料到皇上会暗中指派陆飞前来传旨,呆坐回帅椅上沉默半天。 陆飞绕过帅案来到他身边,拍拍衣服里的假圣旨,低声道,“放心,本官没有大张旗鼓动用圣旨仪仗前来,可是一心为将军着想,这份情你可得往心里去呀” 在圣旨他手,张参将不敢再动杀心,勉强一笑,低声道,“陆大人身负皇命,本将听着便是,敢问圣意如何?” 陆飞微笑,抬头朝帐中不怀好意的将领努努嘴,低声道,“将军,我没有当众宣旨,可是为你着想,难道你想让你这些手下一起听听圣意?你家中有一独子,今年十岁,还有六房小妾,正室早已过世,另有高堂高氏在上,我说的对否?” 张参将眼睛一转,马上回过神来,知道的不少呀,看样子皇上是想暗中保全他,心中一时有些激动,忙朝众将挥挥手,“都退下” 陆飞又加了句,“大帐十丈之内,不得有一人走动” 张参将忐忑难安,“照陆大人说的做” 众将遵命依次退出大帐,带走了帐外数十名刀斧手。 杨氏兄弟心中疑惑,这唱的哪出呀。 陆飞一身轻松地朝张参将一努嘴,“下去跪着吧” 张参将心中惴惴不安,解下腰间佩剑,取下头盔,还真就在帅案前跪了下去。 这一下杨氏兄弟和赵班头等人是越发的摸不着头脑了,陆飞对杨氏兄弟招招手,“二位上差,请移步过来” 杨林朝陆飞走了过来,心中像装了一窝野猫在抓心挠肝,他俯在陆飞耳边担心地道,“兄弟,您这玩空城计呢?好使吗?” 陆飞潇洒一笑,哼哼几声清着嗓子,学着周公公那尖细的声音喊了起来,“圣旨到,张高氏接旨” 张参将闻声匍匐在地,高声道,“末将张玉躬听圣意,耶,陆大人,错了吧,张高氏是我母亲” 杨氏兄弟闻言大骇,这私传圣旨可是大罪,周公公才是皇上钦定传旨之人,但现在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陆飞已将那份带着一丝潮色的假圣旨从怀中取了出来。 赵班头一见老爷有圣旨在手,心中立添几分壮志,扯了扯黑子,两人一挺腰杆笔直地站到了陆飞身后。 晕倒在地的李顺这时也醒了过来,默默地移动到了县太爷身后。 陆飞缓缓地将圣旨平举摊开,正在他刚要开口念的时候,杨氏兄弟心中疑窦重重,想看看这圣旨是真是假,便伸长了脖子去看。 陆飞将展开的圣旨一合,扬扬下巴,“皇上又不是对你们说的,边上听着” 杨氏兄弟怏怏退在一旁。 陆飞嘿嘿一笑,“无防无防,路挺远,我就不去你老家,念给你听也一样” 陆飞开始朗声念了起来,“大皇帝说,近闻安庆将军张玉于提兵巡防江南途中不幸染病离世,朕痛心疾首......” 张耙子头一下就大了,抬头道,“什么!我,我死了?” 陆飞一嗫嘴,压压手,“你还没死你,接着听,接着听,皇上文采不错,写了不少话,我念哪了,哦这,朕痛心疾首,夜不能寐,常思张将军戎马一生,为朝廷立有不世之功,竟不料已成天人之隔,张门失一子,大唐失一国柱,悲天悯人,朕为念张将军之功,追授张玉为宣威将军,赐谥号义勇公,特授其子张大林领武义将军衔,世袭罔替,张高氏教子有方,授四品诰命夫人,以示朕感念之心,钦此” 这份圣旨一出,帐内之人无不如坠梦境,特别是杨氏兄弟,怎么会是这样,怎么能这样。 陆飞一口气念完,连连啧嘴,大有跪在下面不如是自己听旨的是自己才好的表情,“哎,羡慕呀,张将军死后能有次哀荣,真是羡煞旁人哪” 张耙子一个脑袋两个大,自己明明活着在,为何皇上要下这样的旨意,难道是要除掉我?什么提兵巡防江南,这明明是宿松剿匪的事,皇上真不认帐了?要杀人灭口? “嘿,张将军,领旨谢恩哪”陆飞嘻皮笑脸地合上圣旨,四下看了看,将卷好的圣旨大帐角落里有一丝阳光射进来的地方。 张耙子左思右想感觉不对劲,腾地站了起来,历声道,“不可能,这份圣旨有假”那表情扭曲得像要吃人。 众人一齐将目光投向陆飞,杨氏兄弟没见过圣旨,到底这是不是皇上的意思他们也拿不准,但从圣旨的内容来看,皇上也不是头一回做这事,打一巴掌揉三揉,御民之道,是个皇帝都会干,这也难免会激起张参将的狗急跳墙之心,两人心中暗自后悔,早知道你陆飞是来传旨的,也应该要安排一番哪,这回能不能走出军营都难料了。 陆飞一点也不心慌,好在他早就派人去打听过张玉的来历,今天在这就派上用场了,知道这人虽然心狠手毒,却是个至孝之人,这叫知己知彼,方能稳操胜卷。 “张将军,你当着北镇抚司两位千户大人的面如此污蔑圣旨的真假,你就不怕诛连九族,哦不,大唐的皇上能诛十族,忘记告诉你了,皇上已令杭州将军领军一万接替将军巡视江南,徐洲总兵提军一万巡查淮安,将军你放心,你未竞之事有人来完成”陆飞瘪着嘴道,这明显是在告诉他别轻举妄动,两万大军正成钳式而来,如果你张耙子要兵变,有的是人治你。 张耙子不死心,跑到帐蓬边角,将那份圣旨拿了起来,哆哆嗦嗦地展开,谁知在隔着帐蓬的那一缕阳光下,张耙子手里的圣旨刚一展开,他还一个字没看清,突然就从明黄帛卷中部燃起一丛青烟,转眼间已经烧了起来,张耙子大惊,条件反射之下他把圣旨给扔到地上,用脚踩了踩,火势太快了,虽然是扑灭了,可等他再次将圣旨从地上捡起来举到眼前的时候,却发现陆飞那嘻皮笑脸的脑袋出现在圣旨被烧掉的空洞上,圣旨上的字都化成了灰。 陆飞一改笑脸,转而变成一幅咄咄逼人的表情,指着有些梦幻般的张耙子的鼻子就嚷了起来,“张耙子,你不但毁坏圣旨,还将圣旨踩在脚下,你这是大不敬,大大不敬,大大大不敬,这是丧心病狂的亵渎皇上,这是谋反,枉皇上还有体恤你家人的想法,两位千户大人,你们看清了吧,本官要上书皇上,将所有对张耙子家人的封赏全部收回,这罪当诛他十族” 杨氏兄弟虽然不知道这突然的变故从何而来,但维护皇权可是份内的差事,张参将当着他们的面毁圣旨又踩在脚下那是有目共睹的,这时候再不出面将来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可够受的。 “你好大的大胆,张参将”杨氏兄弟一齐抽出了绣春刀,架在了张耙子的脖子上。 张耙子原本还在怀疑圣旨的真实性,转眼间圣旨被烧,也是吓得神不守舍,结结巴巴的连连摆手,“这这,我我,不不是我” 陆飞抖了抖残破的假圣旨道,“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你还敢狡辩,师爷,笔墨伺候,本官现在就上折子” 张耙子这回是真的怕了,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陆大人,我求求你,别别,刚才你们也都看见了,火真的不是我放的” 陆飞啧了啧嘴,“唉,将军,我们信有何用,东西是在你手上烧掉的,皇上会信吗,好吧,念在你们相识一场份上,这事本官就睁只眼闭只眼吧,不过,圣旨我是宣了,至于你怎么做,你就看着办吧” 张耙子叹惜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又当着锦衣卫的面亵渎了圣上,不连累家人受苦那是皇恩浩荡了,也罢,好歹依圣旨而行,还能落个忠烈,保全家人。 张耙子跪在地上移动着双膝,伸手去拿自己的佩剑,面对死亡,杀人不眨眼的他竟然连剑都拔不出了,手哆嗦着。 陆飞蹲下身,拿过他手里的剑,面无表情地道“张将军,姜家庄五百条人命死在你这把剑下,座山已招安的土匪二百多人死你这剑之下,我宿松县石桥村二百三十人也死在这把剑下,你说你拿得起这把剑吗?短短一个月,你杀了上千百姓,你说你该不该死,你有脸面对这剑下一千多条冤魂吗?来,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帮你,送你一程,记得下辈子投胎别遇见我,更别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陆飞缓缓的抽出了剑,拉过张耙子那哆嗦颤抖的右手握在剑柄之上,慢慢地送到了他脖子边上。 现在的张耙子从来没有觉得平时握在手如无物的佩剑是这般的沉重,正如陆飞所言,在这把剑上附着了一千多条亡灵,这些亡灵在死命的将剑抵到他的气管处,慢慢地向下来,直到鲜血涌出,冲刷掉剑身上这一条条的曾经鲜活过的亡灵。 曾经在宿松县不可一世,耀武扬威的张耙子死了,死在自己的剑下。 谁也不知道这全都是陆飞一手安排好的,那写满了字的假圣旨是他用攥着白磷粉末书写的,想他一个理工科的毕业生,随便找个打铁铺便能造出这遇大于三十度热空气便能自燃的白磷,为了不让白磷过早燃烧,他又将圣旨打湿,这从城里一路而来,又在营中折腾这许久,圣旨还不完全干燥,他又将圣旨放在靠近有阳光的地方照射,等他张耙子突然拉开圣旨,那可不就是一下烧了起来,烧得一字不剩。 看着地上张耙子还在抽搐的身体,陆飞蹲下身对他道,“昨天晚上你想要我的命,不好意思,阎王爷姓陆不姓张,你呀,安心地去吧,哦对了,有件事不告诉你实在不妥,这份圣旨确实是假的” 张耙子眼睛突然睁大,抬抬手,嘴里发出一串串嗯嗯之声,挣扎几下终于安静下来了。 “你,你假传圣旨?”杨林的刀架在了陆飞的脖子上。 李顺和赵班头也慌了起来,矫诏可是灭族的大罪,一时都替老爷暗捏一把汗。 可陆飞却镇定自若,转过身,侧眼看了看肩膀上的绣春刀,微微一笑,抖着手里那残破不堪空无一字的圣旨道,“假传圣旨?杨兄,我传旨了吗?,传旨那是周公公和杨兄你们的差事吧,哪里能轮到我这小知县,何况如果我今天在这传了旨,杨兄你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并没有阻拦呀,要说假传圣旨,你们两位上差可是居功至伟呀” 杨树气得直发抖,“好你个陆飞,你早就挖好坑等着我们跳吧” 陆飞却还是笑了笑,“杨树兄弟这话严重了,张将军是死于暴病,和你我无关,更与圣旨无关,真正的圣旨还在周公公的手里呢” 杨林还算冷静,压了压兄弟的手,“别别,都是为皇上效力,陆知县此举上合天意,下顺民心,此事不可再提,张将军确实是死于暴病,只是陆大人,你先前不是说要想查宁王,张将军是突破口,现在他死了,你就没想过?” 杨树将刀收回,怒气未消地转过一旁,李顺见状忙过去好言相慰,一阵嘀咕。 陆飞对杨林道,“我不怀疑你们要查宁王的决心,我只担心一旦宁王知道你们在查他,你们是否还能活着回京城,告诉你们吧,之所以有三十多名官员联名弹劾张参将,这其实都是宁王的手笔,没有他的授意,张将军也不会这么快死,一个拥军地方的将领在宁王面前都不算什么,你们想过后果吗?” 第0234章补偿 杨树被李顺一通安慰,又听了陆飞这番话,忙惊道,“宁王的飞扬跋扈我们锦衣卫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会利害到这种地步” 陆飞点头道,“我这其实是在帮你们,人生苦短,何必自取死路,别查了,回京后找皇上请罪吧,就说查无实据,这里是两万两,就算是对二位兄弟的补偿了,保得命在才能享受高官厚禄” 杨氏兄弟愣了,这才叫兄弟呀,两人接下银票,这银子不接陆知县一定也不安心哪。 “陆知县,有勇有谋,有情有义,你这兄弟,我们哥俩交定了,日后有用着着我兄弟二人的地方,一定鼎力相助”杨林一拍陆飞的肩膀。 这时,杨树听到帐外有由远及近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他连忙跑到帐门边一看,心中倒吸一口冷气,上千手执兵器的营军都一同朝大帐围了过来,这次完了,主将是死了,可这些兵那都属于募兵,差不多等于张家军了,这还不得来寻仇。 陆飞伸头朝帐外看了眼,随后又冲赵班头看了一眼,赵班头点点头。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这群兵乱不了,已经有人来接收了”陆飞拍拍杨树的肩膀安慰着。 杨林想到刚才陆飞说有二万大军正活动在安庆附近,便问道,“陆大人,真的有二万大军在牵制张将军?” 陆飞哈哈一笑,指着地上张耙子的尸体道,“他都不信,你们却信了,真应了那句话,兵者诡道也,虑实无定,哈哈” 此时的杨氏兄弟根本看不清这知县到底是人是神,弹指间已经运筹帷幄,决胜已定,这样的人都不想和宁王相争,自己那不是犯浑么。 …… 大事已定,陆飞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被张耙子处处欺压今天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夕阳渐渐西下,残红如血,好像老天也在宣告宿松城被营军控制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陆飞精神抖擞地领着一般县职人员出了军营,两位锦衣卫先行回了驿馆去通知周公公张将军暴病身亡的消息。 原张将军身边的副职将军,李忠,李把总一路相送着陆飞,李忠很感激陆知县,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没有他自己早就在土里与蛆虫一同腐朽了。 陆飞之前在大帐中说会有人来安抚张将军死后的兵变,说的就是李忠,这个人在军中的威望仅次于张参将,陆飞在从寿春酒楼动身赶来军营的时候,已经让人去江万和家通知了李忠,让他前来军营外暗中观察,一旦见到军营中有骚乱,那说明张参将已死,他的大敌已去,这时候军中群龙无首,只要他能现身振臂一呼,必能凭着在军中的威望,官复原职。 事情一如陆飞所料,李忠以讯雷之势力快速接管了军营,军中原也有不少他的老部下,一呼百应,李忠顺利地成为这支军队的暂时主将,李忠当着全营人的面,说张参将暴病身亡,虽有人不信,但树倒胡狲散,谁会去替一个死了的人得罪活着的人。 离了军营,出了二里地,陆飞让牵着马的黑子停下,对一路相送的李忠道,“李将军,就送到这里吧,军营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你擦屁股呢,日后得空常来我县衙坐坐,对了,别忘记向朝廷报丧,现在你只是暂代参将一职,要名正言顺还必须朝廷亲自任命” 李忠恭敬地拱手道,“李忠能有今天全托陆大人的福,这暂代参将一职也是出于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不敢有此奢望” 陆飞哈哈一笑,“行了,你也用不着在我面前说这些,你能不能任职参将我说了也不算,不过,这人哪,脸皮太薄是要吃亏的,你不防就老王卖瓜,在朝廷面前自夸一回,能有一参将兄弟,日后我这县太爷说话腰杆也直点” 李忠尴尬一笑,“陆大人快人快语,爱憎分明,李忠望尘莫及,至于参将人选的任命,朝廷自有主张,李忠不敢乱议” 陆飞挥手一笑,“得,算我没说,你用不着恭维我,论私咱也算有些交情,论官职大小我这小知县还差你一大截呢,行了,走了,哪天班师回安庆的时候别忘记通知我,我好来送送将军” 李忠点头道,“一定一定,大人慢行” 李忠打马而走,还没走几步,却又听陆飞在喊他。 李忠回头一看,只见陆大人下马独自而来,他忙也下了马,迎了过去。 “大人还有何事?”李忠道。 陆飞嘿嘿一笑,搂上他的肩膀低声道,“上次你从军营中拉走的那一大堆钱粮我还存放在渔村呢,现在张参将也死了,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你们的,理应物归原主了” 这当然是陆飞假意之词,入了他口袋的东西哪能那么轻意就吐出来,不来这始终都是犯了大罪而得来的东西,一个知县抢了官军的粮饷,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那都是大罪,自古以来就听说过官军抢老百姓的,哪有县太爷抢军队的事发生过。 李忠忙道,“大人,这事你可千万不要再提起,如果军中将士知道是我带人攻打自家兄弟,那这军营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东西既然已经丢了,那就是丢了,与大人无关,也与李忠无关” 陆飞要的就是这句话,嘴上却道,“那多不好意思,要不这样吧,我听说军中早就断粮了,我让人以县衙的名义助军中粮五千石,军饷一万两,你看如何?” 李忠道,“多谢大人慷慨,军中确实已断粮了,我替全营将士谢谢大人了” 回到县城,天已经黑了,陆飞让李顺带人将皇上封赏自己的圣旨抄了一千份,要求明日后要将这东西遍贴全县各个村落,并将营军将领暴病而死,大军不日就撤走的消息散拨出去,告诉那些流落在外的土匪,大家可以踏实地回县衙报到了,座山矿业不日就要动工,只要大家回来,前番的承诺现在还有效。 …… 在张耙子死后的第二天清早,赵郡马慌慌张张地跑到宁王的住处,叫退了下人,轻声地喊了声,“父王”。 宁王正在床上静坐修身,微睁着眼道,“是清风呀,何事这么急?” 赵郡马上前一步,“城里都传开了,张参将死了” 宁王一睁眼,显然他也是吃了一惊,“死了?怎么死的?” 赵郡马摇摇头,“不好说,传闻是暴病,不过听说昨天陆飞去过军营,今天一早就听到张参将的死讯了” 宁王眉头紧锁着下了床,赵郡马忙上前相扶,并道,“父王,您说这会不会和陆飞有什么关系?” 宁王坐在桌边,沉思了一阵,突然哈哈一笑,“真是出乎意料呀,年纪轻轻竟有这等手段,了不起,了不起,本王没看错人。” 赵清风不解,“父王您说什么?” 宁王捋须一笑,“张参将死了就死了,原来我还打算等他被押解回京时除掉他,没想到竟然死在这了,也省得许多麻烦,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张参将的部领都跟了一名叫李忠的吧。” 赵清风连连称奇,“父王真是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没错,正是那个当初杀了胡管家被陆飞藏起来的李忠,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竟然顺利的接管了整个这军营。” 宁王赞赏地点点头,“嗯,行事缜密,深谋远虑,有魄力。” 这样一说赵郡马有些明白了,“父王您是说当初陆飞不把李忠交给我们处置,是早就想到会有今天的结果?难不成他能掐会算?早就料到父王您会让众官弹劾他,他好落井下石利用这机会趁势除了张参将,再把李忠拉出来控制局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他这是把你也算计进去了。” 宁王微微一笑,“后生可畏,你要多学学,别光盯在生意上,这些心机你远不如他。” 赵郡马有些不服气,“父王,他这是利用了您,如果没有父王您出手,他哪里会有这样的作为,不过,最让小婿好奇的是这圣旨还没有传出去,他是如何得手的?” 宁王端茶漱着口,道,“想当初他不也是凭着一个二十四万两的空头生意哄得你团团转吗?这小子滑着呢” 宁王现在对陆飞真是刮目相看,有这样的人在宿松对他来说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这人只能为自己所用,一定要将他劳劳地控制在手里。 赵郡马还是不服气。 宁王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不管宿松谁当知县,安庆营军控制在谁手里,这和我们没关系,只要不对我们产生威胁,就用不着去管他,以免事态大了,引起皇上的反感,得不偿失,那个李忠你也不要用胡管家之死去纠缠他,这时候他一定和陆飞走得很近,张参将一死,贿银的事就无从查起,我们没必要再为这点事再让宿松乱起来,记住,凡事要以大局为重,宿松一定要安定,你的根基在宿松,要从这里开枝散叶,控制整个江南的财源,这是我们成功的第一步,虽然你现在做和不错,但这还远远不够,明年你得再给父王添三千万两钱粮。” 赵郡马点点头,“是,父王,小婿知道了,刚才你要不提陆飞说的那个二十四万两的生意,小婿都快忘记了,一会我就去找他,让他将这事说清楚。” 宁王道,“不用了,他很快就会来找你,父王也在这住了些日子了,为免皇上猜疑,明日我就动身回南昌,对了,妍儿说她想她娘了,闹着要跟父王一同回去住几天,你不反对吧?” 赵郡马忙道,“不敢,小婿不能在岳母跟前尽孝,已是罪过,郡主一片孝心,清风哪有阻拦之理。” “那就好,你是我宁王的女婿,你们夫妻的感情直接关系到你赵家在外的生意,行了,去前厅等着吧,陆飞说不定已经到了。” 赵郡马有些不相信,转身退了出去,还真跑到门口去问问门房。 刚走到门口就见陆飞的官轿刚刚停稳。 “哟,郡马爷,您早呀,您这是想出门还是知道我要来,在这亲自迎接我呢?”陆飞从轿中一个探头就见赵郡马有些吃惊地站在门口,拱手笑道。 赵郡马刚才在父王那里被说得事事都低人一头,现在见了他,哪有好脸色,不屑地道,“你来干什么?” 陆飞也不在意赵郡马那拉长的脸,上去勾住他的肩膀就往赵府里走,边走边道,“那那,郡马爷您这贵人多忘事不是,我呀,今天是来给你赵府送银子来了,哦不,是一座银山。” 赵郡马推开了陆飞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好奇地看了他几眼,又看看随着陆飞同来之人,别说银山,就连能装银子的箱子都没见一只,冷冷一笑道,“送银子?走错地方了吧。” 陆飞挠了挠头,“哟,看来我这是拎着猪头走错了庙门哪,行,那我走。” 陆飞正要转身离去,宁王的声音从后厅传了出来,“陆知县留步。” …… 陆飞转身一看,是宁王,上前一行礼。 宁王表现得很高兴,他是打心眼里要将陆飞为自己所用,指着前厅的座椅道,“不必多礼,陆知县请坐” 赵群马不悦地站到宁王身后,有家丁端上茶。 陆飞也不拘束,随心所欲在坐着,接过家丁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大口,仰起脖子‘啊啊’地漱着口,然后又将那在嘴里晃了半天的茶水给吐回了杯子里,咂咂嘴道,“嗯,味不错,再来怀,换个怀子呀” 家丁直皱眉,接过怀子退了下去。 赵郡马恨不得上去扇他两嘴巴,一个知县敢在郡马府当着宁王的面如此玩世不恭,这面子丢得。 宁王到有几分欣赏陆飞的不拘小节,成大事者才不被这些小节所拘泥。 宁王道,“听说张参将昨日暴病而亡,陆知县你听说了吗?” “恩,城里都传开了,人吃五谷杂粮,生老病死由不得自己,可惜了张将军正是壮年,还有大好的前程哪,可惜,可惜”陆飞拿起桌上果盘里的一个梨子,咬了一口。 “可惜?张参将一死你陆知县从此在宿松县少了大敌,你应该高兴才是?”宁王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 “哟,这话怎么说的,我与他张将军不过是处事方法不同,没有私怨,哪天有空,我还得向皇上上个折子,张将军在宿松做了不少好事,得表扬表扬,不过就是有点迟了呀” 宁王哈哈一笑,示意让赵郡马过去将门给关上。 宁王道,“陆知县,大丈夫敢做敢当,你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那点小聪明,小心玩过头了” 陆飞忙将吃了一半的梨子又放回果盘里,在身上擦了擦手,道,“哟,宁王,您这是什么意思?” 宁王轻轻一笑,“你用不着在本王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对你是怎么将张参将玩弄于股掌之事不感兴趣,只是要提醒你,你不过是管着宿松这百里小县的一名知县,有些事你不能碰,有些人你也得罪不起,年轻人不要过于锋芒毕露” 陆飞一听明白了,八成这老宁王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所做所为,知道在利用他宁王参倒张参将的机会暗中出手,达到目的,同时也是在警告自己千万别和他作对,陆飞又不傻,当个官容易吗,上任一个月,不是和这个斗就是和那个抢,累不累,谁不想舒舒服服的当个太平官。 “谢谢宁王提点,我也不怕宁王您笑话,我当官,就三条”陆飞伸出三个手指。 “哪三条?” “当官,当大官,发财,发大财,娶老婆,来者不拒”陆飞故意将自己说得俗不可耐,但边说边想,这好像还就是自己的想法,要不然人活着是为什么,不就图这三样吗。 宁王对陆飞能说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话不吃惊,话是糙了点,却是道出了多少人清流心里真实的想法,千里做官只为财,这也让宁王一时很难判断出陆飞的真实想法。 宁王拍着手笑道,“实在,精辟,坦荡,陆知县这话真可谓入世六字真言哪” 陆飞嘿嘿一笑,“不过,谁要是拦着我升官发财和我抢女人,我总不能只会伸手挨打吧,宁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陆飞这些日子也算是看清了一些宁王这个人,此人似乎野心很大,但藏得很深,处处以维护宿松的安定繁荣为目的,却不惜唆使张耙子残杀九江府姜氏一门,这说明此人对自己的敌人决不心慈手软,张耙子吃着皇粮,却暗中为他卖命,最后也因为贿银一事被害,相反,当初自己明明告诉了他胡管家是被李忠所杀,可他却只是随便问了问便没了下文,这是因为李忠杀胡管家这事对宁王不构成威胁,胡管家死不死他并不看重,他要的是除掉李忠背后的人。 如此看来,陆飞认定宁王是个凡事只要不危害到他的利益,他就睁一只眼闭只眼,绝不多生事端,也正是因为如此,陆飞才敢当着宁王的面随心所欲,因为这样更能让宁王不对自己产生敌意,我陆飞只想当当官发发财娶个把女人,你宁王想干什么关我屁事,同时也告诉宁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宁王一听,连连赞许地点着头,“嗯,在理,男子汉立世,不做招事生非的莽汉,也不能做个打不还手的懦夫,与本王年轻时一模一样,好,清风呀” 赵郡马一点头,“父王” 宁王指着陆飞对赵郡马道,“好好学着点,将来宿松县在陆知县的治理下定能使民生富足,县库充盈,你虽然是郡马,但不许你仗着身份违法乱纪,要和陆知县和睦相处,共建宿松的昌盛,明白吗?” 赵郡马心中虽是不情不愿,却也不敢反驳宁王,点头称是,又冲陆飞强装一笑,拱手道,“陆知县,得空一定上门请教,还望陆知县不吝指教” 陆飞听得出来,宁王这是在借赵郡马向自己表明心迹,宁王不会对自己不利,虽然陆飞还不明白为什么他一高高在上的宁王要主动向一小知县示好,但既然人家给了这么大个脸,那当然得兜着,便也忙起身向赵郡马还礼,“不敢不敢,赵家跺跺脚,宿松城都要抖三抖,我哪有资格指点你赵郡马,今天借着宁王老爷子在场,我表个态,从今往后,只要你赵郡马开口,我陆飞决不推辞,当然了,前提是不违法乱纪” 宁王站了起来,一拍手,“好,一个是宿松的父母官,一个是宿松的财神,你们二人能同心同德,这是宿松百姓之福,也是皇上之福” 陆飞道,“宁王说的极是,我今天来就是要给赵郡马送条发财的良机,一座永远也搬不完的金山银山” 宁王示意陆飞坐下说,自己却要离开,“那好,本王在这,你们说起话来也不自在,年轻人在一起可以无话不谈吗” 陆飞道,“宁王说笑了,这事只不过是我心中所见所想,能不能派上用场,还得靠您的见多识广来把关系” 宁王一听,点点头,“既是如此,你且说来听听” 陆飞站了起来,冲赵郡马道,“郡马爷,您还记得上月我帮赵府去大赛湖催征渔租之事吗?” 赵郡马点点头。 陆飞接着道,“当时我一文钱的渔租都没收上来,回来对你赵郡马只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赵郡马想都不用想,就是这句话骗了他多久了,“当然记得,你说渔租不过是小打小闹,说另有一桩一年红利不底于二十四万两的生意非我赵家莫属,对吗?” 陆飞一竖大拇指,“恩,郡马好记性,没错,就是这话” 赵郡马道,“怎么,你今天要说的就是这桩生意?” 陆飞点点头,“正是” 赵郡马有些不悦地笑着,“你可真能沉得住气呀,拿了这么久,无非就是想借赵府帮你铲除对手,高明哪” 宁王摆摆手,“清风,就事论事,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听他说完” 陆飞对宁王拱拱手,在厅里走着,“这事郡马爷你可冤枉我了,其实我早就将这事告诉你了,第一次,我在你府上喝茶,将黄山毛峰品出了西湖龙井的味道,当时还被胡管家嘲讽,第二次我问你有没有去过杭州西湖,您没听出来,第三次,我让李顺在湘味楼将一包茶叶带你,一包龙井茶,前前后后一共三次,郡马爷,您好好想想,是不是?” 第0235章侧目 宁王转过头看着赵郡马,赵郡马想了想,点着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宁王也侧目深思,看着陆飞道,“你这前后三次或多或少的都提到了一个地方,你要说的事和这个地方有关?” 陆飞对宁王一拱手,“宁王果然心细,没错,西湖” 赵郡马不解的重复着,“西湖?你再说详细些” 陆飞将茶怀拿了起来,用手指沾上茶水在光滑的地板上边画边道,“宁王,郡马,你们看,这是宿松境内的龙湖,我找当地人打听过了,龙湖地势略底于大赛湖,常年水患严重,只要长江汛期一到,龙湖水涨一丈多,在龙湖的右边二十里处,便是赵家的三百里水面的大赛湖,湖面宽广,水势却不像龙湖那样年年泛滥,只要在上游的长江口加以修固,相信这大赛湖一定能风平浪静” 宁王这时候也猜不透陆飞要说什么,赵郡马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陆飞继续在地上画着,“到了旱期,大赛湖水势回落,这时候加紧修筑长江大堤,不让长江的水再涌进湖里,那会出现什么,那会在整个大赛湖沿岸的退水区多出来几千亩河滩,这些地方能干嘛,开垦,不出一年,便多出了几千亩良田,靠着大湖的田那应该算得上上等的良田了吧” 宁王一眯眼,听出点味道,但这也不至于能多出一年二十四万两的红利来。 陆飞这才刚刚开了个头,纯属大餐前的凉菜。 …… 宁王看着地板上陆飞画的这东一道西一道的水线,点头道,“你说的看似有几分可行,不过,这长江水势汹涌,年年修年年照样泛滥,这是个无底洞,多出这区区几千亩田,根本无法抵扣这修堤的银子,湖水一涨,这些多出来的田又有何用?” 陆飞直起身子,坐回椅子上,微微一笑,“宁王一针见血,一下就道出了关健,对,关健就在于要修好长江大堤,这修堤本是朝廷的事,不过这关系到全宿松百姓和赵家的利益,不能全指望朝廷拨银子,不是我夸口,只要这修堤的事交给我来做,我不敢说固若金汤,至少也能保三十年大赛湖无水患之苦” 当日陆飞借收渔租之事亲自视察了大赛周边,还在江万和的带领下去了长江口,发现这里的百姓常年受着水患之苦,这不能说是朝廷不尽心修堤,实在是这些事并非人力所能及,修了这处决了那处,修修补补几千年,扔进去多少银子,算也算不清了。 陆飞查过档案,每年朝廷会专门拨出二百两万银子用作防讯之用,但这二百万两,那是两京一十三省,包括长江、黄河、淮河、洪泽湖等全国的水利银,真正能用到宿松的不过区区几千两,这点银子再让层层贪点,真正用到实处的,连个工钱都不够付,也就是随便找点草桔,这补补那塞塞,大水一到屁用不顶。 但陆飞只管着宿松一地,有道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凭自己后世先进的理念和学识,再借取赵家的财力,尽全力,只保宿松这一段他还是有这个自信的,反正又不用老百姓拿银子,自己更不可能会出一两,赵家这块肥肉不吃白不吃,名义上是替赵家捞钱,却也实在的替宿松县处在长江边的百姓谋了回福利。 宁王一听是这,有些失望,长江流经宿松段的长度至少在二十多里,要修一条保三十年的江堤,这银子非十万两以上不可,这么些钱在别处,那能买下几个千亩的良田,这哪是生意,这是在赔本赚吆喝。 赵郡马祖上世代经商,这点道理一点就明白,当然也看得出这哪是人做的事,便道,“原来陆知县也是个商人出身哪,你这是想拿我赵家的银子替你出政绩呀,你到是修了条大堤讨了皇上的好,我赵家就得到这区区的几千亩田?” 陆飞知道他会这么说,笑道,“赵郡马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我找有经验的河工算过了,长江流经宿松总长约有二十里,但不是说要沿长江修二十里的长堤,有些水路依山而过,有些地段江面地势远远底于两岸,真正要修的不过是几处紧要的地方,修江堤不在于扔多少银子,只要将每一文钱用在实处,没有修不好的堤,只有不作为的人,宁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宁王点点头,看得出来陆飞是真用了心思了,他也明白,朝廷哪年都花大把的银子修堤,不是修不好,而是银子到最后都落进了私人的口袋,蒙混过关,来年水一来冲垮了修过的大堤,上面来人调查,堤都冲垮了上哪查去,谁能肯定这堤在水涨之前没修过,不涨水的时候又有谁下来查查这银子是不是真修堤去了,如果哪年老天爷不发威没有冲垮今年新修的大堤,当地官员还能腆着脸向皇上邀功请赏。 陆飞接着道,“河工帮我算了笔帐,在宿松地界一共有三处紧要之处,如果是大修,材料加工钱大概五万两左右,当然这事也不全是赵家的事,县衙也应该出点力,我再奏请皇上也批点” 这修堤之事一旦成行,这会带动多少产业,光是付给当地民夫的工钱也足以解决很多百姓的生计问题,再有,要修这样的大堤那少不了要用到大量的石料,正好,座山石料厂开办在即,就着修堤来个开门红,石料厂的用工那光是一个座山余匪那肯定不够,再把全城的无业混混全请去做工,这又维护了县里治安的稳定,一举多得,把个全县都盘活了。 赵郡马一听,这才像样,点头道,“即便是修好了堤,三十年不决,那接下来呢?” 陆飞喝了口茶,“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之所以吸引名士流连往返,那在于西湖,西湖之美得天独厚,山青水秀,赵郡马,你有没有想过,你把这三百里的大赛湖只用来收取一年几万两的渔租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赵郡马反问,“你的意思是?” 陆飞郑重其事,“杭州能有一座西湖,为何宿松就不能也有一座” 赵郡马一听,反驳道,“你也知道西湖是得天独厚,那是天生地长,你说宿松有那就有了?” 陆飞不怪他的无知,在这个年代开发风景旅游区还不为世人所知,大不了有几个名人雅士跑到哪处名山上留个字转转脚,以为只有上天造化而成的胜地才配让人去观瞻一回,像现代这个旅游区,那个风景点,几乎全是人为打造加工出来的,大赛湖有这么好的条件,好好加以利用,不愁造不出第二个西湖来,反正赵家有的是银子。 陆飞道,“当然,事在人为,我们可在遍访各处名湖胜地,花重金将大赛湖改头换面,还怕不吸引人来?” 宁王此时半眯着眼在细细地思辨着,他知道陆飞还有很多没有说出来。 赵郡马有些心浮,笑道,“就算你将大赛湖装点得胜过西湖那又能怎么样?我赵家从哪收银子” 陆飞道,“郡马问得好,这银子从哪收,等将来这湖名声一出去,将会吸引各地的达官贵人前来,郡马你,可以在这湖岸上多修客栈,酒楼,最好能造出一条集吃喝玩乐的享乐街出来,让这些来这玩的大爷在这没命的花银子,比着花银子,你还愁收不回本吗?” 宁王听道这微微睁眼,话听到这才真正有点味道,自然赵郡马也闻到银子的气息,一本正经地道,“那如何才能让大赛湖名扬天下” 陆飞呵呵一笑,“广告的魅力是无穷的” 赵郡马听不明白。 陆飞道,“名人效应,等将来大赛湖如画的风景造出来,郡马爷可以请来当世的名流高士在这舞文弄墨,多留些诗词锦句,如扬州的唐伯虎这些人前来一游,让他们回去传说一番,再派人南下北上这么一鼓吹,想不出名都难,当然了,在这大唐朝最有名气威望的人莫过于当今皇上,郡马爷你可以在湖周边鼓捣出几个什么祥瑞呀,奇观之类的东西把皇上给吸引来,再求皇上题个匾的,那还怕天下百姓不把座山给踩平了,这享乐街上的银子你数得过来吗?” 宁王一听到这,开了口,“好,陆知县果然见识非凡,标新立异” 赵郡马有些拿不准,想法到是不错,但现在只是纸上谈兵,如果真到实处,是不是真能如此,他可吃不准,听听这手笔那得下多大的本钱哪。 赵郡马问陆飞,“陆知县说的事新奇特立,自古未闻,要造出你说的这种规模,得投多少本钱” 陆飞一伸巴掌,“白银五十万两” 赵郡马差点没给口水呛着,好家伙,五十万两,整个大唐朝岁入也不过才两千万两,他立即便想回绝,做生意讲求不熟不做,这种事赵郡马听都没听说过,就要扔这么多银子进去,至少一时之内不能答应。 但是宁王却道,“清风呀,陆知县此举虽然看似风险极高,却也有着不可估量利润,做生意,无非就是将本逐利,有风险是应该的,何况这也是造福一方的好事,如果真能造出个与西湖相媲美的名湖,从长远来看,这财源将会是源源不断” 其实宁王还有另一条想法没说,那就是能吸引皇上前来,他可是一直都惦记这些事,至于这赚钱多少他也明白,这种事不说一定不赚钱,就算真是条商道,那也得等个十年八年的才能看出效果,如果他能花五十万两买个皇帝南下,这已经值了。 赵郡马也无奈,拱手道,“全凭父王作主” 宁王却作态道,“不不,这是你赵家的事,我虽然是你的岳父也不好过问赵家的,这些还是你说了算” 赵郡马哪有这权力,看了看陆飞郑重其事地道,“陆知县眼光长远,这事赵家应了,具体事宜日后再从长计议” 陆飞一听,拍着大腿就站了起来,“好,赵家果然是财大气粗,这事由我提出,我自然会用心到底,放心,从头到尾,我不收一文工钱,这样,这几日县衙里还有些事没处理完,等忙过了这一阵,我将亲自到西湖采景,包括修堤在内,一个月之后,我一定将施工图纸交给你” 赵郡马感觉自己对这些事还真帮不上忙,既然决定做了,那还是会尽全力的,便诚恳的一拱手,“陆大人,这些就全指望你了,有什么吩咐你直管开口,要人要物,全听你的” 陆飞没想到这事竟然就这么顺利的成了,简直不敢相信,怎么着也着让他好好考虑一阵的,既然人家答应了,那接下就有的忙活了,这里面虽然看似没有陆飞什么利益,但是,这些工程等于将大半个县的民夫工匠用上了,百姓安居乐业,县里就少了案子,他就多了时间出来去做别的事,时间就是金钱,光是他上任这一个来月差不多大半个月都被座山土匪的事给缠住了,什么事也做不了,还差点把命给搭进去。。 再有,等这些工程完工,风景区造了出来,沿岸都是林立的酒楼,歌馆,娱乐场所,那能收多少税呀,这政绩还能不出?皇上还能不升官?这些都是看不见的实在好处,听李顺说在这大唐朝,有不少政绩平平的知县,干了几十年就没挪过窝,县衙里的衙役都换了好几茬,县太爷却还是年复常年样,陆飞可不想老赖在宿松不走。 赵家的事是妥了,可县城里却乱成了一锅粥,赵班头从县城着急忙慌跑到郡马府,让陆老爷赶快回去,出大事了。 中午时分,陆飞回到县衙,平日门可罗雀的县衙里今日却是人满为患,李顺带着陆飞从侧门来到后衙,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下。 令陆飞没有想到的是,对于府营军主将的突然离世,这让宿松县城的老百姓产生了莫大的恐慌,原本以为有官军在城外压阵,那些散落在四处的残匪便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到好,陆飞的做法反而弄巧成拙,过早的将消息传递出去,还说大军不日就回班师回驻地,大军走后,谁来保护百姓的安危。 座山一战,在山下呈尸数百的惨状早以家喻户晓,土匪有实力同官军一战,虽然大部被剿,却仍是大患,宿松城历来无战事,没有常备军,一旦土匪要兴师问罪,县城则永无宁日,百姓都了解光凭县衙的力量无法和土匪对抗,为此,城中富户与商家纷纷聚集到县衙,声称要县衙做主,还百姓一个安宁。 听到这陆飞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做法太过草率,只一味的将对手除去,却忽略了老百姓的想法,土匪的散落只有陆飞自己明白,连匪首凌丹都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重新召回部众,光凭流落在外的残匪是没有办法自形聚集起来,但老百姓并不了解内情。 不光是这事,杀了张参将还留下另一个后果,周公公听说张参将身故之后,大吃一惊,连向陆飞辞行都来不及就带着传旨仪仗一早就回京了。这一做法更加地让百姓认为宿松城不安全,连皇帝圣差都跑了。 陆飞让人将赵班头找来,叫到了后衙花园。 赵班头一身是汗。解下腰刀就在花园的鱼池里用池水洗脸去暑。 陆飞问道,“告示你都贴出去了吗?” 赵班头擦着脸道,“全县一百八十多个村子,都贴了,在座山下通往县城的几个要道口也设了召集点,以便有看到告示的土匪向县衙自首,不过到属下离开的时候。还没有接到有有人来属名的报告” 陆飞皱着眉,“不对呀。按说我的诚意够实在的,土匪怎么就不露面呢” 赵班头道,“可能是大军还没走,他们怕又向上次一样中计吧” 陆飞道。“连你也这么想?上次招安不成你们不是不知道,那全是张耙子的诡计,我可是就差没把心掏出来了” 李顺道,“可是土匪们并不都这么想,他们只看到了官军的刀,却没看到县太爷你是怎么保护他们的,现在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陆飞正声道,“怎么,都怪我是吧” 李顺忙一拱手。“不敢,老爷,我们了内情没用。眼下安抚聚集在县衙里的富户要紧,听说很多富户已经在收拾细软,随时都有可能离城避祸” 陆飞道,“你是师爷,用你的时候到了,你说说应该怎么办?” 李顺想了想道。“依我之见,老爷。你对暂代营军主将的李忠有过救命之恩,不如你去找他,让他带兵入城,并作长期留守的架式,这可能是最快平消城中恐慌的办法” 陆飞一听便道,“什么馊主意,你真是计吃不记打,上次张耙子带五百人进城就已经闹得全城鸡飞狗跳了,现在还要全招来,想都别想,我巴不得他们今天就回安庆驻地,永远别来了” 陆飞始终相信光靠武力是解决不了事的,要想让土匪和百姓平和相处,还得从人心着手。 “请神镇宅,并非上善之策”芸娘端着托盘走进了花园。 陆飞转身一看,一拍脑门,“芸娘,怎么关健时刻我把你给忘记了,快,快给我支个招,我这县衙都快被人踩塌了” 李顺和赵班头都向芸娘拱拱手,“大小姐” 芸娘将手里的杯子递给陆飞道,“来,小飞,你先喝杯酸梅汤降降暑,其实这事也不难” 陆飞心中暗喜,看芸娘这表情就知道她有法子,接过酸梅汤放在一旁急道,“快说说” 芸娘道,“大军万万不能进城,本来土匪就恨透了官军,这样只会把他们推得更远,小飞,你还记得圣旨是怎么说的吗?” 陆飞记得,但不知芸娘说的是哪一句。 芸娘道,“小飞你一日之内边升几级,不管皇上是出于何种考虑,但托词皇上却说得很清楚,招安之功,如今,土匪死的死逃的逃,真正招安过来的只有凌丹的妹妹,凌宁一个而已,这怎么跟皇上交待,所以大军万万不可动” 陆飞点点头,芸娘的说法正是自己的想法,只是没有芸娘说的这么透明。 “那你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陆飞问道。 芸娘笑了笑,转身朝假山后喊了声,“出来吧!” 众人都一齐看了过去,只见假山后绿衣飘飘,那侠骨柔情的绿衫侠凌丹正朝大家缓缓而来。 陆飞见是‘凌丹’,心中百感交集,一时忘却了所有烦心事,快步走了过去,扶住‘凌丹’的双臂,注视着绿巾上方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兴奋道,“凌丹,你,你回来了,你可担心死我了,你脚上的伤好点了吗?” 陆飞忘情的举动引得芸娘一阵皱眉,这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在这情意绵绵。 ‘凌丹’也是一种醋意大增,一把推开陆飞,扭过头道,“凌丹凌丹,你眼里就只有我姐吗?” 陆飞一愣,摸了摸头,恍然道,“凌宁?你,你怎么跟你姐一个打扮” 芸娘走到凌宁身边,拉过她的胳膊笑道,“小飞,连你都分不出来,那说明此计可行” 陆飞想了想,有些明白了,“你是说让她代替她姐姐去……” 芸娘一点头,“没错,对于全城百姓来说,只要绿衫侠归顺了官府,这可比大军来管用多了,另一方面也可以对那些在城外观望不前的流匪起到一个很好的说服作用,这可比小飞你的那些给他们置房谋生计的口头承诺来得更有用” 陆飞道,“什么叫口头承诺,我可是真心实意的,这条件可以说是自古以来头一份” 芸娘笑道,“这也正是让他们难以置信的地方,你越是大方他们越是不敢相信,怎么样,凌宁足以以假乱真吧” 凌宁嘻笑一声,在陆飞面前娇身一扭,“大人,像吗?” 像与不像这根本就不用怀疑,就算是把两人放在一起,穿上同样的衣服,别说是外面的百姓,就连陆飞都分不出来谁是谁,这对双胞胎姐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说话时的声音都惊人的相仿,要说区别也有,眼神和语气,凌丹眼神中时有威严说话举止干净利落,凌宁多柔情。 陆飞看了看,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便拿起赵班头放在一旁的腰刀,抽出刀来,让凌宁将刀拿在手里,道,“眼神再狠一点” 凌宁学起姐姐平日的架式,虽然没有姐姐那身技压群雄的功夫,但随便比划几下倒也有几分英姿飒飒。 陆飞一拍手,“成,丫头,就看你的了。” 第0236章重要 凌宁去收起身形,很正色地道,“我这可不是在帮你,我只是不想那些兄弟姐妹都流落在外,姐姐走了,可我还在,我应该帮他们” 陆飞嘿嘿直笑,“理由不重要,能唬人就成,芸娘,你这是什么时候就开始准备这法子了,也不提前和我说声” 李顺一拱手,“大小姐聪明才智,让我这当师爷的无地自容呀” 芸娘道,“你们忙的都是大事,我和凌宁只能帮些小忙了,今天我和凌宁去买菜,听市井间多有人在谈论张参将之死,害怕土匪会趁机机作乱,这在有感而发” 陆飞哈哈大笑,“好,为了更进一步显示县太爷的诚意,赵班头,去,到城东门口给我支个帐蓬,告诉老百姓,如果土匪真敢在县城里作乱,就让我这县太爷先去阎王那给他们报个到,同时也在告示上加一句,座山义士一日不安顿下来,我绝不搬回县衙,我就在那等着接他们” 赵班头心中一震,忙道,“大人,这万万不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李顺也不同意。 芸娘也道,“小飞,太可不必如此苦心,就算是招了安的义士,那也是土匪的出身,心境不是一般百姓可比” 陆飞心意以定,挥挥手就带着凌宁往正堂走,“就这么决定了,日后石料厂办起来了,我少不了和要他们搅在一起,老这么防着,累不累,走,丫头,咱俩这就出去表演一番” ‘绿衫侠’一在县衙正堂露面,那着实是将前来寻求保护的众商户富民给吓了一跳,全城都在流传着绿衫侠杀强扶弱,劫富济贫的义举,今天来的人里应该没有一个是家里需要救济的,家无隔夜食的人哪里还在乎是不是有强盗打上门,不抢是个穷,被抢了一样还是个穷。 随着‘绿衫侠’在众人之中越来越表现得平易近人,虽然一直以绿巾裹面示人,但很快让众人对土匪有所改变,匪首都能和县太爷一同出入县衙,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又听说县太爷要在城门口设帐蓬而居,人人感动不已,离去后,众人奔走相告,消息片刻间便传遍全城,县城里的恐慌渐渐平息,这并不是陆飞多么能说会道,以身作则,胜过一切奇思妙计。 当天下午,陆飞又带着身着姐姐装扮的凌宁,在城外各个召集点上频频现身,这日晚间,陆飞还真的就在城外的帐蓬之中过了一夜,这一夜太平如常,并没有出现土匪作乱的事,害得赵班头领点百十个义军在野地里白白喂了一晚的蚊子。 果然,天一亮,有五六个篷头陋面、饥肠辘轳的人在城门口的召集点外偷偷窥视,负责在这的衙差见有异,便让人过去打听,这才知道这些人是听到传闻说绿衫侠真人在县衙露面,他们是来归顺官府的。 为了彻底地让全城的百姓相信座山一伙以绿衫侠为首的义匪已归顺了官府,转天早饭一过,陆飞放下一切县衙事务,带着‘绿衫侠’和芸娘在各条街道上穿行,身边不带一名护从,见到谁陆飞都不忘记客气地的将‘绿衫侠’介绍给大家,虽然这是最笨的办法,却也是最直接有效的,不仅让全城的百姓都接受了‘绿衫侠’这个匪首,还不经意间和全城百姓打成了一片,更将平易近人的官声广而告之。 尽管陆飞的作法让大部分百姓都能接受,但有一个人却‘深受其害’,这人便是城内大粮商,前番与陆飞在‘环采仙阁’中争夺芸娘的李大少的爹,李生钱,虽然他有着皇室之姓,却并非皇家之人,寻常百姓一名,当然也是位身家万贯的李一粮。 随着一个月前土匪闹得凶。引得大军前来,这府营军的军粮便是赵郡马从李家购出,再以高价卖给了张耙子充作了军粮。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是老百姓居安思危的做法,以应大变,不过,不管是古董还是黄金,这对于下层的百姓来说,两样都望尘莫及。也就是在凡世情有变之时,小民家家户户多买些存粮。以应时变。 府营军来时,众百姓不知这战事何日是头,也怕万一战事吃紧,军中存粮不足会就近征粮。为此,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存了些粮,粮商李生钱眼光独道,哪能错处发财之机,这就让城内粮价不知不觉间一月之内上涨了近一成,赚了个盆满钵满。 可是张参将一死,大这不日就回安庆的消息一传开,兴旺一时的粮市便一落千丈,回归平时的日常购销水平。可是李生钱精明了一世却糊涂一时,从粮价上涨那时起,他便从外地购买了近十万石粮食。以便借机大捞一把,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粮价是市场决定的,眼看着这么多存粮无法在短时间内消耗掉,他便起了算计,四处派人扇风点火。说是大军要撤走了,土匪就会回来报仇雪恨。用不了多久战乱将起,这才引出了昨天城内富户聚集县衙的一出。 今天李生钱听说陆飞又上街鼓吹太平风,这更让他头疼不已,却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谁叫人家官威正盛,如今的陆飞那是知县正堂,领中议大夫衔,堂堂的五品官身,这哪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李生钱压着怒火,隐忍不发,但是他的儿子李大郎却是个年轻气盛的人,李大郎不久前就在县太爷面前失了一回面子,正想着在哪找补回来,出出这口恶气,前仇未报,现在家里的粮米生意又急转直下,这些李家大少爷自然都要算到陆飞身上,仇上加仇,李大少便起了心思。 李大少一听今日县太爷只带了两名姑娘在街上闲荡,身边一个衙役都没带,这让他好生兴奋,机会来了,于是,李大少从府里的下人中选了六个身材高大的,咋唬唬地出了门,他爹怎么拦也没拦住。 街道上人来人往,商贩们忙得不亦乐乎。 一身便服的陆飞不紧不慢地在各个摊位前游走着,虽然这满大街的人他都不认识,但有人认识他,没走几步便停下,和行人百姓聊聊,问问别摊主生意怎么样,家里生活条件如何如何。 凌宁这辈子都没进过城,看到什么都是新奇的,拉着芸娘流连忘返在个个摊点之间,摸摸这个,瞅瞅那个,大街上排如长龙的摊点上的货物,哪件都能引起得她爱不释手,街面上的行人百姓听说这蒙面的姑娘便是叱诧风云的绿衫侠,一个个惊叹不已。 原来传闻也有不实的时候,这个姑娘看起来就是寻常百姓一个,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温柔可亲的味道,渐渐的,人们不再惧怕,有的摊主老板见凌宁很仔细地把玩着自己的货物,便主动要将她看中的东西送给她,不收钱,不过凌宁却只是咯咯一笑,拉起芸娘又转向另一个摊点。 随着陆飞越走越久,他身后已经跟了一群好奇的人,县太爷带着两姑娘出现在大街上,这在宿松城也算是个稀罕事,尤其是这两姑娘的出身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事,一个是花魁娘子,一个是被传得美貌与功夫同样绝伦的女匪头子,于其说是百姓来体会县太爷的与名同乐,还不如说他们是来一睹二女的绝代之色。 在街边的一处巷口,李大少正探头探脑地向陆飞的方向张望着,他可不是来县太爷抖威风的。 “少爷,来了来了,还真没官差跟着呀”一家丁也伸出脑袋并指着陆飞提醒着李大少。 李大少一拍他的后脑,“瞎指什么,爷我看见了,你们准备好了没?” 家丁点点头,猥琐一笑。 李大少嘴角一扬,厌恶的眼神瞅了瞅缓缓而来的陆飞,道,“好,去吧,嘴皮子要利索,声音要大”说完打开手里的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对暗自得意的眼睛在提溜乱转。 家丁一弯腰,嘿嘿一笑,“少爷,你就瞧好吧” 李大少挥挥手,家丁快步朝巷子深处路去,不一会,他又回来了,身后领了十来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叫花子,看起来都是半大的孩子,家丁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每人发了七八个,边发钱边道,“教你们的话都记住了吗?” 众叫花子眼睛盯着铜钱,一齐点着头。 家丁又道,“你们认识我吗?” 叫花子们摇摇头。 家丁看了一眼少爷,转头笑道,“好,去吧,把教你们的话给我大声的喊出来” 叫花子们乐呵呵地接过钱,天下还有这种好事,随便喊几嗓子便有钱赚,这是多好的事,谁还在意骂的是谁。 陆飞依旧闲情逸致地在街上走着,对于前方那十多个叫花子的出现并没有注意到。 只见那群叫花子呼啦啦的上了大街,一跳一蹦地在陆飞前方走着,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熏得行人一阵阵皱眉,连连往边上闪,一些摊主怕这群叫花子会偷他们的东西,便一边仔细地盯着他们一边挥手喝道,“走远点走远点” 陆飞听到前方的骚乱声,见是一群叫花子,也是一皱眉,想在他的治下怎么能出现这么多要饭的,这事得从他之后断绝,想着他便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突然,这群小叫花子们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说宿松,道宿松,宿松本是财如松,自打来了小知县,土匪闹哄哄,小知县,脖子长,不务正业敛财忙,小知县,脸皮厚,独占花魁闹青\楼,座山顶上匪婆留,如此当官不如回家放黄牛” 这听一出,满大街的人都听见了,本来还是热闹一片的街面,立刻便变成鸦雀无声,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叫花子身后的陆飞,如此公然地骂县太爷,这下有好戏看了。 顺口溜一遍又一遍地从小叫花子们的嘴里传出来,陆飞也听得分清,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自言自语道,“小知县,这是在说我吗?我脖子不算很长吧,芸娘,你听听,他们喊什么呢?” 芸娘站在他身后,涨红着脸,她好不容易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却没想到竟然被人当众编排起来,一时脸涨得绯红,嘴唇上露出一行牙印,一行眼泪忍不住的夺目而出。 被新奇事物包裹着的凌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芸娘的脸上突然挂了泪,忙扯了扯陆飞的衣服,“大人,宋姐姐她怎么了?” 陆飞转身一看,明白了,叫花子的话伤了芸娘的心。 大街上的百姓一言不发,有的再替这些小叫花子担心,当面指责县太爷,这可是以下犯上,少不了要打一通板子,也有的在暗暗替县太爷鸣不平,自从县里来了这位年轻的知县后,虽然日子有惊有险,但县太爷出的一些新民政还是让他们得到了好处,至少不会再有衙役敢当街打人,也没有压死人的放屁都要交税的事,怎么说这县太爷还是功大于过的。 小叫花子们边走边喊,喊得一次比一次通顺,好像成心要让围观的人都记住似的。 陆飞没有去喝斥那么些叫花子,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芸娘的肩膀,“丫头,扶宋姐姐回县衙”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街头小叫花子们的流言顺风早已传出了好几里了,当陆飞三人回到县衙的时候,门口站岗的衙役也正在谈论这一话题,都在琢磨着怎么教训一下那些不知好歹的叫花子。 芸娘的出身被人再一次挖了出来了,落荒而逃地回了县衙,一个个默默在站在后衙花园的鱼池边,出神地盯着那几尾游动的小鱼。 在这个讲求出身门第的年代,名声超越了生命的价值,名节对一个女人来说那是胜过一切的东西,少不了有人感慨,人生自古谁无死,要留清白在人间。 凌宁和陆飞站在花园口静静地关注着,陆飞对芸娘多少也是了解一些,这些流言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一时之时她难以面对,芸娘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她比旁人更坚强,有时候连陆飞都自愧不如,当初她家逢巨变,转眼之间从一个官家大小姐伦落成青\楼卖笑女子,这种打击不是谁都能应付得了的。 凌宁本是心性纯良,不喜与人争斗,自己能从一个乡下丫头来到她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县衙中生活,过上了再也不用担心受怕的日子,还有个和姐姐一样关心她的男人,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最幸福的女人,这一切都是陆飞给她的,陆飞不开心,她也会跟着一同黯然失色。 凌宁看得出来陆飞对宋家姐姐的关心和内心的愤怒。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便也安静地陪在他身边,陪她一起忧心。你快乐我陪你一起快乐,你不开心,我也陪你一起不开心,这是凌宁最纯真的关怀。 李顺和赵班头从前衙走了过来,他们也听到了这个朗朗上口的顺口溜,心中气愤不已,恨不得马上就派人出去把那群叫花子给拉到大堂上来痛打几十大板才能泄心头之愤。好在李顺心思深一些,太冲动不是好事。还是先问过县太爷再说。 李顺小声地在陆飞身边道,“老爷,您站了不少时候了,不如去花厅坐会” 陆飞缓缓地转过头。盯着李顺,眼中闪着怒不可遏的光芒,一把把李顺给的肩膀给揪住,狠狠道,“你说,你凭良心说,从打我上任以来,我睡过一个安稳觉吗?我拿过老百姓一两银子吗?我做的事有哪一样不是先考虑百姓的得失,当初张参将带兵入城祸害百姓的时候。我都是拿命在和他争,为了能帮大赛湖两岸的百姓减轻渔租负担,我沿湖跑了上百里。鞋都磨破了,为了能帮城里的商户减轻重税,我不惜得罪上上下下的人,办了汪县丞,为了全县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我费了多少心思。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竟然是要我回家去放牛。为什么?” 赵班头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拱手道,“大人,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这就带着人去将那群叫花子给绑过来,宵小之辈也敢以下犯上,太放肆了” 李顺伸脚轻轻踢了踢赵班头,焦急道,“你少说两句吧,还怕事不够大,老爷,您先消消气,消消气,这事没那么简单” 陆飞竟然心中有杀人的心思,但还没有莽撞到去同几个叫花子发生言语之争,只是这份委屈压在他心中难以发泄出来。 凌宁也上前扯了扯陆飞的衣服,“大人,丫头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你在江家湖为老百姓做的事,丫头和姐姐都看到了,你是真心帮我们这些人的,没有大人您就没有丫头的今天,山上的人也没有再世为人的机会,丫头不相信这些闲话,一句也不信,即使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丫头永远都相信大人是一个好官,一个好人” 陆飞听着凌宁的和声细语,不禁心中升起一丝羞愧,自己的表现也太差劲了,她都能看得开我还能什么想不开的,嘴长在人家身上,爱怎么的怎么的吧,做好实事才是正经。 一转眼的工夫,陆飞已经转怒为笑,松开揪住李顺的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这不是冲你,只是一时心不顺” 李顺拱手道,“不,老爷,让老爷背上这些流言蜚语,是我们这些人没有尽到职责,你有气尽管冲我们发” 陆飞一笑,“没事了,赵班头,告诉衙门里的兄弟,不准因为这事出去找事,更不能随便抓人” 县太爷发了话,赵班头只能从命,转头仍是一脸打抱不平的样子退在了一旁。 陆飞虽然可以不去多想这些流言,但芸娘他不能不安慰,这些话传到陆飞的耳朵里,顶多是气愤一阵,对芸娘可是伤害太深。 正当陆飞要过去开导芸娘一番的时候,芸娘却正朝花园门口缓步而来,脸上好像没有先前那么失落,反正是有些轻松。 芸娘也不是那心眼小的人,自小家教良善,知书识理,明断是非,流言是对她打击不小,可还没有蒙住她的心智。 凌宁跑了过去,拉着芸娘的胳膊道,“宋姐姐,我们村里有句俗话,传闲话的人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太往心里去” 芸娘笑了笑,摸摸凌宁的脸,走到陆飞边上。 陆飞安慰一笑,“芸娘,丫头说得对,几事想开点,外人不明事,可我们大家都知道,你的那些经历都是不得已的,没人会怪你,也没人因此就看不起你,在我心里,你始终都是那个冰雪聪明,家世清白的好姑娘” 原本陆飞还以为芸娘定是要伤感一阵,却没想到芸娘只是微微一笑,“小飞你不用担心芸娘,芸娘没那么不堪打击,相反,我高兴,听到你刚才的话。我很高兴,其实刚才我站在那是在想着怎么安慰你,怕你因为愤怒犯糊涂。现在好了,大人你想开了,这是全县百姓之福” 陆飞十分欣喜,“我就说嘛,别看你是女人,气量还是有的,好” 芸娘又道。“不过凌丫头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传闲话的人自身也非好人。这些流言来得突然,好像也就是从今天传出来的” 陆飞也在琢磨这事,要说一个官当得好不好,有流言也应该是渐渐而起。怎么会一天之内就传遍全城,弄得人尽皆知,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操作。 “你的意思是?”陆飞问道。 芸娘走了几步,低头呤背着,“说宿松,道宿松,宿松本是财如松,自打来了小知县,土匪闹哄哄。小知县,脖子长,不务正业敛财忙。小知县,脸皮厚,独占花魁闹青\楼,座山顶上匪婆留,如此当官不如回家放黄牛” 芸娘念了一遍,停顿了一会接着道。“这几句顺口溜读起来朗朗上口,通俗易懂。就算是不识字的人听几次也能记住,语句虽然平实无华,但这不可能是一个小叫花能说出来的,句句都押着韵” 第0237章不错 李顺在一旁点头道,“恩,大小姐说不错,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唆使” 陆飞也点点头,“会是谁呢?我得罪谁了?” 芸娘道,“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你怎么处理这事?” 陆飞一笑,“流言嘛,强行阻止可能适得其反,何况话已经传开了,要平消这些闲话,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实事去证明,问心无愧” 芸娘微笑点头道,“大人英明,事实胜过巧辩,不过知已知彼才能得心应手,最起码要知道是谁在背后作祟” 陆飞一点头,转身对赵班头道,“赵班头” 赵班头一拱手,“大人,有何吩咐” 陆飞道,“马上吩咐下去,让人暗中盯着那几个叫花子,查查他们和谁接触,不管是谁都不要惊动” 赵班头点头称是。 芸娘听了笑着行了一礼,拉着凌宁的手对陆飞道,“大人,你们聊,我和凌丫头上街了,以此告诉那些居心不正之人,流言对县衙里的人起不到威胁” 陆飞满意地点点头,“好,让大眼陪你们” 陆飞带着李顺和赵班头来到正堂,又让人将县衙分管六房的主事也都一并叫了来,商量起县里以后要做的事,如今形势一片大好,不能因为几句流言就束手束脚,事还是要做的。 陆飞指着桌上的几本帐册对李顺道,“师爷,这是县里各部管事送上来的,全县的钱粮赋税都在这,一会你拿去核对一下,看看咱们有多少家底,石料厂不能再拖了” 李顺点点头。 陆飞又道,“还有,这几日你将全县的无业流民,叫花子都统计一下,另外贴出告示,在全县之内征民夫一万左右” 李顺问道,“大人你这是要干嘛?” 陆飞笑道,“修江堤,修一条保宿松几十年没有水患的大堤” 李顺又惊又喜,“这可是大事,是不是要事先和府台大人商量一下,这钱可不是小数目” 陆飞摆手一笑,“用不着,我今天算是明白为什么皇上给了我个五品知县,皇上是想让我放开手去干,不用被上面束手束脚,银子的事不用担心,你一会帮我写个折子,咱直接找皇上要银子,另外这大头是赵郡马出,当然了,咱县里也多少应该支持一下,为了百姓嘛” 李顺点头,“大人考虑周到,只是这么大工程,非是咱们一县能完成的事吧,一万民工这个不难,可是有手艺的河工可不容易找” 陆飞又是一摆手,“放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告示上写明,民夫一人一天五十文,管吃管住,有手艺的河工,一两银子一天,一日一结,决不拖欠” 堂上众人一阵惊呼,这么高的工价别说是请民夫了,他们自己都想卷裤腿上了。 陆飞又道,“工房的周主事,招上来的人你都要记录下来,这事由你主管,修好了大堤,我给你加一年的俸禄” 工房周主事忙起身道。“属下份内之事,必当尽力,何况能为宿松添上如此盛举。属下深感荣幸” 陆飞点点头,“恩,好,赵班头,流落在外的土匪你招抚得怎么样?” 赵班头道,“十之七八,目前全部安置在城外” 陆飞一阵高兴。这事总算是完美的收尾了,“不错。要好吃好喝的对他们,不准看不起他们,这些人不闹事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这样。周主事,一会你去驿馆和皇上派来的工部的人商量一下,去座山实地堪查好,看看石料厂怎么建,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准拆一间民房” 为了安置好土匪,陆飞让人在将来石料厂附近添建一处民房区,钱先从县帐上出,建好后再以底价转卖给这些土匪。让他们以工还房钱,磨掉他们的土匪心里。 另外之前为了应对座山土匪而招来的三百义军也都遣散了,白养着这么多兵对一个小县来说可是笔不小的开支。对此赵班头闷闷不乐,但还是照做了。 陆飞又将改造大赛湖之事和众人详细说了一番,众人无不惊讶,光是高达五十万两的费用就吓了他们一跳,宿松小县,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有这么大的土木工程。包括李顺在内,都感觉这是将银子往水里扔。但县太爷一言而决,谁又能说个不字。 陆飞一声令下,全县各房都动了起来,各司其职,谁也不敢不尽力,县太爷现在可是五品的知县,见了府台大人也就是拱拱手的事。 堂议之后,大家各领了差事退了下去,陆飞将李顺和赵班头留了下来,告诉他们他不日就远行杭州,县里就交给李顺和赵班头了。 两人点头称是。 京城,豹房。 在一群衣着艳丽的舞女中间,锦衣卫指挥使江彬浓妆艳抹,正装作一名女人随着曲调声扭动着那粗壮的腰身,一举一动间,丑态十足,引得一旁靠在两名半裸妙龄女子身上的正德皇帝喜笑不止。 一曲毕,江彬学着女人的行礼方式,蹲腰甩袖,憋着声音道,“皇上,奴家跳得如何” 正德皇帝哈哈一笑,左拥右抱,对左边的那名姑娘道,“你说,江大人像不像女人,跳得好不好” 那姑娘娇滴滴道,“好玩,真好玩,就是这扮像难看了些” 在这酒池肉林一般的豹房里,早已没有那种君臣之礼,得宠的女人更是神气十足,竟然管当面指责起江彬来。 正德更是一乐,一指江彬道,“江大人,听到没,吓着两位美人,朕可对你不客气,朕要再多看你几眼,对什么女人都不感兴趣了,哈哈” 江彬嘿嘿一笑,扭着腰细着声音道,“奴家遵旨” 正德大笑,搂着两名美女滚成一团。 不一会,江彬换回男装回来了。 正德皇帝正和两姑娘玩得兴起,对她们上下一通搔弄之后,扭头对江彬道,“江大人,这几天京城可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江彬一脸恭顺地道,“皇上,据钦天监主事称,今年立秋之日无雨,多主秋暑之盛,这几日,京城闷热难当,听说还热死了人” 正德道,“这算什么新鲜事” 江彬道,“皇上圣明,事虽然不大,不过却有大用” “哦?什么意思” “皇上,您不是想往江南一行吗?” “是呀,这事朕不是让你想办法吗?” “此时正是时候,豹房行宫,地下存有积冰,消暑灵药,如果皇上您推说天气炎热,往后一段时日凡有国事皇上您都在这处理……” 江彬说了一半,正德马上心领神会,哈哈一笑,“嗯,好办法,来呀,传旨内阁,自今日起,所有奏折全部送到豹房,为期一个月,哦不,两个月,各部堂官,无有奉诏,不得前来打扰” 正德嘿嘿直乐,如此一来,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抽身去江南游玩。 江彬心中暗喜。 “走,换衣服,下江南”年轻的正德皇帝说风就是雨,一想到江南,他便恨不得马上就走。 江彬忙道,“皇上,现在就走?” “还等什么,不用多人,你陪着朕,再叫上几个大内侍卫,走人”正德喜形于色。 “皇上,您这一走,那指不定得多久,各部如有大事老等不到皇上批旨,久则生疑呀” “嗯,这到是个事,你说怎么办?” “不如传旨司礼监,命掌印太监李荣前来豹房当值,代行李批” 李荣,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与正德皇帝有着很深的感情,正德从皇子到皇帝的过程之中,有着对他至关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刘谨,另一个便是这李荣,两年前刘谨被杀,李荣大权在握,不过这李荣是个忠厚老实之人,前些年虽然职位不在刘谨之下,却事事受他节制而不敢反击,刘谨眼里容不得任何对他不顺从之人,却对这李荣没有下手,一是他了解这位多年的老同事,二是正德皇帝很看重李荣,他不敢轻意动手。 如今的李荣虽然大权在握,但从不做有违祖法,有违皇帝之事,江彬一说让李荣来代行李批,正德当下便一阵点头。 “好,想的周到,照此办理,江大人,你在这多留一日,等李荣到了你交待一下,朕先行一步,杭州再见” 江彬更是喜不自胜,摸了摸怀里的那张宁王送来的十万两的银票和一份奏折,弯腰送别正德皇帝。 在陆飞的主持和安排下,各项工作都在按部就班的开始了,工房主事带着皇上派来的两名工部人才去了座山实地堪探,李顺会同吏房主事打发衙役去往全县各村镇,张贴告示,招揽工匠民夫,赵班头则将全城的无业人员都登记造册,另将三百义军一一打发回家,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三百人这几日来早已习惯了当差吃粮的生活,竟然没有一人愿意离开,陆飞大笔一挥,不走也行,反正县里将来对劳动力的需求是只会越来越大的,先备着。 衙门里的所有事务陆飞都交给了刑名和粮谷师爷去管理,屁大个县城也就这两项实质性的工作要操心,现在最大的事就是改造大赛湖和座山石料厂,也只有事情涉及到这两方面的时候陆飞才出现过问一下。 几天后,县里普查工作也结束了,全县共计三万户,有丁近四万,其中勉强维持一家生计和靠租种过日子的占了九成。 县库共有十八万两银子存在了银庄,一年能有个两千多两的利息,虽然这不合规矩,却是两京一十三省各衙门通行且心照不宣的方法,银子存在银庄吃利总比放在银库里变质要强,所以陆飞得知这事后也不过问,只是吩咐人去和银庄事先打招呼,最近这两月钱要随时都能取,不能误了事。 另外全县土地也都清算出来了,在册的共计八十余万亩,归民户私有的土地不足十万亩,其余都归在像赵郡马这些豪绅地主的名下,贫富不均很严重,当然这也是大唐全国普遍现象。 了解了全县的基本资料,这对陆飞将来要做的事很有用,合理地使用劳力是带动全县经济发展的关健,在这个没有机械化的年代,人力决定一切。 对于招聘河工劳力的事,陆飞没有采用摊派的强硬手法,只是开出一个这个年代里谁也没有办法拒绝的工价,这足已,为官府做事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三天后,各村报上来的名册显示,由于现在正值秋收,只有不到两千人报了名,但这应该是够先干起来了。 此时正是江水回落之际,这时候修河堤正是时候,在这几天里陆飞也没有闲着,一边忙着抚恤被座山散匪袭扰过的村落,一边带着赵郡马沿着长江大堤历年来发生过险情的地段堪查着,讲解着,要让赵郡马知道,这后往他家的银子到底都是怎么花出去的。 为此,修江堤一事,陆飞决定从县里抽两万两,赵府出银四万两,又让人去全县募集,有多少算多少,再上书户部,请求批银一万两,这么多银子,就算是堆也能堆成一座坚固耐用的江堤出来。 等各方面的准备工作都有条不紊的开展后,这天一早,陆飞便准备打点行囊去往杭州西湖,芸娘是个心思伶俐的人,有她在身边,陆飞放心,所以芸娘是要同行的,一路山高水长,这年代土匪山盗比较流行,赵班头也是要带上的,最后决定,此去杭州,随行有芸娘和赵班头再带上大眼和黑子。 还没出县衙,有衙役着急忙慌地跑到后衙,“大人,王府台来了” 安庆知府王光美,这些天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宿松四处折腾,求爷爷告奶奶想把那笔从安庆府划走的十万两的军费给圆上,可结果一无所得,张参将不明不白的死了,代任的将军也不认帐了,想找宁王出面上朝廷说说,看能不能将这笔钱给解释清楚,但宁王两天前就回了南昌,这下王知府可犯了大难了,眼看着十万两的亏空就要座实了,他上吊的心都有了,皇上的态度已经摆明了不认帐,哪里有战事,没有,何来的军费开支,银子还得找他安庆府要。 没办法也只能想到这个宿松知县,料来这府营军来宿松剿匪的事陆知县最清楚明白,如果能拉上陆知县一同向朝廷解释,可能还有机会将这十万两的事情说明白,最不济也要让陆知县一同承担这笔钱,军费可是用在了宿松剿匪之事上,皇上不认,陆知县这个当事人不可能也不应该不认。 陆飞正在打点行装,自己的事还是自己做好比较放心,要不然出门在外少个什么也是很麻烦的,这年代又没有快捷酒店,一路还多是荒无人烟的地方,自己动手安心,李顺则在一旁一边帮忙一边嘱咐此去一路要经过哪哪,哪里路好走,哪里路近,哪里容易出土匪等等云云,这师爷还真没白请,万事通一个。 芸娘则在花园里安慰着凌宁,凌宁听说这次去杭州不能带着她去,她自然有些闷闷不乐,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细心的芸娘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便拉着她跑到花园里说起了悄悄话。 “王府台?他来做什么,我还以为他回安庆去了”陆飞停下手里的事。 李顺接口道,“有传闻说前番张参将从他那拿了十万两银子的军费,如今张参将死了,八成他来就是为这笔钱来的” 陆飞将一条芸娘为他缝制的内认给装进了包袱里,嘿嘿一笑,“找我有个屁用,军费开支,他应该到京城找兵部要帐去,哦不对,皇上给张参将的圣旨我看过,上面好像压根就没提战事,皇帝老子就没打算认这帐,想想,两千府营军对三百土匪还让土匪给突围了,别说是皇上,我都替张耙子脸红,八成他王光美没胆子去京城报帐” 李顺笑了笑,“这就是了,十万两要他自己掏了,老爷,你打算怎么答复他” 陆飞嘿嘿一笑,“答复个屁,我还想找他要银子花呢” 李顺连连发笑。 忙得差不多了,陆飞这才随便理了理官服去了花厅,一进门便见那一脸焦急的王知府正在厅内来回急促地走着。 “下官宿松知县陆飞见过府台大人”好歹是上级,陆飞还是很礼貌地开场白,拱手而进。 王光美见他来了,忙强装欢笑,一个知府竟然对自己治下的知县也拱了拱手,“陆知县可是大忙人呀,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陆飞伸手示意坐椅,“府台大人说笑了,下官是您的治下,这宿松县衙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府台大人请上坐” 王光美内心不安地坐着,“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你可是五品官身,虽在本府治下为官,本府料到,这不过是陆大人你暂居之职,要不了多久便能青云直上,入主内阁,到时候还希望陆大人您不要忘记你我这份共事的情份,提携一二呀” 陆飞也不客气,拍马屁的话谁都喜欢听,尤其是一个知府在拍县太爷的马屁,陆飞眉开眼笑,挥挥手,“府台大人,借您吉言,真有一天我陆飞做了这正德朝的内阁首辅,咋得这次辅的位子也非你王大人莫属了,哈哈” 王光美一听这话,气得差点当场就吐血,凭什么你就得一定要压我一头,不过现在有求于人,他还得忍气吐声,脸上便一会喜一会忧,难堪到了极点。 陆飞和他王光美没什么仇,这也是两人第二次见面,只不过芸娘的爹当年在宿松知县任上时,这王光美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很可能这宋知县的被迫挂印辞官就和他有关系,陆飞这才对他左右都看不顺眼,再加这王光美对自己的下属都能这般无言以对,这就更让陆飞看不起他了。 陆飞哈哈笑着,摆摆手道,“府台大人,下官和你开玩笑呢,您可别在意呀” 王光美干干地笑了几声,“哪里哪里,早就听说陆知县为人风趣,今日一见果然” 有衙役给端上茶,王光美随手接过茶,低头去吹吹杯中的热气,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陆飞道,“府台大人屈尊而来,可是有要紧的事?” 刚端起茶杯的王光美忙将杯子放在桌上,一本正经地道,“不瞒陆知县,本府眼下却有一桩要紧的事需要和你商量” 陆飞装作不知,纳闷道,“府台大人你怎么也开起玩笑来了,有事您吩咐,下官照办便是,哪里用得着商量” 王光美脸上一阵抽抽,“其实这事是众所周知的事,前些日子你宿松县境内出了匪乱,有乱匪行凶杀了汪中仁县丞,本府听闻此事后便马上和安庆将军张参将商量,最后决定由张将军亲自领军来帮宿松平息匪乱,如今战事已经结束,有些战后事宜还是应该和陆知县你说明一下” 陆飞装出很惊讶的样子哦了一声,“哦,是些什么事?” 王光美站了起来,掰着手指手数了起来,“首要为当日大军开拔时,十万两的军费是由本府代为垫付,其二,这战事已经结束,本府为何还没有接到陆知县你的报功文书,本府也好代为向皇上转达,陆飞相助张参将平息匪乱,功不可没,朝廷一定会论功行赏的” 陆飞哈哈一笑,“王府台您在说故事吗?” 王光美一愣,两眼乱转,“什么?什么意思?” 陆飞站了起来,也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其一,您王府台给了张参将多少军费那是你府台衙门的事,下官丝毫不知情,其二,大人,到目前为止下官好像还没有因为匪乱的事向府台大人求援吧,张参将来宿松下官根本就是事后才知道,至于他来宿松是做什么这个下官就更是不知道了,宿松没有战事,何来战事结束一说,府台大人您是不是记错了” 王光美强压怒火,宿松县因为匪乱已经乱成八宝粥了,你县太爷还在这装糊涂,“座山一战杀得土匪落荒而逃,这可是安庆府人人尽知的事,陆大人,这你也不知道?” 第0238章过目 陆飞道,“听说过,两码事,王府台,下官虽然才疏学浅,但还不至于让县里起了这么大的匪乱,与张参将交战的是谁下官不清楚,只有问张参将本人了,是,本官失职,县里是出了些许不安分的百姓,但经过下官的好言相劝,他们已经诚心向本官认错了,归顺朝廷了,下官的招安之举可是皇上亲口认可的,府台大人,圣旨就在下官住处供着,要不要取来给你过过目?” 王光美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陆知县,人尽皆知的事,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吧,就算张参将来宿松平乱你不知情,可府营军说到底也是来帮宿松县平乱的,于情于法你也不应该如此态度,这让那些战死在座山下的将士们如何安息,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陆飞更是一摆手,“王府台,你还真别拿这事说事,本官在京城也有些朋友,听说皇上对宿松战事是半点不知情,只知道张参将是在领军巡视江南,下官也正纳闷呢,为什么张参将会跑来我宿松打杀一番,据统计上来的结果,此次因为府营军的到来,共有七百六十名百姓被杀,石桥村全村都死绝了,全县一千多户被抢,更有难以计数的调戏**民女的事件,下官这正想将这些事统统记下来,好上报给皇上,参他张参将一本,可没想到张参将却暴病而死,对了,王府台,你刚才说是你和张参将的主意要来宿松平乱,这么说张参将借巡视之机来我宿松抢杀一番的事是你们事先商量好的啦,那就巧了,下官正犯愁这些损失找谁报呢” 王光美脸红脖子粗,早已按捺不住怒火了,怒声道,“宿松县,红口白牙,你这是要颠倒黑白吗?” 陆飞也不示弱,皇上给了他中议大夫的五品官衔,不用白不用,也理直气壮地喊了起来,“王府台,什么叫黑白,死了近千人这才叫黑,下官安抚百姓,平息民怨,给他张参将作的孽在擦屁股,这才白,我宿松县受了这么大的损失,你王府台身为一府府尊,却没想过给这里的百姓一两银子的抚恤,还跑到我这来谈什么战后事宜,谈战死将士的亡灵,你就不怕被宿松百姓的口水淹死吗?府营军将士死了兵部自有抚恤,轮得到我宿松县吗?” 王光美气得身体一阵阵抖动,“本府,本府就问你一句,这笔十万两的军费,你宿松县是责无旁贷,本府以安庆知府的身份通知你,这笔钱全由宿松县出,限你在三个月内将银两运往安庆入库,不得有误” 陆飞笑了,笑得很潇洒,缓缓点着头,眯起眼道,“王大人,王府台,您终于将你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什么战后事宜,什么抚恤将士这都是扯淡,你只是想要我帮你们补上这十万两的亏空,对不对” 王光美一拂袖,“什么亏空,这是军费开支,用在你宿松县境内的军费开支,记着,三个月,本府就给你三个月,别以为你是五品的知县,本府始终都是你的上宪,开你的缺本府还是说得上话的” 走投无路的王光美撂下狠话便要离开,不给陆飞任何反驳的机会。 陆飞呵呵一笑,“王府台好大的官威呀,十万两银子得装不少车吧” 王光美闻言停了下来,有些激动,“陆大人莫不是已经将十万两准备好了,那好,本府正好顺便带回去” 陆飞却摆摆手道,“不不,不是下官给您,这十万两是下官准备向你要的,哦不,不是要,是申领,正好您今天来了,就省得我往安庆跑一回了,这不,本官初来宿松任上,大小也是个官,也想得日后能青史留个名什么的,怎么做呢,嗯对,政绩,为此下官已向皇上上了折子,一,在座山开办石料厂,二,大修江堤,三,将大赛湖改造成天下闻名的风景名胜,目前呢,座山石料厂的事皇上已经批了,另外两件想必皇上也没有反对的道理,王大人您也知道,这做什么事不得花钱,尤其造福后世的大手笔,那银子更是费的老多了” 王光美哼哼一声,“陆知县雄心万丈,想建功名,本府支持,你放手去做便是,事成之后本府自会向皇上为你请功” 陆飞嘿嘿一乐,“府台大人,您可是在宿松县任过职,这县里有几两银子你门清,要做成这些大事,光凭县衙是肯定不行的,亲不亲一家人,宿松县是你王府台治下的一个小县,您看,府台衙门是不是多少也拨些银子,我不多要,只要十万两,马车下官都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去拉过来,师爷,进来进来,将呈报给府台大人过目” 李顺一直站在门外,闻言走了进来,可他哪有什么呈报呀,老爷这是唱得哪出呀,他身上只有一份打算向皇上要银子的草稿奏折,正当他无计可施的时候,陆飞走了过来,从他怀里摸出那折子。 “府台大人,这上面都列得很清楚,你不防带回去看看,刚好十万两”陆飞将折子递到了王光美面前。 王光美哭笑不得,伸手将眼前的折子拿了过来,看都没看就扔到了地上,“笑话,陆知县你可真能算计,你想出政绩,却要我府台衙门帮你出银子” 陆飞笑道,“不不,这不光是下官的政绩,也是为全县的百姓造福,也不瞒您,这些工程,其中本县自出银十万两,赵郡马府出银六十万两,皇上为座山石料厂的事已先行拨下来了两万两,大人,您看皇上都以身作则,你这府台衙门若是没有表示,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补充一下,这三件事里,改造大赛湖可是赵郡马家的私事,下官也只是个跑腿的” 王光美这下可苦了,原本是来要帐的,现在倒好帐没要到一转眼还欠下十万两的帐,这上哪说理去,但陆飞说的阵阵有词,皇上都不要紧,郡马府也出了钱,这可是大事,可安庆府今年的预算里根本就没有这项开支,先前给张参将十万两那已经是挪用了税银,前帐未销哪里还能再拿出银子来。 王光美气势泄了一大半,“既然皇上作天下之表率,本府自当也尽尽心,那十万两的军费就用不着运到安庆了,权当是府里为宿松县也尽一份力了,你好自为之吧,告辞” 王光美扭头落荒而逃,生怕陆飞追上来找他要银子。 陆飞朝他挥了挥手,“谢谢大人慷慨,哪天下官一定向皇上说说大人的为民之心,走好呀,恕不远送” 李顺这才看明白,一本假册子就骗过了来势力汹汹的府台大人。 李顺道,“老爷,你这不等于是承认那十万两的军费王知府的确是给了张参将吗?你就不怕” 陆飞哼哼一笑,“行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上宪,处处管着我,能少得罪他一点对我们将来有利,军费的事他不敢申张,要不然他早向朝廷辩解而不会来找我了,这人,当了几十年的官了,上面的想法他早摸透了,皇上都不认帐的事他会那么傻往上撞” 李顺点头道,“那老爷你找他要的这十万两的工程银是?” “我瞎扯的,他不来给我捣乱就阿弥陀佛了,现在好了,咱不欠他银子,扯平了,你信不,往后这老小子看到我铁定得绕着道走” 谁也不知道,王光美交给张参将的那十万两的钱粮军费,早就被李忠给劫过来,交给了陆飞藏在了渔村,成了他的私房钱。 这时赵班头跑到了花厅,小声道,“老爷,查出来了,几日前散布流言的幕后主使已经查到了” “是谁?”陆飞很感兴趣,在这宿松城还有哪些没露面的对手呢。 “这人老爷您见过,正是一月前在‘环采仙阁’出手大方,要替大小姐赎身的那个李大少” “呵呵,是呀,不是冤家不聚头呀,这事他还有后招呢,色心不死呀” “老爷,要不要抓起来,外面这顺口溜是越传越远了” “不用,用心做事比什么都强,现在我也没工夫和他斗闷子,以后再说,班头,去,叫上大眼黑子,咱开路杭州,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去了” 李顺笑道,“老爷,应该说是观摩取经,此为公干” 陆飞哈哈一笑,“都一样,师爷,去,到帐房去给我取两万两银子” 李顺一惊,“这么多?” “瞅你那样,穷家富路,杭州那是什么地方,我还嫌带得不够呢,还有,通知芸娘和凌宁,午后就上路,县里就交给你李老夫子料理了” 李顺又一愣,“老爷,你昨日不是说凌姑娘心性纯良,怕她被杭州的花花世界给带坏了吗?” 陆飞一拍李顺的肩膀,“李大少爷贼心不死,老爷我不在家,放着这么个大美人在这,还是带上安心,再说了,人凌宁出身乡下,带出去长长见识,不是有句话嘛,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李顺退了下去,嘟囔着,“咋都是您说的有理” 午后,两辆马车驶离县衙,朝着杭州的方向而去。 …… 南昌府,宁王府宅。 出嫁两年的云霄一回娘家便一头进了其母张氏的屋子,母女二人抱头相泣,诉不尽的亲情关怀,聊不完的母女情深。 正当这对母女沉浸于绵绵的温馨之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碰’的一声,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了。 “二姐,二姐”一名约莫二十岁上下衣着华贵的却有着一脸稚气的公子冲进屋子便四下扫视着,满脸的欣喜与期待。 “济儿,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毛躁”其母张氏脸一沉笑着责备道。 “拱济”云霄从母亲的肩头移开,喜出望外地跑了过去,拉住来人的手,“你也知道姐回来了” 宁王妃张氏,一共生有两个孩子,一个是被封为郡主远嫁安庆府的云霄郡主李妍,另一个则是比李妍小两岁,也是宁王唯一的儿子李拱济,王府里的规矩和各房之间争名夺利,让这对姐弟关系很是溶恰,小时候李妍每每和宁王侧室所生的孩子们打闹吃了亏,从小就高出姐姐一个头的李拱济总是抢着出头,打得对方哇哇大哭,为此他也没少被宁王责罚。 “姐,你可回来了,这一走就是两年,快想死弟弟了”李拱济拉着姐姐的手,像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 云霄在赵府里整日都是闷闷不乐,唯有在自己的亲人面前才能一展欢颜,弟弟还是那么高大伟俊,一样的念着关心着姐姐,“姐嫁人了,哪能说回来就回来,这两年你好吗?有没有再去街上惹事” 李拱济一脸的委屈,“姐,哪有,自从姐你出嫁之后,爹总是不让我出门,天天跟着几名师傅学兵法战阵,没事还召一堆老夫子到府里来和我讲什么治国安邦的典故,烦都烦死了,我好几次都想去安庆看你,但父王就是不让,我这个宁王世子还真不如平常百姓家孩子自由” 李拱济想着自己所认为的委屈都和姐姐诉苦,也只有姐姐才是他倾诉的对象。 其母张氏在旁忙道,“又在胡说,你父王都是为你好” 李拱济一脸无所谓地走到桌边,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吃了起来,漫不经心地道,“哪里好,长这么大,最远就去过城门口,最多的朋友不过就是家里一堆的下人,我是世子,富贵早就注定了,学这些有什么用,要是有得选,我真想学学那个三国里的曹子建,呤诗唱词,风花雪月,那多快活” 李妍扑哧一笑,拉着母亲的胳臂走到桌边,笑道,“真没看出来呀,洪弟弟还有风流才子的向往呀,娘,不如让他给我们现在作首诗如何” “嗯,好主意,曹子建少时成名,七步能成诗,才气逼人,宁王府的世子爷也想做一回文人,娘还真想听听”张氏也自从女儿出嫁后很少出过王府,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庵堂中念经理佛,今日儿女同在一屋,这让她情难自禁。 李拱济嘴里正嚼着葡萄,一听这话,脸上一阵难堪,嘴里将几粒葡萄籽给磨碎了,苦涩异常,“在这作诗?” 云霄从他手里的那串葡萄上扯下一颗送到嘴里,呵呵笑道,“李大才子,就以这葡萄为题作首诗如何?” 李拱济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哪里会作什么诗呀,举着葡萄,愣住了,面有难色的呵呵直笑,过了一会见母女二人那压根就不相信的目光,他突然一正声,“作就作,听着,嗯......” 第0239章打油 李拱济不示弱,煞有介事地在房间里走着,紧拧眉头,在嗯了半天之后他猛然开口了,指着云霄手里的那串葡萄道,“一颗两颗七八颗......” 云霄和张氏听了不禁相视一眼,放声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这也算是诗?数数呢”云宵摘下一颗葡萄,笑盈盈的送入两片薄薄的红唇之间。 李拱济却是一脸正经,“急什么,听李大才子慢慢道来,颗颗垂落孤独禾,天家子孙知多少,一地一禾果一箩,怎么样,比那曹子建还少走了一步,我李拱济六步成诗,嘿嘿” 云霄听完重复了一遍,“一颗二颗七八颗,颗颗垂落孤独禾,天家子孙知多少,一地一禾果一箩,虽然不合折,到也有些韵味,只是这诗的意思,哎呀,你这臭小子,你这是找打呀,这诗要让父王听到,你又得挨打了,哪有自己骂自己的” 大唐朝自立国起,便有了皇家子孙封王之事,一子一地一王,这些人没有权力,不得经商,只有朝廷按王府人口数量发放生活费,这样一来,各王府之内便以多生孩子为此生奋斗的终极目标,谁家生的孩子多,那从朝廷那拿的银子就多,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靖难之役之后,燕王以藩王的身份夺了侄子的天下,做了皇帝,他怕有人依样画葫芦,于是,他下旨,削夺天下李姓王的王府护卫,不得保留一兵一卒,凡此支王族没有嫡长子出生,那待老王爷死后,王国消藩,藩地归地方官员治理,如此一来,各个李姓王生怕香火断绝,比着吵着谁生的多。 如此一来,李姓王族在断断百年内以从刚立国时的几十人,快速膨胀到十多万人,无所作为白白的消耗大唐天下五分之一的财政支出,也为大唐朝的灭亡埋下了一个不小的伏笔。 李拱济支言片店间便将这种皇室内的阴暗面说了出来,这是何等的不知天高地厚,简直就是在给皇帝消弱王室找了个最大的借口。 李拱济却不已为然,笑道,“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整个大唐,差不多二十个人里就有一个是皇族,不纳粮不服徭役,我要是皇上,一定下旨让这些人自食其力......” 李拱济还没说完,张氏脸一沉忙打断了他,“够了,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是世子,将来的宁王,怎么能有这种念头,这种话就到这为止,不准在外面说,更不能让你父王听见,小小年纪你还忧国忧民起来了,不知深浅。 李拱济扮了个鬼脸,“父王一回府就找不到人了,他哪里还关心我” 张氏平日素来不去打听宁王的所做所为,“我看你就是欠揍,父王不在你身边几天你就皮抽抽,去,回房读书书去,娘和你姐还有话说” 云霄怕弟弟语再有失,也忙道,“去吧,听话,一会姐找你玩去” 李拱济玩世不恭地一个吐舌头跑开了。 在占地约有五里亩的宁王府里,有处天然形成的小湖,小湖边有座小石山,很不起眼,平时这里宁王禁止府人的靠近,违者轻则痛打,重则密密处死,平静却神密。 刚回府没多久的宁王,只带了几名随身的下人,穿过花园,来到湖后的那处石山,石山有处半人工的石洞,宁王四下看了看,让人守在石洞门口,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如果不是亲临其境,谁能想到,在宁王府这处不起眼的假山内竟然别有洞天,从假山内侧的石壁上,开有一处不仔细看根本就难以发现的石门,宁王环视左右后,独自一人推门而入。 顺阶而下,洞内豁然开阔,前后相去足有三十多步,石璧上遍支火把,将洞内照得亮如白日一般,数十名赤裸着上身正在内里舞枪弄拳的精壮汉子一见宁王来了,忙一齐单膝跪于地,齐声道,“参见宁王” 此时虽是秋日,但室外依然是热气腾腾,不过这偌大的地下石洞中却有着阵阵的凉风袭来,不得不说宁王的良苦用心。 宁王挥挥手,示意众人继续,众人中一名披挂衣甲之人,生得是精壮魁梧,混身都透着几分不怒自威的威气概,此时见宁王来到,忙稳了稳头盔,整整衣甲,三步并做二步上了台阶,来到宁王身边,拱手道,“千岁,您凤阳之行一路舟车劳顿,应当多休息” 宁王捋捋长须微眯眼而轻笑道,“赵将军是说本王老了吗?” 赵将军闻言脸上一紧,自知失言,忙拱手惶恐道,“不不,属下并非此意,千岁爷您正值龙精虎猛之际,何谈垂暮,属下失言了,千岁爷赎罪” 宁王哈哈一笑,攥紧了拳头,用力在赵将军胸前的衣甲上捶了几下,道,“哈哈,老夫虽已是花甲之年,但雄心不输壮年,昔日老黄忠花甲之年沙场杀敌,拼得个五虎上将,老夫岂不如一老卒” 赵将军赶忙微笑附和着,“千岁鸿鹄之志,属下等不及万一,我等今生能追随千岁左右,何其幸,日后只要您千岁爷一声令下,属下头一个唯您马首是瞻” 宁王闻言,眉头上拧,微微愣了愣,接着便一展容颜,“将军好像话里有话呀,你想让本王做什么?” 这个赵将军今天出门前多吃了几头蒜,这一会子工夫这些不该他说的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原本还想多拍拍马屁,没想到句句不中听,这会他以是满头大汗,支支吾吾的,不敢再开口,生怕这张破嘴再招惹来什么要命的是非。 宁王心知肚明,呵呵一笑,“将军不必不安,本王无心之问,说说这里吧,本王离开这些日子,这些勇士的教练可曾荒废” 赵将军在心里长出口气,紧接着又是一拱手道,“属下怎敢违背千岁爷的吩咐,在属下这几年的调教下,这些勇士如今个个无不是顶尖中的好手,俱能以一挡十” 这个赵将军,姓赵本子杰,原是南昌将军,五年前因为冒领军饷被江西道御使李如松参了一本,经查实后,被正德皇帝下旨严惩,去官夺权,发往边疆充军,却也是这小子手眼通天,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宁王从中出面,以狸猫换太子之计,将他留了下来,还混进了宁王府,自此以后,这赵子杰便改名换姓,取名赵忠,意为对宁王忠心不二,照样在南昌府混的人五人六,后来又协助宁王成立了这处秘密组织,帮着宁王在这处地下世界里训练死士,很受宁王器重。 也是由于赵忠原先于军中的职位,罗织起这些死士就方便很多,他自己拟好名册,打着宁王的名号在南昌府军各部里精挑细选,那选出来的人,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又为讨宁王欢心,不惜以各种严厉的手段,让这些人变得更强,更重要的是他这些人只对一人忠贞不渝,那就是宁王,为此,赵忠在宁王心目中慢慢变得无可替代,成了宁王的心腹之人。 宁王听他这么说,频频点头,“嗯,你办事,本王信得过,好,不错,现在一共有多少这样的勇士” 赵忠道,“整整一百,另外还有一些属下正在物色” 宁王看了看下面这里吃喝有声的壮汉们,脸上慢慢露出几丝得意,他对赵忠摆了摆手,“不不,兵贵精而不在多,你也是带过兵的人,应该深知这个道理” 赵忠道,“千岁英明,千岁爷事无巨细,总能虑想周全,属下惭愧” 奉承的话听得一多,宁王更是有些飘然,下了几级台阶,“让本王看看你这些日子做的怎么样” 赵忠一听,心花怒放,忙活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能有机会在主子面前露露脸了,这怎么不让他兴奋。 只见赵忠向宁王一拱手,让人搬了把椅子来,请宁王落了座,这才转过身看着台阶下的死士们,那杀气腾腾的表情马上又回到了他脸上。 “停!”赵忠一挥手。 众人立时如木偶般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就边眼皮都不敢轻动一下,偌大的地下洞穴里一片死静。 紧接着,赵忠连连对众人挥动胳膊,作出各式各样的命令。 片刻之后,一众死士已分成左右两排,相向而立,接着便从两边各走出一人,拉开了架式,各自大喝一声,拼打在一起,这番打斗,那真是拳拳到肉,招招凶险,直看得宁王也是一阵心惊肉跳,但他内心却十分满意。 一对一,再有一对二,二对四,十对十,还有器械兵刃之斗,众人各展其所长,有的力大无穷,有的身轻如燕,有的机敏异常,赵忠见宁王那频频点头的表情,心中更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得意洋洋。 一个时辰之后,身上各自都带着累累伤痕的众死士又回复平静,面相宁王,笔直地站立在台阶下。 豢养死士这应该成了李家的传统,在京城里,从李渊那辈起各个皇帝就在身边养起了死士,美其名曰‘锦衣卫’,说白了就是为皇帝充当打手之流,皇帝看哪个大臣不顺眼,这些人便钻山打洞的替皇帝找这大臣的毛病,就算没毛病也得造出几个来,这班人,如果皇帝是位明君,利用得当,锦衣卫便是监察天下不法脏官的利器,反子就只能是祸国殃民,助纣为虐了。 在宁王府的这群死士到底能做什么,宁王心里可早就盘算好了,此时见到眼前这些人的勇猛,心都乐开了花,有这些人在手,何愁万事不顺。 正当赵忠意气风发想要向宁王讨个赏时,却见宁王眉头一紧,他心中一哆嗦,凑了过去,小心问道,“千岁,您还有哪里不满意吗?” 宁王道,“看得出来你在这些人身上是下了工夫的,不过,这些人的忠心如何” 这人心隔肚皮,外表看起这群死士身手不凡,可万一对自己有二心,这可是万万不能的事。 赵忠听是此虑,微微一笑,自信的摆摆手,“千岁爷,您接着往下看” 赵忠直起身子,对着众死士大喊一声,“孙大毛,出列!” 一名肩膀在刚才的表演中受了伤的死士应声挤到了队伍前面。 赵忠看了宁王一眼,诡异一笑,突然扭头对孙大毛道,“禁令第七条,是什么” 孙大毛想都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违命不从者,死!” 孙大毛话刚落音,赵忠冲口而道,“死!” 平白无故让一个人死,这要放在任何时候任何人身上,这种要求都是强蛮的,谁人不怕死,谁人不惜命。 可就在赵忠的命令刚刚出口,这个孙大毛已经将一只脚向后一躬,伸出右臂,怒目圆瞪,慢慢张开了自己的虎口,只听他大喝一声,他那强壮有力的手已经捏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见他脸色渐渐涨红而紫,‘咯’的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孙大毛已经一动不动了。 这一幕,就连久经世事的宁王也是一震,一个人能亲手将自己的脖子扭断,这人可以说已经不是人了,不过,这种人正是宁王想看到的,想拥有的。 孙大毛的尸体被人拉了下去,众人如无常般又呼喝操练了起来,宁王传命厚葬,赏其家属白银千两。 赵忠更是又得了许多好处,正当宁王检阅完他的这些死士将要离开的时候,赵忠送至洞口,来了一句,“千岁爷,属下昨日刚得知一条信息,正想要向您禀报” 宁王停下脚步,“何事” 这个赵忠平日里除了帮宁王训练死士之外,还有一项任务,就是替宁王秘密监视宁王需要监视的人。 赵忠道,“听城北驿的驿丞说,江西道御使李如松昨天给京城上了道折子” 宁王哦的一声看了赵忠一眼,看得赵忠不寒而栗。 李如松在江西御使任上已经待了七年,这人是出了名的杠头,也是出了名的不贪不惧权贵之人,赵忠就是倒在他手上,这人可是不轻意上折,换句话说,只要是他上折子,那十成十的又是盯上了江西道上的哪名贪官,而且一定是证据确凿,这人宁王一直想引为几用,却次次都弄得灰头土脸,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势同水火,宁王想要除掉谁,上至一品,他都是动动嘴的事,但御使可非同一般,他现在还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第0240章加急 此时李如松上了折子,宁王难免心中不安,宁王道,“知道折子里的内容吗?” 赵忠摇摇头,“御使的折子,属下,这” 他赵忠还没胆子敢私拆一个堂堂四品御使直达天听的奏折。 宁王脸一沉,“追上去,老夫要知道他写了些什么” 赵忠一脸的不安,“驿丞说这份折子走的是六百里加急,这会,这会怕是已经过了黄河了吧” 宁王一拂袖,“去,去他家,老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也要想办法套出这份折子上写的是什么” 赵忠咽着口水道,“属下尊命!” …… 云宵从母妃房中出来,宁王府世子李拱济拉着姐姐在王府里转了一圈,细说着这两年王府里的变化,云宵自是欢喜得紧,只要不是呆在那个死气沉沉堆满金银的赵家,在哪里云宵都会感觉一身的轻松。 宁王府的气派这几年是日盛一日,足足占了几条街,比其他各地的宗室的藩王府地可是不能同日而语,原址这里是江西布政使的官署,是整个江西行省规模最大的官署衙门,后来这里被宁王看中,利用朝野上下的各种关系,终于如愿以偿让皇帝下旨改官署为其宁王府的私宅,再经其扩建,如今只怕是只有大唐王朝的紫禁城才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十几年前南昌知府曾以宁王府逾制向当时的弘治皇帝上过折子,也就是当今正德皇帝的老爹李佑樘,但时机不巧的很,在这封折子刚刚到京城没几天,正当壮年的弘治皇帝一命归天,年仅十五岁的李厚照即皇帝位,这封参宁王府逾制的折子也就从此无人问精,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南昌知府早已过世,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云宵和李拱济沿着王府中长长的画廊缓步而行,有说有笑,正在此时,一阵喧哗声从王府大门处传了过来。 云宵有些好奇,这王府里一向规矩繁多,谁也不准在府里大声喧哗,听这些声音云宵感觉很陌生,于是她快走了几步,扔下弟弟快走几步,寻声而去,李拱济连连喊着,“姐,姐你上哪,这这,这你还没看呢,这池里可有我去年亲手放养的几条金鲤,听说还是南洋来的” 他见姐姐没回头,也只得跟了上去。 宁王府的偏门大敞着,王府的管家正站在门口对进入的众人点头哈腰,作请之势。 “哈哈,可把老子谗坏了,老宁王这一去凤阳就是半个多月,可算是回府了,哥几个,说好了,今天不醉不归”说话之人一冲进王府就摸着脸上那条长长的刀疤嚷嚷起来,这人满脸的络腮胡子,胸前衣服大敞着,露出一团团那卷曲浓密的胸毛,给人一看就非善类。 一个手拿着个鱼叉之类的东西的人在进门的时候,随手将鱼叉扔给王府的管家,大摇大摆地进了门,他也是哈哈大笑,“那是,有宁王在何愁没兄弟们喝酒取乐的地方” 一行十来个人前后大声的嘻闹着就进了王府,眼中并没有将这里看作是平日南昌百姓闻之色变的宁王府,只当是在自家的大院里一样自在,而且人人身上都带有一种江湖气,嘴里脏话连篇。 云宵正在这时绕过了长廊,来到前院,正好和这群人不期而遇,云宵一见这群人,立刻就皱起了眉头,真是反了天了,这是从哪里跑来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敢在宁王府随便出入,她刚想开口斥喝,却没想到对方先开了口。 那脸上有着刀疤的大汉一见云宵这般模样的美色,乐得露出那一口像抹了一层黄油似的牙齿,摸着嘴看了看同行的几个人,轻蔑地道,“哟,这小美人谁呀,咋老子在宁王府从来没见过,瞅瞅,长得多水灵,那那,看这身段,嘿你说,这戏文里唱的那貂禅是不是就长这模样” 这群人一见云宵,那立时惊为天人,也是他们放荡惯了,哪知斯文为何物,管她是谁呢,这么个大美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众人手上心里都开始痒痒,恨不得一人上去捏捏小美人这光洁的脸蛋。 “是呀,宁王可真不够意思呀,府里竟然藏着这么个小美人,也不给兄弟们引见引见,姑娘,你谁呀”又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张口就轻薄。 从小就被众星捧月般长大的云霄郡主何曾受过这种侮辱,就别说是一般的南昌府官员,就连当南昌布政使见了她也得尊称一声云宵郡主,这可是皇上亲封的名号,这是从哪来了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云宵俏脸涨得通红,银牙吱吱作响,那气势要是让府里的下人看见了,早就吓得跑开多远了。 “放肆,宁王府也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云宵怒目而视,郡主的威严跃然脸上。 “哟!还是个泼辣的,不错,俺就喜欢这劲头的”那刀疤上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双眼在云宵身上贪婪的扫视着。 “你,反了......”云宵真是气晕了头。 众人一见云宵这样子,齐齐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一直跟在云宵身后的李拱济从后面跑来,他不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听声音也知道事情不对。 “干什么,干什么,想找死呀”李拱济一见这群人拦在姐姐面前,又是一个个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便一边朝这边跑一边手指着喊了起来。 云宵一听弟弟来了,便道,“护院呢,府里什么时候这种人也能随便进出了,让护院把他们打出去” 众人一见李拱济出现,微微有些吃惊,不过也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随便拱拱手,随口道,“见过世子爷” 站在府门口一直在迎客的管家这时也听到动静,忙跑了过来。 “别,别,小的见过郡主,世子,别动手,别动手,这些是王爷请来的客人”管家一见这架式,知道出了事,忙站在云宵与众人之间。 管家又转身对众人道,“各位,你们都是王爷的客人,不得无礼,还不见过云宵郡主,她可是王爷的掌上明珠” 众人一听这女的原来就是南昌府美色数一数二的云宵郡主,顿时就泻了气,谁都听说了,云宵郡主两年前就下嫁给了安庆府巨商赵家,没指望了。 众人怏怏不乐,对着云宵拱拱手便绕过她身边向王府花厅而去,根本就没拿她云宵当回事。 云宵刚刚受了这些人的轻薄戏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他们走,她身形刚想动,嘴还没张开,就见弟弟正在扯她的衣服,并不停的挤着眼,示意她别说话了,云宵不知何意,不过弟弟这么做定是有什么隐情,也就暂时压住了火,怒不可遏的转过脸看都不想再看这群人一眼。 等众人都从云宵身边若无其事的走过,管家自然是了解这位王府大小姐的,忙拱拱手走近云宵,小声道,“郡主您消气,你是金枝玉叶,别和这帮子粗人一般见识,他们哪,现在在王爷那正得势呢,小的还得过去伺候他们” 管家走了,云宵却是听得不知所为,这哪跟哪呀,堂堂宁王府怎么能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济弟,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父王知道这些事吗?”云宵现在倒不生气了,只是满脑子的疑惑。 李拱济面有难色,抓了抓头,有意地避开姐姐的目光。 “说呀,怎么了,府里出什么事了?”弟弟越是这样,云宵就越好奇,这还是她出嫁前那个名动天下的宁王府吗? “姐你别问了,走,咱们看金鲤去”李拱济叉开了话头。 云宵仍不罢休,现在她已经是赵家的人了,宁王府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他们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出入王府,跟在父王身边,想干什么?会不会对父王不利? “告诉姐,姐姐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些人是怎么来王府的”云宵不依不饶,非得弄个清楚不可。 李拱济见左右也摆脱不了,嗫着牙花子,摇着头道,“也罢,反正迟早你也会知道,来,我告诉你” 说着李拱济便把云宵拉向长廊,在长廊的正中间停了下来,李拱济左右看了看,除了远处有几个下人正在打扫院子,再也他人,便轻声说了起来。 “姐,这些话你可不能对外人说” “行,姐知道,你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府里可是不安宁好长时间了,就刚才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没见过,看那样子也不是正经人”云宵摇头道。 李拱济一脸愤恨地道,“这人你可能不认识,但他的名字你一定听过,鄱阳湖湖匪你听说过吗?” 云宵一听,脸上顿时失色,“他是湖匪?” “何止呀,他就是湖匪头子,绰号湖阎罗” 云宵心头猛然一震,这个‘湖阎罗’的大名十几年前就传遍了整个江西,他带着一群湖匪在若大的鄱阳湖上为非作歹,打劫过往船只,听说声势最顶盛时期拥有盗船三百多艘,匪众数千人,这些年,凡事在湖里讨生活或是运送货物的船只,那无不都得要这湖阎罗的首肯,当然这是得花钱买的,否则片船只舟都不准在湖里出没,朝廷为这事没少花心思,但这么大的湖,湾叉密布,民匪混居,就算是有千军万马也对这些人无可奈何,所以才一直让这些人为这祸至今,不知道这宁王把这些人招揽在府里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事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那可是要落个通匪的大罪呀。 李拱济继续说道,“还有,那头上裹着灰布那人,他就是石钟山上的土匪头子,还有那个不高瞎了只眼的,他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盗刘黑子,那穿黑衣服的......” “你别说了”云宵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似乎隐约间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凉,看来,该发生的是谁也拦不住的,天哪,父王疯了,他掉进这权力的旋涡中再也不能自拔了。 “姐,姐,你怎么了?”李拱济见姐姐这一脸茫然若失的表情,他吓坏了,他以为是自己说的这么凶神恶煞把姐姐给吓着了。 云宵一把拉住弟弟的手,“快走,快,快离开这,离宁王府越远越好” 李拱济有越糊涂,“姐,你说什么呢,这,这些人虽然是出了名的恶人,可他们还不敢把宁王府怎么样,他们都听父王的” 单纯的李拱济还以为姐姐是被这些人吓住了,他哪里看得到那个隐藏在父王心中的可怕的密秘。 云宵苦笑了几声,慢慢地转身走开了,嘴里喃喃自语,“走不了,走不了了,太迟了,太迟了!” 宁王府的变化不仅仅出现在南昌的宁王府邸,就连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帝国最高权力机构的内阁,今天一整天几位内阁大臣谈论得最多字眼也是‘宁王府’。 今日一大早,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江彬指引着一名驿丞走进了文渊阁右边的一所小房子,别看地方不大,但从这里发出的每一片纸,都能左右大唐朝的朝局,这就是大唐朝的内阁衙门。 就在这名驿丞离开后不到一斋茶的工夫,一名身着二品官服的人,手里拿着一份折子,着急忙慌地跑出了门,朝边上的一扇门跑了过去,可能是应该事情太可紧急,在推门之时,他差点摔了一交。 “阁老,阁老”这名官员扶着门框,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屋内一群官员正站在一名身穿一身大红官服,胸前绣有一只神态飞扬的仙鹤的上了年纪的老者面前,他就是内阁首辅梁储。 梁阁老侧目看了来人一眼,神态自若的道,“夏大人,如此冒冒失失,哪里像个阁臣,不知道老夫正在议事吗?” 内阁大臣夏言站定了身形,这才拱手行了一礼,“下官失礼,请阁老赎罪” 梁储颔首道,“罢了,何事如此?” 夏言一举手里的折子,“有急本” 梁储身为当朝首辅,见这情形也猜得出这折子有些份量,便对眼前一众垂手而立的官员道,“那今天就先议到这吧,诸位先下去” 众人陆续退了出去。 夏言待众人走后,忙把门给关了起来,擦着额头上的汗,来到梁阁老面前。 “哪里来的折子?”梁储把手伸了过去。 “南昌,宁王”夏言神色紧张,将折子递了过去。 “宁王?他上什么折子,老夫自入阁以来还从未见过宁王上过折子”梁阁老一边嘟囔着一边慢慢展开了这份把夏言吓得六神无主的折子。 只见梁储那对眼珠盯着眼前的折子上下好一通骨碌,那神情比刚才的夏言也好不到哪里去,梁阁老看了一遍,呆着出了会神,然后又低头去看了一遍。 “阁老,你说,这宁王是想干什么?”夏言在边上咽着口水问道。 梁阁老猛的将折子一合,也不理会夏言,就在屋内来回走着。 “阁老,阁老?”夏言在边上喊着,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办好,怎么那么倒霉,这份折子偏偏是交到他手里。 折子上就写了一件事,宁王以鄱阳湖湖匪势大为由,上书朝廷,请求恢复自靖难之役后就一度废除的王府卫队,看起来这事合情合理,但实际上别说是上折子,就是这近一百年来,提都没人敢提。 王府卫队听起来只是一支各地藩王养在府里看家护院的私人武装,不属于大唐朝的国家军队,但这事还头从头说起。 当年燕王李棣从燕京起兵,南下抢了侄子的皇位,李棣之所以有这本钱,其发家的本钱那就是靠着大唐开国之初,李元璋建立的藩王制度,天下都是李家的,大儿子当皇帝,二儿子就替老大守东边,老三守南,依此下去,整个李明王朝铁板一块,兄弟同心其力断金。 既然各个藩王要各镇守一方,那其手里必定是要有军权的,于是就有了这么个王府卫队编制,人数少的千把人,多的也不过万人,其中以被封燕京的燕王李棣手里军队最多,因为元朝被推翻后,蒙古人跑回了草原,但并没有完全被消灭,实际上元朝从来就没有被消灭,最后一代元朝封的王爷一直到二十世纪才过世,这样一来,元明两国就以燕王的封地为边界,元军时常南下袭扰,燕王的军队常年都维持在九千人左右。 但是,一个常年有着战争经历的军队,其兵员人数时时都在变化,在李棣起兵前,那九千人的定额谁又能说得清,关健还不在于人数,其主要原因是既然能有军权,那就有了私自扩军的能力,据史料记载,当年李棣的燕王府里,其王府地下几乎全被掏空了,里面藏着近三万大军,李棣又在王府边上建起了许多间铁匠铺,以那天天叮叮当当的打铁的声音来掩盖其府内地下的练兵声。 建文帝削藩令一传到燕王府,燕王马上便将军权交出,用来麻痹可怜的侄子,就在建文帝以为大事以定,燕王突然起兵,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引发靖难之役。 所以说李棣起家的本钱就是这王府私募兵制,以至于等他坐上了龙椅,大权再握时,下令将天下藩王的王府卫队全部上交地方,一直到现在。 今天宁王要求恢复这种令皇帝坐卧不安的请求,此用心何在?这怎么能让接到折子的夏言和梁储不害怕,压下折子不报上去,宁王在朝里可是有的是耳目,得罪他和得罪皇帝区别不大,报上去吧,将来要是引发祸乱,那头一个要灭九族的就是内阁,当今这位皇上爷那可是出了名的不担责任,而且好大喜功,单从当初司礼监大太监刘谨之死便能看出一二来,明明是皇帝老子好玩,还玩得没边没沿,在宫里设妓/院,开市场,让百官当嫖/客。 如此荒唐的事也能做得出来,刘大太监只不过在尽力迎合圣意,变着法的哄皇帝开心,最后,弄得民怨官怒,想他一个太监,如果不是皇帝的默许他哪来的胆子成为大唐朝的二皇帝,等皇帝玩够了,刘谨也就只能顺理成章的做了这替罪羊,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皇上圣明。 现在的梁储就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在冒着丝丝凉气,报与不报结果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梁阁老,您老拿个主意呀,这份折子应该怎么拟票”夏目还在一旁跟个催命鬼似的在催着梁储。 梁储也是心乱如麻,想自己宦海沉浮大半生,眼看着以是垂暮之年,本还想着能衣锦还乡,现在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夏言,去,去把杨廷和大人请来”梁储如泄了气的皮球,叹惜着坐在椅子上望着眼放在桌子上的乌纱帽。 杨廷和是内阁次辅,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只有和他商量,夏言点头道,“是,下官这就去” 夏言刚离开没多久,一名内阁值官又走进了梁阁老的屋子,行了一礼道,“阁老,锦衣卫指挥使江彬求见” 梁储一听,忙将那份宁王的折子给压到了书案底下,取过官帽,站起来道,“快,快有请” 在唐朝,别说是个一品的内阁首辅,就算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大唐一字王们见了江彬也得礼敬三分,因为锦衣卫的权力已经远远的跳出三界外了,除此之处,这个江彬现在圣眷正浓,谁敢得罪他。 梁储刚刚走到门口,江彬已经来到了门口,梁储很讨厌此人,尤其是他张那其丑无比的脸,一条如蜈蚣一样的疤痕从嘴色一直延伸到耳朵下面,说不出来有多糁人。 江彬咧嘴一笑,那条‘蜈蚣’上下乱窜,看得梁储心里直发毛。 “哟,江大人,您可是稀客呀,快请,快请,来人,上茶”梁储很奇怪,江彬平日从不来这内阁,这人虽然位高权重,欺压百官,却从不关心政务。 江彬也不客气,抬脚就进了门,哈哈一笑,找了个位子坐下,“无聊,随便走走,走着走着没想到就溜达到你这内阁来了,怎么,没打扰阁老您日理万机吧” 梁储也在一旁坐下,附和一笑,“哪里的话,要说日理万机那也得数您北镇抚司” 江彬有些得意,“好好,都忙都忙,都是替皇上分忧,是不是,皇上高兴了,我们忙点又算得了什么” “对对,江大人言之有理,不愧能够深得皇上信任” 第0241章笑容 有值房官端茶进来,梁储亲手接过来,递给江彬,笑容满面地道,“江大人,请用茶” 江彬虽然只是一个三品的官身,这架子可真是不小,一只手接过茶,随即便放在桌上,似是随口道,“我说阁老大人,您这内阁最近忙什么呢?” 梁储一惊,江彬要是出现在哪个官员家里,那这名官员十有八九要倒霉了,今天他来内阁,那绝对不是随便走走,这是一种信号,内阁要出事了,现在又问想他从不关心的政务来,到底是什么事呢? “哦,没什么大事,江大人是特指哪件事吗?”梁储尽力再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不不,随口问问,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哪能有什么大事”江彬想着怎么把宁王的事给提出来,直接开口那肯定不行。 江彬晃了晃脑袋,“对了,梁阁老,我听说前些日子南直隶,安庆府那边有乱匪闹事,有这回事吗?” 梁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这事谁不知道,这往安庆府下的旨意还是由内阁拟的呢。 “是有这么回事,江大人问这做什么?” 江彬笑道,“也没什么,这么大个大唐朝,有些许蟊贼自不量力,不安份,好奇而已,你说说,这些个人哪,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玩命,亏得咱万岁爷心善,招了安” “是呀,圣上英明,仁爱治国,万民之福呀”梁储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这么想,什么叫放着好日子不过,这些乱民如果能过上你江彬万分之一的日子他们也不会走上绝路,如果不是锦衣卫看谁抓谁,这些地方官也不会着急从地方搜刮钱财,好打包走人。 江彬又道,“阁老您知道鄱阳湖吗?” 梁储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名湖大川,岂有不知之理” 江彬点点头,“最近哪这些老百姓也不知道怎么了,鄱阳湖闹湖匪,而且势头还不少得很” 梁储感觉不妙,端过茶杯,掩面而饮,“这事早有耳闻,官军剿过几次,成不了气候” 江彬却摆摆手,“哪里,听说最近可了不得了,我有消息称有人在南昌城里看到过湖匪头子,这也太目无王法了” 梁储装作一笑,拱拱手,“北镇抚司真是名不虚传哪,连几千里外的大街上走过一湖匪都能打听得到,佩服佩服” 江彬故作惊呀,“哦,这么说内阁还不知道此事?” 梁储道,“没有,怎么,江大人要什么想法吗?” 江彬站了起来,说,“湖匪都敢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了,这还了得,阁老,您应该立即圣上发兵征剿” 梁储道,“发兵?江大人言重了吧,兵者,国之根本,牵一发而动全身,怎能轻言战事,耗费国帑,况且此事南昌府并上呈报” 江彬又坐了下去,作出一幅嗤之以鼻的样子挥挥手道,“嘿,这群地方,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说是出了些湖匪,就是那湖匪把南昌城给围上了,他们也不敢上报朝廷” 梁储压压手笑道,“江大人言重了,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这时,江彬又站了起来,抖抖衣摆,“行了,我这也是瞎操心,再怎么着湖匪也打不到京城来,就算能打到京城,不还有你梁阁老力挽狂澜吗,呀,哈哈,走了,太后那还传我” 梁储又是一惊,心道:太后召你,你有必要说与我听吗?什么意思,你是想把这湖匪的事也和太后说说?对了,想必你江彬是知道宁王这份折子的,你想以南昌府湖匪之事让我答应宁王恢复王府卫队的权力,还用太后来压我,行,你真行,看来宁王没少给你送银子呀。 江彬正出门的时候,内阁次辅杨廷和正好进来,两人相互愣了一下。 “哟,杨大人,幸会,幸会”江彬先打起了招呼。 杨廷和平日是最看不惯这群北镇抚司借着圣上的名号作威作福,此时见了大名顶顶的江彬,愣了一下,拱拱手便直接进了屋子。 梁储跟了出来,对着江彬拱拱手,“江大人慢走!” 等江彬走远了,杨廷和拿下巴指着他的背影道,“首辅,他来这做什么?” 梁储现在是火上房,一把把杨廷和给拉进了屋子,随手把门给关了起来,从书案上取过那本宁王的折子递了过去,“你先别管江彬了,来,你先看看这个” 杨廷和见梁阁老这么郑重其事,又是差人风风火火地把自己给叫来,像梁储这么老诚的人能是什么大事把他急成这样。 当杨廷和看完,他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眼神中却好像有种肯定。 梁储道,“你什么意思?要不要拟票” 杨廷和举起折子,晃了晃,道,“司马昭之心,拟,当然要拟票,首辅,你打算怎么拟?” 梁储也十分了解杨廷和,看这样子他已经打定主意,便道,“介夫(杨廷和字),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今天我叫你来,也只是先和你打个招呼,相互说说看法,你,你说应该怎么拟?” 杨廷和没有梁储这么老道,想把事情往别人身上推。 “他宁王是想干什么?阁老,您还看不出来吗,从这些年报上来的宁王府的一举一动来看,他宁王,他宁王有不臣之心” 梁储闻言,脸色大变,作了个压手的动作,“介夫,慎言,慎言哪,老夫只问你如何处理这份折子,别的事老夫不想知道” 再怎么说杨廷和也只是一个次辅,当不得家,既然首辅有意回避他又能怎么样,但折子的事,他却是下了决心的,“我的意思,就两个字,不准” 梁储早知道会这样,忙道,“老夫也想这么拟,但,介夫,你可别小看宁王,你知道刚才江彬来干什么吗?” 杨廷和道,“难道有这事有关?” 梁储冷哼一声,“无关,看似无关,在我这没油没盐地说了一通天下民情,说什么锦衣卫的番子在南昌府的大街上看到了湖匪头子,还建设老夫奏请圣上发兵征讨” 杨廷和点点头,“我明白了,他这是在给我们施压,宁王以湖匪势大为由,要求恢复王府卫队,他这么好心,来给你传达这个消息,他明明知道朝廷不可能对鄱阳湖用兵,其心可诛,首辅,您可不能不顾大局呀,将来如果出了事,那天下苍生可就大难临头了” 梁储道,“那就把这折子给压下来” 杨廷和忙摆手道,“不可不可,私自扣压折子这是大罪,其二,宁王既然有这心,那肯定还会再上折,不如直接驳回” 梁储叹道,“不久前,老夫接着密报,说是九江府一个姜家庄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五百多口,无一生还,塘报上说是安庆府的张参将杀了一伙通匪之人,可是报老夫的人报告,其幕后主使便是这宁王,你想想,五百金条人命,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太可怕了” 杨廷和惊道,“首辅,此事你为何不奏明圣上,如此乱杀无辜,王法何在” 梁储冷笑一声,“有何用,江西,安徽两省一百多名官员联名上书,称赞张参将剿匪有功,老夫多说又有何用,事并在不于此,重要的是宁王的势力已经遍及朝野,不是你我能动摇的,这天下本就是李家的,你我,哎,充其量不过是一管家而已” 杨廷和一甩袖子,“首辅,你这话,杨某不敢苟同,天下不是一人之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 “放肆!”梁储连忙喝断了他,“慎言,好了,这事老夫已经想好了” 原本梁储还在举棋不定,杨廷和的话太直,和这人走得太近,对自己大不利,因为你杨廷和想怎么做,我梁储就一定得和你反着来,反正这事,怎么着都不讨好,先应了宁王,老夫也老了,只求宁王在老夫有生之年别闹事,最好能老死,这样大家就都平安了。 “那首辅你打算怎么拟票?”杨廷和有些担心地问道。 “照准!”梁储从杨廷和手里抽走了折子,转身便走向书案,大有现在就拟票的样子。 “我不同意,这是对朝廷长治久安的不负责任”杨廷和有他自己的想法,据理力争。 梁储已经铁了心,“老夫这也是对朝廷的长治久安考虑,如果不准,你敢保证他宁王不会挺而走险?” 梁储取出笔,抹不了纸。 杨廷和快步上前,按住他的手,“首辅,你也说了,他的势力遍及朝野,如果你在给他添上兵权,你这可是在肋纣为虐,阁老,三思呀” “放肆,杨廷和,老夫是首辅,你只是次辅,老夫就这么做了”来人,扶杨大人回府”梁储拂开杨廷和的手。 两名侍卫走了进来,架开了杨廷和。 梁储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照准’二字,又吹了吹墨迹,往宁王的折子里一夹,“来人,送司礼监批红” 伴随着一路秋叶的纷然飘落,陆飞一行人穿州过府,历经游山玩水不知彼的畅快,终于来到了离杭州城五十里开外的鸡笼山下,再往前行一日便是那被历代文人墨客吹捧得此处只应天上有,人世难得几回见的人间天堂了。 沿着鸡笼山的山脚下,有条古驰道,听说那还是当年秦始皇统一全国后修的,历经千百年,多处道路已不复当年那六骏并驰的模样,但过一辆马车还是可以的。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行进在这条古驰道上,秋风拂面而过,头顶处近是成群结队的燕雀不知疲倦的向北而去,道路两边布满着半人多高已经有几分枯黄的杂草和荆棘丛,一侧不远处便是那有着和宿松座山一般茂密深沉的山林,沿着山路朝另一边望去,目所难能及之处不见一户人家,只有那被秋风吹得连绵起伏的杂草,几条小溪流从林间而出,钻入杂草深处,不知所踪,要论景致还真是颇有几分‘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的味道,不过这些却让坐在车上的陆飞隐隐有几丝不安。 在这个要走上几十里才能看到一处村落的年代,遇到土匪的可能性那是相当高的,尤其是在这些高山密林附近。 马车缓缓而行,陆飞拍了拍车把式的肩膀,“把式,你说你在这条道上跑了多少年了?” 车把式是个皮肤黑黑的中年人,他没听出来陆飞的担心,甩了个响鞭,晃晃两根手指,有几分自豪地道,“客官,二十多年了啰” 车把式一口流利的渐北方言让陆飞想听明白他的意思只能连听带猜,好在是这一点陆飞在德清县城租他的车的时候就已经打听好了,现在再问一次也只是求几分心安,这一路行来虽然没有遇到大的凶险,但千山万水的走来,还是经历过好几次有惊无险的磨难,好在是赵班头的身手着实有几分手段,再加上大眼和黑子,总算是到了德清县,下一站就是杭州了。 为此,陆飞让大家好好在县城里休息几日,因为前路有座早年间闹过土匪的鸡笼山,虽然陆朝飞打听到的消息是这伙土匪很早就被官军给剿没了,都太平了五六年了,但陆飞还是不放心,毕竟同行的还有两名女眷,所以为求在这千里之行的最后关头太太平平的过去,陆飞让赵班头在城里找了据说是最有经验的车把式。 陆飞听了车把式的话,自我安慰的点点头,又拍着他的肩膀道,“赶快一点,我看这地方有点疹人” 一直在马车边上骑马同行的赵班头呵呵一笑,“老爷,放心,离杭州没多远了,不会出事的” 陆飞点点头,扶着车篷站了起来,转头去看跟在后面的马车,只见那赶车的黑子正咧着嘴朝他直乐,那车帘随着马车的颠簸,能看到里面凌丫头正和芸娘在小声的说着话,看样子聊得还挺开心。 “但愿是我多心了吧”陆飞在心里安慰着,慢慢地坐了下去。 过了一会,陆飞又感觉哪里在不对劲,怎么这一路走来,好像除了自己这一行人,竟然半个赶路的也没有,这不可能呀,前面就是天下人尽知的杭州,应该是客如云来才对呀。 陆飞又去拍车把式。 “把式,这山路还要走多久才能出去?”陆飞问道。 这时候的车把式脸色有点怪,连陆飞说的话好像都没有听见,只是用那带着几分不安的眼神朝山间密林处时不时的看一眼,嘴里还有喃喃地道,“怪了哩,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喏” 陆飞听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又提高音量再问了一次。 把式像是吓了一跳,“呀,哦,还有七八里吧,莫事,莫事,快了,驾!驾”长鞭甩得格外的响。 马车一阵急驰。 “平时这条路走的人多吗?”陆飞问道。 “多哩,今天真是怪了呀,俺上次来不是这样的喏”把式摸摸了头。 “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上次……上次,对了,去年李秀才到杭州会考,就是租的俺的车” “什么,去年!”陆飞伸手就去拉缰绳,“快,快停下” 然后他又站了起来,朝跟在后面的黑子摇着手,“停停,停下” “吁!……” 赵班头催马赶了上来,道,“老爷,怎么了?” 陆飞指了指前后那空无一人的道路说道,“一个行人也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赵班头前后看了看,道,“老爷你是说这条路不太平?” 把式在一旁是东张西望,看得出来他先前的那份自信已经被这反常的情况给吓住了,陆飞也懒得再问他。 从沿山而来,一共也没走出多远,现在如果折回去要不了多久,实在不行就多等点人一起过,那水浒里景阳冈出老虎时,过往行人不就是这么过的么。 “老爷,要不我先过去探探路,你们在这休息会”赵班头也不敢托大,毕竟这里可不是宿松,要真出了什么事,那他这担任知县护卫的责任可就大发了,还有,就是宿松县的县治是他赵四海从职已来见到的最清明的时代,虽然老爷有时候也有些那种贪官共有的习气,不过这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人无完人嘛。 陆飞点点头,指指前方道,“恩,小心点” 赵四海嗯了一回,又上前上声道,“如果半个时辰我没回来,老爷就赶紧往回走,去德清县衙,别去找我” 陆飞笑了笑,老赵的这份心他是领了。 黑子和车把式将马车尽量往边上停了停,当然也用不着,前后能看到的地方,别说是车驾,连个人影都瞅不见。 车把式拿下腰间的水袋,不声不响地蹲得远远的,默默地在心里求天求地保佑千万别出什么意外,他心里也是一阵阵的紧张。 陆飞扶着芸娘和凌宁从车上下来,“两位大小姐,下来休息会吧” 芸娘扶着陆飞一边下车一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不禁是眉头一紧,“小飞,怎么在这停下来了,这地方是不是太偏了些” 凌宁是从土匪窝里出来的女人,她道,“大人,为什么你不从德清县衙借些差官护送,山匪们最怕的人就是官差” 芸娘道,“咱们大人这次是私自离职,要是让朝廷知道了,会有大麻烦” 凌宁哦了一声。 陆飞一搂芸娘的腰,娇娆纤巧,清香扑面,“放心,没事,老赵上前探路去了,我们在这等他会,正好喝口水,吃点东西,打足了精神直奔杭州城” 芸娘被他这一搂,脸上不禁一红,但心里还是挺乐意就这么被他一直抱着,看了看凌宁,人已经下了车,忙松开搭在小飞身上的手,“也好,只不过这荒山野领的,不能久留呀” 还在车上的凌宁见到这一幕,那小嘴撅得老高,平日看起来温柔可爱的脸蛋,这时候也拧了起来。 芸娘自是看在眼里,忙朝陆飞使眼色,虽然她不喜欢陆飞多接近凌宁,但是出门在外,她姐姐又将她完全的托付给了小飞,最重要的是这凌丫头是小飞未过门的媳妇,说一千道一万,人家才是正主。 陆飞看了一眼凌宁,咧嘴呵呵一笑,“哟,丫头,怎么着了你,这表情上戏台唱母夜叉都不用画妆了呀”说着他便伸手去扶她。 凌宁有个优点,什么事都表现在脸上,什么事也绝对不会隔夜计仇,见到陆飞伸手来扶她,刚才那种种不悦已经丢到了九宵云外。 在座山上,凌宁整天跟在一帮子大老爷们边上转,对世俗中的那些男女收授不亲的概念已经模糊,她顺势往陆飞肩上一靠,偏偏头,作了个鬼脸,嗲嗲地道“ 我姐说凡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她是母夜叉,那他一定是个惧内的男人” 旁边的芸娘扑哧掩嘴一笑,正在从车上往下拿干粮和水的黑子和大眼闻声也乐出声来。 陆飞哭笑不得,一把将凌宁从车上抱了起来,转头瞪了黑子两人一眼,“笑什么笑,去,把东西放下,拿上家伙去四周转转” 凌宁咯咯直乐,让她高兴的事不是别的,长这么大以来这还是头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抱着,还是一个她心仪已久的男人,这份喜悦早已将她内心的羞涩和腼腆击得荡然无存。 陆飞侧脸看着近在咫尺的凌宁,一本正经的道,“首先你姐这逻辑有问题,不能一概而论,再者,怕老婆强调的不是怕这个字,而是老婆这个人,为什么怕老婆呢,因为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支持他的女人,所以这是尊重,还有句话怎么说的,哦对,家和万事兴,一个男人想要有所作为,后院一定得稳定,所以尊重老婆是为了顾全大局” 凌宁眨了闸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头舞水。 芸娘听了不住的点头,插口道,“对,那小飞你是怕还是尊重呢?” 陆飞用一种别有深意的表情看了芸娘一眼,“这个嘛,得等我先有了老婆再说” 芸娘明白,心中砰砰直跳。 这句话倒是把凌宁给逗乐了,咯咯一笑。 “你笑什么,明日我就把你给娶了,看是你怕我还是我怕你”陆飞看着凌宁,随口道。 “真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凌宁大眼一挣,用一种很是期待的欣喜的眼神看着他。 芸娘听了这句话,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捡黑子放在地上的干粮。 陆飞暗暗叫苦,忙道,“假的。” 凌宁嘴一鼓,从陆飞的怀里挣了下来,喃喃道,“哄哄我都不会,芸姐姐,走,我们也去边上走走” 第0242章脑子 陆飞一句话没走脑子,落得个独自靠在车架旁耸肩撇嘴。 正当陆飞他们在等赵班头的时候,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他忙爬上了马车,前后张望,众人也都闻声,一同围在了马车边上,黑子和大眼将刀抽了出来。 两辆马车,正沿着陆飞他们来的路而来,马车急驰而至,转眼已经来到了众人十丈之外。 “吁!嘿,别,我说,爷们,别挡道”来人喝住了马车,扯脖子朝陆飞等人喊了起来。 看车驾上之人,陆飞真是自愧不如,人家这才叫排场,马车光鲜华丽,就连那赶车的把式也是一身不同寻常的打扮,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在两辆车边上还跟着四匹马,四名身穿统一服饰的精壮汉子一见马车停住了,其中两人一催马肚,来到陆飞等人面前。 陆飞看着来人,心下安慰不少,看这架式那应该不是什么山匪路霸。 两名汉子走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陆飞等人,好像他们也在怀疑对方是不是什么半路杀出来的强人,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打量,便没有过多的担心,打家劫掠的咋的也不可能带上两姑娘不是。 马上的一名汉子一抱拳,态度还算是客气的道,“道路狭窄,若是你们不打算走的话,能否让条道给我们先行” 陆飞看到一眼芸娘,芸娘也没看出来人有敌意,只是感觉这些人非比寻常,看这马上四人,很明显只是车驾上的人的随从,单从他们说话是的语气来看,来人定是出自官场,说话时目光高抬,气定神闲,看来车上这么来头不小。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安为主,陆飞见来人态度不错,便是一笑,“行,你们先走,把式,把式,把咱们的车往边上挪挪” 把式不敢不从,忙哟喝着去拉马车。 陆飞一行人在路边上站成一排,只等来人过去,给他们先走也好,听这些人说话的口气,有点北方人的调调,这么华丽的车驾一路从北边竟然安然无恙的跑到了杭州附近,足以说明这些人的能耐,有他们在前开路,那还怕什么小山匪。 陆飞打定主意,就跟在这群人后面,让他们给咱趟雷去。 把式胆子不大,赶车的技术还是很不错的,没几下工夫,便将两辆马车在这狭小的古驰道上硬给往出一条能行马车的空隙来。 陆飞拱拱手笑道,“哥们,请吧,山路不好走,慢点呀”其实他在心里是说,走慢点,等等我们。 马上的汉子面无表情,只是简单的拱手道,“多谢!”说着两人便一齐打马回头,走到头一辆马车边上,样子很是恭谨,小声道,“爷,可以继续走了” 这辆马车有些奇怪,在这静静无风的山坳里,那马车上梁上挂着的两盏灯笼竟然在左右晃动,就连车身也是在一阵阵的上下轻浮,就好像里面有人在不是停的摇晃,陆飞看的出奇,不免多看了几眼,一旁的芸娘也感觉有异,偏着头想看看车内的情景,正好,这时一丝山风轻拂而来,那车帘子被掀起一条逢。 坐在马上的两名汉子一见这情景,忙把头低得额头都快挨着马脖子了,就像是如果看到了车里的某些事就会立即死于非命似的,一动不动。 车帘掀起随即又落下,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从那丝空隙中,那分明就是两名光着身体的人的纠缠在一起,并一时不停的扭动着身体,这才引得车子摇晃不定。 “哦!”陆飞打眼那么一瞟,竟然情不自禁的感叹了一句,好似有种恍然大悟,自言自语的点头轻声道,“感情这车震打大唐朝就有了呀” 芸娘也是,圣人有云,非礼勿视,没事瞎瞅什么,这下她真恨不得自己是瞎了,脸涨得通红,快速的转过身去,头埋在陆飞的背后。 凌宁没看到,她见芸娘这模样,定是看到了什么希奇的事,她便也想伸头去看。 陆飞伸手将凌宁的脸给挪开,坏笑着道,“小孩子家家的别看” “什么呀?”凌宁更是好奇心起。 这时马上的车把式一见陆飞的目光停在车帘上,便一挥马鞭,“嘿,放肆,往哪瞧呢,不懂规矩,再瞧眼珠子给你掏了” 陆飞心道,看来车上这主定是一身份高贵之人无疑,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众多随从的面肆无忌惮的上演******全然不把礼法放在心上,这份目空一切的镇定,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再看这四名又高又壮的大汉对车上之人的卑恭态度,算了,还是相信他们的话吧,弄不好这些人还真能做出挖人眼珠的事来。 “几位请,请”陆飞一指杭州方向,微笑道。 那华丽的马车上的晃动也在这时候停了下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走吧” “是!” 两名汉子低头应声侧马而回,一指前方,“走!” 那华丽马车上的车把式轻轻一扬鞭,“驾!” 马车缓缓前行,芸娘把头埋得更深,生怕再看到那让她面红耳赤的一幕。 四名汉子分别催马同行在这辆马车的两个角,不快不慢。 马车缓缓走过陆飞等人身边,就在这时,这辆华丽马车上面的小窗帘掀起一角,一张男人的面从里面探了出来。 陆飞心道,原来是位公子哥,这能是哪家的少爷呀,这路赶的,一路的宝马香车温香软玉,够享受的呀,想我陆老爷出行,虽然也带着两名绝色佳人出门,哎哟,这和人根本不能比呀,我连手都不敢拉拉人家呀,都怪我,哪根劲不对,非得让她们一起来,要带一个那多逍遥,这一路,沾谁另一个那脸拉的,哎,自作蘖。 正在陆飞感叹之时,那公子哥的一句话却让陆飞火起。 “哟,都说这杭州佳丽多,名不虚传哪,在这山沟沟里还有这等姿色”那车上的公子哥一见凌宁这张清纯秀美,又有一种乡间碧玉的玲珑美,引得他是大为心动,眼神里再也瞅不到别的东西。 四名汉子一听这话,马上明白了,一齐转头看向了凌宁,凌宁有些腼腆的转过头,也和芸娘一样将头埋在陆飞身后。 陆飞暗叫不好,都说财不能露白,这漂亮媳妇也得藏好了,他拍了拍芸芸的后肩,又对凌宁道,“都回马车上去” “停!停!”那公子哥连连喊了起来。 “吁!” “爷,您这是?”车架边一汉子凑近车窗,小声道。 芸娘和凌宁在黑子和大眼的陪同下,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那公子哥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凌宁的背影,啧啧不止,好像,刚在在车里的那一切还不能让他尽兴,“嗯,不错,真不错!” 陆飞虽然知道这些人不好惹,但他也决不能容忍别的男人用这种眼神看自己的女人,尤其是这个男人隐藏在车内的身体可能还光着屁股。 “这位少爷,嘿,看这,看这,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鸡笼山,以前可闹过土匪,别在这耽搁了,快赶路吧”陆飞还有句话没出来,快滚吧你,这要是在宿松县,我非把你这马车给折了不可。 那公子哥寻声侧目,当他目光落在陆飞脸上时,竟然是一愣,然后又定睛细看了几眼,脸上露出一丝惊呀之色,好像见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头一下就缩了回去。 陆飞也觉得奇怪,难道他认识我,不能吧,我怎么没见过他。 华丽的马车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那公子哥的声音又从车里传了出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你,你怎么在这?” 陆飞听得明白,左右看了看,这是在问我吗? 他想了一会,不是在问我吧。 “我们爷问你话吗,赶紧回话吧”车驾边的一汉子指陆飞,眼中满是强硬,大有一种陆飞再不开口,他就要上前来掰他的嘴了。 “我,你是?我们认识吗?”陆飞在搜肠刮肚的想着,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有钱的主。 又过了一会,那公子哥的脑袋缓缓从车内又探了出来,上下打量了陆飞一番,有些不解地道,“你不认识我?” 陆飞摇摇头,“没影象,你叫什么,家哪的?我们怎么认识的?” 还不等那公子哥开口,边上的汉子一挺腰,冲陆飞喝了起来,“你大胆,敢……” “去去,边儿去”没想到这公子哥竟然喝斥着自己的随从。 这就更让陆飞意外了,这能是谁呢。 车上的公子哥不是别人,正是在锦衣卫指挥使江彬的怂恿下微服游江南的大唐正德皇帝,他是认识陆飞的,几个月前,这陆飞的宿松知县一职就是正德钦定的,不光如此,正德还亲自私下召见过陆飞,所以正德皇帝对陆飞的印象很深,只不过错就错在今天站在正德皇帝面前的这位陆飞早已不是昔日那金榜题名,进士及第的天子门生,而是鬼使神差般来到大唐朝的现代人。 陆飞压根就不知道当初在皇帝里发生了什么事,也根本就不知道正德皇帝长啥球样。 “哥们,你真的认识我?要不,提示提示?”陆飞朝公子哥的车边走了过去,想近点再瞅瞅。 “退!”那汉子又叫了起来。 陆飞看了他一眼,停了下来。 正德皇帝一看他这样子也就放下心来,这样子不像是装的,在杭州城外见到皇帝还能这么镇定,绝不可能装得这么从容,难道是认错人了?天下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你贵姓?”正德问道。 陆飞也想知道这人是谁,这么有派头,那定是出自大富之家呀,说不定攀攀亲还能弄俩钱花花,便直言相告,“免贵姓陆,敢问公子你贵姓?” 正德哦了一声点点头,脸上微微一笑,心道:看来是他没错,他不记得我,可能当时召见他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敢正眼看我,也就怪不得不认识了,这样更好,原本还担心刚到杭州就被人认出来,那样就玩不起劲了” 想到这,正德便无所顾及,“哦,认错人了,萍水相逢,就不问姓名了,看你这样子也是去杭州吧,有缘杭州再见,走!” 陆飞心里切了一声,我这穷命,有钱人谁认识我呀,不过好在是这公子哥的注意力不在凌宁身上了,如果他真有那非份之想,在这山沟沟里强行动起手来,看看那四个随从,自己还真有点招架不住。 陆飞笑道,“好,有缘再见,请先行一步” 一名马上的汉子朝前方一挥手,“走!” 正德皇帝的马车又向前而去,可还没走两步,正德又从窗户中把头伸了出来,“嘿,刚才那姑娘是你什么人?” 陆飞怪不得上去就扇他几个嘴巴,还惦记着呢,但现在最好还真别激怒对方,呵呵一笑笑道,“萍水相逢,你打听这干嘛” 正德也没再答话,缩回车内,马车缓缓前行,不觉间已经消失在弯转的道路上。 又过了一会,赵班头飞马而回,说是前方一切太平,除了道路比较隐蔽难行之外,没发现什么危险的信号。 陆飞这才招呼众人上路,朝杭州而去,有那四名大汉在前方开路,陆飞安心不少,就算真有强人,那也应该抢的是他们,一看他们主是有钱的主。 绕山的道路九转十八弯,依路而行,仍是不见来往过客,好在是前方有那富贵公子在趟雷,这多少让陆飞有几分心安。 马车渐行渐快,车把式一脸紧张,一边赶车眼睛时不时瞟几眼两侧的灌木,刚离开德清县时那马鞭摔得震天响,这会陆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见他的哟喝声了。 “还有多远出山口?”陆飞轻轻拍了一下把式的肩膀。 紧张的把式被这小小的动作下了一跳,不安的转头看了陆飞一眼,咽着口水道,“走了一半了” “恩,再快点”说着陆飞扶住车沿,身体斜着向后张望。 芸娘她们紧紧的跟在后面,赵班头打马走在最后,丝毫不敢大意。 突然,只听一旁的把式急急的一声“迂!”,马车骤然而停,陆飞差点被甩了下去,当他正要责备把式这糟糕的驾车技术时,却发现把式两眼发直惊恐无状的盯着前方发呆。 几声马嘶,陆飞看到把式这份失魂落魄的表情,心知不妙,随即扭头看了过去。 六名一身农户打扮的男人赫然出现在驰道的边缘,一字排开,俱是双手环胸,身体边靠着几把三齿铁叉,不声不响,盯着陆飞等人,表情看起来倒有几分憨实,像是附近劳作山民猎户。 陆飞一阵狐疑,虽说人不可冒相,但这些人怎么看也不像杀人越货的土匪,不是土匪便好办。 陆飞朝把式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赶路,把式轻轻抖了抖缰绳,马车缓步向前走了几步,但对方六人却一齐横在了路中央,一字排开,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赵班头催马从后面赶了上来,两方人等相视沉默不语,片时之后,还是那路边的山民打破了沉静。 一老实模样的人将猎叉横在肩头,憨实般的笑着,慢慢朝陆飞等人走了过来。 “几位这是要去杭州吗?”说话之人一口地方方言。 一听这话,陆飞心中一喜,看来果真不是什么土匪路霸,要土匪的话那开头不都是扯什么‘此树是我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之类的话么。 陆飞没有下车,看了车把式一眼,意思是你是本地人,还是你上去沟通比较好。 把式会意,他从来就不曾听说这附近有人居住,离鸡笼山最近的一个村子在十多里外,哪里会有人跑到这来劳作,当下也只能硬起头皮堆上笑脸道,“是的咧,你……” 还不等车把式说完,那人便一歪头,“去去,没问你”说话的口气中好像对这车把式有几分熟识,了解他的来历。 山民看着陆飞道,“这位公子打哪来呀?” 陆飞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一般的山民百姓说话没这么强硬吧,不过也难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为了不多生事,陆飞下了车,赵班头也随即从马上下来,对着大眼和黑子使了个角色,三人都暗中将手放在了衣摆下来的刀柄上,只要一有情况,随时都能保护老爷的安全,不过对方如果真的强人的话,那难免有闪失, 抱犊岭,奇险之地。越往上行,其势越险,七拐八扭之后,便有一地势稍缓之处,此处便是胡大毛一干匪众容身之所。经胡大毛几年经营,也颇具规模。数十间房檐起伏相连,一排排草舍掩蔽在松林翠绿之间,也有数间石砌小院若隐若现于山间雾蒙之内,一处宽阔平整的石台相嵌于群舍环抱之中,远眺则是延绵起伏的群山,若不以匪巢为念此地倒也不失为一处世外桃源。 此时这处宽敞的平台已被众人挤的满满当当,个个七嘴八舌议论不体,不远处一群破衣阑珊的人正被人用鞭子的抽打下,搬运石料和木材,有男有女,却无老幼,看来,这些人都是从山下掠上来的。 离平台十余丈外,依着山体,建有一间宽大的石头房子,李妍被人推到了石屋面前,只见石屋的大门口,立了一声大青石,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三个字“金乱店”。 李妍纳闷,怎么这山上还做买卖? …… 对方可是有六个人,还不知道在暗处有没有同伙。 陆飞拱拱手,面色和善,笑道,“从安徽而来,路经贵地,多有打扰,不知哥几个为何拦住我们” 那山民哈哈一笑,上前一步将手搭在陆飞的肩膀上,赵班头心中一惊,差点就将刀给抽了出来,喝了声,“你干什么?” 陆飞自知对方不管是什么人,自己这方明显是处在下风,能不打起来就不要动手,先看看对方什么来路再作打算不迟,便对赵班头摆摆手。 山民勾搭着陆飞往边上走了几步,像是一对早已熟识的朋友,山民一指山的另一边,道,“一看公子你就是有学问的,俺是个粗人,最近碰到件难事,想找人给化解化解,所以就在这路上等,正好兄弟你来了” 陆飞不明所以,这算什么事,哪有在大路上逮谁问谁的,想自己一县太爷竟然被一山民勾肩搭背的盘问,心中不悦,想抖抖县太爷的威风吓吓这帮人,不过这地方山高皇帝远,怕县太爷的身份不管用,弄不好别是一群和座山土匪一样敢杀官造反的乱匪,那可大不妙了。 “哦,是吗,兄弟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帮人排忧解难,你不防说说,看兄弟能不能帮到你”陆飞道。 山民下巴一扬远处,“那,离这十里有个李家村,村里住着个员外,有钱,当然俺对他家钱不感兴趣,这李员外家有个闺女,没出嫁,那模样长得,嘿,这十里八村的,俺就没见哪家闺女比她好看” 陆飞一听,难道是让我去给你说媒,这事我哪干得了呀,笑道,“这么说兄弟看上人家了,恭喜恭喜呀” 那山民一扭脸,不悦道,“喜个毛呀,咱这身份,人员外爷压根就看不上,一张口便要彩礼五百两,你说,兄弟你说,这不是成心难为俺们嘛” 五百两,那可够这年代上百人的村子吃喝一年呢,看这小子的打扮,不像能拿出这笔钱的主。 陆飞道,“哦,这么回事,彩礼是多了些,不过呢,你想想,人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给了你,你咋得也要安慰人爹娘不是,想抱得美人归,哪能心疼银子” 山民大笑,“嗯,在理,公子这话俺爱听,钱是什么,钱就是王八蛋,不心疼,一看公子你就是见过世面的,也好,俺也不麻烦别人了,这事就全靠公子你了” 陆飞一皱眉,“不是,你娶媳妇和我有什么关系,赶紧回去准备彩礼吧” 山民将带着一股血腥味的猎叉在手里转了转,道,“公子这话就见外了,你说,咱一个安徽,一个杭州府,八辈子也见不着面,没想到竟然在这鸡笼山见着了,这是什么,缘分呐,所以说俺的事,兄弟你一定得帮” 陆飞明白了,这是要钱哪,真是新鲜呀,抢劫还能这么来,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两钱打发了吧。 第0243章良意 “对对对,缘分,那这样吧,既然是喜事,那兄弟我就给你助助兴,不过,我这出门得急,身上没带多少银子,十两,权当给兄弟贺喜了” 赵班头也听出来了,这伙人还真是拦路打劫的强人,只不过就是这手法有些另类,但还是要钱,也罢,既然老爷想花钱消灾,免去一声拼杀,那是最好的结果,一听老爷说十两,便马上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陆飞接过银子,笑道,“小小贺礼,不成敬意,祝兄弟早日娶回娇妻,兄弟还要赶路,这喜酒就不喝了,就此别过,告辞” 说罢,陆飞转身便要走。 那山民却一把扯住陆飞的衣服,依旧笑道,“别忙着走呀,公子,这忙你还是没帮上呀,还差四百九十两呢,俺家实在是太穷了,一客不烦二主,您大方点,帮俺添齐了吧” 就算陆飞再怎么想息事宁人,也架不住这种无赖的要求,挣开山民的手,“兄弟,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凡事不要做得太过” 这话一出,那表明了态度,陆飞也是堂堂一县太爷,再而三被一山民要挟那说出去面子丢大了,谈不拢那就刀剑说话,你不就六个人嘛,咱也不是吃素的。 赵班头听到老爷这话出口,立即一挥手,招呼大眼和黑子,三人各分角度站定,将陆飞围在中间。 那山民将猎叉往地上一插,其身后五人也快速涌了过来,那眼神中再无一点良意,先前朴实的脸上,此时已涌现出阵阵腾腾的杀气。 赵班头历声道,“各位,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你们要抢不成?” 陆飞也是不知穷光蛋的日子,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这下倒好,把这群人的心给吊起来了,没想到还捡了个大漏,说不定能从这伙外来客身上发笔大财。 那山民一摆手,“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帮忙,对,帮忙,江湖救急,你们也不想看到俺打光棍不是” 陆飞正在思索着对策,刚才那富家公子难道不是从这走的?前后不过一泡屎的时间,你不抢他怎么反到是打上我的主意了,看来下次出门一定得多带些人,土匪也是专捡软柿子捏呀,一看那富家公子随身四名护卫就不是寻常的家丁,土匪不敢下手呀。 眼下怎么办,要打起来胜负难料,在这鬼地方,前不挨村后不见人的山坳里,死了都没人知道,如果给他们五百两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就真的只要五百两,自己这身上可是带着近两万两的银子,光是求财还好说,万一让他们看到后车上的芸娘和凌丫头,那还不得给他们抢上山当了压寨夫人。 一想到心仪之人可能会被抢走的情景,陆飞是怒从心中起,一把推开赵班头,挤到对方近前。 陆飞正色道,“各位,如果现在让开一条道,我不与你们计较,来日我归来时还会为各位备份大礼,倘若做起强盗行径,我保证,你们会后悔” 陆飞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打听主意,等离开这,扭头就让杭州官军来把你们给剿了。 那山民一听,哈哈一笑,“哟,口气不小呀,不过兄弟别生气,我们不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借,是借,不多借,借多了怕俺将来还不起,就要五百两,你看,这是俺们自己动手呢,还是兄弟你拿出来” 赵班头按捺不住,‘呛’的一声将衣服里的刀给抽了出来,黑子与大眼也随即操刀在手,指向了那狂妄的山民,凭嘴皮子那定是不能满足这伙土匪,还得刀说了算。 那群山民一见对方亮了刀,都往后一退,各自相视,不敢上前。 那要娶媳妇的山民一看赵班头手里的刀,愣了愣,随即轻蔑一笑,“喝,原来还是官爷呀,失礼失礼呀” 赵班头刀身一转,沉声道,“即识得官刀,还不速速退开,聚众冲撞官府可是死罪” 那山民却是哈哈一笑,突然一改嘻皮笑脸,将两根手指拢在嘴边,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起。 立时从四周密丛中窜出二十多手执刀剑棒叉的汉子,一个个目露凶光,将两辆马车围在中间。 陆飞一看这架式,心中暗暗叫苦,他没想到赵班头会表明官身,这下好了,杀人灭口在所难免了,以他的想法,钱是不可能再给,吓唬一番再借机乘乱冲过去,让赵班头等人断后,现在可好。 赶车的把式吓得啊的一声钻到了车底下,抱头浑身发抖。 官兵与匪自古相见便是死对头,更何况县太爷被打劫,一番拼杀在所难免,陆飞当下便决定先下手为强,以迅雷之势打对方个措手不及,好找机会脱身,天知道这群亡恶徒还有多少没现身。 陆飞暗中扯了扯赵班头的衣服,交换着眼色,赵班头立即会意,将黑子往身后一拉,手里的刀同时朝最近的土匪挥了过去。 山匪面对已是瓮中之鳖的几名肉票,正在得意时却没想到对方竟敢还击,一个措手不及,齐齐往后退开。 陆飞趁对方一个分神,翻身跳上马车,他不会赶车,不过没吃过猪肉还见猪跑呢,抓起缰绳一抖,大喝一声,“驾”,马儿好似通人性一般,四蹄奋起,长嘶一声,窜了出去,生生将挡在前方的土匪冲得四散,挤出一条生路。 黑子被赵班头拉得倒退好几步,此时见老爷趁乱而起,一时也是胆从勇中出,将手里的官刀掷向正打算涌近芸娘她们的马车的土匪群里,众匪见有刀飞来,一齐缩头闪避。 黑子早些时候在老爷被座山土匪掠走时,被吓得当场晕了过去,为此被一众衙役嘲笑至今,好在县太爷大度,不仅不怪他还替他尽可能的挽回面子,黑子自是感激不尽,这次危机再度来临,他是绝对不会重蹈覆辙的。 借着几名山匪闪避的时机,黑子一个箭步,跳上马车,随手将马车上的赶车时坐的小马扎扔向土匪,“驾!” 马车冲了出去,把坐在车内一直不敢大声说话的芸娘和凌宁摔的东倒西歪,惊叫声连连。 随着两辆马车的突然冲击,众匪一阵慌乱,有几个猝不及防,滚进路边的深草之中,那要娶媳妇的土匪在躲开赵班头的挥刀后,就见两辆马车紧随而至,马车来势如风,他哪敢硬拦,就地一滚,爬起来后只听已跑开数丈的马车内竟有女人的声音,当下又怒又喜,挥动猎叉便要追上去,连官家都敢抢的土匪自是不同一般的山匪路霸,也就是一愣神的工夫便回过神,一个个气急败坏,尤其是马车上那一串串女人娇喘疾呼的声音把他们刺激得不轻,怪叫着追过去。 赵班头也不是白吃几年衙门饭,手里官刀上下翻飞,一次次逼退想去追击的土匪,大眼虽说手上功夫差点,但此危急时刻,唯有以命博之,玩命的怕不要命的,一时之间,人多势众的山匪竟不能前进一步,眼看着陆飞和黑子已跑出去多远,众匪又急又气。 那要娶媳妇的土匪看样子是个头领,眼见十多个人愣是拿两个穷图末路的人没折,这份耻辱让他以后如何在同行间立足,一时脸色一片狰狞,舞动猎叉似有拼命之意猛扎向手忙脚乱的大眼,大眼正与五六名土匪游斗,颓势早显,面对土匪头子斜刺而来的偷袭来不及躲避,慌乱中官刀往左一隔,想将直奔脖颈而来的猎叉挡开,但是,这一叉势急力沉,只听“当”的一声响,三齿猎叉滑过刀身,最边上的一齿如铁钉般扎进了大眼的右肩,鲜血霎时染红了他的半边身子。 土匪一击得手,并未放松攻势,暴起大喝一声,抬脚踢在大眼的腰间,大眼吃疼不住,痛苦的哀嚎一声倒地昏死过去。 那车把式抱着头爬在地上浑身发抖,见到大眼一身是血的倒在他面前,吓得他“噢”的一声也晕了过去。 赵班头见大眼倒地生死不明,悲愤不已,奈何分身乏术,一腔的仇恨全部倾注在手中钢刀上,左劈右砍,不时扭头望了望陆飞远去的方向,祈祷着老爷能快些冲出去。 刀枪棍叉轮番朝赵班头席卷而来,饶是他再勇猛,始终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渐渐气力不支,身法大乱,周身多处见红。 突然,赵班头的坐骑一声长嘶,前踢扬起,踢翻一名土匪,冲向赵班头。 马通人性,这一月有余的朝夕相伴,让这马儿认准了自己的主人,此刻见主人有难,竟起护主之心,连连挤倒数名土匪,赵班头见此,大喜,瞅准时机,抓住马背上的铁环,翻身而上。 这时远方又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声,一个声音随马传来,“官军来了,官军来了,杀土匪” 来人正是陆飞,一人一骑,毫无章法的挥动一只刀鞘朝激战处冲来。 原来,陆飞和黑子各自驾着马车冲出去之后,行了一段停了下来,他便让黑子带着芸娘与凌丫头先走,他则逞起了英雄,扯过黑子腰间已经没了刀的刀鞘要折回去,他怎么可能弃赵班头和大眼不顾,眼下土匪没有追上来,赵班头也没跟上来,定是缠斗在一起了,他一定要回去,只要芸娘和丫头不落到土匪手里,大不了将随身的钱财尽数给土匪,也要换得人命回来。 芸娘和丫头瞬间便哭成了泪人,各自扯着陆飞不撒手,黑子更是热血直顶脑门,县太爷都不惜命,自己一衙役又何惜此身,自请他回去接应,陆飞不准,都是爹生娘养,谁的命都是命,这些人都是跟自己出来的,要玩命也得自己去,当然了,没有身份贵贱之分的概念让陆飞提前了几百年,却在此时此刻把黑子芸娘等三人感动得热泪满面。 架不住陆飞绝决的坚持,黑子只得扶起芸娘和凌丫头同乘一辆马车,生离死别在即,凌丫头肝肠寸断,晕倒在芸娘怀里。 望着马车离去,陆飞卸下另一辆马车,打马回转,长吸一口气,玩命去了。 众匪一听官军来了,顿时一惊,惊恐的四下张望着,赵班头见有机可乘,瞅了个空档,催马冲出了包围圈。 两人一朝面,急勒缰绳,赵班头见是老爷,急道,“老爷,您怎么回来了,快走” 陆飞望了一眼他身后,“大眼和把式呢?” 赵班头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众匪,道,“大眼死了,老爷,快走,别让他白死” 陆飞咬牙怒目,调转马头,两人扬鞭而去。 众匪这时才发现,哪有什么官军,那头领暴跳如雷,一挥猎叉,“追” 两匹马健步如飞,一眨眼的工夫便将身后的土匪甩得远远的,没过多久,已经赶上了黑子。 黑子一见老爷回来,大喜,三匹马夺路狂奔,急急如丧家之犬。 前方树木越来越稀,山口就在不远处,陆飞大叫,“冲出山口就安全了,驾!” 就在此时,前方一棵路边的大树轰然倒下,横在驰道上,拦住众人的去路。 三人急急勒马,还不等陆飞看清楚变故,从树林中瞬间便冲出一堆手持刀枪棍棒的人,把个陆飞等人围得水泄不通,足有三四十之众。 陆飞暗暗叫苦,好不容易捡回条命,这次真的交待在此了,这地叫什么,对,鸡笼山,哎,五品知县竟然葬身在这么个荒山野岭,算了,青山处处埋忠骨,好在此处也算山青水秀,还有一对佳丽共赴黄泉,老天还不算太对不起自己,对了,这群土匪会帮我修个坟头吗,听说土匪杀人后那都是抛尸荒野…… 正在陆飞苦恼时,十几把利器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赵班头遍体鳞伤,失血过多,一见老爷逃生无望,气血上涌,晕落马下。 “下来,跑,往哪跑,滚下来”耀武扬威的土匪晃动兵器指向陆飞叫嚣着。 陆飞自知必死,心中倒是很坦然,看了一眼跌落在地的赵班头,没动,淡然道,“你们无非就是求财,放我们一条生路,随身之物全归你们” 一土匪嘿嘿一笑,“哟,小子,挺识相啊,早它吗干什么去了,迟了,花钱买路天经地义,看在你还算有几分义气,留你们个全尸吧” “不留,俺要将他碎尸万段,让,让俺过去”众匪外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是刚才与赵班头拼杀过的土匪追了上来,那头领气急败坏,杀气腾腾的挤到陆飞身边,一伸手将他扯落马下。 小头领扯着陆飞的衣领对众匪道,“它娘的,老子正经八百找他借两钱花,他吗的不识抬举,还伤了我好几个弟兄,你,还你有,把他给我拉到后山,剁碎了喂狼,还有这个也拖去”他踢了踢晕厥在地上的赵班头。 黑子早就被人一顿爆打,此时正有气无力地被人踩在地上,他一听要杀县老爷,想挣扎着起来,得到的却是更重的踩踏。 有两名土匪上来拉陆飞,陆飞苦笑一撇嘴,讨饶可不是一个县太爷能做的事,他挣了挣,道,“如果非要我死才能泄你们心头之愤,那就来吧,众位都是啸聚绿林的好汉,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是这些人的县太爷,他们只是听我的命令对抗众位好汉,此事与他们无关,放他们走,除了我这条命,我再逢上白银万两,如何?” 众匪一听,具是瞠目结舌之色,怪怪,开口就是一万两,运气不小呀,一不溜神劫了一财神爷,不过除了惊讶之钱,众人还有些怀疑,这人从上到下哪里也看不出来能一出手就拿出万两钱财呀。 那小头领哈哈一笑,“俺说什么来着,这天地下的官就没一个好东西,这么多银子,那定都是不义之财,贪来的” 众匪一听这主是个官老爷,都不禁多看了几眼,有人嘟囔着,“二爷,这这是个啥官哪,大吗?” 那小头领一拍他脑门,“管他呢,落在老子手里一品官也就一刀的事,嘿,俺和你们说呀,今天哪,不光发财,知道这马车里有什么吗?嘿嘿,女人,他娘的,老子上一次都忘记见女人是哪辈子的事了” 众匪一听有女人,眼睛顿时大了一圈,齐刷刷地盯着车帘子,伸长了脖子,能抢到女人可比抢银子劲头大,自从在这占山为王后,周围十里八村的,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都没几个敢打这过的,今天真是人财两得,只是不知道这车里的女人是老是少,不过这年头,哪有当官的出门带上黄脸婆的,想想都让这群土匪垂涎不已。 有一名土匪趁人不备想伸手去掀车帘子,那小头领一脚踢开他,瞪眼道,“娘的,俺还没瞅呢,去去,半年了,头一次见娘们,躲躲开” 那土匪手一哆嗦退开一旁,嘟囔着,“咱当家的不也是女人嘛,你不天天见” 小头领手一叉腰,“她,嘿,你见过赤手空拳弄死一头老虎的女人嘛,那也算女人,长得跟天仙似的咱也就当她是一爷们” 小头领说完这话忙向四周看看,好像生怕他在背后说当家的坏话被正主听到。 众匪哄然大笑。 陆飞见他们扯得没边,又一个个色心大起,他恨不得一口将这群土匪连毛吞下,出门没看黄历呀,怎么偏偏就落到他们手里了。 “你……”陆飞张口想说话。 那头领反手一拳打在他脸上,“俺不想听你废话,钱俺要,娘们俺也要”说着他便伸手去掀车帘子。 “啊!”在车里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芸娘和凌宁一见车帘被人掀起,吓得是花容失色,惊叫起来。 可这头领也就是这么打眼一瞅,扯着车帘子的手却僵住,那贪婪邪恶的脸上,迅速爬满了不可思议,甚至还有几分惊恐。 有几名土匪也挤着脖子去张望,笑着问道,“好看吗?咋了,你看到鬼了?” 小头领哆嗦着嘴唇,半天才挤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字,“当……当,当……” 众人不明,有人一把扯落车帘。 就在车帘被扯落的这一瞬间,原本那哄笑的场面变得鸦雀无声,个个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陆飞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弄懵了,咋的,就我这两红颜知己能把杀人越货的土匪吓成这得性?他瞅了瞅芸娘和凌宁,纳着闷,这不挺好看的嘛!一群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有几个胆子小一些的土匪已经转身朝林子里跑,边跑边喊,“当家的,鬼呀,鬼呀,当家的” 没多大工夫,围着陆飞等人的的几十名土匪已经跑得没了影。 “这算怎么回事?”陆飞喃喃自语,望着飞奔而去的众匪,一头雾水,走向马车,马车上的两女人着实被吓得不轻,脸色早已变得煞白。 陆飞跳上车,芸娘一时之间也忘却了男女有别,一头扎进他怀里,那娇弱的身体还在一阵阵颤抖,呜呜咽咽的抽泣着,“小飞……”。 凌宁也是心有余悸的伏在他的肩头,“大人,他们还会回来吗?” 陆飞拍了拍两人的后背,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就在这时,林中传来一个声音,“远来之客,请报上姓名,在何处为官?” 陆飞听得真切,哟,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些呀,他现在也不惧,连个女人你们都怕,就这胆子也敢出来学人打劫。 陆飞站了起来,一拍胸,“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现任安庆府,宿松县,五品正堂,陆飞” 林中没声了。 土匪没了,陆飞得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要是一回他们又折回了,那可完求了,安慰完两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他便将晕迷不醒的赵班头和鼻青脸胖的黑子带拉带扯的扶上马,芸娘简单的看了下赵班的头伤口,都是皮肉伤,虽不治命,却有失血而死之虞,得马上进城找朗中医治。 听到大眼身死的消息,黑子痛哭不已。 陆飞看了看来路,悠悠道,“大眼兄弟,老爷对不住你,你的家小我会照顾到底” 快速的收拾一番,只拿些随身之物,将赵班头驮在马背上,陆飞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搀着黑子,芸娘和凌宁紧紧相随,绕过倒在路上的大树,朝山口走去。 第0244章速度 可就在这时,林中又传来一阵嘈杂,陆飞抬眼一看,只见十多个大汉又冲了出来,但手里却没有带家伙,也不和陆飞等人说话,只是默默的走到倒下的大树边,合力将树给移到一边,也不管陆飞同不同意,有土匪接过他手里的缰绳,把马又套回车上,将赵班头扶上车,在他伤口处涂抹一番。 陆飞一行人面面相觑,这是要闹哪样呢。 还没完,就在这群土匪忙碌的同时,来路上又跑了几匹马和一辆马车,车是先前芸娘他们逃命是遗弃的那辆,那一身是血的大眼和吓得魂不附体的车把式就在车里。 陆飞一见大眼,忙跑了过去,芸娘摸了摸他的脉搏,脸上一喜,“小飞,他还有救” 等一众土匪忙忙碌碌过后,也不打招呼,没留一句话,一溜烟,又跑得没影了。 “嘿,这就走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哪?”陆飞扯脖子喊了几句,但没人回答他。 芸娘道,“小飞,别管那么多了,先救人要紧,以后再来打听吧” “好,上路!” 此时的陆飞也来不及多想,反正是有惊无险,赶快走吧,大眼和赵班头可等不得。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飞速驶离山口,直奔杭州城。 …… 阴雨绵绵,秋意渐凉,快进入十月份的京城已是寒气漫漫。 在这烟雨蒙蒙之中,离着紫禁城不远有座气派非凡的宅子,从那足足占了半条街的院墙外看,其间亭台楼阁此起彼伏,连绵宛转,更有一排排四季常青的树木相映其中,风景如画。 李漆的大门上兀自凸起纵九横九共八十一颗大铜钉,尽展主家富贵至极的威严之气,门前一对一人多高的大石狮子威风凛凛,但奇怪的是李漆大门的门楹上却是空无一字,不知这是哪路圣贤在此。 不过任何人只要一看那八十一颗大铜钉便会立刻掉头离开,再也不敢看第二眼,横九纵九,皇家的规格。 没错,这里就是名闻天下的豹房,当今正德皇帝的别宫。 此时的豹房门外,一名身着纵一品大红官服的官员正挺直腰板跪在台阶下,细雨蒙蒙,大红的官服经雨水所浸,已成暗红,。 他就是内阁次辅杨廷和,他削瘦笔直的身躯在瑟瑟发抖,脸也是一片惨白,但他还是这么跪着。 李漆大门缓缓开启,杨廷和心中一喜,赶忙伏地而拜。 一颜面无须,却是老态龙钟的老者从门后探出头来,见到台阶下的人时,摇摇头,叹息着走了出来,只见着老者一袭酱紫色服饰,一看便知他是名太监,而且身份还不低,他就是大唐二十四监里最具权力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兼东厂提督李荣。 李荣此时已过七旬,一名小太监撑着伞搀着他慢步来到扬廷和边上。 “杨大人,别拜了,是老夫,去,扶阁老起来”李荣指示小太监去搀杨阁老。 杨廷和闻言抬头一看,随即又侧过身体往李荣身后张望,一脸的期待,但又一次的让他失望,那个年轻而又任性的皇帝还是没有出现,他没有起身,推了一把那要上来扶他的小太监。 杨廷和依然如故地直着腰,“李公公,皇上到底何时召我进去?” 李荣摆摆手示意小太监离开,他亲自撑着伞挡在了杨廷和的头顶上,又从袖口中取出手帕,动作有些迟缓,慢慢地弯下腰,轻轻的替杨廷和擦去脸上的水渍。 李荣道,“杨阁老,你这又是何苦呢,皇上不会见你的,回去吧” 皇上当然不会见他,因为早在十多天以前皇帝便已经便服出行江南了,至于那什么宁王的上书,正德压根就不知道,好在是中国几千年的君主统治时代在大唐朝这已经发展到了极至,各部文武各司其职,政治思想工作稳如泰山一般,这个皇帝在不在朝那一点也不影响时局,一律政务内阁都有权力全权处理。 杨廷和很是固执,读书人嘛,气节和原则胜过性命,他闻听李公公还是这说辞,便把头一偏,表现出一种誓不罢休的样子,“那就请李公公转告皇上,臣一日见不到皇上,就天天在此跪等” 李荣见他铁了心,又是一声叹息,李荣在宫里混了一辈子,着实见过不少敢于直言面君的耿直之官,这杨阁老就是其中一位,他也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但又没办法明说。 其实早在十天前,当他接到内阁传来的关于宁王请求恢复王府卫队的折子时,他也是吃了一惊,但更让他吃惊的是这折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宁王是在明修栈道,而内阁竟然准了,这下可把个老李荣给吓坏了,于是他便想去内阁问问情况,但还没出门,那当朝红人,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江彬却将突然来访,说是要送份大礼。 等江彬离开后,李荣这才明白,原来江彬早就和宁王串通好了,指不定暗地里收了宁王多少钱财。 江彬的这份大礼有两样东西,一是黄金五百两,另一样是张吏部的候选名单,原来,自从安庆府营军张耙子横死之后,从京城到地方竟然谁都没有人去过问,也没人敢去过问,因为整件宿松剿匪的战事完全是由皇帝亲自指派,结果却是劳师无功,朝野上下都是心照不宣,谁也不会傻到去看皇上的笑话,所以张耙子一死,此事便石沉大海,无人问津。 但是身为一府将军,这可是个要职,常言说军中不可一日无主,任谁去接替张耙子的职位这当然不能不考虑。 大唐朝军政分家,正常情况下,这种补缺都是由兵部拟个候补名单,当然了,选谁一看名单便知道,名字排在头一位是谁那就是谁了,其他的差不多就是一些陪衬,以示公允。 当江彬将这份名单给李荣时,李荣大吃一惊,那排在头一位的竟然是自己哥哥家唯一的儿子李志,军户出身,还是托了李荣的福,在锦衣卫里谋了个百户之职,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出任地方,任一府最高军事长官。 李荣无子,对这位侄子那可是寄以厚望,要真能出任安庆将军,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可是江彬在临走时有意无意提示着,说什么内阁有没有送来宁王府的上书,听说宁王最近对鄱阳湖水匪很是头疼,正在积极协助当地官员想平息,这时候要是能恢复王府的卫队,那定能使宁王事半功倍。 李荣明白了,这是来收买自己的,这他当然不能答应,但是江彬的另一句话却让他不寒而栗,江彬说李志现在还在锦衣卫任职,这升迁之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得上下打点,还有最近京城里有不少清流官员出言诽谤朝政,锦衣卫多次明查暗访,有几次竟然有官员敢公然指使家丁与锦衣卫大打出手,这不,前后半年的时间,北镇抚司里已经损失了几十名锦衣卫,李志年轻气盛,遇事总喜欢冲在前面,保不齐哪天便以身殉职,这吏部的调令还是早一些下达才好。 李荣听出来了,江彬这是在威胁他,其实以李荣现在的身份,要关照一下自己的侄子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可他是李荣,当年权势遮天的大太监刘谨没有除掉唯一对自己有威胁的李荣,就是因为刘谨太了解李荣了,李荣办事循规蹈矩,胆小怕事,他没必要死。 今天的李荣却违心的做了一回,为了李家唯一的独苗,他在宁王的那份上书上用了印,宁王府恢复王府卫队的事板上钉钉,六百里加急驰往南昌。 此时的李荣面对一心为国的杨阁老,总感觉自己是个罪人。 “杨大人,宁王的上书皇上已经准了,你再怎么折腾自己也改变不了,听老夫一句,回府吧”李荣道。 李廷和一把拉住李荣的衣袖,“李公公,您老一向稳重,难道您没闻出来这书里的血雨腥风?” 李荣摇遥头,笑道,“杨大人,多虑了”他不敢多说,他知道自己不会说慌,更不会圆慌,便想抽手离开。 杨廷和见状,忙拉得更紧,“李公公,皇上已经快一个月没上朝了,宁王之事万不能成,要不,要不您就让我进去,若是皇上怪罪,我杨廷和一人承担” 李荣马上道,“杨大人,私闯别宫这可是死罪,老夫也没这胆子给你开这个门,您还是请回吧,再说了,宁王之事是内阁拟的批复,你身为内阁次辅却是另有他意,这叫什么,僚属失和,您知道,这种事皇上不乐意看到,听老夫一句劝,回去” 杨廷和有些急了,“可这事首辅根本就是一言而决,杨某不同意” 李荣道,“这是你们内阁的事,老夫这个掌印说到底也是一摆设,内阁准了,老夫用印便是,好了,皇上快醒了,老夫得去跟前候着,你走吧” 杨廷和见此,也知求他无用,也知道此事也不是他一人之力便能挽回的,还得想其他的办法。 细雨朦胧中,杨廷和无奈地一次次的看了几眼李红大门,辗转离去,但他并没有放弃,他能想像得到宁王拥有军队后会发生些什么,他得再努力。 南昌,宁王府。 在娘家逗留半月的云霄自从得知父王与山匪湖霸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后,心中是万分焦急,也想出面劝阻父王,想让他迷途知返,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些天来她一直在考虑,今天终于开口了。 宁王一回府,云宵便来找父王。 宁王正在后衙里让下人除去身上的铠甲,看得出来父王又外出打猎去了,当然是不是真的去打猎云宵现在也说不清了。 “父王,女儿有话和您说”云宵缓始一礼。 “妍儿呀,来来,自从你回娘家后,父王也没时间多陪陪你,也是,这么大一王府,事多而烦,坐吧,今天咱父女也坐下来好好谈谈心,听下人说,你这些天一直都是愁眉不展的,有何烦心事就说与父王听”卸下铠甲,宁王挥挥手让侍女出去,拉着云宵在厅间桌边坐着。 云宵看了父王一眼,道,“父王,女儿这次回来,发现济弟与之前大不一样,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宁王一听是说世子李拱济,不禁惊讶,“哦,他变了,哪里变了?” “这些日子女儿看过不少济弟从作的诗赋,从他写的诗句中能看得出来,他有理想,不想过这种碌碌无为的生活” 知子莫若父,对这个游手好闲,十几年如一日的和一帮子世家子弟在南昌城里惹是生非,他能改,宁王不屑一笑,“他都能写诗了?真是奇了呀,都写了些什么,拿来父王看看” 其实这不过是云宵随便一说,就李拱济先前写的那葡萄诗,什么一颗两颗三四颗,这哪里能算是诗文,整个一顺口溜,但云宵的想法不再诗上,而是另有打算。 “女儿背几句给您听,嗯,男儿何不带吴勾,收取关山五十洲,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父王,您听听,咱济弟多有志气” 当然了,这诗压根就不是李拱济写的,但云宵知道自己的父王从来就对诗词经文之类的东西不闻不问,他哪里知道这是前人诗句。 宁王还真没听过这诗,可他能听出诗里的意思,哈哈一笑道,“万户候,哈哈,他是宁王府的世子,将来的宁王,竟然想做一候爷,哈哈,妍儿呀,这也叫有志向?” 云宵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不一样,济弟这是在表露一种想法,他不甘于承祖上福碌,他想凭自己的努力” 宁王很是意外,哦了一声,“是吗?他人呢,叫过来,父王到要听听他想怎么个努力法” “您从小对他不是打是骂,动不动就王威大怒,济弟和我说,他在您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您这能问出来什么” “这是他自找的,不学无术,将来怎么承袭王位” 云宵跑过去替父王捏肩捶背,一幅乖乖女的样子,“现在不是变了吗,我这个当姐姐都替他高兴,所以,所以……” “所以怎么了?” “所以女儿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父王您能不能上书皇上,让济弟去京城” “去京城干什么?” “父王,这皇兄看即位以来,每年的东至节祭天大典上,他都会从皇族子弟中选一人主持大礼……” 宁王明白了,“你是说今年让济儿去,这,这选谁那是皇上的主意,父王哪能” 宁王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也着实吃惊不小,女儿怎么会这么想。 云宵笑道,“济弟天天窝在这南昌城里,连城门都不曾出去过,想不惹事生非都难,正好现在他变了,去京城皇上身边历练历练不是更好吗,皇兄这么信任您,你一开口,皇上肯定同意,选哪支不是选” “是他让你来和我说的” 云宵点点头,她从父王的眼神中能看出来,父王一定会同意。 宁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宁王府如果能有人主持皇家最高规格的祭礼,那宁王府在朝野上下的威信定能更上一层楼,以前他也想过,只是由于儿子实在不成气,如果万上到时候在京城里出了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听儿女这么一说,便又把他的想法给勾了起来。 “那你去把他给父王找来,我看看他是不是这块料” 云宵咯咯直笑地跑了出去,自己这几天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老天保佑济弟已经把那几本诗集给背下来了。 …… 自打陆飞一行人自鸡笼山稀里糊涂的离开后,也来不及细想,先救人要紧,马不停蹄的冲进了杭州城,四下打听医馆朗中,运气不错,到底杭州是个大城市,各行各业是应有尽有,没费多少周折,便在刚进城没走多远便找到了。 朗中看了看这一行人,尽是一幅狼狈样,又有两名刀口重伤,再加之听口音是外地打鸡笼山方向而来,便已猜出这定是在半路上遇到土匪了,不过让陆飞奇怪的是,这个老郎中在一边替大眼和赵班头查看伤情的时候,听到是被土匪所伤,竟然一点也不惊讶,好像见怪不怪。 后来,在陆飞的询问下才得知,仅是上个月,光他这一家医馆里就收救了不下二十多人,有重伤的,还有抬过来就已经断了气的,那全都是鸡笼山上的土匪做下的孽,只是这最近一些时日以来伤者到是不多见了,那是因为再也没几个人敢打鸡笼山下过了。 陆飞听完后那是气愤常平,抢旁人也就算了,爷我各扫门前雪,但现在这事落到自己头上了,那把大眼和赵班头伤成这样,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于是陆飞又向朗中打听,为什么土匪闹了这么久,离杭州城也不过几十里的路,为什么官府就没要去管。 朗中笑而不答,埋头于眼前。 郎中检查完两人的伤口,道,“都是皮肉之伤,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得好生调养一段时日” 听到两人没事,陆飞松了口气,现在他急于想知道的是到底这伙土匪有什么过人之处,杭州城那可是江南名城,离城这么近竟然会有土匪横行,看这老郎中三缄其口的忌讳,陆飞料定这里面定有是非。 有医馆学徒将大眼和赵班头抬去后院上药,黑子也累得不轻,坐在一旁还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至于芸娘和凌宁现在到是没什么后怕的表现,帮着小学徒一同去了后院,进了城就安全了。 趁众人不在的时候,陆飞又拉过老郎,道,“老先生,你看,我们是外地来的,不知当地事,一不留神被土匪给劫了,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人被打成了这样,不能就这样了事,所以我想去官府报官,您老给说说,这事有谱吗?” 老郎中摇摇头,走向柜台后,忙乎起散落在台面上的各种药材,这时候医馆内就只有陆飞这一拨就医之人。 陆飞也跟了过去。 老郎中见他如此,便道,“年轻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捡条命回来就知足吧,别想那些没用的” “您是说官府不管还是管不了?” 老郎中看了陆飞一眼,“升斗小民打听这些有何用” 陆飞看他这样子,那定是知道点什么,更是来了兴趣,“老先生,您放心,我也就是路见不平总想伸伸手,何况我也是受害者,这日后难免还有别的人着了土匪的道,医家有句话叫,悬壶济世,相信您也想早日见到这伙土匪平息吧” 这句话还真让老郎中对陆飞另眼相看,一年轻人竟然有这种心境,也罢。 老郎中放下手中事,将他所知道的事一一向陆飞娓娓道来。 原来呀,杭州里的官老爷不是不知道鸡笼山出土匪的事,几个月前有一伙无路可走的流民跑进了鸡笼山,有事没事便在山外抢点吃食,吓吓过路客,官府知道后也派人去看过,可什么也没查到,流民一听有官军来了,全都一溜烟跑进山里好几天都不露面,官府也无可奈何,再后来,也就是上个月吧,这伙土匪突然闹得凶了,以往只抢东西不伤人,现在光死的人就不下上百了。 于是城中富户便去杭州府台衙门请官军治匪,官军到是动了,可没承想知府老爷已经费吃紧为由,在城内搜刮一通,号称治费所用,陆飞听到这,原来不止自己借土匪生事为由大发其财呀,这种人才哪哪都不缺,都成了当官发财的一种通路了。 再后来,官军一动,土匪便缩进山里,官军便退了回来,没几天土匪又闹,官军又去,还是搜刮一通,如此这般,前后不下七八次,到现在富户也看出来了,这明摆着就是官匪一家,养寇发财呀,于是再也没有人去请官军治匪了,也再没有人敢打鸡笼山下经过了。 杭州城里到底都贴着缉拿告示,但这是做过老百姓看的,屁用不顶,土匪照样闹,官老爷照样发大财。 知府老爷见没人来找他了,于是他便摊派,由头嘛都不用改,治匪! 陆飞听了还不住的骂自己,咋当初自己治座山匪治的时候咋就没想到这细水长流呢,人才呀,不过转头又想,这不成呀,钱当然是多少都不够,但没有政绩怎么往上爬,这杭州知府真是要钱不要命,把路都走绝了,这个时候谁想告他准是一告一个准。 第0245章明目 陆飞又问这杭州知府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做这事。 郎中道,“梁汉升,举人出身” 陆飞纳闷,想不到这举人出身都能做到知府这种地大高官,大唐朝也真是为才是用呀,不过这姓梁的他没听过说。 “没听说过,有什么来历吗?” 老朗中说,“说起这位知府大人那确实名声不大,不过他有个亲大伯,整个大唐朝谁人不知” 陆飞一伸脖子,“哟,还真有来历呀,他大爷谁呀” 老郎中冷冷一笑,鄙夷着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当朝首辅,梁储,梁台阁” “啊!”这可把陆飞给惊着了,感情这梁知府有这么大一靠山呢,本家大爷竟然会是百官之首,别说是举人出身,就算是一白丁他要当个知府又有谁敢说个不字,也只有这种硬背景,这王八蛋知府才敢在杭州这么干。 见到陆飞惊慌失措的样子,老朗中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微微一笑道,“平了鸡笼山就等于断了知府大人的财路,年轻人,你还想路见不平吗?” 这下可让陆飞有点犯难了,本来也就是想平了土匪,出出这个恶气,哪曾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档子事,梁首辅放个屁宿松县就得地动山摇,得,杭州府的事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处理吧,我来是考察来的,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不过,陆飞自打出任知县后,这内心可是和刚来是大不一样,要发财,也要做正事,坚决实行两手抓,而且两手都着大放光彩,不能光听一名头就让人给吓住了。 离开医馆,黑子在街面上找了间客栈,号了几间房,大眼和赵班头就暂时先留在医馆中,等伤势好些再接过去。 等一切都安顿好,陆飞便把大家都叫到一块,这时候李师爷不在身边,有道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都发表下看法。 陆飞在客房里将他从老朗中那听来的事和众人一一说明,问是不是应该管管。 黑子是死里逃生,一听还和梁阁老有关系,早吓得一缩脖子,不敢言语。 陆飞又看向凌宁,凌宁土匪出身,她道,“天底下哪有人自愿上山落草,大多都是被迫无奈,虽然里面一定有些江洋大盗混迹其中,小飞哥,以前我在座山上想的最多的就是下山,过正常百姓的日子,后来一听说官府要招安我们,山上的人激动得几天都没睡着觉” 陆飞听得出来,同是天涯伦落人,还陧陧相息呢,在马车上逃命的时候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会这么说。 陆飞说,“丫头你的意思是想让座山的事重演,让官府招安他们?” 凌宁连连点头,隔着衣服陆飞都能感觉到那对酥肉在晃动,引得陆飞是浮想连连,好在是房间人多。 接着陆飞又看向芸娘,此时的芸娘却是眉头紧锁,这个小才女一向聪明伶俐,那深坐蹙眉的样子着实有几分迷人,李红小嘴一张一合,欲说又止,惹得陆飞一阵春.心荡漾。 芸娘看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陆飞身上,说道,“小飞,如果事情真如你说的这般,在芸娘看来,土匪到不重要,关健在于如何说服梁知府,他又会不会同意,就算他同意了,还是像以前那样,养而不动,你怎么办?” 这话说得在理,和陆飞所担心的一样,几个小土匪不足虑,怎么把梁知府从百姓身上刮来的钱还回去,当然也少不了自己这份,如果弄的不好,可就不光是和一知府结仇了。 陆飞道,“对,这很重要” 这时芸娘又道,“小飞,我有种感觉,这鸡笼山的土匪好像认识我们其中之人,那天先是对我们赶尽杀绝,可转眼” 陆飞点头道,“是呀,这事我也一直觉得奇怪呢,还有,那天在我们前头走的那个富家公子为什么平安过去,土匪为什么不抢他们,傻子也能看得出来那是一有钱的主” 听到这凌宁咯咯直笑,那真叫一花枝乱颤,声脆如铃。 “你笑什么!”陆飞一边责备一边看得眼都直了,今天才发现呀,这丫头笑起这么迷人,听说以前有个唐明皇为求杨大美人一笑,不惜从万里运几颗鲜荔枝来逗她,今日我这到是省钱了。 但是陆飞眼角的余光扫了芸娘一眼,见芸娘正用一种异样带着浓浓醋意的眼神在看着自己,他忙正了正身形,又问了句,“你,你笑什么” 凌宁到是没发觉两人眼神上的变化,止住笑,说“小飞哥你有所不知,我们土匪,哦不,土匪也都是从百姓而来,知道哪些人不能碰,但凡每次行事都难免有伤亡,所以每次土匪行事之前都要事先摸个底,尽量不要有损伤,那日,跟在那马车边上的四个人,一看都是一流的高手,想劫他那必定会吃些亏” 陆飞一听,不乐意了,“咋,劫道也要捡软柿子捏呀,嘿,你说呀,不带这么损人的呀,成,就冲这,我也得会会这群人,明日个我就去杭州府衙” “你,你想干嘛?”芸娘有些焦急,生怕他弄出大的动静来,没了退路。 “干什么,击鼓鸣冤,县太爷让人劫了道,这要不找补回来,脸往哪搁” 芸娘忙站了起来,“小飞,依我看这事还是先缓缓吧,看看再说,好在是大家都平安无事,你来杭州不是还有要事嘛,等办完再做不迟,正好也慢慢摸摸梁知府的想法,知已知彼才能立而不败” 陆飞当然不会这么贸然,说这话只不过是装装样子,宿松城那边此时可能都在眼巴巴的等着自己回去开工呢。 在杭州城的另一条街上,正德皇帝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全身光溜溜的,四仰八叉,望着头顶的纱幔出神,怎么看也不像是真龙天子,倒像是哪家的纨绔公子。 在他身旁一名全身赤.裸的年轻女子正从床上爬下来,轻手轻脚的穿戴好衣衫,整整发丝,退出了房间,走到门外的时候,她看着门口站立的几个大汉,一伸手。 一名汉子,左右看了看,从怀中取了些散银子,放在那女子的手中。 女人眉开眼笑的跑开了,走了几步,定是觉得这几位爷出手大放,还想做做回头的生意,一回头抛了个媚眼,尽展妖娆,“几位爷,奴家随叫随到” 几名大内护卫对视一眼,哭笑不得,有人朝那花娘挥挥手,“去去” 哥几个都纳了闷了,皇帝老子真是怪兴致,紫禁城里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咋就好这口,喜欢打野食,还不挑口,这不打街面上正走着,对头顶落下一圆扇,皇上一抬头,得,领回一花娘回了客栈。 据野史所说,大唐朝的这位正德皇帝,一生有两大爱好,一是喜欢女人,当然男人都这样,但正德又有点不一样,黄花闺女他不要,专好有夫之妇,再有就是玩,玩什么,玩打仗,这个以后再说。 正在正德成完好事之事,迟些天离京的锦衣卫指挥使江彬来到了杭州,有眼线带着他来到正德处。 江彬一进房间,倒头便拜,“皇上,微臣伺候来了” 正德在床上一抬脖子,见是他,随手扯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走了过去,赤赤脚在江彬的肩头一推,江彬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但马上又以极奇快速的反应,重新跪好了。 “好你个江彬呀,把朕往杭州这么一指,你就不露面了呀,我抽你,这把朕给闷的”正德没个正形,什么意外之举在他身上都有可能发生。 传说当年他父皇临死的时候叹息,说是身死之后,竟然难寻一上等的楠木棺材,正德听了当然不信,天家富有四海,怎么可能连这东西都弄不来,于是他派人四处打听,嘿,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给他打听到了,普天之下最好的寿材就在他皇爷爷的身下压着呢,再后来,整个京城都流传着太子爷要刨皇陵的传说。 正德随便一脚,没踢着,身形一晃,江彬见了忙起身扶着,尽展奴颜一笑,“皇上,当心,您说,你想踢哪,是这吗,臣自己来” 说着江彬伸手就在自己脸上抽了个清脆的嘴巴,脸上还是笑得直咧。 “微臣该死,该死,让皇上烦心”江彬抽完自己,又忙去取过皇上的衣服给皇上披上。 正德见他这样,气也消了些,一展胳膊,让江彬伺候更衣。 “朕离京后,朝内可有动静?” “爷你放心吧,没人知道咱在杭州,有李公公支应着,爷您就尽情的乐吧” “恩,这老家伙朕放心,那朝廷里可有什么大事发生?”这时候的正德竟然还关心朝政,真是难得。 “一切如常,不,还真有个事” “说过听听” “内阁次辅杨廷和,杨大人在皇上您离京后一连十多天都跪在别宫外,杨言要面圣” 正德脸色一变,好像很关心这事,“哦,这老倔头,知道是为什么事吗?” 江彬想了想,说“好像是为了内阁的拟票,杨大人不同意梁台阁的做法,想找皇上您给论论理” 正德甩着衣袖,像个孩子似的在房间里跳步走着,江彬弯着腰紧跟着。 正德道,“闷得很,说说杨廷和到底是哪档子事非要见朕,一字不准差” 江彬真想再抽自己两嘴巴,原本也就随口一说,哪承说皇上还起了兴致,怎么办,为了促成内阁和司礼监尽快批复,江彬可是收了宁王的十万两银子。 江彬那正经是经过事的,这点事哪能绕不开,于是,他又将宁王上书请准恢复旧制,内阁是如何商量一一说出,只不过把重点放在杨廷和是如何阻挠,如何在别宫外闹事,加油添醋大说一气。 正德听完了,愣了愣,板着脸,半晌没出声,把个江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但没过多久,正德突然哈哈一笑,“去,取笔墨来” 正德大笔挥动,一连写了几张,待墨汁干后,交给江彬,“加玺,六百里加紧,送南京兵部” 江彬不知所意,但不敢不从,招呼人吩咐下去。 等完事后,江彬一边给正德捏着肩一边道,“皇上为国事操劳真让微臣感动不已,如今远在杭州,各宫娘娘都不在身边伺候,正好,在来杭州时,微臣巧遇一绝色女子,比之古之西施也不逊色” 正德来了兴趣,“哦,还有这等妙人” “当然,此时就在门外” 但是正德却突然一皱眉,“你这么一说,朕到是也想起一人来,也是在来路上巧遇的,这姑娘,啧啧,心向往之呀” 正德说的是在鸡笼山下见过的凌宁,这都好几天过去了,他还念念不忘,回想着她的姿容,一时心痒难耐。 江彬最拿手的就是这点,一看主子这迷离的眼神就知道,皇上的魂还在那姑娘身上飘着呢。 江彬正想问问这姑娘落脚何处,他好去给皇上弄来,但正德刚赞叹完,紧接着又来了句,“哎,算了,非朕之福” 这当然是指那姑娘是他钦命的宿松五品知县陆飞的身边人,抢他的女人,这不太好吧,看来正德还有几分体恤臣下之意。 “哦对了,刚刚你说你带了名姑娘在门外”正德转转念又想起另一个来,也不在乎这刚刚才在身后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床上潮起潮落。 据史书所记,正德一生,纵.欲过度,终于无后,皇位落于旁支。 “对对,让她进来吧”江彬提高了噪门。 等江彬出了门,刚把门掩上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女人的惊叫声和丝织物被撕开的声音。 江彬满意一笑,把四名跟随皇上的大内侍卫叫到一旁,往每人怀里塞了几块银疙瘩,咧嘴,笑道,“几位一路辛苦了,听说皇上在半路上遇到位美女,有这事吗?” “确有其事” “人呢?” “这,这哪知道,应该是进了杭州城吧,对了,也是从外地来的,这会子不是投在亲戚家就是在哪间客栈里落脚” 江彬闻言大喜,拱手离开,叫来自己锦衣卫的手下,伏耳吩咐一番。 在客馆休息了两日,陆飞并没有向他说的那样非扯着脖子去知府衙门理论一番,只是带着两名红颜知己在这杭州城内沿街游乐,好像来时路上的种种不悦飞到了九屑云外。 都说杭州自古盛产美女,可一连几天下来,陆飞发现原来传说有时候也不尽然,不管是这城里的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就算是偶尔在街上遇上几位浓艳色丽的烟花女子,只要把芸娘或是凌宁放他们边上一站,立刻陆飞便对这名气比天大的美女索然无味,一来二去的,原本陆飞还想着杭州那是出了名的烟花之地,来了这不赏个色品个美那都不好意思回去和人说来过杭州一回,现在嘛,改天,改天去。 赵班头和大眼还在医馆治伤,这天一大早,陆飞等四人起了个大早,差不多一路的风尘这两天也洗净了,脚力也恢复了,于是便决定去西湖走一圈,离开宿松已有个月了,再不回去,县里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四人自各精心打扮一番,黑子现在是既当保镖,又是差衙,还得是一名合格的车夫。 朝阳初升,黑子一扬马鞭,四人容光焕发的进西湖而去。 等到了西湖一看,陆飞可傻了眼了,尼嘛,从宿松一路来时风光无限,绿意盎然,想不到到了西湖已经入了秋,沿湖铺就的青石板路遍布枯枝落叶,朝阳洒在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倒映着远山近树,也不失有几分景致,可偏偏一排排烂树叶也在湖面随波逐流,真是大煞风景,放眼望去,沿湖群山中,那光秃秃的各种不知名的树木在朝霞中漫不经心的四下摇晃,如同半秃的脑袋上那几缕可有可无的头发,让人格外厌恶。 在湖边,几艘渔船般的画舫随意在湖岸边随风而动,那昔日艳丽鲜艳的雕梁画栋早已看不出半点痕迹。 可凌宁却是兴奋异常,拉着芸娘目不转睛,一会指着一块破落的大青石问芸娘,说这是不是当年白蛇娘娘坐过的地方,还不等芸娘回答,她又拉起芸娘跑上一外由破败的木板拼接而成的木桥问这是不是就是许仙和白娘子初次相会的那个断桥,芸娘放眼看去,整个目及之处,也就脚下这还能算是桥了,只能点点头,还怕打击了凌宁的兴致,给圆了句,恩,断桥断桥,以残破为世人所知。 一路前行,踏过断桥,踩着一路的枯树叶,登上南屏山,站在令世间善男信女顶礼膜拜的雷锋塔边上,陆飞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这就是雷锋塔?” 黑子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塔在哪呢,哪呢?” 枯草丛中一个男人直起了身子,掂了掂手里的两块青砖,听到陆飞他们的谈话,随手一指那荒草中一地的破碎砖头道,“诺,这不就是雷锋塔么,你们也是来沾白娘娘灵气的吧,快点吧,灵砖不多了,俺找了好半天才捡到两块”说完便如获至宝般美兹兹的离开了。 “对对,都说白娘娘是在世活菩萨,我也……”黑子闻身便挽起袖子,看这样子,再不下手就没了。 陆飞苦笑着拦住他,“得得,凑什么热闹,好好的一座塔,愣是给这老百姓搬倒了,可惜了了,传说害人哪” 芸娘笑道,“动人的故事流传了几百年,白娘娘以一妖身,化入凡尘,报大恩,扶危困,妙手回春,送子送福,感天动地,终得修成正果,成仙飞升,世人皆凄苦,谁不想沾沾白娘娘的仙灵之气,真假倒没人在意了” 凌宁倒也听过这些传说,很是好奇,对这神圣之地也是一心向往,听着芸娘的话,笑盈盈地跑进了荒草丛中,这瞅瞅,那看看,那表情虔诚极了。 陆飞可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说好了来西湖取经,好回去按着这天下名胜打造出一小西湖来,现在倒好,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就这破败不堪的山山水水哪有半点看点,别说吸引不来名人雅士,就是一身铜臭的达官显贵也不会来看一眼,难怪沿湖走了这一圈,没见到几个游人。 陆飞道,“故事虽好,可对我有何用,那那,那谁写的,山外青山楼外楼,还什么暖风熏得游人醉,后一句什么来着,嗨,是什么也没用,就咱后衙里那小金鱼池都比这看着舒服,真是败兴” 芸娘掩嘴一笑,“自古名人雅士游历山川,多为凭吊前人事迹,钟情于山水者倒是寥寥无几,如果山河处处都是一派繁华千古秀,世人都能看在眼里,并无希奇,谁还能对诗赋之中的美景称赞连连” 陆飞一撇嘴,“恩,没错,文化人酸就酸在这,沽名钓誉,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诗兴大发了,来一首” 黑子一听,眼睁着比大眼的眼睛小不了多少,“老爷,您,您还会作诗呀”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呀,老爷我怎么就不能作诗,听着,这个,这个”陆飞这辈子读过的诗一共也没几句,在芸娘面前这个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凌宁听老爷要作诗,也轻快地撩起衣衫,跑了过来,拉着芸娘的胳膊,闪着动人的明眸看着陆飞。 陆飞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看了黑子一眼,黑子笑呵呵地道,“老爷,小的听着呢” “嗯,好,来一首,这个……”陆飞不停的推搡着鼻子,在三人面前来回走着,不知不觉,脚下的枯草已经弯下去一片。 凌宁晃了晃有几分酸楚的脖子,芸娘掏出袖帕递了过去,“小飞,先擦擦汗吧!” “有了,有了!”陆飞终于来了一丝灵感,信心满满的望着这昔日繁花似锦的西湖两岸,划拉着胳膊,旁若无人的扯了开来,“破桥破塔一坡草,荒山荒地满湖糟,嗯,这个,千里之行何所得……” 芸娘听得认真,有时候这个年轻的县太爷越是口没遮拦的乱说一通时,却总有那么一丝真,反正当他一本正经起来,那说不定在哪又憋着坏点子呢。 “嗯,何所得?”芸娘接下去问。 陆飞转过头,看了看凌宁和芸娘,不安好心的一笑,突然一伸手将芸娘和凌宁往自己身边一拉,左拥右抱起来,哈哈一笑,大声道,“雷锋塔前拥二娇,啊,哈哈……” 凌宁是听不太明白,不过她很享受被陆飞紧紧的呵护在臂弯里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弄得她脸躁红一片,心跳难平,贴着陆飞的胸膛她偷偷看了一眼芸娘,两人如出一辙。 第0246章来人 芸娘被这一抱短暂的一阵迟疑后,忙惊叫一下,红着脸四下看着,黑子正咧着个嘴在边上呵呵的傻笑。 “破桥破塔一坡草,荒山荒地满湖糟,千里之行何所得,雷锋塔前拥二娇,小飞你这哪是作诗,分明是在捉弄我和凌姑娘,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你还有这心思,看看,这怎么回去,难不成你的计划就是造出这样一个小西湖来?”芸娘赶忙叉开话题。 陆飞捏着凌宁小巧玲珑的鼻尖,“丫头,你说,这问题能难到老爷我吗?” 凌宁红着脸,这么近距离被他抱在怀里,四目相对,她都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眨着一对大眼睛,侧过头,羞涩一笑,“老爷说不能就不能” “对,看丫头多会说话,信心最重要,走,找人问问,人间天堂怎么会破败成这样” 黑子转身正打算向山下走,却发现一五七八人正欲上行。 “老爷,你看,又来一群偷塔砖的”黑子指着山下道。 陆飞顺声望去,边走边看,山下果然有几个影正在齐腰深的荒草丛中若隐若现,走走停停,好像不太想上来,可能是这一路走来沿湖的景致已经弄得他们也无心再观赏下去,在这群人中还传来一阵阵恶气恶气的数落声,随着相隔越来越近,也听出了些,好像是发怒着在数落带路之人,说西湖也是徒有虚名,被数落之人则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下巴低着都贴着前胸了。 “哦喝,是这小子?”陆飞看清了来了,原来领头的正是前几日在鸡笼山下让开路先行的富家公子,这小子当时一双眼珠子都快钉在凌宁身上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芸娘问,“谁呀” 正在这时,对方也注意到了山上有人正下来,正德皇帝正一边走路一边拿随手捡来的棍子敲打着江彬的头,“你说你呀,在京城都把这给说得如何如何,还说什么美景成串,美女成堆,这一路,哪呢” 江彬耷拉着头,委曲着撇着嘴,“这这,前年还不是这样子,这这” “有人,护架!”站在正德四周的大内侍卫刚一见到陆飞等人,连忙护在皇帝身边,轻喊一句,然后几个侍卫快速朝陆飞等人冲了过去。 “什么人?”大内侍卫分散开来将陆飞等人围在中间。 陆飞哼哼一笑,“杭州真是小呀,在这也能相遇” 那侍卫打量着陆飞等人一番,也认出来了,快速地回到正德身边,“无事,他们是前日在鸡笼山下一同进城的过客” 正德闻言眼前一亮,“美女!”在他眼里,陆飞好像并没多少印象,但凌宁那乖巧动人的楚人样却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一时竟惊叫起来,推开那侍卫就走了过去。 “爷,爷,小心哪”江彬正要跟上去,这时边上一侍卫悄悄在他耳边说道,“那里面正是皇上日思夜想的那个女的” 江彬更是眼睛大了一圈,这两日他将带来的几十名锦衣卫全派了出去,搜遍了大半个杭州城,就只为找寻皇上嘴里的那位佳人,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了。 正德三两步来到陆飞身边,眼放异彩,一扫这游湖不成的败兴,“是你呀,真巧呀,又见面了” 芸娘一见是他,立刻就连想起那日在马车里激情的一幕,低着头,凌宁可没见过正德,但她能从陆飞的表情看出来,老爷不喜欢这个人,那她也不喜欢,一言不发的缩在陆飞的身后。 “嘿嘿,往哪瞅呢”陆飞一脸厌恶地对正德挥挥手,这小子明着是在和自己说话,可那双不安份的眼珠子却一直停身后的凌宁身上。 “大胆!”江彬一听有人敢这么跟皇上说话,那不找死嘛,作势便挥手让锦衣卫一涌而上。 正德在兴头上,挥挥去,“去去,边去” 陆飞也不管,趁正德和身边人说话之际,拉拉芸娘和凌宁就要继续下山。 “等等,陆公子,别着急走呀,你看,你我素不相识,却能在这杭州地界上屡屡相见,可见你我有缘,不如一路同游”正德很是兴奋,看来这个当初自己当面钦点的知县一点也没看出来他是皇上。 陆飞心想:谁知道你小子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们。 “我忙得很,没空”陆飞继续走着。 正德很是无奈,他现在除了对凌宁有几分着迷外,还有很多不解想问问这个知县,只不过陆飞愣是不买他的帐。 江彬见状,一挥手,七八个身着百姓服饰的锦衣卫立马就把陆飞等人围在中间。 “怎么?强人所难?”陆飞将手伸到了黑子的后背的衣服里面,那里有把防身短刃,只要对方胆敢再有举动,他便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多事,闪开!”正德正色怒声,挥挥手,众人立刻退让在一旁。 陆飞轻哼一声,但心中是一阵阵心惊,“走!” 四人身影渐渐消失在正德的视线之内。 “皇上,这人太无礼了,不过他身边那两姑娘,这小子艳福不浅哪”江彬不解。 “是吗?”说罢正德哈哈笑着往南屏山上而去。 江彬看着陆飞离去的方向,对着手上一使眼色,立时,两名锦衣卫趁皇帝不注意,悄悄抽身离去,寻着陆飞的脚步而去。 来到城中,陆飞也没把刚才的事当回事,沿西湖边而往客馆走去,一路上找人打听着这西湖落败的原因和有关鸡笼山土匪的事情。 原来这两件事其实就是一回事,自从这鸡笼山大闹土匪后,通往杭州城的几条道都不太平,渐渐的来往的游人越来越少,两个月下来,昔日人潮涌涌的西子湖畔,形单影只。 等陆飞等人在城门口观看那缉拿匪徒的告示时,四人都不由自主的倒吸口气,左看右看这列在榜首之人都好像在哪见过,不,不是好像,这分明就是凌宁的姐姐,不久前在座山名噪一时的绿衫侠凌丹。 几人暗暗吃惊,急忙赶回了客馆。 第0247章梦醒 咔嚓! 昏暗寂静的夜里突然一个闷雷响彻在陆府大院,震得窗楹都在微微发颤,霎时,大雨倾盆。 前厅里,陆飞蜷缩在椅子上,刚才的炸雷让他有了一丝动静,身体晃了晃,一条毛毯滑到了地板上。 屋外的雷声接连不断,陆飞缓缓的睁开眼,朦胧中之见一名老者一手持烛台正在那吃力的关着门窗,一阵风,烛火乱窜,险些熄灭,老者忙用手去拢。 “李顺?”陆飞随口喊了声。 那老者闻声忙趋步来到近前,折折腰,一脸关切的道:“将军醒啦。” 借着昏黄的烛火,陆飞这才看清,哪里有那个一脸老艰巨滑的李顺的影子,眼前之人赫然是满脸慈祥的老兵寿伯。 不知道这一觉在椅子上睡了多久,陆飞只觉浑身酸痛,举目四周,恍若隔世又倍感亲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正在西湖陪二娇游山玩水吗,到底哪个世界才是真实的? 庄周梦蝶,浑浑噩噩,陆飞支起身体,寿伯忙放下烛台上前搀扶。 “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陆飞一肚子疑问。 寿伯将毯子批到陆飞身上,“快子时了,将军自下朝归来就睡着了,几位夫人见您过于劳累,便不准人打搅你,将军既然醒啦就回房歇息吧,刚刚大夫人还来看过您。” 一句‘夫人’将陆飞彻底的从梦中拉了回来,他明白,什么宿松知县、芸娘、凌家姐妹都不过是黄梁一梦,自己还是那个游走于中原刚刚改朝换代的生死边缘。 “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陆飞缓缓地点着头,扯了扯肩膀上的毛毯,又坐了下去。 寿伯见微知巨,明白陆将军有心事,便再次折折腰:“将军也早些歇着,我就在门房,有事您吩咐。” 咯吱! 厅门轻轻的合上,陆飞一身疲倦的靠在椅子上,脑中一阵阵的翻江倒海,迷惑、不解、烦躁不安,梦,一个太长太长的梦,一个虚幻而又真实的梦,在梦里那些熟悉的名字再次在他的脑海里穿梭,侠骨柔肠的凌丹、古灵精怪的凌宁、冰雪聪明的芸娘、老谋深算的师爷、忠心耿耿的衙役、飞扬跋扈的铁耙子、多愁善感的公主、内心险恶的宁王,还有那未曾谋面的君王,不如善恶,随着这雨夜的一声霹雳,这些影子已经渐渐模糊了,再也不可能听到看到他们的音容笑貌了。 微眯着眼的陆飞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丝失落,就像某本武侠小说里描写的那种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纵横天下再也找不到一个能与自己一战的对手,无奈此生所学已经变得无用武之地,那是一种难以铭说的寂寞。 当他再次幽幽的睁开眼时,四周已是一片漆黑,寿伯留下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屋外那无边的空洞深黑的天空中雷声也变得稀疏,只有那淅淅沥沥的雨滴还在不停的敲打着屋檐。 起身,将毛毡斜披在身上,借着一丝微弱的暗光,陆飞来到了窗边,推开窗,一阵带着泥土气息的风雨打将进来,打在脸上有些凉,举目而望,夜空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到,如同此时陆飞的记忆深处,东西装的太多反而什么也看不清了,一张张半陌生的脸正在慢慢的从心底流逝,越来越模糊。 伸手窗外,任由着雨水在掌心中飞溅,袖口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这时,一抹烛光从身后铺洒开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陆飞听得出来,只有那温柔体贴的巧娘才会如此步步生莲。 陆飞没有回头,只听得‘咚’的一声轻响,那是巧娘将烛台放在了桌子上。 烛光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夜风将屋里的人影都映得东倒西歪,看着窗边那从屋檐流下来的‘珠帘’,陆飞轻声道:“这么晚了,你起来作甚?” 巧娘轻移脚步,来到陆飞身边,弯腰将他脚下滑落的毛毡给捡起重起披在他的肩上,这才轻声道:“哪里是晚,是郎君起得太早了,天都快亮了。” 一股巧娘身上独有的幽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钻入陆飞的鼻腔之内,一阵清爽之感。 伸手左手,将巧娘拥入怀里,巧娘借势将头斜倚在他的左胸之上,陆飞有些自嘲的道:“哦,天亮了。”不知不觉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夜,这是个漫长的一夜,也是一个短暂的一夜,眼一睁,一切又恢复到了现实,明明没有什么得失可陆飞确总觉得失去了很多。 巧娘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柔柔道:“郎君昨天是怎么了,一回府就心事重重的,趟在椅子上怎么也叫不醒,若不是你不时说几句梦话,我和黑云姐姐都要去找太医了。” “我没事!”陆飞轻轻的拍着她那柔弱的香肩,说道:“最近朝廷上的事越来越不顺心,我只是压力太多了,害你们也跟着提心吊胆,想必这一晚上你也没睡着吧。” 巧娘一阵心酸,想不到日理万机的郎君还有这种体息女人的小心思,当下眼圈都有些泛红,只是天色暗,她咬咬嘴唇道:“郎君想的做的都是大事,巧娘也帮不上甚么忙,连伺候郎君都没有伺候好,巧娘真是没用。” 陆飞轻声一阵哼笑,回有接下她的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到窗外,任由着雨珠从指间划过,一翻手掌,转眼,雨水在那半窝的掌心里积聚,突然他用力一捏,雨水立时从指缝里涌出,等他再张开手掌时,手里只残存一丝丝水渍。 如此重复,巧娘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将手张开又捏拢,不知何故。 良久,陆飞才口道:“巧娘,你最害怕失去甚么?” 巧娘抬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陆飞一眼,很快又依偎下去,喃喃道:“以前在老家时,我最害怕有一天战乱会降临,我怕失去亲人,我家隔壁有个赵大叔,有一次他去金陵城,走到半路就被当兵的拉去从了军,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听说后来死在了江陵的战场上,赵婶疯了,女儿也被人拐走卖进了青|楼,但战乱还是来了,当官的逼粮,当兵的抢粮,家里没有吃的,爹娘就将我卖了,卖到宫里……” 说到这,巧娘一阵哽咽,又幽幽道:“不过巧娘命好,遇到了郎君,现在巧娘最害怕的就是失去郎君,怕郎君不要巧娘了,哪怕是死,巧娘也只想死在郎君的怀里。” 收回被雨水冲刷的手,陆飞用力的攥紧了拳头,梦中的一切他想留也留不住,眼前真实的人和事才是他真正要付出努力的,他不想让身边的女人失望,更不想让自己有任何懊悔之处,西天之行八十难都过来,最后一步总得迈出去。 大唐殿前司都点检,这块掩人耳目的遮羞布总有揭开的那一天,禁军,朝廷,民心,军心,名望,不,我没时间去一件件做到尽善尽美,也许有些事就是自己顾虑太多而导致的。 搂着巧娘的手越来越紧,陆飞面色凝重似乎是用一种立誓的语气缓缓道:“我不会再让自己失去任何想留下的东西,绝不!” 雨,停了! 东方那昏暗的天际上也渐渐露出一抹鱼肚白,天快亮了,几只小雀正在院内的树枝上欢呼雀跃。 又过了一会,陆府里的下人们都陆陆续续起来了,快快碌碌的各司其职,从窗口看去,寿伯正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打开了陆府的大门,远远的还能看到府门外的大街上已经有小贩在走动。 咯吱! 陆飞边上的厅门被人推开,素娘正低着头走了进来,当她看到陆飞正和巧娘相拥而立的站在窗边时,马上又低下头准备退出去。 “素娘,我想喝碗小米粥!”陆飞看了她一眼,这个从西北带回来的可怜女人,家人尽数死在了党项人的弯刀之下,无依无靠,陆府就是她这辈子最后的归宿,尽管她已经用她的身子换得了一丝陆飞的怜惜,可她明白,在这个家里,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随时都有被人抛弃的危险。 “诺,郎君,奴婢这就去。”素娘满心怀喜的离开。 看着素娘惟命是从的模样,陆飞露出一个微笑,说实话,素娘做的东西真的很难吃,也许是自己吃不惯西北的味道,但只有这样驱使她,才能让她感觉自己在这个陆府里还有一点可用之处,至少能让她在这待着踏实。 经过大雨洗涤,陆府里的鹅卵石小道都变得异常光亮,陪着三位妻妾用完小米粥后,陆飞独自一人走在大院之内,漫无目的,脚步却是很沉重,走几步停一会,像是在思索着甚么,又像是在留恋着什么,他很害怕,就像昨天晚上一样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突然就不间了,如果真的再次一眼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被电子仪器包围着的病床上,那何等的承受不起的心情。 正走着,突然从边上的一间小屋子里传出一阵阵女人的声音,轻声细声,听不真切,陆飞一个分神,思路也被打断了,他记得这里不应该有人,长久以来都是个堆放杂物的屋子。 一时兴起,他推门而入,屋里的声音也嘎然而止,只见在一堆杂物的边上,蹲着两个年轻的女子,发丝凌乱,脸上也有些污秽,正面面相对的蹲在地上,在她俩之间的地上放着两只陶碗,碗里各自放着一个粗粮窝头,在她们的手里还捏着被吃了一半的窝头,随着门被人突然推开,两个女人都吃惊的看了过来,一见来人,忙齐齐在地上转了个方向,朝陆飞跪拜下去,看得出来她们很害怕。 陆飞也看出来了,这不正是先前大宋天子派过来监视自己的两名宫女吗,一个叫黄蓉,一个叫田甜,他走上前,蹲身在二女面前,伸手托着其中一人的下巴,虎口处,他能感觉得到黄蓉的下巴在微微的颤抖,凌乱的发丝挡在她的脸上,用手一拨,是个美人,不久之前就是这张美丽的脸庞正紧拧着眉头赤裸裸的也是用这颤抖的身体咬着唇坐在自己的胯间,他还记得这个女人身上的味道,只是现在在这杂物屋子里,到处都是霉味。 放开田甜,她又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陆飞用脚尖碰碰地上的陶碗,道:“一个是边关重将之女,一个是官家大小姐,却落到只能在柴房里吃窝头的下场,你们恨我吗?” 前些天,陆飞已经恢复了一些她们的人身自由,可以以陆府婢女的身份在府里做些杂活,但由于她们始终都是背叛主子的女人,天天做完活后还得回到这里,吃府里最次的伙食,睡在寒意逼人的地上,与虫鼠为伴,没有人同情她们,没有任何的地位。 黄蓉的身子被陆飞占有过,对他的恐惧比田甜更甚,不敢开口,倒是田甜,边关镇将田仁朗之女,将门之女多有几分豪气,此时正伏在地上轻声道:“一切都是奴婢咎由自取,愿不得旁人,郎君能让奴婢活着已经是莫大的恩贿,安敢有恨!” 如今她们的原主子大宋天子已经死了,处死两条吃里扒外的奴婢对陆飞来说比捏死两只蚂蚁还容易,连官府都不会过问。 陆飞对这两个女子没有任何好感,哪怕她俩容貌不凡,在他眼里也顶多算是一对玩物,以他现在的地位,想美女成群是易如翻掌,只是现在的陆飞有些不一样了,失去过才知道珍惜,他想把身边的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永远的保护和留下来。 陆飞看着眼前额头都贴在地上的两名女子,摇摇头,哼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们说的不是真话,天下有几人能心甘情愿被人奴役、凌辱,起来吧,监视我非你们的本意,惩罚你们也非我本意,只是若有罪不罚则是纵容,日后我也无法御下。” 二女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慢腾腾的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不时还偷偷看几眼陆飞,尤其是黄蓉,她到现在还对那天晚上的事记忆犹新,兴许,她身体里还残留着郎君留下的让她脸红心跳的痕迹。 正在这时,屋外又进来两人,二女刚刚有些平复的脸色一见来人,吓得赶忙又低下了头。 第0248章先行 陆飞转头一看,见是没藏黑云在一名丫鬟的陪伴下正站在门口,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紧紧的盯着田甜和黄蓉。 黑云的身上飘荡着一种西北草原的芳香,她率真,开朗,是个敢想敢争的女人,瀑布一般的长发垂在了后腰,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亦不失纯净天然之美,只是现在那张秀美的脸上有些煞风景,阴沉沉的,但绝对不是吃醋,那晚还是她亲自将黄蓉洗干净送到陆飞房里的,黑云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是正室,她有权不经郎君的同意随意处死不忠于郎君的奴婢,这两个女子在黑云的眼里没有任何的竞争力。 黑云脸上恼怒的表情只来自一处,那就是这两个女子竟然听从别人的指令来对郎君做不好的举动,这是她无非容忍的,在黑云的心里,善恶观很分明,但凡是对郎君不利的事那就是错的,不管对方是谁,也不是对方是善是恶,她只维护她所在乎的人。 陆飞见黑云阴沉着脸走过来,又察觉出田甜和黄蓉的惧意,忙迎着黑云微笑着走了过去,很是随意状的道:“闲来无事四处走走,没想到黑云你也来了,正好,走吧,陪我一起去花园走走。” 黑云来到中原已经几个月了,巧娘教了她不少的中原礼节,见陆飞走来,略一蹲身,款款道:“妾身见过郎君。” 这回陆飞倒是诧异了,脑门上堆里几条黑线,不过马上又明白过来了,黑云这是做给边上的两名女子看的,触犯府里规矩的婢女竟然敢堂而皇之的站在主人身边。 这时,黑云又开口道:“郎君先行,妾身随后便到。” 偶尔如此,陆飞还真不适应,黑云何存这么庄重过,一时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替这两名女子担心起来,若是黑云真的要拿她俩出气,自己还真不好阻拦,往大了说是那是折了正室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和执行力,往小了说她真要这么做了那纯粹是为了自己着想,谁家里能养两个不安份的探子。 想了想,陆飞突然脸一沉,冲着黄蓉和田甜喝了起来:“大胆奴婢,见了夫人还不见礼,之前真是枉饶了你们一命,来人!” 突如其来的大喝,不但是把二女吓得花容失色,连刚还一脸阴沉的黑云也愣住了,来汴梁几个月了,还是头一次见郎君在下人面前动怒。 蹬蹬蹬。 一串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四名府中亲兵闻声涌了进来,杂物屋里顿时一团拥挤,四人俱是一身戎装,腰悬刀刃,杀气腾腾的齐齐拱手道:“将来吩咐!” 陆飞一指吓得魂不守舍的二女道:“此二女几度背逆,不可教化,即刻拉出去,乱棍打死。” “诺!”亲兵没有丝毫迟疑,上前就要抡胳膊拿人。 “啊!”吓得面无人色的田甜和黄蓉已抱作一团真往身后那一堆的破家具中钻,连连惊呼:“郎君饶命,饶命哪。” 眼前的一幕彻底让没藏黑云反应不过来,但有一点她十分清楚,这四名亲兵真的会动手。 人之初,性本善,女人更是感性,她虽然对二女心中有恨,可真到了这生离死别之时,她还是恨不起来,至少没有那么恨了。 “慢!” 没藏黑云一开口,陆飞趁人不备对着二女挤了挤眼色,随即便离开了。 ** 刚刚转到前院的陆飞,老远就见装满盔甲的铁捶领着一群殿前司的将来涌进了大门。 “殿帅,您,您怎么还是这身?”铁捶莫名其妙,殿前司和枢密院的军令说得很明白,今天朝廷兵发十万,前往河东剿灭叛贼田重进和入寇的辽军,统帅便是殿前都点检陆飞。 眼看着日头越升越高,铁捶和殿前司一干将领在军中左等右等都不见陆殿帅来点兵,众人这才齐齐来到了殿帅府,却没承想马上就要出往的陆殿帅竟然一身便服。 陆飞呵呵一笑,指指铁捶身后的众将道:“军令有变,请各位将军先行回营安顿军马,近日之内将有新的军令下达,你们先回吧。” 跟着铁捶来的大都是捧日军的中下级将领,自是没有疑问的胆子,见殿帅发了话,当即也只能满腹狐疑的离开。 铁捶见众将离开,一伸手将头盔取下捧在怀里,急道:“大哥,咋的了?不出兵了?” 陆飞一伸手,示意铁捶进屋,边走边道:“不是不出兵,只是暂缓。” “甚?”铁捶眼都大了一圈:“十万大军都动员起来了,说暂缓就暂缓了?” 陆飞摇摇头,二人已先后入了厅,陆飞挥挥手,屋内的几名下人都快速离开,铁捶随手将头盔往椅子上一扔,回身就将门给掩了起来,这才来到陆飞身边,小声道:“大哥,出啥事了?” 陆飞指着椅子让铁捶坐下,随后不紧不慢的道:“没事,只是我突然觉得仓促出兵难有胜算,况且这禁军之中人心不稳,就算出了兵……” 铁捶是个急性子,当下便打断了陆飞的话,愣愣道:“大哥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箭在弦上,岂有不射的道理,禁军再不动,怀州和齐州就拱手让给贼人了。” 陆飞摆摆手笑道:“丢了城池可以再打回来,若是丢了军权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铁捶一听,白眼连翻,他是个粗人,纵是心里有想法也很难找到语言来反驳,当下便赌气似的重重坐在椅子上,呼呼的喘着粗气。 陆飞了解这位猛张飞似的兄弟,上前拍拍他的肩,笑道:“仗有得打,不用操之过急,有一点你好像没注意,殿前司是下了令今日出征,可你到现在为止有看到神卫军和龙卫军的人吗?” 铁捶一愣,眉头也拧紧,思索着道:“好像是没见着,不过按军令他们应该在城外集结,正等着大哥你令旗一挥呢。” 陆飞扬扬眉头,道:“你想像太简单了,也不看看这都甚么时辰了,一个时辰前我就应该出现在点将台,我若不到,他们一定会派人来问明原由,有人来吗?” “这!”铁捶的胸口在起伏,猛然站了起来,抖得一身铁甲叮当作响,呼呼道:“他们竟然藐视殿前都点检的军令!” “你才知道呀!”陆飞拍拍铁捶的肩膀,道:“坐下吧,我压根就没指望能调得动他们。” “那大哥昨日在殿前司说那些话,我还以为你是真的要速战速决。”铁捶以为自己明白了。 谁会明白陆飞的心思,没人能明白,昨天他真的想打,越快越好,但现在他改主意了,打是要打的,但不是现在,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正在二人谈话时,屋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又听到寿伯的声音:“将军,殿前司来人了。” 进来的是一名殿前司的小吏,单膝于地,拱手道:“禀陆殿帅,神卫军都指挥使高顺,龙卫军都指挥使呼延赞双双来报,说是昨晚受了风寒,卧床不起。” 陆飞笑了笑,看着铁捶道:“如何!” 啪! 铁捶大怒,当即拍案而起,用力的抓握着腰间的刀柄,正要开骂。 “坐下!”陆飞怕他闹出大事,一边喝斥着一边挥手让来人下去,这才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如今的大唐是个连皇帝都没有的王朝,陆飞这个殿前都点检也是靠着京城空虚突然发难抢来的,很难服众,禁军里有的是戎马半生的老将,谁看不出来陆殿帅是想借一声大战剪除异已同时树立个人威望,尤其是一众老将,能有今日的地位那都是沾上毛比猴都精的人物,他们会心甘情愿的为他人作嫁衣?鬼扯呢,还不知道这风雨飘摇的大唐王朝能延续几日。 铁捶愤愤不平,牙咬得吱吱响,铁青着脸道:“大哥,您就这么忍气吞声?让那些老东西给拿住了?俺就不信了,没有他张屠夫,俺还得吃带毛猪不成,他们不打,俺的御林军一样能上战场,金明池的水军也不是吃素的。” 拿御林军上战场,那纯粹是找死,他们哪会打仗。 陆飞道:“你别急,一切我自有安排,你现在马上回去,加强宫卫。” 一见大哥满脸的肯定,铁捶也不再迟疑,反正他从来不带脑子,大哥怎么说他怎么做。 “成,听大哥的,俺这就回去。” 铁捶刚走,陆飞又叫来一众亲兵,分头前去传令,大致的命令是这样,汴梁全城戒严,各门紧闭,由曹克明和张江镇守京师各门,同时命令户部,但凡是送往城外神卫军和龙卫军的军粮每三日一送,每次只送三天的存粮,一颗也不准多送,再有命令刚刚从江南返回的五弟罗成为开封府巡城官,拨五千人马于他,巡视城防及市井。 一连下了许多命令,片刻之间,这诺大的汴梁城如临大敌,街头巷尾都能看到汹涌而过的军马。 整整一个上午,陆飞都呆在府里,哪也不去,大门外早已聚集了一堆朝廷官员,出兵这么大事的说停就停了,枢密院和殿前司都乱成了一锅粥,把几个朝廷大臣是急得团团转,想找陆飞问问原由,却个个都吃了闭门羹。 一直到日落西山之时,政事堂、枢密院的几位重臣又一次齐聚陆府大门外。 枢密使潘美一筹莫展,参加政事薛居正和吕端一言不发,三人闷闷不乐的等在门外。 吱吱! 随着陆府大门缓缓开启,三人忙一齐凑了过来,齐道:“陆殿帅还不肯见我们?” 寿伯不慌不忙的从里边走了出来,拱手作揖笑道:“几位相公请,我家将军已备下酒菜相候。” “嗯?” 三人面面相觑,但还是随着寿伯进了陆府大院。 ** 外边还是炎炎夏日,一走进地下的刑部大牢,黄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走在阴暗潮湿的地下监房过道上,黄蓉挎着木盒的一脸焦急的跟在两名狱卒的身后,她低着头,不忍也不敢去看两侧,刚刚进来时,一股腐|败发霉发臭的味道差点没让她吐出来,从木牢缝中伸出来的那一双双如枯枝一般的人手吓得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这哪里是牢房,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想想父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呆就是两年,黄蓉的心如同被针扎了一般,若不是有陆将军,她哪里能有机会到这里来探监,陆府里都是好人,刀子嘴豆腐心的黑云夫人,毫无架子的巧娘夫人,连在厨房做杂活的素娘都平易近人,都说豪门深似海,却在陆府里丝毫没有看到明显的勾心斗角,最难能可贵的就是陆将军本人,位高权重,挥手间可让千百颗人头落地的人物,竟然也有以德报怨的柔性一面。 黄蓉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去想那晚于陆将军鱼水交溶的一夜,虽然当时的他没有怜香惜玉的体贴,但黄蓉仍觉得脸颊一阵阵发烫,甚至有些羞涩,在这霉腐味交杂的地牢,她竟然想起自己在将军怀里宛若游蛇的样子。 “黄家娘子,到了!” 狱卒中规中距的话将黄蓉心里不堪的画面给打断了,两名狱卒对她很恭敬,像是在迎接某位公子王孙前来探监一般,黄蓉清楚的记得父亲当初入狱时,纵然是黄家使尽了银子也没有入得这牢中一次,这里是刑部大牢,不是她花些钱就能进得来的。 站在八寸余粗的圆木牢笼外,黄蓉的心不由的揪住了,牢笼内阴暗得都看不清人,只有一阵阵让人作呕的霉烂味在空气中挥散不尽,一声声铁链的叮当声、摩擦声不住的往她耳朵里钻,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叽叽喳喳的老鼠的叫声,黄蓉难以相信四十多岁的父亲就是在这样的地方熬了两年之久,一时,她泪水涟涟,久不能语。 “来呀,给个灯台!”狱卒又说话了,说完便对黄蓉拱拱手道:“黄家娘子长话短说,此处非娘子久留之地,若有事,小的就在那边。”说罢他一指方才经过的地方。 在这地方,钱是好东西,别以为坐了牢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吃上免费的皇粮,做梦呢,牢饭那得家人送,没人送那就天天吃猪狗食一般的牢饭吧,想点个烛看看牢中景致,给钱。 到是这回狱卒不但没收钱,还主动给黄蓉的到来送来了火烛。 “有劳牢头,些许薄意,请牢头打几角酒吃,有劳有劳!”黄蓉也很知趣,取出早就备下的碎银递了过去。 狱卒忙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您是陆殿帅府上的,小的怎敢收你的馈赠,你们聊,小的告退。” 说话间,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一盏小灯盏送了过来,亮不及三尺之地,但这已经是奢侈了。 黄蓉听着狱卒的话,摸了摸怀里陆将军给他的令牌,心中神驰,有权有势真的能手眼通天,今日算是见识了,若是有朝一日能嫁一个这样的郎君,此生无憾了。 “爹……爹!”黄蓉放下食盒,双手把着牢房的木柱,借着那微弱的灯光,依稀能看到在牢房的角落里有群人头在攒动,看不清谁是谁。 叫了几声,里面没有反应。 “爹!是女儿,黄蓉来看您了,爹,你在吗?” 话刚落音,阴森潮湿的牢房里一阵吸吸喷嗦嗦的声音,一个人影正在地上慢慢的寻着灯光爬了过来。 “蓉儿?真的是你?”两年了,黄有德没有见过亲人一面,就连和他住在一起的七八名同监长甚么模样他都没看清,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眼已经瞎了,女儿的声音他好像已经模糊了,记不清了,也不敢想像女儿的声音会出现在这个人间地狱里,曾凡何时他蜷缩在潮湿的地面上无数次的暗暗起誓,若有来世他再也不会做犯王法的勾当,大牢真的是人间地狱。 “爹,是我,是蓉儿,爹,您,您的腿?”黄蓉泣不成声,她赫然发现父亲是从地上爬过来的,一条腿蜷在身下,一动不动,他的移动几乎全是一双手在爬,由于很久没有见过光源,连这小小的油灯的光亮都让他有些睁不开眼,满是污垢的手五指张开着挡在眼前。 父女俩隔着柱子,亲情在一瞬间泄下,嘤嘤的哭声一时不止。 “爹,你受苦了!” “哎!自作孽不可活,爹是咎由自取,别管爹了,爹这辈子是不指望还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了。”黄有德蓬头垢面,老泪纵横,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长期没有修整过的胡须混合着污物杂乱的贴在下巴上,惨样不忍直视,他一边叹着气又猛然想了什么似的道:“蓉儿,你,你怎么进来的?” “爹,你看!”黄蓉将陆飞给她用来探监的手令在油灯前晃了晃。 顿时,原本还是浑浊不堪的眼神瞬间就在令牌前大放异色,瞳孔都大了一圈,惊讶着小声道:“不久前听狱卒在谈论,大唐已取宋室江山,这令牌上所书的‘陆’字,莫非就是新任大唐殿前司都点检陆相公?” 黄蓉也觉诧异,都忘记这是身在大牢了:“正是,爹爹识得此人?” 黄有德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变得有些欣喜,吃力的朝黄蓉身边挪挪,警惕般的看看四周,压着声音道:“女儿呀,你老实告诉爹,你是怎么拿到这东西的?” “爹你怎么了?当然是陆将军给女儿的,将军心地善良,听说女儿的家事后,他便给我这令牌让女儿有幸见爹爹一面。” 黄有德的嘴角一阵阵抽搐,想笑却不敢笑不声,良久才道:“女儿呀,爹可活矣。” “爹,您这是怎么了?”黄蓉不解的反复看了几遍手里的令牌,道:“此物能救您出去?不,不能吧?” 黄有德现在生路有望,脸上看起来十分轻松,兴奋得连连用手拢了拢发髻,小声道:“此物救不爹,可此物的主人却可救爹出囫囵,造化,造化呀,黄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刚刚一激动,声音大了些,话一说完他忙一缩脖子,紧张的看看身后的狱友,在这种地方,谁有心情去听别人的闲话,都是一群熬日子等死的人。 黄蓉明白了,一时有些不敢接话,半天才喃喃道:“爹,您的意思是让女儿去求陆将军赦免你的罪?” 黄有德压着声音道:“殿帅相公的令牌都能交于你,可见这陆将军对蓉儿你另眼相看,蓉儿呀,爹是前朝罪臣,只要有人敢为爹求个情,爹就能重见天日了。” 黄有德入牢前是大宋的一名京官,因一时起了贪念,中饱私囊了一万多贯钱财,原是叛了个抄家抵赃,补不齐的赃款就卖黄家的女眷入教坊司补齐,其本人也是入监十年,他这把骨头哪能在刑部天牢里呆十年,三五年就只剩一堆白骨了。 如今大唐代宋,有些不大不小的案子是可以宽宽刑狱的,只要有人出面就行,女儿搭上陆帅这根救命稻草成了黄有德唯一的希望,重燃了他求生的念头。 黄蓉很想救爹爹出囫囵,可她明白自己和陆将军除了那次肌肤之亲之外就没有任何的情份,想求他放爹爹出来,自己有这样的面子吗?更何况她有愧陆将军在前,受其大恩在后(给她令牌探监),这回又有事想求,是不是有些得寸进尺? 见女儿有些犹豫,黄有德急道:“怎?你不想救爹出去?” “爹!我,我开不了这个口!”黄蓉吞吞吐吐:“就算,就算女儿开口,陆将军也不会答应的,女儿现在只是陆府里的一个下人,哦不,还是个罪人。” 黄有德急了,脏兮兮的十指紧紧的抓在木柱子上,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你看看,爹爹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爹犯的罪早就还清了,女儿呀,你帮帮爹,帮帮爹,这个鬼地方爹一天也不想呆了。” 一只老鼠突然从黄蓉的身后跑过,打翻了油灯,牢中又陷入了昏暗,面对面也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 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她一跳,惊魂未定之下也让她拿定了主意,咬着嘴唇道:“好,爹,女儿就是粉身碎骨也愿一试。” “乖女儿,好女儿,爹没白疼你。” 黑暗中,黄蓉摸索着找到了食盒,又摸着送到了爹的手里,说道:“爹,这有些吃的,你再坚持几日。” “好好,这里不是你久呆之处,回吧,回吧,爹等你好消息。” 黄蓉刚转身,就听得昏暗的牢房里一阵嘈杂的哄抢声,也许没人在乎他们父女的谈话,但一听到有吃的,人人都两眼放绿光。 第0249章前厅 陆府的前厅中,檀香袅袅,酒香浓郁,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席间三人看起来有些飘飘然。 “最近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很玄妙的梦,梦醒之后会让人感受到有某种强烈的指引,这种指引让我仿佛有大任降临……”陆飞喃喃言语道。 薛居正侧耳正倾听,捋须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殿帅梦中有何所示。” 本来三人前来为的是弄清禁军突然按兵不动的事,确没想到一进来就被请入了席,这个陆帅是一不谈公事,二不论私交,只是连连劝酒,并谈些莫名其妙的事,还美其名曰借此以助酒兴。 陆飞点头笑道:“常听人说薛相公自比那‘半部论语治天下’赵普么,怎地背起孟子来?” 薛居正陪笑道:“《论语》于孔子,孔孟一脉相承,在下读读孟子又有何不可。” 陆飞道:“按孟子的说法,咱们一时的挫折只是为了磨练心性?” “挫败?”薛居正皱眉道,“以陆殿帅春秋而成今天之尊容,怕只有古时那十二岁拜相的罗小郎君可比了,何来挫败之说?” “呵呵!”陆飞笑而不答。 一旁的参知政事吕端迟疑着道:“莫不是方才陆帅所说的‘梦境指引’确是你想达到的另一个高度?” “呵呵!”陆飞依然笑而不语。 三人面面相觑,不过从他们三人脸上的表情来看,大家几乎都猜到了什么。 “难也,忧也。”连连发笑的陆飞突然来了一句感慨。 潘美是个带兵之人,可堪一位文能提笔安天下的良相,武可统兵跃马疆场的人物,如今能坐上大唐枢密使的位子,除了滔天的运气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陆飞推翻了大宋王朝,这个枢密使来得太简单了。 自古同理,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是失去的太快就是难以长久的拥有,潘美深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被陆飞绑在一条绳子上了,他和薛居正、吕端不同,他们俩是文臣。 所以陆飞一说有梦到什么天降大任,潘美就马上明白过来陆飞想做什么,也是,九十九拜都拜了,这最后一哆嗦总得找个机会抖出来。 于是潘美顺势接过陆飞的话道:“陆帅难在何处?” “艰难困苦我自不怕。”陆飞一杯饮尽,目光空洞的看着一处,又道,“过了、过了,话说得太满了。” 潘美笑而不语。 陆飞又沉吟道:“大家扶保大唐,风雨同舟,不知我们商量的那计策,真的可以出手了吗?” 此时的陆飞看起来十分神秘,不苟言笑,魁梧壮汉,偏偏说起话来十分小声、还小心翼翼的样子,完全不似平素那般豪爽爽朗。大丈夫一下子变成了小媳妇一般,思前想后缩手缩脚,表现得不太痛快。 三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咱四个商量嘛事了?有这回事? 有些事对聪明人而言不用太点破,而有些人则喜欢装糊涂。 潘美一本正经地道:“请主公定夺。不过以在下之见,越拖越对咱们不利。” 主公,这声称号把个薛居正和吕端吓了一跳,好一阵愣神。 陆飞却是不紧不慢,伸出手指蘸着怀中酒,游龙画凤般的在桌面上写了起来,几个字一气哈成,书罢,一拂视,背手反向而立。 三人各自对望一眼后便一同伸长了脖子去看,异口同声的念出声来:周女代王。 此言一出,除了潘美,另两人吓得连忙将嘴给闭得紧紧的,脸色更是有些发白,大家在这一瞬间就明白了。 陆飞慢慢的转过身,面露笑意,眼神从大家脸上掠过,那表情像是在等待某个回复。 大厅里一时变得静可闻针落,谁也没有先开口。 好半天后还是潘美率先打破了僵局,起来先是对陆飞作了个揖,转而又拱着手对着薛、吕二人,悠悠道:“我朝(大唐)兴自兵戈(汴梁兵变),说句大不敬的话,朝廷内外都树敌不少,如今帝位空悬,少不得有一些宵小觊觎,如田重进之流,这还只是在明面上的,长此以往,大乱必生,今陆帅以一人之力而擎天下,重望所归,实乃……” 潘美正说到动容之处,却只见陆飞突然拿起桌上的酒杯然后又重重的放了下去,并快速的打断道:“明人不做暗事,一句话,陆某想君临天下,想请众位相公鼎立,功成之日,皆为王侯。” 这话太直白,白得让潘美都在心中连连皱眉:别这么直白呀,好歹由群臣三番几次的劝进,最后再来个勉为其难的就坡下驴嘛,谦虚,谦虚上哪了。 **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说了几百上千年,可这话今天不灵了,正当陆飞觉得实力不够时,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前往江南招募子弟兵的寇准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万斗志昂扬的精壮汉子,听寇准说他从江南回汴梁的路上,一边赶路,一边操练,现在这一万江南子弟兵已经颇具战斗力了。 大军至汴梁,京城的“土皇帝”带上文武百官出城十里夹道迎接,这支大军还未进城就被赐予了一个响当当的番号,大唐‘虎贲军’,编制在禁军之外,新任虎贲军统帅张江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来到城门外,对着城头上的陆飞是三军齐跪…… 陆飞大喜,同时他也明白,虎贲军虽然是经过了一些训练,有了点战斗力,可有战斗力并不表示就可以在战场上施展出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军人永远都是新兵蛋子。 汴梁城的百姓只能看到‘土皇帝’那又扁又宽的四驾马车和前呼后拥的仪仗,来至皇城外,更是热闹,无数的百姓沿路围观。可能世上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见不到排场比皇帝都大的陆殿帅长啥样,办是听闻了消息都来看稀奇。他们同样只能看看仪仗和排场。 虎贲军入编,美其名曰替朝廷又添一支劲旅,实际这是一支专属于陆飞的私人武装,成员大多来自于江南那些崇拜‘六侍卫’的有志青年。 恰逢这么大的喜事,那自然是要进宫禀明大唐皇后的。 陆飞入宫了,来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支新组建的虎贲军,刚刚换装的虎贲军,需要用荣耀来证明它伟大的虎贲军。 入宫后,陆飞直奔后殿,在一群太监宫女的引带下,他被迎到皇后周薇的正殿。 皇后的宫殿很大,陆飞却是十分熟识。 走上一处台阶,便遇到几个宫女让在道旁,纷纷屈膝行礼道:“见过陆殿帅。” “你们认识我?”陆飞顿时留步。 前面一个宫女红着脸,恭敬地回道:“皇后吩咐过,陆殿帅若来必为朝中大事,奴婢等一概不准阻拦。” 她们倒是能拦得住,若大一个汴梁城陆飞都进来。 陆飞顿时点头,这小姑娘真是聪明,太懂事了,皇后更是冰雪聪明。 宫女道:“请陆将军随奴婢来。” 跟着宫女过北边的一道门楼,刚进内殿,就见到白娘子正抱着剑站在那里。 见到白娘子,陆飞顿时相信马上就可以见到周薇了。 果然没走一会儿,就见周薇在一间堂屋前面翘首以盼,她远远就看到了陆飞,脸上马上一喜,难得的没有端起皇后的正色。 四下里没有一个宫女太监。 “郎君……”周薇唤了一声,脸上满是惊喜,快步上来站在陆飞面前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抬头看着他说道,“我们进去说罢。” 倒是一旁的白娘子,自从当上锦衣卫的指挥使后,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善言笑,可能正应了那句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今的白娘子已经不是在行走江湖的赏金猎人了。 白娘子没有看陆飞,在他走进门的那一刻,她转过身对着皇后周薇一点头,随即退了出去。 陆飞今天不找白娘子。 眼前的周薇很迷人,那带着惊喜的笑容、那弯弯的明亮眼睛、扑闪扑闪的美妙睫毛,简直是世间最美好、最惬意的化身!颜色纯粹、充满了生命活力的脸上,她的目光到处,立刻春来花开。 陆飞的眼神火热,情绪十分饥|渴,但只是点点头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毕竟是在人多眼杂的宫里。 他跟在周薇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另一间屋子。 周薇没什么变化,身材依旧那么高挑婀娜,不过撑起裙子后面的臀部看起来似乎更圆了。 俩人刚一进屋。 陆飞和周薇对视了片刻,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陆飞忽然一把搂住了周薇的腰,把嘴亲了上去,并且上下其手摸她的身体。 周薇一面亲嘴,一面抽空喘息道:“终于见到你了,郎君,我天天都想着你……唔,现在不用那么急,你来了,我可以跟郎君回家,我们终于可以厮守在一起了……” “你还得在宫里呆一阵子。”陆飞急促而小声地说道。 周薇喜悦的表情顿时一凝,问道:“为甚么?你的虎贲军不是都进宫了吗?你还在等甚么?” 陆飞小声说道:“待在皇宫里比做我的女人安全。” “我不怕,我想和郎君在一起。”周薇搂住他,把胸脯贴着他的身体,委屈道,“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你做下那等大事(兵变),还将我推上这危险的位置(大唐皇后),我日日在此担惊受怕,你就不体谅我的心吗,自从那日在您府里之后,我周薇今生今世都是你的女人。” 俩人说起话来,情绪都有点失控,语速也非常急切。 陆飞忙道:“你冷静一下,我怎么不想要你?从前你所受的所有苦难,用不了多久我要十倍百倍的补偿你,但在这之前,你还得忍受最后一场风波。” 周薇有些害怕,问道:“什么样的风波?” “周女代王!”陆飞咬着她柔软的耳垂说着。 周薇听得脸色一白,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愣了一会忙一把将陆飞推开,急道:“不,我从未有此念想。” 陆飞道:“你别怕,我的心我明白。” 陆飞瞪眼看着周薇,伸出粗糙的大手抚摸她美丽的脸:“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郎君……”周薇颤声看着他。 陆飞继续说道:“你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之一,人美,舞美,心更美,又是我那么关心的人,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相信我,也是相信你的自己的眼光。” 周薇不再作声,只将头深深的埋进了他的怀里,良久良久…… 良久她才幽幽的道:“天下未稳,胜败一念之间,若是郎君败了……” 见他发怔,又问:“我怎么办?” 陆飞道:“,隐姓埋名,另外找个人嫁了,继续活着。” 周薇不住摇头,哭了:“你怎么说得出来……” 陆飞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有什么办法?我希望你好好的。两权相害取其轻,相比之下,你重新找个人继续过日子,反倒是我最能接受的结果……然后把我忘掉,就当我从来没出现在这个世上。” 周薇大哭,趴在陆飞的肩膀上眼泪把他的衣服都浸透了。 陆飞忙安慰道:“我似乎话说重了。好了好了,又不是一定会败。如果现在就知道一定会败,那咱们还折腾什么?”陆飞抚摸着她的背好言道,“放心,你的陆郎也不是吃素的,问鼎天下,老子做定了。” 周薇伤心至极,哭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随你去。我不认为在世上还有比你更好的人,你都不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陆飞急忙劝道:“千万别往那方面想!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出身贵族、长得又漂亮、那么年轻,你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幸运。你好好的,便是对得起我了,这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也是对你的要求。” “我已经决定了。”周薇搂着他说道,“你说得对,我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义无反顾的相信你。” 陆飞干脆地说道:“好。” 周薇沉默片刻,道:“陆郎这次进宫打算待多久?” “多久都行。”陆飞道。 周薇抓住他的手按在她的身上,轻声问道:“你喜欢我的身子么?” 陆飞嘴角一动,忙点头。 周薇道:“那还等什么?” 于是二人站在堂屋里、让周薇扶着墙壁就胡来了一通,一前一后,陆飞没有注意到的是周薇的表情,在陆飞的眼里,先后做过两个皇帝女人的女子哪里还会是处子之|身。 他横冲直撞,宛如脱缰的野马,每一次撞击都能激起周薇的一次颤栗的,不知不觉间,一丝殷红正顺着她腿内侧在流淌。 后来她没有力气了,却比刚开始更迷人,也放得开了,反转过身子,一只玉臂环在陆飞的脖子上,她知道怎么配合,娇滴滴的声音随之而起。 周薇拿出丝帕咬在嘴里防止声音太大,一面喘息一面说道:“里面有床,咱们换个地方罢。”陆飞随把她横抱起来,往里走找床。周薇身体软软的,胳膊搂在他的脖子上,柔声说道:“郎君在宫外要好好的,大事功成之后,你随时都可以要我……” 俩人衣服都还没脱,身上一片凌乱,正是像赶时间一样。 陆飞没有过多的温存,这是在宫里,而且这张床上可能曾经大宋天子就躺过,他不太想在这,他抓紧时间只顾大起大落十分粗|暴、囫囵吞枣似的贪得无厌。 但当二人从疲倦中双双醒来时,窗外已是夕阳漫漫,胡天黑地之下,竟然不知过了多久,当陆飞起身正要穿裤子时,他愣住了,慢慢转过头看了看拉过被子盖住裸|露处,一脸羞涩的周薇。 “那日我就说过,我……今日之前,我一直都是清白之身。”周薇慢慢的缩进了被子里。 ** 李顺在边上直纳闷:我是那么写的吗?不过这样判到也合情合法,人都有失足之时,应当给个悔过自新的机会,看来自己始终就是师爷的命。 陆飞又命人将胡大毛和因这起案子牵连进来的人都从县牢里提了出来,齐刷刷的跪满了大堂。 “胡大毛等一干人听判,真犯已经伏法了,你们都没罪了,现当堂释放,另外,你们之中被刑罚过的,回家后找医生,找郎中治治,医药费到县衙来,老爷我给你们报销,还有这期间的误工费也一并补偿,好了,都起来,回家吧” 陆飞这不着四六的一通判决,引到堂上堂下堂里堂外众人是个个瞠目乍舌,一个个都在心里咕嘟,县太爷说话咋这么个调调,怎么看也不像个官老爷在判案子,倒像是兄弟之间有商有量的聊天,不过老百姓喜欢这种官,那种一张口就是拿腔拿调的官离他们太远了。 陆飞话刚落音,立时四周一片寂静,半晌后人群开始骚乱,有人拍掌,接着又有人喊了声,“陆老爷英明”于是各种吹捧此起彼伏,久久不息。 堂下胡大毛等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千恩万谢。 “不客气,不客气”堂上的陆飞生平头一次这样被人拥戴,一时也不知所措,只会咧开着嘴,拱着手连声说着,“不客气,不客气” 李顺轻轻拉了一把他的衣服,他在意识到自己是个县太爷,立即又正襟危坐起来,一拍惊堂木,“退堂” 知县后衙的小花园,花香扑面,蝉声阵阵。 一棵两人粗的大桑树,静静地长在园子里,也不知是哪任知县种下的,现在已是枝繁叶茂,撒下一片阴凉。 陆飞品着香茶,掂着腿,歪在躺椅上,眼睛微眯,赵班头和税官王有财跪在一旁,连头也不敢抬,李顺站在他身后不停在挥动着折扇。 “说吧,不是说有内情嘛,怎么都不开口了?”陆飞眼睛睁开一条缝,“也别跪着了,起来吧,这里又不是公堂,面前跪着人还真是别扭” 两人慢腾腾地站了起来,王有财白着脸大气不敢出。 赵班头解下腰间的扑刀,高高托起,来回轻拂着刀鞘。 “你想干什么?放下放下”陆飞吃了一吓,刀可是危险物品。 “老爷,这把官刀是小人的爷爷那辈传到小人手里的” 陆飞眼前一亮,放下心来,料想这赵班头也不是个敢拿刀砍县太爷的人,“哟,是个古董呀,值不少银子吧,哦不,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班头顿了顿,“小人的父亲临终前将这把刀交到小的手上,说,朝廷命脉在于县治,县治命脉在于衙役,父亲要小人心里时刻都要装着一杆称,是非曲直,公道人心的大称” 一番话引得陆飞默默赞许,微微地点着头,一个班头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很不简单了,“那你心里装下这杆称了吗?” 赵班头低下头,“装了,后来又丢了” “为什么会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丢” 陆飞一下子站了起来,“直说吧,到底是谁的主意要私加税款的?” 赵班头道,“刚才在大堂上见老爷判案,小人便看出来,老爷心里是装着百姓的,小人虽是个无官无品的班头,却也同样有着为民请命的念头” 陆飞一摆手,“别总小人长小人短的,人权懂吗?不懂呀,那就记住了,以后在老爷这自称用‘我’,知道吗,这样老爷听着舒服,继续说,说重点” 赵班头听得心里更是暖暖的,“自老爷的前任宋大人离任之后,县里大小事都由汪县丞做主,这加征的税银也是汪县丞亲自定下的,不光这个,全县但凡税目都有增调” 陆飞一定不由火起,一指王有财的鼻子,“好你个王有财,这么大的税务调整,你堂堂税官竟然说不知道?你敢糊弄老爷我?” 王有财哆嗦着正要跪下去,赵班头又开口了,“老爷,您不用为难他了,他真的不知道,这些多征的税银并没有入帐” “什么意思?税银去哪了?” 赵班头将扑刀挂在腰间,从鼓鼓囊囊的怀中取出一个包袱,双手捧到陆飞面前,跪了下去,“老爷,小人......我知道这是死罪,但无奈身不由已,这里是一百七十八两银子,是这半年来多征税银中的一部分,县衙里的人多少也都有份” “不止你们这点吧”陆飞嘴角上扬,冷冷一笑。 “老爷英明,我也豁出去了,反正这班头当得也是一天到晚的受窝心气,汪县丞,余下的钱都在他那里”赵班头说得义愤填膺,大有和汪县丞同归于尽的意思。 “牛B呀,税银就这样给他分了?还是私征的,人才呀”怪不得汪县丞在县衙里大得人心,犯了天大的案子也没人举报他,合着是拿钱买了人心了,好在是这赵班头还算没把他爹留给他的那杆称完全给丢了,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人以后得好好用用。 李顺听得是哭笑不得,哪有县太爷出口成脏的,实在是有辱斯文,便轻声地提醒着,“老爷,慎言” 陆飞一叉腰,大有泼妇骂街的架式,“慎言个屁,来人呀,去把汪县丞给我拎过来” 王有财自知罪责难逃,身为税官,税目不明,又有知情不报,更是罪上加罪,大唐朝自立国以来,对贪污受贿罪那是重而又重,此时他直感天眩地转,眼前一黑,晕到在地。 陆飞自是不去理会,指着赵班头道,“快去” 赵班头摇着头,“汪县丞不在县衙,一大早他就去了城东赵府上,至今未回” “不管在哪,立刻去找,叫他麻溜儿过来,让老爷我捏死他”陆飞是又气又喜,原本只是以为这汪县丞办案子差了点,小贪了点,世故圆滑了点,哪能想到他有这胆子,更可气的人全县按着人头分钱,这上任都三天的县太爷竟然一个大子都没瞅见,喜的是这回汪县丞是彻底没命数银子了,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他。 正在这时,汪县丞脚步稳健,一脸得意地来到了花园,边走边喊着,“陆大人,贵客到” 来的一共是四人,为首的是名年纪同陆飞不相上下,一身富贵气的青年,长得也算有模有样,只不过就是鼻子边上那处蚕豆大小的黑褐色胎记有些大煞风景,走起路来神气活现,一步一晃,少爷派头十足,那一脸精明的胡管家跟在他身后,一步不落。 汪县丞和吴子实师爷点头哈腰地正把两人往园子里请,时不时瞅了瞅陆飞,有持无恐的样子。 陆飞一见这胡管家,立刻明白了几分,想必这就是那个所谓的赵家主人,当今宁王的东床快婿,郡马爷赵青风,这汪县丞这时候把他搬出来,那事情可就有点棘手了,这两人八成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赵班头识得赵郡马,忙侧身轻道,“老爷,当先走的那位便是顶顶大名的赵郡马” 李顺一见来人,心一惊,手中折扇都拿捏不稳,掉到了地上,陆飞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便问,“李师爷,你紧张什么?” 李顺面无表情的歪嘴无声地笑了笑,他哪里能不担心,以他这些天对陆知县的了解,汪县丞是在劫难逃了,但是这案子十之八九牵扯到了郡马爷,按老爷刚才这脾气,便是宁王爷来了他恐怕也不买帐,这些人是个知县能惹得起的么。 两方照面,汪县丞便一挺胸,望着陆飞,眼神中满是不屑,道“陆大人,郡马爷来访” 李顺和赵班头忙行了跪拜礼。 到底是皇亲王戚,陆飞一改刚才怒不可遏的样子,嘻皮笑脸地伸手迎上去,拉住赵郡马的手抖了抖,“原来是大名顶顶的郡马爷,初次见面,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汪县丞一见陆飞上来就拉郡马爷的手,便打抱不平似地说着,“大人,你未免也太冒失了吧” 赵郡马看似比较有几分大度,一摆手,“无防无防,一看这位陆知县就是不拘小节之人,繁文缛节这些俗套就免了吧” 李顺和赵班头都暗暗捏了一把汗,退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宿松县城有句俗话是这样说的,座山上的石头万万千,赵家的金子千千万。 县城以南二十多里外有一处山峦,名叫座山,属大别山余脉,山体多为岩石构成,连绵几十里。 汪县丞讨了个没趣,退在一旁。 赵郡马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晕迷不醒的王有财,问道,“陆大人,这是?” “赵班头,把他扶下去”陆飞拿脚踢了踢,又朝花厅方向一指,道,“这里简陋,郡马爷请屋里坐,李师爷,上茶” 入了花厅分宾主落了座,奉上香茶。 陆飞拱着手道,“郡马爷您有什么事找下人来吩咐就行,哪里用得着亲自跑一躺” 赵郡马虽是身份高贵,却也是年轻人,年轻人之间说话自然是开放一些,此时也没什么架子,一撩衣摆架起腿道,“听闻县里来了位新父母官,年纪又与我相仿,今日一早汪县丞更是说得神乎其神,说陆大人断案如神,才思敏捷,且举止怪异,我也是好奇,特来相会” 汪县丞在一旁弯腰附和着。 陆飞心下暗骂:没事给我带这么高的帽子,你还能安什么好心,今天谁来我都得把你给办了。 第0250章迷糊 富丽堂皇的赵府座落在县城东十里处的赵家村,村子不大,三十多户全是赵姓族人,虽然赵家财富惊人,但赵家的祖祖辈辈都没人愿意将家安在繁华的县城里,理由大概就是说这赵宅下面是块风水宝地,赵家之所以长盛不衰,那就是依赖赵家村的风水,远城城市有着众说纷云的好处,同样也有一条致命的坏处,不巧的很,陆飞刚走出赵府没多久就赶上了。 夕阳西下,行走在官道上的陆飞的轿子拖着长长的斜影上下起伏,挤压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在这种声音下的催眠下,陆飞晕晕欲睡。 有赵郡马出面,料想那张参将也会有所收敛,剩下来的事那就全靠自己的本事,现在那得养精蓄锐,来张参将过过招了。 黑子就没有县太爷这种气定神闲了,因为他是知道的,夜幕降临时的官道也并不安全,路两旁都是一人多高的荒草地,还有那连接成片的松林,这里离县城还有几里地,要是突然窜出几个不要命的歹人,那可就大事不妙了,陪同县太爷出来的可只有自己一个人和四名只认识轿子的轿夫,黑子一路走不停地四下环视着,祈祷着安全到达县城。 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黑子果然是料事如神,只见前方的草丛中几条人影起伏,转瞬又消失不见,四周都是微风吹动野草的沙沙声。 黑子暗叫不好,随即便将腰刀给抽了出来,手一压,沉声道,“停” 四个轿夫忙一齐住了脚,惊恐不安地到处看着,毫无防备的陆飞一个前倾,迷糊中胡乱抓住了轿沿,“哎哟喂,掉沟了吗?” 惊醒过来的陆飞见轿子正安安稳稳在处在大路中间,很是生气,从轿子边上伸出脚下踢了下黑子的屁股,“你小子瞎咧咧什么,起轿起轿,老爷我忙着呢” 黑子没动,一直盯着前方的草丛里,神色极度紧张,敢在官道上劫道的歹人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这些人从不留活口。 “老爷,前面有人”黑子用刀尖指了指前方。 陆飞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眼皮耷拉着胡乱瞅了瞅,又踢了下黑子的屁股,“多新鲜,路上没人那还是路吗,走走,别磨蹭” 黑子只是无意中瞥见草丛中有人影晃动,也不确定,这会又仔细瞅了瞅,那处草丛里又什么异样也没有,黑子默默念着:老天保佑虚惊一场。 陆飞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又踢了下黑子的屁股,“嘀咕什么,走呀,等过年哪” 轿子又向前行着,黑子还是不放心,眼珠子四下乱转,手心全是汗,紧紧地攥着刀柄。 陆飞倒是没了睡意,他看着黑子这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好笑,俯在轿沿上,拍了拍黑子的肩膀,“黑子,别这么紧张,放心,县太爷的轿子没人敢打主意” 黑子没回答,远离城市那就等于远离了王法,别说县太爷了,就算是皇帝一个人在野外溜达也会让人给盯上。 黑子紧按刀柄,没有回头,“老爷,还是小心为上,在这种方大意不行” 陆飞嘿嘿一笑,“你小子这点胆子,听着,喂,前面打劫的朋友,有空出来聊聊吗”他还真扯着脖子拢着嘴朝前方嚷了起来。 黑子吓了一跳,几个轿夫也被吓得脚下不稳,轿子一阵晃动。 “老爷,别再喊了”黑子就差没叫爹了。 陆飞扶着轿子啧啧着嘴,鄙视地看着这几个被草丛吓破了胆的人,“人才呀,胆子扣出来没二两重,前面屁都没......” 陆飞指着前方草丛说着,不过刚刚一脸嘻嘻哈哈的样子瞬间就黑了,话也僵住。 他看见六个高大的汉子,赤裸着上身,手执刀棍一类的凶器正从草丛中鱼贯而出,在道路上一字排开,给轿子的前路给拦住了。 其中一个大汉将棍子抗在肩上,一指陆飞这边,喊道,“你是在叫我们吗?” ‘当’黑子手里的刀掉到了地上,忙弯下腰哆嗦着去捡起来,脚下不自主的慢慢向后移着。 陆飞身体也猛然一沉,几名轿夫像是训练有素,此时个个都抱着头趴在地上,浑身发抖。 “不好意思,搞错了,搞错了,你们忙去吧”陆飞忙连连摆手,强压下内心的紧张,这时候他指望不了别人。 几名大汉不仅没离开,反而是慢慢朝陆飞等人走了过来,个个一脸坏笑,似乎他们觉得马上就能发一笔大财了。 几名轿夫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个个卯足了劲,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后跑,一路尘土飞扬,转眼就钻进草丛中再也不出来了。 陆飞见这几个人来者不善,暗暗叫苦,怎么还真有大白天敢劫道的,轿夫都跑光了,他看了边上的黑子一眼,暗暗庆幸,看来还是黑子有忠心,忙推了推黑子的肩膀,低声道,“黑子,好样的,上,揍他们” ‘咕咚’黑子被他这么一推,直接就倒了下去,看样子是吓得。 陆飞直皱眉,这都是些什么手下。 “陆大人,看样子你到是很镇定呀”几个大汉在陆飞边上围了一圈,其中一人将手中的砍柴刀架在了他的肩头。 “你认识我?也好,几位,光天化日之下打劫县太爷可不是明智的做法呀?”陆飞嘴上这么说,可是内心却是一阵阵颤动,刀架在脖子上,说不怕那是假的,眼下也没别的指望了,只能希望这几位只是想发点小财而已。 “陆大人的名号在宿松县那是人尽皆知,我们这些人虽然做着管杀不管埋的营生,却也十分敬佩大人的所作所为,听说陆大人最近在招兵买马,号称要剿灭座山土匪,是吗?”一个光头汉子阴阳怪气地道。 陆飞当下又是一惊,难道这些人是从座山上下来的?那可坏了,冤家路窄呀,这条命算是交待在这里了。 陆飞也用不着再辩解,看这架式那是早就在这埋伏上了,根本就不是寻常劫道的土匪,那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想到这他便也不卑不亢起来,呵呵一笑,道,“几位,如果是想发点财,我身上还有点散银子,够几位吃喝一顿,大家算交个朋友,这事我也不追究,大家相安无事” 说着陆飞便从怀中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 几个大汉谁也没接,随即便一齐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光头汉子道,“陆大人,一百两银子你就想买条命呀,你也太小看我们哥几个了,不过,我们今天不是冲着银子来的,明说了吧,我们就是从座山上下来的,想问问县太爷打算什么时候攻山呀,咱也好提前准备迎接一下” 陆飞暗暗叫苦,还真是座山来的,这事那只怕钱是解决不了的,于是他将银票收起,结结实实在坐在凉轿里,一翘腿,“怎么,你们这是想抓我当人质吗?” 光头汉子一摸光溜溜的脑袋,哈哈一笑,“哟,读书人就是聪明呀,我们当家的想请县太爷到山上聊聊,山上已经为县太爷准备了上好的吃食” 陆飞是肯定不想去的,去土匪窝里赴宴,那不是送肉上门吗,不过那位大当家的绿衫侠他可是见过,这个女人虽然凶残,却也是个疾恶如仇的性子,要杀那早在江家小屋就动手。 更重要的是眼下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张参将的大军说到就到,县太爷一走,县里真的就会天下大乱了。 可是事情已经由不得陆飞做主了,几名土匪不容他分说,一拥而上直接将他从轿子上拉了起来,一人架起一只胳膊,转眼就消失在莽莽的草丛之中。 天色渐暗,最后一抹阳光也消失在地平线上。 宿松城,南门外,远远的一阵尘土飞扬,马蹄声隆隆似来,一队军马正急速而来,来的正是张参将亲自带领的五百骑兵先头部队。 宿松城自从明元战争后,上百年都没有经历过战火了,连城墙边的护城河都消失不见了,张参将带着五百劲骑,呼喊着,涌进了城内。 顿时,这条街道那就成了人间地狱一般,人喊马嘶,哭爹喊娘,街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来,就被奔腾而过的骑兵重重的撞倒在地,街道两边的摊位东倒西歪,各种货物散落在地,转眼又让后面的马队踩踏成一堆废品。 张参将一勒缰绳,马蹄高扬,马鞭在空中一挥,对着街边惊魂未定的路人喊道,“宿松城的百姓听好了,本将乃安庆府营军参将,奉兵部令前来宿松剿匪,现颁布剿匪军令如下,一,凡有家人参于匪事者,务必将其劝回,如不听劝告,全家杀尽;二,凡检举城中有匪徒帮凶者,赏银十两,知情不报者,满门杀尽;三,为防土匪渗透进县城,从今日起,宿松城防由府营军接管,过往人等一律会严加般查,都听清了吗?” 满街百姓个个心惊胆颤,不敢作声。 张参将哈哈一笑,又道,“县衙在哪边?” 众人一齐看到县衙的方向。 “驾”张参将一扬马鞭,带着五百如狼似虎的军士朝县衙奔去,骑兵过处,满目创痍,哭喊连连。 抱犊岭 夜幕笼罩下的山颠,幕沉一片,远处黑压压的山峦在夜风中呜咽不止,如同千百只鬼魅在低吟。 岭上平台后背阴面有几处石洞,依山体裂缝天然形成,深浅大小不一,洞口都用碗石般粗细的松木拦阻,洞里阴暗潮湿,侧耳细听都能听到石缝中阵阵轻微的吸吸唆唆的老鼠的声音传来,这是一处绝佳的天然监狱。 山上的土匪一直都把这里用作关押肉票的地方,多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便会有几名周边富户被扔进来,一直等到家人将赎金送来后才将肉票放出来,不过,自从绿衫侠凌丹成为山中大当家的以后这里就一直被荒废。 凌丹出身最底层的老百姓,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恶人,这些人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做的却都是祸国殃民的恶事,凌丹阴差阳错流落到这,无意中成为众匪的大当家,于是便一改霸山狼的行事风格,让山匪半猎半匪,尽量不去祸害无辜,但对那么为害一方的恶官歹人则必除之而后快,誓将除暴安良这份没前途的事业进行到底。 今日这空闲多时的山洞终于迎来了他的客人,两名土匪手执火把,两人胳膊弯里夹着一个人。 陆飞被人紧绑着双手,头上罩着黑头套,正被土匪推进洞口的木门,洞内高度容不得陆飞站着,只能摸着木门躬身缩在里面。 “县太爷,委屈你了,在这安心住几天吧”光头土匪一边说着一边将木门给关上,又在门上加了把铁链锁,伸手扯了扯,确信这门还坚实后便拉着同来的同伙打算离开。 陆飞嘴不能言,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声闷哼之上,恐惧早就离他而去,随之而来的是能拿脑袋撞墙的焦急,他不能在这,他得回县衙,他不能让张参将来把自己刚刚开始治理的县城弄得民不聊生,宿松城是他新生事业的起点,将来吃香的喝辣的,平步青云那都得从这开始,打烂了谁赔。 “嗯......嗯.....!”陆飞闷哼着,肩膀一次次撞击着松木,松木多时不用,早有些松动,几块石屑掉了下来。 一名土匪伸手在木门上拍打着,“哼哧啥,到这就安分待着,别想溜,晚上山上可有狼” 陆飞还是在撞着,别说有狼,就是有老虎权当是只大猫了,咚!咚!他还在撞着,不但撞,脚还在连连跺着地面。 两名土匪举着火把对视了一眼,光头一把扯下陆飞头上的头套,“县太爷,这可不是你的县衙,撞坏了咱可没银子修补,我光头黄看在你逞治了汪中仁的份上,才这么客气,别逼我动手,安静点” 陆飞被眼前的火把燎得直皱眉,他哼哼着将被布条堵起的嘴抬了抬。 光头黄很不情愿地伸手就布条扯了下来,“想说啥?” 陆飞来不急喘气,大吼了声,“木门夹我手指了,哎哟” 光头强将火把压低,还真是的,刚才关门时没注意,县太爷四根手指被夹在两根木头之间,只有四个红彤彤的指头露在外面。 光头强一摸光头,呵呵笑着,将门往里推了推。 陆飞连忙将手抽回,放在嘴边连连哈着气,好似这样就能减少痛苦,嘴里说着,“你们不们是打算晚上就让我住在这吧?” 光头黄点头道,“当然,你还想上哪,还真以为请你赴宴哪” 陆飞揉搓着手指,“你们当家的呢,我要见她,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光头黄看了另一名土匪一眼,嘿嘿一笑,“把你关在这那就是当家的命令,你呀,就安心在这住吧,吃喝不少你的,等大敌退了,就放你回衙,对了,大当家的让你明天写封信回去,让你的人别轻举妄动,最好以后都别打这抱犊岭的主意” 陆飞苦笑着直摇头,“你们想的太简单了,这事现在由不得我做主,快,让那匪婆子来见我,迟了你们就等死吧” 拿县太爷当人质,也亏那女匪头子想得出来,这哪里是消灾呀,明明是在作死呀,劫持朝廷命官,苦主就成了皇上,皇上能和土匪谈条件吗。 光头黄不爱动脑子,摸着光头,见陆飞说的这么肯定,他好像有些相信他的话了,便同一旁的同伙商量着,“要不就让大当家来来看看,听听他说什么?” 那同伙一侧头,肯定地说着,“别,大当家不让大家知道县太爷上山的事,更让我们要瞒着宁丫头,算了,他这是为保命在胡扯呢,他在这我们就死不了,我就不信官兵不在乎知县老爷的命” 光头黄点点头,“也是,唉,操这心,走走,喝酒去” 陆飞一见他们又要走,忙从木栏缝中紧紧扯住光头黄的衣服,“这位光头哥,我身上还有三百多两银子,这样,你去帮我叫大当家的,银子都归你” 陆飞说完这话看到光头黄那一脸贼笑的样子马上便后悔了。 两名土匪嘿嘿笑着,快速地打开着木门,躬着身子朝陆飞逼近。 “住手”正当光头黄在陆飞身上翻找银票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光头黄两人吃了一惊,齐齐在头顶的石头了撞了一下,还来不及去揉揉便急急退出了石洞。 光头黄拿着火把在来人面前晃了两晃,紧张的心马上放了下来,揉着后脑,呵呵笑着,“原来是宁丫头呀,你来这干嘛,大晚上的,小心有狼” 凌宁一身素雅的浅白色寝衣,在火把的映照下都能隐约可见内里赤色鲜艳的肚兜,长长的秀发湿碌碌的搭在肩头,双目满是焦急,气呼呼的道,“走,都走,不准你们碰他” 光头黄难堪的眨眨眼,扯了扯同伙,想着差点就能得手的三百两银子依依不舍的走开了,走的时候顺手把火把给插在石牢的门口。 …… 凌宁拎着宽大的睡衣,也顾不上身上穿的还是夏日丝质凉爽的睡衣,蹲在木门前,心痛地喊着,“陆大人,你还好吗?” 洞内昏暗,陆飞双手还被绑着,听到有女人喊他,声音还有些似曾相识,不用说,这就是那女匪婆子了,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好,好个屁,猫哭耗子,把我弄这来你还好意思问我好不好,你进来试试” 当他站起来看到门口蹲着的女人时,立刻忘却了手指和心里上的伤痛,木门半开着,他目不转睛望着凌宁,慢慢走到木门前,推门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眼个这个出水芙蓉般的女孩,想不到大名顶顶的绿衫侠竟然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温柔似水,在他脑海中迅速就浮现出和她漫步在夕阳下的沙滩上,踩着轻柔的沙粒,听细浪潺潺,听海鸥晚唱,手拉手跑向幸福的彼岸...... 凌宁蹲在门口吃力的将陆飞手上的绳子解开,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却见一双炽烈的目光正紧紧地盯在自己,她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脸上一红,头低得都能让面前的陆飞看到她的白皙飘香的后颈了。 “小妹,你看你像什么样子,澡洗一半你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也不怕人笑话”又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被打断思绪的陆飞转头看去,只见黑色朦胧之中,一个女人手里拿着几件衣服正一步步走了过来,看不清来人的脸,但这个声音他也熟悉,对对,这声音才是绿衫侠。 凌丹慢慢走了过来,在这座山之上她没必要再蒙着脸。 陆飞越看越觉得这张脸在哪见过,猛然他侧头看了看边上穿睡衣的女孩,又看了看正往这边走的绿衫侠,脸上一阵阵抽搐,终于他没坚持住,大叫一声,“鬼呀”调头慌不择路窜到石洞里去了。 在火光闪烁的黑色中,两张有着几乎一模一样面孔的女人一前一后出现,任谁也招架不住这种惊吓。 凌丹走过来将手中的衣服披到凌宁身上,扬着嘴角,“陆大人,我有那么可怕?” 凌宁一把推掉衣服,鼓着嘴道,“姐,你为什么瞒着我将陆大人关起来,不是说好等十天的吗?你要关他就把我也关起来吧” 说着他便钻进了石洞,和陆飞蹲在一起。 到现在陆飞才缓过神来,感情这是一对同胞姐妹呀,这娘也太有能耐了,竟然生出了这样一对长得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姐妹花,都说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了天地,看来伟大的母亲才真的是神工鬼斧呀。 陆飞闻到一股栀子花的清香正在将石洞是的潮湿味道慢慢冲散,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搂着凌宁的肩膀就从石洞中挤了出来,绿衫侠再怎么武功高强,他也不能让这个满身栀子花香味又是如此柔弱无力的女孩来保护。 “是呀,十天之期还没到,你怎么能出尔反尔”陆飞挺直了腰杆,搂着凌宁正色对凌丹说着。 凌丹张大着嘴巴,惊慌失措地举着手,指指点点,结巴着,“宁,小妹,你们你们,陆飞,你个轻薄鬼,敢碰我妹妹” 凌宁扭头看了看正搂抱着自己的陆飞,陆飞也侧过头看了看她,嘿嘿笑着,搂得更紧了,“别怕,陆大人保护你” 凌宁惊叫一声,脸刷的一下就像被烧红的锅底给烫了个遍,直从额头红到了看不到的脖子下方,忙跑到姐姐身后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上了。 第0251章索性 陆飞很无辜地摊摊手,“我能说这和我没什么关系吗?” 凌丹俏脸一沉,手中双掌扬起,带着劲风扑向陆飞的的面门,嘴里喝着,“没关系?我打死你这个轻薄的男人” 陆飞见她抬手便要打,也不躲,当然了他提前是知道凭她和身手想躲开那不太可能,索性便手一环胸,一动不动。 凌丹的双掌还未触及陆飞,凌宁的尖叫声倒是先响了起来,“姐,别” “你怎么不躲了?”凌丹双掌停在陆飞的眼前,冷冷地问着,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陆飞伸出食指将凌丹的双掌拨开,动情的目光落在凌宁绯红的脸颊上,缓缓说着,“打在我身,痛在你妹妹心上,你想打便打吧” “你,你还敢出言轻薄”凌丹很恼,这次她真的恼了,妹妹这点天真的傻心思被他看了个透。 凌宁低头红着脸不说话,这话让她心里如同几百只小兔子正一同狂奔而过,咚咚的心跳声都快让她窒息了。 洞口的火把闪了几闪,终于燃尽了最后一滴松汁,熄灭了。 月光朦胧,平台上立时陷入一片昏暗,三条身影静静的站在夜色之中,谁也没有再开口,凌宁羞涩不安地躲在姐姐身后,面红耳赤,黑幕掩饰着她的难堪。 凌丹也没有再出手,因为她知道只要妹妹在场,她是不会看到这个轻浮的知县老爷受到一丝伤害,哪怕是任何正当的理由她都不能接受。 陆飞也不再费必思研究这两姐妹到底谁更漂亮,因为他如果不看服装的话,还没有找出怎么从外表长相来分辨这谁是姐谁是妹妹,火光一灭,索性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月亮,残月正当空,估计快到半夜了。 “行了,废话也说了一堆,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说说正事了,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在哪得罪你了吗?绿衫侠,三番五次地找我麻烦,还有完没完了?”陆飞投揉搓着被绳子绑得有些生疼的手腕,说道。 夜里的山中温差很大,凌宁是正在洗澡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有人向姐姐禀报,说是已经将县太关到山中石洞里面了,她心一急,连身体上的水都来不及擦拭一下就随手披着睡衣跑了过来,这时候又经山中凉风吹了一阵,凉风入体,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凌丹帮妹妹裹了裹衣服,转过头对陆飞道,“我早说过,任何贪官都是我的敌人,上次我就是太过相信你了,这次一定要你命” 凌宁将肩头单薄的外衣扯了扯,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一扭身子,“姐......” 凌丹伸手掩在妹妹嘴上,示意她别再说话。 陆飞到是有心之人,一听凌宁的动静,忙将身上的长衫给脱了下来,抖了抖刚才在石牢里可能沾上的灰尘,脚下慢慢向两姐妹朦胧的轮廓趟着,嘴上还不忘记同凌丹争执一番,“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还不到时候”凌丹见陆飞的身影正在移动,忙将妹妹挡在身后,作出一种随时都能攻击的姿势。 陆飞不相信这个女人会杀了自己,“不,我相信你不会杀我,相反我们还有可能成为朋友” 凌丹横掌在胸,冷笑着道,“我已经杀了一个官,不在乎多你这一个,只不过看你眼下还能派上点用场才留你多活几日,怎么你等不急了吗?我可以现在就成全你” 凌丹说这话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底气不足,嘴上虽然说得是斩钉截铁,可为什么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很难相信。 陆飞嘿嘿一笑,费解的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因为你是官,无所作为,贪财爱钱,还......还喜欢花天酒地,所有贪官能犯的错你都占全了,死有于辜”凌丹如是说。 说话间陆飞已经慢腾腾地移到了两姐妹边上,这么近距离,他从算又看到这两张美不胜收的同一张脸了。 凌丹伸掌抵在他的胸前,沉声道,“你做什么?” 陆飞扬了扬手里的长衫,“不干什么,我看你妹妹像是着凉了,来,披上吧,宁丫头” 凌宁半启着嘴唇,怯生生地说着,“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刚才听那光头这么叫你呢,丫头” 先前被焦急冲晕了头脑的凌宁这时候已经回复了本来面目,在这恍惚的夜色下她都不好意思再去看刚刚紧紧搂着自己的陆飞,但脸上却始终都爬满了红霞和少女知春的羞涩。 凌丹看了看妹妹抱着一团的身体,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伸手接过了陆飞的递过来的衣服,用力的抖了几下随即披到了妹妹身上。 只有一件单衣的陆飞在这凉风阵阵的子夜山颠,不免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伸开双臂重复做着扩胸运动,接着开始了和凌丹的谈判。 “绿衫侠,这名字很好听,不过人就没那么聪明了”陆飞如是说。 “你......”凌丹怒目而视。 “你还别不服气,在你的认知里,这世界上就只有二种官,一种是贪官,一种是清官,对吗?” “难道还有第三种吗?”凌丹不服气。 “当然,官和老百姓一样,都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你刚才说的这些是人性,不是对一个官的评价,没错,我是个官,也喜欢钱越多越好,山珍海味天天吃也不烦,女人越漂亮越好,是男人都会这么想”陆飞张口就来,也不管对与不对,反正这都是心里话,在没有危险胁迫时说的心里话。 “无耻,你还振振有词”凌丹嗤之以鼻。 “对,我不否人,西方有个上帝,哦不,是有位高僧说过,人性有七大罪,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财、贪吃、贪色,是问世间有几人能做到,我注定是成不了他的弟子,所以我成了一个官,不管我做什么样的官,我还是这个人,人性永远都不会变”陆飞还是一脸轻松的鼓吹自己的歪理邪说。 “歪理,不,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当官不为民,我留你何用”凌丹嘴上说得狠,身体却完放松下来,是呀,天生的人性难道会随着身份的改变就能改变吗?但她骨子里还是当了官就更应该约束自己的形为,要为百姓做榜样,为民做主,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好官。 陆飞点点头,“我还没说完,你别急,这世上清廉如水又能明镜高悬的官有几个,从古至今估计十个手指就够数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种官太少,少到这世上有没有这种官都不影响大局,什么是大局,民富国强,百姓安居乐业,市井繁华,这才是大局,不贪钱不近美色和这些有关吗?没有,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爱钱却不偷盗扒拿,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喜欢漂亮女人,没错,越多越好,窈窕淑女,君子好求,但我不示强凌弱” 陆飞说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吼,可奇怪的是凌丹却没有再反驳,她还在反复思索着陆飞的这番似是而非的歪理,虽然想开口反驳几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飞暗暗得意,看来有效果,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着,“你刚才说到无所作为,对,我认为官应该分为这两种,一种是天天吃糠咽菜徒有清名一世的昏官,却一辈子碌碌无为,没能力为百姓谋福利,这不叫清名,这叫沽名吊誉,在其位不谋其政,这种人虽不该死,却没资格做一个官;另一种官,那就是凭自己的本事发财,让自己治下民生富足,就算他天天山珍海军味,我也竖一个大拇指,这官才是真真正正的好官” 凌宁听得如堕烟海,虽然她不愿意听到陆飞说他喜欢漂亮女人,但还是被他的诚实和敢于承认所感动,听着一堆她听不明白的大道理,这种细心体贴眼前的这个男人渐渐让她产生了一种仰视的爱慕,一个念头在心底悄然而生,这辈子能跟着这种男人才是福气,竟然还能脱下衣服来给自己披上,这种细心的体贴,唉......凌宁开始恍惚了。 凌丹可是有着一个四处拜师学艺的江湖经历,她终于找到了反驳陆飞的地方,幽幽一笑,“那清廉如水的官就不能为百姓谋福利了吗?” 陆飞哈哈一笑,潇洒爽朗的笑声在山中回荡着,“一个吃了上顿就为下一餐发愁的官,他有心思用在政事上吗?就算他一心为民,靠那点月银他怎么养活一家人,一个家庭不安定的官,他还能静下心来为百姓做事吗?当官的日子过得好不一定要贪墨才行,发财的路有很多,商路也可以走走嘛” 凌丹又道,“官不与民争利” 陆飞又笑了笑,“对,官不与民急利,这是怕官员以权谋私利,如果我的商路能富足百姓也能富足自己这又有何不可” 凌丹很想点点头却在性格的驱使下开口道,“这么说你就是你说的第二种官了吧?” 陆飞丝毫不谦虚,一拂头上有些凌乱的头发,“姑娘说是那就是了” 凌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县太爷不禁能说会道,脸皮还挺厚的,不过她还是喜欢。 凌丹却一本正经,“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再问你,汪中仁,贪得无厌,横行霸道,欺压百姓,这种官又是什么,大人不会认为我杀错了吧?” 陆飞一拍巴掌,“这种人那根本就不是官,是个祸害,我都想杀了他,不过你杀了他,我不反对,但也不赞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人都像这样凭个人喜好随便杀人,这天下还不大乱了” 凌丹脸一板,“这么说大人还是坚持要抓我回去抵罪了?哦对了,我忘记了,大人你现在可是落在我手里” 陆飞心中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说了这大半天终于绕到这个问题上来了,“以法你们所有人都是罪在难逃,不过我可以从宽处理,你们杀了汪中仁事出有因,这个得另行处理,但我保证你们能活着” 凌丹冷冷一笑,“保证,几天前你就说过这话,但结果怎么样,县城里满是义军,还有我的兄弟探听到有官军也赶了过来,难道这些不都是你安排的吗?” 陆飞道,“没错,义军是我安排的,但我根本就没打算用武力,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利害,和平解决这事,不想任何人再有任何死伤,更有你们这样天天在山里躲躲藏藏也不是一辈子的事,承担自己的过错,重新做人,只要肯改回良善,我这个县太爷一定会给你重新做人的机会” 凌丹很感激陆飞这么替山上的人这么考虑,其实山上大部分都是被迫上来,谁也不想一生都背着个土匪强盗的恶名,这会让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来。 “你是想招安我们吗?” “不,给你们另找一条光明大道,还有,府营军来宿松这不是我的主意,我今天去赵郡马府为的就是这事,我是要阻止他们过来,一来是为了你们,二来是不想让县城百姓遭兵灾,这么说你相信吗?” “我信”凌宁抢先开了口。 “多嘴,人家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凌丹拦住妹妹又对陆飞说着,“阻止?谁信,我的探子说天黑之前一阵骑兵已经进了宿松城,另外还有一大队官军正在随后跟进,这就是你说的阻止?” 陆飞大吃一惊,“什么,张耙子进城了,我靠!快,快送我回城,真的,这狗东西还不知道把我的县城折腾成什么样子,还有,如果明天他大军一攻山,这局势就不可挽回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都得死在这” 就在这一瞬间,凌丹信了,这种突然的惊讶是不可能装得这么像的,只不过现在已经是子夜,这时候下山那谈何容易,山路七上八下,谷里野兽横行,就算是回去也不能在这时候呀。 “好,我信你,天一亮我就送你下山”凌丹语气很轻,似乎她正在责备自己一时的冲动。 “不,现在我就要走,阻止不了他入城,我也要阻止祸害我的县城和百姓”陆飞说得很肯定,他不走不行,如果天一亮张参将就开始攻山,凌家姐妹一个也活不成。 ...... 夜色中,十多条身影正从山顶急切而缓慢地向山下移动着,等到东方渐白之时,这群人终于到达了山脚,一个个翻身上马,陆飞不会骑马,凌丹也不想再耽搁时间,到底是江湖出身,并不计较男女有别,一把把陆飞拉到自己的马背上,两人同乘一骑,纵马扬鞭朝着几十里外的宿松城飞奔而去,一路上陆飞故意惊叫连连,凌丹则很大方的让他抱紧她的腰,于是陆飞得寸进尺...... 朝阳初上,百鸟离巢,生机勃勃的一天就从这一刻开始了。 以往的宿松县百姓早已开始为今天的生计开始奔波和忙碌,今天却有所不同,平时热闹的早市上此时只有几只流浪狗在四下搜寻着裹腹的食物,城内纵横相交的青石路长街,平时人来车往,此刻也空无一人,沿街商铺家家闭户,就是城中最寻常的炊烟也不曾见到,到处死气沉沉,今日的宿松城犹如一座死城,看不出一丝的生气。 凌丹一行人护送着陆飞沿着南山一路疾驰而来,远远地看着南城门便勒住了马,众人立马在离城一里多地的土丘上朝县城张望着,他们之中也许这辈子都没有进过城,都说城里繁华,什么时候他们能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呢?何年何月才能洗脱掉这土匪的皮囊,前方城门口站着一排排官军,山上的兄弟能在这些人的手底下活过来吗?这一切那都只能指望这位县太爷了。 陆飞在山路和马背上颠簸了半宿,骨头都快散了架,如果不是他臂挽里紧紧抱着的凌丹,恐怕他早就叫苦连天了,此时陆飞脸颊正似胶水般粘在她后背上,闭上眼享受着肌肤的香柔,鼻腔里竟然发出阵阵轻微的鼾睡声。 凌丹看了看身边的兄弟,大家都知趣的四下散开警戒着周围,凌大当家的那是绝色巾帼豪杰,就算将来要找婆家那也不可能会嫁给一个山中的土匪莽汉,众人都有自知之明。 凌丹低头看了看陆飞抱着自己的手,纵使她再怎么江湖豪气冲天也不禁俏脸一红,好在是她脸上的绿纱巾将她的难堪包裹住了,凌丹轻轻晃了晃身体,但身后的陆飞正沉浸于无边的美梦之中,只是轻哼了一声,手也不自觉的在凌丹胸前上下游走,轻酣声连连。 凌丹红着脸,眼中满是羞涩,好在众兄弟们都不在跟前,没人看到这一幕,她听着陆飞舒缓的有节奏的轻酣声,不经又盈盈一笑,在马背上都能睡得着也只有这位县太爷了。 凌丹伸出两根手指钳着胸前的这只男人的手,使了使劲,却没想到他抱得更紧了,而此时的鼾声却停了,凌丹脸更红了,原来这小子醒了。 “陆大人,你摸够了没有?”凌丹伸手在陆飞的大腿上轻轻掐了一下。 “啊啊哦......”陆飞假装着刚刚睡醒的样子,放开凌丹伸展着胳膊,“哟,到了呀” 凌丹镇定着有几分纷乱的内心,“嗯,到了,陆大人,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希望你这次能守诺言,我替山上二百七十三名兄弟姐妹谢谢你了,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陆飞还赖在凌丹散发着阵阵肤香的后背上不肯下来,一边玩弄着她垂在脑后柔软水滑的秀发,将一缕发丝在凌丹的耳朵边轻轻磨擦着,说道,“我保证,我拼了命也要保下他们,不过你也要答应我,这些人值得我去拼命,决不会再走违法的老路” 凌丹感受着秀发带来的酥痒,心如小鹿,“好,我肯定,他们一定会改过自新” 突然陆飞扶着凌丹的肩头将她翻转过来,兴奋地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凌丹明眸闪动,“赌什么?” 陆飞嘿嘿一笑,“如果我做到了,你就嫁给我,怎么样?” 凌丹柳眉一紧,坚强的性格让她忍不住伸手在陆飞脸上打了一巴掌,“无耻,趁人之危,如果你要做不到呢?” 陆飞一咧嘴,笑眯眯地道,“那把你妹妹嫁给我” ....... “哎哟,不同意可以再商量吗,用得着把我扔下马么,哎哟我的屁股”陆飞躺下地上揉搓着屁股。 凌丹银牙一咬,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快速地从脚踝处抽出一把小匕首,贴在陆飞的脸上,“你要再敢打我妹妹的主意,我就杀了你” 陆飞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没有从凌丹的眼中看出真正的杀气,似乎还有一抹难言的醋意,所以他不害怕,反而是很深情地说了句,“美女刀下亡,做鬼心不凉,凌丹,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如果不再凶巴巴的就更好了” 凌丹手上又一使劲,心里却是一片慌乱,“你......”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想抽身离开身子却被陆飞紧紧的拉着拿刀的手,她不敢乱动,怕一不小心就割伤了他的脸。 陆飞微笑着,慢慢地举起另一只手,伸到凌丹的耳后,轻柔地将她脸上的绿丝巾给取了下来。 凌丹的脸是绯红的,心是狂乱的,她又挣了挣,却还是没有挣脱,似乎陆飞的身体上有种吸力在紧紧地吸引着她,她有些紧张,支吾着,“你,你干什么?” 陆飞取下丝巾,轻轻地抚摩着眼前这张红霞满天的飞的俏脸,从耳朵一直到粉红的嘴唇边,猛然他将凌丹拉向自己,立刻四片嘴唇沿丝合缝的粘合在一起。 凌丹恼羞成怒,一把推开陆飞忙向四周看了看,好在兄弟们都没看向这边,她用力的擦拭着嘴唇,又将绿巾重新戴上,翻身就上了马,一扬马鞭落荒而逃,转眼已跑出几丈外。 陆飞得意地侧躺在地上,手撑着脑袋,笑容满面,喊道,“你就这么走了?我们的赌算不算数呀?” 一声马嘶传来,凌丹又打马回来了,然而此时的凌丹露在外面的眼睛像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她骑在马上,看着宿松城的方向,静静地道,“好,如果你能帮山里的人洗脱罪名,只要凌宁愿意,我不反对她嫁给你,但如果你敢伤害她,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说完便一拨马头,扬鞭而去。 陆飞还是有些不甘心,大声地喊着,“那你呢,要不来个嫁一送一怎么样呀,我不嫌弃你杀巴巴的样子” “你做梦!”凌丹的声音传来人却消失在陆飞的视线之中。 陆飞望着凌丹消失的地方,嘿嘿笑着,自言自语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娶两个老婆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说完也转身朝宿松城的方向走去。 第0252章马粪 一路小跑,转眼就来到城门口。 城门口站着两排手执长枪军士,威风凛凛,除此之外竟然一个行人都没有。 陆飞边走边看边纳闷着:奇怪呀,这个点城门口应该是最热闹的呀,城外的百姓都会在大清早将自家产的东西挑到城中贩卖,他还记得他头一天上任时那根本就不是走着进的城,完全就是挤进去的。 “站住,干嘛的”正在思索时,两名士兵一举长枪,挡住了他。 陆飞后退一步,历声问着,“你们在这干吗?谁让你们在这站岗的?” “奉张参将命令,全城戒严,任何人出入都必须一一盘查,当然了,如果你要有急事,我们也会通容一二”说着便捻指作势。 陆飞点点头,看来凌丹说的没错,张参将真的进驻宿松了。 “张参将是吧,行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陆飞说着便又往里进。 他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见眼前多了十来个明晃晃的枪头,忙道,“我是宿松知县,你们敢拦我?” 他这话一出引得众军士轰然一笑,“知县呀,鸟大个官,原来你没死呀,回来得正好,我们将军正准备向朝廷报丧呢,来人,送县太爷一程” “你才死了呢,咒谁呢” 几个精壮的军士拥了上来,也不理会陆飞的骂骂咧咧,拿枪一步步将陆飞往县衙的方向赶着。 城内陆飞所经之处,随处可见斑斑血迹和遍地的破东烂西,更有那随处可见的马粪。 县衙门口原先的站班的衙役也被换成了张参将的营兵,陆飞被推着上了台阶,身上的三百两银票也被几个士兵半路上摸走了。 “李顺?”陆飞刚走进县衙便看到李顺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蹲在大堂的木栅栏下边,惶恐不安。 李顺忙抬头,眼泪随即就掉了下来,“老爷,你可回来了,黑子说你被土匪给杀了,我我我都急死了” 陆飞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道,“没事,我这不回来了吗?县衙里怎么了?这是谁在叫呀,杀了猪似的?” 李顺忙把陆飞拉过一边,低声说着,“出大事了,老爷你昨天刚走没多久张参将就带着人来了,控制了全城,另外还有一营人驻扎在城外,现在县衙成了他发号军令的军营大帐,大人你还是小心点吧” 陆飞一咬牙,骂道,“这个王八蛋,占我的城不说还占我的县衙,走,会会他去” 李顺满脸惊恐,“别别,老爷,这个参将咱可惹不起,随他去吧,等匪乱一平他也就回去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陆飞正在气头上,哪里听他的,“这王八蛋在哪?” 李顺轻声道,“在花园,黑子被打得半活不活了,赵班头就更惨了,老爷你千万小心,别惹怒了他,千万千万” 陆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说黑子那真是该打,但要打那也轮不到你张参将呀,便问,“他为什么打他们?” 李顺叹惜着道,“张将军说黑子护送县太爷不力,着人打了四十军棍,现在就还躺在花园中不知死活,昨天赵班头听说张参将进驻县衙心一急便犯了傻,竟然带着义军来护卫县衙,结果双方差点打起来,这不今天一早就全被营兵缴了械,张参将说县太爷私募兵马,犯了大罪,赵班头却一口咬定这些人是他私下募的,和老爷你没有关系,这不正在审着呢” 陆飞一时双手叉腰来回走着,怒容满面,“人才呀,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师爷,告诉怎么才能弄死他,不对呀,师爷,我不是叫你去找芸娘了吗?你怎么在这,芸娘呢?” 这时李顺更是一脸苦像,哭丧着脸道,“老爷,这这,不用去了,芸娘回来了,就在花园里” 听到芸娘回来的消息,这多少让陆飞有点安慰,转头又一想,不对呀,芸娘这么个美女哪能出现在张参将眼前,这不是找死吗?忙抬脚要往花园去。 李顺还是拦住了他,支支吾吾地道,“老爷,不......不是我找回来的,是......是被张将军的人抓回来的,我昨天刚到江边码头,正好看到芸娘要上船,便想去拦下她,却不料被张参将的营兵抢了先,我实在是没办法也只好一路跟着,今天早上刚刚送到县衙,张参将一看便......便留下了,老爷,我真没办法呀” 陆飞听完便默不作声地低头四下找寻着什么,李顺不知何故,忙问,“老爷,你找什么呢?” 陆飞咬牙切齿道,“找家伙,我要砍了这小子”说着他一弯腰,从地上搬起块小青石,放在手里惦了惦,一昂头,迈开步子朝花园冲了过去。 陆飞怒气冲冲的一头扎向后衙的花园,恨不得立刻就用手里的石头将张耙子给拍死。 绕过那堵快倒塌的院墙,便看到花园的圆拱门,花园口一处假山将里面的情形挡住了,赵班头的惨叫声正一声紧似一声的传出来,拱门前有两个全身披甲的士兵在站岗,陆飞大踏步走向拱门,心里骂着,这群衙役都死哪去了,也不来帮把手。 “站住”两名士兵并不认识陆飞,伸手历声将陆飞给拦在了拱门前。 陆飞怒火中烧,哪里把这两个小虾米放在眼里,一把撩开两人挡在面前的胳膊,“去去,边玩去” 两名士兵没想到敢有人硬闯重兵林立的县衙,一时促不及防竟然轻意地让陆飞冲了过去,其中一人忙赶过去一把揪住陆飞的衣领,另一人抽刀正要砍,这时跟在后面的李顺慌忙赶了过来,在两人手里一人塞了几钱银子,堆着笑脸道,“军爷,军爷,这是我们县太爷,得知张将军在此治军,特来问安” 两名士兵随即将银子装在腰间,收刀回腰,挥了挥手,大唐朝军政分家,县太爷就算是个官,这群当兵的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李顺点头哈腰地,“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陆飞肺都快气炸了,县太爷回自己县衙还要买门票,这日子没法过了,当下便甩开步子往里冲。 李顺知道县太爷的脾气,这小子性子上来那就是个连皇帝都敢拉下马的主,忙快走两步,但还是迟了,陆飞已经绕过假山,乱舞着手中的石块,正扯着脖子在高喊着,“张耙子,哪个是张耙子,人才呀,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陆飞刚喊完,看着眼前的一幕,马上他就后悔了,嘴真欠! 本来还是一片嘈杂的的花园中被他这一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连正趴在长凳上挨军棍的赵班头都忘了喊疼,众人都目瞪口呆地齐齐转头看着陆飞,人人都在心里竖起大拇指,有种! 整个花园中站了不下三十多个营军,分列两排,军士中间放着两条长凳,黑子正耸拉着双手一动不动地躺在赵班头一旁,屁股上的衣服已经被打成了碎片,赵班头更是惨不忍睹,血正顺着凳子腿往下淌。 芸娘被两名营兵押在一旁,满目惊恐地看着陆飞,心中焦急万分。 两排军士的尽头一名膀大腰圆,全身披甲的人正将脚翘在旁边的盆景上,盆景中的一株海棠花歪断在他脚下,手里拿着马鞭正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小腿上厚厚的护甲,另只手则在面前撑着一把出了鞘的长剑,抬眼瞅着陆飞,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待看清了来人后又是一撇嘴,满是不屑地道,“老子就是张耙子,你谁呀,拿块破石头想干嘛” 他这话一出,立时站在他身边的两排营兵呼啦啦的一下拥了过来,把陆飞和李顺围在中间。 陆飞望着举到鼻子尖的一排刀口头有些发晕,定了定神,理了理身处的环境,忙一咧嘴笑了,伸手就把手里的石头往李顺怀里一推,一招手,“张大将军,原来您在这呀,让我这通好找,您早饭吃过了吗?” 一旁的李顺长长吁了口气,插口道,“将军,这位便是宿松知县,陆大人” 张耙子哦了一声,站了起来,朝军士挥了挥手,“陆知县,原来你没死呀,来来,大清早的搬块石头冲撞本将军行营是想来行刺本将军吗?” 围着陆飞的士兵退在一旁,陆飞拍了拍手上的灰,朝张耙子走了过去,嘿嘿笑着,“将军误会了,我哪敢,你看看你这些兵,没有八千也有一万,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不是县衙久没有人住了嘛,怕冒出个耗子蟑螂啥的惊了将军,这这不想帮将军你清理一下环境不是” 张耙子哈哈一笑,“县太爷你这是在骂本将军吗?小小鼠辈也能惊了老子,那还怎么带兵打仗,行了,本将军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来来,你没死就好,老子正有事找你” 陆飞一撩衣下摆,三两步便跑了过去,“将军吩咐”不经意间冲芸娘和赵班头各投了个微笑,示意都不必惊慌,一切有县太爷在。 张耙子朝身边的军士招招手,那军士从怀中甲胄后取出一张纸递给了陆飞。 陆飞接过来转手就交到李顺手里。 张耙子拿马鞭在赵班头那血肉模糊的屁股上敲了敲道,“陆大人,你这县治可不怎么样呀,怎么能允许一个小小的班头私募军士,若是本将军将此事据实向朝廷呈奏,大人你免不了会落个纵容和包庇之嫌吧,不过陆大人放心,本将军和大人前日无仇近也无怨,犯不着做这些损人不利己之事,这不,正替大人管教一下这帮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些许小事,大人就不必言谢了” 陆飞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笑道,“谢将军,日后我会严加约束他们” 张耙子摆摆手,显得很是大方,“陆大人不必客气,为了绝人口实,这几百义军就暂编入本将军的府营军了,另外,此次本将是奉兵部令,来宿松肃清匪患,一来呢是匪情紧急,二来本将军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为早一天还宿松一片安宁,接到命令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如此一来,这大军一应所需还仗陆大人筹措呀” 陆飞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借着剿匪的由头跑来宿松打秋风,不过眼下还真没能力和他硬对着干。 李顺倒是在边上将纸上的东西看完了,大吃一惊,张耙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照他这单子上罗列的东西,那差不多能把县库给掏个爪干毛净,忙朝张耙子一拱手,“将军,能否让在下与我家老爷私下商量一下” 张耙子挥挥手。 陆飞和李顺退在一旁,交头接耳了一阵。 片刻,陆飞来到张耙子跟前拱手笑道,“将军哪,下官并没有接到兵部的文书要求供应张将军的大军所需,况且将军您这单子上的东西难为我了,宿松县贫困,根本拿不出来呀,还是请将军高抬贵手” 这张耙子真是致富的行家里手呀,一边向兵部催粮催饷一面又在城中钻山打洞,两边发大财,到时候仗一打完,这所有物资那全都算在战事损耗里面,任是天才的账房也查不出半点痕迹。 张耙子闻言眼一瞪,边上的士兵见状已将腰中的刀抽出一半。 “宿松县,本将军可是在帮你剿匪,你可别不识抬举,若是我的将士们闹将起来,本将可弹压不住”张耙子冷冷的说着,威胁着。 陆飞纵是再低声下气也改变不了事实,便有几分硬气的道,“将军,你的兵不是已经帮城里百姓搬了家了吗,收获不小吧?难道你就不怕落个纵兵扰民的罪名吗?” 张耙子一马鞭抽打在赵班头背上,疼得赵班头惨叫一声晕死过去,然后又用马鞭一指陆飞,狠狠道,“宿松县,别给脸不要,说话可要三思呀,谁说我纵兵扰民了,本将的大军驻扎在城外,这些,这些人不过是本将军的护卫亲军,你这样污蔑,到底是何居心,来呀” 两旁军士抽刀在手,高喊,“在” 李顺见情况有变忙笑呵呵拱手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要不这样,三成,按这单子上的三成供应,助将军大军旗开得胜” 张耙子斜眼看了一眼李顺,一抬脚,正中在李顺的心口,“一个师爷,你算什么东西,你当本将军是要饭的吗?在这讨价还价” 随着李顺哎哟一声倒了下去,边上的几名军士便紧跟着一拥而上,对着地上的李顺一通拳打脚踢,直把个李顺打得是哭爹喊娘,讨饶不止。 陆飞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一对拳头攥得直发抖,但现在这种情形下就算他拒理力争也只会落得个和李顺一样的下场,天高皇帝远,好汉不吃眼前亏,和这种混蛋兵痞子打交道硬来不行,陆飞道,“将军,请别在打了,军需的事好商量” 张耙子嘿嘿一笑,挥挥手,“早知如此,何苦弄成这般田地,陆大人,本将军给你三个时辰,太阳落山前你务必将军需送到老子的大营,违时那就别怪老子自己进城取,明日本将便发兵攻打抱犊领” 也不待陆飞答话,张耙子又挥挥马鞭,“行了,陆大人,你也是死里脱险,找个地方休息会办差去吧,你这两个下属本将就还给你了,都退下吧,本将军要议军情了” 说罢他又朝那两个押着芸娘的军士挥挥手,道,“把她押过来,本将军要亲自审问她” 张耙子一转身,朝陆飞住的房间走去,芸娘挣扎了几下还是被两名士兵拖着跟了过去。 陆飞心一急,忙喊道,“将军,你想拿这位姑娘怎么样?” 张耙子转头有些好奇道,“军情机密,这,陆大人也有兴趣想知道?” “哦不,只是这位姑娘和下官熟识,所有想问问是不是哪里误会了,将军为何把她给抓起来了”陆飞只恨自己眼神不能杀人。 “是吗,那好,既然是陆大人的旧识,那等本将军审问清楚无事后,晚些你送物资来时领她回去,就这样,走吧”张耙子转身进了屋。 猜也能猜到这一时半会就能发生什么,陆飞在心中发着狠劲,暗骂着:王八蛋,睡我的床,还想睡我想睡还没来得及睡的女人,还叫我在外面给你准备银子,那就别怪我心狠了,老子发誓,绝不让你活着离开宿松,决不,谁劝都没用。 “可是,将军......”陆飞声音有些颤抖,理智正被怒涛在一点点地吞没。 “站住,退回去,退......”一排士兵迅速站在陆飞面前,手执钢刀一步步将陆飞往后逼。 ‘碰’房门被关上了。 望着房门吱吱关上的瞬间,陆飞的心头陡然一震,说不出的憋屈在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游走在五脏六腑之间,而眼前的这十数把钢刀又如同一块块千斤巨石压在心头,一时进退两难。 终于他内心的这股怒气冲破重重阻碍直冲脑门,眼前如同出现一幕菲疑所思画面: 在杀声震天、守卫层层的军营前,陆飞身披银白战甲,战甲早已被殷红的鲜血浸染,仇恨的烈焰在眼眸中滋长,迸射出一道道骇人的光芒,手中长剑在风中‘嗡嗡’蜂鸣。 四周尸横遍地,浓腥扑鼻,血水汇成细流,顺着陆飞的脚下流淌而过,陆飞横剑在胸,抬眼向上,只见那掳走芸娘、抢他钱财的张耙子正一脸狞笑地站在大帐外,张耙子那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笑声穿过层层军士,钻入陆飞的五脏六腑之中,引得他杀气骤升,怒火直抵脑门,脸上青筋突显,双手一沉,握紧剑柄,挑开眼前的长枪,没入一名营军的胸膛,陆飞长啸着,脚下踏过营军一排排的尸体猛然而出,手中长剑如一抹银色的祥云在翻腾,立时鲜血飞舞,伏尸当路,眼前层层的营军惊恐万状,纷纷避让,转眼间,陆飞已冲出一条血路,张耙子近在咫尺,陆飞一脚踢开剑端的尸体,身形向上跃起,脚尖点过营军的头顶,径直朝张耙子弹射而去,手中化剑为刀,劈向他的面门。 ‘当’,一声清脆的金属猛烈撞击声响起,祥云眼前金星四溅,手上长剑离张耙子的面门不足半寸,一杆钢枪挡在他面前,陆飞大怒,狂号一声...... 花园里的营军一时都惊呆了,个个都出神的望着这位县太爷不可思议的举动。 陆飞的一声惨叫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脸上满是斑斑点点的血渍,自己的右手正紧紧地握在面前的钢刀刃上,鲜血正顺着刀刃滴答着,眼前的一排营军身上也沾到了血渍,只是这些人都变成一幅痴呆样,都被县太爷的举动给吓傻了。 李顺正在地上一寸寸地往陆飞的脚下挪动,待到陆飞的脚下时,他一把就把陆飞的一只脚给抱住,苦苦地哀求着,“老爷,不可呀,不可呀,忍一时风平浪静,老爷切不可自掘,老爷” 陆飞也很纳闷,怎么自己竟然敢赤手空拳的和人抢刀片子玩,鬼上身了么? 这时屋内传来了一声芸娘的惊叫声,“放开,放开我” 陆飞心一横,豁出去了,他大喝一声,一双手都抓在刀锋上,将刀尖抵在胸口,一步步地将拿刀的营军逼得连连退后,却不敢往前使一分力。 众人都举着刀面面相觑,见过不怕死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让!让”陆飞一步步紧逼。 突然房门打开了,屋外的动静到底是惊动了张耙子。 “宿松县,你不要命了?二狗子,放手,快放手”张耙子见那刀尖已经抵到了陆飞的衣服上,忙大叫着亲兵放下刀,在县衙里逼死一个七品正堂那多少也得掂量一番。 亲兵如释重负,急忙一松手,刀还是稳稳地平衡在陆飞的胸前,纹丝不动分毫。 屋内一侧,芸娘紧紧地捂着衣服,见到眼前这一幕,泪水夺眶而出,一推挡在门口的张耙子和几名亲兵,拉着陆飞的胳膊,“大人,不可呀,芸娘命薄,当不得大人如此伤害自己,大人,放下刀” 见到芸娘平安,陆飞心中的勇气陡然而泄,手中刀掉到了地上,一双手掌已经变成了红色,芸娘泪如雨下,哆嗦着拿出手帕一分为二,小心地裹在伤口,“大人,芸娘对不起你” 陆飞望着张耙子,生死就在眼前,反而也就没那么害怕了,一字一咬牙,“张将军,芸娘不是人犯,用不着将军的军法,就算她有罪,也理因归我宿松县审理,不劳将军费心,将她交给我吧” 第0253章吩咐 张耙子也是死人堆里打过滚的,纵然不会被这点场面吓得束手就范,怒道,“笑话,本将军治军还用得着你个小小知县过问吗,我怀疑她就是座山上的女匪头子,在这件事上本将军执掌一切生杀大权,难道还不能审审这个女人吗?以下犯上,念你七品官身,不计较,若是再执迷不悟,左右何在” 营军一听将军号令立马又重振雄心,高喊,“在” 张耙子一挥手,“将此人轰出去,此女串通乱匪,不必再审,拉出县衙,斩首示众” 众营军一拥于上。 “慢!”陆飞将芸娘扶挡在身后,满是鲜血的双手一摆,“张将军,你凭什么说她串通土匪,总不能你说是就是吧” 张耙子也吃一惊,在他面前敢违抗军令的人还就是这个小小的县太爷,但军令如山,言出必行,他怒目一指芸娘,“江湖传言座山女匪年轻貌美,常以妖媚之色迷惑良善与她为伍,难道你不觉得这个女人处处都与这传言相符吗?” 陆飞哈哈一笑,“将军,这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仅仅一个传言就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将军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吗?普天之下年轻貌美的女人多得是,难道都是女土匪?” 张耙子也是胡乱找的一个理由,这个女人也就是一个时辰前手下人送来的,说是半路上抓来的,送给将军解解行军时的寂寞,他还真没想到这女人能和县太爷有关系,现在那也只好将错就错了。 “宁可错杀决不可错过”张耙子一拂袖,决不改口。 正在双方争执不下时,一名营军一路小跑,来到张耙子跟前,说一几句悄悄话。 张耙子脸上立刻换上一脸的喜色,朝那营军挥挥手,“好,前头带路” 张耙子走出几步,忙又回头对花园里的营军吩咐着,“看好他们,本将军没回来之前谁也不准离开这个园子,违者格杀无论” “是!”众军士立刻四下散开,分别把守在花园的各处,俨然把县太爷给软禁了起来。 李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在一块石头上吹了吹,“老爷,坐在休息下吧” 芸娘含着泪,“大人,坐会吧,芸娘给你再包扎下伤口” 陆飞伸出满是鲜血的手,轻轻地擦拭着芸娘嘴角正要滴落的泪,微笑着,“大小姐,小伤,不防事,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再落到他手里” 李顺低声问着,“老爷,这事要怎么收场?” 陆飞看着芸娘,信心满满地说着,“放心,老爷我都安排好了,要不了多久,张耙子会亲自为我治伤” 李顺和芸娘满是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张耙子跟着军士出了县衙,几个拐弯,钻进一条小巷,在一处民房门口停了下来,军士一拱手,“将军,就在这” 张耙子四下看了看,对军士说着,“守在这,任何人不准进来”说着便推门而入。 民房内空空荡荡,只在窗口码着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 张耙子一进来,那人忙笑逐颜开地站了起来,拱手道,“张将军,劳您亲自跑一躺,在下惶恐” 张耙子也是一拱手,“胡管家,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跟作贼似的,不是说没有必要不要见面吗?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屋内之人正是赵府的胡管家,赵郡马昨日得知张耙子的大军已进驻宿松城,忙让胡管家将陆飞的意思给带过来,二十四万两的利头那可不是小数目。 胡管家示意边上的椅子,“张将军请坐,没有大事郡马爷也不会惊动将军” 张耙子谦虚着,“不敢不敢,我张耙子粗人一个,能有今日那也全靠宁王千岁和郡马爷的抬举,有什么事胡管家你就直说吧,决无推脱” 胡管家捋着胡须,呵呵笑着,“将军果然还是快人快语,那在下就直说了,此次剿匪之事,将军能否先退避三舍,让宿松知县的义军先行打头阵” “什么?”张耙子大惊失色,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坐坐,将军听我把话说完,稍安勿躁”胡管家知道他会是这反应,“如果陆知县一举成功,功劳还是你张将军占先,这个自不必说,但如果他失败了,将军你还可以趁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出其不意击之,这功劳还是你张将军的” 张耙子侧眯着眼,“胡管家,敢问这陆知县和郡马爷是何关系?这么做是不是郡马爷的意思?” 胡管家笑了笑,道,“这些和将军无关,将军还是不要多打听为好,另外,在下深知郡马爷桑梓情深,怕经此一战后宿松城的残破勾起了郡马爷的痛楚,特意来求将军,还请张将军将大军驻地远离城郭,对军士要多加约束一些,不可放任作祸,将军能给胡某这个薄面吗?” 张耙子面有不悦,笑话,哪个将军不是打一仗抢一次,不抢怎么收拾军心,他也站起身来,冷冷一笑,“胡管家,您这是什么意思?” 胡管家不慌不忙,从袖口取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递到张耙子面前,“九千两应该能弥补将军的损失了吧” 张耙子立时眉开眼笑,伸手就银票装了起来,咧嘴哈哈一笑,“胡管家这是做什么,您说话我照办,没问题,不就是退出城不扰民嘛,我回去就下令,离城三十里够不够” 胡管家从赵郡马那拿的是一万两银子,一转手就扣下了一千两,两厢取好,他道,“这个将军自己斟酌便可,胡某不通行伍” 张耙子笑呵呵的拍着怀中的银票,不用自己出手就得了九千两银子,天下掉馅饼了,不接着都不行,他一拍肚子,“那好,如果胡管家没事了我这就回去布置” 胡管家一摆手,“慢”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手轻脚的走到关起来的门边上细细听了一会。 屋外很安静,胡管家将张耙子拉至屋内最深处,从怀中又取出一张银票塞在张耙子手里,轻声说着,“等匪乱平定过后,来个借刀杀人,除掉这个知县,神不知鬼不觉,白得这一千两银子,将军你看如何?” 张耙子先是一惊,转脸便又哈哈笑了起来,将银票收回怀中,“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瞒兄弟,这小子我也欲除之而后快,如今有郡马爷作后盾,那更是决不留情” 胡管家忙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赵郡马可不知情呀” 张耙子哈哈笑着,拍了拍胡管家的肩膀,“明白,明白,告辞了” 县衙花园里的陆飞失血过多,头有些发晕,正昏沉之际,张耙子的声音却突然从拱门外传了进来,“哈哈,哎呀,陆大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来来,快,来人呀,传军医官,给县太爷治伤,要用军中最好的金创药,本将军要亲自给大人敷药” 陆飞冷冷一笑,李顺和芸娘更是一脸茫然地对视一眼。 陆飞缓缓地睁开了眼,朦胧中只见自己正躺在县衙中那熟悉的床上,芸娘红肿着眼睛坐在床沿,目光出神地盯着自己放在腿上的一双白嫩的双手。 窗外日以西斜,一抹夕阳透过窗户将芸娘笼罩着,显得格外妩媚动人,此时的她一袭宽松的连衣裙,洁白的底料,各种花卉图案缀其上,在夕阳下秀发贵酒红色顺直地垂在她胸前,添了几分淑女的味道,脸上几笔轻描淡画便已勾勒出楚楚动人的玉貌花容,脸颊上两行淡淡的泪痕划过,泪水混合着脂粉沉积在她的胸前的衣服上。 陆飞庆幸自己因祸得福,这伤没有白受,他微笑着,忍不住挪动着被包裹着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抓着芸娘的手。 芸娘正在发呆,被他的举动吓得一哆嗦,正想将手抽回,却发现拉住她的是一双被层层包裹的伤手,她怕弄疼了陆飞,便没有再动。 “大人,你醒了”芸娘用另一只手擦了擦泪水,破涕为笑,很是激动,像她这种身背贱籍的女人能脱离火坑已经是老天爷开眼了,她无法想像陆飞竟然能为了她不惜性命,这种恩情是她无法用金钱来回报的。 “怎么,我睡了很久了吗?”陆飞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纵使手上的伤再痛也不能再次让这个女人从自己身边溜走。 芸娘站了起来,在床里面拉出一个厚厚的蒲团,“几个时辰,军医上过药了,来,大人,靠着这个舒服些” 陆飞直起了腰,芸娘将蒲团塞到他身下。 “大小姐,别再离开了好吗?留下来,我陆飞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绝对是这个世上你最能信赖的人,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再受苦,不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可以吗?大小姐?”陆飞将芸娘的手压在胸口动情地说着,言谈话语之间只差一个戒指便像是在求婚了。 芸娘有些腼腆地转转头,不敢去看陆飞那火辣辣的眼神,侧着头喃喃道,“大人,芸娘欠你这么大的恩情,这辈子都无法报答,如蒙大人不弃,此生此世愿为大人端茶送水,铺床叠被,尽心侍侯大人” 陆飞大喜过望,一时忘记了伤口,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紧紧地将芸娘的手攥着,激动地道,“真的?大小姐,你真的不走了?放心,我不会让你端茶送水,你不是下人,我要你成为宿松城里最受人尊敬的女人,哎哟,疼疼” 陆飞甩着手,咧着嘴皱着眉在呵呵地笑着。 芸娘也掩嘴一笑,“大人,芸娘现在不是什么大小姐了,请别在这么叫了” 陆飞点点头,“行,叫大小姐是生份了些,那就叫芸娘吧,你以后也别叫我大人了,在你面前我这官不值钱” 芸娘微笑着道,“那叫你什么?” “嗯......“”陆飞底头想了想了,“以前我女朋友叫我小飞,你也叫我小飞吧” “小飞?不合适吧,女朋友是什么意思?”小飞,这一听便是个小名,直呼一个县太爷的小名在这年代那是不可思议的事。 陆飞咧嘴一笑,掀开被子下了床了,“女朋友嘛,这个怎么说呢,比方说你我相处在一起,咱俩在生活上互相帮助,一起吃吃饭逛逛街什么的,这样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反过来呢,我就是你男朋友,不知道这么说你听明白没有?” 芸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好吧,大人,哦,小飞,你先坐会,我去厨房看看你那个李婶女朋友煎的药好了没有,手千万别乱动呀,小心伤口裂开” 芸娘那是冰雪聪明,一听陆飞那闪烁其词的样子便马上明白过来,这女朋友一定包含有某种隐晦的暧昧之意,她不想点破而已。 陆飞苦着脸,又不好再解释。 芸娘推开门正要出去,忙回头对陆飞说道,“小飞,你男朋友来找你了” 陆飞身子一阵踉跄,扶着桌子,看着门口,只见那满脸沧桑的李顺朝芸娘始了一礼便风风火火的一头钻了进来。 看着陆飞那有苦难言的样子,芸娘咯咯一笑,掩嘴跑了出去。 “男朋友?老爷,我什么时候成你男朋友了?这男朋友是什么意思?”李顺不解地问着。 陆飞看着李顺身上马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歪着嘴道,“告诉你,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男朋友这三字,他\妈恶心死我了,着急忙慌地干嘛呢?” 李顺哦了一声,将房门关上,来到陆飞面前,如同背书似的说着,“老爷,那张将军已将全军移往城外三十里,城内秩序也在慢慢恢复,属下刚刚统计了下,此次事件一共有七十八户被抢,伤了一条人命,伤者三十二人,目前以派人挨家挨户一一抚恤,前番县里招募的义军张将军也没有收编,还在我们手里” 看得出来这个李顺除了行事谨慎之外,也很认真,县太爷晕睡的几个时辰里他已经把张参将撤军之后的善后事宜都安排妥当了,还真是陆飞不得替代的帮手。 陆飞点点头,“嗯,师爷办事,我放心,要记住,一定不能激起事端,不能让老百姓闹事,这笔笔血债先记下,日后咱再一并找那张耙子讨回来” 李顺忙作了个禁声的手势,“老爷小点声,张将军现在正在花厅” 陆飞很是厌烦的道,“他不是退出城了吗,还赖在这干嘛?” “大军都退出城了,此时他就带了两个随从,说是等老爷你醒了议一下出兵剿匪的事,他都等了好一会了,要不要现在见见” “行,这事夜长梦多,早点解决也早一点向朝廷挽回我治县不力的污点,把老爷我的官服取来,他\娘的,这两天不穿官服,连个大头兵都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哪天老爷非得弄身龙袍穿穿不可” 李顺一边帮陆飞穿着官服,一边笑着道,“老爷这话在外面说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得了,穿上官服老爷又龙精虎猛,对了,老爷,今天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参将怎么前后判若两人?” 陆飞伸直着一双伤手,抖了抖衣服,嘿嘿笑着,“嘿嘿,你忘记我昨天去赵府干嘛了,咱是弄不过张参将,但要学会借力打力,总有人能治住他” 李顺面有惊讶,“难道是郡马爷出了面?这不可能吧,他怎么会听老爷你的安排?” 陆飞又是嘿嘿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别说是赵郡马,就算是他老岳父宁王我也能拿钱给他弄趴下,这一般的穷人有个一日三餐就满足了,但有钱人那就不一样了,越有钱越想要钱,恨不得把天底下的钱都划拉到自己家里,就是放个屁都恨不得拿怀子装起来自己吸回去,这就是弱点,人一有弱点事就容易了” 李顺连连点头,拍着折扇道,“老爷高论,话糙理不糙,在下佩服” 陆飞嘿嘿一笑,便要出门去见张耙子,走到门口又忽然转身问道,“师爷,赵班头和黑子伤势怎么样?” 李顺伸手拉开了门,作了个请的手势,“都无大碍,张将军让军医看过了,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将养几天便能痊愈,老爷放心” 陆飞挥挥手,“走,带我去看看他们,赵班头真是条汉子,把募兵的罪名自己顶了下来,要不是他还真把这把柄落在张耙子手里了” “怎么老爷你不是要去见张将军吗?” “急什么,让他等着” 陆飞在衙役房中转了一圈,安抚着被营军欺负过的众衙役,告诉他们张参将来衙那完全是因为县太爷不在城中,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大家要各司其职,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汪中仁留下市井乱象整治过来。 众衙役早就将陆知县临危不惧同张参将力争的场面添油加醋广而告之,县太爷现在在他们心中那如同天神一般,一个知县敢同手握重兵的将军叫板,这种事一听就解气,为了不让黑子作下了贪生怕死的举动受到众人的排挤,陆飞特意当着众人的面,好好夸奖了黑子一番,说他当时如他勇敢狠斗土匪,最后力战晕厥,黑子一边悔得连肠子都青了,另一边则暗暗立誓,以后决不再让陆大人替自己遮羞。 赵班头也在此时打定了念头,从今往后一定唯县太爷马首是瞻,决无二心,他不管县太爷以后行事举止如何另类,但他现在深信在县太爷的骨子里是向善的,有这一条就够了,一个不惜以性命仗义相争的人他是不会坏到哪去了,而且这些年赵四海在县衙里耳濡目染,让他明白,要成就大事,光凭一颗善心是远远不够的,而现在这位陆知县就是这么一个人,不但有善心,更有一种不屈不挠的决心和勇气,更有满肚子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这些足以成事。 等从衙役房离开,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天夜渐暗,陆飞这才朝花厅走去,走到半路时正好有衙役来报说是大眼回来了。 大眼数天前去芸娘的老家打听,看看她还有没有亲戚愿意收留芸娘,大眼一路快马加鞭,不敢耽搁,终于打听清楚了,这世道,谁也不会收留一个犯官的女儿,大眼只是白跑了一躺,陆飞赏了大眼五两银子,放他几天假,让他回家好好陪陪家人,大眼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正当陆飞和李顺又打算朝花厅赶去的时候,芸娘正从后衙赶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大人,把这药喝了,对你伤口恢复有好处”芸娘笑脸盈盈地将药端到陆飞面前。 陆飞闻着这味就直翻白眼,从来也没喝过中药,不过他一见到芸娘那期盼的目光,便捏着鼻子将一碗苦涩的汤药喝得一滴不剩,完事便皱着眉道,“你吩咐,我照办,不过你忘记了,别叫我大人,叫我小飞” 芸娘咯咯一笑,从腰间取下一方手帕,展开后将里面包裹着的一粒黑黑的满是褶皱的东西递给陆飞,“吃了它吧,小飞大人” 陆飞想也没想直接就扔进嘴里,立刻那中药的苦味便消失了,嘴里酸酸甜甜的,他一边嚼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干山梅子,好吃吗?”芸娘看到陆飞甜甜地笑着,仿佛梅子的甘甜是在自己嘴里一样。 “恩,好吃,这手工做的梅子就是比化学加工的梅子好吃,还有吗?”陆飞望着芸娘的手帕。 芸娘忙又拿出了一个,“有” 陆飞伸手接了过来,送到芸娘嘴边,“来,张嘴,你也吃一个” 芸娘一阵脸红,“不不,这是给你喝完药润口用的,一共也没几个” 陆飞不由分说,将芸娘往怀里一拉,“不,就要你吃,来张嘴,啊!” 芸娘脸一红,只怕再不吃,还不知道他又有什么举动,便轻启红唇。 李顺在一旁连连乍舌,满着白眼自言自语道,“不成体统,有辱斯文”说完便逃也似的离开。 陆飞哈哈一笑,朝李顺喊着,“要不师爷你也来一个” 陆飞又将大眼带来的消息告诉了芸娘,芸娘并不奇怪,这年头,各人自扫门前雪,谁管他人瓦上霜,人情冷暖,历来如此。 陆飞则温情地搂着芸娘的肩膀安慰着她,两人望着天边的一抹残阳,陆飞道,“放心,我永远都是你在这世上最能依靠的人” 正当陆飞陷入美好的憧憬的时候,侧头一看,却见臂弯里空空如野,芸娘涨红着脸正急急地朝后衙跑去。 这时李顺又走了出来,轻声提醒着,“老爷,你看是不是可以去见张将军了,他已经等了一下午了” 陆飞这才想起来,落日西沉,天色渐暗,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见什么见,告诉他老爷我还没醒,让他明天再来,老爷我要回房睡觉了,芸娘,你慢点跑,等等我,要不晚上我给你讲个鬼故事” 第0254章惊醒 翌日清晨,陆飞被一阵唏唏嗦唆唆的声音惊醒,清晨的阳光正照在床上,他一个翻身,将薄薄的被褥斜搭在肩头,手撑着脑袋,望着正在房间里忙碌的女人,这种感觉真是秒不可言,屋里多了个女人连这些家具看起来都充满了生气,也干净整洁很多。 正当陆飞全神贯注的望着眼前倩影时,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昨晚因为手上的伤,疼的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早早便睡下了,现在肚子自己唱起了‘空城计’ 芸娘停下手里的活,侧头嫣然一笑,道,“大人醒了,是我把你吵醒了吧” 陆飞一掀被子,全身上下只有一条他自己改编而成的短裤,芸娘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惊叫着掩面转过身去,“大人你” 陆飞低头看了看自己,呵呵笑着快速的穿好了衣服,“好了”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见芸娘端着一份早点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大人,洗漱一下吃早饭吧” 陆飞看了看门后的洗漱架,水已经打好了,边上还放着他自制的牙刷,他笑了笑,原来生活是这般美好。 早餐是芸娘亲手做的,虽然简单却很精致,几块小米糕,一份糯米汤圆正散着淡淡的清香,陆飞搓搓手,咽着口水道,“原来大唐朝的早饭还能这样吃,这个黑子,天天早上只知道给我带大饼裹韭菜,吃得我一打嗝都是韭菜味” 芸娘拿托盘掩面一起笑,“大人如果喜欢,芸娘以后天天换着花样给你做” 陆飞大口的贪吃着米糕,满嘴留香,闷声道,“不是说过了嘛,别叫我大人,叫小飞,还有,你不是下人,做饭这事你用不着干,一会你让师爷帮物色几个杂役,再给你找两丫鬟,厨房的事交给李婶就行,来,坐,你看看你,很早就起来了吧,眼圈都红了,一起吃” 芸娘没动,陆飞起身将她拉到凳子边,扶着她坐下,“这就对了,别老惦记自己的过去,那已经过去了,不要看不起自己,在这个县衙里曾经你是大小姐,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我当一天知县,你还是” 芸娘听得出来陆大人说的是真心话,她没哭,只是静静的看着陆飞的眼睛,在这一刻,谢谢是多余的。 陆飞拿起筷子加上一块米糕送到芸娘嘴边,“一个人吃那是图个饱,两个人才叫情调” 芸娘甜蜜一笑,咬了一口,“大……小飞,我自己来,你的手还疼吗?” 陆飞忙放下筷子,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疼,不如你喂我吧” 门外,想起一阵脚步声,李顺走了进来,一见屋内两人正你侬我侬的场面,转身就要离开。 “什么事,师爷”陆飞边吃边说,现代人的观念让男女之间的距离形同虚设。 李顺回身道,“张将军又来了,还说……” “说什么?” “他说大人你再不出兵他就要下令府营军攻山了” “知道了,我吃完就去” 这房间里的一切芸娘早就熟悉了,吃完早饭,她便取过陆飞的官服,陆飞则很大方的伸直着一双伤手,志得意满的享受芸娘生怕弄疼他的轻手轻脚。 芸娘道,“小飞,你真的打算围剿座山?” 陆飞很是诧异,“怎么?你关心这个?” “不是,我只是替你担心,我感觉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张将军手上有三千军马,他没理由将这种功劳让给别人,而且他这人前后变化太大,小飞你不得不防” 陆飞颔首一笑,芸娘不知道这是他让郡马出面的结果,不过他还是挺欣赏芸娘的洞察力,说道,“放心,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作主,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芸娘抹了抹官服上的褶皱,满意的点点头又道。 陆飞又想起芸娘她爹宋知县来,以前宋知县在任时土匪就存在,他爹是怎么处理的呢,于是便问道,“对了,你爹以前对待这伙土匪是个什么态度?” 芸娘想了想,“以前这些人不怎么闹事,也没杀过官,但这一直都是我爹的一块心病,在离开宿松的前几天他还念叨这事,但我爹从不主张用兵” “哦,那你呢?”陆飞起了兴致,看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他现在想看看芸娘的见识。 芸娘有些惊讶,“小飞你问我?” 陆飞很肯定的点点头。 芸娘受宠若惊,一边检查着他手上伤口的包扎,一边说道,“我,我也不赞成用兵” 陆飞一阵侧目,“为什么?” 芸娘思索道,“这抱犊岭爹爹以前去查看地形时,我也去过一次,按兵法上说,是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易守难攻,再有纵使小飞你最终能剿灭他们,损失必定不小,这新募的几百义军只怕所剩无几,激起民怨,朝廷论功行赏时,为了平息民怨很有可能不奖不罚,功过相抵,还有山上的土匪多为这宿松县与临县太湖县的百姓,其中以宿松县居多,这些人虽然在山上,但其家眷亲朋仍在山下,兵戈一起,朝廷肯定会将这些土匪尽数剿灭,但这笔帐他们的家人不敢找朝廷,只会记恨小飞你,日后若是在官场上有人想针对你,那很容易会罗织出一个乱杀无辜的罪名,而且一呼百应,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芸娘冒昧了” 陆飞张大着嘴听得如坠云雾,“哎呀,人才呀,我怎么早没发现,原来你还是个才女,你说的这些李师爷也考虑过,但他没你考虑的深远,也没你分析得透彻,来来,坐下好好说,其实我也从没打算过要动粗,打打杀杀始终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 芸娘款款一笑,到底是官家大小姐出身,一笑一颦都有一股子巾帼不让须眉的书卷气,她一边整理着桌上的碗筷一边道,“小飞你是打算招安吗?” “恩,你认为这能成功吗?”陆飞现在在她面前决无丝毫保留,芸娘心思之缜密,眼界之广,洞查力之精以远非陆飞所能猜测得到,很可能陆飞现在的心思她都猜出了八九分。 芸娘双手相叠在桌上,道,“兵不血刃,善莫大焉,必为百姓和山匪所拥戴,芸娘看此举必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张将军未必同意,他劳师动众,却一无所获,很难向朝廷复命,自古此类事情或剿或抚,也或是剿抚齐下,但座山的匪众又不太一样,他们敢公然杀害朝廷命官,这会让朝廷颜面尽失,从安庆府就算是用八百里加急也得十天才能从京城带回兵部的调兵令,而张将军在事发等七天就带兵到了,这说明他很清楚朝廷的想法,一切以剿为主,才敢没等军令到便先行发兵,芸娘猜张将军现在一定不知道你的想法” “对,没错,目前此事只有李顺和赵班头知道,现在还有一个你,你说如果他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芸娘不太好猜,行伍之人多是性情不定,不过可以做最坏的打算” “他直接挥军攻山?” “不是没有这么可能,我猜这几天他按兵不动就是在等朝廷的军令,如果军令一到,他便无所顾及,座山匪众几乎无一能幸免” 陆飞暗暗吃了一惊,原本以后张耙子退军那完全是自己在暗箱操纵,却没想过还能有这么一台大戏,忙问道,“你刚才不是说座山匪巢易守难攻嘛” “难攻不代表攻不破,安庆府营军驻地距座山不过三百多里,想必张将军早就对山上的地形了如指掌,就算他不攻山,困也能将山上的人困死” “三千人他就敢围山?听李顺说通山下的密道不在少数,只是知道的人不多,当年常遇春可是用了两万人才困住山上的千把元军,而且前后长达好几个月,张耙子那点人够使吗?” 芸娘掩嘴轻笑着,“小飞,行军打仗不光要知已,更要知彼,要了解自己的对手,当年常将军的对手那是训练有素的元军,而今天张将军的对手只是一群打家劫物的土匪,只要一围山,用不了三天就会方寸大乱,到时候张将军再趁机攻山,一鼓作气平了座山是很容易的” 陆飞连连惊叹,“芸娘你还懂兵法?” 芸娘又是一笑,脸红红的,“爹爹就我这一个女儿,他的梦想就是驰骋沙场,只不过造化弄人,走上了官场这条不归路,爹爹闲时也只有和女儿说说他的抱负和对沙场的向往......” 说到这芸娘似乎是想到了身在刑部大牢里的父亲,眼圈红红的,其实她的父亲就早在牢里死了,只是陆飞没有告诉她。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芸娘又道,“小飞大人,其实你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了,你只是在考芸娘罢了,芸娘真是在班门弄斧,见笑了” 陆飞哈哈一笑,芸娘真是聪明伶俐,既在明处帮着自己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一分析清楚,另一方面却又丝毫不敢抢了县太爷的风头,如此年纪便能有这般心机,得此红颜知已陆飞如何不喜。 陆飞笑着站了起来,走到芸娘的身后,双手搭在她的双肩,道,“不错,此事我已打定主意,招安事在必行,此事若成,必有你的一份功劳,为了表示感谢,来,先赏你一个嘴嘴” 说着陆飞弯腰撅嘴,俯身下去。 芸娘脸上红霞一飞,惊叫着快速地拾起桌上的碗筷,羞涩着落荒而逃,留下一串咯咯地笑声。 陆飞大笑起来,一挽袖子,大踏步朝花厅而去,去会会这个张耙子。 在后衙的花厅里,张耙子一身戎装,正叉着腰在来回走着,身上的甲片叮当作响,两名亲兵跟雕像一般立在一旁,李顺则忐忑不安地在边上相陪,他真怕这张将军等不急冲进县太爷的后衙,就算一会县太爷出来,很可能免不了被张将军为难一番。 随着陆飞轻松的脚步声传来,李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将军,陆大人来了” 张耙子阴沉着的脸,如果不是兵部的进剿令昨天才送到,他早就调兵将座山团团围住,如果不是他先前收了胡管家的九千两银子他也不会如此屈尊几次三番的吃一个知县的闭门羹,不过陆飞一出现,让李顺担心的事却没有爆发。 张耙子竟奇迹般的笑了,笑得李顺一阵发麻。 “哎呀,见陆大人一面真比刘备见诸葛亮都难呐,是不是还为日前的事在生我的气呀”张耙子笑脸而道。 陆飞走进门,手里托着一杯茶,恨不得对着张耙子那张假模假式的丑恶嘴脸啐上一口,不过他的脸变得也不比张耙子慢。 “将军说哪里话,让您久等才真是罪过,这不特意亲手冲了一杯茶来给将军赔罪,来来,将军,请坐”陆飞眉开眼笑,就如同见了银子似的。 “还喝啊,一大清早在你这县衙我都喝五杯了” “这茶可是我从家乡带来的,将军你不尝尝?” 张耙子有事要谈,也就不想在这点小事上浪费功夫,“好好,尝尝,嗯……味道还挺别致,好像有股枯树叶的味道,这什么茶?”张耙子砸吧着嘴。 “如果我说这就是我随手从地上捡来的几片枯树叶你信吗?” 张耙子愣了愣,随即又哈哈一笑,“陆大人真会开玩笑,不就是茶嘛,还弄得这么神秘,算了,我来也不是为喝你这茶来的,陆大人,请问你打算几时出兵哪?” 其实这就是陆飞随手在县衙的地面上捡来的枯树叶,揉搓几下用开水一冲,差不多和茶叶没什么两样,谁能想到在个县太爷竟然敢用枯树叶招待张参将。 “出兵?出什么兵?”陆飞明知故问。 “当然是出兵剿匪呀,我这可是顶了天大的干系才把这首功让给了陆大人哪” “剿匪?剿什么匪?” 张耙子脸上一阵抽动,站了起来,“你?陆大人你这跟我打的什么哑迷?你不会忘记本参将是为何事来这宿松县的吧” 这时的张耙子若不是念及有赵郡马的交待,他真想扇这小子两巴掌。 陆飞拍了拍脑袋,恍然道,“哦哦,将军是说他们呀,嘿,将军你言重了,几个小蟊贼哪里用得着大军围剿,扔几袋大米比什么刀枪都管用,依我看,就别兴师动众了” 张耙子真的恼了,一拍桌子,“陆知县,你当军国大事是你儿时的把戏吗?未免也太放肆了吧” “张将军这话我就不懂了,能用和平的方法处理好事情为什么非得打打杀杀的,我看不出来这哪里是儿戏,而且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出兵,也没想过这打算” 张耙子冷冷地盯着陆飞,切齿道,“那你练那些义军是做什么?” 陆飞一翘腿,嘿嘿一笑,“敲山震虎,唬人用的,没想到竟然把将军你给唬住了,看来那些土匪也一定是深信不疑了” “招安?你主张招安?” “将军果然聪明,对,没错,招安,将军认为怎么样?” 张耙子气得脸都发了青,半天都没有说话,花厅里一时气氛紧张,过了一会只见张耙子朝他两名亲兵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陆飞见状也朝李顺一点头,李顺也退了出去,随手就门给关了起来。 张耙子似乎还有点耐心,因为他还没弄清楚这个县太爷究竟和赵郡马还有宁王府是什么关系,赵郡马怎么会出面干涉本来就商定好的计划,他有些投鼠忌器,想了想还是强压下怒火,在陆飞边上坐了下来。 “敢问陆知县和赵郡马是何种关系”张耙子是个直性子,说话不会绕弯子,就这么直眉愣眼的开口相问。 “哦,赵郡马呀,这个嘛,怎么说呢,关系比较复杂,说出来怕影响不好,还是不说吧”陆飞听他这么问那就能肯定他托赵郡马出面是走对了一步棋,那何不再好好利用一下,所以他才说得含糊不清。 张耙子眨了眨眼,低声问着,“怎么个复杂法?难道和宁王也有关系?” 这一问正中陆飞下怀,他神秘地点点头,“张将军,话说得太清楚不好吧,彼此明白不就行了,是不是” 可是张耙子他着急呀,他根本就没明白到底是怎样的复杂法,忙又低声问着,“陆老弟,你看我痴长你几岁,在老哥面前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你真想知道?” 张耙子点点头,“恩,当然” “特别想知道?” 张耙子此时的心里如同几百只虫子在抓心挠肝,涨红着脸,“哎哟,陆老弟,哥哥我可是个急性子,你就快说吧” 陆飞一看差不多了,火候到了,张耙子的胃口已经吊得老高了,在这种时候那差不多说什么信什么,于是陆飞凑近了他,压着声音道,“这可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出了这个门你可不能对外人说” 张耙子呆滞地点点头,“恩” “是这样,赵郡马自小就有一种隐疾,这个将军你知道嘛?” 张耙子先是点点头,忙又摇摇头。 “这是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怪病,阳衰,唉,不能人事,你说说这说出去谁信,从小锦衣玉食,怎么会得这种病,唉,赵郡马真是命苦呀”陆飞说着,眉宇间硬是挤出满满的同情之色。 张耙子当然知道这事,赵郡马曾托他以千金在军中暗寻名医,一连几年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名医,这种病不是没得治,而是一听是给郡马爷看病,谁也不敢来,因为就算是治好了,那也得落个杀人灭口的下场,郡马爷得了这种病那是能让人知道的嘛。 张耙子现在越来越相信陆知县和赵郡马关系非同一般,不是亲近之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么隐涩的事,只是张耙子他错了,这里是宿松,不是他的驻地安庆,在宿松这差不多是个耳朵都听出了茧子的小黄段子,人人都知道,只是没有传到赵郡马耳朵里罢了。 “哦,是吗,还有这种事,但这和你与郡马爷之间有何瓜葛?” 陆飞故意朝关着的门看了看,用更低的声音说着,“关系大了,知道我为什么能二十多岁就实授知县一职吗?算了,依你这脑子你一定是想不到,还是告诉你吧,是这样,我有一表哥,他姐夫家的小舅子的表弟有张祖传的秘方,专治此种隐疾,百试百灵,就在去年此事传到了宁王的耳朵里,宁王特意将他请了去,出银一万两,让他帮郡马爷瞧病,知道是谁在暗中帮宁王和我表哥的姐夫的小舅子的表弟在牵线搭桥吗,嘿嘿,正是我” “怎么,连宁王也知道郡马爷的病?”张耙子大吃一惊,怎么还有宁王的事,宁王现在可是能左右朝局之人呀,别看大唐亲王不从政不掌军,但那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这些年宁王可是在朝中遍布眼线,大肆贿赂重臣,真有能在大唐朝呼风唤雨的能力。 陆飞撇了撇嘴,“当然知道,而且是早就知道了,宁王如果不找到治好郡马爷病的人怎么可能让亲生女儿去赵家守活寡,郡马爷的病好的差不多了,过不了几天便能龙精虎猛,嘿嘿,现在明白了吧,我也是借着我那表哥的福才当了这宿松县的父母官,还有,你说这大唐朝有多少县,为什么我非要来宿松,哎,谁叫郡马爷重义气呢,说是在他的地盘当官发财快,这不兄弟就来了,你说这样的好运气掉我头上我上哪说理去,不当这官还不行,可愁死我了” 一席胡扯没边的话直把个张耙子唬得是一愣一愣,一边听着还在一旁不住的点着头,心里还在暗暗惊讶,怪不得呢,打从三皇五帝那会算起也没见过有二十来岁的县太爷,更重要的是陆飞说的一番话还真是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出一丝破绽,唯一能证明陆飞是在说谎那只有去问宁王或者郡马爷了,可惜这两人他都不敢去问这种问题。 张耙子脑子也有灵光一闪的时候,他竟然将这事同胡管家出银要他在剿匪时找个机会暗中除掉陆飞给联系上,想必是郡马爷看病快好,也就没必要再留下这些人的命了,等几天后身体完全复原,陆飞的死期就到了,不过眼下很可能郡马爷的病还没好利索,还不到动手的时候,这样一想那什么事都能解释得通了。 “嘿嘿,张将军,想什么呢?”陆飞暗自好笑,敲着桌面提醒着陷入深思的张耙子。 第0255章招安 张耙子一转头,回过神来,“哦哦,没没没想什么,既然陆老弟和郡马爷还有宁王关系如此密切,那老哥也就实话实说了,老哥我接到的兵部军令,那是剿灭他们,朝廷也并没有要招安他们的意思,老弟你这么做不好和上面交待吧,老哥我可是好心” 陆飞笑道,“上面有上面的想法,咱有咱的做法嘛,朝廷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将军莫不是怕我抢了你的头功?” 张耙子摆摆手,“不不,老弟这话就见外了,我这是在为你考虑,千万不要和朝廷对着干哪” 陆飞也摆摆手,“不不,这并不矛盾嘛,结果达到我想朝廷就算想治罪也找不到借口嘛,要不这样,如果我招安成功,那这份功劳就算在将军你的头上,想想将军你不战而屈人之兵,传扬出去那是何等风光,退一万步说,如果我招安不成,将军你还可以刀兵相见嘛,是不是,左右你都是稳操胜券,何乐而不为呢,另外,来,这点银子就算是给弟兄们的一点酒水钱,不成敬意” 陆飞从怀中掏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硬塞到张耙子手里。 张耙子坚决要重兵围剿那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好不容易等到有次用兵机会,那当然不能放过,为此战他硬是以府营军的名义从安庆府库先行支走了十万两的军费,用来添置军器械和对剿匪过后对将士们的奖励,但如果不打仗了,这钱他没法向朝廷交待呀。 但既然他答应了郡马爷让陆飞先打头阵,也就不好再出尔反尔,何况他此时手里正紧紧捏着两千两白银。 “既然陆老弟把话说到这份上,也罢,招安就招安,但我可事先说明,如果招安失败我可就要挥军攻山了”张耙子笑呵呵地将银票收进甲胄后,但在其心里一个更大的计划已悄然形成,而他脸上却不露分毫痕迹。 “张将军真是爽快,多谢理解,弟兄们在外露营,我也是于心不忍,为了表示我的一点心思,明日我一定叫上城中的父老一同去营中劳军,尽尽地主之谊,怎么说张将军也是为了宿松的安宁而来”陆飞嘴上如此说,但心里却想的是另一件事,一件能要张耙子命的事,一件一劳永逸解决陆飞的后顾之忧的事。 张耙子哈哈大笑,“陆老弟太客气了,只是这匪事已久,不知道老弟打算何时开始这招安之事,这事宜早不宜迟呀” 陆飞连连嗯着,“好好,招安是大事,得想周全了,三五日之内必定给将军回复” “三日还是五日”张耙子军旅出身,知道时间是战争胜负的一个重要关健。 “最多五日”陆飞伸出一个巴掌。 “好,五日后我再来,希望陆老弟一切水到渠成,就不多打扰了,告辞,哦对了,你那位红颜知已芸娘长得真是标致,老弟艳福不浅哪,不过就是可惜了,听说出身青\楼,要不然郎才女貌,真正和老弟你般配得很哪,呀,哈哈,告辞,告辞” 李顺送客出去回来时,陆飞把他喊了过来,掏出三百两银票交给他,让他买些酒肉,再在城中找几个百姓,明日去张耙子的军营中劳军。 李顺欣然领命。 陆飞的想法不在局限在解决土匪的事情上,按现在时态的发展来看,土匪那只是疥癣之疾,无足轻重,真正对他以后的事业能构成威胁的便是那看不见却时时都能感受得到的来自郡马府和宁王府的无形压力,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那就是不管是郡马府还是宁王他现在一个也动不了,好在是这两个大势力目前对陆飞还没有什么特别敌对的动作,这一点对陆飞是有利的,可以趁此机会彻底消除这两大势力在宿松的左右手,说白了就是胡管家和张耙子一定得死,而且要死得悄无声息,死得和陆飞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耙子那是个手握重兵的人物,要动他有点麻烦,胡管家虽是有着高高的后台,但充其量不过是赵家里专门搬弄是非的的一个高级下人,相对来说取他的性命简单一些,于是陆飞打定主意,先易后难,先送胡管家归天。 杀胡管家的重任那还得落在张耙子身上,如此一来就成了他们自己之间的窝里斗,没有人会怀疑到陆飞身上,一场阴谋正在陆飞心中慢慢展开。 张耙子离开没多久,芸娘来叫陆飞回后衙吃午饭,现在衙里有个芸娘在,饭点那是一点也不能马虎的,吃好睡好才是保持战斗力的关健。 两人一边走朝后衙走一边闲聊着。 “小飞,看你喜上眉梢的样子,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呀?”芸娘问道。 陆飞揉了揉脸,“是吗,这可不好,都看出来呀” “想到怎么对付张将军的法子了?”芸娘对他充满信心。 “你也太小看我了,张耙子那不过是个武夫,充其量七分勇三分谋,这回我要搂草打兔子,将这些人一窝端” 芸娘笑了笑,两人来到后衙,屋内的桌子上早已摆上了酒菜,香味扑面而来,不用说,这一定又是芸娘的杰作。 芸娘替他倒了一杯酒,添了些菜,道,“芸娘只是个女儿身,帮不上大人,只能做这些小事,芸娘借花献佛,敬小飞一杯” 陆飞笑容满面,也不客气,饮尽怀中酒,“不不,早上你一番分析那可是解开了我很多的不解,也正是有你的那番话才让我下定了决心,来,我也敬你一怀” 芸娘两怀酒下肚已是面红耳赤,更添几分俏丽,看得陆飞是一阵阵心神不宁,食不知味。 这是李顺正好回衙复命,说是一应明日之用已吩咐衙役们分头去购置了。 陆飞一边吃着,一边点点头,对着一旁的空座位指了指,“来来,师爷,坐下一起吃,芸娘做的菜味道很不错,李婶,李婶,添幅碗筷来”陆飞大声在喊着。 李顺连忙摆摆手,“不不,老爷,在下哪能与您同桌,一会去和兄弟们对付几口便可以了” “坐下嘛,吃个饭哪那么多讲究,我这正好还有事和你商量” 李顺还是不肯就坐,“那老爷您说,在下站着听就行” 李婶拿着餐具走了进来。 “那多别扭,来,我给你满上,自从我当了这知县,你可是没少出力,敬你一怀,谢谢师爷”说着陆飞倒上酒,递给李顺。 李顺慌忙接着,很是激动,“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敬老爷,祝老爷日后官运亨通”他一仰脖子,先干为敬。 陆飞一抹嘴,“这就对了嘛,坐坐,我这官当得顺不顺往后你还得出力,呀,吃吃,吃菜”陆飞夹着菜送到李顺碗里。 李顺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对着陆飞和芸娘颔首道,“老爷,宋小姐,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叨扰了” 芸娘见状忙起身行了一礼,“李师爷你陪大人边吃边聊,芸娘去再添几个菜” 陆飞一伸手将她拉回座位上,“行了我的大小姐,你就坐下吧,李婶,去,添几个菜来” 芸娘也摸清了陆飞的性子,便不再坚持,三人不分主仆围桌而坐,谈笑风声。 酒至半酣,李顺道,“老爷,此番招安您有没有什么计划,这么多人从山上下来怎么安置” 陆飞便头对芸娘道,“芸娘,你爹以前和你说过这些没有?”芸娘现在在陆飞心目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芸娘放下筷子,摇摇头,“没有” 陆飞点点头,“那你认为这些人要怎么安置,还有李师爷,都说说看” 芸娘看了李顺一眼,没有先开口,李顺作为师爷有责任为老爷出谋划策,他道,“按常规作法就是遣散回原籍,但在下走访过一些村子,有些人上了山之后,家中变故很大,很多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还有很多人家中田地早就荒芜了,他们回去也只会成为游手好闲的人,再次走上犯罪的道路是很有可能的,依在下看不如就将这些人编入义军之中,这样集中起来好管理” 陆飞点点,看来李顺是花了心思的,他又问芸娘,“芸娘你也说说” 芸娘思索着道,“师爷说的很对,编入军营目前看来是最好的办法,但据芸娘所知,山上这些人,有一部分那是亡命之徒,在山上有的呆了十多年,很多人都把座山当成家了,无拘无束散慢已久,若是再有官军的身份,那更不知道会作出什么样的事来,这种隐患也不得不防” 陆飞独自喝了怀酒,点头道,“恩,师爷的安排可行,芸娘的考虑也不无道理,我说说我的想法,编入义军没什么必要,座山匪事一消,义军也成了摆设,除了消耗县里的财力之外也没什么用了,但师爷说的一点很重要,就是这些人一定不能分散回村,这些不安定份子隔三差五地弄出几个事来,那可够我忙的,所以集中起来管理是非常有必要的” 李顺给陆飞倒了一杯酒,“那老爷你的打算是?” 陆飞嘿嘿一笑,“不瞒你们,前日土匪请我到山上走了一趟” 芸娘和李顺闻言脸色一阵不安。 “放心,这不第二天我又安然回衙了吗,这次我可没有白跑,不但了解到山上的人有招安的心思,还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这座上那全都是石头,满山遍野” 李顺和芸娘对视着,这多新鲜,山上没石头那能叫山吗。 陆飞知道他们的不解,接着说道,“你们可别小看这些石头,这可是有大用处的,既然座山上的人不能分开不定期管理,也了解座山,那就不如让他们留在山里,我打算在山里办一个石矿加工厂,这样一来就不怕他们会出来再为非作歹了,也好管理” “矿厂?”李顺惊呼着。 “开矿?小飞,这个朝廷能同意吗?”芸娘也担心。 “放心,这里的矿就是一般的石料,这叫变废为宝,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同意”陆飞很肯定地说。 在这个年代,石矿的作用虽然也有,但由于没有现代化的机器,光靠人工开采石料这个成本太大,利润又相当小,得不偿失,所以,古代的矿厂大多都是金属矿,金银铜铁这些矿石利润大,大部分都控制在官府手里,也有一部分是官督民办的。 陆飞在座山上观察到这里的石头那就是很平常的石头,重金属的含量很底,底到没有提炼金属的价值,但石头的用处不光是重金属的提炼,还可以用来建造房屋,城墙,但唐朝的房屋建筑基本都是土木结构,很少用到石料,一来是开采难度百姓承受不起,二来是风水之说根深蒂固,古人都认为,但凡大山那都是有灵气的东西存在,挖了大山那断了当地的风水。 “那这些人就能心平气和地从事这种沉重的劳作?”芸娘又道,让一群土匪去从事开矿这种重体力活,要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说服他们呢。 陆飞当然有他自己的想法,虽然还没有施行,但他信心满满,“这个用不着担心,这些人的罪名一旦洗脱之后,平安活到死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如果再来一份合法的收入,他们还有心思闹事吗?我打算等招安他们后就在山脚下将矿厂办起来,监督权在县衙,县衙只从中收取税款,石料买卖所得全归这些人所有,他们不光是矿工也是一个个小股东,这样一来小利润也有大赚头,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利润归矿工?这个朝廷不能同意吧”李顺道。 “当然不同意,但我还有别的想法,矿上所产出的所有石料都由县衙代为经手买卖,价格由我们定,这中间的差价就用来弥补朝廷的损失,你们感觉怎么样?”陆飞说得眉发色舞,美美地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芸娘笑了笑,没有开口,但表情却又像是有话要说。 李顺则簇眉深思。 陆飞侧面问着芸娘,“怎么,你担心什么?” 芸娘起来围绕着桌子走了几圈,道,“开矿厂不难,但小飞你有没有想过,这山路有多难行,石料怎么运出来,就算能运出来,这些石头又能卖出什么价,作用在哪里?” 李顺也一抬头,他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忙道,“宋小姐果然心思缜密,对,这才是关健,老爷,这东西可不像大赛湖里的鱼” 陆飞哈哈一笑,“原来你们是担心这个呀,告诉你们,这点我早就打算好了,不过现在还不能说,但我保证,此事必能成” 李顺和芸娘见陆飞信心满满的样子,便不在多说,总之如此一来,座山上的土匪出路是能解决了,这才是目的。 三人边吃边谈,饭菜已凉,正在这时有衙役来报说是赵郡马来访。 芸娘则帮着李婶收拾碗筷,陆飞带着李顺来至花厅。 一见到陆飞,赵郡马忙满是关切地说着,“听闻陆大人与营军产生误会,伤了手,赵某在家中坐卧不安,今日特来探望” 陆飞一伸双手,哈哈笑着,“无事无事,皮肉伤而已,坐坐,李顺,上茶” 两人在厅中分宾主而坐,赵郡马点头道,“哦,那就好,那就好,这张将军也是,怎么能把县衙当成军营,误了地方政事怎么得了” 陆飞还真不相信赵郡马来是来探望他的,如今张耙子退了军,他当然是来要回报的,“郡马爷,我这也要多谢你呀,如果没你有从中作法,张将军也不会就样就退军了,这样,明日我坐东,就在,对了,听我师爷李顺讲城里新开了家湘菜楼,味道不错,郡马爷一定要赏脸呀” “这个好说,不过我还有一事想请教陆大人?”赵郡马一直在惦记着那天陆飞说的二十四万两的进项。 “我知道,这事明日说也不迟,是不是,行了,郡马爷你生意繁忙,我这也是公务缠身,这个这个......” “陆大人,这,好吧,明日再说” “恩,明天中午,湘菜楼,不见不散,对了,胡管家前些日子也帮了我很大的忙,就让他也一起来吧” “好,就说定了,明日不见不散” 赵郡马刚走,陆飞就听李顺一阵交头结耳,将明天的安排嘱咐一番,李顺听完愣了愣,然后便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笑。 转天一早,陆飞带着李顺还有城中十几名百姓,一路抬着猪头,背着羊肚,车拉马驮,带着大量的酒肉,披红挂彩,敲锣打鼓赶往张耙子离城三十里的军营中劳军。 …… 府营军的军营今日如同过年一般,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这是张耙子带兵七八年来头一次受到百姓的慰问,尽管这样的拥戴也许另有他意,但全营将士从心底里升起一团团暖意,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诚真,在这一刻,百姓和营中将士同享在军民一家亲的喜悦之中。 一千五百步军整齐有序站在营门外,旌旗阵阵,衣甲鲜明,或执长枪或扛火铳或肩负劲驽,一个个精神抖擞,五百轻骑则与步军对面驻马而立,清一色的黄鬃骏马也想象感觉到主人的心情,时时摇曳马尾,响鼻震震,前蹄奋奋,却不移动分毫,军阵中处处都透露出令行禁止的规范,这种规范那是军队战斗力最直接的影响源。 陆干飞当先而行,领着县衙役里的一干人等和城中百姓代表,锣鼓喧天,唢呐连连,沿着营军步骑中间的空间踏步走向辕门。 张耙子领着几名军官骑着高头大马,立在辕门外,喜不自胜,随着劳军的队伍越来越近,张耙子哈哈笑着,甩鞍下马,远远地拱手走向陆干飞等人。 陆干飞朝身后压压手,示意鼓乐停下来。 “哈哈,陆大人真是言而有信,还真来了,这真让张某受宠若惊,来来,众人宿松城的乡亲们,有劳各位前来劳军,张某谢谢大家了,请请”张耙子今天是真有几分得意。 陆干飞虽然是借着劳军的名义行着他谋,但对这些营军将士并无恶意,一支军队名声的好坏那基本只取决将领,所以这次他带来劳军的物资也是真心实意的,满满十大马车,有酒有肉,还有地方小吃。 “张将军是为我宿松而来,理当尽尽地主之谊,看着将士们在外风餐露宿,全城百姓于心不安,来晚了,晚了,还望张将军和众人将士不要介意,来,将酒菜送进大营,今天咱一同吃他个天翻地覆,不醉不归”陆干飞说得很是兴奋。 立时军阵中一片喧闹,众将士手举刀枪,兴高彩列地高呼着。 张耙子兴奋得嘴都合不上了,一甩衣甲,伸手朝陆干飞等人示意,“好,难得宿松人一片胜情,来呀,都收下,陆大人,请,今日要一醉方休,乡亲们,请” 行军打仗的野外生活那比不得在驻地,生活条件差不说,日常供应都得靠长途运输,在这大热天,肉类食物那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将士的碗里,酒那更是军中的大忌,但今天不一样,看着这成车成车的现杀的猪羊和香气扑面的水酒,直把这些人引得是口水连连,将军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涌上前去,不出片刻,十车酒肉就被众将士卸了下精光,同一众百姓笑逐颜开的涌进大营。 陆干飞跟着张耙子在军营中漫步,张耙子虽然知道陆干飞可能真正的目的不是劳军,但凉一个不解军阵的知县也看不通军营之事,所以他很大方地处处讲解着,包括各军种之间的配合作战也一一合盘托出。 陆干飞一路上仔细观察着,虽然他不太懂军事,但眼光所及之处到处都堆积着弓箭,火器,这足以说明张耙子决不是在虚张声似,他一直都在积极准备着攻陷座山的策略,只是不知道他打算在何时动手。 人多力量大,不消半个时辰,陆干飞带来的食物已经在军营中香飘四散,众将士也不讲究,七八成群围坐在营中的草地上,大家你推我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不高兴。 张耙子则让人在中军大帐之中摆起了宴席,打算同陆干飞一醉方休。 张耙子拉着陆干飞的手就往中军大帐里进,哈哈笑着道,“陆大人,你我一见如故,此番又要同心协力共同解决匪乱一事,如此有缘早就应该把酒言欢了,今日我张耙子借花献佛,一定要和陆大人痛饮他三大碗” 陆干飞道,“没错,今天看了张将军的军营,恩,军威浩大,治军有理有条,是不难得的将才,好,喝倒为算”他这还真不是恭维的话,至少他眼里看到的就和李顺所说的军纪涣散的营军大不一样。 第0256章而且 大帐前的卫士将大帐的布帘拉来,里面已经摆上了两张行军桌,桌上堆着一盘盘热血腾腾的菜色,码了一溜的大海碗,碗中酒香阵阵。 在军旅里,烹饪那都是以简单快捷为准,基本没有什么刀功细作的花样方法,割下一块肉,扔进大锅里,放点油盐,猛火水滚几番那就是一样美食,虽然如此,将士们也很难享受到这样的伙食。 陆干飞看了看张耙子身边的各个将领,事先他打听过了,在这支队伍中,除了张耙子之外,那就数副将李忠的影响力最大,但陆干飞没见过李忠。 张耙子见陆干飞没动,便又道,“陆大人,请,进帐入座” 陆干飞呵呵一笑,“不急不急,宴席之前将军难道不让我认识一下你的这些虎将吗?” 张耙子一拍脑门,“对对,来呀,通报姓名与陆大人知道,你就从你开始”他随手在边身的将领中一指,也不论品级大小。 其实就算是张耙子手下的这些将领,那在品级上都高出陆干飞一大截,根必用不着向一个七品知县通名,但军令如山,将军怎么说那就得怎么做。 “先峰千户王明见过陆大人” “马军百户孙一朗见过陆大人” “......” “中军副将李忠见过陆大人” 陆干飞一一对着众人回礼,当听到李忠时,眼前一亮,仔细地看着这个李忠,心中不住的点头,恩,人如其名,一脸忠诚之像,身材高大,目光坚毅,此人大有可用。 “听说李将军是张将军手下最勇猛的战将,今日一见果然是威武不凡,英雄气概,张将军,你能有这种英雄人物,真是有福气呀,哈哈”陆干飞的话乍一听那是就是一番无关紧要的恭维之意,但细细听来,可是有着深深的挑拨之意,说直接点就象是在说张耙子能有今日那全是靠李忠给他挣来的。 李忠一脸严肃,拱手道,“陆大人过奖了,李忠的今日全靠将军的提携,没有张将军就没有李忠的今日”李忠可是听出来了。 张耙子是个直性子,一时半会之时还真没听出来这些意思,他哈哈地笑着,“李副将呀,看来你的威名传得比我还要响呀”他根本就没拿李忠当回事,因为他的营军那全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各级将领也都是他一手提拔和任用,全营都是他的心腹,他不担心有手下人会对他不利。 在大唐军制中除了拱卫京师的三大营之外,在地方还存在两种形式的军队,其一为边军,用来守卫边境,对抗游牧民族的部队,东起鸭绿江,西到嘉峪关,一共九个军镇,史称九边,这些边防军有很强的战斗力,也是大唐王朝中前期军事力量最强的军队。 其二那就是卫所军,也称营军,这些军队那是为维护地方而存在的军队,大部分都属于地方将领,兵源来大多都来自将领私自招募,但受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节制,不过部队内部的中级军官的任命权只在这支部队的将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只是名义上的节制,实际只能给这些营军部队管管军籍,有战争时只有皇帝才能指挥这些军队,由兵部下达到营军,粮草军饷一并由朝廷供给,战斗力因这支部队所处的环境和将领的能力来决定。 张耙子的营军就是这样一支半公半私的军队,早年出身绿林,后来受了朝廷的招安,立有几次军功,渐成气候,势力也越来越大,又因驻地在安庆府,也称作安庆府营军,这是他历经前后十来努力而得来的结果,身边的各级将领几乎无一不是跟着他血战而来的生死兄弟。 李忠是个聪明人,他虽然不知道陆干飞想干什么,但名声胜过张将军那绝非是什么吹捧,在这支营军中,张耙子弹指间便能让一个将领成为马前卒,也能一张口就让一个伙夫成为阵前大将,李忠心中不安,忙一低头,对张耙子拱手道,“不敢,将军取笑了” 张耙子哈哈一笑,很是满意。 陆飞也是一笑,他的目的只是要认清李忠是谁,没想到还得到点意外的收获,李忠和师爷李顺一样是个行事谨慎,不敢露半点锋芒之人,这一点正是陆飞所需要的,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是他了。 正在张耙子志得意满之间,陆飞暗中朝李顺使了个眼色,李顺立即会意,这是在告诉他,就从此人开始着手。 “既然大家都认识了,那就请入座吧,陆大人”张耙子当先走进了军帐之中,众将也一一跟随,鱼贯而入。 张耙子让大家都落座,唯一陆飞站在营帐门口闷闷不乐。 “陆大人,你看,这都不是外人,你还扭捏什么,入席吧,是不是这酒桌上少了姑娘作陪你不自在呀”在军营中以女人开玩笑的笑话随口而来,对谁也没有恶意。 陆飞面有难色,开口道,“张将军玩笑了,我一小小知县今日能与众人将军共桌实属三生有幸,不过,哎,真是无脸说呀” 张耙子不知其意,忙道,“陆大人这是何意?” 陆飞尴尬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我这人有个坏毛病,酒桌上人一多,我就管不住我这张嘴,吃相难看不说,几杯酒下肚就喜欢胡扯,今日在坐的都是纵横沙场的将军,我怕嘴上没个把门的,一不小心惹怒了众人败了酒兴,那就太对不住将军了” 众人闻言愣了一下便一同哈哈大笑起来,张耙子乐得直拍桌子,“哎哟,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县太爷还有这种毛病,放心,都他\娘的是一伙粗人,你要不骂他们娘,他\娘的他们还不会打仗了,呀,哈哈,坐坐,无事” 陆飞却正色道,“不不,我今天是代表宿松全县百姓来的,怎能在众将面前失了态” 张耙子见他一直坚持,便道,“那你说什么怎么?总不能光吃肉不喝酒吧,呀,哈哈” 众将又是一阵大笑不止。 陆飞也难堪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一碗酒,高举着,“不如这样,众将也都认识过了,来,我先敬各位将军一怀” 众将不知何意,一同望着张耙子,张耙子点点头,众将这才也都举起碗,异口同声道,“敬陆大人,干,哈哈” ‘咕咚’一阵,一碗酒见了底,众人一抹嘴,张耙子压压手,他们便坐了下来。 陆飞反扣着酒碗,又拱手到,“张将军,你看,众位将军在你面前多拘束,要开怀痛饮又不能尽兴,何况你怎么着也得替我一方父母官在大家面前留点酒德嘛” 张耙子环视了众将一眼,还真是,怎么平日里喝酒没注意到这些,他道,“那依陆大人怎么个喝法” 陆飞放下碗,道,“不如就让众将另找一处吃喝作乐,这一来他们能尽兴,二来我这县太爷的酒后失态之像也不会让大家看到,将军你看如何” 他这话一出众将都马上默默表示支持,有将军在场,喝酒还真不能抡胳膊甩腿大干一场,于是众人都一齐看到张耙子,眼神期盼。 张耙子也从众人眼中看出来了,想了会,哈哈笑着道,“还是陆大人细心,这都怪本将军平日酒禁太严,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都出去放松去吧,喝不好就不是我的兵,呀,哈哈,来,陆大人,现在请人座了吧,放心,不管你什么撒酒疯,我就当没看到,呀,哈哈” “好好,众位将军,我这师爷也是生性爽快之人,就让他代表我,再去敬你们几碗酒”陆飞将李顺拉了过来,推进了正要离去的众将队伍之中。 众将异常兴奋,今天就算是要痛快一回了,也不再乎多一个外人,只要张将军不在场便行。 当李顺走出营帐门时,陆飞又朝他点点头,两人会意一笑。 “来,陆大人,喝喝”张耙子举起碗,也不等陆飞答话,就是一通‘咕咚’。 在张耙子的中军大帐之内,陆飞与张耙子酒兴正酣,一来一往之间,一坛两斤装的宿松佳酿已经见了底,张耙子微微有几分醉意,而陆飞却同无事人一般,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这并不是他酒量好,而是来之前早就专门服用过解酒的汤药,虽然这种汤药不能让他瞬间变成海量,但至少能在张耙子倒下之前保持一份比较清醒的头脑。 陆飞当然不能是冲着喝酒来的,还有正事要办,而且这年代的酒他喝不习惯,粮食成分很大,入口香甜,很容易让人贪杯,人人都能来个三五两,但后劲太大,陆飞还是觉得后世的液体面包来得比较痛快。 陆飞装出几分醉意,手胡乱在抓挠着眼前由营军刚开封的另一坛酒,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往......往哪跑,给......本老......老爷麻溜停下来,再动......再动,我连酒.......酒坛都给你吃下......下去,你娘......娘的,还......还动” 陆飞手在半空中左抓抓右摸摸,就是不朝酒坛上碰,引得在一旁伺候的两名营兵时时背过身去一阵窃笑。 张耙子没从军之前那是绿林道出身,每每勾当之前都得喝它几大碗,为的就是心无惧意,敢抢敢杀,酒壮怂人胆,毕竟谁也不是天生就敢拿刀往人脑袋上劈,当然了,今日的张耙子打仗前早已用不着用酒来刺激自己,但酒量却从那时起便练出来了,半斤八两那是开开胃。 “哈哈,陆大人,高了吧?看看,瞅准了再伸手,一旦出了手便要拿稳了,千万别打了”张耙子说着便抓起一小截猪腿,一口咬在那油腻的肥肉上,脖子一歪便撕下一块,大口的嚼着,看到陆飞的酒醉的模样不禁一阵好笑。 “放,放心,我......我又没喝多,想......想当初,老子可是一口气连干十八碗,不......不对,是一百八十碗”陆飞身子直晃,尽可能的把酒后的丑态演得夸张一些,因为他早就告诉过张耙子,他几怀酒下肚就喜欢胡闹。 边上的营手这时上前将陆飞的手拉着,把酒坛子放在他的手里。 ‘呃......’陆飞打了个长长的酒嗝,一把就把刚才营军放在他手里的酒坛子给扔到地上,‘咣当’,酒坛打碎了,酒洒了一地,陆飞醉眼朦胧,一指那营军道,“娘......娘的,谁让.......让你多事的,真当老爷我醉了,这.......这么好的酒给糟蹋......糟蹋了吧,跪,跪下,给我舔干净了”他说还真就摇摇晃晃的扶着桌子站起来,伸手去按那名营军的肩膀。 那名营军是好意,在这伺候这县太爷半天,一口酒没喝上不说,还落了一身的不是,想想都委屈,不过他刚才也听到了陆飞说他有酒后失德的习惯,心下也就并不怪陆飞,伸手扶住站立不稳的县太爷,笑眯眯地道,“县老爷,行,是小的的错,您哪,海量,你站稳了,小的这就给将军和县太爷重新取酒来” 陆飞嘿嘿笑着,一把搂住那营军的肩膀,前后摇晃着,手指乱点对张耙子道,“张耙子,我看你这兵挺机灵的,要不给匀给我当个衙役算了,咋,咋样” 张耙子直皱眉,这哪叫酒后失态呀,简直就是酒后抽风了,但既然陆知县有这种怪癖那也就只能暂且忍耐一时,他也哈哈笑着,“成呀,咱什么关系,我这军营中的东西,除了老哥这颗人头,老弟你看中嘛别客气,明天我就让人给你送县衙去,这一个够不够,不够我再送老弟你一标,没事就活在县衙里,绝对的威风” 陆飞将那名营军推开,跌跌撞撞地挪到张耙子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随手就把张耙子的头盔给拿了过来,‘啪’的一声扔到桌上,“我......我就看中你这顶铁......铁帽子了,送于我当个夜......夜壶用怎么样?” 张耙子闻言是恼也不是乐也不是,扶着陆飞在边上坐下,“老弟也,哥哥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您哪我算是服了,以后就是给我个大元帅当,我都不想同你喝酒了,参将的头盔也是能拿来作夜壶的吗?” ‘呃......’陆飞冲着张耙子又打了个酒嗝,“那拿来当酒......酒壶也凑合” 张耙子连连扇着鼻子,这白酒混合着猪蹄的味道真是另有一番味道。 趁者张耙子偏头的工夫,陆飞以将他的头盔又拿了过来,将张耙子酒杯里的酒直接就倒在了里面,一边倒还一边嘿嘿地笑着,“参将头盔装酒,够劲,够劲,来,张耙子,干了”说着他便要伸头去喝。 张耙子忙伸手夺回头盔,将里面的酒倒了出来,又用力地甩了甩,忿忿道,“老弟可不要太放肆了,这头盔也是能用来装酒用的吗?” 在古代军中,头盔那是有着崇高的寓意,两将对阵,其中一方若是头盔落地那就算是败了阵,若是被敌将夺了去,那更是备受羞辱,这三国演义中就常有此种场景,两将在阵前捉对厮杀,其中一人的头盔被打落在地败下阵来,不久对方便会将他的头盔挑在枪尖,狠狠的羞辱一番,给将士们鼓鼓士气。 陆飞酒醉浓浓,全然不在乎张耙子的反应,“切,小气劲,有什稀罕的,改明我拿金子打个,我还就当夜壶使” 张耙子是越来越受不了了,朝一旁伺候的营军挥挥手,“陆大人醉了,把他扶到营帐去醒醒酒” 陆飞心中暗笑,怒容满面地推开正要扶他的两名营军,“躲......躲开,谁说我......我醉了,张耙子,来,再来,刚轮到谁喝了” 张耙子没再理他,直接朝帐门口挥挥手。 两名营军又想上前,陆飞摇晃着身体又闪在一旁,指了指营军道,“别,别碰我,谁敢碰我我跟谁急,张耙子,你也太不给面子了,想我陆飞那是天子亲授的七品县令,举国上下能有这种荣誉的,唯我一人而已” “扶下去扶下去,我真后悔没跟我那群兄弟一起喝酒”张耙子连连摇头,酒后失态成这样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没想到他这句话像是刺激了陆飞,只见陆飞弯下腰,抓住桌沿,直接就将这一桌子残菜剩酒给掀翻在地了,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道,“琼林宴我都吃过,也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哼” 掀翻桌子陆飞仍不解气,又将军帐中的帅案也一并推倒,连张耙子用来发号军令的令旗都让陆飞给用来搅了猪头汤,还有两边码放整齐的两排兵器也是‘哗啦’一声,滚得满地都是,片刻之间这平日气势威严的中军大帐已是满目狼籍,气得张耙子是吹胡子瞪眼,却又不好发作,谁叫自己嘴欠,非要留这活宝县太爷在大帐中喝酒。 陆飞那是结结实实的痛快了一回,推倒一样东西心里便要来上一句:张耙子,这叫现世报,谁叫你不睁开狗眼瞅仔细了,我的县衙也是你敢去住的吗?我的女人也是你想睡就能睡的吗?我的手下也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打的吗?我推,我扔,我踩,还叫你丫的光看着就是没脾气,我气死你! 大帐中的骚乱一时引得营外的亲兵冲进来不少,看到眼前这番景像一个个都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张耙子涨红着脸,揪心挠肝的,连连击打着手,“还都愣着干什么,快把这阎王给请出去,等他酒醒了我非要好好治治他,大闹我的中军大帐,哎哟,我的子母连环青龙刀”张耙子捡起地上一把青光耀眼的长刀,拿袖子在轻轻地擦拭着刀面上沾染的油渍,心疼不已。 众亲兵这才一齐上前动手,拉扯着陆飞往帐外走,但也不管太动粗,这可是张将军的客人,虽然在此刻是做了些无理的事,但在酒后一切都是可以原谅的。 众人七手八脚地刚把陆飞推出帐外的台阶,陆飞便趁众人在慌乱时朝一直站在大帐门外同来的大眼使了个眼色,大眼坏笑一声,点点头,将早就准备好的一盆凉水兜着陆飞的脸就泼了过来,顿时就把个陆飞浇了个从头湿到脚,边上的几名亲兵也跟着遭了秧。 正当这些亲兵怒气冲冲要将大眼按倒在地的时候,张耙子从大帐中走了出来,指着大眼历声道,“你小子敢对你们老爷不敬?来啦,替陆大人好好管教一下手下” 大眼却也不慌张,说辞陆老爷早就交待好了,只见他双膝往地上一跪,委屈着道,“不不,将军,这不是小的敢冒犯老爷,这都是我们老爷来实交待好的,他说一会若是在将军军营中因喝酒闹了笑话,便让小的拿凉水激他,老爷还说,只要凉水一激他酒马上就能醒” “哦!还有这事?”张耙子看了看台阶下的陆飞,只见他正在抹着脸上的水,甩甩水,在那嘟囔着,“怎么,什么时候下雨了,大眼,大眼,老爷我的伞呢” 大眼忙起身扶着陆飞,“老爷,没下雨,你忘记了,你刚才喝酒了,小的得罪,照您的吩咐给你醒酒呢” “陆老弟?陆大人?”张耙子侧目缓步朝陆飞走了过来,他还不相信人喝醉了酒能在一瞬间就醒了过来。 陆飞一回头,又惦起脚看了看大帐中的惨况,连连墩足,脸上已为半点酒意,换上来的那是一幅后悔莫及的模样,他叹惜拱手道,“呀呀呀,张将军,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都怪我怪我呀,几杯黄汤下肚就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对不住对不住了,你说,张将军,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怪我呀,怪我” 张耙子还能说什么,人家都提前告诉他了,现在出现这种后果他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了。 “无事无事,不过就是倒了些桌椅,陆大人尽兴就好,这时候也不早了,来呀,送陆大人回衙”张耙子硬是将苦水给压了回去。 陆飞却一摆手,“不不,我是尽了兴那也不能让将军你扫了兴不是,这样,咱再连干他三大碗” 张耙子一听便折身大帐,“你饶了我吧,惹不起,我躲得起” “别呀,将军,要不换个地方喝,这城里有家百年酒楼,叫寿春酒楼,那里自产的酒可是一绝,香醇而甘烈,却怎么喝也不醉,将军你不想尝尝?”陆飞知道这张耙子一向好酒,而且今天给自己这么一闹他压根就没喝上几碗,肚子里的酒虫还在蠕动。 张耙子刚挪开几步,一听到有这种好酒,忙停了下来,去城里那也好,反正要闹也闹不到军营里,便道,“这种好酒真的有吗” 陆飞一抹脸上还在往下淌的水,“您把那吗字给去了,真有” 立时这张耙子便把陆飞酒后大闹中军大帐的事给扔到了九霄云外,回营换了便服,拉起陆飞直奔宿松城。 在城中湘菜楼的一楼窗户边,坐着两个人,左边为李顺,右边则是张耙子的手下李忠,两人正在你敬我回,喝酒谈天。 李忠给李顺仰头饮尽怀中酒,道,“李师爷,这地方的菜色果然不同凡响,菜好酒也好,正合我口味” 第0257章客气 李顺忙又给他满了一怀,嘿嘿一笑,“那当然,刚才在军营里我一看你就像是个湘中来的英雄,那些菜口味太淡,这里也是这几日新开张,正宗的湘味,来,尝尝这回锅肉,看看地道不地道,家乡味足不足” 李顺一边给李忠夹着菜,一面侧目看了看窗外街对面的那个大大的招牌‘寿春酒楼’ …… 李忠自打离开家跟着张耙子从军以后,已经有七八年都不曾回得家,家就是军营,身边的兄弟是家人,吃的也一直都是军营大锅饭,今日李顺一说城里新开了家湘菜楼,他连考虑都不考虑,两人趁大家酒意正酣之际悄然抽身离开军营,纵马赶来这城里的湘家楼,只为尝一口这久违的家乡味道。 两人面前的桌子上也没有什么名贵的菜色,只是一些湘中寻常的家常小菜,但这在李忠看来那可是胜过一切的人间美味。 李忠催动筷子,大快朵颐,饱尝这辛辣的浓浓的家的味道,边吃边赞不绝口,“恩恩,不错不错,多少日子了,终于又吃到家里的味道了,这味够劲,不过就是还不够辣,李师爷,你还真是有心之人呀,破费了呀,来,兄弟敬你一个” 李顺端起怀子道,“好好,喝,李副将若是以后想吃,随时都可以再来,在下虽是月银微薄,不过这几样小炒在下还是请得起,能结交将军这样的大英雄,李顺深感荣幸” 李忠风卷残云,抽空摆手道,“师爷太客气了,你我同姓李,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只是还是早些回营,私自离开军营这要让张将军知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顺又给他满上一杯,“李将军安心享用,张将军说不定此时已经醉倒在我们陆老爷酒杯之下了,呀,哈哈,来,喝” 两人又是一杯酒下了肚。 李忠在军营中就没少喝,现在又一连就着这家乡的味道干了几大杯,想不醉也难了,他一手拿着筷子,一边举着酒杯,哈哈一笑,“哈哈,李师爷这话有理,不过话虽是如此说,但还是应该早些回去,等座山之事了结了,咱在坐下来痛快的喝它个没日没夜,哈哈”说着他又喝了一杯,一啧嘴,“啊,好酒,师爷,干了,你怎么不喝呀,还不见你动筷子” 李顺吸嗦着嘴,连连哈着气道,“在下实在是吃不惯味道这么重的菜,今天实在是舍命陪君子了” 李忠哈哈大笑,“这味只有我们湘人才知道他的妙”说着便用筷子夹起几片干红的辣椒配料送进了嘴里,大口的嚼着,满脸的幸福。 看得李顺连连咽着口水,这湘人嗜辣今日他算是亲眼所见了。 虽然史料上记载辣椒这东西直到唐朝末年才传入中国,但中国早在战国时便有了种植辣椒的记载,这便是秦椒,素有“椒中之王”的美称,相传在战国时已有种植,秦椒具有颜色鲜红,辣味浓郁,体形纤长,肉厚油大,表面皱纹均匀等特点,分为青、干两种,尤以干椒最为有名,研面油泼后,为佐食佳品,制成辣子酱,香醇适口。 据说在大宋明道二年湖南便有了吃辣嗜辣的记载。 李顺放下杯筷道,“李副将跟着张将军也不少日子了吧” 李忠眼神有些迷茫,看来是酒意上头了,但他还是在贪食着美味,点头道,“恩,七八年了吧” 李顺道,“哦,不短了,看来李副将是深得张将军的信任哪,这么多年一直在军中担任要职” 李忠嘿嘿一笑,打了个酒嗝,眼睛里开始泛红,“脑袋拎在手里帮人卖命,信任不信任都是那么回事,活下来就不错了”这是句实话,古来征战几人能还,还活着有命吃一口家乡菜那已经知足了。 李忠似是有些感触,一仰头干了杯中酒。 李顺见状又忙给他满上,嘿嘿笑道,“恩,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这些年所立的军功,那给个万户侯也不为过,朝廷太薄恩了” 李忠虽是有几分醉意,但理智还在,忙惊讶地摆摆手,“师爷不可如此说,在下知足了,知足了,来来,今天只谈风月,不谈风云,我看陆大人很器重师爷你呀,处处都离不开你” 李顺干笑几声,“我们师爷这种人,也就是替东家牟福利的命,一辈子只能躲在幕后,做得再好也不能青史留名,再受器重那也是在为他人作嫁衣,不过好在是有份体面的事做,养家糊口罢了”这也是话实话。 李忠笑了笑,“哈哈,人家屋檐下,来,李师爷,同病相连,干了” 李顺随口泯了一口,道,“哎,谁说不是呢,这不,眼下在下又犯难了,这事正是让我坐卧不安哪,不知道怎么和东家交差” 李忠哦了一声,又干了一杯,脸上通红一片,眼神都有些迷离了,“出什么事了?今日你我一见如故,李师爷不防说来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李顺摇摇动叹惜道,“还不是座山上那些个土匪给闹的,陆老爷主张招安,但事实是什么?那是土匪,是想招安就能招安的吗?他们还不得狮子大张口要一堆的好处才肯答应” 李忠点点头,自古这事便是如此,没好处的事谁干,土匪天性就是发横财,哪能不在招安上做文章,“恩,这是挺麻烦的,但这是陆大人的事,你一个师爷急什么?” 李顺摆摆手,“非也非也,李副将你有所不知,我这位东家,刚上任还不足一月,连土匪窝在哪都没弄清楚,还交待这事让在下我全权处理,就给了我半个月的时间,你说,这事那也不是急办的事,如果我处事急切那正好让那些土匪认为我们是在求着他,反而让我们被动了,慢慢来吧,陆老爷那我又没法交待,这才忧心如焚哪,哎!” 李忠听了不但不同情反而是哈哈一笑,酒气满天飞,道,“我当是什么呢,放心,李师爷,这事你用不着太上心,一切顺其自然便可” 李顺假意惊讶道,“怎么李副将有妙计,还请直言,若是助我过了此难,日后必要重谢” 李忠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不不,这事不用我帮,过不了几日你便会知道” 李顺道,“别呀,李兄弟,你不说我这心里不踏实呀,到底是何妙计?” 李忠想了想,有些为难道,“这这,这真不太好说,此事事关军情,泄露军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顺心中暗喜,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桌子酒菜没有白费,忙移步在李忠边上坐下,又给他满上了一杯,很诚肯地道,“李副将,你这是拿在下不当朋友呀,你看看这里,就我们两个,你这是在帮我的忙,我不说谁知道,张将军他更不可能知道” 李忠又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行,这事兄弟我可不敢乱说,会掉脑袋的” 李顺也急了,给自己也满上了,脖子一仰一杯酒点滴不剩,道,“李兄弟你既是知道,为何就不能点拨一二,我保证此事出你口入我耳,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李忠见他这番模样,又是细细想了想,觉得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过不了几天便谁都能知道,说出来也无关大局,便心下一动侧隐,道,“哎,算了,看你这份着急上火的模样,就说与你听吧,也算是还了你为我一解乡愁的答谢,来俯耳过来” 李顺一阵窃喜,凑了过去。 李忠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师爷你没发现军营中满是攻山用的军械吗,五日后张将军便要发兵攻打座山,所以说师爷你根本就用不着做什么,安心等几日便可” 李顺真是大吃一惊,忙道,“不是说招安吗?怎么张将军会动武?” 李忠嘿嘿一笑,“笑话,几个小蟊贼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招安,做梦呢,这不过是张将军给陆大人个面子,并留些时间准备军械,师爷你还当真了” 这李忠还真没有说假话,张耙子那就是这么打算的,兵部的军令已经到了,出兵名正言顺,又退军三十里,给了陆飞去招安的时间,这又算是给了赵郡马面子,五日后攻山是谁也无法阻止的事实。 李顺惊道,“那张将军攻破座山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土匪?” 李忠自斟自饮,嘿嘿笑道,“一个不留” 李顺连连乍舌,这事多悬哪,差一点就让老爷的招安大计化了泡影,只不过还来得及吗?能抢在张将军大军出动之前招安成功吗?李顺惴惴不安。 “那张将军既然都答应我们老爷先行招安,为何又要暗中出此策,这不是陷我们大人于不义吗?”李顺道。 李忠侧面轻声道,“当然急,有件大事你们可能不知道,朝廷的旨意是让张将军在本月二十八之前一鼓作气荡平座山,你说张将军应该不应该这么做,招安这事费时费力,天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成功” 李顺心里默默算了下,今天已经是七月十八了,满打满算也就十天时间,怪不得张将军会有此举,原来是军令有时间限期。 李顺想了想这事得赶快告诉老爷,不过天色还早,还有一件老爷交待的大事没做,他便又笑呵呵的道,“原来如此,既然张将军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那在下也就安心了,来来,喝酒喝酒” 李忠道,“对对,不说这些了,喝酒” 李顺在整个吃酒聊天的过程中那一直都在关注着窗外的动静,从这里看去,那能将街面上的一切举动尽收眼底,这时他眼前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从街头缓缓走来。 李顺又抬头看了看了街对面那个‘寿春酒楼’二楼上早就包下的雅间,只见那二楼的窗口已经开启,这表示老爷已经带着张将军到了那里。 李顺微微点着头,对一旁还在吃喝的李忠说道,“李兄弟,今天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这样,你先吃着,在下去买些宿松土产给你带回去,也不枉来宿松走一趟” 李忠忙摆摆手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李顺离了座,“要得要得,安走,在这稍等片刻,在下马上就回” 李顺走出酒楼,看了一眼正赶过来的赵郡马又看了看对面的二楼,微笑着钻入了街上的人流中。 赵郡马站在湘味楼的门外,手举折扇遮在脑门上对身边的胡管家说道,“陆大人是说今天在这请我赴宴吗?” 胡管家点头道,“对对,就是这湘味楼,没错,刚开张没几天,少爷,您请” 赵郡马点点头,走了进去。 陆飞在军营中被大眼泼了一头一脸外带一身的水,这时已换上便服,领着也是一身便服的张耙子急匆匆地走进‘寿春酒楼’二楼的雅间,另有张耙子的几名亲兵便装同行而来。 张耙子急不可耐,屁股还没坐热就叫喊着让小二快些将那号称百年的佳酿端上来。 陆飞吩咐小二切上几斤卤肉,再上几盘小炒,酒嘛那是多多亦善,最好能打个张耙子喝得大醉他七八日。 店小二应声下了楼。 陆飞走到窗口边看了看街对面的湘味楼的那个窗户,那里正是刚刚李顺和李忠对桌而饮的地方,从这里居高而望,一目了然,此时那张桌子边,李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副将李忠和赵郡马对坐着,似乎是在谈着什么,胡管家则在一旁垂手而立,左右张望着,也许他在等着自己的出现。 看到这些陆飞微微一笑,恩,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陆老兄,你看什么呢?这酒怎么还不上来”张耙子坐立不安,怎么这酒还没端上来,当真是到了好酒如命的地步,本来在战事行动时他是不会开酒令的,怕误事,但今天那是不一样,百姓给送来的劳军酒那是不能拒绝的,没想到这一喝就停不下来了,酒虫子完全被勾了出来,不解决想必连觉都睡不着了。 “看看街景而已,张将军觉得这宿松城怎么样?”陆飞从窗口走了回来,倒了一杯茶给张耙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好酒不怕等,先喝茶喝茶” 张耙子本来就对茶不感兴趣,接过来放在一旁,道,“宿松城?不错呀,市井繁华,民生富足,现在又有了你这么个年轻有为的县太爷,以后那就更好了,对了,如果还能出产好酒那就是好上加好了,呀,哈哈” 千篇一律的奉承话在哪都管用,从哪看这宿松城也算不上民生富足,更谈不上市井繁华,如果不是这几天陆飞取消了一些前任汪县丞随意征收的税目,只怕这大街上的行人要少一半。 陆飞也坐了下来,“张将军这话太抬举我了,小弟我也是初来乍道,这份功劳我可不敢拒为己有,要不是赵郡马以宗姻之尊坐镇宿松,哪来今日的宿松” 张耙子哈哈一笑,“对对,陆老弟言之有理,赵郡马确实对宿松功不可没” 陆飞凑近了张耙子,似是在随口问着,“那张将军你认为这位赵郡马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耙子一愣神,“宁王爱婿,江南巨富” 陆飞嘿嘿一笑,摇摇头道,“不不,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他这个人怎么样?” 张耙子又是一愣,“人?” “恩”陆飞点点头。 张耙子思索着,这小子什么意思?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这个,陆老弟你既然和赵郡马关系非同一般,你应该比我这外来户要了解一些吧”张耙子心有所虑。 陆飞微微一笑,用手指点点张耙子,“张将军这就不爽快了,这不就是找点话题取取酒兴嘛,你担心什么,没错,我和赵郡马是有些关系,那不可是双方各取所需的利益之交,反正这闲着也是闲着,拿他解解闷也没什么不可以,是不是” 张耙子不置可否,淡然一笑,“那老弟你何不说说看,依法他也是在你的治下” 说着张耙子又侧耳听听门外的店小二端酒菜上来没有,门外只有楼下食客的喧闹声,于是他端起茶杯喝着茶。 陆飞一拍大腿,道,“我说,我说他就是个王八蛋” ‘扑’张耙子差点给一口茶给呛死,‘咳咳’他连连咳了几声,脸都涨红了,对陆飞摆手道,“你疯了,在这骂郡马爷” 陆飞努了努嘴,“咋的,张将军不这么认为?我说他就是个王八蛋” 张耙子慌忙让几名随行来的亲随出去,又把门给关了起来。 “陆老弟,你何出此言哪?赵郡马哪里得罪你了?” “得罪,何止是得罪,他可差点害死我了” “哦,是吗?” “大赛湖渔民闹事你知道过吗?” “恩,这几日有所耳闻,听说老弟你还因此受了伤” “伤?说的多轻松,如果不是我这脑子转得快,今天那可没机会在这陪将军你喝酒了,这个赵郡马把这些个渔民那是刮了一层又一层,眼看着事情要出来了,正好我这倒霉催的,一不溜神就让他拿去当了枪使,差点连命都给搭上,你说,我这怨不怨,我,我还没娶媳妇呢”陆飞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喋喋不休。 张耙子掸着刚刚身上滴落的茶水,呵呵一笑,“还有这事?老弟你言过其实了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飞见他不信,轻轻一拍桌子,拂开额前的头发,“误会?来,你瞅瞅,这就是渔民闹事时弄的”他没说这是他为了保命自己给打的。 张耙子没兴趣知道这些事,更何况是私底下议论赵郡马,笑道,“老弟你现不也安然无恙嘛,事情过去就算了,可能这些许小事郡马爷并没有多加考虑,也没了解事情的严重性,说他拿你当枪使,这未免有点过了” 陆飞嘿嘿一笑,“我到是无所谓了,大不了不就是一个知县嘛,不当也就那么回事,大印一扔,老婆孩子热床头,几亩肥田一头牛,哪用得着在这受窝囊气” 张耙子也笑了,“陆老弟,怎么这意气风发的年纪就想着过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了” 陆飞哈哈一笑,“说归说,千里当官不就为发财嘛,我这好日子才刚开始呢,不划够本也不能走呀,你说是不”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陆飞又道,“小弟我说句话,将军你可别生气呀” “但说无防” “听说你这次来宿松,是不是赵郡马在里面也一个角色呀?” 张耙子脸上猛然一变,正色道,“你这什么意思?我出兵是奉朝廷之命,和赵郡马有何干系” 陆飞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将军别激动嘛,我不就随口一说,没有就没有,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将军,赵郡马可不是善类,跟着打交道那得火神精睛,别一不留神让他给当了枪使,完事就一脚踏开” 张耙子心下狐疑,随口喝着茶,暗道:这小子是什么意思呢?他是知道点什么?赵郡马确实那是先利用了这小子一把完事又想自己的手杀了他,这还真是有点不太仗义,但我张耙子可是府营军的参将,他不敢这么对我吧? 陆飞见他这模样心中暗暗发笑,对,就是得让你们相互猜疑,你们要是铁板一块还有我发财的路吗。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店小二端着酒菜来了。 …… 在对面的湘味楼里,赵郡马正在焦急地等待着陆飞。 李忠是见过赵郡马的,他刚才一见赵郡马从门外走进来,便马上上前行礼,引着一同坐下,让店家收拾了桌子,两人一番交谈,李忠这才知道赵郡马来这是赴陆知县的酒局。 赵郡马听李忠说陆飞正在军营中劳军有可能来不了,有些生气,当下便又了下军营中的一些事情和张耙子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于是两人便攀谈了起来。 寿春酒楼二楼的雅间里,店小二已将酒菜摆上,说了句慢用便退了出去了。 “来来,张将军,刚才在营中真是失礼了,我先自罚三杯”陆飞举起杯子一连喝了三大杯。 张耙子一见到酒,立马就把刚才的忧虑给忘得一干二净,哈哈笑着也陪着连喝了三杯,边喝还边道,“果然是百年佳酿,好酒,好酒,陆老弟真是有口福哩” 陆飞也笑道,“这容易,一会你回营时我让人给你送过去几坛” 张耙子又喝了一杯,爽直地笑着,“好好,跑这一趟不白跑,来,老弟,干了” 陆飞也喝了一杯,这时他那早上就服下的解酒药早就失效了,现在喝那就是真功夫,可惜他酒量还真不怎么样,四杯酒一下肚,脸马上就红了起来。 “哎呀,这酒是够劲,也只有你这样的将军才能降得住他,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先透透气”陆飞摆着手朝窗口走去。 第0258章知道 张耙子一想到在军营中陆飞酒后的样子,便忙把桌上的酒坛子给抓在自己手里,别到时候这位县太爷又闹起来把这么好的酒给打了。 “无防无防,我独酌几杯”张耙子自斟自饮,其乐溶溶。 突然,陆飞趴在窗口像是自言自语起来,“咦,这个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呀,谁呢?” 张耙子只管喝着喝,随口道,“谁呀?” 陆飞伸头伸出窗外,定睛看了一会,缩了回来,点头似是肯定地道,“是见过,在哪见过呢?看我这脑子,怎么想不起来了” 张耙子拿着酒杯边喝边走了过去,“怎么,看到熟人了?要不叫上来一同喝一杯” 陆飞装作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拍着额头道,“一定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名字就在嘴边上,这酒太冲了,连人都看不清了” 张耙子也伸长了脖子朝窗外看着,楼下的楼面上要头攒动,人来人往,他道,“哪呢?” 陆飞暗笑着,一指对面湘味楼一楼的窗户口,“那,就在那窗口坐着,那二两个等着的,边上还有一个站着,眼有点花了,看不太清” 张耙子顺着他的手望去,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失声道,“赵郡马!” 边上的陆飞一拍大腿,“对对,是他是他,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他呀,这财主老爷也来这小馆子吃饭,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呀,和谁吃饭呢?” 张耙子再看了看与赵郡马同桌的人,更是吃惊不小,“他,李忠怎么和赵郡马坐在一起了?” 陆飞忙道,“谁?李忠?就是你那个中军副将?” 张耙子拿着酒杯,点点头,心里思绪在翻腾。 陆飞趁机道,“李忠这会子不是应该在军营里喝酒吗?难道他来见赵郡马不是受了将军你的命令?” 张耙子缓缓地走回了桌子,呆呆地坐着,这时酒兴已全无,一句话也不说,他在想李忠怎么会出现在这,军中可是有明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军营半步,这李忠不可能不知道,他既是知道又怎么敢跑出来,见的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主子赵郡马,想干吗? 陆飞又跑过来加把火,“将军,看来你这手下真是人才济济呀,一个小小的中军副将也能和郡马爷攀上交情,藏龙卧虎呀” 张耙子脸色阴沉,朝门口的亲兵喊着,“来人” 两名亲兵应声推门而入,拱手道,“在” 张耙子手一指窗外,恶声恶气,“到对面的酒楼去把李忠给我抓回酒楼” 两人正要转身离开,陆飞忙将他们拦下,把门给关了起来。 “将军,出什么事了?怎么要拿人了,李忠犯什么事了?” “没什么,这是我军中的私下,陆老弟勿须多问” “哦,那既是军中的事,我就不便多说了,不过我可要提醒一下将军,同李忠坐在一起的可是赵郡马,你可不能给自己惹麻烦哪,有事不如回营再说,说不定这李忠是真有事呢” 张耙子冷哼一声,“犯我军令,走,回营” 陆飞暗自好笑,“哟,将军这就走了,这酒还没喝好呀,要不给你送几坛过去” 张耙子现在是一点心情都没有了,自己的手下竟然敢公然与郡马私交在一块,这不但是犯了军令,更是犯了他张耙子的大忌。 陆飞见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是太痛快了,冲正下楼的张耙子一招手,“将军慢走呀,改天再喝” 等张耙子刚走没多久,对面的赵郡马也起身离开,正好这时李顺拎了几包宿松的土产来了。 赵郡马一见李顺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老爷既然今天去劳军,为何要请我到这来?太放肆了吧” 李顺将东西送给到李忠手里,对赵郡马行了一礼,“对不住,对不住,这劳军也是临时决定的,昨日几个百姓跑到县衙硬求着我们老爷,说是一定要我们老爷今天带领他们去劳军,您看,这还把......” 赵郡马一挥扇子,“行了,我也不和你一个师爷一般见识,给我带句话回去,我的事,让他放在心上” 李顺连连作揖,“是是,在下一定将话带到,不过今日一早老爷吩咐在下,说是如果看到郡马爷便将这包东西交给您” 说着李顺便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布包。 胡管家接了过去,伸开手掌,将里面的东西倒了一点出来,是茶叶,龙井茶,来自杭州西湖的上好龙井茶。 “这什么意思?”赵郡马指着胡管家手中的茶叶问。 “在下哪里知道,老爷说这就是他的答案,说是郡马爷您一看就明白?还说,还说.......”李顺有些说不出口。 “说什么?”赵郡马追问着,他不明白这茶叶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老爷说如果郡马爷不明白,可以拿回去问问云霄郡主” 赵郡马走了,李忠也回去了,李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事情终于按照老爷的吩咐做完了,抬头看了看寿春酒楼的二楼,只见老爷正在窗口冲他微笑着点头。 自从听说官军要来围剿座山后,山上的人都被一种无形的恐惧所笼罩,人人面上不说,心里却是都在打着各自的小算盘,和真正的官军抗衡谁都知道没有活下来的可能,结义在座山那不过是为了苟且偷生,既然现在连这样的愿望都无法得到保证,谁还在乎义气,活着比一切都重要。 谁都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别看这些人平日里杀人如寻常,玩命不怕死是家常便饭,但是不怕死不代表他们想死。 不光是官军的阴影在众土匪的心里挥之不去,更有很多人都开始抱怨大当家的凌丹是在拿鸡蛋碰石头,干嘛义气用事非要杀朝廷官员,这下好了,惹火烧身,招来了朝廷的大军,更有人传言说是大当家的已经私下同宿松知县算计好了,要拿山上这几百条兄弟的命去换凌家姐妹一个洗脱土匪罪名的投名状。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大敌当前,人人只求自己活命,这是人之常情,谁都有一份私心。 总之,这时座山土匪的老营抱犊岭之上,那是人人惶惶不可终日,流言四起,人心眼看着就要散了。 凌丹对这些流言也有所耳闻,但她只不过是在江湖上有些微名的一介女流,她根本就没抱握能带领这几百个乌合之众击退安庆府营军,甚至连宿松城的义军也是不小的威胁,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加紧操练山上的兄弟,与兄弟们同甘共苦,共抗强敌,既然选择了土匪这条不归路,今日的事那是迟早都要面对的。 虽然凌丹有着和宿松知县陆飞私下归顺王化的约定,但她也不会傻到将几百条人命都寄托在一个县太爷的身上,江湖阅历告诉她在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最狠最毒的也是人心,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凌丹作了两手安排,一面操练手下,另一面也和山上的小头目商量着招安的事,只是这些小头目压根就没把陆飞的许诺当真。 众匪都明白,谈条件那是要有资本的,凭土匪这几百号人在安庆府营军的眼里那根本就翻不起多大浪花来,招安这说不定就是一个画饼,是官军的缓兵之计,唯独凌宁对陆飞的话深信不疑。 这日凌丹刚刚巡视山里防务归来,一进忠义堂,凌宁便一脸期盼地从堂后的房中迎了出来,虽是满脸的愁眉苦脸却也掩盖不住她的似水柔情和如朝阳般美丽的容颜。 “姐,陆大人有消息了吗?他什么时候来招安我们?我们什么时候下山?”这些问题是自从陆飞离开山上后她每天必要向姐姐问的问题。 凌丹解下腰间的三尺青锋,抬手粘了粘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水,“小妹,你关心他之前能不能先关心一下你姐,我是你亲姐,让我喝口水行不,整天都是他他他的,你也不害臊” 凌宁努嘴一笑,忙将桌上的茶壶拿了起来,倒了杯茶,“姐,喝水,行了吧,快和我说说吧,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到底什么时候来” 凌丹太了解这个涉世不深的妹妹了,单纯得似乎有些傻,她怎么就那么相信一个官老爷说的话。 凌丹一捏妹妹的鼻子尖,“鬼精灵,一杯茶就想换消息了,姐问你,如果他不来你会怎么样?” 凌宁一着急,鼻子酸酸的,看这脸色许是马上便能哭出来,连连晃着姐姐的胳膊道,“不来,为什么不来,不可能,他答应过我的” 凌丹‘扑哧’一笑,拉着妹妹的手,“逗你呢,看把你给急的,实话告诉你吧,没有一点消息,而且这事你可千万别抱太大的希望,这些当官的过河拆桥的事做得多了” 凌宁嘴一鼓,甩开姐姐的手,“不,陆大人决不是这种人,我相信他,他说来就一定会来的” 凌丹关切地看着这个妹妹,在这个世上她只有妹妹这么一个亲人,她决不会容忍任何人伤害她,陆飞说过如果招安的事成了,便要凌宁嫁给他,行吗?这个人真的是妹妹将来的依靠吗?但这又何尝不是妹妹的福气,一个当过土匪的女人有哪个良善之家敢要,能给个正经出身的除了入身官家之外还有别的路走吗? 凌丹想到陆飞说的那句嫁一送一的话脸上便时而脸红时而又是气恼不已,哪里有嫁妹妹还要搭上一姐姐的,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凌家一对姐妹都要跟着那姓陆的,凌丹心里很矛盾,说实话她一点也不讨厌这个陆飞,相反还有一种日日思君不见君的想念,只是她在心里把这种想念自我解释成是为了招安的事,她一边在责备着妹妹太单纯,不谙世事的险恶,另一面却也无时不在希望着陆飞快些出现,兑现他的诺言,她不希望在她心中的陆飞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姐,你想什么呢?”凌宁晃了晃陷入沉思的姐姐。 凌丹笑了笑,拍了拍妹妹的手,“想你的事?” “我的事?”凌宁指着自己道。 “对,来,随我进屋来”凌丹拉着妹妹走进了忠义堂后两姐妹的闺房。 凌丹将妹妹拉到梳妆台前坐下,她扶着妹妹的肩膀,从铜镜里看着这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姐,你怎么了?”凌宁也从镜子里看着姐姐。 “姐问你,你说陆飞这个人怎么样?”凌丹拿起梳子轻柔地帮妹妹梳理着上。 凌宁转头看了一眼,脸上一阵嫣红,“姐,你问这做什么” “姐知道你喜欢他对不对?” 凌宁脸更红了,一扭身子,“姐......”不回答便成了默认。 “姐不能阻止你喜欢他,但要提醒你,除了姐姐之外不要轻信任何人,姐就你这么一个亲人,我希望你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不要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但这个人不会是陆飞” “为什么?”凌宁有些着急。 “因为我们是山贼土匪,他是官,生来就是死对头” “现在不是要招安了吗?” “招安?现在都几天了,如果他真有诚意就应该安排人上山来,他来了吗?” “他会来的,一定会的”凌宁眼角挂着泪珠。 凌丹蹲下身子,轻轻的擦着妹妹的泪水,“小妹,姐不想让你难过,只是这是事实,姐告诉你件事,也许你听了会高兴,就在陆飞下山的那天,他说,他说” 她有些说不出口,不管是嫁妹妹还是陆飞成亲这样的词似乎成了她心中隐隐的痛。 “他说什么?”凌宁失望的眼神中流出一丝惊喜。 凌丹站了起来,他没法对着妹妹那张脸说这事,“他说如果招安事成了,她要,要你,要你嫁给他” 凌宁闻言立刻就破涕为笑,欢快地转到姐姐面前,“真的?”说完脸上又堆起少女怀春的羞涩。 凌丹强忍着内心的矛盾,笑了笑,“真不害臊,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姐,你又捉弄我”凌宁心里乐开了花,她明白姐姐不可能是在说假话,因为姐姐从来就没有骗过她。 “那如果真的是这样,你愿意跟着他吗?”凌丹问着妹妹,心里也同时在问着自己愿意嫁一送一吗?不过她的答案是不愿意,她不能也不会和妹妹抢男人。 凌宁玩弄着衣角,红着脸转过身,结巴着,“我,我不知道” 凌丹笑了笑,笑容苦涩而又欣慰,“这么说你不反对了?” 凌宁还是背对着凌丹,“爹娘过世了,我的事你做主吧”说完她咯咯地笑着跑出了门。 “希望老天厚待小妹,别让她失望,陆飞你可一定要信守诺言,对了,你有没有成亲呀”凌丹望着妹妹的的背影自言自语。 想到这,凌丹但快速的乔装打扮一番,她要进城,去打听一下陆飞的身世,还有招安的事。 夕阳的余辉下,凌丹暗藏短剑,头戴一顶斗笠,纵马朝宿松城而去,这是她头一次进宿松城,为了妹妹的依靠,也为了山上兄弟们的性命,她不惜冒这次险。 赵郡马心事重重的回了赵府,一进门他看到自己的妻子云霄正站在阁楼的窗口远眺。 “夫......郡主安好”赵郡马想喊声夫人,但还是没胆子叫出来,云霄很讨厌他叫她夫人,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的夫妻,夫妻间的称呼只会像烧红的铁巴掌重重的抽打在两人的心里一样。 云霄远眺着天边的晚霞,一动也没动,她的心已经飞出了窗外,天空广阔,她的心正在自由的翱翔。 在这里她受不了下人私下的耻笑和同情,受不了赵家官商勾结而得来的不义之财,也受不了她只是父王手里的一颗棋子,她想飞,想飞离这里,但她不能,她现在是赵家的媳妇,她哪里也去不了。 赵郡马讨了个没趣,怏怏不乐地瞪了身后的胡管家一眼便径直来到后花厅。 胡管家委屈着跟了上去。 赵郡马坐在厅内,把怀里的那一小包茶叶拿出来,放在手里颠来倒去地反复翻看着,他不明白这一把茶叶究竟在哪能和二十四万两银子的生意给联系起来,做茶叶生意?这不笑话吗?赵家的茶叶生意本来就占着江南的半壁江山,这根本就不用他陆飞再来画蛇添足;但不是这又是什么呢?西湖龙井?他这是要干嘛呢? 他抬头看了一眼胡管家,胡管家自知也猜不透,忙呵呵一笑转过脸去。 赵郡马很是苦恼,心里咒骂着陆飞,话就不能直接说么,非要出这哑谜做什么? 突然赵郡马一下站了起来,朝胡管家晃了晃手里的茶叶,“我想起来了,那次陆知县从渔村回来时,你给他上茶时,他好像也提过这西湖龙井,对不对?” 胡管家低头想了想,“对,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他把咱安徽产的毛峰品出了龙井的味道” 赵郡马点点头,来回走着,“没错没错,我还只当是他不会品茶,现在看不他是有意为之,对对,一定是这样的,西湖龙井,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想说什么?” 胡管家摇摇头,不怀好意的说着,“不知道,但这小子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一个破茶叶就换去少爷你的帮忙,让张将军退军三十里,这小子八成就是在蒙事,压根就没有这么大的生意” 但赵郡马不死心,不理会胡管家的话,拿着茶叶壮着胆子走向云霄独居的二楼。 阁楼外两名侍女一见郡马爷,忙蹲身行礼,“少爷” 赵郡马挥挥手,让下人都退到楼下。 “郡主”赵郡马恭谨地在门口作着揖,这个郡主他可不敢得罪,她爹是宁王,堂兄是当今皇上,再富有的人在权力面前什么都不是,片刻就能让大富之家沦为阶下囚。 云霄还是站在窗口,没有转身,淡然道,“你来做什么?” 赵郡马走进了屋子,不敢多废话,直接道,“是这样,前些日子陆知县说有桩大生意适合赵家经营,但因他公事缠身,来不急细说,今日他差人将这包东西送过来,说是这桩大生意和这样东西有关” 云霄面无表情的笑了笑,“大生意?赵家已经是富可敌国,差钱吗?这天下的财富都是有定数的,此消彼涨,你是想将天的财富都搜刮到你赵家来吗?” 赵郡马脸上一阵尴尬,“郡主说笑了,赵家不也是你的家吗?” “住口!”云霄最听不得她是赵家的人,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好好,我不说”赵郡马见她生气,连连摆手,还是说事吧,他将手里的小包茶叶放在桌子上,“陆知县只是给了这包茶叶,却没作任何说明,只是留下话,说是,说是如果猜不透便可问郡主你,你能看出来吗?” 云霄心中一震,这么说她竟然动了了解这事的想法,她缓步朝桌上的茶叶走去,伸手轻轻翻了翻,“就是这个?龙井茶?” 赵郡马点点头,“对,而且他先后两次提到过这东西” 云霄将茶叶拿了起来,又转身回窗口,“行了,我知道了” 赵郡马大喜,“郡主知道什么了?” 云霄望着天边的晚霞,脸上的忧郁正在慢慢地舒展着,她道,“明日我去县衙问问不就知道了” 赵郡马忙拱手笑道,“有劳郡主”其实他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总感觉有点怪怪的,但一时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 张耙子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军营,对于手下李忠和赵郡马的私交他怀恨在心,这是一个为将之人一定不能容忍的。 没过多久有营兵来报说是李忠刚刚回了军营,张耙子坐在中军大帐之中,拍着帅案,“去,把李忠给我带进来” 李忠忐忑不安地走进了中军大帐,他肯定张将军一定是知道他私自出营的事,这下坏了,违反军令可不是闹着玩的,几十军棍是在所难免了。 李忠一走进大会帐便发现大帐中只有张将军一人,心下多少也有些安慰,看来张将军多少是看在历年的功劳上不想让自己太难堪,当下他便跪倒在帅案前,主动承认罪责。 “参见将军,李忠因一时嘴贪,违反了军纪,还请将军责罚”李忠态度很是诚肯。 张耙子阴沉着脸,冷哼一声,“哦,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说,去哪了,见了什么人,为了什么事?” 私自出营这点小事张耙子还不放在心下,他只想知道李忠为什么会和赵郡马出现在一起。 第0259章离开 李忠一抱拳,“回将军,末将去了宿松城,是受陆知县的师爷李顺所邀,说是城中新开了一家湘味楼,将军您是知道的,末将这些年一直都跟随将军没有回过家,这,这一时思乡心切,就,就跟着他去了?末将句句属实,还望将军念在昔日的情分上,从轻发落” 张耙子冷笑着点点头,“李顺相邀?不尽然吧,是不是还请了别人?” 李忠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湘味楼和赵郡马同桌而坐的事被将军看了个一清二楚,他也知道私自去见张将军的主子那是犯了他的大忌,所以他抱着一丝侥幸,绝口不提见过赵郡马的事。 “将军,绝实只有李师爷,他还特意买了些礼物让末将带回营和众兄弟品尝一下宿松的特产”说着李忠便把李顺送的东西举在了眼前。 张耙子一拍帅案,“李忠呀李忠,枉我这么多年对你的信任,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种事,私自出营,我不为难你,但你欺瞒本将军,我可留你不得”此话一出,张耙子眼中满是杀机。 李忠是跟随张耙子多年的手下,见到将军这种表情他不禁心中还是一阵胆寒,看来将军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忙跪在地上往前挪了几步,“将军息怒,末将,末将如实说就是” 张耙子眼一横,“说,胆敢再有一字隐瞒,你知道后果的” 李忠理了理头绪,想把事情尽量说着无关紧要一些,“将军,末将在湘味楼里还见到了另一个人” 张耙子站了起来,从一旁的兵器架上取下了他常用的一柄长剑,来回把玩着,“谁,说了什么?” 李忠道,“赵,赵郡马,但是是偶遇,赵郡马说他是去那里赴陆知县的约,巧遇罢了,也没说什么,但陆知县一直没来,随便闲谈几句郡马爷便离开了” 李忠并没有一句撒谎,在这张耙子那杀人的凶光面眼他不敢不说实话。 张耙子抽出长剑,剑端指向李忠,缓缓朝他走了过去,“这么巧?陆知县请赵郡马,鬼话连篇,陆大人今日来军营劳军你不知道吗?他哪里请了赵郡马,就算他真的请人赴宴怎么会把这么大的事给忘记了,李忠,你还不老实呀” 李忠慌了,焦急道,“末将句句属实,将军若是不信,一问赵郡马便知” 张耙子一听说气不打一处来,赵郡马是他能去随便见的吗?驻地将领私自会见亲贵那是找死呀,何况因为这点事去找郡马爷对质,他张耙子可是不敢。 “我问你!”张耙子一脚将李忠踢翻在地,“说,为什么见赵郡马,你们想商量什么?在算计什么?”张耙子是疑心大起。 李忠闷哼着倒在地上,连忙又爬了起来,跪在原地,“将军,末将并没有说谎,确实只是巧遇闲聊” 张耙子见这也问不出什么,便另起打算,便朝帐外喊道,“来人” 几名亲随应声进帐,“将军” 张耙子指着李忠道,“李忠私自出营,违我军令,重责二十军棍,降为百夫长,五日后作为攻打座山的先峰,希望你能将功折罪,你服吗?” 对于李忠张耙子是必杀之以绝后患,不管他和赵郡马是真巧遇还是另有目的,他只选错杀也绝不放过,不过,李忠身为中军副将已经多年,杀他不能如此轻率,但借战事杀他易如翻掌。 李忠闻听这样的处罚也明白了,要么死于军法要么死于阵前,后者那是体面的死法,恨只恨自己一时管不住嘴贪,因为这点小事把命给搭上了,不过好在是在死之前能尝到家乡的味道,也算含笑九泉了,他只得耷拉着脑袋,拱手道,“末将愿将功赎罪” 张耙子手一挥,“带下去” 处罚了李忠,张耙子仍不放心,又静静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想了一下,越想越感觉这事太过蹊跷,好像所有的事都是巧合,李顺在湘味楼宴请李忠,而陆知县也请自己到湘味楼对面喝酒,这未免是巧了点,还有赵郡马出现在湘味楼,这一切都巧到一块来了,怎么样都感觉这事像是有人在从中安排,会是谁呢?李忠?不太可能,此人向来没有什么心机,再者已他的面子还不可能能请动郡马爷;陆知县?如果是他那他的目的是什么?结交李忠这样的中级军官真的比结交自己管用吗?那赵郡马,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想到这张耙子猛然站了起来。 “对对,赵郡马”张耙子在帐中来回走着,时而自言自语,时又暗腹,他想到了在寿春酒楼里陆飞的那些话,过河折桥,拿人当枪使,对对,在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他赵郡马一面让自己暗中除掉陆知县,陆大人一死那必定会引来朝廷的追查,这么多年我张耙子可是知道很多赵郡马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一定会除掉我,对对,是他,他重新扶持一个,这个人就是李忠,他想让李忠代替我。 张耙子是越想越害怕,慌忙走出军营四下看了看,他总觉得这军营中处处都有眼睛在盯着自己,任何一个小兵都有可能被赵郡马收马,说不定在自己哪天睡觉之时便丢了性命,他一紧张,便跳上战马,扬鞭催马,驰往宿松城,此时他感觉这个陆飞倒是有可能是他唯一能帮助的人,因为他听陆飞说他和宁王关系非常,想通过他去求求宁王,他张耙子还有利用的价值。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陆飞正美美地躺在后衙花园的躺椅上前后摇晃着,李顺站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把李忠的话和他说了一遍,今天喝的酒不少,他有些头晕,但也很高兴,事情似乎很顺利。 芸娘端来一碗醒酒汤。 “小飞,把这个喝了吧”芸娘在这个县衙里之前就住了大半年的时间,并无拘束的感觉。 陆飞抬眼看了看她手里的汤药,一皱眉,“又是药呀?可饶了我吧” 芸娘却不同意,直接举到他嘴边,命令似的道,“解酒的,喝下去舒服些” 陆飞只好又故技重施,捏起鼻子灌了下去,忙又张着嘴。 芸娘咯咯一笑,将一颗干梅子放进了他的嘴里。 李顺在边上道,“老爷,这事不宜迟,我们得抢在张将军攻山之前将招安的事做成事实,免动兵戈之祸” 陆飞含着梅子,酒醉之意正在减退,嘿嘿笑道“错,我们要什么事也不做,一直拖到二十八日之后” 李顺不解,“什么事也不做,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张耙子平了座山?这不是老爷你的想法吧” 陆飞摆着手,“当然不是,你呀,做事太小心了,座山那不过只是个引子,屁大点事,我要做的那是彻底改变现在这种局面的大事” 李顺忙问道,“老爷想怎样?” 陆飞笑而不答,芸娘却好像猜出了几分,在陆飞面前坐了下来,轻声道“小飞是想借刀杀人?” 陆飞没有反驳。 李顺大惊,“借刀杀人?杀谁?借谁的刀?” 陆飞神秘一笑,“十天后便有分晓,哦对了,师爷,一会张将军要来,你去衙门口迎一下” “张将军不是刚刚回军营吗?这天都快黑了,他来做什么?老爷你怎么知道他要来?”李顺实在是想不通。 陆飞倒是很奇怪,“芸娘,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芸娘宛尔一笑,“你让我今天去寿春酒楼事先包下二楼的房间,刚又听说李顺就在你们对面宴请张将军的副将,就不难猜了,这么明显的反间计,小飞你不担心张将军看出来吗?” 李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陆飞嘿嘿一笑,“他迟早会看出来的,但一定不是现在,因为现在就算他看出来了,也不会想到我头上,我对他还不构成威胁,两相比较,赵郡马才是他的直接威胁,要知道他是个打仗的将军,两军交战,不料胜必先料败,他一定会做好最坏的打算” 芸娘很是钦佩地点头道,“恩,但这样还不足以成事吧” “当然,所以张耙子还会再来,咱还有做足了功夫” 陆飞已然将张耙子的脾气摸了个七七八八,贪,有勇少谋,爱猜疑,不敢得罪权贵,这条条都能利用,而当李忠和赵郡马出现在一起,那肯定会让他疑心大起,又有在寿春酒楼上陆飞故意当着张耙子的面将赵郡马大骂一通,以示两人不是一条心,在官场上,不是朋友便是敌人,不可能独善其身,而现在张耙子担心赵郡马要加害他,两人之间便是敌人,敌人的敌人便可作为朋友,张耙子肯定明白这个道理,那他来找陆飞一切顺理成章。 李顺将信将疑地来到衙门口,夜色沉沉,一阵马蹄声地咚咚地沿着街道传来。 张耙子勒缰下了马,李顺忙拱手道,“哟,张将军,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你们县太爷呢?”张耙子将缰绳甩到李顺手里,也不等他答话便直接朝后衙走去。 对于芸娘的洞察力,陆飞现在是一点也不敢小视,李顺一离开,陆飞便问她,“芸娘,你既然能猜到我的想法,那你认为我这样做对不对?” 芸娘站到刚才李顺所站的位置,手摇团扇,缓缓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只要你不存私心,使些手段也是堂堂正正,无往不利” 陆飞会心一笑,“私心?对,你说的没错,没有私心便不会瞻前顾后” 芸娘点头,“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小飞你根本就不在乎芸娘的想法,只是想有个人来告诉你你做得对,这样你就问心无愧了” 陆飞很纳闷,这个芸娘的心到底是什么东西造就的,人怎么能聪明到这份上,芸娘说的一点没错,汪中仁死了,虽然死于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但陆飞和他无怨无仇,接下来如果陆飞的计划成功,胡管家会死,张耙子会死,最无辜的就是李忠,陆飞不想杀谁,但为了宿松的长治久安,百姓富足,也为了自己能名利双收,他只能如此,如果失败自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连累座山上的凌家姐妹和两百多名一心想走上正道的土匪。 芸娘接着说道,“人有忠奸善恶,事有黑白分明,小飞你是一个好人,不管你怎么做怎么想,你心里都存着善念,这就足够,我爹这一生本份处世,谨慎为官,洁身自好,到头来也只能落下一个清廉的虚名,却对宿松的现状无能为力,自己却把自己逼死了” 陆飞猛然回头,“怎么!你知道你爹不在人世啦?” 芸娘吸了吸鼻子,“我爹被逼无奈,私自离职,皇帝是不会容忍的,只是一直以来芸娘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陆飞缓缓的站了起来,伸手搂在她的肩头,轻轻拍着,“你爹不会白死,总有一天我会让皇帝还他一个公道” 芸娘没有反对他的举动,倚靠在他的臂弯里,轻轻抽泣着,“小飞你今天做的这些是当初我爹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你有魄力有雄心,将来这里的百姓会记得你的好,如果你因为为国为民而遭不测,芸娘愿陪小飞共赴大难” 陆飞搂得更紧了,嘴唇磨娑着芸娘额头的,“有你这句话,什么后果都值了” 在夜寂无人的花园里,这温情的一幕在另一个人看来如冬日里被人从头浇下一盆凉水,凌丹趴在花园的院墙上,她的心在颤动,手里的剑也在颤动,一股莫名的恨涌便全身,她盯着花园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慢慢的直起身体。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凌丹忙附下身体寻声望去。 “啊呀,陆知县,我这真来的不是时候,改天再来,改天再来”张耙子听李顺说陆知县在花园,便快步赶了过来,却没有想到会看到眼前这一出,假装转身要走。 李顺跟在他后面,忙也是转头不看。 芸娘忙收住泣声,抹了抹脸上的泪,从陆飞的臂弯里逃开,对张耙子蹲身施礼,“见过将军,你们聊,芸娘去给你们上茶” 陆飞哈哈一笑,“张将军晚上来访,那肯定是大事,哪里能花园待客,师爷,请将军到花厅用茶,我换身衣服随后就来,将军请” 李顺带着张耙子去了花厅,花园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此时的芸娘看着陆飞,脸红扑扑的,羞涩难当。 陆飞看着芸娘,恍然大悟,原来芸娘是有着炯然不同的两面性,在排忧解难时她是一个女诸葛,而面对各种情感时她又如林黛玉般多愁善感,柔情似水,谁说智慧与柔情不能共存,芸娘就是两者最好的结合。 芸娘低着头有些不敢正视陆飞的眼睛,揉搓着手转身说着,“我去给将军上茶” “不急,让他等会,现在让他等多久他就会等多久”陆飞微笑着伸手将她拉了回来,将她紧紧的抱在眼前,两人四目相对,芸娘眼睛闪烁着,不敢直视,一颗心在狂乱地乱跳着。 陆飞一脸坏笑地盯着芸娘那楚楚动人羞红的脸,缓缓地说出一句李顺教她讨芸娘欢心的话,“粉妆玉琢俏容颜,伊人拥在后花园;郎情妾情心无婺,何日修得共忱眠?” 芸娘凌乱了,她没想到小飞还会写诗,而且还是这样一首情意浓浓的求爱诗,才思敏捷的她在这一刻也变得迟钝起来,不知道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地说着,“小小飞,你你还会作诗?” 陆飞眼神含情如炽,“不会,不过我老家有个专家说,人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内心时时都充沛着诗意,我现在就是这样” 芸娘低着着,眼睛快速地乱眨着,“专家是什么人?” 陆飞俯下身子,在芸娘的耳边轻声说着,“是我......”他的声音很舒缓,充满着暧昧和柔情。 芸娘的抵抗力正在消退,手抵在陆飞的胸前,全身的软骨正在滋长,她手足无措。 陆飞移动着嘴唇,沿着芸娘的耳边慢慢滑向那滚烫的脸颊,一路品尝着淡淡的芳香。 “小飞,你知道将军来找你做什么吗?”芸娘的矜持终于让她使出最后的力气将快滑到她红唇边的陆飞给推开,神不守舍,慌乱地岔开话题。 陆飞意犹未尽,泯了泯嘴唇,“啊,什么?他来做什么?当然是来拉笼我的” 芸娘正在慢慢平息内心的狂乱,摇摇头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先后给了他两个信号,一个是我在宁王和赵郡马那有着不可替代的身份,另一个是我并是赵郡马的同伙,我讨厌他,如果让张耙子相信赵郡马想让李忠替代他,他一定会来找我共同对付赵郡马” 芸娘微笑着走了几步,“恩,真真假假,虚实难辩,这样就让张将军既不敢对你不利也会让他把你当作一个对付赵郡马的盟友,你是这么想的吗?” “恩,没错,难道有什么不妥吗?”陆飞自以为天衣无缝。 却没想到芸娘微笑着摇头,刚才一脸的羞涩已完全消失,“当然有,张将军可是一个打了十多年仗的将军,就算赵郡马想害他,他也不会拉笼你,虽然他表面上会表现出这种想法,但心里他一定不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陆飞不解。 “张参将,手握重兵,官至四品,他拉笼你这样一个七品的知县能对他有什么帮助?赵郡马虽然无权无职,但其身后的靠山是宁王,宁王人虽然不在朝,但他能在暗中左右大唐王朝的政局,在这种大势力面前,张将军真想自保就决对不可能拉小飞你作盟友”芸娘说得很轻松,似乎整个大唐王朝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 陆飞暗暗点头,“那你说他来找我会说什么?” “难说,但芸娘能猜猜,他来的想法决不离脱离这二点,一,示好,表面上拉笼你” “恩,那第二呢?” “这第二点嘛,他有自知之明,决不会与赵郡马为敌,但他又想在赵郡马面前立功,重获信任,那他会怎么做呢?” “对呀,怎么做?” 芸娘微微笑,突然又正色道“他会杀了你!” 陆飞一惊,“杀我?为什么,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芸娘摇摇头,“没好处,但他会造出来一个好处” “不明白”陆飞一脸不解。 “一个知县的死活在张将军和赵郡马眼里无足轻重,却可以利用,在这宿松县内,除了他赵家,就数你身份最高,所以张将军会拿你向赵郡马表功,怎么做我不知道,但一定是让你在赵郡马看来非杀不可,再由他出面将你除掉,这样他就能在赵郡马面前重获信任了”芸娘好像是把假设当成将要发生的事一般如数家珍。 “这这怎么可能?那张耙子只不过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将军,能有这种心思?”陆飞很不以为然。 芸娘却郑重其事,“小飞你太轻敌了,一个百战余生下来的将军,纵不说他神机妙算,也有过人之处,你千万不要小看他,今天他只是猜测赵郡马会对他不利中了你的圈套,用不了多久你回过神来,这点小把戏他会看明白的” 陆飞这才缓缓地点着头,还是芸娘有先见之明,“你是说他也在用反间计?会让我和赵郡马彻底反目?” “对,你的反间计只不过是除掉张将军的左右手李忠,但他却直接冲着你来的”芸娘淡然的说着,好像这并不是他的心里话。 陆飞哈哈一笑,“看来聪明一世的芸娘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我的反间计可不是针对李忠这种小人物” 芸娘笑了笑,“芸娘哪里比得上小飞你的神机妙算,唐突了” 陆飞哈哈一笑,“行了,你休息去吧,我去会会这个张耙子,对了,何日修得共忱眠哪,我的大才女” 芸娘嘴了努,红着脸,“小飞!”转身跑开了。 陆飞得意洋洋,朝花厅走去,院墙外的凌丹也翻身入园,尾随着朝芸娘的房间摸了过去。 第0260章关系 花厅里灯烛闪烁,照在张耙子一言不发的脸上,气氛凛然。 “哎呀,张将军,让你久等了,有什么事您让手下人来吩咐一声不就行了,何必大晚上的跑一躺”陆飞笑眯眯地拱着手走了进来,边走边说,李顺也跟了进来,冲张耙子行了一礼。 张耙子站身抱拳笑道,“夜间来访,打扰了县太爷的好梦,可不要怪罪呀,你我虽是官位有高低,但一见如故,就不必客套了” 张耙子表现得很大度,一个参将几次三番地等候一个小小的知县,这完全是出于利益。 陆飞坐了下去,“好好,张将军晚上来难道是有什么急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军营中枯燥久了,来城里转转,没想到这一不溜神就转到你这来了,哈哈,巧得很,也就进来讨杯茶吃”张耙子端起手边的杯子泯了一口,哈哈大笑。 “哦,是吗?将军真是闲情雅致,溜个弯都跑了几十里地呀,不愧是带兵的将军,腿脚真利索,哈哈”陆飞也开着玩笑。 张耙子咐合着干笑着,轻轻咳了几声,道,“见笑见笑,对了,刚想来个事,听说今天下午你的师爷李顺倒是和我手下的一名将领聊得很是欢快呀” 陆飞假装一皱眉,看了边上的李顺一眼,“是吗?李顺,有这事吗?” 李顺点点头,“将军,确有其事,在下今日正在军营中陪众将军饮酒,有一名名叫李忠的将军非拉着在下让在下带他进城,在下平素对沙场英雄很是仰慕,便同意了” 陆飞道,“怎么了?将军,这有什么不妥吗?” 张耙子一听这李顺说的怎么和李忠说的完全相反?思索一阵道,“陆知县,李师爷不必忧心,我也就随口一问,没什么大事,只因这李忠私自离营犯了军法,正好在这求证一下,没别的意思” 李顺慌忙跪在了张耙子面前,不安道,“犯军法?这在下真是不知道,在下与那李将军只是一面之交,在下不知道这样就是犯了将军的军法,这可跟在下一点关系都没有呀” 张耙子一挥手,“嗨,也没说拿你治罪,李忠知法犯法,我已经罚过他了,你起来起来,再和我说说,你们在城里都做了什么?李师爷不要误会,这与你不相干” 李顺站了起来,陆飞正色道,“师爷,好好说话,不得对将军有一丝欺瞒” 李顺拱手道,“是老爷,是这样的,今天中午,李副将让我带他到城中,当时我见老爷与将军在大帐中酒兴正浓,料想这酒一时半会也酒不完,便想着不如先将李副将带进城再回去接老爷,可是刚到城中,李副将便又让我带他去城中一家新开的湘味楼,正好我认识那里,便也同意了” 陆飞打断了李顺,“湘味楼?耶,将军,这不就是你我在寿春酒楼里看到那一出吗?当时好像李顺并不在场呀” 张耙子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在观察李顺的表情,他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说谎,不管怎么说,李忠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没理由完全相信一个外人,如果这里面没有赵郡马出现的因素,张耙子对李顺的话是半个字都不相信。 李顺接着道,“对,对,就是在寿春酒楼对面的那个湘味楼,怎么当时将军和老爷你们在那里面?” 张耙子摆摆手,“你继续说” 李顺作着揖,“是,当我和李副将进到湘味楼后,他找了张桌子坐下,并说他是湖南人,特意来这尝尝家乡的味道,又说营中好长时间没发军饷了,我便点了几样小菜一壶酒,陪着李副将边吃边闲聊了几句,正喝酒时李副将说这难得出来一次,让我帮把买几样当地的特产,带回营给兄弟们尝尝” 李顺故意说得慢慢吞吞,似是在一边回忆一边说,这让张耙子看不出半点破绽。 “那前后一直就你们两个在湘味楼?”张耙子问着。 李顺想了想,“回将军,是的,一直就我们两个” 陆飞在边上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胡说,我亲眼看到赵郡马和那李副将坐在湘味楼里” 张耙子嗯了一声,看着李顺。 李顺又慌张着跪了下去,“在下所说句句属实呀,不敢欺瞒将军和老爷,赵郡马是在下买完东西回去时这才看到他已经在那了,在下离开之前赵郡马并不在酒楼里” 陆飞暗暗高兴瞪了李顺一眼对张耙子道,“将军你看,这不就是喝个酒嘛,和谁喝不是喝呢,用得着弄得这么大张旗鼓的查吧,看把我这师爷给吓得” 张耙子不为所动,问道,“李师爷,你起来回话,告诉我你听到李忠和赵郡马都说了些什么?” 李顺站起来道,“这个在下真不知道,在下离开时赵郡马并不在,等我回来后赵郡马已经准备离开了” 张耙子陷入沉思,他从李顺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上还不能断定他在说假话,那就是李忠在有意隐瞒。 陆飞在边上暗中朝李顺使了个角色,李顺会意,冲张耙子一拱手道,“怎么!将军的意思是说李忠是有意支开在下让他好私下见赵郡马?” 陆飞也在边上有意无意说着,“李忠的面子就是大呀,连赵郡马都能请来喝酒” 这两句话正打在张耙子的死穴上,可不就是能这样联想吗。 张耙子坐不住了,来花厅里来回走着,想了一会又一转脸哈哈笑了起来,“你看你看,我这就随便说说,没事没事,李师爷你不用紧张,陆知县说的对,喝酒嘛,和谁喝不是喝,我也只是责罚李忠私自出营一事,这是我的失职,所以便多问了几句,陆大人,李师爷不在介意呀” “不敢不敢,一件小事将军都亲自过问,将军真是治军有方啊”陆飞拍着马屁。 张耙子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杀机,他不肯定李顺说的是假话,也不敢相信李忠说的那么巧,凡事多想想坏处是没错的,小心使得万年船。 李顺退了出来,长长的吐了口气,好险,这编瞎话的工夫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张耙子对李顺的一番话是将信将疑,如果是真的,他们能密谋什么?取代我?有这个可能,但不能肯定,还要多了解一点情报才能做结论,但现在就得拿出一些针对性的措施来,想到这张耙子心中计议已定。 张耙子对陆飞道,“陆知县,听你日间在酒楼的言谈话语中多有不满哪” 陆飞一脸不屑,“哪里是不满,简直就是讨厌,这小子仗着宁王的势力在宿松狐假虎威,压根就没把我这县太爷放在眼里,要不是还想让我那表哥给他瞅病,说不定他早让我从这滚蛋了,不对呀,将军你不是在套我的话吧,我可是把你把知已才这么说的,你不会去郡马爷那告我的状吧” 张耙子哈哈一笑,“陆老弟,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传闲话的人吗,只是我想提醒你一句,赵郡马可不是一般人,这些话也就是我,要是别人那一定早跑到郡马爷那领赏去了” 陆飞叹了口气,“是呀,在这宿松当官,就两个字,窝囊,这个人不能碰那个人不能抓,谁知道他和郡马爷沾不沾亲,还是你们带兵的日子过得舒坦,令箭一挥想杀谁就杀谁,多潇洒” “各有各的难处,像我们这种整天把脑袋别在腰上玩命,你呀受不了这份罪” 两人都在诉苦,大有同病相连的架式,却各怀心事。 陆飞横靠在椅子上,脚却是搭在桌子上,俨然像是和张耙子在哥们聊天,“我呀也不指望能混出多大名堂,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哪天忍不下去了,直接就学那前任宋知县,我把大印往堂上一挂,回家种地,爷不玩了” 张耙子连摇头道,“陆大人说笑了,你可是年轻有为,虽然你说你这官是赵郡马安排的,但那两榜进士总是真的吧,我这双眼那也算是阅人无数,我看你小子非是池中物,是这宿松庙太小容不下你这个大佛,说不定官做大了,还真能做出番顶天立地的大事” 陆飞嘿嘿一笑,“大官?您可别这么取笑我,我呀能活着离开宿松就不错了,上次不是和你说过吗,赵郡马的病快好了,我呀这官怕是当到头了,想想我都亏” 这正中张耙子的下怀,他忙摆手道,“别呀,男子汉大丈夫,没钱没女人没地位,这都不要紧,志气一定要有,按我们的说法那便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没什么能难倒我们,陆老弟你这官运才刚刚开始,怎么能自暴自弃” 陆飞眯着重眼道,“吹牛皮谁都会,有这赵郡马在就没有我的出头之日” 张耙子突然凑近了陆飞,轻声道,“老弟真想把这官当安稳了?” “怎么,老哥可是有什么办法?”陆飞心中暗道:那那,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芸娘还真是个女诸葛,猜得这么准,这小子还真打算让我同赵郡马斗起来。 张耙子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夜,静静无声。 “办法嘛倒是没有,不过可以提醒一下老弟”张耙子晃着头,幽幽地说着。 “哦,愿言其详”陆飞坐直了身体,显得很是在意他的话。 张耙子嘿嘿地笑了声,“咱打仗的时候,遇到攻不破的城寨,便会采用一种百试百灵的方法” “什么?”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次之” 陆飞一嘬牙花子,“我说将军,你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明白的话,我又没打过仗” 张耙子笑了笑,轻声道,“简单点说就是想要战胜比自己强的对手,那只能智取,不能力敌,要从敌人背后或者内部下手,让他们自乱阵角,然后再出击,这样就能一举得胜” 张耙子果然是出身军营,三句话离不开打仗。 “将军你的意思是让我除掉赵郡马?先搞臭他再下手?”陆飞睁大眼睛道。 张耙子忙摆手,“这可是你说的,我只是在说兵法” 陆飞切了一声,“老哥你真不实在,说了半天等于没说,你不是就想说我要把这官当稳当了就要挪开这赵郡马吗,还要背后下刀子嘛,最后再直接弄死他,你不就这意思吗” 张耙子一脸僵直,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哎哟老弟真是个直性子,好好,我这就算是舍命为兄弟了,就是这么个意思” 陆飞一脸坏笑,“张将军,你干嘛让我去和赵郡马斗呀,听说你和赵郡马也有些私交,你不会是他派出试探我的吧?” 张耙子马上正声道,“我只是看老弟你这官当的不容易,给你出出主意嘛,对赵郡马我没好感,也无恶意,我一将军和他不沾关系” 陆飞假意点点头,“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但是你不能只说个开头呀,这具体怎么做你还没说呀,怎么个背手下刀子法” 张耙子哼哼笑着,“怎么个下刀子法,哼哼,告诉你件事,这可是天大的机密”说着便朝陆飞招了招手,示意他将耳朵凑了过来。 陆飞来了精神,凑过身去,两人低声几句,陆飞边听边做着各种不可思议的惊奇状,还一个劲的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差不多已经到了亥时(晚上九点),陆飞连连不想再听他废话,张耙子说的点子已经够多了,多到能把赵郡马捏死几回了,再听也无用,他现在要去找芸娘商量一下对策,既然芸娘能猜到张耙子的心思,那肯定有办法治他。 陆飞假装有些困了,连连打着哈欠,张耙子见状便打算离开,但陆飞却坚持让张耙子就在县衙过夜,说是太晚了路上不安全,这座山上的土匪没事就喜欢在城边上转悠,还有座山上的那些个狼什么的闲的无聊也爱下山散散步,一不留神也跟将军一样溜达到了城边上,陆飞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远远的还真的狼嚎声传来,于是张耙子也不借口军中不可一日无帅了,住进了县衙的客房里,将军在城中过夜的消息则安排衙役去营中通报一下便完了。 陆飞安排张耙子睡下之后,便把李顺叫了过来,让他带几名衙役骑快马,连夜赶出张耙子的大营,不过李顺去找军营并不完全是将张耙子在城中留宿的事传过去,而是去找李忠,反间计到这才走了一小半,成与不成关健还在李忠身上。 夜深人静的县衙里,陆飞满怀欣喜地朝芸娘的房里走去,芸娘的房里亮着灯,看样子还没有睡觉。 “芸娘,你睡了吗?我是小飞,有事和你商量”陆飞在门口压着声音喊着,这大晚上的站在一个姑娘房门前大喊大叫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屋里灯光依旧,却没有回应。 陆飞皱皱眉,自言自语着,“睡着了?” “芸娘,我进来了呀”陆飞嘿嘿笑着,伸手就推开了门,钻了进去。 屋内烛光暗淡,但陆飞还是看清了,屋里看不到芸娘的影子,却有一个一身黑衣,黑布蒙面,手拿利剑的身影正站在陆飞对面。 “不好意思,走错了,走错了”陆飞一看这架式,心道,坏了有贼,快找人去,扭头就要走。 还没等他移开步子,那黑衣人身形敏捷,一拉陆飞的衣服,随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陆飞被她这一拉,连连朝芸娘的床边撞去,床上纱幔被他撞开了,只见芸娘正被人用布条堵着嘴,全身都紧紧地绑着绳子,一脸的惊惧之色。 陆飞是见不得芸娘被人欺负,一种护花天使的责任感油然而生,牙关一咬,猛然一转身,“要打要杀冲我......来” 一声利刃破风之声响起,黑衣人的长剑已经架在了陆飞的肚子上,他吞咽着口水勉强把那个‘来’字给哼了出来。 黑衣人的脸上只有一双愤怒的眼睛留在外面,长剑架在陆飞的脖子上,一步步逼近着他,直到两人近在咫尺。 陆飞的退路往床给挡住了,他只能一屁股坐到了床上,这已经是来这年代一个多月的时间第三次被人拿剑给威胁,不管对面这人是谁,大晚上的穿成这样那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劫财?还是劫色?想到这他费力的扭动着脖子,再去看看床上的芸娘,好在是芸娘虽然是全身被绑着,但衣服并不凌乱,这让他安心不少。 “粉妆玉琢俏容颜,伊人拥在后花园;郎情妾情心无婺,何日修得共忱眠?,县太爷真是个多情种子,这话你对不少姑娘说过吧”黑衣人开张了,眼中虽是一片怒容,但一字一句却有着一股淡淡的醋意。 “哎呀哈,是你呀”一听到黑衣人开了口,陆飞马上就兴奋起来,这声音,还在这种场面他太熟悉,这就不是绿衫侠凌丹嘛,凌丹是不会伤害他的,于是他伸手净搭在肩膀上的剑放别上一推,“凌姑娘,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老这么玩,你很容易在我心里留下坏姑娘的印象” 凌丹剑一翻又移到了他另一边的肩膀上,剑刃紧紧地挤压着他脖子上的皮肉,轻轻动一动便能让陆飞血溅当场,吓得床上的芸娘不停在扭动着身体,鼻子里很出一声声沉闷的哼声。 凌丹一字一句咬牙说着,“这是你咎由自取,说,这个姑娘是谁?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飞再也不敢动,这个凌丹可是个说一不二敢做敢当的烈性子,真把她给惹怒了那就阴阳两隔了。 “这个说来有些话长,不如你先把剑放下,我慢慢告诉你”陆飞嘻皮笑脸地说着,表现得并不害怕,凌丹绝对是个遇强则强的人,在她面前拿大丈夫身份来夸夸其谈那立时便要死在她剑下。 凌丹一见到他这满面笑容地盯着自己,心中一软,将剑一收,转过身子,“说吧” 陆飞扭了扭有些僵直的脖子,转身去解芸娘身上的绳子,一边解一边说着,“凌丹,宿松城之前有位宋知县,你一定听说过” 凌丹并没有阻止陆飞的举动,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不顾安危地护着一个女人,至少是有情有意,但这也更让凌丹心里增添几分嫉妒,“听说过,怎么了?” 芸娘身上的绳子被解开,陆飞扶着她坐了起来,又取下了她嘴里的布片,摸了摸她额前有些凌乱的秀发,投出一个安慰的笑,然后转身道,“这位姑娘便是宋大人在这世上唯一的后人,宋芸娘” 凌丹对宋大人在宿松的所做所为一直都是敬佩不已,此时眼中对芸娘的那种敌意也在慢慢减退,“那她怎么在这里?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陆飞听得出来,她这话里满是醋意,当下便嘿嘿地一笑,走向凌丹,轻声说着,“她爹在刑部大牢含恨而死,她现在是无依无靠,按你们江湖人的说法,我这叫扶危济困,我总不能看着她流落街头吧” 凌丹没有反驳,“我看不止是同情吧,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这个不太好说,人嘛,那是感情动物,也许这天长日久的,在感情激素的刺激下,难免会产生某些难已言表的想法,这叫感情心理学,我老家有位专家说过,在异性之间那是没有绝对的朋友,或多或少都存在着某些不可告人的隐晦的想法,至于要不要把这种想法表现出来,那得看身边别的人的看法,比如你,如果你不反对,那我就让这种微妙的奇怪的想法成为现实,不知道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 凌丹看了看陆飞又看了看芸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别以后我看不出来,你对这个姑娘并不全是同情,你喜欢她是不是?” 芸娘带着几分羞涩的笑看到陆飞,她也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姑娘对陆飞也充满着深深的好感。 陆飞看了芸娘一眼,这下麻烦了,怎么也绕不过去了,可是他知道不管他怎么回答都得不到好,老天怎么那么不长眼,让这两女人都同时出现了,可难死了。 “怎么!说不出口?我再问你,你打算怎么对我妹妹,你不说要娶她吗?就这么娶?吃锅望盆,枉我妹妹对你痴心一片,几次三番替你说情,要不是她,我早就取你这负心汉的性命了”凌丹嘴上再替妹妹鸣不平,但心里又何尝不是隐隐作痛。 芸娘一听这放,也是皱起眉头盯着陆飞,女人的天性就是嫉妒,尤其是关系到男人的时候。 第0261章指责 陆飞面对这种指责不以为耻反以为容,大言不惭地说着,“哎,没办法,我这人天生就是感情泛滥,一遇到多灾多难的女人就想帮一把,没想到这一不留神就对上眼了,这感情的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帮你一把” “花心!”这话来些两个女人的异口同声。 陆飞来回看着这两张满是醋意的脸,有些得意,也有些泛愁,这种事他从来没经历过,也只能撒泼耍赖到底了,他哭丧着脸,一摊手,“冤枉,天大的冤,这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博爱,这是何等的胸怀,应该要受到表扬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防也参与进来”说着他一伸手就扯下了凌丹脸上的黑巾。 芸娘一见到这张出脱得近乎完美的女人的脸,更是增添了几分嫉妒之色。 凌丹的脸涨得绯红,他听不明白陆飞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说来说去也没说明白他到底和这位宋芸娘是什么关系,不过这不重要了,花园里的一幕已经告诉她了。 “说,你到底是要选我妹妹,还是选她?”凌丹今天来这就是为了妹妹的依靠来的。 陆飞眼睛乱转着,看了看芸娘,她这脸色可不好,说不定明天她就打包去找她表哥了,再看看凌丹,就更像是要杀人了,于是他继续扯淡,“你这是出了道选择题呀,不过这选择题还少了个选项,你看呀,A是你妹妹,B是芸娘,这C嘛,我提议,就是你凌丹了” 凌丹看了看芸娘,怒目看着陆飞,“你胡说些什么?陆知县,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你只希望你不要对我妹妹失言,今天就作个了断吧,也让我妹妹死了这份心,说,选谁?” 陆飞是左右为难,“一定要选吗?” “对”两个女人出奇的心有相通,又是异口同声。 陆飞一愁莫展,现在是选择谁都不尽人意,两个刚才还充满敌意的女人似乎转眼就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嫉妒、期盼的目光看得陆飞是一阵阵不寒而栗。 好在事芸娘嫉妒归嫉妒,冷静下来察言观色便知道这个黑衣女子明着是在说妹妹,暗地里却夹杂着一种对小飞难以言表的眷恋,色字头上一把刀,对男女都一视同仁,难保这个女人不会小飞的选择而由爱生恨,痛下杀手。 芸娘走到凌丹身边,拉着她拿剑的手,莞尔一笑,“这位姑娘,想必你就是江湖上传说的绿衫侠吧” 凌丹一楞,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凌丹看了一眼陆飞,陆飞一耸肩膀,表示他什么也没说。 凌丹对久闻其名的宋芸娘颇有同情之感,但现在芸娘作为陆飞身边的女人,这让凌丹怎么也好受不起来。 “是又怎样?”凌丹没好气的说。 芸娘笑了笑,“我听说绿衫侠几年前父母双亡,与妹妹相依为命,在座山上做些义薄云天,劫富济贫的英雄事迹,几天前为报家仇夜袭击五里驿,杀了汪中仁,为此引来朝廷大军围剿” 凌丹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否认。 突然芸娘一改笑脸,以一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说道,“如今,座山存亡危在旦夕,几百条人命只在你一念之间,他们或许有的该死,有的却完全是受你的连累,是你让他们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而你却在这里逼迫一心想招安的陆知县,心里只记挂着你妹妹的儿女私情,这是不义,你啸聚山林对抗朝廷,是为不忠,为了自己的私怨,杀官造反,把数百人都带到了绝境,这是不仁,同时还把一奶同胞的亲妹妹至于死亡的边缘,你辜负了父母的期望,这是不孝,你说,你当得起侠这个字吗?” 凌丹一时语塞,看了看陆飞,陆飞一指关得严实的窗户,感叹着“啊,今天晚上月光真好”,凌丹这动不动就拿剑指着他的习惯是得改改了,长此以往那太没面子了,看来芸娘这三寸不烂之舌还真是凌丹的克星,他乐得在一旁看两名绝色美女为自己醋意大发,这是何等的享受。 凌丹转过脸看着那跳动着的烛火,宋姑娘的话触碰到了她的心弦,想这自己来此的主要目的是为招安之事来的,怎么一见到陆飞和宋姑娘情意绵绵的场面就顾此失彼了,女人除了嫉妒心重之外,还一样的不甘示弱,尤其是在情敌面前。 凌丹道,“你凭什么指责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招安的事来的,我妹妹为了他整天茶饭不思,而他却在这里与你花前月下,我不该问问吗?” 芸娘秀眉一紧,瞪了陆飞一眼,陆飞忙又朝窗户看去,皱眉自语着,“哎呀,太阳怎么还不出来” 芸娘不怪小飞的无动于衷,因为他这时候说什么都难两全奇美,最明智的选择便是沉默。 芸娘的手始终没有放松凌丹拿剑的手,说道,“人在危机关头,第一个作出来的反应便是她真实的想法,你为妹妹的私情而暂时丢开了大义,我为什么就不能说?” 凌丹挣了挣被芸娘拉住的手,但没有挣脱,她没敢太用力,她还不想伤害芸娘,扭脸道“我不想和你浪费唇舌,我心里怎么想的我自己明白” 芸娘淡然一笑,“那你为何还拿你妹妹的婚事逼问陆大人,为何现在还不谈招安之事?” “宋姑娘,我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才对你一再忍让,我请你不要把它当成你的有恃无恐,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杀了你” 陆飞一听这话再也坐不住了,跑了过来连声道,“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别动手” 凌丹一看,这分明是在帮芸娘说话,银牙一咬,“你和她是一家吗?” 陆飞怕凌丹恼羞成怒,忙拉着她的胳膊,咧嘴笑道,“不是不是,我这不是怕你们打起来嘛” 芸娘本来是想帮陆飞解围,没想到小飞竟然拉起凌丹的胳膊,这让她很生气,醋意立刻压倒了一切,“那你和她是一家啦?” 陆飞又忙跑到芸娘身边,呵呵,笑道,“也不是,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两美女又是同时脱口而出。 陆飞左看看右望望,一个头两个大,哭丧着脸喃喃道,“我……我……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陆飞一个无奈的举动竟然让两个女人同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让他大感意外,嘿嘿笑着挤到两个女人中间,一只手扶着一个,往桌子边拉,“这样多好,坐坐,大家都没有恶意,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来来,都坐” 笑容是怨恨的死敌,凌丹不再是仗剑压人,芸娘也不再出言相争,转眼间是主角的陆飞却置身事外,做起了和事佬,这不得不承认,再两个女人打翻了醋坛子时,男人装傻充楞是明智之举。 凌丹将剑收回鞘礼物,横放在桌上,低头沉默,芸娘在她对面也是默不作声,陆飞望着她们,心想着:这要是这样相安无事的都娶回家那多好,一文一武,那日子,给个神仙也不换哪,对了,那凌家小丫头也得一起来,就是这两姐妹太像了,万一晚上走错房那怎么办,对了,老婆这么多,大小怎么排呢,一个能说会道,一个女版李元霸,还有一个天生小鸟依人,我要怎么排呢…… 陆飞坐在中间,手托下巴出神。 突然两个女人同时站了起来,同时开口道,“我……” 凌丹一拱手,“宋小姐先说吧” 芸娘一蹲身,笑道,“凌姑娘你先说” 两人变得恭谦有礼,凌丹道,“宋小姐说对,凌丹不该让私心蒙蔽了大义,更不该绑缚宋小姐,请原谅凌丹的无礼” 芸娘笑容可掬,“不不,凌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为令妹与招安大计,不惜以身犯险,令芸娘敬佩,芸娘有礼了” 正在谦让中的两个女人突然听到一阵咯咯的笑声,两人一齐转头看向陆飞,只见他双手托腮,看着前方在咯咯的笑着。 在陆飞的脑海里正上演着这样一副画面,县衙后花园里鸟语花香,芸娘正在拨弄琴弦,将一首春江花月夜弹奏得悦耳动听,凌丹正伴随着芸娘的琴声款款起舞,剑花缭乱,落英缤纷,陆飞靠在旁边的躺椅上,其乐融融,小丫头凌宁依偎在他怀里,不时将切洗好的水果送到他嘴边…… 凌丹伸手在陆飞眼前晃了晃,“陆大人!” “啊,什么” 两个女人又是掩嘴一笑。 凌丹道,“陆大人,先前是我莽撞了,请不要放在心上” 陆飞道,“嗨,放心,我大方着呢” 芸娘则给大家一人到了杯茶,“凌姑娘,请喝茶,以后你就叫我芸娘就可以了” 凌丹微笑着点点头,对陆飞道,“招安之事为何一直没有消息,山上被府营军弄得人心惶惶,再不定下来只怕有变数” 陆飞点头道,“你说的我明白,只是还要请你们再坚持几日,这样,你先说说你对招安的想法,有哪些要求” 凌丹道,“我和山上的兄弟姐妹们商量了一下,既然是招安,那就要保证我们下山后朝廷不能秋后算账,不能借故欺压,给我们特赦,所有兄弟以前的案子要一笔勾销,还有,很多人离家以久,招安后没了生计,这个朝廷得替我们安排好,不求富贵,但求能有口饭吃,另外……就这些” 陆飞哈哈大笑,“这些条件一定满足你们,还有吗?” 凌丹沉默片刻,她想再说说妹妹的事,因为她看得很明白,就算招安成了,朝廷也不会让她这个土匪大当家的活着,这是古往今来雷打不动的铁律,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浪迹天涯,要么被朝廷暗杀,这是一个知县无能为力的事,不管她选哪条,小妹不能再跟着她东躲西藏。 凌丹断断续续的道,“还有,还有,之前陆大人的赌约还算不算数” 赌约,那是陆飞朝思暮想的事,怎能不算数,凌丫头那乖巧怜人的模样已经在他的内心深处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记,能把凌丫头搂在怀里呵护温存,那比三天不吃饭后突然看到一盘红烧肉还要兴奋。 只不过,现在芸娘在场,这种话她不能明说,他看了一眼芸娘,转头诚恳道,“算不算不重要,凌丫头性格柔弱,整日在山上与一堆男人作伴,终究不是办法,如果不嫌弃县衙简陋,我一定会尽全力照顾她,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她饿着” 凌丹脸上一喜,妹妹过的好比什么都重要,虽然陆飞没有直接说要娶妹妹过门,但她也明白这或许是因为芸娘在场的原故,随着天长日久,她相信凭小妹的温柔贤惠彻底俘获陆飞的心也不是难事,她刚想开口答应,却不料芸娘抢先开了口。 “小飞,这事只怕不妥”芸娘很郑重地说着。 凌丹表面上虽然和芸娘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但内心里那是一点都不服她,你芸娘虽然是官家大小姐,但到底有过阴暗的过去,而小妹那是小家碧玉,论模样一点也不比芸娘差,为什么你芸娘能心安理得的住在县衙里,而不能容下陆知县身边出现别的女人。 “芸娘为何这么说,我家小妹自小心灵手巧,模样也不算难看,为何就不妥了?”凌丹有些愤愤不平。 陆飞见这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大有变味的趋势,忙笑呵呵地对凌丹道,“先听芸娘说说” 芸娘起身站了起来,冲凌丹笑了笑,“凌姑娘不要误会,芸娘只是寄居在县衙里,对于陆大人的亲事不敢造次,陆大人娶亲和芸娘无关,更何况陆大人在宿松,孑然一身,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只是陆大人先前有恩于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芸娘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大人授人以口实” 一席话很是得体,但谁都能听出满满的酸溜溜的味道。 凌丹道,“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不妥的?” 芸娘道,“你父母不在,姐姐操心妹妹的婚事理所当然,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现在你们姐妹还是有罪之身,如果现在就让你妹妹过来,那会对陆大人的声名很不利,容易受人以柄,凌姑娘你说对吗?” 凌丹看了了看陆飞,暗忖着,芸娘说的是很直观的负面影响,这个确实是自己疏忽了,她慢慢的点了点头,“是凌丹急切了,难得芸娘心细,此时日后再议吧,陆大人,你说呢?” 陆飞倒不在乎这些名声之类的东西,不过只要两个女人不吵吵,那怎么都行,反正日后多的是机会,便点头道,“行呀,先把这些烦心的事处理了,大家才能好好的享受生活不是” 芸娘和凌丹都一齐用一种很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想是在说:你倒是享受了,你知道还有人在边上望眼欲穿吗? 随即芸娘对凌丹说道,“你家小妹真的很幸福,有你这么个好姐姐”芸娘的话一语双关,但只有她自己明白。 凌丹笑了笑不再开口,陆飞哈哈一笑,“行了,终于雨过天晴,凌姑娘,招安的事全包在我身上,最多不超过这个月,一定让你满意,你回去也好好劝劝山上的人,让他们耐心再等些日子,好事多磨,以后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我已经给他们找了条好归宿,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满意的” 凌丹一笑,道,“陆大人想如何安置他们”凌丹不是说我们,这明显没把她自己包括在内,她也不指望仅凭招安就能让自己活下来。 陆飞神密一笑,“这事日后再说,还有很多细节没有考虑好,但绝对是条绝好的路,至少比当土匪有前途,呀哈哈哈哈” 凌丹也不再多问,县衙外传来几声打更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经半夜子时(晚11时)了,凌丹起身告辞。 三人走出房间,屋外月朗星稀,几只鸟夜划空而过。 陆飞依依不舍地看着凌丹,趁芸娘不注意凑近凌丹轻声说着,“赌约算数,不光是凌丫头,我也希望你能同我一起享受这以后的美好生活” 凌丹羞涩一笑,脚下一移,在陆飞的脚上暗暗踩了一脚。 “哎哟”陆飞冷不防吃了一疼,失声叫着。 “怎么了,小飞?”芸娘关切地问。 “呀,刚七仙女下凡一不留神砸我脚上了”陆飞单脚跳着,笑眯眯地道。 两个女人都笑了起来。 陆飞弯下腰乐呵呵地去揉脚面,会功夫就是不一样呀,轻轻一脚都让陆飞吃疼不已,可是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两个女人都不见了。 陆飞慌忙四下相顾,凌丹的声音却从墙外传了进来,“陆大人,招安之事迫在眉睫,为了让大人能一心专用,芸娘我先替你照顾几天,大人放心,芸娘我会像照顾我妹妹一样看待她,还望大人信守诺言,招安之事一了,我家小妹等着你的八抬大轿” 凌丹的话一落音,便听得墙外一阵轻快而迅捷的脚步声由近而远,渐渐地陆飞只听到夜色中的虫鸣声。 陆飞想去追,但看了看那一丈多高的院墙,放弃了,料来凌丹不会太为难芸娘,只是有点麻烦了,按凌丹的话,先将凌丫头用八抬大轿抬进门,那不就成了名正言顺的正妻了吗?这日后要怎么和芸娘交待?这个凌丹还真是为了妹妹用心良苦,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眼下还有很多大事要做。 芸娘不在了,陆飞没人商量了,一切只能靠自己了,还是按照既定的方针办,陆飞抬头看了看天,深夜了,想到必李顺应该也快从军营回来了,天一亮说不定赵府的云霄郡主也找来了,陆飞草草地洗了把脸,便睡下了。 第0262章睡梦 天刚蒙蒙亮李顺便把陆飞从睡梦中叫了起来,把昨天晚上他去军营的经过一一回禀了一边。 昨天晚上,李顺带着几个衙役,一路急行,三十里路转眼就到,来到张耙子的军营,由于李顺不知军营口令,着实在营门外磨去了好些光景,好不容易进了军营将张参将在县城留宿的事情告诉了营中管事之后,又找不到李忠,此时的李忠已经被发配到了与小兵为伍的境地,李顺又不便大张旗鼓地找,直到鸡叫两遍才在人堆里将他找出来, 其实李忠昨天晚上压根就没有睡着,全面怪自己嘴贪,转眼间便从一个将军变成了大头兵,十来年的打拼付之东流,他很了解张参将的为人,这事没完,老天保佑千万在张将军气消之前不要发生战事,只要一有战场撕杀李忠肯定没命,就算不死在敌人的刀下,也会死在张将军的黑手之下。 李顺将李忠拉出了帐蓬,找了处没人的地方,将来意和他说了,说是张参将去了县衙,口口声声说李忠心怀叵测,竟然敢勾结赵郡马打算将张参将取于代之,张参将一定要先下手为强,除掉李忠这个隐患。 一席话把李忠吓得半死,病急乱投医,竟然向李顺请教自保之计。 这正中李顺下怀,李顺又告诉他,他之所以不惜冒着得罪张参将的危险将这些话告诉李忠,那完全是因为两人白天聊得很是投缘,李顺又将李忠大为吹捧一般,说什么国之栋梁不能就此饮恨九泉,什么大丈夫从军就算是死那也得死在沙场之上,马革裹尸,这才不失军人之志而流芳百世,而且主要原因那是我们陆知县爱惜将军之才。 李忠感激涕零,称若是有活命之日,一定重谢陆知县。 随后李顺又告诉他,如今之计只有先逃离这是非之地,为些李顺还给了他两千两银子,就是陆知县赠的,让他先找个地方上京城直接找兵部诉苦,将自己的不白之怨直达天听。 但李忠不想走,临战之际脱离战场,那是逃兵,纵使有天大的理由那也不能逃。 李顺暗喜,老爷说的还真准,李忠还真就不敢逃,于是李顺又告诉他,银子先拿着,以备日后急需,反正话已带到,将军要好自为之,另外还提醒了李忠一句,军营现在是个是非之地,千万要留心张将军下黑手,没事不要离开自己的老部下。 李忠千恩万谢地趁着夜色无人知送走了李顺。 县衙后寝。 陆飞一边洗脸一边听着李顺的话,频频点头,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李师爷出马,一个顶两,这么说他一点都没有怀疑?” 李顺张嘴打着哈欠,“表面上看他应该是相信了,料想一个只知听令行事的将校没有什么花花肠子,” 陆飞端起昨夜的茶水,一遍又一遍的漱着口,“那就好,这关的关健就在于李忠演的像不像,不,不是演,他是真的在做,呀,哈哈” 李顺也咐合着一笑,拱手道,“老爷下面有什么安排?我们是不是要配合一下李忠的动作?” “恩,这个自然,光凭他这戏也唱不出彩,不过,这几天就没你什么事了,放你五天假,回家陪陪老婆孩子吧,你等等” 陆飞说话间走入里间,工夫不大,手里拿了个包袱走了出来,“来,接着”他把包袱扔给了李顺。 李顺放前一步,伸手接住,包袱里咚咚作响,李顺听得出来,这是银子,估摸着不下百十两。 “大人这是何意?”李顺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莫不是老爷要辞退他。 陆飞边穿衣服边道,“这里是一百两银子,这些天辛苦你了,跟着我忙前忙后一个多月,也没带一文钱回家,那,这些钱就算是你这个月的赏银了,给老婆孩子添些衣服,好歹现在你也是在衙门里混饭吃的,不能让他们说你找了穷酸东家,行,就这样吧,五天回你再回来” 李顺热泪盈眶,这些年尽往衙门里扔银子,终于是见到回头钱了,一百两,想一个县太爷一年不也才这个数,他忙道,“不不,老爷,这太多了,太多了,何况老爷你的年俸还没下来,在下哪能先拿”李顺紧紧的抱着包袱说。 陆飞哈哈一笑,“穷命吧,这才刚开始呢,往后老爷我得让县衙里的每一个人一年的收入都翻上十倍,百倍,而且这些钱都得是正路来的,放心花去吧,行了,我在等个人,你先下去吧” 李顺拿了银子,美滋滋的出了县衙,一路又是扯布料又是割猪头,想着那跟着自己苦了大半辈子的糟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日出了,他乐得更正月里的娃娃一样,跟着这样的东家,这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 却说这陆飞洗漱收拾一番后,又拿黑子的官刀刮了刮脸,常言道没事刮刮胡子洗洗脸,有点晦气也不显,几番折腾下来,他又特意去芸娘的房中照了照镜子,一边照还一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不住的点头,“恩,精神” 芸娘不在,厨房的李婶将早餐端到了后衙,陆飞让黑子去请昨晚在客房休息的张耙子来一同吃早餐。 不一会,张耙子便来到了后衙,两人客气了几句,张耙子突然对陆飞道,“多谢陆老弟盛情款待,军中不无可一日无主,我就不多打忧了,昨夜说与老弟听的,那都是机密之事,定能助老弟你排忧解难,告辞” 陆飞再客气的挽留几句便住了口,因为一会有人要来,重要的人,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人来不来还是个未知数。 日上三竿,县衙里一边忙碌,自从陆飞署理宿松后那是一改汪中仁在时的乱政,恩威并用,对于原先衙门里供职的人基本没有换,像税官王有财这种人,身处钱堆里而又没有胆量私吞一分一厘,用这种人来管理全县的税款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没必要换,像吴子实师爷那种见风使舵,东家落了难便马上逃之夭夭,这种人陆飞是查出一个赶走一个。 如此一来,县衙里风气为之一新,大家渐渐都知道县太爷的一句座右铭:爱钱,但取之有道,有本事的人可以富可敌国,爱女人,但决不仗势欺人,只要你能养得起,哪怕你妻妾成群,这个县衙里不再设县丞,凡事都由陆飞一言而决,人人都陆飞之命是从。 一个会用人的老板,小日子悠闲自在,还有大把的银子赚,凡事只知道亲力亲为的老板,活该你累死,现在的陆飞便是前者,县衙里三班六房有条不紊,大家各司其职,只要不是人命案子一般是不用报给陆飞知道的,案子由刑房审查清楚后陆飞拿笔一勾就完事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敢糊弄新来的县太爷。 但现在有一件事陆飞不能假手于人,这就是迎接云霄郡主的来访。 县衙门口来了一顶华丽的小轿,轿子边上的跟着的正是赵府的胡管家,两名丫环也紧随在后。 “落轿!”胡管家轻喊了声。 轿子在县衙正门前停了下来,在门口站岗的两名衙役认得胡管家,忙跑过来行礼,“哟,这不是胡大爷吗,大清早的您怎么来了” 胡管家搭眼瞅瞅这两衙役,一抬下巴,“你们县太爷在衙门里吗?” “在在,小的这就去通报” 衙役还没移开脚步,轿中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不必了,前头带路” 轿子压了下来,两名丫环走上前,掀开轿帘,云霄郡主李妍从轿里走了出来,一身珠光宝气,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云霄几乎没有在宿松城里露过面,全城百姓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这两名衙役自然更不会认识,但从她这一身行头来看,非富及贵,忙都躬身行礼道,“敢问......” 话刚开口,胡管家便怒目而视,大声地喝斥着,“大胆,就凭你们两个也敢乱打听,这位便是云霄郡主,宁王的掌上明珠,赵府的少奶......” 他的话也只说了一半便被云霄冷冷的目光所打断,云霄自从嫁进赵府那天起,不管是在人前还是在府里,都只以云霄郡主自称,任何人都不得当着她的面将她和赵家联系起来。 两衙役慌忙往地上一跪,“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郡主,小的有罪” 李顺曾经告诉过陆飞,在大唐朝,当官的见上宪不下跪当以有辱官体之罪论处,最重可以削职为民,而见了李姓皇室不跪者,这个就没那么多罪条了,简单,一概杀头,而且杀头不论大小,这是从太祖那就传下来的规矩,谁让他穷出身,当了皇帝后总算是有出头之日了,老李立国给了全天下的臣民最清明的政治,作为回报,普天之下人人必须仰视李家子子孙孙。 云霄端庄秀雅,仪态万方,秀眉间尽显王家气势,她没有理睬跪在地上的衙役,抬脚直接朝衙门里面走去。 胡管家脚踢了踢他们,“还不带路” 两名衙役慌忙爬了起来,朝前带路,诚惶诚恐地道,“郡主这边请,陆老爷正在花园作诗” 云霄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低语道,“作诗?” 其中一衙役嘿嘿笑了声,“对,老爷说是作诗,但小的听着不像是诗” “哦,记得吗?念来听听”不知道为什么,任何关于陆飞的传闻云霄都感兴趣,也忘记身份竟然和一个小吏边走边聊。 衙役挠了脑门,想了想道,“老爷念的诗好记,老爷一上午已经在花园里念了几十遍了,想不记得都难” 另一名衙役为了表功,接口道,“老爷说,啊,县衙呀,你是如此的威武雄壮;啊,板子呀,你是如此的铿锵有力;啊,县太爷呀,你是如此的英名神武;啊,百姓呀,你们是如此的幸福安康” 一脸冷冰的云霄听到这样不知所谓的诗她竟然笑了,笑容灿烂胜花。 “油条,是你在念老爷我的诗吧,念诗要有感情,感情知道吗”陆飞的声音从花园里传来出来。 话刚话音,云霄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陆飞的面前。 “云霄”正躺靠在躺椅上的陆飞立刻站了起来,失声着,眼花缭乱。 “大胆,你见了郡主还不......”胡管家正要指责陆飞的无礼,却又被郡主打断了。 “你大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退下”云霄说着话人已朝陆飞走了过去。 花园里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只有胡管家还远远在站着,注视着花园里两人的一举一动,因为他是少爷安排来的,更因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打消少爷对夫人来县衙里的顾虑。 陆飞设想过很多和云霄独自见面的场景,或许可以很轻松的打着招呼,也可以愁怅的抒发着各自的苦闷,但是当陆飞看到云霄以这种方式进入自己的视线后所有的设想都成了无用之功。 云霄太有气场了,给陆飞一种高高在上,凌云腾空的高上感,这是他先前在郡马府的酒宴上所看不到的,在郡马府里的云霄郁郁寡欢,强颜欢笑,表里不一,今天的云霄似乎放开一切束缚,高贵的身份再次回到了她身上,她就是那个宁王的千金,集万千容光于一身的云霄郡主。 陆飞干咳了两声,想打破这种四目相对的尴尬场面,嘴角扬了扬,“原来郡主生起气来也这么漂亮” 云霄双手相交放在小腹,落落大方,浅黄色的绫绸衣衫上绣缀着点点粉红色的桃花,一头青丝绾成一个髻,发丝间插满了各种在阳光下亮闪闪的装饰物,这是一个已婚女子的装束,全城最富有、身份最尊贵的女人。 “县太爷吟起诗来也别出心裁”云霄淡然一笑,她自从嫁进赵府后就很少笑,因为她嫁了一个她的男人,也没人再爱她,陆飞的名字成了在宿松城能和她的名字一样家喻户晓,她不由得对他起了兴趣。 “郡主说笑了,自从上此在赵府一别后,我时常在想什么时候能再见郡主一面,如今果然是老天顺了我的心愿,郡主竟然亲自来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陆飞想尽量在郡主面前装得斯文一些,没想到一高兴就把这些做作全扔了,一张口便是轻浮。 第0263章架子 城中人尽言新来的知县没有官老爷的架子,说话口无遮拦,云霄往走移前步子,“陆知县说话是不是有些放肆,你想我做什么?这种话你也能随便说吗?” 陆飞脸上一阵苦色,“怎么,郡主也要在我面前尽展王家气势么?那行,要不我给你跪下行个大礼?” 作势陆飞便一捋衣摆,云霄忙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说道:“陆大人误会了,我这个郡主对别人有用,但对你就另当别论了” 云霄的手指很细,皮肤白里透红,几枚精巧玲珑的戒指如同镶嵌在她的指关节上一样,处处都透着宝贵之气。 陆飞压根就没打算跪下去,要他在一个女人面前跪倒在地,这怎么也让他不能接受。 “是吗,为什么我就另当别论?”陆飞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云霄。 云霄出身大户之家,此时也感自己的举动有所不适,忙放开陆飞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厚厚的脂粉在掩盖着她的表情。 “因为陆知县的美名早就传遍了全城,你受百姓的拥戴,而我最敬重这种人”云霄道。 陆飞拉过两把椅子,“这么说郡主是说我所做的事都是好事了?”陆飞看了一眼远远的胡管家,示意云霄就在花园里坐吧,就不进屋了,免得给你带来什么孤男寡女的不利名声。 云霄还是喜欢站着,就像她总是一天到晚地站在赵府阁楼的窗口一样,“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一个郡主能出现在你一个县太爷的宴桌上吗?我能来见你吗?” 陆飞哈哈一笑,“看来做好事还真是有好报的,能播得郡主的好感也算不枉此生了” “也不尽然!”云霄轻移莲步,走到花园中的小金鱼池旁。 “怎么说?” “听说你从青\楼替一个青\楼女子赎了身,还留在县衙里,有这事吗?”云霄面有不悦。 陆飞来到云霄身边,蹲了下去,拿起地上的鱼食,往鱼池里扔了一块,立时引来水池中水花翻腾。 “郡主,这池金鱼好看吗?”陆飞反问着。 云霄点点头,鱼池里游曳着几十尾小巧灵活的大小不一的观赏鱼,有金黄色的,有红色的,还有黑白相映,往来竞游,的确有几分美感。 陆飞道,“这池金鱼是前任宋知县留下的唯一心爱之物,听县里衙役说,每每他在政事上不顺时就老长时间的待在这鱼池边上,闷闷不乐” 云霄不屑道,“办事不力,移情山水,有什么值得称赞的,他这个人唯一能让人记住的恐怕只是他那清廉之名吧” 陆飞道,“做官能守住清名这其实应该是最难的吧,如今宋大人不在了,我不能看到宋大人留下为数不多的一切受到池鱼之灾,所以这片鱼池我替宋大人照看着,不光如此,那名青\楼女子正是宋大人的千金,我不忍心看到忠良之后落到这种下场” 云霄对这些早有耳闻,仍是一幅不屑的脸色,她也许同情宋家小姐的遭遇,但是也许还有一些难以言表的另外的想法,她道,“难得县太爷如此怜香惜玉,她要怎么报答你这份恩情呢?” 陆飞听得出来云霄话中带着一丝反感,“这个就不是我所想的了,郡主对宋小姐也感兴趣吗?” 云霄笑了笑,“也许吧,难道你把她这样一个女人留在身边就不怕世人的非议吗?” 陆飞哈哈一笑,“嗨,身正不怕影子歪,随他们怎么议论去,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云霄愣了一愣,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偏过头道,“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是想请我给你们牵红搭轿,促成好事吗?” 陆飞又是一阵窃笑,凑近云霄道,“郡主问这种话我就明白了” 云霄快速地眨动着眼睛,竟然有些结巴,“你,你看出什么了?” 陆飞嘿嘿地笑着指着面前的金鱼池,喃喃道,“城门失火,秧及池鱼,宋小姐真是冤枉呀!” “你,你乱说些什么!”云霄手不安份地扭动着手中的丝帕,双目含羞,陆知县的话外之意她一听便明白了,难道这是说我看上你这个人而对宋小姐产生莫明的妒妒恨吗?真是太大胆了,我可是有夫之妇,但细细一想,为什么今天来这,为什么呢,为什么一见到这位知县就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悸动,为什么,难道? 陆飞看着一位平时不苟言笑的郡主也有柔情的一面,心中早就乐开了花,至少这表明郡主不讨厌自己。 话说一半就够了,再说下去那就太不合适了,不远处那个胡管家可是在那一直监视着呢。 “对了,郡主今日来县衙是有什么事吗?”陆飞回到正题,这反间计里郡主的作用也不可忽视,虽然利用一个女人的好感有些不耻,但除此还真没有其他的办法。 云霄看了看天空飘荡的朵朵白云,渐渐回复平静的心,“怎么,不是你请我来的吗?” 陆飞故作惊讶,“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云霄俨然一笑,从袖口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包茶叶不就是你请我来的证据吗?” 陆飞摸了摸头,“哦,这个呀,这不是我让师爷交给赵郡马的东西吗,怎么会到你手里?” 云霄将布包收了起来,缓缓道,“你给他出了一个迷,他猜不出,便问计于我,但是,你没有给我任何的线索,你说这叫我怎么猜,不是想着让我来问你关于这样东西的迷面吗?” 陆飞干笑着,“那郡主猜出来了吗?” “你是想我猜出来还是不想?” “不想!”陆飞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如果猜出来了那你下次拿什么借口来找我?” “你......”云霄粉脸一红,看了远处的胡管家一眼,“陆知县,你太自信了吧,你不怕我把这话带给赵青风听吗,你说他会怎么想?” 陆飞轻声说道,“怕,有什么好怕的,何况郡主你已经来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这么说你找我来的目的不是这包茶叶了?”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云霄心里七上八下,她似乎很想知道,但又怕他说出一些让她难堪的话来。 陆飞望着胡管家,偏着头说道,“赵郡马让胡管家来做什么,那就是我想的什么?要不,我喊他过来问问郡马爷是怎么交待他的” 云霄一时情急,忙道,“别,他来是怕我和......” “和什么?”陆飞笑脸嘻嘻的,眼前的这个郡主早就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她就是一个寻常的女人,一个有家无爱有爱无性的深宅怨妇,也是一个刚刚被陆飞打开情窦的二十二岁的女孩子。 “没什么,不说这些了,说茶叶吧,茶叶,你为什么会给他一包茶叶?到底你说的生意是什么”云霄慌忙支开话题。 “你也在意这种事?”陆飞歪着头问着,目不转睛地盯在她的眼睛,看得云霄眼神到处躲闪。 “不,我不管这些事,只是我来这是不是应该打听出点什么?” 陆飞一脸惆怅地道,“那我就更不能告诉你了” “这是又为什么?”云霄不解。 “现在就告诉你了,你下次拿什么借口来找我,呀,哈哈”陆飞笑得很得意。 日已中天,两人在花园聊得不知倦饿,天南海北,鬼灵精怪,伴随着陆飞夸张的动作和表情,让云霄时时发出阵阵开怀的笑声,两人其乐溶溶,宛如一阵新人在话着幸福感,看得一旁的胡管家急得是连连跺脚,却又不敢上前去偷听。 两人一直聊到日已偏西,再说下去真不合适了,云霄这才依依不舍得离开县衙,临走时,陆飞让她帮了个小忙,以她的名义让胡管家去张耙子的军营给李忠送一封信。 云霄离开县衙,小轿缓慢而行,刚出县城,云霄在轿子里将手里的一封信惦来倒去的翻看着,这是一封陆飞托她让胡管家交给府营军将领的信。 不知道为什么,云霄很乐意帮陆飞做点事,陆飞说话风趣,敢于直面任何困难,且心存正义,这种男人为什么在她嫁人之前没有出现,现在只有感叹一句,恨不逢君未嫁时。 她为自己找着借口,陆知县做的事都是为百姓谋福利,那我帮他就是帮了百姓,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陆飞指名非胡管家送信不可,“胡管家,听说你和安庆府营军的李忠颇有私交,是吗?” 胡管家冲着轿子一点头,“见过几面而已” “说来听听” “近几年府里和张参将有些生意往来,生意来往之间见过几次,谈不上私交,这个李忠是张将军手下的一名将领,听说这次来宿松剿匪,张将军令他为中军副将,在军中名望近在张参将之下” “那好,你帮我送封信给他” 胡管家眉头一拧,“郡主有信给他?” 云霄声一沉,“怎么,不可以吗?” “小的不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轿子还在上下起伏的行进着,胡管家堆起眉头道,“郡主难道您忘了,大唐皇室宗亲不得私交地方官吏,尤其是掌兵的将军,如果郡主有事找他,小的可以去给他传个口信,以免落人口实”胡管家的顾虑确实存在。 “胡管家想多了,你只管送你的信,有事我担着”云霄不担心这事会牵连自己,她只不过是个中间人而已。 “可是少爷如果知道会不高兴的” “那是我的事,我也用不着他高兴,拿着”云霄将信从轿子里递了出来。 “可是……”胡管家接下,却还是左右为难。 “我的话你也不听?” “不不,小的不敢,送送” “现在就送去” “现在?天快黑了,军营怕是进不去吧”胡管家有意等明天在送,这之前可以先回府问问少爷。 只不过陆飞说过,信一定要在今天晚上送到,云霄猜测这封信很可能和座山的匪乱有关,在和陆飞的聊天当中她知道他对土匪意在招安,而营军势必攻伐,想一个知县怎么能斗得过一名参将,能帮一把尽量帮一把吧。 “不,我要你现在就送,天黑之前不亲自把信交到他手里,就不用回赵家了” 胡管家看了看天,“郡主,还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军营离这还有二十多里路啊” “那还磨蹭什么” 胡管家不敢再诉苦,揣好信直奔刚走出来的县城,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军营,那得去城里雇匹马才行。 胡管家风尘仆仆的来到军营,天也阴沉下来了。 他不敢直接找李忠,只和营门卫士兵说是张将军的旧友,没费多少功夫便见到了张耙子,两个寒暄几句,张参将趁机问起昨日陆知县有没有宴请郡马爷,胡管家心想昨天郡马见过李忠,现在他又来为郡主送私信,如果这俩件事让张将军联系起来想,很容易产生误会,万一让张将军以为郡马府是在暗中示好他的部下那误会可就大了,何况昨天少爷与陆知县并没见过面,于是他说了谎。 后来胡管家也向他打听前些日子托他暗中杀害陆飞一事,张耙子告诉他,这事不急,杀一地之正堂可不是儿戏,得想个万全之测。 其实此时的张耙子不急于杀陆飞,因为他想用陆飞的命在郡马爷重新换回信任,过不了几天,这位陆知县会做一件让宁王和郡马非常震怒的事,到时候他再拿着陆飞的人头去向郡马和宁王邀功,这样既从郡马那得了好处又赚了胡管家的银子,想想张耙子都得意。 再后来,胡管家借口说想看看在军中服役的老乡,想去找李忠,张耙子问他这人姓什名谁,胡管家便随便编了一个名字,张耙子让人翻便了花名册也没找到这么个人,于是胡管家又说可能是他在军中改了名字,不如让他在军营里走走看看,看能不能见到这人,张耙子答应了他。 但是他以军人敏锐眼光和多疑性格似乎从胡管家的闪烁的眼神中看出一丝不安,特别是他怀疑李忠和郡马有可能谋害他,这时候胡管家来军营只是说了一堆客套话,还要见什么同乡,认识他这么多年从不听说军中有他的同乡,所以当胡管家在军营中四下溜达的时候,张耙子秘密派人监视,看看他到底找谁。 第0264章银票 胡管家在营中各个帐篷之间钻来钻去,半个时辰后,终于在掀开先锋营的帐篷时见到了李忠,帐篷里分左右建有两排简易的大通铺,上面一个挨着一个躺着几十个兵士,酣声此起彼伏,只有李忠没有睡下,他始终在担心自己可能会在睡梦中丢了性命,手里抱着大刀,靠在堆起的衣物上,眼睛紧紧的盯着被风时而吹动的布门。 胡管家紧张地看了看帐篷四周的动静,身体一闪便猫腰进去了,李忠虽然认识胡管家,但是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过话,几次见面都是作为随行之人出现在一起,所以李忠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胡管家蹑手蹑脚的走向李忠,也不说话,快速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扔到李忠的身上便匆匆离开。 李忠惊诧不矣,举起信刚想喊,却发现胡管家已经跑出了帐篷。 胡管家忐忑不安的飞奔离开李忠所在的帐篷,生怕被人看见。 胡管家再次见到张耙子,说是都找过了,没有找到,可能这个同乡不在这,于是便告辞了,张耙子命侍卫将胡管家护送回去。 胡管家一离开军营,张耙子便把刚才监视他的亲兵找来一问,亲兵如实据答,说是胡管家挨个在帐篷中找寻,最后一处是先锋营,当张耙子得知李忠就住在那之后大惊失色。 几名张耙子的亲兵将李忠带到中军大帐。 张耙子端坐在帅案后,一脸冷笑的瞅着李忠,“告诉我,胡管家找你干嘛?” 李忠知道在这军营中没有事能瞒得过张将军的耳目,与其塘塞还不如老实交待,他将胡管家扔给他还没来得急看的信掏出来,诚恳道下“胡管家扔下一封信就走了” 张耙子哼哼笑道,“你到是不敢抵赖”有亲兵将信传递到他手里。 当张耙子看到信封上的四个字时有些傻眼,竟然有个字他不认识,于是他朝身边的亲兵招了招手,亲兵也摇摇头。 信封上写了四个字,李忠亲启,但这是陆飞写的,简体启字,整个大唐朝也就陆飞认识。 张耙子用两根手指夹着信,在面前晃了晃,对李忠说道,“行啊,用暗语是吧” 说着便将信件撕开,从中抽出两张纸,其中有张是两千两银票,另一张纸上也有四个字,安徽总兵,但张耙子又不认识这总字。 张耙子内心不安的看着两张纸,银票那很好理解,那一定是郡马为收买李忠用的,但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安徽什么兵?想干吗? 其实这并不是陆飞有意这样写,只是他从来就没用写过繁体版的字,就算是来到了大唐朝也改不了这个习惯,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无法之举却歪打正着,让张耙子更进一步疑窦重重,在张耙子看来用一种暗语进行消息的传递这无非就是想掩人耳目。 张耙子将写有安徽总兵四字的纸拿起来,展示给帅案前跪着的李忠看,目露凶光地道,“不要以为用暗语就能蒙混过关,告诉本将军,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李忠脖子往前探着,莫说是他了,就算是大唐朝最有学问的人也不会知道,他摇了摇头,“末将不知,也不明白将军说的是什么意思?末将对将军一直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对将军不利的事” 张耙子大怒,将手中的纸张揉成一团,砸在李忠的脸上,“忠心耿耿?李忠,你对得起你这名字吗?忠,你怎么就看不出现在的你有半点的忠心,看看,这银票是怎么回事?两千两呀,够买几百亩良田了吧,大手笔呀,一出手就这么多,说,这四个字是不是有人许诺你安徽总兵一职?” 李忠焦急万分,想这安徽总兵一职,为武将之冠,提领全省军务,真正大权在握的封疆大吏。 总兵官,大唐领军武将最高军职,不是头衔,是一种实职,大唐立国之初,总兵官设而不授,只有在战事时由皇帝指派某名参将出征,总督各营兵事,称总兵官,战事一结束,这个总兵官就当到头了,上交军权,各部将士分归各处。 直到明中期,这种总兵官的职位才成了常设的武将实职,其权力大概就相当于明后来出现的各行省总督大致相当。 虽然安徽行省自大唐立国以来就没有设总兵官一职,这种军职只是存在边关重镇,但近些年来,朝廷为应对各行省都日趋频繁的匪乱才相继添设了这个职位,那在安徽设立总兵行营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李忠脸色煞白,怀壁其罪,他知道不管他怎么解释都无法在打消张将军的芥蒂,这个背主求容的罪名算是坐实了,他一言不发。 张耙子让人将李忠先行带下去看管起来,如果安徽真的要设总兵官一职,那论资排辈也应当是他张耙子,李忠无名之辈也想骑在他头上,这口气他怎么也受不了。 但张耙子也想到了另一层,且不论凭郡马和宁王的实力能不能随心所欲的添置总兵官这种高级军职,单从李忠的身上来看,这很难让人相信,一个默默无言的五品小将,转眼间就官至总兵,连升六级,亘古为有、闻所为闻呀,难不成真的是有人在中间做了手脚? 张耙子不全信这些事,不过他坚信一条,宁可信其有,按最坏的结果应对及将可能到来的危险总是没错的,为保万全,他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向郡马爷求证旁敲侧击一下,摸摸虚实。 人逢喜事精神爽,白天云霄的到来,让陆飞暂时忘却了芸娘被凌丹当人质带去座山的苦闷,好在是他自认为多少了解一点凌丹,这时候的县衙并不比座山上安全,只要自己能稳稳地拖住张耙子芸娘和凌丹便没有危险。 这天晚上陆飞睡得很早,睡意朦胧中,他做了个梦,一个他难以理解的梦...... 在梦中,陆飞身披战甲,手执长枪,站在一处高高的不知名的关楼上,俯视着正扣关攻打的敌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了一个将领,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攻城的士兵一个个都长得面目狰狞,似鬼如魅,全身都如黑碳一般,怪叫着一齐朝陆飞和他的手下蜂拥而来。 陆飞面无惧意,诚着冷静地指挥着,一次又一次将爬上关楼的敌人打退,关下横尸遍野,浓腥扑鼻的血液顺着关墙滴淌而下,将一面墙都染成了暗红色。 在陆飞的身后,平日手无缚鸡之力的芸娘正双手挥舞着鼓锥,将一面大鼓擂得震耳欲聋,壮怀激励的鼓声让战士们斗志昂扬,无惧死亡,不少士兵抱住已经攀上关楼的敌军一齐纵身跳了下去。 敌军死者如山,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想法,越来越多的敌军在关前集结,刹那间关前黑云滚滚,狼烟漫天,敌军的黑色旗帜遮天蔽日,海潮般再次涌了上来。 敌军投石车抛出的巨石在关墙上的砖石砸出一个个深洞,将守关的将士碾成肉泥,形势急转而下。 陆飞亲身冲入敌郡,手中的长枪如蛟龙一般,上下翻腾,在敌军之中往来冲杀,枪尖飞转,挑断敌军咽喉,提枪冲刺,将敌军挑在枪尖抛入敌阵之中,横枪劲扫,将敌军数人震离关楼,落入关下的死尸堆中。 但时,敌军人数众多,眼看着就要将雄关吞没,正在此危急时刻,这时天空闷雷之声响起,狂风怒号,刹时间,一条通体金黄,四爪怒张的巨龙,自关后一跃而起,数十丈长的身躯翻滚着,钻入黑云之中,宠大的龙身在黑云之中往来腾飞,龙口大张,龙吟之声响彻万里,惊得攻关的敌军心胆惧裂,连手中兵器也拿捏不稳,如软泥一般任人宰杀,余部落荒而逃。 陆飞大喜,下令大开关门,纵马当先,呐喊而冲向了溃退的败军,守军见主将如此,士气大振,遂握紧手中刀剑,铺天盖地朝敌军席卷而去,万马奔腾,大地为之颤抖。 居高而望,陆飞的大军,如一涌金色的涛天大浪正向敌军倾泻而去,势要将前方的一切吞没,血肉在陆飞的枪尖横飞,血花四溅,突然,陆飞好像在敌军之中看到了一名熟悉的身影,是个女人,漂亮的女人,陆飞还来不及去辨认清楚,那个女人已经倒在了白泊之中,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 梦境到这里陆飞醒了,他醒来时刚自己正坐在忱头上,双手高举,浑身大汗淋漓,他吓了一跳,回想起梦中的惊天动地他有些茫然了,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无原无故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梦境还是那么真实,金戈铁马之声好像还回荡在耳边,那个女人倒下的身影还是历历在目,但那到底是谁呢?怎么看起来认识,而又一点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在梦中他只认识芸娘一人。 第二天一早,对昨夜梦中之事陆飞一头雾水,不过好在他是一个理工科的大学生,唯物主义让自己很快就把梦境之事当成了一种潜意识里的浮想,和现实生活没有丝毫关联,草草地洗漱一番,便换上便服,独自一人去往赵府,昨日他托云霄送给李忠的信只怕已经起了效果,张耙子很可能会去直接面见赵郡马,打听这事的真假,他要赶在张耙子之前见到赵郡马。 前夜,在县衙留宿的张耙子给陆飞出了一个帮他除掉赵郡马的计划,计划很简单,但一旦时成,赵府很有可能会从大唐朝从此绝迹,但陆飞现在还不想同赵家反目,他这个县太爷穷光蛋一个,他还要借取赵家的财力和生意网来实现自己的宏图大业。 张耙子告诉他,这些年张耙子一直在秘密帮赵府往两京官员家中运送银两,一年一次,几乎两京城里四品以上的官员没有不涉及到的,虽然没有张耙子没有指名哪些官员拿了银子,但张耙子却告诉了陆飞一个数字,一年送往两京的银子多达三百多万两,已经连续五年了,这笔银子一大半那就是出自赵府,另一半张耙子没说,不过也暗中在提示陆飞,说可能是宁王那边送来的,赵家似乎是宁王的一处生财基地,源源不断在为宁王提供银两,用以大肆贿赂官员。 陆飞听后那也是大吃一惊,宁王和赵家这么处心积虑的收买朝廷重臣,难怪能在大唐朝里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但陆飞想不通,宁王要买收这么多大官做什么?一个李姓亲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身份尊贵无及,加上又有赵家这富甲天下的女婿,老宁王还有什么必要冒着被无孔不入的锦衣卫揭发的危险,要知道这些风声如果传到皇帝耳朵里,宁王还活不活了。 但陆飞无心多想,反正宁王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宁王再走背字也比这一个小小的知县要牛得多,宁王既然敢这么做那一定是有着精明的计算,想用这事弄倒他太难了,更何况,宁王都连着五年给朝里重臣送了大把的银子,这些事那就更不可能会传到皇帝耳朵里了,只怕是现在的大唐朝廷有一半的人心都向着宁王了,和他斗,作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 这个消息一旦捅到了赵郡马那,还愁张耙子不死吗?这个张耙子也是,如此重大的机密怎么能随便就相信地告诉了陆飞,怪只怪他太贪恋自己参将的位置了,怪只怪他防人不可无,害人之心更胜,他想拿陆飞的人头再赵郡马那卖个好价。 哪里料想得陆飞并不是将这些天大的消息写成奏折上递皇帝,而上转头就去了赵府。 朝阳下,一顶小轿快速地行进着,朝城外十里的赵家而去,陆飞坐在轿中沾沾自喜。 一走进赵家大院,陆飞一抬头便见到早已梳妆打扮一新的云霄站在阁楼的窗口,陆飞趁胡管家朝前引路的机会,对着云霄挤眉弄眼,微笑着送上一个帅气十足的表情,引得云霄一阵浮想连翩,轻轻地敲击着她那尘封以久的少女情怀。 第0265章糊弄 陆飞的身影消失在云霄的脚下,她竟然埋怨起将陆飞遮挡住的的屋檐,正想探出窗口再看一眼的时候,却没想到陆飞又后退几步,扮着鬼脸朝云霄作了个拥抱的姿势便嘿嘿一笑,消失在云霄的脚下。 云霄被陆飞的搞怪弄得胸口剧烈的起伏,脸红心跳,怎么会这样?云霄摸了摸热辣辣的脸颊,朝正在房中收拾的丫鬟,神采飞扬地道“走,陪我骑马去” 前厅中,陆飞与赵郡马于厅前左右而坐。 赵郡马有些不悦道,“陆大人,你可是很不守信用呀,为什么夫人昨日亲自去找你,你却没有将实情相告,到底那单生意是什么?” 陆飞哈哈一笑,“不是我不说,实在是眼下还不是实行这桩生意的最好时机 ” 这下赵郡马脸拉得更长了,“那你为什么说郡主会知道此事,你让郡主前去到底有何目的?” 陆飞忙一摆手,解释道,“郡马爷,我这不也是猜测的嘛,料想宁王的千金一定是冰雪聪明,我只是让她猜,可并没有让她去找我问呀,郡马爷可不能这么说哦” 赵郡马哑口无言,一甩脸道,“那这大清早的你来我这做什么?还想再拿一包茶叶来糊弄我?” 陆飞干笑几声,“哪能呢,我这次来,那是来救郡马爷一命的,嘿嘿,不用谢我,我不姓雷” 赵郡马脸色立刻缓和下来,有点不能相信地道,“救我?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危难” 陆飞起身趴在桌子上,凑近他道,“昨夜,我夜观天像,眼前天狗星自星斗之间急速滑落,一头就扎到了宿松地界上,郡马爷,你猜,它落到哪里了?” 赵郡马喝了口茶,眼神不屑,“怎么!陆大人还会看星像卜吉凶?落哪了?” 陆飞一屁股坐了回去,指尖一下下的轻轻敲击着桌面,“落在哪,当然是你这赵府了,难道还是我的县衙呀” 赵郡马闻言大怒,一把将手中的茶怀给扔在桌面上,“胡说八道,大清早的你说这些干嘛?” 立时已有十多个家丁手拿刀枪棍棒冲了进来,胡管家一指陆飞,“陆飞,你几次三番的戏弄郡马爷,这次竟然变本加利,也不看看这是哪,是你一个小知县撒野的地方吗?来呀,将他乱棍打出,让他好好涨涨记性” 一众家丁呼喝着就要上前,却听云霄的声音从厅外传了起来。 “住手,堂堂七品知县,也是你们这些下人敢打的吗?还不退下,还有你,胡管家,退下” 众人不敢再动,胡管家看了少爷一眼,赵郡马一言不发,在这个郡主面前,他只有听命的份。 胡管家招呼着众家丁,怏怏退了出去。 陆飞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此时他正神态自若的喝着茶。 云霄走到了赵郡马身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着,“赵家在宿松城里受的咒骂还少吗?” 赵郡马没有支声,云霄转头对着陆飞一个微笑,“陆大人,不防说来听听,到底赵府会有何难?” 陆飞看了赵郡马一眼,他现在倒是很同情这个人的处境,堂堂一巨富之家的主人,却因为宁王的权威而让他在一个女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纵使拥有金山银山那又有何乐趣。 云霄白了赵郡马一眼,径直走向厅内上首的座位上,一挥衣裙,气势非凡地坐了下去。 赵郡马则端着茶怀,一口接一口的品着不知所味的茶水,他把一肚子的怨气都恨不得撒在陆飞身上,没好气地说道,“那你就说说吧,天狗星落入我赵府到底主何吉凶呀,陆大人” 诺大的花厅中此时只有他们三人,门窗也掩了起来,陆飞早有准备,笑道,“郡主,郡马爷,这星宿命运之说不可尽信,却也不可不防,是不是,常言道,天狗星落界之地,吉少凶多,主有血光之灾,要提防小人暗害” 赵郡马哼哼一笑,看着云霄道,“江湖术士之言,陆大人身为一县之长,教化风气可是你的责任,怪力乱神之说从你嘴里说出来恐怕欠妥吧” 赵郡马看着云霄的眼神带着一种讥讽,如同在告诉郡主,看,这种人也值得你替他说好话? 云霄也不信这一套,但陆大人给她的印象那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从他上任以来,他所说的所做的基本都一一实现了,不可能无原无故说出这种不知深浅的话来,于是她对陆飞说道,“陆知县,有什么话请直言相告” 陆飞站了起来,在花厅中走着,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也不信这些星像之说,但有件事那可是我亲耳所闻,而且很可能和你赵郡马有些关系?” 赵郡马眉毛扬了扬,“哦!何事呀?” 陆飞道,“是这样,前日我去张将军的军中劳军,想必郡马爷知道吧” 赵郡马冷冷一笑,“我还正想请教陆大人呢,为何那日既约了我赴宴,却为何又要去劳军,我可是一通好等哪” 陆飞嘿嘿一笑,拱拱手,“哟哟,这事郡马爷还记着呢,这是我的不是,给你赔罪了,改日一定在‘金满楼’恭侯您” 赵郡马眼皮都没动一下,“没这口福,不必了” 这时云霄轻咳了一声,赵郡马不再说话,端出茶杯继续装喝茶。 “陆大人,劳军怎么了?”云霄问道。 陆飞走到云霄边上,背对着赵郡马,深深入地吸了吸鼻子云霄身上的衣物那都是用花瓣浸泡过的,花香沁人,陆飞闭着眼,忘情地道,“香,真香” 云霄吓了一跳,这个陆飞也太大胆了,竟然当着郡马的面做出这样的举动,她有些慌乱,但到底是王家之女,很快便镇定下来,脸上不露一点痕迹。 “香,什么香?”赵郡马偏着头道。 陆飞忙一转身,嘿嘿一笑,“我是说那天劳军送去的酒,那是真香呀,好酒” 赵郡马翻眼看了他一眼,“陆大人还是说正事吧” 陆飞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道,“常言说酒后吐真言,那日,我的师爷李顺陪军中几个小将在一同饮酒,这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李师爷便当有两个小将在说着酒话” 赵郡马闻言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他们说什么?” 陆飞伸出巴掌在眼前晃了晃,满脸惊讶的表情道,“他们两个在相互攀比,比什么呢,说出来谁都想不到,比谁见过的银子多,你说这两人闲的吧,真是无聊到顶了,哦不,应该是醉到顶了,满嘴酒话” 赵郡马以为是什么事,哼哼笑道,“就这事?这事和赵府有何关系呀?” 陆飞点着头道,一本正经地道,“对呀,这和赵家有什么关系,我没说和赵家有关系呀” 赵郡马脸一沉,“你!” 陆飞压压手,笑道,“别急别急,我还没说完呢,这两人在聊呀聊呀,越聊就越没边了,一个说他几年前跟张将军剿匪,在匪巢里搜出了一堆的金银,足足有好上万两,另一个却不屑一顾,他说他呢,在前些年和张将军兵过一县城时,扮成土匪,硬是抢了一个县城的银库,好家伙,那银子,拉了几大车,少说也有十来万两,前一个人急了,一摔洒杯,说,老子去年从宿松押解一批银子去京城,数目说出来那都能吓死你们,有多少呢,几百万两,跟老子比见过的银子多,谁说,谁再说” ‘咣当’赵郡马听到这里,手里的杯子突然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郡马爷,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看看”陆飞暗暗得意,看来张耙子还真没骗他,赵府果然在做着这样的事。 赵郡马猛然站了起来,神不守舍,“还说了什么?” 陆飞摇摇头,“没了,说完了” 云霄也站了,神形也是异常,更有几分慌张,对于父王行贿满朝大臣的事她也知道一些,只是从不过问,也没能力过问,但她总在替父王担着心,生怕这些事传到皇帝耳朵里,忙道,“陆大人,你说的这事和赵府的大难有何关系?” 赵郡马也盯着陆飞,内心紧张不安。 陆飞道,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嘛,何必这么认真” 赵郡马一字一句道,“你刚才的表情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陆飞凑近了赵郡马,低声道,“从宿松调走几百万两银子,这事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于是我调看了去年宿松上缴的税银,一共不过才十八万两,民间不可能会出现这么多的现银,那这些银子是谁的,在这宿松县还有谁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运到京城做什么?” 赵郡马往边上走了几步,背着身道,“陆大人的意思是在说这笔银子是我赵家的了?” 陆飞笑了笑跟了过去,“当然了,一个酒鬼的话当不得当,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果这些话传到京城去,对郡马爷非常不利吧” 赵郡马手一摊,“这这和我赵家有何关系?” 陆飞道,“据我所知,当然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上也知道,赵府的生意大部分都在江南,在京城虽然也有生意,但是就算把赵家在京城的生意捏在一块也没有两百万两银子的帐目吧,我说的可有错,郡马爷” “是,是又怎么样?你自己也说了酒鬼的话不足为信,还有,就算真有其事,你怎么就一口咬定这是我们赵家的银子,我赵家为何要运这么多银子去京城?” 陆飞作思索状,“对呀,谁会运这么多银子去京城呢,还是托的营军押解,肯定不是一般人呀,这个是不是去查查营军就一目了然了,不过我猜呀,这事肯定没地方查,八成是笔黑钱,不防我再猜猜,在这安庆地界上,能调用府营军,又能一次拿几二百万两银子的人,郡马爷,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猜到你头上” 赵郡马脸上一红一阵白,很不自在,为了掩饰他的不安,他笑了起来,哈哈大笑,“想像力不错,难道陆大人以往破案全凭猜测吗?有证据吗?” 陆飞笑道,“郡马爷说笑了,我就当一笑话讲给你们听听,这又不是案子,要什么证据,银子是谁的都和我无关,反正不是我的,我只是担心,如果这事传扬出去,你说,郡马爷你说,连我都能这么猜,你说皇上会怎么猜?我想皇上办案子光凭猜测就够了吧,万一皇上再查查这笔钱的去向......咦!郡马爷,你怎么这一头的汗哪,来来,擦擦,要不要叫人拿点冰镇水果上来” 云霄忙走了过来,紧张道,“陆知县,这两个小将你知道是谁吗?这话当时还有谁听到了?” 其实这都是陆飞瞎编出来的两个人,根本就没有酒后吐露这回事,但他不愿意骗云霄,只对赵郡马说道,“当时一起喝酒的人不是,差不多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只不过大家都当那人是在吹牛,没多久也都醉得不醒人事了,谁还记得” 赵郡马喃喃道,“那,那你怎么就这么感兴趣?” 陆飞一挥手,“嗨,职业病,听到点希奇的事就喜欢瞎琢磨,这一琢磨感觉不对劲,郡马爷对我这个知县也是重情重义,我这才好心来提醒你一下,如果这银子真是你赵家的,那就要早点做打算,当然了,如果不是那最好,也省得我替你担心” 陆飞说担心的时候,他看了看云霄。 此时的云霄再无心思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她虽然讨厌自己的男人,但赵家和宁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银子的事一旦败露,势必会连累宁王府,赵家决不能有事。 赵郡马干笑着,“陆大人多虑了,这银子的确和赵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能连这事都是那人一时的酒话,当不得真,呀,当不得真” 陆飞哈哈一笑,“那就好,但愿是我多想了,看来我这夜观天像还真是江湖伎俩,一点都不准呀,哈哈,那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告辞” 赵郡马和云霄谁都没有挽留他,因为他们想的是一件事,一件天大的事。 陆飞一离开,赵郡马忙着门重新关上了,一脸不安地看着云霄。 云霄怒容满面,坐在厅内,对赵郡马道,“你做的好事” 赵郡马在厅内来回走着,“这能怪我吗?我还不是听你父王的” 云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别把我父王扯进去,就算要查这事也查不到我父王头上” 第0266章隐患 赵郡马停在云霄面前,“查,谁查?陆飞?笑话,他还没这本事,我现在只是担心这些事还有谁知道,这个陆飞到底知道多少,他为什么要跑来和我说这些?” 云霄也不明白,“他知道多少这还重要吗?你要想想怎么才能让赵家和这些事断了一切关系,我可不想跟着你被满门抄斩” 赵郡马忙强颜欢笑,“郡主不要心急,没你说的那么严重,这些年朝中有一多半人都向着我,银子不是白花的,想凭这点事就想杀我,早着呢,眼下我看还是先将这事通知你父王,看他怎么说” 云霄一拂衣袖,脸一转,“休想,你的事你自己处理,宁王府决不参与” 赵郡马也急了,“你太天真了吧,这事是我敢做的吗?我笼络那么多大臣干嘛用” 云霄决不会让这事再把父王扯进来,就算笼络大臣的事是父王所为,了结这事也只能在赵府,就算是死也要保住宁王府。 冷静下来的云霄叹了个口气,“你这么慌张干什么?他又没说要将这事上报朝廷,自己别乱了文寸,冷静想想,怎么才能切断此事和赵府的联系,我想到时候就算皇上对这事起了疑心,也要查无实据,必要的时候再找被你们收买的人多替你说说好话,我想皇上会放过我们的” 赵郡马一时乱了阵脚,被云霄这么一说也慢慢地理起头绪,陆飞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确实不太重要,流言一旦传开是不可能阻止住的,那就只能在银子的事上作动作,往京城运银子的事只有三个人最清楚,一个是替赵府出面的胡管家,再一个便是那押运银子的安庆营军参将张耙子,这人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第三个那就是收银子的那些个官员。 银子从离开赵家后,经手的只有这三个人,想要将指向赵府的线索掐断,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除掉张耙子,就算到时候皇帝要查,那再联络各朝中大臣,一口咬定这些钱是张参将送的,为的是求个更好的出身,皇帝还能一气之下杀掉这么多重臣吗?恩,这样做可以防患于未然。 赵郡马将自己的想法和云霄一说,云霄没有反对,也不支持,一言不发地回了阁楼。 要杀一个领军大将可不是他这个郡马能办到的事,赵郡马独自一人在花厅里左思右想,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将这个隐患除掉呢,正在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人求见。 等来人一出现在赵郡马面前,着实让他了一惊,这人正是张参将。 陆飞刚刚从赵府出来,便见到张耙子带着两名侍卫,一身百姓装束,探头探脑快步走进了赵府,他做在轿子哈哈大笑,自语着,“老小子,下次来早点,哦,对了,你可能没有下次了”说罢嘿嘿一笑,朝轿夫一挥手,“走走” 赵郡马让胡管家将张耙子带进密室,密室里到处都堆满了一只只大木箱子,有的箱子盖还没有盖上,里面都是码放整齐的金银锭和古玩字画。 胡管家托着烛台在前引路,张耙子一见到这些东西,心中一惊,慌忙就要转身出去,这可是赵府的藏宝库,让他这样的外人知道了,那就等于是一只脚踩进了鬼门关,最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别看见。 张耙子刚一转身,赵郡马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不喜不怒道,“将军,别担心,你是我的心腹,些许金银不对你保密,请” 张耙子的亲兵都被留在了前厅,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密室里进出三间,每一间都是这些东西,张耙子是个玩银子的行家里手,一边走,一边默默数这,脚有意无意的踢碰着经过的箱子,声音沉闷,这说明箱子里满满当当,张耙子暗暗吃惊,乖乖,赵家果然是富的漏油。 这些箱子粗略估计那真有好几千万两,这还只是府里的存银,如果把赵家所有的产业全加起来,那个数字大得无法估量,普天之下,恐怕只有皇帝他们家能与之相比了。 走到最里边的密室时,胡管家用手中的烛台将墙壁上其余的灯盏全部点亮,刹时,密室里一片通明,烛光照耀在没盖盖子的木箱里,金银折射出黄灿灿的光芒,张耙子眼花缭乱,他是见过钱也使过钱的,此时也只有连连吞咽口水的份了。 看这架势,这些木箱里的东西好像是近期所装,也有可能是老早就在这,只是近期点了回数重新装了一回,以便运走。 这间密室不算大,除了木箱之外,连张凳子都没有,赵郡马走到张耙子身边,“张将军,不是说没有大事不要直接来找我吗” 张耙子在大唐朝那也是数的着的一号人物,但在赵郡马面前却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他弯着腰,拱手道,“末将此来正是有天大的机密,非得面见郡马爷不可” 赵郡马哦了一声,“何事如此紧急” 张耙子往前走一步,来到郡马身边,道,“末将的探子这几日在宿松城中为暗访匪乱一事,无意间探听到一件和陆知县有关的事” “何事?” “陆知县好像在暗中调查历年来营军押运银两一事” 赵郡马脸部一拧,“查什么?” “查我营军是在替谁秘密押运大笔的现银” 赵郡马一头雾水,心道:陆飞刚刚才来告诉我他从你军营里无意中听到这事,怎么看陆飞也不像是在暗中查访啊,如果他真想害我,有必要又来提醒我吗?他就不怕我杀他灭口吗? 历年运往两京的贿银那是绝密,陆飞又是从哪听到的风声,他又为什么要查,没道理啊,就算陆飞能将此事查清楚,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也许皇上一时震怒,将我赵家满门抄斩,但是朝廷内外上千个收了银子的官员会是什么下场,全送进昭狱?这不可能,这样一来整个大唐的朝廷会陷入瘫痪,最后陆飞只会得罪整个大唐官场,离死也就不远了。 以陆飞的机灵他不可能连这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明白,这也说明陆飞根本就没想过要查贿银的事,很可能他知道的那点消息完全就是从军营中听来的,或许是他想从赵家骗点钱财,也或许是想要挟我好摆脱赵府对县衙的影响,不管陆飞的目的是什么,赵郡马始终坚信陆飞不会向朝廷邀功,贿银的事就是个大马蜂窝,谁捅谁将万劫不复。 于是赵郡马反问张耙子,“你认为他知道多少?他又为什么要查,要知道陆知县才上任半个月,据我所知,这半个月他可没闲着,哪天不是焦头烂额” 张耙子见郡马爷不相信,又换了一种口气,好像陆飞就是他的死敌一般,“此人刁钻古怪,年纪轻轻便为一县正堂,以为自己非池中物,妄想着一步登天,想以政绩升迁那旷日持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立一盖世奇功,便能扶摇而上,至于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那末将就不得而知了” 赵郡马哈哈一笑,“他一小小知县,既非御史言官,又无背景后台,想参宁王府和我郡马府,他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是他傻还是你糊涂,还有我问你,此等机密的事只有这密室里的三人知道,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张耙子额头微微出汗,这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支吾着,“这这个末将不知” 赵郡马脸一沉,“那就去查,任何参与押运的人都要查” 张耙子道,“不可能吧,那些人都是我最忠心的属下” 赵郡马一挥胳膊,“忠心是最不值钱的,就算他们对你忠心,你敢保证他们不会酒后失言” 张耙子只能躬着腰连连说是,心道:怎么会是这样,郡马爷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话,更好像也不希望陆飞死,乱了乱了,先前胡管家可是给了我两千两银子,让我杀了陆飞,难道这不是郡马爷的意思吗? 赵郡马让胡管家送张耙子出去,张耙子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道,“敢问郡马爷,您认识李忠吗” 张耙子在观察着赵郡马的表情,他想看看郡马爷是不是真的会用李忠替换自己。 赵郡马想了乾,随口道,“李忠?他不是你的部将吗” 张耙子走了回来,“对对,郡马爷记性真好,不知道您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赵郡马也没多想,巧得很,这两天他正好见过此人,还有些印象,便直言相告,“勇而不傲,忠义之辈,是员悍将,他怎么了?” 张耙子暗叫不妙,听这口气还挺欣赏李忠的,他道,“末将想如您看得起,末将愿将他留在郡马府里,为郡马爷看家护院” 赵郡马都想笑,这都什么时候了,拍马屁有用吗,挥挥手道,“不必,屈才了,还是让他在沙场建功吧” 这平常的几句话在张耙子听来那是如邙在背,什么叫让他沙场建功,老子现在就回去给他建坟,活埋了他这个背主求荣的东西。 赵郡马回到前厅,胡管家也送完张耙子回来了,胡管家不解地问道,“少爷,您不是说要切断此事与我们的联系只有除掉张耙子嘛,为什么要放他回去?” 赵郡马道,“在这杀?疯了吧,一名参将要是死在我府里,我能解释得清吗,还有他现在还是参将,领军在外征战,他一死皇上还不一查到底,你呀这脑子是越老越不精明了” 胡管家嘿嘿一笑,“小的惭愧,没少爷您想的深远,那你放他回去是?” “不为什么,就是现在杀不动他,这事我还得去找我老岳父商量下,看看他是什么个意思,你安排一下,找几个可靠的人跑一趟宁王府” 胡管家有些担心的道,“可是郡主不是说不将宁王府牵连进来吗?少爷您不怕郡主知道了?” 赵郡马不以为然的一笑,“那是她一厢情愿,这事本就和宁王府脱不了干系,怎么可能置身世外,再说了,我不找颗大树,天踏下来让谁顶着去?” 胡管家一竖大拇指,笑道,“少爷高见,小的这就去” 胡管家刚要离开,却见有门人慌忙跑了进来。 “少爷,宁王来了” 赵郡马一惊,他见了郡主都发怵,更别提郡主她爹了,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岳父来了?他怎么到来了?” 大唐朝有严格的规定,藩王一旦就藩,就不能私自离开自己的封地,违者轻则罚银,重者夺王爵,就算是藩王想出封地溜溜狗那也得八百里加急向京城的皇帝请旨,别看亲王一个个尊贵无极,实际就是一个高级的囚犯,真正威风八面的唐朝亲王,那只有在李皇帝的儿子时代,一个个开衙建府,起居八座,手握重军,拥有和朝廷分庭抗礼的资本,这才有了后来的京城之役。 赵郡马话刚落音,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厅外传了来进。 “哈哈哈哈,妍儿,父王来看你来了”一听说是宁王,郡马府里的下人没一个敢出面相问,全都远远的跪了下去。 一名年逾五旬的男人甩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了赵府大院,宁王身穿赤色团龙服,前胸后背及两肩四尾金龙威风凛凛,腰围玉带,头顶翼善冠,几缕长须在风中轻摆,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精神焕发,举手投足间王者之气十足。 赵郡马连忙从前厅跑了出去,跪倒在宁王面前,“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胡管家也跟着跪了下去,“拜见宁王” 在阁楼上的云霄也听到了声音,从窗户中探出头来,一脸的惊喜,“父王,你怎么来了” 宁王一叉腰,哈哈一笑,声音雄浑底气足,“父王前些日子请旨去凤阳祭祖,随道就来看看你呀,呀,哈哈,女儿,来来,下来给父王看看,看看在这长胖了没,呀,哈哈” 接着宁王又朝地上的郡马道,“贤婿请起吧,一家人用不着这些规矩,走” 赵郡马站起身来,“岳父大人请,管家,快些上茶,让人将东厢房好好打扫一番” 宁王一转脸,“这是做什么?” 赵郡马笑道,“岳父大人有日子没来了,这次来一定得多住些日子,也好让小婿多敬敬孝心” 宁王一昂首,哈哈一笑,“好好,依你依你,妍儿,你下来了嘛,你母妃可是真想你呀,还叫我带了事业你最喜欢吃的点心给你,下来尝尝” 云霄出现在楼梯口,嘴一撅,“那你就不想我了?” 宁王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想想,来给父王抱抱” 云霄欢快地跑进了父王结实的怀抱,一年多了,她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娘家人,在这一刻,她趴在父王的臂弯,鼻子一酸,一行思乡的泪夺目而出。 第0267章忙碌 赵府里上上下下一团忙碌,宁王的到来让赵郡马不安的心终于定了下来,在他从老爹手里接下赵家的产业后,他便一直是唯宁王之命是从,这也是从他老爹手里传下来的规矩之一,包括赵家的生意哪样能做哪样不能做,这些都要向宁王请示,这和他是宁王的女婿无关,因为从他老爹那一辈起一直就是如此。 也正是有了宁王这个靠山才使这个宿松城的巨富短短之年时间便富可敌国,换句话说,便是赵府的产业那有一多半其实是控制在宁王手里,而这些只有宁王和赵郡马两人知道。 大唐朝不仅为官者不准无民争利,宗室亲贵更是不准,野心勃勃的宁王不甘平庸,借着赵家的名号,暗渡陈仓,这些年大发横财,成为真正上大唐朝举足轻重的人物,其王命在其藩国的影响力早就凌驾于君命之上,只是无人敢检举揭发,一次又一次的避开锦衣卫的明察暗访,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的瞒天过海,那完全归功于他的先见之明。 从宁王承袭王爵以来,他从来没有终断过对朝廷大员的小恩小惠,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几万几十万的收买了,在金钱面前,人人都是失败者,宁王等于是用金钱买了个大唐朝的二皇帝之位,而这一切在他看来当今皇帝一无所知。 这次宁王去凤阳祭祖,其实这只是他掩人耳目的幌子,他真正的用意无人得知,不过他想女儿这到是真心实意的。 云霄倚在父王身边,给他捏腰捶肩,将宁王府里包括下人也都一一问了个遍,就连宁王府隔壁那只流浪狗还在不在她好像都感兴趣,宁王拍着女儿的手,不厌其烦的回答着云霄的问题,他明白,对这个女儿他亏欠得太多太多了,可怜天下父母心,雄心万丈的宁王也有儿女柔肠的一面,弄得陪在一旁的赵郡马一句话也插不上,索性便躬身退了出去。 宁王拉着女儿的手在他身边坐下,哈哈笑道,“妍儿呀,告诉父王,这一年多,你在这过得好吗?” 云霄刚刚还是欢声笑语的脸上立刻便堆上了一层烦忧,她一把甩开父王的手,身子转过一旁,撅嘴道,“父王你真狠心,把女儿嫁这么远不说,都一年多了才想起来看看我” 宁王一捋有几丝斑白的长须,笑道,“你看你看,这脸说变就变,这使小性子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父王一路跋山涉水的来看你,你这丫头也不问问父王是不是累了” 在云霄的记忆里,父王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能力,最有本事,最有安全感的男人,父王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灰心丧气的话,累、苦、怨这些词和父王没有一点关系,云霄道,“父王您赤手空拳都能打死头老虎,走几步路还能把你累着了?” 宁王亲切爽朗的笑着,“你这丫头,有你这么说父王的吗,不但这性子没改,说话没大没小也还是那个味” 云霄佯状不悦,指着门外道,“我为什么要改,我是郡主,我爹是大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宁王,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谁也别想拦我,谁敢在本郡主面前说半个不字,本郡主就,就把他充军关外,永世不准回来”云霄的话似乎是有的放失,只是不知道那个赵郡马在不在屋外听着。 宁王不惊讶云霄这么飞扬跋扈,宁王家的人从来都是如此,他一拍巴掌,连连点头,哈哈笑道,“好,不愧是我宁王的女儿,永远不要低声下气,这一点父王以你为傲,哈哈” 宁王虽然年过半百,精神却是非常的旺盛,眉宇间总有一种席卷天下的豪情壮志。 云霄一挽父王的胳膊,撒娇似的摇了摇,“父王你什么时候回去?” 宁王一愣,“父王才刚来,连顿饭都没吃你就要撵父王回去呀?” 云霄呵呵一笑,“才不是呢,我是说你回去的时候能不能把女儿也带上,我想母妃了,我不想在这里” 宁王一偏头道,“诶,这哪行,女儿呀,你现在是赵家的媳妇,哪能说走就走,你母妃这不是让我给你带点心来了吗,来,尝尝,看看还是不是那个味”说着宁王便要去取桌上的点心盒。 云霄不高兴地甩开父王的手,一跺脚,“不,我就要回去,我就要回去,我不要在这,不要” 宁王忙笑嘻嘻在拍着她的后背,“好女儿,你可不能在这事上使性子,你这亲事可是你皇帝哥哥御赐的,哪能说走就走,告诉父王,是不是青风欺负你啦,父王去教训他” 云霄甩着手走到一旁,“他敢欺负我就好了,在我面前他连句重话都不敢说,事事都顺从着我,我白天咳嗽一声,他一晚上都不敢睡觉” 宁王哈哈大笑,“哟,听来这青风对你还是不错的呀” 云霄道,“我讨厌他这样,我不要对我百依百顺的男人,不要势强凌弱的男人,不要只知道损人不利已为利是图的男人,不要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却是苟苟蝇蝇的男人” 宁王忍不住嗫着牙花子,“哪有这么说自己男人的,真是父王把你给宠坏了” 云霄的苦闷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上,这一年多来她今天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说出来才痛快,“他不是,他也不配,父王你知道仅是这一年,有多少百姓被他逼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吗?有多少人在背地里戳赵家人的脊梁骨吗,我都没脸出这个门” 宁王道,“男人欲成大事而不拘小节,这是你们女儿家不明白的,要成大事须受得胯下之辱,经得起大风大浪,你看赵家能有今日的顶盛不正说明了青风还是很能干的嘛” 云霄不服气,“那父王你就从不在人前低声下气,敢做敢当” 宁王听女儿在夸自己,哈哈笑道,“这父王一出生就大贵之身,不是青风所能比的,父王不需要对人低声下气,夫妻之间要知道体谅” 云霄气呼呼,她不喜欢父王一直在替赵郡马说话,“不,我就是不想见到,不想看到这个男人” 宁王眉头直皱,“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回头我和青风好好说说,尽量达到你定的标准,可好?” 云霄连连摇头,“我喜欢像父王你这种既有英雄气概,又有能力,说一不二的男人,他能做到吗?他连一个小知县都斗不过”云霄竟然将陆飞和自己的父王相提并论,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将这话脱口而出,她更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拿陆飞和赵青风作比较。 宁王脸一板,当马上又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哪有找男人比着自己爹找的” 云霄还没完,又张口道,“我就说,真要有这种男人,就算是嫁给他做个妾我都心甘情愿” 宁王这下真生气了,“胡闹,我堂堂宁王的女儿,大唐朝的云霄郡主给别人做妾,亏你想得出,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现在已经是赵家的人了,嫁鸡随鸡,不要再胡思乱思了,好好的跟着青风过日子,这赵家诺大一份产业,你就别不知足了,以后改改这小姐脾气,别动不动就把谁发配关外,要多学学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说到这,宁王突然说不下去了。 云霄苦笑着,“相夫教子,父王,我有子教吗?我真不知道你非要让我嫁给他这个废人做什么?”云霄说着,伤心事涌上心头,她哭了,哭得很伤心,作为一个女儿在父亲面前肆无忌惮地哭。 宁王哪能见到这种场面,忙拍拍女儿道,“这父王一时说错了话,好了好了,不难过了,呀,青风的病父王也是后来才知道,父王也已经将这事上奏给了你皇帝哥哥,宫中御医一定能治好青风的病的,要,要实在不行就,哎,就从同宗家里过继一个,找个年龄小点的,机灵点的,将来给赵家续上香火不也是条道吗?老百姓家不是都说养的比生的亲嘛” 云霄哭花了脸,一个劲地摇头,“我不,我不要......”边说着,云霄一扭脸哭跑着冲了出去,跑出了赵家大院,贴身的两名丫鬟赶忙跟了上去。 宁王看着女儿的背景,愁眉苦脸地叹惜着,“这孩子,性格太像我了”宁王能在诡暗的政局中游刃有余,有手提长枪跃刀沙场的雄心,却不能责备女儿一句,因为他心里有着深深的亏欠,赵青风的病他早就知道了,但为了自己的私心他还是将云霄嫁进了赵府,嫁给这个不是男人的男人,这份自责足以让一个父亲遗恨终生。 赵郡马和胡管家闻声跑了过来,对宁王一施礼道,“岳父大人,郡主这是怎么了?” 宁王苦笑着,“性子上来了,连我这个父王都拦不住她” 赵郡马一指胡管家,“快,找家丁跟着,千万不能有闪失” 胡管家刚要去办,宁王却将他叫住,“算了,让她去吧,她跑不远,气消了她自然会回来,妍儿虽然是任性了些,但还是识大体的,放心,青风呀,来来,坐下说” 赵郡马一躬腰,小心的在边上坐着,“谢岳父” 胡管家忙重新给宁王换了个茶,宁五随手端起茶杯泯了一口,语重心长的道,“青风呀,这个妍儿从生就没受过什么委屈,有太好强,你们在一起,你作为男人要多忍让一些,时日久了,她会慢慢改变的,当然了,妍儿可是说过,她不喜欢你在她面前事事顺从的样子,你也不要一味地迁就于她,女人是要哄,但你也要有主见,妍儿虽然是我女儿,现在也是你的妻子,有时候得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但你可不准欺负她,听到了吗?”宁王这话好像等于没说。 赵郡马忙道,“全听岳父大人的”他这话说的更是好像对宁王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对于这个女婿,宁王说不上喜欢和讨厌,这场婚姻本来就是为两家利益才出现的,云霄在这中间只是一件身不由己的牺牲品。 宁王放下茶杯正声道,“好了,家事说完了,说说正事吧,上次我飞鸽传飞交待你做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赵郡马一脸顺从,站起来小声道,“以按您的吩咐将江北一带的生意全部兑现了” 宁王哦了一声,脸上大喜,“一共是多少?” 赵郡马自认为自己在这事上做得很好,脸上飘浮着得意之色,拱手道,“岳父请随小婿来” 赵郡马将宁王带到自己的书房之中,在后墙上用力一推,立刻便出现一扇黑洞洞的暗门,赵郡马作了个请的手势,“岳父大人请” 胡管家托举着烛台当先进去了。 宁王早在赵郡马他爹在世时就常常进到此间,他笑了笑,大步走了进去。 赵郡马随后跟着走了进去,在门口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便从里面将暗门给关了起来。 “岳父大人,全在这里了”赵郡马指着密室中一口口装满金银的大木箱道。 宁王很是高兴,亲自掀开之只箱子,喜行于色,问道,“这一共是多少?” 赵郡马想都不用想,“一共是四千五百万两,还有一些古董字画来不及兑现,凑齐五千万之数,应该不难,不知岳父大人还满意不?” 宁王交待的是五千万两,想不到他在半年之内便以兑现出惊人的四千五百万两,这不是个小数,看得出来是用了心思的。 宁王眉开眼笑地点点头,轻轻放下手里的箱子盖,拍了拍赵郡马的肩膀,“恩,青风做事,本王放心,很好,这余下的数目也要尽快完备,不久我就有大用” 赵郡马得了宁王的称赞,心中欢喜但仍恭谦的拱手道,“能为岳父效力,是青风的荣幸” 宁王一点头,继续朝密室深处走去,“好,将来本王是不会亏待你的,下个月本王分批运走,那五百万两,你也要近快凑齐,可不能误了本王的事” 赵郡马一点头,“是,走水路还是陆路?” 第0268章就计 析州。 析州是大唐的边关重镇,节度使符昭寿乃是屹立数朝而长盛不衰的符家之人,凭着符家门庭旺盛常常在中原历朝中身居要职,现在,大唐代宋,大唐的实际掌权者是陆飞,一个名不见经传也没有多少过人之处的小人物,陆飞最恨的就是前朝悍将居功自傲,有史可见,往前数近百年,哪一次朝代的更迭不是一个个当朝的大将做下的勾当,连陆飞自己都是凭着区区几万兵马而成现有之势。 除掉前朝悍将成了陆飞的心病,在他的理解里,首当其冲最想除掉的莫过于树大根深的符家,符家太招眼了。 只是没想到就在陆飞要动手之时,河北的田重进不揣冒昧的跳了出来,他,他娘、的竟然以了,明火执杖的打出了反旗,这对于陆飞想剪除前朝悍将真是雪上加霜,田重进的反叛很有可能触发了反唐的多米诺骨牌,想想后世大明建文帝,一纸削藩令带来了整个帝国的覆灭。 陆飞两手都想抓,可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面对边将一齐雪片飞来的奏书,他咬咬牙,与政事堂和枢密院几个重臣商议之后,给几位边将发出了同样一份大唐诏令:将军等为天下苍生,久镇边关,劳苦功高,今大唐初立,百废待新。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望众将以事前朝之忠心同心协力扶保大唐,寰宇澄清之时,亦是诸国士垂青史之时。 巍巍大唐,海纳百川,谨奉天道,对诸位能臣良将秉承疑之不用,用之则必不疑,念诸位为万民守疆之功,特赐:永镇故地,朝无兵祸可不奉诏。 在析州帅司衙门里,符昭寿看着这封刚刚从汴梁送来的圣旨,有些苦笑不得,在他的左右两侧都坐着与他一共镇守析州的文臣武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他的心腹。 众人都有面面相觑的看着表情有些莫名其妙的符将军。 符昭寿环视众人,突然哈哈一笑,将手里的诏旨让人拿下去传阅。 “哈哈,大唐朝廷这是害怕了,朝无兵祸可不奉诏,哈哈!”符延寿越想傻兴奋,踱着步在众将面前眉飞色舞的道:“田重进反了,辽人饮马黄河,大唐禁军相互掣肘,边将摇摆不定,此时此刻,老夫真想去汴梁,去看看那陆飞小儿是何模样,看他如何蚍蜉撼树,哦不,蚂蚁,而且还是热锅里的蚂蚁。” 众将齐笑,在这天高皇帝远的析州,符家代表一切,尤其是大唐立足不稳之时,符昭寿的军兵远胜大唐圣旨十倍。 一青年将领笑着笑着也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模样道:“内乱不止,为患丛生,依末将看,这个什么大唐王朝那就是个笑话,滑天下之大讥,这年月,真是甚阿猫可狗也敢在金銮殿上指点江山了,可笑至极。” 此话立时引来众人的一阵哄堂大笑,只有坐在末座之上的一位武将不苟言语,坐得十分端正,在这群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很快,此人的异样引来了符昭寿的注意。 “咳咳!”符昭寿轻咳几声,借以打断众人对朝廷的嘲笑,如此明目张胆的对朝廷不敬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厅内渐渐井然,大家跟着符昭寿那有些不善的目光一同寻望了过去,不由得个个都有些皱眉头,原来让符大帅蹙眉的是他,镇守雁门关的副将杨延嗣,其兄为雁门关镇将杨延昭,杨家父子两代镇守雁门已经很多年了,根基甚深,在军中颇得名望,但也正是由于这一点,在河东这片由符家说了算的土地上,杨家兄弟早就成了符家想替换掉的眼中钉、肉中刺。 符昭寿年过五旬,身体有些老态,但精神很好,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作为大宋王朝的一位高官而谢世,天意弄人,大宋没了,突然的变故让他觉得他还不老,还得在这乱世中伸伸拳脚。 “杨将军为何闷闷不乐呀?”符昭寿背着手往杨延嗣边上走着,走得很慢,不过眼神却很犀利。 杨延嗣没有直视对方的眼睛,也不屑去看周围众人的表情,这次来析州他没想到会遇上这档子事,朝廷这么重要的诏令他符昭寿竟然当着这么多部将的面给传示出来,傻子也猜测得到他想做什么,不就是想以此来激励他的部将去满足他符家的私欲。 不用深里去想,就算符昭寿浑水挥鱼真的让他成功了,咱杨家可压根就不是他符家的心腹,不会有多少好处的。 “回大帅,这里是您的节帅堂,末将一个小小的边关副将不应该出现在这,末将此来只有一事,事办完了末将还得赶回雁门关交令。”杨延嗣拱手,态度很谦卑,他明白,此时这析州就是个是非之地。 符昭寿拈着胡须,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道:“哦……你是来要粮草的,本帅不是说过吗,田逆(田重进)新叛,辽人又至,朝廷多事之秋,这河北诸部都在整军备战,一下子调动了十多万兵马,军粮诸部都在催要军粮,你们也要体谅本帅的难处,本帅何时成了管粮的官了。” 众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大帅……”杨延嗣觉得在这里很少冷落,尤其是看这些人趾高气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都是一群狗仗人势之辈,没有我们杨家在雁门关盯着,这河东早就被辽人攻破了,朝廷也是瞎了眼,杨家战功赫赫却是为今日齐聚于此的众宵小打出了一个个晋身之机,操! “好了!”符昭寿一摆手打断了杨延嗣,说道:“杨氏兄弟多年守边,本帅是看在眼里的,你们的功劳本帅也是据实上奏朝廷,军粮之事本帅可以替你们想办法,但有一点,你怎么看?” 杨延嗣一皱眉,愣了愣拱手道:“大帅所说何事?” ** 雁门关。 “甚?”雁门关镇将杨延昭一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茶杯都掉在了地上,继而他又喝道:“姓符的要将雁门的八千守军全都调走?” 杨延嗣忙挥挥手,让屋内的闲杂都退了出去,这才忿忿道:“千真万确,符大帅说了,要粮要军饷他都可以想办法为我们这八千将士筹措,但要求就是让我们离开雁门关,移防晋州,过析州境时,符大帅会亲自派人将粮饷送至半路。” 离开杨家经营多年的雁门关,杨家那还是杨家吗? “放屁!”杨延昭一向老诚今天也骂起了人来,挥着手指着析州的方向道:“辽军数万铁骑此时已经深入中原腹地数百里,说话就能打向汴梁,与我雁门关对峙的朔州辽军也有增兵的迹象,谁能保证他们不会相约进攻,这时候让我们换防,他符大帅用兵几十年,难道就不明白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吗?” 杨延嗣坐在那摆摆手道:“不不不,符大帅没有直接下军令,让我们移防晋州之事是他私下和我说的,他的意思很明白,想要粮饷就交出雁门关,其言下之意……呵呵。” 杨延昭瞪了他一眼:“老二,别阴阳怪气的,有话直说。” “意思就是我们要赖在雁门不走,那就让我们自生自灭,大哥,这他可不是吓咱们的,这都三个月没有将士们开饷了,粮食也撑不了多久,要真是有将士哗变,后果不堪设想哪。” 啪! 杨延昭又是一记重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的道:“谁敢,更何况本将军一向待将士们如兄弟。” 杨延嗣苦笑着摇摇头道:“大哥,这里就咱兄弟俩,何苦说这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要说情义,除了兄弟我,大难来临之时这八千将士谁跟你论情份,三个月没开饷,大哥,不少兄弟们的家里可就靠他们这点军饷过活呢,咱要要断了他们的生计,我都不敢往后面想……” “哼!”杨延昭哼哼道:“又不是我故意可扣他们的军饷,是朝廷,是符昭寿,总不能为了发这军饷我杨某还得去变卖家产吧,这个天下又不是我杨家的。” 话说到这,老二杨延嗣却哈哈一笑,凑近其兄,很是神秘的小声道:“大哥还真说错了,以前的天下与我杨家无关,可从今往后怕是就有关系了?” 一听到这,杨延昭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直勾勾的盯着他兄弟,半天才喃喃道:“姓符的要动手了?他真的想问鼎天下?” 咂! 杨延嗣一嘬牙花子,满脸不屑的道:“提他做甚,晦气,是,我从析州回来的时候四下打探了下,这老小子是要动手了,他要我们交出雁门很可能就是为他自己扫清后患,雁门是个绝要的重镇,你我非他亲信,有我们在他后方他是放不开脚的,不可就算这老小子真有那君临天下的运气,只怕也没咱哥俩的好果子吃。” “这个我明白!”杨延昭心不在此,加急问道:“你方才说的这天下从此或可能与我们杨家有关,到底是何意?” 嘿嘿! 杨延嗣扬着眉毛一笑,随即从怀里摸出一个草黄|色的信袋,笑道:“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家里的,三妹给来信了,看完便知。” 信纸在杨延昭手里翻来覆去,他一会看着信一会又惊讶的看看兄弟,眼神中难掩欣喜之色,短短一封数百字的家信他足足看了四五遍,看完后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推开了窗户,看着远方那连绵起伏的山峦,久久未开口。 杨延嗣笑着走了过了,指指窗外的景色道:“咱们杨家父子两代在这里流血流汗,死了多少兄弟,打了几十年仗,为的是甚么?梁唐晋汉周宋,今又复大唐,皇帝走马灯似的换,不换的是咱们杨家,永远都扎根在了这雁门关,一年又一年与这黄土为伴,哥,机不可失,杨家得兴盛起来,雁门关不过一隅之地,非大丈夫施展之地,难道你就不想成为乐毅、管仲那般人物?你就不想扫平四夷名扬天下吗?” 杨延昭回头有些漠然的看了他一眼,良久才缓缓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二弟,你还记得吗?父亲归天之前和我们交待过甚么?杨家先降宋,如今又要降唐吗?” “当然记得!”杨延嗣点点头,道:“父亲说我们杨家是汉国的降臣(大宋灭北汉时杨业降宋),自古忠臣不事二主,从降宋的那天起,杨家就决不可再次叛宋,可是大哥,此一时彼一时呀……” 杨延嗣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大哥一抬手打断了他。 杨延昭有些怅然若失的道:“父训不可违呀!” “大哥呀,三妹来信可是说得清楚,如今的大唐皇后已认她做义妹,还曾私下问过她是否愿意以侧室的身份嫁入陆家,大哥,那可是当今皇后,大唐殿前司都点检呀,皇后是谁,她不可是陆飞一手扶上去的傀儡,一介女流,用不了多久这个天下就姓陆了,我的大哥,杨家是否降唐你我都做不了主,你我不过是符大帅身边的两个弃子,他成仙,咱沾不上光,可他要是下地狱咱也得跟着遭殃。” 杨延昭苦笑,道:“也许你说的都对,我也明白,大势所趋,父亲若在也无能为力,只是,我杨家满门忠志之士,这晋身之机难道要靠亲妹妹给人做妾才能换来吗?” “哼哼!”杨延嗣冷冷一笑道:“你要怎的?跟着符昭寿再次反叛大唐?那不还是替人卖命求荣吗,有甚区别?” 杨延昭若有所思,良久才道:“就算你说的都对,可杨家如此朝秦暮楚,陆殿帅现在只是用得着杨家,如果……” “大哥!”杨延嗣打断他大哥,一脸坚毅的道:“你我并非神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谁能料到将来之事,父亲他老人家也不会料到他发誓效忠的大宋只存在了三年吧,世事难料,见招拆招吧,三妹是个有心之人,她能及时给我们送来这封信,那就是想告诉我们不要脚踏几条船,一心一意跟着朝廷,大唐朝廷。” 杨延昭有些默认的点点头,继而又道:“但这也似乎是在告诉我们,陆殿帅和皇后对我们杨家不放心。” “这个简单,纳个投名状便是?” 杨延昭道:“我的亲妹子都成了他的妾室,这样的投名状还小了?” 杨延嗣道:“不小?小啦……而且朝廷没有看到我们的决心,联姻济不了大事,关健还在于你我。” “你的意思是?” 杨延嗣用手刀作了个‘切’的手势,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咱们自断后路,杀了符昭寿,这老小子的人头可比咱妹妹济事多了。” 杨延昭有些目瞪口呆,瞪着眼喃喃道:“这这这,他,他可是你我的上宪,这可是以下犯上……” 切! 杨延嗣不屑道:“如果三妹只是三妹那你我做这等事就是以下犯上,可如果咱们妹子成了大唐皇妃,那杨家此举就是为国除贼,擒贼先擒王,也好让这河|北大地免遭大战浩劫。” 杨延昭沉思半晌,复问道:“说得这么肯定,你是不是早有打算,你想怎么做?” 一阵兴奋,杨延嗣关上窗,拉起大哥走向里屋,这才道:“符昭寿不是要我们交出雁门关移防晋州吗,他的目的无非有二,一是安稳他的大后方换上他的亲信,挤走你我,二嘛就是想趁你我离开根基之时半道杀之,尽夺你我军士为已用,不管他怎么想的,大哥,咱不如从了他,将计就计……” 第0269章天下 陆飞突然终止进军河东的计划,那是因为他想等一个万全的机会,如今这个机会来了。 一直在工部督办军械的戴雄在第无数次试验后,终于达到了陆飞想要的结果,火绳枪,虽然没有膛线,但威力却胜弓箭十倍有余,五十步之内若能击中目标,必能洞穿铁甲,缺点就是没有准头,不过在这种年代能做出来这种火枪那已经是巧夺天工了,饶是陆飞怎么绞尽脑汁也没有再有突破。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炮仗里的火药一次次提纯,直至再加大火枪的药量后,火炮也应运而生。 头一批火绳枪再校场几次试射之后,陆飞很满意,随即下令工部大批量生产,几乎是集尽了他所能调动的所有人力物力,连国库里的银子都被用来溶化做了炮筒子和枪管子,两个月下来,新组建的虎贲军全员换装,当这一万全副新式装备的健儿行走在汴梁的城外时,着实把一众禁军中的老将给惊呆了,但也有人不屑一顾,听都没听说过,十多斤的石球能扔出去几里远?几百步外就能像割麦子一样的杀人? 吹吧,陆殿帅为了给他的虎贲军喝彩也是够下本钱的,把整个河东之地都拱手让给了田重进,值得么?两个月,耽误多少用兵的良机,连派去谴责的‘天使’石保吉的脑袋都让田重进给砍了,将军还是怕失败。 但这一切很快就让他们哑口无言了。 虎贲军全员列装火器之后,一纸北上平叛的军令席卷天下,二十万禁军兵分三路直扑河东诸州。 田重进此时已尽夺河东之地,正欲联合辽军杀往汴梁,两军于大名府境内遭遇,双方当即拉开阵式,攻杀不止。 这几个月陆飞没有白等,一战直杀得田辽连军是尸横遍野,田重进辛苦拼凑起来的十五万大军和五万辽军铁骑连十天都没能抗住,田重进自杀,辽军残部退回幽州固守。 所有的谣言都消失了,虎贲军在大名府一战成名,火枪,成了众人谈虎色变之物,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虎贲军虽是伤亡不大,可火器的损失是难以挽回的,陆飞不太可能有那么大的财力再重换一次装,而且,这种东西只能用一次,所有损坏的枪支、火炮全都就地焚毁,怎么着也不能流传到敌人手里。 大军行至半路时,杨氏兄弟自河东而来,马肚之下系着符昭寿的黑头…… ** 连绵广阔的营地上,几万人在这里。后边的人看不清那台子上的人,就看见个人影。前面说甚么,喊破嗓子都无法让远处的将士听到。不过军乐的起伏就能影响所有的人,气氛能覆盖整个军营。 前头的台子上又出了状况,但离得远的将士一时间没搞明白究竟发生了甚么。 一群士卒抬着一把黄灿灿的椅子上木台了,大将杨延昭和罗成带着一群人从另一边涌了上来。底下的将士一片哗然,特别是聚集在下面的武将们,都瞪圆了眼睛看着上面。 陆飞大急:“干甚么?你们要干甚么……” 杨延昭等人不有分手,拿出一件黄.色的龙袍来,拽住陆飞就给他披在了身上,然后把他按在了龙椅上。整个过程十分麻利干脆,大伙儿都没怎么反应过来,陆飞已经披着龙袍坐在了椅子上。 “吾皇万岁,万岁……”杨延昭等人就地跪伏在跟前,一起大喊,“万万岁!” 陆飞坐在上面,虽然对此时此景有所准备,但一瞬间脑子也晕乎乎的,脱口说道:“你们害苦我也!” 杨延昭大声道:“皇上曾为唐皇近侍,如今又以一已之力重振大唐雄风,这天下大半都是皇上打来的,开疆辟土功盖当世,舍皇上为天下共主,还有其谁?” 这时聚集在附近的指挥使以上武将才回过神,纷纷跪伏在地,高呼:“万岁!”连潘美也毫不犹豫地跪拜了。 在人们的嚷嚷声中,无数的将士成片地跪倒,万岁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地动山摇!陆飞坐在椅子上,瞪眼看着眼前的宏大场面,心口是“扑通扑通”直跳,好像要从嗓子眼里扑腾出来了一般,不过另一个颗心却渐渐落地,状况比想象中还好,简直太顺利了。 特别是虎贲军的万众将士,简直毫无被迫的样子,个个兴高采烈跪得十分痛快,陆飞以一个侍卫的身份能到九五至尊,那是何等的吊丝逆袭,是所有下层士兵都梦寐以求的华丽蜕变,这种人不值得崇敬还有谁值得他们欢呼雀跃。 这就算称帝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身上披着龙袍,绝对是回不去了……必须坐稳,否则绝对下不了台!陆飞坐在这里,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精兵猛士,看着辽阔的土地……原以为最大的感觉会雄心万丈,激动万分;但此时此刻,他除了那样的心情,最大的感受竟然是莫名的不安!终于有点理解皇帝们的心态了,这根本就是人的本性。 但他提醒自己,在关键时刻,不能让情绪左右自己的表现。平素在众人前说话上好,岂能在此时一声不吭? 他收住各种复杂心绪,抬起双手示意众人平息。手伸到空中,他真有一种去把握日月、乾坤的心情。 “诸位……”陆飞中气十足地大声道,“尔等为了富贵,将我按在这椅子上,事已至此,我勉为其难无法推却……但是,你们拥立了我,就必须听我的号令,依旧要遵守军令,否则这位置,我不坐也罢……” 陆飞说罢,佯作要起身,实际上他愿意不坐才怪!都这样了,谁不让他坐这把椅子,谁就是要他的命。老子不弄|死你! 这番话他也是事前就准备好的,总结了前人影帝们的演技,感觉这样说挺有水平的:一则,装作谦让的传统做人态度和礼节,二则反衬出那种万众拥护的形势,你看,老子本来不想当皇帝,你们都亟不可待逼我的!三则,话里虽然责备大伙儿为了富贵,实际也是在承诺,拥护老子,我会给你们富贵! 杨延昭等人哪能不懂,立刻带头嚷嚷道:“皇上金口玉言,说的话就是圣旨,谁敢不从?” 一名虎贲军的小将也是激动地高喊道:“皇上威加海内,亿兆子民听命!” 铁捶扯着嗓子道:“谁敢抗旨,老……末将第一个替皇上执行家法!” 你|娘,谁和你一家的?不过听到铁捶都一副忠心耿耿的拥护样,陆飞此刻是十分受用,不由得专门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众将吵吵嚷嚷,争先表态。在这个时代,对皇帝表忠是理所当然的事,这是有社会根基的,皇帝根本不是人、是神,自然就不能以人间的规则来对待。 陆飞留心观察着各个武将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我本先皇侍卫,本欲随抚皇而去,一生应以为大唐征战效力维护皇统为己任,今日却迫于无奈,继承李家之江山,对大唐之赤心未改。大唐如日东升、日渐强大,但天下尚未平息,幽云之地仍在仇寇之手!为了凝聚人心,我便不再推辞了,将率领诸位共兴天下。” 众人又是一番大喊万寿无疆。陆飞接下来便约法三章,下令一切军纪照旧,回京后不得扰民、不得纵兵滥杀云云。接着下令诸将带着中军的传令兵各回其部,准备依行军次序拔营回京。 陆飞离开中军营寨门口,回到行辕,立刻去见呼延赞。 身上披的黄袍是悄悄赶制的道具,实在不太好看,也不合身。陆飞下来就取了,依旧穿着之前的武服过去。放走到那房间的门口,侍卫们便纷纷跪地称:“皇上万寿无疆。”陆飞身边的潘美杨延昭等人无比躬身侍立。 呼延赞见到这个场面,当然知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耳朵也没聋,之前大片的唱声和万岁声那么大,肯定听到了的,陆飞称帝虽然他是一万个不满意,但陆皇帝麾下的虎贲军在河东一战那是杀得四海之内闻之胆寒哪,不服也得服。 陆飞开口道:“本来之前有些军务要面见呼延将军,可临时出了点意外。” 潘美不动声色道,“呼延将军理应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话还没说完,呼延赞忽然“扑通”跪伏在地,说道:“微臣叩见皇上!” 周围的人顿时一愣,陆飞也怔了稍许,忙上前亲手扶起呼延赞,好言道:“呼延将军为大唐征战,功不可没,我岂能忘,岂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呼延赞一听脸色激动,忙正色道:“臣愚钝,如今才后知后觉。从今往后,臣定当为皇上鞍前马后,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好!”陆飞大喜,“呼延将军赤胆丹心,我心甚慰,朝廷便需要呼延将军这等肱骨之臣,河东之战你的部将伤亡惨重,老将军劳苦功高,这样吧,新朝初立,难免会有小人心存异心,我身边可堪大用者太少,将军算一位,明天你就到京城巡检司任职,老将军,我可是把我九五之尊的身家性命全托付在你手里啦。” 这话让呼延赞怎么拒绝,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从今往后你的军权就交出来吧,去,给皇宫看大门去,听起来虽然这个京城巡检司那肯定都是陆飞信得过的亲信,可要知道巡检司里真正说了算的是曹克明,陆飞的把兄弟。 “臣不敢当。”呼延赞脱口道,脸上出现激动病态的殷红,大概是指那句‘身家性命’。 陆飞沉吟片刻:“不过,还是那句话,大唐初立,百废待新,很多事、很多人我都不甚明了,尤其是现在,所以你暂且兼任侍卫司都指挥使,原金明池的水师一并交于你,不日随军返京。” “皇上……”呼延赞瞪圆了眼,“臣定不负皇上之信任!” 陆飞沉住气说道:“我虽被部将拥立为帝,但与以前并未有不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当然信任呼延将军。” 这时潘美执礼道:“老臣进言,当此之时,皇上应尽快返回汴京,入主大内定鼎中枢;尔后用玉玺昭告天下,政事堂邸报传令各地,方可稳固局面。” “潘使君言之有理。”陆飞点头道。 半个时辰之后,陆飞以张江所率的虎贲军为前锋,大军准备妥当拔营出发。为了尽快返回汴京,陆军行军比较快先走,等不得呼延赞的水师。 ……呼延赞安然无恙地离开了中军,临走把自己的剑也取走了。及至其军营中,部将朱礼文等人见状喜极而泣,不顾体面抱着呼延赞就大哭。 朱礼文道:“陆将……皇上怎生放过将军了?” 呼延赞叹了一口气:“我早该表态的……不过这样也好。”他便扶起众人,将去中军的过程说了一遍,几个人无不唏嘘感叹。 朱礼文叹道:“看来皇上认大唐,不改国号,也是个念旧之人,当日皇上汴梁兵变,要不是老将军与他合兵一处,皇上哪来的今日之功,早知如此,皇上黄袍加身之时将军何必白白放掉了这天大的拥立从龙之功?不过还好,皇上仁义,您能安然回来便谢天谢地了,咱们都指望将军才能撑起一切哩。” 呼延赞道:“赵家皇帝待我不薄,我未主动参与拥立也算是念及旧恩。但此前赵家皇帝疑心甚重,我早就料到长此下去必出事故,今果不其然,无可奈何工;今上称帝,能继大唐基业,已是最好的状况,我焉能不从?相比之下,从龙之功不过等闲之物!” 旁边的幕僚赞道:“主公不亏大节,大事不糊涂!” ** 大名府激动人心的浩大场面,陆飞却好像做了一个梦似的,至今心情还未完全平复下来。此刻大道上人马的嘈杂声,座下马车木轮子的叽咕声,大军行军的情形依旧。在此之前,陆飞已经做军队主帅不短时间了,长期在军中发号施令,而今也没甚么不同。连穿着都没变,陆飞仍旧穿着紧窄的武服,身上披着软甲。 这种感觉很微妙,好像变化不大,但又好像变化很大。 比如现在他一个人坐在这宽大的马车里,没人会轻易上来同车。无论是潘美还是武将们,不再与他言笑,将服从他的意志当作最大的真理,比军令还要理所当然,根本不问缘由……这一切,只在一天之内就完全改变;在陆飞眼里,他们每个人都好像变了一样。不能不感叹,人的关系能变化那么快。 其实改变的不仅是别人,陆飞的心态也毫无征兆地立刻变化了。他觉得自己背负了更多的东西,具体有哪些还没理清,但直觉上已与之前完全不同。人站的地方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会立刻不一样,不用感悟不用提醒,非常奇妙的体验。 自我在默默地膨胀,能感到各种束缚的逐渐消失,也能察觉许许多多的东西都将与自己有关,因为这个时代的一切都将打上执政皇帝的名号。 …… 皇帝的车驾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没有黄伞盖、没有仪仗,连中军的旗帜也依旧写着:殿前都点检天下兵马大元帅陆。还有一些刺绣老虎的军旗。若是路上不知道大名府发生的事的人,看到军队,并不会察觉天下发生了甚么大事。 大事的影响力如同闷雷,要扩散需要时间,会逐次展开。 潘美骑马在车驾后面,附近还有杨延昭等大将,大伙儿都没有喧哗议论,不过神色已迥然不同。 此时潘美竟然很兴奋,他下意识感觉有点对不住赵家皇帝,毕竟赵家皇帝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所以不会把心情露于脸上,确实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 ……乱世持续太久了,把九州的元气都耗了个精光,这段时间不仅仅是大唐(朱温灭的大唐)灭后的几朝几代数十年,唐末近两百年割据也好不了多少。如今天下逐渐走入正途,绝不能中断,一二般的皇帝担不起这种使命。 潘美心情澎湃,仿佛看到了东海的巨浪。他庆幸自己上次没有为大宋殉葬,否则将错过这种千百年的机遇。 普通人会照几十年的经验看大势,但潘美不会。这个朝代绝对不是此前几朝几代的模样,因为大势已经从偏斜的方向渐渐走回来了。只要当朝能继续走下去,必将成就不同寻常的大业,千秋万代记在青史! 潘美觉得自己身后会成为世人耳熟能详的名臣!如果收复幽云十六州等等大事能办成的话……除此之外,当然子孙的荣华富贵这等小节是铁板钉钉的,从龙之功、肱骨大臣,再加上之前和陆飞的私交,当朝文官谁比得上自己? 潘美心道:老夫还须得活个一二十年才行,得想法把以前各朝的问题理顺了,才甘心闭眼! ……几天之后,大军终于抵达了汴京南城西侧的城门。军队沿汴水而来,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也没遇到任何阻拦。汴京,大唐的国都唯一的壁垒就是那道墙而已。 而这道壁垒的城门,此时洞开着。成队列的军队迅速而肃静地从城门不断进入,没有人阻挡,甚至连问的人都没有! 前锋数千马兵进城之后,中军的车驾才从城门跟进。这时潘美看到了门内道旁的一队马兵,当前一个马脸凶汉站在马前。陆飞的车驾靠边停了,就在马脸大汉附近。 潘美当然认得此人,陆飞的结拜兄弟曹克明。留守京师的最高级武将,他就是这样守备的,站在道旁恭迎。 拥立陆飞黄袍加身的事,陆飞只和几个信得过的亲信武将以及幕僚寇准商量过,潘美虽然没有参与密谋,但一开始就猜到了是这样的场面……陆飞嫡系虎贲军控制京师要害,大将是他的结拜兄弟。宫里执掌国政的太后(周薇)更有意思,可能是历史唯一一位被部将拥立起来的皇后,而今已摇身一变成了太后,谁知道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到底谁是谁的心腹?不过在这男权至上的年代,太后应该是今上的人。 曹克明立刻跪伏在道旁,拜道:“末将在京师恭迎皇上。” 这厮不敢再叫大哥了。 陆飞径直掀开帘子,说道:“平身,曹将军严守京防,约束将士遵守军纪。” 曹克明道:“末将领旨。” 车驾和护卫继续前行,这回班师和往常不同,大街上没甚么人,连禁军家眷也没来。消息传得比想象中的快,短短几天工夫,京城的百姓已经听到风声了,否则市面不会像眼前这般模样。 大军入城后行进得十分快,骑马步兵上马,没马的小跑着行军。主力很快就上了朱雀大道,然后进内城,走御街,雄伟的皇城已在平坦宽阔笔直的御街尽头。此时路上人少,眺望远方,这条道会给人错觉,仿佛是向天上而去,过去就是天宫!是琼楼玉宇。 这仿佛是一座不设防的都城,天上的路,已经为新任天子骄子敞开了入口。 ... “哐、哐、哗、哗……”人迹稀少的御街上,黑压压的甲兵人潮缓缓涌了过来,脚步声如同海浪一般袭来。杜家全站在宣德门的城楼上,瞪眼看着面前的景象,他感觉有点呼吸困难。 杜家全原是大宋驸马都尉石保吉的手下,官至内殿直诸班的一个指挥使,在上次汴梁兵变中,内殿诸班兵败后由铁捶统领,杜家全依旧在原职,守卫禁宫。 他身后就是大片的殿宇宫室,天下的中心。杜家全从未出国门打过仗,他从军后的职责一直就是守备皇城。但是,他明白自己基本是派不上用场的,要是有军队真的可以攻打皇城了,抵抗还有用吗?上次陆将军,哦不,今上就是最好的例子。 现在他也不用抵抗,手里握着太后的懿旨,不过他并没有宣读,好像读不读都不重要了,而且不读更好,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瞎子也能看得出来今上和周皇后的关系,如果‘太后’的名头一叫开,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开门!”杜家全终于大喊一声,“陆大帅回京了!” 杜家全很懂事,在大唐正牌皇后周薇的懿旨没有下达前,这个大唐还仍是李家的江山,陆飞还是大唐的臣子。 底下成排成列的衣甲鲜明崭新的将士一言不发,默默地打开城门,“嘎……”这道皇城的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缓缓开启。 大片的禁军由远而近,径直涌入皇城,前锋径直冲大庆门,大庆门也依次缓缓开启。后续虎贲军几支人马有条不紊地向左右分开,向分流的洪水一样迅速向枢密院、政事堂、东西诸门而去。一切看似恐怖,却井然有序。 陆飞径直来到了大庆门内的广场上,正面高高的台基之上,皇权的中心万岁殿巍峨地耸立在眼前,仿佛在云天之中。有人在吆喝着下达军令,诸军在宫室之前停了下来,无数的兵马涌在了这片空旷之地。陆飞也从马车上下来了,按剑走到台阶之下,也停下了脚步。 不多时,便见大群官员从大庆门向这边走来,曹彬、寇准等人走上前来,二话不说就径直跪伏在地,高呼道:“皇上圣寿无疆!” 吕端站在那里愣了愣,一旁的大将罗成伸手摸到剑柄,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吕端也跪伏在地,不吭声地叩首。 陆飞的脸立刻露出和气的表情,摊开双手作出一个动作,仿佛要把所有人都扶起来一样,他好言道:“快快请起,诸公都是大唐的栋梁啊。” 在无数的兵马前面,众人毫无压力地呼道:“谢皇上恩。” 陆飞这时再次真正感受到了,所有人在自己面前都变了样,以前吕端、寇准是能和自己开玩笑的人,现在所有人说话都有板有眼,绝不会说半句随意的话。 陆飞又好言道:“诸公看,这事儿弄得……我一直是下定决心重振大唐的,当然现在也没有改变心意。可是沿途上,将士们不由分说就拥立了我,实在被迫无奈……” 潘美立刻说道:“皇上名正言顺,当仁不让,臣等也早盼着这天。” 第0270章恍惚 位极人臣其实不算甚么,权臣和帝王就差一步,但这一步也是最难的最危险的一步。不好走上去,走上去了也很容易滚下来,一旦滚下来就是万丈深渊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此刻陆飞竟然觉得有点恍惚,真的像做梦一样!皇位居然这么近?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那种兴奋、血涌、忐忑,强烈的情绪是两世从未有过的。 他渐渐有点明白那地方的魔力了,那种强烈的魔障仿佛可以摧毁压过一切需要。 陆飞以前竟然没怎么细想过做皇帝的滋味,但此刻有一种错觉和一时冲动:哪怕是只坐一会儿,就算最后要粉身碎骨,都抵挡不住想坐上去的诱|惑!不顾一切的诱|惑! 难怪许多人已经穷途末路了,非得要登基过一把瘾!难怪“缓称王”是一种极其难得的非人忍耐!难怪无数枭雄都迫不及待地想在各处称帝!当然还有更多的人也是这样,陆飞记不清了,反正各种各样的人、无数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产生同一种欲|望!这不是人的原因,是它本身具有的性质。 ... 陆飞走到御座跟前,转过身稍微一顿,沉住气正身坐了上去。底下的文武群臣立刻跪伏在地,大呼:“皇上圣寿无疆!” 他有模有样地开口说道:“平身。”众人谢恩,分高低秩序在大殿上分列。 陆飞一时说不出话来,第一次坐在这上面,他忽视了宝座周围的一切摆设,忽略了殿上的所有事物。首先感受到的不是任何具体的东西,而是一股气势。 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急速地膨|胀。这里的位置非常中正,据说皇城正在紫微星下,天地的中心……熟知宇宙、地球的地理常识的陆飞此时居然也信了,至少感觉自己脚下就是天地的中心。 所坐的这个位置坐北向南,浩然方正,他感到坐在这里所作所为的一切都是正大光明、理所当然、不可置疑的真理。他俯视着下面大柱子之间宽阔大气的殿宇;正门在台基之上,视线从那里延伸到蓝蓝的云天、宽阔的广场无数的军队;想象得到,再向远处延续是笔直宽阔的御街,通天之路;然后是辽阔的平原,黄河、长江,江山尽在脚下! 这种心情,非常宏伟,非常浩大,非常有气势。仿佛世间万物都在掌控之下,仿佛自己已不再是渺小的凡人,确实是上天之子! 陆飞久久没有吭声,底下的群臣也恭敬侍立不说话。按照礼仪,没有人可以抬头直视皇帝,但陆飞坐在这里却能俯视所有人的言行。 初时的震撼渐渐平息下来,陆飞也回过神来,他寻思了片刻,便开口道:“潘相、吕相,政事堂可下发邸报,将朕承继大唐皇统的消息传到各地官府。” 潘美和吕端一起拜道:“臣领旨。” 陆飞微微侧目,旁边甚么都没有,他记得以前上朝时,一侧有翰林院专门记录圣旨、颁发诏书的官员。但今天不是正式上朝,毫无准备。 就在这时,枢密使潘美出列道:“老臣请奏皇上。今日二十一,九天后是初一,可让有司即刻准备,皇上正式登基大典可在初一举行。” 陆飞应允道:“就依潘枢密使所请。” 他看着殿外的人马,又道:“诸将、诸军随后听从枢密院的调令,各回其营,不得混乱……散了!”他说完最后一个词,才发现有点奇怪,平素在军中的习惯改不了,时不时就要表现出来。 众人自然不计较,当下叩拜谢恩。陆飞径直站起来,离开了过完一把瘾的御座。 他随后换了个地方,去往正殿一侧的书房。因为陆飞在那里被单独召见过几次,所以知道在何处与大臣说话。潘美、杨延昭、铁捶等人被召见。陆飞虽然情绪激动,脑子还没晕,当即部署了戍卫。让亲信率亲兵控制东华门,并在皇城东侧部署虎贲军一个军。皇城其它地方的守卫仍旧维持不变,主要由诸班直驻守,现在内殿直诸班中虽然很多都是前朝的旧人,但也有一部分是从捧日军中抽调来的,所以陆飞不太相信如果内殿直有人想作乱他事前会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按统帅所属,调动驻防的人马都是曹克明麾下的诸部,因虎贲军刚从前线回来,需要解散休整,不能承担外城戍卫的任务。 陆飞迅速理清了思路:诸班直一向被皇室厚待拉拢,他们从来没干过兵变的事,也没有动机和能组织起人马的人;而且这里面的武将大多是自己和周薇逐渐恩赐拉拢过的人……除非周薇要兵变,否则没人能出面干那事,但陆飞是完全信任周薇的,她也不可能那样做,也没有这个理由,连她都是自己扶持起来的。 但陆飞刚刚称帝,心里还不太安稳,所以以亲兵控制一道关键城门。皇城外的兵马可以从东华门进入皇帝起居区域;并可从内部打开宣佑门,进入万岁殿附近办公区域。一旦发生极端情况,驻扎在皇城东面的虎贲军一军精兵、就可以奉召从东华门进入皇城护驾,以保万无一失。 干完这些事,他心下稍安,和宦官王方一起离开了万岁殿。 此时宫里人心惶惶,四下里没找到车驾,陆飞便叫侍卫把自己的战马牵过来,矫健地翻身上马,回头对众侍卫说道:“都散了。” 人们纷纷应允。 陆飞骑着马,急匆匆就向宣佑门而去。此时他只有一个随从宦官在皇帝马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实没多少皇帝的排场,也顾不得那么多。他急着想见周薇,然后是怀孕的没藏黑云,还有刚刚被接进宫里来的杨三妹。 王方是皇城里的宦官头子,快到宣佑门时他忙大喊皇上驾到,便叫开了宣佑门。一群人上前来叩拜面圣,陆飞没理会他们,骑着马继续走。 进了门就是后宫区域,所以没带侍卫兵马。历史上的篡位者恐怕是不敢像陆飞这样过来的,就算称帝了,这宫里的旧人无法被新主人信任;但陆飞不一样,他只要信任周薇就不会有问题,宫廷是完全被周薇掌控的地方。 周围很空,连树木都很少,万岁殿宏伟端庄,充满了气势。陆飞还保留着被皇权威仪的建筑震撼的心情。 但这种心情消失得很快,而且很突然。起先在朝堂正殿上,他只感到霸气和威仪,各种正面的印象;但一到这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受……皇帝和宫廷贵妇们的生活起居就在这种地方:几万宫人瞩目的毫无遮掩的台基之上。 一想到起居生活是在这种地方,便有种铺天席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感受,生活几乎没有隐|私可言,那不是回家了还要装模作样地作戏保持天子的举止礼仪? 接着,陆飞留意到了一些东西,这皇城虽然很大很平坦,实际上中原这块地方是平原,整个地方都很开阔平坦……但是宫里各个区域是有内部宫墙隔开的,在一个地方就只能看到这么一小片地方,视线其实很不开阔。周围都被高大的宫室建筑和红墙挡着。 中轴线上的大殿万岁殿两侧,还有一些围墙隔开的建筑群,应该就是嫔妃、宦官宫女等居住活动的地方。他们一辈子只能在这里,还得为了地位勾心斗角。陆飞忽然觉得,这世人都向往的皇宫,不是甚么享受生活的好地方! “新皇上要去见太后。”王方走到万岁殿门口,碰到了一个在那里张望的宦官,便说了一句。那宦官忙跪倒在地。 “起来,带路。”陆飞随口言语了一声。 那宦官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说不出话来,赶紧弯着腰走在侧后,伸手指方向带路。 走过前面的大厅,很快就来到了一道门前。陆飞走到门口一看,里面有些宫女,周薇正和黑云坐在一张塌上,俩人都马上站了起来。 陆飞看着周薇,竟然一时语塞。 周薇也那样看着自己,二人四目相对。陆飞已经出去好几个月了,久别的重逢第一面,倒没想到是这样沉默的一面。 “夫君!”没藏黑云马上惊喜地喊了一声,向这边快步走过来。 陆飞忙道:“慢点,慢点。”他看到了没藏黑云那已经鼓起很高的肚子了,里面是自己的孩子,微笑道:“几个月了?” 这时周围的宫妇们回过神来了,纷纷跪倒在地,叩拜道:“奴婢叩见皇上。” 没藏黑云这时愣了愣,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轻咬了一下朱唇,屈膝作万福道:“臣妾拜见皇上,皇上刚刚出征河东时就有御医来看过了,臣妾怕此事让皇上分心,便没宣扬,请皇上治罪。” 哈哈哈!陆飞仰头而笑。 “都起来吧。”陆飞走上前,好言问道,“辛苦你了,黑云这阵子还好?” 没藏黑云笑道:“挺好的,皇后照顾我,生怕我饿着冻着了。” 陆飞这才不动声色地转头说道:“皇后劳心了。” 周薇脸上端庄严肃,表情已看不出任何蹊跷,“都是应该的,请皇上入座。” 陆飞看了一眼上面有张椅子,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沉吟道:“攻灭河东叛乱之后,大军班师回朝,行至大名府,将士们忽然拥立我为帝,以致如此。” 周薇道:“我都听说了。这皇朝本就是皇上所立,又有平河北大功,天下人众望所归,皇上名正言顺,也是大义所在。” 陆飞一本正经道:“皇后深明大义。” 他说话的时候,注意到这宫室内还有床帐,应是一处寝宫,也就是卧室。可是自己和家人在卧房里说话,竟然是这么个场面。心下一种难言的复杂情绪油然而生。 这里对于男人来说,挺好的,给了人最大的自信、尊崇、颜面、自我满足感;但也会让人失去一些东西,一些不能计算和言语的微妙之物。 …… 周薇当天就主动搬到了后面的宫殿居住,不过以照看黑云为名,依旧在万岁殿活动。只是为了避嫌,她也故意随意在身边留有不少宫人……本来就已经有流言蜚语了。 陆飞暗示想与周薇单独谈谈,毕竟这宫廷内外还有一些事需要和她商量。于是用过晚膳后坐一块儿喝茶时,他便支开没藏黑云和宫人,与周薇在饭厅里言谈。 这里很华贵气派。陆飞觉得这宫廷生活起居不是很舒心,但也不否认皇室的陈设和用度真的很精致奢华。只要留意,哪怕是很小的东西都是精雕细琢十分考究。而就是这些无数精细奢华的细节组成了浩大的宫廷,这里的价值确实不可细算。 宫人们陆续退下,这里就剩下了陆飞和周薇。俩人默默相对,他竟然一时间没话说了,只是唏嘘了一气……或许是有点感叹吧! 陆飞开口道:“我起初确实没想过要走到这一步……”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当年罢,我想得其实挺简单,这个世上,我还是有些很关心的人,我作为一个强壮的男人,得尽到一些责任,想让那些我关心爱护的人过上好日子,想弥补一些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的遗憾,也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不过一步步走下来,就停不住。” 周薇十分安静地倾听着他的叙述。就算抛开那些纠缠的恩情和感情,陆飞确实打心眼里爱这个女子,她仿佛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她很有智慧、也很有耐心,会听自己倾述;她也很有气质和魅力,无论从姿态、语气还是言行,都那么美好。总之陆飞觉得和她交流十分享受。 她朱唇亲启,轻声问道:“我懂你以前的想法。那现在?现在你做皇帝有何想法?” 陆飞沉吟道:“责任……欲|望和梦想。” “哦?”周薇只吐出一个字,却是带着婉转的音调变化。 陆飞便道:“当我第一次坐到那位置上时,确实感到了君临天下的豪气,觉得自己很强大,可以手握江山……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有种莫名的责任感。因为这个国家的运转我可以操|控,那么国家的命运如何,我就得有责任;就好比我是一家之主,老婆……那个妻子和孩子都比我弱小,一家子过得好不好、前途如何,我总觉得应该承担起来、对家庭作出一些贡献,那样我也会有成就感和自我认同感,我也愿意那样做,因为我觉得应该那么做,那样做才对。” 周薇的美目仿佛亮了几分,柔声道:“也许你做天子对一些人来说是不幸,但至少对天下人是幸运的。” 陆飞道:“对,我这人其实最关心是人。一开始我只关心家眷、兄弟、朋友,但现在……也许有些人活着的样子,我看不到,但能想象得到,他们或许很贫困、很艰难、很屈辱,他们受了迫|害和伤害、忍受着非人的苦难,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只能含冤忍耐。我想到这些就有点于心不忍,得尽力改变,帮助他们。” 周薇轻咬了一下朱唇:“你当然能做到,你是大丈夫,是天子……” 陆飞又道:“除此之外,我在那位置上自我膨|胀,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以为所欲为。但又说不清楚怎么表现这种力量,所以我想要大功绩,想干大事,以便真实地感受这样强大的力量。我的梦想正在不受控制地膨|胀!自己既然是当世第一人,就该不受制约地干出上天入地般的大事,我梦想建立一个超越古今的强大帝国,让这个帝国的荣光普照整个天下,超越今古万世永颂……”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激动了。 周薇没给他泼冷水,反而鼓励道:“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当上了皇帝,只是走出了第一步。这个国家尚不安生,如果就此停滞不前,隐患还是很多的。” “你要帮我!”陆飞正色看着周薇。 周薇微微张了一下口,轻声道:“我掌权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陆飞道:“我将周薇和黑云一起封为皇后,你继续执掌一部分政权。我是天子,我想干甚么就干甚么……” “不行!”周薇断然拒绝道,“飞哥儿现在不能为所欲为,你这刚刚称帝,天下都在观望。如果一来就胡作非为,世人会失望离心。你不用给我任何名分,至少现在不能,这样是害你;不仅如此,你还得继续注意恪守礼仪,对我敬而远之。天下,有德者居之。飞哥儿不仅应有武力,还要有德。” 陆飞皱眉道:“我刚才冲动了……” “我知道你是一时失态。”周薇轻言细语地说。 陆飞道:“那样对你也不好,如果周薇在世人面前名声不好,也是难受,在宫廷朝廷的威信会受损,更不利于掌控局面。” 他想了想,微微失落的情绪又再度燃起,眼睛发亮道:“如果有一天我的威望已经登峰造极,成为一代强主,那我封一个前朝皇后为皇后,又是多大一件事?!” 陆飞始终说不是‘太后’二字。 在周薇眼里,陆飞的表现简直是要把心掏出来了一样。她的脸色也有点动容,眼眶里似有泪光闪烁,声音也有点变了:“其实你有这份心,我还要其它的东西作甚……不过你说得对,我期待着那一天。” 俩人随之沉默下来,沉浸在一种如淡淡的又似很深的情愫之中。 过得一会儿,周薇的脸上稍稍露出了笑容,松了一口气道:“你还没说到欲|望哩……最直接的,你走进这宫廷,入主大内,难道没想,这里可是佳丽三千,要是不满足,还可以从全天下选秀。怎么样,有兴趣罢?” 陆飞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发现周薇的表情似笑非笑,那明亮清澈的目光很有洞穿力,仿佛能看穿人的心。 ... 陆飞说过很多假话、还演戏,因为有时候不得不装模作样。但在周薇面前,他有点说不口假话。 周薇并没有逼问,她的脸上笑吟吟的,弯弯的眼睛明亮像月亮一般,不仅让人感觉能洞察人心,而且那么美,叫人忍不起心哄骗她。她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如墨的鬓发,手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反射光泽,正好微微刺了陆飞的眼一下。 他只好老实交代道:“有想过……我一进后宫,莫名很高兴。” 本来他心里确实很爱周薇,可在发现大量美女时还是那么有兴趣,这种感受就和跟着女友进女生宿舍一般,比这种比喻还要爽快激动,毕竟女生宿舍的女孩不能随便|搞。见到美女就可以为所欲为,这种诱|惑对于男人来说,真的藏都藏不住。 周薇脸上还带着微笑:“我能明白,男子都这样,特别有了权势的人,我就没见过例外的,谁不是三妻四妾。这是你们的本性。” 陆飞沉吟道:“但若那样做周薇会生气的话,我还是能克制。毕竟那些陌生的女子,实在比不上你。” “不,我不会那样做。”周薇笑道,“不想要更多的人,会被束缚脚步。一个已经满足,觉得甚么都有了的男子,没有野心和欲|念,为甚么还要继续百折不挠地去获取胜利?仅是为了别人是不够的。” 陆飞叹道:“周薇真是个好女人,巾帼不让须眉。” 周薇的头轻轻一偏,寻思陆飞的话,却摇摇头道:“我也是小女子,可不想做甚么女中丈夫,嫌累。我是个小女子,也想你独宠我、想霸占你,想你只喜爱我一人,知道你和别的女人欢|爱,我心里也不舒服。我并非乐意你左拥右抱。 可是我是看着飞哥儿一步步艰辛的走到现在,我乐意看见你逐渐往高处走,所以不想拖着你的脚步。我得鼓舞你,因为我也不满足,想要更多,你能给我。” 陆飞看着周薇那闪闪发光的眼睛,确实感受到了,女人也有很强的欲|念,只是和男子不太一样。 他沉声问道:“周薇还想要甚么?” 她的笑容忽然有点俏皮:“不跟你说!” 陆飞愣了愣,无奈,便又缓了一口气道:“也就是想想罢了,这宫里的妇人得上万人吧?我别说碰她们,连看都看不过来……我方进后宫时,也有一点想法,觉得宫廷里的女子着实还是挺可怜的。” “哪里可怜?”周薇问道。 陆飞道:“几乎一辈子都不能出去,一直被关在这方圆之地,还得勾心斗角,大多也得不到丈夫的疼爱。” 周薇道:“你还真会替别人想。不过她们不进宫也是一样的,但凡有点门楣的人家,妻妾妇人哪能随便出门?若是小家小户,不仅不能出门,还得劳累做活。在高门大户,不也得争宠,谁能肯定自己就争得赢;况且丈夫是甚么样的人,相貌、品行、待人何如一概没得选……反正都是一样的日子,在宫里起码衣食不愁,稍微有点地位了还能锦衣玉食、光耀门庭罢?” 陆飞想了想:“那倒也是。” 周薇道:“你要不信,下一道圣旨,恩准一些宫女自愿离宫,愿意走的人必定很少。” 陆飞道:“原因在于妇人不能为自己做主。” 周薇微笑道:“飞哥儿此言真是说对了……”她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陆飞,“你那些妻妾,是因为命好。” 陆飞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对了,我得派人回家把她们先接到宫里来。” 第0271章身份 皇宫里提前一天就派人去了陆府,通知府上的人收拾细软要搬地方。 巧娘之前听说陆飞称帝了,就已猜到会去皇宫,皇帝的妻妾当然应该住皇宫里。她这阵子忙活的就是准备那些事,除了查清楚府上的家底财物,她还帮陆飞收拾了留在家里的私人之物。 当然费心最多的是为自己准备……巧娘的心情很激动,晚上躺床上都很晚才睡得着。她在想进宫时的场景,作为皇帝的妻妾,必定尊贵无比,会被很多人瞩目羡慕仰视。然后会被封为嫔妃,在典礼上尊崇高贵:那该是甚么模样出现在千百人面前? 皇帝最重要的几个嫔妃,名字会昭告天下?特别是帝王登基前的妻妾会被市井津津乐道那些曾经欺负过她唾骂侮辱过她的人,知道了之后会是怎样的感受?可能很嫉妒,可是又很自卑……可怜啊,粗鄙无耻的恶妇!想不到我还有这一天罢,眼红去吧,她们永远都得不到。 有名号的皇妃!那就是身份,那就是地位。巧娘心里明白,她不再是个奴婢、不再是个卑微的人,无论甚么身份妇人,对皇妃还敢无礼到哪去……你可以说我坏话,在背后酸几句,可说的时候总应该想想自个是啥样的身份,有甚么资格说我?你那张嘴那么行,怎么见了我还要下跪?! 这些都是飞哥儿给她的,巧娘心里感激万分,心里热乎乎的,想马上全心臣服地服侍他,亲近他。 巧娘在自己卧房里,默默地打开了一个柜子。她身上穿着旧的布衣服,头发也很随意,没有戴一件首饰。不过柜子里却大部分都是崭新的衣裳……其中只有一件旧的襦裙,虽然还比不上现在她在家随便穿的旧衣裳,但在以前确实是她唯一一件没甚么补丁也比较体面的衣裳;当年她从安居坊来到陆府就是穿的这身。一直舍不得扔,毕竟是落魄时候的宝贝。 当年她饭都吃不饱,硬是省吃俭用置了一套稍微像样的襦裙。妇人的心思就是这样,别人不懂,巧娘自己心里清楚。 这里面有些是陆飞给她买的,都是好料子,平时是舍不得穿,保存得很好,现在还和新的一样。若是穿在身上,能看到笔直的折叠痕迹,除此之外的面料是平整如新。 只可惜,这些衣服虽然雅致漂亮,毕竟买的时候要符合一个小妾的身份,华贵不足。巧娘觉得穿着进皇宫会显得小家子气,更不能丢了飞哥儿的脸,所以她已经派人到街上造赶做了一套比较华丽的衣服……真是很贵的东西。平素巧娘挺节省,怕浪费钱,但这回她几乎掏出了自己所有的私房积攒。 她抿了抿嘴,从柜子底下拿出一个盒子来,又从枕头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几件陆飞以前送给她的却从未用过的珠宝首饰…… 巧娘小心地戴上在身上,坐在铜镜前瞧了一阵,又摆弄着梳妆台上刚买的胭脂水粉。 就在这时,素娘轻轻掀开房门,说道:“巧娘夫人,外头来人了找你,是个妇人,说约好了你的。” “叫人送她进来罢。”巧娘转头道。 素娘笑道:“巧娘姐戴上首饰真好看。” 这素娘平时胆子小,也就亲近巧娘,可能都是底层的缘故,而且巧娘平素也比较朴素亲切一点。 巧娘听罢,说道:“你等一下,先进来。” 素娘便走进门,她不是很怕巧娘。巧娘上下打量了一番,指着边上的一木箱说道:“你我身材相仿,这里面有些郎君送我的衣料,你挑几件吧。” “我有衣裳穿。”素娘有些欣喜道。 巧娘道:“有些还是新的,明天你跟我进宫,不穿好看点,被别人小瞧了!” “好罢。”素娘道。 巧娘拿了一身衣服给她试,然后就送她了。素娘便出门去传话。 巧娘赶紧把首饰取下来,重新收捡好。她走出房子,在屋檐下等着。回头便看到了后院的湖泊,忽然倒有点伤感起来。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她除了激动兴奋,还真有点舍不得。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几乎没出去过,这里就是她的世界;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对此地的感情真是说不清楚……这院子是她摆脱无尽苦难欺凌的地方,它很漂亮,很幽静。 巧娘忽然心里一酸,不拼命忍住的话,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要流出来。她急忙摸出手帕按住眼睛,喃喃道:“就不该出来看的……一会儿被人瞧见了又要笑我。”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在这座房子后门那屋檐下,湖畔上,陆飞多少次握着她的手俩人说着话,有时候身子不舒服,他还会拿温|热的手掌捂着自己的小肚子。那时候,正室夫人没藏黑云还没进门,就只有巧娘陪着他。 那时候陆飞虽然只是个一般的武将,地位不是很高,可巧娘觉得最好的时光还是那阵子,要是能那样永远只有自己陪着陆飞,简简单单地过活多好。巧娘又哽咽道:“真傻……” 她知道是不可能的,那时陆飞年纪有为,就算一直只是个中级武将,他还是会娶个能生儿育女的清白娘子;甚至他那样身份的人也肯定应该纳妾。 ... 夜幕降临,皇宫中轴线上各殿宇灯火辉煌。陆飞饭饱酒足之后,到了万岁殿的浴池洗澡,顿时觉得当皇帝确实好。 他也不是完全没见识的人,这里的装饰环境也就那样,毕竟全手工的修建技术有限,但架不住还有一群如花似玉的宫女在旁边服侍。连换的衣裳都是有人专门捧着。 有宫女服侍他宽衣解带,其中一个小娘跪在地上脱他的小衣。他|娘|的!实在太腐|败了。陆飞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是一群女的,脸都红了……他在府上确实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干家务活的奴婢长得又黑又壮,洗澡基本是自己动手,大不了是早就熟悉彼此身体的妻妾服侍。何曾如此被一群年轻的娘们围观? 跪在地上的宫女颤声道:“请皇上抬抬脚。” 陆飞低头一看,见这宫女的耳|根都红了,他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便不动声色地拿手遮掩了一下。然后赶紧跨进了木头的浴缸里。 领头的一个宫妇拿着一个大枕头和毛巾上来。刚才跪着的宫女忽然说道:“郑尚宫,让奴婢来罢。” 陆飞从头到尾就听到了两句话,都是同一个宫女说的,别人都没吭声。他自己也有点紧张,自然没说一句话。那宫女便把枕头放在浴缸边上,然后褪下了外面的衣衫,竟然跟着跨进了浴缸里,原来是要给他搓背。玉手触及陆飞的背上,他浑身就肌肉都绷了起来。 宫女擦得很仔细,拿毛巾从陆飞的肩膀上往前面擦,她欠身过来。陆飞便感觉到背上被软软的甚么东西若即若离的。他一时间便是浑身燥|热,心里头火烧火燎的心慌。 陆飞很久没近女色了,刚刚回京,妻子没藏黑云快生了,自然不能侍寝;周薇住在宝慈殿,这些大殿内外全是人,她也不敢轻易接近陆飞,连单独说句话都要留心找机会。其他的小妾还在家里。 陆飞心道:我在后宫女人堆里,却要禁|欲?好像没啥必要罢! 他趴了一会儿,便转头说道:“我沐浴还不太习惯被那么多人盯你,你们先回避。” 一群妇人立刻屈膝款款执礼,说道:“喏。”然后便小步鱼贯出门。 消停了一会儿,身后的宫女柔声道:“皇上,轻重合适么?”说罢手里没毛巾,玉手便朝陆飞的锁骨上摸来。陆飞伸手抓住了她的小手,还没用力呢,她就嘤咛一声软软地靠在了陆飞的后背上。 陆飞顿时转过身来,一把搂住了她。宫女羞红了脸,十分期待地看着他。 之前这女子刚才穿得也比较多,穿着那种坦领宫装,头发也挽起了的,陆飞没怎么留意年纪;此时她衣衫单薄,站在浴缸里刚才贴过陆飞湿漉漉的后背,衣衫都沾在了身上。陆飞这才发现,她还是个没怎么发育的小姑娘,估摸着也就十二三岁。 他顿时愣了。这时代好像十二三岁就可以嫁人的,可陆飞毕竟没干过那事,多少还有点现代人的思维……况且,想一下也明白,小姑娘受得住他这样的强壮武夫? 陆飞便把搂着她腰的手慢慢收回来。不料宫女立刻抓住了他的手,一脸期待道:“皇上,皇上……” “你太小了。”陆飞深吸一口气道。 宫女几乎哭出来:“年轻点不是更好吗?我还是完璧之身,皇上要了我吧!” 陆飞好言道:“我还太习惯被女子服侍沐浴,刚才是叫所有人都回避一会儿。” 宫女径直搂住陆飞,急切道:“皇上赐我一个孩子!” 陆飞顿时心情消失了大半,心道我怎么让一个十二三的女孩怀孕?我不要了你的命……况且,如果只是纵|欲,弄这种****的幼小女孩真不怎么爽,陆飞没那种兴趣,见不得女的只有极度的痛苦。他心里也清楚怎么回事,这小宫女可能还不太懂男女之事,也没那种需要,但她想通过侍寝得到别的东西,而且欲|望还非常急切。 陆飞推了一下她:“连朕的话你也不听么,听话。” 小宫女愣了愣,忙离开了浴缸,湿漉漉的身体就穿上了方才脱下来的衣裳。 陆飞目送她离开,心里也有点不爽,刚才没想到,怎么挑一个大点的留下?他长吁一口气,躺在那里沉静一下躁动的心。 ……小宫女刚出浴池,就在门口看到了铁青着脸的郑尚宫。她的身子顿时一颤,这时才害怕起来。 郑尚宫指了一下不远处的房间,然后另一个宫女推了小宫女一把。小宫女便只有乖乖地跟着郑尚宫进了那门,然后房门就被关上了。小宫女顿时跪在了地上:“您饶了我吧,我错了。” 郑尚宫没有发作,只是大量了一番她,问道:“我看你走得挺顺的,皇上还没碰你罢?” 小宫女急忙摇头:“没有,没有。” 郑尚宫还是很沉得住气,又问:“皇上问你名字了?” “没有。”小宫女道。 郑尚宫本来还算平静的脸立刻变色,翻脸咬着牙沉声骂道:“进宫来,我没教过你规矩吗?!小小年纪就是个荡|货!”她气得挥起巴掌,却转头看了一眼浴室方向,总算没落下来。 小宫女却已被这阵仗吓得脸都白了。 “你也不瞧瞧自己是甚么身份,轮的上你?居然抢着去勾|引皇上,你也太急了!”郑尚宫低声咒骂,“没脸没皮勾引皇上,不守宫廷礼仪,你该当何罪?” 小宫女不知该当何罪,只是怕得要命,抱住郑尚宫的腿哭诉道,“我进宫不懂规矩,再也不会有下次了,您饶我一次吧!” 郑尚宫气得胸脯起伏,手指发抖:“这事要是说到娘娘那里去,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陆飞当了皇帝,其原配没藏氏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后娘娘,这些日子没藏黑云也时时往宫里跑,郑尚宫很会见风使舵,凭她在宫里的磨练,谁看不出来以后这宫里就是没藏皇后的天下了。 小宫女听说过娘娘还算比较仁慈,她就算年龄小也在宫里明白了一些事儿,一个宫女的事都闹到娘娘那里去?可是她不敢顶嘴,只得一个劲求情。 郑尚宫道:“你们归我管,我得给你点惩罚。延福宫那边干活缺人手,明早就送你过去。” ... 陆飞洗完澡换上了一身紫色的袍服。他的观察力还是很敏锐的,很快就发现这里少了个宫女,便随口道:“刚才为我搓背的宫女哪去了?” 一个宫妇的神情顿时一变,忙躬身道:“奴婢回皇上的话,奴婢发现那宫女服侍得粗心,怕皇上不悦,没叫她进来。” 陆飞忽然就明白了甚么,又看周围这些女子一个个小心翼翼的严肃样子,便有种感觉:这里照样有政|治。 他这时才醒悟,后宫一大群女人,可不是乍一想象中那样泡在了柔情的温柔乡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政|治、有等级,特别是在这种人很多、还封闭的环境。 当然作为皇帝、男人,他可以比较随心所欲,如果完全不顾别人的处境遭遇,不管这里的秩序,只顾自己的肉体享乐。 陆飞没再吭声,心里想着刚才那小宫女会被怎么对待,恐怕处境不容乐观。其实他也不太喜欢那小宫女的作为,实在太功利了,完全把老子当作实现利益的工具,一点气氛都没有,真当我是配|种的公马一样……不过她毕竟年龄还小,在这里又非亲非故的,懂的东西少还算情有可原。 毕竟是个无辜的小女孩哩,何况还抱过她。哪怕她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但陆飞从来不想无益地伤害弱小者。 他走出浴室,随意地问道:“你们应该不住在万岁殿?” 那宫妇忙恭敬地答道:“回皇上的话,此殿是当朝天子住的地方,奴婢们不住这里,只是轮流到这里来当值。” 陆飞点点头,大概明白了,其实皇帝起居的地方也是工作场合,她们来“上班”而已。他微笑道:“那在万岁殿上值,应该是个好差事罢?” 宫妇道:“当然是,能见到皇上都是福分,能服侍皇上更是千里挑一、难得的好事。” 陆飞便道:“刚才那个小宫女,继续让她在万岁殿服侍我。她并不粗心,我觉得挺好。” “喏。”宫妇立刻应答。 陆飞看这宫妇倒是挺持重,长得也还不错,主要是年龄较大,估摸着有三十来岁了。便问道:“你是周皇后安排当差的么?” 宫妇忙道:“是。”但她仍嘀咕:难道不是周太后么? 陆飞回到了寝宫,一间非常宽阔的宫殿。大床上虽然有床帐,确是半透明的。陆飞找了把椅子坐下,回头看那张床,又回顾整个卧房,心里嘀咕:娘|的!这么大的地方睡着舒服?跟敞着被人围观有啥区别。 很快宦官王方送汤起来,还说:“皇上快要就寝了,便没准备茶水。您要觉得不合口,便叫奴儿们重新做。” 陆飞端起来喝了一口了事。 王方又弯腰道:“皇上第一晚住宫里,诸事准备不及。您喜欢甚么样儿的,奴家现安排个人为您侍寝。” 陆飞望着王方“嘿嘿”笑了一声,王方立刻眉开眼笑,也陪着笑脸。 陆飞摸了摸额头,指着刚才那宫妇道:“就她罢。” 王方愣了愣,似乎在说重口味之类的话。其实陆飞确实觉得那妇人长得还行,胸脯也挺饱满的,不过年纪大点而已。 王方回头时,那宫妇激动得脸都红了,眼睛也变得非常明亮。她咬了一下唇,作万福道:“谢皇上恩。皇上……稍等片刻,臣妾马上去沐浴更衣。” “这天气,一天不洗也不脏,还沐甚么浴?”陆飞站了起来,对王方道,“叫人都出去了。” “喏。”王方忙退走,路过宫妇身边时小声道,“你可得用心服侍皇上。”宫妇道:“是。” 她便走上来,轻轻为陆飞宽衣解带。刚才还很严肃的妇人,此时红红的脸蛋,面目羞红含|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陆飞估摸着这娘们从来没想到她能被皇帝看上。陆飞其实也是觉得这里的女人都不认识的,也不了解,反正全是欲|望,找这种年纪大点的妇人最好。 王方刚一出去,陆飞便轻松地将她横抱了起来,宫妇“呀”地惊呼一声,然后又慢慢把手臂放到他的肩膀上,娇声道:“皇上好厉害,力气真大。” 陆飞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郑氏。”宫妇道,“职位是尚宫。” 陆飞将她放在大床上,三下五除二就拔掉了自己身上的衣物。郑尚宫却红着脸躺在那里,陆飞见状心道年纪大点的妇人就是要有意思点,知道我脱她衣裳的时候也是一种体验。 郑尚宫这时柔声道:“臣妾拿块东西垫着吧,怕把皇上的龙床弄脏了。” 陆飞顿时问道:“你还****?” 郑尚宫道:“臣妾进宫好些年了,以前只是宫女,也从未侍寝过……曾经侍寝过的人都在延福宫里。” ……王方在寝宫外和别的当值的宦官宫女一起守着,过得一会儿,便听得里面发出声音来,越来越大声仿佛能让整个万岁殿都能听见。王方和别的宦官面面相觑,那些宫女却是低下了头。 半个多时辰寝宫里才终于消停了下来,王方又等了好一会儿,这才抬头看天,打了个哈欠:“杂家要去睡了。你们守着,平时怎么当值就怎么当值,别处漏子。” 众人纷纷应答。 王方立刻出了万岁殿,径直去后殿,观察了一下周薇寝宫里的灯光亮度,便去问:“太后就寝了没有?” 门口的宫女道:“还未就寝。奴婢进去帮王公公说一声。” 过得一会儿,王方便走了进去,见周薇还坐在案前慢吞吞地写字,便走到她旁边,弯腰道:“皇上让郑尚宫侍寝,里面嚷嚷了半个多时辰。” 周薇微微惊讶。 王方道:“奴家确实没料到,郑尚宫竟然能侍寝……” 周薇道:“罢了,你想想,他家里除了黑云皇后,其他都是些甚么妇人。” 王方沉吟道:“明日奴家找点年纪稍微大点的过去当值?” 周薇轻声笑道:“他不是喜爱年纪大的,只是觉得郑尚宫那种妇人可能是残花败柳,不用太上心。” ... 天还没亮,陆飞就翻身起床。郑尚宫挣扎着要起来,陆飞按住她:“你反正没甚么要紧的事,可以在这里多睡了。”郑尚宫道:“臣妾要服侍皇上穿衣。”她爬起来走路都不太稳,头发乱蓬蓬的一脸倦色,小心翼翼动作却很慢。 陆飞已经三下五除二把袍服穿好,见桌案前有镜子梳子,又过去自己动手把发髻梳整齐。 几天后就是正式的登基大典,虽然典礼本身的过场安排陆飞不用管,但还有很多事需要考虑一下。他转头对郑尚宫道:“那我先走了。”天亮就分别,他仿佛有一夜|情的错觉。 “皇上,皇上满意臣妾的服侍吗,还会要我吗……”郑尚宫急忙问了一句。 陆飞看她时,见她的脸上带着伤感、期待甚至哀求,这是一种完全不平等的相对,不仅仅是身份等级的不平等。陆飞在一刹那间产生了恻隐之心……他实在不是个真正铁石心肠的人。可是没那么多感情,如果对所有人都用心,分心太多没人应付得过来,那时就完全是一种负担和麻烦了。 “挺满意的。”陆飞温和地说道,“不过今天我府上的旧人要进宫了,许久不见,我得陪陪她们。 洗漱、吃早饭。今天来当值的主官是宦官周久之,车仗已经备好,于是陆飞便说径直去万岁殿御书房。这时天才刚蒙蒙亮,清晨的宽阔广场上光线黯淡柔和,空气湿润清凉,确实叫人心清气爽。 及至一间殿内,前面是一些桌案凳子,堆着不少案牍。中间有一道薄墙,木头骨架用丝织品裱的。门内还挂着一道帘子。 周久之道:“以前太后就在这里批阅奏章,因有外臣也在此办公,为礼仪,故挂了帘子遮掩。奴家这就叫人取下来。” 这里陆飞来过,以前被“太后”召见的时候。确实这外面会有不少官员前来帮助处理各种公务,这会儿尚早,估计一会还会来。 他走了进去,在一张铺了黄色桌布的案旁坐了下来。立刻想到,周薇在许许多多的日子都坐在这里,现在她却不来了。 陆飞回顾周围,仿佛看见了一个窈窕美丽的身影在这暂时光线黯淡的房间里徘徊。他心里竟然有点酸……同在一个宫里,却不能朝夕相处。陆飞微微闭上眼睛,闻到了一股子墨香和一丝淡淡的异香,他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墙角有一座香炉。 他先收了一下心,见御案上摆着一堆奏疏,便随手翻来看看。 周久之亲自去端茶过来,小心翼翼地摆在案上,没弄出一点声音,生怕打搅了陆飞。 但陆飞显然不专心,他看了好一会儿,心里不禁暗骂:吗的,这写的都是甚么跟甚么,废话连篇,之乎者也,还没有标点;一份奏章看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看出一丁点实质的内容来。 可是他又不能完全否认文官的作用,要不是有这些案牍文章,恐怕整个国家连基本的典章制度都没有。这些文字里,暗藏着不少规则……只不过琢磨起来实在太费劲了。就跟现代无数的文件长篇大论是相似的用法吧?只不过此时的人引用圣贤经典,后世要用各种主义和精神。 陆飞直觉上不否认其秩序作用,但实在是看得很不爽,心道:以后老子不干别的了,成天坐这里琢磨奏章就行,说不定时间还不够用。难怪后来的明朝崇祯皇帝,传说一天只睡一两个时辰,亲自批阅奏章十分勤政,年纪轻轻头发都熬白了;看奏章真的挺费事的。 周久之侍立在一旁,陆飞回头道:“今天这些,先拿到政事堂去,就说我已经大概看过了,让大臣们酌情处理。” 周久之忙道:“喏。” 这宦官安排妥当,又返身回来了。陆飞打量了一番,周久之长得很壮,又高又壮,要不是没胡须、也不开口说话声音露陷,倒和别的宦官不太一样。 陆飞便随口道:“无论甚么制度甚么规则,这会儿最关键还是人,人治。” 周久之急忙道:“皇上圣明。” 陆飞指着后面一道上锁的门:“里面是甚么?” 周久之道:“是间屋子,存放一些比较重要的旧档。皇上想看的时候,可以翻阅。” “打开。”陆飞下令道。 不多时,他便跟着周久之进了这屋子。连窗户都没有的屋子,只有一道门,墙边放着一些木头格子,格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卷宗;屋子中间有一张桌案,一条腰圆凳。 “这地方好。”陆飞在凳子上坐下来,比划着墙壁上的位置,“上面贴几张大的白纸,再裁一些三指宽的白纸过来,拿浆糊笔墨,朕初登大宝,说来也可笑,朕这一国之君竟然连自己有多少臣子都不知道。” 周久之一句不问,但心中已明白皇帝要做甚,立刻应答道:“奴家马上准备好。” 除此之外,枢密院、政事堂的名单也分类贴上去;还有外镇节度使的名单……这些都不全,因为陆飞自己也搞不全文臣、节度使等具体有哪些。 连禁军的武将他也记不清的,殿前司虎贲军熟悉点,军都虞候以上武将能记住;侍卫司军一级的人名都记不住。 陆飞又对周久之道:“找人去枢密院、政事堂传旨,我要全国五品以上文武的官职和名单。” 他能记住的人不多,但记住的都是掌握要|害权力的人,特别是有关军事武力的那些人,本来他就是武将出身。因此名单没取来前,也并不影响陆飞整理思路。 外面前来上直的文官都到了,陆飞开着门,能看到他们进来。大多都是不认识的人,似乎有政事堂、枢密院和翰林院等各官署派的人。 那些官儿一来就忙活起来,都正襟危坐写写算算的。陆飞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忙甚么,奏疏都送走了、现在也不用发圣旨,但那些人照样可以忙得一刻不停,至少看起来很忙。 ……登基大典之前,陆飞觉得最重要的事是怎么给臣子们封官封爵;这才是实质的,因为每个皇帝登基、都会在名义上让人们觉得官位是新君的赏赐。除此之外,甚么年号、礼仪都不是最要紧…… 陆飞看着墙上的纸条琢磨了一阵,翻开自己的本子,写下了最关键的两件事。 中央最关键的是殿前都点检这个位置,是不是要继续人当;地方上最关键的是河东和河北节度使的位置。 殿前都点检……陆飞真还有点犹豫,历史上赵匡胤就是干这个职位篡位,自己也是从这个职位登基。在武夫横行的时代,殿前都点检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 这些重要的职位都要派谁来担任?新君登基肯定要大加封赏,怎么做才算是众望所归?难,实在是难。 四兄弟和寇准都有拥立之功,在战场上也有战功,如果不再提一步、反而取消了殿前都点检这个职位。一则显得皇帝小气,二则会让他们感觉皇帝有疑心和警惕心……陆飞当然有警惕心,但不想表现出来。现在陆飞还没打算停止战争,不想外放一些能打又比较忠诚的嫡系武将。 陆飞伸手在脑门上摩挲了好一会儿。 第0272章执政 垂拱殿有些房屋,刚修缮整理好,周薇不久前才在这里执政。 殿宇宫室是旧的,但里面的陈设还很新。空气中泛着一股新漆的气味,还有木头散发的淡淡香味,要过一阵子,新装潢的气息才会消散。 但是等不到褪去新鲜,周薇就在考虑离开了。 微风吹得崭新的帷幔轻轻摇曳,周薇的身影在其中徘徊。侍立的女官们偶尔能从帷幔间看清她明眸皓齿的脸。 “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周薇在帷幔里看着周久之开口说话了,她的音色很婉转好听,但是口气却有一股子庄重威严。 周久之的腰弯得更低,一副恭听的姿势。 周薇的声音又道:“名门贵族、豪强、拥兵的军头、高官,但庸人再多也无用!天下,只能由唯一的真命天子来统治!” 众人听罢敬畏,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周薇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陆飞那充满期望野心的明亮目光,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登基只是走上了一个台阶,天下还很大,大唐只是其中一国,四海未服甚至威胁中原;但是有一天,大唐朝将站在巅峰,威服四方,成就帝国基业。 她不再徘徊,当下便道:“晓知政事堂及各殿诸当值官吏,自明日起,奏章不再送到这里。” “娘娘……”周久之忍不住道,“奴婢请旨,要不先告诉皇上您的意思?” 周薇道:“不必了,让杜家全把我的懿旨给皇上吧,你找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周久之只好拜道:“谨遵懿旨。” 等銮驾准备妥当,周薇离开垂拱殿。她端庄在宽敞的大轿子上,不禁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那高高台基之上巍峨的大殿。 不分男女,虽然不是谁都贪恋权势,但只要有心肺的人,都需要安稳;显然命运掌控在自己或者完全信任的人手里,才是最安生的。 周薇敢肯定,这偌大的皇宫里上万妇人,没一个不想拥有权势、能自己掌控命运的。 周薇一生颠沛,之前就屡屡在皇权左右徘徊,更能体会此中滋味。在江南李唐被攻陷时看赵天子脸色的经历,自己的命运不也是别人说了算? 但是,现在周薇主动放弃了更大的权势和掌控范围,她需要好好的休息了,真正的放下一切。 就在这时,铺着砖石的大路边“沙沙……”一阵细响,周薇微微侧目,便见一片细碎的白色李花飘落下来,又两片粘在了娇帘上,树上的花瓣残缺,白花已经没剩多少了。 草木枯荣,如同天道,无论谁都无法改变。 周薇并非一个爱伤春悲秋的女子,但她此时却有些许伤感。好像很多妇人三十来岁后,都更容易感叹年华易老。她现已三十出头,在这个十二三就可以嫁人生子的世道,已经不算年轻。 她下意识把手伸到脸庞,抿了抿嘴唇。 她想起了陆飞,对于周薇这样见过人间悲喜聚散的女子,再怎么恩爱,毕竟落花流水枉相思,朱颜易老、新旧更替乃世间常事,按理多少也该有个度……但她此时心里有种感觉,陆飞比她的亲人还亲近信任。 更神奇的是这样的亲近信任并非一阵子的情绪所致。 陆飞给了她很多体会,她也把这些年的所有真心给了他,帮助他成长,陆飞就是她的希望。 周薇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命运也一并交给他,让他掌控一切;不仅是在付出,也能依赖有人真正帮她支撑……假设会白费,周薇也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在乎命运了。 …… 万岁殿偏殿,陆飞把手里的毛笔放在砚台上,放松地揉了一下手腕。这时宦官王方走进来躬身道:“皇上。” 陆飞便招了招手。 王方近前,小声道:“刚刚得信,说是皇后搬出了垂拱殿,移居宝慈宫了。” 陆飞眉头一皱,沉吟片刻道:“王方,我要去宝慈殿。” “遵旨。”王方拜道。 陆飞之前没想过周薇会主动请退,但事儿发生了,他也没觉得太意外。 车驾到了宝慈殿,陆飞大步走上去,随从的腿没他长、体力也不像很好,走得快了,竟然隐隐听到有人气喘吁吁。 陆飞径直来到周薇的寝宫,听到一个声音唱道:“皇帝驾到。” 他走到厅堂上,便见周薇被几个戴着幞头的女官围着站起来了。陆飞也不用遮掩,径直说道:“皇后何必急着那样做,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让人散播‘女王代政’的谣言只是为了我有借口称帝,和你没有关系,虽然有人反对你执政,不过朕已经快处置好了,你不必担忧。” 周薇的神情却很平和,说道:“请皇上入座,也请皇上别叫称我为‘皇后’了,你是大唐的皇帝,皇上有自己的皇后,没藏皇后很贤德。” 陆飞抱拳作礼,走过去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周围的女官屈膝执礼,纷纷退去。 这都是既成的事实,陆飞也不想强求甚么,只是自己做的切好像对她有些愧疚,一时脸色不好。 俩人隔着一张茶几,陆飞本着商量正事来的,不料此时忽然见周薇掩嘴轻笑了一声,一时间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好像就是为了一件甚么琐碎的生活小事在谈论一样。 “你为何发笑?”陆飞问道。 周薇顺便把掩嘴的手放在唇侧,轻声说道:“我看你急着想讨我欢喜,却非要一本正经,忽然想笑……其实罢,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已经到手的东西你紧张甚么?”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周薇脸上有点娇羞,那是她在人前看不到的表情。她的口气也十分婉转,意思带着揶揄;陆飞立刻想起自己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事实。 他一时间心情也被她感染,只是确实没料到这件暗流涌动的事儿,到了周薇面前,会以这样的气氛商量。 陆飞道:“倒不是为了讨你欢喜……” “我知道。”周薇柔声道,“没关系,这事儿只要我主动退一步,朝里能省不少心。” 陆飞道:“虽然我知道有些官员不太满意,一群知乎者也的文人就是见不得女人掌权,但我能让更多大臣支持你,你依然是大唐的皇后,受万众敬仰。” 周薇摇头道:“真的不必,我非是争一个名号之人,皇后我都当过两次了,皇上近期有的是大事要忙,我明白皇上的心,大臣都是治国能手,虽然说了算的人是皇上,你也有威信,可是你也需要他们不是?” 她收住笑意,神态认真了一点:“我也不是想表明自己宽容贤惠,是真的不怎么需要那种东西。” 陆飞沉吟不已。 周薇又道:“我有飞哥儿,权势便用处不大。” “唉!”陆飞叹了一气。 周薇看了他一眼,好言道:“不过我可没那么清心寡欲,还是想看到飞哥儿好生做皇帝,你的就是我的,无论权势还是威望名声。” 陆飞心下有些动容,说道:“以前我觉得在这个世道没亲人……周薇就是我的亲人,听说你认了杨家三妹为义妹?” 周薇笑而不语,算是肯定的回答了。 陆飞上前搂住她的双肩,道:“你为了我也是煞费苦心,你这个皇后之位我保定了,这样,反正你也不再乎多一个妹妹,我让没藏黑云也认你为姐姐,这样一来你的辈份就与我相平了,再过些日子我册封皇后的时候一并昭告天下,大唐有东西二后。” 周薇愣愣的,泪眼婆娑,柔声道道:“臣妾遵旨,真能这般,臣妾也能常常服侍飞哥儿……不然等我老了,你也嫌我不漂亮?” “怎么会?”陆飞打量着周薇。俩人的椅子是并排在茶几两边,看对方要转头,只能看到侧面。他的目光被周薇身子侧面的线条吸引,一个美丽的女子,并非只有正面漂亮。侧面更能感受到她端庄优雅的姿态,她的胸脯侧面轮廓,更是别有一番韵味;若是换作正面看,是无法真正感受到那高度和形状轮廓的。 茶几很矮,周薇的衣裙很软,那腰和腿的线条非常好,最有温柔韵味的,还是那坐着时髋部料子被压出的皱褶纹路。 周薇看了他一眼,佯嗔道:“非礼勿视。” 陆飞也不再纠结那些繁琐之事了,一时间觉得一切努力都是有回报的,世界充满了春风美好。他的目光贪恋地留在周薇的脸上,她的美貌无法用具体的肌肤颜色形状来形容,反正顾盼生辉的眼神、如玉的脸庞、以及那温柔颜色恰到好处的朱唇协调在一起,相貌让陆飞非常倾心。 他的心情,不仅是如沐春风,正如周薇所言并非淡泊清心寡欲,而是在惬意之中,欲|念同时在心里翻涌,在扰得他有想要而不得的难耐。他想要周薇,不仅只是淫|亵后就能满足的。 两天后,下雨了。这阵子本来天气越来越热了,可一下雨又退凉了一截,让人神清气爽。 不过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只要没下刀子,本月十五的大朝雷打不动。皇城正殿万岁殿比往日要热闹得多,陆飞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 礼仪也比平日更加庄重,像是提前安排好的节目表演一下,钟鼓声、唱词、台词一幕幕地上来。 陆飞身上穿着黄色龙袍,端坐在宝座上,他对下面的唱词和启奏没怎么上心,反正都是废话、关键还是不能全听明白的废话……除非有极端的事,而且只有在大朝上才能面圣的人要攻讦别人,一般不会拿要紧事在这种公众场合说;真有实在的事,都是私下里上奏章,所以此时的治国完全没有透明度可言。 一般朝堂上就说祥瑞、农业丰收、国泰民安、外邦宾服上书等等。 虽然朝堂上一直有声音,但陆飞竟然注意听到了殿外的“沙沙”雨声。雨天哪怕在房屋内也别有一种心情。 等大臣们都说得差不多了,该宦官唱词之前,陆飞抓住了这个时间间隔,开口道:“诸位爱卿……” 宦官急忙按捺住说辞,躬身侍立听着。陆飞要当众说话还得自己找机会,主要是按照习惯皇帝很少说甚么,最多简短回应一下大臣。 他当下便注意着自己的口气,说道:“以后的奏章仍由朕与政事堂等诸衙批复,当今之世,乱象已除、盛世将近,望诸位与朕同心同德,以天下公心为念,共治天下,恩被黎民……” 他说罢不禁找到了站在前列的吕端,目光在吕端身上观察了一下。陆飞坐的位置高,可以俯视看到所有人,但大臣们却不能仰头看皇帝,不能靠皇帝的神态来揣测圣意。 过了这么几天,陆飞对吕端的怒意已经消散了,不过此时另一种很隐秘的感受涌上了心头。士大夫这种人,吕端这次又让陆飞多了一些见识……要说吕端弹劾周薇执政,是因一己之私,连陆飞自己都不信,但要说他很高尚,陆飞总觉得又不是那么回事。 他不动声色,并没有想专门去报复吕端。 这时,众臣纷纷跪伏在地,大呼道:“臣等谨遵皇上旨意。” “诸爱卿免礼。”陆飞道。 过得一会儿,宦官长声幺幺地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刚刚才站起来的诸臣再度跪拜谢恩。陆飞从龙椅上走下来,先离开了大殿。 方出正殿,宦官王方走上前来,在陆飞身后轻声道:“皇上,都准备好了。” 皇帝要出宫。 陆飞侧头看向宦官王方:“我们是为私事,叫铁捶率侍卫护驾,不必用皇帝仪仗。” “喏。”王方拜道。 没一会儿,白娘子入内,请旨道:“请皇上准我一并出宫。那些骑兵如战阵上的长兵器,近身还得用短剑护身。” 陆飞道:“倒不用太紧张了,我这临时起意出宫,要真有刺客也来不及部署,哪能如此容易?”他摆摆手道,“罢了,你跟着我。” 陆飞入内,到休息的套房内,叫宫人把他上朝穿的龙袍换下来,换了一身紫色的圆领袍服,戴一顶乌纱幞头。 车驾备好后,他便与铁捶一道乘坐皇宫里的大马车,冒雨出了皇城,出了宫,陆飞顿觉胸口大开,人人做梦都想住进来的皇宫大内其实是最不适合人类居住的,那就是一个无比压抑的大堡垒。 ... 皇帝没有私事,更比平常人少了私下活动的时间,独自出宫是一件奢侈的事。 陆飞回到皇城,径直进了万岁殿东殿的档案屋。白娘子跟了进来,脸色不好。 陆飞皱眉道:“谁惹到白娘子了?” 白娘子欲言又止,终于道:“飞哥儿,哦,奴婢该死,皇上,皇上是觉得宫里好还是宫外好?” 陆飞一边翻开档案册,一边随一笑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也没有答案,不如换个方式我来问你,你现在是锦衣卫指挥使,大权在握,你是喜欢拥有这个权力还是做回以前的江湖杀手?” 其实皇宫只是几间大一些的房子,只是这里代表着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白娘子叹了一声。 陆飞看了她一眼,大概能明白她为何叹气。他也不理会,翻开桌案上的卷宗,上次他让从周薇那里拿来的殿前司档案就在这,现在他可以一一进行进兵制变革和调任了,因为很多难以撼动的高级将领都在河东战场上被他当作炮灰借刀杀了,没死的也吓呆了,剩下一些小鱼小虾是没能力兴风作浪的。 他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墙上贴的人名纸条,先看到了向拱的名字,瞧了一会儿,又转头寻到了另一个名字:曹彬,现任大唐枢密院副使,也是陆飞多年的旧仇。 第0273章曹彬 陆飞登基后不久,曹彬本已发配到了巴州,但很快陆飞又召他回来了,曹彬从返回了汴京。这事儿实在不怎么起眼,因为汴京的大官贵胄实在太多了,曹彬这种落了架的凤凰不如鸡的武将回来,并不能引人注目。 不过曹彬立刻在万岁殿受到了皇帝的召见。一番君臣之礼,以及在场面上说的述职内容。陆飞又赠了一些礼物以示嘉奖,无非就是马鞍剑鞘之类的,实际值不了几个钱,但因为是皇帝送的佩戴起来更尊贵。 过场一完,陆飞径直站了起来离开宝座。 曹彬虽然不能抬头看,却能从余光里瞧见陆飞离席,他一时无措……还没谢恩告辞。 这时陆飞随口说道:“曹将军到内殿来,陪朕下一盘围棋再走。” 曹彬这才恍然,原来是要单独有话谈。 景福殿,本来就是皇帝在东殿办公后就近休息的地方,没有案牍、没有当值的官吏,十分清净。 陆飞坐在一张软榻上等着了,指着对面的位置道:“曹将军坐罢。” 曹彬忙抱拳道:“谢皇上赐坐。” 陆飞伸手在瓷盅里抓了一把,“哗”地一声响,里面冒出黑色的棋子。陆飞抬头笑道:“朕不必自谦,说句实话,下围棋是才不久和寇准学的,现在还是个半吊子,不怎么会。” 曹彬抱拳道:“皇上心在天下,而非一个小小的棋盘。” 陆飞道:“曹将军是个儒将,恐怕对弈也颇有造诣,与朕下便轻松了。” “不敢不敢。”曹彬小心对答。皇帝的意思,他下棋很烂,所以曹彬不用用心在棋上、可以把心思用在别的事儿上? 果然陆飞很快就不谈下棋了,空着棋盘就问:“西南形势如何?” 曹彬沉吟片刻,说道:“西南本就是‘中国’一地,只因战乱割据才立国数十年……就像一个亲生孩儿,抱|养出去了一阵子,过几年再拿回来养,只要别动不动就打断腿,养熟不过时日长短而已。” 陆飞顿时乐了:“朕刚知道曹将军原来是个幽默的人……便是说话挺有意思的人。” 曹彬道:“臣失礼之处,请皇上降罪。” 陆飞不以为然,没有理会,不过神色完全没有要拉下脸的迹象。他拿着黑棋就落了一子,反正前几步无论高手低手都有固定模式,不用多想。 曹彬见状,也拿起白子放了一颗在自家的右侧。 陆飞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最近有些事儿可能曹将军在西南没听说。朝廷兵力仍嫌不足,先是议府兵制,但自百年前藩镇割据以来府兵制早已败坏,重新拾起诸多麻烦;后又议‘乡勇’。” 曹彬一面听,一面眼睛瞧着棋盘上。 陆飞继续道:“具体的事儿有点变化。乡勇将士先登记造册,不分身份职业、不限制其经商科举,平素由朝廷委派文武负责定期考核训练,没有军饷、自带粮秣;但免除将士及其直系家眷的徭役,战时聚拢成军,或出征打仗。则由国库拨付兵器、甲胄、马匹、粮秣等一切用度,并论功行赏。” 曹彬听罢抱拳道:“微臣斗胆,如此一来兵将的士气便更高了,或许比以前的乡勇更堪用;不过相比之下,国库的开销也会增加。” 陆飞道:“曹将军此言中肯。届时颁发诏令,还可以承诺为国征战的将士,将来在科举、行商等诸事上予以优待,具体如何优待,以后再落到实处。” 曹彬道:“皇上此举,将开天下尚武之气。” “曹将军不愧为儒将,眼光与别的武将似有不同。”陆飞看了他一眼,又道,“曹将军对此事有没有兴趣?” “不敢不敢……”曹彬愣了一下,忙道,“臣的意思是不敢挑三拣四,臣为皇上效命,皇上吩咐,微臣敢不尽心?” 陆飞听罢点头道:“西蜀国对大唐不敬,前番周皇后掌政,草创大唐,朕曾奏请周皇后下懿旨让西蜀前来汴京朝贺,那个孟玄喆想必是昏了头了,竟敢藐视我大唐天威,不来,故朕欲伐之,需乡勇军十万建西南大营,全部要装备劲弩、火器,朕要对西南一举平定。军需装备你不用管,兵员你来管;曹将军回去想想,拿出一个法子来,需要甚么东西、需要甚么权力,先上奏看看。” 陆飞言下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巴州一带的大唐地方将领他不信任,原因很简单,这些人中有几个就是当日上书要朝廷赐他们‘听调不听宣’之辈,这些人自恃手里有兵,又处在大唐的边境重镇上便以为可以要挟朝廷,陆飞现在有权有兵有人要枪,怕你们个甚。 曹彬瞪眼道:“臣何德何能……” 陆飞不动声色道:“干好了就有德有能,十万军,别管它是甚么兵,主将的级别不会低了。” 曹彬忙道:“臣不敢……臣只消尽力办好皇上的差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他说着脸上已经泛红光了。 陆飞手里很多能征善战的大将,恐怕曹彬自己也没奢望这等重用的机遇偏偏能落到他的头上,他看起来十分惊喜激动。 陆飞打量了他一番,心里嘀咕着希望自己没看错人。 曹彬历次大小战役,胜多败少,是个可堪大任的人,这是陆飞重新启用他的一个原因,除此之外,二人都明白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心里总会有一个难解的疙瘩,尤其是曹彬,他以为陆飞称帝后就是自己的死期,但仅仅是个发配,现在再看,皇帝真正做到了以德报怨。 能得到皇帝这样的赏识和释怀,曹彬唯一誓死相报君恩了。 陆飞觉得乡勇这种单兵战斗力很差的军队,正需要这种稳打稳扎的武将,才能发挥应有的价值……能用奇谋妙计、勇猛的武将,说不定还办不了这等事。 陆飞也没说甚么有文采的话,径直说道:“好好干。”不过目光里却充满了期待和厚望。 曹彬又是一拜,声音都有点走样了:“皇上天恩,微臣虽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 陆飞笑而不语,其实这事儿在他看来不过是双向选择,自己给了他机会,但同时也需要那个人,有时候甚至可遇不可求、别无选择……如果真的想办成事!要是不在乎结果好歹,那当然皇帝是想用谁就用谁了。曹彬征过江南,对西南的事他也有经验,因为他以前为大宋攻灭江南诸国后,本想继续乘胜而下西南蜀国,却没承想辽军突然进犯雁门,赵家皇帝才不得不下旨曹彬班师。 一盘终了,黑白双方平分秋色,看样子这盘棋是以和棋收场,不过以陆飞烂到极致的棋艺应该在曹彬的布局下活不过片刻,但现在和了。 陆飞温笑指指棋盘道:“若朕把此棋盘比作当年江陵城的瓮城,曹爱卿作何感想?” 霎时,曹彬满头大汗,突然匍匐于地:“微臣羞愧难当,请皇上赐臣一死。” “起来吧,朕想说的是,当年你没能杀了朕是你最大的战功,正如你今天故意不赢朕一样,你心里怕朕,怕也是忠诚的一种表现,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朕贵为天子,自是海纳百川,能容常人所不能容之事,朕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之前你我各为其主,无关对错,当前你能做好一个大宋的臣子,今天朕相信你曹彬也能做好一个大唐的臣子,你说是吗,曹爱卿?” 曹彬伏在地上颤声道:“皇上真龙天子也,微臣……”他说不下去了,老泪纵横。 恩威并施是天子惯用的伎俩,对付仇家最好的方法不是除掉他,而是他让匍匐在自己面前对自己顶礼膜拜、言听计从,这才酣畅淋漓。 ... 曹彬走后,陆飞在书房内坐了一会儿,又起身走出东殿,站在台基上的栏杆后面。下面偶有官吏和宫人经过,发现皇帝站在上面皆停步屈膝行礼,陆飞也不搭理他们,他们随后便弯着腰走过。 陆飞暗自长长呼出口气来,眺望着皇城内的风景。此时,想要办的事又不能马上完成,欲|望在胸中压着有种气闷的感觉。 以前他以为皇帝富有四海,要是坐上了皇位、甚么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随意挥洒;但并非如此,他现在感觉甚么都缺,缺钱缺粮缺兵,干点事总得想想有多少实力然后忍一忍……北伐幽州没有成功,心里更是堵了很久,原本可以得到那么多地盘,十六个州有大片气候良好的平原,意味着大量的资源,巨大的威望!贪婪、占有欲,无法挥去。 陆飞走出来是为了散散心,平静一下心境。不过眼前的光景,却让更多的头绪涌上心头。 皇城前朝的格局,类似一个“回”字,万岁殿两侧各有左太和门、右太和门,东西门外还有广政殿、紫云殿等建筑,并且有政事堂、枢密院、翰林院、各寺等衙门的官署。 看到那些重檐层层的房屋,陆飞就忍不住想那些官吏是不是在用心帮着管理国家、都在干甚么,但是他又办法,必须要大量的人维护朝廷的运转,陆飞只能希望他们都尽力好好干! 每天收到的奏章只能反应最粗略的大致情况,实际上每个衙门、每个地方都有数不清的案牍、规矩以及办事的法子……而且人心各一,人们真正想甚么、安的甚么心,没人知道。陆飞一个人也别想理清楚,他每天只有那么点时间和精力。 陆飞站了一会儿,便返回书房,把未处理完的奏章拿来看一遍,加以批复。 “沙漠是由无数的小沙粒组成”,这样的思维方式,此时陆飞倒有点力不从心了。 不知不觉中,“咚咚咚咚……”的钟鼓声敲响,诸衙散值,陆飞也停下手里的事儿,乘辇离开万岁殿。 今天的心境不太好,事儿也多一些,他离开万岁殿时脸色有露出了倦意。 陆飞径直去往坤宁殿皇后寝宫,决定当晚就在没藏黑云这里就寝。这偌大的皇宫,有很多女人,不过陆飞的妻子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正牌皇后没藏黑云,还有他的嫡长子陆宸,名字是陆飞取的,作为皇长子,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很大,宸字比较偏僻,这就为以为民间如果要避讳少了很多麻烦。 没藏黑云自然带着儿子一起见礼,教陆宸叫父皇,又教他礼数。这孩子十个月,刚会走呼,十分好动活泼,说话还不利索,教了半天也不会,陆飞便在旁边一边看宫妇喂他吃粥,一边逗他。不料没多久,不知道陆宸哪里不舒服,便在那里手脚乱蹬,哇哇大哭起来,把宫妇吓得跪地求饶。 没藏黑云皱眉道:“是不是烫着孩儿了?” 宫妇道:“奴婢哪敢,先自己尝过了才喂小殿下……” 陆飞忍不住说道:“起来罢,你们照顾得已经够细心了,老子皇帝儿好汉,朕的儿子哪那么精贵。” 宫妇听罢大为感动,不断磕头千恩万谢。 没藏黑云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被陆飞看出来了,陆飞便道:“小事别太计较,孩儿只要没生病,也不用太操心。” 没藏黑云道:“自己的儿,哪能不操心。上一次他身上发烫,上吐下泻,没把我吓坏,几天都睡不着觉。皇上又少来我这,我心里怕极了,宸儿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皇上来了我怎么交待……” 陆飞叹了一声,好言道:“真是苦了你了,孩儿都是你一个人在操心,唉。” 没藏黑云这才说道:“夫君是皇帝,有大事要做,妾身自该照顾孩儿。” 陆飞从疲惫中鼓起精神,认真宽慰了两句。这时没藏黑云又去交待宫妇,让她把一小碗粥都让宸儿吃下去。 陆飞发现一个小孩照顾起来事儿还真多,完全离不得人,也有太在意的缘故。 陆飞看着那活蹦乱跳的孩子,心里想着的是,等自己老得走不动了或者万一有甚么意外,需要一个人来接手一切、并且给他善后,儿子无疑是最佳选择;如果是个真正有孝心的儿子,就更想得开了……生老病死,虚弱之时也要依靠特定的人。 想到这里,陆飞便拉下脸道:“皇后不能太惯着他,从小就不能让他养成要甚么就有甚么的习惯……” 没藏黑云道:“皇上,他还这么小,难道他饿了还不给他吃饱么?” 陆飞道:“我是怕你太宠孩儿了。” 没藏黑云委屈道:“妾身知道错了。” 陆飞心里确实也有点担心,生怕没藏黑云这个男孩不成器。大概人都对未知的东西,有一些忧惧……应该是想得太多了,说不定陆宸长大了懂事明事理哩。 他和没藏黑云的心态十分不一样,陆飞是担心教得不好,没藏黑云是觉得她的儿甚么都好,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这可能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俩人一会儿理论,一会儿说家常小事,都是关于孩儿的话题。 没藏黑云生了孩子后,就全部心思在陆宸身上,大概母性就是如此?也许对于女人来说,最能靠得住的确实也是儿子。 陆飞此时有点乏,其间打了几个哈欠,她也没发现。以前陆飞与她共同的回忆、厮守相处的一点一滴,此时已变得无关紧要、不合时宜,毕竟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陆飞自然也不怪她,或许那些细微的美好,分量太轻了罢。 他端正心态,便等着吃饭,然后陪着没藏黑云一晚……睡一觉或许就解乏了,明天早上就会恢复精神。不过陆飞此时确实有种失去了乐趣、只剩生活的直觉。 就在这时,没藏黑云埋怨道:“刚才那个宫女,以前在我身边觉得她办事很稳妥细致,屋里屋外的事儿都放心交给她去办,她也办得很好;所以我才让她来帮衬照看宸儿。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她现在甚么都毛手毛脚,总不能让我满意……” 陆飞随口道:“那是因为你不信任她。” 没藏黑云道:“我要是不信任李二娘,便不会叫她办这么重要的事了。” 陆飞又没忍住,说道:“正因为你不信她,才时时都自己操心看着。” 没藏黑云皱眉道:“那我该怎么做?” 陆飞无言以对,照他看来,一件事不给别人真正的权力,别人很难办得好。不过孩子对于没藏黑云,恐怕她不可能放心交给谁照看。 他沉吟片刻,便说道:“有些时候你越提防别人,就越觉得对方哪哪都不对劲,宽些心,坏人这世上不缺,但好人总比坏人多,相信别人,也相信你自己,将心比心,嗯……有时候不防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想,你会发现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没藏黑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轻声道:“夫君说的我不太明白,不过我听你的!” 陆飞听罢忽然脑子中有甚么光一闪,想起了“乡勇”那件事来。 他觉得,这事儿要办好,不能对曹彬太过指手画脚,不然会让他没有头绪……有时候,上位者虽然出于关切之心,但若事事干涉,说不定还会起到反作用。 不过,潘美真的有那能耐和决心把大事全权办好? 陆飞在原地踱来踱去,不知不觉把手也背了过去。 没藏黑云的声音道:“夫君……” 陆飞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她。没藏黑云道:“夫君正和我说这话,想到甚么事走神了?” 陆飞道:“朝堂上的事。” 没藏黑云看着他的脸:“很重要么?” 陆飞点头道:“最近最大的一件事!我相中了一个人,想让他帮我组建一个十万人马的大营。原先是打算由我与枢密院来决策具体方略,然后交给他去办。不过刚才我临时发觉,可能这种办法并不妥当。 我可以改变法子,对他提出想要的结果,然后满足他需要的条件。然后放权让他去办,办成了承诺实在的封赏;办不成就问罪……” 他说到这里,发现没藏黑云有些兴致索然的样子,当下便不再说下去了。 人真是奇妙,同为女人,周薇和没藏黑云就完全不同,没藏总也挥不掉居家女人的影子,而周薇却能在阶下囚和皇后这两种天壤之别的身份中从容互换。 不过也幸好有周薇,否则没藏黑云当这皇后真不一定能管住偌大的后宫。要是遇到点危机情况,陆飞觉得她更是束手无策,她的办法无非就是杀,妥妥的草原弱肉强食风格。 陆飞收住了话题,轻声说道:“周皇后也住在宝慈殿,你若是有甚么事儿,多带陆宸去她那里走动走动,和她说说话,有些事朕不在时,你可以听听她的建议。” 没藏黑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夫君此话何意……她是太后,不是皇后,我,我才是皇后……” 陆飞一语顿塞,良久才道:“呵,朕,朕一时口误,口误。”但很快陆飞又差开话题道:“朕听王方说你和周太后情同姐妹,私底下还以姐妹相称?” 黑云顿时一愣,但马上就明白过来了,黯然道:“我知道你和她是早晚的事,纸始终都会捅破的,何况这宫里没人当她是太后……皇上,皇上不是常常去她那里留宿吗。” 陆飞语塞,尴尬的笑了笑。 第0274章踏实 天还没亮,陆飞就被叫醒了。床边的宫妇小心翼翼的,专门强调道:“皇上昨晚叫奴婢一定要叫醒您,奴婢……” 陆飞迷迷糊糊地说道:“我记得。” 初夏的凌晨,仍然有些凉意。被窝里很温暖,何况还有温软的娇|妻在怀,陆飞确实不太想起床;但是不起的话,心里又不踏实,皇权集天下兴亡于一身,君明则国昌,君暗那亿兆百姓就遭了大难了。 稍微纠结了一番,陆飞一咬牙径直先坐了起来。 “夫君……”没藏黑云一翻身搂住他的腿。 “一会我要与诸大臣见个面,迟了会影响诸衙日常办公。”陆飞道,“我先起床了。” 没藏黑云“嗯”了一声,还在半睡半醒之间。 陆飞此时的心境并不太良好,他以为睡一觉就会重生活力,但实际上睡觉并不是休整。此时他做一切,直觉只是保持着一种习惯和惯性。 他把手掌放在没藏黑云的脸颊上,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很喜欢她的脸。陆飞又想:妻子和孩子都是自己的,我努力做的一切,也是我无法推卸的责任。 他遂摒除乱糟糟的感觉,起床洗漱。 宫人送早膳上来,当值的大宦官王方也赶过来了。陆飞让他把今天安排要召见的人、以及要处理的事儿在旁边念。陆飞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公务上……特别是扩大工坊区火器制造规模,征募工匠、建造新城等诸事,这些事都由戴雄负责,事关大局的每一个环节,都十分重要,火器听说已经有流传出去了,这不重要,意料中的事,再怎么防范都是徒劳,只要能保证大唐禁军的火器最先进就行。 王方把写在册上的字读完,挥了挥手,屏退左右宫女。在陆飞旁边俯首下来,悄悄说道:“皇上,奴婢有一件小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飞微微侧目,点头了事。宦官既然都开口了,那当然决定要对皇帝说出来。 王方沉吟片刻,似乎在拿捏言语,然后耳语道:“奴婢听见有人密报,后宫有流言,说……周太后的寝宫里有,有男人,这谣言已经传了有一阵子。”其实这不算事,王方和陆飞都明白这个男人是谁,不是别人,就是皇帝本人,王方把这事当成一个谣言说了出来,是在变着法的讨好,谁不知道周太后和皇帝的关系,早晚得把那个‘太’字去掉,可这满朝文武谁也不会提,皇帝更不可能提,咋提?朕看上先帝的妃子了,现在朕继承了先帝的皇位,就发扬一下风格稍带手把他的女人也继承了吧,这不扯呢么。 “啪!”陆飞一下子把筷子重重地扔在桌子上,脸也拉了下来,。 王方身上一颤,急忙弯下腰侍立在侧。 陆飞恼道:“那些人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王方忙道:“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奴婢马上叫锦衣卫的人暗查究竟哪些人在胡说八道,全部抓起来听皇上发落。” 陆飞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怒气将带来甚么后果,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朕平素没管后宫,你先问皇后的意思。” “喏。”王方道,他想了想又道,“皇上,周太后,太后……” “说!”陆飞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这会,一等就是快一年也没等来。 王方有些紧张的道:“太后有喜了……知道消息的太医奴婢已经让人看押起来了。” “甚?” …… 万岁殿密室内,贴满纸条的房间,里面只有陆飞和宦官周久之二人。 周久之躬身站在椅子前,椅子上坐着陆飞。陆飞正在说话:“朕来办后宫之事并不妥当,有些事皇后出面为好。朕以为,不能纵容宫人在皇宫里肆意传流言,正好借此事让大伙儿懂点规矩,不然宫人七嘴八舌的,连太后娘娘的清誉都敢诋毁……” 周久之忙道:“皇上所言极是。” 陆飞觉着他已经听懂了,以前因为散布‘女主当政’皇宫里就有人背地里议论周薇,但这事儿不好在明面上大张旗鼓惩罚、否则欲盖弥彰。 陆飞沉吟片刻,把手里枢密使潘美刚刚上呈的治军方略拍了一下,又沉声道:“还得维护好太后名声。周太后的根基在江南,她在江南的声名甚重,朕称帝时,江南的子弟兵功不可没,朕不能让江南的百姓对周太后失望。” “是,是。”周久之认真地使劲点头。 过得一会儿,他又小心提醒道:“皇上,若要维护太后……恐怕今后真就说不清楚了。” 陆飞道:“就算是古代大帝,从秦始皇到汉武帝、唐太宗,有哪个不被骂的?一个人要想完全没有骂点,实在很难。看淡就好,由着别人说罢,反正朕是不怕骂,骂两句也不能把朕怎样,索性等日不如撞日,这次就一次挑明了,周薇是朕的女人,朕说了算,要留千古骂名,朕担得起。” 周久之听罢忙道:“皇上圣明。” 陆飞心道:圣明可屁! 陆飞忽然叹了一口气。他是很想让这世间公正,黑白善恶分明;可是自己也在为了一些事、完全不顾对错。 …… 宝慈殿门口,一行宦官疾步走来。 鬓发花白的清瘦宦官走上前来,仰着头审视着宫门前的人。那守在楼上的一个宦官往下面看了一眼,“哎哟”一声,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奔下楼,在墙梯上他一个不慎摔了一跤,一边痛叫,一边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地来到门口。 “周公公!”宦官弯着腰笑着,又因疼痛嘴角一裂,表情十分怪异,“周公公大驾光临,甚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 宦官周久之看着天道:“有旨意。” 众人急忙跪伏在地。 周久之马上声称奉圣旨,来查问流言之事。接着便冲进来一堆锦衣卫的女兵,在宝慈殿里见人就抓,而后周久之才指着这里的管事宦官和一众宫女太监道:“尔等之中,有人捏|造事端,造谣诋毁太后声誉,你们可知罪?” 小宫女们吓得口不能言,只知道说冤枉。 这事说冤也不冤,这里确实有男人来过,只是没人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传闲话的人也着实不冤,瞎了眼了,在宫里当差这点眼力劲都没有,还活过甚劲。 内宫的大狱兴了,但非是服侍过周薇的小宫女太监全都一股脑的扔进了延福宫,这辈子出来的可能比登天还难。 随即,内廷传来一纸诏令,太后要出家,在宫里戴发修行,法号慧静,为大唐祈福,一个月后,寇准当先上书,奏说天降祥瑞,凛凛冬日,大地封冻,但汴河却川流不息,使得宫中所需用度无一耽搁(宫中的物资输送大多走汴河),此皆为慧静祈福所至等等云云…… 几天后,夸赞周薇的奏表雪片般飞入宫中,渐渐的就有人看出苗头了,看来这顺水推舟、成人之美的事是得有人做了。 不久,周薇被赐还俗,仍在宫中居住,再不久,尊为皇后,与没藏黑云一同尊为东西两宫。 …… 转过来年,西南来消息了,十万乡勇得成,他当即叫人之前潘美的奏书找了出来,并提起笔在潘美进献的方略上写上两个字:准奏。 潘美是枢密使,掌管国大唐全国的军政,西南用兵就是他在操心,另一人则在西南实地做事,那人便是曹彬。蜀国也该回到祖国的怀抱了。 陆飞决定了这事儿,又站起身来往反思了几遍。然后踱到墙上一副大图边,目光下意识便盯住了幽州那块地方。 ……幽云北部,写着两个大字:辽国。大片的地方占据了上面很大的纸面,就好像一片巨大的乌云压在地图的上空!让陆飞心里莫名有股压力。 下面,大唐的面积最大,但周围线条复杂,有的地方只是臣服。 陆飞认定两大国最终会在幽云诸州之地分个高下。这块地,事关国运;这块地,关乎安全感。它应该属于谁并不重要,只是两国都不能丢掉。 中原若弃幽云,便好像一个人在披坚执锐的强敌面前袒露着胸膛;辽国若弃幽云,将失去大量耐以输血的农业、城市物资的供应,而且不再有进攻中原的基地,退化成纯粹的草原民族指日可待。 今年初的北伐迅速结束,可能双方都发现无法快刀斩乱麻简单地解决这地方;暂时的休战,正在酝酿更大的角逐! 陆飞看着头上大片乌云一样的地方,寻思着辽国现在在干甚么……可以猜测,他们也在忙着处理内部问题。 而陆飞现在,也在忙着解决内部问题,想积攒更多的实力。两国要在幽云十六州全面角逐,但战场并不止在前线,内部和背后的问题才是关键。 今年年初决策的两件大事,陆飞对潘美办的其中一件寄予厚望;他又把目光转向东南……那里是一片空白,画图的人对具体形势不太了解,留了白,因为那里太过遥远,如果陆飞对现代地图还有些记忆且还没有忘记的那,那里应该是越南,哦不,现在应该是南越国。 就在这时,寇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屏风后面,抱拳道:“皇上,您看看这份奏章,卢广孝回来了。” “哦?”陆飞正瞧着西北的空白,就恰好传来了卢广孝的消息。当下转过身来。 寇准一面把奏章递上来,一面说道:“卢广孝已经回到大唐境内,这奏章是从郴州快马送回来的。” 陆飞道:“卢广孝一回汴京,立刻迎接进宫见面。” …… 半个月后,二十多岁的年轻文官卢广孝终于赶回了汴京。他勒住马,呆呆地望着巍峨雄壮的汴京城楼,如山一样耸立在原野之上,漫长的城墙仿佛边塞的长城。 卢广孝此时心里一酸,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睛湿润咬着牙才感到喉咙一阵咸丝丝的。 他去的时候带着一队百余人的卫队和使团,还有各种仪仗,此时还剩两个人。身上换了一身灰布衣,为了尽快赶回来一路上风餐露宿,蓬头垢面风尘仆仆,人也瘦得两腮都有点凹陷了。以前的年轻俊才,此刻仿佛老了十岁。 他出行南越国的目的无非就是传达大唐的圣旨,告诉南越国王,咱中原有新君了,识相的就快来拜码头,否则我大唐天军一到,打破小邦,玉石俱焚,只不过,狼狈而回却是大唐的天使。 卢广孝伸手在胸口上摸了摸,摸到了一件东西,这才长吁一口气,一踢马腹道:“兄弟,回家了,驾!” 及至城门前,他被守城将士拦住,一员小将上下打量了一番卢广孝,又看他牵着马,问道:“进城干甚么?” 卢广孝急忙从马背上找出印信,说道:“我是朝廷命官……”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光鲜衣甲的年轻武将大声道:“卢使君,本将内殿直都指挥使杜家全,恭候多时了。” 卢广孝转头看去,抱拳执礼。 杜家全道:“请!” 卢广孝牵着马走过墙洞,便见两列衣甲整肃的骑兵在道旁列队,杜家全大声道:“恭迎卢使君回朝!” 众将士整齐地拔出佩剑举起来,大声喊着杜家全的话。 卢广孝颇感意外,心里一暖,又激动万分。他有点晕乎乎地就被带到了一辆马车前,杜家全请他上车,说道:“皇上派我来迎接卢使君,想尽快见到你。” 卢广孝来不及准备,刚进城就被带往皇城。皇帝亲兵开道,马上从御街正中直驱北面,没有任何阻拦和麻烦。他在路上一直琢磨着自己的差事办得不算太好,面圣时怎么说话。 然后就进了宣德门,上了万岁殿的台基,去了东殿。 卢广孝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便听得一个宦官唱道:“宣卢广孝觐见!” 他遂怀着忐忑又紧张的心情躬身跨进殿门,一进门,只见两边站着朝里最高位的文武约二十多人。卢广孝顿时一愣。 二十来个文武重臣纷纷侧目,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脸上,卢广孝顿时激动万分,脸上一阵发烫,当下便挺了挺胸膛,鼓起一口气稳稳地从正中走进明净亮堂的殿内。 ……陆飞看着蓬头垢面的唐朝官员,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墙上大地图上东南的空白处。 卢广孝走上前来面对御案跪伏在地,高声道:“臣奉旨前往南越,今日回朝向皇上复命。” “卢爱卿快快请起。”陆飞道。 “谢皇上恩。”卢广孝站了起来。他完全不顾身上脏兮兮的布衣,当众便解开腰带,拉开外袍。众人纷纷侧目,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平素要是在面圣时衣冠不整、举止失礼,还可能被朝臣弹劾,但此时没人说他半句。 陆飞走来殿上,殿中肃然一片,静可闻针落。 “卢广孝,你出使南越已七月有余,朕还记得你离京时鲜衣怒马从容,为何今日这般落魄,有何话要对朕言吗?” 卢广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当着满朝文武和皇帝的面扯下了衣袍,他的前胸后背处的鞭痕历历在目。 卢广孝哭泣着,咬牙着,顿首道:“臣有负皇恩,罪不容赦,今以一有罪之身前来见驾,只是想启奏皇上,南越小邦无礼太甚,臣辱事小,大唐天威不可玷|污,臣身上的伤乃南越国王所赐,他们已经列土封疆,不奉我朝正朔……” 卢广孝接着撕开了放在地上那破衣服上缝死的一个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皮袋,然后把裹成一卷卷的纸从里面一张张地掏出来。 双手捧起道,他的声音竟然哽咽了,“这是罪臣搜集的南越诸地的地形、诸部记载,臣只带回了这个……” 宦官周久之走上前,小心地拿起那些纸,返身放在御案上。 陆飞没有去看,只是良久的沉默,过了一会缓缓道:“议议吧,南越国何时伐。” 说罢,径直离开大殿。 陆飞拿着卢广孝进献的东西,退至景福殿。 此时景福殿内,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正双手捧着一只砚台。等陆飞要蘸墨汁时,她便能及时地举起砚台,伸到他的手边。因为她时刻都注意着陆飞最细微的一举一动,能判断他何时需要甚么。 这妇人便是郑尚宫,她的浅红色长裙下坠在地板上,盖住了下半身,腿是跪在地上的。她虽然没敢一直盯着陆飞的脸看,但眼睛余光一直观察着陆飞的神色。陆飞十分专心,眼里只有面前的图和摆在旁边的皱巴巴的纸张,对所有的事都视而不见。 郑尚宫手臂都软了,膝盖也跪得生疼,但又有另一种让她很惬意的感觉。她爱看陆飞一脸认真专注的莫样儿,他身上有一股气息让郑尚宫觉得很好闻。 她时不时还小心地偷看着陆飞画的东西,有山有河的线条,郑尚宫瞧得不太懂,但知道陆飞在琢磨着天大的事……反正和宫里头那些斤斤两两的琐事全然不同。她心里在仰视陆飞,又觉得他很费心力、莫名生出怜爱之心来。 ……就在这时,陆飞侧目看到了郑尚宫,愣了一下道:“你跪着不累么?快起来。” 郑尚宫脱口道:“妾身心里愿意服侍皇上……” 她说罢脸上顿时一红,轻轻侧头。陆飞顺着她的目光,旁边还侍立着三个男人,薛居正、寇准、黄忠唐。不过他们都一本正经好像甚么都没听见甚么也没看见。 陆飞把毛笔放在砚台上,说道:“卢广孝不易工,让他做客省使,到内阁书房来,增一员辅政;客省使戴雄改工部侍郎、仍兼领军器监,也到内阁来,再增一员辅政。” 寇准忙道:“喏。” 另外俩人没吭声,因为内阁这个机构是陆飞不久前才增添的,还没形成正式的格局,现在不知归甚么衙门管,反正枢密院和政事堂都管不着。 陆飞沉吟片刻,又道:“我想让寇准改礼部侍郎、黄忠唐补刑部侍郎。吕端在政事堂问问,若是大伙儿都觉得没甚么不妥,便把这些事儿办了罢。” 黄忠唐是陆飞在没称帝前他府里那个奴婢黄蓉的父亲,原名为黄继业,因为陆飞的关系,他被放了出来,不但如此陆飞还让他到开封府任事,黄继业为了表示对陆飞和大唐的忠心,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忠唐。 吕端道:“臣遵旨。” 寇准急忙跪伏在地,拜道:“臣谢皇上恩封。” 陆飞道:“政事堂一直缺人,诸公劳累过重。你们二人平素帮宰相们做些事,也是好事。” 他又道:“这图还要修一番,你们明日再来。” 三人听罢拜道:“臣等告退。” 他们出了景福殿,方走到一段廊道上,吕端便打拱道:“恭喜寇侍郎高升!” 寇准忙拜道:“哪里哪里。咱们该恭喜黄辅政(黄忠唐)才对……” 薛居正仰着头,在前面冷不丁地说道:“就差个同平章事。” 寇准顿时住了嘴,看向吕端时,吕端面露微笑,不再说话。 三人继续往前走,寇准在心里不断琢磨,刚才皇帝轻描淡写的一番安排,着实大有深意……正如薛居正所言,寇准和黄忠唐以内阁辅政兼领部级侍郎,若再加一个同平章事,与宰相有甚么不同?皇帝似乎一开始就是把他们俩当作宰相来安排的。 陆飞也确实需要宰相。 要增补宰相,像寇准这样得皇帝信任,又在内阁熟知奏章、政务的人,确是最好的人选。 寇准想到这里,目光更加有神。不过他还是一脸谦逊严肃,努力克制着不把自己兴奋的心情表露出来。寇准心道:要做宰相的人,当然要喜行不露于色! 封侯拜相,世人做梦想得到的东西。寇准想着自己几年前还是个不入流的幕僚,如今二十几岁就要拜相,一种祖坟冒烟的心情难以描述。 这时薛居正忽然回头道:“今上励精图治,国家如旭日东升,诸位想成青史名臣,正遇上了好时候。” 三人遂一齐仰头大笑。 …… 趁着外臣离开景福殿,郑尚宫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碗银耳红枣汤。她一面拿着银勺搅拌,一面轻轻吹着汤。 陆飞坐在榻上正在沉思,暂时甚么也没干。却在余光里瞧见了侧后的郑尚宫轻轻尝了一口汤,然后端了上来。她的脸颊一红,不动声色地把碗轻轻转了个方向,把她喝过的地方对着陆飞端了上来。 陆飞佯作不知,不过抬眼看了她的脸一下,只见郑尚宫故作若无其事、脸蛋却红扑扑的。 这妇人已经三十来岁了,却做些小动作。不过陆飞并不反感,反倒觉得很舒心轻松。虽是主仆关系,朝夕相处却有种在家里被姐姐照顾一样的感受,这让陆飞十分受用。 郑尚宫长得也不算很漂亮,好像宫女们也不怎么喜欢她。不过陆飞倒看她很顺眼……其实对一个女人熟悉之后,只要不是太难看,长相并不是特别重要。 陆飞端起来,看着那细白精致的碗口,残留着一点淡淡的胭脂红,便把那位置放在嘴边喝了一小口。然后留心看郑尚宫时,她抿了抿嘴唇拼命忍着没笑出来。 陆飞也不点破,拿起纯银勺子在碗里搅了两下,发现里面的枣子竟然剥过皮、去过仔,这也真够不容易的,弄得非常精细。 他当下便说道:“叫宫里的人,以后别给朕弄这种东西了。再贵的东西,吃了也不能多长几斤赘肉,国家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郑尚宫微微有点委屈,道:“皇上……妾身谨遵皇上旨意。” 她又道:“妾身虽然不懂皇上画的是甚么,却觉得皇上辛苦……心疼皇上哩。”说罢把头伸过来看图上。 瞧这话说的,陆飞险些就着了她的道。 ……陆飞也不告诉她画的甚么,犹自看着图上的东西。翻开的图是以东南诸州为中的地图,并标注了比例尺,不过并不精准,因为卢广孝带回来的信息也不详细,要伐南越,后方的基地当在东南诸州。 地图再度殿开,往西看便是西域,大致是今天“新|疆”那一带,其中势力繁多,较大的有九姓乌护、于阗吐火罗人、西州回鹘、葛逻禄、突骑施等等部族。就只有一个名称,陆飞也没见过他们,基本不知道究竟是些甚么人……只有回鹘他有点概念,初唐威胁唐王朝的回纥汗国,和回鹘是一族。 河西走廊是西域通向陇右等地的通道,也是水草肥美五谷丰裕的最富庶地区。其南北两面是山,北面荒漠隔壁少有人烟;南面是祁连山。祁连山以南,西是吐蕃阿柴部落,东是吐蕃脱思麻部落。 河西走廊汉人人口占大部分,得益于汉武帝时期开始的军屯扩张,但汉人政权只占据了西面瓜、沙地区。中部地区被回鹘人占领,叫甘州回鹘;西部凉州是吐蕃两个部落六谷部、折逋氏控制。 那里还有一个比较强的权力,党项,几年前戴恩消灭了党项的主力军,但并没有斩草除根,经过这几年的发展生息,天知道那边是啥情形,一直在京城作人质的拓跋继迁去年病死了,只要一个两岁大的娃娃,拓拔元昊,不过听说党项首领拓跋德明又生了两个儿子,这远在汴梁的儿子对他管不管用陆飞也不知道了。 河西走廊向东入乌鞘岭,便是陇右。黄河河套“几”字形地区。 陇右西部,中原王朝已全部丢失这个地区,吐蕃脱思麻部、党项在其间活动,唯有北面的灵州朔方节度使据有“西套”银川平原。 再往东,南面就是关中,为大唐地盘。北面是夏州等地,党项拓跋氏部李家的地盘,再往北便是阴山南部的“东套”地区,进入辽国境内了。 很多信息都很粗略,但陆飞好歹补全了版图西部的空白。 现在他至少能大概弄清楚自己的国家西面是怎么个情况……情况一团糟! 除了势力交错复杂的各蛮夷部落,就连内部的西北藩镇也是半独立状态,比如关中的折家、灵州的冯家,天高皇帝远,究竟还奉诏不奉诏比较难说,反正名义上是接受朝廷赐官;唯有秦州的王景父子,虽也是藩镇,不过曾与陆飞并肩作战,是很支持陆飞政权的藩镇。 “唉!”陆飞把毛笔随手丢在砚台上,伸手在太阳穴揉了一下。 郑尚宫忙道:“皇上,妾身给你揉揉。” “嗯……”陆飞吭了一声,闭上眼睛。 大唐有很多大事在做,征蜀国,征辽收复幽云,教训南越,彻底解决党项或者说西域诸部等等,这是外患,还有内忧呢,钱、兵、粮,哪一件都能把人脑搅成浆糊。 陆飞想了半天,一头乱麻,西夏的拓跋氏仍没有对大唐称臣,打吧,好像这满地图都得洒兵,老子是皇帝,又不是神仙能洒豆成兵,不打吧,总是不甘心,大唐周边就应该是安宁祥和一片,现在看来周边的邦国没有一个是善碴。 陆飞睁开眼睛,想起薛居正以前进献过夏州等四州之地的卷宗,便在桌案上找了出来看。他知道大致的方位,大概就是黄河河套南部、鄂尔多斯以南那片地方,可能有平原、高原、丘陵沟壑等地形。 这块地肯定是个巨大的隐患,历史上无论北宋还是辽国都拿他们没办法。垂悬在关中头上,对大唐的威胁也很大。 陆飞决定尽多地了解夏州党项地区,然后再做决定。 第0275章大权 来自千年后,作为这个世上非常独特的人,更何况现在大权在握、适应了这个环境,陆飞内心深处一直觉得自己能干很大很大的事,能够让世界按照自己的意志改变。 他的表现也着实让世人吃惊。自汴京兵变实际掌握权力后,短短三年时间,他基本平息了国内的争端,大唐版图内已经没有人能对他的皇位有威胁了。 现在却想着要一次单挑周边所有蛮夷,他突然想起历史上的那个慈禧老佛爷,以孱弱的大清单挑全世界列强,到底是老昏了头还是她才是比武则天更狠的娘们。 自己这么做是不是要求太快了些,也许这么多事可以花十年,甚至二十来做,不好这么急切吧,急于求成可是要坏事的。 有时候大事不能太快,当年隋炀帝就是修个运河、征个高丽,因为急着想一番大作为,结果把老本都赔了进去! 陆飞并不想做慈禧,也不想做隋炀帝。 陆飞觉得自己被甚么束缚着,一直无法尽情。就好似这座皇城,陆飞每日呆在这里像在囚笼里一般。 现在,他就只能坐在这里,耐心地瞧一份古人写的没有标点的资料。内容十分枯燥,却不能不仔细琢磨。 究竟是甚么地方没对? 他只得暗暗告诫自己:大事都是由一件件小事组成。 在旁人眼里,陆飞十分淡定,一坐就坐一两个时辰,一直在那里看卷宗,模样就像在看一本很有意思的闲书一般,一页页地细看……实际他并不是那么有闲心,只不过慌也慌不来,无奈罢了。 ……这时寇准走了过来,说道:“皇上,内阁几个人商量了一番,您看这样安排可否?前三天,臣与黄辅政(黄忠唐)仍在内阁当值,先让戴侍郎(戴恩)、卢使君(卢广孝)弄明白内阁每天办的事儿;以后臣等便二人一班,换着到内阁上值,别的时候也好去政事堂当差。” 陆飞道:“便依寇侍郎所请。” 寇准拜退回到屏风外的书案前,对另外三人道:“皇上赞同了。” 三人都抱拳回应,都在一间屋子里,刚才陆飞和寇准的对答、大伙儿已经听见了。 这时戴雄道:“午膳的时辰,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下午上值要是迟了,请寇侍郎替我言语一声。” 寇准听罢说道:“下午议事,来的都是中枢重臣,可不能耽误。” 戴雄道:“来得及。” 寇准看了他一眼,也没问甚么要紧的事,不再多说。 戴雄把最近的调任看得明白,寇准和黄忠唐是准备做宰相了!戴雄心道:这内阁的人可以帮皇帝看奏章,我以前就觉得不是一般的地方! 寇准是皇帝微末之时的幕僚,迟早干宰相,情理之中;黄忠唐甚么来头,倒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也是陆飞早就认识的人。 戴雄认定内阁辅政是宰相预选!他也想干点有功劳的事出来,做上宰相……既然出仕为官,谁不想为百官之寮、士林尊者? 只不过宰相一共才几个人,而且坐上来的人可能很久都不挪位……所以不是谁都有机会。 及至中午,大伙儿便暂时离开,有一个时辰的午膳和休息时间。午膳是公家供给。 戴雄不吃这顿皇上饭,急匆匆就赶出了东华门。自家的仆人没来,他们要等酉时才过来接主人,戴雄只好到守城门的禁军武将那里,拿出印信画押,借了一匹军马,然后赶路。 他骑马上了上了街,在街边看见一个白汽腾腾的饭馆,便进去买了两个饼,一面吃一面向北赶路。 戴雄赶着去皇城北苑的火器坊。火器坊今天要试验两种新兵器,戴雄十分关切,要是成功了,下午议事时当众说出来,不就一件功劳? 今上的作为,戴雄算是看明白了。谁有功谁有用,就重用谁! 比如那个卢广孝,今天居然能与自己平起平坐了!凭的就是一份堪探南越的地形之功。 明明白白的功劳,这样上位,实在没人能说他甚么了…… 及至火器坊,里面的官吏工头急忙上来见礼。 戴雄径直道:“本官下午还得赶回万岁殿上值,东西不是做出来了,赶紧的!” 众人听到万岁殿上值,都知道那是朝会的地方,一个个肃然起敬。工头急忙叫匠人把装着几个圆疙瘩的箩筐抬出来了。 戴雄一看,说道:“怎么这么大?皇上说的是扔出去炸的炸弹,这么大个谁扔给本官看看!” 工头忙道:“太小就没塞火药的地方了。这玩意铸造很费劲,先铸两瓣,然后用铁水浇铸;还要拿钻子钻个孔……” “先试试罢。”戴雄道。 一众人忙躲在一面城墙上的女墙后面,然后叫工匠下去准备好很长的引线。那工匠点燃了,看见引线一冒烟,撒腿就跑。 官吏们忙道:“戴使君当心。”一个个争先挡住戴雄。 戴雄把脸从女墙后面伸出去,瞧着那铁疙瘩。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砰”地一声,闪眼睛的火光冲起。 那铁疙瘩一下子炸开成两瓣,在地上跳了两下,然后不动了,只剩下白烟弥漫。 戴雄和官吏们面面相觑,戴雄语气里带着恼怒:“不是说能炸成碎铁?” 一个官儿说道:“咱们用的是最脆的铸铁……可能是浇铸的地方太不结实了。” 戴雄皱眉道:“下次用石头!里面掏空了,塞上火药,然后拿泥夯死。” “是是是。”官儿和两个兼头急忙应答。 接着大伙儿又试另一件兵器:熟铁火铳。 因为铸造的铜铳又粗|又短,射程不行,有效杀伤只有二十步,如果打在厚甲上铅丸还可能打不穿。所以陆飞曾经要求用铁来试造铳管。 没人能在铁棒上钻出铁管来;只能锻裹。硬的铸铁一打就碎,没法锻裹;只能用比较软的熟铁。 因为刚才那铁疙瘩那个鸟样,戴雄心情低沉、忐忑地等着铁管试验的结果。 不出所料……火药在膛内一炸,铳管直接变形了。 “唉……”戴雄仰头长叹了一声。心道:这玩意,能造出有用的东西来? 皇上已经在战场是试过火炮了,但这次他想给皇上一个惊喜,他希望他能造出一种能直接一炮轰破敌方城门的大炮。 但他的惊喜变成了惊吓。 ... 下午诸公陆续来到了议事殿,皇帝还没来,十几个人在闲谈中很快聚成了小圈子。一共才十五人,武将六人,殿前司、侍卫马步司各三人;文官九人,枢密院二、政事堂三、内阁四。 戴雄一进来,寇准便问:“戴侍郎的要事办妥?” 戴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忙抱拳道:“已经妥了。” 一开口说话,俩人便谈论起来。人应该是群体生灵,合群能感觉自在很多;特别在这等场合,大伙儿都在谈论,若是有人被孤立,大概会感觉很不自在的。 呼延赞和铁捶便是那种被孤立的人,文臣和武将好像是天生的对头,谁瞅谁都不是个,呼延赞等着一双大眼,好像别人欠了他钱似的,一时间没人和他说话,因为谁都不想拿热脸贴上冷屁|股,莫名其妙上来碰一鼻子灰,当然会找交好的、好相处的人说话。 铁捶则昂着头,时不时冷笑一声,看人的目光里带着蔑视。一副“大唐第一猛将”舍老子其谁的架式。 呼延赞和铁捶之间也不说话,似乎相互都看不起对方。 曹克明也在,这几年的历练下来,诚稳多了,更收敛了,因为他的儿子是当今皇上的义子,他不想让人说他是沾了儿子的光。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先走了进来,说道:“皇帝驾到!” 众人立刻散开,分文武两边,按照职位高低分列。等陆飞走进来,大伙儿便跪伏在地高呼着恭敬之语。 陆飞在这等场合几乎没有排场,身上穿着一件旧的紫色圆领袍,头戴乌纱幞头,不知道的以为他只是个文官。他在上位入座,与诸臣见礼罢,便道:“坐”。 陆飞看向卢广孝,“卢辅政是亲身去往西北和南越的人,朕想先听听你的见解。” 卢广孝忙站起来向上位作拜,又向左右大臣执礼,声音有些紧张,谨慎地说道:“西北方略,河西尤重。此地土地肥美,盛产牛羊马匹、粮秣充足,为久守之地;更兼汉家在此地扎根经营数百年,更易归顺。我朝只要能据有河西,向西可防备西州回鹘等诸部,为长久之计;向东可东西夹击陇右诸部,使其腹背受敌不敢轻易东进……南越多瘴气,想从陆路取之不易,微臣愚见,我朝若征南,则要先有一支强大的水师。” 陆飞点点头道:“自古只有北人征南,从无南人伐北之事,料那南越一隅之地也掀不起多大的浪,日后再议,眼下河西、契丹、蜀国才是首先要解决的。” 卢广孝沉吟片刻,说道:“诺,微臣以为对西域各小国只能缓图,可以联盟、商贸、朝贡等法子先在诸部中建立威望……” 话还没完,铁捶冷冷道:“你倒真是个孬种!要俺说,甚都不如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地盘顶用。” 卢广孝一席话被硬生生打进肚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铁捶,说不出话来。 薛居正等人面面相觑。 薛居正实在看不下去,问道:“那铁将军以为,要怎么用兵?” 铁捶稍一思量,便道:“只需禁军数万精骑,从陇右开杀,把陇右的吐蕃、党项全部赶走;然后杀到西凉甘州,驱逐蛮夷,收回整个河西,稍带手再杀到辽国去,听说那辽国的箫太后可是个大美人,哈哈。” 众人听罢一声不吭,呼延赞不瞪眼了,在那里翻白眼。 薛居正冷冷道:“铁将军说得好轻巧,从汴京到河西瓜州两千多里路,禁军几万骑西征要花多少钱粮?潘美、曹彬去建西南大营又要多少钱?这些便不说了,几万骑就能打下河西吗?还没过黄河,攻打党项人;夏州党项便坐不住了。铁将军得先拿出个攻西夏的方略来。” 铁捶皱眉道:“西夏不是打过一回了吗?那小儿还在汴京关着哩,他爹还敢蹦塔?” 薛居正道:“枢密院里关于大唐周边的割据势力卷宗铁将军一定没看。” 铁捶当即哑了,白了薛居正一眼,随即道:“姓薛的,欺负俺不识字,没看能咋的,切!”说完便转过头,不再说话。 陆飞发现,铁捶看不起文官。 就在这时,潘美说道:“若要西征,耗费时日、靡费巨大。朝廷首要是对付幽云辽军,不能轻易陷入西面泥潭。臣附议卢侍郎的主张,应以安抚为主。” 曹彬也是个主战派,言辞主张常以武力致胜论,连他都这么说。让陆飞更加断定,西部烂摊子,不是能轻而易举解决的。 卢广孝看了一眼铁捶,抱拳道:“西域之地,有牧场、大片耕地,北面还产盐、铁、铜,粮秣物产充足,且西域人好勇斗狠,几乎全民皆兵,兵强马壮。若要开战,恐怕并不轻巧。” 这时潘美说道:“这两日臣有些想法……” 陆飞道:“但说无妨。” 潘美站了起来,回顾左右道:“照皇上和朝廷诸公之意,朝廷目前意在稳固西面、并从西北扩充战马,尚未有攻略西北的打算。故战端不能轻开。 臣观夏州党项,便是正值中原战乱之时,数十年前也一直对中原俯首称臣;可见夏州拓跋氏对中原大国仍有敬畏之心。是故,朝廷若不逼迫拓跋氏,党项也不会轻易冒险与我朝再次为敌。而吐蕃诸部与河西回鹘,此时一盘散沙,各自为政;暂无威胁大唐的实力,又相距甚远。远交近攻之道,朝廷宜先联盟结交。” 潘美向上位一拜:“皇上可择大臣一员,率一支人马西巡。 行程之一,召河西党项人商议,商量大唐藩镇与党项诸部相互劫掠之事,缓和关系。也可邀请拓跋氏参与和谈……这些年边疆冲突不断,若置之不理,难免有激化生乱的隐患。 行程之二,召西北诸部共盟,开互市,以贸易换马。” 众人听罢并不是很高兴,但无人反对,因为当今的没藏皇后就是党项人,按理党项人是没有再次反叛的可能性的,只是某一的缺点就是现在主政党项的不是没藏氏的人,而是在党项人中千年为王的拓跋氏。 想当年,汉朝与匈奴和亲、唐朝与吐蕃和亲,都是为了缓和关系,或因敌人太强大灭不掉,或是应付不过来。妥协、至少暂时的妥协是必要的策略,不然八面开战,中原的国力还没强大到那份上。 陆飞心里也不舒坦,但想想自己目前的首要目标是幽云,也就沉默不语了。 牢笼之感更强烈,陆飞终于忍不住说道:“西巡之事,朕欲亲往。” 不出所料地,诸臣纷纷劝阻。陆飞也没说断然的话,只道:“潘使君提出主张,此事联络诸部、安排各事便由潘使君担当……”他又转头看向卢广孝,“卢侍郎是在座唯一去过河西的人,你便为副。” 二人领旨。 及至散伙,陆飞又召薛居正、曹彬至景福殿密谈。 陆飞关注西北,除了防范蛮夷诸部生乱,还对西北藩镇耿耿于怀……那里对陆飞来说是比较敏感的,大唐皇后就是从那里来的。 当年陆飞发动军事政变,为了减少阻力,没敢动那些有实力的藩镇,一切维持原状。事到如今,局势日渐成熟,应该逐渐开始理清这些藩镇。 ……西北方略在大致上很快成型。只待查漏补缺,权衡一阵子,便可实施。 陆飞站在墙边的大地图前,西面的地形图已经补上;南面还有几个大的割据地盘。不过陆飞最终还是看向了河北幽州。 无论南北方略,都是为了再度北伐! 所作所为,无非便是在积蓄力量、减少别处威胁以便集中矛头。 此时,西北的威胁并不急迫,南方剩下的诸国一向没有实力北进威胁中原……连辽国也因内部混乱,没有大规模南掠的迹象。 大唐正处在进攻时期。 虽然别人现在没来打自己,但是进攻不能停止;现在不主动打,以后便要被动打。是安稳地抓紧手里的东西苟且偷生,还是向着更高的地方进发?机遇总是可遇不可求! 陆飞以前最善察觉时机,不过都是一些小事的机会。这一次,他正在冥冥之中感受历史的机遇…… 幽云是最重要的地方,此时辽国内乱,正是虚弱之时;而中原刚从战乱中稍稍稳定下来,而且地盘实力正在扩张上升期,通常王朝这种时候最有战斗力。此消彼长之时,不在此时把要害之地占领、趁机树立地位,更待何时? 陆飞心道:我的判断应该是对的。 他转头看向景福殿的窗外,皇城的巍峨宫殿、重檐阙楼,以及宽阔的砖石大道静静地在视线之中,庄重而宏大。静止的景观中,时间也仿佛凝滞不动。 这里的世人察觉不出来,仿佛光阴正在理所当然地流逝变迁;但陆飞知道,一切都渐渐走了样,正朝着不知道的方向在前进。 它朝着何方?陆飞也不知道,只觉得一切都静止在了脱离轨迹的地方。 是陆飞把浩瀚的大势带离了方向,时光如江河正在奔涌,也许有一条新的河道正在前方等着。陆飞便在试图将它带到那里。 ... 汴京市面熙熙攘攘。开封府照壁外面,聚集了很多人,把路都堵住了。 有两堆人,其中一大群男女老少聚集在那里看热闹,一个书吏敲着锣要念告示。而这边还有一群人,全是穿长袍戴幞头的男子,老少都有,大伙儿挤在那里正在看墙上贴的黄榜。 “生徒”司匡也在其中,他刚从雪梅家里赶过来看榜。参加进士科考试的人选,一种叫乡贡、一种叫生徒,司匡就属于当地县学馆送的生徒。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汉子忽然大喊一声“中了”!接着便蹦了起来,手足舞蹈面露红光,一仰头哈哈哈…… 旁边一个似乎是认识他的人打躬作揖,神情复杂道:“恭喜祝兄高中……” 司匡侧头看了一眼,继续昂着头细看上面的榜单。进士科及第者人数不多,他一连看了好多遍,仰得脖子都疼了,仍旧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果不出其然,没中。 司匡呆立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怎么办才好。难道要回家去种地?可是他甚么也不会,何况司家那些地真没甚么好种的,家中父母、妻子、兄弟起早贪黑十分卖力,可他平素连纸墨的花费都不宽裕,还要靠族中叔伯接济费用。 而那雪梅,想来也待自己不薄,可是只送些笔砚纸墨、吃食,和考试必要的费用,多的钱是没有的……她有次说的,不能喂得太饱,大概就是那个意思。 此时此刻,司匡有点无颜见家中父老的感觉,只因对家里毫无作用,现在连个结果都没有……再过三年继续考?司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就在这时,听见“唉”地一声,只见一个两鬓都已斑白的瘦汉转身离开了榜下,孤零零地朝大街上走去。司匡望着那背影,一时间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命。 不远处的墙边,一个书吏正在偶尔敲一下锣,时不时大声吆喝道:“枢密府‘军国令’,大唐天下三百八十州,选出富庶二百州。十州为一军,甲士十万名。只要良家子,农户、佃农、匠人、读书人,人人凭自愿。盘缠县里掏,每县都要送到营;入营衣食皆可抛,自有公家皇粮饱!上阵立功有厚赏,三年回家置田盖上房!军籍只三年,三年之后不强求。只要军籍在,父母兄弟无徭役;若有不平事,告状去军府,同袍问官府,是非黑白可得明?读书识字者,带同乡人入军可为将,去军籍后皇上特诏‘制科’可为官;落榜者径直可为吏,军吏又可考‘制科’……” 司匡也没继续听了,十年寒窗,再去从军,不是笑话么? 他想来想去,只能回雪梅那里。 路上贩夫走卒匆匆忙忙,行人各行其道,司匡看在眼里,不为名、就为利。 雪梅在家里,她腿脚不好一般都在家。司匡是府上熟人,轻易便进了府门。 雪梅见面便关切柔声问:“司郎上榜了么?” 司匡黑着一张脸,终于忍不住问道:“雪梅娘子答应把我的诗文送给章谦,再由章谦举荐给他的好友吕端。怎么吕端全然不知我?诗文定然没到宰相吕端手上!” 雪梅温柔的脸色顿时一受,淡然道:“那章谦是当世大儒,可能忘了这事儿罢?又或是吕端清廉,没给章谦人情?” 司匡听罢一股气堵在喉咙,冷冷道:“娘子真是把小生当三岁孩童。” “你在怨我?”雪梅的脸拉了下来。 第0276章最强 司匡心里的憋屈一股脑儿涌了上来,脸色难看地笑道:“你心里就挂着杨延昭,他一来你那个热乎劲!我在你心里不过是阿猫阿狗一样的东西!这点事对你又不难,你也不愿意帮我……” “你错了……”雪梅冷笑道,“不过你说的也不全错。小女子哩,喜欢的是一堆男儿里,最强的那个。” 司匡顿时恼羞成怒,上来一把抓住雪梅的胳膊,一句婊|子的骂言塞在喉咙口。 不料雪梅并不怕,却冷冷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你想怎地?” 司匡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所措……他不敢骂雪梅,这娘们认识一些厉害的人物。 司匡不认识甚么达官贵人,雪梅是他认识的唯一有门道的人。他想了想,雪梅似乎没欠自己甚么,还给衣给食给住,白陪自己睡。 果然雪梅柔声道:“我哪一点对不起司郎?” 司匡站在那里,十分犹豫徘徊,他心乱如麻。 一面,他觉得这口饭非常不好吃,就算吃饱穿暖美人在怀,心头也非常堵!一面,他现在不知路在何方,毫无出路,这个雪梅说不定能给自己一些帮助……她确实也没啥坏处。 就在这时,雪梅伸手放在司匡俊朗的脸上,温柔地说道:“我是用心对你好,人哩,最靠得住的还是自个挣来的东西。” 司匡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生吞了一口气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告辞!” 雪梅吃了一惊,忙道:“你要哪,我给你盘缠。” 司匡大声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他大步走出门来,拿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司匡步行出府门,一路问人,问开封府招“乡勇”的地方,原来在汴京城外。当下便赶着过去。 及至城郊的营前,只见那营寨上挂着一面方旗:忠勇报国! 还没走到门口,立刻来了个文吏和几个军士,一问司匡是士子来投军,马上便握住司匡的手腕道:“司兄弟!今后咱们都是同袍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司匡愕然。 那文吏又带着他进营,嘴皮子没停,“司兄弟进来就不用见外了,有衣同穿,有饭同吃,甚么东西都不用带。咱们先给你安排住处,住下来再登籍造册……” 司匡一下子感觉十分热乎,只觉得这里的人对他特别好! 入营的一路上,只见来往的将士都十分善意地向他招呼。司匡终于忍不住道:“不是,这个……我不会武艺的,你们选兵?” 那文吏笑道:“大帅曹公,最喜读书年轻人和良家子,会不会武艺不要紧,只要人好就行!”他又一副自己人的口气道,“实不相瞒,这阵子招兵挺不好招,非得要自愿、还要青壮良家子。国家正是用人之时……” 司匡脑子一热,抱拳道:“就冲兄弟们看得起在下,敢不报之?” 及至大堂上,一员武将上下打量了一番司匡,也是十分客气,还叫人端板凳上来坐,温言问他的姓名出身等等。 听说司匡是生徒,武将立刻说道:“你要是回家乡,带一些年轻力壮种地的人过来,本将立刻让你做什将!管自己带的人。” “什将?”司匡有点疑惑这个军职。 武将侃侃而谈:“咱们乡勇军的什将可不是一般的什将,手下多至三十六人!一队三十战兵,六人火夫,分三火。 有些事儿你还不知,乡勇主要用弓弩火器,战术三段射,因此行伍与禁军十分不同。三队轮流射击,为一都;二都为一团,设校尉;二团为一指挥……一个州征兵一指挥,满编四百七十二人,都是同乡人!” 武将是个指挥使,似乎要招到了人才能成为名副其实的指挥使,不然是个光杆。他不断劝说道:“司兄弟虽是生徒,考进士那是万里挑一,可不容易;就算考上了进士,想当官不是还有选试! 现在来从军,你是读书人,再找一些人过来,径直就做什将。将来在战场上立点功,径直从什将只要升两级,都头、副指挥,三年一满去军籍,立刻给官职! 升不了指挥使,去参加‘制科’,只有去籍的军官考试,中榜比直接考科举常科容易多了。再不济,混个书吏,也有一口皇粮吃不是?军官书吏,朝廷会下诏优待,可是能提拔做官的!” 武将为了鼓动他,又低声道:“有曹公等在,咱们这些人转籍为官,也不是没人照看……” 司匡心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出路。 ... 当晚吃饭,司匡被邀请与指挥使同桌,居然还有酒! 酒过三巡,指挥使问司匡能找多少人来。司匡不能答,他又问了一些上阵的事儿,不料指挥使也不能答。 指挥使道:“打仗咱们不管的。” 司匡纳闷道:“朝廷征兵不为打仗,为何?” 指挥使道:“司兄弟初来乍到,有所不知。曹公奉旨设‘禁军都督府’,有调兵军、统兵军、钱粮军、甲械军、传报军,一共五军。咱们这是统兵军,现在只管招人,不管打仗的事儿。” 司匡听得有些迷糊,喃喃道:“原来如此……” 指挥使道:“禁军都督府一共三级,京城的便是都督府;十到十五州设省,有个都指挥使司,州、府有指挥使分司。咱们就是开封府指挥使分司,现在只有统兵军分司。衙门在城里,等修缮摆弄好物什就搬过去。” 指挥使笑道:“先前司兄弟说不会武艺,实不相瞒,本将的武艺也荒疏得很,不过识字罢了。反正咱们统兵军的武将也不打仗的。” 司匡心道,难怪这兄台如此好说话,原来就是专门拉人的,当下也客气道:“哪里哪里,将军过谦了。” 指挥使嘿嘿笑道:“真的荒疏得紧!”他似乎看穿了司匡的心思一般,又道,“不过哩,以后咱们还会打交道的。调兵军的人要聚集人马打仗,得让咱们来把人找齐;训练的时候,调兵军派人来教,管兄弟们的还是咱们。” 司匡皱眉道:“那带咱们上阵的人,岂不是不认识?” 指挥使沉吟道:“名字肯定知道是谁,不熟就是了。不过副指挥使以下的人,不分家的;上头是谁不熟,下面副指挥使、都头、什将这些都是平素认识的兄弟……你管上头是谁,都是传报军的官吏过来传军令,百人都以上的军令全是传报军的负责,叫你们去哪就去哪、叫怎么打就怎么打。” “那倒也是。”司匡附和道,反正他也不懂兵。 指挥使端起酒碗,脸已经喝红了,不过说话还清楚,“有些事儿,我得和司兄弟说清楚,你招人的时候也好有个谱儿。” 司匡忙抱拳道:“望将军告知。” 指挥使道:“军饷,是没有的,副指挥使以下的将士都没军饷。” 司匡:“……” “若是有军饷,朝廷直接扩禁军就是了,何必搞得那么麻烦?”指挥使看了他一眼:“可不是没有好处。只要在籍,徭役是不用了,全家都不用徭役,不用去受苦受罪了不是,退一步说,就算谁家拿钱雇人替徭役,也得花钱不是?” 司匡皱眉道:“那倒也是。” 他心道:老子可不是为了省那点钱,再说我是生徒,本来就不用服徭役。 指挥使道:“平素召集起来练兵,衣食用度都是公家出,练兵完了,粮食、布匹、盐甚么的多多少少会发一些带回家;反正不练兵的时候,大伙儿该种地就种地、该干匠人的活就干匠人活、该读书读书,也不耽误…… 要是打仗?这就是大头了!调兵前会发一些安家费,打完了按军功等级厚赏,甚么功领甚么钱,钱粮军直接发,清清楚楚童叟无欺;靠这个置田置业,是完全可能的! 死了残了,有抚恤,天子内库的钱来发。内库要是没钱,天子拿‘官地’良田来抵。 那些穷怕了的人,只要舍得一条命,干这个是包赚不赔的买卖。” 司匡愕然。 指挥使又好言道:“司兄弟和一般士卒又不同,你的前途更大。好好干,立了功问你要钱还是要官,你就要官,一旦突破了副指挥使的级别,那就真正一辈子吃皇粮了! 礼部那边的‘制科’考得上就转文官,考不上就呆禁军都督府这边,甭管去哪个军,都是领俸禄的武将。像本将这统兵军的人,不用打仗,就管管人,和官员有啥区别?” 司匡听罢用力点头,这才是他要的东西,上进的路! …… 巴州城,已经入夜了,长街上秋雨淅淅沥沥,灯笼的亮光也变得朦胧,生出幽冷之感。 “禁军都督府”行辕内,曹彬仍在灯下观看卷宗。 他一脸疲惫,很多天没睡好了。 一个后生端茶上来,小声道:“曹公将息一下身子才好。” “嗯。”曹彬没答话。 这乡军虽然大部分人不发军饷,但曹彬大概算了一遍,皇帝是下了血本的。要是干砸了,皇帝内库的大半家当都要砸在里面,能饶得了自己? 不过,曹彬也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因事关重大,若是干成了,自己作为“禁军都督府”的第一任掌舵,恐怕比汉唐时“出将入相”还要风光,宰相见了他恐怕也得礼让三分! 事关重大,不仅是设了一个军府和一个西南大营那么简单。 曹彬在灯下仔细琢磨着枢密院的“军国令”的各章各条。这是国策级别的一个大方略。 不仅组建十万将士这么回事,十万人马只是第一批。枢密院的意思,要大规模扩展兵源,实行三层发掘战争潜力的策略。 曹彬觉得这是疯狂的国策,文官们诟病穷兵黩武也不为过。 但是这个国策一旦成功,大唐肯定变成武力强国。只要有钱有粮,朝廷就可以把财富国力投入到兵事上……这就是陆飞偶尔提起过的,要转化国力的法子么? 曹彬又拿起了另一叠纸来,都是侍卫马步司、殿前司举荐的武将名单,大部分是以前精简禁军被赶去屯田的下营武将。这些人将西南大营的初期框架。 现在曹彬想先把各省、州府的指挥使分司建立起来再说。 刚才想到事关重大,便是连官府格局都为军国令变化了。此前各朝地方建制,主要传承秦朝以来的郡县二级官制;州府、县两级官府。 现在多了一个直属中央的“省”,属于三级官府。现在只有省一级的都指挥使司,但总是高于州县的机构。 曹彬觉得有点类似于唐朝的节度使,但权力没那么大。都指挥使司只管兵,且只有统兵权;调兵权、钱粮、军械库都不在地方。无权干涉地方治理、赋税等,因为禁军都督府和政事堂六部那边属于两个不同的官府。 还有禁军都督府的“传报军”很特别,属于都督府,可都督府管不了,该枢密院管。曹彬猜测这个衙门里除了一般的在职官吏,还有枢密院“兵曹司”的卧底密探……他听过兵曹司这个几乎不露面的衙门,就是干这个活的!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曹彬不知睡着了。 外面的近侍想进来看茶凉了没有,却见曹彬趴在桌子上呼然大睡,便找了一床毯子给他盖上。 次日一早,曹彬洗漱妥当,先赶着去大堂与诸将见面早议。 众将已经早早到来,等在那里了,一番见礼,曹彬便叫大伙儿在两边坐下。一个武将说道:“城外见大营校场,土地不够,巴州城的官儿不让咱们建,还说咱们抢占民田!如何是好?” 武将们听罢径直就骂起娘来,曹彬额上两根黑线,这些武夫干点事,确实没文官那么客气。 有兵将大骂道:“建个营还不让建?谁挡杀谁!” 曹彬道:“万一激起民变,你们谁来收场?咱们到这里先打一场平叛之战?” 就在这时,总算有个明白好歹的部将,部将抱拳道:“咱们也管不了巴州城的官儿,不过曹公要是去找章谦,或许能济事。” 顿时有人附和道:“对了,那章谦在西南很有威望,当官的都尊他;章谦又得了皇上的恩惠,要不然他能在咱们占领的西南做官做得风生水起!曹公办的是皇差,章谦应该给个面子。” 众人听罢一阵赞同。 不料又有人说道:“找章谦,还不如找陈升。” “咦?”曹彬若有所思,想了想又问个究竟。 那人道:“西南士林敬章谦,但章谦也得顾西南人的意思,这事儿让他出面,反倒叫他左右为难了。陈升不同,此人在西南官场关系较恶,却是西南本地官员,在巴州城做官。以他当年保方以志的作为,只要晓以公心大义,他会帮曹公处置好此事的。” 曹彬听罢点头称是,便道:“先见陈升探探口风。” ... 司匡回到家,把投军的事儿说了,结果老娘和妻子哭哭啼啼,他差点没被爹打一顿。后来好说歹说,说是去做官、只是武官,这才稍稍得到了谅解。 接着他开始卖力鼓动乡人投军,不厌其烦地说成为乡军士卒的好处。因为不找些人去,就做不了什将……他一个生徒,要是做小卒,在家里交不了差。 情况还算不错。开封府分司不好招人,是因为乡人都不知道那回事!乡里的人不识字,也很少进城,偏偏那县里的官吏也没好好执行朝廷的政令。 ……张庄那村子里,老张家本来五个儿子,而今还剩三个,大的已经三十出头了,都是光棍! 一家五口正在院子里一边吃晚饭,一边商量着司家说的事儿。 虽是个院子,却只有一堵破烂的土墙,连门都没有。天色已经黯淡,几个人都端着粗碗在院子里,还有点光,而屋里黑乎乎一片,灯油是没有的。 老二和老四已经死了,修黄河死的,如今除了张老汉还有三条汉子。 张老汉喝了一口菜叶汤,说道:“免徭役哩……” 花白头发乱蓬蓬的老妇忙道:“要上阵卖命的,刀枪不长眼。” 老三道:“总比每年修黄河强,不用带口粮。” 老大有气无力地说道:“死了还有不少烧埋钱……” 一家子一人一句,然后又不吭声了。 张大一身破烂的衣裳,头发用一根麻绳拴在头顶,他很很瘦,却因骨骼长得粗壮,看起来个子竟然很大,比较魁梧。 他喝完了一海碗菜汤,碗里留下了薄薄一层饭粒,便站了起来,走到蹲在门槛上捧着碗一声不吭的老五,老五才十二岁。张大把碗里的饭粒倒进了老五的碗里。 老五吞了一口口水,忙道:“大哥你吃,你吃。” 张大转身进屋放碗了。 过了一会儿,老三也把剩下的饭粒倒进幺弟的碗里,笑道:“半大小子,正当能吃的时候。五弟长好点,以后讨个媳妇,俺老张家传香火哩。” 老五抹了一把眼睛,说道:“俺要是能讨着媳妇,让她也侍候大哥和三哥。” 老妇人一听,唾了一口,骂道:“蠢话!” 张大从屋里走了出来,哼哼道:“俺去找司书生,俺去从伍。” 张三道:“大哥,还是俺去,你种地是把好手。” 张大道:“老三还年轻,说不定还能讨着媳妇哩。俺要是死了,官府给的钱拿着娶媳妇,给俺一床草席裹着埋了便是。” 就在这时,两个弟弟忽然大哭起来。 “哭个屁!”张大骂道,“老二老四不也是这样埋的,死都死俅了,还费钱作甚?” 张大和爹娘说了一声,便出门去司家,老三不由分说就跟了过来。 及至司匡家,进得瓦房堂屋,还有两个汉子在那里和司匡说话。张大和老三一声不吭,在门口靠墙站着,俩兄弟一个动作,双手拢在破烂袖子里,锁着脖子站在那儿。 司匡把目光投过来,随口问道:“你俩干啥的?” 张大道:“就干那活,司书生在庄上说的。” 司匡道:“投军?” “哼。”张大从鼻子里吭了一声。 司匡道:“你们老张家去两兄弟?” 张大道:“俺去,他来看。” 老三道:“俺也去。” 司匡语气稍稍客气,又问:“吃饭了吗?” 不料就在这时,旁边的司老汉“咳咳”干咳了两声。张大转头看了一眼,说道:“将将吃过。” 司匡提起笔写了一阵,抬头道:“那回去准备准备,三天后和我走。” “中了?”张大纳闷问道。 司匡道:“中了!我一报上去,你们张家就是军户了,只要有人在军籍,全家都不用徭役。” 俩人稀里糊涂几句话就都从了军,回去说起,惹得老|娘又哭了一回。但一家子说已经入军籍了,不敢反悔,怕被官府抓去问罪。 三天后司匡已经召集了十几条汉子,带着步行到县里。一个绿袍官儿接待了他们,然后带到官府院子里吃饭。 竟然是白米饭! 一群人两眼放光,坐上桌拿起筷子就开吃,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桌子上只有筷子和碗碰撞的声音和咀嚼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吃的快的,没一会儿就捧着碗在舔碗底了。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哭声,众人转头看时,张家老三在那奥啕大哭。张大恼道:“你哭甚?丢人不丢人!” 张三哽咽道:“俺吃白米饭,俺爹娘在喝菜叶汤哩……” 张大神色一阵黯淡,说道:“赶紧吃罢,吃的不是家里的口粮,也替他们省了。” 众人个个都埋头不语。 县衙发了几天的麦饼,拿布袋子装着!然后司匡和另外一个领头的汉子一路,带着人去开封府。前两天人群里很沉闷,没多久,因为顿顿都吃饱饭,大伙儿也不觉得累,气氛司发活泼起来。 及至汴京城外大营,大路上一辆辆独轮车推着粮食入营,那麻袋上还有“太仓”字样。大伙儿一看那么多粮食,心下司发踏实了。 指挥使亲自接待了司匡和他的十几号人,见都是青壮汉子,十分高兴,立刻任命司匡为第一指挥右团右都第三队什将,另外又安排了十几号人给他凑满一个队。 接着,一大车的衣裳运过来了。 指挥使一挥手:“去河边打水烧洗澡水,洗干净了换上!”说罢目光停留在张大那身破烂不堪的衣服上,皱眉道,“像这种衣裳,赶紧换掉扔了!俺们又不是讨口要饭的!” 除了衣服,一人一副头盔;盔甲是没有的,兵器也无。 等大伙儿洗完澡换上戎服,营地里更是闹哄哄一片,时不时传来“哈哈”大笑,一个个都高兴得很。因为这戎服煞是好看! 肩膀上是皮革的!看起来好像肩甲;腕部也是皮革。灰色的麻布,结实平整,做工很好、针脚又密又整齐。胸前一大块衣襟样式如胸甲,腰上有青色的芴头,皮革的腰带;下身的麻布裤子,颜色稍浅,整套的颜色很有层次感。千层底靴子穿起来也很舒服。 指挥使也笑道:“听说那沈陈李织造做的都是达官贵人的衣裳,做的东西当真了得!威风!” 张大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三弟,前后转了两圈,“啧啧”发出两个声音道:“娘|的,难怪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三弟这莫样儿哪愁讨不着媳妇?!” 俩人的腰也直起来了,吃饱了饭也有精神,在那里说个没完。 老三道:“要知从伍这般好,早该来哩。” ……过了十来天,开封府指挥的人招齐了。指挥使也不练兵,只叫大伙儿稍稍站好队列,告诉他们是要去西南大营。 第0277章安家 汴京是大唐国都,却要去西南,大伙儿也不清楚为啥,不过大部分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夫,十分听话,每天有饭吃,叫去哪就去哪。 很快,好事来了!不仅管饭,还发钱! 一人一贯铜钱、一匹布,作为“安家费”。指挥使说得有一阵不能回家了,训练完直接上阵;给大伙儿几天时间回家送“安家费”,然后开拔南下。 指挥使一连说了几次,必须回来。所有人已经登籍造册,不听军令,当逃兵要杖打五十、流放三千里! 拿了朝廷的好吃,想跑就是重罪! 下面老三嘀咕道:“谁愿跑哩,每顿吃干饭,赶俺也不走……” 几天后,张大等两兄弟拿着钱财回到张庄,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半个多月不见,他们摇身一变,“衣锦还乡”了。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出来围观,张大昂着头,被熟人七嘴八舌问,也答不过来,时不时说一声:“皇帝发的。”“吃的是皇粮,司书生说了,粮袋上写着太仓的字,皇帝从自家粮仓拿出来的……” 百姓们听到皇帝的词儿,无不敬畏地看着他们。张家兄弟一时间变成了皇帝的侍卫一般。 他们家的破院子里更是挤满了人。老三把自己得的安家费到屋里交给他|娘,张大却不动声色看了五弟一眼,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把钱袋子里的铜钱摇的“哗哗”作响,还把布斗开了看。又故意大声道:“天子下圣旨了,俺们立了功,发的便不是布,要发绸子金银哩!” 众人哗然。 至于甚么矫诏的风险,张大还没那意识,况且这村子里,谁知道天子的事? 张大学着军营里武将们的样子,抱拳在侧,说道:“皇上厚待将士,俺们敢不效死?” 一身破烂骨瘦如柴的张老汉,和乡邻说话时,语气不知不觉已经变了,俨然德高望重的乡老一般。众人说话也十分客气,一口一个张员外。 张大注意到,人群里围观的小娘、媳妇,看他的时候,脸蛋都红扑扑的。时隔不到半月,他感觉自己好像投胎换骨了一般。 …… 各州指挥陆续西进巴州城。汴京城外造甲坊码头,大批的盔甲、火器、弩正在装上船只;据说大名府还有军器监的一个工坊专门造弩。汴水上船只往来不息。 此时码头上几个人正在争执,禁军都督府的武将接收盔甲时认为甲胄不合格,在那里找造甲坊的官员理论。 武将当着官员的面,对着一副胸板甲一剑插|了下去。听见一声金属摩擦的牙酸声音,那板甲竟然被一剑刺穿了,武将恼道:“看看,这也能交出来?” 官员沉声道:“将军有所不知,这批甲胄就是这样的……” 武将冷冷道:“想懵咱们?新甲老子又不是没穿过,何时如此脆过?” “您是禁军武将?”官员问道。 武将道:“在禁军干过。” 官员道:“难怪了,将军勿急,听我道来。 以前咱们交付给禁军的甲胄,当然没有如此状况,只不过……前期造甲或用上等铁料,冷锻也不会断裂,在舂锤下打薄之后,司发坚硬而韧;铁料不好,则以热锻退火,那就得经验丰富的大匠,就是大匠也不是次次都能成。可能会出现太软的状况,或是……喏,那一副甲的状况,外层脱裂。 而今锻造甲胄越来越多,很多不合硬度的甲,本来需要重烧重锻;可是军器监要咱们同时为禁军、乡军造甲,应付不过来的。上头下令,不合硬度的甲胄也发出来,交给禁军都督府的乡军使用。” 武将听罢大骂了一声。 官员道:“本来就是乡勇,有甲胄就不错了,哪能甚么都用好的?朝廷承担不起,咱们造甲坊也忙不过来。” 武将愤愤道:“你们别懵我,次等甲,在放在码头仓库,别上船!本将且去问问上头,看你说的是否属实。” 官员好言说了半天,此时也不太耐烦了,哼道:“悉听尊便!” ……开封指挥的将士陆续到汴京城外大营聚集,两天后就开拔南下。 司匡在营里呆了半天,倒有点想去见雪梅,道个别。不知出于甚么心思,或许是想让雪梅看看他现在已经找到出路。 他一身戎服,腰上挎着佩刀进城。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别说司匡的这身打头、本来他就长得俊,卖相还是很好,光看模样比禁军将士的还好看,当然真要论战斗力,行军打仗方面他现在基本甚么都不会。 司匡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一时间倒自觉器宇轩昂一般。他的心情也很好,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差事,已无依靠雪梅过活的郁气。 果然在雪梅府上见到她,雪梅见面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哟,行头不错,比以前更精神了。” 这娘们居然还笑得出来!司匡不动声色抱拳道:“今日在下是来向雪梅娘子道别。” 雪梅关切地问了一番他的事儿。 人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本来司匡心里还有点气,不料三言两语竟然对雪梅没多少气愤了。 司匡叹了一口气,心下有些感叹。有些怨愤,其实也就只能那么一会儿工夫;既非杀人父母的深仇大恨,谁能记得那么久?哪怕当初觉得非常气愤的事,毕竟只有那么点小事,也很快就会忘掉的。 雪梅又问:“司郎何时才能回来?” 司匡答道:“尚不知晓,上头只说去西南大营练兵,然后要南征。看来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 雪梅听罢脸上露出了伤情,幽幽地说道:“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司匡也被这情绪影响了,这世上几样伤情之事,离别怕是最常见的。 雪梅温言道:“要是叫你上阵,定要注意安危,若是性命都不在了,那功名又有何用?” “唉!”司匡听到她好听的声音,心里又是暖又是一阵发酸,长长叹息了一声。他低声说道:“我会记得雪梅娘子的嘱咐……你在汴京,也要好生保重。” 俩人四目相对,不知不觉中又走近了。 雪梅又小声道:“你还怨我么?” 司匡摇摇头:“雪梅娘子待我不薄……” 雪梅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知道就好!” 就在这时,一个奴婢走到门口,说道:“娘子,杨将军到前院了,想见娘子!” “杨延昭?他不是去河东了?”雪梅立刻问道。 奴婢道:“就是杨延昭将军,他说刚到汴京。” 雪梅急忙站起来,对着铜镜拢了一下头发,说道:“你且去传话,叫人好茶招呼着,我马上就去见他。” “喏。”奴婢拜道。 司匡站在旁边,忽然发出一声苦笑。雪梅这才转头看他:“实在对不住司郎,杨将军大老远来汴京,妾身失陪一下。” 司匡又摇头笑了一声,说不出话来。在家乡他是个人物,在这里、而今确实还不是被人看得起的人。 雪梅冷冷看了他一眼,二人无言,她径直走出房门。 司匡唤了一声,雪梅回头看着他,良久没听到他吭声,便催促道:“司郎有甚么话?” 司匡叹了一口气道:“娘子忽冷忽热的,着实叫人难以受用。” 雪梅想了一下,说道:“你今天怀着甚么心思过来,我知道。司郎不是那奸猾之话,我实话与你说一句,我并非看不起你。” 司匡皱眉:“哦?” 雪梅小声道:“就算你不能功成名就,我要是一心跟你,又有好下场?” 司匡说不出话来。 雪梅笑了一声:“世人皆想着自己,谁又比谁薄情?” ……雪梅对杨延昭热情温柔,杨延昭也十分愉快,沉声玩笑道:“我一到雪梅这里,像回了家一样。” 雪梅轻轻拽住他的胳膊,娇声道:“杨将军是在夸人家哩,是不是有宾主如归之感?” “哈哈!”杨延昭笑了一声。 俩人寒暄一阵,杨延昭虽然面有笑意,却隐隐有心事。 雪梅善解人意地问:“杨将军有甚么烦心的事?” 杨延昭沉吟片刻,说道:“雪梅听说过甚么内情没有?朝廷里的。” 杨延昭被召入京参与商议西北方略,这是之前皇帝就说过的事。一方面杨延昭觉得很幸运,毕竟能参与朝廷大事,便能渐渐在大唐朝廷真正立足;一方面又有些许隐隐约约的忐忑,因为对汴京的人和事知情太少了。 明日就要议事。其实真正摆上桌面议事时,说的东西无非表个态……真正权衡思索、以及一些相互商量的过程,却是在私底下。 杨延昭的问题是,本来就属于北汉那边的人、在汴京人脉根基太浅。大唐权力场,和他交情最深的人……却是皇帝陆飞! 这时雪梅忽然掩嘴“嗤”地笑了出来:“杨将军也太看得起妾身了,就算是月如夫人,朝廷里的内情,怎么能知道?就算知道她也不可能告诉妾身,这事儿问宰相恐怕才有谱儿哩! 妾身知道的事,恐怕杨将军也耳闻了,都是些路人皆知的事儿罢了。不就是朝廷在扩充人马,要对西蜀用兵?天下人只要不是瞎子,看那驿道上的兵马,河上的军用船只,阵仗那么大,谁都知道的。” 杨延昭听罢微微有些失望,抱拳道:“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雪梅道:“据妾身知道的,月如夫人很少打听朝廷上的事。” “哦?”杨延昭看着她。 雪梅道:“咱们毕竟只是商贾,安生经营,不被欺负就行了。若是和官场上的人走得太近,乘上一条船,官场上的船可不一定比做买卖的船牢靠,况且妾身与月如夫人也只是相识,并无私交,寇使君家的娘子,哪是妾身高攀得上的(月如很少抛头露面,日用所需大部分都是雪梅送过去)。” 杨延昭若有所思,又笑道:“言之有理。” 雪梅又叫人准备了一桌酒菜,好好陪着杨延昭谈笑。酒至半酣,她还弹琵琶唱曲,让杨延昭十分受用,温柔乡中一时间烦恼也轻了。 过了一会,杨延昭便打马回了府。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杨延昭便急着起来收拾妥当,赶着去上朝了。 夏天天亮得早,但杨延昭出门时天色依旧才蒙蒙亮,御街上一长串灯火,正逢大朝的日子,场面十分壮观。灯火的尽头,巍峨的宣德门城门如同耸立在天上。御街上灯光点点,好似天上的璀璨繁星一般。 路上除了许多文武官员,更多的是奴仆侍从,一个官可不止一个随从,导致人非常多。 杨延昭跟着无数的官员进了宣德门角门,进皇城不用搜身,等到了万岁殿的台基上,才有宦官和两排禁卫站在那里,挨个搜身入朝。 杨延昭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种场合他并不紧张,因为人那么多在一起,他也不用说话,就是走个过场。等到大朝结束后,估计一些重要的人才会聚在一起说正事。 事到如今,杨延昭只好随机应变,且先听听朝廷对西北的态度,他打定主意,不能轻易说话站位。 …… 当日大朝之后,陆飞在重臣面前宣布决定西巡,随行除了两万多禁军,还有大批官吏、名士、商人。曹彬和卢广孝负责安排此行,联络西北各部。 此次行军部署,前锋不再是铁捶,而是杨延昭。这是比较受朝廷诸公关注的细节。 陆飞依旧让周薇监国,等他离京前夕,周薇就会到东殿处理奏章。他提前与后宫的家眷道别,又在宝慈殿与周薇相见。 走出宝慈殿,在石台阶上时,忽然被石板上的落叶吸引。陆飞低下头,见地面上留下了阳光斑驳的影子,抬头看时,树上枝叶正茂,风起之时“哗哗”作响。 夏日的午后,宁静的环境叫他感到有一丝慵懒。但是,不能驻足,脚步依旧要一刻不停地走下去。 陆飞心想,等自己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心愿也完成了,便找一处宁静的地方,与周薇闲谈、下棋,回忆那些曾经的风风雨雨。 不过,首先要拿下河北失地,才有安宁的心境。 ……因为不是出征,大军一路缓慢向西而行,皇帝的仪仗大张旗鼓十分雄壮。一行两万多人带着很多辎重,很快到了西京(洛阳),然后进入关中,在京兆府(西安)逗留。 陆飞下旨地方只需准备禁军粮秣、一切从简,但每到一个地方逗留,都有安排行营行宫,以及犒军和宴会,耗费也是不少,难以避免。 他们离开京兆府后,向西北方面行军。杨延昭率虎贲骑兵数千人,刚出京兆府就得到军令,大军要在邠州停留。 邠州,即静难军治所。 杨延昭感觉到了甚么……之前一直心中忐忑,却拿不准究竟甚么地方不对,此时终于明白了。 当天晚上,前锋人马在乾州准备好的行营里扎营。西北夏日,天气晴朗,行军扎营并不算艰苦,只要在营地里点一些药草驱蚊虫便可。 忽然有将领来报,邠州前来负责接待联络的官员到了。杨延昭便叫人迎进来见面。 此时杨延昭奉旨为前锋主帅,手握禁军虎贲军一个军的兵权,在军营里他权力最大……但是,杨延昭回顾左右,从上到下全部是禁军将士! 是的,将士们都得听他的军令;但若他的军令明显违背圣旨的意思,这些将士会听他的?他一个降将,在禁军里甚么威信都没有! 杨延昭却不能抱怨甚么,因为作为皇帝卫队的前锋,本身应该是一种莫大的殊荣。 “哒哒哒……”大帐外马蹄声时起时落,杨延昭抬头望去,营地上尘雾朦胧,夕阳在尘雾后面灰蒙蒙的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光晕,如同他的心情一样十分不清爽。 过得一会儿,一个头戴乌纱、身穿圆领的文官被带了进来,抱拳道:“下官何得进拜见杨大帅!” “免礼。”杨延昭道,又指着一侧的板凳道,“请何使君入座。” 文官又是一拜:“下官奉节帅之命,前来与杨大帅商议布置迎驾之事。” 文官口中的节帅,便是定难军节度使孔献! 杨延昭径直展开枢密副使曹彬发的军令,看了一遍,说道:“天子銮驾要在邠州城停留,本将为先锋将先期入城部署行宫防务。请静难军节帅准备好行营、禁军粮秣。” 何得进的脸色顿时一变。 杨延昭看在眼里,知道入城的要求引起了文官的重视……大军一路西来,除了西京、京兆等地,禁军在沿路州县是没有进城的;这次到邠州要进城,显然并非路过接待那么简单! 杨延昭微微侧目看了一眼武将张江等人,不动声色地对何得进道:“静难军可有难处?” “没有没有!”何得进忙道,“行营地方,粮秣皆无问题。下官在这边与杨大帅商议妥当,即刻派人回邠州报知节帅,照杨大帅的意思安排。” 杨延昭点点头:“如此这般,再好不过了。来人,带何使君下去安顿,好生款待。” “喏。” 何得进听到这句话,只好站了起来,抱拳道:“下官先行告退。”眉头却是皱着的。 杨延昭在大帐中与诸将一起用过晚膳,心里也是挂念着这事儿,世人皆知他与定难节度孔献私交甚笃。 要是单独与邠州官员“密议”,显然瞒不过禁军将士的眼睛,连侍卫都是禁军的人!杨延昭在账内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 此事事关重大,若不与孔家的人谈谈,很容易出问题。何况杨延昭和孔献本来就是好友,满朝皆知,也不用太过回避了。 杨延昭当下便对身边的侍从道:“那个何得进安顿在何处?带我去见他,问问邠州的一些情状。” 侍从小将自然不会忤逆杨延昭的意思,当下便道:“末将带杨将军前去。” 杨延昭暗自呼出一口气,大步出了帐篷。外面一股凉意顿时让他一激灵,这西边的昼夜冷暖,比汴京还大。 走到何得进住的帐篷,那文官见到杨延昭,忙抱拳道:“杨大帅快里面请。” 杨延昭却不动声色道:“本将想与何使君再谈谈安排行辕之事……这里边闷得慌,咱们出去看看夜景?” “恭敬不如从命。”何得进配合地说道。 俩人单独呆在帐篷里,更像密议!而且毫无隐蔽性,一层帐篷并不是墙,完全不隔音,外面的人看不到,却也容易听得到。 杨延昭叫亲兵牵马过来,与何得进一起出了军营,向乾州城楼那边行了一段路,离军营并不远;营中的篝火亮如白昼,连这边的光线也不暗。他勒住战马,仰头看着不远处城楼上的火光,当下便屏退左右。 何得进忙说道:“节帅有些担心,果不出所料……禁军入城是何意?” 杨延昭道:“静难军本就是大唐的一个节镇,天子西巡,幸邠州并无不妥。” “话虽如此……”何得进沉吟片刻,“今上几年前曾与孔家有隙(上书听调不听宣之一),一向与孔公没甚么往来、交情甚薄。如今忽然调禁军入城,会不会有……” 杨延昭立刻打断了他:“切勿轻举妄动!孔公若拒禁军入城,便是抗旨,静难军可有长远准备?” 何得进叹了一气:“杨将军言之有理……不仅节帅有危;一旦邠州几日内拒皇帝于城外,杨将军身在禁军大营,马上就危急了。” 他又沉吟道,“今上竟让杨将军带兵入城,真是占尽了道理。若是连杨将军带兵、孔公也拒开城门,那杨将军也难保凶多吉少呀。” 第0278章繁华 杨延昭不动声色,低声道:“我认为孔公至少无性命之忧,最大的可能会被削了兵权,内迁汴京高官厚禄坐享富贵。” 何得进道:“杨将军言之有理。今上若想赶尽杀绝,又为何重用杨将军?” 杨延昭听到这里,也颇觉纳闷。起初陆飞如此厚待重用自己,怎么现在又把自己置于火上,左右难做人? 京兆府的城头,陆飞站在那里观赏着关中风景。城下一众官吏躬身站在那里,内外禁军岗哨特别多。此时的陆飞,走到甚么地方都是随心所欲,这些土地都是自己占有的地盘。 城头的黄色旗帜有气无力地晃动,为灰蒙蒙的景色增添了一分亮色。 京兆府便是以前的长安。这里曾是秦、汉、唐的心脏,气候很让人适应,陆飞及禁军将士来到关中没有任何不适……但是景象就不那么好看了,此时的长安完全比不上汴京大梁。长安已经破败,连整个关中也非秦汉时的八百里肥沃湿润秦川。 《长恨歌》里杨贵妃生活的花香鸟语的长安大明宫已不复存在,此时满目都是陈旧的房屋,城池中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岁月,已经让曾经的繁华改变了模样。 一旁的卢广孝正和曹彬小声说着甚么,等陆飞转头看他们,他们才走上前来躬身作拜。曹彬道:“卢使君担心邠州有变,臣正与他说此事。” 卢广孝忙道:“皇上威服四海,定难军理应不敢轻举妄动,臣只怕他们一时不敬……” 陆飞径直说道:“朕西巡带着禁军,却并不想打仗。” 潘美侍立一旁,不再多言。 陆飞所作所为,大多与朝臣商议过了,很多事儿也是大臣们在安排……但他并不是所有事都和人商量,一些微妙的作为,连潘美也不知情。 比如陆飞西巡忽然任命杨延昭为前锋,便是他一个人的意思;接着又下令杨延昭带兵进邠州,大臣们才明白皇帝重视的是孔献。孔家崛起府州,本来就是个有实力的军阀。 这次西巡,恐怕孔献没那么轻松了! 陆飞看潘美一言不发,猜测潘美也不认为有战事发生,否则潘美作为此行的枢密院高官,肯定会对军事行动出谋划策。 孔献应该不敢动,西北各镇虽多有半独立的格局,主要是节镇内部权力比较大,但依旧奉大唐朝廷为主。孔献一旦妄动,又没有道义和足够的实力,不仅要面对禁军、还会遭受皇帝号令下西北各镇的围攻。 不过正如陆飞刚才那句话的态度,他也不想对孔献动兵,不仅无益地劳民伤财,而且强灭节镇,也会在西北这边带来不好的气氛。 就在这时,卢成勇走上城头,抱拳道:“皇上,前锋来报。” 陆飞招了一下手。潘美等人无不纷纷侧目看着上城的口子。 不一会儿,便听得卢成勇的声音道:“有旨,传来人上城。”这时一个背上插着三角旗的传令兵从层层岗哨走了上来,单膝跪地捧起一份文书道:“杨将军报,前锋已顺利入邠州,收到了静难军节帅的款待。” 陆飞身边的人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卢广孝道:“恭贺皇上!” 陆飞站在城头,却极目眺望着北边没说话。潘美这才上去把文书接了。 良久,陆飞道:“传令,大军开拔,前往邠州。” …… 邠州静难军军府,孔献坐在一把红木椅子上,端着茶杯,拿着盖子抚弄着水面,做着一些琐碎的动作。 下面坐着文武数人以及孔家的子弟。 上代家主孔四德长寿,孔献四十多了才接手家主及静难军的位置,刚掌权没多久。西北这边,只要不出意外,节帅的位置和世袭差不多,都是传给儿子。 孔献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诸位好生准备,接待皇上和禁军。天子临幸邠州,也是邠州百姓之幸也。” 下面发出些许的叹息。 事到如今,还能怎地?几千禁军精锐已经进城了,要是再不恭顺,禁军里应外合,邠州能守住一天?再说孔献能放杨延昭部入城,也早已权衡过得失。 就在这时,众人纷纷侧目看向一个年轻人孔俊。孔俊涨红了脸,嘀咕道:“当初谁知道皇位能轮上今上……那会儿他只是不上不下的一个武将而已。” 孔献放下茶杯,终于开口道:“等皇上到邠州了,我去面圣,你和我去罢。” 孔俊顿时一脸忧惧,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孔献:“堂兄……” 孔献道:“躲是躲不掉的。” 孔俊的脸色纸白,连孔家家主都保不住他,他的样子非常无助。 孔献看了他一眼:“你也不用太怕。” 孔俊的声音走样,颤声道:“皇上真的能饶过我?” 孔献道:“三国时有个狂士,见过很多雄主,连曹操都敢骂,但曹操还是放过他了;结果此人死在刘表手里。今上已经贵为天子,与你计较甚么?别说你与他有点私人恩怨,就是当众骂今上,也不一定会杀你。” 孔俊听罢微微点头,神情稍安。 孔献又道:“皇上就算对我怎样,也不会拿你如何。” 这时一个文官沉吟道:“主公应无大忧。下官以为,主公会迁入汴京,依旧封官拜爵。今上待人还算仁厚。” 众人纷纷议论,很认同这个判断。 孔献也这么认为的,所以才很快开了城门。不过他这样的人,就算在汴京拜官,没有实权、日子恐怕就不会很好过了。 ……忐忑不安中,孔献率邠州文武等来了天子銮驾。一众官吏出城十里迎接。 黄伞、顶盖、旌旗如云、衣甲鲜明的雄壮骑兵侍卫,陆飞此行的仪仗排场还是很大的。孔献等人走到銮驾前面,在道旁行叩拜之礼,高声自报官职性命,然后口称“万寿无疆”! 连皇帝的人都没见到,只看到了四驾的华丽大马车。然后一个白胖的宦官走了出来,说道:“皇上说,孔节帅保国靖边,朕心身慰。” 孔献听到这口话,十分高兴,激动地说道:“谢皇上!” 虽然好像是官腔套话,但皇帝的意思是夸赞的,并没有表示不满,这已经是很好的迹象了。 孔献等人爬了起来,跟着銮驾步行,走了十里路返回邠州。 从城门到行宫,杨延昭的人马已经部署了护卫岗哨,陆飞的车驾径直进了作为行宫的大宅邸。孔献当天没有见到皇帝,据宦官说皇帝旅途劳顿,先歇着了。 孔献急忙安排了十几个处子去服侍皇帝,但又被送了出来。 他在忐忑中等待着。 次日,终于有人到军府传旨,让孔献去面圣。此时禁军两万多精锐已经在邠州城内,孔献不必多想祸福,赶紧穿戴整齐,带着孔俊去行宫。 孔献身穿武将戎服,在大门外取下佩剑,搜完身走了进去。周围很多侍卫,但被宦官带进一个月洞门之后,里面就没甚么人了。安静得出奇,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人。 很快到了书房,见身穿紫色旧袍的陆飞坐在一张椅子上,旁边只有个高个丰腴的妇人,正在煮茶。 白胖宦官躬身小声道:“皇上,孔节帅到了。” 陆飞叫孔献进屋,孔献忙抱拳鞠躬道:“臣等拜见皇上,皇上万寿无疆。” “孔公会下棋罢?”陆飞开口第一句竟然这样说。 孔献忙道:“象戏、西域象棋、围棋,臣都略知一二,只是不精。” “那快过来坐。”陆飞笑道。 孔献忐忑地走了过去,竟在皇帝跟前被赐坐,他的屁|股轻轻做到椅子的边缘,一副恭敬的样子,后面的孔俊则站着,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飞道:“我最喜和武人下棋,孔公可知为何?” 孔献沉吟片刻,答道:“臣愚钝,不知。” 陆飞道:“因为文官一般都通琴棋书画,下棋太厉害,下不过。” 孔献差点没笑出声了,脸顿时憋红了。 陆飞抓起黑子,说道:“先来一盘。别说,无论甚么戏耍,刚学会的时候最喜欢。” “皇上言之有理。”孔献道。 孔献伸袖子轻轻擦了一把汗,他是见过阵仗的人,倒不是吓的,确实很费力!下棋这事儿,最难的不是和顶级高手下,大不了输嘛……难的是和皇帝下,似乎不能赢,但是也不能输得太难看,叫皇帝兴致索然。 也有人可能不怕在棋盘上赢皇帝,毕竟只是消遣之物;但孔献不能,此时让皇帝心情好点,说不定将来去了汴京能封个好过点的官。 来回几手,陆飞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哩。” 孔献兄弟都愣了一下,孔俊终于吞吞吐吐道:“是,是……” 孔献忙道:“皇上夸赞你。” 孔俊这才道:“谢皇上……” 难怪这世上之人,都在追逐功名权力,孔俊此时此景的样子,不就是因为陆飞拥有了极大的权力? 就在这时,那白胖宦官来到门外,又道:“皇上,杨将军到了。” 陆飞道:“哈,正好,叫他进来。咱们定个规矩,谁输谁观棋,轮流来下。” ... 陆飞从余光里见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啪!”陆飞落了一子,道,“孔公,朕此番西巡专门在邠州逗留,你可知为何?” ……孔献脸色顿时一变,欠了欠身道:“臣愚钝。”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下文。却见陆飞看着棋盘作沉思状,仿佛注意力投入到棋盘上了。 西北好几个藩镇,皇帝偏偏针对静难军,孔献心里想了很多,一则可能是以前的私怨,二则皇帝不信任自己? 而且皇帝现在竟然当面说出来,是要翻脸么! 窗外的风吹到孔献的脸上,他几乎打了个寒颤,夏末的风原来这么凉了。在这深宅之中,孔献有种与世隔绝之感,他在自己的地盘上,却一时间仿佛被抽掉了所有权力势力……有种在梦中的感觉。 此时孔献很恐慌,或许之前判断的被削夺兵权、内迁汴京的期待,不一定能得偿所愿。 一瞬间,仿佛十年。安静的院子里,如同一个闲适风平浪静的午后,但此时邠州无数人都在等待着结果。 陆飞的抬起头来,说道:“听说前河北节度符昭寿在造反派人找过杨将军。” 杨延昭欲言又止,没有轻易吭声。 陆飞继续道:“杨将军此事做得好,不仅亲自到汴京来禀报;而且禀报的时候,带亲自带来了符逆的人头,更可怕的是要非如此朝廷还不知道符家会造反。杨将军的忠心,显而易见。” 杨延昭终于拜道:“皇上待臣厚恩,臣岂敢忘恩?” “不过……”陆飞话锋一转,“既然符昭寿如此看重杨将军,孔公是杨将军的世交,怎么能不顺带争取一下?符昭寿有联络过孔公?” 孔献听到这里如坐针毡,脑子“嗡”地一声,作势要站起来:“臣有罪!臣一时疏忽……” 陆飞伸出手,在空中往下轻轻做了个按的动作,“坐,坐下说话。咱们就是谈谈,很多事说开了就好,孔公以为如何?” “是,是。”孔献的眉间露出三条竖纹,心都堵到嗓子眼了,“臣当时着实收到过符昭寿的书信,可是他在河北,臣在西北,相距数千里,只当是无稽之谈,便没有理会……” “河北离邠州确实很远,孔公没有重视是合情合理的。”陆飞点点头。 孔献道:“臣着实疏忽了,又听说杨延昭将军在河北先下手为强,为朝廷除一大逆,便觉得符昭寿的事会公诸于世。” “那么……”陆飞道,“孔公不必亲自来汴京,上书言语一声是不是可以的?” 孔献忙道:“是,是。” 就在这时,杨延昭站了起来,抱拳弯腰道:“臣也有罪……” 陆飞饶有兴致似的看着杨延昭,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他便仰着头问:“杨将军何罪之有?” 杨延昭道:“臣先斩后奏,而且那时臣是符昭寿的部将,这……” 以部将杀主将还是请示朝廷,这怎么也算不得大义,陆飞点点头:“杨将军还是明大义的。” 杨延昭道:“请皇上责罚。” 陆飞却道:“大义灭是气节忠义,可是人非草木,六亲不认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做的?朕也不是不懂亲情的人,朕不会怪杨将军。” “皇上隆恩!”杨延昭动容道。 孔献呆坐在那里,脑海中一时间几乎一片空白,感觉手脚都不受控制了,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他几乎带着哭腔道,“臣从未有过二心……” 陆飞道:“其实这就是件小事,干脆说开了就好,朕只是觉得此事孔公确实疏忽了点。” 孔献道:“臣悔之莫及!” “下棋罢,该孔公了。”陆飞道。 孔献脑子里一团乱麻,早已将棋盘上的局势忘得一干二净,此事看了好一会儿竟然没看进去。又怕皇帝等急了,便小心翼翼地放了一粒白子,手都在微微抖动。 事情完全不在预料之中,孔献措手不及,也没能事先猜到皇帝的心思。 本来以为,皇帝不过是因为私怨造成这几年的关系疏远和不信任;本来也猜测,自己没干甚么无伤大雅的事,最多也就失去兵权,去汴京坐享富贵……可是现在呢? 他在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一开始的气氛已经不见了,刚刚一会儿之前君臣还有说有笑。现在书房里十分安静,陶瓷棋子落盘的声音清脆而清晰。 一番折腾下来,孔献的棋下得一塌糊涂,陆飞已经在棋盘上掌控了赢面。倒不是陆飞的棋术多高,实在是孔献的心境太差了。 就在这时,陆飞开口道:“孔公不能在邠州任职了。” 孔献颤声道:“臣自知有错,请皇上惩处……” 陆飞道:“灵州的朔方节度使冯继业性格暴戾,不知自律,常年对西北党项人烧杀劫掠,这等作为不周合此时朝廷对西北诸部的国策,不能让他继续在边陲。” 陆飞顿了顿道,“孔公移镇灵州,代替冯继业吧。” 孔献顿时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这……这……”孔献发出两个无意义的声音。 陆飞看了他一眼:“孔公在西北诸部心中还是有些威信,特别对党项人……孔家在府州时,就应该与党项人打过交道。朕觉得让你去灵州,对稳定边陲颇有好处。” 孔献这时才回过神来,感激涕零道:“皇上不仅不责罚,还委以重任,臣肝脑涂地尚不能报皇恩于万一!” 陆飞皱眉道:“我为何要责罚孔公?” 孔献:“……” 陆飞“哦”了一声:“你说那事儿,刚才我便说了,只是小事。孔公甚么都没做,就是一时有点疏忽,朕不能因为重臣的一点小疏忽,就要问罪吧?” 孔献忙道:“皇上心胸如东海一般宽阔……” 陆飞好言道:“你们可以完全放心,只要无伤大雅,甚么事都不会有,男儿哪里会小心眼置气?有点甚么不高兴,说开了转眼就忘。 咱们君臣之间关系很粗,却很实在可靠。功过赏罚都是实实在在的,臣子确实干了造成严重后果的事,才会受到实在的惩处,一切都有律法可查。” 孔献等人听罢又是一拜。 ……等下完了棋,孔献等三人拜别陆飞,从行宫走了出来。外面很多人关注着邠州的大事,孔献自然把结果告诉众人,让族人部将们安心。 潘美等也在关注,很快打听到了结果。 潘美听到了消息后,神情很怪异,说道:“真是有点意外。不过皇上如此处置又十分妥当,嗯?应该是最好的做法,我怎么没想到哩?” 卢广孝道:“皆因此事皇上没和咱们商量。” 潘美看了卢广孝一眼点了点头。他又沉声道,“西北这边一团糟,又离汴京太远,传递消息来回都耗费时日,朝廷很难直接插手;在边陲留一些有实力的藩镇并非坏事,还能帮国家抵御诸部袭扰,有厚重的纵深作为缓解地带。 孔献不可能造反,他没那么大实力,也没甚么好处。而且孔家处理边陲诸部的关系还是颇有威信的。” 卢广孝小声道:“潘使君言之有理!下官瞧那冯继业的作为,和铁捶有得一比。朝廷此时并未想对西北诸镇以武力征服,留他在朔方那关键地方实在不妥。” 潘美在大堂上来回踱了一阵,不经意间又想起几年前就和陆飞的私交,以及陆飞对他由衷的欣赏尊重,一时间有些许感叹:“人生难得一知己……有此君臣之义,幸甚幸甚。” ... 陆飞此番西巡不出国境,只沿着大唐版图西北各地巡视,终点是灵州。此前潘美等人就已派出官吏去灵州安排迎驾,以及与西北诸部联络。 此时潘美拜别陆飞,提前离开大队,亲自前去灵州主持诸事。 皇帝仪仗大军人马随后缓慢继续北上,静难军节帅孔献带上一队人随行,一路伴在陆飞身边,相处之下私交越发熟悉了。 不两日,秦州雄武节度使王皓父子赶到了军中,请奏面圣。 陆飞立刻在中军大帐接见。 王皓已经六十二岁了,陆飞见他时,只见他步履蹒跚,两腮陷进去,目光也有点浑浊。 “王老节帅免礼。”陆飞率先就免了他大礼,又道,“来人,赐坐,给王老节帅垫个软些的垫子。” “老臣拜谢皇恩。”王皓抱拳道,又转头道,“之舍,快叩见皇上,皇上待咱们王家厚恩呐。” 一个身穿戎服甲胄的年轻汉子忙跪在地上磕头,高呼万寿无疆。陆飞好言叫他平身,又赞了一句:“虎父无犬子。” 五年多前秦凤之战,陆飞除了与王皓并肩作战,还见过他的长子,当时王皓的长子头发都花白了。 而今日王皓赶来面圣,带的却不是长子,而是幼子之舍。陆飞心里冒出一个心思,老人果然还是喜欢小儿子。 王皓家同样是西北军阀,秦州那地方几乎算是大唐版图的最西端,所以王皓还有个差遣叫“西面都部署”。不过王皓算是比较靠得住的军阀,因为和陆飞曾经一起打过仗建立起了情谊(戴恩西征)。 加上王皓年纪又大了,所以陆飞语气很好很客气:“王老节帅高寿,不必亲自大老远过来的。” 王皓叹道:“汴京太远了,皇上好不容易到西北来,这次老臣叫人抬也要过来见见皇上的……岁数不饶人,这一次,或许便是老臣最后一回见皇上了。” 陆飞听到这里,心里忽然竟是一酸。 他的声音也有点走样:“王节帅保重身体才好……” 周围的文武听到皇帝的声音,神情也为之黯然。 王皓露出一个笑容,道:“生老病死,谁也免不了的。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老臣有机会提早来向皇上道声别……” 他的笑容很复杂,有些许悲切又有些许无奈。他又说道:“只是有点遗憾,老臣戎马一生,东奔西窜,也没干出甚么名堂来。如今皇上要建树大业,老臣却跟不上了。” 第0279章悲伤 陆飞听到这里,心里越发难过。突然的悲伤,毫无防备,他不敢出声了……陆飞觉得自己枉为武夫,有时候他的心肠真是硬|不起来。 王皓说罢转头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陆飞把他的眼神看在眼里,明白了王皓的意思,其实王皓此行最大的目的,是想把后人拜托给皇帝、让陆飞以后照看一下。 当着众人的面,陆飞是皇帝,他觉得自己手握的其实是公共权力,不能太顾私情的。他也不明说,只道:“王老节帅对国家的功劳,朕一直都会记在心里。” 他说完这句,便把目光转向王之舍,问王之舍练的甚么武艺,读过甚么兵书,问的很详细。那王之舍对答如流,口齿清楚,叫陆飞频频点头。 王皓没有明说,陆飞也没提起。但是一切都在家常闲话之中。 王皓的老脸也露出了欣慰之色。 言语了一番,陆飞又笑道:“此行朕要去灵州,让王之舍随朕一路罢。” 王皓高兴道:“能为皇上牵马执鞭,是之舍修来的福分,也能跟着皇上长长见识哩。”王之舍又跪伏在地,磕头感激。 陆飞忙叫他起来。 ……王之舍随驾北上,不多久,又有一些人请旨随驾。 随后,西北各镇节度使带着侍卫来到了行营觐见,请旨作为皇帝西巡的护卫。 这些人都是西北节镇,是大唐部署在国境线附近纵深的武力准备,相比内地已经被削了大半权力、精锐抽调殆尽的节度使,这些节镇是有点真正实力的人,在各自的地盘上权力也比较独立。 陆飞准他们随行,沿途朝夕相处,逐渐熟悉。陆飞在此时算是比较好相处的人,因为很多古人在意的礼节细节他不在乎,也比较好说话;加上他也在军中混过十余年,谈起戎马中的事儿,与武将们很谈得来。 君臣相处甚欢,旅途上也没那么乏味了。 此时的制度和规矩不是很细密,武将们与陆飞建立私交,便能增加信任……就好像经常走动来往的亲戚,和不常走动的亲戚相比,情分会完全不同。 …… 西巡还没动身时,潘美和卢广孝早先已经安排了很多使者,在朔方找到当地向导,尝试联络诸部落。包括甘州回鹘、阿柴诸部、吐蕃脱思麻各部落、西面党项各部落以及西域诸部。 当然,这一片地区势力最大的党项拓跋家不会落下。 枢密院的使者去夏州不太容易,除了夏州中部牧场和北面的草场,进入的沿路地形很多沟壑,极容易迷路。 好在夏州各地的官府制度竟然比较完善(被戴恩打服了),使者一行人很快得到了接待,并且由专人护送去夏州中枢…… 夏州各地,比起亭台楼阁风物秀美的内地都市、是完全比不上的,乍一看粗糙贫困,房子很低矮,全是土房子,有的像土洞一样,有的则以动物的皮毛覆盖屋顶,看上去一块块像是破衣服打的补丁一样;只有少量的瓦顶房屋,听随行的党项人说那种住瓦房的人都有身份,惹不起。 但是,只要留心注意,夏州地区的党项人比较殷实,奢侈品少、可是牲口、粮食、铁器工具、盐等生活用度一样不缺,比一些内地有灾害的地方要殷实多了,上次边界战乱已过去几年,边境趋于平静,大唐设在边境上的榷场也渐渐恢复了生机。 有的党项人髡发,有的和内地人一样束发,衣服更短小窄,看上去虽然明显与中原人的习俗不同,但也没相差到迥异的地步,交领等款式和农具都能找到中原的痕迹,与汉人来往的时候很长,习俗还是受了汉家不少影响。 使者还有个感受,这些人明显不如中原百姓恭顺,礼仪也几乎没有,比较生野好斗。 夏州,古称“统万城”,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池。宋西征后封拓跋德明为西平王,拓跋居住的王宫对外称定难军军府,实则和宫城差不多。 此时拓跋德明住的地方正传来“笃笃笃”的木鱼声。一个头戴五彩圆帽的年轻女子拿着三枝香在蜡烛上点燃,然后交到拓跋德明的手里。 拓跋德明接过香来,便对着一尊泥菩萨虔诚地闭上眼睛,嘴里小声念着经文。 周围侍立的几个人都十分安静,殿室内只剩下木鱼单调的敲击声。 拓跋德明的鬓发已经斑白了,面相与中原人差别不是很大。他们家在唐末平叛有功,才由拓跋氏改姓李,据说祖上父系本来就姓李。 他很专注地背诵着经文,又仿佛在祷告着甚么。 就在这时,一个头上戴着锥形高帽的人急匆匆地走到了门口。旁边的女子回头一看,把食指轻轻放在朱唇上,轻轻发出“嘘”的一声,然后眼睛看向正背对着门口的哥哥。 女子的眼睛十分明亮灵动,仿佛会说话一般。来人立刻就看懂了,急忙弯下腰,小心地走进来侍立在一旁。 不料就在这时,拓跋德明忽然说话了:“有甚么事?” 来人忙上前几步,在拓跋德明耳边小声说道:“大唐官员到夏州了,请求王上接见。” 拓跋德明却一点都不惊讶,淡然道:“唐国皇帝西巡,自然会派人来的。”说罢睁开眼睛,对着菩萨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在香炉了,在旁边的蒲团上盘腿坐下来。 刚进来的贵族道:“咱们还没回应契丹人那边,王上是否要见唐国使节?” “要见。”拓跋德明毫不犹豫道,“你叫人安排一下,禀报于我。” 那贵族听罢沉声道:“王上英明。契丹使者是大辽北院枢密副使萧达翎派来的,我听说萧达翎是当今唐国皇帝的手下败将(河东之战)……” 拓跋德明发出一个声音,不置可否。 贵族见状,便鞠躬拜退。这时旁边的女子道:“我送送野利俊秀叔叔。”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宫殿后,神情便轻松了一头。 野利俊秀俊申露出笑容:“我进宫之前,黑鹰还问起拓跋沉香。” 名叫拓跋沉香的小娘肤白,脸上泛出一丝红霞便分外显眼,她目光闪烁,左顾而言它:“契丹人和汉儿都想与父亲结盟,野利俊秀叔叔更喜欢哪边的人?” 野利俊秀道:“要说喜好,两边我都不喜欢。汉儿面貌忠厚,实则奸猾无比;契丹人却野蛮暴戾,都靠不住。还是咱们自己人好。” 拓跋沉香点头称是。 野利俊秀道:“不过部族来往,不能看喜好;我更倾向于唐国人来往。萧达翎派人来的意思,是想要咱们起兵抗唐,辽国愿意借兵相助……” 拓跋沉香道:“王兄信佛,不愿意妄动兵戈,何况小元昊还在汴梁为质呢。” 野利俊秀不置可否,又道:“唐人也好,辽人也罢,都是强者,我党项夹于二虎之间,难处也……” …… 此时的上京,萧达翎见到了从夏州派回来的信使。信使带回消息,谈判很不顺利。 党项人先是质疑辽国是否能真正派出兵马帮助他们,然后认为辽国所言唐国禁军西巡要攻打夏州不实。 汉官范艺径直说道:“党项人的理由不过是借口,实则是见风使舵之辈,见唐国|强盛,便向唐国称臣。” 萧达翎以为然,叹息道:“终究还是大辽势微,威信下降了。” 范艺进言道:“此时唐国武力日渐强盛,目标又是咱们大辽,不会对党项逼迫太甚。此时要说服党项再次起兵造反恐怕不易,不如改变方略,约他们在唐军无暇西顾时再扩张地盘、辽国愿意鼎力相助……那边只要有动静,至少能牵制唐军,有利无害之举。” 萧达翎道:“此计甚妙,我立刻叫人尽快赶往夏州。还要叮嘱使臣,提醒拓跋德明看明白些,一旦唐国主腾出手来,不会信任党项人,让他把目光看远一些!” 范艺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大汗如此对待萧公,萧公依旧对大辽忠心耿耿、劳心费神,胸怀着实让人敬佩。” 萧达翎不动声色道:“没什么公不公的,河东之耻我理应自请降爵,好了,咱们还是以大局为重。” 范艺低头不语。他作为一个汉官,萧达翎也知道他不便多说。 此番调动,萧达翎心里何尝不是有气?征中原失利他也算是势如破竹了,仅任区区几数骑兵就深入汉地上千里,破城近百,要不是耶律体哥在雁门门那边按兵不动,不能对汴梁形成两面夹击,何愁中原不得;这是人因,还有天意,鬼知道那宋军(河东之战时陆飞尚未称帝)将领用的甚神兵利器,刚一开仗就弄得战场上震天似的炸雷响、黑烟滚滚,咱大辽的骏马何时见过如此骇人的阵仗,战马失了惊,这才导致我大辽铁骑在混乱中稀里糊涂的败了,要说委屈,我萧某是真委屈,要说不委屈那也确实是败了,败军之将何也言勇。 萧达翎被调到北院做枢密副使,连决策权都没有……相比做南院大王,现在他的权力削弱很大! 萧达翎忍下一口气,说道:“你们可安心,我一向没有甚么过错,大汗不会拿我怎样?太后日后还会重用于我。” 其实他也没底。 ……过了几天,辽国大将耶律斜轸带兵出巡回京,萧达翎为他接风洗尘。 晚上喝完酒,耶律斜轸与萧达翎单独在一起时,萧达翎便道:“我卸任南院大王时,本想举荐将军为主持南院,前思后想没有上奏。若是我出面举荐,恐怕反而对将军不利。” 耶律斜轸顿时一脸恼怒,他是出身地位高,胆子大得多,当下便径直道:“萧公尚在幽州时,我便派心腹约你,你不答应,现在如何?” 萧达翎道:“我若是答应将军,现在幽州是否还是大辽之地,恐怕难说。” 耶律斜轸皱眉不语。 萧达翎道:“幽州若失,大辽国运堪忧。如到了那般境地,不仅于大辽全局有害,咱们身为大辽贵族,又岂能好过得了?” 耶律斜轸听罢拜服,又忧心道:“本将只怕太后会对萧公不利,悔之晚矣!” “若命该如此,我也只得认了。”萧达翎叹道,“不过我一心为大辽作想,并未有损族人,诸部族人会有评说,还我一个公道!” 萧达翎在灯下欠了欠身,又沉声道:“我料定唐主必不会对幽州善罢甘休!他这番西巡,恐怕是为了稳固后方。大辽此时若不早作准备,那才悔之晚矣!” 耶律斜轸大胆地低声道:“当今大辽皇帝虽年幼,国事全都决于太后,女主当政,这……难免有处事不周全之时,若大辽有一位如太祖那般英明神武的大汗秉国……” 萧达翎摇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心道:大辽此时的乱象,根本不是换主子的事,实在是皇室两脉多次争端埋下的祸根。如果只是把太后和小皇帝赶下去,新上任的皇帝就能控制局面? 按照萧达翎的考虑,要从根本上解决多年的恩怨。只有一个办法…… 让小皇帝把所有的错都扛下来!儿有错,母亲就有教不严之过,因引滚蛋。 百姓犯错,罚之则可,如果一个皇帝一错再错,那就离暴君、昏君称号不远了,甚至就是。 只有取代“暴|君”的人,才是拨|乱反正的贤君。那时候新君才会被各方拥戴,大势所趋,真正重整局面! 在此之前,与其继续内乱夺权,还不如拥护小皇帝,减少动荡。 萧达翎想罢便急忙说道:“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此时决不能引发叛乱内战,谨防唐国人趁虚而入。咱们得尽力化解内部恩怨,拥护大汗,方能与唐国人一决高下!” 耶律斜轸皱眉道:“萧公为何如此忌惮汉儿?” 萧达翎道:“因为陆飞在位。我观之此人作为,必是野心勃勃之辈,而且河东一战,哎!” 耶律斜轸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 萧达翎道:“这些年大辽艰难,只要熬过去,等唐国形势一变,接下来又是咱们大辽的天下了。” 耶律斜轸被萧达翎说服,执礼赞同。 次日一早,辽国皇帝耶律璟便迫不及待地在山岗上的大殿接见了刚回京的耶律斜轸。 萧太后垂帘于侧。 大殿之上,气氛十分沉闷,诸贵族胆战心惊。就在这时,耶律斜轸禀奏出巡之事,态度恭顺,多次对耶律璟歌功颂德,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后来萧达翎也站出来禀奏夏州之事,口气中对他的职位调动毫无怨言。大殿上的人们渐渐地也议论起事儿来,各抒己见少不得把汉儿和党项人一起唾骂了一通。 萧绰沉默着,一对凤目从一个个贵族脸上打量,渐渐地她的神色也稍稍放松了。 这时萧达翎把手按在胸上,鞠躬道:“大辽受神灵眷顾,契丹勇士勇猛善战,只要万众一心,必能击败唐国人。” 一旁的耶律休哥大模大样地说道:“皇上和太后只希望以前那些背叛的事不要再发生。” 萧达翎道:“谁有二心,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臣等都不能放过他!” ... 甘州回鹘、阿柴、吐蕃诸部甚至西面党项诸部都积极响应,或部族首领亲自前往灵州,或派重要的人前来……中原皇帝亲自到西北来,诸部还是很重视的,大唐虽然衰落、灭亡了很多年,但以前在西部的影响力仍旧余留;人们至少认为中原那边很大、人很多! 如今又一个大唐赫然崛起,他们谁敢不忌惮三分。 陆飞等来的却是先期使者派人回来的一个禀报:在夏州看到了契丹人! 行营里诸臣听到消息,都十分担忧。陆飞想了很久,认为还有机会,立刻派卢广孝亲自沿路前去。 半个月之后,陆飞已经到达灵州,在朔方节镇内设下行宫,但一直没有露面。他在等待,等待着夏州那边的态度。 ……有了前期使团从西面探出的通路,卢广孝不久后赶到了夏州。 拓跋德明听说第二次来的是内阁大臣……经询问,所谓内阁大臣,便是经常在皇帝身边出谋划策,作为宰相预选人员的重要人物。很快就接见了卢广孝。 虽然习俗礼仪不同,但气氛有相通之处,卢广孝也感受到了夏州官吏对自己的重视和尊重。 他也不谦虚,对党项官吏说自己是此次西巡大军的副使,仅次于枢密院大臣之下。 不料拓跋德明竟用流畅的汉话说道:“若族人有怠慢之处,还望卢使君海涵。” 卢广孝忙高兴道:“原来西平王尚未忘记故土话语!” “哦?”拓跋德明诧异地望着他。 卢广孝道:“皇上听大臣说,拓跋氏是李陵(北魏)之后,大唐时实为恢复原姓,言夏州人比西北各族都要亲近一些。” 拓跋德明听罢回顾左右,并未反驳。 卢广孝看在眼里,情知这种说法不会对拓跋德明造成甚么困扰……拓跋氏不可能因为这么一句话就让党项人觉得他们变成了汉儿。而这么说,却能让拓跋德明多少感觉到大唐朝廷的善意。 果然拓跋德明回应道:“此前本王已得知天子西巡,只因路远尚未来得及派人动身。” 卢广孝道:“皇上这回西巡,旨在与各族化解误会,避免边陲枉生事端,让诸部百姓安居乐业。想让各族派人入驻汴京,以便及时相商诸事;在朔方开互市,与西北各部互通有无。” 拓跋德明拜道:“今上仁厚,族人莫不感怀。” 卢广孝又道:“河西党项诸部已经派人到灵州了,上书皇上撤换朔方节度使冯继业,皇上也想与西平王商量这事。” 拓跋德明的目光立刻亮了几分:“今上真要换掉冯家?” 卢广孝不动声色道:“若是西北诸部诚心以茶马玉帛代替干戈,一切都可以商议的。” 拓跋德明却没有再提这事儿,与卢广孝客套了一番,便暂且结束了这次见面。 ……实际上拓跋德明及整个夏州党项贵族都对冯继业那厮十分关注。 定难军(党项人控制的诸部,大唐所封)的甲胄刀剑在西北非常精良,得益于鄯州那边党项部落输送上等好铁。那冯继业以灵州平原为据点,长期对西面党项部落烧|杀劫|掠,阻断道路,严重妨碍了定难军的军备原料。 但是拓跋德明又不敢出兵攻打灵州,灵州是大唐设的方镇(戴恩征西后赵宋时设的),一旦用兵,不就是和大唐朝廷再次撕破脸开战? 这事儿一直叫拓跋德明等人十分头痛。若是大唐朝廷能把灵州的节度使换一个温和的,改善一下关系,对党项人则大有裨益。 拓跋德明当即召集王室、各部贵族商议。 因不久前见过契丹人,契丹人提醒党项,唐国和大辽的事一旦缓和,就会腾出手对付夏州地区;这些年定难军着实十分独立,就差一个名分……于是有贵族认为应该联盟契丹,提早防备中原。 一个贵族便直言不讳道:“所谓茶马互市,唐国就是想要战马。若是答应他们,唐人将来会有更多的战马来对付咱们。” 野利俊秀氏的首领却道:“就算咱们定难军不加入互市,唐国也能从河西、西域等地换取战马。” 刚才那人道:“咱们甚么都不缺,却要损失战马。中原的茶叶虽好,却对增强夏州军力毫无用处。” 野利俊秀道:“唐军有一种盔甲却是不错,据说与前唐时的明光甲一般。倒是可以试试用战马换盔甲。” “咱们定难军的盔甲也不差,只要把那冯继业给宰了,何必去换?” 野利俊秀道:“那还得和唐国商谈。” 他说罢对拓跋德明执礼,进言道:“北有辽人和凶悍的达袒诸部,南有中原皇朝,我党项人仅存夏州周边一隅之地容身,王上为族人长久之计,万望慎重;唐国此时武力日盛,敢与辽国正面角逐,切不可轻易与之为敌。” 拓跋德明点头称是。他内心也认为党项立国壮大的时机还不到,大势不太好。 其实这些年定难军不断壮大,已不受中原节制,但只要名义上朝奉中原,中原也厚恩封赏。实在不必要铤而走险。 拓跋德明一面琢磨,一面伸手摸着自己的鬓发和脸颊,心中的大业抱负,恐怕得交给子孙后代去完成了,不觉间他想起了远在汴梁为质子的元昊,一时有几分恍惚。 现在,若能为后人留下比较宽松的形势、养精蓄锐的机遇。便是力所能及的事儿了。 拓跋德明终于开口道:“契丹人不过是信口雌黄,大唐皇帝此番西巡并非要动干戈,本王观之,皇帝对我们还是颇有诚心。可派人前去灵州觐见议事。” 野利俊秀道:“可提出互市换盔甲、撤换灵州节度使冯继业这两个条件,然后咱们答应朝贡战马,和睦来往……通常朝廷也会回赠价值更多的货物。” 第0280章猜忌 一个贵族道:“我们不要茶叶,要盔甲,会引起大唐的猜忌。” 野利俊秀不以为然道:“党项四面都是威胁,我们何必掩饰尚武之风?唐人实在要猜忌,也无办法。” 突然,年过三十的拓跋德明突然脸色阴沉,随口道:“诸位怕是忘记我那可怜的元昊还在汴梁为质吧,小羊羔离开了羊群,他得回来,这条是不是也应该加上?” 众人一时语塞,做为人父谁都希望这样,但同时谁都明白,以目前双方的实力悬殊,还是有个身分比较重要的人留在汴梁为好。 如果没藏家没有上次的叛乱那该大好,那没藏额庞也不会投靠辽国,那位现在的大唐皇后原本是党项第一美人的没藏黑云此时也是两国最有利的筹码,哎! 见众人不再说话,拓跋德明摇摇头,不紧不慢的离开了。 ... 卢广孝下榻的房屋十分低矮,定难军这地方,恐怕除了宫殿,别的房屋都修得很矮。不过卢广孝还住得习惯,他出身寒微,曾过了苦日子的。 他四平八稳地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屋里光线昏暗,毫不掩饰脸上受用的表情。 因为下首的一个文官正在吹捧他,这个文官便是前期派来的使者,使者一脸崇拜的样子:“下官好说歹说,愣是毫无进展。卢使君一来便拨云见日,叫人钦佩之至,皇上如此倚重卢使君,也是慧眼识才……” 卢广孝大模大样地说道:“契丹人是争不过咱们的,你放心好了。” 使者拜服。 卢广孝又道:“你以后跟着本官,好好看着,能不能学到就看你的悟性。” 使者大喜,忙拜道:“谢卢使君栽培,请受下官一拜!” 卢广孝又详细询问使者在夏州的见闻,互通消息。使者在长篇大论里提起了拓跋沉香很有艳名。 不料卢广孝立刻打断了使者,问道:“拓跋沉香是拓跋德明之妹?”然后详细询问了一番,那使者也是道听途说。 卢广孝表现得十分重视这事,沉吟道:“如果能说服拓跋德明联姻,这趟差事我便办妥了。” 使者皱眉道:“党项蛮夷,又不知礼,就是那拓跋沉香在当地有些姿色,岂能入得了皇上之眼?那蛮女无寸功,却到皇宫锦衣玉食享福,着实是件麻烦事……” 卢广孝笑而不语。 使者住了口,沉声道:“请卢使君指点迷津。” 卢广孝直言不讳道:“你是圣贤书读了太多,最简单的事儿反倒不懂。所以办不好差事。” 卢广孝立刻提起案上的毛笔,下笔行云流水,很快就写好了一封书信,说道:“找个人,立刻昼夜兼程送往灵州。” ……数日之后,灵州皇帝行宫迅速回应卢广孝,只要能拉拢拓跋德明,甚么都可以商量,联姻也可尝试。 于是卢广孝向拓跋德明提起了联姻之事。 首先反对的便是拓跋沉香本人。 她一得知此事,在拓跋德明召卢广孝议事时,便前往窥探。卢广孝那汉儿虽然年轻,但个子瘦小,却穿着十分宽大的袍服,看起来空荡荡的;其礼数繁琐,说话拐弯抹角,叫拓跋沉香十分不喜。 一等卢广孝离开土夯的宫城,拓跋沉香立刻去见了王兄。 她此时已顾不得许多,急着就说:“王兄不能把我嫁给汉儿,我不去!” 拓跋德明平素对她千依百顺十分宠爱,此时却没有答应她,反而用党项话说道:“沉香是拓跋家的女子,如若对族人有利,你理当以大事为重。” 拓跋沉香听到这口话,心都凉了半截。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汉儿长相丑陋,奸猾无比,还看不起我们,将我们称为蛮夷,怎么忍心把我送到那么远的地方?” 拓跋德明道:“谁说的?民间的传言有失偏颇,汉儿没那么不堪,唐朝时各族皆以唐人为荣,求之不得。如今中原衰落,人还是原来的人,怎会如此不堪?你不必太过担心。” 拓跋沉香哽咽道:“野利俊秀叔叔对父亲忠心耿耿,您已答应将女儿嫁给野利黑鹰,如今反悔又如何与野利俊秀叔叔说?” ……拓跋德明听罢踱了几步,也重视起这事儿来。立刻便派人召野利氏首领进宫商议。 沉香平素不敢造次,但这次她是真乱了,见到野利俊秀,不等他与王上见礼,沉香便哭了出来:“野利俊秀叔叔……” 野利俊秀好言道:“勿急。”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鞠躬与拓跋德明见面。 拓跋德明看在眼里,自然也明白妹妹的心思了……她的野利俊秀叔叔对她挺好,野利俊秀家的人很熟悉,黑鹰又几乎是一块儿长大的人,兄弟一样。她当然不愿意远嫁。 野利俊秀开口说道:“王上视拓跋沉香如掌上明珠,定也舍不得,党项女子很多,就算联姻,王上也不必让拓跋沉香前去。” 果然野利俊秀是在为拓跋沉香说情了。 拓跋德明打量了一番妹妹,五彩衣裙把身材包裹得饱满紧致,白净的肌肤如玉一般光洁,脖颈泛着阳光晒出的健康鹅黄色,充满活力,脸蛋圆润、五官美丽,全然不像有些人一样皮肤生来就黑。 拓跋德明道:“野利俊秀有所不知,中原王朝宫廷女子权力很大,只要得宠完全能影响朝廷国策。汉朝便是后宫专权的朝代,唐朝时杨贵妃的事,你听说过的罢?就算这些你们都不知道,那叛贼没藏额庞之妹黑云现在就为大唐国母,想我妹姿色才智不在那贼女之下,若是……” 野利俊秀不吭声,没藏黑云是野利家的耻辱。 拓跋德明又道:“沉香是本王的亲妹妹,我怎不疼惜?但党项族人生在夹缝,存活下去、壮大实力是咱们最重要的事。与全族相比,本王一个妹妹又相提并论?夏州要找比得上沉香的女子实在不易,忠心也靠不住。沉香是最好的选择……”他的潜台词是用妹妹换回儿子那应该顺理成章。 他以男人的目光再度审视了沉香的相貌身段,点头道:“本王觉得沉香很可能得宠,定可取没藏黑云而代之……” “王兄……”拓跋沉香脸色苍白。 拓跋德明正色道:“记住你是拓跋氏之女!党项儿郎的责任是在沙场上流血流汗,而联姻则是你应有的责任!” 野利俊秀听到这里,也不劝拓跋德明了,说道:“野利氏对王上忠心耿耿,联姻并非紧要之事。” 拓跋德明道:“今日本王立下誓言,待我儿元昊长大成人之时,可娶野利家之女为妃。” 野利俊秀顿时一喜,拜道:“谢王上。”刚说完,他就愣了,元昊在哪? ……拓跋沉香欲哭无泪,王兄和野利俊秀贵族三言两语,便把她的命运决定了。无论她说甚么都没有用,除了哭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灵州的风很大。陆飞驻留在这里,这里甚也没有变,感觉最直观的东西是西北的房屋普遍比中原的低矮,不知是建筑技术和材料的原因,还是太高的建筑容易被封吹塌。 随行的官吏陆续设宴款待了到来的各族头人,不过陆飞一直没有亲自接见他们。 他在一间屋子里,正反复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他手里端着一盏灯烛,风从门窗缝隙灌进来,吹得灯烛摇曳不定,矮房子里的光线也时明时暗。 就在这时,门“嘎吱”一声响,风骤然变大。陆飞迅速用大手掌遮掩在来风的方向。 潘美的声音道:“皇上,臣去参加了宴席,形势挺好。” 陆飞头也不回:“此时的吐蕃诸部很散,又大兴佛教,威胁不算大;西州回鹘、甘州回鹘对我大唐的威胁鞭长莫及,夹在中间的党项才最重要。” 潘美道:“皇上所言极是,臣也多方打听到,党项人全民皆兵,以武为尚,前次用兵虽然使其元气大伤,可历经几年,他们的实力正在日益壮大,对我朝不过是名义上供奉,着实不能掉以轻心。” 陆飞现在了解的信息,和他脑海中“夏国”(史称西夏)的记忆吻合起来了。 不过西夏是建立在拓跋元昊的手上,此时的元昊还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现在陆飞琢磨,党项近期建|国不是很恰当的时机……但就怕以后与辽国的战争陷入僵持后,西北这边趁虚入寇! 此时陆飞最大的梦想:击败辽国,收复幽云十六州!他得提前避免各种不利因素干扰。 陆飞良久不语。 潘美开口道:“只要灵州互市顺利、河西商路畅通,我朝定能源源不断地得到战马。人皆趋利,必定有中间的商贾拿马来和咱们买卖,若是战马来得少,只是给他们的利不够大……” 陆飞忽然岔开话题:“拓跋德明真有一个妹妹叫拓跋沉香?” 潘美忙道:“确有此事。臣问过党项人,此女还颇有艳名,很多党项人都听过她的名声……不过蛮夷女子,相貌奇异,未有教化不通道理,真人何如,便……” 陆飞道:“是甚么样的人不重要,只要她确实是拓跋氏。” 潘美道:“是,若是用联姻,党项人还是很有诚意的……嫁妆不会少。想当年汉唐与各族和亲,也鲜有用真公主,但中原是要有诚意和睦,才会和亲,不过皇上,那西平王的长子还在汴梁为质呢。” 陆飞点点头,笑道:“羁押其子难免他们不服,若是能用联姻的方式来替换,你以为如何?” 这个时代的邦交,不流行签和约之类的方式,最好的方式唯二,一曰人质,二曰联姻,前者充满敌意,后果就显得和气生财多了。 潘美点头称是,微笑道:“皇上圣明!” ** 不几天,陆飞得到禀报,党项派来了贵族野利俊秀氏觐见。陆飞立刻接见了此人,主要是礼节上的重视,接下来便派潘美亲自与他相商。 野利俊秀氏作为媒人前来商议联姻之事……这等联姻,与民间嫁娶又有所不同,礼节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讨价还价! 野利俊秀氏希望朝廷能以出让一两个边州作为聘礼,另外想要唐军新甲一千副、只闻其名的火枪百把;撤换灵州暴戾的节度使冯继业,保证和睦相处,不再对党项诸部烧杀劫|掠、放还质子元昊。 潘美先很爽快地同意了后三个条件。 然后直接拒绝了许州之地,潘美的理由是:“本使无割地之权。” 潘美说罢又安抚了一番,表示朝廷会增加聘礼的财物分量,以补偿党项。 至于盔甲军械,潘美卖了个关子,因为不好直接拒绝党项人太多……会显得毫无诚意。 潘美道:“吐蕃、甘州回鹘也希望大唐拿盔甲来交易,他们愿意用上好的战马来交换。” 果然野利俊秀马上劝阻道:“定难军是朝廷之臣,服从皇帝诏令;而那吐蕃、回鹘人不受圣旨,朝廷切勿授兵甲于外人。” 潘美知道野利俊秀氏的意思,在河西走廊东南部地区,吐蕃人与一些党项部落在争夺地盘,甘州回鹘也与吐蕃人有联盟;把盔甲拿来和吐蕃人交易,对党项部落是极为不利的事。 潘美道:“皇上希望与西北各部都和睦相处,免生干戈。若是将甲胄授予夏州,怕吐蕃等部落认为朝廷不公……此时皇上正在与大臣商议,或把甲胄卖给所有部族,或一个都不卖。形势所迫,使君转告西平王,还望明白皇上的难处。” 野利俊秀不置可否,显然对“聘礼”不太满意。 潘美赶紧去见陆飞。 陆飞道:“切勿谈崩了!不过不准割地,军械也免谈……你可以承诺野利俊秀氏,照皇朝礼制,朕应有一后四妃,至今朕只有二妃;若拓跋沉香嫁与皇室,朕封她为谨妃。” 潘美忍不住进言道:“皇上妃子的地位很高了……党项女子为皇妃,会不会对朝政也有干系?” 陆飞道:“她一个党项女子,在汴京人生地不熟,能做甚么?朕的没没藏皇后还是党项人呢,再说给名分地位,总比许土地强。”只不过这个没藏皇后在党项人中早已是叛徒,是党项人的耻辱,没藏黑云再风光也对现在的党项人带不来任何的好处,这也是陆飞不在乎立一个党项人为皇的原因。 潘美点头道:“皇上所言极是。” ……潘美再次与野利俊秀氏见面,说了新的条件,并劝说野利俊秀。 野利俊秀氏问道:“皇上真的答应给封号‘谨妃’?可否先赐圣旨金册?” 潘美明白野利俊秀氏果然看重党项女子的地位,当下便道:“只要谈妥,应无问题。” 潘美心里也有些琢磨,那后宫的名分应无大用,但就怕党项女子果真得宠,那便真的会影响国策,枕头风的作用有时候比一个栋梁之臣还强。 ... 夏州南部牧场上,一匹棕色骏马风驰电掣般地在草地上飞奔。马背上的少女一身紧窄的短衣,双|腿显得更加结实修长,她的骑术很好,身体协调地上下起伏,马背上颠簸,她的衣襟上部也像包裹着果冻一般。骏马跑得很快,以至于保护她的马队都跟不上,在后面卖力地追随。 拓跋沉香迎着阳光直射,她现在也顾不得会被晒黑了,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发疯。汗水从圆帽冒险下流淌下来,在她鹅黄光洁的皮肤上,汗珠泛着晶莹的闪光,像点缀了一颗颗宝石一样。 迎面的风像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在她的脸上、眼睛上,酸涩的眼睛里眼睛便流不出来了。 多么想像这匹骏马一样,可以在天地之间自由自在地奔跑。 就在这时,一骑追上了拓跋沉香,“吁!吁!”马上的大汉黑鹰吆喝了几声,终于让拓跋沉香放缓了速度。 “黑鹰……”拓跋沉香的声音有些哽咽。 黑鹰道:“郡主不能去中原,我听白狼叔说,中原的女子只能呆在一个院子里,一辈子都不能出门!这和坐监牢有何区别?” 拓跋沉香的神色黯然,亮丽的肤色也仿佛骤然失了一些颜色。但她的神色一凛,咬了一下嘴唇道:“我不能与你走。” “为何?”黑鹰急道。 拓跋沉香道:“黑鹰说往北走,要经过唐国人的永安节镇,就算逃过了唐国人的斥候,北面又是辽国的人……黑鹰不怕凶猛野兽,可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禽~兽,却是人。” 她又道:“王兄和野利叔叔已答应联姻了,要是王兄交不出人,也会给族人带来灾难。” 黑鹰道:“拓跋沉香决定要嫁到中原了?那以后的日子……” 拓跋沉香抬起头:“从今以后,沉香已经死了!只有党项族之女。实在忍受不住,大不了一死!死在中原,便不是我们党项人的过错。” 黑鹰涨|红了脸,一脸羞辱之色,沉声道:“拓跋沉香清清白白之身,别便宜了那狗皇帝,不如今晚……” 拓跋沉香本来黯然的表情顿时又怒又羞,恼道:“你当我当甚么人了!”说罢策马便走。 ……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不可逆转。册封拓跋沉香为大唐谨妃的圣旨和金册、金印先送到了夏州,这是两边商量好的事。同时还有大批的财货聘礼,金、银、茶叶、绸缎、珠宝不计其数。 定难军在各个牧场挑选战马两千匹,由野利俊秀氏为送亲正使,护送拓跋沉香前往灵州。 皇室册封妃子的礼仪和民间婚娶不一样,而且在见面之前就已经册封了。陆飞身在灵州边陲,一切也便只能权宜行事。 潘美让灵州节帅冯继业安排了一场宴席,邀请各族首领都来赴宴,好让皇室与党项联姻的事在西北造成影响力。 陆飞在行宫内听说拓跋沉香的队伍已经接近灵州,而且带来了两千匹上好的战马,十分高兴,立刻派潘美和虎贲军前去迎接,接收战马。 诸将入大堂拜见陆飞,纷纷面带喜色地恭喜陆飞。 对于那个所谓的党项美女拓跋沉香,陆飞其实没甚么期待……再美还能美得过黑云? 不过陆飞并不介怀,她的意义不在于姿色,而在于身份。 ……灵州是大唐最边境的一个城,注重的是军事,修得也是十分粗矿,比夏州还不如,风还很大。拓跋沉香在马车里已经看到了那土夯的城墙,原野上的光景和夏州有几分相似,都有很多军士骑马奔走。 在灵州城外稍有逗留,然后拓跋沉香及其近侍队伍与大队分开,跟着唐国人进城。 队伍在城内走了一阵,又停下来了。野利俊秀氏在车外说道:“大唐皇帝在行宫召见我们,郡主下车罢。” 拓跋沉香面如死灰,手脚僵直地从马车上下来。她感受怎样,或许并不重要,那些重要的事已经办完了……交换财货战马,联姻为盟。 一个陌生的异族人,要这样不可违逆地忽然成为她的男人,她的感受不会太好。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吆喝,然后中气十足“霍”地一声。倒把精神萎靡的拓跋沉香吓了一跳!她循声看去,只见门前两列军士动作整齐地把脚一跨,将手里的樱枪举了起来。 拓跋沉香顿时觉得十分新奇诧异,她见过很多侍卫将士,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卫队,有些兵手里拿的兵器很奇怪,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火枪’?。 只见那两队人个子又高有壮,高矮几乎是一样的,他们昂首挺胸,身上的衣甲斗篷十分整齐干净,站得笔直。 前面的野利俊秀叔叔回头看了她一眼,二人面面相觑。难怪野利俊秀叔叔不顾一切主张联姻,管中窥豹,光看这两队人的军纪气势,今日的唐军远胜不久过三川口的宋军了。 野利俊秀在门前把佩刀交了,一个汉人武将搜了他的身,然后说道:“请!”却没理会拓跋沉香。野利俊秀用党项话提醒道:“今天只是召见,见一面,我与郡主一起进去。今后我便不能在郡主身边了,可得记住,郡主是咱们党项族的女子。” 二人被带着进了一座土夯的瓦房院子,低矮的建筑还不如夏州宫城,不过里面的守卫却非常多,礼节也很繁复。已经两次有人来询问了。 后来听到一个声音道:“宣,谨妃觐见。” 一番折腾,沉香的心情都紧张起来。二人进了一间坐北向南的大屋子,两边都站着人,正中的木茶几旁边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个穿着武服的年轻人。 这个人就是大唐天子? 他没有穿龙袍,不过两边有穿着品级很高的官服的官员也恭敬地站着,拓跋沉香能从场面里感觉到他的地位。 只是第一眼,拓跋沉香发现唐国皇帝和她想象的模样不太一样。此人看起来非常年轻,面目五官端正并不招人厌恶,身材高壮挺拔,看起来孔武有力;加上他的打扮,很像一个军中武夫。 但是唐国皇帝和党项年轻儿郎又非常不同……完全不像党项青壮那样豪爽随意。 野利俊秀让到一边,先让拓跋沉香上前拜见。 第0281章漂亮 拓跋沉香走上前,把一只手放在胸口下方,弯腰行礼。她甚么也不想说,只是有些好奇地抬头看陆飞。 陆飞似乎很少被人这么直视,他也诧异惊讶地看过来,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番。 陆飞的皮肤有点粗,不过发髻梳得很整齐,身上的衣裳也干净平整,坐姿非常端正。他的眼睛也很明亮,渐渐露出笑意,转头对侍立在一旁的文官卢广孝道:“拓跋家的女人还真是挺漂亮的,就算放到汴京,也算美女。”咋一比和黑云也不相上下。 拓跋沉香的脸顿时一红,气又气不起来……毕竟是在夸她,可又觉得这么说她很不习惯。 这时陆飞收住笑容,问道:“你听得懂汉话?” 拓跋沉香开口用流畅的汉话说道:“夏州也有不少汉儿,我当然听得懂。” 陆飞的脸上顿时一阵尴尬,拓跋沉香看在眼里,脸上憋得绯红。 陆飞正色道:“从今往后,大唐皇室和拓跋氏便是亲戚了,朕愿边境太平,百姓和睦。”他又对野利俊秀说道,“你回去后转告西平王,西平王方心为国守土,朕十分欣慰。” 野利俊秀忙道:“皇上万寿无疆。节帅不敢忘皇上之隆恩。” 陆飞点点头。 野利俊秀又拜道:“臣等今日方到灵州,诸事未妥,请旨让谨妃稍作歇息,沐浴更衣再来拜见皇上。” 两边的礼节迥异,对方又是皇帝,照党项人的习俗是不行了;比如要考验夫婿,给他找很多麻烦,还要从娘家步行背着妻子回去表明很强壮之类的事儿……不过按照党项人的习惯,娘家人不能让夫家随便就把新娘子接进门,至少要做出很舍不得、新娘子很有地位的样子,免得她嫁出去后被人轻视。 野利俊秀的意思,便是这样。他不能直接把拓跋沉香送到这里交给唐国人就了事,起码要唐国人做一些排场,表现出诚意,最好皇帝亲自来把拓跋沉香接回去。 陆飞听罢说道:“也好,朕让潘使君准备了大宴,改日便派车仗去迎接谨妃。” 野利俊秀欲言又止,终于鞠躬道:“皇上贵为天子,不过照党项人的礼节,丈夫最少要亲自去接新娘……” 就在这时一个大臣说道:“你也知道今上贵为天子,甚么党项人的礼节,能大过君臣大义?” ... 本来拓跋沉香的心情已有点好转。或是期盼太少的缘故,虽是异族陌生人,但见到陆飞后发现唐国皇帝很年轻、长得也不错,这让拓跋沉香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可是唐国人的态度,又让拓跋沉香十分不满。这个男人完全没把她当回事,他是怎样的人有甚么用? 连野利俊秀氏也很生气:“我们放弃边州土地,军械也不要,便是因为唐国皇帝将郡主封为四妃之一,身份很尊崇。而今朝廷这般轻视郡主,就算得个名分又有何用?” 他的儿子野利黑鹰更是怒不可遏:“拓跋沉香在我们心里如天仙一般的人,却被唐国人如此作践,党项人的脸都丢尽了!他们还没娶拓跋沉香,就这样装腔作势,往后郡主在唐国能有好日子过?这联姻不成了也罢,我们党项儿郎拿起兵器,分个输赢贵贱出来!” 野利俊秀皱眉道:“也不能算没有迎娶。聘礼、嫁妆都已妥当,皇帝的圣旨金册也接了,忽然反悔事关重大。” “欺人太甚,早就听说这个大唐皇帝早年间就抢走过咱们野利家的女人,如今故伎重演,难道我们野利家就这么好欺负?”黑鹰气得手臂发抖。 野利俊秀皱眉道:“混账,邦交大事岂能私论,一码归一码,过去的事总得过去,你稍安勿躁。此事照唐国人的看法,也不算太过分,毕竟咱们党项人是臣,他们是君……唐国人从未把党项人平等看待的。我看这样,郡主可以装病。等皇帝派人来接,就称身体不适,先拖延着,定要让皇帝亲自来迎接郡主。” 拓跋沉香听他们说了一番,也开口道:“便听野利俊秀叔叔的话。咱们党项人嫁人,哪有眼巴巴倒贴送上门的事?太让人笑话了。以后在夫家还直得起腰么,我自己倒没甚么,怕丢了党项族人的脸面。” 几个人议论了一通,大伙儿便在灵州礼馆先住了下来。 次日傍晚,黑鹰忽然求见拓跋沉香。拓跋沉香与他一块儿长大,还是很信任他的,便请到屋里问甚么事。 黑鹰沉声道:“我昨日在灵州城找到了一个防备疏漏的地方,那段城墙又矮,梯子和马匹都准备好了。郡主今晚与我逃走罢!” 拓跋沉香吓了一跳。 黑鹰看了她一眼,说道:“翻墙的地方在东城,我们出了灵州,一路向东走,只要翻过破败的长城,回夏州的路便畅通无阻!” 拓跋沉香在房里走来走去。黑鹰不住地劝说。 她心里的气愤也激了起来:“我们诚心诚意与之联姻,王兄和党项贵族没有对不起唐国;现在我已经到唐国人的军营里了,是他们待我不好,我就算私自跑了也怪罪不到父王头上……” 黑鹰听罢大喜:“郡主说得对!” 拓跋沉香不是那普通女子,敢说便敢做,当下便收拾了一些路上用的东西和干粮。 到了半夜,她便跟着黑鹰悄悄摸出了礼馆。黑鹰还细心地把两匹马的蹄子用麻布罩了起来,在马|嘴上拢了竹篾。 不料刚出礼馆一会儿,对面的一道房门就打开了,月色之下一个身材比较瘦小的人走出来,不是卢广孝是谁?卢广孝用汉话问道:“这么晚了,你们去哪里?” 黑鹰急忙扶了拓跋沉香一把,二人都翻身上马,黑鹰道:“走!” 卢广孝的声音大喊起来,一会儿那房门里的火把也点亮了。那汉官似乎在怀疑追随来的黑鹰,但确实没想到二人会私自逃奔,一时间并没有甚么人马追来。 后面人生嘈杂,大喊大叫的声音传来。拓跋沉香心里“砰砰”直跳,紧张之余,在这月色下与黑鹰逃奔竟是十分激动。 …… 陆飞在床上被宦官王方叫醒。王方颤声道:“皇上,奴婢不敢轻易叨扰您,可是……党项女子拓跋沉香和她的情郎私自跑了!” 陆飞起初还意识朦胧,没回过神来,过得一会儿才明白了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拓跋沉香私奔了? 那只是个长得漂亮的女子而已,陆飞与她也没甚么感情,而且她自己要跑的……照陆飞一向的习惯,他一开始没甚么感觉。 但渐渐地,他回过神来。这女人不仅是党项女子,还是大唐皇帝的妃子,他自己的女人! 先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大唐皇室的嫔妃居然和别的男人私奔,皇室脸面何存?然后他心里一股莫名的羞恼涌上来…… 陆飞觉得自己一向还是很尊重女性的,基本没有暴|力强迫的想法……但显然是因为没有遇到一些事、把男人的占有欲激发出来。 “他吗|的!”陆飞顿时骂了出来。 王方的声音急忙道:“那党项人乃蛮夷,没有教化不通礼仪,寡廉鲜耻,竟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陆飞深吸一口气,忍住满心的恼怒,猛地坐了起来:“往哪儿跑了?有人追么?” 王方道:“回皇上,往东跑了,朔方军当值的人马先追出去了。禁军岗哨注重的是护卫行宫,党项人送亲人马并未带兵前来,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等事;灵州城无战事,只是来了很多部落首领,朔方军也注重的是城内治安。他们忽然逃跑被卢使君发现了,但来不及调动人马堵截,放跑了他们……” 陆飞自己动手快速地穿衣,王方上来服侍,陆飞道:“你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今夜行宫谁当值?” 王方道:“回皇上,主帅张江。” 陆飞道:“立刻传旨,第一,叫张江派先锋去追赶朔方军人马,第二,聚集骑兵待发。朕要亲自去把那娘们抓回来,第三,别走露消息。” 王方忙劝道:“皇上万乘之躯,只要叫大将去办便是了。” 陆飞道:“奇耻大辱!朕还能呆得住?快去!” 王方只得躬身道:“遵旨。” 陆飞虽然猝不及防,心里气愤,但好歹是见过风浪的人,他此时已经镇定下来,手指稳定有灵活快速,很快就穿戴好了衣裳。墙上有一把宝剑,他随手想取下来佩戴,但手又停止,另外拿了一把弓,将箭壶装备在腰上。 ... “皇上,护卫诸军准备妥当!”张江在门外抱拳执礼。 陆飞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地图,他时刻都清楚自己要的是甚么。 得到幽州这块地盘,将来的前途就有无限的可能。在那一刻到来之前,一切阻挠他的、拖延时间的因素都应该尽力排除。 陆飞一身戎装,提着一把弓大步走了出来。张江见他的样子腰不禁弯下。 拖累行军的仪仗已经不需要了,陆飞本身就是武将出身。迅速集结的千骑精锐,跟着他沿着灵州十字大道径直奔出东城;上了马蹄铁的战马踏在砖石硬地面上动静非常大,大半夜的整个灵州响起雷鸣般的马蹄声。 陆飞心里一肚子恼怒,已经有妃子名分的女人,竟然和别的男人为情逃跑,这种感觉让人很有挫败感…… 他的脸色铁青,抬起头冷冷地观察着附近的景象。灵州这地方有大片草原,不需要有道路也能跑路。 四面一片平坦,稍有微微起伏的小山丘。星星点点的天幕之下,光线黯淡,大地无边无垠……有无数的方向。一时间众将都有点茫然,朔方军追兵已经在陆飞这里了,跟丢了叛逃者。 山坡并不陡,众人径直骑马上山。 凌晨时分林子里的气温很低,陆飞穿得薄,感受了到了刺骨的凉意。林子里雾蒙蒙的,十分幽暗,枯草树木间,除了“悉悉索索”的声音,甚么声音都没有。大伙儿都没吭声,缓缓向上走。 陆飞也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仿佛不确定猎物十分存在,心里有点焦躁不安;又等待着他们的出现,还带着期待和希望。 陆飞没有多想、见到了他们会怎样,反正此时一门心思想要把那对狗男|女抓回来!但又隐隐担心抓不住他们,西北朔方这个地方,确实人烟稀少,地盘又大又复杂,就算出动上千人,还真不一定能逮住两个人。 但是,这种敏锐又患得患失的心境,让他仿佛找回了野性的欲|望,没有了在宫廷里的沉闷。 ... 雾色蒙蒙,山林里一片黯淡,视线不清,黑鹰右手握着一柄玩刀,在前面拨|弄着枯草,仔细盯着脚下,回头伸出手,但拓跋沉香并未抓他的手,他便说道:“郡主跟紧我。” 拓跋沉香小声道:“黑鹰,这是甚么地方?” “不知道。”黑鹰道,想了一会儿又道,“天太黑,找不准路。不过到了晚上,咱们可以先弄两匹马和水,往北走,路应该在北边。” “要等到天黑?”拓跋沉香问道。 黑鹰道:“不然会被发现。” 拓跋沉香道:“唐国人把路口封了怎办?” 黑鹰道:“天大地大,咱们只有俩人,不一定要走道路。” 这时他们走到了一个土堆下,周围都是半人高的荒草。黑鹰回头仰视了一下山坡上,说道:“咱们先躲在这里歇一歇。” 黑鹰先在地上一屁|股坐下,看拓跋沉香时,她也蹲了下来,双臂抱着膝盖,脸放在膝上,屈拱起来的双|腿看起来更加修长。她的帽子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高鬓也散了,秀发如云,几缕乱发在美丽圆润的脸上,看起来有点可怜,却又很可爱。 她默默不语,神情有些茫然。 黑鹰看着她微微上翘的嘴唇,吞了一口口水道:“郡主,我们……”说罢想站起来。 拓跋沉香抬头打量着他,片刻便回过神来:“这都甚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能想那个?” 黑鹰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瞪大眼睛急切地说道:“这么多年,黑鹰一直就倾慕你,咱们从小就是认识,本来你就应该嫁给我。” 拓跋沉香吓了一跳,急忙站了起来,急道:“你别过来!” 黑鹰盯着她,逃跑弄得凌乱的衣裳下凹|凸有致的身段,衣裳就像包裹着鲜嫩白皙的粽子一般。他的呼吸也有些沉重了:“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对你好……” 拓跋沉香好言道:“你怎么能这样?我那么信任黑鹰。” 黑鹰却缓缓地逼近。 “站住!”拓跋沉香又气又急,她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后退,又不敢跑,一跑怕黑鹰忽然来强的。这荒郊野岭的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她几乎要哭出来,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先对着黑鹰,又对着自己的脖子,“你再向前走,我死给你看!” 黑鹰急忙站住,脸上的神色复杂,恼道,“你留着作甚?万一被抓回去,你宁肯留给那狗皇帝,也不给我,我盼了你那么多年……” “你跟着我,是不是就想要我的身子?”拓跋沉香气道。 就在这时,黑鹰的神色忽然一变,目光也从她身上移开了。 拓跋沉香又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远处隐隐有几对幽冷的光!那是野兽眼睛里的冷光! “狼!?”拓跋沉香的脸色顿时煞白。 黑鹰也顾不上刚才的事了,他盯着那游离的冷光,缓缓伸手向背上的弓,因为那幽冷的目光越来越多。 黑鹰死死盯着那些光,听到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沉声道:“千万别跑!一跑就死定了!” 黑鹰道:“狼是欺软怕硬的畜|生。” 拓跋沉香吓得身上一抖,不过黑鹰喜欢打猎,她此时重新对他产生了信赖。 那些冷光在黯淡的光线中却渐渐靠近,“呜……”草丛里发出一声悲凉的嚎叫,确实是狼的叫声。黑鹰怒目盯着,一步也不后退。 “畜|生!”黑鹰气势十足地沉声吼了一声。 不料话音刚落,远处草丛里忽然“梭梭”骤然响起来。黑鹰马上调头就跑,大喊道:“完了,快跑!” 拓跋沉香听罢转身飞快地跑,幸好穿的是短衣裤子,不然真的跑不快。两人不顾命地向山上飞奔,后面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拓跋沉香又惊又怕,脑子里一片空白,张大着嘴喘气。 忽然脚下一空,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胸口明显先着地,实实在在地摔在地上一阵钻心的疼。“黑鹰!”拓跋沉香绝望地喊了一声。 黑鹰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跑了几步。拓跋沉香一颗心往下一沉,转头看身后时,一个黑影嗖地窜了过来。她的心顿时像掉进了冰窟,手脚动惮不得,趴在那里甚么也反应不过来。此时她闪过一丝懊悔,但来不及多想,只有满心的惧意! 就在这时,黑鹰大叫一声,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搭箭拉开弦,瞬间“砰”地一声弦响。这时,另一只黑影已斜冲向黑鹰! 后面的动静越来越近,拓跋沉香不知道自己怎么翻过身来,刚来那一箭似乎没射中狼,一个黑影中带着两点幽光已经跃了起来。 拓跋沉香直接把眼睛紧紧闭上了。 瞬间之后,身子一重,一匹狼已经扑到胸脯上,她已经闻到了一股作呕的腥|臭,全身僵直绷|紧失去了知觉一般,脑子“嗡”地一声,好像漂到空中完全不知在何处了。 她的心仿佛被紧紧捏着,在这一刻,最大的感受不是别的,竟然是等着那恐惧的疼痛,只希望快点过去! 但片刻后,她甚么都没感觉到,身上却很重。她睁开眼睛一看,却见一枝箭矢插在那匹狼的头颅上,箭簇从后脑勺冒出来了!她这时才感觉到脸上黏黏糊糊的一片,非常臭。 拓跋沉香转头看向黑鹰那边。却看见上坡顶上,一匹马和一个人立在那里,在惨白的天幕下,那人只有一个黑影,头上的发髻和高冠的影子比较特别,是汉儿贵族才戴的头冠。 拓跋沉香看着那黑影,像是在做梦一般。 陆飞的神情复杂地在拓跋沉香和黑鹰身上打量着。拓跋沉香无言以对,不知道说甚么好了。 她只是看着陆飞手里提着的一把弓,她知道刚才这一箭是他射的。 ……周围一片尴尬的沉寂,将士们侧过头去,好像甚么都没看到。他们只是在聚精会神地盯着周围的动静戒严。 陆飞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他此时的感受。 他心里大骂:狗男|女! 这俩人衣衫不整,孤男寡女在这灌木草丛里,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爱不顾一切私奔?陆飞完全没被感动,心里只有恼羞。 他跳下马来,走到拓跋沉香面前。那拓跋沉香衣衫不整,领子被甚么撕破了一块,锁骨上白皙的脖颈露在潮|湿的血污之中。脸上也花了,不过血污下的光洁肌肤仍旧若隐若现,如果一块白玉丢在淤泥里。 拓跋沉香一脸惧意看着他,微微向后退了两步。 陆飞确实很想扇这娘们一耳光!不过他硬生生把一口气吞进肚子里了。 愤怒会让人智商降低、做错事,只要甚么都不做等一炷香时间,也许决定的行为就会大相径庭……这是陆飞以前总结的心理调节方式。 他没有打拓跋沉香,也没骂她,忍着一句话也没说。 他也没去刺激拓跋沉香,默默地转身重新翻身上马。拓跋沉香也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陆飞上马后喊道:“带走!” 张江用刀光一指还在惊慌中的黑鹰道:“这厮如何处置?” “剁碎了喂狗!” 沉香被吓傻了,呆滞着看着黑鹰狂笑不止的被甲士带走,她竟然不敢张口求情。 陆飞拔马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盯着沉香道:“朕丢不起这个人,不管你是为你自己的名声还是顾及朕的脸面,敢泄漏一个字,朕就是拼得皇帝不做,也让你亲眼看着党项一族是如何亡族灭种。” 第0282章灵州 古朴陈旧的灵州城门外,聚集了各种各样在陆飞看来奇装异服的人,各族的首领、来使都来围观了,可能是昨夜的动静太大的缘故。此时场面,让陆飞好像回到了蛮荒时代,一群原始人在这里赶集似的。 部族首领们在周围纷纷按胸鞠躬,但实则应该是来围观。看来凑热闹围观并非汉儿独有的喜好。 潘美带着人在城外迎接,册封的仪式按部就班,好像昨晚的事没有发生一样。 迎亲队接走拓跋沉香,上了远处的皇帝车驾,沉香一身珠光宝气,面前垂着一排珠玉遮面,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上了车驾后,对陆飞施了一礼,便一言不发的坐在陆飞的后面。 车内气氛很沉重,只有外面车轴的碾压之声,搅得车内二人都心神不宁。 陆飞终于打破了沉默:“谨妃,你不要再试图逃跑了。” 拓跋沉香:“……” 陆飞道:“你是拓跋家的女子,由你联姻最能保证两族和平。朕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把你放走。” 拓跋沉香皱眉听着。 陆飞看了她一眼:“谨妃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只能认命,不过朕与你无冤无仇、可以让你过得稍稍好受一些。” 不管拓跋沉香怎么想,反正陆飞觉得人还是需要妥协的,夫妻之道,古今同理…… 车驾缓缓而行,行不多久便到行宫。 二人前后而行,陆飞走的快,她就跟得快,他慢她则慢,她真的吓坏了。 陆飞低下头,弯腰跨进了书房,这地方的房屋低矮、门也开得很矮,他转身时见拓跋沉香一脸茫然失神,也没多想,顺手把手掌挡在门方上,免得她撞着头。 拓跋沉香果然差点撞上,愣了一愣,弯腰从陆飞的手臂下跨了进来,二人靠得很近,她脸上“唰”一下红了。 ……拓跋沉香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心绪稍定,走进屋后不禁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墙上贴满了地图和纸条,纸条上写着各种汉字姓名,她会说汉话,但字认得不多,也不太看得懂。那桌案上也是放着翻乱的书籍卷宗,看起来有点凌乱。 她忍不住又好奇地看面前这个陌生难懂的年轻男人。 不料这时陆飞竟然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的前胸看,拓跋沉香皱了一下眉头,不动声色地把双臂抱在胸前。他眼睛里的亮光,与他之前沉稳的言行反差极大…… 拓跋沉香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皇上不治我的罪?” 陆飞道:“联姻之事甚么都办好了,你是谨妃,朕怎么治你?朕也不是一个嗜杀之人。” 拓跋沉香听罢微微放松,她虽然不了解这个人,但感觉他还是很宽容的。她又随口问:“黑鹰呢?” 陆飞的神情顿时一变,脸色没那么好看了。他看起来很生气,一股戾气笼罩在脸上,刚才的温和与善意消失得非常快!人道是女子变脸如变天,男子又何尝不是? 陆飞的目光从拓跋沉香的身子上扫过,眼眸中闪着野性凌厉,冷冷道:“这是朕从你嘴你最后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也不想提,黑鹰太让她失望了,可失望并不代表愿意看到他死,死得那么惨,这是她头一次领略到大唐天子的愤怒,看着皇帝的眼,她相信他昨晚上的话真的能说到做到,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拓跋沉香听罢心下一沉。 陆飞的声音压制着某种激流,他又说道:“不过,如果犯错的人表现得好,一切都是有回旋余地的。” 拓跋沉香皱眉,她现在唯一想做的能做的就是尽力挽回,有些事发生了也改变不了,有些人死了也活不过来了,她道:“怎么算表现得好?” 陆飞没吭声,只是十分仔细地打量着拓跋沉香身段各处。 有时候语言习惯和含义有差异,但人的眼神都是相通的。拓跋沉香立刻就明白了!她被看得身上发毛,起了一层鸡皮。 拓跋沉香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对这个高壮又奇怪的汉儿皇帝不知说甚么好了。 拓跋沉香想说:我最恨别人强迫我,威胁我! 她从小就长得很招人喜欢,但在夏州没人敢对她不轨,大多就是倾慕和尊敬;被人喜爱,是非常舒心的事。拓跋沉香也庆幸自己长得好……可是一到灵州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终于感觉到了美貌带来的负担和危险。 那种危险,就好像是诱人的猎物! 她转瞬间就感觉自己因为美貌,她变成了一只小白兔一样。 本来觉得陆飞人挺温和宽厚,一下子拓跋沉香的感受又变了。 陆飞道:“你先沐浴休息,想想吧。” 他的口气不善,仍旧带着怒气,温情已少了很多。说罢便走到门口,埋下头跨出去,对外面的宦官道:“给谨妃安排个住处,找几个奴婢服侍她。” 宦官尖尖的声音道:“喏。” 拓跋沉香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呆呆地发愣,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似乎看到野利俊秀叔叔正在四下找人打听,他家的黑鹰去了?谁知道,也许在某只野狼的肚子里。 沉香打了个冷颤…… ... 杨延嗣闻讯大唐皇帝西巡,亲自带着人马前来觐见,且带来了河西良马两千匹!这让陆飞异常高兴。 潘美在陆飞面前进言道:“河西已重归大唐,在杨将军的治理下,足以抗辽人百万雄师。”潘美虽然有拍马屁之嫌,但也不是太言过其实,好像别有别一番味道,好像是在说在河西诸州,今天的杨家比昨天的符家还过之无不及。 陆飞听得懂,但他只是敷衍一笑,不置可否,杨家的三妹现在是大唐的皇妃,杨家在大唐显赫一时,会有人拿这种既得的富贵去玩一场生死豪赌吗?除非被逼无奈。 潘美看在眼里,心中了然,皇帝信任杨家。 等到杨延嗣来到了灵州,陆飞给予超规格的礼遇,亲自乘坐銮驾出城迎接! 刚出城来,便听得外面一阵嚎啕大哭!是一个汉子的哭声。连陆飞也给愣了一下,只见一个面相相似的年轻武将跪伏在地,泣不成声。 后面那些衣甲内穿着红色衣服的将士也纷纷下马跪伏在地。 杨延昭在车驾旁边小声道:“皇上,地上那人便是愚弟,杨延嗣。” 杨延嗣大声道:“臣终于见到皇上了!” 陆飞与他完全不认识,但见他如此激动,心下也有些动容,心道终究还是自家人更实心一些。 陆飞径直从车上走下来,亲手扶杨延嗣,言词肯切道:“朕有杨将军镇守河西如海中立有定海神铁,朕甚安心,起来吧。” 杨延嗣含泪叩拜:“臣谢恩。” 陆飞邀杨延嗣同车,一行人返回行宫,陆飞与杨延嗣谈论河西之事,谈得十分契合,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到了晚上,二人还秉烛夜谈,君臣见面就打得火热。 君臣二人先回顾了汉唐时,河西多么繁荣厉害,感叹祖上开疆辟土死了无数的人、很不容易,都能说到一块儿去,感受相同,所以很谈得拢……古人靠农耕,土地是基本的生产资料;只要可以种地的地盘,大伙儿都想要。开疆辟土是最大的功劳,丢失土地就是最大的罪人。 杨延嗣听说皇帝向从西面得到战马供应,当下便急不可耐道:“只要打通河西走廊和关中的道路,建立商路有利可图,西域那边的战马要多少有多少!” 杨延嗣立功心切,便怂|恿道:“皇上调兵过来,臣愿为皇上作先驱,把瓜州东边的回鹘人、吐蕃人、党项人赶走,商路就通畅了!” 陆飞明白,武将和文臣对国政的考虑完全不一样,在武夫眼里,刀枪是他们唯一的语言,他们可能露算了一点,钱粮,在这个年代,几乎是百名民夫供养一兵,甚至有人说‘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女不织或受其寒’,也许这个说法有些夸张,但也反应出一个现实,农耕时代真的打不起仗,想想几十万将士在战场上拼命,几十万民夫在供应军粮,结果就是田地荒芜无人耕种,这又不是在机械化时代。 不得不说,陆飞心中的大略很多次受到影响,他一时间也被杨延嗣说得热血澎湃!陆飞站起身到地图前站了好一会儿,冷静心绪,目光又看向了西域。 如果有实力,当然哪里都想要。问题河北太远,要钱要兵……陆飞随口问道,“杨节帅以为,朝廷要多少人马才能收复整个西域?” 杨延嗣沉吟道:“考虑夏州党项可能与辽国联盟造反……皇上只需大军五十万,便可占西域以东的地盘!” 我|操!陆飞心里顿时就骂了一声,杨节帅的口气还是很大的,五十万……还是只需,老子现拿泥巴捏也来不及。 老子要有五十万军队,钱粮调动远征跟得上的话,直接先奔辽国去了,这会儿还管西北作甚? 陆飞看了他一眼,觉得杨延嗣的抱负还是很大的。 但陆飞不想打击他的信心,开口说道:“你的志气可嘉,只不过调动这么多人打仗,得和朝臣多加商议。”陆飞一阵汗颜,你小子就是韩信哪,张口就要五十万军队,曹彬在西南钻山打洞求爷爷告奶奶一年才弄出来十万人。 杨延嗣道:“皇上所言极是。” 陆飞又道:“况且……朕以为辽国既然要干涉西北,不如先打服了辽国,事情反倒简单多了。” 杨延嗣听罢一脸热情抱拳道:“皇上正是如日中天之时,有此远大胸怀,臣等愿为皇上鞍前马后助一臂之力!” 陆飞好言宽慰道:“此时不宜擅动兵戈,杨节帅且用心守好河西之地,咱们先想别的法子稳住局面,待日后再说……若有事不能决,可派人禀奏朝廷,朕会派人助你。” 杨延嗣抱拳道:“臣奉皇上旨意,定当尽本分之责。” 陆飞久久站在地图前,不觉得改变既定方略是明智之举。此时的西北,很难有大规模东侵的威胁;而幽州无论从战略地位、还是世人的关注度都要大不少,大唐若得幽州、能得到的东西更多! 扩充战马,是为了与辽国决战;而非本末倒置。 ... 深夜才送走杨延嗣。陆飞准备睡觉了,虽是夏秋之交,但西北地区气候干冷,特别入夜后气温很低,倒不必天天洗澡。 这房间低矮陈旧,昏暗的烛火下,灰黑的墙壁和家什,叫人觉得没打扫干净一般。陆飞现在身份尊崇,但他本来就是出身底层,且常年行军打仗风餐露宿,现在有房屋住就算不错了,还是挺习惯。 宁静的环境,戒备森严的行宫让陆飞心情放松。 别以为行宫都是奢侈豪华,皇上出了皇宫临时住在哪哪就是行宫,哪怕是住在窝棚里。 影响陆飞心境的不是居住环境,而是费神。很多事他都忍不住会去权衡得失、考虑后果,生怕走错了没法收拾,这无形中会增大心理压力。 这时王方端着一盆冒着白汽的热水进来,放在陆飞的面前,然后蹲下去给陆飞脱靴子,一面说道:“皇上烫烫脚,能解乏哩。” 陆飞由得王方给自己洗脚。他现在已经习惯身边的人服侍自己了,因为这些人认为能亲近服侍皇帝反而很有脸面……既然如此,陆飞渐渐地便能安心享用。 王方小声道:“皇上,谨妃(拓跋沉香)已是您的妃子,要不奴婢传她来侍寝?” 陆飞没吭声。 王方顿了顿,似乎想到了拓跋沉香可能不愿意,便又道:“党项女子虽野了点,又不识好歹,不过已经她有了名分,多半也会认命了……” 陆飞这时便摇了摇头,“我何必来强的?” 他手握大权,有不少办法逼她就范,根本不需要弄得鸡飞狗跳。 王方忙道:“那倒也是、也是……” 因为上次在邠州时,当地官员送过女子侍寝,被陆飞拒绝了。 王方此时也便没再贸然提起,洗完了脚便端着盆出门,轻轻关上了房门。 陆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原来要做一个大反派,也不是那么痛快,有时候狠心的事做多了真的会停不下来,反而会让人乐在其中…… ……次日,陆飞照常与大臣及禁军重要武将见面。 陆飞西巡到灵州已经不短时间了,但一直没有与诸部首领议事、会盟。最后的排场礼仪只是一个结果,过程是私下里在努力。 潘美、卢广孝等人经常设宴款待诸部首领和遣使,也时常与之结交,便是在商量结盟、通商之事。 卢广孝禀奏道:“臣等与诸部商议,大多同意朝廷要办的两件事:其一,诸部派人在灵州设行馆,朝廷也设礼部行馆、直属中枢礼部。今后各族有事,便可通过灵州礼部行馆直达天听,免生误会。 其二,在灵州开设茶马互市,相互商议大宗交易之事。不过……” 卢广孝看了一眼潘美,又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件事,西平王派人来问,联姻之事已成,西平问启奏皇上何时能让其子归来。” 这些事其实是早就议定好的,当下按部就班,西北已无事可做,陆飞欲引兵而还。 ** 蜀国境内,唐军已趋进阆州。 潘美调动西南大营前锋,走距离阆州最近的路试探进入蜀国国境,不料几场小战下来就轻易拿下了蜀国边境线上的利州。 唐军在曹彬一年的准备下,战备充足,竟然玩起了‘闪击战’,不宣而战,大军跨过巴水,沿嘉陵江而下,长驱直入,半月之内已深入蜀境两百里,在他面前便布雄关险隘。 迅捷的进军速度也不是甚好事,有利有弊,很快,军粮和替换的军械转远跟不上了,蜀道难于上青天。 于是宰相吕端来到了西南,节制诸州调运,将大批粮草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往利州。曹彬在利州经营防务,以此为大本营,将九万多军队和大量军需集中在此,准备正面进攻阆州。 阆州,蜀国国门户。只要占据此地,就可以从三国时的陈仓古道进川。 川地山多,但指的是外围,犹如一座座天然的城墙一般守卫着西川。 但还有一个成语,一马平川,翻过周边的山,大唐的战马能一口气跑到蜀国国都。 随行的幕僚建议潘美兵分两路,从西路牵制分化蜀国援军。 潘美认为此人不知兵、不予采纳,想当年诸葛亮北伐都不会在蜀地分兵,老子也敢?在蜀地里一旦分了兵,老子上哪找他们去? 于是他坚持集中兵力从正面进攻。 不过潘美与将士同甘共苦,事无巨细都十分上心,从前锋斥候到后军辎重,都谨慎妥善地部署。又严禁将领纵兵劫掠,出师后没出任何纰漏。 此时唐军面前丛林茂密,且常有不知种族的土著出没,这年代没有像后世那样大规模的开发,原始森林随处可见。诸将都严令阻止将士去招惹那些人。不过土著们也不敢来招惹披坚执锐的军队,反倒是阆州聚集了大量敌军,正在向北活动。 ……中军要翻越前面的一片山脉,在南部修建前锋大营和堡垒,司匡所在的军队便是奉命最先翻山的人马之一。 大伙儿沿着浈水南下,之前的斥候没发现有大股敌兵;而唐军则是成群结队从嘉陵江两岸前进,中间还有颇具规模的水师,水陆并进,鲜艳的战旗前后左右看不尽,众将士毫无惧意。 不过人群里还是有点沉闷。东岸司匡所在部卒全部来自中原,对气候不太适应,时值初秋,天气却依旧炎热不堪,尤其是在树林里钻来钻去。 司匡的脸色苍白,满额大汗,汗水从头盔帽檐直往下滴。他浑身都不舒坦,从军这口饭并不是那么好吃,几个月来他步行了几千里路,吃够了苦头,人也晒黑了一圈。这几天他觉得身体不适,总觉得身上没劲,脑袋也有点发烫,只是忍着没吭声。 他看同乡的众兄弟,却见他们有说有笑气色很好。那些苦命庄稼汉,别看他们刚从伍时很瘦,但特能吃苦、又听话,只要吃饱了饭,每天步行都不是个事儿! 司匡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双脚像灌了铅,河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司匡心里暗骂了一声:他|娘|的,这是甚么蛮荒之地! 终于忍不住离开队列,跑到河边掬了一捧水浇在脸上,顿时一阵惬意的凉意!司匡赶紧又掬了一捧水大口喝了起来,抬头“哈”地叹了一口气,他干脆埋下头,把整个脸都放进清凉的河水里泡了一下,然后拿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就在这时,司匡发现手掌上一片血迹,顿时愣在那里。 少顷,他才感觉脸上麻木中带着痒丝丝的,他伸手一摸,摸到了软绵绵滑溜溜的东西,急忙捏着往外拽,但很滑没拽出来! “操!甚么玩意!”司匡大骇喊出声来。 部下闻讯围了过来,全都盯着他的脸。司匡道:“啥?啥……” 三十多号人顿时七嘴八舌嘈杂起来,连别的队都纷纷侧目。有人道:“司什将莫急,这是蚂蟥,没啥大不了。” “操!这玩意在往肉里钻,怎么弄出来!”司匡的声音都变了。这玩意钻人不疼,但想着再往脸上的肉里钻就瘆人! 刚才那汉子道:“得用酒,一腌就出来啦。” 这时候哪来的酒?那人又嚷嚷道:“用尿也行。” 于是有人就很善意的解腰带掏出了丑陋的玩意…… “娘|的……”司匡几乎要哭出来来,也没看清是谁的,嘴角里还渗进来了一些,滋味实在难言……已经这样了,他只得问道:“弄出来了么?” 众人都瞪眼摇头。刚才那汉子又道:“拍,用手掌拍打也中!” 司匡憋了半三终于还是骂道:“操!刚才谁尿的。” “出来了!出来了!”大伙儿哈哈大笑。 司匡愣在那里,一脸的尿,加上还是肿的,一低头,看见一条黑漆漆软哒哒的玩意,他似乎找到了出气口。 一顿暴踩,直到他脚上的布鞋露个一截指头。 就在这时,忽然前方一声大喊:“备战!”接着锣鼓齐响。 司匡也吃了一惊,赶紧抬头回顾。有人说道:“都旗在那边。”司匡挥了挥手,带着一群人赶紧朝一面旗帜靠拢。 司匡的人在最后一排,这个都一百多人赶紧照平素训练的行伍排成了长长的三排。这时一个骑马的传令兵过来,指着前方道:“全部人马向那边靠拢!” 大伙儿便跟着骑马的都头,列队向前跑步前行。 不一会儿,又有传令兵到来了,吆喝道:“指挥使令!第一至三都,就地布阵;第一都都头率领三都,若战死,依次序顶替首领!” 众人在都头的命令下,背靠河岸布阵。 “牟……”一声悠长的长啸从林中传来,好像是大象的叫声。其中夹杂着人的怪叫……敌军已经很近了,难怪指挥使要大伙儿就地布阵! 司匡随手抹了一把脸,从腰间把佩刀“唰”地拔了出来。拿弩的已经上弦,拿火器的还在悉悉索索忙活着装填。 第0283章稳住 大伙儿循着声音,望着前面。司匡也跟着看过去,甚么都看不到,全是树,树木不仅高,枝叶还相当茂盛,地上只有阳光从叶子间洒进来的稀稀疏疏的斑驳亮点。 都头大喊道:“军法,临阵后退者斩!都稳住阵型,不要慌,战阵上要是跑、死得更快!” 话音刚落,便听到稀里哗啦一片,林中出现了骑马的黑影,那马蹄踩在杂草和积叶愣是不响。司匡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众人也是十分紧张。 西南大营前锋倒是在利州打了一仗,那一仗,司匡等人的经历是:远远地听到了闷雷一样的炮响,然后就听说占领了利州了! 实际上在场的将士除了都头以上的武将,基本没干过仗! 人马的影子越来越近了,在树木之间飞快地穿梭。蜀国国也有马,还特别适应山林! 都头大叫道:“稳住!听军令!” 不料话音刚落,便听到“啪啪啪……”的弦响,前面那排弩手纷纷放箭了!林中箭矢嗖嗖嗖直飞,树干上插上了不少弩矢。 “娘|的……”前面传来了一阵大骂。 紧接着林子里就传来了叽里呱啦的叫声和喊声,步骑飞奔冲来!大伙儿也听不懂蜀国国的方言,这边的口音特别难懂,发音都不同! “咚”地一声鼓响,前方军旗摇动,武将撕声大喊:“换!” 本都第一排的弩手换到了第三排,然后便急着抽弩矢上弦,司匡看见边上那汉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拿脚瞪着弩身,使劲拉了几次弦都没拉开,那家伙手都抖了。 凶神恶煞的马兵已经冲到了眼皮底下,刚刚换到前面的那一排不等命令便纷纷放弩,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马嘶在林子震耳欲聋。 剩下的马兵飞奔而至。司匡听到都头大喊道:“拔剑,杀!” 顷刻之后,便听到叮叮哐哐的巨响和人的惨叫声,前面打成一片,唐军的队列顿时便乱了。后面还有一都人马立刻拿起长枪列阵。 司匡手里握着一把单刀,被乱兵挤在了中间,周围乱糟糟一片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时只见林立大量的步兵吼叫着向这边奔跑过来,手里拿着刀枪棍棒,还有的人居然披头散发像野人一般!不要命地猛冲过来! 唐军的乱兵十分呆笨,靠着甲胄拼杀了一会儿,便被杀得四散乱窜。接着后面的百人枪阵也乱了,大伙儿一哄而散。居然还有人大喊:“快跑,快跑啊……” 司匡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跟着大伙儿撒腿便跑,跑着跑着,他突然看到很多人朝嘉陵江里跑,这些北方士卒大多不会水,会水也不成,谁也不能背着至少超过三十斤的四件套铁甲游泳。 他见状急忙往北跑,撒腿往林子里窜。跑着跑着,便听得有人道:“把兵器丢了跑!”他回头一看,一地的兵器,连火枪都扔得到处都是。 司匡大口喘着气,脑子里一片空白。 ... 山林后面几无村庄房屋,此时上千的唐军乱兵从林子里钻出来,场面异样。人们乱糟糟四处乱窜,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有时候人群里还夹杂着几个刚才的敌人,大家乱砍一通继续跑。 两边都是山势起伏,跑了一会,只见前方有片河滩比较开阔,却立有许多营寨,不知友敌。 荒郊野岭之中,滩地上更加喧嚣。营寨林立,箭楼高耸。 敌兵步骑追出山林之后,便没有贸然追赶过来。 就在这时蜀军身处的林中突然一阵阵劲风扑入,碗口粗的树木都在这种冲击下纷纷折断,断枝满天飞舞,在另一边剧烈的爆炸声响天动地,直震得无数的飞鸟在天空中打着转的到处乱飞…… 火炮的攻击点十分准确,十几斤重的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砸进密集的蜀中群中,一炮落下,飞肉横飞,惨叫声不绝的回荡在深林之中。 几轮炮击过后,无数的唐军挥舞着兵器从四面八方杀出,更远处的嘉陵江上的唐军战船迅速前进,直插蜀军侧面。 战场上人马涌动,叫喊声震天响,到处都是人。这边土地湿润,植被很好,无数的人冲到一起,却没有甚么尘土;不过空中弥漫着石炮炸后的焦胡味,这种味道对蜀军来说是恶梦,对唐军却是最好的兴|奋剂…… 唐军人马后面,一些人竟然唱起了各种号子,激扬的曲子、惨叫恐惧的呐喊,战场上的场面十分诡异! 唐军大队步兵追击到了山脚下,此时蜀国军进攻出来的人马全部都崩溃跑进树林去了。 背上插着红旗的唐军传令兵骑马过来,一面跑马一面对各处指挥使大声嚷嚷道:“中军令,停止追击,禁止入林!” ……唐军营寨中军,四处都在欢呼,热闹得不可开交! 曹彬周围的文官武将正在道贺,吕端面带笑意道:“曹将军不愧为皇上钦点大帅!一群新卒,几个月前拿的还是锄头,今朝拿起兵器便能击败蜀国国主力援军,老夫佩服之至!” 潘美客气拱手道:“这也是皇上给的军械精灵,亦亏得吕使君的粮草调度有方,本将不敢居功也。其实说来说去还是皇上知人善任,打仗嘛,内行谈后勤,外行夸战术,皇上能及时将吕使君调来,某焉敢有败。” 二人对视着同时哈哈大笑。 一帝的幕僚拍着马屁道:“曹大帅先期派人入林,原来是诱敌之计!” 曹彬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前方一群大将入帐,七嘴八舌吵了起来,有人拍着胸脯大声道:“中军若不叫咱们退回来,非得乘胜打到阆州去!” 又有人道:“不说打到,突破此山,到山后扎营逼近阆州定无差错……” 曹彬对部将们的牢骚也不生气,只是正色道:“据报蜀军在阆州增派了援兵,前面山高林密,我军在蜀中尚未掌控局面,轻敌冒进是兵家大忌!” 幕僚顿时附和道:“曹公言之有理!” 武将们吵闹稍息,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吕端便道:“此战大捷,曹公可修书上奏报捷请功。” 潘美的目光从后面那几个随军文官身上扫过,说道:“我定据实上报,此番大捷,不过也未能取得实质进展,蜀国的元气未伤。一来因为我军客兵作战,二来再往西南走,瘴气愈重,军中生病者也越来越多。” 吕端皱眉发愁:“瘴气着实难办,老夫运来了很多药材,给疗伤营服用,收效甚微。” ……中原人确实对南方的瘴气十分惧怕,弄不好就会引发瘟疫。 以前汉唐时期,南方皆归朝廷管辖,但官员们最不想去的就是蜀国和南越做官,被当做是失宠流放……因为很多人过来做官都因瘴气死掉了! 不久,太常寺派来的御医到来,可是面对瘴气,他们也只有摊手的份,这让曹彬十分发愁。 在御医和军郎中的安排下,大伙儿把犯了病的人分开设营居住治疗。所依据的治疗办法除了照搬医书,也找来了当地的土医,拿草药来治,有的能治好,有的病况司下。 司匡从林中逃散出来后,就病倒了。当夜便打摆子,浑身冷汗,立刻被送到了伤兵营居住。开封指挥的状况最差,在树林里被击溃死伤了上百人,又陆续有人病倒,整个指挥基本失去了战斗力。 司匡躺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周围都是雄黄熏的味道,乌烟瘴气,还能听到呕吐、呻|吟的声音,他的情绪十分糟糕。 他没料到打仗原来是这么回事……和诗歌里写的“不破楼兰终不还”“男儿何不带吴钩”等等全然不同,压根没那么有诗情画意!司匡出征后的遭遇:步行走路,一直走,走了他|娘|的几千里!然后听说利州被攻占了,便又走了过来,接着就在荒郊野岭带着人挖壕立寨……刚列队进军,连敌兵的长相都没太看清楚,就狼狈跑回来了。 然后就病倒,被送到了这破地方躺着。 唐军病了很多人,没有退兵的原因是御医郎中、当地土医的治疗下,不断有人痊全。据说是瘴气,反正还是能治的,虽然治好的不多,但至少有希望。 但是司匡却一直不见好转。他每天躺在破床上,也没人来看他……平素熟悉的将士被禁止进入疗伤营。司匡感觉身体也越来越差,浑身无力,起床都有点吃力了,他不得不胡思乱想,自己会不会病死在这破地方? 毕竟是个读书人,司匡现在有点质疑,自己是不是入错了行,根本不适合从武……但是学文也考不上进士。真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 而今他只能满心消沉地等死了,绝望一点点地加深。 唐军进展缓慢,几乎停止了进攻,上次大战之后也没听说蜀国军有甚么动静。过了几天,司匡一直不见好,被人从营中拿牛车拉了出来,送往利州,和他一起被民夫送走的还有很多人。 ... 西北易燥多风,吹得中原来的人皮肤都起了摺子,仿佛转眼间便长了几岁。 枢密副使急匆匆地走到书房门口,里面陆飞停止和卢广孝的谈论,招手让潘美进来。潘美拱手一拜,急着就说道:“皇上,曹彬有消息来了。唐军在阆州北面捷报,但情况似乎并不顺利。” 陆飞道:“我之前看潘美的奏报,只要拿下阆州攻灭蜀国便指日可待,他攻不下阆州?” 潘美道:“臣以为很难。唐军与蜀军对峙以来,转攻为守,打退蜀国军的进攻便算赢,进展极为缓慢。西南山林纵横,多出瘴气,我军生病者很多,战斗力大打折扣!臣猜测,潘美可能在考虑退兵了!” 陆飞眉头紧皱,少顷便说道:“传旨回汴梁,让太常寺即刻派人去前去想助,解决疾病之事。” 潘美抱拳道:“喏。” 陆飞沉吟片刻又道:“让留守在京的寇准也去!”寇准对蜀国也颇多了解。 潘美又忍不住说道:“曹彬此人没甚么战绩可称道,从现在攻蜀国的表现来看,也平平无常。朝廷花了那么多钱,甲胄、兵器、粮秣无不充足,他手下战兵多达十万,出征消耗糜大,却把仗打成这样……朝廷最怕的就是战事拖的过长。” 陆飞道:“曹彬的兵额虽多,但咱们得考虑他带的不是战阵老卒,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才养兵几日,就让他们上了前线,朕还是信得过曹彬的。” 潘美叹了一口气:“蜀国弱国,君黯臣昏……” 陆飞却毫不犹豫道:“曹彬还没有放弃,且让他想想法子,缰绳不能勒得太紧。” 潘美察觉到陆飞的态度口气,便不再多言了……那曹彬是陆飞亲自选的人才,不到真正失败的时候,陆飞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谈到这里,书房里君臣三人有稍许的沉默。 陆飞伸手在额头上摩挲了几下,有种疲惫涌上心头……想想自己每天也没干多少事,但诸事不顺,心境会影响他。 陆飞故作淡定道:“你们都各司其职,切勿太急。” 潘美等二人躬身道:“臣等谨遵教诲。” 陆飞听罢,默然挥了挥手。 二人抱拳道:“臣等告退。” 陆飞深吸一口气,此时才醒悟,坐稳皇位后有点麻痹大意了,很多事容错率依旧不高。 他把焦虑、烦躁的情绪压在心底,起身走出了书房。 陆飞在宦官王方的带引下,走过一段廊道,又去见拓跋沉香。 拓跋沉香正坐在旧屋内发怔,见陆飞进来,警惕地看着他,也不起身,礼节几乎没有。陆飞也不计较,好言问道:“谨妃这几天好些了么?” 拓跋沉香好些憔悴了很多,她声音低落地说道:“我不该由着性子,答应与黑鹰逃走……我以为不过是件小事,就算被抓回来,也没人能把我怎样。” 她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我若懂事一些,野利家就不会……” 陆飞道:“谨妃忽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是情有可原。我们汉人有句话,叫知错改错,上之善也。” 拓跋沉香听罢有些诧异,抬头打量着陆飞:“你对黑鹰那么狠毒,为何对我如此宽容?我要是不答应黑鹰,甚么事都不会发生!” 陆飞不置可否,又道:“明日党项送亲队伍要走,谨妃与朕一起去送送罢。” 拓跋沉香道:“你还要留我在这里?” 陆飞道:“朕与拓跋家联姻,并非与野利氏联姻,朕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忘记朕的身份。” ……灵州,君臣文武大排筵席。 酒宴中,众臣推杯换盏,好不高兴,一个个称颂陆飞,此次大唐皇帝西巡不但安抚了边境藩镇,更达成了正式的党项人与大唐的和亲,有人认为此举可保边境十年无战事。 陆飞坐在那里,不置可否,他没吭声却给人一种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气势。 实际上陆飞此时心里也特别惊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少才开口说道:“卢广孝几番南下西进,凭三寸不烂之舌为大唐开边,功劳很大。” 众人对此没有异议。 就在这时,一个文官走进来,拱手道:“禀报皇上,臣等刚收到汴京急报。” “拿上来。”陆飞道。 侍立一旁的王方走下去,从文官手里接过书信,送到陆飞手里。陆飞展开一看,立刻抬头镇定道:“潘美攻陷阆州。” 大伙儿听罢又是哗然,一片兴高采烈的道贺。陆飞又看了一遍,把奏报递到王方手里,轻轻扬了一下头,示意他让诸臣传视。 陆飞内心一阵狂喜,不过正如他在失手时不想表现出来,狂喜时也没有表现得欣喜若狂。古人讲究喜行不露于色,陆飞做不到,但尽量当众不要太夸张就行,这样更显得淡定从容,好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军报中说瘴气在军中日渐转弱,多亏皇帝运筹帷幄,派寇准前来相助,曹彬才得已能在阆州城下与蜀军主力决战,大获全胜,旋即攻破阆州! 潘美大声道:“阆州一破,蜀国无险可守也,大唐军攻取蜀国已如囊中取物!皇上一统河山,创盛世大业不远矣!” 诸公纷纷附和,一番歌功颂德。 陆飞当众说道:“朕没有看错人,曹彬未让朕失望。” 诸臣一齐拜道:“皇上英明。” 陆飞此时情绪兴奋,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背着手踱到窗前,昂首从容,一副踌躇满足的样子。 大堂外阳光满地,今日的天气十分晴朗。陆飞抬头看去,只见蓝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几只不知甚么品种的禽类在空中翱翔,只看到翅膀的影子在广阔的天幕下扇动。 努力的一切准备虽有坎坷,但终究还算顺利,陆飞隐隐感觉到,自己离某一种东西越来越近了,他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 ... “咚、咚……”缓慢又厚重的鼓声在灵州府衙外响起。 一排衣甲鲜明的士卒鼓足腮帮,昂首挺胸对着东边使劲吹响了苍劲的号角。通红的旭日正在城外绿黄色的草原上升起,好像是应着号角声升起一般,风在空中纵横驰骋。旭日东升,一切都叫精神抖擞,仿佛赞新的开始! 穿着各种各样衣裳的人排成两列向里面走去,有穿着圆领袍服戴乌纱帽的文官,有穿着武服甲胄的武将,还有头发衣服奇形怪状的各族人等。这里就像一个文明大杂烩,彼此之间也能接受对方,看多了就习惯了。 人们照前面进去的人的过程,自觉地先解下兵器,站在那里张开双臂,等宦官上下搜一下身,然后转身跨过门槛。 府衙大堂内,“叽里呱啦”的说话嘈杂一片,很多人说的话都叫人听不懂。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牌匾,上书四个大汉字:明镜高悬。下面的两张公座四平八稳地摆在那里,空着。 ……城内十字主干大街上,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正在迤逦而来,许多骑兵护卫着一顶黄绸装饰的大车。 拓跋沉香就在这辆四驾大车上,她的对面坐的是陆飞,一路上一言不发,很冷落陆飞。她穿的还是从家中带来的衣裳,彩色如霞的紧窄翻领衣裙,头上戴着皮帽子、圆弧冒顶,发饰上的首饰极少,倒是耳朵、脖子、手臂等地方有金银饰物。 比汉服更紧窄的衣裙却能让拓跋沉香凹凸有致的身段司发凸显。陆飞的目光不经意地从她坐着的髋部和腿上扫过。拓跋沉香看在眼里,撇了一下嘴,瞪圆眼睛看着他。 陆飞不动声色地叹了一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谨妃莫要太任性了。” “甚么是任性?”拓跋沉香终于开口。 陆飞道:“你刚到灵州做的那事儿,死了两个人是小,若挑起边境战争、让千万人死于非命,这就是任性。” 拓跋沉香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她的神色有些黯然,确实对那事还是比较后悔的,她没料到后果那么严重! 但她嘴上还是不服输,说道:“皇上总是吓我。” 陆飞沉吟片刻,又道:“吓你?在世人面前,朕的一切言行都是天下表率,朕就算是装的也得装到底,记住一句话:君无戏言!” 这时马车停靠了下来,外面一个人说道:“皇上,咱们到地方了,请皇上和谨妃移驾。” 陆飞先下了马车,又回头对拓跋沉香伸出手,拓跋沉香想起刚才的话,极不情愿地把手放到他的手心里,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来……陆飞的手可真粗糙,不过倒是十分稳当有力。 她又想起被陆飞亲手杀掉的黑鹰,心里有种莫名的难过纠缠……野利俊秀叔叔是看着她长大的,黑鹰也和家人一般熟悉。但陆飞说得也不无道理,只当是别无选择的作戏而已;她不能害了黑鹰,又连累整个部族…… 二人在宦官侍从的簇拥下走进了大堂,后面的人立刻止步。 陆飞走在前面,拓跋沉香在侧后,她和陆飞保持恰当的距离,跟着慢吞吞地在鼓乐声之中向前面走去。 两旁各族首领都弯腰把目光聚集过来。 拓跋沉香倒有些紧张起来……在党项,她虽是出身尊贵的人,但在今天各族首领面前她微不足扬,还不具备在公众场合名正言顺地受用大家的重礼; 但此时他的身份是皇妃,那便不一样了。 第0284章拘谨 此时拓跋沉香也难免有些拘谨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登上公座,陆飞又扶着拓跋沉香的胳膊让她坐下,一副宠爱关心的样子,拓跋沉香也不敢反抗,由着他了。 这时下面一群人跪伏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另一些人也鞠躬祝陆飞万寿无疆,大堂上一时间声势十分浩大。 “诸位平身。”陆飞道。 众人谢恩,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宦官上前唱一些套话。陆飞却偏过头,一脸微笑地对拓跋沉香悄悄说道:“你附耳过来,要让他们认为你我如胶似漆,一时也不愿意分离……”后面的话连陆飞都不好意说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拓跋沉香皱眉也侧过头。 “笑。”陆飞小声道:“你是尊贵的大唐皇妃,看看他们看到你恭敬的样子,瞧……” 拓跋沉香无奈,只得笑了一下,旋即不知哪里十分好笑,真的“噗嗤”笑了出来,脸上一烫,她拿手遮掩住了嘴|儿。 在别人看来,上面的皇帝和爱妃正在不分场合地窃窃私语,谨妃一颦一笑十分生动。 拓跋沉香笑完,神情又是一黯,小声道:“原来皇帝也会作戏。” 陆飞道:“世人谁不作戏?权力场就是一个大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只是朕这是压轴大戏。” 这时宦官的长篇废话终于念完了,词儿连陆飞都不是全部明白意思,那些部落首领恐怕更是不知道啥意思、但觉得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一会,众人端起酒碗,七嘴八舌地附和道:“互不相攻,和睦共处!” 诸部之前好多日子,已经和随行西巡的大臣谈好了,此时没有甚么差错,就是走完过场。 “干!” 陆飞把酒碗端起,朗声道:“愿天下再无兵戈,朕与万民同享万世太平。” 随即把碗凑到嘴边,咕噜咕噜一饮而尽,然后“哈哈”大笑一声。 大堂上一阵大笑,秩序、礼仪之后,亢奋的气息依旧挥之不去。 陆飞坐了下来。不多时,管弦之声响起,一群长相并非东亚人的西域胡姬鱼贯涌入大堂,她们步伐轻快、特意做出勾人的眼神对周围的汉子抛眉挤眼。 气氛为之一变,大伙儿都放松欢喜起来,果然无论是甚么部落的汉子,大伙儿至少有一个共同语言:美色当前。 “哗哗哗……”胡姬美人摇着闪闪发光的手铃脚铃,她们把手遮在眼前,随着歌声移开,露出妩媚带着笑的眼睛,看着汉子们。 歌声也十分缠绵动听,叫听惯了中原曲子的文武也耳目一新兴致勃勃的样子。 “哈哈……”诸部的汉子们乐得合不拢嘴。 陆飞也面露笑意。 他的笑容不是因为这些胡姬美人、也非美妙的歌舞,他确实高兴,为这次的成功而高兴。但如果有人敢盯着他看,或许能察觉他的笑意里带着某种叫人产生寒意的东西,野心、欲|望……以仁治国,但是哪一个伟大文明的建立哪一次浩大的功业,不是建立万计的枯骨堆之上! 一个目标的完成、一个准备的顺利,并非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陆飞脸上带着笑容,转头看窗外的阳光,东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也是幽州的方向,中原汉人朝思暮想要拿回来的故地…… ... 曹彬攻陷阆州后,十万大军长驱直入,兵锋直指蜀国国都,蜀主坐拥西川十八州,数几十年无兵戈之灾的天府之国,竟不能再组织起一次像样的大战。 此盖因蜀国国主孟玄喆在都城无可用之人,他继承了他父王的一切,唯独丢了其父的御下之术,连任人为亲都做不到,政令完全出自他的独断专行,敢有不从者,悉数送他们陪先王去,同时也因为陆飞在大战开始前就在唐蜀边境上暗中在进行寇准之前就定下伐蜀之策,经济封锁为先锋,大军压镜为压轴,两管齐下,弄得孟玄喆是顾着头顾不着腚,四面扑火,却知这火着得越旺。 成都城完全陷入了恐慌之中。 ……陆飞收到从汴京转呈来的奏疏时,车驾已经离开了灵州,正在邠州行宫暂留。 随行不少谋臣都附议潘美的主张,“增加税收”这一条就足够大臣们支持。此时国库开销十分巨大,虽未出现国库空虚的程度,但这两年每年支出是正常财政收入的两倍有余,大多都花在了战事上面,全靠内库补贴,陆飞登基后的一切都从简,宫里的一切都是原样。 曹彬的乡军大营短期就有了实质上的效果,陆飞已经在酝酿第二批十万人的增兵方略……大臣这回倒是回答得很爽快,但他们对执行起来的的要求更简单,就三个字:拿钱来。 这等局面,就算枢密院不管财政,也跟着着急。 一个王朝如果被战争费用的把国库掏空,那整个王朝的收支不崩溃才怪,因为这样一来别的政策上的开支将一文钱都没有!水利修不修?不修来年的水患将会弄得遍狼烟;水师建不建?不建那打南越(交趾)就是个笑话;军马要不要扩大到十万匹,如果不扩,想和辽国对抗将依然是处在守势;别说大力发展火器,这近一年来火器的事已经耗费了大唐的元气,在这个开采技术很不发达的年代,没有工业化就想大规模的研发火器无疑于提前为大唐掘墓。 听说现在很多州府为了将铜铁源源不断的送往汴梁,市面上的流通的铜钱都快绝迹了,再这样下去,经济离崩溃也不远了。 怎么才能为大唐开来钱?这是摆在陆飞面前迫在眉睫的大事了,做皇帝是痛快,但他每想干好一件事,那就得用一堆堆大银山堆出来。 战争?不是最好的办法,往往一场战争耗费的军费都远远大于掠夺来的财富。 贸易,一切还得倚靠贸易。 西域是古丝绸之路有必经之处,但那里各民族错综复杂,短时间之内是很难恢复那里的商路畅通。 但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能西方,那就是海运。 曹彬的大军基本上征服了蜀国,从他上奏来的战报上来看,那里已经出现了不少从西边里的商旅,其中以夷商居多。 陆飞的观念,从不对古代中国妄自菲薄,也没有天朝上邦的盲目自大。相比同时期的世界各个文明,大家都落后比烂,他觉得中国还是各方面比较领先开明,算得上文明富庶稳定;但并非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先进的,很多方面仍旧各有长短。相互学习长处,有助于进步;比如明朝总体强盛先进,在火器等方面仍旧要学习外国,以便跟上大势。 “蜀国战事之后,让寇准不再插手军中之事,让他兼任礼部,传旨让寇准负责与夷商、及诸西人商轨商议,不要让战争影响了边贸。”陆飞道。 诸臣以为善,做买卖这种事不能让一个武将草彬来主持,得用京官代表朝廷出面。 陆飞很快作出了决定,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曹彬,一封给寇准,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态度,让他们负责西南之事。 ……此时蜀境之内,曹彬部严密控制蜀中水陆道路,小心翼翼稳步推进。但实际蜀国的军队战守无方,根本没有袭扰、断粮道等常规的战术努力,唐军进展非常顺利。 不久后,孟玄喆派人到唐军大营议和。 来使竟然威胁唐军,说如果唐军继续进攻,就烧毁蜀国皇宫,让唐军甚么财物都得不到! 蜀国提出的条件是:蜀国割让嘉陵江以东所有唐军占领的地盘,并以藩国的名义向大唐称臣;唐军停止进攻。 曹彬觉得这条件十分可笑,蜀国的军队表现如此之差,现在要灭其国把握很大,为何还要容忍蜀国的存在? 他与寇准商议之后,拒绝了蜀国使节的议和条件,并提出新的条件:蜀国国主率文武百官主动投降,朝廷仁厚给你封官加爵保有富贵,并将原大唐两位公主以亲王礼送往汴梁拜祭大唐列祖,否则,唐军马不停蹄,刀不入鞘,唐军铁骑誓踏平全蜀。 寇准则与夷商商旅商量贸易诸事。 先前夷商过来受到了礼遇,接着又派来更为重要的人物,以及雇佣的几个汉人翻译幕僚随行。 寇准在帐篷内与之相见。那翻译等夷商执礼说完,便道:“寇侍郎,他的名字叫AE.BBC……” “啥?”寇准眉头一皱,愣是没听明白,翻译说的名字好像鼻子塞着了一样吐的含混不清的声音。那翻译想了想,又道:“名字的大概发音叫‘摸得’。他是夷商船队的二号人物,在夷商中说话还是算数的。” 寇准点点头,这才抱拳向那夷商回礼。 摸得看着寇准,又叽里哇啦地说了一通。寇准听罢转头看向汉人翻译,那人又道:“摸得先生大概的意思说,他们来中土是为了做买卖,很和善,没有任何敌意。希望能得到皇帝皇上的保护。” 寇准道:“大唐朝廷重礼仪德行,与乱世匪盗当国时全然不同,尔等尽管放心,皇上希望夷商使臣到大唐都城汴京觐见,礼尚往来。” 摸得通过翻译又道:“我们该怎么确保自己的安危?” 寇准沉吟道:“皇上会下诏言明此事,朝廷愿意与夷商互通有无做买卖。大唐皇帝是金口玉言,圣旨一定要算数,关系到朝廷的威信。”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国边税的抽成,尔等与蜀国的约定不能算数,咱们还得重新商议。” 摸得听到这口话更放心了,或许在他们看来,真正能保障安全的是利益。既然唐国谈抽成,就是想要分好处,这样就得好好来往才行。 寇准察之,这时才提起陆飞在书信中的要求,说道:“不过贵使等商贾,得答应我朝的两个条件。其一,须遵守朝廷的律法,犯事者按大唐律惩处,尔等不得阻挠官府办公。 其二,朝廷尊重尔等之神灵,不干涉尔等信神明拜菩萨,但不得在大唐境内蛊|惑百姓,否则严惩不贷,不再保护尔等之安危。” 寇准又提议摸得派人去汴京朝贡,只要送皇帝一些稀奇的礼物,就一定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外邦朝贡也是一种贸易,对于朝廷来说是赔本买卖,对朝贡者是包赚不赔的生意,所以一般只准一年朝贡一次。不仅是因为朝廷为了显示大方富有,关键是不给人赚,别人没有朝贡的动力;而且如果天下不太平,也无法保证朝贡路线的安全……这等礼仪主要不是为了经济利益,而是为了扩大威信影响力,期待“万邦来朝”的盛世局面。 ……摸得回去后便商量,接受去大唐都城朝贡的要求,以便进一步考察唐国朝廷的态度。 ... 曹彬从细作那里得知,孟玄喆真的在成都城准备把皇宫一把火烧光!大军兵临城下,蜀国的护城河都改成了荷花池,据说军中的兵器甲胄国为多年未在战事而大多锈不堪用,蜀国国主此时还不想办法整军备战,却要烧自己的皇宫财物,实在有点荒谬;不过有传言孟玄喆昏庸,曹彬有点相信他真要干那等蠢事。 曹彬不得不承认孟玄喆这招还是有点效果的,这两年朝廷扩张军备、连年征战,耗费非常巨大,君臣都非常重视将要从蜀国国都“收缴”的财物。 那蜀国多年休养生息,又从与周边诸国贸易中积累了不少家底,财富非常可观。 但是曹彬不能因此答应孟玄喆的条件……大军一路几千里过来,已经打到距离都城不远处;而成都城不修武备,连城墙也华而不实。要曹彬就此收兵,绝无可能! 成都城虽然军备不足,可到底是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城,城墙又高又厚,姓孟的若是坚决不开城投降,强攻的损失将非常大,不过曹彬不傻,唐军在边境近半年的经济封锁,至少这场动乱已经或多或少的波及到了成都城,而且从混进城的探子来报,城中市井上的粮食已经有价无市了。 所以,曹彬决定不打了,兵不血刃而拿下蜀国最后的堡垒,十万大军将成都城团团围住,日夜不停的大挖沟壑,总之曹彬就只想要一个结果:老子不想那么早进去,里面的人一个也没想出来,哪怕老子只到手一座死城。 这招果然管用,绕城三咂的沟壑很快就让城中大乱,军心民心涣散再即。 ……一个多月后,蜀国国主竟改变|态度,送信来表示愿意投降! 越一日,蜀国国主孟玄喆及文武百官,去冠着履出城投降。 又越一日,一支由近万铁甲唐军精锐组成的方阵出现在原蜀国的皇家寺庙外,全寺僧侣一率出迎,在众僧尼中,曹彬以大唐公主礼将前唐公主李思思及其姐李艳娘恭敬的迎出山门,并当众宣读了大唐皇帝的圣旨。 …… 蜀国国战争结束,战事强度并不激烈。陆飞收到捷报时,他的人马已经进入中原,很快就要到京了。 此时气节已进入秋季,空中正刮着东风,已有阵阵寒意。不过此次西巡的时间却也巧妙,离开西北的时间正好,不然现在的西北更冷。 曹彬攻陷阆州后,陆飞只是看了一下地图,就知道蜀国国没甚么打头了。如今消息传来,他也并不惊讶,只是打得很快、让他比较惊喜。 随行的潘美、卢广孝等人进大营恭贺大捷。 有人提起了吴越国,如今吴越国已是孤悬东南,却仍旧没有要投降的意思。有大将请旨带兵与曹彬南北围攻吴越,陆飞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没有必要。” 陆飞片刻后又道:“等我朝攻下幽州,吴越国还不主动请降,那就是不识时务;现在攻打,平白有一场多余的战争。” 众人听罢反倒一下子沉默下来,因为陆飞的意思,北伐已成定局! 过得一会儿,潘美等人商议论功行赏。 陆飞的目光一下子投向卢广孝,没有任何纠结,卢广孝这次肯定应该升官。还有曹彬等人,封赏十分清楚,只需按照功劳大小。 有些不好升官的,比如潘美主持西巡功劳苦劳也不小,可以加兼名誉职位,提高俸禄。 在众大臣七八舌的议论功劳时,陆飞确在想另一件事。 赏罚好算,但女人就不好办了,有两个人让陆飞觉得有点难办:李氏姐妹。 如果说陆飞继承的是原南唐国的那个大唐,那刚刚从蜀国归来正在途中的李氏姐妹可是正儿八经的李唐血脉,虽然是女子,可那也是大唐的公主。 如果说陆飞是要延续由唐高祖李渊开创的那大唐,是不是有点扯得太远了,那个大唐灭亡都小一百年了。 若是论私心,陆飞巴不得现在就见到李思思,和他说说这些年对她的朝思暮想,和她说一句本该在很多年前就应该说的那句:对不起! 当初怎么能那么狠心让一个女子只身去往蜀国,这种负罪感一直压在陆飞的心头,大唐周边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国家,他一指将兵锋指向蜀国,这里面或多或少都和思思有关。 陆飞想把李思思封为大唐的皇妃?大唐的皇帝娶了大唐的公主?这也太扯了吧,如果向天下臣民交待? 他百思不得其解,对于座中众大臣的议论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 宽敞宏伟的皇城,里面至少有上万人,但万岁殿外却非常空旷,甚至有些寂静;人们不敢随意在这地方走动。“咚咚咚……”的鼓声从宣德门上传来,在城内回荡,更显空旷。 偏西的太阳,正是下午,这种时辰响鼓是有比较大的事:皇帝西巡回宫。 西殿的周薇站在帘子后面,时不时向外面张望,但她只在原地踱着步子,并没有打算出去。从背后看去,她正抬起手抚摸鬓发,明亮的窗户让她的身影变成了一个黑影;轻柔的外袍有点透光,完全不透明的身子线条成了一个很清晰的轮廓。几个侍女从侧后看去,也能看到她上身明显的饱满的圆润轮廓,两个侍女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仿佛想说:真美的身影。 周薇不会对陆飞表现得太亲近,特别在外朝万岁殿。几个月没见到了,也没有私人之间的片言只语,她还是很想见陆飞一面。如今陆飞已经回宫,近在咫尺……但却不能见,而且可能要等好几天。他应该会首先考虑大局决定优先临幸谁。 想到陆飞就要在眼皮底下先与别的女人亲亲我我,而且又带回来一个党项美人……而周薇自己却连一面都见不到。她骤然之间生起一股气来。 她心里很闷气,只是以她的性子不会表现出来而已。 然而她又暗自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心道:都是自己心虚找不自在,就算光明正大地走过去,一句交接国事的借口,能又甚么不妥? 但周薇也不会这样做,因为她的心比一般女子更细致聪慧:从来不主动去争取男子,也不主动要求甚么,至少不会表现出来。 她又轻缓地踱了几步,目光投向一张案上静静摆放的鱼缸,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失神,微风从窗外拂来,鱼缸水面荡起了动荡的涟漪,平静已被打破。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惊了她一下:“皇上驾到!” 周薇面露诧异,随即又“嗤”地一声轻轻笑出来,忙拿玉手按在唇边,那些微妙的情绪如同一口气从嘴里吐出来了似的。她的脸颊上顿时泛上一丝红晕,收住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一会儿便见陆飞走进来了,他执礼道:“最近军政繁多,今日得空便来此了。” 周薇在帘子后看到他一本正经严肃的样子,好像说的是真的一样。不知道哪里好笑,她不忍住就差点没笑出来。 周薇端庄地说道:“请皇上到书房议事。” 说罢先过去了。 二人在书房上位的一张几案旁平坐下来,起先是让宫女侍女留在身边的,俩人慢慢地说说一些礼节上很上得台面的嘘问。他们却在相互有意无意地打量关注着对方。 陆飞的面部线条没太多棱角、很普通,皮肤也比较粗糙,但看习惯了还是很顺眼的、人长得很高大壮实……亲切又可依赖的感觉。便是那种一眼看去并不出众,但是叫周薇越看越舒坦的人,因为他没有哪方面特别差能招人反感。 关键这人虽然长得身强力壮,又是个武夫,却有一颗十分很善解人意的心……比如,今天他怎会恰到好处地马上过来看自己? 周薇的表情很平静,但是看他的眼神却很欢喜沉迷。 第0285章敞开 二人说到稍微关系国策的事,周薇便趁机屏退左右。一群侍从退出书房,走到不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地方,但房门还是大敞着。 人们一走,二人反而沉默下来。 周薇终于问道:“皇上今日到这边来见我?”她的口气十分随意,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陆飞答非所问:“那个党项郡主,纯粹是联姻,我好不容易才稳住她。” 周薇笑道:“你的没藏皇后都不管,我可不会去管你愿意册封谁。” 陆飞观察着她的脸道:“我还是要解释一下的。” 周薇不置可否,但她心里确实还是想陆飞属于自己,心在自己这里……虽然皇帝按礼制可以拥有很多很多嫔妃。 陆飞又道:“咱们这样遮遮掩掩说话的日子不会太长了,万事俱备,明年初我就再度北伐。” 周薇忙劝道:“飞哥儿千万不要太心急。何况就算拿下幽州,我们就能合礼制么?” 陆飞沉声道:“当然。” 周薇笑吟吟地看着他的眼睛,甚么也不说。 陆飞抬头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道:“幽云十六州都能收回来,咱们为何还要用大唐的国号?” 大唐没有了,那李家姐妹就是前朝公主了,也不会再有人议论陆皇帝和大唐妃子之间的关系了,一举多得。 周薇顿时怔了怔……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事儿,临时一琢磨,陆飞似乎没说错……他登基几年后,威望位置一稳,谁还会太激烈反对?江南周家以及一些勋贵,已经在本朝巩固了既得地位,国号无关他们的根本;逐渐在本朝有实权的文武,经过几年的收买适应,反抗更不会激烈。加上足够大的功业威望,真愿意站出来反对这事的人很少。 如果大唐灭亡,新王朝的皇帝娶前朝皇后,至少无关伦理。 陆飞又轻轻说道:“在这个世上,只要实力足够大,很少有办不成的事。只是愿不愿想法子的问题。” 周薇颤声道:“飞哥儿,我都这个年纪了,不过一介妇人,那么大的事就为了我,犯的着么?其实你不用娶我。” 陆飞不答,他考虑的可不止周薇一人。 周薇的心坎起伏,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同那平静湖面的涟漪。她声音舒缓,轻轻说道:“天下那么多人,如果要找比我年轻美貌的,并非难事。” 陆飞叹了一口气,声音如同倾述,喃喃说道:“不知是否因为经过太多事了,最近我觉得自己好像老了似的;以前很想要的东西,如今也没了兴趣。” 周薇笑了一下,话里微微带着撒娇的口气:“我可不信,始皇帝统一天下时比你老多了,不还修了阿房宫收那么多美女。” 陆飞说道:“就算她们长得像天仙、人也很好……我为何要把自己的一切与之分享?” 周薇不动声色道:“你宠爱,不就愿意了?” 陆飞伸手做了个无意义的动作,沉吟道:“问题是,咱们能走到这一步并不轻巧,能豁出去帮我的却不是别人……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他接着又道:“反正便是,生死有命,假设有一天我要撒手而去,愿意把得到的一切留给别人的话,那个人肯定是周薇。” 周薇立刻拉下脸,皱眉道:“好好的说这些!你有儿子,我一个妇人拿江山何用?” 陆飞又道:“你且再等一等,我就不信拿不下幽州。” 周薇没有吭声,她有点失神。她觉得自己和陆飞已经完全脱离了男女之情、哪怕是夫妇都不是如此;有点像亲人,但是亲人如父兄也没这么亲近。 或许,自己做得太过了?她反正是一直给陆飞暗示,这世上只有她对他最好、最真心,长期下来陆飞早已达到迷信的程度。 周薇想到这里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些话可千万不要被大臣听了去,不然世人会认为你不可靠,太容易因私误公。” 陆飞笑道:“所以最稳靠的权力不能一个人说了算,要很多人说了算才不会极端。” 周薇听罢若有所思,有时候她也觉得陆飞这个人很奇怪,说得一些话十分怪异,但想想似乎又有点道理。 她又说道:“我还是要劝你,国家大事毕竟不是儿戏,不要太受私情左右。今年找到最好的时机出其不意全力都打不下幽州,才时隔一年,会有太大的差别么?” 陆飞听到这里,果然脸上也隐隐露出了愁绪。 ……反正风险是越来越大。如今的开支已经远远超过财政收入,征伐蜀国这等国家还能掠夺一些资源补偿军费;但北伐便是经济上无利可图的事,北边几乎没有任何的经济作物,唯一就是良马,可天下都有统了,那时不应该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老子养那么多战马作甚?养美女不好吗? 北伐,战争规模双方动员人数可能会提高到五十万人以上(实数),而且时间应该会延长,这种开销是个天文数字! 要是这样还没打下来,掏空了国库、增加税收,究竟会有甚么后果,谁也料不到。 除了资源消耗,还有兵员战斗力问题。曹彬的乡军大营这回论功行赏一定要公平,这样才能起码地得到将士的信任,那么审查功过便要仔细慎重……陆飞没学过现代管理,但明白组织管理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他只能依靠最古老的法子:赏罚分明。 此时后方已经安定下来,北伐的条件日趋成熟。但陆飞反而觉得压力越来越大,他想到各方面的事,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疲惫。 “飞哥儿。”一声温柔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嗯?”他抬头看着周薇,她的目光如同温暖的小手抚摸在他的脸上、叫人非常舒心非常亲近,她小声道:“看到你这样,我心里很疼。” 陆飞一言不发,心道:还是周薇对自己最好最真心。 ... 汴梁城里的树叶绿了又黄,落了又生,陆飞都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李思思,只觉得她的时而音容宛在,时而又在脑海里模糊不清,再一闭上眼细细去想,心确实再痛。 这一天,陆飞听说她已经回宫,便主动去她那里见面。 其实离得并不远,李思思的住处就在万岁殿这边。远近不在距离,而在他愿不愿去。 在院门外,陆飞就看到了里面葱葱郁郁的植物,他叫随从留下,独自走了进去。 等陆飞走进厅堂时,才见到李思思,头上蒙着一层艳丽的纱缦,她的声音有点急:“我没想到你会来。”这是陆飞今天听到她说得第一句话,他听惯了礼节的寒暄,这时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陆飞的心揪住了,他知道那块纱缦后包着的是她还没有完全长出来的发丝。 好在是谁都没有刻意去提以前的事,仿佛一切从头开始,对,从她以前那一抹秀发开始。 陆飞笑了笑,然后他便指着绿幽幽的盆栽架子上点缀的白花:“这是甚么花?” “蔷薇。”李思思说罢将脸偏向了别处。 陆飞看了她一眼,径直在桌案前坐下,又道,“原来是蔷薇,好看,放在你身边,其实还是人好看,人比花娇。” 李思思轻声说道:“有些事过去了就随它去吧,我,我已是方外之人。” 陆飞听了更是一阵揪心,原来从自己进门到现在她的若无其事其实是她变了,是自己当初的绝情还是佛家让她变了。 陆飞若有所思,转头看李思思的脸时,发现她的目光有些闪烁。 一个内心真正出家的人怎么会对世情流泪。 她看起来身子有点娇小,却很健康,水灵灵的,那健康有活力的饱满肌肤,让人联想到青山绿水,没有丝毫风尘之气,长久的佛家生活让她比以前更稳重了,磨砺了她的情感。 她应该还不到二十三岁,至少在陆飞心里这种小娘是非常年轻的,仍旧对各种事带着强烈的期待和憧憬。 陆飞谦谦地问道:“在宫里还习惯么?”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人天生就是在皇帝里长大。 李思思面无表情的道:“粗茶淡饭早已习惯,世态炎凉与我无关,无甚习惯不习惯。” 陆飞有些尴尬,勉强笑道:“你,你还恨我?” 李思思转头看着蔷薇,说道:“花草也是在安安静静地生长,我看着它们就很安生。” 言外之意不言而出。 陆飞沉吟道:“花草确实很好,我不太喜欢太浮躁性急的东西。其实哪怕是最漂亮的花,也有无人欣赏要耐得住寂寞的时候,思思,我,我对不起你。” 李思思摇摇头道:“皇上说的是你做了大唐皇帝还是你当年背弃了你的誓言(身为侍卫却没有殉主),如果是,你用不着和我说。” 陆飞一脑门黑线。 屋中一时安静下来,气氛好不尴尬。 过了会陆飞又道:“我,我想补偿你,不,我,我一直在想你。” 他沉默片刻,又道:“给我个机会弥补,当年你我江陵一别后我才发现我真的很在乎你,有些事我解释不清,也不想解释了,就让我在今后的日子一步步做给你看,不论你要什么,我都想尽一切来满足你。” “为甚?”李思思惊讶道。 陆飞道:“我想弥补你,哦不,应该说我是真心想让你高兴。” 李思思摇摇头,十分干脆地说道:“我不要。” 陆飞没吭声、却并不笨,有些事得慢慢来。 …… 李氏姐妹在宫中几乎不露面,但这一天陆飞突然接报,说是李思思要见他,这让他颇感意外。 陆飞还在万岁殿办公,听到宦官王方禀报。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毛笔,起身到景福殿,在软榻上坐下来,说道:“把李思思请到这里来见朕。” 少时,李思思走进来了,陆飞看她的神情很着急,与那天见到她时的安静淡然十分迥异。 “皇上……”李思思上前便唤了一声。 陆飞道:“先坐下慢慢说,别着急,要朕办任何事,朕都帮你办到。” 李思思一听忙问:“真的?” 陆飞淡定道:“朕金口玉言,说的话就算数。” 这天下还有皇帝办不成的事……无非生老病死这等凡人无奈的,可这种事李思思也不会来求自己。 李思思道:“我本唐国公主,如今国灭家亡,只留我姐妹二人身如浮萍,如果皇上你真的要为我李家延续皇统,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陆飞一下就站了起来,急道:“要朕如何?” 李思思若有所思道:“当年我李家先祖立国的江南,国力虽不及中原,但志向丝毫不逊,攘外平寇,开万世太平,一统华夏!” 陆飞竟是一言顿塞,这是一个女子说出来的话?哦对了,她不是一般的女子。 “如果我做到了呢?”陆飞扬扬眉,这事本来就是自己要做的。 “六郎若能成此大业,也不枉我李思思痴等你这么多年。” ... ……北伐,北伐,陆飞的心情渐渐沉重起来。他走到地图前,左右琢磨着上面早已看熟的图形。 宝慈殿正面的中轴大街两边,种着两排枫树,此时已是火红的颜色,分外绚烂。秋风一起,树梢发出“沙沙沙”悦耳的声音,一片片红叶飘落,如同春天的落红。 拓跋沉香抬头望去,红色的树梢深处,黄|色的重檐琉璃瓦与红叶相映成辉,宫殿之间亭台楼阁绮丽多姿。周围很宽敞,也很干净。这里的景色非常漂亮。 大街对面,一队提着篮子的宫女穿着月白裙子,款款地走来。她们看到拓跋沉香等人,纷纷在道旁屈膝作了个万福才离开。 大唐都城,和拓跋沉香想象得不太一样。 她没有见过如此宏大华丽的地方,这里的人也不似想象中那么奸猾难处,相反她们看起来洁净得体,又十分顺从。 “汴京的人挺好的。”拓跋沉香忍不住轻轻赞了一句。 身后的郑尚宫道:“尊卑有别,您是谨妃,在宫里比您地位高的人也就几个人。” “哦?”拓跋沉香回头看了郑尚宫一眼。这个陌生的妇人,估摸着有三十多岁了,但是她确实对自己很好。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郑尚宫甚么都照顾得很周到,这让拓跋沉香心有感激。 郑尚宫不动声色道:“娘娘只要与那几个人相处好,宫里所有人都得顺着您。” 一行人穿过大街,来到了一处冒着炊烟的宫殿,拓跋沉香抬头看时,见上面写着三个汉字:华清宫。门外的栏杆都是汉白玉的,上面还雕琢着精致的图案,拓跋沉香没仔细看,只是好奇地转头观察了一番。 走进去之后,里面挂着绫罗帷幔,中间有一个白汽腾腾的水池。拓跋沉香好奇地看着那水池,想起之前在外面看到的炊烟,这热水可能烧的水,心道:今天沐浴也如此讲究。不过这唐国皇宫的规矩自己也不懂。 不料几个宫女二话不说上前来就拉拓跋沉香的腰带。她立刻伸手按住,急道:“你们干甚么?” 一个宫女忙道:“奴婢等服侍谨妃娘娘沐浴更衣。” 拓跋沉香顿时回顾水池周围,起码站了二十个人,脸上顿时一红:“你们看着我,我怎么沐浴?” 那宫女听罢脸也红了:“奴婢等都是女子……今天服侍谨妃娘娘,有五道过程……” 郑尚宫一看,挥了一下手:“不必拘泥规矩了,你们转过身去。” 一众人应了一声“喏”,纷纷转身面对墙壁,郑尚宫也走到门口背对着这边。饶是如此,拓跋沉香还是浑身不自在,扭扭捏捏自己宽衣解带,下去走过过场。 等拓跋沉香洗完穿衣时,郑尚宫似乎能听到声音,她背着身子说道:“谨妃娘娘的衣裳脏了,换新衣裳罢。”接着她又劝道,“您若穿咱们的衣裳,宫里的人会对您更高兴。” 拓跋沉香听罢有点犹豫,却见一张凳子上放着的衣衫十分漂亮,鹅黄色的料子、金黄和紫色的花纹,那料子也是精致鲜亮。女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拓跋沉香也颇为动心,便想穿来试试。 她走过去把那些衣裙依次穿好,低头一看,忍不住说道:“我还以为汉儿很守旧无趣,这衣裳也实在……” 她这身是坦领罗裙,抹胸上面露了很大一片雪白的肌肤。而且料子非常柔软,拓跋沉香在夏州喜欢骑马射箭,身子很结实,穿上一层柔软的衣服、身子的线条轮廓压不住,看起来十分火辣。 不料宫女们却一阵称赞,赞她漂亮。郑尚宫笑道:“民间会守旧一些,宫里除了皇上,又没男子,便不必那么在意了……宫女们想这么穿,还不准哩。” 拓跋沉香转头看自己换下来的衣裳,已经穿过了,心道:回住处再换好了。 人们又服侍她重新梳了一下头发,戴上头饰,然后出门。来的时候她们是步行,不料回去时却是乘坐一架华丽的马车。 等拓跋沉香下车,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不是她原来住的地方,而是一座建在高高台基上的恢宏大殿。她忍不住问道:“这是甚么地方?” 郑尚宫道:“万岁殿,每个嫔妃都要来这地方的。” 拓跋沉香不明所以,更不知万岁殿是祭祀的还是干嘛的,因为进宫以来礼仪实在太多。她被带进了一间华丽宽敞的宫殿,看起来还有点空荡荡的,里面挂的帷幔稍微点缀了它的宽阔。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穿着黄色袍服的汉子从一道门里走了出来,不是陆飞是谁! 拓跋沉香这才发现这么大一间宫室内,有一张挂着床帐的大床……她刹时明白了,这么大一间屋子是皇帝的卧室! 拓跋沉香立刻拿双手按在胸前遮掩住,涨|红了脸。 陆飞一脸微笑地走了过来,看着她,居然还递了个眼色,不知道甚么意思。拓跋沉香红着脸,脑子里嗡嗡乱响,胸口也像擂鼓一样,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己洗干净了送上门?拓跋沉香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时间她的心如同海浪一样汹涌起伏,说不出是甚么滋味。她一下子就想起了父子同时死掉的没藏氏,自己却如此作践地倒贴凶手…… 等她反应过来时,陆飞已经走得很近了!拓跋沉香心里大急,大声道,“你别过来!”情绪激动地挥起手阻止陆飞,一面往后退。 不料手腕一疼,手臂被陆飞一挡,然后指甲划到了甚么东西。 听得一声痛叫,陆飞伸手捂在脖子上,等他拿开手一看,脖子上一道殷红的血痕! “皇上!”郑尚宫的声音惊呼出来。 拓跋沉香发现,周围所有的人都愣在了那里,仿佛一下入定了。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远处一个宦官颤声道:“谨妃娘娘,您闯大祸了!” 连陆飞都愣在了那里……皇帝居然被弄受伤!饶是拓跋沉香没见过真正的皇帝,也明白这等人不能被如此对待。 她这才想起上次的一点错误,就造成的严重后果。这次又惹到大事了? 郑尚宫“扑通”跪伏在地,叩首道:“奴婢罪该万死!” …… “以下犯上伤了龙体,谨妃不怕诛灭九族!”宦官尖厉的声音脱口道。 万岁殿寝宫里死寂,恐怖的气氛在蔓延。 就在这时,陆飞一脸恼羞道:“朕治得了天下诸国,不信治不了你一个娘们。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她别想跑!” 宦官宫女战战兢兢地应允,郑尚宫脸色苍白,赶紧出殿门把门关上。陆飞一步步欺近拓跋沉香,冷笑道:“看你往哪儿跑!” “你……你要作甚?”拓跋沉香一面退一面提防着他。 “嘎吱、哐!”厚实的殿门被关上了。陆飞的神情一变,看着拓跋沉香道:“你总得给人台阶,这个样子谁都不好过。” 拓跋沉香疑惑地看着他:“皇上之意……” 陆飞又拿手摸了一下脖子上的划痕,手指上都有血迹,一脸不悦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说我该治你罪,还不该?” 拓跋沉香似乎有点明白陆飞的意思了,有些感激地看着他:“皇上之意,到了宫里还要作戏?” 陆飞在原地踱了几步,心里琢磨着事儿。好不容易才把党项稳住,西北不能再让朝廷分心,牵制国力。 陆飞想要争取在这段时间内进行北伐。 第0286章北伐 一来这段时间外部环境比较好,机遇可能只有一次。四方的威胁暂时很小,辽国君臣正是无法同心的内乱时期。二来,古代王朝的武力通常是开国前期比较强,最有战力的禁军现在无仗可打,说是养精蓄锐,但若温衣丰食养了太久,还能不能打仗确实难说;错过了开国扩张阶段,可能以后有心也无力。 陆飞站住了脚步,好言道:“朕听说谨妃信佛,汴京有一个大相国寺,据说非常灵验,过阵子朕带你去烧烧香。” ……拓跋沉香诧异地愣在那里,忍不住轻声道:“皇上宽容我了?” 陆飞道:“谨妃不远千里来到汴京,人生地不熟,你也不易。朕希望你过得舒坦,能平安无事留在这里。你不要在人前忤逆朕,否则朕下不了台;别人见你与朕亲近,也会对你好一些。你相信朕的话。” 拓跋沉香有点动容,心里五味陈杂。她也不是没有感觉,这个皇帝对自己……很纵容溺爱,她做错了事的时候,父兄也没他那么宠的。 她看陆飞时,只觉得这汉子虽然彪悍,脸上却有一种愁绪,淡淡的挥之不去。拓跋沉香真想问他有何忧虑。 不料就在这时,陆飞忽然走了过来,一下子就把她搂住了! “啊!”拓跋沉香吃了一惊,叫出声来。 陆飞二话不说,就把她拦腰抱起来。拓跋沉香惊吓之下急忙拼命挣扎,她的身子结实,当真挣扎起来力气也不小,腿上用力一蹬,手也使劲推他。 她的脚终于着了地,但陆飞的手却像铁钳一样抓着她的胳膊,搂搂抱抱是少不了。拓跋沉香失声叫喊:“放开我!放开我……” 这时陆飞却在她耳边道:“门外有人,里面甚么动静听得到。” 拓跋沉香这才恍然,难怪这人刚刚还挺好,怎么突然就动粗了!她红着脸道:“那你也不能这样……” “你又不是真的戏子,能装得出来?”陆飞不动声色道,说罢一只胳膊抱住了她的上身。拓跋沉香胸口一闷,大急,急忙伸手去掰,可怎么掰不动。 若真要拼命挣扎还好,现在拓跋沉香又不想伤了陆飞,只能比蛮力,她毕竟是女子,力气哪能比得上陆飞?怎么也掰不开,脸上红得像桃儿似的,正色道:“放开!我真的生气了!” 陆飞却全然不理会她,坚实的双臂箍住她的身子就往床上拽!这下拓跋沉香简直没办法了,脚上借不上力,只能被拽到了床边,身上汗水都折腾出来了。 “疼……”拓跋沉香哭丧着脸喊了一声,接着感觉身体一空,又被轻易地抱了起来,被往大床上一扔。她再度惊得叫出声来。 陆飞连靴子都不脱,矫健地跳上了龙床,上来就压到拓跋沉香的身上。拓跋沉香真急了:“你不能这样,我……” “叫,叫得越大声越好。”陆飞沉声道。 拓跋沉香正是哭笑不得,仿佛听到的是“你叫破喉咙都没用”。心里却是十分不高兴,这厮搂搂抱抱还压在自己身上,全身的便宜都被他占尽了。拓跋沉香头发也散了,心里更一团乱麻,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这时陆飞竟然把嘴凑过来亲她! 拓跋沉香双手被陆飞铁钳一样的大手按住动惮不得,急忙把头偏向一边,脸蛋上就被亲了一下。她的脑子“嗡”地一声,差点哭了出来。 陆飞的手劲极大,竟能腾出一只手,按住了她的下巴,然后把头生生掰正,然后对着她的嘴就往下亲! 拓跋沉香喘着气,带着哀求的口气道:“就是作戏,也不用这样罢?” 陆飞一声不吭看着她的身子,拓跋沉香也懊恼不已,今天换的唐国宫廷衣裳实在太独特,半遮半掩的比不穿还诱人。 陆飞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裙子,“哗”地就撕下了一大块。然后竟然伸手拽她里面穿的裤子。拓跋沉香想伸手去拽住自己的裤腰,可惜双手都被按住,连动一下都不能。只能拼命把身子往下压,以便阻止他拽自己的裤子。 “你作甚,来真的了?”拓跋沉香急道,只有嘴上可以动。 陆飞目光火热:“你已是朕的妃子,这可不是儿戏,何必如此麻烦,你便侍寝也是理所当然……” 拓跋沉香道:“你不如把我杀了罢。” 她心里一团乱麻,身上火辣辣的疼,一时间悲从中来,两行清泪便从眼角冒出来,伤心得力气也没了,干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哽咽道:“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一样,说甚么作戏,还不是想玩|弄女子。” 陆飞愣在那里良久。忽然她感觉身上一松,睁开眼睛时,只见陆飞爬了起来。她止住了哭声,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你……” “你我之间,联姻才最重要。朕还是愿意谨妃顺心一点,不被强迫。”陆飞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他转过头笑道,“只怪谨妃太漂亮,朕刚有点冲动了。” 他的笑容里带着歉意,仿佛天也晴了。拓跋沉香的心情顿时为之一变,说不出一句话来。她默默地拉了被子,将自己狼藉的身子遮掩住。 陆飞道:“我在这里呆到天亮,谨妃放心,今晚不会再对你无礼了。” 拓跋沉香撇了一下嘴道:“但愿皇上说话算数。” 陆飞走到了桌案旁边,从铜灯架上拿了一枝蜡烛放到桌子上,然后翻开上面的卷宗。拓跋沉香拽着被角,在床头坐了起来,这时她才发现外面的天色都已黑了。 拓跋沉香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下来,她还是不太敢睡。可是陆飞一在案前坐下来,坐得非常久,她靠在床头十分无趣,时不时打起哈欠。 偶尔之间,陆飞会站起来晃动他的脖子,然后走几步,他会朝这边看。拓跋沉香的注意力也在陆飞身上,俩人会默默地对视一眼。 夜色中早已恢复了宁静,拓跋沉香也相信陆飞不会对她怎样了。 陆飞再次起身踱步时,拓跋沉香忍不住问:“皇上在做甚么事?” “核对乡军的赏罚和军需。”陆飞淡然答道,“从传令军报上来的各部军令原件,能判断出大部分功过。这些事枢密院和禁军都督府在负责,但朕想亲自察看一遍,保证这一次乡军的赏罚公正;以及国库钱粮都用到了实处……” 拓跋沉香听着听着,不知怎么睡着了。 等她惊醒时,睁开眼睛见陆飞还坐在灯下,顿时长吁一口气。陆飞侧过头来:“做噩梦了?” 拓跋沉香脸色有点苍白,愣愣地看着他。 陆飞把毛笔搁在砚台上,走过来坐到床边,好言宽慰道:“你别担心,这里很安全。朕不会伤害你,别人也不敢对你怎样。” “嗯……”拓跋沉香听罢心里稍安。 她看着陆飞的脸,忽然觉得就算这个人不是皇帝,其实也挺好的。不知为何,这人能叫她觉得很安心,便是一般都不太会担心他做甚么叫人难以接受的事……况且看着也不叫人反感。能叫她接受的男子并不容易。 拓跋沉香默默不语。 陆飞道:“安心睡吧。”说罢起身回到了灯下。她躺在那里,眯着眼睛看他忙活。 ... 万岁殿,百官从集。 宦官唱道:“禁军都督府大都督、西南都部署曹彬觐见!”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门外,一身戎服的曹彬意气风发、脸上红扑扑的大步走了进来,便听得枢密院副使潘美笑道:“恭喜曹大帅旗开得胜!” 曹彬向左右拱了拱手,双手抱着一只红布包着的大印阔步走到龙椅下方,干脆利索地单膝跪倒,捧起大印道:“臣拜见皇上,臣奉旨征蜀,终于不负皇上重托,攻灭蜀国,得胜归朝,现交回帅印,吾皇万岁!” 宦官走下去将印接了。 陆飞称赞了一番,传旨当场赏赐银绶带、宝石黄金镶嵌的剑鞘,还赐了锦袍衣裳,让曹彬当众穿上。众人一番祝贺,曹彬满面红光,抱拳对着同僚致谢寒暄,大殿上喜气洋洋。 庆功宴开始了。 王方轻轻一击掌,乐工便立刻吹弹起了曲子,一群舞姬鱼贯上殿,身着舞衣的杨三妹最后出来,她只穿着洁白的袜子,脚步轻盈,同样美艳动人。杨三妹走到木台子上,神情微微有些羞涩,柔声道:“值此佳节,妾身为皇上皇后献上一曲《羽衣霓裳舞》,见笑了。”说罢款款作了个万福。 陆飞“哈哈”一笑,伸手作了个请的动作,又转头对没藏黑云道:“杨三妹的舞跳得非常好。” 没藏黑云也兴致勃勃地微笑着观赏,她似乎对杨三妹没甚么成见,杨三妹却是得体端庄,可没那么轻浮。 琴声起伏,木台上的舞姬步伐未停,拖着长裙细步饶成一圈,杨三妹也轻轻融入人群中。那圈越来越小,随着一声悠扬的笛声,女子们骤然向后一仰,腰身非常柔韧,杨三妹从中间站了起来,长袖向两边一舒展,缎子如云一样飞扬到空中,顿时冲击了人们的视觉。 陆飞发现今天的霓裳舞与上回看的又有新奇变化,再一细看,原来领舞者竟是皇妃杨三妹。 台子上的舞姬交错起舞,杨三妹与众人的舞蹈又不相同,细听之下那乐工的鼓声之下有金属敲击的清脆之声,两种节奏浑然一体。 杨三妹的身子轻盈地跃到空中,众人哗然。连陆飞都纳闷,难道她会轻功?哦对了,杨家是军人世家。 细看之下却不是她会飞,而是舞蹈造成的视觉错觉,因为周围的舞姬舞动很快,她跃到空中时相对较慢,身影又很稳,衣带长袖飘起,仿佛轻飘飘在飞一般! 殿下诸臣和夫人们纷纷抚掌叫好。 陆飞也渐入佳境,“哈哈”大笑。那殿上的红灯笼绚丽刺眼,美女的舞蹈叫人目不暇接,陆飞看得是眼花缭乱。偶尔心情如此喜悦放纵,也是十分惬意的。 一曲罢,杨三妹退下换了一身衣裳,也到了宾客席上大方参宴。 宫女们陆续上酒上菜,台上歌舞仍在继续,殿上杯盘交错。 兴起之后,大将曹克明竟和寇准自己上台现场表演参军戏。二人在朝里是比较有名的人,大伙儿都认识,见熟人在上面插科打诨,更是投入,殿上哄笑此起彼伏。 陆飞看到曹克明一脸被整的傻样,顾不得仪表,笑得前俯后仰,连没藏黑云也拿袖子遮掩着朱唇、眼睛弯弯的笑意,肩膀直抖动。 众人都很投入尽兴时,只有白娘子注意到了一个疾步向这边走来的宦官,她也面露笑意,但目光却时不时瞧那埋着头快步走的宦官。 宦官悄悄走到了台阶上,看向白娘子。白娘子微微作了个手势,那宦官便走到陆飞跟前,俯首过来悄悄说道:“河北急报,昨夜契丹人入寇,趁沧州过节戒备松懈,赚开了城门,攻陷沧州……” 陆飞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实在太突然了,就好像火热的炭火上,忽然浇下来一盆凉水! 那欢乐的笑声立刻变得刺耳,面前晃动的人群仿佛显得那么僵硬,一下子被抽空了灵魂一般。陆飞感觉有点恍惚。 没藏黑云的声音道:“夫君,怎么了、发生了甚么事?” 凉意过后,一股子火气渐渐升上来。中秋是团圆的佳节,契丹人竟然在这种时候寇边,如果没记错中秋也是契丹人要过的节日! 陆飞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发怒,便站了起来,对没藏黑云道:“我去去就来。” 正在表演参军戏的曹克明和寇准也发现陆飞离席,表演暂停了下来。众人也纷纷停止了笑容,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陆飞离开大殿,退至后殿的一间书房内,不多时薛居正、曹彬和几个大将也跟了过来。 陆飞从宦官手里接过急报,展开看了一遍。其中描述了契丹人在佳节前夜冲入城池烧杀劫掠的场面,写得还很详细。陆飞越看越恼,一股气没顺过来,忽然一掌“砰”地拍在桌案上,不料那木头不怎结实,桌案顿时塌了! 上面的砚台掉在地上摔得“叮叮哐哐”直响。 书房内的人|大骇,急忙跪伏在地,呼道:“皇上息怒。”“将息龙体……” 薛居正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看向宦官王方。王方弯着腰把地上的奏报捡起来,送到薛居正的手里,几个人交相传视。 陆飞道:“你们起来罢,朕非迁怒于诸位。实在是契丹人太过分,此族形同禽|兽,全无人性可言!” 众人见陆飞怒得满面通红,皆不敢言语。唯有薛居正劝道:“自古北方劫掠边关,已有千年,此事难以避免。” 陆飞皱眉道:“以往契丹寇边,只是劫掠田园,鲜有占城,今直奔沧州城,意欲何为?” 曹彬沉吟道:“老臣以为,辽军这次同样为劫掠袭扰,他们不太可能进军黄河以南,以往看来,契丹人也不愿守城,整个河北北部只守幽州。一等我大军北上,辽军就该退了。” 薛居正和杨延昭等大将纷纷道:“臣等附议。” 杨延昭叹道:“刚刚秋收,沧州粮仓丰盈,这下可便宜了辽军。河北诸地百姓刚过秋收,便被抢了粮食,明年恐怕要饥荒了……” 陆飞恼羞成怒,在原地走来走去,沉思良久,铁青着脸道:“朕要御驾亲征,近期便率禁军北上驱逐契丹人!” 薛居正劝道:“臣请皇上三思,辽国此时的光景没有实力南下深入,定是一次袭扰。等禁军北上时,辽军早已远遁,河北各地因此减少的损失,还不够禁军调动一次的花销。” 陆飞本来就想北伐,没想到辽人倒先动起手来。他当下便说道:“照以前朝廷商议的方略,与辽国作战无法取巧,只能长期对耗。今日辽人既然挑起战端,咱们也不必退让了!尔等近日议一议北伐方略,与朕分忧。” 诸臣面面相觑,没有再吭声。 次日一早,吕端便率先上书,反对北伐。理由是连年征战,国库入不敷出,百姓疲敝,今年初刚刚发动与辽国的战争,一年不能连续进行两次大战。 这回与上回不同,质疑北伐成功的人不少,只是有的人不愿意上奏罢了。 …… 汴京万岁殿,风大,把皇城内的树叶刮得漫天都是。 河北各城奏报,无非就是全力戒备加固城防,请求援军。黄河附近好几个重镇,防守有余,进攻不足,谁也没能力出兵驱赶大股辽军入寇。 另有沧州损失的估计奏报,被掠走大量人口、以年轻妇人为多,军民死伤数以万计。都是一些冷冰冰的数据奏报,但陆飞能想象到这些数字里的血泪罪恶!哪怕是现代战争也伴随着犯|罪,更何况是这个野蛮的时代,除了武力没有任何组织能劝止野蛮的***掳掠。 陆飞翻开另一本奏疏,看了半天才瞧明白,有人居然上书建议议和! 理由堂而皇之,劝诫皇帝卧薪尝胆积蓄国力,先巩固大唐既有地方。提出国家初兴,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忍一时之气可保江山社稷长远之计。还算了一番帐,表示在边境长期拉锯耗费巨大,不如暂且与辽国议款,反而能节约开支、保土安民。 陆飞的脸都看热了,这么个情况下还有脸求和?他不得不佩服有些士大夫的脸皮。他越看越火,抓起奏章揉成一团,恨不得撕个粉碎! 这个动作立刻引来了内阁几个人和当值宦官的注意,大伙儿纷纷侧头,悄悄观察着陆飞。 陆飞两只手抓着手里的纸团,终于没撕。他强自把一口气吞进肚子里,重新展开看封面,原来是宰相吕端的奏章,难怪有人这么大胆! 他|妈|的!老子忍你很久了。 “来人!”陆飞冷冷将奏章拍在御案上。 长得五大三粗的宦官周久之立刻走到案前,躬身道:“奴婢在,皇上有何吩咐?” 此时此刻的陆飞怒火中烧,要是照他的心情,恨不得先将吕端拉出去砍脑袋祭旗,马上带兵北上!但他总算还是有理智的人,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周久之的腰弯得更低,不敢再吭声。 陆飞良久后才开口道:“奏章还给吕端,让他把乌纱帽交出来先放在朕这里,宰相别干了,回家反省,等待召见。” 周久之抱拳道:“喏。”然后小心翼翼地上前拿起邹巴巴的奏疏。 顷刻之间,陆飞的一句话,宰相的官职便罢了,这也是他的权力。 周久之躬身退出西殿,走出门口便直起腰来,招呼几个宦官随从直奔政事堂。 政事堂大厅内官吏上百,周久之走进去就嚷嚷道:“皇上圣旨,叫吕相公出来接旨!” 此时立刻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有的朝这边观望,有的佯作书写不动声色地瞧着情形。 不多时,吕端仰首阔步走了出来。 周久之冷冷道:“圣旨。” 吕端拱手一拜:“老臣接旨。” 周久之便道:“皇上下旨,吕端把乌纱帽先放到宫里,不用在政事堂办公了,回家先自省,想明白了再来见皇上。” 周久之说话还算客气,因为圣旨里似乎吕端还有机会改过自新,那便还没死透,得多少留点余地。 吕端顿时仰头长叹了一声:“忠言逆耳……唉!” 周久之不动声色道:“吕相公不必多说,您从现在起便不是宰相了。您的官儿,要皇上让您当才能当,可得明白。” 吕端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内走去。 周久之无奈,只得跟过去。之间吕端把袍服都脱了,叠放在案上,然后把乌纱帽和大印放在衣服上。身上穿了白色里衬,然后换了一身灰布袍,拂袖便出门去了。 大厅里有几个人还抱拳向他道别,言语之中多有不舍。周久之一看,难怪皇帝气得满面通红,也没真拿他怎样,不过暂时罢相而已。 ... 风起皇城,北苑城楼上的黄色旗帜在风中“哗哗”摇曳。 周薇缓缓走上石阶,身后一群宫女宦官躬身跟随。风吹得她的衣裙贴在身子上,头发也被吹乱了,几缕青丝在风中飘起,飘在如玉的脸上,让她美艳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没有的凄美。 她走上来,目光就看到了北苑草场上一个穿着武服的汉子独自站在那里,他便是大唐的皇帝陆飞。 陆飞的背斜对着城楼,方向很不正。周薇扬起脸,感受空中的风向,猜测陆飞是顺着风为了射箭的精度。 他在那里射箭,动作单调重复,拔出一支箭矢搭上弓弦,展开双臂,对准前方的靶子,瞄准停留稍许,便放箭。接着再次抽箭,如此循环重复,没有任何停顿和意外。 “啪!”时不时传来一声枯燥的弦声。过得一会儿,又是“啪”的一声。 那弓弦仿佛在周薇的心头震动,不知怎地,她看到这个场面心里隐隐作痛。 宦官周久之小心道:“皇上早上见了大臣,看了一个时辰奏章,就在这里射箭,一直到现在。” 周薇直着脖子目光向下俯视着草场,一言不发。 陆飞已贵为皇帝,他身边有很多很多的人,但周薇认为除了自己没有人真正明白他,因为人的高度不同,看到的东西会不一样的。 良久之后,陆飞总算回头发现了周薇那一抹黄色的衣衫。他站在那里仰头注视着这边,周薇也看着他。俩人隔着老远的距离,风声在中间呼啸,一个对视恍若离世,仿佛穿越了千年光阴的相望。 第0287章大怒 周久之道:“今早宰相吕端上书进言议和,当场就被皇上罢了相……” 周薇终于开口道:“皇上还是个能够忍让妥协的人,只要有益处,与谁都可以议和,但独独不能与辽国议和。” 周久之忙道:“对,奴婢看吕端此人就是貌似忠良,实则沽名钓誉之辈!” 周薇站了很久,甚么也不打算劝,转身离开了城楼。 ……一个拥有的东西越多、肩负的责任越大,胆子越小,越如履薄冰。 陆飞完全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所有才迟迟没有决策。但是又有一种难以忍受的不甘堵在胸口,让他不愿意放弃。 偶尔回头想想,对吕端可能有点偏见,所以才会对他如此不满。中原这些年征战下来,真正能打的实力其实不多,年初北伐浅尝辄止,但已经试出了北伐的不易,否则结果也不会是仓促退兵。 吕端的建议实在刺耳了一点,但并非不是一条路,或许在他们看来是很务实的法子。目前天下的形势,至少要统一大部分地区建立统一王朝,并不难,大势所趋;固守已得地盘,善加治理,对皇帝本身和已得大量资源的大臣贵族都有好处,至少共享荣华富贵没问题……历史上中原发现很难打下辽国,也是这么干的。 但陆飞不甘心,更不安心。 练了大半天的箭,他已觉得腰酸背痛,手臂软得没力气了,便收了东西离开北苑。其实这种练习换作七八年前每天都练,最近两年确实有点缺少锻炼。 回到寝殿,陆飞不召任何嫔妃侍寝,起居由巧娘照顾。 巧娘见到陆飞,便道:“皇上能否让臣妾去见见公主……” 陆飞没说话,略愣了愣。 她看了一眼陆飞,有些害怕地小心道:“臣妾说错话了吗?” 女子对有些事确实非常敏感,看着她乖巧的样子陆飞佯作不明白,说道:“呀?哦,你想去就去吧,她呀,她变了,变了很多,不过错不在她,都是朕,朕没有保护好她,她受委屈了,你有空就常去陪她说说话。” “嗯。”巧娘小心奕奕道。 陆飞在书案前面的金楠椅子上坐下来,伸手摸了摸额头,脸色渐冷,一提起李思思,便想起了她的话,一统天下,自己才刚开始,就让辽人打上门了,一种羞辱感和恼怒又涌上心头。 他越想越不服,正因如此,怒火反而渐渐消退了。陆飞明白,虽然他一向号称仁义,但是为了内部凝聚,真正赢的不是仁义,反而是越理智越冷血,越容易判断准确。 他翻开放在桌案上的卷宗,开始看薛居正、曹彬以及杨延昭等人出谋划策的方略。 看一会儿,他又提起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把自己的想法画出来,都是一些圆圈方格,分析双方的优势劣势,总结经验教训,也对大臣们提出的方略进行一番推演。 ……陆飞的生活变得十分有规律,他几乎不近女色。早上就照常与中枢重臣见面,然后挑一些奏章看看。接着就到北苑跑步、练箭、骑马,直到大汗淋漓精疲力尽。 河北形势急迫,如同水火,大臣们各种言论皆有。但陆飞一律不予理会。 他没有因此变得性急易怒,反而比平常更加平和耐心,脾气非常好,再也没有斥责过大臣。只有心平气和的心境,才能理智地审视风险和各种因素! ** 辽国上京对南院出兵的消息也才刚知道没两天。北城上时不时传来“砰砰砰……”的爆炸声,一直没消停过,那是宫帐军在训练;陆飞对火器一直防范极严,但还是免不了有东西流出去,听说现在一杆废弃的火枪在黑市上能值一组四合院的价值,有钱能使鬼推磨,谁也没有办法从根子上解决人性里的贪念,总有那唯利是图的冒死将东西从工部偷偷带出去,怎么杀也禁绝不了,为了这些,戴雄已经杀了不下五十人,可还是防不胜防。 辽人从汴梁找人高价买来火器,再找了些汉人匠作,正在加紧调制火药,只是还远远达不到陆飞的标准,他们只是将简单提纯出来的火药塞在硬竹筒里拿泥巴夯实,一点就炸,营帐那片硝烟弥漫,像是在放火一般,不是他们不用铁,而是辽人还没有学会冶铁,而大唐边境对铜铁这些战争物资管制特别严格。 耶律斜轸在萧达翎府上见面就说:“那年萧公为南院大王时,急出兵南下,大汗便多加猜忌。而今耶律休哥大举叩边,却不知是功是过?” 萧达翎道:“功过不重要,一切都是为了大辽。” 耶律斜轸听罢点头道:“虽觉大汗有些对萧公不公,但耶律休哥攻破唐国沧州还是很解气,报了前番(河东之战)的一口恶气!最近南人是越发嚣张,真是没把大辽放在眼里,有谣言说唐国的皇帝意欲北上用兵。” “陆皇帝是马上天子,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天不怕地不怕。”萧达翎不动声色道,“有机会我要上书太后,大辽是要格外留意南人了。” 耶律斜轸听罢沉吟片刻道:“萧公以为若是南人北进,当会从何处进兵?” 萧达翎道:“谁说得准?不过防着点总没坏处。” 耶律斜轸拜道:“萧公深谋远虑。” 萧达翎道:“倒也无须过于忧心,年初唐国刚刚结束征蜀,这才过了半年多,短时间之间,南人怕也没有力量马上仓促北进。 这些年大辽也不安生,我不主张无事袭扰招惹唐国,但事儿已经出了,咱们也不必惧怕。草原上的规矩照样适用于南人,终究还是要用武力说话!” 耶律斜轸拜服道:“萧公所言极是。尚若大辽不堪战,草原诸部又岂能服咱们?” 萧达翎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咱们暂时别在朝堂上攻击讦耶律休哥,万一唐军趁机北上,耶律休哥用兵尚可,此人在战场上有些头脑,一损俱损,说到说他若败伤的还是大辽的元气。” 因为当年萧达翎率兵南侵,没有攻破过河东重镇,也就是在郊野劫掠一番就回来了,也是他没看明白,竟然选了田重进这个草包做盟友。而耶律休哥成功赚开了沧州城门,却不是蛮打蛮撞之辈,辽军野战尚可,攻城真的不是强项,沧州之战也足见他的过人之处。 萧达翎想到这里又道:“一切以大局为重。陆小皇帝若要北伐,失败一次他的处境就更糟。老夫便等着他先死!” …… 又是一年深秋,秋风掠过,吹动着宫中石板路上的枯叶,让本就无比庄严的宫殿里更添几分肃穆。 庞大的汴京大都市在已早早苏醒。宣德门城楼上,一队将士整齐地走上来,在黯淡泛白的天幕下,晃悠着几个高矮相差无几的影子。一员武将上前报上官职姓名,拿上兵符与夜值武将核对,二人面对着抱拳一拜。便听得一声短促的军令:“换防!” 不多时,一声长声幺幺的喊声:“时辰到,开城门……” 鼓声一通响,顿时惊扰了四周大片街坊尚在沉睡中的清梦。女墙边上,衣甲整肃的将士拿着樱枪,跨腿昂首站在上面,黄色、红色、青色的锦旗在半空飘扬,一员武将按剑在上面走动,转头看着外面的光景。 城楼外面,长长的御街上又是另一番光景,一条长长的亮光向远处延伸,仿佛一条庞大的灯龙,分外壮观。今天是大朝的日子,没有特殊的原因,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要进宫朝拜,这些人便是前来上朝的官员,加上随行的侍卫随从,御街上天还没亮就车水马龙,人非常多。 “哗……”厚重的城门磨蹭着砖地,缓缓开启,城内的灯光煞是照射出来。 人们下车下马,整理衣冠,大步向宣德门走去。 文武百官陆续来到了万岁殿大殿,依高低秩序站立在殿上,等待着上朝。 但是今天上面的龙椅宝座久久空着,等了很久,殿外的天色已大亮,太阳都快出来了,皇位上依旧没动静。宦官站在台阶的两侧,也没人上来解释或者传旨。 渐渐地有的人终于察觉到了今天的异样,前排好些位置空着,一些重要的大臣没上朝。 不过京官们相当沉得住气,大家察觉气氛不对,反而没有人喧哗交头接耳,只是呆站在那里等着。这些人在某些时候就算不吃不喝站三天三夜都可能扛得住,拼的就是毅力和忍耐力。 ……陆飞当然不是睡过了,他已经不在宫廷。 禁军军营校场上,营寨门大开,一身甲胄头戴高冠的陆飞带剑骑着马走进来,左侧是鬓发胡须已经花白的枢密使潘美,右侧是虎背熊腰的大将杨延昭。后面一队衣甲鲜明的内殿直骑兵。 校场上一大片铁盔,刀枪旗帜如同树林一般。 陆飞拍马冲进军营,众军见到他,纷纷举起刀枪,顿时呐喊起来。陆飞受气氛鼓舞,从腰间拔出剑来,斜指向人群向将士们致意。 气氛更加热闹,万众高呼:“万岁!万岁……” 四下的武将们纷纷骑马聚过来,在陆飞马前单膝跪地拜见。 “诸将平身。”陆飞的声音大声有力、中气十足,向人们表现他身体的健康强壮。 众人道:“末将等叩谢皇恩!” 陆飞踢马奔出,众将急忙爬起来翻身上马,追上去。一股马群沿着军队的前方横奔,喊声和马蹄声如同激流一样叫人热血奔涌。 他勒住战马,大声道:“国家百姓有难,唯有朕与大唐猛士愿意为天下血战到底!” 张江的声音大声道:“血战到底!” 众军哗然,个个瞪眼呐喊怒吼,军营里比闹市还要热闹。 铁捶跳下马来,抱拳径直道:“正当辽人入寇,臣请为前锋!” 诸将见状,纷纷表态:“皇上剑锋所指,纵是刀山火海,末将决不皱一下眉头……”“皇上要用兵,臣等随时准备追随皇上。”“臣受皇上温衣饱食之恩,唯死战报国……”“愿为皇上前驱,性命一条以报皇恩……” 陆飞坐在马上,感受着军中的态度和气息。不管怎样,他至少能确定自己是得到军方支持的。 以大唐目前的制度,武夫相当支持战争,有战争他们才能上升和得到封赏,才能被倚重,否则话语权和地位都会下降。还有中低层的武将,谁都知道打仗会死人,但从伍十年不如打一次大仗,十年底层将士都老了!便如前朝三川口之战,多少人一战起家。 只有很多文官可能不太支持,他们和武将不同,打仗对他们没好处,要维持朝廷各方面的运转,资源耗费太大、加重赋税徭役、征发民壮等不利于稳定统治,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事。 时机也非常恰当,通常刚通过武力立国这段时间,皇帝亲自带兵取得天下,在军队里威信和熟悉度比较高,更容易亲自调动军队发动战|争。若是后代皇帝,没法直接带兵,兵权分化在大臣手里,想要开战就没如此容易了,将是一件非常复杂麻烦的事。 而且陆飞身边的实权大臣如枢密院潘美、曹彬,薛居正、吕端等宰相,甚至参政的内阁大臣寇准,都已经拉拢凝聚在他身边,他一定要干某件事,也容易得到心腹大臣的支持。 摆在陆飞面前的情况便是如此,他一句话就能调动整个禁军,掌控力依旧很强。 陆飞带着人马一连巡视了几个禁军军营,军队士气和情况都比较好。经过半年的休整,禁军基本恢复了战斗力。 日上三竿,陆飞才回到皇城。 他先到东殿与二十几个大臣最后商议,曹彬挂上地图向诸大臣大将交代朝廷先期拿出的方略。议事一直进行到中午。至于大殿上的文武百官,依旧在那里站着,整整站了半天。 中午时分,皇帝终于一身戎服走上了龙椅。大殿上百官高呼万岁。 陆飞叫宦官颁诏。辽军入寇,河北百姓水深火热盼望王师,皇帝决定率禁军北上巡边;出京期间,西宫皇后周薇代理国事,枢密院、政事堂共掌国政。 皇帝直接下旨,而且明显今天上午缺席的那一帮最有实权的大员都商量好了,下面一众官员没有人反对……照唐末五代以来的格局,普通官员也无力反对,因为这段时间为了军事目的、朝廷格局十分集权。这次与上次北伐不同,上次的结果完全是未知数,但这回有了经验、局面比较清晰了,很多人都不太看好近期的北伐。 现在开局得比较低调,名义上并未号称北伐与辽军决战,似乎一开始的意图是把辽军驱逐出沧州。 不过,战争由此拉开序幕。 ……周薇到西殿,在后门的石阶见到了等在那里一身盔甲佩剑的陆飞。她抬起头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六侍卫的身影。 她轻轻提起裙摆,一步步走上石阶。一尘不染的绣花鞋子,轻轻踏在陈旧的石板上,周薇的心绪有些起伏。 听到大臣们的言论,连同周薇也对这次战争信心不足,因为短短半年,唐军的实力并未有多少改观,更听说辽军上次在河东大败,完全是被陆飞打了个措手不及,新式火器初次在战场上亮相,着实把辽马的战马给惊着了,而现在,据探报,辽军已经在训练战马适应炮火连天的战场环境了。 有些失败,后果很严重,不是轻易能承担得起的。 短短的一段石阶,周薇仿佛走过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多少次死里逃生的风浪,都是上面的飞哥儿陪着她走过来的。他们能走到今天,并不容易。 “皇上。”周薇的身子微微一矮,率先款款作礼。她的声音依旧那么舒缓,波澜不惊。 陆飞抱拳道:“朕始终还是一个卫士,守卫大唐的卫士。” 周薇抬起头,艳美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陆飞沉声道:“朕深知生离死别的感受,天下人也各有其家,让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亲被劫掠、杀戮,是朕无法忍受的事。权衡再三,朕决意再度出征,将士们也愿意为天下人上阵拼杀。” 周薇露出嫣然一笑:“皇上定能旗开得胜,你从不让我失望。” 陆飞听到这里果然一脸欣慰,抱拳道:“此番出征,周薇只需在汴京等朕的捷报!” 周薇点点头,说道:“我会每日沐浴斋戒,为皇上及前方将士祈福,静待禁军早日携胜归朝。” 她走了上来,伸手握住陆飞的剑柄,轻轻一按,听到“铛”的一声金属轻响,便缓缓抽了出来。剑锋崭新、光亮如镜,十分锋利。敢在陆飞拿着出鞘剑的人,恐怕只有周薇了。陆飞却没有动弹,他那样子,恐怕就算周薇真要刺他,他也不会躲。 周薇从容微笑的脸往下看,垂眼看着剑柄,低头的瞬间却露出了一丝温柔羞涩的感觉。 她十分轻柔地从袖子里拽出了一块绣着金线花纹的红绸,如玉的手慢慢将红绸缠绕在陆飞剑柄,然后打了个系扣系住,重新把剑放进陆飞的剑鞘。 周薇做完这件事,抬头看着他,脸上绯红,十分紧张。 身后还有不少弯着腰的宫人,这是她第一次当众在陆飞面前做这等亲近的事。陆飞默默地看着剑柄上的一抹鲜艳的红色,在古朴厚重的大殿后面,它看起来分外漂亮。 此番在祝愿的言辞中,却不知怎地、气息莫名有点悲壮。 ... 滔滔黄河上,成群的马队缓缓地从浮桥上渡河。陆飞勒马站在河边,迎着湿润的秋风久久观望着一条条长龙一样的马群。“哗哗……”的浪声仿佛在倾诉着这里无数的往事。 陆飞西巡后,对禁军进行了调整。取消了绝大部分骑马步兵,将步兵的乘骑调配给骑兵;另从西北得到良马好几千匹,现在禁军骑兵有了比较充足的战马,进一步提高骑兵机动力。 坏处就是步军的行进速度完全跟不上骑兵了。 此番陆飞出京,调动精骑五万多人,几乎出动了全部禁军马兵,行军路上旌旗呼号,马鸣风萧萧连绵近十里,颇为壮观。 杨延昭和曹克明策马上来,勒马分立陆飞左右,二人顺着陆飞的目光也跟着瞧河面上的如行军蚂蚁般的人骑兵群。 陆飞没理会他们,良久一言不发。 他迎着风张口深呼吸了几次,依旧无法缓解胸口的一股莫名气闷。他感觉很重,好像有甚么东西压在身上一样,而且心跳很快,还没上阵有些许紧张感,这一次他几乎出动了全国的精锐。 作为皇帝御驾亲征,他不能失败。 又或许是失败的后果太严重,叫他有点觉得承受不起;对胜利太过期待,几乎是必须获胜的心态。这些都无形中让他觉得沉重。 陆飞从马上跳了下来,双手捧起一抔土,放到鼻子前一嗅,有股子泥土的清新气息。土粘在指缝之间,他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捻,触觉十分真切。这不是梦,这里是他真实地赖以生存的地方,本不是太相信神费的他,莫名中他竟在暗暗中向诸天神佛祷告,天佑大唐! …… 沧州军府大堂上,上面一块已经歪斜的大牌匾上“吏政清明”四大个大字,上面还钉着一支箭矢。堂上一派狼藉,一块“肃静”的木牌正在火堆里燃烧,上面一根羊腿被烤得泛黄,皮上的油脂在火焰上炸得“啪啪”轻响。 耶律休哥正坐在上面的公座上,从腰带里掏出一把小刀来,在皮革袖口上来回擦了几下。 下面的士卒把羊腿外面烤熟的一层割下来放在盘子里,双手躬身端到耶律休哥面前的桌案上。耶律休哥拿刀子切下一块放在嘴边,舌头在刀锋上一舔,咀嚼起来。 围坐在周围的一个贵族指着端盘子的汉人女子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眼睛看着她盘子里的酒壶。 就在这时,一个契丹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径直走上公座,俯首在耶律休哥旁边耳语了几句。 耶律休哥听罢咀嚼立刻停了一下,接着又嚼起来,过得一会儿才问道:“到哪里了?” 那契丹人道:“两天前过了黄河。” 下面的贵族和部将纷纷转头注视着上位。 耶律休哥回顾左右道:“陆小皇帝来了,过了黄河后五天之内就能到沧州地界,骑兵一天后就能到,来得好快呀。” 众人立刻哗然,翟士贵忙道:“唐国禁军势大,我幽州军兵少将寡,不能在唐国境内对决。请大帅即刻下令放弃沧州城,引他们到拒马河一带的旷野决战。” 耶律休哥冷笑道:“黄毛小儿,皇帝位子都还没坐稳就来自碰壁,甚好!不用急,先睡一晚,明早再走。” 翟士贵道:“大帅切勿意气用事,谨防被围困在沧州,南人不但善守城更善攻城。” 废话,天下的城池都是汉人修的,咋攻城,汉人是祖宗。 耶律休哥听罢有些不悦:“本帅用兵不用人教。本帅还没蠢到一定要与陆小皇帝争个面子输赢的地步,就是要逗他玩,人大老远从汴京来了,好歹也是个皇帝,总得给他几分面子,且等他一等。” 翟士贵听罢只得说道:“大帅英明。” 耶律休哥不慌不忙地与众将吃肉喝酒,喝得醉醺醺后说道:“不是说在沧州抓了一批汉家小娘?带进来陪陪大伙儿。” 次日一早,耶律休哥部尽数度撤出沧州,屯兵涿州。 第0288章涿州 等陆飞率唐军北上沧州时,只见沿途被涂炭的村庄,早已不见辽军一兵一卒。 行至沧州城外驿道上,一路上的将士都纷纷转头看着道旁,气氛十分凄凉,一连数里都不见行人踪迹。 越近沧州城路旁的景象就越恐怖。 “天杀的……”曹彬的声音沉声道。 两边的场面十分骇人,一个个小金字塔一样的高堆,那是由一个个人头垒成的!看发髻的样式,都是清一色的汉人,有兵有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一张张脸都在堆上,腐臭味在空气中弥漫,是一种很震撼的恐惧景象。 陆飞脸色铁青,左手紧握着剑柄,一股羞辱和愤怒涌上头顶!这种东西的意思非常明显,是在向大唐炫耀武力、耀武扬威,是在耻笑唐军的失败! 马匹缓慢移动,陆飞面无表情的看着这数以万计的人头,久久未开口,走着看着,他能听到身后不少将士在哭泣。 “契丹人屠城了?”陆飞幽幽的问着左右,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没有人敢回答皇帝的话,就算辽军没有屠城,活着的人也都被掠走了,辽军过处,鸡犬难寻。 弱者就要被践踏!沧州败了,陆飞觉得恼羞成怒没有任何作用,他冷冷下令道:“派人把头颅烧了再掩埋,为防腐烂后爆发瘟疫。” 曹彬抱拳道:“臣即刻去安排。” 沧州城门洞开,里面焚毁的房屋无算,到处都是废墟。没有守城的军队,街上也无百姓。初进沧州,这一派冷清破败的景象,加上古典的建筑,叫人觉得仿佛进入了一座鬼城! 陆飞带兵从南北中轴大道往城里走,来到了沧州的军府衙门,他和文武大臣卫队径直骑马进衙门大门,因为门是敞着的。 陆飞的太阳穴青筋都冒了出来,脸色却渐渐收住。 一行侍卫先入狼藉的大堂,四下搜寻收拾了一番,陆飞便率文武大臣入内分上下入座。 曹彬道:“辽军最多只有一万余骑,现已退到涿州。耶律休哥和郑源清没打算与我主力骑兵对决,目前咱们只能驱逐辽军,逮不住他们。” “这也是意料之中。”陆飞冷静了不少。 曹彬道:“皇上,臣愚见若能即刻渡河占据岐沟关,对涿州形成包抄之势,再派大军步步推进,辽军应该会很快放弃涿州北遁。时间短促,可能他们劫掠的人口和钱粮在涿州还来不及全部运走,尚且能抢回一部分。” 陆飞点点头,和辽军作战很少有短兵相接的机会,打得过他们就打,打不过就撤,反正人全员骑兵,汉人的军队永远追不上。 于是曹克明为前锋,先师逼近涿州城。 铁捶几度请为前锋,被陆飞拒绝,有些不悦;因为他总是打前锋,但这一次陆飞没有用他,说铁捶容易冲动冒进,此次用兵容不得失败。 果不出其然,辽国幽州军兵力不足以迎战唐军主力骑兵,根本不守涿州。曹克明刚行军过半,就得报辽军又弃城而走。 辽军跑得十分主动迅捷,草原上的马耐力极好,根本就追不上。 曹克明依照旨意进军涿州城下,不两日,陆飞率主力至涿州城下,五万多骑兵四面设营,阵仗十分浩大,还把皇帝仪仗銮驾驱至城下。 除了少量骑兵暂驻沧州,陆飞军五万余骑,战马超过十万进驻涿州;接着又兵不血刃地接手了东面的德阳县城,涿州已降,德阳这种小城也没甚么好守的。接着唐军又大摇大摆地沿漕渠附近的河流建立水路粮道。 德阳县正南是黄河和漳水等几条河流的交汇处,陆飞又下旨河北陆续到达的壮丁和禁军将士一起在此地修建码头和粮仓。然后建城墙形成一个新城。 黄河北面大动土木,无数材料水运北上。但是双方的战斗却一次也没发生过。 不久,唐军后续兵马陆续而来,整个河北唐军的步骑达到十余万众。 幽州辽军统帅耶律休哥拒绝出战,上奏辽廷即刻增兵,因为现在幽州地区的辽军兵力和唐军差距太远。 山岗上的大辽皇宫大殿内,光线黯淡,铜盆里的火光闪耀着橙黄的光。此时的上京天气已经有点冷了,门窗四闭,大伙儿好像呆在山洞里一般。 小皇帝萧燕燕用拇指和食指沾起些许马奶酒舔吃着,年轻貌美的萧太后一言不发的只是静静的看着儿子。 气氛十分诡异,因为情况太复杂了,没人轻易吭声说甚么。 不久前,辽皇和贵族们闻讯耶律休哥大获全胜,拿唐人人头堆设‘人头山’炫耀武功的事,十分欢喜,嘉奖耶律休哥,初封“平南公”,一时间又成草原上津津乐道的英雄人物。 但现在引来了唐军大规模“入侵”,也是萧太后非常不愿意看到的事。辽国如今也并不愿意进行大规模的战争。 终于有人愤愤地开始骂起来:“唐国人比以往的‘南人’更加厚颜无耻,他们不为一而再的战败羞耻,还有脸过来滋事!” “耶律休哥没能让唐军主力遭受过损失,他们没被打到痛处,因此不知敬畏。应该把唐军主力杀一遍,这才是让他们顺服的有效法子!” “对,对。这回得找准机会,灭唐军的禁军主力……” 萧燕燕硬胡须青脸,一脸凶相,仿佛在说:你们说这些有个屁用!他开口道:“唐国人这回究竟想干甚么?” 有贵族道:“估摸着还是想拿幽州。” 萧燕燕冷若冰霜地道:“黄河前线奏报,唐军只在黄河附近徘徊,并未靠近幽州。唐国人是改变了法子,或是并不打算进攻大辽?” 众人议论纷纷,大部分的看法是前者,唐军改变了突袭幽州的策略……因为契丹人接触汉人很多年了,对中原地区诸事还是比较了解,汉人军队要大规模出征,动员很不容易消耗也很大,不太可能花费大量力气只是做做样子袭扰。 萧燕燕问:“唐军占涿州了,又筑了两座城,这些地方有甚特别之处?” 耶律斜轸把手放在胸口,鞠躬道:“禀太后,应该是为了倚靠河流之故。 大辽军出征,通常不超过两个月,粮秣随军携带,再就近取粮;南人则不同,他们通常靠人多,注重决战,人马众多需要大量粮秣,辎重极多、人马行动又慢,不利时要长期驻扎防御,故很依赖运粮道路。 陆路粮道要大量民夫,消耗巨大;水路船运运粮多,且不担心水源,故依靠水路对南人是最好的路线。” 萧燕燕又问涿州和新城附近及南部的河流,但居然没人能说得清楚,大多能说个大概,语焉不详。在场的很多贵族根本没去过幽州,去过幽州的也对南方地形不太了解。 耶律斜轸忍不住进言道:“北院枢密副使萧公曾多年守备幽州,定知详情。” “萧达翎何在?”萧燕燕问了一句。 众人四下察看,萧达翎今天居然没来。 萧太后眉黛一横,有些不悦,喊道:“去把萧达翎找来!” 等了许久,萧达翎才急匆匆地被人带进大殿。萧达翎拜道:“臣来迟了,请大汗恕罪。” “哼!”萧太后突然站了起来。 四下里顿时安静下来,无不担心,别看她是个女流,但也就是女流,行事做事往往比男人更容易过激。 冬季来临之前,津州这边下了一阵小雨。雨水淅淅沥沥,却将地上打湿,人马一踩,全是泥泞。 大路上陆续成群结队的百姓向津州城工地上赶来,都是些汉子,带着斗笠或草帽,扛着锄头头等工具,还背着包裹。 高孝卿骑马来到人前,叫人询问这些百姓来干嘛的。 人群里有人嚷嚷道:“俺们自带了口粮,来徭役修城!将军留下俺们罢。” “朝廷没忘河北,一年两次北征。乡亲们盼着王师来了,岂能不出分力气……” 高孝卿听罢大为动容,策马上前,跳下马抱拳拜道:“燕地义士深明大义,请受本将一拜!”又大声道,“本将乃蜀地高孝卿,将士们皆为蜀人,闻河北百姓深受辽人之害,敢不从征驱逐胡人?我等从数千里之外来……” 就在这时,一个武将走上前来,俯首在高孝卿的耳边轻声道:“皇上到津州来巡视了。” 高孝卿立刻转头问道:“到得何处?” 武将道:“快到了。” 高孝卿立刻招呼部将侯茂过来,说道:“你来安抚主动前来的百姓,但收入营地时要登记造册。这些人一般不会独自前来,都是乡里结伴,要他们的同乡证实身份。” 侯茂抱拳道:“末将明白。” 高孝卿立刻带人去迎接皇帝。 ……陆飞在驿道上碰见了高孝卿的人马,迎面一群人纷纷下马弯腰抱拳执礼道:“恭迎皇上!” “免礼。”陆飞道。 高孝卿又不动声色道:“下雨天寒,末将请皇上将息龙体。” 陆飞点头应付了一下。他身穿甲胄骑着马,头上没有遮掩。雨虽然下得很小,时间一长也浸透了盔甲衣衫,头盔和板甲上布满了水珠,帽檐下凝聚在一起的水珠时不时往下滴在脸上,凉意十足。 陆飞的脸色不太好,话也很少,只说道:“带朕看看建城的工事。” 他的音色很低,不过吐字比较厚重,听起来倒也叫人踏实。 “喏。”高孝卿抱拳应允,转身上马。 一行人缓缓骑马向河岸的一片工地走去,陆飞座下的黑马甩了甩头,把水珠甩得飞到空中。满地泥泞,马儿似乎也在表示不满。 高孝卿指着前面的一众百姓,将他们的来历缘由说了一通。 陆飞听罢称赞了一句,又道:“也得谨防奸细混入其中。” 高孝卿道:“末将已有提防。” 一行人绕城一圈,修建的城墙周长并不长,许多民壮正在冒雨运土,一些人抬着木舂在土墙上吆喝着使力。 接着人们来到一处地形较高的山坡上。一个工部官员下马来到陆飞马前,将一副图纸呈送上来:“皇上所见城墙很小,这是临时的工事,皆听从军府的安排。” 陆飞拿着图看了一番,又眺望面前的工地。 实际上现在修的不是城墙,只是一道土墙,再以壕沟在外,仅仅算是临时的防御工事。因为马上要进入冬季了,建造城墙更加困难,时间也不够……辽军可能在冬季主动进攻,现在的准备便是为了冬季的防御;有个地方立足,囤积粮草和兵马。 等站稳了脚跟,才会重新在工事外面筑城。已经设立了行政建制,津州城迟早会建造起来的。 陆飞回顾左右道:“土墙工事要赶紧建立起来,高将军定要多派斥候在四下巡视。你们这里离涿州最远,若是耶律休哥前来袭扰,多半会选择津州为目标。” 高孝卿等忙拜道:“臣等谨遵圣旨。” 陆飞遥指蒙蒙细雨中的远处,又道:“等主城工事建起来,乡军会增援津州,在东北面围绕城池建堡垒,以交错两层部署,作为预警和外围攻防支点;剑南军主力坐镇中心,保卫粮仓。又有后方禁军精骑为援,可保津州安危。” 大伙儿纷纷附和一番,称皇帝运筹帷幄云云。 “驾!”陆飞轻踢马腹,从山坡上冲下去,众人见状也纷纷跟随上来。 陆飞进入工事区巡视,他瞧得十分仔细,连厕所和排水渠都有询问。还有军士和民夫的伙食、冬衣、住所等等。他来到一个草棚厨房里,从竹筐里拿起一块麦饼,撕了一块尝。 高孝卿急忙找了一条木凳上来,请陆飞上坐,于是皇帝便在一个草棚里,一手拿着一个麦饼,一手拿着一根树枝,在泥地上一面画一面讲述军府设计的战法。 陆飞脑子里一门心思想着诸事,劳累疲惫了几天却睡意全无,精神一直处于紧张亢奋的状态。他有点担忧、担心万一甚么地方出漏子;又有点期待,每度过一场较量,都能让整个布局前进一步!于是显得有点急躁,巴不得快点看到即将到来的结果。 他长吁一口气,回过神来,周围平静无事,时间仍旧一点一滴地缓慢流逝着,从容不迫,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 朝阳的光辉让汴京泛上一层流光,温和的阳光穿透初冬的薄雾,洒在万物景色之上。寺塔上黄铜钟在敲击中左右摇摆,金黄的颜色泛着金属的光泽。 汴水河边的街面上,除了城池居民,这几日常见军士。乡军休整后陆续被召集到汴京集结、近期便要北上河北前线,有的比较近来的早,闲来无事便进城四处观赏汴京风貌。 ……只可惜众人回去没找到什将司匡,便找到都头。都头也是个热血方刚的年轻汉子,听罢便和大伙儿一起去逛窑子。 司匡跑雪梅家去了,他也说不清为啥常想去雪梅家。雪梅听说他要北伐契丹,晚上却是做了一大桌好菜好酒招待,今天特别热情。 雪梅坐在对面,上下打量了一番司匡,端起精致的小酒盏,说道:“这杯敬司什将是条好汉,大丈夫正当为国雪耻收复失地!” 司匡听得挺起了胸膛,大模大样地受了一杯酒。 不料雪梅饮罢又忍不住说道:“司郎虽晒黑了一点,看起来却还是俊俏细皮嫩肉,那契丹人可都是野兽魔鬼,你这样的人……” 司匡听罢有点不高兴道:“是不是大丈夫岂能貌相?那平素凶狠壮实之辈,不过欺软怕硬,上了阵吓得直哆嗦,本将又不是没见过!哼!” 雪梅听罢说道:“司郎多杀几个契丹人,我最恨契丹人!” 司匡故作豪爽道:“喝了雪梅娘子的酒,上阵了多杀敌回报你!” 雪梅笑道:“司郎这回似乎说话都不同了哩。” 司匡道:“我以前不觉得,而今却深有感受,那战阵上九死一生,我不是也挺过来了……” 他的手在粗糙结实的皮革护腕上摩挲着,转头看这房间,绫罗的帷幔低垂,雕窗紧闭,红烛闪耀着朦胧的光。富贵的摆设,看不清的光线,充满了柔和的气息,温柔乡也不过如此。 司匡曾经对雪梅很生气,但现在却完全不记恨她了,男女之间的纠缠仿佛就是这般,恨不起,却入不了心,纠缠不清、道不清。 司匡一杯接一杯地猛喝,因为杯子太小,便拿起酒壶径直灌了一大口。 “你别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出征前不好生快活,北边可是苦寒之地。”雪梅柔声劝道,又招呼婢女拿琵琶过来,“我给你唱支曲儿,慢慢喝。今晚我一整晚都陪司郎。” 司匡眯着醉醺醺的眼睛,看着雪梅的美目、红唇,渐渐有些沉迷了。 ……数日后,汴京外城城门一列列整肃的步兵陆续开拔出城。道旁许多百姓围观,一大早便热闹非常。 再会了,繁华似锦歌舞升平的都市。司匡转过头,前面是不见尽头的驿道,以及金戈铁马长龙,长路的远方便是烽火狼烟。 …… 十月下旬,黄河南岸行辕。陆飞在这里得到了千里之外的消息。 禁军五万余马兵已大部退到霸州,因为大量马兵在黄河北岸要吃粮,现在要节省运送到前线的屯粮。 霸州成了前营军府的大本营。这地方位置很好,靠着黄河,在中段,距离涿州西线、津州东线都不远;且是大唐本土的要塞重镇,经营多年,城池十分坚固。 陆飞展开一张小纸条,看了一眼,对下首坐着的文武官员说道:“辽国大军要南下了。”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似乎在说:皇上此前说上京快有消息来了,果不出其然! 陆飞不顾众人的议论,径直下令道:“立刻下旨,让殿前司除虎贲步兵外、侍卫马步司主力全数北上,到雄、霸、易三州驻扎,听候调遣。” 曹彬拜道:“臣遵旨。” 陆飞又道:“竭尽所能加快运粮,要保障涿州前线各城粮草储备。一等辽国大军南下,粮道就有威胁了。” 宰相吕端道:“臣遵旨。” 陆飞非常迅速地下了两道军令,神色稍稍缓和。他回顾左右道:“冬季大战已不可避免,我大唐军在黄河一线将会部署约三十万,估计辽军应有十余万骑兵和仆从兵参战。此战事关大唐兴衰,诸公必全力以赴!” 众人神色一凝,纷纷抱拳表态。 陆飞又沉声道:“照枢密院方略,今年冬季之战,方略为保护涿州战线的完整,切不可急于求成!” 这时大堂外面的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鼓声,仿佛在催促着大战的序曲,陆飞心中莫名地收紧。他暗自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着这漫长又难熬的一段时间渐渐过去。 一切都会过去……想当年三川口血战,不照样提着脑袋在煎熬那段时间,现在回头也不过是一段比较深刻的记忆罢了。 ... 前线并非想象中那样,这里很苦,也很枯燥乏味。 司匡所在的都和序列临近的另一都人马共约二百人,驻守在津州北面的一个堡垒里,这个堡垒编号“风堡”。 他们穿着干净整洁的衣甲过来,一开始就是干苦力修各种工事,盔甲当然不穿,身上的戎服很快变得又脏又破。每天都干活,大伙儿都快忘记自己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徭役干苦力的。 进入冬月间,津州这边刚下第一场雪,天气很冷。上头发了麻布手套,但司匡禁不起这种冷风,手上和脸上都开裂了,风一吹就一丝丝地发痛。 昼短夜长,大伙儿早早就收工。值夜放哨的就更辛苦,幸好今夜不该司匡为当值官。 有兵士嘀咕说:“就算在俺们穷乡僻壤,冬天下雪了也不干活哩。好在这儿吃得饱……” 营地中间有十来栋低矮的房屋,又矮又结实,下面是土夯的墙,上面是厚木板盖的毛毡。不远处还有一座堆土的土塔,上边站着两个浑身裹着后毛皮的汉子在烤火。 住这种房屋似乎比帐篷好得多,但三十几个人睡一间屋!实在是修建工事房屋的活儿太多了。 司匡带着自己手下的三十号汉子吃完了饭,大伙儿便都缩进低矮的房屋里。大部分人径直上炕,上面暖和……这炕倒是第一回见,据说是皇上体恤将士,专门设计的。房屋下面烧石炭,整个土炕都是热的。 有的人在帘子后面擦身体,无论干了多少活,洗澡是非常麻烦的事、人太多地方太小,便是烧点水拿布巾擦擦了事。 房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子夹杂着脚臭、汗臭、屁臭的复杂气味。 就在这时,有人小声道:“你说***是啥滋味……” 第0289章活命 顿时就有人回应,在那里议论起来,时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张三则瞪眼侧耳听着,听得十分入神。又听见一个声音道:“这回回去,定要去醉红楼尝尝滋味。” 话音刚落,忽然听得门外一个声音道:“李都头到!” 所有人立刻停止了嬉笑,从炕上站了起来,忙着披衣。一个和司匡差不多的青壮汉子掀开厚实的皮帘子走了进来,他和嫖|妓的时候表现全然不同,拉着一张脸,叫大伙儿有点害怕。 众将士面朝李都头站定,司匡带着大伙儿抱拳执军礼,一起拜道:“拜见李都头。” 李都头点首示意,说道:“传令军下发塘报,辽军主力已至幽州,从明日起,风堡开始备战。”他说罢又转头看向一个文官,让文官确认,“王司务,传令军塘报可是如此?” 文官道:“李都头所言不差分毫。” 李都头又道:“另外,明天早上取消出操,诸位都洗个澡,换干净的里衬;上头说的,这样受伤了不容易溃烂,更能活命。夜里二都人马轮流夜不解甲。” 李都头说罢转身就走。 营房里消停了一会儿,没多久众人兴奋地嚷嚷起来。这阵子每天就干活,人们似乎已经厌倦了,反而对战事有点期待起来……蜀国战场便是,一旦开始打仗,打完就能领赏回家。 这几天明显没那么枯燥平淡,堡垒外面时常都有马兵出入,一会儿听说斥候发生了冲突、死了人,一会儿又听说辽军在何处来了。不过都只是听说,大伙儿从来没见过哪怕一骑辽军。 天地间渐渐黯淡,司匡提着一桶水从木梯子上慢吞吞地爬上一人多高的土墙,墙边上夯着密实的木桩,上面尖尖的。他将水沿着木桩外面往外墙上浇下去,等到晚上就能结一层坚硬的薄冰。附近还有一些将士也在泼水。 司匡回头看,见他手下的几个汉子正在水井边等着打水,便舒展了一下上身,眺望远处。一望无际的原野,冬季仿佛就是荒原,隐隐能看到村落的房屋。四下里仿佛甚么都没有,他转头向右看,不远处倒是能看到一座矗立的土堆,还有两座木架子一样的塔,那是临近一座堡垒里的哨塔。 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晚上依轮流秩序,司匡等人不准解甲,合身躺在床上睡觉。身上的板甲凹凸不平,床板也硬,躺久了不怎么舒服,不过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司匡忽然被一声大叫惊醒,接着便听见“咚咚哐哐……”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来。他大吃一惊,猛地坐起来,脑子还是迷糊的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这时一个士卒“砰”掀开木门,跑进来大叫道:“敌军袭营,赶紧起来,大伙儿快上墙,找自己的位置!” 司匡渐渐才回过神来,一骨碌就爬起来,喊道:“快起来,拿好兵器站好!” 他赶紧抓起床头的一把佩刀挂在腰上,然后拿起弩和箭壶。房屋里三十多号人顿时一片嘈杂,外头更是喊叫声四起。 众人准备好兵器,戴好头盔,很快就站在了屋当中。司匡的脑子有点懵,这时才想起自己这一队应该复杂哪个位置。当下便带着人从房屋里走了出去。 外面闹哄哄一片都是人,显得有点混乱。这时便见李都头从他的屋子里按剑走出来了,他吼道:“第一都的人,直接上墙,备战!” 李都头又抬头看那土堆哨塔,大声骂道:“在愣啥!点烽火!” 上面的士卒赶紧把一只瓦罐“哐”地砸碎,将火把一扔,上面“轰”地燃起大火来,营地上骤然也亮了几分。 司匡的心头“咚咚咚”直响,总算脑子比较好使,想起平素训练的过程,“唰”地把出腰刀,指着左边的几个梯子道:“第一火,上!” 他自己也从中间的土阶小跑了上去,众军见状,也跟着上墙。 司匡瞪大了眼睛,爬上梯子顶端,一看外面漆黑一片并未看见人,远处的一堆堆篝火在黑夜里摇晃着亮光。这时一骑出现在火光边缘,那骑兵拿着一根三角红旗,大喊道:“自己人,别放箭!” 下面的李都头吼道:“各队,弩矢上弦,火器上药!” 没过一会儿,便见如鬼影一般的黑影从远处的火堆边陆续闪过,有的人径直从火堆上点燃了火把,只见亮光里全是马兵! 火光照到的地方有限,看上去仿佛外面都是人!整个堡垒被人潮洪水围在了中间一般。 那些马兵跳将下马,拿着木盾和简陋的木梯便翻过外面的拒马冲过来了。阵仗十分吓人,因为敌兵人多,墙上一百多号人兵力单薄。 “稳住!”司匡大叫一声,声音都走音了。他的心绷成了一条线,关系生死的事众人都十分努力。 不过很快就传来了惨叫声,有敌兵被挤到最外侧一条壕沟里了,里面全是削尖的木桩和钉子,黑漆漆掉进去会怎样可想而知。 于是外面的潮水被沟挡住,敌兵开始拿梯子平放在沟上面,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非常缓慢。后面的敌兵拿铲子开始刨土填坑。 外面一的场面折腾个没完,来势汹汹的气势顿时憋在那里!司匡回头看时,第二都的人马已经集结完毕,很快武将吆喝了一声,大伙儿分批上墙。 司匡听到鼓声再度一阵有节奏地擂动,武将的声音喊道:“第一都收拢兵力,给第二都让地盘!” 于是司匡两边各十余人向中间列队,墙上的兵力形成了三列,顿时厚实了很多,这让司匡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捣鼓了很久,那些带着毛皮帽子的敌兵把盾牌外上面扔,才从第二道壕沟边上蜂拥爬起来。仓促之间敌兵没法填平深沟,可能破坏了沟里的尖桩和钉子之后,在钩壁上挖了下脚搭力的地方,这才能从沟里爬起来。 “放!”司匡拿佩刀指着下面。 顿时“噼里啪啦”一阵弦响,弩矢在昏暗的火光下斜飞下去,下面惨叫四起,弩矢的精度不错。司匡看到没死的敌兵赶紧抓起木盾,蹲在那里不敢上前。 司匡瞧得清楚,便道:“别换队了,火器够不着,前排重新上弩矢。” 就在这时,听得“叽轱”一声木头的摩|擦声,哐地一声一枚引线闪着亮光的石弹从营里飞了出去。不多时,便听得“轰”地爆炸,远处火光四溅,传来了人声呼叫。 墙上的几台弩炮也发出了有力地颤动,胳膊粗的弩矢飞在空中呼呼生风!敌兵徒步能翻过两道壕沟,马却不能爬上来,他们在下面胡乱放箭,效果不佳,仰角大了,墙上比较窄又有木桩挡住,很难射|中人。 敌兵那木盾在远处设防,忍受了弩炮、弩矢造成的伤亡,终于积蓄了一些兵力,忽然那些人“哇哇……”大叫起来,拿着木盾,扛着简陋的梯子冲将过来。 ... “啪!”木梯子一下子便压在了墙上的木桩上,一个唐军士卒急忙上去掀,不料“嗖”地一声一枝箭矢正中他的面门,那士卒去掀梯子重心在前,身体一软便从墙上率将下去。 这时一排唐军将士端起弩走上前,听见“放”的吆喝声,“噼里啪啦……”墙下聚堆的敌兵顿时惨叫一片;那堆人相距最多十余步,拿石头砸也能砸中了。 后面一排听着军令换上前来,拿起火器对着下面又是一通乱轰,墙上硝烟腾起。头上箭矢乱飞,叮叮当当射在头盔肩甲上,偶有受伤的人。 城下的辽军丢下木梯子调头就跑,径直往沟里跳。刚刚爬了几步的两个人回头一看,急忙跳下来要跑,不料刚跑几步,正遇到换上来的弩兵,全部弩矢对着那俩人的背射去,两个敌兵扑倒在地,背上插了好几枝弩矢。 墙上的唐军士卒正忙活着悉悉索索地上火药铅弹,弩矢也拉得喀喀喀直响。训练了几个月,又到蜀国战场战了一遭,只要上过战阵果然乡军将士表现大为不同,麻利了很多。而且大伙儿在墙上,辽军够不着、任是武功盖世也没鸟用,在唐军将士眼里和靶子差不多。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嘈杂声中马蹄轰鸣。司匡回头一看,只见身后远处火光闪耀一片,仿佛漫天的星星一般。驻津州的禁军马队增援上来了。 辽军士卒拼命从沟里往上爬,后方的骑兵已经调头开撤。 ……张江率三千骑自津州连夜西出,沿津州西面桑干河北上,估摸着行半个时辰,然后向东包抄。半个时辰后,天已蒙蒙亮了。正遇前方火光点点。 张江传令全军丢掉火把,率军径直扑了上去。辽军夜袭人不可能太多,不然行动太慢目标太大、不好偷袭。 辽军主流马群向北运动,张江部向东。战马飞驰很快就靠拢,张江二话不说,拈弓搭箭,对着一枝火把稍下“砰”地就是一箭,果然远远传来一声惨叫。 唐军马群加速向东冲出,黑压压的马群仿佛洪流一般迂回席卷。“砰砰……”张江后面传来了马嘶和人的惨叫。辽军前锋撞上了唐军侧翼,中路顿时一片乱麻,刀枪和火光一起晃动,杀声震天! 张江遂调转马头,带着前锋迂回至辽军右翼,反向冲锋侧射,汹涌的马群之中,箭矢如同蝗虫一般,喊声震动天地。 辽军前军受阻,后面的人马向右翼迂回,因左翼全是从西边来的唐军马队。右翼又有张江亲兵和迂回向南的人马,两军战得不可开交。辽军兵力明显不足唐军人多,在马群奔腾的漩涡之中,人多的一方箭矢更多,乱箭飞舞,辽军死伤惨重。 就在这时,张江听得有人大喊,便见一个传令兵朝这边的大旗飞奔过来,大喊道:“北面大股辽军策应!” 张江立刻下令道:“吹哨!撤!” 唐军人马里铜哨四起,人马边战边迂回向西南。张江一脸奔出许久,回头看时,地平线上一条黑线,中间细碎地上下起伏……那是大股人马的影子。 天亮之后,辽军大股人马没有继续进攻津州;唐军也未主动出击。短暂的一夜厮杀很快又消停下来。 …… 利州行宫,武将卢尚带着曹彬、寇准二人从庭院中急匆匆地走进去,及至一间厅堂上。卢尚拜道:“二位稍等,皇上稍后就到。” 话音刚落,便见陆飞从侧门走了进来,他没带帽子,穿着一身圆领袍服。 曹彬道:“禀皇上,昨夜辽军袭津州堡垒,张江捷报斩敌三百余人,击退辽军,首战告捷。” 陆飞听罢面有喜悦之色,虽然斩获不大,但首战获胜是个好兆头!人在额外有压力时,有时候还真对这些玄虚的东西有点信……反正信也没坏处,无论古今的世人大多应该都是这么信神。 片刻后陆飞又沉声道:“辽军应是试探和袭扰。他们不可能一来就把十几万大军压上。” 曹彬道:“张江闻警后,主动出击包抄辽军,差点把这股辽军全数歼灭,适逢后方大股辽军策应,张江才被迫撤退。” “哦?朕没有让他如此出击……”陆飞道:“派人嘉奖张江。” 曹彬道:“遵旨。” 陆飞踱了几步,忍不住多寻思了一下张江。照以前的表现,这年轻武将是比较听从军令的人,大概总是在大将麾下效力;这回是单独负责津州的禁军骑兵,倒把胆大的一面表现出来了……毕竟年轻,不会像杨延昭这等人一般谨小慎微。 曹彬道:“咱们死守防线,辽军会从津州入手?一旦冬季一过,津州应为此役重要据点。” 陆飞不置可否,走到上方的椅子上,随意地坐下来,看着摆在上面的地图久久不语。 他拿起直尺在图上一量,拿拇指掐住上面的一个刻度,又换一个地方量,如此做着一些琐碎的动作。曹彬和寇准站在下面,也没吭声。 陆飞沉吟道:“若换作我来攻这条防线,津州并不好打,周围我军在各城都步有重兵,我军能迅速聚集大部人马与辽军决战。” 曹彬道:“我大唐举国精兵齐聚北国,若辽军真愿意主动与我决战,咱们倒不怕它。” 陆飞点头道:“正是如此。唐军二三十万人马,是辽军的两倍有余,若能挑开阔地决战,我还怕他作甚?若是野战对阵也打不赢,咱们也不用进攻了。” 他话锋一转,又道:“但辽军主力以骑兵为主,唐军想掌握主动权,就得出动骑兵;但拼骑兵,咱们五万余精骑不是辽军的对手……朕认为他们不会与咱们决战。” 陆飞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暂时不动方略,让诸部照原定方略部署;幽州各地暗哨细作的消息,兵曹司要立刻报朕知晓……辽军主力现在部署在何处?” 曹彬和寇准面面相觑,二人陆续说道:“辽军初到,臣暂且不知,应在幽州城附近。” “幽州离利州不远,就算隆冬季节信鸽也该飞得回来罢。”陆飞沉吟道。他踱了几步,说道:“挑个将帅去津州代替张江之兵权,把张江叫回利州来。” ... 霸州行宫诸臣也是时刻关注局势,辽国主力南下,就在北边不远,甚至已经发生了接触(津州袭营),剑拔弩张,大战乌云之气压得很低。 张江受到嘉奖后,兴冲冲地赶来霸州行宫。 他一进行宫前院,穿过大堂便在签押房呆着了。皇帝这阵子似乎住得不“深”,张江并未被带去深宅内院。 宦官王方招呼他,叫人上茶,便上来与张江寒暄。 王方的态度十分客气:“皇上称赞张将军两回了,言张将军有胆识哩。” 张江挺起胸道:“男儿正当如此!本将以皇上之气概为榜。” 王方笑道:“张将军是要学皇上哩?” 此言一出,签押房正忙着奋笔疾书的一个小官也抬头悄悄看了王方和张江一眼。 张江毫无察觉,他与皇帝可是有着金兰之义。 “哦?”王方好奇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陆飞从门外走了进来。 张江忙起身单膝跪地,抱拳道:“臣叩见皇上。” “起来罢。”陆飞看了他一眼。 “谢皇上。”张江道,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甲胄磨蹭得叮哐一声响。陆飞又指着一张茶几旁边的椅子让他坐。 王方走到陆飞跟前,弯腰躬身细声细气地说:“张将军这礼节看着多得体。” 陆飞点头,目光留在张江身上,十分关注的样子:“老三长能耐了,让朕刮目呀。” 张江激动得脸都红了,说不出话来,泛着光。 陆飞看着他,又用随意的口气缓缓说道:“杨延昭久历战阵,责任太大、考虑的事儿太多,过于保守。铁捶太热血了点,勇猛是勇猛,打起仗来却不懂适时收手的分寸。唯有你头脑灵活,有勇有谋,用兵灵活敢拼敢打,却又懂得分寸。” 张江忙道:“末将不敢,不敢……末将还尚需历练。” 陆飞摇头道:“这里没有外人,朕自称帝以来,也没时间顾得上与众兄弟把酒言欢了。” 张江一脸兴奋却严肃地抬起头来。 陆飞也不急于一小会儿,继续说了一句:“厢都指挥使才算得上真正的大将,日常可以进出殿前司,殿前司无论多大的事,都得让你参与才行。虽然职位比杨延昭他们还低一点,但你更年轻不是?朕还是很期待你们能成大器的。” 张江立刻抱拳铿锵有力道:“末将请为皇上前驱,只要能为皇上效力,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陆飞道,“去霸州吧,带上虎贲军的一万精骑去。” 张江微微有点迟疑,虎贲军是皇帝的亲信兵马,要调那么远去? 陆飞的眼神里也泛出了锋芒之色:“我叫你上的时候,你就带兵北上。见契丹人就杀,羊马全杀,粮草全烧,干了便走。不能被辽军大股逮住,行动要灵活多变,胆子要大,速度要快!” 张江正色道:“主要袭击哪些地方?” 陆飞站起身,墙上就有大图,拿巴掌在上面一拍,又换了个地方一拍,沉声道:“粮道。辽军若聚集兵马南下攻我防线,大军决战,辽军十几万人、至少二三十万匹马,冰天雪地甚么都没有,朕不信他们随军带的粮草够吃!幽州是辽国经营的地盘,这回他们没法靠劫掠,兵马集中后,能劫掠的地方也太小。” 张江道:“末将明白!” 陆飞又忍不住道:“到时你一定要警觉,辽军骑兵很多、机动也快。” 陆飞说罢便沉默下来,低头按佩剑剑柄,目光又被系在上面的红缎吸引,他仿佛看到了一双温柔的玉|手。念头一闪而过,他稳住了心思。 现在陆飞也不去前线实地巡查了,因为眼睛能看到的范围太小、战场摆得太开,就算到了前线,大部分东西是看不到的,也只能听各地的人叙述。 或许在旁人看来,陆飞成天没干甚么,也几乎不出行宫。但有些事,和看起来忙不忙没甚么关系……他连吃饭睡觉都在想,忍不住要想,这种压力和难以休息的心境,或许比忙活更辛苦。 陆飞踱了几步,心道:我已经尽努力重视情报了,但实际上这时代对敌情、敌方策略的掌握,还是很难很慢,很多东西真的只能靠提前去猜! ... 天空的云层压得特别低,低得叫人担心会掉到霸州城的阁楼屋顶上。 空中的小雪花被风刮得横飞,仿佛晚春的柳絮,又似丧事上的纸钱,平白添了几分悲凉的气息。屋子倒是热乎忙碌。 行宫前院堂屋里坐着几个大臣和一干官员,两边的厢房里也有许多军府官吏。人们十分忙碌,二十几万大军的粮秣、军备、工事、情报等都要报到这里处理,前营军府还要负责下达军令等诸事,事儿是挺多的。 这里似乎只有一个闲人,就是陆飞。 他时不时在堂屋上位听寇准等人禀报重要的消息,然后在那里坐一会儿;时不时又起身回签押房看图。反正具体的事不用他办,一整天都几乎没做甚么事。 偶尔又到二堂后面的院落里走走,也没甚么好走的,只能在一条长走廊上来回走动,外面下着雪,他也没想到雪里去。 总有些心神不宁的感觉。 这时曹彬进来了,陆飞回头看到他,便在走廊上停步等着。潘美这次没来,在汴京留守,主持前营军府所有分司的人就是曹彬。曹彬很卖力,起早贪黑十分用心,毕竟这几年潘美实在太得宠了,皇帝无论甚么大事都会先问潘美才作决定。 曹彬上前见礼,随即便说道:“皇上,从前线斥候陆续报来的消息,臣觉得可以肯定辽军主力在津州北面,几乎全部人马都在那里。” 陆飞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雪原上营帐不见收尾的宏大场面,耳边仿佛听到了马蹄踏在雪地上厚重沉闷的声音。 他沉声道:“他们打津州城了?” 曹彬道:“暂时还没有。” 第0290章津州 陆飞抬起头看着空中乱飘的雪花,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道:“派戴雄去津州视察,他回禀的奏疏信件径直送朕的签押房。” 曹彬道:“遵旨。” 曹彬忍不住又道:“辽军会不会主攻津州?流经此地的河流连通幽州城南,位置比较重要。” 陆飞继续看着天上的雪:“这种天气,不适合进行十万人规模的大战……”三川口之战就是最好的例子,非战斗减员很严重。 “是,冬天实在太冷了。”曹彬附和道。 陆飞又皱眉道:“辽军真的会强攻津州?” 他在这比较安静的地方,费尽心力在拼命扑捉一些直觉。幕僚们的推论方略已经够多了,陆飞现在不需要这个,需要的一种难以言表的如同灵感的东西,或者说是压下一次大赌注。 没有可靠详细的情报,常常真需要一些玄妙的直觉和嗅觉来进行判断。 整盘“棋”看起来纷繁复杂,却不能手忙脚乱,陆飞在追寻与辽军默契的一种张弛度和节奏感……因为这种情况下,陆飞没有“设定规则”的主动权,主动权在辽军手里;但他不能摆好了死棋,让辽军从容来破局。 陆飞的脑子很乱,他甚至想到了许多齿轮在旋转。它们在咬合、在匹配,也在运动。 所以要跟上节奏,并且反过来通过咬合力制约辽军的动力。决不能被辽军牵着鼻子走! ……数日后,雪晴。陆飞一大早进签押房,便见一众大臣武将在那等着,桌案上放着几份奏章,前营军府、戴雄都同时急报津州遭遇大股辽军围攻的消息。 大员们议论纷纷,见到陆飞先行礼,接着又说起话来,气氛有些焦急。有人在商量派多少人、哪支人马去增援了。 陆飞仔细先仔细看了戴雄的奏报,又转头看曹彬:“确定没有堡垒被攻陷摧毁?” 曹彬道:“暂未有乡军的堡垒被攻破。” 陆飞道:“津州大小城堡虽防范严密,但若辽军铁了心攻打,还是容易攻破的,毕竟乡军将士近战肉搏实在欠缺。” 诸将听罢顿时附和:“皇上言之有理,守城难免拼杀,何况乡军堡垒修得不高。” 陆飞又道:“这奏章上面,没人提到辽军用了投石车、云梯等大型器械;辽军既然攻打工事,连攻城器械都不用?” 曹彬沉吟道:“辽军选择的战场不在津州?声东击西之计?” 杨延昭道:“辽军会攻何处?涿州?增援涿州确实最远,可是涿州的作用……似乎犯不着辽军下血本。” 又有人议论道:“咱们有防线,可也有弱点。兵力太分散,到决战之时不好聚兵!”“倒也无妨,四个城都有重兵防护,就算哪个城外面的几十个堡垒被拔光了,辽军想一时半会攻下城池也难!” 铁捶回头看着别人哼哼道:“带骑兵的,谁他|娘和你面对面决战!老子冲阵也捡弱的地方下手。” 陆飞的目光从铁捶脸上扫过,停留在张江的脸上。张江抬起头来……但陆飞甚么也没对他说。 就在这时,宦官王方从门外走进来了,见到这么多人在房间里。他便弯着腰走墙边上,默默地走到陆飞这边来。 陆飞转头看王方手臂上挽着一件毛皮大衣。王方便小声道:“这几天越来越冷,奴婢听说河北有好皮子,就叫人照皇上的身材缝制了一件皮裘大衣。” “咦,看起来不错。”陆飞道。 王方听罢脸上一喜,便上前道:“皇上试试大小合身不。” 陆飞便把手臂伸出去,让王方给他穿上,伸手一摸领子上的毛道:“这毛还挺软的,一点都不蜇人。” 陆飞问道:“是甚么皮子的?” 王方道:“狐狸皮,还有羊皮。” 陆飞点点头,回头看众臣:“你们都很用心,朕很欣慰。不必担心,咱们都事先安排好了的,朕瞧你们各自都很努力,心里便踏实了。沉住气就行,太慌反而容易出错。” 一众人纷纷拜道:“皇上英明。” 能站在这里的人们,和陆飞都比较熟悉,众人见陆飞屁事没有的样子,反倒放松淡定一些了。 陆飞起身道:“各司其职罢。津州暂时没事,别被辽军十几万人就吓唬到了,咱们有三十万人也没吭声,尸山血海打下江山、是吓大的?” 忽然铁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见周围人纷纷侧目严肃地看着他,他才收住笑容,拉着脸站在那里。 众人执礼道:“恭送皇上。” 陆飞走出签押房,默默地走到了走廊上,慢慢向前踱着步子。 辽皇萧燕燕,以及萧达翎、耶律休哥等人,陆飞从来不曾见过,但从双方的战报上却在渐渐地了解对方的思想;也许这一次过后,陆飞会更加理解他们。 有句话说得对,最了解自己的是敌人;当然了解的目的是要让他死!若只陷入仇|恨,不冷静用心对待敌人,或许更容易自取其辱。 ……天气晴了好几天,不断有津州的消息报来。陆飞照样没有动战线上的部署,只要霸州中枢没下军令,诸部都在原地照军府事先的军令执行。 就在这时,忽报津州辽军往西去了!其大股人马在不远的地方动作,唐军的消息倒是十分及时。 霸州行宫的文武长呼一口气,纷纷议论。 “幸好皇上沉得住气,不然等咱们把主力聚拢津州,此时又要调动去涿州?” “那可不好,被牵着鼻子跑来跑去,影响士气。”张江道,“诸公知下面的将士,字识得不错,可牢骚也不少,他们会抱怨上头的人。” 曹彬一面听着大伙儿议论,一面心道:圣心难测。 他面上却淡然道:“皇上的皮裘很合身。” 众人也附和了几句,现在涿州又受威胁,但大伙儿似乎没之前那么担心忧惧。 曹克明道:“进去见皇上罢。” 陆飞在签押房见了诸臣议事,有人认为辽军虚张声势了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宰相吕端今天也在,却道:“辽军那么多人跑来跑去也得费粮草马力,这次或许真会打涿州。” 陆飞没表态,他自己也吃不准辽人究竟要怎么做。只要辽人不发动实质性的进攻,陆飞也就不慌,反正耗着,冰天雪地人马都要吃粮食、看谁耗得过谁。 真要打起来了,辽军怎么打?陆飞心里琢磨着可以先看看摸一下脉,然后才能找时机切入双方的角逐。 陆飞拿直尺在图上一量,说道:“骑兵主力先去德阳县。” 大伙儿顿时屏住了呼吸,铁捶向前走了半步。 陆飞微微侧目:“铁捶为骑兵主力前锋……” 铁捶大喜,朗声道:“得令!” 陆飞又回顾周围,对杨延昭道:“李都点检还得为主帅,节制禁军精骑主力兵权,平常照军府军令行事,临机可权宜先行。” 杨延昭道:“臣遵旨,定不负皇上重任!” 几次下来,杨延昭除了打南唐比较激进,对辽军的作战很保守谨慎,陆飞还是放心他的。 陆飞看向张江,说道:“张将军和虎贲右厢马军留霸州护卫。” 张江也没多言,十分顺从地抱拳道:“末将遵命。”到现在为止,张江究竟要干嘛,连中枢大臣们都还不知道。 此时,陆飞隐隐有些直觉,大战可能真的在接近了。 ... “辽军主力逼近涿州!” 天地之间有一种沉闷的隆隆声,并不大,但仿佛从天上地下冒出来的无孔不入,无论甚么角落都听得见。 原野上,积雪在阳光下白得刺眼,黑压压的一大片人马缓缓向这边靠近。 涿州外围的堡垒里,人们都上了墙,瞪着眼睛看着逐渐逼近的人潮。各堡上的火光闪动,烽烟在空中被风吹得像俯冲的长龙。 晴天白日朗朗乾坤,辽军这么多人大摇大摆地过来,涿州早已准备好了迎敌。土堡群后面,成方阵的精锐步兵阵容整肃,在涿州城外聚集。 良久后,两军正面隔着一里余地摇摇相望,辽军中央的速度越发缓慢下来。 涿州禁军主帅呼延赞骑马奔到了前方,径直叫一个堡垒放下吊桥,带人进了土堡。他不顾众将的劝说,亲自登上了一座简陋的木头箭楼。 部将罗燕好心劝道:“呼延大帅乃大军统帅,不可轻易涉险。” 呼延赞瞪着眼睛硬生生地大声道:“本将若死,全军听从罗将军军令!” 罗燕愕然。 站在箭塔上,和地面上看到的情形已不相同,地平线似乎有点弧度。今日天气很好,雪晴之后,天上幽蓝一片,空气特别清新,视线也极为开阔! 辽军仿佛完全不怕被唐军看到军情。就用眼睛看到的,起码也超过十万人!呼延赞职业带兵,凭经验就能从人群的规模估计大概兵力,眼前辽军诸路靠近,规模是十几万,叫人感觉十分震撼……实际动用兵力超过十万的大战,呼延赞不是没经历过,但要把十万人摆在一块儿的场面,确实很少见! 呼延赞聚精会神地观看着辽军的动静,他心里绷得很紧。 这种场面人太多、地方太大,无论步骑运动都显得很慢;但是如同船大不好调头,一旦作出了动静,临时要改变很难很麻烦。 呼延赞观察了一番,没有下达任何军令,依旧让步军主力在城外集中布阵以待……此时决战,唐军兵力不足。辽军两翼展开很宽,呼延赞认为辽军不会只从正面上来对峙。 果不出其然,辽军两侧开始突出,两翼向左右包围过来。 “隆隆隆……”敌兵的动静十分明显,远处的马蹄声骤然加剧。 呼延赞握紧剑柄,仍旧让主力步兵在身后按兵不动。 辽军西北方几股人马率先趋近土堡群,一座堡前,众唐军将士瞪眼看着前方的场面……一大群男女老少哭天喊地地扛着麻袋和石块被驱赶过来了! 辽军骑兵在后面拿着鞭子甩得“噼啪”作响,惨叫声、哭喊声远远地传来。一个衣衫破烂的妇人被挤到壕沟前,她往下一看,顿时转过身来,边上很多人都转身过来;但是后面被驱逐上来的人群在往前挤,人群越挤越密。 有人丢掉了麻袋,后面的骑兵不由分手,抬手就是一箭。 人群乱作一团。许多人哭叫着掉进沟里去了,有的人被挤倒在地,顿时被密密麻麻的人践踏惨叫。 这时两枚石弹从堡垒里飞到空中,一枚在空中爆炸,一枚掉在了辽军马群里炸开,一团人马向四周惊走。 良久后,两道壕沟竟被填平,里面堆满了沙土袋、石头和尸体,沙石中间时不时有人手伸着,十分恐怖! 辽军的投石车、云梯都陆续上来了。石弹像冰雹一样往土堡里落。土墙上的木桩塌得到处都是,里面士卒们住的房屋也是“砰砰哐哐”地乱响,木板和毛毡一片狼藉。 站在墙上的都头愣愣地看着堡外的景象,被推着缓缓逼近的云梯,抬着木梯子的步兵,以及拿着剑盾、弓箭的辽军人马弥漫过来。 “啊……”一个士卒正躺在地上惨叫,在被砸坏的土里挣扎。墙上许多人蹲在地上发抖。 都头回头看了一番,见唐军步兵阵一动不动,自己这边完全没人马过来……他心里一片凉意,这场面能守得住? 但是没有选择,上头没有下达撤退的军令!就算现在跑也来不及了。 “各队!备战!”都头大吼,又指着烽火台下面的几个人,“敲鼓备战!” 箭楼上的弩兵率先发了一矢,堡上站前面的人也纷纷拿弩射箭,辽军弓箭手的箭矢往城上抛射,一时间弦声响成一片,箭矢落在唐军的板甲头盔上叮当作响,偶有运气太不好的结合部的皮甲被射穿在惨叫。 唐军士卒十分混乱,这边的什将也死了,一时间没人下令。前面的人放了弩矢,后面的便上前放。“砰砰砰……”连铜火铳也开始爆响,此时辽军剑盾兵已冲到了城下,下面倒下许多人。 云梯搭在土墙上,有人慌着便仍了两枚猛火油瓦罐出去,接着那云梯立刻燃起了大火,黑烟滚滚。但更多的辽军士卒拿着木梯直接搭上了堡垒土墙,后面的人马蜂拥而至。 都头见状嘶声喊道:“各自为国尽心罢!杀!” 很快无数的木梯已搭在了土墙边上,另外几架云梯也靠拢上来了,整个土堡周围像被蚂蚁附着满了一样。雪地里火光冲起,空中黑烟弥漫,叫喊声震耳欲聋。 一个唐军士卒丢掉手里的火铳,从后面的架子上拔出一枝长枪,对着刚刚爬上梯子的一个辽军士卒猛|刺了过去。那辽人急忙拿盾挡,但是在梯子上不好借力,一下掀翻下去,“哇哇”大叫一声。第二个辽军士卒纵身一跳,跳上了墙。面前那唐军士卒的长枪够不着,愣了,顿时被那辽军士卒迎头一剑劈了过去,惨叫着捂着脸。那辽军士卒顺势用盾牌将其按翻在地,拿着铁剑对着他的脖子往下猛|刺。 四面都被辽军攻上了墙,土墙上杀声震天,惨叫四起。许多唐军士卒从墙上跳下来了,堡内一片混乱。 都头本来就是禁军下营的武将,步战杀了两个辽军士卒,周围的人都向后朝堡内跑。他见两边的辽军都围上来,顾不得许多,也双手抓着墙边,人朝下面一落,接着跳到地上。 都头看着城墙上的光景,周围烟雾弥漫、杀声从四面传来,不禁仰头长叹了一声。他想起之前辽人驱赶汉儿填沟的光景,情知是活不成的。他看见一个什将在不远处,便喊道:“拿旗过来,叫活着的人聚拢,最后拼了!” 几个武将一通叫喊吆喝,这边聚集了一群人,那些在墙边乱跑的被辽军乱剑砍得血肉模糊!众军纷纷聚集过来,还未成队形,便有辽军乱兵杀将上来。 顿时混战一片,唐军立刻被辽军乱兵击溃。就在这时,堡门被打开,一群骑兵蜂拥冲来,先是“噼里啪啦”一通骑射,接着马群便冲杀而来。都头自知无路可去,大叫一声提剑反冲,“砰”地一声,被一匹战马躲闪不及撞上,都头被撞得在雪地里滑出老远,他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挣扎着想站起来没成功。睁开眼看时,自己剩下的人被骑兵追得鸡飞狗跳,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呼延赞看着远近的疯狂场面,脸色铁青。 近处的唐军骑兵在堡垒间进出冲杀,辽军在骑兵威胁下没有攻打这边的堡垒。 这时一员武将骑马过来,在箭楼下跪倒在地:“呼延公为何见死不救?” 呼延赞不认识这武将,但看衣甲应该是乡军武将,他一言不发。 下面的禁军武将冯胜业冷冷道:“战阵之上,岂有你说话的份?” 那武将却磕头道:“请呼延公增援兄弟们!” 呼延赞瞪着眼睛道:“禁军人太少,现在分兵,一旦被辽军突破了外围、撕开大豁口,禁军会被分割包围!” 武将仰头看着远处的烟雾,太阳穴青筋鼓起,咬牙说道:“那咱们驻扎在堡里是为何?难道就是为了送死么……” 冯胜业又道:“不让你们在堡里,灭得更快!” 呼延赞没好气地瞪着冯胜业:“土堡防线不是为了死守!是为了步骑攻守兼备!可涿州这么点野战精兵,没法打!” 乡军武将还是不服,说道:“那呼延公为何不早些叫乡军兄弟们早点撤进城里。” 呼延赞道:“德阳县有禁军五万骑精锐!咱们若立刻被堵进城里,还能有甚么作用?” 他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传令各堡死守!” “得令!” 不一会儿,一队背上插着各色三角旗的传令兵便分散从附近的马队里飞奔出去。 呼延赞看得见一些土堡已经很快被攻陷了,但也有一些被攻打的堡垒组织得当还在抵抗……会死很多人!但辽军要攻工事,也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呼延赞心里盘算的是,等辽军攻得差不多了,再调动禁军大营集中到一个方向,把丢失的堡垒再反攻回来……城里还驻扎有大量乡军人马,重新补充损失的守军兵员。 当然这种战法不能持续太久,乡军的士气会迅速跌到底!但杨延昭的骑兵大队也总不会磨蹭太久! 呼延赞转头看向东边,若是杨延昭反应得快,前锋半天内就能到涿州的。 ... “涿州呼延赞部告急!”寇准急匆匆地走进大堂。曹彬等大臣顿时抬起头来,有的人急忙把笔搁下了。 陆飞道:“急报拿上来。” 他正在上面的公座上手里拿着一枚围棋子,棋盘上黑白子交错,却不是摆的棋局,而是奇怪的圆形。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淡然,此时眉头紧皱、一脸紧张,旁边的纸上还写写画画了很多潦草的字迹和图案。 大堂上办公的官吏都屏住了呼吸,一时间更加安静了。 寇准道:“杨延昭将军的主力骑兵数万都在那里不远,能增援呼延赞。” 曹彬道:“可能现在杨延昭的人马已经去增援呼延赞了。” 曹彬沉吟片刻道:“只要杨延昭出骑兵增援,辽军攻不下涿州。” 陆飞当即便点头称是。他看着棋盘上用黑子代替的堡垒群,反复推策各种战术,认定步骑协同、又有工事,或许进攻兵力不足,但要防住涿州战场并不难。 寇准又道:“据报,辽军主力围攻涿州,动用了大量攻城器械,是否想在涿州决战?” 陆飞脱口道:“辽军并不愿意与大唐军决战。” 寇准道:“如果辽军这次要走,步兵和辎重会遭受重大损失……” 陆飞再次细读了一遍呼延赞的奏报。确实辽军并非只有骑兵,他们这次也没能动员起十几万骑兵人马,其中有不少步兵、以仆从军为主;当然想大规模攻打堡垒工事,辎重也不会少。 如果唐军在涿州正面击败了辽军,对辽军的骑兵或许无法形成实质打击,但他们的步兵和辎重人马照样不容易跑掉! 这时曹彬沉吟道:“咱们若要调动步兵向涿州聚拢,会不会半道被辽军打援?” 陆飞沉声道:“极有可能,若真被抓住了战机,半路既无工事凭借,又未聚拢成阵,被重兵抓住极其危险。” 曹彬便道:“照军府的方略,若是为了保守稳当,只需杨延昭骑兵主力五万增援涿州,与呼延赞配合,可保涿州战场立于不败之地!” 顿时有不少官员附和这个方略,既简单又稳靠! 但是陆飞许久没有拍板。 第0291章保守 确实,这个方略实在过于保守了。陆飞从潦草的纸张里找到一处之前的推断,这个方略是无法对辽军造成任何威胁的。 首先仅靠杨延昭部骑兵主力野战不敌辽军,追出去打不赢;只能凭借涿州堡垒工事、呼延赞部三万五千精锐步兵围绕涿州城附近进行角逐。不可能进攻打赢,大败的可能也很小……立于不赢之地。 正面不能对辽军造成威胁,张江若要出击受到的威胁也就更大。 陆飞站了起来,在桌案前来回踱着步子,他已经没有心思掩饰此时的紧张和压力了,沉吟道:“朕以为辽军的目的不是为了决战、可能有别的陷阱变数,但若咱们太束手束脚,又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 陆飞忽然站定脚步,看着墙上的图。此时唐军第一线四个城沿东西摆开;霸州是大本营位于黄河南岸,距离德阳县最近。可用于野战调动的兵力部署:东面新城、津州是剑南军和西南军五万多步骑;西面涿州、德阳较近,各有禁军步兵三万五千;霸州有步兵二万……骑兵主力在德阳,张江近一万虎贲军骑兵在霸州。 片刻后,陆飞说道:“下令,杨延昭、铁捶率骑兵增援涿州,曹克明留两万骑兵在德阳;德阳、霸州各留五千步军精锐协助守城,余者四万余人南北向黄河对进,尽快合并一处。张江部即刻调动至德阳,休整一日,照既定方略出击!” 陆飞顿了顿又道:“禁军骑兵双马,曹克明部不用长途奔袭不必双马,将多余的战马调配给德阳步兵,德阳步兵骑马向南急行军,迅速与霸州北上之步兵聚拢!然后四万五千人一起返回德阳,再从德阳就近向涿州聚集!” 曹彬道:“皇上之意,要在涿州聚集大军与辽军决战?” 陆飞沉声道:“决战不易,但我军一旦在涿州聚集了大军,便能对辽军造成威胁。” 众人议论纷纷。 陆飞沉下心来……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心理战。在不能确定对方究竟想干甚么的情况下,进行积极的攻防部署,内心会感觉到风险。 曹彬和寇准看着陆飞久久不语。 陆飞回顾左右,目光因情绪激动而十分明亮:“若是每场都被动,总体就会吃亏。只要实力硬有信心,有时候便要搏一搏!朕倒要看看,辽军究竟能咋样?!” 此时,陆飞看向门外时,顿时被雪地里反射的阳光刺了一下眼,外面两堂堂的、屋子里却显得有点黯淡。 气氛好像安静的积雪一样凝固在了一起。 陆飞是皇帝,曹彬这时却顾不得平素的恭敬,再度问道:“皇上下旨了么?” 陆飞正色看着他,微微点头。 曹彬当即对身边的一个官员道:“写军令。” 这种直接下达给大将的军令,曹彬用军府大营后,又送到陆飞跟前。陆飞沉住气,提起砚台上的毛笔蘸了蘸,认真地在几张军令上写上“准奏”。 这辈子估计没有如此认真地写过几个字! 陆飞签完军令,又亲笔写信,将详细方略告知诸路大将。 ……涿州城外,雪地里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炮声隆隆。辽军从四面各处攻打,唐军禁军也在反攻被辽军占领的堡垒,战事一刻也没消停。 那土堡在双方的重兵和攻城重武器围攻下,谁也守不住,被攻下只是时间问题。呼延赞部诸次进攻,速度较慢,外围在拉锯下已经支撑不住大致的防线了! 呼延赞在塔楼上不知站了多久,他望着东边,对援军望眼欲穿也不过如此。他的眼睛已经瞪出血丝,嘴唇也被寒冷的空气冻得发乌,左手紧紧把着剑柄。 下面有武将在焦急地骂:“德阳离涿州才多远?就是爬也该爬过来了,他们骑马为何还没来!” 部将们可以牢骚,呼延赞却不能,他冷着脸在那里挺着。心里倒是有计较:实在坚持不了,全部撤进涿州城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几万人守城,辽军想攻下涿州城不是十天半月能干的事!但如此一来自己的几万人、在这场大战中的作用就小了,作为战役中重要环节的大将,呼延赞绝不愿意被边缘化。 ……东面,德阳县四门洞开,大股骑马的军队四面出动。北、西二门的骑兵长龙向西边大路汇聚,组成浩浩荡荡的人马,雪地上黑漆漆一团。 另外二门骑马的步兵则径直向南行军,土地、河流早已封冻,连零星的村落也被积雪隐藏。大军成十几股纵队,大片向南策马而行。 这么多人在一块儿行军,却显得有些孤寂,大概因为除了军队,再也没见人烟。在这种季节、这种局势下,百姓们不会随便出门。 ……南面,行宫大营所在的霸州,成队列整齐的步兵径直从冰雪上渡过黄河,向北开进。河流下游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张江的骑兵也在向北调动。 积雪的巨大白色让许许多多的东西都不那么显眼了。皇帝站在城楼上,也不再那么引人注目。陆飞穿着宦官王方送的毛皮大衣,站在那里看了不知多久。 王方在旁边小心地说道:“天儿虽然晴了,可雪晴的时候比下雪更冷哩。” “是呀。”陆飞随口回应了一句。古人靠的是经验,他倒是一下子明白原因,雪在阳光下从固体蒸发为水蒸气,要吸热,所以温度还更低。 王方又轻声道:“皇上可得将息龙体。” 陆飞没吭声,依旧观望着远近出动的军队。那些人马远远看去倒有些特别,一个个都背着被子大包裹,这种天气再怎么轻装简行也不能不顾保暖。 此时此刻,他只是站着,心里却崩得比弓弦还紧! 并非拥有了很多很多之后就不用冒险……因为舍不得赌注,就会一直处于被动翻不了身! 但是陆飞一个人就能下这么大的赌注,也是权势到了一定的高度,否则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说了算。很多时代,王朝总是采取消极被动的保守策略,便是大多数人没那么大的胆子,没人可以下大注。 “隆隆隆……”远方的马蹄声仿佛天际传来的闷雷。但陆飞抬头看时,蓝天万里无云,连风都很小,天地一派宁静。 陆飞反复思量着这天地间的动荡,心道胜算还是不小的。只是太重要了、压力太大了,所以结果一刻没有揭晓一刻就会惶惶不安! 这种日子真的很难熬,等过去了,一定会大口地松一口气。 河东之战、汴京兵变……许多次这样的经历后,陆飞都会想终于落定了,以后再也不用经历如此艰难;不料每次都会重复。 但这一回若是能熬过去,应该不会再有如此大的压力了罢?除了辽国,似乎没有人能再威胁自己了。 ... “啊……”一片狼藉的涿州土堡内,唐军武将发出绝望的怒吼,周围全是尸体和惨叫的伤兵,几个辽军奚兵正按着一个唐军士卒拿长矛猛刺,其中一个奚兵挥起铁骨朵“哐”地砸在那士卒的头盔上,火花都溅了起来。 乡军的军旗倒在地上,被靴子来回践踏。 乱兵被逼至中间的几间房屋之间,有的人在拼杀,有的拿着弩发矢。堡门洞开,辽军骑兵疯狂地冲了进来,那些骑兵手里的铁骨朵和长矛,如同黑白无常手里的棒子,死亡和绝望正在随着马蹄急速逼近! 几个乱兵逃进了都头的房内,他们急忙把门关上,用背抵着木门板。有个人的牙关“咯咯咯”的响声清晰可闻,他带着哭腔道:“俺就知道皇粮不是白吃的……” 躲在这里屁用,整个堡垒就这么大点,没地方能躲掉的。 都头从怀里掏出一只丝绸刺绣的精致荷包来,看了一眼那几个乱兵,甚么也没说。他赶紧把桌案上的一张纸吹了几下,然后不顾湿的字迹就急匆匆地折叠在一起,把这封遗书放在荷包里。他想了想,又摸出一块金子放在荷包里,然后小心地将荷包塞在里衬袋子。 都头做完了这些事,抓起桌案上的剑鞘,走到门口,将剑拔了出来,跨开马步,盯着那门板。他回头又道:“别怕了,肯定得死,每人杀一个垫背!” 门板良久没动,都头捡起地上的一副头盔,戴在一个士卒披头散发的脑袋上,又叮嘱道:“别躲,咱们盔甲好,敌攻我亦攻,砍到他就算数!” 但是过了很久仍旧没动静,连外面的马蹄声和叫喊声也小了。 都头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板一缝,往外一看,见地上全是尸体和呻吟的伤兵,哪里还有敌兵?对面那寨门空荡荡地敞在那里。 “辽军跑了?”一个士卒颤声道。 都头立刻走出房门,提剑从土夯台阶上跑上土墙,视线顿时一阔。近处辽军丢下了许多投石车、云梯、梯子,正如潮水一样退却,雪原上大片的人马都在向北边涌动。 视线尽头,地平线上白茫茫的地方隐隐有一条黑线! 都头终于明白了,激动地回头大喊道:“援军来了!” 剩下的零星乱兵和受伤的人嘶哑地喊叫欢呼起来,有的人甚至大哭。一个士卒口齿不清地说:“俺回去要把村口的王寡妇娶了,走之前就不该骂她的……” ……铁捶大模大样地骑着马慢跑着,左前方的杨延昭拿手掌遮在眉间,挡住当空微微偏西的阳光,眯着眼睛瞧着远处。 他们身后,旗帜如云一样飘荡,大群的马发出“隆隆隆……”的轰鸣。 杨延昭看了一番,说道:“辽军先撤了围,再聚集马队上来阻击咱们。” 铁捶当即痛快地说道:“杨将军带大队从南边去涿州,俺们带兵去迎战辽军!” 杨延昭道:“甚好!铁将军击穿辽军那边的马队后,切不可恋战,迅速趋近涿州、本将以便策应。谨防被围!” 铁捶在马上抱拳道:“好勒索!” 他当即举起手掌来,转头大吼道:“跟着来!” 唐军马群渐渐如洪水改道一样开始分流,前军重骑向西北方向奔走。等两军分开了,铁捶的人马又渐渐缓慢下来,形成三股骑兵,前头如同“品字”,又像一支箭簇。 马群再度跑起来,铁甲骑士在马背上起伏,马蹄将地上的雪花渐起、白色的雪片如同水花一般,铁蹄的轰鸣犹如闷雷。 正前方远处,摆开冲来了大批辽军骑兵,宽阔的横面,对铁捶部形成了兵力优势,气势十分汹涌! 铁捶全然不惧,他一拍战马结实的臀,举起铁枪开始加速。众军跟随,整个马群越跑越快,大量的人马聚在一起,这个速度已经停不下来了! 双方骑兵渐渐靠近,似慢实快。铁捶的耳朵上捂着毛皮和锁甲,却也听到了风声在耳际呼啸。地面的事物越来越模糊,只有两侧并行的骑兵将士仿佛静止。 “啪啪啪……”风中传来了炸豆子一样密集的弦声,铁捶抬头看时,空中黑点点的由小迅速变大。“叮叮叮”的一阵撞击声,连他的肩上也是明显地被撞了一下似的,但箭簇立刻被板甲弹开了。 “杀!杀!”铁捶肆无忌惮地大吼。 唐军骑兵骤然加快,三股铁骑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而去!此时的速度让铁捶激动不已,浑身的血脉都在奔涌,他瞪圆双眼全神贯注,这样的刺激简直是一种享受,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不是凡人,而是力量无穷无所不能! “呼!”铁捶凑准正面靠近的一骑,手中通身铁打的重枪直挺挺地脱手而去。“砰”地一声巨响,铁枪洞穿一骑的躯干,如同刺穿一块豆腐似的!那骑兵立刻从马上歪倒,连后面一骑辽兵的坐骑也“嘶鸣”跪倒。溅在空中的血雾很快就扑面而来。 瞬息之间,一众铁枪从空中飞了出去。铁枪借着重量和战马冲锋的速度,简直无坚不摧,辽军拿盾的都挡不住。一时间中央一团敌兵落马,人仰马翻惨叫四起,那场面就好像敌兵冲过来踩到了陷阱一样! “霍……”唐军前军将士齐声怒吼一声,声势立刻壮大,怒吼声震动天地。将士们士气高涨,奋勇猛冲而上。 铁捶把另一只铁枪从左手换到右手,左手顺手从背上拔出另一枝!他还来不及再次投掷,已经冲至辽军马群内,顺手便一枪向右侧一骑刺去。“哐”地一声金属剧烈的撞击声,那暴力的碰撞叫四下的人听得都心惊胆颤! 铁捶娴熟地把手一松,铁枪已入辽骑躯干,两骑迎面对冲的极快速度、加上铁捶巨大的臂力前击,那辽军战马上的骑士十分夸张,连人带枪在空中倒飞出去! “铛!”片刻后刺眼的火花一闪,只见一截断掉的铁剑向空中飞去。 两军刚一接触,辽军还未没来得及凭借正面宽度、从左右两翼包抄铁捶部,铁捶已经率众径直突进了辽军马群! 战阵上杀声震天,兵器乱舞。一股股马群如同乱流的洪水一样在冲刷奔涌,厮杀之间,箭矢在空中乱飞,还有锋利的梭枪急速地乱窜,马群里不断有人落下马去,场面十分恐怖。呐喊声更是震天响,奔走的骑战之中,没有懦弱的人,停下来就是死!每个人都被迫成了一往无前的勇士。 辽军前来阻击的人马虽众,纵深不够,迅速就被铁捶部从中间击穿。辽军从左右两翼骑射围攻,后面追赶,两军的弓箭“噼里啪啦”嗖嗖乱飞。 铁捶径直向堡垒群冲了进去,唐军骑兵纷纷进入工事区域。辽军追至,堡垒土墙上的弩射程比骑射远,甚至还有胳膊粗的弩炮在空中飞来!辽军骑兵靠近堡垒十分吃亏,且堡垒群之间不好展开,追击受阻。 这时杨延昭部也从南边左翼策应,辽军已是无法阻止唐军骑兵与涿州军汇合。 涿州城外,此时步骑云集,到处都是人马,原野上,城楼和堡垒隐隐可见,成阵的军队,四下汇集的马兵让这里仿佛一个巨大的军营。 铁捶瞧得杨延昭那面巨大的方形帅旗,策马过去,此时他浑身的衣甲上都是血迹,个子又大,骑在马上十分可怖。来到杨延昭的中军时,呼延赞也骑马过来了、他在马上抱拳道:“本将已恭候李点检多时。” 杨延昭径直说道:“增援涿州的只有两万余殿前司精骑。” 呼延赞激动道:“有援兵就好!兵多可攻,兵少亦可守。本将把步兵分作四阵,分列四角;李点检的精骑居中,辽军攻何处,骑兵便可迅速增援策应工事堡垒防御,我军防守可保无虞!” 呼延赞说罢,顿了顿又抱拳道:“请杨将军决断。” 一句话便分清了涿州诸部的统帅权,呼延赞还是很懂事的……杨延昭是殿前司的人,又是皇亲,呼延赞是侍卫马步司最高武将,听令就是了。 杨延昭看了呼延赞一眼,说道:“此略甚妙,先保涿州为上。堡垒方圆占地极广,十几万人也没法将整个地方围死;咱们守好,也可出动攻击。” 可以主动出击只是一种可能,实际显然进攻兵力不足。涿州兵少也能与辽军在城外野战,靠的是堡垒工事的支点;一旦离开附近,野战兵力差距就太大了。 不过,杨延昭的援兵只是第一批而已! 杨延昭又掏出一封字迹难看的书信来,递给呼延赞说道:“皇上亲笔书信,呼延将军请看看再说。” 呼延赞快速地看了一遍,抬头道:“咱们总算能和辽人大干一场了!” ... 幽州城东北、温渝河沿岸,河水滋润了许多树木,这个季节早已凋零;但积雪挂在树枝上却让凋零的树木仿佛绽放了一簇簇团花,分外漂亮。 村庄里房屋上也覆盖了积雪,仿佛被雪藏在了里面。 张江骑着马穿过银装素裹的林间道路,勒住战马激动地看着远方。片刻后,一众部将也策马上来,三马并列,坐骑上的大汉都目光明亮地盯着前方。 连战马的前蹄也刨着雪地,有些迫不及待似的。 正前方的大路上,一长串的人马正在缓慢地爬行,里面还有成群结队的绵羊、牛马拉着的大车。 张江转头沉声道:“瞧样子,他们还没发现咱们。” 沈放道:“估摸着以为咱们是自己人哩!” 张江笑道:“这里在辽军背后纵深,说不定他们还真会认错人。” 后边大股马兵也缓缓地上前来了。张江顿时收住笑容,抬起手喊道:“传令,偃旗息鼓,缓慢靠近!” “得令!” 大股唐军马兵从林间道路出来,慢慢地向前行进,后面出来的人马向左右翼展开,军队逐渐变得庞大,中间是开阔地显然不可能掩藏行踪了。大伙儿都没吭声,偶尔传来一声咳嗽以及马的鼻子里发出的声音。 张江小心地从箭壶里抽出了一枝箭矢,保持着慢行的速度继续向前,眼睛一刻也没离开猎物。他仿若一头豹子,正趴在地上慢慢地接近着。 不多时,前方游荡出来数骑终于发现了蹊跷,在远处传来了叽里哇啦的大叫。道上的人群顿时出现了惊慌的乱象! 张江一踢战马,大喊道:“杀!” 最前面的骑兵立刻猛冲出去,后面的马群也加快了速度。沉默的众军立刻高亢地呼喊起来,马蹄声骤然轰鸣。 辽军马队见唐军这般汹涌的来势,哪愿意上来拼杀,调头就跑。张江喊了一声,一员武将带人追杀上去,余者大队疯狂地向摆在道路上的人群扑将过去。 辽人队伍大乱,张江拉弓,对着一个刚从马车里爬出来的汉子就是一箭,那人半截身子扑到了木轮子上。 羊群四下逃窜,辽人也撒腿狂奔。唐军马兵四下追杀,周围哭叫嘈杂一片,如同人间修罗场,简直和屠|杀没有区别。 张江带人沿着道路向其队伍更远处冲刺,马不停蹄,张江和沈放的箭矢都没停过,拉弓无须拉满,反正这些辽军和部落牧民都没有披甲。战马奔一路,弓弦“噼里啪啦”响一路,箭矢在空中乱飞,路上的混乱的人群不断倒下,遍地都是尸体。 一些辽人跪在地上,抬起双手叽里呱啦地乞求。唐军冲将上去,反正也听不懂,长|枪对着就刺了上去。剩下的人爬起来拼命跑,冲最前的一个唐军骑兵收了弓箭,从背上拔出马刀来,盯着一个便加速冲。 “啊……”那辽人发出一声绝望的喊叫。但战马已迅速靠近,唐军骑兵把亮晃晃的马刀高高举起,等着冲近了,一刀劈下,血立刻飞溅起来。 一股骑兵迂回至西边,把往那边惊慌跑的羊群向回驱赶,一路上箭矢乱飞,将羊群就地屠|宰!还有几只牧羊的狗夹着尾巴在那里“汪汪汪……”直叫,也飞来了箭矢,狗都被杀了。四下里惊慌恐惧的叫声听得人瘆人。 大车上的豆子粮秣也被点燃了,蜿蜒的一路上烟雾滚滚。 张江站在地上,把马刀在一具死尸的的衣服上来回揩了几下,回顾左右,地上到处都是尸首在雪地里沾着雪片,四处血迹斑斑一片狼藉。厮杀还没有停止,一个伤者瞪圆了眼睛拼命在雪地里爬,唐军士卒追上去一脚踩住他的后背,提起马刀,向下乱刀猛捅几下,血溅得他满脸都是,趴在地上的人更是惨叫得如同鬼嚎。 张江把刀放进刀鞘,叫来五员武将,指着雪地上一长串狼藉的场面和烟雾,道:“这条路是通平州那边的。咱们能碰到一股送粮的人马,后面可能还有。你们各带一千骑兵沿路北上。” 几个武将抱拳应答。 张江又分配了顺序,吩咐他们杀光一切活物,速战速决不可逗留。 第0292章反击 冬日的阳光下,冷风席卷。茫茫大地上,一个个方阵缓慢地向前移动,虽然十分缓慢,却如同巨大的怪兽一样在逐渐吞噬着双方的距离。 萧达翎回头看时,后方的辽军骑兵正在收帐篷拔营后撤。前军也准备要骑马开走了,王帐中众人一致同意后退避开与唐军步兵正面决战。 就在这时,忽然见左翼大股马群远远地向这边涌过来了!是唐军。 辽中军下令,命令左翼骑兵迎战反击。 随着时间的推移,唐军正面还没推进过来,左翼骑兵已经陆续交战。人马在远处来回奔涌,利器反光在人海中星星点点。 天地间如此广阔,远方的喊叫都仿佛从空灵之中传来。 辽军上马陆续撤出了战场,走得稍远,唐军骑兵也未冒进。大军向西北方面退回了涿州北面的营地,撤出战场,两军的对峙结束。 萧达翎和诸辽人都认为,唐军步兵主力会就近赶到涿州。涿州城的唐军兵力将超过十万人!南北更大规模的对峙即将形成。 …… 张江来到霸州行宫,刚一进大堂,便见一众文武在两侧,一屋子全是人,其中不乏曹彬等大员。众人纷纷侧目,面带赞赏的笑容。 “张将军勇冠三军,真乃人杰也!”曹彬高声道。 终于轮到自己了!张江十分享受着此时万众瞩目般的荣光,在大唐,武力至上一直未变!只要为国争了威名的人,便是这般待遇! 这里是大军的中枢,但张江相信自己的光彩和名声,很快就会在汴京传遍。 “张将军,里边请,皇上已恭候多时了。”皇帝身边的宦官王方一脸笑容地躬身道。 张江抱拳回应,大步跟着朝里面走去。 进了内宅,穿过古朴的长廊,阳光从柱子之间照耀进来,洒在张江的脸上,他有点陶醉。脸上的温暖,让他觉得春天似乎提早就来了! 行宫内宅,十分清幽,张江全身每个毛孔都透着惬意,说不出的舒爽。 走进一间木门,张江先见到了一个高壮的背影,陆飞穿着紫色的圆领袍服,头上的发髻上插着一根黄金发簪,正背着手站在墙边,抬头看着挂着的地图。 张江走进去,干脆利索地单膝跪地,身上的沉重甲胄“哐当”一声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他执军礼朗声道:“末将奉旨北进攻击辽军粮道,不负皇上厚望,消灭辽军辎重大队,归来复命!” 陆飞转过身来,一脸笑容地看着张江,说道:“来人,扶张将军起来,帮他卸甲。”陆飞又好言道,“你穿这么厚的甲进来见朕,如何陪朕用膳?” 张江忙自己站了起来。 陆飞道:“河北前线大军消耗巨大,不宜大摆筵席为你庆功。朕先独自请张将军喝酒,待班师回朝,万岁殿大宴为张将军庆功。” 张江脑子晕乎乎的,抱拳道:“末将自觉担不起这么大的殊荣……打的都是辽军辎重和粮队,其护卫对上大唐精骑几无还手之力。咱们切瓜砍菜一样烧|杀一通,绕幽州绕来绕去一圈,似乎并非大战……” 陆飞微笑摇头:“张将军干好了这件事,在此役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而非斩获多少能相提并论。” 张江忙谦逊地说道:“请皇上为臣解惑。” 陆飞转头瞅了一眼地图,缓缓说道:“辽军十几万大军,并非全数精锐,各部战力有层次差别。辽人欲半道打援,分兵两处;张将军让辽国后方损失惨重,牵动了辽军大股精兵,辽军再度分兵。 否则杨延昭岂敢轻易调兵从正北出击? 杨延昭袭击涿州北线,那里有辽军大量步兵和攻城人马,辽人必分兵援救!” 陆飞一拂袍袖,从容道:“此时,大唐主力步骑,或走涿州、或有气势反击,还不是由得咱们?” 张江忙道:“皇上运筹帷幄,英明神武。” 陆飞笑了一下,神情已放松了不小,“此役下来,辽人想打何处,还得看看咱们的脸色,损兵折将也没讨着便宜。若继续在涿州,咱们也不惧;辽人还得算算饿不饿肚子。” 张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陆飞道:“而今辽军士气低落龟缩幽州,朕也再看看,他们究竟还要如何?” 这时王方走上前,陪着笑道:“皇上,奴婢差遣厨子把张将军送的羊做几个菜,那几只羊是张将军从辽人手里抢来的哩。” 陆飞仰头大笑:“甚好,羊肉配葡萄酒,滋味应该不错。” ** 木雕镂空的窗户,古朴中显得有点陈旧,却极具东方典雅特色。墙上的毛笔书法、水墨丹青都是特有的装饰。 但桌子上摆着两幅刀叉勺子,叉子是檀木做的三叉型。 陆飞道:“朕观古籍,周天子时便是用这等餐具食肉,便叫人仿制了两套。” 张江一脸兴致,认真地答道:“皇上武功盖世,便阅经书,此等食具叫臣大开眼界!” 等了许久,两个布衣男侍从端着两盆热腾腾的煎羊肉上来,上面还浇着棕色的汤汁。接着王方小心翼翼地摆上两只琉璃杯,将紫红色的葡萄酒倒进杯子里。 陆飞拿起刀叉,左手用木叉子按住盘子里的羊肉,右手娴熟地锯下一块。叉子插着一块肉在汤汁上一蘸,便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锯开的切面上看得出来,这羊肉深红色,有种不新鲜的错觉,反正是不太好看,盖因直接用弓箭射死没有放血、血液滞留肉内之故。 放在嘴里嚼时,也有种软绵绵、缺乏肉纤维纹理的感觉。 但要的就是这种滋味,叫人想起这羊是怎么死的,从何处而来! “汤里有胡椒面,避了腥,没感受到那复仇的血|腥快意!”陆飞道,随即再切了一块径直放在嘴里,一面咀嚼,一面陶醉地闭上眼睛。 幽静的房屋内,散发着清雅书香的气息,但陆飞在这里,却仿若看到了疯狂的铁马,鲜血飞溅的刀锋,震耳欲聋的厮杀惨叫。 陆飞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看见张江也依样画瓢开始用那副刀叉。 张江兴致勃勃,一脸投入。陆飞无论做甚么稀奇的事,陪他的人都会受宠若惊地迎合,也会真正全身心投入其中,让陆飞感觉十分舒坦……这大概也是做皇帝的好处之一。 张江学的也很认真,他本来就是世家子弟,坐姿动作十分得体,射箭的手也很稳定,竟能学得有模有样。 陆飞端起酒杯,张江急忙双手举起琉璃杯,“臣谢皇上赐宴,先干为敬。”说罢仰头咕噜咕噜就把一杯葡萄酒喝干了。 陆飞露出笑容,看得出来张江还是有点紧张的。他微微侧目,王方便上前重新为张江斟酒。 不过陆飞却不着急,他喝了一口,便尝到了醇厚的甘甜味道,与羊肉的咸味恰恰相反。这酒叫人想起了女人的温柔和美好。 陆飞在细细品尝其中的各种滋味,那种放松后平和的心境,是长久紧张后舒出的一口气。 见阳光从洒从雕窗洒进来,端坐在椅子上的皇帝一脸温和的笑容,也正看着自己。那光明威仪的人,如春风一般的目光,叫张江心下一片亮堂,仿佛看到了光辉的前程! …… 幽州南院,萧达翎不动声色中,颇有微词。认为耶律休哥镇守幽州不力,怪他无事挑起唐国愤怒、惹祸上身。 “黄河、长西南北沃野千里,南人亿兆人口。而今唐国正值强主当国,大辽不避锋芒拖延时日,便是不合时宜……” 耶律休哥不服道:“陆小皇帝算甚强主?” 萧达翎道:“陆小皇帝起于微末,进退之道、用兵之法,今日你我也见识到了。其几年时间南征北战,连灭数国,多次雷霆之势平叛,本就是勇武之辈;以卑贱之身,迅速晋升高位,能聚拢唐国纷乱的各方势力,并且服众统摄文武凝成一团,可见他治内也有一番心智手段。” 萧达翎顿了顿,语气加重道:“且不论陆小皇帝此人是否强主,臣以为,大辽兴亡,重在此人!” 耶律休哥听罢恼羞成怒,在太后面前一再请战。 他在此战中未立寸功,带兵攻津、涿,拳头打在墙壁上似的;又去围堵袭扰后方的唐军轻骑,却扑了空。耶律休哥对萧达翎的言辞十分生气,但只有用战绩说话,才能硬气! 不料众大臣都不支持他! 耶律休哥回顾左右,众人纷纷避开目光。耶律休哥气急攻心,脸上忽然露出冷笑来,心道:本帅获胜时,屠戮沧州你们纷纷叫好,现在稍有失利便翻脸不认人! 这时一个大臣进言道:“唐国固守涿、津防线,大辽难以突破。大军不如暂且退回草原。待其分兵把守,我们再寻机各个击破。” “终于找到了好借口!好一个诱敌分兵,各个击破!”耶律休哥冷嘲道,他是最不愿意放弃的人。 那大臣脸上有点僵:“不然,大辽十几万人、数十万马匹驻扎幽州,长此以往,消耗大辽全国产物有甚么好处?也只能这么对峙僵持,毫无作用。” 耶律休哥道:“切勿目光短浅,幽州产物,你们很多人每年都有享用。说甚分兵?幽州城就在桑干河岸边,一旦唐国人在津州北面河岸筑城,则可直攻幽州;现在咱们大军威胁下,唐国敢上来筑城?” 耶律休哥转头冷冷看着萧达翎,“我记得萧副使也曾说幽州对大辽至关重要。” 萧达翎说不出话来。 ……辽军在幽州呆过了冬天,一直未能有效地大规模出击。唐国人也固守南边防线,毫无动作平静无事。几十万大军的战场上,竟如一潭死水! 唐辽两国大军在河北战场过完了元宵节,辽军终于把主力骑兵从幽州撤走,迅速北上。其步兵大部及辎重留在幽州,唐军获知消息也拿离开的辽军毫无办法。 陆飞立刻召集大臣武将在霸州议事。 他先单独见了宰相吕端,叫吕端近期便南下调度物资,先从陆路运输补充各城储粮;等河流的冰一融化便水运粮草、建筑材料北上。 ** 萧达翎重上幽州城头,心中感概万千。 站在高高的城头,城外平坦的大地显得更加辽阔,天空也仿佛低得触手可及。 云层不厚,那太阳在云后射出的光彩、染亮了云朵,中间耀眼,光芒如万箭般向四周扩散,反而更加恢弘。此时的金光,好似冥冥中的审判一般。 萧达翎望着城南的河面久久不语,桑干河水蜿蜒地向东流淌,河面上风吹起的波光粼粼、就像千军万马的甲片一般!沿着这条河水向东,确实有千军万马!唐军在桑干河下游的城池已经筑好了,萧达翎想象得出大军沿着河流水路并进,一天内就可以抵达幽州! 据探子回报的情形,唐军修建的城池也就是个大军营和大粮仓,里面除了修城的民壮基本没有百姓;所以不用考虑普通城池的很多民生问题,否则数月时间却是修建不起来。 他的手掌在女墙的青砖上用力拍了几下,做了一些琐碎的动作。接着他又把手上沾的泥土仔细地拍干净,转身走下了城墙。 刚下城墙,就听到了城内锯木头的“哗哗”枯燥声音,工匠们还在日夜制作投石车。萧达翎四处巡查城防,碰见了汉官范艺。 范艺请萧达翎到一间官署内看一样东西。 “用石料掏空后塞入火药,点燃引信投掷后能爆炸开。”范艺道,“这是大辽军攻涿州堡垒时缴获之物,算是一件新鲜的玩意。” 萧达翎拿起来仔细瞧了一番,“这么个小孔,要掏空石头恐怕不容易。” 范艺道:“确是如此。” 他又拿出一枝坏了的铜火铳来,也是唐军所用之物。这东西辽军年初在战场上就见识过了,也就是声音响烟雾大,射程远不如弓|弩,打得还慢。 萧达翎琢磨了一番,觉得唐军攻打幽州的战术可能没甚么变化。但若没有外援,任由几十万大军围攻幽州,被攻陷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萧达翎巡防之后,当晚就写了一份奏疏,禀报上京唐军即将攻打幽州,请援出兵援救。 他倒是希望唐军再拖延数月,到了秋季,辽军马肥,粮秣也更充足,大战的粮草压力没那么大。 ……四月初夏,草原上一片绿意,天气还不算炎热。 上京诸部贵族,没人质疑唐军要攻打幽州的消息。唐军耗费巨大在幽州东南筑城,大军聚集河北长达数月,恐怕不是吓唬人那么简单。 宫城再议出兵南下事宜。 年初大军才回北方,数月后又要出动;且来回的这段时间还纵容了唐军占据有利地方!但是,如此局面并不是瞎折腾,绝非决策失误! 实在是无奈,如果辽军十几万人滞留幽州,几个月消耗不知几何。辽军大军尚在幽州,唐军应不敢贸然上前筑城,局面唯有僵持,除了双方一起白耗钱粮,不会有任何结果。 萧太后觉得萧达翎是忠臣……若是丢了河北,下面会产生怎样的乱局! 有人建议道:“可仿照年初以轻骑精兵南下,袭扰威胁唐军围城人马。” 大将耶律斜轸反对道:“此一时彼一时。去年幽州之战,唐军北伐大军深入辽境,孤悬幽州城外;且我大军已在聚集,克日南下,对唐军威胁很大。唐军如此快撤军,是为保存实力不愿冒险。 而此时,唐军防线工事距离幽州不过一日路程,再想单凭小股精兵便逼退唐国人,臣以为不太容易。” 萧燕燕把目光转向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也道:“臣请为前锋,不过太后及大汗可率大军随后南下,方可与唐国人一战!” 此时此刻,宫殿内气氛不太对劲,并不像以前一样众怒喊打喊杀……大部分人都没吭声,实在是他们从年初南下的战场中经历过了,这种战争得不到任何实质好处,却要自损老本,眼下这使节诸部也不是很宽裕。 众人议论了一番,幽州又不能轻易放弃。最后勉强达成一致:先以轻骑南下,策应南院守军固守幽州,拖延至秋季,再出动大军南下。 萧燕燕道:“以平南公耶律休哥为前锋,率宫帐精兵一万,挑选部落军二万骑,尽快南下,增援萧达翎守城。” 耶律休哥鞠躬领命。 萧燕燕不敢把上京的宫帐军都调走,这回不同,她还得在上京呆几个月!若是身边没有实力,他心里不踏实。 萧燕燕坐在椅子里,回顾两边的大臣,从一个个的脸上看去,仿佛在猜测各人揣着的究竟是甚么心! “太后安心,臣南下后定要给唐国人一个教训!”耶律休哥恨恨地说道。这句话不仅是向皇帝保证,也是说给在场的人听听,省得有些人因为自己年初一点失利便狗眼看人低! 萧燕燕赞道:“甚好!平南公乃本汗左右臂膀。” 众人也赶紧陆续说了一些吉利的话。就在这时,有个贵族不禁问道:“究竟想用甚么法子破解唐国人?!” 无人答得上来。 大将耶律斜轸不动声色道:“眼下这形势,恐怕只能耗着,或者硬拼实力,没别的法子。除非……” “除非如何?”萧燕燕也露出了急迫的一丝希望。 耶律斜轸看向耶律休哥:“除非惊现旷古之才,有绝世良将建立奇功,出乎意料赢得一场关键之战,方可脱离这等泥潭!” 人们听罢不禁发出失落的唏嘘声。简直是废话!史上自然偶有以寡敌众的有名战事,可那玩意可遇不可求,不是想得就能随便得到。 耶律休哥此时则咬紧牙关,瞪圆双目站在那里,仿佛在鼓着一股劲儿。朝中许多人,以前恭维他是英雄,后又埋怨他招惹唐国惹祸上身,想把责任莫名其妙推到自己身上……似乎建立奇功这等事,就是他应该做到的?! 所谓奇功奇人,当然是在最困难的关键时刻,做到非常之事,方可为神人也! ... “新边城”一个名字极具色彩的城。里面全是军营、仓库、衙署,建筑或粗犷厚实,或简陋低矮。城内最大的特点是看起来光秃秃的,种的树苗还没长成,迁大树太费事,反正现在观赏性和绿化完全没列为筑城考虑之中。 连陆飞住的行宫,墙壁都是土夯,没有装潢和木板粉饰。他坐在里面还能闻到新筑的泥土的气味。 陆飞翻看着汴京内库、户部、前营军府报来的账目,数字简直是天文! 前线近三十万大军维护衣甲兵器、军饷、吃饱喝足,筑城运粮征发的数十万民夫,以及守城的镇兵补贴,一个月、消耗的钱粮物资折算出来就是几百万贯! 花钱如流水已经无法形容,这简直是黄河决堤般的流失。照这样的消耗速度,若是只有大唐以前的财政收入,靠连年征战破败中原那些地盘的税赋完全不能负担。 像这么下去,估摸着一两年时间,汴京内库、各地府库的积攒就得掏空。 陆飞有种一|泻|千里、止都止不住的感觉。不过他表面上还很镇定,至少现在各地库房里还有东西可掏,那便没到山穷水尽火烧眉毛的时候。 大堂下面,两边分列四五十人。但此时安静得很,连飞到新城池来“观摩”的鸟雀叽喳声音也听得见。 曹彬终于转头看在场的文武:“即日便部署围攻幽州城,诸部应鼓舞将士士气,准备开拔。” 众将拜道:“遵命。” 曹彬又道:“筑城已成,大军直逼幽州城,不过仍然不能太急。军府的方略,辽军主力未南下,则围攻幽州;一旦辽军大股南下威胁攻城大军,则退至北线五城对峙。如此反复,直至辽军不堪重负,或大唐军攻破幽州!” 此法虽不够霸道,却够无赖,听曹彬这么一说,大伙儿都信心满满,认为攻占幽州是迟早之事,胜利的希望在看得见的地方。 大堂上渐渐热络起来。军府官员送来一叠纸,曹彬一面照着幽州城四周的地图阐述攻城思路,一面对诸部下达军府军令,进行部署。堂上陆续有武将走上前接军令,反复的“得令”应答声有力,充满着信心! 唯有陆飞没有吭声,不过脸上却佯作从容淡定,四平八稳地坐在上位。 部署妥当,陆飞便下令解散,大堂上一阵万岁之声。 第0293章失败 ……前面的步骤走得很顺利,只要接下来的步骤不出差错,军费耗费就还维持得住……不过要是其中一个环节失败,前面的胜利全都会失去意义。 后果不仅是这次北伐失败那么简单! 每月的耗费账目,陆飞已经看到了,这次北伐耗费糜大。能够支撑得住,完全是凭借掠夺的南方各国积攒;若是花光了家底,没干成事,将来要重新积累起国库,等的时间就长了……这次长期大规模的消耗战之后,要想马上再来一遍,无疑就是饮鸩止渴! 那么至少十年内,要北伐就难以调集资源了。十年时间,内外局面变数太大。 陆飞再度陷入年前那种微妙的忍耐之中。 ……数日之后,天气晴朗,大军如期出动。大军中黄盖銮驾随行,但伞盖底下是空的。陆飞身穿甲胄,骑在马上随行西行。 浩浩荡荡的人马前不见首,后不见尾,桑干河北岸的人非常多。河面上,风帆如云,几乎将整个水面都覆盖住了。对岸一队队骑兵正在策马奔腾。场面十分浩大。 下午陆飞就在绿茵茵的平原上看到了矗立在天幕前面的大城。 看到幽州城,回顾它控扼这大片平坦的国土,想到它的战略重要性,陆飞立刻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陆飞瞪圆眼睛,回顾自己的大军、以及身后的厚实纵深防线,心道:是该到算账的时候了! 大路上,万众汉儿儿郎的脸也朝着同一个方向:幽州。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各地所有的人应该都在关注着这股兵临城下的人马。幽州在此时不仅仅是一座城,而凝聚着太多的恩怨、梦想、鲜血、荣辱,它是一个象征之地! 当年中原王朝割幽云十六州,历经几朝数十年始终无法再收回,陆飞甚至知道它几百年都没收回来过。有王朝被迫把它送出去,如果在自己手里再收回来,那么威望和国势便不需要再过多强调了。 大辽,多年被远近公认最强大最让人畏惧的国家,今日唐军将士到了它的门前,谁强谁弱,这座城便是公平较量之地! 陆飞一扫胸中的忧心郁气,心道:既然到了这一步,那便放开了干! 他当下策马向前飞奔而出,部将和护卫骑兵立刻策马追随上去。一股骑兵直冲幽州南门,古朴的重檐高楼上,站着的却是穿着蛮人衣冠的武士,敌兵早已严阵以待。 部将在身后大声道:“皇上,保重龙体!” 陆飞在近二百步外勒住战马,跳下马来,张弓搭箭,他瞪着眼睛、满面通红,大手将手里的强弓拉得如同满月,弓和牛筋“喀喀喀……”地发出紧绷牙酸的声音,仿佛要被生生拉断,莫名让人们心里也跟着绷紧。 将士们一时间屏住呼吸,盯着陆飞手里的弓箭。 箭簇斜对着天空,“砰!”地一声巨响,剧烈的颤抖把弓上沾的细碎东西都震飞了,仿佛腾起一股淡淡的烟雾。 重箭呼啸着向半空飞去。 众将士见状,顿时高声呐喊起来:“万岁!万岁……” 陆飞翻身上马,把手里的弓高高举起,大声喊道:“必取幽州!” 众军振奋,呐喊着簇拥陆飞策马调头。果然刚跑一会儿,空中的石头和弩炮陆续飞了出来,纷纷落在后面。 陆飞回首再望幽州,城门上字、旗帜、人都变得模糊不清,他却仿佛看到了七窍流血的铁捶、被蹂躏作践到不成人样的小娘、燃烧的村庄、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百姓、头颅被堆成京观的儿郎……一幕幕景象仿佛画面一般一一闪过陆飞的眼前。 奔回大阵,如同钢铁海洋般的将士的呐喊声在城外的旷野上惊天动地。 “复中华往昔之疆!”陆飞带着极具煽|动性的情绪,策马在大军前面奔过。 “万岁!”无数的汉子疯狂地叫喊。 “大唐儿郎复仇的怒火将烧尽辽军,清|算罪恶的时候到了……”陆飞情绪激动,随心高声呼喊。 他拔出长剑,对着空中。众军群情激奋,举高刀枪向陆飞呐喊回应。 局面铸就气势,唐军上下战胜的信心十足,士气高涨。当晚军民就开始修建军营和围城工事,四处都可见担着土的民壮用小跑干活的身影。 数日后,不断有幽州百姓拿着箩筐、头等工具,背着干粮到幽州军营里自愿服役,有的人衣衫褴褛依旧要来帮助王师。 显然,契丹不得民心。辽国占据幽云前期,稳固统治肯定矛盾不断,萧达翎执政南院后虽然实行安抚策略,但显然不能弥补契丹贵族和百姓的极度不公平作为。耶律休哥接手后,局面变得更差,为了攻唐军堡垒,强抓无辜百姓赶上战场填沟。 有一报还一报,唐军王师到达幽州后,这么一番局面也便顺理成章了。 幽州城虽雄伟,此时万众掘土构筑工事的场面,仿佛就像蚁群一样在挖掘着辽国在南院的统|治根基。 ... 艳阳高照。萧达翎站在城头,看着数百步外连绵的土墙藩篱,城楼正面庞大的唐军步兵方阵、仿佛人海一样随时会淹没幽州城。一座座高大的云梯、楼车,仿佛城外平生建起的建筑。 绕城一周都是雾蒙蒙的,是尘土蒙在空中的迹象。唐军列好了阵,虽然场面暂且很安静,但见那准备好的人马,气氛已经剑拔弩张。 城池并未围死,东门留着很宽的豁口……不过萧达翎已经打探清楚,唐军主力精骑分两部,一部在幽州城正东温渝河西岸;一部在城北大营。只要一跑出去,便被唐军骑兵围攻! 围城留一口,就是想给守军以出路,想瓦解守军死守的决心。萧达翎一眼就看透,心里还有点恼怒:陆小皇帝难道如此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会从东门逃跑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 巨大的炮响刹那间如同晴空霹雳一般,打破了天地间宁静。仿佛大战前擂响了开战的战鼓! 萧达翎感觉脚下站的砖地都颤栗了一下,远处一股白烟腾空而起。萧达翎下意识抬起头,果然看见一块圆石从空中而来。片刻后,萧达翎甚至亲眼看到了在半空急速翻滚的石头,隐隐中传来了劲风的呼啸。 “大王,咱们得撤了。”部将急忙劝道。 萧达翎按剑转身便走。城墙上下的旗帜也在急急地摇头,一队队士卒拿着兵器便依次从墙上向坡道上跑。 幽州城外的炮响一直都没消停过,全城都处在颤栗之中。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城池仿佛变成了死城!唯有军队时不时急匆匆地成群在调动。 城头上乌烟瘴气,烟雾弥漫,墙垛坍塌了不少一片狼藉。空中,一只鸽子惊慌地向城中俯冲下去。 “咕咕咕!”一个披发的契丹人把手伸进鸽子笼里,将刚飞进来的灰色鸽子抓出来,见腿上系着东西,急忙小心地解了下来,回头道,“喂吃食,我要去禀报消息。” 萧达翎正站在一座亭台上,观望着远处的半空滚落到城墙上的石块。左右站着萧阿不底、范艺等文武,下面一群步骑护卫着亭台。 一个布衣契丹人骑马过来,在下面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便有武将带他走上狭窄的木楼梯上台子。 萧达翎接过东西一看,说道:“唐军两营骑兵都南下了,幽州外围的步兵也大量撤离南下。” “看来耶律休哥在南边搞出了动静,咱们的威胁也一下子小了不少。”范艺道。 萧达翎点头不语。 …… 陆飞听说耶律休哥南下后,昨日回到了宣仁城,已经不在幽州。 此地位于幽州南面。但此时却十分安静,幽州的炮声听不到,附近的马蹄声、厮杀声也听不见。 宁静之中,陆飞看着半空,却能想象到四面都在厮杀流血。 签押房里,一排二十几副图纸!有一些地图很详细,上面的一个小山坡、一片树林、一个村庄都有标注。另外还有两套情报体系的上下结构图,军令传递的组织图。 房间不大,或站或坐了数十人。有的人在书写着,有的人沉默地面向陆飞那边。 外面的院子里,两三百人传令兵和前营军府的官吏列队站在那里,皇帝就在里面,他们都很安静;大伙儿时刻准备着,一旦有军令,那间小小签押房里的命令就能以最严密的方式,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前方……能具体到一个百人都! 沉寂之中,气氛却莫名十分紧张。 就在这时,一个官员弯着腰走进签押房,向上位鞠躬后,先走到曹彬旁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曹彬当即起身拜道:“皇上,耶律休哥全部人马仍在幽州附近!” “甚好。”陆飞沉声道。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点热络起来,众人纷纷道:“皇上料敌如神,恭贺皇上!” 陆飞却不动声色道:“耶律休哥有三万骑兵,辽军骑兵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杨延昭部五万余骑兵与他摆开决战,也不是十成把握能大获全胜!先等等罢。” 他明亮的目光透着紧张关注,但脸上无喜无怒,只在原地慢慢踱着步子,若有所思。 事到如今,陆飞甚么也不用干了,只用等待。不过这种等待确实难熬了点。 他想回去静一静,但又舍不得离开,因为想最快地在前院听到结果。 良久后,陆飞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自我排解道:最坏的结果莫过于放过了耶律休哥而已! 本来今天的大战就不在方略之内,只是耶律休哥打得十分张狂奔放、兵行险招,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战机…… 原来的方略是,辽军主力没南下,就一直攻幽州施加压力;等辽军主力第二次南下,退至两道防线继续耗。 耗到辽军耗不起为止! 耶律休哥那点人想切断唐军的粮道补给线是不可能的,最多造成一些损失。陆飞这回下了血本,前线各城都囤积了大量粮草,就算后方两三个月不运粮,光靠宣仁城到幽州的短距离补给线就能保障前线攻城! 耶律休哥唯一能实质缓解萧达翎压力的做法是,袭扰攻城大军。可那也太不容易,唐军骑兵足够保护周围;就算偶尔被耶律休哥偷袭得逞,也无法对大军造成实质打击。 陆飞心道:此战,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罢了! 陆飞忽然露出了笑容,回顾左右道:“现在咱们干的事,将来能传千年!朕能与诸位一起办完这件大事,毕生难忘。” 众人纷纷道:“臣等深知重大……”“能在皇上麾下,同仇敌忾为国雪耻,三生有幸……” ... 辽军左翼大贺部,位于大军北面。 绿意盎然的平原上,一切一目了然。辽军运动的骑兵群好像洪流一样、在唐军中央步战方阵两侧奔涌,此情此景,仿佛洪水中有一个方形岛屿。 辽军左右包抄,直扑后方骑马赶来的大部……依照大辽主帅的意思,这边是骑马步兵;眼前的情况也差不多,唐军骑马上来也是先列方阵。 现在,趁唐军后军刚到未列阵,既是战机! 两军马队迅速靠近!“轰轰轰……”无数的马蹄在快速地交替前迈。唐军马队却没有仓促下马步战,反而大片迎面冲杀上来。 “哐当……啊……”疯狂的马群刚一接触,便是火花飞溅,惨叫四起。凭借快速的冲锋,中间长长的枪矛对|刺,人仰马翻如水沸腾,两军很快交织一片,刀剑在空中急速地乱劈乱砍。 唐军“骑马步兵”并未被一冲溃散,却是十分凶猛。 “大唐皇帝万岁!”人群里腾起一浪浪高亢的呐喊,唐军马兵前赴后继,奋勇冲杀。 闪亮的盔甲,专门骑战的长柄马刀,唐军士卒使用得十分娴熟。一个骑兵用双手挥起马刀,向前“呼”地一扫,同时一杆长矛刺在胸甲上“哐”地一声巨响,前面的刀锋则劈出了一片血花飞溅。 就在这时,唐军中央方阵的“步兵”忽然纷纷上马,成股向两边冲锋攻击,辽军人马中部被侧击,战场上更加混乱。 …… 厮杀仍在继续。 就在这时,耶律休哥瞪圆了双目,看到东边的原野上大片的马队像潮水一样弥漫过来。 “唐军大股骑马步兵不是在北边渡河了?”有人惊讶道。 “难道唐军分成了两股?他们究竟有多少能骑马的步军?” 耶律休哥当机立断,立刻下令道:“停止攻打此地,全军准备后撤!” 今天他是一次也没得手,脸上的怒色已经让他的满面通红! 就在这时,一骑飞奔而来,从马上跳将下来,鞠躬道:“大帅,不好了!左路遇到的不是步兵,是唐军精骑主力,他们已经溃散向南逃来,唐军正在掩杀追赶!” 众将听罢哗然,立时慌了神。 耶律休哥一拍脑门,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 中计了! 耶律休哥没法再停留,拍马便走,一面喊道:“全军向西北突围!” 耶律休哥回顾左右,此时此景,因为耽误了时机,突如其来地、莫名其妙地就陷入了重围!南边长长的一线是黄河,黄河水深、以前是唐国凭借抵挡辽军铁骑的一线,仓促之下不好渡河;就算渡过了河,南边是唐国境,也是被耗死的地方……东边唐军大量骑马步兵赶到了,现在要强渡河流占据滩头很难……北边则是唐军暗度陈仓的骑兵主力! 如果是一开始就准备北上,就算遇到了唐军骑兵主力,三万对五万,尚可一战!起码在开阔空旷的平原上,想突破唐军骑兵线亦非难事……可是左翼突然被偷袭大败了,仓促之下士气也受了影响,现在耶律休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非常糟糕! “陆小皇帝,这个奸诈小人!不敢与我大辽军正大光明干,便偷偷摸摸使奸计,老子要剥你的皮!”耶律休哥心里那个恨。 到底是甚么鬼迷了心窍,都怪上京那些狗|日的势利贵族激老子!耶律休哥又懊悔自己如此心急,太冒险了…… 辽军前头兵锋向西北方突围,北面唐军骑兵则向正西拦截,仿佛围棋占边一样,两军急速向西面抢占地盘。旷野上马蹄轰鸣,人马如潮水奔涌。 耶律休哥挥军攻西北方,因为只有那边才是可以快速运动的出口! “杀!击破唐军!”耶律休哥用刀指着前方横向运动的唐军马群,大喊一声。唐军自东向西直行,路线比辽军走斜线近,已经拦住了前方。 唐军反冲,两军刀枪挥舞,冲杀中血雨纷纷。东边唐军又攻辽军前锋侧翼,那弓箭就像是炸豆子一样,响得密密麻麻。 辽军骑战不减彪悍,又是兵锋正面猛攻,一番拼杀,前锋已击破唐军的封锁线,周围马群乱作一团。 不料前锋刚冲出豁口,迎面便是一大群旗帜鲜明、浑身铁甲的整肃铁骑冲了上来。辽军中有人识得汉字,看到一面方旗上写着“铁”字。 铁捶一身重甲,在精兵护卫下,他脸上依旧带着那种藐视别人般的样子。他身边的前锋全是俱甲的重骑兵打头,铁马精兵,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泛着铁的杀气。 就在这时,只见辽军向两侧冲杀,让开了道路。中间装备精良的重骑慢跑着上来了,声势同样十分可怖。大辽国精选出来护卫大汗的宫帐军精锐! 看来辽军着实看得起铁捶,也把此处豁口当作了必争之地! 铁捶杀遍天下十国无敌手,脸上的表情还是牛气冲冲的样子,可一向对辽军骑兵并不轻视,因为他和辽军作战很少讨到过便宜……深知辽军精骑的战力。 不过现在不同了,皇帝陆飞已经布好了局,铁捶面对辽军已信心十足。铁捶还是很愿意在陆飞麾下效力的,因为面对的情况都是眼下这种好局面,而无需他孤军被围着殴打……没人愿意被人围殴。 铁捶提起铁枪,吼道:“痛快杀伐的时候到了!叫契丹人喊爹求饶!” “哈哈……”众军一阵哄笑。 铁捶拍马加速,也不啰嗦,铁枪前指:“杀!” “杀!杀……”唐军铁骑中呐喊着蜂拥而上。那沉重的重骑兵成群奔腾起来,声音十分大,仿佛铁血在风中呼啸。 辽军重骑也吼叫着冲上来了!两股铁流“隆隆隆……”巨响迎面对冲,场面十分可怕,被铁甲包裹的人们脸上都出现了决绝的表情。此时的场面,需要最大的勇气,不怕死的决心,怕死也没用,除非想马上被踩死,否则停不下来! 疯狂的喊叫声浪此起彼伏,比马蹄声还大。人们不仅在壮声势,也在壮胆! “叮叮哐哐……”铁枪长矛如林一样穿了进去。“砰砰!”铁骑甚至直接冲撞到了一起,马的惨嘶,沉重剧烈的撞击声,前方仿佛疯狂自|杀的人群。血肉、金属仿佛都揉成了一团。 “铛!”铁枪撞在铁甲上,金属摩擦的声音叫人牙酸,速度造就的大力生生刺|穿辽军的铁甲。铁骨朵砸在唐军的头盔上,更是像打铁一样的响声。 冲锋的骑兵,谁也挡不住。双方的骑兵都径直打穿对方的战线,直冲纵深。骑兵的攻击动作十分单调,都是用力劈砍或者刺|击,砍到一刀是一刀,若花俏动作太多,砍到人也砍不穿重甲! “啊!”一个端着长矛的辽军瞪圆了眼睛盯着左侧呼啸而来铁骑,眼睁睁地看着那唐军骑兵将手里的马刀对着自己胸膛冲来。“哐”地一声巨响,带着猛力的刀锋刺进甲胄血肉,重骑冲过,那刀刃又向侧后一拉,在辽军的胸上拉下一道大口子,里面的血喷|溅出来,空中雪珠飞洒。 辽军骑兵从马上沉重地摔到草地上,“砰”地一声巨响,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地上的草叶子上沾满了血迹。他蜷缩在地上还剩最后一口气,但立刻一匹铁马躲不开,重重的铁蹄践踏在他的脑袋上,红的白的如浆糊一样的东西溅了一地。乱兵之中,血雾弥漫,腥味和臭味和震耳欲聋的喊叫声混合在一起。 铁捶亲自猛冲进去,通身铁打的铁枪迎头就挥去,“哐”地一声,除了钢铁撞击的声音,仿佛还有骨头断裂的咔嚓声,一骑辽军叫得嘶声裂肺。铁捶周围的精兵个个悍勇,一群人冲杀进去无人可挡!特别铁捶一出招,那巨大的力气砸过去甚么都挡不住,一枪把一个辽军的圆盾几乎扫成了木片铁皮四溅。 战场上铁甲奔涌、兵器挥舞,搅成一锅铁水沸腾的粥。遍地都是尸体,还活着的人在地上痛苦地叫喊,一个辽军士卒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天“哇哇”地哭喊。 第0294章密集 辽军重骑调头向后奔来,北面唐军重骑掩背厮杀。人马凶凶杀声震天。 耶律休哥调头向正西突进,那边大批唐军则向南边成股地奔腾,骑射“霹雳啪啪”,空中箭矢如蝗虫一般。 轰鸣的嘈杂声,叫人耳边嗡嗡直响。耶律休哥四顾周围,已经无法控制局面,到处都是马兵冲杀涌动,大片辽军被乱冲的人马分割成不知多少股,战场上四处都在流动、却四面都无法突围,一层层骑兵仿佛是大海中的漩涡一样在迂回奔流! 遥视东南,唐军骑马步兵已经从漕渠上过来了,步骑搅合在一起,一大片混战的人马。 中间几万人冲杀混战,人马越来越密集,骑兵转来转去都快冲不动了! 耶律休哥眉头紧皱,双目瞪圆,带着血丝的眼睛仿佛能杀人一样。我不服!大辽第一虎将,此刻被困在乱兵之中,有种虎落平阳的不甘和羞辱,还有痛惜……因为分割开的一股股辽军四面受敌,正在被用卑劣不公平的手段屠|杀! 耶律休哥此时一点办法都没有,军令已经没法出方圆百步之内! 他率一股重骑向西突进,正遇到迎面而来的一股唐军骑兵,照面就是一顿如倾盆大雨的箭雨。“啊……”一个个辽军骑兵身上如同一下子变成了刺猬。 耶律休哥扬起马鞭,直指南部,众军便跟着他转了一个大弯,策马疾奔,右侧唐军尾随。双方在马上拉弓互射,不断有人滚落下马。 耶律休哥带着一股精骑向后方迂回了一阵,见东侧唐军追赶上来的人马薄弱,果断再次迂回向东。刀剑枪矛和盔甲撞击的叮叮哐哐一通响动,耶律休哥左右精锐砍杀唐军骑兵多人,杀开了一个豁口,一股人马顿时像决堤的钢水一样奔涌出漩涡般的马群。 风声在耳边呼呼直响,耶律休哥回头看时,那战场上的状况简直不忍直视!大片的人马陷在乱军之中,四面像受惊的蚁群般乱跑,唐军则追杀不休。目光所及之处,整个原野仿佛都在上演杀|戮的场面! 回首之间,那下山了一半的残阳血红一片,仿佛被鲜血染红了一般。 耶律休哥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完全不相信此时的状况,简直如同一场噩梦。折损了这么多人马,其中还有宫帐精兵,还有甚么可活的?他现在完全想象不到此战后是甚么后果! 忽然风中传来隐约的汉儿喊声:“跑掉那股精兵,是契丹大将耶律休哥身边的人!” 他这才发现,右侧后方,一股人马正在向西平进,那马群兵锋虽未朝着自己,却明显针对自己,后起之兵欲从右翼包抄! 耶律休哥率众疾奔,稍稍远离声音轰鸣的战场,重甲骑兵跑起来“叮当哗啦”的声音便逐渐明显。 上了战场后,耶律休哥身边的精骑人马俱甲,重骑跑一会儿就明显出现了速度不济的迹象!而唐军在右翼缓慢地追赶上来了……那唐军骑兵虽在夕阳下亮闪闪的披着甲胄,但马上只有一些轻皮甲,只要马不着甲都属于轻骑兵,跑得就比负担了一身铁甲的重骑快。 “砰砰砰……”“啊呀……”后方传来了弦声惨叫声,后边的人马已与靠拢过来的唐军干起来了! 而唐军前锋依旧在右侧平行飞奔。耶律休哥不断转头观望,情知唐军马兵也发现了速度差距,意图从北面超越过去,再以包抄拦截。 耶律休哥不敢向左转,左转向南,终究是无路可走。 “冲过去!”耶律休哥当机立断,大喊一声。策马向右转弯,众军纷纷驰马追随,直奔北面唐军马队! 当此时,耶律休哥身边跑散折损,剩下估计就两三百骑了。 “三弟,哥哥们为你报仇!”马蹄声中,一声大喊传来。 唐军马群里嚷嚷着又喊道:“为河北百姓报仇!” 少顷,两军短兵相接。唐军人马甚众,疯狂涌了上来。顿时刀光剑影,鲜血乱飞。 “啊……”一个辽军骑兵上去,只见前方一个同伴身上被连捅两枪,又被一骑的马刀劈了一刀,那血飚得几步外的人脸上都溅上了血迹。他正发愣,唐军马兵已冲到,“铛!”战马插肩而过,兵器撞得一声刺耳震响,片刻后,立刻又有一骑唐军冲到,挥起马刀横扫过来。刀光如同闪电一闪,太快了,那契丹人还没反应过来,“呲”地一声,刀锋已从他脖子上扫过。 唐军大股马队涌上来,顷刻间就把辽军残兵围死。四面合围,兵阵厚实,辽军骑兵冲不出去,便连马都跑不动了,被越挤越密。 “走!”耶律休哥暴怒大喊道。 “啊!”辽军骑兵大叫着向前冲,但根本跑不动,人马堵住了。他们瞪圆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光景。一群周兵,有的骑马、有的挤下马来,正将一骑辽兵拉下马,那樱枪、马刀疯狂地朝那人身上乱插,人群里的惨叫嘶声裂肺。 头上箭矢如同冰雹一般落下来,周围唐军疯狂冲杀,简直是刀山火海的境地。 “大帅,咱们投降罢……” “草原神灵已经抛弃了大契丹,咱们完了!” 就在这时,唐军骑马的和在地上的人乱哄哄地已经涌到面前,密集的樱枪朝这边刺过来,人的惨叫和马的嘶鸣震耳欲聋。 耶律休哥忽然觉得座下一空,战马忽然嘶叫着前蹄跪地,他顿时向前扑了出去。“哐”地一声,眼前金星乱冒,睁开眼上方就有一把刀呼啸而来,耶律休哥想也不想,“唰”地一声弯刀出鞘、顺势就挥了上去,“铛!”虎口顿时一麻。 当此时,一把长柄铁刀就向自己的胸前捅来,耶律休哥脑子是懵的,身体立刻一侧,胸口“哐”地一声被撞得气闷,但侧身后形成的斜面让铁刃无法借力,贴着盔甲“哗哗”一下滑到后面。 但片刻后,一脚就对着他的腹部踹了过来。耶律休哥被猛力踹得仰翻在地,一个马脸大汉随即跳将上来,一脚踏在他的手上,一阵剧痛传来。 耶律休哥咬着牙愣是哼都没哼一声,凶狠地瞪眼看那汉子。却是一个马脸大汉,一脸凶狠之色,也瞪着他。 马脸大汉丢掉手里的长柄铁刀,从腰间拔出一把剑来。上前一把扯掉了耶律休哥头上的头盔,又将他秃顶四周的头发用力一抓扯,一剑下去,血喷如注。 ** “捷报!捷报……”行宫外面一个汉子激动地大叫大喊地进来了。 陆飞手里的毛笔凝滞在纸上,抬起头来。签押房内几十号人一起转头看着门口,动作简直整齐划一。摇曳的灯光,几十对眼睛在亮光中闪闪发光。 不多时,一个背上插着三角红旗的传令兵被径直放进了签押房,因为是捷报。 传令兵单膝跪地,双手拿起沾着血污的奏报,大声道:“殿前司步骑在南线大获全胜!” 宦官王方急忙走下去接东西。陆飞问道:“战果何如?” 传令兵道:“围灭辽军精骑三万骑!辽军主帅耶律休哥死于乱军之中!” “哗……”签押房内众人顿时激动起来,连外面列队的传令兵队和侍卫都吵闹起来。有人瞪圆了眼睛,紧握拳头,有人肆意地仰头“哈哈”大笑。 曹彬回顾左右,大声道:“皇上率兵横扫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众文官武将跟着齐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王土……”,一群起身跪伏,一面叩拜,一面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幸福”来得太突然,陆飞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比平素更热,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却感觉有些许恍惚。可能是之前的压力太大了,此时猛地放松脑子竟有眩晕之感。 确实,此战只是个意外,根本不在大略的预计之内!虽然在预料的失态发展轨迹中,结局应该没甚么两样,但无疑此战大大地缩减了煎熬的过程。 陆飞仰起头,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伸手在脑门上摩挲几下,便展开手里的奏报先仔细瞧了一番,确认之后再递给宦官王方:“给大臣们都看看……你们起来说话罢。” 屋子里议论纷纷,人们一面看奏报,一面还在高兴激动的情绪之中。 陆飞转过头,看着雕窗外面的夜空,今夜天气如此之好,漫天的星星十分绚丽!美丽的夜色中,他发现一道拖着尾巴的亮光划过天幕,是流星。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愿望得逞,又仿若是传说里一个重要的人物陨落体现在天象之中……耶律休哥号称大辽第一虎将,也算得上一个人物了。 陆飞此刻神清气爽。 曹彬表现得比其他大臣镇定,从容地说道:“臣以为,把辽军头颅投进幽州城,吓吓他们,继续在城东开豁口,尽早拿下幽州才是。至于沧州,可叫人在城内筑一戴枷跪像,以辱耶律休哥。” 陆飞听罢觉得法子挺好,当即说道:“便依曹使君所奏。你们去安排此事。” “臣等遵旨。” ……次日清晨又是大晴天,但战场上烟雾滚滚、一片萧杀之气。 许多百姓正抬着无头尸首往大坑里扔,四下里的一个个土坑里,柴禾桐油烧着尸骨,黑烟弥漫。空气里荡漾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又血肉烧焦的糊味、腥味以及各种夹杂的恶臭。 唐军士卒民壮混在一起,正在战场上赶着车慢慢地走走停停。军士们拿着砍柴的到在地上一刀刀地劈脑袋,百姓和丁夫在捡地上的兵器、箭矢,有的人则在拔尸体上的盔甲,搜里面的东西。 一车车的人的脑袋运走,上面洒满了石灰。 战场上,杨延昭等武将策马观望着自己的功绩。这狼藉一片惨状,对辽人是惨痛的一幕,但对周人则形同耀武扬威的战绩。 两国敌对多年,血仇太多,此时众将士毫无怜悯之心,反而对如此血腥的场面感到痛快! 不过大伙儿昨日一战确实累了,厮杀下来唐军也死伤不小,众人都面有疲惫,鲜有人说话。 曹克明从袋子里掏出一块麦饼来,一边看战场,一边咬了一口,吧唧吧唧嚼起来。铁捶顿时转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曹克明,仿佛在说:这气味这场面,你还吃得挺香! …… 幽州城外的唐军依旧围城,但今日一早没有攻城。幽州城仿佛一片死寂。 萧达翎坐在南院府的皮椅子上,神情呆滞,整个早上没说一句话。 倒是有人在下面大骂:“废物!耶律休哥就是个废物,死不足惜,只可惜了增援咱们的大辽精兵……” 另一个部将颓丧地说:“耶律休哥怎地把仗打成这般模样……实在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有人小心问道:“上京还会派援兵来?” 萧达翎一动不动的脑袋立刻转头看了那人一眼,这句话才是关键所在。 幽州很重要,但大辽是不是舍得把全部国力消耗在这里?就算太后愿意,这般局面下能再调动大军么?何况真要死缠烂打耗在此地,结局如何依旧难说。 今日唐军停战,一时间让萧达翎觉得这死寂的气氛中,幽州已经是一座死城! 一部将小心提醒道:“若无援军,幽州怕是守不住,迟早的事儿。” ……大辽上京,耶律休哥战败覆没的消息传来,更是如晴天霹雳! 草原上难得地刚好下了一场暴雨,风雨肆虐整个上京。萧燕燕觉得宫城在风雨飘摇中,几欲倾覆…… 这不是胆小,萧燕燕真切地感受到了危险,只是倾覆皇权的不是风雨,而是人。 “耶律休哥……”萧燕燕手在抖,“辜负了本宫的厚望!” 周围的侍从,下面的大臣贵族无不弯腰,心惊胆战地立在那里。 幽州怎么办? 耶律休哥战败,若是幽州再失……幽州不仅失去的是一大片富庶地盘,城里还有一万多契丹骑兵,前后留下了两三万步兵;加上幽州的契丹人家眷、各城的契丹人,也有好几万人!全都丢掉?萧燕燕把大辽的家底不断赔掉,还能号令诸部? 而幽州又似乎解不了局,萧燕燕左右两难,觉得路似乎已经走绝了! 萧燕燕不敢直接明言,要放弃幽州;整个上京的人,都没人敢放这句话。但是增援萧达翎,继续南下幽州发动举国之战,又变得不太可能。 只有把萧达翎推出去,到时候把丢失幽州的罪责全部推卸到萧达翎身上! 不管有用没用,此时恐怕只能如此了! 果然有人小心开口道:“耶律休哥在幽州大败,萧达翎暂时已无援兵,见此光景,还能守住城池吗?” 一个大臣道:“再调援军南下援救萧达翎?” 大殿上一片死寂,全部人都沉默下来。 谁都不想再南下虚耗,能拖到秋季、便拖了再说。因为毫无化解的办法! 萧燕燕心里也明白,很质疑萧达翎独木支撑能撑几个月…… 她张开小嘴,一声哀叹被叹出来,生生咽进了肚子。 “呼呼……”大风在宫殿外呼啸,从钉死的木板缝灌进来,吱吱作响。萧燕燕心里仿佛有万马奔腾,他一直担心的是草原上诸部的动荡,确实没想到,自己会栽在南人手里! 南人汉儿居然是最致命的威胁!谁能想象得到? “陆小皇帝是一头发疯的野兽,他要的不仅是幽州,是大辽的命!” ... 轰鸣的炮声让幽州城在颤栗,城墙上土石纷飞,城里坍塌的房屋尘土弥漫。 一会儿炮声就会消停,每日都是如此。震响一停下来,外面推土填河的人便会稀稀拉拉地靠近。萧达翎不用看都知道是这个场面,因为重复的次数太多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萧达翎听到城外的炮响一停,便忍不住抬头看天。果然,片刻后,空中便有圆滚滚如草球一般的东西飞了过来,一大片球翻滚着,毛发在空中仿佛尾翼一般。 “啪啪啪……”废墟房顶上,大街上落满了圆球。 周围的辽兵个个面无血色,因为他们知道是甚么东西! 萧达翎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捂住口鼻,低头看落在马前的一个圆球,一个人头!髡发、乱蓬蓬的头发里一对塞满了泥土石灰的死气沉沉的眼睛,脸上被摔得血肉模糊,一脸血污,嘴皮都没了,两排大黄牙露在外面,仿佛骷髅的可怕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恶臭,以及石灰的碱味。 “哇!”不远处一个拿稻草垫着手去捡头颅的士卒,忽然呕吐了出来。 萧达翎铁青着脸,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人被吓疯,却是少见,但幽州此时的气息确实非常不妙。 古朴的街巷建筑,靠近城墙这边废墟一样的房屋,街上一个百姓都没有,空中人头乱飞,仿佛鬼魅在晴天白日起舞似的……关键是大量人头飞进城带来的绝望情绪! 这么多契丹青壮汉子的脑袋,已不必控制谣传!眼见为实,所有人都明白,耶律休哥的援军全部玩完了! 望不到援军的孤城,里面的守军甚么心情? 萧达翎有点失神,喃喃道:“本王早告诫过契丹贵族……汉儿貌似温顺,却不是甚么羊,最怕汉儿发狠。” 萧达翎心道:陆小皇帝为了幽州,能把举国精兵放在河北硬拼;契丹恐|吓起人倒是声色俱厉,但死三万人后,是不是还能硬拼? 失败的情绪涌上心头,萧达翎心里沮丧到了极点。 恍惚之中,忽然城外传来了万众齐声般的歌声,萧达翎侧耳一听,他听得懂汉话的,“大唐猛士,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仿佛一百万人在远方唱出苍凉的歌声,从天上传来,无孔不入,萧达翎座下的马都动了,后退了一步。 周围的辽军将士仰着头,也在侧耳听着。 萧达翎策马冲上城墙后方的斜坡,部将急忙劝道:“一会唐军要放炮,大王保重!” 萧达翎下马爬上城头,极目望去,只见城楼外,人马如海,场面极其壮观!那远处的面孔隐约都对着幽州,仿佛在朝圣这座丢失了二十多年的古城。四句歌声,在人海里齐声高唱,反复了又反复,仿佛宏大的咒语。 “复我河山……”“死不休战……” 少顷,“轰、轰……”忽然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地一阵颤抖。远处一排白烟腾起,大炮炮口喷|射着火药燃烧的火光,仿佛千军万马的怒火! 萧达翎被这巨大的阵仗震醒,想起了在书上看到的汉儿性格,勾践为复仇,三千越甲就可灭国,汉朝为灭匈奴,不计代价,战火连绵不死不休五十年! 百斤的圆石从天而降!哐!砰……城墙上砖石飞溅。 众军急忙围住萧达翎,大喊:“保护大王!” 萧达翎下了城墙,渐渐清醒了不少,心里忽然明白一个道理:这仗没法打了!汉儿要拼命,再打下去就是找|死! 就在这时,炮声轰鸣一骑飞奔而来,是个没戴帽子秃顶的契丹汉子。他奔到萧达翎面前,从马上跳下来,弯腰缩着脖子走到马前,双手捧起一张纸条:“城外南院副使传递的消息,大王过目。” 萧达翎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契丹文字,他的脸色“唰”地就变了。 上京的命令,要南院单独防守幽州至秋季! 萧达翎把纸条猛地捏成一团,使劲握在手心里,策马就走。 或许上京的人忘记了?陆小皇帝领着几十万人围攻孤城,灭掉耶律休哥后唐军士气雄壮……如此光景,还要守几个月?! 如果萧达翎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武将们绝对会大骂上京的人脑|子有问题! 实际上,萧达翎知道辽皇和贵族们的脑子都没问题……他甚至一下子就确认,就算自己真能守城到秋季,仍旧不会有援兵;到时候会有别的借口! …… 半个月后,幽州城的护城河才大段地被填平。 炮声长久的轰鸣过后,唐军藩篱后,衣甲“哗哗”直响,成片的步兵缓缓向前移动,穿过了围城工事。 人群前方,一群马横奔过来,人们很快认出中间一匹大马上坐的是皇帝陆飞,纷纷望了过来,众军嚷嚷着嘈杂起来。 陆飞勒马慢下来,回头望了一番高大厚实的幽州城墙,墙身的包砖千疮百孔,上面的女墙坍塌狼藉,但城墙依旧屹立……光靠抛射的石头,不可能砸穿二三十米厚的土墙!到头来,还得用人去冲杀攻打,直到耗尽守军的斗志。别无它法。 第0295章前驱 陆飞有些痛心地看着面前一个个汉子,目光依次从他们风吹日晒的脸上看过去。他忍不住说道:“汉家祖上斩荆披棘,方有耕种之地。我族在这片故土安家落户,一争生存,二争脸面!朕愿将士们的血,能保家国天下、黎民百姓太平!” 武将士卒仿佛看神一样看着陆飞,这时有人动容地跪倒在地,许多人便跟着跪伏高呼万岁。 不多时,后方营地上的大鼓擂响了。一员武将拔剑大喊:“兄弟们为皇上前驱,大唐皇帝万岁!” 一时间甲兵汹涌,向潮水一样推着云梯,扛着梯子向前弥漫。 众军冒着弩炮、石弹推进至百步内再度停止前进。后方营地上,忽然,“轰轰轰……”的巨大炮响震天撼地。 连绵的一排白烟腾起。几乎是顷刻后,第二排火炮紧接着齐射,大地上火光喷|射,硝烟弥漫。 火炮几轮齐射后,鼓声大作,号声苍劲。前方人马里呐喊声起,无数人在箭雨中疯狂地冲了上去。 陆飞转头看南边,远处的城墙上正是黑烟弥漫,云梯和楼车燃着熊熊大火,空中的点火的箭矢仿佛流星雨一样。 这么攻城,每天都会有大量伤亡。但陆飞不能停止,他无法阻止人们死去……或许,相比战败的死伤,只要能打赢,便已经挽救了大量士卒的性命! 就算他的皇位、他的威信,也是在这无数的流血中铸就!强者生,弱者亡,无法选择。 四面围攻一直持续到黄昏,幽州城上下,已是惨不忍睹。唐军退回防线,但事儿还没完,大量的伤兵被抬着送去伤兵营,呻吟声在硝烟中若隐若闻,二十几万大军仿佛在残阳中舔祗伤口。 …… 又是一天无休止的厮杀。 幽州西门,辽军马军蜂拥而出!马蹄声轰鸣,完全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大股人马向东北方斜冲。 辽军要放弃幽州突围! 萧达翎骑马飞奔出城,观望着旷野上的光景,唐军的围城工事距离城墙超过半里地;因为太近了要被城上的重武器攻击到。周长远大于幽州城周长,估摸着得有五十里!唐军在五十里的战线上三面合围,纵是有二十万大军,也不能处处部署重兵! 而其精兵又聚于城东,萧达翎认为以精骑重兵集中突破一处防线,几乎必定成功!只要够快,不被唐军骑兵围住,要跑掉还是有可能的。 “杀……”辽军骑兵策马奋力向前冲去。幽州军困守孤城,又知援兵无望,士气极度低落。但是,一旦要突围,士气却高了起来,毕竟大伙儿是为了活命! 萧达翎大喊道:“幽州已不可守,大辽军两路进攻,与唐军决一死战!” 诸将只顾猛冲,甚么决一死战?只要冲出重围,大伙儿肚子里都清楚明白,抱定主意只管挟制大王往北跑就是! 激奋人心的铁马轰鸣、风驰电掣的冲锋,战场的热血再度燃起。 但萧达翎却高兴不起来,他看着朦胧的前路,首先是唐军的围城工事,然后将面对骑兵的围追堵截,更远的草原,也是充满了凶险……荆棘重重的前路,叫人心里十分沉重。 他再回首幽州,这座古城,留下了太多太多……带不走的家眷,带不走的大辽国威! “砰砰砰……”夜空中,弦声密集响起,隐隐约约的箭雨在纷飞。一队队骑士在土墙黄河木头藩篱前驰奔放箭。四下里火光闪耀,叫喊四起。 一群骑兵下马在一道寨门前抬走拒马枪,那寨门的木头阑珊后面,一排排的弓箭手轮流放箭。隔一段工事就有个寨门,唐军修这道工事主要不是为了防御,而是进攻,须有方便进出的地方。 寨门里面,还有木头箭塔。萧达翎一抬头,真切地看到两个弓箭手蹬着马步,死命开弓向下放箭。 辽军骑兵冒着箭雨拼命涌到寨门,不断有人中箭落马,马匹嘶鸣着跪地,一片惨烈。但辽军骑兵前赴后继,冲至寨门,有的抵着里面放箭,有的拿着铁骨朵大叫着猛砸寨门。 另有士卒爬到了寨门顶上,忽然一声惨叫,腹部被捅了一枪,从上面摔了下来,蜷缩在地上大叫他的亲|娘。 萧达翎回顾左右,那土墙藩篱上,到处都爬满了人。 就在这时,一骑飞奔而至,喊道:“大王,北边有寨门被咱们攻陷了,大王先走!” 萧达翎驰马奔到豁口,果然见寨门打开。辽军骑兵正在蜂拥而入,一队唐军步兵不知死活地乱糟糟冲上来,顿时被骑兵分割冲散,那铁剑长矛举高临下,杀得惨叫四起。 第二道防线值守的唐军就更加稀薄,仓促之间他们也没能聚集起人马。就算聚集起来了,辽军也可以凭借机动回避。 萧达翎带着大股马队向前猛冲,势不可挡。马队前后,骑射“噼里啪啦”作响,靠近马兵的活物,都被急速奔过的骑兵射成筛子! 但冲过防线,还得在北面辽阔的平原上和唐军骑兵周旋。只有过得胜口,萧达翎才算过第一道鬼门关! 他再度回首,这也是许多次的回头了。幽州城被浩瀚的火光围在中间,也许这是他最后一眼看这座城了。 ... 旭日东升,天地都笼罩在朝阳的光辉之中。幽州东门大开,城内外人山人海,被缴械的辽国官吏、各族将士被驱赶着跪伏在城门两侧,昔日的主人变成了阶下之囚! 陆飞一身戎装甲胄,在众人簇拥下进城,后面跟着黄盖仪仗。众文武纷纷叩拜,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喊声震天,声浪在幽州内外呼啸,阵仗十分浩大。 进城之后,道路两侧,城墙上下,到处都侍立着披坚执锐的侍卫。一些幽州百姓也出家门来,在远处围观。 陆飞进城后便下马,沿着便于守军上城驻防的宽阔坡道,步行上墙。众文武官员也在后面跟着。 破败的墙体,砖地上坑坑洼洼一片破碎,甚至隐隐还看得见血迹!不过一走上城墙,陆飞便觉眼前豁然开朗,平坦辽阔的土地映入眼帘,城外人山人海欢呼雀跃,人们高兴地挥舞着军旗。浩大的场面。 陆飞此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曹彬在后面鞠躬拜道:“皇上以武力收复幽州,昔日幽云十六州失地便唾手可得!皇上武功威仪,登峰造极如烈日当空!” 众人红着脸,掩不住的兴奋。 陆飞站在这里,内心当然明白此刻对今后数百年国运大势的深远影响。而最简单直接的,他的皇位基本是稳如泰山了!幽云十六州,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这天下,不可能再有人的威望能与这等大功相提并论! 这片膏腴之地、战略要地,才是奠定一个大统王朝的基石。关键是从辽国手里用武力强夺而来;辽国是这世道各族公认的最强国家,而大唐从正面击败它、并夺回大片土地,孰强孰弱已经用事实证明。幽云十六州,不仅是一块地盘,更是攻守国势、是脸面尊严,是声威气度! 就算在千年青史上,无论陆飞是怎样的人、做过甚么,单提到幽云十六州,就足够抵消一切了。这个时代、这个年号,必将家喻户晓;可能陆飞手下的文武,都会被后人多次提起,成为名臣,在这个时空的史书上,那些突出的大臣或将和卫青、霍去病等人一起被长期引用。 陆飞久久立在城头,一言不发。 或许是北伐从赵家皇帝开始,打得实在太久、付出得太多,忽然之间得|逞,陆飞一下子放松下来,倒感到十分疲惫。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陆飞沉声说道。 城头风大,大臣们竖着耳朵似乎也没听清。 寇准听罢若有所思。 曹彬道:“此战一过,朝廷应以休养生息为要,太平盛世不远矣。” 寇准不禁小声道:“大唐站稳山前,不知是否转守为攻,继续攻伐辽国?” 曹彬摇头道:“急于出塞与辽国大战,乃虚耗国力无益之举。北方草原、辽东皆为蛮夷所居,若我国人口不能站稳扎根,就算大唐能一时灭了辽国,也难以避免另有部族壮大。昔日匈奴、突厥被中原追赶几乎无处容身,不久便有契丹崛起东北。 治理北伐蛮夷,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一战胜败之利,必得长久之策。” ……数日后,在曹彬等官员的支持下,陆飞下诏。朕以仁治国,幽云诸州初经战乱,朕悯百姓疾苦,今年秋季、明年夏秋二季(幽云)诸州免纳粮徭役;各州县囚犯,除罪大恶极者,皆赦其罪放归本乡。河北失地归复,禁官吏欺压、将士扰民,官将犯法与民同罪,子民皆为赤子…… 河北诸州县乡里,百姓敲锣打鼓歌功颂德,比过年还欢喜。陆飞的威望影响力在诸州远超大唐赵家皇帝,一时间名声好得出奇。 辽国暂时还控制的几个州,那些汉将汉军毫无战心,只等王师一到便寻机投降! 天下诸州的祝贺奏章,更是如雪片一样涌入汴京皇城。 ……杨延昭在雁门关聚集军队,宣布了皇帝的圣旨,动员诸将士北伐云州。完全不用鼓动,将士便求战心切,只道终于可以出塞了! 唐军正面大败辽军,武力收复幽州,国势之威早已得到了河东将士的认可。当年北汉国是向辽国称侄儿、臣子,当时很多人都不服,只是迫于形势,而今天下一统之势,几乎所有人都认同了现实,北汉国政权的影响力被人们抛弃得十分快。国家强盛,便容易凝聚人心。 杨延昭此时也非常庆幸,还好等来了立功的最后机会! “皇上总算还没忘了末将。”杨延昭沉声说了一句,下边几个武将正在争前锋的机会。他心道自己一个降将,再不为朝廷立下可以摆上场面说的军功,今后连说话的份的没有! 部将道:“雁门关北边,朔、应、寰三州汉将闻幽州已为大唐所据,已经和咱们悄悄说好了,只待河东军出雁门,便打开城门,一起杀光辽军守军!咱们先攻下三州,再大军北上围攻云州,迟早破城!” 杨延昭道:“河东军数万,距离云州最近,当然得咱们攻占云州;不仅如此,迅速攻占云州后,还可请旨调兵东进,策应禁军合攻武州!” 部将们议论纷纷,觉得比较有难度。朔、应、寰三州迅速攻下很容易,但云州是辽国重镇,阴山南部有肥美草原,归化等地能动员大量辽军骑兵;云州辽军在援军可待的情况下,可能会拼命抵抗。 ** 深秋,北方的气温很低了,阔叶林的树叶掉了个精光。天气日渐寒冷,让陆飞想起出征时的冰天雪地,转眼之间就快一年,此时感叹一句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倒也应景。 当此时,杨延昭占云州、高孝卿占武州,幽云之地已定;唐军数十万齐聚北方,没打仗也耗费糜大,陆飞已萌生班师之意。 不久,军唐真的班师了。 曹彬主持前营军府具体部署,大部禁军和一部分乡军分批南归,高孝卿驻留幽州城。 陆飞返回汴京时,中秋早已过了。 秋的凉意,完全没有影响汴京气氛的热度。仪仗行至封丘门外,大庭广众之下,迎接的官吏便哗啦跪倒一大片!这次陆飞回京,得到了最热闹的迎接。 一个长声幺幺的唱音传进马车:“臣等恭迎皇帝挟大胜归朝!” “吾皇万寿无疆!” “……” 陆飞在车驾上观之,觉得今日群臣的礼节分外虔诚。一众人以手按地,脑袋着地好一会,一连拜了三次。 不多时,又有文官大声道:“恭贺大唐天子武功加于海内,威仪震慑四方,扫荡胡虏,收复前人所弃之幽云十六州疆土,功业盖前人,恩泽被万世!天下亿兆子民,幸萌皇上庇护。皇帝统天下、兴盛世,黎民同享富庶,国家社稷永安靖!” 宦官王方赶紧上前躬身问陆飞,见陆飞神色如常,便走上前道:“皇上有旨,诸爱卿平身。进城!” 这时还有配乐,那城楼上的大鼓,一声声颇有节奏,鼓声很宏大,陆飞的皇帝仪仗顿时感觉更加威风!众臣前呼后拥,前后衣甲整齐的精骑护卫,更有班师的禁军跟着进城,声势着实够大。 进得城门,便上马行街。街道两边人山人海,众人见着皇帝仪仗,有人跪了下去,一时间百姓一片伏在地……平素就算皇帝路过,百姓也不用跪的,今日完全是例外。 陆飞凯旋归来,万民像是拜神一样伏拜皇帝的仪仗。 “万岁……万岁……”那声浪响成一片,仿佛整座汴京、整个天地都在喧嚣。 如此场面,让陆飞有种大帝一样的感觉,完全凌驾在了凡间之上。他感受得出来,此时人们心服口服地承认他的皇权,没有人敢质疑他神一般的地位……北伐这场大仗,比较艰难,但完全是值得的! ** 宁静的宫廷,夜色中,窗外灯火绚丽,窗内声色动人,她的姿态动作十分温柔,玉手拿捏之间都仿佛美妙的舞姿,眼睛顾盼之间真真如歌词里的一笑百媚生。 那些撕声叫喊、兵戈铁马的轰鸣已消失在遥远的地方,陆飞陶醉在杨三妹营造的温柔美好气氛之中。 ……陆飞出征近一年平定幽云,携胜归朝,刚回来干了甚么,所有人都在关注,这阵子见了谁、招谁侍寝,都会有无数人私下议论。 皇后没藏黑云正在周薇那里,悄悄对周薇说道:“皇上刚回宫,我还以为他不来宝慈殿,也会去李思思那里,皇子们都几岁了,现在见着爹怕都不认得。却不料去陪了杨三妹,到底那杨三妹的姿色鲜有人比得上。” 周薇却带着浅浅的笑意说道:“妹妹的相貌也不比她差。由得他罢,他这回北伐心里那根弦绷了太久,而今大功告成,是得放纵一番。” 没藏黑云抿了抿嘴:“我知道了。” ** 万岁殿三天大宴,歌舞升平,君臣同庆。早朝时论功行赏,上至文臣武将、汴京留守,下至各部将士,都有封赏,自然皇城内库的金银铜钱丝绸是一车车往外流,至今已空了一大半。 陆飞百日宴饮,晚上依次去皇后嫔妃那里,一人也没落下。 每月初一、十五的大朝,大多数时候就是个过场,展现皇家威仪,也让诸臣看看皇帝身体健康;几乎没人拿正事在这种场合说,要说也说一些无关痛痒的歌功颂德。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长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潘美一咬牙站了出来,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潘美拜道:“臣枢密院潘美,有事禀奏皇上。” 宦官看了他一眼,退到了御座下侧。 潘美弯腰,看着捧在手里的象牙牌大声道:“唐代既终,经梁、唐、晋、汉、周五朝,天下裂土分疆,契丹入寇;周李家皇帝立国,天下仍有诸国并列,李家皇帝虽称帝,实属诸侯之一也……而今皇上堪平寰宇,定天下于一,开创基业;驱逐契丹,恢复华夏,得国以正。臣请皇上重兴国号……” “哗!”偌大的庙堂之上,群臣哗然。 看来没想着这事儿的官员仍是多数,人们十分惊讶。稍许,大殿上又渐渐安静下来,比起先更静,人们甚么声音也不敢发出来了。 上面没发话,潘美便躬身站在原地等着,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脑袋里都空白了,豁出来站在这里,等着后果。 就在这时,陆飞亲自开口说话了:“朕既继承大唐基业,此事不可为。你不得再言此事。” 片刻后,宦官又上前大声道:“潘美,你为兴建海船与国有功,皇上最看重的是为国办实事的人,念在你的大功,且不治你的罪,你去巴州城献上海船图才是正事,好自为之!” 潘美听到这里,暗自长松一口气,忙道:“微臣叩谢天恩!” ……当众进言改国号,抛弃大唐太庙社稷!虽然皇帝立刻就拒绝了,但说这种话的人居然屁事没有?这下子满朝文武都恍然大悟! 这态度也实在太明显了。就算皇帝有心,这第一个说的人轻则罢官下狱、重则砍了也不为过……现在这状况,陆飞的吃相比较难看,也有一个小原因,因为心里很看重潘美这种有志于发展技术的人才,听说他还住在破院子里,不愿意打击他。 陆飞至今的功业也实在太大,没人敢质疑他的权威,而今也省事,连掩饰也极不认真。 而且潘美肯定是皇帝的人,许多人甚至已经咬定是皇帝授意。 第一个说的人都没事,皇帝不可能再拿第二个人开刀祭旗,于是一时间武将都凑热闹,上书的人非常多!铁板钉钉的从龙拥护之功,现在这状况谁也不想傻到去与皇室对着干。 人一多,给陆飞找另建国号的理由便更是层出不穷,任何事只要铁了心找理由和说法,总是找得到。 众人也很理解陆飞:毕竟改了国号就是开国皇帝,地位是不一样的;更可以追封陆飞的爹和爷爷为皇帝……光宗耀祖,谁不想?现在屈居李家皇帝一脉,陆飞的祖上是受不了名分的。 他的文武近臣更毫无压力,反正跟的是陆飞,改了国号以后好做开国功臣。只有前朝的旧臣需要观望一番。 几天后,陆飞无意间又在御案上发现了一本极有意思的奏章:吕端写的。 居然是劝陆飞开国称帝!因为劝这事的人太多了,奏章又分了类,陆飞差点没发现……好在吕端的奏章放在最上面,才很容易看到,大概是几个内阁辅政都很注意吕端的奏章,故意所为。 心里话,陆飞私人很不喜欢吕端! 他站了起来,踱步到屏风外面,四个内阁官员都站了起来。陆飞转头看他们,问道:“诸位以为,让吕端官复原职何如?” 几个人面面相觑,寇准抱拳道:“北伐之前,吕公极力反对,大言不惭称皇上不能胜。而今皇上得胜归朝,却对吕公十分宽容,正是大海之心胸也。” 其实吕端一开始忤逆陆飞,是反对周薇执政,搞出一堆破事来。只是寇准没提及。. 而且,寇准主张复吕端的官职,理由并非他嘴上说的那样……最关键的理由不太好摆上明面说! 吕端的身份很特别,他是前朝旧臣,且一直没有被陆飞收为心腹。此时此刻,很多前朝旧臣心里会持观望态度……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吕端这逆抚龙须蹦跶的人都没事,前朝旧臣官吏还用操心自身的位置和利益么? 既然都是当官,且又非异族入主中原。只要自身利益能得到保障,陆飞设身处地:假设他是这样的官员,肯定照样当官,完全不想反对皇帝建国称帝。 至于寇准说甚么理由不重要,他的主张态度最重要。估计寇准等人也看到这一点了。 果然,寇准等三人也陆续道:“皇上宽厚,天下归心矣。臣以为,吕公宰相之才,能得皇上宽恕幸甚。” 陆飞办事也是十分干脆利索,听到四几个人都和自己一样的态度,当下便回头道:“来人,去传旨,叫他明日到政事堂上值,以前操持甚么,现在就干甚么。” 当值的宦官是周久之,声音有点有气无力似的:“奴婢遵旨。” 第0296章流言 万岁殿比较气派,但若论装饰的精妙华丽确是宝慈殿。不过陆飞也不太懂,更没有工夫去仔细考究这些东西……汴京皇城属于他,他登基后这几年却着实没有细细观摩。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暴富的人,家里全是昂贵的东西,却从没理会过那些东西为甚么如此贵。 陆飞走进宝慈殿,感觉这里看起来不错,他赶着去见见周薇。皇城里似乎一直就有很多流言,到底她曾是前唐的皇后,陆飞前来,也是一种态度。 走进一间宫殿,几个妇人和边上的侍从纷纷见礼,“拜见皇上。”随之便知趣的退出。 陆飞在一张软榻上坐了下来,旁边搁着一张茶几便坐着周薇。 一个年轻宫妇走过来,屈膝道:“皇上,屋子里烧着炭哩,奴婢服侍您把大衣先脱下来罢,一会儿热。” “好。”陆飞便把自己从河北前线带回来的毛衣大衣让她脱了。 这时周薇用节奏舒缓的声音道:“而且皇上心仁。前些日子听北边来信到宫里说,辽人对河北百姓烧杀劫掠,而今皇上俘获了幽州辽国人,原以为会将其屠|戮报复,不料皇上并未杀他们。” 陆飞道:“不屠|杀外族平民与仁义没甚关系,杀光辽国平民对朕有何利益。” “哦?”周薇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陆飞沉吟片刻,道:“朕与辽国为敌,便不怕与辽人结下血仇。但我朝与汉家后世,不仅只与契丹人来往。我朝攻伐难免杀戮,旨在为自家子民谋利,无可厚非;但宣扬屠|杀灭|族,不仅会被周遭各族惧怕,汉家更会被妖|魔化,难以洗清;而以仁厚姿态面世,更易亲和诸国,受人崇拜。强弱不在叫嚣,在乎实力。” 周薇目光明亮,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道:“皇上近日在忙甚么大事?” 陆飞当然不会说:我在忙着改朝换代。他沉吟片刻道:“西北、幽云暂时平静,朕是该腾出手来好好教训一下敢对我朝无礼甚重的南越小邦了。” 周薇有些心疼道:“皇上又要出国门打仗哩?” 陆飞玩世不恭地道:“世界很大,朕想去走走。” 周薇忍不住笑道:“皇上好气魄,竟把打仗当成了游山玩水一般洒脱。” 陆飞摇头道:“非也非也,朕苦中作乐而已,哈哈!” 周薇深晓其心,抿嘴一笑。 这世上的女子,恐怕只有周薇还能听明白陆飞在说甚么。 陆飞虽登基为帝,但他发现治理国家并非易事……或许一般的皇帝只需照传统的经验来做便是。但他独立思考法子,却甚是复杂,连古代哲学都得想办法去理解。最起码得知道各种学说究竟说的是甚么,否则恐怕只能被士大夫们忽悠了,反正皇帝自己也不懂。 几年内,陆飞的大圣王朝政权在原宋国的基础上扩张了几倍。经过几个月的酝酿,从汴京到地方支持改国号的人不计其数,时机已经成熟。在诸臣强求之下,陆飞昭告天下,大圣王朝王朝落幕,自诏令颁布之日起,改国号为:大圣王朝; 改元天圣。 建国取年号,与继承皇位改年号的情况不同,现在下诏之日即为天圣元年。 大朝颁诏,君臣又每日商议新建太庙、礼制,十分繁忙,朝中大臣及外将诸侯多为陆飞提拔过的,这次建国改元几乎没有阻力。 ……陆飞在一张案前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叠卷宗,再度审视即将到来的兵制革新。这是他和几个枢密院大臣、内阁辅政一起设计的方案,明日一早就要拿到议事殿去与诸将商议。 立国后最重要的一件事,所以陆飞整天都在想这事,已经思考了无数遍。 此事就一个目标:给爵位和丰厚俸禄,买兵权。希望与诸将达成一致。 因为国库没有那么多土地和钱,无法一次性奖赏、“购买”禁军兵权,所以陆飞君臣的方案是:将好处平摊到以后的朝廷支出。 首先,给禁军所有中级以上的武将进封爵位,公、侯、伯三等,统称大圣王朝贵族。 开国新封的贵族,有朝廷给予的实质好处。 好处最大的是六位公爵:杨延昭、铁捶、曹克明、呼延赞、张江、罗成。分别是定国公、镇国公、辅国公、靖国公、成国公、护国公。 这六个国公,爵位世袭罔替,只要大圣王朝一日存在,他们的后代长子就能一直继承爵位。在台面的说法是“开国功臣与皇室同享天下”。 除了六位公爵,依次还有八位侯爵,所赐爵之人大多都是在禁军中任要职之人。 ……但爵位不是白给的,朝廷将收回所有兵权,进行兵制改革。这些中级以上的武将兵权,将被全部收回。 陆飞仿后世的明制,改革军制,建五军都督府。 枢密院掌握调兵权,兵部掌军饷钱粮,五军都督府掌统兵权,军器监掌甲胄、兵器、火器、战马的存放和管制。 ……如此一来,没有战争时,实际上军队最大的单位便是五百人指挥,统军指挥使还不能调动军队,不能发放军饷军需,不能掌握武器。 下一步,朝廷还会对边军进行类似的变革,除主将的决策权外,四个直属朝廷的司取代主将的兵权。 ……陆飞前期试探过武将们的态度,似乎没有甚么不满。因为除了兵权之外,新的兵制下,他们得到的好处实在远远大于以往;之前的武将只有不多的一点俸禄,或是等着皇帝赏赐,实际利益很少,也没有长久的承诺。 兵权的作用除了获得实际利益和地位,便是可以造反!如果不要好处,却向皇帝要兵权,他想干甚么? 这套兵制一旦施行,时间一长势必造成“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的情况,会导致军队战斗力下降;但因为细分兵权,要调动军队打仗牵涉甚广,突然起兵造反几乎不可能,便保障了皇权不受内部武力的反噬,增加了安全性。 诸臣都认为在幽云关键地盘收回来后,举国的大战可能不大了。利、弊不能兼顾,在此时的大势下,采用稳固政|权的策略更合时宜。 而且能让陆飞下定决心的原因有二:其一,目前的禁军武将和士卒经过多年的战争,就算临时让某个武将带兵,也能获取士卒的信任,因为从皇帝和大将都在武夫里很有名。至少在这一批人里,兵制的变化对战力影响不会太大。 其二,火器的问世,组织形式和战术会逐渐发生变化。 陆飞实行兵制革新的初衷,是用几个衙门监督、分散武将的权力;但负责训练、带兵作战的决策仍旧是武将……这也是他要想要以火器、骑兵战术为核心,进行军事组织改变的设想。 但现在看来,制衡难免就有争斗,想所有人都懂事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陆飞依旧忙活着将革新进行下去。现在他正主持军队重新整编。 所有禁军骑兵统编虎贲军。禁军步兵、骑马步兵、内河水军为控鹤军,陆军分左右二厢;控鹤军另有内河水师。 改革兵制的好坏处并非短时间之内就知道结果,反正陆飞把能想到的全都做了,再有人能威胁到自己的权力,那只能说明自己是个2B。 不管他怎么改,另有一军,陆飞一直没有动,那就是正在紧锣密鼓组建的大圣王朝的水师,陆续亲赐番号,‘天河水师’。 陆飞成日在前殿忙活,后宫倒是没甚么事。 ……春天的阳光很好,谨妃拓跋沉香在一道走廊上一边享受阳光,一边观赏春暖花开的宫廷美景。 她身上颜色鲜艳的罗裙,与树上的花朵相映成辉,十分秀丽。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宦官嘀咕道:“瞧她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来了!” 拓跋沉香抬头看去,便见一个高个丰腴的女子带着一众宦官大摇大摆地迎面走来,那女子的眼睛几乎是望着天的,神态果然非常张扬,再加上身边弯着腰走路的宦官,姿态反差十分明显,让那女子看起来十分强势。 “她是谁?”拓跋沉香皱眉问。 身边的人小声道:“白娘子。” 拓跋沉香又问:“甚么身份?” “没甚么身份,连个嫔都不是,在锦衣卫管事,很有点权,不过身份算起来也就属于宫妇宫女一类。” 一个宦官却小声提醒道:“皇上很宠信她的。” 拓跋沉香一听眉头皱得很深,她在夏州是郡主,平素都是别人让着她。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已算忍耐了,但还没到对一个做奴的人忍让的份上! 两拨人越来越近,拓跋沉香挺直身子,径直往前走。 “谨妃娘娘。”白娘子倒是主动招呼,不过那口气哪是见礼,不说把自己摆在了平等的地位,听起来好像还略高似的。 拓跋沉香冷笑着看着她,心道:难道还要我一个皇妃给你让路? 白娘子站了一下,明白了拓跋沉香的意思,便挥了一下手:“给谨妃让路……” 拓跋沉香见她的举止神态,心里已是憋着一口气。自己甚么身份地位的人,谁都能欺负上来?本来只想忍让一下安生些,但人见你好欺负就会得寸进尺!欺人太甚了! 不料这时,让在一边的白娘子又冷冷道:“有些人好吃好喝的甚么也不做,还闲得慌出来瞎晃悠占道。” 拓跋沉香顿时气得快吐血了,铁青着脸指着白娘子道:“我去哪,碍着你的事啦?” 白娘子掩嘴笑道:“话都说不清楚,还想和人吵架……哟!你还想动手?可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 拓跋沉香一阵眩晕,手都哆嗦了,嘴上又想不出该怎么回敬,她以前本来就不常说汉话,只能算还会。她气道:“岂有此理!连党项人也有贵贱尊卑,反倒中原皇宫没有了?你以下犯上,来人……” “谁敢?”白娘子回顾左右,她的个子本来就比普通女子不止高半个头,气质又强势,气势顿时压得连拓跋沉香这边的一众人都静悄悄的埋着头。 拓跋沉香回头道:“你们这些人?你,刚才不是说她和皇后似的?” 白娘子看向那宦官:“你是好日子过腻了?” 宦官“扑通”跪倒在地:“奴婢不敢……” 拓跋沉香愕然回顾左右,顿时觉得只有一个在面对这个悍妇,怒道:“这皇宫难道竟是这个奴婢做主?” 白娘子冷冷道:“你说谁是奴婢?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哩,你不过是皇上的联姻之物,你瞧不起我,以为我瞧得起你?” 拓跋沉香指着她,想了想道:“咱们到周皇后跟前说,就不信这么大的皇朝连点规矩都没有!” 白娘子却露出了笑容:“行的,悉听尊便。” 拓跋沉香转身就走!这宫里很多地方她还不熟,但皇后住的宝慈殿,她是去问过安的,走得很熟。 一个宦官追上去小声道:“那白娘子不好对付,听说连皇上都宠着她!亦臣亦妃。” 拓跋沉香皱眉道:“皇帝为何如此宠信她?” 宦官沉吟片刻,一本正经道:“难道是因她的房中|术好,会惑主?” 拓跋沉香脸上微微一红,骂道:“刚才你干嘛去了?” 宦官一脸委屈道:“娘娘可得宽恕咱们,您和她作对没事,奴婢们一不小心就被整了,还没地儿伸冤!这种事,得您拿出气势来,然后奴婢们才有胆子,别人打狗是看主人的……大伙儿谁不想看娘娘得势?咱们服侍娘娘,出去也腰板也直一些,平素用度也能好得多。” 一众人来到了周薇那里。周薇正在和小皇子作乐,听到谨妃来了,便叫奶娘把孩儿抱走,在正殿上入座,叫拓跋沉香把委屈说出来。 周薇不住安慰拓跋沉香:“我从没把谨妃当外人,平素待你如何?” 拓跋沉香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皇后倒是待我好,可一个奴婢欺负我,您得为我做主……” 周薇微笑道:“去把白娘子叫来问问罢。” 她旁边一个在屋子里还带着帷帽遮着脸的女子应声出去派人了。 不多时,便见白娘子被带进来了。白娘子见到周薇,一脸淡定的微笑,微微屈身道:“拜见皇后。” 周薇道:“白娘子坐下说话罢。” 白娘子道:“谢皇后赐坐。” 周薇故作语重心长:“谨妃说你欺负她,都在宫里,大伙儿就不能和睦一些么?” 白娘子道:“皇后可别听她一面之词,我甚么地方欺负她了?” 周薇又看向谨妃。 拓跋沉香愤愤道:“你见面毫无礼数,出言不逊,还恐|吓我的侍从!” 白娘子道:“皇上让我领锦衣卫的腰牌,约束宦官言行本就是我的份内差事,你管不好奴婢让他们在后面说三道四,我就得替你管,倒是谨妃,你作为皇上拿大笔聘礼买回来的嫔妃,抗旨不侍寝,还曾致使皇上受伤,皇上在自己家,安危亦不能保障!皇上仁厚,也不愿与妇人一般见识,可皇后乃后宫之主,却应管教这些妃子。” 拓跋沉香怒道:“你竟敢指责皇后?” 白娘子道:“我何时指责皇后?皇上的安危一向由我经手,我提醒皇后一句何错之有?” 拓跋沉香脸都憋红了,情绪失控道:“你……!” “行了行了!”周薇看起来有些心烦。 拓跋沉香见状忙道:“皇后乃后宫之主,规矩如何,宫人是不是该对身份高的人不敬,您得做主!” 周薇道:“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今后你们都恪守礼数便是。” 拓跋沉香气道:“白娘子这样身份的人敢对皇妃不敬,那大伙儿不敬皇后,也无事?”接着她又脱口道:“你们实在不服我的意思,便告诉皇上!” “皇后娘娘差人来禀报,白娘子在后宫顶撞了谨妃,俩人在廊芜上狭路相逢,让路起了争执,谨妃……”王方在一旁躬身道。 这时陆飞正干坐在椅子上,望着桌面上一堆字迹潦草的字和一些图画发愣。他回头看了一眼王方:“去告诉周皇后,让她……” 陆飞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摇摇头一乐,后宫佳丽数千,天天都有人为了争风吃醋的事在那明争暗斗,老子这个皇帝若是连这些事都要亲自过问,政事还做不做,吵,吵去吧,正好也让你们解解闷。 陆飞抬起手在桌案上轻轻拍了两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妇人的事像鱼线一样又细又乱,并不好办,但他能掌控天下,也能弄明白后宫……无非愿意不愿意用心罢了。 不过弄明白,并非就一定能处理。关键是个身份问题,他手握生杀大权,但不能晚上才和人谈情意,转身就与她讲道理罢……这等事最好的是女人出面。 陆飞伸手在脑门上摩挲了一阵,很快抓住了重点。他也不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只问王方:“白娘子让路没有?” 王方忙道:“让了,不过……” 陆飞做了个手势,王方忙住口。 他又问第二句:“白娘子究竟做错了甚么?” “嘶,这……”王方低头沉思,片刻恍然道,“谨妃说她身份低,一无行礼,二对皇妃不敬,坏了规矩。” 陆飞很快便说道:“白娘子让了路,她便不是存心要争权,再说她和一个党项女子争甚么权?她只是……朕明白她的。但皇宫上万人,若是一点规矩公正都没有,还有秩序么? 这种事朕出面不妥,只能暂时压下去,不能让人心服口服,反而添乱。得皇后出面,你把朕的建议悄悄告诉她:过错在白娘子,得确定这一点;然后稍作惩戒……便罚白娘子半月不准出锦衣卫大门。 不敬失礼,这种事儿可大可小,皇后既然抓住了确凿的理由,便可照自己的考虑来掌握分寸,以建立权威;不过黑白对错不能颠倒,要服人,就得讲理照规矩,这和军法是一个道理。” 王方一脸崇拜道:“皇上英明。” 陆飞又沉声道:“就这样吧。” “喏。”王方拜道。 ……半个时辰后,见王方小心翼翼地走进了书房。陆飞便对正站在御案前面的戴雄道:“便照这个法子试试,别用铁铸,用铜铸炮瞧瞧。” 戴雄微微侧目看了一眼王方,拜道:“臣遵旨。” 王方走上前,在陆飞身边俯身悄悄道:“白娘子回锦衣卫了。” 陆飞听到这里,情知白娘子服了周薇的处罚,本来她就不是个完全不讲理的人,只不过这阵子确实有点忽视她……这女子也是人,不能像东西一样丢在旁边也没事。 他立刻丢下手里的事,起身去了锦衣卫,也不远,就在宫墙边,是以前皇城司的衙门改建的,说是改建,其实只换了块匾额而已。 锦衣卫的厅堂采光不错,南北东三面通风,阳光从一扇窗户洒进来,陆飞刚走进来仿佛看到一道光雾一般,鎏光闪闪。 白娘子穿着一身比较朴素宽恕的衣裙,便站在光雾后面。透过阳光,她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定,似有些歉意,但也面如冰霜一股不服软的气势。 她见了陆飞,轻轻向下微微一蹲,做了个荒疏的礼节了事。在皇帝面前尚且如此,一般人根本服不住她。 “白娘子。”陆飞温言唤了一声,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此时陆飞没想别的,眼睛就只有她了。 一句话立刻让白娘子脸上僵硬的冰碎掉了。她“嗯”地应了一声,目光也顺从了一些。 陆飞指着旁边棋案旁的软榻道:“咱们坐下说说话。” 她默默地跟了过来,在陆飞的侧边榻上落座。她也不主动说话,虽然有时候她伶牙俐齿的,但陆飞觉得她其实是个闷葫芦。 陆飞沉吟片刻道:“过阵子等这件小事稍稍过去了,我给你封个名位。” 白娘子道:“我不稀罕。” 陆飞:“……” 第0297章诧异 世上事便是如此,有的东西、别人偏不要,没有的却非想要。以陆飞今时今日富有四海的权势,如果她要尊荣、财富,陆飞肯定非常大方,要甚么给甚么。但是她要的东西,陆飞却给不了,她要甚么? 陆飞叹息了一声,道:“我十分感激,又有歉意。” 白娘子看了他一眼,“我还没认错哩,你倒认起错来。歉甚么,又谢甚么?” 陆飞缓缓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见的都是肉弱强食,只信实力和利弊博弈。不过也确定,这世上确实存在一种东西,虽然摸不到看不见,但实实在在地存于世上……亲身体会。” 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谢你这么多年用心保护我,很难得很有心。” 也许世上大多数的女子都喜欢那种东西,不是财富,不是权力,而是一种真真切切的感情,一份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情感。 白娘子抿了抿嘴唇,眼睛亮晶晶的,似有哀求似有可怜,但她的表情依旧很严肃。 陆飞看着她的眼神,一阵难过,心下一横道:“我也很有惭愧,你要的,我给不了!” 白娘子笑了一声,似苦笑、似冷笑,“不用说的,我早就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我要甚么,何曾要过甚么?与其要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不如你还了我自由吧,我早就说过,皇宫不是我想待的地方,自在惯了,如今你也不是当初的飞哥儿了。” 陆飞一时没能及时接上话,他是不会让白娘子离开自己的。 白娘子说罢心口一阵起伏,仿佛果冻一般颤栗,似乎有点生气。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俄而又有些无力地说道:“我知道,我是离不开皇宫的,我也不可能像两位皇后那样陪伴在你身边,我更不想在后宫里争风吃醋,只是……有时候忍不住。也不明白,你一会儿对这个好,转头又对别个好,是怎么做到的!”她冷冷道,“真是佩服。”又有点气愤了。 陆飞道:“专一更残酷。” 白娘子诧异地看着他。 陆飞沉声道:“以此时的国家制度和世道规则,咱们这种人,独宠带来的后果更严重。” 白娘子所有所思,说不出话来。 陆飞说完了那句话,语气立刻一软,好言道:“我只能用心待你,这些年也是这么做的,不是么?” “嗯。”白娘子身上软软的,似乎提不起力气了。 陆飞试着伸手摸她的手背,她没有拒绝,他便把她略大又修长的手握在手心里。 这时白娘子小声问:“那个拓跋沉香一副养不熟的样子,皇上只是想利用她稳住党项人罢?” 陆飞心道,自己对拓跋沉香确实没甚么感情,而且对她逃跑一事还十分不满;但她不过一个女子,做错了甚么,被人因为权力利益卖来卖去,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其实也是个可怜的人,哪怕她是甚么郡主。 但对白娘子说这话显然是没事找事,陆飞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白娘子终于满意了不少。 陆飞趁机道:“让朕好好服侍你?” 白娘子听罢,一不留神“噗|嗤”笑出声来,白了他一眼。 ** ……拓跋沉香已闷闷地回到自己住的宫殿,身边一个年纪稍大的宦官管事和一个宫妇。宦官正在为她打抱不平:“说是处罚白娘子,法子却是半月不让她出门,这下好了,把皇上都招到锦衣卫去了,名正言顺成日在皇上身边……这到底是惩罚还是好事儿哩?” 宫妇道:“还能怎样?最起码认她忤逆谨妃娘娘就是错了,娘娘的身份明摆着!也就是白娘子惹着了咱们,换作别人哪能这么轻巧!” 拓跋沉香喃喃道:“我连个没名分的妇人都比不上,你们说我嫁到这里来究竟是不是多余的?” 宫妇道:“娘娘可别说这等丧气话,这宫里成千上万的妇人,多少人做梦都想有娘娘这样的身份地位,那是求也求不来!谨妃那是四妃之一!全天下,皇后之下最尊贵的女子,只有周后一人比您高了,您还要甚么哩?” 拓跋沉香听罢也高兴不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宫妇上前,又小声道:“您是不是觉得皇上偏袒白娘子?” 拓跋沉香道:“当我傻么?” 宫妇道:“据说白娘子跟着皇上很长时间了,真要斗,也不能只看地位高低……说句不好听的,在宫里,谁地位高、谁地位低,还不是皇上一句话?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 拓跋沉香有气无力地说:“有甚么就说罢,我在你们面前有脸面也没用。” 宫妇小心道:“奴婢也知不该多嘴,可实在忍不住想提醒娘娘。若是奴婢不想娘娘好,没不必说些话惹人嫌。” 拓跋沉香看了她一眼:“说。” 宫妇遂弯下腰,把嘴凑到了拓跋沉香耳边。. 那发际浅细的绒发,在阳光下仿佛金丝,拓跋沉香的皮肤很白,耳朵泛着眼光的颜色,给人晶莹剔透的错觉。宫妇便对着那只耳朵悄悄说道:“李娘娘相貌生得美,原该得到皇上宠爱的。” 宫妇顿了顿小声道:“奴婢有句话,不管怎样娘娘要先得宠……” 拓跋沉香道:“如何得宠?” 宫妇不动声色道:“先主动引诱皇上,得到皇上的宠爱,才敢有小性子。” 拓跋沉香听罢又气又笑:“我何时说想争宠了?” 宫妇被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有些失望地看着她。 拓跋沉香看在眼里,没有理会他们,她在西夏就对这等人见得不少。诸如那些文武官员的部下,都怂恿着上峰往高处爬,所谓忠心无非是把主人当作谋利的东西罢了。 她抬头看天上的太阳,强烈的阳光让她的眼睛一花,那刺眼的光芒中,仿佛有一个黑影。他头戴高冠,站在高高的山岗上,手里拿着弓箭…… 拓跋沉香心下一愣,又想起了那人对自己的多般纵容宽恕,他伸出手掌替自己遮挡门方的无微不至,生怕自己受到一点伤害……或许他只是考虑到稳固西夏的利弊?但拓跋沉香更愿意相信有别的原因。 ……万岁殿西侧存放卷宗的密室内,阳光从位置很高的一扇小小窗口透进来,唯一通风的小口子,那阳光在幽静封闭的小屋里十分显眼,细细的尘埃在里面轻快地跳舞。 非常安静。 衣衫不整盖着一床被子躺在榻上的陆飞逼着眼睛,仍在梦中,他的眼皮在动弹,表情也很紧张。 这是一间安静而小的屋子,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 他伸手用力在脸抹了一下,揉了一下眼睛,长长地呼出口气,起身整理衣衫。 走出密室时,正巧外面传来缓慢的钟鼓声,从远处的宣德门城楼那边传来……酉时到了。陆飞觉得好像应该去西殿书房了,但却不知为何只在屋中走来走去,不知自己该做甚么好。 好像有很多事,却不知从何着手。 死掉那么多兄弟,不是为了他一个人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华富贵!但是,仅靠一腔热血是绝对不能成事的,忽视现实带来的只是战乱和毫无意义的厮杀、堕落。 陆飞忽然之间感觉心里一团乱麻。 他往外走,宦官王方在一旁躬身道:“皇上,銮驾已备好。” 陆飞挥了一下手,甚么也没说。王方忙弯腰道:“喏。”他或许不知道陆飞甚么意思,反正默默跟在身后就行了。 从万岁殿后面的一道门走出建筑群,便在一座高高的台基上。陆飞一面从石阶上往下走,一面数着石阶的数目。在这里几年了,他着实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阶才能走到上面。 中轴大道两边光秃秃的,不过更远处种着一些果树,这个季节正在开花。远远看去,那团花似锦,非常绚烂。陆飞心下有些混乱也很空,但他能确认,他觉得这块土地上的事物,大多都很美。 他弯下腰,捡起一片被风吹到路上的细小白花瓣,上面还有细碎的水珠,沾了一些沙尘。陆飞把这小东西放在粗糙的手掌心里,细看了一番,仿佛在确认这里的虚实,然后随手扔在地上。 步行进了宣佑门,一队簇拥着黄伞銮驾的宫人只是在后面跟着。毕竟皇帝爱坐车就坐车,爱走路就走路,没人会闲得去问他为甚么有车不坐要走路。 宣佑门内,第一座大的建筑群便是万岁殿。不过陆飞没有上万岁殿的台阶,他想起李思思就住在西边的一座小院里。那小院里各种植物的芬芳回忆,映入了陆飞的脑海,引起他的兴趣。 “朕顺道去看看李思思,你说她这会在做甚么?”陆飞对王方道。 王方嘿嘿一笑,道:“兴许在等着皇上。” 陆飞茫然一笑。 皇上驾到的声音一直传了进去,却等陆飞都进了屋都没见思思出来,只有几个宫女小心翼翼的站在门边。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她,一问宫女才知道李思思在后院,听宫女说她从来不出门,天一亮就呆在后院里侍弄花草,此时正值春季。 果然,一进院子就看到那个熟悉却带着几分陌生的背影蹲在一盆盆花卉边,全神贯注。 “朕刚一进院子,便闻到一股很熟悉的香味,可一时间忘记是甚么花了……朕这些年着实很少注意这等事。”陆飞朝她走着,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说着话,不知从何时起,他觉得自己和思思之间很陌生,再一思想,好像两人之间就没有熟识过。 “栀子花。”李思思没有回头,轻声道,“能一下子就闻到的,肯定是栀子花了,以前父皇就喜欢喝栀子花冲泡的茶,你,皇上以前不也喜欢吗。” 思绪一下就拉回到几年前,但陆飞却没有多少映像,自己这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没有遗留多少,唯一还有些印象的便只有李思思,而且还很模糊。 陆飞一拍大腿,装作恍然道:“对!朕就琢磨,怎么如此熟悉。” “是哩。”李思思笑了一声,起身泡茶去了。 不多时,李思思便把一只晶莹的琉璃杯捧了过来。陆飞低头一看,那琉璃杯里水清如镜,飘着白色的花瓣,水还很烫,一缕白烟袅袅地飘起来,水汽里也带着惬意的芬芳。 李思思道:“栀子花有清热定神的作用。” 世事无常,在李思思身上,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有些事尽管她想不通却也只能接受,比如她的姨娘周薇竟然成了当今皇上的西皇后,她曾经的侍卫竟然成了天下之主,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有些事她知道自己无力去扭转,现在的她没有多少挂念,光复大唐的想法也早就在蜀国的那座寺庙里被岁月和孤寂磨没了,留下的只有一个平常的女子之心,一颗渴望有人呵护关爱的心,毕竟她才二十三岁。 “哦?原来还有妙用。”陆飞端了起来。 李思思又柔声道:“皇上慢点,小心烫。” 陆飞的目光从白氏脸上不经意地扫过,对李思思微笑道:“朕知道了。”说罢吹了一口气,抿了一小口。甜丝丝的,又带着点苦,闻气味似乎放的是蜂蜜。 李思思喃喃道:“这种花,从头年冬天就生出花骨朵,一直含苞至来年夏天,才会盛开。一大半的华阴都在酝酿那一次绽放……” 陆飞放下水杯,默默地看着她。她生得娇小,脸上的肌肤却仿佛透着一丝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痕迹,她经历的苦太多了,看得陆飞一阵阵心疼。 李思思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时间很长、平淡安静,但在盛开那一刻却能带来惊喜。” 陆飞若有所思。 过了好半天才幽幽的开口道:“思思,你真的把一切都放下了吗?我想我们两个能重新开始,把这些年我亏欠你的全都十倍补偿给你。” “皇上言重了,皇上的恩,我都不知用甚么报答……”李思思喃喃道。 这话让陆飞有些无地自容,他明白思思的意思,那个曾经灭了南唐的大宋被自己亲手灭了,也算是给李唐保了仇,而且还让大唐取代了大宋,在李思思看来,这份恩情是值得李氏后人需要感激的。 “你我之间没有恩,只有实实在在感情。”陆飞有些激动,伸手将她的双手按在了自己胸口中,两人之间几乎没有间隙。 她的脸唰一下红了,抽开双手放在胸口的领子上,“皇上随妾身进来,妾身有话与您说。” 陆飞坐在那里,一脸尴尬,看着那道门,总觉得有甚么不对,那里好像是卧室,他忙道:“不必了,朕的意思是……” 却见李思思咬着朱唇看着自己:“皇上看不上么?” 陆飞的脸顿时微微抽搐,看着她手放的丰腴软软的地方,苦思片刻,好言道:“李思思不必报答,你不记恨我,我就很知足了,万勿再有报恩之心。” 李思思轻声道:“思思从你十三岁那年被父皇领进宫时就和你在一起,我也早就把你当作我唯一的男人……” 陆飞微微叹了一气,温言道:“真的不必这么想,李思思对朕已经足够,你不要再有此心。有时候,太好了朕有点消受不起。” 俩人一人看一眼,气氛凝滞在空中。李思思忽然浅笑道:“是因为佳人太多,消受不过来?” 陆飞听到这里,不知何处好笑,忍不住也笑出声来。俩人面面相觑,气氛倒一下子消融了。 他端起琉璃杯,一番等待,水温已降低不少,便大喝了一口,依旧是那味儿,甜中带苦,又很香。不过要是不放蜂蜜,这花泡的水应该是苦的。 李思思的声音如同在耳际响起,十分温柔:“皇上真的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我记忆中的六郎了,变得心怀天下,变得知道拒绝了。” 陆飞笑道:“不变的是你对我的心,不变是你我依然在一起,朕再也不想与你分开了。” 李思思绯红着脸,喃喃道:“皇上能给我姐姐一个名份吗?” 陆飞愣了一下,他实在想不起来她姐姐长什么样,但还是很痛快的点点头。 水面还飘着浅浅的白烟,花香味在古色古香的房间里不散,窗口下,一对相拥在一起的身影被朝阳洒上了层惬意的光晕,十分安详。 ** 大圣王朝朝日渐承平,陆飞改了规矩,十五天大朝、三天议政,每三天才会与朝中文武大臣在东殿见面一次,并将与大臣们见面的地方取名议政殿。 夏天天亮得早,人们一大早来到万岁殿时,天色已亮。 今日陆飞进来时有些不同,他还带着两个四岁大的孩子。上次周薇说起立太子的事,陆飞这才重视起一个问题,以后的继承人若是甚么都不懂,那他的江山几十年后不是要打水漂? 陆飞准备自己带着教教,但是他发现自己也不懂怎么教孩子,琢磨着先给他们找个老师再说。 二十几个大臣见到俩孩儿,都好奇地观望着。 陆飞一手牵着一个孩儿,走上上位,在椅子上坐下,让俩孩儿坐在旁边。那椅子有点高,二妹的儿子陆翃却是机灵好动,一跳就上去了,坐在那里还左右乱动。陆宸却要拘谨得多,慢吞吞地爬上了椅子,端坐在那里,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 “臣等拜见皇上,皇子殿下。”一众人鞠躬执礼。 “平身。”陆飞道。 这时,陆飞侧目看向宦官周久之。周久之遂把两本奏章送下去给诸臣传视,政事堂的官员是见过奏章的,但武将们一般看不到奏章,现在才能见着。 陆飞道:“这两本奏章,一本乃户部尚书吕端所奏‘钱荒论’,一本乃翰林院学士所奏‘戒奢论’。今日诸公都可以评论一二。” 下面的诸臣有人早已看过了,但没人急着吭声。说是评论,可在万岁殿上的言论都会被视作主张,人们比较谨慎。 翰林院学士的言论,一是劝农轻商,轻徭薄赋,倡导俭朴之风;二是精兵简政,特别要裁减军队的数量,削减禁军军饷和赏赐,因为现在的军队消耗了大量财政。这些主张的目的是为了与民休养生息。 他认为钱财珍宝,在百姓饥饿时不能饱腹,在寒冷时不能保暖,只会带来奢侈之风,加重盘剥骄|奢|淫|逸。而只有耕织,充实仓廪,才是国家强盛百姓富庶的王道。 这言论乍听真有道理,颇为周合传统理念。陆飞也觉得,金银铜钱确实不能当饭吃。 ……但是实际主持着户部和军需调运的吕端,却主张完全相反的言论。吕端极力上书要增铸铜钱,他的理由是从朝廷到地方,到处都在闹钱荒,已经非常影响正常的收支和交易。 钱荒这事儿从唐末以来并不稀罕,听说现在市面上的银子和铜钱的兑换比例已经到了六百枚一两银子了。 吕端的言论从他组织几次大战军需调运的经验出发,除了军粮,别的军需都需要现钱来开支,否则就很不好就地征调、或者让商人运输;除非用强征的手段,但如此法子也不方便,一则容易引起反抗,二则会浪费大部分财物,百姓们还会把官军急需的物资藏起来。 而朝廷的两税、商税,都以实物为主,因为农户和商贾都缺现钱;这些实物因为比较笨重,一般都是就地建立府库来存放。而开支时除了满足本府需要,便是通过户部就近来转运调运。 朝廷收了很多税,但是没法从各地调集起来、送去前线开销,东西太多太重。如果有现钱便不同,可以就近向民间购买物资。 最消耗现钱的是军队的军饷和赏赐,总不能从木材商那里收了一堆木柴,便赏将士一屋子的木头罢? ……终于有人率先表明主张了! 首先站出来的是全部禁军大将,他们一致反对翰林院学士的“蠢话”。很简单,居然要削减军队开支?! 连铁捶也忍不住吼道:“兄弟们刚刚从战阵上下来,文官就在后面算计咱们了!” 有文官道:“养兵是为了保土安民,大圣王朝将士又不屯田耕地,国库大半都耗在了里面,不堪重负,如何与民生息?” 杨延昭也没有脱离武将们的立场,捋着大胡子道:“将士们不是佃户,若长于耕田,如何能长于战阵?大圣王朝军士,不能像乞丐一样穿得破破烂烂,吃糠咽菜……” “定国公这话便是昧着良心说了,一个指挥使的军饷赏赐比一个太守还多,将士若叫吃糠咽菜,咱们岂不是要讨口啦!” 陆飞甚么也没说,只是坐在那里由得大臣们争议,他要等到最后看看情况才表态,因为他的话就是圣旨。陆翃和陆宸时不时转头,用好奇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爹。陆飞并不教他们,他觉得这些作风是言传身教,自己怎么做,时间一长孩子能学着。 寇准起身拜道:“臣支持李相公的主张。钱荒于国于民皆不利。有粮者,或缺衣;有粮又有衣者,若无欲|求之物,可能不会把衣裳换给有粮者,但可以把多余的卖钱。 世上缺钱,万物皆不能通有无,仓廪实者,则不耕,如经脉堵塞……” 就在这时,陆飞开口道:“通货紧缩。” 众人不解,但隐约能猜到这个词大概甚么意思,因为可以联系上下文的言论。 陆飞不太懂经济学,但见识肯定与古人不同,他反正知道一些常识。通货紧缩肯定不利于经济发展,无论在甚么社会。 很简单的一个思路,正如寇准所言,自给自足的状态下,需求很少,满足之后就失去继续生产的动力了……这也是事实,大部分百姓农闲时候,除了服徭役就基本无所事事,或者做一些效率极低的琐事;甚至七姑八婆没事就扯长短消磨时日。这根本是在浪费劳动力和生产力。 如果干活的报酬是货币,而世上又生产出了足够的物质诱|惑,就会提高劳动积极性,为了获取货币而为了能轻易交换到货币,人们也会去生产和获取世人需要的东西……比如饥荒时的粮食。 而中国古代长期处于通货紧缩状态,每朝都缺货币。一则因为重金属稀缺,二则铸铜钱是赔本买卖,完全是朝廷为了治天下的一种善政,和兴修水利一样的活。 陆飞当即表态,说道:“朕准李相公所奏,户部可议定铸钱之事。” 就在这时,杨延昭沉吟道:“皇上若能获得银山,开矿取银铸银钱,方是一本万利之途也。” 众人沉默下来,大伙儿忽然发现杨延昭此前的“饥荒论”主张,现在又接上了。他当时似乎并非张口胡说,这下子为了银山,又扯到开疆辟土的话题上……果然但凡是大员,说话都不说乱说的,并非乍听时那么荒诞。 陆飞不置可否,因为这事儿牵扯更广。他也不去评论文官和武将究竟谁更穷,这事儿根本没有真理,各家为了各家的利益罢了。 陆飞沉吟片刻,说道:“两位皇子到了蒙学年纪,朕想为他们挑个老师。” 这个话题再次引起了众人的关注。两个皇子中,有一个应该是皇储,做皇储的老师,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陆飞看向寇准道:“寇侍郎便教朕的儿女读书识字。” 寇准忙道:“皇上重托,臣愿鞠躬尽瘁也。” 殿上有些冷场,因为寇准不是甚么大儒,若不论官职,在士林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的人……野路子出身,甚么功名都没有,先是做不入流的小官,然后干幕僚。这等人有啥学问来教皇子? 不过寇准是陆飞心腹谋臣,大伙儿估摸着猜测这只是给寇准的一个恩典而已。 陆飞又道:“张江,你教两个皇子弓马骑射。” 张江起身拜道:“臣遵旨。” 这张江是正儿八经的行伍出身,各种武艺军礼是规规矩矩,非常端正,陆飞很信他。 至于寇准,陆飞觉得他教蒙学完全够了,文章反正比陆飞强。而且陆飞觉得学太深的圣贤思想,当成信仰的话,对做皇帝这份工作有害无益;寇准这个半吊子正好,重要的是寇准的主张并不迂腐。 万岁殿议政,白娘子也在。散了以后,便有宦官来见白娘子,说皇后传旨召见。白娘子被带到宝慈殿,见是周薇坐在那里。 周薇端坐在上位,面带微笑看着白娘子。周围只有几个侍从,并无其他嫔妃。 周薇的姿态端庄而从容,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白娘子便依规矩先作万福行礼。 周薇开口道:“听说今天皇上带着两位皇子去万岁殿了,所为何事?” 白娘子听罢有点犯嘀咕,那宦官周久之今日也在议政殿瞧着,白娘子知道周久之是周薇的人,问他岂不方便,非要把自己叫进来? ……周薇的目光留在白娘子的脸上,把白娘子每一处细微的神态都瞧在眼里。 她一回宫,把她离宫后的日子里发生的事都过问了一遍,其中一件便是白娘子与拓跋沉香争吵的事,当时周薇不能平息,最后是皇帝拿的主意。 周薇便是要试探一下,白娘子在自己面前的姿态。 其实后宫里,最让她头疼的人就是白娘子!从上次的事来看,此人似乎有些骄纵不逊。若是将来白娘子当众忤逆自己,便是她有错,周薇是惩罚还是默不作声? 白娘子的底细,周薇是摸得一清二楚。周薇现在贵为皇后,要对付白娘子很容易,但以陆飞记恩的性子,肯定不愿意看到白娘子被算计对付。 所以周薇特意关注此人,看情况有两种比较好的办法,一种是拉拢和睦共处,一种便是打发到与周薇不容易发生冲突的地方,井水不犯河水。 今日召她见面,周薇身边没有嫔妃,便是在摸不准白娘子之前,省得当众尴尬。以便进退有余。 周薇的目光从白娘子那高高饱满的胸脯上扫过,想到她不论公私场合,近身在陆飞身边,被倚为心腹,周薇心里着实不痛快。但是她不是一个不懂得退让的人。 就在这时,白娘子开口道:“回皇后的话,皇上为两位皇子找了老师。” 周薇听到这个口气,暗自放松了稍许,又继续缓缓问道:“都是谁?” 白娘子道:“户部侍郎寇准教蒙学,武将张江教武艺。” 周薇见她说话鞠躬,更是满意了,用随意的口气道:“还有一事,花蕊夫人与你有旧恩,就是前唐公主李艳娘?” 白娘子道:“皇后明察秋毫。” 当年在朔州时,陆飞嘱咐她去蜀国时帮着打听李思思的处境,随便她把思思之姐也打听了一回。 周薇沉吟片刻,淡淡地说道:“李氏姐妹是本宫姐姐的女儿,皇上念旧恩,想给她们姐妹俩一个名份,以报旧主之恩。” 白娘子听罢顿时抬起头看着周薇,面有惊讶之色,这个飞哥儿真是甚女人都不放过,这是要把姨娘和外甥女一并收了呀。 周薇道:“你认为此言一出,是否会遭天下人非议?” 白娘子道:“白娘子不知,兴许会,不过但凡自古帝王这种事就绝于民间,天下人并不在意对与错。” 周薇蹙眉道:“那他们在意甚么?” 白娘子犹豫了稍许,说道:“在意他们的皇帝是否是个勤政爱民的皇帝,是否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好皇帝。” 周薇恍然,怪不得飞哥儿这么放纵她,此女果然不同凡响。 周薇道:“那,那你想在皇上身边有个名份吗?” 白娘子道:“谢皇后关心,名份我从没有想过…….” 第0298章 世上事便是如此,有的东西、别人偏不要,没有的却非想要。以陆飞今时今日富有四海的权势,如果她要尊荣、财富,陆飞肯定非常大方,要甚么给甚么。但是她要的东西,陆飞却给不了,她要甚么? 陆飞叹息了一声,道:“我十分感激,又有歉意。” 白娘子看了他一眼,“我还没认错哩,你倒认起错来。歉甚么,又谢甚么?” 陆飞缓缓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见的都是肉弱强食,只信实力和利弊博弈。不过也确定,这世上确实存在一种东西,虽然摸不到看不见,但实实在在地存于世上……亲身体会。” 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谢你这么多年用心保护我,很难得很有心。” 也许世上大多数的女子都喜欢那种东西,不是财富,不是权力,而是一种真真切切的感情,一份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情感。 白娘子抿了抿嘴唇,眼睛亮晶晶的,似有哀求似有可怜,但她的表情依旧很严肃。 陆飞看着她的眼神,一阵难过,心下一横道:“我也很有惭愧,你要的,我给不了!” 白娘子笑了一声,似苦笑、似冷笑,“不用说的,我早就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我要甚么,何曾要过甚么?与其要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不如你还了我自由吧,我早就说过,皇宫不是我想待的地方,自在惯了,如今你也不是当初的飞哥儿了。” 陆飞一时没能及时接上话,他是不会让白娘子离开自己的。 白娘子说罢心口一阵起伏,仿佛果冻一般颤栗,似乎有点生气。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俄而又有些无力地说道:“我知道,我是离不开皇宫的,我也不可能像两位皇后那样陪伴在你身边,我更不想在后宫里争风吃醋,只是……有时候忍不住。也不明白,你一会儿对这个好,转头又对别个好,是怎么做到的!”她冷冷道,“真是佩服。”又有点气愤了。 陆飞道:“专一更残酷。” 白娘子诧异地看着他。 陆飞沉声道:“以此时的国家制度和世道规则,咱们这种人,独宠带来的后果更严重。” 白娘子所有所思,说不出话来。 陆飞说完了那句话,语气立刻一软,好言道:“我只能用心待你,这些年也是这么做的,不是么?” “嗯。”白娘子身上软软的,似乎提不起力气了。 陆飞试着伸手摸她的手背,她没有拒绝,他便把她略大又修长的手握在手心里。 这时白娘子小声问:“那个拓跋沉香一副养不熟的样子,皇上只是想利用她稳住党项人罢?” 陆飞心道,自己对拓跋沉香确实没甚么感情,而且对她逃跑一事还十分不满;但她不过一个女子,做错了甚么,被人因为权力利益卖来卖去,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其实也是个可怜的人,哪怕她是甚么郡主。 但对白娘子说这话显然是没事找事,陆飞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白娘子终于满意了不少。 陆飞趁机道:“让朕好好服侍你?” 白娘子听罢,一不留神“噗|嗤”笑出声来,白了他一眼。 ** ……拓跋沉香已闷闷地回到自己住的宫殿,身边一个年纪稍大的宦官管事和一个宫妇。宦官正在为她打抱不平:“说是处罚白娘子,法子却是半月不让她出门,这下好了,把皇上都招到锦衣卫去了,名正言顺成日在皇上身边……这到底是惩罚还是好事儿哩?” 宫妇道:“还能怎样?最起码认她忤逆谨妃娘娘就是错了,娘娘的身份明摆着!也就是白娘子惹着了咱们,换作别人哪能这么轻巧!” 拓跋沉香喃喃道:“我连个没名分的妇人都比不上,你们说我嫁到这里来究竟是不是多余的?” 宫妇道:“娘娘可别说这等丧气话,这宫里成千上万的妇人,多少人做梦都想有娘娘这样的身份地位,那是求也求不来!谨妃那是四妃之一!全天下,皇后之下最尊贵的女子,只有周后一人比您高了,您还要甚么哩?” 拓跋沉香听罢也高兴不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宫妇上前,又小声道:“您是不是觉得皇上偏袒白娘子?” 拓跋沉香道:“当我傻么?” 宫妇道:“据说白娘子跟着皇上很长时间了,真要斗,也不能只看地位高低……说句不好听的,在宫里,谁地位高、谁地位低,还不是皇上一句话?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 拓跋沉香有气无力地说:“有甚么就说罢,我在你们面前有脸面也没用。” 宫妇小心道:“奴婢也知不该多嘴,可实在忍不住想提醒娘娘。若是奴婢不想娘娘好,没不必说些话惹人嫌。” 拓跋沉香看了她一眼:“说。” 宫妇遂弯下腰,把嘴凑到了拓跋沉香耳边。. 那发际浅细的绒发,在阳光下仿佛金丝,拓跋沉香的皮肤很白,耳朵泛着眼光的颜色,给人晶莹剔透的错觉。宫妇便对着那只耳朵悄悄说道:“李娘娘相貌生得美,原该得到皇上宠爱的。” 宫妇顿了顿小声道:“奴婢有句话,不管怎样娘娘要先得宠……” 拓跋沉香道:“如何得宠?” 宫妇不动声色道:“先主动引诱皇上,得到皇上的宠爱,才敢有小性子。” 拓跋沉香听罢又气又笑:“我何时说想争宠了?” 宫妇被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有些失望地看着她。 拓跋沉香看在眼里,没有理会他们,她在西夏就对这等人见得不少。诸如那些文武官员的部下,都怂恿着上峰往高处爬,所谓忠心无非是把主人当作谋利的东西罢了。 她抬头看天上的太阳,强烈的阳光让她的眼睛一花,那刺眼的光芒中,仿佛有一个黑影。他头戴高冠,站在高高的山岗上,手里拿着弓箭…… 拓跋沉香心下一愣,又想起了那人对自己的多般纵容宽恕,他伸出手掌替自己遮挡门方的无微不至,生怕自己受到一点伤害……或许他只是考虑到稳固西夏的利弊?但拓跋沉香更愿意相信有别的原因。 ……万岁殿西侧存放卷宗的密室内,阳光从位置很高的一扇小小窗口透进来,唯一通风的小口子,那阳光在幽静封闭的小屋里十分显眼,细细的尘埃在里面轻快地跳舞。 非常安静。 衣衫不整盖着一床被子躺在榻上的陆飞逼着眼睛,仍在梦中,他的眼皮在动弹,表情也很紧张。 这是一间安静而小的屋子,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 他伸手用力在脸抹了一下,揉了一下眼睛,长长地呼出口气,起身整理衣衫。 走出密室时,正巧外面传来缓慢的钟鼓声,从远处的宣德门城楼那边传来……酉时到了。陆飞觉得好像应该去西殿书房了,但却不知为何只在屋中走来走去,不知自己该做甚么好。 好像有很多事,却不知从何着手。 死掉那么多兄弟,不是为了他一个人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华富贵!但是,仅靠一腔热血是绝对不能成事的,忽视现实带来的只是战乱和毫无意义的厮杀、堕落。 陆飞忽然之间感觉心里一团乱麻。 他往外走,宦官王方在一旁躬身道:“皇上,銮驾已备好。” 陆飞挥了一下手,甚么也没说。王方忙弯腰道:“喏。”他或许不知道陆飞甚么意思,反正默默跟在身后就行了。 从万岁殿后面的一道门走出建筑群,便在一座高高的台基上。陆飞一面从石阶上往下走,一面数着石阶的数目。在这里几年了,他着实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阶才能走到上面。 中轴大道两边光秃秃的,不过更远处种着一些果树,这个季节正在开花。远远看去,那团花似锦,非常绚烂。陆飞心下有些混乱也很空,但他能确认,他觉得这块土地上的事物,大多都很美。 他弯下腰,捡起一片被风吹到路上的细小白花瓣,上面还有细碎的水珠,沾了一些沙尘。陆飞把这小东西放在粗糙的手掌心里,细看了一番,仿佛在确认这里的虚实,然后随手扔在地上。 步行进了宣佑门,一队簇拥着黄伞銮驾的宫人只是在后面跟着。毕竟皇帝爱坐车就坐车,爱走路就走路,没人会闲得去问他为甚么有车不坐要走路。 宣佑门内,第一座大的建筑群便是万岁殿。不过陆飞没有上万岁殿的台阶,他想起李思思就住在西边的一座小院里。那小院里各种植物的芬芳回忆,映入了陆飞的脑海,引起他的兴趣。 “朕顺道去看看李思思,你说她这会在做甚么?”陆飞对王方道。 王方嘿嘿一笑,道:“兴许在等着皇上。” 陆飞茫然一笑。 皇上驾到的声音一直传了进去,却等陆飞都进了屋都没见思思出来,只有几个宫女小心翼翼的站在门边。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她,一问宫女才知道李思思在后院,听宫女说她从来不出门,天一亮就呆在后院里侍弄花草,此时正值春季。 果然,一进院子就看到那个熟悉却带着几分陌生的背影蹲在一盆盆花卉边,全神贯注。 “朕刚一进院子,便闻到一股很熟悉的香味,可一时间忘记是甚么花了……朕这些年着实很少注意这等事。”陆飞朝她走着,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说着话,不知从何时起,他觉得自己和思思之间很陌生,再一思想,好像两人之间就没有熟识过。 “栀子花。”李思思没有回头,轻声道,“能一下子就闻到的,肯定是栀子花了,以前父皇就喜欢喝栀子花冲泡的茶,你,皇上以前不也喜欢吗。” 思绪一下就拉回到几年前,但陆飞却没有多少映像,自己这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没有遗留多少,唯一还有些印象的便只有李思思,而且还很模糊。 陆飞一拍大腿,装作恍然道:“对!朕就琢磨,怎么如此熟悉。” “是哩。”李思思笑了一声,起身泡茶去了。 不多时,李思思便把一只晶莹的琉璃杯捧了过来。陆飞低头一看,那琉璃杯里水清如镜,飘着白色的花瓣,水还很烫,一缕白烟袅袅地飘起来,水汽里也带着惬意的芬芳。 李思思道:“栀子花有清热定神的作用。” 世事无常,在李思思身上,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有些事尽管她想不通却也只能接受,比如她的姨娘周薇竟然成了当今皇上的西皇后,她曾经的侍卫竟然成了天下之主,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有些事她知道自己无力去扭转,现在的她没有多少挂念,光复大唐的想法也早就在蜀国的那座寺庙里被岁月和孤寂磨没了,留下的只有一个平常的女子之心,一颗渴望有人呵护关爱的心,毕竟她才二十三岁。 “哦?原来还有妙用。”陆飞端了起来。 李思思又柔声道:“皇上慢点,小心烫。” 陆飞的目光从白氏脸上不经意地扫过,对李思思微笑道:“朕知道了。”说罢吹了一口气,抿了一小口。甜丝丝的,又带着点苦,闻气味似乎放的是蜂蜜。 李思思喃喃道:“这种花,从头年冬天就生出花骨朵,一直含苞至来年夏天,才会盛开。一大半的华阴都在酝酿那一次绽放……” 陆飞放下水杯,默默地看着她。她生得娇小,脸上的肌肤却仿佛透着一丝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痕迹,她经历的苦太多了,看得陆飞一阵阵心疼。 李思思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时间很长、平淡安静,但在盛开那一刻却能带来惊喜。” 陆飞若有所思。 过了好半天才幽幽的开口道:“思思,你真的把一切都放下了吗?我想我们两个能重新开始,把这些年我亏欠你的全都十倍补偿给你。” “皇上言重了,皇上的恩,我都不知用甚么报答……”李思思喃喃道。 这话让陆飞有些无地自容,他明白思思的意思,那个曾经灭了南唐的大宋被自己亲手灭了,也算是给李唐保了仇,而且还让大唐取代了大宋,在李思思看来,这份恩情是值得李氏后人需要感激的。 “你我之间没有恩,只有实实在在的感情。”陆飞有些激动,伸手将她的双手按在了自己胸口上,两人之间几乎没有间隙。 她的脸唰一下红了,抽开双手放在胸口的领子上,“皇上随妾身进来,妾身有话与您说。” 陆飞坐在那里,一脸尴尬,看着那道门,总觉得有甚么不对,那里好像是卧室,他忙道:“不必了,朕的意思是……” 却见李思思咬着朱唇看着自己:“皇上看不上么?” 陆飞的脸顿时微微抽搐,看着她手放的丰腴软软的地方,苦思片刻,好言道:“李思思不必报答,你不记恨我,我就很知足了,万勿再有报恩之心。” 李思思轻声道:“思思从你十三岁那年被父皇领进宫时就和你在一起,我也早就把你当作我唯一的男人……” 陆飞微微叹了一气,温言道:“真的不必这么想,李思思对朕已经足够,你不要再有此心。有时候,太好了朕有点消受不起。” 俩人一人看一眼,气氛凝滞在空中。李思思忽然浅笑道:“是因为佳人太多,消受不过来?” 陆飞听到这里,不知何处好笑,忍不住也笑出声来。俩人面面相觑,气氛倒一下子消融了。 他端起琉璃杯,一番等待,水温已降低不少,便大喝了一口,依旧是那味儿,甜中带苦,又很香。不过要是不放蜂蜜,这花泡的水应该是苦的。 李思思的声音如同在耳际响起,十分温柔:“皇上真的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我记忆中的六郎了,变得心怀天下,变得知道拒绝了。” 陆飞笑道:“不变的是你对我的心,不变是你我依然在一起,朕再也不想与你分开了。” 李思思绯红着脸,喃喃道:“皇上能给我姐姐一个名份吗?” 陆飞愣了一下,他实在想不起来她姐姐长什么样,但还是很痛快的点点头。 水面还飘着浅浅的白烟,花香味在古色古香的房间里不散,窗口下,一对相拥在一起的身影被朝阳洒上了层惬意的光晕,十分安详。 ** 大圣王朝朝日渐承平,陆飞改了规矩,十五天大朝、三天议政,每三天才会与朝中文武大臣在东殿见面一次,并将与大臣们见面的地方取名议政殿。 夏天天亮得早,人们一大早来到万岁殿时,天色已亮。 今日陆飞进来时有些不同,他还带着两个四岁大的孩子。上次周薇说起立太子的事,陆飞这才重视起一个问题,以后的继承人若是甚么都不懂,那他的江山几十年后不是要打水漂? 陆飞准备自己带着教教,但是他发现自己也不懂怎么教孩子,琢磨着先给他们找个老师再说。 二十几个大臣见到俩孩儿,都好奇地观望着。 陆飞一手牵着一个孩儿,走上上位,在椅子上坐下,让俩孩儿坐在旁边。那椅子有点高,二妹的儿子陆翃却是机灵好动,一跳就上去了,坐在那里还左右乱动。陆宸却要拘谨得多,慢吞吞地爬上了椅子,端坐在那里,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 “臣等拜见皇上,皇子殿下。”一众人鞠躬执礼。 “平身。”陆飞道。 这时,陆飞侧目看向宦官周久之。周久之遂把两本奏章送下去给诸臣传视,政事堂的官员是见过奏章的,但武将们一般看不到奏章,现在才能见着。 陆飞道:“这两本奏章,一本乃户部尚书吕端所奏‘钱荒论’,一本乃翰林院学士所奏‘戒奢论’。今日诸公都可以评论一二。” 下面的诸臣有人早已看过了,但没人急着吭声。说是评论,可在万岁殿上的言论都会被视作主张,人们比较谨慎。 翰林院学士的言论,一是劝农轻商,轻徭薄赋,倡导俭朴之风;二是精兵简政,特别要裁减军队的数量,削减禁军军饷和赏赐,因为现在的军队消耗了大量财政。这些主张的目的是为了与民休养生息。 他认为钱财珍宝,在百姓饥饿时不能饱腹,在寒冷时不能保暖,只会带来奢侈之风,加重盘剥骄|奢|淫|逸。而只有耕织,充实仓廪,才是国家强盛百姓富庶的王道。 这言论乍听真有道理,颇为周合传统理念。陆飞也觉得,金银铜钱确实不能当饭吃。 ……但是实际主持着户部和军需调运的吕端,却主张完全相反的言论。吕端极力上书要增铸铜钱,他的理由是从朝廷到地方,到处都在闹钱荒,已经非常影响正常的收支和交易。 钱荒这事儿从唐末以来并不稀罕,听说现在市面上的银子和铜钱的兑换比例已经到了六百枚一两银子了。 吕端的言论从他组织几次大战军需调运的经验出发,除了军粮,别的军需都需要现钱来开支,否则就很不好就地征调、或者让商人运输;除非用强征的手段,但如此法子也不方便,一则容易引起反抗,二则会浪费大部分财物,百姓们还会把官军急需的物资藏起来。 而朝廷的两税、商税,都以实物为主,因为农户和商贾都缺现钱;这些实物因为比较笨重,一般都是就地建立府库来存放。而开支时除了满足本府需要,便是通过户部就近来转运调运。 朝廷收了很多税,但是没法从各地调集起来、送去前线开销,东西太多太重。如果有现钱便不同,可以就近向民间购买物资。 最消耗现钱的是军队的军饷和赏赐,总不能从木材商那里收了一堆木柴,便赏将士一屋子的木头罢? ……终于有人率先表明主张了! 首先站出来的是全部禁军大将,他们一致反对翰林院学士的“蠢话”。很简单,居然要削减军队开支?! 连铁捶也忍不住吼道:“兄弟们刚刚从战阵上下来,文官就在后面算计咱们了!” 有文官道:“养兵是为了保土安民,大圣王朝将士又不屯田耕地,国库大半都耗在了里面,不堪重负,如何与民生息?” 杨延昭也没有脱离武将们的立场,捋着大胡子道:“将士们不是佃户,若长于耕田,如何能长于战阵?大圣王朝军士,不能像乞丐一样穿得破破烂烂,吃糠咽菜……” “定国公这话便是昧着良心说了,一个指挥使的军饷赏赐比一个太守还多,将士若叫吃糠咽菜,咱们岂不是要讨口啦!” 陆飞甚么也没说,只是坐在那里由得大臣们争议,他要等到最后看看情况才表态,因为他的话就是圣旨。陆翃和陆宸时不时转头,用好奇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爹。陆飞并不教他们,他觉得这些作风是言传身教,自己怎么做,时间一长孩子能学着。 寇准起身拜道:“臣支持吕相公的主张。钱荒于国于民皆不利。有粮者,或缺衣;有粮又有衣者,若无欲|求之物,可能不会把衣裳换给有粮者,但可以把多余的卖钱。 世上缺钱,万物皆不能通有无,仓廪实者,则不耕,如经脉堵塞……” 就在这时,陆飞开口道:“通货紧缩。” 众人不解,但隐约能猜到这个词大概甚么意思,因为可以联系上下文的言论。 陆飞不太懂经济学,但见识肯定与古人不同,他反正知道一些常识。通货紧缩肯定不利于经济发展,无论在甚么社会。 很简单的一个思路,正如寇准所言,自给自足的状态下,需求很少,满足之后就失去继续生产的动力了……这也是事实,大部分百姓农闲时候,除了服徭役就基本无所事事,或者做一些效率极低的琐事;甚至七姑八婆没事就扯长短消磨时日。这根本是在浪费劳动力和生产力。 如果干活的报酬是货币,而世上又生产出了足够的物质诱|惑,就会提高劳动积极性,为了获取货币而为了能轻易交换到货币,人们也会去生产和获取世人需要的东西……比如饥荒时的粮食。 而中国古代长期处于通货紧缩状态,每朝都缺货币。一则因为重金属稀缺,二则铸铜钱是赔本买卖,完全是朝廷为了治天下的一种善政,和兴修水利一样的活。 陆飞当即表态,说道:“朕准吕相公所奏,户部可议定铸钱之事。” 就在这时,杨延昭沉吟道:“皇上若能获得银山,开矿取银铸银钱,方是一本万利之途也。” 陆飞不置可否,因为这事儿牵扯更广。他也不去评论文官和武将究竟谁更穷,这事儿根本没有真理,各家为了各家的利益罢了。 陆飞沉吟片刻,说道:“两位皇子到了蒙学年纪,朕想为他们挑个老师。” 这个话题再次引起了众人的关注。两个皇子中,有一个应该是皇储,做皇储的老师,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陆飞看向寇准道:“寇侍郎便教朕的儿女读书识字。” 寇准忙道:“皇上重托,臣愿鞠躬尽瘁也。” 殿上有些冷场,因为寇准不是甚么大儒,若不论官职,在士林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的人……野路子出身,甚么功名都没有,先是做不入流的小官,然后干幕僚。这等人有啥学问来教皇子? 不过寇准是陆飞心腹谋臣,大伙儿估摸着猜测这只是给寇准的一个恩典而已。 陆飞又道:“张江,你教两个皇子弓马骑射。” 张江起身拜道:“臣遵旨。” 这张江是正儿八经的行伍出身,各种武艺军礼是规规矩矩,非常端正,陆飞很信他。 至于寇准,陆飞觉得他教蒙学完全够了,文章反正比陆飞强。而且陆飞觉得学太深的圣贤思想,当成信仰的话,对做皇帝这份工作有害无益;寇准这个半吊子正好,重要的是寇准的主张并不迂腐。 第0299章兵者 万岁殿议政,白娘子也在。散了以后,便有宦官来见白娘子,说皇后传旨召见。白娘子被带到宝慈殿,见是周薇坐在那里。 周薇端坐在上位,面带微笑看着白娘子。周围只有几个侍从,并无其他嫔妃。 周薇的姿态端庄而从容,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白娘子便依规矩先作万福行礼。 周薇开口道:“听说今天皇上带着两位皇子去万岁殿了,所为何事?” 白娘子听罢有点犯嘀咕,那宦官周久之今日也在议政殿瞧着,白娘子知道周久之是周薇的人,问他岂不方便,非要把自己叫进来? ……周薇的目光留在白娘子的脸上,把白娘子每一处细微的神态都瞧在眼里。 她一回宫,把她离宫后的日子里发生的事都过问了一遍,其中一件便是白娘子与拓跋沉香争吵的事,当时周薇不能平息,最后是皇帝拿的主意。 周薇便是要试探一下,白娘子在自己面前的姿态。 其实后宫里,最让她头疼的人就是白娘子!从上次的事来看,此人似乎有些骄纵不逊。若是将来白娘子当众忤逆自己,便是她有错,周薇是惩罚还是默不作声? 白娘子的底细,周薇是摸得一清二楚。周薇现在贵为皇后,要对付白娘子很容易,但以陆飞记恩的性子,肯定不愿意看到白娘子被算计对付。 所以周薇特意关注此人,看情况有两种比较好的办法,一种是拉拢和睦共处,一种便是打发到与周薇不容易发生冲突的地方,井水不犯河水。 今日召她见面,周薇身边没有嫔妃,便是在摸不准白娘子之前,省得当众尴尬。以便进退有余。 周薇的目光从白娘子那高高饱满的胸脯上扫过,想到她不论公私场合,近身在陆飞身边,被倚为心腹,周薇心里着实不痛快。但是她不是一个不懂得退让的人。 就在这时,白娘子开口道:“回皇后的话,皇上为两位皇子找了老师。” 周薇听到这个口气,暗自放松了稍许,又继续缓缓问道:“都是谁?” 白娘子道:“户部侍郎寇准教蒙学,武将张江教武艺。” 周薇见她说话鞠躬,更是满意了,用随意的口气道:“还有一事,花蕊夫人与你有旧恩,就是前唐公主李艳娘?” 白娘子道:“皇后明察秋毫。” 当年在朔州时,陆飞嘱咐她去蜀国时帮着打听李思思的处境,随便她把思思之姐也打听了一回。 周薇沉吟片刻,淡淡地说道:“李氏姐妹是本宫姐姐的女儿,皇上念旧恩,想给她们姐妹俩一个名份,以报旧主之恩。” 白娘子听罢顿时抬起头看着周薇,面有惊讶之色,这个飞哥儿真是甚女人都不放过,这是要把姨娘和外甥女一并收了呀。 周薇道:“你认为此言一出,是否会遭天下人非议?” 白娘子道:“白娘子不知,兴许会,不过但凡自古帝王这种事就绝于民间,天下人并不在意对与错。” 周薇蹙眉道:“那他们在意甚么?” 白娘子犹豫了稍许,说道:“在意他们的皇帝是否是个勤政爱民的皇帝,是否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好皇帝。” 周薇恍然,怪不得飞哥儿这么放纵她,此女果然不同凡响。 周薇道:“那,那你想在皇上身边有个名份吗?” 白娘子道:“谢皇后关心,名份我从没有想过…….” ** 拓跋沉香隔三差五便要去宝慈殿一趟,礼仪上要去给两位皇后问好,还会有一些钱财用度上的分配,因为她名义上管着一个宫的事儿。 见了皇后出来,已是日上三竿,夏季浓密的树荫下印着阳光的斑斑点点。明媚的阳光却没让拓跋沉香心里亮堂起来,她只觉得浑浑噩噩的。 正好碰见了宦官王方。这个宦官是内侍省的大宦官,拓跋沉香想起宫妇所言内侍省的宦官知道的事儿多,便叫住了王方。 那宦官倒也机灵,站住便弯腰一个笑脸道:“谨妃娘娘,对奴婢有何吩咐呀?” 拓跋沉香左右看了一眼宝慈殿人来人往的景象,况且她和这个宦官也不熟。沉吟片刻便问道:“皇上这阵子在忙甚么?” 王方皮笑肉不笑道:“谨妃娘娘,皇上去工坊那边巡视火器了,听说下边的人制作出新的大炮啦!” 拓跋沉香问:“很厉害么?” 王方一本正经道:“当然厉害,奴婢听说,一炮下去,一里地外的军营都要灰飞烟灭!” 拓跋沉香听到皇帝在忙活兵事,心下越发担忧,如今辽国被打服了,放眼天下还有谁敢和大圣王朝分庭抗礼?她很想问王方朝廷是否要对西夏用兵,诺大的华夏版图上,只有西夏那边还顶着一个藩王的名号,树大招风,朝廷彻底收服西夏只是时间问题,但以她的皇妃身份,问皇帝在忙甚么倒是无妨,问军国大事,就很不妥了。 ……汴水河岸,这个时节水力丰裕,几个城一样的造甲坊一片嘈杂,天空黑烟弥漫。造甲坊的城一开始是为了锻造盔甲,但是这里建造了完整的冶炼作坊,火器也在这里制造。 青铜炮铸造并不复杂,工艺能铸钟就能铸炮,只不过以前没人想着这么制作。 新的青铜炮用了分类试验***番试炮,最终确定了尺寸。炮身长约五尺,单炮管重约一千斤,主要发射十斤重的铁弹,取名“虎啸天字号”。 这种青铜炮重量是以前的铁铸“龙啸炮”两倍多,却只能发射十斤重的炮弹;而铁炮几百斤重,却能发百斤重的炮弹。 区别在于,铁炮是大口臼炮,只能如抛石车一样往上抛射,凭借的是石弹落下来的重量砸墙;而青铜炮可以平射! 陆飞站在女墙后面,拿手掌遮在眉间,挡住头上的阳光,聚精会神地眺望着远方。 忽然,“轰”地一声炮响,白烟中火光一闪。少顷,便见一枚黑漆漆的炮弹横飞撞到地上,平飞的炮弹角度很小,立刻便在地上弹起,继续往前飞,蹦蹦跳跳了老远,才掉在地上滚起来。 “越远准头越差。”戴雄道,“要打中一个靶子怕是不容易。不过,若是前边是人群,这一炮砸过去定能撞到一串人!” 陆飞神情有些激动,说道:“这不是攻城用的兵器一砸一个坑,准头差不要紧,要的就是威慑力。今后敌军就算在一里地外聚集列阵,也在咱们的射程内!” 戴雄又拿出一张图纸来,拜道:“皇上言,用两个轮子作为炮架,咱们试了、一时没成,太重了一放炮要散架偏斜。不过军器监重新制作了一副东西。皇上请看,这是炮车,可以用马匹拉动;运送时炮身、炮架都放在上面。放炮时,八个人将炮抬下来放在炮架上,加上炮尾铁架固定,便能放好。” 陆飞道:“要八个人抬?” 戴雄道:“一千斤重,少了八个人不行。民间抬棺材的法子,八个人轻松抬起走。” 陆飞:“……” 这炮虽然又笨又重,没法子,陆飞想要的是平射弹跳,炮弹初速要高,不然角度太小、初速太低,刚出膛就要落地。如此火药在膛内爆燃的膛压就高,青铜炮壁要厚,否则要炸膛,试炮的过程中死伤三十几个人了,就是铸的太薄炸了! 不过因为压力高,这下可以近处打散弹了。此前的铁炮就试过碎石散弹,结果没甚么用,因为臼炮的口子太大,装填散弹膛压太小。 军队建制是根据武器和战术变化的,常规军队二十余人一队、火绳枪军队三十余人一队,都不适合炮军。火炮人马以十五人为一队,装备一门炮车,十五枝火绳枪,以及马匹、长短兵器若干;为了减轻不装备盔甲,只有头盔。因为抬炮就要至少八个人,还需要照料马匹做杂活的火夫,抬炮时安装炮架等活的人,以及死伤后的预备人员。炮军一都人马八门炮,一百二十人。一指挥五都六百人。 陆飞亲眼看到了火炮的战力,心里便有了底,回到万岁殿重新开始部署近期的军政设想。 他首先召见了军国重臣潘美和曹彬,接着又陆续召见了戴雄、卢广孝等人,准备制定一整套对外方略。 卢广孝听罢陆飞的意思,便进言道:“臣出使西夏时,曾见有契丹人在西夏来往,朝廷可以此为借口,下令西夏节度使拓跋德明交出敌国使节,押解汴京问罪。” 陆飞道:“若是夏王拒绝,我朝大军便大举进发,此甚好。” ……忙完一整天,酉时陆飞回到了万岁殿,他不睡主殿,在万岁殿一个角落里收拾了一处房屋日常起居。 刚进万岁殿,便听到王方禀报:“谨妃等着,欲求见皇上。” 陆飞听罢,说道:“请进来罢。” 一般在宫里,皇帝主动想谁侍寝才召见,嫔妃求见,应是有甚么事儿。皇后皇妃一共就五个,还是很重要的人。 王方却没走,反倒上前小声道:“今日谨妃问皇上在作甚,奴婢试探了一番,见她神色恐慌,怕是听说了皇上想对党项用兵的事儿哩。” “哦……”陆飞恍然应了一声。 陆飞在起居室的厅堂里坐下来等着。不多时,便见谨妃进来了,她没穿党项人的衣裳,却是穿了一身襦裙常服,头发也梳成了坠马鬓。拓跋沉香黑发黑眼,面相也和汉人差别不大,人也好看,白生生的肌肤,凹凸有致的身段;可穿上襦裙半臂飘带,仍旧不是那味儿,有点怪异。 陆飞不动声色,上次还被她的指甲挖了一道血痕,至今想起陆飞还觉得皮肤火辣辣的。 拓跋沉香却款款作了个万福,“妾身拜见皇上。” “不必多礼了,坐下罢。”陆飞道。 拓跋沉香柔声道:“谢皇上赐坐。” 陆飞却摩挲着脑门:“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哩。” 拓跋沉香道:“皇上的女人,不都是这样对皇上执礼么?” 陆飞点点头。 短暂的沉默,寒暄罢便有些冷场。主要是因陆飞态度消极,毫不主动找话题。这女人对他这个“异族人”没甚感觉,也不喜呆在异乡,不然当初已经有名分了,怎会拼命也不让陆飞碰? “皇上……”拓跋沉香有点尴尬地看着他。 其实陆飞已经明白她甚么意思了,以前对联姻不满,现在被迫无奈,怕朝廷和西夏关系紧张,让她和她的家族有灾祸。 她没有选择了,哪怕陆飞是一头猪,她也得讨好。而且陆飞似乎也没讨人嫌到那地步。 陆飞微微叹了一气。 不过他回头一想,其实拓跋沉香很无辜。连所有党项人也不能说便是坏人……在他们自己看来,摆脱中原王朝的控制,为自己人扩张地盘势力,一点错都没有;只不过他们的不逊和野心,不利于大圣王朝朝而已,平白多一处边患威胁,对任何王朝都是压力、以及徒增的军事防备开支。 拓跋沉香不过一个女子,被人送到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联姻,已经不幸了。现在为了生存才这样,似乎情有可原。 陆飞想罢,便温言唤道:“谨妃……” “嗯?”拓跋沉香抬起头,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陆飞宽慰道:“谨妃不过一个女子,不要把所有的事往自己身上揽,谁扛得起那么重?你既为朕的嫔妃,不必太担心了。” 拓跋沉香听罢微微有些动容:“皇上待人很好,妾身以前怎么就没想通……” 他猛地发现她脖子都红了,手上绷紧,默默地使劲抓扯着衣裳。她的声音似乎要哭出来,屈|辱地颤声道:“皇上,既然我是您的女人,已经进宫这么久了,皇上……皇上要了我罢!” 陆飞愣在那里,叹道:“谨妃,真的不必如此。” 拓跋沉香的神情复杂,还有些生气,快哭了:“我送上门,别人还不要……” 她有些恼怒,或因她觉得不可能被任何男人拒绝,包括皇帝。陆飞的眼睛看着她向两边撑起的胸脯,以及白生生脸蛋上厚实的朱唇,有种亲一口的冲动。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子被拒绝,生气理所当然。 她的眼神也不如一般女子那么温顺,有一种野性的目光。 陆飞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这根本无关心性,若是以前他肯定淡定不了,不过宫里很多美貌的女子可以选择让他显得从容了。 “并非朕不想要,只是大事不能儿戏。”陆飞轻声道。 “哦?”拓跋沉香的脸上依旧带着怨愤。 陆飞没吭声。眼下的事,显然是一个交易,哪怕没有证物,甚至都没说明白……但俩人都清楚是怎样的契约。 若是这时候陆飞接受了她的好意,按理说就应该满足她的要求,否则就不能随意答应。当然陆飞翻脸不认也没人能拿他怎样,不过他大概还是很有诚心的人,一般不会干这种事。 拓跋沉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掩面起身跑出去了,似乎在哭。 ……大圣王朝朝廷的圣旨语气非常强硬,翰林院学士写的言辞,以皇帝口气说,听闻党项与契丹人往来,朕非常震怒,下旨西平王拓跋德明,在立秋之前将契丹使节送到汴京问罪! 立秋已经快了,若要办此事,须得马上把契丹使者逮|捕启程。 诸部贵族来到王宫,急着问如何办。而此时拓跋德明却仍在佛前,烧香虔诚地作拜。此时的气氛下,他拜佛的模样显得并不从容,倒好像在为拓跋氏乞求好运。 他急着便道:“辽国那边,切勿把事做绝了。中原朝廷怪罪党项私通契丹,不过是个借口!咱们若自断了辽国援兵,大圣王朝国更是有恃无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野利氏氏冷笑道:“若是想开仗,找个名分还不简单?无非想不想开战端罢了。这事倒怪!以前那么多年,几朝几代咱们不也和契丹人来往,没见哪个朝廷提这茬,无不封赏安抚拉拢党项;咱们也对中原称臣,大伙儿相安无事。如许多年不提,这时候大圣王朝国忽然想起,契丹是他们的敌国?” 又有一个年长的大族贵族说道:“野利氏说得在理,相安无事,须得两边都有诚心。一方咄咄逼人,另一方再怎么退让也于事无补。大圣王朝朝立国后翻脸,无非是幽州既得,能腾出手对付咱们了;非为党项有何过错。” 拓跋德明插好了香,转过身来叹道:“可怜沉香出嫁还不到一年,两军一开战,她便悲惨了。” 众人听罢面有戚然之色。没藏道:“拓跋沉香为党项各族免遭兵祸,以身入虎穴,族人无不感念。” 野利氏氏恼道:“事到如今,王上不如称帝立国,先发制人!党项尚武、全民皆兵,先破灵州,占灵州草原,与西面党项各部联合,再联络契丹,咱们与中原王朝一决雌雄,怕他不成?” “不可。”拓跋德明道,“称帝立国,时机未到。今辽国只是小败,元气犹在,中原日亦强盛,若本王称帝,必被两大国忌惮,连辽人也会防着咱们,先发制人也不可,大圣王朝兴兵来攻非等闲之事,前车之鉴哪,(三川口)可以看看再说。” 拓跋德明当然不会把辽国使节逮到汴京去。他反而与辽国使节暗通,希望西夏受到大圣王朝国攻击时,辽军能出手援救。 ……当年中原军队进攻幽州,辽国极其希望党项能反叛中原,在其腹背牵制,但党项人拒绝了。辽人对此事甚为不满。 而今西夏被中原威胁,契丹人心里并不同情。 不过北院枢密使萧达翎等人却主张救援党项,趁机将西夏地区争取到自己这边。 山岗上皇宫大殿,此时亮堂了许多。钉死的窗户被打开,阳光洒进来了。这地方本来就建在高处,从大扇的窗户中,能看到绿色的草原,蓝天白云,仿佛整个国家的气息都改变了不少。 萧达翎现在是辽国皇帝身边的红人,无论大小事,萧太后都要问他。 萧达翎正在皇帝座下站着侃侃而谈:“木叶山之神护佑着大契丹,我们虽然失去了幽州、东汉,但尚能保住大辽社稷,在神灵的眷顾下,重新兴盛……” 远处隐约传来了萨满祭司的唱诵,萨满崇拜祖先,萧太后登基后抑佛兴萨满,便是为了重新凝聚契丹人的斗志。 萧达翎继续道:“大汗的胸怀如草原一样宽广,契丹人应该放下怨恨,方能拥有广袤的大地和众多的子民。这次党项人求援,大辽定要援救,只要打退了大圣王朝的进攻,党项可能会变作第二个东汉国,在西边钳制大圣王朝。 我们调一支骑兵去西边援救,幽州这面可伺机威胁袭扰,钳制唐军兵力。” 萧太后道:“没有大辽的增援,党项不能抵抗陆小皇帝的军队?” “只是时间长短罢了。”萧达翎从容道,“臣听说党项人尚武,但那地方地小人少,哪能耗得过中原王朝?” 萧太后三十几岁的脸便有些苍白,她想了一会儿说:“陆小皇帝要对党项用兵,定是势在必得?” 萧达翎道:“那是当然。党项本来便名份上臣服中原,受中原分封官职。陆小皇帝若无势在必得之心,妄动兵戈,反而将党项推到了大辽这边,有害无益。” 萧太后立刻沉声道:“若是大辽不救党项,陆小皇帝岂非一定能得偿所愿了?” 萧达翎愣道:“大汗何意……” 萧太后有些黯然的道:“大辽近些年两遭重创,兵者,国之大事也,先静观其变吧,连年征伐,国无宁日,民无宁家……” 第0300章诸营 中秋之前,陆飞出宫巡视禁军诸营,京官隐约感到战争将再次来临。应该不是现在,因为中原对北方主动开战不会选择秋季,或等冬季来临,或是明年开春。 秋日阳光下,尘雾蒙蒙的校场上甲胄泛着亮光,将士们见到皇帝的伞盖呐喊震天。 陆飞身边仪仗跟随,文武大臣、护卫骑兵前呼后拥,不过他本人是骑马而行。 大片的铁甲人马,远处一队队马匹在尘埃中奔腾,马蹄厚重有力的声音,叫陆飞身体里的热血奔涌。他其实很喜欢呆在军营里,或是一种习惯。 他在这个时代十几年,一直在军中,本身已经是个武夫,和同样的武夫们在一起,会找到一种激动人心的情绪。远处传来了“得令”的干脆利索的应答声,一切都那么熟悉。 但是陆飞此时却不能凭借一腔热血,与将士们一块儿激动。他虽然受到了热情的迎接,却很沉默。 陆飞环视左右的场面,心道:不是忘记了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也非要抛弃他们。陆飞做的一切,是想把军队国家化,如果有个人能掌控军队,那个人只能是皇帝! 否则,这些披坚执锐,充满力量的人马,稍有不慎出点事的后果便非常严重。且不论“五代”武夫坐江山流水席的前车之鉴就在不远,便是唐朝,多少次政|变,也是靠控制禁军后发动。 多少亡|国之君,身死国灭时,怨士人欺上瞒下贪|污腐|败,怨将士贪生怕死,怨人心不古……其实在陆飞看来,谁也怨不了!人本来就充满了各种贪|欲,把大事寄托在人们都要高尚忘我、大公无私之上,本来就是一件荒谬之事。 此次对党项的战争,对陆飞而言,目的不仅仅是争夺一块地盘。 一众人连续巡视了几处禁军军营,来到了马行街南边的一个小院子里。随行的人马留在外面,陆飞和一干文武大臣进去巡视军司。这是虎贲军第一军的军司,里面有分属四个衙门的官员,以及一些书吏、皂吏、传令兵。 陆飞与四衙的文武交谈问话,几个人都恭敬地对答如流,他十分满意。 一个军依旧有军都指挥使,不过权力很小;只属于四衙之一的五军都督府,没有调兵权……而下面六到十个不等的指挥,是分散状态。 军司之上,厢都指挥使处于只领俸禄的无组织状态,属于五军都督府。殿前司、侍卫马步司已不复存在。调兵要从皇城内的枢密院下令,经过复杂的程序才能把分散的各指挥组织起来。 现状便是,如今在汴京和地方,想把禁军或卫军(前乡军)调集起来,哪怕只聚集几千人拥有武装和军需的人马,也非常不容易,需要四个中枢衙门共同配合。 但是军队没有组织没法打仗。 陆飞便对在场的军司官员道:“以往的禁军武将有军职和差遣(临时任命、过期作废,如天下兵马大元帅、西面都部署、前营统帅、前营监军这类职位)两种官位,以后照旧。尔等现在的职位便是军职,若要出征,文官武将皆封差遣。” 杨延昭等大将纷纷侧目,仔细听着。 陆飞又道:“党项人勾结敌国,不尊大圣王朝朝廷号令,朝廷将兴师问罪。出征兵马,亦有差遣番号,可称‘定西军’,分几个军团。定西军各军团,由禁军和乡军各步骑指挥组成。武将皆封差遣,在定西军出征时统帅人马。 另有枢密院、兵部、军器监的官吏组成平夏前营军府,有一班传令兵分派各军、指挥。” 陆飞的设想,无论官职还是军队番号(军以上),都有两套系统……这与士卒没关系,指挥极其以下的建制、军职、文官书吏、传令兵都不变。只有指挥使以上的组织和职位有两种,一种军职,一种差遣。 平时由四衙共同管制军队,战时由前营军府和武将们统帅人马。 对于底层武将和士卒,不必理会上面的组织形式,只需要听从军令行事;而大军最基本的团队:指挥,番号和绝大部分人也不会轻易变动。 禁军的兵制,与两年前的乡军组织有些类似了。如此做法,必得严密的军法和赏罚规矩作为基础。 此事陆飞思索了很久,但改变之后,究竟是甚么情况他自己也不能确定,唯有等待战争来检验一切! 若是顺利,边关的孔献、杨延昭、高孝卿等大将的边军将士,也要变革,重新整编成为卫军。由卫军组成军团,轮流驻守边关。驻守期间武将和军队都以出征差遣的形式存在。 一众人在宫外巡视一上午,回到皇城。君臣又在万岁殿笑风生。 许多武将在场,谈起以前无数次风餐露宿的小事,大伙儿或唏嘘感叹,或开怀大笑。 陆飞折腾了那么多事,所有武将都清楚:他是在控制武将,防范兵权。 这等事本无须掩饰,陆飞曾经是武将,现在是皇帝,个人站的地方不同罢了。 不过陆飞并无愧疚之心,江山是一块儿流血打下来的,现在大伙儿也共同坐享荣华富贵。陆飞想要平衡稳定大家得到的东西,预防有人想要更多、不守规矩把分配现状打翻,做一些事来稳固成果,并无不妥! ……及至黄昏,陆飞才一身疲惫地离开万岁殿。 夕阳挂在宫阙之间,銮驾的移动中,余晖从树梢间忽明忽闪,仿佛光晕一般,前方的路也不是那么清晰。 宝慈殿的阙楼在余晖之中,陆飞想起了周薇。他很了解周薇的内心,多少次动乱在她心里。内部不稳的内战混战,应该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罢。 在一大群人面前,陆飞大摇大摆地进了周薇的寝宫。现在他无须掩饰甚么。 周薇与陆飞有模有样地执礼,然后屏退了侍从。她便轻声道:“你不用天天都往我这里,别人怕会有怨言了。” 她嘴上虽这么说,但脸颊却有红晕,她说罢伸手摸了一下鬓发,转身坐到铜镜前,伸手整理头上的饰物。双手抬起时,陆飞从后面也能看到比凸出了她身子侧面的饱满弧线。坐着时伸展腰姿的模样十分美妙。 陆飞笑道:“朕有今日,你功不可没,怎么待你都不为过。” 周薇转过身道:“你有那份心,我就很高兴了,不过不必的。” 陆飞毫不犹豫道:“朕心甘情愿……这天下不是朕一个人所有,但朕却拥有了一切,这点事应该听周薇。” 周薇笑着瞪了他一眼:“好罢,你想临幸谁?我明晚叫周久之给你安排。” 陆飞沉吟不已。 周薇的目光停留在陆飞的脸上,似笑非笑道:“听说谨妃到万岁殿主动找你?” 陆飞道:“她是听说朝廷要对平夏用兵,为了这事儿而来。” 周薇又轻声道:“那拓跋沉香长得又白又水灵,还有异域风情,你就不动心?” 陆飞当然不上当,立刻一本正经道:“没人能比得上周薇。” 周薇“嗤”地笑了一声,又收住笑容道,“不过依我瞧来,着实不是时候。这后宫和天下不能分开,你要指责西夏党项不义,回头又宠爱党项嫔妃,别人岂不疑惑?” 陆飞忙道:“周薇言之有理。” 周薇又试探道:“我那两个苦命的外甥女好不容易进宫来了,明晚叫她们去服侍你罢?” 陆飞先答应道:“周薇说谁便是谁。” 周薇娇|声道:“哎哟,我还不知道你的。若不是你对别人也好,甚么李思思、李艳娘的,能对你多年也念念不忘?” 陆飞:“……” 这时陆飞瞧着桌面上摆着一副围棋残局,便饶有兴致地上前瞧了一番。因为这两年他也在学下围棋,虽然下得不怎么好。 周薇道:“我用的白子。” 陆飞看了好一会儿,便拿起黑子放了一颗。 周薇却没动,只是羞涩地看着陆飞的嘴唇,小声道:“我知道你在布一个局,这次若成,也让我……用你的法子服侍你罢。” 陆飞看着她端庄的姿态,心下顿时却有一种很微妙的亵|渎期待,道,“我有点舍不得你。” 周薇颤声道:“是我自己愿意的,很是奇怪。在你面前甚么都敢……” 她依偎过来,喃喃道,“此生最好的事便是遇到飞哥儿,一切都不同了。” 陆飞也觉得,一切都不同了,整个世界都渐渐走向了他完全不熟的方向,万物似乎还是原来那样,又似乎有些不同了。 ** 天色刚蒙蒙亮,外面的宫灯尚未熄灭,雕窗上泛着橙黄的光。周薇的眼睛迷离惺忪,脸上还带着倦意,动作柔软无力,昨夜的精疲力尽似乎还没恢复过来。 她强打起精神,依旧细心地服侍陆飞穿衣束带。陆飞好言劝道:“周薇不必上朝,可以多睡会儿。” 周薇伸手抚平他肩上的料子,轻声道:“照料夫君,我才觉得自己是个女人,这是上天对我的恩惠。” 陆飞又是动容又有些激动,一早的心情十分舒畅。 周薇着实细心,她把陆飞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帮他穿上衣衫如熨过的一样平整整洁。那纤手手指抚在陆飞的身上,轻柔舒服,仿佛有一丝情意透过肌肉,直达心坎。他仿佛不是在做一件事,而是在享受此刻的柔情。 “忽然朕觉得自己很强大,仿佛无所不能!”陆飞惬意地说道。 周薇柔声道:“皇上是天子,本来就很强。皇上有个地方很让我着迷……” “那个地方很大?”陆飞一本正经问道。 周薇的粉拳打在陆飞的胸膛上,一脸娇嗔。陆飞被她夸得,一时间真我感觉非常良好。 ……此时皇帝的车驾仪仗已经到了宝慈殿外,只有他们等皇帝,没有皇帝站在门口等他们准备的事儿。 众人一声不吭,除了不敢喧哗,可能也有早起心神还没完全回过来的缘故,人们早上的话总是很少。 微亮的光线、朦胧的灯火,黯淡的空气中还有清晨未散的薄雾,一切都很宁静。 王方站在台阶下,耐心地等待着。今日本来该周久之当值,可是昨夜周久之竟然颐指气使的模样让王方代职,理由是奉了周皇后懿旨,今日要安排布置侍寝嫔妃之事,不能有差错。 王方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举荐任何嫔妃妇人侍寝都不管用,这阵子看来,皇帝宠爱谁,都听新封的大圣王朝皇后做主!周久之作为皇后身边的宠信宦官,这样下去气势权势会越来越大,压他一头……因为后宫有地位的嫔妃为了争宠都会讨好这等关键人物。 难道以后他见着周久之,也要低声下气了? 良久之后,便见皇后和一众宫女把穿戴整齐的陆飞送出来了。陆飞走下台基,上銮驾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一行人簇拥着车仗,沿着中轴长街穿过宣佑门,去了前廷万岁殿。 天色也越来越亮了,不过太阳升起前,凉意依旧刺骨,路边的叶子上也蒙上了白白的一层霜。 东面议政殿内,三日一次的重臣聚会如常。 礼仪罢,很快就有人谈起了平夏的战争,眼看已入深秋,准备冬季用兵现在应该拿主意的时候了,战争也一向是朝政的头等大事! 最近的方略主要有两种,诸文武议论纷纷。一种是从东、西、南三面分三路合攻平夏党项,此略支持者认为比较稳妥,只要不被各个击破,三路中总有一路的抵抗微弱能迅速进展。 另一种则主张合兵一路强攻,主要是考虑财政的负担……党项武装抽丁很厉害,号称全民皆兵,总兵力可能达到十几万。三路为了不被各个击破,大圣王朝三路得动员数十万军民,耗费难以估量。 正在争执之时,今日陆飞却是十分果断自信,他很快就开口道:“朕决意御驾亲征,一路平推强攻!” 陆飞的口气,以一种胸有成竹不可质疑的态度。二十几个人顿时停止了议论。 陆飞回顾左右道:“定西军只需七万余众。虎贲军调骑兵一万余、捧日军骑马步军三万,组成定西军第一、第二、第三军团,为进攻兵力;卫军三万为定西军第四军团,占领、修葺沿途城池堡垒,为预备策应,保障退路和粮道。” 寇准听罢立刻站出来拜道:“皇上三思。若以此略,前方实际兵力只有四万多人,臣闻党项兵马十余万众。以寡敌众,孤军深入,非稳当之策。” “兵力强弱,不止人数多寡。”陆飞镇定道。 这样的部署,陆飞并非一时兴起,是他衡量再三、考虑财政收支等事之后得出的结论;况且他作为禁军最高统帅,专业武夫,对自家军队的战力心里有数……不过正如寇准劝诫,战争千变万化,陆飞本来也有些犹豫。 但今日,忽然心里一种有力的直觉,让他坚定了信心! 陆飞不动声色道:“朕要以此战来证明大圣王朝的强盛。” 那直觉和冲动,便是如此,他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拥有的力量,证明自己一系列兵制改革的成效,不愿意受到质疑。 恐惧与勇气的较量。削减兵权,确实来源于恐惧,害怕帝位受到内部威胁。但是,陆飞不愿意承认自己在恐惧面前认输。他重新鼓起勇气,因为他此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就在这时,杨延昭率先站出来,抱拳斩钉截铁道:“臣请命随驾出征,为皇上鞍前马后。” 陆飞立刻转头看向杨延昭,不是他多心,而是这些大臣的每一个主张确实都有其考虑。 杨延昭极其武将们显然非常支持战争,他也支持一路强攻降低财政开支,让阻力变小……但是为了表明公心,不是怂恿皇帝去冒险,所以主动请缨,自己也跟着去! 杨大将军大概是这么个考虑? 铁捶也站出来道:“末将一向为皇上前驱,此番攻党项,愿皇上不弃,以末将为前锋。” 诸将纷纷请缨。 陆飞一拍宝座扶手,断然道:“便以铁捶为前锋,杨延昭为中央第一军都指挥使,左翼第二军曹克明为都指挥使,右翼第三军罗燕为都指挥使。后军第四军以曹彬为都指挥使。吕端为全军转运使,统领军需粮秣民夫!” …… 皇城一纸圣旨,战争机器立刻开始运作! 罗燕照枢密院凋令,在汴京北郊校场先设立了第三军团军府分司,派人召集麾下各禁军军司的四衙官员,然后把枢密院组织的前营军府第三军团分司聚集起来。 此时,军队还处于分散状态。以指挥为单位,有的指挥在值守汴京驻防,有的正在遣散状态。现在新兵制下,罗燕首先干的是让各衙门配合,先把军队动员聚集起来。 一众百人在简陋的校场营房大堂里聚集,众目睽睽之下,罗燕身披甲胄斗篷,手持皇帝以前钦赐的宝剑,在几个亲兵拿着东西跟随下,走上正北方站定。 众人纷纷抬头,目光聚在他的脸上。 罗燕站直身体,亲手展开圣旨,举起来展示,又叫亲兵捧着圣旨走下去,从人们中间慢慢走一圈,让所有人凑近仔细看清楚。 接着又是枢密院的调兵令和差遣任命状。 罗燕默默地等了一会儿,见无人提出异议。便一手拿起大印,一手拿起圣旨王命,正色道:“奉大圣王朝皇帝诏令,本帅出任定西军第三军团统帅,从即日起,得有如下禁军各指挥统率、调动、部署、临阵惩处之权:控鹤第三军第一指挥、第二指挥……等二十一指挥。若有临阵违抗军令者,按军法处置!” 他说罢放下东西,举起宝剑剑鞘,郑重其事地大声道:“天佑吾皇,万寿无疆!” 一番作势,罗燕拉起皇权、又强调天授皇权的名分,申明了自己的兵权。众人听到对皇帝的膜拜,哪敢轻慢,赶紧一起拜道:“天佑吾皇,万寿无疆……” 众人的喊声,如同对罗燕的承认,一切顺理成章了。 罗燕抬起手平息大堂上的嘈杂,又道:“各军分司的诸官,签押军令,送各指挥使。各指挥使签押朱砂牌票,下令所有将士,于十五日内到北郊校场投营。逾期者,按军法|论处!” 众人纷纷拜道:“下官等遵命。” 这处营房,便成为了战时组织的定西军第三军的幕府,从幕府下达军令。各禁军军分司实际由枢密院、兵部、五军都督府、军器监四个衙门的官员分权,他们依照第三军统帅的兵权军令,先对治下各指挥使下达军令;各指挥使再以军分司联名签押的军令为凭据,得到副指挥使和管理传令兵文官的验证后,把各都各队的将士聚集起来。 等到定西军第三军团动员起来,原来的禁军军分司四衙官员就管不了了,各指挥将依照主将罗燕和其幕府官员的军令行事。 兵器、甲胄、粮草,以及征用民间壮丁和物资的事儿,则由前营转运使吕端极其僚属全权节制,军队不必管后勤,只管打仗。 而今动员军队比以前更加复杂,需要各个衙门的共同认可。并且经手的人一多,要发动战争的机密性是完全没有了。 一切都正大光明,摆在了台面上! 陆飞以工部侍郎、军器监戴雄为监军,在调动军队的过程中,到处巡视和观察进展情况。陆飞随时询问实际运作的过程,他也在检验自己一手设计的战争机器。...... ** 西北已是寒风呼啸,拓跋德明支持的党项没藏氏首领走到一间宫殿外面,侍卫掀开房门,里面还挂着一道动物毛皮缝制的帘子。待人掀开帘子,他便低下头矮身走了进去,大部分党项人的屋门都开得比较矮,正身进去还得碰着头。 走进去,见屋子当中用石头砌着一个灶,里面的炭火泛着黄灿灿的光,上面悬挂在房梁上的铁水壶正在“咕咕”冒着白汽。 没藏取下脑袋上的毡帽,对坐在一个蒲团上闭目养神的拓跋德明鞠躬,用党项话道:“拜见王上。” 拓跋德明眼睛也不睁,说道:“烤烤火暖和一下罢。” 没藏呼出一口气,在灶边伸出双手:“真不敢相信,中原儿郎竟要选这糟糕的季节打仗。” 拓跋德明暖暖道:“天气好与坏,也不只他们自个忍受。” 这时他睁开了眼睛,用试探的口气道:“大圣王朝朝廷问本王的罪,本王怜悯各族儿郎,欲以身入汴京请罪,以化解兵戈之祸。” 没藏听罢吃了一惊:“王上怎能有此想法?” 拓跋德明不动声色道:“拓跋家与大圣王朝皇室有联姻,本王又亲自进京,料大圣王朝朝不会杀本王。否则势必激起党项族人愤慨,叫朝廷更难收拾。” “不可!”没藏毫不犹豫地道,又急忙劝诫,“西夏已向朝廷称臣,也未有袭扰之意,今大圣王朝擅动兵戈,必不肯善罢甘休!今王上让诸部敬服,正可号令各部;党项若失王上,王子为留守暂无甚威望,不能服众,只恐群龙无首,为敌所趁。” 拓跋德明听罢,脸上隐隐露出十分满意的神色。他又问:“各部也是如此想法?” 没藏拜道:“中原见党项割据河山日渐兴盛,早有戒心,亡我之心不死。但凡有些远见的人,都有此念。” 拓跋德明的脸色渐渐红润,眼睛里泛着炭火的亮光,沉声道:“若非被人所逼,本王绝不敢在此时反抗中原!本王原觉得此件大事,应由子孙后代去完成。但是,既然刀架到了脖子上,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没藏道:“臣只待王上振作旗鼓,一雪前耻!” 拓跋德明沉声道:“只要这次打败大圣军,党项便可建立自己的国度,堂堂正正地居住在自己的土地上。” 他越说越激动,“党项人长得高大,勇猛果敢,怎能被逼得居无定所,仰人鼻息?” 没藏也完全支持道:“这世道,都是比谁更凶猛,只要打赢大圣军,咱们便逼他们承认党项建国!”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了内侍,禀报道:“王上,辽国快马送来国书。已闻讯大圣国要出兵,派出大将翟士贵,调辽军步骑二万入西夏为援!” “好!”拓跋德明喜道,“本王不喜契丹人,不过草原人总算说话算数,也不拖延。” 没藏道:“辽军铁骑非常凶悍,党项勇士也不弱,此番大圣军远道而来,不惧之!” 第0301章戎马 汴京街巷上,这阵子穿着戎服的士卒特别多。 禁军家眷几乎都住在汴京城及城厢,主要收入就是军人的俸禄。因为居住不远,若要聚集成军,只要上面确定军令,三天内就可集结。 这回因要等卫军聚拢,期限是十五天。这么长时间,有的人先到,就在城里晃悠。 上面的建制改得面目全非,但底层武将和士卒几乎没感觉到任何区别。军令依旧来自指挥使,军饷由兵部发,不过多寡没变;出征前给的安家费也照旧。 也有些不同,前几个月装备了火器,训练了一番,很简单,乍用感觉麻烦,但实则比射箭简单多了。大伙儿也愿意学,职业兵的饭碗就是打仗,会使用各种兵器对他们来说、如同匠人的手艺,不怕学得精,就怕师父留一手。 另外戎服也发了新的冬装。 大伙儿换上后,便不想再穿旧的不舒服的戎服了。新戎服板整好看,众人相互瞧着,纷纷赞道:“不错!不错!” 皇帝陆飞毕竟是禁军武夫出身,待兄弟们还挺好!上头大将是不是被削了兵权,大伙儿不管,反正而今底层将士们的待遇有增无减,好衣裳好伙食,各种厚待让众人觉得皇帝并未忘记他们……毕竟这时候许多庶民还吃不饱饭。 ……此时迎来了大朝,这是陆飞亲征西夏之前最后一次正殿大朝。汴京文武数百人在大殿上朝贺。万岁殿外面,还有上千人在开阔地上对着巍峨的大殿行礼,他们是随行大臣进皇城的随从,以及一些小官吏,连皇帝也见不着。 殿上的宦官,外面台基上的文官,同时当众宣读了大圣王朝皇帝的诏书。 大致意思是,中原有厚恩于党项人,唐代朝廷便把西夏等丰腴宽广之地划归党项人居住牧耕。但党项各部首领忘恩负义,不尊皇权,勾结敌国,背弃朝廷,日渐成边关之患,便要兴兵问罪。 “……大圣王朝皇帝乃上天之子,奉天命而为人主,统宇内四方之民。不尊天理道德者、不义者,王师伐之,替天行道……” 台基上双手捧着诏书的文官,长身而立,声音缓慢而宏朗,仿佛在四面宏伟的城楼宫阙之间回响。那气势口气不容置疑,天授君权,句句都绑架天意,既然皇权是天命,那皇帝的意志就是最基本的公理。皇帝说西夏不义,它就一定不义! 外面一大群人纷纷跪伏高呼:“天佑吾皇,万寿无疆!” 接着第二道诏书,在皇帝出征期间,授命大圣王朝周皇后代天子摄政,统国内军政之权。 殿内读完诏书,宦官王方便上前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 周薇怕热还怕冷,她出现在宝慈殿时,身上裹着严严实实的貂皮,白的毛领子衬托着那张朱红齿白的脸,司发艳丽。 所有的嫔妃和重要女官都聚集在这里,包括谨妃拓跋沉香。宦官周久之道:“皇上旨意,亲征平夏期间,由大圣王周朝皇后统领朝廷军政。” 一群女子把双手捧在绶带下方,动作柔软地屈膝,齐声道:“恭贺皇后。” 拓跋沉香也跟着行礼,张了一下嘴混在人群里,却没吭声。她无法阻止这场战争,此时作为党项人,却在大圣王朝祝贺,实在尴尬极了。人很多,但她觉得自己是孤立的。此时真不想呆在这里,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周薇此时肩背笔直,神色之间一副尊荣俯视众人的样子,自信而从容,缓缓说道:“我乃女流之辈,本不愿染指朝政,怎奈皇上信任,将大事托付于我,不能推却。只得勉为其难,代掌国器,这等操心之事,又深感重任,我不觉得是好事,没甚么好祝贺的。” 这句话里有真有假,周薇确实推辞过,认为自己权力太大,但陆飞竟然说没甚么能给她的,总觉得对她不够好…… 周薇想到这里,艳丽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晕。 下边的贵妇们纷纷道,“皇后治国,定能国泰民安……” 周薇又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没藏黑云,当众道:“我在外廷期间,后宫诸事,便由东皇后作主。” 几乎已经被汉人同化了的没藏黑云顺从地说道:“一切听姐姐作主。” 陆飞册封东西二后,并未分高低,遇事之时只以皇帝之命以区别。 周薇当即又道:“以房氏、习氏为尚宫,留在东皇后身边,协助后宫诸事。” 房氏和习氏急忙屈膝道:“谢大圣王朝皇后信任。” 周薇虽然在这宫里很久了,可真正信任的人没有几个,连白娘子她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完全相信。 周薇不再说别的,当下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本宫这便去万岁殿。” 周久之忙道:“禀皇后娘娘,车仗已在宫外等候。” 一大群女子簇拥着周薇出宝慈殿,待周薇让侍女搀扶着上华贵的马车,一片人鞠躬大声道:“恭送大圣王朝皇后。” 宽敞笔直的长街,从半透明的黄色帘子里看着远处的宫阙,颜色泛黄,朦朦胧胧,分外不同。车驾缓缓地从正中行驶,仿佛走在通天大道之上,能在这里乘车随意行走,那这天下便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周薇端正地坐在上面,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举止之间轻柔,她这样柔软的样子,却没有人敢对她丝毫不敬。沿途遇到的人,全都躬身鞠躬侍立于道旁,等着她的车驾过去。 ……陆飞也在万岁殿,他在东殿里接见了曹彬和寇准,交代一些事。这次主持前营军府的大臣是潘美,曹彬为汴京留守,寇准是皇子们的老师,也留在汴京。 温暖雅致的书房,用度奢华,陈设雅致整洁一尘不染。 陆飞颇有些感叹地说道:“曾有人(拓跋沉香)问朕,为何要攻伐残杀?” 曹彬似乎没猜到是谨妃的话,当即便道:“皇上不必听那些腐儒的言辞,自古没有不经攻伐而固山河者!” 陆飞不动声色道:“朕并非穷兵黩武之人,亦不喜兵戈。可想来想去,除了动武,似乎没有更干脆利索的法子。若要以礼教化边患,以邦交礼遇博弈,山高路远,讨价还价,想取得一点进展不知得猴年马月,那时候朕与诸位也老了。还是用兵最简单,只要打赢了,咱们说甚么都是对的。” 曹彬附和道:“大圣王朝亮剑四方,以武立国,向来如此作为。何况蛮夷不懂道理礼仪,他们也只认武力。皇上以仁义之心,兴兵讨伐,乃不得已而为之。” 寇准点头道:“对,那些蛮夷和禽兽无异,竟然名正言顺地娶自己的庶母和嫂子,以此为荣!大圣王朝朝廷为天理,理应将伦常礼仪教给他们,让蛮夷服王化。” 陆飞看了寇准一眼,正色道:“祖先流了那么多血,才据有河西,我们且不说开疆辟土,先把丢掉的地方拿回来!拿下来西夏党项事关重大,不仅能扫除收复河西走廊的障碍,更能剪除一个巨大的边境隐患。” 曹彬和寇准听罢,忙拜道:“皇上高屋建瓴,英明神武!” 陆飞对这等恭维早已没了感觉,他坐在椅子上,脸色渐渐恢复趁机,似乎在思考着甚么。良久之后呼出一口气道:“这世道规则太少,说到底就是比拳头大,致力于军备才是正确的方向,将获得巨大的回报。看看黄历,择吉日出师!” …… 西夏高大的王宫城外,全是低矮的房屋。冬季的寒意让所有草木都已凋敝,整座城一片萧索,但是人却非常多,土墙之间十分热闹,远近的部族首领都带着人马到了。 辽军精锐步骑正在路上;除此之外,还有西边与拓跋家联姻结盟的党项部落,也带着人马赶来,他们要穿过灵州等大圣军控制地盘,但这些边军人少,主要在军镇附近活动,防守有余,却难以阻挡大股的人马通过。 王宫前面挤满了人,大多是戴毡帽的党项人,有的戴着兽皮帽,人们纷纷望着土墙上头发胡须花白的汉子。 上面站的人正是党项诸部首领拓跋德明,他穿上上甲胄,腰间挂着铁剑,脖子上还挂着一串佛珠。拓跋德明大声道:“汉儿的奸诈肮脏,举世有目共睹!昨日歃血为盟的誓言还在草原和高山之间回响,本王为了诸部免于杀戮,不惜将冰清玉洁的拓跋沉香嫁与陆家联姻……” 众人哗然,个个义愤填膺。 拓跋德明见状又道:“可是,仅隔一年,汉儿便背信弃义,将血誓视为放|屁,编造罪名兴师进攻!他们心胸狭窄,猜忌所有的部族,只想抢光我们的牛羊,杀光我们的子民,占有所有土地!” 人们大喊大叫,怒不可遏,一般人极容易相信贵族的话,何况拓跋德明又是诸部盟主。“我们不是奴隶,定要反抗到底。”“大白高人不能任由汉儿欺凌……” 拓跋德明接受着一双双期待的目光的洗礼,激动道:“汉儿的倒行逆施已经激起了众神的怒火!党项人、契丹人、奚人、回鹘人、吐蕃人,在如此作为下都愤怒了,我们将抛弃前嫌,组成联军,共同教训汉儿军队……” 下面有回鹘人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嚷嚷道:“回鹘人可没有与你们联盟!” 吐蕃人道:“那些魔教徒,都是佛祖面前的罪人。”他又悄悄念道:“佛普度众生,驱除魔念……” 不过听得懂的人很少。 回鹘人和吐蕃人并不想掺和这场战争,主要忌惮中原的势力,不愿意明说为敌。汉唐多年在西北的影响力依旧在边陲之地没有完全消失,他们都知道中原人多势众。 但是回鹘人和吐蕃人希望看到的结果是党项获胜……党项在西北是数一数二的势力,如果连他们都败了,此时占据河西甘州、肃州的回鹘人觉得很危险;吐蕃人则占据了西凉府凉州,同样觉得大圣王朝朝廷会染指河西,因为那地方以前本是汉朝人从匈奴手里抢来的。 大圣王朝军一到西北,便会引起太多势力的恐慌。 各族已经发誓不会落井下石趁人之危,还送了一些铁器牛羊粮草。期待党项契丹联军能打赢大圣王朝人。 拓跋德明望着一片房屋和数不清的人,远处烟火缭绕,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隐隐可闻,党项人在这里居住生息,他多想看到党项人在这里成长起来,向四面扩张,得到更多肥美的土地。 以前他不敢动的,自觉也快老了。而现在,拓跋德明不仅有忧惧,撕破脸后反而不是那么怕了,他充满来了期待,心中激动万分! 他用不是很大的声音道:“大白高人要一场胜利得到各族的认可,只要打赢了大圣王朝人,从此我们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又如同高飞的雄鹰,再也没有人能束缚住我们……” 大圣王朝天圣元年,时已至冬月底,正是寒冬腊月之时。不过等大圣军到西北,可能已经是年底或明年初了。 辽国大将翟士贵率先到达了西夏,立刻进王宫与拓跋德明会面。 二人都不会说对方的语言,但都会慢慢地说汉话。于是两边合伙对付汉儿,却只能用汉话交流才无须翻译官。 翟士贵以前深得萧燕燕信任,萧燕燕既死,他投靠了萧达翎,萧达翎也大度地接纳了他。他是个看起来表情严肃、持重的中年人,较之中原人大多比较圆润的面相,翟士贵的脸有些狭长,鼻梁高。他戴着兽皮暖帽,护耳也是毛|茸茸的,走进王宫便与拓跋德明相互鞠躬。 拓跋德明马上就道:“本王为党项各族共认首领,愿杨将军约束部下,勿袭扰平夏之民。” 翟士贵道:“公无忧也,只要保障辽军所需粮秣,本将保证秋毫无犯。”他口气一转,又急着说道,“数日前本将得到北院枢密使萧公急报,已察明大圣军此番动用兵力七万至八万人,其中禁军四五万人……” 拓跋德明听罢脸上立刻露出怀疑的表情:“本王与大辽联手,大圣王朝大张旗鼓雷声那么大,一副要灭了党项的架势,才用几万人进攻?” 翟士贵也有些尴尬,因为目前各部联军已经有十余万,又是在党项本地防守,实在少见进攻的一方兵力大约只有守军一半的事。 翟士贵道:“这是萧公亲自遣人送来的消息,应不会有错。” 拓跋德明问道:“大圣王朝的人马尚在其国内,大辽如何得知大圣军兵力?” 翟士贵答道:“细作探来的。以往大辽刺探汴京,皆派斥候渡黄河打探,常被中原的巡检抓获;或以派使节,却只能看到很少的状况。后来大辽有司在上京查获了几个大圣王朝奸细,萧公颇感震惊,大圣王朝人竟神不知鬼不觉深入草原到上京来了!一问方知,他们是伪装成商人,利用契丹人贪利、勾结契丹人以掩藏身份。萧公依样画瓢,让大辽奸细伪装成商人,让利于大圣王朝人。果然被大圣王朝人当作下金蛋的鸡一般掩藏着。不久前的汴京大张旗鼓,在城郊聚集兵马、校检人马,持续半月之久。萧公派的人多次打探,贿赂官吏,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消息。” 拓跋德明仍旧不太信。 翟士贵也不敢确定消息是否准备,毕竟经过的周折太多。他便建议拓跋德明在东南部道路上安插奸细,等大圣军靠近西夏时,再实地刺探。 翟士贵说罢,恍然想起了甚么,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交给拓跋德明:“萧公亲笔给李公写的书信,殷切之辞尽在信中。” 拓跋德明拿起来一看,全是汉文,用十分工整好看的小楷写成,不想那大辽重臣萧达翎竟也如此精通汉文……显然萧达翎不会写党项文字,契丹文他们又看不懂,最后还是汉文最方便,就算放一千年的文字都能辨认如常。 然而萧达翎的文采在这里并没有甚么卵用,因为拓跋德明文化有限,实在看得是一头雾水。他的神色有点尴尬,毕竟自身是党项人最高的首领,不愿意展示自己胸无点墨,便道:“承蒙萧公亲笔,我定当沐浴更衣,静心细读。” 他心里琢磨着,回头找个人帮忙。一瞬间又不经意想起了妹妹拓跋沉香,沉香比他读中原书多,肯定看得懂的。 拓跋德明微妙的表情变化,被翟士贵看在了眼里。翟士贵便主动说道:“萧公交代末将,定要竭尽全力与将军同仇敌忾,绝不会隔岸观火……” 拓跋德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翟士贵不动声色道:“夏王切勿怀疑辽军诚意。萧公言,而今天下多年风调雨顺,如草木逢甘霖,将是伸展疯长之时;萨满祭司夜观天象,悟神灵指示,祭司也预言,今后百年都将兴荣。庄稼丰收、牛羊肥壮,人口必将兴旺……” 拓跋德明听罢瞪着眼,不知可否。甚么祭司预见百年之后的事儿,他只觉得是大忽悠,完全不信。何况那萨满教似乎会崇拜祖先,那是契丹人的祖先,关党项人屁事? 但他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只是闷着不吭声……西北教派繁多,有信佛的、喇嘛佛的、摩尼教的、拜火教的等等,若是非要对别人信奉的东西争个输赢,那大家甚么都不用谈了,先争出神灵真假来再说。 翟士贵似乎是个萨满教的信奉者,说起来津津有味,“人口兴旺乃兴盛之基,此时乃各国各族壮大的时机。大圣王朝汉儿人多势众,据有中原广袤膏腴之地,而今野心勃勃,它将是所有部族的威胁。我们理应结盟起来,不能让陆小皇帝极其群臣尝到扩张的甜头……” 拓跋德明听到后面的话,这才频频点头,不管怎样,辽军只要真心实意帮老子就行了! 至于其它的,都是废话!拓跋德明头发已经花白,几十岁的人了,丰富的阅历让他本身的信念越来越顽固,翟士贵妄图在别的观念上说服他,显然并不容易。 翟士贵又叮嘱道:“大圣军火器攻城十分犀利,若是固守要地时,切要留心。野战也很勇猛,不过也是常用战阵之法。” …… 及至腊月中旬,拓跋德明才对辽国大臣萧达翎的能耐刮目相看。 他的斥候已经打探清楚了汹汹而来的大圣军兵力,不多不少,正是七万人到八万人之间!而这个消息,萧达翎竟然在一个月前就搞清楚了! 大辽毕竟是北方草原,统摄从西到东大片土地各族部落的大国,果然非同等闲。 此时天气已经冷得叫人连门都不想出,消息让拓跋德明打了一个机灵,精神了不少。 “只有七万多人,分成前后两股,相隔数十里……”拓跋德明忽然有点兴奋。 前面只有四万多主力?起先辽人传来消息,他觉得很可笑,但现在自己人多番打探观察,正好吻合,叫拓跋德明不得不信。 光是辽军援军步骑就有两万,党项各部加起来兵力已近十万!幽州之战大圣军靠人多而已,辽军虽在幽州战败,但所有部落依旧不敢否定其铁骑战力,援军已经相当于此次大圣军近半的兵力了…… 这时下首的野利氏忽然有些恼怒:“大圣王朝人也太看不起我们了,这是对我们的蔑视和羞辱!” 拓跋德明没明白这汉子为啥生气,“战阵厮杀不是靠羞辱,你恼甚?” 野利氏道:“大圣军出动这么点人马,恐怕是只在意辽军援兵,将我们党项人视作无物!” 拓跋德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管怎样,只要此战击败大圣军,便再也没有人阻止党项人建立大白高国。” 这时没藏道:“汉儿非蔑视我族,实乃迫于无奈。” 他看了一眼野利氏道:“汉儿自汴京来,走东南边的道路,沿着黄河北上。横山以南,沟壑纵横、土地贫瘠,大圣王朝辖地人口稀疏,粮草要远道送来。山高路远,运送不便,就算是七八万人马,也够大圣王朝朝廷折腾了。 这也是中原朝廷多年封赏宽容,想要拉拢我们的缘故。非不愿,实不能拿我们怎样。而党项人少地小,与中原为敌也没甚么好处。” 拓跋德明听罢沉吟道:“言之有理。听说幽州之战时中原动用大军耗费糜大,可能现在用度不宽裕,因此才有这般局面。” 拓跋德明也寻思了很多理由,以便说服自己相信摆在眼前的事情。 野利氏冷冷道:“既然中原朝廷无力,还如此撕开脸面,强行欺压羞辱我们?” 拓跋德明心里已经很高兴激动了,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沉住气,所以显得比较冷静,“一动兵戈,非此一次,此战之后,以后怕是烽火不息。” 他的言下之意,大圣军这次进攻讨伐,可能只是一次试探。最难的事还在后面,可能大圣王朝会凭借底子厚实,与党项长期消耗。 不过拓跋德明还是忍不住示意道,“大圣军此次乃御驾亲征,皇帝也在军中……” 野利氏立刻鞠躬道:“请我部打前阵,将那皇帝捉了来,替拓跋沉香雪耻!” 拓跋德明道:“甚好。就算没捉住皇帝,击败了皇帝亲军,今后党项人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 拓跋德明当即召集诸部商议应对之策。探明大圣军正沿着黄河北上,大伙儿都猜测,他们可能会沿着较大的河流行军,一则不容易迷路,二则完全可以保障大军水源……那么便是从黄河进入无定河,先攻绥州,进而突破横山地区。 夏之地北面主要是草原牧地,横山地区是农业耕地,他们能从横山地区得到大量补给;所以不能放弃横山之地,让大圣王朝先把那片土地站稳了。 绥州时横山东南部地区的一个中心,大圣军若攻占此地,可以变成一个后方大营;而进展绥州之前,有很远的一段路没有任何重镇和物资聚敛之处。联军出绥州寻机作战,不利于大圣军。 最主要的原因,此时各路人马士气十分高涨,都盼着去教训堂堂中原皇帝,个个跃跃欲试……毕竟皇帝身边的兵马不算多! ** 黄河已结冰,仿佛一条玉带落在群山之间。 陆飞站在黄河边,眺望着周围的山势,眼前沟壑纵横、山势连绵,视线极不开阔,在路上向四面看都被山挡着。这种地形很容易掩藏住人马,不能及时发现。幸好现在还在大圣王朝辖区内,尚无太太风险。 冬季的大地一片凋零荒芜,满眼黄土,空气十分干冷。幸好今日天气比较好,天空泛蓝,能见着太阳,便为这景象增添了鲜艳的颜色。 亲兵正在帐篷里搭灶,他们在皇帝跟前干活很用心,一个士卒正拿着錾子“叮叮当当”在修整一块石头,似乎是嫌不够平整。 所有的将士和在汴京时的装扮都不同,主要是身上挂着很多麻布袋和杂物。一般的士卒身上都会有火石、小刀、粮袋等物,战兵还有不少与兵器相关的东西,比如挂在带子上定装火药的小竹筒以及夹钳铅丸的铁模。每队人马还会在驴车和骡马上携带柴刀、锤子等各种工具……行军打仗,战阵上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候便是风餐露宿的旅途生活。 中军大帐还没收拾好,诸文武也没来,他们正在部署和巡视各营驻扎的事宜。陆飞在乱糟糟的大帐里,闭目养神, 按照陆飞的记忆,西夏北边,应该就是鄂尔多斯草原了。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 北风在白色斑驳的草原上肆虐,低矮的帐篷如同趴在原野。 一众人簇拥着的陆飞站在一座山顶上喘着气,脑门上浸满了汗珠。料峭春寒的风拂过山顶,此时却叫他觉得非常惬意。 侧后方,能看见山谷中大队的人马正缓缓向东行进,那是曹克明的左翼第二军团步兵。车马走山谷,两面起伏的山上还有步兵纵队在跋涉。 此时两翼的第二军团、第三军团都在向中央靠拢。定西军从无定堡出发后,大致方向是沿着无定河北进。不过陆飞针对地形视线不开阔的特别,为了增加横向预警范围,预防被伏击,行军以三路并行展开。而此时,三军停止前进后,又重新聚集到一起。 北边山坡上,一行几个人正牵着马往这边爬上来。那是铁捶等人。 陆飞便站在山坡上一面歇气,一面等铁捶。 大伙儿都气喘吁吁的样子。陆飞却笑道:“锻炼身子骨,朕最喜的方式就是爬山。运动不剧烈,可以慢慢来,但是很费体力。” 瘦弱的潘美都快累趴下了,随口附和道:“着实费力,这山也太大了。” 谈笑之间,铁捶终于爬上了山头,抱拳粗声粗气地说道:“禀皇上,末将奉旨撤回了前锋人马!” 铁捶几乎不违抗军令,但他高兴不高兴全都写在脸上,一点也不掩饰,哪怕在皇帝皇帝。陆飞看了他一眼,显然铁捶此时不太高兴。 陆飞不动声色道:“本来是两厢情愿的事,铁将军何必想弄成剃头的担子一头热?” 铁捶道:“请皇上点拨迷津。” 陆飞道:“如今这情况,拓跋德明聚集了太多人马耗不起,我部欲找拓跋德明决战,他何尝不想?这等事,对方若无意,那便是苦苦追寻也寻不着;拓跋德明若有意,咱们就不用那么急迫,他自己会来。 我们做出有点不情愿的样子,谨慎地想后撤,拓跋德明就会更加认定决战对他有利,反而急着要送上门!” 潘美听罢笑道:“皇上洞察人心矣。” 陆飞道:“人之常情罢了。”他沉吟片刻又道,“但我们不能太不配合,若是急着撤回了无定堡。拓跋德明就会犹豫,而且极可能不愿意攻堡垒,徒增变数。所以朕此时的动静叫‘欲拒还迎’。” 众人听罢脸都憋红了,一些人忍不住笑出声了,但陆飞却很严肃的样子。 陆飞不觉得自己神机妙算,而是很简单的逻辑推论罢了。形势明白地摆在面前,双方能选择的路并不多。 站在党项契丹人的立场上,按照他们以前对中原禁军的了解,战力很强,不过与辽军精兵差距不大。在这样的判断下,四五万精兵和三万卫军防守工事,联军(党项契丹)攻城的胜算极低;但野战就有优势。 所以陆飞的判断是:给联军野外决战的机会,他们会非常愿意配合;而让他们攻城,他们就很难上钩。 正如一句话:一场觉得没有胜算的战役,最明智的选择是不打。 若想让别人打这场战役,要么对方丝毫没有选择,要么就要给别人希望! 这时潘美赞道:“皇上妙算,如此一来,王师不仅能如愿以偿与党项契丹联军决战,还能主动选择战场。” “正是如此。”陆飞道。他看了一眼铁捶,见铁捶已经不吭声了,但神情之间有敬畏之色,显然还是很佩服皇帝……人们难免有不擅长的东西,便总会佩服那些擅长这方面的人。 潘美埋头看脚下所在的山,试探地问道:“皇上会选何处为战场?” 陆飞站在这高处已经观察很久了。 一个前营军府的官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陆飞随口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那官员忙道:“妙极!” 不料陆飞却摇摇头,遥指道:“朕来选,便选东边那片山坡。” 众人立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时间鸦雀无声,正琢磨着那地方有甚么好处。只见那是一大片山坡,但坡度非常平缓,在这山沟里,那地方都不叫山,算是比较平坦的地方了。 陆飞当即解释道:“若以常理战阵来看,占据脚下这座高山更有利,敌兵仰攻坡度大。但对火炮来说就不太妙了……” 他用折叠在手的马鞭在空中划了一个抛物线,“炮弹是这么飞的,火炮可以负仰角,但角度无法太大。这座山坡度太陡、山太小,炮弹会直接打下山,飞下去,几乎是垂直砸在地面上。咱们的铜炮,靠的是小角度弹跳,垂直角度太大,一砸一个坑能有甚么作用?” 陆飞沉吟道,“所以坡要长,陡不陡倒在其次。另外,坡缓才让对手更有信心进攻,而无需咱们先攻。” 反正皇帝是最高统帅,他说选缓坡,便选缓坡。三军当即对那片区域部署各营营地。 陆飞又下令铁捶前锋,广散斥候察探周围情况、监视联军动向。 第0302章戒备 沿无定河南边三十里,正是曹彬部近三万卫军的所在,即定西军第四军团。 他们留下了三千多人在无定堡防御,与数万民夫继续修筑堡垒。因为无定堡设计需要驻扎七八万大军的营房和仓库,所以占地依旧不小;城防工事内满员防御就需要两千多人,人马不敢留得太少。 曹彬部原在距离中军二十里地外行军,得到军令后,后退了十里做出姿态,然后停了下来找高处设营驻防。 第三天,中军快马传来消息,敌军马队人数不详、但超过一万骑,已从东部山区向后军靠近。 曹彬立刻下令戒备! 宁静的夜晚,但陆飞知道敌兵已经靠近,预计明天早上就将出现在附近。 没当值的将士都早早歇息了,此时连中军站哨的亲兵也或站或坐。陆飞从敞着的帐篷看出去,见一个亲兵士卒正坐在火堆旁边,埋头拿着针线,默默缝着身上的衣裳。那士卒长得很壮实,但特别年轻,看起来也就十几岁。 陆飞伸手揉了一下脖子,继续在简陋案板上的纸上写写算算。 平射的铜火炮刚造出来不久,就有炮表。所谓炮表,就是规定火炮尺寸、装药量、铁丸重量了之后,利用抛物线公式,经过计算和测试,制作一个表格,对照每个仰角的射程。 但是,这个炮表是基于平地的表格。现在陆飞就是在临时计算在坡度十几度的情况下的炮表,因为时间紧迫,今天才刚刚扎营,以至于天黑了他还没算好。 ……当初的平地炮表是在汴京校场制作的。 首先算出重力加速度,原本公式里的数据不能用,因为找不到单位米、秒与现实计量的对照换算值。方法是重新实验。时间的测量是带刻度的沙漏,以弹指(约等于秒)为单位;长度单位是丈、尺、寸、分、厘、毫、丝,当然后面的所谓精度单位可以不用管,以现在的火炮工艺和测量工具,太小的单位压根无意义。利用铁球从浮屠上丢下去的时间和高度测量,反复多次取平均值,就能算出重力加速度。 接着就是仰角下产生的初速向量计算,也很简单。仰角用木制量角器,三角函数值只要照角度画一个三角形建模,用各边图形长度乘除就行。 如此方法制作的炮表,不仅有简单对照表,还能设定公式;临时发现炮表上没有的角度,可以当场快速套公式计算。 ……当实际战场有坡度时,也能用运动学基础公式进行推算,形成新的炮表。 而关于战场射程长度的测量,陆飞大概记得近现代是用炮镜;而现在显然没有这个玩意,也做不出来。他的法子就比较笨了。 两个法子,一是选那些距离感比较强的人用眼睛估计,比如以前守城时、在城墙上替抛石车观测远近的人。二是在战场上用绳子量出整数距离后,钉木桩,开战时就根据那些木桩为参照物。 现在前面的坡上就有很多木桩,白天时钉的,稀稀疏疏。估计敌军不知道干甚么用的,因为没有丝毫防御效果。 ……一夜无事。天刚蒙蒙亮,陆飞便在军营外的熟悉的鼓号节奏醒来,起床穿衣披甲。一众亲兵内侍照顾他。 陆飞问:“敌军到了?” 亲兵道:“回皇上,其前锋如期到达,占据了西边的高山坡。” 陆飞伸展开双臂,宦官和男内侍便忙把带着青盐洗涤清香的干净里衬给他套在身上。陆飞神情平静镇定,目光沉静却锐利,精神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陆飞很快在众人帮助下,把精制的板甲披上,深紫色的斗篷也系上。他在战阵上不算黄色的,太鲜艳,在特殊情况下容易引起敌兵的照顾。 黄金扣的皮带系上腰间,陆飞提起剑佩戴上。然后才洗漱吃个半饱。 他一身整洁地走出帐篷,先站在坡上观察了一会儿。此时天色更亮了,初春的清晨,山沟间还笼罩着乳白色浅浅的薄雾,陆飞抬头看天,今日天气很好。 西面山顶却没有舞,陆飞眺望,能看到上面有旗帜,还有人影站在上面。 战前站在高处往的人,多半都是联军的统帅大将。昨天陆飞还去过那里,或许脚印现在都还在,显然猜测着拓跋德明可能也在那里,陆飞心里有种很近的感觉。 不同的人站在同一块土地上,立场也会不同,而今拓跋德明在想甚么? 陆飞眺望了一阵,武将们陆续来到了中军。禁军以往多年的战阵习惯,依旧保留了不少,先到主将跟前来,最后再部署一下战阵。 来了近百人,指挥使以上的武将几乎都到了。众人一面观看对面的战阵,一面等着陆飞下令。 “昨夜已军前议事,一切照原定部署。”陆飞开口道。 这时众将便陆续安静下来。 陆飞道:“阵前照实情,诸将可合理地临机决断。不过,未经允许,不得使用铜火炮及火绳枪!” 众将嚷嚷着纷纷应答。 陆飞顿了一下。心道,像这种摆开了决战,是双方你情我愿才能发生,若是党项契丹联军不愿意,他们能把军队集中到这里来?这是个机会,陆飞盯住的是联军的骑兵……特别是辽军铁骑,因为在他眼里,只有辽军精骑才算得上合格有组织性的骑兵军队! 需要引诱辽军精骑上来了,战争才能真正开始。 陆飞神色变得肃然,又道:“禁军是九州最精悍的儿郎组成,装备吃穿,都是最好的,是无数汉人百姓的民脂民膏!” 这话顿时很严重了,众将敬畏地站正了身体。以民为本,是唐朝时就有了思想,陆飞这话还是很接地气。 陆飞朗声道:“儿郎们翻山越岭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出丑叫人耻笑,是为了汉家的脸面,勿负朕与黎民百姓的殷切期待。为尊严,为保国安民,为祖先留下的每一寸国土,愿诸位戮力杀敌!” 人们纷纷回应。 陆飞听罢也不多说了,下令道:“备战!” 众将大声喊道:“为皇帝效力!”“天佑吾皇,万寿无疆!” …… 漫山遍野都是成队列的军队。翟士贵观望着前面的气势,从整肃的军容,便道:“敌人数只是咱们的三分之一,但这是场恶战。” 大圣军步骑在此地布阵的人数一共才四万多人,而联军约十二万人! 拓跋德明道:“大圣军先到此地,为何不选咱们占的这片山,却要对面那片地方?” 翟士贵也完全没看明白,只道:“不过对面开阔,正能痛快战一场!” 联军步骑浩浩荡荡,陆续到达了战场,声势更大,人马众多横向展开更广,渐渐地形势仿佛一个半弧,对大圣军侧面都形成了半包围状态。 超过十六万人马在这地方聚集,山沟之间喧嚣异常,旌旗如云,场面十分浩大壮观。 双方游骑在两山之间的山沟里已经冲突起来,时见拉弓的骑士身影在远处视线中越过。 联军人数绝对优势,翟士贵和拓跋德明都决定主动进攻。翟士贵建议道:“正面坡最缓,前军步军可靠近结阵,然后从出动步兵进攻。骑兵在两翼侧后护住,按兵不动。 虽有所准备训练,但党项军战马在火器爆响面前可能不适,先以步军对敌步军方阵,最是妥当。” 拓跋德明虽是主力的最高统帅,但他也相信辽军宿将的经验,遂采纳了建议。 翟士贵又道:“大圣军人数更少,但军容整肃,一次攻不下,可换人马轮流进攻。” 一番准备,党项步军从山坡上向前移动,他们也是一群群人组成的方阵,衣甲不一,不少人携带弓箭,兵器五花八门,不过一个个却也有股子蛮劲。 横山产铁,党项步军着甲率很高,但显然无力组织铁匠作坊对盔甲进行加工,士卒们穿的甲杂乱不一,都是各自在家里自制的。 拓跋德明依旧很有信心,确实战阵上并非穿得好就能打,靠的还是人的勇猛! 大片的步军向山下蔓延下去,就如同黑压压一片的山洪。拓跋德明看着这壮观的场面,心情激动不已,又很紧张。大伙儿来打仗,都是为了赢! 山谷之间,鼓声和喊声轰鸣,震动山河。拓跋德明紧紧握着剑柄,用力过度指节都发白了。 远处大量涌动的人潮、旗帜,陆续弥漫过来,一些人停在了原地,前边一些人继续往前,两翼骑兵也在运动。更远处的山坡上,步骑也在照一定章法活动。以十万计的人山人海,仿佛一部巨大的战争机器,正缓慢地活动发出巨大的噪音! 在这个小农经济、游牧为主的落后时代,无数人在战阵上,展现出了时代的最高组织度,也集中了生产力所能及的大量资源。 陆飞站在山坡上,一言不发地观察着薄雾深处的每一片地方。看得出来,联军进攻的节奏很从容……他们把一股骑兵部署在大圣王朝军前后之间侧面,监视曹彬部,集中力量在这片山沟间咬住了前军四万余大圣军步骑,看起来情况确实不错。 陆飞注意观察战场上的木桩,距离大圣军前线约一千二百尺的地方,联军集中了超过五万步兵,在那里列阵。光方阵就有上百个,组成了横面宽广,纵深很大的大阵。 而敌骑兵主力还在后面更远处,其推进步军两翼的骑兵衣甲不一,有种褴褛的样子,不像是辽军精骑。 少顷,联军前锋步兵不停息地向上坡上持续推进,兵力约莫四千,也可能是五千。山坡下方,鼓声大噪。 “呜……”苍劲的牛角号齐声响起,在风中掠过嘈杂的人群,向无数的山谷之间飞跃。 山坡上一排传令兵左右两只手一致地拿着两色旗挥动,左手红边红心,右手红边黑心。红旗向后,黑旗向前,反复交错舞动。 大圣军正面各方阵立刻传出了武将们的大声吆喝叫骂声。诸部顿时士卒交错,前面四排拿着长枪的步兵转身,从后面成队列的神臂手间隙之间穿过;接着后方的披板甲戴钢盔手拿剑盾的重步兵移动到了最前方。 敌兵拿着各种兵器,已经沿着平缓的山坡上来了,无数人将黄土踩得尘土弥漫,“哇哇啦……”怪叫声,仿佛山间冲出来的大群野兽。 大圣军将士个个瞪圆了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红着眼睛的如同野人一般披着铁片,拿着刀枪棍棒盾牌的人群。 上面人群里一员大将大喊道:“大圣王朝必胜!” “万岁……”众军的呐喊压住了战场上的喧嚣。“喝!”列阵整齐的重步兵提起了做工细致精良的铁皮包木盾,手持单手剑放在了盾牌上。 中间的一股敌兵在百步内率先大叫着冲了过来,叽里哇啦的叫声不知何意,但人们的声音里带着紧张、恐惧、愤怒的吼叫。 “准备!”“准备……”诸指挥使拔剑大喊。 “哐!”一声锣响,中间一个指挥的神臂手举起弓箭,也无须瞄准,“噼里啪啦……”弦响,空中一丛黑压压的箭雨便飞弥漫了天空。 “放!”“放……” 刹那间,横向各处的敌兵蜂拥冲杀上来,空中箭矢上下乱飞。落下来的箭矢打在大圣军的铁盔甲胄上“叮叮当当”直响,时不时传来一声惨叫。 中间一处首先短兵相接,人群之间,人很多很密,便只见刀剑挥舞。实际人们挥武器很慢,都是使劲抡到一下是一下!力太小是白费劲,双方都拿着盾,大圣军还披着重甲。 “哐!”一个党项汉子大叫着径直拿木盾撞到了大圣军的盾牌上,凭借着冲力撞得那士卒倒退了半步扎住马步。党项汉子立刻抡起狼牙棒挥下去,“哐当”第一声,砸在了肩甲上,砸得那士卒一声大叫,盾也掉了,但马上拿起铁剑对着那党项木盾的空隙猛刺下去,顿时鲜血飚了他一脸。 旁边的一个大圣军士卒则被一把刀猛扎进了胸甲,大声痛叫叫唤。 大圣军前方,队列动荡,杀声震天,铁器撞击的火花在黄尘中像金星一样闪耀。厮杀的接触面十分有限,不过山坡上的神臂手对接近的党项军步兵平射,杀伤很多。最可怕的前方拼杀的地方,但死伤最多的却是弓|箭对纵深的射|杀。 前方的重步兵浴血奋战,前面是疯狂的敌兵,后面是密集的自家队列,前后无路,只能拼命地奋战! 武将在不远处大吼:“后退一步者,斩!” 军乐队用横吹鼓号奏响了激昂的曲子,各百人都有传令兵系统的文吏,也在大声鼓舞着士气,武将们在叫骂,文吏在用各种高尚的词在赞誉将士们视死如归……但这些都无法消除将士们的流血、痛苦、害怕。 正片山坡的人***接一线,惨叫声、喊杀声,比鼓乐的声音还大。 人们口中喘着粗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冒汗,吐着白汽。精兵首先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因为拼死非费体力!披着几十斤重的盔甲,步弓的力量动辄就是一石,拉几次就有力竭之感。 一个神臂手士卒听见“准备”的叫喊,便张弓搭箭,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就在这时,他看见正前方一个步兵兄弟正对着旁边一个敌兵猛砍,前面另一个敌兵拿起长矛,全力冲了过来。瞬息之间,弓兵没有多想,立刻调转弓箭,“啪”地一声就近射了过去。 那大圣军步兵发现正面的敌兵额头上忽然插了一枝箭,心下一阵后怕,回头看了一眼,但此时神臂手队列里“啪啪啪……”的弦响,一大群人都在射箭。 ……中军方形大旗上写着“大圣”字,在风中猎猎飞扬。陆飞及其部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观望着前方黄尘弥漫,腥风血雨。亲兵们站在那里不用上阵,却也身体绷紧了,瞪着眼瞧着。 不远处的鼓号手,蹬着八字脚,紧握着鼓吹,一副准备冲杀一般的模样。山坡上的叫喊声响作一片,形成了“嗡嗡嗡……”的嘈杂。不远处时不时传来大声的吆喝声,其间“得令”的声音短促有力,紧张异常。 这时一员部将转过头,欲言又止,终于没有吭声。 陆飞已经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敌兵第二批步兵成阵型地正在上前,这次人更多,或许有上万!而前方的厮杀仍在继续! 眼前这情况,敌兵会投入新的兵力,换下第一批人马! 车轮战术。 战场上那些衣甲兵器凌乱的敌军,仿佛野人,但显然并非真正的原始人,不能低估其战术。西北这边打仗打了上千年,联军中有大辽的“军事顾问”,都不是善茬,辽国是实实在在的强国,一度影响力超过中原,北边很多遥远的国家都把大辽当成“中国”。 陆飞看着战阵上纷乱中有序的迹象,终于开口道:“传令,用攻城铁炮协助前线步军!” “得令!” 少顷,潘美拿起印,在一张纸上一盖,递到一个文吏手里。很快那文吏带着两骑背上插着黄色三角旗的传令兵,急匆匆地策马奔出。 炮架上炮口硕大、炮身粗|短的攻城臼炮半截埋在土里。一员武将接过军令一看,转手递给一旁的军府幕僚,当即拔出佩剑,大喊道:“皇上圣旨,炮营作战!传令铁炮各队,准备开炮!” 在叫喊之中,众军干脆地把堵在炮口的草纸扯出来,里面早已装填好火药和石弹。 二十几个黑洞洞的大炮口斜对着天空。听到“哐”地一声锣响,大喊声传来:“放!” “轰!轰!轰轰……”如同雷鸣般的震响陆续响起,大地都在颤栗。 缓坡上,只见白烟一排依次腾起,烟雾中火焰喷|射绚烂。声势巨大,不过石弹飞得并不快,个头又硕大,以眼睛看得见的模样飞向半空,凭借重量向联军人群里落下去。 近百斤的石头从半空落下去,下面是队形密集的联军步兵营,蔓延一片都是人。石炮随便都能砸到人,只有数枚砸在了方阵之间的空地上。 整营铁炮向敌兵密集人群里一轮齐射,敌兵顿时死伤数十人! 石弹落在干燥坚|硬的黄土沙石之间,砸得黄土尘土溅飞,仿若爆炸的烟雾一般!有的径直砸到了人,有的砸裂了,石块飞溅而起,周围运气不好的一两个人就会被撞伤。 不过炮击着实让党项兵一阵慌乱震惊,好几百尺外就打到他们了,一般士卒始料未及。 场面十分恐怖,黄土上,一个士卒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脑袋都碎了,血肉**溅了一地。另一处更是,血淋淋的肝和肠子都在血泊中。有士卒在撕心裂肺地捂着被石块撞伤的脸颊惨叫。 党项刚刚上前的大片方阵里,各处都产生了一些混乱扰乱,推进的速度也慢了。人们抬头看着天。 不过大圣军的炮火就响了一通,便沉寂下来,铁炮只携带了一营五百人,一轮下去,清理炮膛和装填也很麻烦。 这也是有效果的,第二批次的敌兵被炮火震惊了一会儿,打乱了轮换进攻的节奏。大圣军前线打退面前的敌兵,赢得了喘息之机,各都头、什将急忙指挥人马成纵队向后撤。上边第二梯队各指挥则以横队前进,指挥之间有间隙,让前方的纵队后撤。 陆飞依旧眺望着对面大片骑兵上方的山头,那里站着人。两边相隔甚远,却离着一处宽阔的山谷,似乎在两厢对望。 炮声时停时歇,但厮杀声一刻也没停息。 东面缓坡上的第三军重步兵发出一声声呐喊,如同堤坝一样阻挡着成千上万的人群猛攻。臼炮不能阻止人海的进攻,两军胶着杀声震天,尸体布满了山坡,伤兵在仰天哭喊。 联军后方,更多的敌兵人群投入阵前,大圣军阵线死战不退。前营军府的幕僚在军中大呼:“皇朝根基,因儿郎之热血筑成!” 春风越过连绵的山沟,拂过沸腾的浩大战场,风中带着血的腥味和人们的叫喊。陆飞心里绷着,握着剑柄的手心里都都是汗,潮湿的触觉让人联想到满手的鲜血。他不禁脱口道:“帝国大业不只靠兵器,汉家气概永存矣!” 潘美和杨延昭都在旁边,杨延昭听得此言,拜道:“皆因将士忠皇上之心,日月可鉴。” 就在这时,远方的敌骑终于动了!大片马群从山坡上、山谷中向大圣军阵营的北边缓慢涌动。 北面,大圣王朝军右翼。当此时大圣军第一军精骑部署在步军大阵的后方西,联军骑兵的动向是准备以侧翼进攻,协助正面步兵……正面两军胶着,战阵上打开僵局的常规法子就是投入新的力量! 山间硝烟弥散,北面马群的隆隆声踏起黄尘,仿佛要席卷整片山河。东面的党项步兵进攻更加猛烈了,兵力陆续在增加。 太阳刚升到半空,半天时间还没过去,但战役已经司演司烈,到了鱼死网破之时。 ……远处的平缓起伏的山坡上,黑压压的地平线在波动起伏,那是马群!“隆隆隆……”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仿佛地底下的岩浆在大面积地涌动发出的声响。 骑兵集群涌至一里地外,兵分两路,一路直趋大圣军大阵右翼,一路直奔大圣军后翼部署骑兵的方向。成片的骑兵仍在慢跑,速度已明显开始加快。 这时一声琵琶铿锵的声音突兀地在马蹄声和人群嘈杂中响起,隐隐可闻。接着许多琵琶一齐跟着弹响,鼓和横吹也加入了进来,让曲子更响亮。 琵琶的旋律让这充满惨叫痛苦、黄尘的战场,仿佛多了几分颜色。 铿锵的曲子,又带着几分悲意,肃杀之气在马群驰骋和刀枪如林的群山之间蔓延。 在熟悉的琵琶声中,大阵上的将士纷纷把茅草拔开,一门门五尺长的铜炮露出了狰狞的面孔!炮声在阳光下泛着黯淡的金属冷光。 “唰!”统率由一千五百人组成的炮军的大将拔出了佩剑,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一旁的锣手们抓起了棒柄,瞪眼等待着。 第0303章硝烟 联军蔓延的骑兵群前锋,在大约六百尺外率先开始了冲锋!后面的马群则延伸到了一千多尺外,尚未发动攻击的马群比较密集,因为正在慢跑,速度不快。 马蹄声更加浩大了,喊杀声骤起,无数的铁蹄急速奔出。十面埋伏的曲调仿佛骑兵冲锋的伴奏。 就在这时,忽然锣声加入进来,紧接着“轰”地一声巨响!硝烟闪光之中,一枚十斤重的铁球瞬息之间已至马群之间,它急速横飞划出一道大弧度的平滑抛物线,“砰!”正在奔跑的一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也没能叫唤出来,脑袋突然少了一块!血肉、碎骨、脑浆飞溅到空中。 接着,后面二骑忽然人仰马翻,一个骑士发出惊恐的大叫,战马厮鸣侧翻。电光火石之间,铁球撞到了坚硬的土石地面上,“砰!”横向角度很小,立刻弹跳而起! 后方一个党项骑兵亲眼看到那黑漆漆的炙热铁球飞起来,但实在太快,速度完全与人的反应不相称,带着呼啸的劲风,那人眼睁睁地看着铁球刹那间撞向了自己的侧胸。“砰!”他几乎被撞飞,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马上晕死过去。 铁球方向一偏,又在地上弹跳了几次,最后速度司慢,在地面滚了起来。成片的马群中,一条线上人仰马翻,人们惊恐不已,仿佛一股劲风吹过麦田。 大圣军阵营上一排电光火闪,白烟腾起,少顷,比马蹄声更大的“轰轰……”爆响才传向连绵的山中。 弥漫在整个山坡上的马群,仿佛一瞬间遭遇了上天的诅咒,又仿佛地震雷劈,简直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人群里一片狼藉,惊慌失措的叫喊和惨叫到处都是,血雨腥风,旌旗成片地倒塌丢弃。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第二轮齐射的炮火很快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 第三轮齐射后,最先开炮的炮队已陆续忙着用刷子清理炮膛,因为铜炮很重,要费不少功夫……接着还要拿称量装好的木筒往炮膛里倒火药;抹猪油,用麻布裹着铁球塞进炮管,然后拿木棒喊叫着往里|捅! ……联军前锋被火炮惊吓胡乱,却止不住冲锋,因为一停下会被后面的战马撞上!只能裹挟着渐渐放缓混乱地冲向了大圣军的步兵阵。 迎面是成队列的大圣军步军各指挥。每个指挥前面三排蹲了下去,前面两排交错跨步蹲着,把近十尺长的长矛尾部斜|插在地上,双手扶住木柄;后面一排则端着长矛扛在肩上,对着前方,准备捅马。 沿着缓坡的后面,位置稍高。则是六排火绳枪手。 什将拿着障刀高高举起:“准备!”排头的一面仙鹤旗帜向前倾倒,如蜻蜓点水一样又挥起。第一排士卒单膝跪地,第二排士卒站着,一齐举起铁管火器。 “放!”顿时站着的一排先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单跪的那排立刻再次齐射。 山坡上,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砸豆子一样的爆响,硝烟一排排地腾起。联军骑兵从正面冲这种阵,而且炮击后的惊吓造成了混乱,此时靠近简直是灾难! 一个骑士在马上浑身一抖,胸口上血花飞溅而起,手里的马刀也飞了,惨叫声嘶声裂肺。马群一片混乱,自己人也冲撞得人仰马翻。 ……“咚咚、咚……”清脆的鼓声先响起,很快横吹和萧也一齐在中军前方奏响,金锣也加入进来,形成很有节奏的曲子;曲中有稍许改编,鼓声未息,以恒定不变的节奏敲响鼓点,更适应战术的节奏感。 后翼铁甲骑兵群,铁捶听到了曲子一变,立刻抓起长枪,毫无停顿,也无废话,径直大吼道:“杀!” 张江用镶着宝石黄金的佩剑平指前方,前方猛虎图案的虎贲军军旗也平放直至前方,排成队列的骑兵群开始跟着他缓慢启动马蹄。 战马逐渐加速,变成了一大群奔腾的野兽。张江大呼:“天佑吾皇!”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呐喊:“万岁!” 联军骑兵大阵,此时纵深也被炮轰得四处惊慌乱跑,乱作一团。骑兵群机动很快,但临阵忽然要后退也很不容易,因为人太多会拥挤!中间的人急着要跑,但最后面有的会跑、有的会发懵,从前进到后退需要时间,更需要组织性。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面前,联军旗帜都不全了,人马交错一片狼藉。 铁捶的重骑率先以高速冲锋向乱军的前侧翼,队形大致成品字形,冲得飞快,前端如同一支利箭射穿窗户纸一般容易,径直穿进了敌群。两翼骑兵也很快杀将进去。 马群人潮中,奔腾的重骑仿佛一股台风一样向联军军中呼啸,挥舞的刀枪仿佛沸水的无数水珠在阳光下跳动。血肉在战争车轮下横飞,数以万计的人喊叫声十分疯狂! 火炮仍旧在咆哮,吹散的硝烟味和血腥揉成一团。炮口调整仰角,正向联军骑兵群一千五百尺外的中尾部炮击。其后方更加混乱,造成了整个山坡上的混乱拥堵;骑兵的间隙比较大,但一乱起来跑不快,若是后面的太急,还会造成马群越挤越密!场面一片嘈杂纷乱,简直惨不忍睹。山坡边缘,大量马兵不顾军令地向四面散开溃逃。 虎贲军骑兵此时在战阵上简直是虎入羊群,士气高昂、威怒的骑兵面对一群惊恐的人马!铁捶的部下大叫着,双手抡起一般长柄斩马|刀,追上一骑,对准着那辽骑的后背,斜劈就是一刀。反射着阳光的刀光一闪,金属撞击的哐当声中,马刀力透锁甲,“铛”地一声,血珠夹着殷红的雾飞溅。 一杆铁枪飞到了一匹马的臀上,“嘶……”地一声惨呼,马向忽然坐下去一样歪倒,上面的骑士大叫着挥舞着双手。 铁捶部一股人马突进非常快,只|插联军纵深,战场上乱作一团。一个辽军士卒站在一匹死马前,左手提着一条血淋淋的胳膊,仰头大哭大喊。 黄土都泛红了,有的地方,血水和黄土混在一起,简直像下了雨的泥浆一样。 鼓乐的丝竹旋律和金鼓声在硝烟之间激扬地演奏,轰鸣的炮声如同晴天的电闪雷鸣,大地都在颤抖。 人们震慑于如同天神的威怒。东边战场上许多联军党项士卒纷纷抬头看天,却看到了北边漫山遍野的混乱。 大圣军步兵也在随着军令在调动,就近的号声仿佛在催促,成排的两色三角旗在挥舞,空气中一片嘈杂污浊。 李三哥等士卒也看得懂旗帜,但他们无需理会军令,只要照都头什将的叫喊、跟着本都的队伍走就行。队列在朝前方缓慢以横队推进,李三哥便扛着铁管火器跟着左右的人一起往前走。 剑盾重步兵、神臂手人马以纵队调头向后撤。那些兄弟不少人一身都是血,腥味从队伍间隙间飘来,李三哥心里更是紧张。他现在变成了第一排,饶是打过不少仗的精兵,在这种尸山血海的战阵上依旧没法感觉轻松。 没一会,已经撞见了追击后撤大圣军的敌兵人群,人马在整个山坡上蔓延。实际上大炮频繁的轰鸣已经让东面步兵的进攻也显得十分迟疑,上来的速度明显变缓。 “准备!”一声嘶声大喊惊了李三哥一下。左右的兄弟听令纷纷单膝跪地,李三哥也赶紧单跪让身体矮一截,并且想也不想就先吹了一下火绳上火星,把引药锅盖打开,熟练地把火器平举了起来。 联军汹涌的人群距离只有二三十步,李三哥清晰地听见他们恐惧又愤怒的叫喊,能看清他们的眼神他们,满是污垢尘土的脸,甚至那甲片做得参差不齐的破烂盔甲。大量的面孔出现在眼前,谁也不认识谁,更没有仇,但战阵的邪门之处就在于此,那些完全无冤无仇的人,却拿着兵器,叫喊着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李三哥相信他们冲到面前,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想把自己剁成肉泥! 不知甚么地方有人大喊:“皇上温衣饱食待兄弟们,报效皇恩正在今日!”“汉家儿郎,忠勇当头,天子之敌,便是吾等死仇,绝不手软……” 李三哥对这些鼓舞士气的话听得多了,实际不是特别关心,因为甚么大义道理,与摆在面前的随时可能被刀砍箭伤的实在事关系不大,这时脑袋上的箭矢还像雨点一样叮叮当当往下砸! 不过慷慨之辞,加上诸军的响彻山谷的呐喊,着实叫人热血澎湃,李三哥也感觉到了万众勇气一心的气氛,现在其实没甚么惧意。 排头鹤旗抬起,“哐!”锣声一响。李三哥便听到头顶上“噼里啪啦……”地响起,前面靠近的密集步兵惨叫一片,铅弹无形,只看见那些人身体上血花飞溅,兵器丢得到处都是。 齐射刚响过,大约经过一个行军鼓点的时机,李三哥便扣动了火器上的铜制机关,正好整排的火器都在这时响起。他一面扣动机关,一面把头向左侧一偏,眼睛一闭,火药爆响的声音便从皮护耳外面响起。 等响声一过,面前硝烟弥漫,一时完全看不清前面的场面了,只听见嘶声裂肺痛苦的惨叫。 都头的叫喊适时地响起,李三哥等人赶紧站起来,转身紧跟着第二排的那姓张的汉子走。很快迎面的汉子们擦着李三哥的肩膀向前过去了。 什将叫:“好!”李三哥便赶紧站住,拔出一根缠着布条的木棍,手脚麻利地捅进枪管搓着把里面的渣大致弄干净,又对着引火锅“呼呼”地猛吹了几下。 后面的大炮响雷一样轰鸣,前面噼里啪啦硝烟弥漫,箭矢在头上飞,叫喊声、杀声响成一片。但李三哥都不管,眼睛只盯着手边繁杂的物什,手脚一定要快,不然等别人都忙好了要前进的时候,就等于拿着一根烧火棍上前了。 他用牙齿咬开了塞紧竹筒上的草纸裹的塞子,把粟米大小的黑颗粒倒进双腿夹着的枪管,再抽出木棍,用光滑的一头捅|进去,试着轻重压实;接着从腰间皮革口袋里掏出一枚用麻布紧裹扎死的铅丸,上面还有滑|滑的桐油,立刻塞进管口,再用木棍用力往里捅。现在这铁管比以前铸造的铜铳小多了,铅丸塞|进去非常紧。 接着还要上引药、盖引药锅、检查火绳等事……这活显得很琐碎麻烦,但李三哥却更愿意这样上阵!虽然很费事,却不怎么费力;听说还可能炸膛炸伤自己,但这些铁管有编号,如果规定的使用次数不到炸了,伤了将士、工匠会被治罪!遇到那种破事的可能比冲上去被砍死小多了,根本不怕。不然操着刀枪冲上去拼命……经历过的禁军士卒都懂! 李三哥闷头急着忙活,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甚么。抬头看时,只见前方战阵上的联军各股人马正向山坡下溃逃,步军阵本来就密,一时间混乱不堪,许多人被踩得大声惨叫。 山坡下几百尺外,数万联军步兵大阵在那里列阵不动,而前方的乱兵正在向大阵上的方阵涌去。 李三哥茫然地回顾四下,只见整片山坡上的战线都乱了,党项人各股步军都在溃逃!人群向山洪一样乱糟糟向山坡下涌去! 李三哥和身边的赵大根等士卒都愣愣的,瞧着这突如其来的浩大场面。 ……就在这时,西边炮阵上炮声轰鸣,震耳欲聋,一些炮口已经对准了山坡下的联军步阵!铁球纷纷横飞进了山坡下列阵的步军大阵! 无论是中原军队,还是甚么部族的人马,只要是步兵,队形肯定很密!因为从单兵战术上,两个人砍一个人几乎是必赢;那么队形越密,局部上就是以多打少。没有任何步兵军队上阵,像骑兵那么离得稀疏。 风驰电挚的铁疙瘩飞过一群人的头顶,高度越来越低,“砰!”一颗脑袋顿时炸裂了!骨头血肉模糊的脑袋猛地向后一偏,脖子咔嚓折断,铁球一偏继续飞进人群,“砰!”又是一声恐怖的撞击声,另一个士卒的胸口被撞得肋骨隐隐发出断裂声,身体向后仰倒。铁球撞到躯干方向偏斜很大,速度减慢很多,但依旧又撞伤了数人,人群里惊恐的惨叫传出来,恐惧的气氛像瘟疫一样蔓延。 少顷,另一枚铁球落到了一股人群的前方,“砰”地一声沙土四溅,那铁球立刻弹跳而起,直挺挺地飞进了人群。 随着炮击的持续,骚|乱不断扩散,几万人的大阵已隐隐动荡。而前方忽然溃败的人群,更是增添了失败绝望的迹象! 山坡上皮鼓声从整条战线上响起,大圣军步兵队列整齐,什将从每队的左侧带引,众军跟着什将以两队两列为纵队小跑前进。黄土山坡上,一队队人马像一支支兵器一样,先后冲杀下来。 大圣军步兵军纪整肃,战阵之法娴熟有序,纵队推进非常快,相距数十步外形成横队也十分麻利。整个山坡上,各都人马运动不一,陆续形成横队时,看起来整片人潮都如漩涡一般迂回,无数铁盔在涌动。但每都、每队、没火的人都随着武将的军令在调动,细处十分有序。头上有联军转头放的箭矢不断飞来,时不时有大圣军将士的盔甲结合部披甲被射穿受伤,但箭雨没能丝毫影响战阵。 联军溃兵乱哄哄地挤进了几万人的大阵,他们没法从各方阵之间的间隙后撤,因为火炮打乱了大片的阵营,溃散乱跑的人让前方各营混乱不堪。 “砰砰砰……”火器的齐射在自南到北的战线上陆续响起。无形的铅丸就近穿进人们的身体,绝望恐惧的惨叫哭声如同鬼哭神嚎。血雾和硝烟一起弥漫在战场上。 大圣军火器人马编制适应战术改变,一个都的人约二百人,一指挥达到六百人。一都士卒六队,一轮齐射实际是两次齐射,一队单跪在前,一队站着……一都一个轮回,就是六次齐射,距离只有二三十步,随着进攻还在不断缩小! 这种强度的火力造成的大量伤亡,党项人和奚人步兵在失败的气氛中、根本承受不住!军队早已崩溃了,但是密集的步兵大阵混乱起来,中间的人很难跑……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是人,只有拼命向后挤,场面简直不忍直视,如同闹市的骚乱一样。 成队的大圣军拿着简单的火绳枪,抵着慌乱的人群,简直是屠杀!前面零星几个汉子眼看跑不掉,提着铁刀嘶声大叫着冲过来。 “霹雳啪啪……”一整排白烟腾起,火光星星闪烁。那几个汉子像发了羊癫疯一样浑身抽搐,胸膛上血花飞溅,扑通跪倒在地,向前倾倒,兵器掉在地上,“嚓”地插在黄土里。 人群前方,尸体已经堆积起来!暗红的血水沿着沙土在流淌。整个一修罗场,哭爹喊娘、喊苍天也没用,伤兵满手是血,叫得嗓子都哑了也没人理会,因为四面都在喊叫。 如果,这就是人间,那人间一定是另一个地狱! 战场上炮声隆隆,连绵山中的战场,完全就是一场浩大的悲剧!拓跋德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巫术?!” 站在一旁的翟士贵也呆了,他忽然普通单膝跪地,口中用契丹语念叨着甚么,大概是“完了,完了”。 拓跋德明大吼道:“快!传令诸部离开,走,走……” 身边有人急忙应道:“遵命!”片刻后,那人又问:“如何传令?” 拓跋德明也不知道。战阵之上,已经把大量的人部署到了阵前,就算人马没有乱,临时忽然要全线后退也极可能造成全线溃败!所以临阵后退一向都是大忌! 而现在旗帜人马混乱的场面,中军下达的军令难以到达武将手中,武将更无法控制自己的人马;而鸣金收兵只会带来更大的溃败和混乱。 拓跋德明手握十余万人马,此时却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就好像一个人的四肢失去了知觉,完全无法控制力量。 手脚都在颤栗,在发抖! “苍天呐……” 他眼睁睁地看着大面积的人马陷入修罗场和混乱,长久地看着,却没有任何办法。此时再改变战术进退,太迟了!神仙也做不到。 兵败如山倒,广阔战场上的全面失败,来得如此直观、迅猛! 拓跋德明在深深的绝望中无法自拔,他真正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性。这一仗不仅败光了他的兵力,更会败光党项举族的根本,战场上几乎集中了所有强壮的党项男性,底子都输光了,整个部族的前途还有任何机会? 他很后悔:“我昏了头,事前还是没有慎重地估计无法承受的结果……” 一旁的翟士贵跪伏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此地的黄土,良久没有吭声。他似乎更早地回过神来,意识到了眼前的现实,这时从地上站了起来,丢掉手里的黄土,伸手放到了剑柄上。 “铛!”剑鞘的机关一声轻响。拓跋德明立刻转头看着翟士贵。 就在这时,亲兵冲上来保住了翟士贵的手臂,大声说着甚么,翟士贵与他们争执了几句。 拓跋德明见状问道:“翟将军要自|裁?” 翟士贵一脸痛苦,咬牙道:“大圣军用的不是巫术,是火器。咱们没见过的火器和战术,这场仗一开始咱们没摸清,从进攻的那一刻就输了!而现在,败局铸成,无法再改变无数人因本将的愚蠢死掉的下场。 本将愧对战场上的两万辽军勇士,愧对大汗和萧公的重托,就算回上京,诸贵族大臣也不会放过我……死对我来说,是解脱!” 后面的辽军部将急劝,沉声道:“萧公应会保翟将军,何况大圣军的战法,尚需杨将军归国禀奏,以免辽军再落入同样的陷阱!” 翟士贵听罢立刻被说动。 而拓跋德明却一脸绝望,死的心也有了。求生欲人皆有之,好好的一个人却突然想着自己寻死,实在是因为后果严重到觉得自己的性命也无关紧要的地步! 党项部将也在劝:“夏王若去,您的儿子和诸部首领都不能号令各部,党项定将一盘散沙,任人鱼肉!” 拓跋德明长长地叹息,望着山下的辽阔起伏的场面。天地间仿佛都已被硝烟和血污充斥,大地上全是混乱的人群。黄尘中的太阳,也蒙上了一层阴影,不忍直视如此惨状。 四面的人像惊慌的蚁群一样,向八方散落逃跑。各阵中间的人群则一边向后逃跑,一边相互践踏,东边的大圣军尾随其后追杀。 连北面山坡上的大群骑兵也被冲击追杀得拥挤不堪,只有靠后和两翼的马群才能撒腿飞快地四散逃奔,大片人马正在缓慢地散架。 大圣军骑兵不过一万余骑,却追着几万人马杀!后面的步兵也在追赶,只是一时半会追不上。 风云变色,人潮涌动! 拓跋德明懊悔不已,为何要骑兵集中在北面?为何骑兵也会聚集起来让别人用巫术一样的火器摧残!中了计,他和翟士贵都完全想不到会这样,甚至无法想象大圣军那点骑兵能挡住几万骑的进攻! 撤退的军令已经不需要下了,因为几乎所有人马都在溃退、逃跑。没人能阻止他们逃跑…… …… “禀皇上,我们胜了,大获全胜!大圣王朝军伤亡不大,斩获敌军无算!”一员武将过来抱拳激动道,声音里带着颤音。 陆飞骑在马上,看着满目尸山血海,不知怎么,高兴不起来。 空中的风很小,大量火炮、火绳枪制造的硝烟久久无法散去,整个山坡山谷之间都雾沉沉的。明明是晴天,却仿佛阴霾布满天地。 视线能看到的地方全是尸体,主要的两片战场核心,几乎看不到黄土,尸首已经堆积起来,向四面扩散,遍野都是疮痍狼藉。兵器、残破的旗帜到处都是,就算是刑场也没这么惨烈。 陆飞打过很多仗,但从来也没有以屠|杀为乐,从来不曾憎恨过生命。痛苦、杀戮,只会让他难受。 但是,内心深处却又隐隐觉得这是对的。他执着地想扑捉那一丝屠|杀带来的正义感……总比战败好得太多! 拓跋沉香说的话又被想起:为何一定要相互厮杀? 陆飞回顾看着硝烟缓缓涌动的战场,对左右说,或许也是对自己说:“诸位都亲眼见过河北各地遭受的袭扰屠|杀。今日朕不杀他们,他们将来就要杀大圣王朝朝的军民!” 杨延昭躬身不动声色道:“臣等身为武夫,在战阵上杀人理所当然,没屠戮妇孺已算好了。” 陆飞看了他一眼,正色道:“杨公言之有理。” 潘美极目眺望远方,已看不到追杀的场面,抱拳道:“党项此战出动超过十万人,再也没有别的人马可调。趁此战胜之机,可将其兵力斩草除根!” 陆飞听罢接受了潘美的建议,说道:“传令,曹彬部盯住南面剩下的一股骑兵。禁军步兵骑马,轮流追击其步军溃逃人马。骑兵主要盯住消灭溃败而走的契丹骑兵。” “臣遵旨!”潘美欣慰地拜道。不知怎地,文官还担心其作为武夫的陆飞心慈手软,但陆飞没让他们失望。 陆飞收住不利的情绪,沉吟片刻,又道:“别让铁捶闷头追,让张江带第一军团的骑兵主力。” 有时候智慧确实与年龄无关,张江比较年轻,但陆飞在北伐战争中发觉这厮其实很会审时度势。他也很愿意给张江立功的机会,此人是青壮武将里级别比较高的。 第0304章宿将 禁军步兵作战时下马,不过大圣王朝立国后经过几次扩充战马,这回出动禁军数量不多,为了机动性,大量的是骑马步兵。 步兵就算给了马,马战也不太行,陆飞执政后的第一次北伐就验证了。但是干追击乱兵这种事还是挺行的,若遇败兵组织抵抗,则下马作战。反正步行跑路,短时间内没法跑过骑马的人。 北面的张江接到中军军令后,主力反而停止了追赶,一面派小股人马跟着败退的辽军马队,一面派人回到军营,先取了一些帐篷、粮秣、多余的马匹,然后才尾随而去。 一番耽搁,张江部又不紧不慢地尾随,隔阵子就换马骑,一直跟到了晚上,距离败军却越来越远。 …… 次日早上,联军败兵马队到达绥州城。他们人困马乏,在这种山区城池得不到战马补充,但中午便出城迎战大圣军骑兵……他们别无选择,不然再呆半天,大圣军的大股骑马步兵也会到达绥州!此时诸部疲惫不堪,骑马离开绥州继续逃的处境更加堪忧。 张江对敌兵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他问部将:“人能不能跑赢豹子?” 诸将愕然,纷纷摇头。 张江却肯定地说道:“我听说在原野上,经验丰富的猎人能找到豹子的去向,就一定能跑赢豹子!一时半会追不上,但如果带着水和干粮,连续追十天,豹子还能跑么?” 众人听罢拜服,有人趁机称张江为“飞将军”。 张江部骑兵不足万人。联军至少是他的两倍,但张江估计胜算后,决定正面迎战! 两军在绥州城北郊,再度相会。这或许将是平夏之战的最后一次较量! 阳光刺眼,硝烟已经远去,万马踏起的黄尘让一切更加荒凉。张江遥遥看去,敌军人马比较混乱,旗帜不全,但人马摆开依旧壮观。 张江举起刀大声喊:“汉家儿郎,忠诚、勇猛,方为赤子!大圣王朝铁骑,战无不胜!吾皇万岁!” “万岁!万岁……”呐喊仿佛震得陈旧的绥州和无定河水都在颤栗。大片马群轰鸣着向前涌动,前方逐渐加速,高低起伏的河岸大地,仿佛起了一阵暴风,一时间飞沙走石。 大圣军最前方率先以飞驰的速度靠近,对面尘雾漫天,大片骑兵也迎面而来。前边的骑士,此时已经看不清双方究竟有多少人,耳边隆隆作响,劲风带着飞沙迎面而来。 尘雾之中,前面飞奔的骑兵很稀疏,双方的骑兵都不密。不过纵深很大,加上视线不清,看不太远,人只能鼓着一口气勇往直前,停不下来,也不敢停下来! “啪啪啪……”弦声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黑漆漆的箭矢从尘土中飞来,大圣军后面的骑射也在胡乱抛射。 骑兵冲锋以一弹指之间就能冲出十几步远,风驰电挚之间,一骑率先冲到了敌阵,迎面敌骑平举起了长矛。大圣军骑士也拿起长樱枪。 “啊!”一声大叫,眨眼已到眼前,双方都没躲掉,那大圣军骑兵感觉到胸甲上一重,右手一旋转,带着战马冲刺的速度的樱枪旋转着,轻易地捅破了对面契丹人的甲胄,惨叫声在风中呼啸而过。速度太快,力量极大,对方的长矛尖刺穿了大圣军骑兵的胸甲,金属摩擦的声音叫人胆寒……啪,长矛居然折断了! 大圣军士卒瞪圆了眼睛,感觉胸口剧痛,但似乎伤得不深。他顾不得看伤口,敌骑再度迎上。冲锋时速度过快,樱枪捅进敌兵身体后就没能拔出来,那骑士急忙从背上抽出斩马|刀,“铛!”尘雾之中,火星闪耀。 战阵上杀声震天,人仰马翻之中,尘雾滚滚。 骑兵|运动非常迅猛,战阵上的形势也比平常变化得快。联军两翼的党项骑兵率先崩溃,大圣军立刻三路夹击契丹骑兵,联军的战败来的非常快,战阵上的场面司发混乱了…… …… 数日后,陆飞的车仗大军出现在绥州城外,城门洞开。拓跋德明设立的官吏打开了城门,完全放弃抵抗。 “哐嚓……”金锣的敲击中,骑在马上的乐工吹奏起《秦王破阵乐》。城门口大圣军的军旗如云,如龙的铁甲人马浩荡地开拔进城。 陆飞在四驾马车里,他询问了前来的迎接的张江等武将,没有发现拓跋德明等酋首。 陆飞又从帘子里向外看,那些党项官吏带着放下兵器的守军跪伏在道旁,战战兢兢的样子,惊惧的神情。陆飞观察了一番,觉得他们确实被打掉了勇气,恐怕现在平夏地区,还有信心反抗大圣军的人恐怕很少。 无定河出奇制胜的痛快一仗,在整个平夏战争中确实是一劳永逸。接下来的城池都不用怎么打了。 这时陆飞看到了跪伏道旁的人群里,有一些服饰装扮与党项人全然不同的人,也不是契丹人,这让陆飞想起了去年西巡时,在灵州见到的吐蕃人和回鹘人。 他放下帘子,琢磨了片刻,便大概能猜到河西那边的诸部甚么心态,他们这次没有直接参战,但肯定倾向党项。 定西军第一、第二、第三军大部在绥州扎营,次日,曹彬部也来到绥州。这座古朴简陋的城池,一时间大圣军七万多人马都聚集到了一起。 很快前营军府便张贴出了安民榜,折黑哥带着一队党项人还拿着告示敲锣打鼓,用党项话嚷嚷着告诉绥州的党项居民。 朝廷宣称党项人在唐朝时就是功臣,与中原和睦如同一家。但少数部落首领野心勃勃、穷兵黩武,勾结敌国背叛君父,不仅威胁朝廷,更将党项百姓带入战乱穷困之中。而今王师平定叛乱,天子以仁待民,将士秋毫无犯,禁杀妇孺…… 出自军府幕僚的冠冕堂皇之词,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但这份安民榜并非没有作用。它以最快的速度,表明了朝廷治平夏地区的态度。最起码不是灭族屠|杀,否则台面上的话也不会这么说。 反倒是到平夏地区来围观的吐蕃回鹘人,留在绥州还没来得及跑的,很快就倒霉了。随军的枢密院兵曹司先摸清了他们的住处,很快行馆就被将士砸开。一群士卒不由分说,把这些人逮捕进中军。 他们还没搞清楚状况,先就被关在低矮的房屋一顿痛打。不多时,来了个文官,声色俱厉地道:“已经有人招供了,尔等来到党项军中为使节,替你们的主人资助党项契丹人战马、铁器、粮草,是否属实?” 一群人大呼冤枉。接着又被分开开押,日夜有人对他们威|逼利诱。很快就有人招了,他们不是使者,只是来看情况的,不过知道确实有河西贵族资助党项军队。. 党项契丹联军十几万人被大圣王朝四万一战击败,折损殆尽! 消息迅速从绥州传递出去,因为关心的人太多,这种消息是通过日行几百里的快马传递,完全不同于一般的信息扩散。 西北震恐,整个北方都为之牵动。 河西以及南边的吐蕃诸部都十分不安,他们很快派人到灵州,打听大圣王朝朝廷的态度,是否会继续西征……灵州设有诸部驿馆,本来是互市做买卖的地方,眼下也是东西来往方便的一个据点。 此时的北伐草原,远观已有隐隐绿意,春天已来了。一骑戴着毡帽的快马在草原上驰骋,“哒哒、哒哒……”马蹄反复着快速的节奏,草原伸出,上京陈旧的城垣已出现在地平线上。 没多久,信使便进入了大辽皇宫,他捧着一枝木筒,单跪在殿上,双手捧起来。一个侍从走过来,在分列两边的群臣注视下接过急报。在场的有穿着毛皮暖帽的,也有穿长袍戴幞头的人,他们不是汉人,仍是契丹官员,不过很多礼制都有汉官的影子。 侍从打开木筒,从里面抽出一卷纸来,转身望着上位,萧太后点点头。侍从刮开朱漆,展开纸递到萧太后面前。 萧太后看罢,立刻递给侍立在侧的萧达翎,说道:“翟士贵和拓跋德明战败了,十余万人被追击死伤殆尽,百里内都是尸体。” 大殿上顿时哗然! 立刻有人大骂:“翟士贵就是头蠢猪!”“上回不是报,大圣军精锐不过四五万,他就是单凭两万步骑也不至于如此!还有党项的十万大军……”“对,派往平夏的诸使臣不都回禀,党项人颇有战力,步骑不输部落军多少……” 就在这时,萧达翎开口冷冷道:“翟士贵是宿将,他能打成这样,诸位带兵也一定能好多少。耶律休哥以前拍着胸脯说如何厉害,在幽州又如何?” 手握重兵的耶律斜轸立刻附和道:“萧公言之有理。” 众臣感觉到了甚么气息,谩骂声立刻小了不少。 等皇帝萧太后再度开口时,众臣便不再随便开口了,萧太后道:“等翟士贵回来,问他怎么回事。” 萧太后又问道:“陆小皇帝坐上中原皇位后,究竟要干甚么?本汗听说平夏之战前,中原朝廷勾结高丽,欲取我东北渤海之地?” 有贵族拜道:“陆小皇帝只是虚张声势罢?” 连他自己的口气都不确定。 萧达翎道:“陆小皇帝谋夺唐国皇位,这才几年时间,已经用武力占了多少地盘了……” 大殿上的人们渐渐感受到了极大的外部压力。不仅是因为平夏之战的失败消息,还有多次战场上的往事就在不久前。 第0305章顺利 大圣军沿着无定河,顺利“接手”了银州、西夏、宥州等城池以及沿途各城镇。几乎没有遇到抵抗,拓跋德明战败后,诸地无心抵抗,也再也没兵了。 灵州节度使孔献解除了全州军民的戒备,奉诏赶到西夏面见皇帝,他也想问朝廷的态度,以便在面对西北诸部使节时能恰当地应付。 西夏,旧称“统万城”,虽然十分陈旧,但土夯的厚实城墙依旧展现着占据这里的统|治者的野心。古老的城池,天边起伏的山影隐隐在望,北方荒凉的草原一望无际,仿佛未知的复杂的人口比较稀少的西北地区。 陆飞的军队没有贸然攻占屠|戮王宫,中军大营也只设在西夏的一座衙门里。 孔献被带引到简陋的大堂时,深深感觉到了禁军武将的兴奋。大堂上对西北方略一片喊打喊杀!一战剪灭三倍于己的敌军,让武将们有点控制不住血液的狂热。言语中听说前营军府逮|捕吐蕃、回鹘人,许多人嚷嚷着要趁胜西进,一路杀到西域! 文官们纷纷向孔献见礼,言语间十分客气。禁军大部分武将还好,只有大个子的铁捶用斜视的目光看孔献。孔献也不愿意失了气势,一脸严肃地直着腰板站在那里,不主动招呼。 就在这时,听到门外“哗”地一声金属磨蹭声,侍卫一起把樱枪提了起来,接着便见一身戎装的陆飞从门外走进来了。 众将纷纷抱拳执军礼,文官作揖。陆飞走上公座,坐下来才说道:“你们能把全西北的人都杀光么?” 满堂文武顿时鸦雀无声。 连孔献暗地里也是一个激灵。说不出甚么具体感觉,但心下就是对皇帝忍不住有敬畏之心,除了因为他身后的赫赫战功和皇权,而且本身今上就颇有气势。但或许那气势是他位高权重后历练出来的。 陆飞给孔献不止一次很特别的感受,他的威怒并不像铁捶这种、说话带着刺和暴戾之感,反而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口齿思维清楚,干脆利索,那炯炯有神的目光让人们绝对相信他心里有数,没人敢乱来。 皇帝的身材高壮,典型的青年武夫身躯,但是姿势非常笔直,头颅从不低下。站有站姿、坐有坐相,有力而端正的动作,让感受到秩序、条理。孔献不止一次觉得皇帝和所有世人的气质都不相同。 不需要发怒就能让人服从,孔献一直很好奇……或许是姿态言行中透出的光明正气?有一定原因,就算是武夫们也不会尊重给人蝇营狗苟、猥琐的事。但也不完全是那种正气。 而且陆飞的所作所为有“仁”,那种骨子里的仁,对百姓仁,也会对自己的武将讲手足情意,将恩怨。 这绝非软弱,而是人情,是可靠、安全和信任。没有人愿意对那种完全冷血的人忠诚,因为你对他再好,他可能恩将仇报,这样还有啥意思? 陆飞所作所为,不是在演戏,每一件小事细节都有恩怨分明的心理。包括私下有人悄悄说的他娶堂兄嫂子的事,孔献了解一些内情,对这事的看法又不一样。他对一介妇人都能如此,何况对过命的兄弟? 孔献满怀期待,很想瞧瞧皇帝在大捷之后对西北的态度。 陆飞身上穿着戎服甲胄,乍看和武将们的装束差不多,更崭新干净,因为陆飞不用上阵,甲胄兵器也仅仅是装束,佩剑从来没用过。 但陆飞肯定与武夫们一样,他是武将出身,立场却完全变了;武将只要战功,他却想要稳固治理好打下的地盘。纯粹的武将,坐不稳他的位置。 有时候文武会在御前闹哄哄地议论,甚至争执不休。不过有时却都不吭声,这时候陆飞便会出面说点甚么。 他便开口朗声道:“短短数年,朕与诸位一起从河北幽州打到南海,而今又平定西夏等诸州,大圣王朝的国土已比唐国立国扩大不止两倍。” 一句话又鼓舞起了众臣的情绪,大伙儿纷纷拜道:“皇上武功盖世!” 陆飞又道:“不过吾等君臣切勿狂妄冒进,下盘得稳。而今平夏大捷,但定西军火器磨损需要修缮,弹药粮秣准备不足;西北地大,应准备妥当再缓图之。待诸州稍稳,禁军便班师,回朝正要论功行赏。” 谈到论功行赏,武将们又高兴起来。大圣王朝立国后,天下日趋太平,但比起以前王朝完全依赖武夫保障权位、不顾一切的厚赏,现在的赏赐依旧没有削减。所以这事儿着实值得期待。 陆飞有些话没说,是觉得没必要说出来打击士气。在场的武将都是开国身经百战的大将,战阵经验丰富,陆飞相信能明白此战和今后的战争情况。 这次无定河之战战果惊人,但除非外族蠢到家,此战再也没机会复制了。 火绳枪、铜火炮等兵器首次用于会战,并随之产生了新的战术。对手不了解,才会十分“配合”地前来会战,才会守旧地用密集大阵进行决战。这才能出奇制胜,打党项契丹联军一个措手不及。 否则陆飞就算能赢,绝不会这么轻易。他想摆开决战,得问问对手同意与否。 而且今后再作战,敌军再也不会上当了。 大圣军在西北,补给问题很大,全部军力也不足十万人。就这么多人,用兵成本、国库压力都很大,陆飞不愿意与所有人一下子成为死敌。 你不给人家一点点活路,所有人都会联手起来打你!陆飞准备缓一缓,不能太咄咄逼人,分化和诱导一下形势。 陆飞着实凭借后世经验在关键时刻用了新东西,但日常治理诸事,还得要尽量适应规则,火器并非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不过战争着实让很多问题都更简单了。 他沉吟片刻,又道:“西北很大,骑良马跑一圈能累死马……”他又语气欣慰道,“好在我朝占据了平夏诸州,除去了一大侧翼威胁。朕将与诸臣商议,在平夏设‘平夏行在省’,暂且治理这个地方,让朝廷在此地站稳脚跟,再图进取。” 所谓“行在”,便是有临时的意思,比如陆飞出征时期封的官职,有时候就有行在二字。 众人高呼道:“皇上英明!” 陆飞也不多留,当即站起来离席,看了一眼刚到的孔献。君臣一番礼节,他便转身去衙门后面的签押房。 不多时,宦官王方便道:“皇上召朔方节度使(灵州)孔献入内觐见。” 孔献立刻拜道:“臣遵旨。” 孔献跟着宦官刚进签押房,便听见“哈哈”的笑声,陆飞一脸笑容道:“折将军,阔别一载有余矣!快来陪朕下一盘,看看朕的对弈之术可有进步!” “微臣荣幸之至。”孔献见皇帝很高兴的样子,也露出笑意。 陆飞叫孔献在几案对面坐下,兴致勃勃地把棋盘摆上来。陆飞知道孔献虽是武将,却出身世家,弓马骑射、琴棋书画无一不懂,起码下棋比自己强多了,上回不过是让着自己。 陆飞当下便痛快地说道:“折将军这盘若赢了朕,朕封你做国公,世袭罔替。” ……孔献顿时一惊,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陆飞脸上依旧带着很真诚的笑容,看了他一眼,“君无戏言。” 孔献忙抱拳道:“臣不敢受此大恩,恐朝臣非议。” 陆飞指着棋盘道,“来罢,朕要封爵位,是朕的权力,甚么理由能非议?”他又道,“孔公与折将军两代替朝廷镇守西北,忠心耿耿战功卓著;这次平夏之役,朕闻折将军将灵州布防得固若金汤,又派人替朕分忧。虽未参战,实对大局胜利有大功。以前没有封折将军,迟早也会封赏。” 孔献听罢跪伏在地,拜道:“臣叩谢皇恩!” 陆飞起身亲手把他拽起来,说道:“先别急着谢,赢了再说。” 孔献脸上涨红,陆飞却“哈哈”大笑,他见状也不禁陪笑起来。 说实话,孔献和陆飞下过棋,觉得陆飞确实学了不少棋谱套路,但毕竟练习不足,孔献认为自己能赢他轻而易举……但无论输赢,要恰到好处,让皇上有兴致,却是不容易。 而且,这盘棋是该赢还是输哩? 陆飞随手落了一子,二人一开始下得很快,因为下棋前期都是那么些套路,一般不会乱放,没人起手就在正中间放一颗棋子吧?一般想办法占角,然后占边。 轻松的起手,陆飞也用轻松闲聊的口气道:“此战唯一遗憾的是,没能抓住拓跋德明。” 孔献道:“不过皇上手下败将,又输光了实力,已穷途末路。” 陆飞道:“四夷好战,作战勇悍,不过朕看来,他们的弱点很明显,便是极易离心分裂,折将军看现在的吐蕃诸部。又如党项由很多分散的姓氏、部族组成,没有拓跋氏,确实很难把他们聚集在一块儿。折将军可知为何?” 孔献想了一下,觉得这不是在问他,便道:“微臣愚钝,请皇上教诲。” 陆飞道:“他们部族人口,是各自依附于一个家族,是人身依附关系。一般庶民不认别人,心中更无国,只认依附的那个贵族。所以各部极容易分裂各自为政,一般人和姓氏不能统摄他们。” 孔献先附和道:“皇上言之有理,臣觉醍醐灌顶……” 他心下却越来越绷紧,手里的棋子也变重了……难怪皇帝没有直接封赏他,却加了个条件赢这盘棋! 这看似儿戏,实际一点都不儿戏!单说这盘棋,能掌握胜负的人是孔献,抉择权也在他。 那么,该赢,还是不该赢? 窗户里的春风带着寒意,衙门院子里的树枝隐隐泛绿。两个人高马大的武夫却在签押房里下棋,不过怎么也没有那种闲情雅趣,孔献知道皇帝方定平夏,事情很多,没有那份心,又何来那份情? “啪!”只闻棋子落盘的声音,二人都盯着棋盘,默默无语。但或许他们都没有考虑围棋,至少孔献的心思完全不在棋盘上。 陆飞说的人身依附、只知首领不知国、极易分裂云云,说的是吐蕃党项,但孔献听出了弦外之音。 孔献如此判断不仅因为那句话,他想了很多。 从天下大势来看,其实削弱节镇、强干弱枝的形势,不是从大圣王朝开始的。节镇从唐末一度壮大,又是五世战乱,及至唐国,中原朝廷已经开始逐步削弱地方节镇。先是周世宗抽走节镇精兵,壮大禁军;后又收回节镇的行政权,下旨节度使不得干涉地方官的政令。 等今上陆飞执政后,凭借赫赫战功和手下精兵强将的威慑,进一步釜底抽薪,设立转运使一个中央委派到地方的官职,直接剥掉了节镇的财政权。这下内地节镇形同虚设了,没钱没粮没兵没权,所有权力都被中央及地方流官瓜分干净,还镇个屁! 第0306章活力 起伏的草原上,陆飞骑在矫健的黑马上,一大队骑兵追随着在尽力地奔腾,重重的马蹄一片轰鸣。西边的太阳,已经还有半个圆挂在山顶上。 陆飞极目望去,前方的西夏城已在视线内。他大声喊了一声:“一鼓作气,回城吃晚饭了!” “驾……”众骑一阵喊叫。 一大早陆飞就带着一队武将骑兵出去了,回来时太阳已下山。骑着快马跑一整天,但他依旧看不完自己刚刚征服的土地,只能亲眼看到一隅。 到城门下时,酉时已到,但城门专门给他们留着。一员武将喊道:“皇上回来了!”城楼上的将士也大呼“万岁”,纷纷瞧着陆飞这边。皇帝依旧生龙活虎、精神振作,充满活力的气息也会影响全军。 西夏城内的路可不比汴京,重骑飞奔踏过,那是尘土漫天。 及至中军大营,陆飞没有继续与将士们在一块儿,径直回了临时设置的行宫。 他走进签押房内,把头盔取下来扔给宦官王方。这时,看到满屋子的图纸、卷宗,陆飞忽然觉得很累,他的眼睛里也隐隐露出了疲惫之色。 陆飞在公座上坐了一会,一掌拍在一堆卷宗上,心道:这些事是该放手给大将、枢密院的人了。他只需要听回禀。 不过临走前,关键的人、局面建制他得安排一下……陆飞的目光从地图上扫过,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河西走廊。平夏地区,不仅为了除掉一个威胁,也可以是西征的一个后勤来源之地。 签押房里干些写圣旨军令、传递消息的官吏,默默地关注着陆飞。皇帝的眼睛看着哪里,他们都特别注意。 此时,或许身边的人认为陆飞是精力旺盛、野心勃勃的雄主。 但至少现在,陆飞确实有些累了……只不过,他停不下来。 权力、责任在身,无论是做昏君、暴|君、明君,总得要继续下去,而且他不想像萧燕燕那般悲催、也不想像后晋那般看人脸色憋屈。 那么人都会趋利。陆飞此时再次证实,人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不会有尽头。手里有了生杀予夺的天授君权,有了火炮火器、精兵、人口,怎能荒废它去获得更多? …… 禁军沿无定河东返,进入中原地区时已是初夏。 一来一返,天地都变了颜色。出征时的素白世界,此时汴京草木茂盛,红绿相间,分外秀美。留守文武百官出迎,御街上热闹非常。陆飞从车驾帘子一角观望自己的首都,见亭台楼阁,一派古色典雅。虽然朝廷造出了一些新东西,但主要应用于军事,市面上的景色这些年似乎变化不大。 比乱世那时,更繁华热闹了。 百官、禁卫簇拥着车驾从宣德门正门入内,城楼上钟鼓齐鸣,昭告着全汴京,王师凯旋回来。 及至高大的万岁殿前面,宽敞又显得单调的广场上,车驾停了下来。陆飞在马车上先说道:“传旨诸文武,明日中午到宫中庆功宴,今日都散了罢。” 一个文官作揖道:“遵旨。” 陆飞又招宦官王方到跟前,不动声色问:“周皇后现在万岁殿?” 王方跟着车仗一起,也刚刚进宫,不料他对答如流,躬身道:“禀皇上,娘娘在宝慈殿。” 陆飞微微一顿,心道周薇虽封为皇后,但理由是“天道”,她似乎并不愿意在人前表现出恩爱。陆飞沉吟罢,便道:“朕有些累,不去万岁殿了。” 他乘车入宣佑门,门内便是后宫,随行只剩下宦官宫女。 刚到宝慈殿正门台基下,却见一大群人等候在那里。陆飞从马车里下来,便见一众女子一齐屈身作万福,“恭迎皇上得胜回朝!” “起来罢。”陆飞走过去,伸出双手作了个扶的动作。陆飞的目光从她们脸上扫过,从人群里看去,发现拓跋沉香也站在两个皇后后面。 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穿着甲胄戎服,腰间挂着佩剑。当下先把兵器和头盔取下来交给王方,然后与众人一起进宝慈殿。 周薇克制着情绪,“皇上亲征在外,我们无不牵挂担忧,等听到大圣王朝军已在无定河获胜,人心稍安。” 杜氏低头小声道:“周皇后每天都要为皇上祈福。” 陆飞道:“真是难为了你们,可军国之事,朕不敢大意。” 他又与周薇说话,不过都说些人前听起来得体的话。这里一大群人,虽都是些后宫的妇人,但陆飞知道她们没一个省事……别看她们此时低眉垂眼很恭顺,可想法是很多的。 陆飞骑马乘车跑了上千里路,此时没甚么精神,不过既然遇到了这样的场合,他也只有应付着。 他又额外转头看向拓跋沉香,“朕离京数月,谨妃可还好?” 拓跋沉香惊了一下,抿了抿道:“回皇上,挺好。” 陆飞忽然叹了一口气,“本来已成一家人,朕也不想如此。而今兵戈平息,若是你兄归朝来,朕念及亲戚之情,定不计前嫌。” 拓跋沉香听罢神色黯然。 周薇道:“皇上旅途劳顿,先换了衣服歇着罢。二妹好好照顾皇上。” “好,好。”陆飞笑道。此时他又看一众嫔妃,如果由得他自己选,不去周薇那里、也是巧娘…… ……初夏时节,汴水两岸庄稼葱葱郁郁,一切都焕发了生机。汴水上挖出的人工河也正是水流充沛,陆飞在官吏卫队的簇拥下来到这里,很远就听到了水流冲刷的“哗哗哗”声,以及锻锤哐当的沉重响声。 陆飞抬头眺望,见造甲坊那片天空黑烟缭绕,一片喧闹。若不看那古典城墙和建筑,这阵仗就好像进入了工厂区一般。 那座城墙围住的地方,称为造甲坊,实则还锻造兵器、火器等军械;只因一开始修建是为了锻造盔甲,便一直沿用这个名称。 要问偌大的大圣王朝朝为啥如此缺钱,除了十几万吃皇粮的禁军,面前这一整座城的工匠壮丁,都是靠国库开销养着,城里除了工匠官吏,就是他们的家眷;更别说每天运到这里的原料耗费。 随行有军器监戴雄、天河水师统帅呼延赞等人,呼延赞要去看专门为战舰订铸的铜炮,水军用的炮不太一样,主要有些部件构造不同,比如为了用铁链在船上缓冲火炮后座力、重铸炮耳等。 而陆飞是去巡察军备。皇帝时不时来一趟,能起到一些作用,不仅了解军队的装备制作,也是给造甲坊上下施加压力,让他们不敢粗制滥造、贪污太甚。 陆飞心里很清楚,从上到下都有贪墨,上次杨延昭提到县吏收钱只是管中窥豹。陆飞也没啥好办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官办的衙门不贪很难。再说水至清则无鱼,他只希望这帮人吃相不要太难看、也别太过分,贪了钱也办好事就行。 “皇上万寿无疆!”一群人在城门外叩拜。陆飞在马车里没吭声,一会儿宦官周久之便道:“皇上让你们平身。” 一群人进城门,陆飞挑开车帘,便见灰尘烟雾漫天,和汴京城内完全是两般景象。他们接着又进了一道城门,里面便是作坊和衙门的重要区域。 到了城池的衙门门口,陆飞从马车上走下来,照壁上的一副图案立刻引起了他的兴趣,因为是一段刻度。 他上去观察,见是一条精细的直线刻在大理石上,上面有刻度。立刻就有官员上来躬身道:“全城各作坊都用这个尺度,避免各作坊尺寸不一,难以分工。” 陆飞回头对戴雄道:“此城建造数年,还是有成效的。” 戴雄被赞,一脸喜色,拜道:“全仗皇上英明!” 陆飞站在照壁前面停留稍许,并不进去,只有一些宦官和官吏进入……内侍省和户部的人,进去查账的。 而大臣武将则跟着陆飞径直去作坊实地巡视。 一进作坊,里面闷热异常,声音简直震耳欲聋。陆飞顺着“哗哗”的声音走过去,便看到一台粗糙又构造复杂的东西。一副架子上正架着一门铜炮,炮身被铸铁物件钳制在上面,还塞着锲子固定。炮口快速旋转的东西让陆飞十分有兴致。 仿佛一个大的钻头一样在转动着。陆飞细看,传动是锻锤那样的水力传动轮,用铁链在大轮上伸缩传动,然后利用绞力让钻头往返旋转。一个赤膊的工匠正一边抹脑门上的汗,一边往铁链上蘸油。 戴雄道:“皇上,这是在磨炮膛。铜炮铸造好之后,炮膛粗糙不平,得把它打磨光滑平整,上面是磨刀石做的钻头。起初造甲坊用人力钻,但钻子太重,实在很慢。后来大伙儿就让工匠照着锻锤的水轮造了这玩意。” 这里乌烟瘴气,可陆飞却有点激动起来。眼前这台东西称作机床还差得远,主要是固定物件(炮管)的台钳太粗陋,还有钻头也不太中用。但造甲坊已渐渐学会了制造工具来加工兵器,这是很大的进步。 陆飞沉吟片刻,指着那铁链传动轮道:“这东西效率低,可以用齿轮代替,想办法尝试。” 戴雄有点茫然。 陆飞道:“等会回衙门朕画给你看。” 他又指着架炮管的架子:“这台子也可以改进,还有钻头,磨刀石再硬也有限,能顶多少用?难怪你们铸炮那么慢。弄一些规矩出来,奖励那些琢磨出成效的工匠,军器监和工部官吏的职位,也不吝封赏有大功的匠人。” 戴雄抱拳大声道:“臣遵旨。” 大伙儿又去另一个作坊,里面的工匠则在造火绳枪,很多人拿着简陋但巧妙的工具在钻磨枪管。那种工具陆飞见过,不是他发明的,是鲁班的徒弟发明出来主要是木匠用,大概原理是利用麻绳绞力。只见工匠们上下推拉木制工具,中间的锥子钻头就来回旋转。 大圣军使用的火|枪,射程杀伤力有限,但要做出来也是工序极多。有很多人分工做各道工序。 陆飞又叫作坊的匠头拿名单来看管理分工的法子,当场提出一些改进的方法……陆飞没学过管理,但他知道最基本的理念:流水线和标准作业。其实这套东西在秦朝时就会了,后来的朝代反倒忘记了祖宗的法子。 这片造甲坊已经运作了好几年了,陆飞一番巡视,看到了它的进步。只要基础的东西建造出来了,有了发展的土壤,陆飞相信一切事物都会进化! 及至中午,陆飞从作坊里出来,站在瀑布般的“水力引擎”面前(枯水季节用骡马),心境已大为不同。 作坊里叮叮哐哐哗啦的巨大噪音,在陆飞耳里仿佛变成了一曲美妙的交响乐,又仿佛一部巨大机器的心脏跳动声音。从这里开始,很多梦想将变得可能。 太阳在半空静静地照耀大地,一切在阳光下将是一个新的开始。陆飞等待着巨量的货币,为梦想注入新的动力! 第0307章终章 傍晚时分时,陆飞回到了万岁殿,脚步不急不缓的踏走在殿外的走廊下,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躯拉得很长很长,大太监王方不紧不慢恭敬的跟在他身后。 走上一处台阶,从这里望去,能看到不远处那高大巍峨的宣佑门,此时此刻下,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年的经历。 宣佑门,那个曾经被尸体堆积起来的地方,那个成王败寇的大门,当年他凭着一腔热血,仗三尺长剑血溅宫廷,前不明方向,后不知退路,就那样一刀一枪的与众兄弟杀进了这座皇家禁地,短短数年,南征北战,戎马倥偬,如今已是宇内安宁,大圣王朝正如朝阳一般冉冉升起,外患也不再是大圣王朝的威胁,今天的华夏也早已复兴当初大唐的荣光,所有的一切都始自这座宣佑门。 见皇帝见见不语,王方上前小声道:“暮春时节,乍暖还寒,皇上回殿歇息吧。” 陆飞没有回头,眼睛有几分出神的盯着正在宣佑门换班的禁卫军士兵,脸上有些百感交集,任由着晚风吹拂动他刻意蓄起的须发,良久才缓缓道:“王内侍,朕是一个好皇帝吗?” 王方小心的上前躬身,道:“奴婢岂敢妄议皇上。” 陆飞摇头微笑,是呀,皇帝不光是一个名号,更是集天下生杀大权之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人又有何资格来评断帝王的功过是非,譬如征服党项之战,此事在底层百姓看来那是劳民伤财,致使无数的健儿血洒沙场,一战征耗掉十几个州的财力,无疑也加重了这些地方百姓的负担;在一些朝中大臣看来,这无非又是今上的一次好大事功,徒耗国力而已。 谁能真真站在皇帝的角度来想过问题,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有些骂名总得有人去承担,秦皇汉武杀人无数,却依然万古流芳。 晚风吹来,几片树叶从宫墙的树下吹落,打着旋的风中飘过,又一个旋即,叶子不知飘向了何方,只有晚风依旧…… 翌日早朝,枢密院提交了一份关于向南越用兵的方略,陆飞没有过多的细看,如今的大圣王朝已非昨日之大宋,南越小国也根本不是大圣新朝的对手,大军压境之下,几乎没有悬念可言,在陆飞的心里,他只记挂一件事…… 朝中诸事议完,临退朝时,陆飞突然走下了皇座,众臣也慌忙起身而立。 “朕御极已过四年,不敢说功比历朝圣主。”陆飞说得很缓慢,好像是怕这满殿的大臣听不清,他一边走一边道:“却也是小心翼翼,北击契丹,征服西夏,并没西蜀,一改前朝数十年的积弊,朕自问无愧于天下臣民,饶有薄功。” 话及此,满殿大臣都一齐拱手道:“皇上圣明!” 陆飞又道:“几年风雨征程,朕幸有诸位忠心耿耿的大臣辅佐,朕不是一个刻薄的帝王,更非一个受恩不思回报之人。” 满殿肃然,诸多老臣还从来没有见过皇帝陛下在朝议时说这些情感之语,但谁都知道,身为一个帝王,是决不可能平白开口,他们只有静静的听着。 陆飞说完,突然一个转身,毕恭毕敬的面南而立,拱起手对着南方作了三揖,这才缓缓直身,继而道:“遥想当年江陵城,三百降徒为了朕不惜以血肉之躯换得朕一次逃生之机,从那时起,朕就立下大愿,今生若不能报此大恩妄为人。” 殿中的枢密副使曹彬面有尴尬,低下头在那一动不敢动。 陆飞又道:“如今大圣王朝如日中天,四海臣服,朕终于可以向那三百忠魂说一句,‘众兄弟一路走好,朕不会让你们白死’,政事堂听旨!” 薛居正忙闪出众人:“臣在!” “拟旨!命江南各省立即寻找当后三百忠魂的遗孤后人,重金抚恤。” “诺!” “再拟旨!朕要重新施行郡国之策,将原南唐国的土地仍封为唐国之地,李氏王朝虽男丁尽亡,可原大唐公主李思思仍在……” ** 大圣王朝,天圣三年,大唐遗孤李思思就藩南唐国主,世称一代王女,居汴梁而御遥地…… (全书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八零电子书—http://Www.txt80.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