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是活不成了》全集 作者:夏汭生 声明:本书由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第1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1 徐泗活到22岁,一直都挺顺风顺水,不对,应该说运气好到爆表。算命的瞎子说他一等一的好命格,贵人多助,紫气东来。 瞎子有两把刷子,事实好像就是这样。 破了产,跑了爹,挡不住徐泗有一个霸气的娘,文能职场上八面玲珑斗老板,武能扯头发上脚怼街坊,所以他从小吃穿不愁,虽然多要没有。 小学一年级学校组织秋游,谁都没丢就丢了他,失踪了一天一夜,把他妈都急疯了,等老师们跑断了腿,求完了祖宗,他被民警叔叔送回了家。 初中会考,大家相约一起作弊,左邻右舍各显神通,抄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监考老师举头看挂钟,低头看手机,四眼田鸡愣是没发觉。无奈教导主任从窗过,一双犀利眼,刷刷扫过去,吃处分五六人。徐泗抄累了正巧喝口水,呛得直咳嗽,小纸条飘到过道,就他逃过一劫。 再说高考那一次,就比录取线险险多一分,得以上了心仪的大学,进了心仪的专业。 他那个专业带把儿的没几个,也就他勉勉强强能看得过眼,于是十分不要脸地成了系草。 上了大学,凭借着人畜无害的一张斯文败类脸,加上中央空调四季如春型暖男性格,收获迷妹无数。直到这时候,徐泗才发现了不对味儿。 他发现自己对妹子的D杯和肥臀没兴趣,对隔壁系小哥的喉结和裤裆感兴趣。 一向自诩直男的徐泗愣了一个月,阅片无数兼之看了性别大揭秘后,十分大方地承认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取向,并且靠着那张帅脸开始了他线上py交易的生涯。 对于线上线下的约约约,徐泗是这么看的:大家纯粹是为了发泄生理需求,撩起来就开干,就别跟劳资扯啥破感情,感情他徐泗也不懂。 可是就是有人,非死乞白赖拉着他要跟他有情人终成眷属。夺命连环call就算了,还到学校来围追堵截,扬言要跳楼,一次两次五六次,徐泗都赏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到了第七次,这龟孙子真的跳了,不但自己跳了,还拉着徐泗一起跳了。 结果,龟孙儿断了条腿,徐泗成功嗝屁了。 22年的好运就这么到头了。 等他晃晃悠悠醒来时,他觉得如果不是这个世界撞鬼了,就是他自己神经病了,还是疯的最厉害的那种。 身子光溜溜的,布满各种青紫痕迹,不是自己的,脑子里塞满了陌生记忆,也不是自己的,还有个自说自话的系统,叫什么……2333? 2333?呵呵,我还666呢…… 他这是借尸还魂?徐泗往下一看,这一看不要紧,鸟儿都吓没了。 不对,就是没有鸟儿啊! 这尼玛是个太监的身体啊! 徐泗摸了摸,只摸到俩儿孔,他双眼一翻,躺倒。 这具身体的主人叫江荥,没错,是个太监,还万分荣幸地是个……太监头子?东缉事厂掌印太监?哟,还是个官儿,官名还老长了,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 徐泗愣了一会儿,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厂公?督主?徐泗脑海中瞬间浮现起某部影视剧里厂公阴阳怪气的脸。 至于是哪个朝代的厂公……罗奉国?我国历史上有这个朝代?徐泗卯着劲儿想了想,就当它有吧…… 江荥不是天阉,也就是说,不是那种先天发育不全站不起来的,而是后阉,还是被迫后阉。他老爸之前是个不小的官儿,政党斗争嘛,大家都是看过甄嬛传的,一不小心就抄满门诛九族了嘛。 江荥老爸运气还算好,只是自己身首异处,儿子充了太监,女儿充了掖庭罢了,没碍着九族什么事儿。因为吧……这九族若要严格算起来,皇帝也在内,江荥的长姐好说歹说,也是个没落贵妃,现在是不得势了,往前还是很红了一阵的。 徐泗默默翻着江荥的记性,脸色越来越臭。 这厂公是个变态…… 半路当了太监,又兼之家门不幸,导致心理扭曲,性子阴鹜,心狠手辣。明面上,拍的是一手好马屁,表的是一腔好忠心,把皇帝哄的龙心大悦,看到他就开心;暗地里,却是构陷忠良,买官鬻爵,为一己私利判下不少冤假错案,简直无恶不作。 更恶心的是……徐泗看了看满身青紫。这厂公还性变态,喜欢玩sm,玩sm就算了,还是个抖m。 呵呵,你千辛万苦爬到太监头子的位置,就是让人来凌虐自己的吗? 【叮咚】 脑海里突然传来类似电脑上线的声音,徐泗警觉地竖起耳朵。 “徐泗徐先生,我是2333号系统。”年轻甜美的萝莉音传来,徐泗鸡皮疙瘩落了一地,“您在现实生活中已经因坠楼,抢救无效身亡。” 意识清醒地听人宣布自己的死讯……这感觉……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要多奇妙有多奇妙。 徐泗砸了砸嘴,“哈妹,既然我死了。那现在这是搞什么飞机?” 2333,“……哈妹?” “2333=哈哈哈=哈妹。” 2333:“……” “徐先生,现在组织给您一次重生的机会,只要您能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重新来过。” “我拒绝。”徐泗跟拒绝那个龟孙儿一样斩钉截铁。 “徐先生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哟~”系统甜腻的女声甜得发齁,齁得徐泗目眩神迷,喉咙里直冒火。 “考虑?”徐泗冷笑一声,怒吼,“你给老子找了这么一具身志双残的身体,连个鸟儿都不给我配一个!还是个绝种大变态!怎么玩儿?你告诉我这要怎么玩儿?” “徐先生,这是随机的。”2333波澜不惊。 言外之意,你运气不好点子背,抽到太监,怪谁咯? 徐泗挥手,“别说了,放我去投胎吧。” 这活儿谁爱干谁干,反正他干不了。 系统沉默了。 正当徐泗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去阎王爷那儿报道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实时画面,画面里,他妈正对着他的遗像,哭得,撕心裂肺。 徐泗瞬间红了眼,喉骨耸动起来。他长这么大没见过他妈哭过,就连当初他那不要脸的爹欠下一屁股债,直接卷铺盖跑路的时候,他妈都没在他跟前掉过一滴泪,在他心目中,徐女士是女版钢铁侠。 但是,钢铁侠哭了,因为自己。 妈的,硬的不行,就打感情牌。 “什么任务?”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画面被切断,【叮咚】,2333重新上线。 “很简单,缩小目标人物的心理阴影面积至20%即可。” 徐泗,“为什么是20%,不是完全消除?” 2333,“徐先生,人的心理阴影面积控制在20%以内,就是安全范围。” 也就是说,超出20%就不安全了?徐泗咽口水,“阴影面积超过20%会怎么样?会产生精神疾病?心理障碍?变态的那种?” “这个,视个人情况而定。”2333圆润地打着太极。 所以他的任务就是来治愈心理创伤人群的?徐泗觉着前方的道路不太美好,因为他怎么看,这个江荥才最像是亟待治愈的那个。 “我要完成几个任务?”徐泗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2333,“一共六个世界。每个世界您将附身在不同人的身上,完成目标后,就会自动进入下一个世界。” “那要是没完成呢?”徐泗,“也就是说,要是我在那个世界在没完成任务之前,就不小心死了呢?” 2333蜜汁沉默。 哦,那就是死了,真正意义上地死了。 “徐先生,2333号系统将竭诚为您服务,本人刚刚擢升,手下很多新人,较为忙碌,所以平时处于离线状态,有事请留言。” “竭诚服务?那你能先换个声音吗?”徐泗无力地点头,他现在已经习惯了与哈妹在脑海中交流,而不是吼出来。 “可以。”脑内传来一阵忙音。 “这个声音怎么样?” “我靠!这么清丽脱俗妙不可言的总攻音,为何不早点亮出来?”徐泗在心里咆哮。 2333:“……” “不要沉默,不要沉默,来,多说两句给爷听听。”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声控,徐泗此刻是春心荡漾的。 2333,“徐先生,不要迷恋哥。目标人物出现时,会有系统自动提示,祝您好运。回见。” 总攻音头也不回地去了,徐泗有些失望。 忽地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尿意…… 等等等等,等我起来找厕…… 下一刻,身下传来一片热乎乎的湿意…… 徐泗翻了个身,大力锤身下的木板床,砸的砰砰响 2333你回来,666你回来,哈弟你回来,求你啦,还是给我个鸟儿吧,这这这……这控制不了,没法儿用啊! 正当他一腔憋屈无处发泄时,门外传来男子清脆悦耳娇滴滴的声音。 “厂公~该沐浴了。” 第2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2 徐泗搜刮着记忆,按江荥的习惯,完事后半个时辰,会有专人来伺候他沐浴焚香更衣,这“专人”就是他的贴身小太监,也是他的干儿子,江小川。 “进来吧。”徐泗揽过床头类似睡袍的真丝白色里衣,随意披上,照着江荥的样子,懒洋洋地出声。 嗯,嗓音并不比想象中的尖细,只比普通男子音色稍稍柔和一些。若说音色有冷暖之分,那江荥的音色是属于那种细腻温暖的,宛如三月阳光轻抚脸庞,直扫进人的心窝。 江小川的年龄不过十六七,长得清秀斯文,一身惨绿色的太监制服衬得他肤若凝脂,细腰长腿,一眼望过去,不像个小太监,倒像个小倌倌……徐泗猜测,江荥估计是看中了人家的颜,才认了人家当儿子。也不知这江小川有什么本事,抱到了江荥这么个粗大腿,前途似锦。 不过后来徐泗才知道,江荥的干儿子简直遍天下,稍微有点姿色的都能做他儿子。 江小川轻轻推开门,几个褐衣杂役太监扛进来一只硕大无比的浴桶,热气氤氲间,满屋子都飘起一股浓烈到刺鼻的香味。 变态厂公喜欢自己身上香喷喷的,还独爱牡丹香。回回沐浴,牡丹精油除了滴在浴桶里,还要抹在身上。 走在路上,整个一行走的香奈儿5号。 “督父,奴才为您更衣。”杂役太监一早退下了,江小川在与江荥独处时,不唤厂公,改口唤督父。 按常理,江荥是该令人服侍着沐浴,沐浴完还要享受一番手法绝佳的按摩的。但是今天这身体里的灵魂易了主,徐泗怎么做心理建设,都忍受不了洗澡时他人在一旁观瞻抚摸。随后狠了狠心,把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吓得六神无主、泫然欲泣的江小川撵了出去。 临走前,徐泗瞄了一眼江小川那张惶恐不安的小脸,哭笑不得。 冷暖适宜的热水没过肩膀,徐泗张开双臂,搭在浴桶边沿,一排排晶莹的水珠反着光,沿着赤裸紧实的小臂滴到地面上。徐泗目光空洞,陷入沉思。 摆在眼前的一大问题是,江荥是怎么死的? 徐泗不得不去翻找江荥死之前的记忆:3D成人真人版sm现场。一番激烈昂扬不忍直视的运动后,对方被悄悄摸摸送出宫,累极爽极的江荥喝了口水,就这么沉睡了过去。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难道是被操死的?徐泗拧眉,随即推翻了这个猜测。 江荥的身子好得很,还时常练武,虽然肌肉不发达,却也够结实。不是白斩鸡,更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以搞死的。 翻翻记忆,平生也没有什么隐疾和慢性病。 这么说,是谋杀? 若是谋杀,对方得知没成功杀死江荥后,会不会再来第二次第三次?念此,徐泗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者,若是谋杀,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那个刚刚还在共赴巫山云雨的小书生。徐泗眸光一暗。 泡完澡起身,徐泗唤了江小川进来更衣。其实如果不是他压根不会穿这繁复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古代服装,他是想自己穿的…… 江小川一脸感激涕零地滚进来,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膝盖砸地,张口一顿哭诉求饶,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徐泗好生劝慰了他一番,明确表示了今天自己只是心血来潮想一个人沐浴,他才敢磨蹭着爬起来,哆哆嗦嗦地替他穿衣。 身边人畏惧他畏惧成这样,变态厂公真是人生赢家。徐泗叹了口气。 “小川,方才送出去的人,你找个空把他再寻过来。”最后一步的白玉钩黑腰带系好,徐泗一身宝石蓝绣仙鹤绸缎长袍,正了正冠,随口道。 江小川疑惑抬头,厂公送出去的人从来没有过唤第二回的理,今日这是怎么了? “那位书生人样子生得好,想必深得督父欢心。”江小川敛去疑色,开始日常的溜须拍马大法。 刚想大夸特夸一番那位俊秀书生的好模样,就被厂公一句话噎在了喉咙里。 “寻来了直接下狱。”徐泗斜了他一眼,慢悠悠吐出一句话。 江小川一愣。 穿戴完毕,徐泗挥挥手,摆摆宽大的衣袖,“好了,去把薛琼唤来。” 江小川惊疑不定地退下,心里噗通直跳,总觉得出了什么大事。 薛琼是掌班太监,江荥的得力干将,深得江荥的器重和欣赏,要不是他长得寒碜了些,徐泗估计,也能成为干儿子大军中的一员。 趁着江小川去唤薛琼的空档儿,徐泗躲在房里暗搓搓地揽镜自照。 臭美之心,人皆有之。徐泗在自己世界里好歹也是一系之草,备受追捧,这个世界里若是太丑,他估摸着小心脏会有点适应不了。 铜镜中倒映出的那张脸……徐泗吞了口口水……精致的眉眼,轻扬斜勾,菱唇不点而朱,颜色多一分过于妖娆少一分有些浅淡,红得恰到好处。唇形优美,弯起的弧度有种说不出的慵懒邪肆。 一个太监长成这样……太犯规了吧……他捏捏自己的脸。 这不是厂公!这是厂花! 真是哔了狗了,我能上了我自己吗?徐泗作为一只十足的颜控,一眼就深深沦陷于自己的美貌中。 这边徐泗疯狂的自恋中,门外一声粗犷的厂公差点把他手中的小镜子吓得掉到地上。 来人一身茶驼色葛布箭衣,浓眉大眼四方脸,看起来干练壮实,彻底颠覆了徐泗思想认知中觉得,太监都很阴柔娘炮的印象,这简直就是太监群体中男子汉的标杆啊! 立时,此人在徐泗心目中的好感度蹭蹭蹭暴涨。 “厂公有何吩咐。”薛琼抱拳,单膝跪地。 徐泗点头,坐到那张紫檀卷云纹宴桌前,极为顺手地捞起桌上那只晶莹剔透的玉盏,揽到鼻子底下嗅上一嗅。 “去,验一验这杯子上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徐泗把那只玉盏扔给薛琼,薛琼一把接住,仔细端详一番。 “厂公是怀疑……”薛琼面色一凛。 “只是怀疑,有没有,还不一定。”徐泗淡淡道。 谋杀也要有手法,案发现场一没见血二没斗殴,书生走前还好好的,书生走后江荥喝了杯茶就死了。叫人不得不怀疑是毒杀。 而这毒,除了下在茶水里,徐泗想不出还有哪里可以下。 “奴才这就去查验。”薛琼接下任务,起身。 “厂公……”退至门槛处,他欲言又止。 徐泗挑眉,“还有何事禀报?” “锦衣卫指挥使,韩大人,让我来告知您一声,那个刺客,他提去了北镇抚司。”薛琼一米八的身板儿,说这话时竟然有点虚,明显中气不足,偷偷觑着徐泗的脸色。 谁都知道,东厂跟锦衣卫水火不容。东厂刚建立之初的目的,就是为了“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先帝建厂,那就是为了浇灭锦衣卫越发嚣张跋扈的气焰。 江荥这东厂督主做了约莫两年的时间,就扳倒了锦衣卫原指挥使,手法算不得光明磊落。但那个原指挥使也不是什么好鸟儿,贪赃枉法,臭名昭著,被江荥网罗了一堆虚虚实实的证据弹劾后,解了职告老还乡,回乡途中惨遭暗杀。 执行暗杀的暗卫自然是东厂的,至于是江荥想斩草除根,还是奉皇上旨意诛杀,没人说得清。 随后上任的指挥使则含蓄内敛多了,当然,这只是针对他为人来讲,他为人跟处事是要分开来说的。新指挥使做事,那叫一个张扬,半分不给东厂面子,很多时候,能睁只眼闭只眼含混过去的案件,一到他那儿准歇菜。 搞得东厂某些人,收了人家的钱事儿却没办成,只好干巴巴地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又吐出来。 说白了,这东厂跟锦衣卫合称厂卫,都是皇帝的专属特务机构,私下里牵扯颇多,时不时有个什么人情往来再正常不过。 偏生那韩炳欢脑子里装的都是石头,不开窍的很。不光严令禁止属下跟东厂的人来往密切,还常常把不跟东厂阉狗同流合污的话放在嘴边。明目张胆地跟东厂叫板。 东厂的人多半不待见他,江荥之前也对其人恨得牙痒痒,可证据搜来查去,一个可供捏造的模糊罪证都没有,韩炳欢的人生干净的像张白纸,无从下手。 而最重要的一点,皇帝祁渊特别喜欢他。当初擢升他为锦衣卫指挥使时,直接是连升三级,在当朝可谓闻所未闻。一度有人预言,韩炳欢将来的风头必定会盖过江荥。 这句话把江荥气得两宿没阖上眼。 综合江荥对韩炳欢的痛恨程度,徐泗做出了该有的反应。 他一掌拍在案上,把案上的茶壶震得跳了两跳。同样被震得跳了两跳的还有薛琼,他埋下头心里叫苦不迭。 哦呦,有点疼……徐泗克制好自己想痛呼的欲望,暗搓搓地把手背到身后揉搓。 “哼,姓韩的委实太不把我东厂放在眼里。”徐泗尽量压低声音,阴恻侧地道,“走,去北镇抚司走上一遭。我倒要瞧瞧,他韩炳欢有多大的本事!” “诺。”薛琼这才敢把头抬起来,瞄了一眼厂公阴鹜得随时可能杀人的脸色,心里为那不长见识的锦衣卫指挥使默哀。 第3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3 这北镇抚司,乃锦衣卫所辖专理诏狱的机构,与东厂厂狱一样,专理皇帝钦定案件,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只忠于皇帝意志,游离于法律之外。 民间素有流言,进了厂狱与北镇抚司,竖着进横着出,侥幸保住一命的,那也已经蜕了层皮。 徐泗带着扈从,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北镇抚司的衙门大门,无人敢拦。 “韩大人呢?”薛琼随手揪住一人的衣襟,拎到面前,霸气十足地问道。 那名锦衣卫缇骑仰头望望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太监,面儿上有些过不去,可是力气悬殊,挣又挣脱不得,绷着个脸与薛琼对峙,一手已经按上腰间别着的长刀。 徐泗一看这针尖对麦芒,一触即发的态势,连忙按朝薛琼使使眼色。 薛琼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放开手。那名缇骑踉跄了两步,整理整理被扯得皱皱巴巴的衣裳,恭恭敬敬地向徐泗作了一揖。 “厂公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他其实远远就看到江荥一群人气势汹汹而来,当下腿就有点打颤。毕竟东厂厂督的恶名远播,谁能得罪得起?他能撑到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没事儿,不用紧张,我就是来串串门儿。”徐泗的一句话令在场的所有人有点懵圈。难道不是来算账要人的吗?薛琼在心里嘀咕。 那名缇骑额角的汗已经渗出来了。 徐泗继续他亲民的笑容,“顺便找你们的指挥使叙叙同僚情谊。” 那名缇骑贴在裤缝的手都开始抖了。 薛琼看缇骑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心生疑惑,忍不住去看自家厂公的脸,霎时被吓得魂飞天外。 厂公居然百年难得一遇地笑了,还笑得好阴险好歹毒,让人好怕怕哦…… “指……指指挥使大人现在正在牢里亲自审问犯人。”缇骑在这可怖的笑容下缴械投降。 “那劳烦你带路,可否?”徐泗真的只是很礼貌地保持着微笑,他觉得这么一张绝美的面孔成天板着张死人脸,委实暴殄天物。 “厂公请……请跟我来。”缇骑小哥僵硬地转身,心肝直颤,脚步虚浮地领他们往牢里走。 审讯室是一间小黑屋,在走廊的尽头。 一路上,两边的牢房里关押着形形色色的犯人,几乎都是奄奄一息地躺卧在污秽的草席上,满身污血,缺胳膊少腿儿的,有进气没出气。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但这些人都只敢压抑着小声地叫。大概是因为喊大声了,又会换来一顿好果子吃。 徐泗目不斜视,昂首阔步地走着。旁人只道厂公见多了此等惨状,见怪不怪,淡定的很。只有徐泗自己知道,他那是怕看多了吐出来,那特么就尴尬了。 牢房里充斥着腐烂的桔梗气息和浑浊的血腥气,因常年不见阳光,暴露在外的肌肤能感知到空气中的阴暗与潮湿,这里的一切因子都在叫嚣着森然和恐惧。徐泗下意识曲肘,搓搓手臂。 距离审讯室一步之遥处,一声惨烈尖厉的叫声刺穿耳膜。众人脚下皆是一顿。 那声惨叫的主人是个男人,但是喊得过于凄厉尖锐,近似于女声。 “看来韩大人正审得尽兴。”徐泗第一个反应过来,说笑道。 “唉……这刺客顽固得很,都审了一下午了,愣是一个字没吐出来。不上点真家伙,撬不开他的口。”那名缇骑一边解释一边打开审讯室那扇黑乎乎的,边缘还沾着可疑的红色印渍的门。 “审讯的紧要关头,没有我的命令,谁准许你进来的?”门一开,一声冷冽的质问不期而至。 缇骑小哥略为踌躇了一下,刚想硬着头皮答话,被徐泗按下,抢了先,“韩大人,这刺客是我东厂抓到的,前后少说也耗时近半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本督主想来旁听一下审讯,这也不行吗?” 昏暗的室内,加上行刑的官吏,共四人。血肉模糊的犯人,条案边主审的锦衣卫,还有坐在角落里,隐身于昏暗的光线下叫人看不清脸的韩炳欢。 从徐泗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人一身黑袍如墨,虽然隐在暗处,浑身强大的气场却令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恍若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可能发出致命的一击。 徐泗敏锐地捕捉到从那个角落里投来的犀利眼神,和一声不屑的轻哼。 那道冷冽得有如寒冬冰雪的嗓音再次响起,“江督主好兴致。旁听一下也无妨。” 自始至终,不见他起身寒暄。于官职上,他们二人平起平坐,但是于资历上,韩炳欢是明显的后起之秀。于情于理,作个揖都是应该的。 可他居然这等轻慢无礼?薛琼火爆脾气一上来,撸起袖子就想冲上去,被徐泗按下。 徐泗转了一圈,在主审官旁边的太师椅里落座。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观赏。 “审得如何了?”他慢条斯理地摩擦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问。 主审官朝角落里看了一眼,得到点头的讯息,才出声道:“禀厂公,除了查出此人乃京城人士,平时以走镖为生,武艺高强。家中有一母一妻外,无其他所获。” “哦——”徐泗故意拉长语调,“也就是说,什么都没审出来呗。”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主审官尴尬地笑了两声,反唇相讥:“是是是,此人跟在厂狱里时一模一样,嘴硬得很。” 徐泗但笑不语,一记威力十足的眼刀飘过去,主审官浑身一抖,讪讪地闭了嘴。 “不管如何审都审不出个所以然,厂公不会是抓错人了吧?”角落里的大佬又开了金口,要么不开口,开口皆是怼人。 “不可能抓错,这厮当晚逃脱时,左臂上中了我一刀,深浅位置我最清楚,与此人左臂上的刀伤相吻合,分毫不差。”薛琼义愤填膺道。 对锦衣卫抢了人这件事,他是最气愤的,因为人是他带着手下一家一户排查搜捕,历经千辛万苦才抓到的,说提走就提走,抢了他的功劳。 徐泗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摩擦扳指。 角落里人也没再说话,即使是抓错了又怎样?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是干他们这行的宗旨。 更何况……此次案件性质恶劣,惹得皇上雷霆震怒,既涉及到宫廷安保问题,还牵扯到皇储安危,大家肩头的担子都无比沉重。 “大胆刁民,现在厂卫的两大首领都在此处,你还不开口?还想不想活命了?”主审官一声惊堂木,拍得震天响。 那名刺客被日夜轮番提审,精神已经濒临崩溃,意识模糊口齿不清地呓语着,半睁的眼睛不停地往上翻着白眼,脸上所有的肌肉都在不止不住的抽搐。 衣衫褴褛,伤痕随处可见,十指肿得跟胡萝卜一样。最触目惊心的一处,就是胸前那两个深深的烙铁印,显然就是刚刚制造出惨叫的源头,还散发着阵阵烤焦的肉香。他裤裆下方专门放了个木盆,用来接流下来的血。 徐泗自打进了审讯室其实基本没怎么往犯人身上瞟,他怕自己一看就吐出来,露馅儿。这会儿做了许久心理建设瞄了两眼,依旧饱受心灵震撼。这都没被屈打成招,也算是一等一的血性好汉了。放在抗日战争时期,那就是永垂不朽的革命烈士。 见他没有了反应,旁边负责行刑的小哥兜头就是一瓢冷水泼上去。烈士一个激灵,从无意识状态清醒过来。 “别问了,给个痛快,直接杀了我吧。”他啐了一口血沫,咬紧牙根。 烈士要么实在是忠心不二,要么是被人捏住了把柄。 所以徐泗自然而然地问出口:“你的家人在何处?” 家人二字一出,方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烈士惊惧地抬眸看向徐泗。只是一眼,徐泗看出了绝望、无奈和悲哀。 “赵修,去把他的家人亲友带来。”韩炳欢发了话。 之前领徐泗他们进来的那位缇骑干脆利落地领命而去。 “找不到的,他们都在那人手上。”烈士凄绝地勾勾干涸皴裂的唇,泪水忽然汹涌而出,“所以别问了,你们还不懂吗?我不是不说,我是不能说!说了……说了……” 他发狂地挣脱着被拷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手,眼里的血光骇人,“杀了我吧,杀了我,说了我的老母我的妻都得死!杀了我……” “你以为,你不说,你的家人就能活下来吗?”冰冷无情的嗓音剥夺了别人最后的一丝希望,徐泗皱眉。 “你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你们家那位主子是个什么秉性?你觉得他会留着对自己大不利的祸患吗?”声音继续戳着人心,每说一句,烈士的面上就灰暗一分,直到面如死灰。 啧啧啧,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走投无路逼迫法,犯人往往都在穷途末路的时候,选择松口。 但是显然,这个办法对这位烈士不起作用。他只是疲惫地阖上眼,默默地流着眼泪,泪水混合着血水,糊了一脸。 徐泗从小到大见不得人哭,一哭他就心软。 于是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厂公倒了杯茶,亲手喂那名浑身脏兮兮的犯人喝下了。 众人惊疑的目光下,厂公岿然不动,慢慢蹲下身子,与固定在椅子中的犯人视线持平。 “我知道你现在很绝望,”徐泗坚定的眸子攫住那人惊惶的目光,无言地传递着信心,“我不问你其他,我只问你,你觉得是我东缉事厂的厂公厉害,还是你那忠心拥戴却掳了你家人做人质的主子厉害?” 烈士眨了眨笼着层阴翳的眼,一番比较权衡后,说了句大实话:“你。” “那你觉得,这世上若是连我都救不了的人,还有别人能救得吗?”徐泗循循善诱。 烈士沉默了半晌,眼中突然闪过奇异的光芒,光芒从他的眼中转移到面上,熠熠生辉,宛如回光返照。 “你……你你你……你要救我母亲与妻子吗?”烈士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若是你愿意配合的话,”徐泗耸肩,“否则我怎么知道该去哪里找你的亲人?京城这么大,京城之外更大。” “我……”烈士几乎脱口而出欲招供,却在紧要时刻又闭上了嘴。东厂阉狗头子的话能信不能信是个终于问题。 “给我一点时间想想。” “好。一个晚上够你考虑的了。明日清晨,还不说,你这条命也就做好交代的准备吧。本督主的机会只给一次。” 徐泗拍拍手起身,下意识地望向那个角落。 第4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4 角落里的人挥挥手,行刑小哥押了烈士回了牢房。 “江督主好手段。”突兀的拍手声在安静的室内响起,韩炳欢起身,缓缓走出。 自巴掌大的狭窄窗口斜射进来的光线,一寸一寸,仿佛电影慢动作般映照出那张脸。 这是一张跟主人处事风格一般,带着满满侵略性的脸,俊得一点都不低调含蓄有内涵,相反,跋扈飞扬、盛气凌人。 立体的略显凌厉的鼻唇上,蒙着一层朦胧的光晕,自额头至下颌的线条,每一处转折、每一处延伸,都长成徐泗心目中最中意的弧度。就连那双眼睛……徐泗睫毛轻颤,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幽深寒潭,当它聚敛起寒芒专注地盯着人时,会让人产生惊心动魄的错觉。 【叮咚】 徐泗还没来得及把目光自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撕下来,脑海中传来系统上线的声音。 “徐先生,目标人物已锁定。”2333的总攻男神音机械地汇报。 目标人物?徐泗心中咯噔一声,该不会就是…… “目标人物,罗奉国锦衣卫指挥使韩炳欢。心理阴影面积:60%。” 得了最终确定,徐泗在心里咆哮:“怎么现在才锁定??咱们在这儿都半个时辰了吧?”他是要来治愈人家心理阴影的!可是他刚刚是不是抢了人家风头?是不是很欠扁?会不会引起目标人物的厌恶? “徐先生,刚才无法动用人脸识别技术……”2333耐心解释道。 “别说话!我想静静。” 这不坑爹吗?你见过敌方势力的头目腆着脸说要来治愈你的吗?怎么,这是要化干戈为玉帛吗?可是这是两个阵营的对峙啊!这剧本简直逆天了! 徐泗,“那他的心理阴影是什么……” 系统蜜汁沉默。 五秒后,“目标人物的父亲好男色,为官时曾与宫内一位俊俏小太监来从过密。目标人物幼时,曾亲眼目睹自己父亲与小太监的苟且之事。所以……” “所以他对太监深恶痛绝?”徐泗十分平静地往下接话。 系统再次沉默。 你特么是在逗老子玩儿吗?老子现在就是个太监啊!还是个风评不那么好的太监!你你你…… 徐泗在心里把坑贱系统哈弟骂了个底儿朝天,一时没管理好表情。众人只觉得厂公周身突然威势迫人,看他额角青筋暴起,好看的眉峰隆起一座小山丘,浑身散发出的戾气宛若实质。 空气一时凝滞。 “江督主可是有何不满?”韩炳欢走近,挑眉。 徐泗回过神,讷讷摇头。 “厂公!”身边的薛琼焦急地拉了拉徐泗的衣袖。 呃……方才韩炳欢是不是说了什么话? “既然江督主没有异议,那刺客就先留在北镇抚司,审问有任何进展,自当派人告知。”韩炳欢略微拱手施礼,做了个请的姿势。 徐泗看了看那张面瘫脸,明白过来他刚刚是在抢人,并且成功把人留下了。 留下就留下吧,徐泗对这个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怎么刷好感。 正在这时,韩炳欢头顶凭空出现一个近似圆的黑色扇形。 徐泗:“……” 这尼玛还顶个血槽啊?!这血槽该不会还是实时的吧? “是的,”2333被骂时销声匿迹,这时突然冒出来回答他,“阴影面积一旦有所波动,扇形会相应地随之变大减少。” 这设定……好带感,好新奇……好脑残哦。徐泗嘴角抽搐,跟打boss一样儿一样儿的呢。 心事重重地跟在韩炳欢身后出了牢房,徐泗脸色有些发白。因为出来时,一个满脸长疮,流血流脓的犯人隔着木桩死死拽住了他的脚踝不放,咧着张血盆大口冲他傻笑。 然后,手起刀落,行刑小哥迅捷的刀光闪过,那只手就黏在了徐泗脚踝上,鲜血和碎肉渣飚了一地。 说实话……确实有点瘆人。不是他徐泗胆小,是正常的动物看到自己同类惨遭折磨时,都会有的发怵。 而身边的人,个个司空见惯、面不改色。都不大像是正常的富有同情心的灵长类…… 吃人的封建社会啊。徐泗仰天长叹。 听见身后传来的一声叹息,韩炳欢脚步微顿,转过身:“何事令督主发出如此感叹?” 徐泗同情地看了一眼强颜欢笑的韩炳欢。骚年,我知道你不喜欢没鸟的,别装了。 那眼神仿佛洞悉一切,直击人的灵魂深处,令人无处藏身。韩炳欢蹙眉,这就是“闻名遐迩”的东厂厂公的本事吗? “韩大人年轻有为,仪表不凡,本督主只是在感叹岁月流逝,容颜易老。”徐泗一本正经地扯着谎,困扰的神情不似做伪。 一旁紧紧跟着,贴身保护的薛琼一个趔趄,复杂地看着自家厂公……厂公今日是吸大麻了吗? 容颜易老?韩炳欢嘴角抽搐,这年头能让他脸上有点表情的选手,真真是凤毛麟角。 “督主多虑。您依旧风华正茂。”韩炳欢一向不屑拍马,他只说实话。江荥岁数上比他大了五岁,保养得却如同十七八的水嫩少年。不止风华正茂,简直返老还童。 “真的吗?”徐泗一脸期待地扑闪大眼睛,眸里水光潋滟,薄唇少了些戾气,看上去楚楚动人。 这……跟传说中心狠手辣的厂公似乎有些不一样……韩炳欢微眯起眼睛,闪过一丝疑惑。 随后,他无声点头。 “嘿,我也这么觉得。”徐泗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本督主自夸,如我这般的盛世美颜,那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的。” 在场人集体黑线。 徐泗拍拍韩炳欢的肩膀,安慰道:“韩大人你也不要气馁,你底子好,日后好生保养,定能艳冠群芳。哈哈哈。” 死人妖……韩炳欢一个闪身躲开徐泗的魔爪,加快了步伐。 自北镇抚司回了东厂,屁股还没坐热,皇帝的传唤就到了。 徐泗有点慌,太监头子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说到底也是个太监,得罪了皇帝,屁都不是。 一时间,什么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伴君如伴虎,与君共事有如与虎谋皮的名言全都一股脑儿的涌进脑海。 盛装完毕,徐泗忐忑地入了宫。 一脚踏进御书房,一股浓郁的水沉香的气味扑鼻而来。沉香乃四雅之首,徐泗分析,祁渊大概是个偏向于文治的皇帝。 “奴才叩见皇上。”徐泗学着江荥的样子,捏着嗓子匍匐在地上,行跪拜大礼。 男儿膝下有黄金……徐泗在心里憋屈地想,在封建社会,男儿膝下的不是黄金,是棉花。 得空,他是得在膝盖骨那边垫两层棉花,这青石板地好硬啊…… “刺客抓到了?”龙案后男人略显疲惫的嗓音,隔着偌大的空间轻飘飘传来。 皇上没说平身,徐泗不敢擅自抬头,只好趴着,瓮声瓮气地答话,“禀皇上,抓到了,眼下正在北镇抚司接受审讯。” “听说你今儿个也去了趟北镇抚司,审得如何了?” 皇帝就是皇帝,什么事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徐泗在心里啧啧两声,他前脚刚从牢里回来,后脚就被宣来了御书房。祁渊这皇帝当得也委实操心,还得费心监视江荥,估计韩炳欢那儿,也有他的眼线。 “禀皇上,那刺客嘴硬,目前还没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徐泗据实以答。 铛一声清脆的响音,茶盖儿落在茶碗上的动静。 徐泗下意识地轻颤,不是他想抖,是这副身子在不受神经控制地发抖,大概这就是身体自带的条件反射。 下一秒,茶碗就砰地一声砸在了徐泗脑门儿上。热茶溅了一脸,他举起袖子揩了揩,大气不敢出。 他收回那句祁渊大概偏向于文治的猜测,这应该是个暴君…… “你说说看,过去多久了?太子至今还在榻上昏迷不醒,凶手抓住了居然还撬不开口。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处?”祁渊一脚踹翻了龙案旁的香炉。 沉香四溢,熏得人眼睛疼。 “皇上息怒。”殿里候着的一干御前太监跪了一地。 “皇上,奴才办事不力是奴才的错。皇上的龙体安康要紧,您别气坏了身子。”要命关头,徐泗翻着江荥的记忆,尽量把话往圆了说。 “龙体安康?哼,朕的太子平白无故遇刺,让朕如何安康?”祁渊的火气,能把这金碧辉煌的御书房烧成焦土。 说得多错的多,徐泗选择闭嘴。 祁渊气得胸脯大起大落,瞥了眼额头肿了个大包,委屈瑟缩的江荥,怒火下去了一半。重又坐回了案前,捏了捏眉心。 “朕方才下旨,这件案子,由厂卫联手调查。给你们两个月时间,你与韩爱卿好生配合,案子破不了,两人都等着提头来见朕。” 那敢情好啊!徐泗内心欢呼雀跃,正愁找不到接近目标人物的机会呢,天助我也啊…… 这边,徐泗连声应下,捂着头上的大包,喜忧参半地蹦跶回东厂。 那边,韩炳欢一脸寒冰地接下圣旨,冷冷地扫了一眼等待打赏的传旨太监。那一眼里饱含嫌恶与鄙弃,吓得传旨太监连忙收拾收拾期待的神情,屁滚尿流地遁了。 厂卫联手?呵,天大的笑话。 第5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5 翌日清晨,徐泗饱含革命热情地起了个大早,浩浩荡荡地往北镇抚司去了。 甫一踏进衙门高高的门槛,徐泗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浮动着的紧张不安的因子,锦衣卫们个个面色凝重,脚下生风,整个官衙里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 直觉是出了大事。 一回生二回熟,薛琼又一次拦住了远远看见他们就绕路走的赵修,“跑什么?厂公有话问你。” 赵修倍感无奈,怎么每回倒霉的都是他?明明满司的锦衣卫遍地跑……他实在是对这个阴晴不定的厂公怵得慌,没等徐泗问话,直接抱拳道:“指挥使大人在堂上,属下这就给您带路。” 哟,小伙子识相。徐泗满意地点点头。 一到堂上,威武肃穆的氛围令徐泗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中央石板地上停放的一具尸体,草草盖着白布,露出一张青白僵硬的脸。 徐泗惊异挑眉,烈士兄? 许是他们一行人实在太招摇过市,又或者是徐泗身上那股沁人心脾、雍容华贵的牡丹花香实在令人无法忽略,堂上所有人的视线刷刷刷齐聚到徐泗身上,跟聚光灯似的。 正上方的梨花木条案上,韩炳欢正襟危坐,面上隐有倦色,眼睑下一层略显浓重的灰暗阴影,唇色浅淡。但这并不影响他射向徐泗的目光里裹挟着凌厉的冰刃。 “早啊。”接受到目光问候,徐泗打了声招呼。像进了自己的东缉事厂一般,随意地找了个空着的太师椅,慵懒地窝进去。 “江督主来的真是时候。”韩炳欢语气不大和蔼,他食指轻叩桌案,发出一声声低沉刻板的敲击声。心虚的人,光是听着这不疾不徐富有节奏的声响,心里都得抖三抖。 徐泗没答话,盯着那具尸体看了半晌,道:“死了?” “如你所见。” “怎么死的?” “督主觉着呢?”韩炳欢似笑非笑地觑着他。 嘿,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这人是怎么死的,本督主从何得知呢?”徐泗也似笑非笑地回望他,打哑谜谁不会啊?皮笑肉不笑谁不会啊? “唔……在下失礼了,本以为督主能知晓一二……”韩炳欢一句话说了半句,剩下的用来余音绕梁。 这下徐泗是听懂了,合着是怀疑他谋杀了? “韩大人太抬举本督主了,我一不会通灵,二不会占卜,哪儿能知道这些呢?”徐泗不傻,这要不快点择干净,那是掉脑袋的事。 “这人早不死晚不死,刚提到我北镇抚司就死了;早不死晚不死,眼瞅着快要招供了就死了。巧,实在是巧。”韩炳欢目光如炬,敛着精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徐泗身上,但谁都能嗅出那意有所指的味道。 “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琼虽然看似鲁莽剽悍,却也有心细如发的时候,他怎么听都觉得这指挥使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徐泗轻轻扬起搁在扶手上的右手,示意他噤声,左手则托着腮,歪头看向上面的人,“韩大人,咱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事直说无妨。本督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似是没想到徐泗会挑破这层窗户纸,韩炳欢面上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恢复常态,正色道:“昨日审讯时,必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以致幕后凶手不得不冒险赶尽杀绝。江督主,这人,您觉得是在场的何人?” 徐泗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反正就是怀疑我呗?在场的除了锦衣卫内部的人,就是东厂的人,再确切点,就是他徐泗跟薛琼。薛琼是绝对听从于江荥的,忠心到徐泗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他的地步。不可能是薛琼,当然也不可能是自己…… “不知……”徐泗轻描淡写道,“韩大人是否已经排查了锦衣卫的内部人员?” 没错,既然问题不是出在东厂这边,肯定是锦衣卫出了内鬼。 “正在排查。”韩炳欢冷着脸,目光逡巡,威压下,众锦衣卫默然垂首。 这时,一名缇骑神色匆匆地上前,俯身在韩炳欢的耳边说了什么,韩炳欢眉头几不可觉地皱了一下,随即道:“抬上来。” 堂上陈列的一具尸体,眨眼的功夫,就买一送一,成了两具。 死的那个是昨日的主审官。 死相与烈士有异曲同工之妙,面色青白,眼下一片淤紫,神色却并不痛苦,与此相反,不知是徐泗的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死者出奇的平静安详,嘴角仿佛还噙着抹解脱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快,唤仵作。”韩炳欢下令。 仵作是个老头儿,花白胡子褶子脸,走路颤颤巍巍,看上去黄土埋到了脖颈,仿佛下一秒就要歇菜。但是当他一摸到尸体,手也不抖了,眼也清明了,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行家。 一番有条不紊地检验后,老头儿得出了初步结论。 “禀大人,金佥事与犯人的死因相同,皆是死于同一种毒物。至于是何毒物,小人尚且没有头绪。唯一能确定的是,此毒物小人平生未见。”老头儿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说半句喘三喘,异常艰难。 “居然有连房仵作都没见过的毒物?”韩炳欢好看的剑眉拧成川字。 “恕小人孤陋寡闻。” 韩炳欢用了一个居然一个连字,说明这仵作怕是罗奉国数一数二的职业内一流高手,也就是说,他要说不出,那基本没人能说出这两人死于什么毒了…… 啧啧啧,人死得蹊跷,连用的毒也蹊跷。这要从何查起?唉,封建社会就是落后,这要搁在现代,法医一把解剖刀,分分钟验出来。 堂上一时陷入了谜样的寂静。 此路不通,另开一路。 “之前说,刺客乃是一位镖师?”江荥轻轻柔柔如弱柳扶风的嗓音在堂上响起,众人皆是一愣。 “是。”堂下的一位胆大的锦衣卫回答。 “哪家镖局?”徐泗问。 “隆昌镖局。”锦衣卫道。 隆昌镖局?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哪里听过来着? 这时,薛琼悄悄凑到耳边,提醒道:“督主,隆昌镖局是我们东厂护着的。” 开门走镖要有三硬:一是在官府要有硬靠山;二是在绿林要有硬关系;三是在自身要有硬功夫,三者缺一不可。 而这昌隆镖局在官府靠山就是东厂,他们的总镖头还与江荥沾亲带故,是个什么表的不能再表的表兄弟。 这下就难办了,感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徐泗懊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众锦衣卫大多知道这昌隆镖局的靠山是谁,此刻皆等着瞧好戏。 这问都问了,戏开场了,自然得硬着头皮唱下去。 徐泗咳嗽两声,正义凛然道:“那就先从镖局入手吧,查访一下他在镖局的兄弟好友,总能有些线索。” 那名锦衣卫看看韩炳欢,韩炳欢点头。 “是。”他带着人领命下去了。 “赵修,去司外张贴告示。寻一通晓毒性药理的能人异士,悬赏白银二十两。”韩炳欢接着吩咐。 “是。”赵修领命。 安排完各类详细的任务,堂上只剩下韩炳欢与徐泗。薛琼也被支使走了,徐泗有一事放心不下,令他着手加紧去办。 “韩大人可还疑心本督主?”徐泗拿眼委屈地瞟他。 韩炳欢莫名一阵恶寒,一甩衣袖就欲转身离去。 “韩大人,留步。”徐泗连忙唤住。 韩炳欢面色不虞,不想搭理他,却也不能太拂了东厂厂公的面子,只好道:“江督主还有何事?” 徐泗摸摸下巴,“方才房仵作验尸时,本督主眼尖,发现了一个独特之处。” “哦?”韩炳欢挑眉,脚尖调转,自然而然地往堂下走来。 二人一左一右蹲在那名主审官的尸身旁,徐泗挑开尸体的衣裳前襟,再拉下裤腰带…… 韩炳欢看向厂公的眼神有些怪异,这人平时注意的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裤子脱到一半,露出半个屁股,徐泗示意他察看。 韩炳欢太阳穴直突,深吸一口气,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尸体胯部的髋骨处,竟然有个黑青色的纹身,看形状,像是个别致的兰花,长长的叶子一直延伸至后腰。 韩炳欢面上寒气逼人,火急火燎地就去扒旁边烈士的裤子。 相同的纹身,位置、形状一模一样。 果然如此,徐泗煞有其事地点头,与韩炳欢交换一个眼神。 “这是一个组织。”韩炳欢敛眸,说出一个大家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渗透到各地的组织,有计划有谋略部署得当,”徐泗补充,“刺客刺杀,失败被捕,金佥事奉命杀人灭口,然后自己反被杀。重要证人都死绝了,案件就成为了悬案。” 韩炳欢沉吟片刻,对这个阴阳人的头目有些改观。不可否认,此人才智一绝。若为友方,则如虎添翼,锦上添花;若为敌方,则如鲠在喉,不除不快。 似是洞悉了韩炳欢的想法,徐泗咧咧嘴,风华绝代地凤眸轻勾,朱唇轻启:“放心,我是你这边的。” 一股牡丹花香盈满鼻息。 第6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6 韩炳欢出于厌恶,本能地后退,却由于蹲得久了,小腿发麻,膝盖窝一弯,控制不住身体朝前倾去。 徐泗眼疾手快地连忙张开双臂接住他。 场面一度尴尬成癌。 韩炳欢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搭在徐泗肩上,那股浓烈到令人发指的牡丹香气几乎熏得他神志不清,睁眼便是江荥耸动的并不突出的喉结,以及颈间细腻光滑的肌肤。 然而,他们二人之间还隔着一具尸体。韩炳欢此刻十分不厚道地单膝跪在刺客僵硬冰冷的腹腔上。 “呵呵呵……”头顶传来清浅轻盈的笑声,以及胸腔里贴面传来的轻微震颤,“你要赖在本督主怀中到几时?” 韩炳欢没有跪下的一条腿猛的发力,弹跳起身,敏捷地跃出老远。 顿住,一脸防备地盯着缓缓起身的徐泗。 未发现自己的独特性向之前,徐泗也曾靠着一张大众情人脸撩妹无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撩妹技术一时达到了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 刚刚那个乌龙,以及韩炳欢此刻略显炸毛的模样,都让他找到了当初撩妹的快感。 “别紧张,”徐泗得意的冒泡,摊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这怪蜀黍哄骗无知少女的口气又是什么鬼?徐泗在心里狠狠地鄙弃了自己一把。 韩炳欢面上的表情错综复杂,煞是好看。 “督主自重。”憋了半晌,他从牙关里憋出四个字,面若寒霜。 难道我是个轻浮的人吗?徐泗翻白眼,随后认真想了想,综合以往经历,自己好像……就是个轻浮的人。唔…… 好,自不自重这个问题先翻篇。 “韩大人想必已经接到了皇上谕旨,从今日起,这件案子,厂卫联手。”徐泗清了清嗓子,开始装正经。 韩炳欢躲四害一般离得他远远的,颔首。 徐泗亦颔首,“既然厂卫往后要短暂合作,有件事我得先说在前头。” 韩炳欢松开背在身后紧握的左手,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很简单,本督主只是希望韩大人往后不要无缘无故怀疑我。”徐泗为表诚意,往前跨一步,想靠近他。 像是磁铁同极相斥,韩炳欢后退一步。 “江督主多虑,在下从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人。” “那你方才,不就是无缘无故冤枉我?难不成,你还有什么证据?”徐泗继续逼近,不依不挠。 韩炳欢持续后退,直退到脊背一凉,贴上墙面。抬头看到徐泗眼中闪过戏谑,他面上的冷意更甚。 “督主误会,在下并没有对督主存疑。”存了也不会告诉你。 “如此便好。下不为例。”徐泗停驻在韩炳欢一步之遥处,潇洒转身,“得空我们还得寻个好时机,把这事转呈给皇上。” 说完又转身,眨眨眼睛,“皇上心情不大好。最好选个黄道吉日。这不,我头上的包还没全消呢。” 望着那副高挑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韩炳欢眯起狭长的眸子。此人留着,多半是个祸害。 指挥使办事,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当日下午,韩炳欢便派人来告知,相约一道去宫里述职。 徐泗心里千般万般不乐意,那个暴君有点凶,他一点都不想再去挨一茶杯,也不想跪硬邦邦的青石板地,更不想挨批,无奈……生计所迫。 出于想法设法接近目标人物,以及自己存着的那点不可告人的目的,徐泗赖上了韩炳欢狭窄的马车。 其实他自己的马车更宽敞些,更舒坦些,还不止一辆,但是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推脱,这个轮毂折了,那个横梁断了,愣是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车上,韩炳欢一身锦衣卫华丽的飞鱼服,配绣春刀,闭目养神。 徐泗趁着人家看不见,放心大胆地想怎么瞅怎么瞅,男色当前,不懂欣赏的那都是二百五。 飞鱼,是一种近似龙首、鱼身、有翼的虚构形象,跟麒麟一样,是古人臆想出来的神兽。飞鱼服是仅次于蟒袍的一种隆重服饰,并不是所有锦衣卫都能穿,仅限官拜二品的锦衣卫首领。 飞鱼服由明亮的金黄色云锦织就而成,衬得指挥使的高冷与孤傲浑然天成,意气风发,贵气凌人。 徐泗百无聊赖,细细描摹着目标人物的长相。那双如冷冷寒星的双眸一被掩住,韩炳欢的眉眼顿时温和了起来,高挺的鼻梁,上唇的唇形很薄,抿起时绷紧,有些锐利,但放松时,却又微微翘起一个充满诱惑的弧度。 是个令人想迫不及待去抚平的弧度。 【哈弟哈弟,你在吗?】徐泗暗搓搓地呼唤2333。 2333,“什么事?” “目标人物太帅,我能正面上他吗?”徐泗心痒难耐。 2333,“……” “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 “我们只在乎任务结果,过程如何,概不过问。” 言下之意……可以? 徐泗心花怒放,完全忘了自己没有鸟儿的现实。 韩炳欢闭着眼也能感觉到来自对面的灼热视线,灼热得令他浑身每个毛孔里动作叫嚣着烦躁。本来,江荥要是只行注目礼,他觉得还能竭力忍受一下,但是下一瞬,他感觉到慢慢逼近的陌生气场。 “锃”一声,寂静的车厢内响起刀剑出鞘的响声。 徐泗脖子上一凉,半出鞘的绣春刀抵在他喉结上,他紧张得都不敢咽口水。 “督主,习武之人不喜人近身。”韩炳欢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刀光和徐泗那张近在咫尺的妖孽脸。 徐泗干笑两声,抬起左手轻轻敲了敲传说中的装逼神器——绣春刀,冷兵器发出特有的清脆响声,刀锋轻颤。 弹完刀,徐泗的魔爪向韩炳欢的肩头伸去,动作幅度大了些,颈间的皮肤险些被划破。韩炳欢不着痕迹地略微偏转刀锋。 手再收回来,指尖多了一片泛黄的枯叶。 “本督主只是想为韩大人掸尘罢了。”徐泗笑得眉眼弯弯,冶丽卓绝。 韩炳欢一时有些愣神。 看见没?这就叫套路!这年头,想不被别人套路,就要学会去套路别人啊!徐泗在心里高兴地打滚。 这时,马车的车轮不知轧了哪块不长眼的砖,车厢整个儿猛地一颠。 想收回绣春刀已经来不及了。 …… 下了马车,徐泗负手望天,脖子上缠着一道惹目的白纱。 “好在伤口不深,督主记得好生修养。”韩炳欢依旧一张面瘫脸,不温不火地道。 妈的,抹了别人脖子,还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毫无半分愧疚,老子也是服气的。 徐泗眼神里饱含怨愤,瞥了一眼那把狭长轻巧的绣春刀。 强烈要求管制刀具!害得老子装逼装一半,差点嗝屁! 进了御书房,祁渊第一眼就看到江荥脖子上的伤口,雪白的纱布上渗透着点点鲜红的血迹。 刚想开口询问,徐泗作泫然欲泣状,噗通一声跪倒,委屈道:“皇上,奴才办事不力,寝食难安,本想直接抹脖子去了。临死前又想起皇恩浩荡,还未能报答一二,怎能一死了之?还应鞠躬尽瘁,先破得案,解了皇上心头之忧,再走也不迟。” 嘿嘿,心机MR徐上线。 劈头一阵哭诉,祁渊跟韩炳欢一脸懵逼。 “先平身先平身,唉,你这又是何必?朕之前也是一时怒火攻心,话说得重了些……你……”祁渊一向宠信江荥,之前虽然有些嫌弃他吃白饭,一看他真的轻生,心里倒有点过意不去。 韩炳欢垂首,侍立一旁,堪堪压下的嘴角又忍不住翘起来,哭笑不得。这江公公,真是随机应变的集大成者。 皇帝的一番嘘寒问暖加劝慰开导后,徐泗嚎哭声渐止。韩炳欢把案件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进行了一个详细的汇报。 归结下来就一点:天子脚下隐藏着一个不容小觑的帮派组织。直接把行刺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上升到了影响社稷安危的大事。 这组织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刺杀皇储,要么是前朝余孽要颠覆江山改朝换代,要么是夺嫡谋反要改立新储,无论哪一件,都是皇帝生平最深恶痛绝的心头刺。祁渊之所以盯这次的案件盯得这么紧,也就是因为他隐隐觉出些忧患来。 这下好,忧患成真了。 在万寿节上混进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捅了太子一剑,若不是护驾及时,太子现在就不是昏迷不醒,而是早就魂归天外了! 这是要变天要造反的节奏啊……徐泗低头掐着手指,不知道这要造反的头子是谁啊…… “炳欢。”祁渊阴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徐泗上回见皇帝,全程挨批没敢抬头,这回他大大方方地看了龙颜。 祁渊长得……唔,怎么说呢,就是想象中皇帝该有的长相吧:宽额剑眉,那双不大的眼睛里,总像是在算计谋划着什么,敛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成功得让人觉得,嗯,这人肯定是大佬,绝对不简单。 “臣在。”韩炳欢半跪,敛容应声。 “择日举行皇家围猎,地点定在九鸣山。”香炉后,祁渊的天子龙颜笼在缭绕的沉香木烟雾中。 “锦衣卫仪仗随行,东厂暗中保护。放出风声,太子与各皇子伴御驾左右。” “臣领命。” “诺。” 第7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7 接连几日紧锣密鼓的布置,五日后,九鸣山秋猎拉开帷幕。 打头阵的锦衣卫仪仗队井然有序,飒爽英姿。 为首几名将帅,穿飞鱼服,配绣春刀,束高冠,笄白玉簪,外披织锦镶毛斗篷,胯下的黑色骏马长鬃飞扬,健美强劲。 其中最为打眼的那位,引得街道两旁的女流,不管老少,惊叫连连。少的奢望能嫁得如此郎君,老的盼着能修上此等女婿。 众目睽睽之下,韩炳欢略微不适地蹙眉。他不喜别人对他评头论足,更不喜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虽然多是赞扬,他亦觉得别扭。更何况,他此刻神经高度紧绷,得时刻提防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而且,出于习武之人的直觉,他总觉得有敌意的目光混杂在人群中。 此次秋猎,没有妃嫔随驾,各皇子皆骑马。锦衣卫护送的仅有两驾马车,前面一辆黑楠木马车被明黄色的帷幔装裹,绣着腾飞云端的霸气盘龙,窗牖镶金嵌宝,磅礴华美,乃天子轿辇;相较之下,后面一辆暗金色的则低调了些许,却也精致大气,里面据说坐着大病初愈还未能骑马的太子。 铜锣声起,道路两旁的百姓跪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仪仗队出了城门往西走,半日不到的脚程就到了九鸣山。 队伍一停下,暗金色的马车里,自窗牖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晶莹的指尖轻勾,招了一下。 立刻有身穿惨绿色太监制服的公公催马上前。 “厂……太子爷,有何吩咐?”江小川凑过身子,把耳朵贴近马车。 得了吩咐,江小川遛马至仪仗队前方。 徐泗在本该属于太子祁昌的马车里做葛优躺,他表示有点蛋痛。原来祁渊说的东厂暗中保护是这个意思……让他假扮太子爷当靶子……那些一次未得手的刺客,目标若真是皇储的话,趁着此番出宫围猎,戒备没有皇宫森严,十有八九会卷土重来,发动第二次暗杀。 届时,来他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祁渊这手挺高明的,也挺大胆的,有勇有谋。 反正当诱饵,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不是他! 徐泗唉声叹气,快把马车车顶给叹塌了,与他同乘的两个太子的贴身小太监,被厂公这一声声阴郁的叹息,压得粗气不敢喘一口,胆战心惊地缩在车厢一角,如履薄冰。 不一会儿,马车外传来韩炳欢独有的冷冽声线。 “寻我来有何事?” 没称厂公,亦没称太子爷,一句话掐头去尾,简明扼要。 徐泗撩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低声道:“韩大人,晚上你能跟我睡一个营帐吗?” 一出口就是这么劲爆的要求,徐泗也不想的,但是此时此刻,没什么比保住命还重要的。徐泗表示: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绝望啊。 韩炳欢就知道那个细皮嫩肉、雌雄莫辩的小太监来找他,肯定没什么好事,只是没想到,江荥这么不顾及场合,放浪形骸到这般程度。 他冷冷地觑着那张笑得讨好的脸,眼里的鄙夷之光大盛。 这眼神极具杀伤力,连徐泗一向自诩比城墙还厚的脸皮也有些挂不住,秒懂,这人肯定是误会我光天化日地在调戏他了。 “韩大人,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贴身保护我啊?江荥武功是不错,但是他徐泗就只是普通三脚猫的功夫啊,这要是冲进来一个什么不速之客,三招不到准翘辫子!而环顾四周,于武艺上最精进的,莫过于锦衣卫指挥使。 此刻,韩炳欢那双笔直的腿在他眼里,那就是金光闪闪的金大腿。大哥?腿部挂件要不咯?正经上过重点大学的那种? 可是徐泗一番恳求与解释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韩炳欢胯下的那匹马大哥一个响鼻,扬长而去。 徐泗:“……” 这年头,看来只靠长得帅已经没用了。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智取了! 一到目的地,锦衣卫领着杂役士兵开始安排岗哨,安营扎寨。 九鸣山就是个小土坡,山脚有一大片平原,山上山下,大的野兽没有,野兔小鹿不少,是个象征性骑骑马打打猎散散心的好去处。 太子是由徐泗伪装的,这件事里里外外总共没几人知晓,知晓的都是百分百确定是自己人的。就连太子的兄弟——那些个皇子,都完全不知情。徐泗揣摩着,祁渊这是不大信任自己那几个儿子。 徐泗全程兜着黑斗篷敛去大半张脸,与旁人零交流地进了自己营帐。 刚刚摘下闷得他透不过气的斗篷,账外就传来陌生的男子声音。 “太子哥哥,舟车劳顿,您身子可还好?” 徐泗用眼神询问太子的贴身太监中长得稍微机警的那个,小白脸给他做了个口型:“五皇子殿下。” 徐泗挑眉,五皇子祁巢?徐泗翻了翻江荥的记忆,发现一切有关祁巢的记忆都有些模糊,更有些直接就是整片整片的空白。 唔……大概是个不重要的配角人物。 小太监朝他眨眨眼,轻手轻脚出了营帐,“主子身子不大好,刚刚歇下。五皇子殿下可有什么要事?小福子替您转告。” “哦,这就歇下啦?”祁巢的声音有些沙哑,程度堪比阿杜,“本还想把太子哥哥爱吃的桂花莲藕给他,顺便叙叙旧的。” 听那语气,倒像是真的很失望。 “劳烦五皇子殿下记在心上,奴才这厢先替主子谢过殿下。您看,您是下回再来,还是把东西让奴才转手……”小福子到底是皇后亲手转派给太子的,年纪虽小,却圆滑得很,“殿下放心,奴才一定特意转告,这桂花莲藕啊,是五皇子殿下亲自拿来的。” “嘿,那就有劳公公了。”祁巢自然不会再把东西拿回去,只好给了小福子。 小福子抱着一个正方红漆食盒进来了,一打开食盒,就自怀里掏出一只碧绿色的刺绣香囊出来,徐泗眼睁睁地看他从里面抽出一根一寸多长的银针出来。 验完毒,银针没变黑,小福子松了口气:“督主,这莲藕里干净,可以放心食用。” 徐泗心头万千草泥马呼啸而过……这差事不好当啊!分分钟要命的节奏啊! 【哈弟,这系统有没有什么能保命的技能?】 【哈弟,我觉得我可能活不过第一个世界就要去领便当。】 【哈弟,目标人物他讨厌我,都不愿意跟我待一个帐篷,怎么破?】 【哈弟……】 【叮咚】 2333,“恕我直言,徐先生,你是我带的新人里话最多的一位。” 徐泗一紧张就有抖腿的毛病,此刻更是胯子抖成逆天的频率,“我怕是活不成了。”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你可是21世纪文明社会的新人类。”新人需要鼓励,2333这句话一天能说上几十回。 “目前的任务进展为零。”徐泗有些烦躁地挠挠头,漂亮整齐的发髻就这么被他挠的凌乱不堪。 “慢慢来,总会有突破的。”这句话,2333一天能说上几百回。 “总觉得你在敷衍我。” 系统沉默:被你发现了。 跟这又贱又坑的系统越聊越烦,徐泗干脆思考起他的自保大计。 一番手忙脚乱、鸡飞狗跳的布置后,徐泗觉着自己真特么是个天才,于是在那两个小太监的目瞪口呆下,心不慌腿不抖地蒙头睡大觉去了。 夜间,睡到一半。徐泗迷迷糊糊间听到一声声急促的喊声,像是什么水?他捂住耳朵,翻了个身,朝里继续睡。 刚感觉摸到了周公的脚跟,营帐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叮里哐啷的乱响,徐泗惊坐而起,借着微弱的亮光看到了……韩炳欢? 滴滴答答滴着水上演湿身诱惑的韩炳欢? “你你你,你怎么来了?”还这么突然地闯进来? 韩炳欢起伏的胸膛和杂乱的呼吸表示,他是疾跑而来。一进营帐脚下不知绊了什么东西,一盆凉水就兜头浇下,接着又是滚珠子,又是飞来横剑,要不是他身手敏捷,早就一命呜呼了。 “你竟然躲过了我设的机关?”徐泗抽抽嘴角,惊异挑眉。没道理啊,正常人不可能躲得过啊,强烈的挫折感萦绕在心头。徐宝宝表示很不开心。 可能……韩炳欢不是正常人。 那万一……刺客也不是正常人呢?徐泗哭丧着一张脸,眉头紧锁。 韩炳欢面色铁青,看着仍旧呆坐着没动静的徐泗,气不打一处来,“穿衣服,走。趁着火势还没蔓延到这边。” 他强压下满腔怒火,催促。 火势?徐泗终于抓住了关键,那刚刚他听到的是……走水?! 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帐帘被风掀起,徐泗看到外面人声沸腾,人人手里抄着盆桶忙着去救火,小福子他们也在列,不远处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这么大的火势,难不成放火烧山了? 徐泗心里打鼓,手下却一点不磨蹭,以极快的速度穿戴完毕,临走还不忘拿上他的黑斗篷罩住脸。 “你来我这边,皇上怎么办?”奔跑间,徐泗边喘气边道。 韩炳欢横刀身前,做出十足的护驾架势。 “皇上那边有禁军统领在,不用担心。我奉命保护太子,寸步不离。” 徐泗心里咯噔一声,直觉有些不妙。 这火不妙,祁渊让锦衣卫指挥使来保护他一个假太子更不妙。 这等于是向全天下宣告,来啊,来啊,飞鱼服认识不?锦衣卫指挥使认识不?没错,指挥使拼命护着的能是谁?除了太子殿下还能是谁? 趁着走火,场面混乱,简直没有比这乱中行刺更有效率的了! 徐泗刚想明白这茬,耳边就嗖地一声,有什么东西贴着耳廓飞过,皮肤被划破,几滴血飙到眼帘上。 “咄”的一声,一根震颤不已的羽箭没入面前营帐的桩上。 我艹,已经被盯上了? 老子日你仙人姥姥啊!狗比皇帝,算你狠。 作者有话要说: 韩炳欢:说脏话不好 小鼻涕:以后我改。<( ̄ˇ ̄)/ 韩炳欢: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小鼻涕:妈的,你烦不烦? 第8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8 身边跟着韩炳欢,宛如自带巨星光环,刺客们瞅准了极具标志性的飞鱼服,拈弓搭箭,指哪儿射哪儿。 漫天流矢中,徐泗特别想说:大哥,求您了,咱分道扬镳吧,没有您,我说不定还能自己抢救一下。 但转念一下,不行,这种生死关头绝壁不能怂,不然怎么在目标人物心里刷好感度?刷不到好感,怎么打开他对太监的心结?打不开心结任务完不成,怎么去下个世界? 这样一想,徐泗瞬间斗志昂扬起来,别看他混了个好大学后就开始伪装人模人样的知识分子。在大学之前,他就是个失足少年,约架斗殴恶作剧、把妹泡吧玩网游,一个没落下,放到现在,那就是实打实葬爱家族的一员。 他觉得自己当年最牛批的战绩,那就是一个人干趴了来挑事的五个小混混,在校门口上演了一场生死大战,一战成名。虽然自己也断了根肋骨,被徐女士禁足了半个月,还吃了个校级处分,但是他依旧觉得自己不能更牛批。那段时间他走路都是望着天的。 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拥有一个牛批轰轰的灵魂。 但是这牛批轰轰的灵魂放到这到处是武林高手的社会,徐泗觉得从灵魂深处传来阵阵悲痛。他后悔大学社团没报个什么柔道拳击跆拳道,那样好歹近身战的时候,他不会只有挨揍的份儿。 问题是,人家也不屑跟你搞肉搏,远了射箭,近了刀剑,招招要命。 没经历过被弓箭手追击的可能不能想象,这个时候,除了撒丫子寻找遮蔽物,基本没辙。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批箭会从哪个方向飞冲过来。 撤退的过程中,韩炳欢一直充当着徐泗的人肉盾牌,一把绣春刀耍得风生水起。躲在他身后的徐泗只能看到掠过的残影,以及落在身侧被削去半根的箭镞。 眼看情况危急,锦衣卫的大部众和藏在暗处的东厂反应过来,留下一部分继续灭火,一部分前来支援。 场面一度人仰马翻,徐泗能感觉到射过来的箭矢,数量骤减,应该是他们的人杀了一批刺客。但是这群刺客显然是一堆签了卖身契的亡命之徒,一旦咬住猎物,死都不松口。 三五个蒙面大汉,身手上乘,一路穷追不舍,远攻近打,直把韩炳欢跟徐泗逼到一处河边。 这里是九鸣山的背后,这样一个小山丘居然还有个瀑布?水量还挺大?而韩炳欢跟徐泗背后的这截河流,正好是山顶瀑布汇入河流的那一段,水势湍急,暗流涌动。 河面很宽,结合水势,想游过去基本不可能。 退无可退,韩炳欢周身寒意迸发,背身迎战,眼里的杀意如有实质。 在这之前,徐泗一直不明白武侠小说里所说的杀意到底是什么,今天他好像懂了:就是你在他身边,突然间就感觉到迫人的气场,汗毛排排站,让人下意识想逃离。 徐泗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调动起全身肌肉,绷紧,然后…… 他看到韩炳欢将右手的绣春刀替换至了左手…… 合着他是个左撇子?大哥,咱能不能一开始就用擅长的那只手?认真点啊大哥?这不是演习啊,这是真人实战! 徐泗正想吐槽,余光一瞥韩炳欢的右手,眉头猛皱。 那只垂在身侧的右手,几道鲜血汇成的血流正沿着手腕蜿蜒而下,再顺着手指指尖滴落,在地上聚成一小滩的血渍。 像是电影镜头中的背景虚化,周围的嘈杂仿佛一瞬间隐去,徐泗盯着红得刺眼的那滩血迹,似乎能听到血滴落地的声响。 “你受伤了?”他轻轻拽了拽那只手的衣袖,悄声问。 韩炳欢背对着他,双眼微眯,密切注意着那几名刺客的动向。目前有三名现了身,正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他们小心翼翼地逼近,另外还有两个,隐藏在暗处,等着补刀捡漏。 “江督主,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韩炳欢的声音里丝毫不见慌乱,处变不惊。 “问。” “素闻江督主的近身擒拿和剑术皆是一绝,今日怎么……”是的,从刚刚开始韩炳欢就觉得不对劲。这江督主脚步虚浮,下盘不稳,神情慌乱,反应也慢半拍,说是东厂厂公,倒像是个没经历过战事,且半个练家子都称不上的黄毛小子。 徐泗形色一顿,糟糕,把馅儿露了个底朝天。 正当他绞尽脑汁地编理由想往回找补的空隙,那三名刺客迫不及待地一同发起了攻击。 韩炳欢右臂中了一箭,还拖着个屁用没有只会扑腾的菜鸡,应付得略为艰难。对方持剑,实力不容小觑,三面夹击之下,他渐渐落于下风,身上左一道右一道被划了不少或深或浅的伤口。 加上方才奔跑也消耗了太多体力,韩炳欢的气息越来越不稳。 完了完了,撑不住了。 徐泗心急火燎地一把撩下斗篷,试图分散刺客的注意力,:“你们追过来前能不能先睁大眼睛瞧清楚?我不是你们要杀的太子爷,你们追错人了!” 三人动作皆是一滞,面上闪过错愕。 “追错了?” “不能吧?” “祁昌长什么样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啊。” “那他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了?” “那人我认识,街上看见过。锦衣卫指挥使。” “废话,就是冲着他我们才追过来的。” …… 那三个刺客居然就这么就地商议了起来,都是些傻的吧……徐泗满脸黑线,朝韩炳欢偷偷使了个眼色。 韩炳欢挑眉,掩护着他一步步移动,想绕过刺客,往回路跑。 然而他们的意图还没开始实施,就胎死腹中。 “管他真太子假太子,杀了再说!” 徐泗刚刚探出去的步子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眼前就一片反着光的寒刃闪过,神经末梢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个高大的身躯朝他飞扑过来,一声闷哼后,两人齐齐栽倒进河里。 徐泗的狗刨式游泳曾被他宿舍那几个哥们儿嘲笑了很久,但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人长得好看,身材又有料,你游得再挫,妹子也会贴上来让你教她。何况,徐泗私以为,狗刨怎么了?省力又好学,慢是慢了点,关键时候也能靠它救命。没毛病。 徐泗突发神力,激流勇进,不光自己在那种一个不小心就能被冲跑的暗流中存活了下来,还成功地把韩炳欢拖上了岸。他把这一切的大难不死都归结为:狗刨式游泳技能的伟大。 爬上岸,徐泗环顾四周,估摸着他们被流水带出了起码二里地。 湿哒哒的衣服全部紧贴在身上,他拧拧衣摆,俯身去查看韩炳欢的伤势。这一看,吓得他直接开始习惯性地抖腿。 韩炳欢的胸前开了口血窟窿……没错,一剑贯穿的那种……估计隔着身体还能看到对面的光…… 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他那身明黄色飞鱼服,徐泗拼命地捂住也止不住血在汩汩往外冒,整的他满手都是血,特别骇人。 “啊啊啊啊,别死啊。”徐泗这辈子没这么惊慌失措过,他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地看着鲜活的生命呼吸渐微。 支愣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徐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把头埋进臂弯,忽地灵光一闪。 “哈弟哈弟,在吗?”徐泗腾地跳起来,咆哮道。 【叮咚】 “哈弟,目标人物要死了。”没等2333张口,徐泗火烧屁股一般一顿狂吼,“他要死了!韩炳欢要死了!怎么办?” “徐先生,先别急。”2333淡定的总攻音丝毫不惊讶。 我急啊,急死了!“目标人物要是死了,那任务呢?” “系统将自动归结为任务失败。”2333不疾不徐。 徐泗:“……” 压下满腔怒火,他深吸一口气,“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他一回,拜托了,就一回!哈弟~哈哥哥!我求你了。” 2333:“……” 其实吧,2333带了这么年的新人,徐泗的表现真的算是其中比较出色的。代入角色快,智商在线,稳得住情绪,hold得住场面。稍加打磨,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方法嘛。是有的……”2333有些犹疑。 徐泗本不抱多大希望,这一句有的,瞬间令他眼前一亮。 “什么方法?” 2333,“组织最近正在开发新药。急需活体尝试。效果可以保证,只是可能会有些无伤大雅的副作用……” “什么药,没事没事,快拿来吧。”徐泗此刻的想法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死马当作活马医,先把命保住再说。 至于副作用……他想起就连他喝的板蓝根,那使用说明上还一长摞的副作用呢!往往对这类副作用,他都选择视而不见。 话音刚落,徐泗一低头,手上多出管棕色小瓶,他在阳光下晃了晃,发现是透明的瓶子棕色的液体。 “徐先生,鉴于新药试验。我们需要全程录像,观察服用人的身体变化。这点您没有意见吧?”2333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录吧录吧。”徐泗大方地答应了,连忙蹲下身,半抬起韩炳欢的头,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抬起下巴,缓缓将液体灌了进去。 2333,“咳咳。这里是wtp890人体实验录像现场。现在,零五号实验对象刚刚服下wtp890,我们正在静候效果。录像人员:2333号系统。” 这尼玛,还有解说?怎么不直接搞个直播呢?徐泗翻了个大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 韩炳欢:你喂我喝了什么东西? 小鼻涕:好东西。 韩炳欢喘息:为何我觉得浑身燥热…… 小鼻涕扭头:2333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第9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9 这个什么890的药,简直反人类啊!徐泗觉得自己堪比铜墙铁壁的三观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挑衅。 前后大概花了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血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痂壳脱落,露出粉嫩的新肉,再重新覆盖上与周围颜色别无二致的皮肤。 韩炳欢本因失血过多而异常苍白的脸,渐渐红润,恢复血色。几近停止的呼吸回复顺畅,逐渐平稳,喷在徐泗掌心,带着灼热的潮气。 看到这一系列逆天的变化,徐泗先是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再双腿一软,往后仰倒。刚才经过一场追逐战,又是落水又是跟死神抢命,神经一度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危机一解除,他瞬间大脑空空。 2333仍旧十分敬业地继续着他的观察录像:“距离服用者服下wtp890,已经过了四十四分钟。各项生命体征恢复至正常水准,伤口愈合完毕,细胞分裂速度达到顶峰状态。暂时未出现任何预期中的副作用,额……” 平铺直叙、毫无感情色彩的总攻音忽然出现一丝裂缝,仰面挺尸的徐泗惊坐而起,转身去查看韩炳欢的状况。 韩炳欢尚未醒转,但潜意识里已经有了知觉,他英眉紧锁,额上布着一层薄汗,颧骨上两片异样的潮红,唇上也干涸得起了皮子。 徐泗暗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哈弟,这怎么回事?怎么还烧上了?别命是捡回来了,烧成地主家傻儿子了?”他连忙从袖子里扯出被河水打湿的手帕,也不拧干直接糊到韩炳欢额头上。 2333:“徐先生冷静。人体内细胞分裂速度加快,会产生大量热能。”他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其实,某些部位的细胞分裂速度会达到白热化状态。 “热……水……水……” 韩炳欢烧得迷迷糊糊间,不停地扒拉着自己的领口和呓语着,断断续续地碎碎念。 “好好好,水。你是目标人物你就是我祖宗。” 徐泗浑身酸软,跌跌绊绊地去河边鞠了一捧水,夹紧了指缝快速溜回来,想把水慢慢滴进韩炳欢半张半阖的嘴里,无奈总对不准。 混沌间,唇边一片湿意,韩炳欢下意识地张嘴,像婴儿寻找奶嘴一样,他恍惚间咬住了什么,便轻舔吮吸起来。 徐泗:“……” 妈诶,这里有人耍流氓诶~他喜欢咬人手指~ 还……咬得挺舒服…… 指腹被舌尖撩到的地方传来细细密密的酥麻感,那酥麻感在二人独处的天地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透着极度的诡异。 徐泗感觉有点怪怪的,想把食指抽出来,无奈对方虽然没意识,力气还在,竟也跟着他加大了力道,就是僵持着不松口。 徐泗皱眉。嘿!老子还不信邪了!正打算抡开膀子抽他一巴掌,解脱手指,指尖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徐泗倒抽一口凉气,抽完发现这口凉气抽早了,因为他一低头,发现韩炳欢正拿那双幽深似寒潭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漆黑的瞳孔里似有火苗在跳跃,倒映出徐泗鬓发凌乱,衣襟半敞的身影。 韩炳欢嘴里还叼着徐泗的手指,口腔里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他皱眉。 徐泗像是触电般猛地拔出手指,顾不得疼,屁股连挪几寸,夸张地打着手势自我辩白:“啊哈哈。韩大人,这个这个手指,不是我故意放进……是你……额,水……” 一着急,徐泗脑子里有点乱,基本丧失语言功能。 那根乱晃的还沾着血的食指吸引了韩炳欢的注意力,他擦擦嘴角与它一脉同出的血渍,脑海里竟全是他轻咬啃噬那根手指的靡靡图像。 一股澎湃的热流瞬间自小腹熊熊燃起,叫嚣着流进全身经脉。 身体异样的灼烧感令他难受地弓起身子,该死,他眼里闪过诧异。他居然有了反应?还如此强烈,强烈到难以忍受。 “你怎么了?”徐泗心里惦记着2333说的副作用,生怕这副作用要是一下子搞大了,把人搞残了,那他就罪孽了。 韩炳欢身子紧绷,微微颤抖,从牙齿缝里痛苦地挤出几个字:“别过来!” 别过来。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那张令人厌恶的妖孽脸,和那……令人不齿的苟且之事。 “没事吧?”徐泗从来不是个乖乖听话的宝宝,他把屁股又挪了回来,哥俩儿好地拍拍韩炳欢的肩,“哪里难受就说。” 毕竟,这都是他的锅……徐泗在心里委屈哭泣。 肩上掌心的热度透过湿透的衣衫传过来,引起身体惊悚的战栗。韩炳欢猛地抬头,把徐泗唬得一跳,这双眼睛什么时候充满血丝了?什么时候这么亮得惊人了?什么时候这么……野性了? 还在懵圈的徐泗一个没留神,被人猛地推倒,脊背撞击在岩石上传来钝痛,随即腰上一重,韩炳欢跨坐在他身上,制住他两只乱舞的手。 等等,等等,谁能告诉老子这是什么情况? 徐泗再迟钝,现在也能从韩炳欢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出——不加掩饰的欲望,明明白白地写着:大爷我要艹翻你。 “哈弟……哈弟……2333?妈的,坑爹系统你出来!” 回应他的是一阵忙音。 哔了狗了,他徐泗这是要阴沟里翻船了吗?虽然他一个大写的弯男,什么类型的都尝试过,出于好奇,也做过0,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作为一个1在辛勤耕耘的。 但眼下……这情况好像不允许啊……硬件设施跟腰力体力都跟不上啊…… 而且……野战跟强制玩法也向来不是他的菜…… 身上的韩炳欢显然第一次做这回事,动作生硬,不得要领,但是莫名其妙有股令人胆颤的狠劲儿。 这点从被他撕成碎布条满天飞的衣服可见一斑。 身经百战的徐泗面对这样的韩炳欢,竟然有点发怵。我的娘诶,这一顿下来,不得要老子半条命?徐泗看韩炳欢好像有点神志不大清晰,只一味不管不顾地扒他的裤子,就想着直接把裤子给他,自己逃之夭夭。 只是没想到,没什么理智的韩炳欢智商居然还在线,一把捉住他的脚踝把他拖了回来。 徐泗一把护住要害部位,死不松手。这要正常情况下,他倒没什么好遮掩的,问题是,他现在是个太监,那里空荡荡的,委实太丑。 总算扒干净了碍事的衣裳,徐泗全身各个部位开始经历一场如同蝗虫过境的洗礼。 “诶,我说你这人,你亲就算了,咬什么?啃什么?能不能好了?” “啊啊啊,疼疼疼!” “马勒戈壁,你要弄死老子吗?” “唔唔唔……” 某人口里被塞上布条。 这场惨绝人寰的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肇事者累趴,被害者昏迷,才悄然落幕。 “咳咳,这里是wtp890人体实验现场录像。如录像所记录的,wtp890仍旧存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副作用,科研仍需要持续改进。”一阵电音传来,2333掐断录像,叹了口气。 等徐泗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生无可恋地醒转时,已经是大清晨。不可描述部位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想直接抄家伙,灭了那龟孙儿。 但是,人家是目标人物,而且,打……不……过…… 由于战况激烈,徐泗的衣服基本报废,韩炳欢把自己满是血迹的飞鱼服给了徐泗,自己则穿着一身沾满草屑的白色中衣坐在河岸边,静静地望着河水。 啧啧,那悔不当初的懊恼背影,就差来根事后烟冷静一下了。 徐泗裹紧了飞鱼服,吃力地爬起身,后腰一阵发软,差点又跌回去。全身跟散了架一样,徐泗趴了一会儿,刚想重整旗鼓继续爬起来,一双黑色缎面靴停在视线内。 抬起头,韩炳欢的脸逆着阳光,叫人看不分明,只能大略描绘出冷峻的轮廓。 “你是谁?”他居高临下地问。 “哟,刚温存完,你就翻脸不认人啦?”徐泗无比发虚地答。 这回,他露的马脚太多,简直无从圆起,只能咬紧牙关死不承认。 韩炳欢望着那张无赖的脸,烦躁不堪。 对于自己那么失态粗鲁的举动,他完全不能理解,对象还是个太监头子,他更不能理解。可是当时他的意志是清醒的,无比清醒,他记得江荥那具身体的每一个反应,也记得自己那么鲜明的冲动,和那么敏锐的快感。 他无法解释。 这让他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幼时撞见自己父亲……现如今,他自己居然也……念此,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他一阵干呕。 徐泗:“……” 把人吃干抹净,还讽得一手好刺。 啊,好委屈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鼻涕:宝宝委屈。 韩炳欢:宝宝乖,以后我轻点儿。 小鼻涕:我要翻身做主把歌唱。 韩炳欢:要不……你先去做个什么外科整形手术? 第10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10 祁渊还算良心未泯,等救完火捉完刺客,还能记起来派人出来寻他的两名爱将,虽然,他刚刚才把他们卖了。 两名锦衣卫在河边的岩石后,一眼发现他们的指挥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韩炳欢与厂公一站一坐,“深情款款”地对视着。如花厂公穿着指挥使的飞鱼服,坐姿妖娆,香肩半露,眼里满是委屈和水汽,我见犹怜。而他们的指挥使,面色晦暗复杂,一身皱巴巴的中衣,沾满了草屑跟泥土。 更可怕的是,厂公身周散乱着衣物的破碎残骸,还有厂公裸露在外的脖颈、锁骨上,布着可疑的淤青紫印。场面一度暧昧不堪,想让人不浮想联翩都难。 赵修到底跟在韩炳欢身边多年,壮着胆子上前说话,“属下救援来迟,指挥使可还无……无恙?” 说这句话时赵修偷偷瞄了一眼厂公。看起来,有恙的不是他们指挥使…… 徐泗接收到打量的目光,狠狠地瞪了回去。随即松开本就松松垮垮的发髻,墨发倾泻而下,遮挡住颈间韩炳欢行凶的铁证。 韩炳欢皱眉,掠了一眼赵修,淡淡开口:“把你衣服给我。” 赵修一愣,然后忙不迭地宽衣解带。别说衣服,要他命也是可以的,指挥使是他全家的大恩人。 赵修说,这里距离营地竟有五里地的距离。 原来他们漂了这么远?徐泗咂舌,然后盯着面前那匹红棕色的、英姿勃发的马大哥,唉声叹气。 两名锦衣卫当然只骑了两匹马,这就意味着他要和韩炳欢同乘一骑。 同不同乘都无所谓,问题是,他现在这个境况,怎么骑马? 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已经在表示强烈的抗议,耳边突然自动循环起周董的一首歌:菊花残~~满地伤~~~ “要不……本督主还是步行回营吧。”徐泗当机立断。 五里地算什么?一里五百米,五里两千五百米,老子会怂吗?不存在的。 于是他坚定地迈开了抖得像两根面条的腿,收腹提臀,姿势及其诡异地往前走。 韩炳欢阴恻侧地望着某人倔强的背影,视线无比自然地落到他的臀部,别开眼,驱马上前。 “上来。”冷冰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上来?自己动吗?我不。徐泗置若罔闻,一瘸一拐地继续他的漫漫长征路。 下一秒,自己腰间突然一紧,脚下凌空,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提起来。韩炳欢长臂一捞,稍一用力,徐泗就这么被牢牢按在了马背上。 以一种……有点别扭有点羞耻的姿势,趴在韩炳欢的大腿上。 撅着腚…… 这样,屁股是不疼了,但是徐泗的心在滴血:真是没脸见人了。好在这张脸不是真的自己的脸,不然,丢人丢到只活在传说中的罗奉国了。 一路上,徐泗的脸跟马大哥雄壮有力的马肚子亲密接触,被马肚子打脸是什么感觉?啪啪啪的节奏很有律动。 由于整个上半身头朝下悬着,徐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让他想起在游乐园里,被旋转大摆锤所支配的噩梦。他只记得当时,机器一停,安全带一松,他就疾奔出去吐了个稀里哗啦,那酸爽,想直接把胃吐出来。 “我……我不行了。”忍了一路,徐泗终于是忍不住了,掐着韩炳欢的大腿勒令其停马。 吐完,再上马,徐泗觉得还是坐着靠谱些,不就是不停地变换姿势吗?嗯,他可以的。 于是,徐某人就一直在韩炳欢的胯间不安分地扭动着,左半边屁股颠麻了,换右半边,乐此不疲。 “别动。”韩炳欢绷直了身子,从紧咬的牙关里蹦出两个字,徐泗抬眸能看到他下颌骨鼓出的两团咬肌。 马背晃动间,徐泗的后腰好像蹭到了个奇怪的东西,结合韩炳欢的脸色,他突然绷紧浑身肌肉不敢再动弹分毫。 我靠?我是不是蹭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部位? 但尴尬就是两秒钟的事儿,徐泗是谁?那就是骚浪贱的典型代表,睚眦必报的忠实践行者,坏心眼小心机的成功装备人。对爷做了那么虐身虐心的事儿,捞到机会,看爷怎么反击! 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的时光~~徐泗调动起全身能动的肌肉,扭动起电动小马达般的公狗腰。 摩擦,摩擦,在颠簸的马背上,摩擦。 “咳咳……”韩炳欢的寒冰脸出现裂缝,颈间升起一抹可疑的红潮,他咳了两声以作警戒后,发现怀里的人依旧小动作不停,持续摩擦起火。这等放浪的动作,看在韩炳欢眼里,就是明目张胆的挑逗和勾引。 眯起眸子,韩炳欢一手拉缰绳,一手牢牢箍住徐泗胡作非为的腰,还狠狠地捏了一下。干燥温热的掌心隔着一层外袍贴在腰眼上,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耳根,靠,全是老子最敏感的地方! 徐泗全身酥软一半,一下子安分了。 那场旷日持久的“战斗”中,聪明的韩大人已经默默地记下了东厂厂公身体的各个部位,受到怎样的刺激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师自通,和,腹黑吧。 徐泗认栽。 回了营帐,韩炳欢跟徐泗各自梳洗更衣,人模人样地去祁渊那儿报平安。 徐泗不知从哪里搞了块月白色方巾,像吃西餐那样绕在脖子上。唉,好歹能遮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可受了什么重伤?”祁渊手里捧着热茶,吹了吹。看两人都完好无损,问道。 “劳皇上挂心,只是些皮外伤罢了。”韩炳欢垂首回话。 你确实是没受重伤,重伤都被那一瓶邪门儿的春药治好了而已。徐泗在心里腹诽,面上却始终挂着狗腿到腻歪的笑。 “皇上,昨日的刺客。当场击毙的三十人人,活捉的八人。您看要如何处置?” 徐泗一回来,江小川就来报告了昨晚最终的战况,徐泗拿到了第一手资料。 “那些刺客身上可是都有纹身?”祁渊不疾不徐地喝着茶,看似随意,眼里却敛着精光。 “是。”徐泗据实以答。 “以你们看,这群胆大妄为之徒是冲着谁来的?” 空气有一瞬的停滞不动。 韩炳欢沉沉的声音响起,“冲太子殿下而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徐泗暗暗翻白眼。 “朕与太子同在此处,刺客对朕却视而不见,转而集中火力对准了江荥假扮的太子。说明了什么?”祁渊啪嗒一声放下那只五彩珐琅瓷的茶杯,视线自案前的奏章上转移,朝他们看过来。 皇威迫人,徐泗深深地领悟到这个词的含义,把头压得更低。 说明什么?说明排除了有人想谋朝篡位、改朝换代呗,要是冲着这个目的,要刺杀的就不是太子,而应该是天子。 刺客只为太子来,意图旨在夺嫡换储。 而太子下位,最直接也是最大的受益者无非是…… “看来朕养了个不小的白眼儿狼啊。”祁渊深深叹了口气,硬朗的龙颜上显出一丝疲惫。 祁渊当初得以继位,坐上龙椅,也经历了一番惨烈的夺嫡大战。明争暗斗,斗倒了这个,再去灭那个,所以他深知个中危害,也为之忌惮。为了杜绝同样的事情在下一代里继续上演,他早早地便立了储,一直明里暗里地扶植培养太子的势力。 没成想……还是有野心勃勃之子觊觎皇位。 他捏捏眉心,嗓音里透出浓浓的倦怠,“去,查出来是哪个不肖子。” “谨遵皇上懿旨。”徐泗跟韩炳欢领了口谕,倒退着出了营帐。 “听闻,昨日五皇子殿下为护驾,中了一箭。”回营的路上,韩炳欢突然道。 “哦。”漫不经心地踢着石子,盯着韩炳欢的头顶闷闷不乐。 他感觉跟目标人物的关系好像进了一步,当然,只限肉体上,但那也算是进步。而且,多么迅猛又惊人的实质性飞跃啊,怎么这血条一点儿没动呢? 不行,他得再努力一把,就算是为了徐女士,他也不能再这么停滞不前。 “韩大人。”身侧的人轻唤,刻意压低的嗓音温柔如水,带着震颤的磁音,像羽毛般挠过人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韩炳欢皱眉,这人又想耍什么花样? 熟悉的香气靠近,一双认真的凤眸直勾勾地盯着他,视线交叉,韩炳欢败退,别过眼。 徐泗直接上手,把那张阴云密布的俊脸硬生生扳转回来,继续他灼热而专注的凝视。 以前,他这招屡试不爽,收获了无数少男少女的芳心。因为人家都说他平时吊儿郎当惯了,认真起来有股别样的魅力。 “本督主可以心悦你吗?” 问句式的告白方式,能绝佳地体现一个人的绅士精神,更能打动人心。 徐泗抿紧的唇,专注的眼,微皱的眉头,连那丝隐隐的忐忑和期待都演得入木三分,他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cry了。 韩炳欢微微一愣。 “啪”一声清脆的响音,他不客气地拍开徐泗固定住他脸的手,面上隐有怒气翻涌。 “厂公不要拿韩某寻开心,韩某担待不起。” 说完,头也不回地甩袖而去。 徐泗:“……” 沮丧低头,韩炳欢,算你有种……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的心理阴影面积降至59%。】 脑海中突然传来系统机械的提示音。 徐泗先是一怔,随即欢呼雀跃,一蹦三尺高。 韩炳欢你个死傲娇! 作者有话要说: 韩炳欢:你知不知男人不能说不行? 小鼻涕:这个世界对我不太友好,算你狠。 韩炳欢:下个世界,你就能行了? 小鼻涕:我手中突然多了把绣春刀。 第11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11 虽然数据就降了那么0.01,但在徐泗眼里,那就是大厦将倾、摇摇欲坠,成功近在眼前。 昨晚的一场动乱后,大家意兴阑珊,秋猎只草草走了个过场,皇帝皇子们随便射了几只野兔小鹿,便打道回府了。 锦衣卫派一名将领先行押解犯人回北镇抚司,徐泗伪装败露,回程便坐不得皇家礼遇的轿子了,只能苦逼地骑马。 这要在往常,他乐得骑马。他以前去内蒙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旅游,在那儿一待就待了半个月,特意学了马术,好恣意地驰骋草原。 草原上的风不同于城市里的风,满是水泥飞尘和柏油味,那是全新的,沁人心脾的,仿佛还带着不知名香气的风。后来,徐泗仔细想了想,那香气应该是人在心情愉悦时,自然散发出来的类似神经激素的味道。 有如此刻。 要不是实在菊花疼,他很想好好享受骑马看风景的惬意。 纵然屁股下面垫了软垫,依旧有如扬汤止沸,杯水车薪,一阵一阵钻心的疼。 他这厢备受煎熬,韩炳欢却跟身边的一位副将谈笑风生,一个眼神都不屑施舍过来。 好歹人家昨天刚刚表过白,还发生了酱酱酿酿的关系,第二天就翻脸无情了?徐宝宝心里有点不平衡,一不平衡徐宝宝就喜欢刷存在感。 他打马上前,缓行至那位碍眼副将身边,先是清了清嗓子,二人不约而同齐齐向他看来。 隔着副将,徐泗跟韩炳欢说话,“欢欢,你昨日好生威猛。” 欢欢二字一出口,那名可怜的副将虎躯一震,欢欢后面半句再出来,副将差点摔个倒栽葱。 韩炳欢脸上顿时像中了什么五毒蛊,姹紫嫣红,十分精彩。 “督主此话何意?”他挑眉,眸里射出能冻死人的冷光。 副将瑟缩了一下高大的身躯,看看厂公,再看看自家指挥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怎么感觉……气氛不大对? 徐泗朱唇轻勾,媚眼如丝,直接忽视韩炳欢阴沉的脸色,“欢欢你昨日你弄疼我了。” 他蹙眉捧心作西施病弱状,“唔……可疼了。” 副将现在有点怀疑耳朵怀疑三观怀疑人生,尤其当他看到厂公一脸娇羞,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温温柔柔掠过他,轻巧地落在韩大人身上时,他想自戳双目。 为了不打扰这“美如画”的诡异场面,他选择了悄无声息地勒马,默默退出两人中间。或许,这二人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 “你到底想如何?”韩炳欢发现他拿这个无赖厂公一点办法都没有。干脆……毒哑算了?或者,请他去北镇抚司的大牢坐坐? 徐泗自然没意识到韩炳欢此刻内心阴暗的想法,还兀自得意洋洋,“说了,本督主看上你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东厂厂公的人。” 说出这句话时,徐泗觉得自己真他妈霸气侧漏,他一直想试试看说出类似“这片鱼塘都被你承包了”的话,这霸道总裁范儿,真爽! 韩炳欢不可抑制地抽抽嘴角,随后他说出的一句话,让徐泗有种这人肯定是在扮猪吃老虎的错觉。 只见他眯眼轻笑,哑着声音道:“怎么?只是一次欢愉,督主就对在下欲罢不能了吗?” 这句话有如五雷轰顶,把徐泗炸得外焦里嫩。这小子……嘿,看不出来,居然是个道行不浅的? 自己撩的骚,跪着也要撩完。徐泗挤出一个还算明媚的笑,冷静道:“韩大人这话说的,好像本督主只贪恋您的身体似得。” “恕本官愚钝。除了这点,我实在想不出督主为何对在下青睐有加。”韩炳欢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不自然到了极点。 别说你想不出,我也想不出啊。 徐泗在内心嚎哭,但是他坚决不能让韩炳欢看出他有半分的虚情假意,不然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于是徐泗熟练地扮起了高深,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韩大人有着独特的魅力,恐不自知。”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这就是一种feel,小子,你身上的气质已经成功地吸引了本大爷的注意。 韩炳欢轻蔑地勾起薄唇,显然不信。 不信也得信!徐泗意志坚定,看老子日后用博爱感化你! 回了城,之后的几日,锦衣卫跟东厂内部,小道消息传得沸反盈天。 “诶,听说了没,咱指挥使大人在跟东厂的厂花搞那个。” “哪个啊?” “啧,还能哪个,那个啊!” “嘿,我说你这人,说话好好说,这么遮遮掩掩的我能听懂吗?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咳,”那人跺了跺脚,急得抓耳挠腮,“你这脑子是榆木疙瘩做的吧,怎么这么不开窍啊!” 随后做了个夸张的口型。 “啥?龙阳?” “小点儿声,这事能大声嚷嚷吗?”那人连忙捂住了友人的嘴。 “呸呸呸。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怎么看,咱韩大人也不像是会……那啥的人啊。” “这有啥像不像的,你是没瞅见那场面,啧啧啧,那叫一个香艳。” “哟,咋还能被瞅见了呢?” “唉,这事说来话长,我跟你絮叨絮叨……” 叽里咕噜一顿后。 友人抚掌,“若是干柴烈火,你情我愿,也说不得什么。” “谁说不是呢。就是委屈了我们韩大人,年纪轻轻,还未娶妻生子。就沾染上了这种要不得的嗜好。”那人苦着张脸。 “你还真别说,我看那东厂厂花长得可比寻常女子可心多了。说句大实话,我老王这辈子,没见过比他还俊俏的男人。不对,他也称不上是男人。反正,头一回见他时,我愣是眼都直了。横竖,配指挥使大人,倒也不俗。” 以上一番对话,一句不落的传进韩炳欢的耳里。本来要出去巡视一圈,脚尖掉转,他又走回了衙门,一路上反复咀嚼着那番议论,越想越是烦躁。 人言可畏。他这名声怕是要保不住。他韩炳欢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的人生上居然多了个如此……如此意想不到的污点。 “欢欢~~~~”腻歪的声音一路从北镇抚司的门口叫嚣而来,韩炳欢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突地隐隐作痛。 自打秋猎回来,江荥就借着共同查案的名义,雷打不动地日日登门造访。每回来,还整些小物件,美其名曰,讨韩大人欢心,聊表衷心。 那些小物件儿,什么都有。韩炳欢捏捏眉心叹了口气。有据说是厂公本人亲手种下的水仙,反正至今没动静,不知是死是活;有据说是厂公亲笔临摹的真迹,反正韩炳欢比对着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画的是个桃儿还是个腚;有据说是厂公亲自下厨做的绿豆糕,反正韩炳欢看着那非同寻常的颜色,没敢下口。 不知今日,他又亲手捣鼓了些什么奇葩物事来。 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们如今见到东厂厂花来,已经见怪不怪。他们十分默契地选择了视而不见,同时默默在心里为自家指挥使点蜡。 为了早日赢取韩炳欢的心,徐泗开始转变自己的形象,不对,是转变江荥的形象。 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他做的改动尽量细微且不显眼。今日沐浴时牡丹花的精油少放一些,明日穿衣时华丽的衣着上少戴个玉,然后积少成多,他就可以迎来彻头彻尾的改头换面! 想想,还有点兴奋呢! 徐泗托着个黑布罩着的小笼子自拐角现身时,韩炳欢忽然敏感地察觉到他身上有些许不一样,至于哪里不同,他说不上来。 江荥是个爱美之人,东厂不设在宫内,只是紧挨着皇宫,除了日常入宫拜见皇上,江荥会着太监官服,此外其他时候,他都穿戴着寻常自己的衣裳。 今日他着了一件烟青色长衫,丝毫没有往日里张扬阴鹜的气场,许是衣裳的颜色淡了些,衬得他眉清目朗,潇洒俊逸。 他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步伐轻快地走来,与韩炳欢的视线在空中相撞时,勾起一个明亮的笑容,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晃花了韩炳欢的眼。 有那么一瞬间,韩炳欢发觉自己的心跳有一丝的不稳,恍若心脏最柔软的位置被人用力撩拨了一下,有些颤动,有些酸涩。 “看本督主今日给你带了什么好玩儿的。”徐泗献宝似的弹了弹自己手中的笼子。 作者有话要说: 韩炳欢:水仙花? 小鼻涕:相信我,总有一天头会发芽的。 韩炳欢:画呢? 小鼻涕对手指:那是一颗大大的爱心。比哈特。 韩炳欢:绿豆糕能吃吗? 小鼻涕:唔……我试过,你最好还是别吃。 韩炳欢:“……”幸亏本官有先见之明。 第12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12 韩炳欢咳嗽两声,为难地眨眼:“江督主,本官眼下有要事,想先行一步,您看这……”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可是徐泗是谁,那是崭新的一代人精啊!能看不出来韩炳欢这是想躲着他吗?那怎么能行呢?死缠烂打没什么技术含量,拼的就是个坚持不懈,水滴石穿。当然,要是能日久生情就更好了……咳咳…… 脚下微动,徐泗大喇喇地挡在韩炳欢欲从速开溜的身前,低声道:“韩大人莫慌,我今日来,也是有要事相商。而且,本督主这事儿,当是目前韩大人最关心最要紧的大事。” “哦?”韩炳欢挑眉,随即敛容道,“督主可是于案子上有所进展了?” 徐泗莫测高深地睨了他一眼,故作沉吟,咧开一个坏坏的笑,“韩大人现在,想看看我亲手为你挑的礼物了吗?” 韩炳欢:“……” 那是个方方正正的笼子,上面蒙着层黑色的绸缎布,遮的严严实实,偶尔还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奇怪响声。 难不成是个活物?韩炳欢皱眉。 徐泗轻手轻脚把它搁在桌案上,然后满脸期待地托腮望着韩炳欢。 “这里面……是什么?”实在受不住他紧迫盯人的视线,韩炳欢礼貌性地表示了一下好奇。 “你猜?” “……” 一番‘你猜嘛,我不猜;你猜嘛,我猜不出;你猜嘛,沉默’的纠缠之后,徐泗挑开了那层欲盖弥彰的布。 韩炳欢跟笼子里那双绿幽幽的竖瞳大眼瞪小眼,半晌,他扶额叹气。蛇?居然是条小蛇?看这花纹,还是剧毒无比的金环蛇? 徐泗一看韩炳欢这反应,有点不大高兴,“打听到韩大人的生肖属蛇,本督主好不容易找来一条长相稍微好看一点的。” 好不容易四个字特地加强了语气。 金环蛇全身体背金环和黑环相间排列,此刻正半曲起前身吐着猩红的信子,看长相,确实挺华丽霸气,威武不凡。 但,越是好看艳丽的蛇,越毒。 就跟江荥一样。 韩炳欢眯起眸子,不动声色地离那条蛇远一些,绷着脸道:“它有毒。”而且,韩指挥使怕蛇。 “放心,本督主已经命人把它毒牙给拔了。”徐宝宝乖巧道,“它现在无毒无害。” 韩炳欢默然。你比它更毒。 “它的名字我都给取好了,就叫韩四。嘿嘿嘿。”徐泗搓着手两眼放光地盯着那只小蛇,韩炳欢眼睁睁地看着毒蛇直立的前身迫于厂公淫威,就这么蔫了下去,委屈地蜷成一个球…… 不想去纠结为什么厂公要给一条蛇取名韩四,而不是韩大韩二,韩炳欢调整一下面部表情,重又把黑布蒙上,“谢过督主……美意。不知督主所说的要事是……” 谈及正事,徐泗也不再嬉皮笑脸,坐下喝了口茶,悠悠道:“刺客跟金佥事的尸身可还在?” “在。”韩炳欢道,“还未查出因何毒而死,不敢任其下葬。” “好,今日本督主募得一位辨毒高手,顺道带他来瞧一瞧。”徐泗拿眼角余光觑着韩炳欢的反应,发现他面色平静。 也是,于招揽邪门歪道的能人异士一项,东厂一直远胜于锦衣卫。 “人在何处?”韩炳欢抬眸。 “衙门外候着。” 现在是秋后,就算气温不高,这尸体一停停个半旬,还是在没有冷冻库的情况下,腐烂程度可想而知,那味道也可想而知。 徐泗磨蹭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不进去为好。他这人什么都好,就算喉咙浅,一不小心把来之前刚吃的莲子羹再吐出来,恐被人笑话。 于是他目送着韩炳欢跟那位绰号毒仙人的异士进去了,心里为他们默哀。 大约一刻钟过去,二人面如菜色地出来了。 掀开面上罩着的并没有什么卵用的面巾,毒仙人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禀督主,验得此毒物乃梦呓散。” 梦遗?徐泗抖抖眉毛,这里的人取名真有艺术气息。 由于跟尸体待得久了些,二人身上多少也沾染上一些尸臭,徐泗摸摸鼻子,默默后退一步,与两人拉开距离。 韩炳欢的脸色有些发白,先唤人把两具尸体拖出去埋了,才道:“还请这位高人仔细与我们详细解释一番。” 毒仙人显然对高人二字很是满意,背着手踱了两步,捋着山羊胡子娓娓道来,“这梦呓散,出自西域,中原甚少得见。乃是由西域一种罕见的毒花的果实炼制而成,中毒者往往深陷幻觉不自知,后因心跳骤停而亡。” 徐泗听着这死法,有点像现代毒品吸食过量导致的猝死。 “这毒物只产自西域吗?”韩炳欢皱眉。 毒仙人点头,“没错,制成梦呓散的毒花在我们这儿,那根本生长不得。” 好了,现在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毒物的源头找到了,来自西域。 韩炳欢一脸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韩大人,秋猎那日抓捕的犯人可招供了?”徐泗突然问。 一句话拉回神思,韩炳欢摇头,“抓到的刺客皆不是骨干,一问三不知,只道是听从上级命令前来趁火行乱。” 看来这个组织的隐蔽工作做的很到位啊,有了上次烈士兄被抓的教训,这次派出来的人都是底层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啊。 就算被逮住,也没在怕的。 “我看大人似有所悟,可是有疑心的人选了?”徐泗于直觉一项,向来很准,他隐隐觉得西域二字一出来时,韩炳欢的面部表情有了一丝的停顿。 “无从疑心。”韩炳欢并不打算与徐泗共享情报。 徐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赏给他一个后脑勺,扬长而去。毒仙人收拾收拾东西,连忙追上。 出了北镇抚司,徐泗顿住,毒仙人恭恭敬敬垂手一旁。 “如何,跟我那杯子里的毒物可是同一种?”徐泗倚靠着北镇抚司高大阴暗的外墙,摩擦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漫不经心地问道。 “禀告督主,是同一种毒,千真万确。”毒仙人左右顾盼,悄声道,“这梦呓散有一股奇特的苦味,一般人闻不出来,只有像我这种浸淫毒物多年、数一数二的老江湖才能探知一二。” 这番话倒是把自己的能耐捧上了天。 徐泗阴着张脸,脑中飞速运转。 这么说,江荥也是被那帮反储的逆党杀死的?为什么?因为江荥捉住了刺客?可是刺客在东厂并没有被审问出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来啊?难道是个人恩怨?这更无从谈起了,江荥得罪过的人,要么已经被他整死了,要么都没胆子再得罪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厂公。究竟为了什么利益纠缠,那人非要江荥死? 一时间理不出个什么头绪,徐泗索性作罢,他不是那种盯着一个问题能纠缠半天的人,心大得很,始终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真理。 回了东厂,徐泗唤过江小川。 江小川满脸喜色地屁颠屁颠奔过来,最近厂公沐浴也不要他伺候了,日常按摩也不做了,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彻底失宠,过得战战兢兢。所以徐泗一唤,他别提多开心了,乐得跟朵花儿似的。 花儿一般的少年——江小川出现在徐泗面前时,一看厂公面色不大好,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小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本督主交代的事了?”徐泗确实心情不佳,韩炳欢那个王八羔子明显是知道了什么,自己暗爽也不说出来让大家一起爽,让他有点窝火。一窝火,他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带了点责备。 江小川一听这话,噗通又是一声跪,“厂公恕罪。那位……那位书生,不知怎的,奴才至今还没寻见。去了之前他的住所,人去屋空,一问街坊,都说不识得此人。奴才眼下正命人拿着他的画像在城门口守着,一有消息,立刻回禀厂公。” 徐泗叹了口气,真是没一件顺心的事。 那“书生”显然是做贼心虚,遁了。徐泗仔细想了想,江荥是怎么认识这“书生”的,毫无所得。这段记忆好像被平白抹去了一般,一片空白,总不可能是大街上随手拉了一个美男子,就把人家拐上了床吧?江荥如此谨慎小心,能爬上他床的,应该都是他知根知底的人才对。 想不起来,徐泗怀疑这里面有bug。 于是他在脑海中深情地呼唤起2333。 “哈弟,在吗?” 【叮咚,系统休眠维护中,有事请留言。】 徐泗:“……” 靠,辣鸡系统真是坑我人生,毁我青春,有毒。 “厂主,五皇子殿下来访。”房外小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 徐泗皱眉。五皇子祁巢?江荥记忆里的又一大空白……这bug真是层出不穷,还让人怎么玩儿…… “让他在偏厅稍候。本督主这就来。”徐泗回了一声。 他现在有种不安的情绪隐隐盘桓在心头,不知是源于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若干年后 韩炳欢:你当初到底为什么送四四给我? 小鼻涕:看它可爱呀。 韩炳欢:那为何给他取名韩四。 小鼻涕:因为它是我送人的第四条蛇。 韩炳欢手里绣春刀出鞘:说吧,前三个是谁。 第13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13 拾掇拾掇自己,徐泗不紧不慢地往偏厅走,边走边在揣度着这五皇子突然登门造访所为何事。 江荥是个太监,不带把儿,皇帝不用防着他惦记他女人,所以他出入后宫畅通无阻。绝大多数的皇子公主得宠妃嫔,江荥都见过,记忆里对他们的印象还都挺深刻。独独这五皇子,音容相貌那是半分记忆都没有,蹊跷吗?蹊跷到姥姥家了。 老话说得好,知人知彼,方能正中红心。这五皇子,徐泗摸不准江荥跟此人曾经是不是有过交情,有的话,这交情是深是浅,是长是短,一概不知。这种情况下,徐泗对该用一副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个人踌躇不决,宛如盲人摸象。 索性,徐泗脖子一梗,照江荥一贯的性子,阴阳怪气、冷酷阴鹜好了。 行至偏厅门口,徐泗站住了。眯着眼聚敛光,先远远打量一番端坐在太师椅里的男子。祁巢的面相,与他老子祁渊有七分相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他额头高,显得眼窝更加深陷,颧骨也更突出些。眼睛细长,尾端上扬,连着唇角也微微扬起,一脸笑相。 徐泗天生对生就一脸笑相的人有些抵触,这些人往往心里就算怒火滔天,面上也依旧笑眯眯暖洋洋。 想想就瘆人。 感受到来自门外打量的视线,祁巢转过脸,如沐春风地展露出一个标准八颗牙的笑,“江督主来了。” 嗓音一如那日营帐内所闻,沙哑堪比阿杜。 徐泗略微勾了勾唇角,朝他点点头。爱搭不理地负手进来,慵懒地窝进祁巢右手边的太师椅,端起几上早就奉上的茶,杯盖轻轻拨了两拨,一切架势做足后,才悠悠开口。 “五皇子殿下大驾光临,奴才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江荥一贯目中无人的欠扁神情,徐泗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祁巢似乎受惯了江荥这傲慢的态度,毫不介意,“厂公多礼,本皇子未能提前告知,贸然寻来,也不知可曾扰了厂公美事。若有叨扰之处,还请厂公多多担待。” 徐泗瞥了恭敬得不同寻常的五皇子一眼,意味深长地沉吟一声,明显看到祁巢的笑脸上,一丝忐忑一闪而过。 有猫腻。徐泗断言。 “小事,耽误片刻也无妨。不知殿下为何事而来?” 祁巢眼里闪过一丝惊异,把沙哑的声音压得愈发低沉,略微侧过身子,反问:“厂公不知我为何事而来吗?” 我应该知道吗?徐泗心中一突,这五皇子跟江荥果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什么交易,难道是py?徐泗不动声色地上三路下三路扫了两眼祁巢,随即否定,江荥挑男人的眼光还是值得肯定的,祁巢这样的,应该看不上。 可是他既然这么问了,就表示这事两人理应心知肚明。可现在徐泗心不知肚不明,实实在在做了一回丈二和尚。 淡定如他,厚着脸皮顺着编,“殿下难不成,是来兴师问罪的?” 徐泗说这话时,脑子里的齿轮转的飞快,他听出了祁巢那句反问里隐隐带着些怨愤,由于不敢表现出来,压抑得极深。可是藏得再深,也被直觉一流的徐泗敏感地捕捉到了。 祁巢无言垂首,那股怨愤转瞬即逝,“厂公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哪里敢怪罪与您。”他笑了笑,一派云淡风轻,徐泗却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 “只是,太子未出行一事,厂公未能提前告知,本皇子因此损失了不少人,有些心疼罢了。” 这句话里面蕴含的庞大信息,有如晴天霹雳,把徐泗雷了个手足无措,面上装出的一脸高深隐有破裂之象。 我勒个大羊驼!翻来找去的幕后大佬居然就是眼前这人!就是五皇子祁巢!徐泗心里的小人在激烈兴奋地挥舞着双臂:快看快看,这就是辣个刺客组织背后的操盘手!可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又被这句话里的另一层深意打进冰窖。 什么叫……厂公未能提前告知太子未出行…… 徐泗咽了口口水,拢在宽袖里的手有些发抖,极力维持着高冷形象,无奈地咂嘴,“殿下,皇命在身,奴才也为难得很。” 言外之意,不是我不告诉你,我也得自保不是?太子被替换一事,知道的心腹拢共没几个,情报一旦泄露,不是引火上身吗? 祁巢倒是很通情达理,连连称是,“是本皇子思虑不周,未能设身处地替厂公着想,倒叫厂公为难了。本皇子以茶代酒,在此赔罪了。” 说着,滚烫的一杯茶一饮而尽,烫得他本泛白的唇微微泛红。他嘶了一声,眉头紧了紧,继续笑看徐泗,“不知厂公此番能否大人大量,原谅本皇子一时鲁莽?” 徐泗的小心肝在颤抖。麻麻,这个人好可怕,都不怕开水烫!他嗓子哑是不是就是被开水烫的! “本就未曾归罪,殿下多虑。”他觉得现在的他去拿奥斯卡小金人,都是妥妥儿的。 “那便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往后的机会多得很。”祁巢深陷的眼窝里,一双鹰眼毫不遮掩地流露出对权利和皇位的渴望,炙热滚烫,烧的徐泗几乎坐不住。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狼子野心过于外显,又或者徐泗的面部表情一时没兜住,祁巢略为尴尬地咳嗽一声,目光平复。 “对了,上回本皇子献给厂公的那位俊俏公子,厂公可还满意?”祁巢状似漫不经心,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徐泗,想从徐泗的脸上窥探出些什么。 徐泗立马罕见地勾起唇角,眼神迷离,似乎还沉浸在欢愉中,道:“滋味倒还不错。” 他此刻心里已经无力吐槽。合着“书生”也是祁巢送的,怪不得对他的记忆也是空白的,因为一切有关祁巢的记忆都是空白的!意识到这一点,徐泗火冒三丈,妈的垃圾系统,居然出这么大的bug。 等等,书生是祁巢送的,书生下毒毒死了江荥,这不是意味着,江荥是祁巢杀的吗?而杀人凶手一次没得手,此刻竟然还在被害人面前,脸不红心不疼地喝茶聊天?一股寒流自脚底板陡然升起,一路攻城略地直袭心脏。 这特么……不是把人往死里玩儿吗?徐泗对系统恨得牙痒痒却表露不得,几乎憋出内伤。 祁巢轻轻笑出声,一脸我懂得的表情,“知道厂公一人只给一次机会。下回我再物色些好的送过来。” 徐泗呵呵干笑了两声,没有回话。 “听闻父皇命厂卫联手共同查案,我看那锦衣卫指挥使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案件方面,还请厂公多多担待。”祁巢起身临走前,万般诚恳地托江荥办事。 徐泗含含糊糊应了声,送他出了门。 一转身,他在脑中疯狂戳着2333。 “哈弟出来,你欠我一个天大的解释。老子真是……” 【叮咚】 “徐先生?徐先生?您先别急,您先听我说话,徐先生?发火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徐先生?请先冷静。” 单方面地控诉完毕后,徐泗深吸一口气,撩一撩额前的发,优雅道:“说吧,你解释,我听着。” “此类情况,我也是第一次碰到。目前不排除是原宿主主人,出于自我保护,自动删除了对自己不利的记忆信息。具体情况目前还在核查中。徐先生稍安勿躁。”2333平静无波的声音极力安抚着处于暴走边缘的徐泗。 很好,这种bug第一次出现就被我碰到了。不错的,很可以。自己运气真是棒棒哒。徐泗咬牙切齿。 “我就问一个问题,这些记忆能不能恢复?” 2333,“这个,要我们的技术人员尝试后,才能告知您准确答案。” 徐泗苦笑,“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江荥跟那个幕后大佬是一伙儿的啊!共同谋反啊!我现在尼玛还在帮着韩炳欢查自己啊!” 还有比这更操蛋的事吗?查吧,一查出来自己非死不可;一直拖着不查吧,怎么在韩炳欢面前刷好感?而且,这事要是被韩炳欢发现了呢?徐泗一个头两个大。 “徐先生,此次事故由我们一力承担。对此,可以免费给您提供一次援救机会。”2333终于说了句人话。 “援救机会?不带副作用的那种?”徐泗想起这茬,突然问,“啊,对了,那天你拍的那个……那个录像,会给多少人看?” 妈的,那是真人版无节操钙片啊,主角还是自己……徐泗突然老脸一红。 2333,“那是机密文件,只有负责wtp890开发试验的研究人员才能看到。” 徐泗松了口气。 “人数……大概也就三四百人。” “?” WTF?老子的钙片要给三四百人观摩?这些人还是带着正经严肃的研究精神在观摩?这感觉……堪比日了最野的狗。 “徐先生放心,此次救援机会不是药物试验,不会有任何的副作用。”2333保证。 呵呵,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徐泗一时间接受了这么多的连环打击,本来斗志昂扬,此刻不免有些低落。 2333此后还说了一些例行鼓励的话,徐泗心累,只当蚊子在耳边嗡嗡叫。 时间紧迫,他要在案件尚未水落石出之前完成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韩炳欢:我居然没出现。 徐泗:欢欢,我被狗币系统奇虎的遍体鳞伤。哭唧唧。 韩炳欢:乖。系统在哪儿,我去砍了他。 某夏:我我我……我去吃碗泡面。你们先砍。 第14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14 颂雅阁。 京城颇有名望的一处……南风馆。 转过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甬路两侧有成片海棠兼着芭蕉,墙下忽开一隙,灌入清泉一派,绕阶缘廊,盘旋竹下而出。 清泉尽头的一间上房,颂雅阁新晋头牌——风雪公子乔苏,微微蹙眉,轻轻推门而入。 “主人。”悦耳如琴瑟婉转的声音响起,公子撩袍下跪。 单膝刚刚触及地面,长身而立的威严男子猛地转身,一脚将其踹翻在地,这一脚,无巧不巧,无比讽刺地踹在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上。 “我不惜废你武功,千方百计把你弄上那只阉狗的床。这就是你替我办的好事!”男子面如罗刹,深陷的眼窝里迸发出狠厉的精光,剜在倒在地上的人身上,有如锋利的匕首。 乔苏一声不吭,爬起来端正地跪好。 气得极了,男子又踢翻了脚边的朱漆脚凳,阴森森掰过乔苏的下巴,力道大到像是要将其捏碎。 乔苏皱眉。 “怎么,不过做了半旬的男娼,性子就被磨平了?”嫌恶地甩开,男子掏出手巾揩手。 这个动作刺痛了乔苏的双眼,眨了几下敛去莫名的情绪,他恭敬道:“属下走之前,自窗扉中的确亲眼窥见江荥饮下梦呓散。” “呵,”祁巢冷哼一声,“那今日在本皇子面前活蹦乱跳、耀武扬威的人是谁?鬼吗?借尸还魂吗?” “属下……”乔苏不解,他真真切切地看到江荥喝了茶,按理说必死无疑,何以能逃脱呢?可现实是,人家就是活的好好儿的。 “那腌臜奴才老谋深算,不知道有没有起疑,我今日去探口风,竟是半分异样没瞧出来。”祁渊在房内踱来踱去,异常焦躁。 “若是起了疑心,以江荥的性格,早就对我们痛下杀手了。不会等到现在。”乔苏敛目答道。 祁巢看看乔苏半边脸上还留着自己靴印,稍稍有些解气。当初乔苏凭借着过人才智和一身武艺投奔自己营下,不出两年就成了他举重若轻的左膀右臂。没成想,居然靠着一张脸入了江荥的眼。 江荥多疑,为了能成功近身,祁巢不仅给乔苏安了个落魄书生的身份,还忍痛割爱废了他武功。折腾了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能不气吗? “若是没起疑心,为何明里暗里一直在寻你?”祁巢现在也有点懵,为了藏好乔苏,他特地买通了颂雅阁的老板,折了不少银子。 乔苏摇头。 “难不成……”祁巢眼里闪过一丝喜色,“那阉狗当真看上了你?” 乔苏身子一抖,被厂公看上吃不了什么好果子,“依属下看,江荥不是留恋长情之人,更不会因为一夜床笫之欢寻找属下。” 乔苏的判断是正确的,但他也说不明白江荥出于什么目的找他。 “是人皆有情,我看那阉狗也难免落俗。事实如何,验过便知。”祁巢勾起唇角,轻蔑一笑。 隔壁的沉星上房,啪嗒一声轻响,壁画后的小孔被堵上。 “继续盯着。”男子一身黑色长袍配腰刀,袍边滚着烫金丝线,低调却不至于寡淡。嗓音里隐忍着蓬勃怒气,深邃的黑眸里结着冰碴,那张阴沉的脸因为冷峻更显棱角锋利。 “是是是。”他身旁的颂雅阁老板是个中年大胖子,似乎没见过头儿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脑门上的抬头纹夹着汗珠,看起来特别可怜。 “祁巢。”男子沉沉地咀嚼着五皇子的名讳,大有将其拆吞入腹之感,“以后每日,赵修会来视察一趟,盯紧了那个乔苏。五皇子一来,立刻前来汇报。” 吩咐完,男子大步流星,顶着莫名火气出去了。 颂雅阁老板抹抹汗,等再过个两年,他就申请脱离锦衣卫,回老家种田养老。新头领,脾气阴晴不定,不太好伺候。 经过一夜的辗转难眠,徐泗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拍拍脸,引颈高歌,“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某校某系的系草某徐姓男神,天生音乐白痴,五音不全,全程往阴沟里跑,却依旧不肯放弃他伟大的歌唱事业,时不时把他“天籁”般的嗓音拉出来遛一遛。每遛一次,那都是哀鸿遍野,令人想自绝经脉。 江小川捧着盥洗用品推门进来时,被这魔音惊得直接手中铜盆落地,乒里乓啷一顿乱响后,他生无可恋地跪在一堆水渍中,泪眼朦胧。 他家厂公怕是得了什么发狂的不治之症。 边漱口,徐泗边在脑海里把昨晚上想了整宿的思绪拉出来捋了捋。 首先,他现在跟祁巢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是的,再不乐意,江荥的锅他也不得不背。一旦祁巢落网,必会招出江荥来,到时候……徐泗想了想,刺杀太子是个什么罪名呢……唔,脖子上怎么有点凉? 其次,祁巢既然跟江荥联手,却又暗杀了江荥。想必其中,祁巢肯定是觉察出江荥是个不可共谋大事的人。 开玩笑。徐式嘲讽上线。祁巢的野心跟江荥比起来,那就是小嘴炮遇上大污逼,调戏不成反被哔。然后,这应该是个利用跟反利用的故事,江荥想扶植祁巢做傀儡皇帝,自己当大佬,不小心目的被看穿,祁巢下了杀手。 很好,既然能杀一次,也能杀七次八次。为求自保,他现在需要先稳住祁巢,表面上先跟他假意联手,表表臣服的意愿,先摸清对方底牌,再伺机而动。 而且……被人压着打,是老子的作风吗? 眨眨眼,徐泗狂风卷落叶般吃了个战斗餐,火急火燎就往北镇抚司跑。 刚出门,转了个街角,撩开轿帘,眼尖的徐泗捕捉到一丝熟悉的身影,正从一处雕梁画栋的建筑物出来。 一抬头,赤金青地大匾,匾上题着龙飞凤舞三个字,“颂雅阁”,门口两侧各站着一个搽着白粉,翘着屁股,搔首弄姿的小娘炮,还不忘时不时朝路人暗送秋波,眉目传情。 我勒个大羊驼,这是啥?鸭店? 眉峰隆起一个小山丘,徐泗二话不说下了轿,二话不说冲到那人面前,二话不说拽着那人领口拉下,一口嘬了上去。 嘬完擦擦嘴,勾勾碾磨得通红的唇,扬扬下巴,“怎么样,韩大人。比起那群小娘炮,本督主的法式热吻是不是更刺激更带感?” 望着那双满是挑衅的眼和微微嘟起的唇,韩炳欢虽没听懂什么是“娘炮”,也没听懂什么是“法式热吻”,但是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不满和……醋意? “真是没想到,韩大人看起来一本正经,原来这么饥渴。”徐泗啧啧两声。 这句话里的每个字,韩炳欢都听懂了,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他冷冰冰道:“我来此处是有正事要办。” 这就算是解释了。他本可以一句话不说直接走人的。 徐泗随即喜笑颜开,“哦哦哦,原来如此。” 两个大男人在大街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抱着热吻,就是在21世纪,都不带这么奔放的。街上所有人都驻足,带着震惊和探究的眼神,看恐龙一样瞠目结舌地盯着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小伙。 “那是锦衣卫指挥使吧,我记得他,叫什么……韩……韩什么来着?”一位农妇挎着菜篮子与身边的发小小声嘀咕。 “韩炳欢韩大人。”发小记得清清楚楚,多俊的男人啊。 “他旁边那个红衣服的,男的女的?”农妇擦擦眼睛愣是分辨不出。 “嘿,头发长见识短了吧?那是东厂厂公江荥。”一个粗犷的汉子音从背后传来。 “是个太监?!”发小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叫得大声了点。 “两男的,这个那个了?”农妇像是三观受了冲击,一脸惶恐。 “两男的咋了,现在不都流行这个吗?哪个皇公贵族没几个男宠?”汉子鄙夷地咂嘴,“女的玩腻了,就玩男的。有钱有势,什么都想试试呗。” 农妇与发小恍然,随即目光里也带上点鄙夷。 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让韩炳欢有些不适,他冷着脸紧紧腰刀,瞥了眼浑然不觉的始作俑者,叹了口气,拉了人就疾走撤离。 撤出一段距离,韩炳欢想一把撒开手,却被徐泗双手用力,紧紧缠住。 “放开,”他额角青筋直跳,“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本督主就是要让全天下人知道,你是我的。”徐泗握着那只冰冰凉的手,恬不知耻地说着自己都想吐的臊人情话。 唉,追个男人老子容易吗?真是里子面子都豁出去不要了。算了,这些都算个毛啊,命最重要。 韩炳欢望进那双真挚的眼,有些愣怔。 半晌,他抿紧了唇,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徐泗的手,眯眼道,“督主难道不知,厂卫头领之间的关系好不得吗?” 嗯?好不得?徐泗挑眉,啥意思? “你忘了东厂初始设立的目的吗?”韩炳欢面无表情。 徐泗心头一跳,他怎么忘了这茬?东厂的天职就是要与锦衣卫分庭抗礼,互相牵制。 “历代皇帝毕生都在均衡厂卫势力。你觉得,一对交情甚笃的厂卫头领,于皇帝而言,是利是弊?”韩炳欢这些话,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徐泗听的,警示的语气浓厚。 废话,这肯定是让皇帝最头疼的状况啊,徐泗在心里翻白眼。厂卫两大特务机构联手,能把整个朝廷一锅端了。 “如今关于你我二人的流言甚嚣尘上,皇上想必已经有所耳闻。若还想保住头上这顶乌纱帽跟项上人头,督主还是与本官保持距离为好。”韩炳欢下了最后通牒,呼出一口气。 性命与那点微不足道的异样感情,孰轻孰重,此人自当分得清。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扬声道。 “权才诚可贵,性命价更高。若为炳欢故,二者皆可抛。” 风起,黑袍的宽袖拂过红衣衣摆,男子眸里流光溢彩,闪动着令人目眩的光芒,一边上扬的唇角带着一丝痞气和轻佻,神情却专注地异乎寻常。 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这么盯着人的时候,被盯的人总会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就是他的全部,他的世界,他一生的追求。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心理阴影面积降至45%。】 作者有话要说: 韩炳欢:你说情话的样子真好看。 小鼻涕: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都是假的。 韩炳欢拔出绣春刀:我允许你再重新组织一次语言。 小鼻涕:都说了,那是……啊哈哈,那什么,小欢欢,我爱死你了,这爱比24k纯金都纯! 第15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15 两人一道回了北镇抚司,唔……准确点说,是徐泗屁颠儿屁颠儿缀在韩炳欢屁股后边儿回了北镇抚司。 自从徐泗说了那句自我感觉爆棚的二者皆可抛后,韩炳欢就沉默了,脸黑得跟千年锅底似的,一言不发地埋头疾步走。全身上下散发的那气场,摆明了在叫嚣着一个字:滚。 然而徐泗并不在意,因为系统数据告诉他,韩炳欢作为一个大写的傲娇,心里明明美滋滋,面子上还是要挣扎一下的。说被感动就被感动,那本宝宝不是很没面子?徐泗表示,我懂,我都懂。 嘿嘿嘿。 北镇抚司里一溜儿的锦衣卫们,老远看到自家指挥使阴沉着脸脚下生风,都自发自觉赶紧撤,没事也要给自己找事干。再一抬头,又看到东厂厂花笑嘻嘻乐颠颠地跟进来,立马又恢复闲散状态。 这是小两口又闹小情绪了。众锦衣卫眼观鼻鼻观心。 前方昂首阔步走得正欢的韩炳欢突然止了步,徐泗正人五人六跟几个眼熟的锦衣卫打着招呼,一个没留神没刹住,直挺挺的撞上了一副堪称铜墙铁壁的肩膀,随即跳脚,捂着鼻子弯下腰,眼角挤出生理性盐水。 老子……嗷,好痛啊,鼻梁是不是断了?这人是金刚石雕的吧?嗷?等等,这熟悉的温热液体的触感是什么? 一摊手,全是血。 徐泗翻白眼,很好,光荣地被撞出了鼻血。这一定是上天嫉妒老子帅裂苍穹。 韩炳欢一转身,就看到江督主仰着头,泪眼朦胧,怨愤地瞅着他,鼻子下面,手上,沾满了血。形容甚是狼狈。 皱眉,他凉飕飕地瞥了一动不动的徐泗两眼,掏出手帕盖在他脸上,一股淡淡的皂荚的气味扑鼻而来。 是的,没帮忙擦擦,没帮忙洗洗,就这么把一个方方正正的手帕展开,十分整齐地盖在了徐泗那张自以为帅裂苍穹的脸上。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这张脸好蠢,好嫌弃,眼不见心不烦。 徐泗:“……” 大呼一口气,吹开帕子,帕子在空中转了个圈,徐泗拿手接住,一边一个斜对角拧一拧,塞进两个鼻孔止住血。继续怨怼地盯人。 韩炳欢挑眉:你老瞅我干啥? 徐泗:瞅你咋地。你不是挺能耐吗?不是不理人吗?你别理我啊。 许是徐泗的眼神攻略太过犀利,韩炳欢终是别开眼,负手望向墙角一株海棠花,淡淡开口:“你可认识颂雅阁的风雪公子?” “谁?”徐泗鼻子里塞着手帕,瓮声瓮气道。 颂雅阁?刚刚那个鸭店?我怎么可能会去……唔,不对,江荥说不定去过。徐泗翻了翻记忆,脸色陡变。江荥不光去过,还是那里的老主顾……换句话说,那里哪个头牌江荥没睡过?不对,应该是,那里哪个头牌没睡过江荥? 这么说……徐泗喉骨耸动,韩炳欢刚刚从颂雅阁出来,那江荥那些事,他不就都知道了?一直追着自己满街跑的求爱者是个鸭店常客,还一本正经恬不知耻地说什么二者皆可抛,徐泗自己都不信…… 老脸一红,徐泗硬着头皮道:“韩大人,本督主往前确实风流不羁过一段时日,但那都是年轻不懂事,自从……” 话还没说完,韩炳欢扬手打断,“江督主风不风流与本官无关,本官只想提醒督主。”他深邃的黑眸半眯,神情肃穆,“那个风雪公子不一般,望督主小心为上。” “?” 徐泗黑人问号脸,不一般的风雪公子是谁?为什么要我小心? 正打算追问,韩炳欢突然身子一僵,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哪里都不敢动,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你怎么了?”徐泗莫名其妙眨眨眼。 韩炳欢也眨眨眼,示意他看自己脚下。 徐泗低头,在韩炳欢裤腿上发现了一条胡乱拱着尖脑袋,探头探脑的小蛇,正极力撺掇着盘着韩炳欢的小腿往上游。 “呀,小四四,你出来放风了?”徐泗满意地瞅着金环蛇韩老四,蹲下来,鼓励他继续努力,马上就爬到大腿了! 韩炳欢的冰山脸再也绷不住,全身的毛孔跟汗毛都在抗议,不得不道:“还请督主帮我将它拿开……” “看起来它还挺喜欢你。”徐泗撇嘴,“果然是条雌蛇。”喜欢带把的。 韩炳欢僵着半边身子,全身心地感受着左腿上缓缓蠕动的触觉,一波紧似一波——那条该死的蛇还越缠越紧。 “拿。开。它。”韩炳欢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一会儿的功夫,韩四小朋友已经到了大腿,突然三角脑袋一个转身,往某个不可描述的方向爬去。 果然是条雌的!跟老子抢男人?徐泗瞪眼睛,劈手截住它的去路。 韩炳欢身子猛地一抖,不可置信地讶然望着蹲着的徐泗。 徐泗一只手按在韩老四七寸,一只手按在…… 场面一度尴尬到冒泡泡。 赵修捧着一沓卷宗正巧迎面赶上。厂花蹲在指挥使身下正卖力地做着些羞羞的事……一时天马行空、浮想联翩,不小心跟指挥使复杂的目光对上…… 几乎是同时性的,韩炳欢猛地后退,赵修猛地转身。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一溜烟地把卷宗挟在胳肢窝下,走为上计。 徐泗一只手提溜着韩四,一只手突然悬空,干笑着起身,收回手摸摸鼻子,“失误,失误。” 韩炳欢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着,俊脸上罕见地升起两抹红晕,一直晕到耳尖,惹得徐泗移不开戏谑的目光。 “督主慢走,本官先行一步。”韩炳欢看看在徐泗手上一直扑腾的韩四,再看看笑得不怀好意的徐泗,表情跟吃了隔夜的馊菜一样。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像缴械投降,夺路而逃。 当天傍晚,五皇子托人到东厂送了口信,约江荥到颂雅阁一叙。 颂雅阁颂雅阁,徐泗纳闷儿,怎么今天一天都在颂雅阁这三个字上瞎转悠?老子像是整天逛窑子的人吗? 大概……有点像吧。 入了夜,徐泗小心翼翼地摸进了传说中鸭店的业界翘楚,至于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废话,自古以来妓院都是隐人耳目的绝佳场所,祁巢约在这里,指不定要商量什么谋反大事,大张旗鼓的来,不是脑子有疾就是嫌命太长。 轿子从后门进的,徐泗压根没吩咐,轿夫就轻车熟路地走了后门……唉,徐泗有点头疼,江荥个龟孙儿天天给他拖后腿砸板砖。 薛琼带着另一个一米八壮汉小太监,一人一边守在门口,徐泗赏了二人一个赞赏的眼神,一撩秀丽长发,意气风发地进去了。 前脚刚踏进门槛,他后脚就钉住了。 坐在祁巢身边那位盛世美颜?看着怎么辣么眼熟啊?眼熟到好像某个杀人凶手哦~~徐泗牙根一酸,差点想把伸进去的前脚再缩回来。 “殿下好兴致,还唤了……”徐泗顶着一身排排站的汗毛打招呼,故作惊讶,“这位不是……?” 祁巢连忙站起身,拉着徐泗坐下,“督主好眼力,居然还识得他。” 认不得才有鬼啊……徐泗在心里捏把汗,按住不自觉开始抖起来的两条胯子。 “乔苏,还不快拜见厂公。”祁巢语气里带上点威严。 盛世美颜轻盈一笑,端着白玉酒壶越过小桌坐到徐泗身边,替他斟满一杯,呼吸带出的香气拂在徐泗耳际,潮湿温热。 “一夜巫山,督主还能记得在下,荣幸之至。”男子的声音空灵清越,宛如山涧幽泉,令闻者通体清爽。 作为一名资深声控,徐泗不得不礼貌性地表示,嗯,有些心猿意马。 作者有话要说: 韩炳欢:盛世美颜,嗯哼? 小鼻涕:欢欢,我不喜欢娘炮的。 韩炳欢:呵呵,那就好。我们办事的时候,你能让四四别在床上吗? 小鼻涕翻白眼:干嘛?又不是黄鳝,你紧张什么?诶?你别堵我嘴…… 韩炳欢:你懂的太多了。 第16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16 现在呢,问题来了。 乔苏亲手倒的这杯酒,是喝呢,还是不喝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江荥茶杯里下毒的人,保不齐,一个失手,这杯酒里也沾了些类似梦呓散的东西,喝了能让人一命呼呜,地狱一日游。 徐泗接过酒盏,勾在指尖转了转,剑眉轻挑,瞥了眼一脸讨好的祁巢,笑了笑。他眼里闪过一丝戏谑,抿了一口酒,忽地捞过乔苏的窄腰,掰过他的脸,嘴对嘴喂了进去。 “寡饮无趣,还需公子作陪。”伸出食指抹了抹乔苏被酒液沾湿的唇,徐泗深觉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像个老色鬼,话没说几句搂着人就开啃,他安慰自己,好歹……亲的人长得不丑。 直到看见乔苏喉骨耸动咽了下去,徐泗才饮下剩下的半杯酒。 “哈哈哈,厂公真性情好雅兴,今日不醉不归。”祁巢一看江荥这么放得开,也不再拘谨,抚掌倒酒。 酒过三巡,面憨耳热之际,祁巢属于那种越喝眼睛越亮的,此刻正目光如炬地瞪着依旧清醒的江荥,抱拳道:“江督主,如今太子病危,国不可一日无储君,您看……” 徐泗其实酒量不好,基本五六瓶啤的就能把他撂倒的那种,此刻他算是强撑着意识尽力保持清醒,眸光有点涣散,只能勉强聚焦。但在外人看来,却是眼神有些放空,更添神秘莫测。 “此乃五皇子的大好时机,怎能轻易放过?”徐泗顺着话茬接。 祁巢面上闪过惊喜,却又故作忧愁,“督主看重本皇子,实在愧不敢当。只是我瞧着,除了太子哥哥,父皇还是偏向三哥他们。” 可不是?徐泗无语望酒杯,就算斗倒了太子,祁渊也看不上祁巢。就从出身上讲,祁巢现在的母妃是萧贵妃,是养母,祁巢真正的母亲听说是个别国进贡的贡女,地位低到尘埃里,儿子一生下就被别人夺走,位份也没抬,皇帝宠爱也不再。委实凄惨。 而萧贵妃自己也有皇子,就是三皇子,若真的要易储,怎么说,三皇子的机会都比爹不疼娘不爱的五皇子要大些。唉,其实吧,就算不是三皇子,随便拉出个皇子,都比祁巢强。 这种时候,一般人都会选择远离政事,只求当个闲散王爷就好。可偏偏祁巢不信邪,心气高,想做那个一贯被人瞧不起最后啪啪打人脸的逆袭屌丝。志向是挺好的,徐泗默然,但你怎么就碰上我了呢? 只能怪你时运不济啊老铁。 “三皇子背后有萧大将军,皇上自然看重些。”徐泗道。 祁巢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抓了酒杯一饮而尽,眼里满是嫉恨,“那老匹夫已经黄土埋了半截身子,过不了几年,就将树倒猢狲散。”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泗真不是故意抬杠,事实就是如此。 “江督主,”祁巢倒也不介意江荥流露出的鄙夷之色,十足神秘兮兮地凑过身子,悄声道,“不瞒您说,我这方已经拉拢到了左都督王邈。” 徐泗手一抖,酒液溅出两滴,落在衣袖上立即晕深了颜色。徐泗适当的吃惊反应极大地满足了祁巢的虚荣心,面上两抹得意之色尽显。 “殿下好手段。”徐泗举杯祝贺,微露不解,“据我东厂的情报,这王邈,全身上下都是武人傲骨,为人清廉,为官三十载,案上是半分污点都没有。不知殿下以何相邀?” 作为全国最大的特务情报机关,东厂一直暗里监视百官,这么多年下来,哪个官身上没有些无伤大雅的斑点?这个曾经圈卖过土地,那个曾经倒腾过私盐,皇上衡量衡量,觉得此人还有用处,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说真根正苗红、一棵青松挺且直的,除了锦衣卫指挥使,便是这左都督王邈。 此人权财色三不沾,徐泗一时还真想不出祁巢怎么拉拢他的。 “厂公有所不知,”祁巢咂摸咂摸嘴,笑得有种赌王发哥既视感,“这王邈唯一的儿子,当年曾与萧将军的幺子持械斗殴,一不小心……” 哦,翘辫子了。徐泗恍然,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安能任仇人平步青云?这倒也人之常情。 “关键是,当年那件案子闹到父皇跟前,萧将军一生久经沙场,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父皇看在老臣面子上硬是判了个死有余辜,你说说看……”祁巢啧啧两声,虽是惋惜却有些幸灾乐祸,“虽然此后父皇一直待王邈不薄,但这恨意的种子,一旦种下了哪儿那么容易消失呢?” 徐泗点头,他现在脑袋昏昏沉沉,对这些朝中秘史不大感兴趣,直言道:“殿下眼下既有左都督与我东厂相衬,不知下一步……” “下一步……”祁巢眼里亮得吓人,仿若燃烧着熊熊烈火,又像是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实在忍无可忍,“逼宫。” 乔苏手中酒盏落地,清脆突兀的响声后,四分五裂。 似是没听清那两个字,徐泗用小拇指长长的指甲掏掏耳朵,眨眨眼睛确认道:“殿下再说一遍?” 祁巢笑看他,眼神坚定,丝毫不见动摇。 我滴个乖乖。徐泗的小心脏抖了抖,这货的脑子是被驴蹄子踹了吧?这铤而走险未免也太险了吧?这么想着,徐泗看他的眼神里不禁带上点关爱智障儿童的意思。 “殿下,此事还需从长计……”徐泗欲行缓兵之策,被祁巢一把按下。 “此举乃兵行险着,胜在突发制人,缓不得。”祁巢挥挥手,肃容道,“韩炳欢查出了梦呓散出自西域,想必此刻已经怀疑到了本皇子头上。形势再拖,只会愈加对我不利。” 为什么一查出西域,就能带出祁巢?而且,祁巢如何得知查出来了?等等…… 徐泗忽然警惕,不动声色地四周逡巡,将这房间里里外外,不放过任何一个犄角旮旯的扫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了祁巢身后那幅鸳鸯戏水彩图上。 祁巢约在颂雅阁,白日撞见韩炳欢从颂雅阁出来,还告诫自己提防风雪公子,风雪公子…… “我的小苏苏,来,告诉爷,你在这儿的花名是什么?”徐泗刮了刮乔苏细腻的脸蛋,忽然道。 “回督主。外人唤吾风雪公子。”乔苏垂眸,眼睫毛轻颤。 徐泗如遭雷劈,浑身僵硬,酒意都醒了一大半。是巧合吗?还是说…… 见江荥扯开了话题,祁巢有些不耐,继续游说道:“彼时,东厂与左都督的王家军里应外合,一举攻下城门,本皇子与君兰暗卫先一步控制后宫,逼宫岂不是轻而易举?” 轻而易举?徐泗苦哈哈,你当锦衣卫跟禁卫军都是吃草长大的?暂不说计划是否可行,恐怕你计划还未实行,祁渊那边早已洞察一切,坐等瓮中捉鳖啊老兄。就是此刻,鬼知道韩炳欢是不是在哪里偷看…… 想死还要拖着我……徐泗皮笑肉不笑,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着,满心满脑都在想着怎么把自己择出去。 越想越苦闷,徐泗一杯接一杯地灌,借酒浇愁。 祁巢看厂公突然酒兴大发,也跟着使劲儿劝酒,他觉着江荥今日不同往日,少了些架子,多了些平易近人,或许是看出来自己并非一只好拿捏的病猫。这么一想,这江荥也不是非杀不可了。 三人喝至半夜,皆酩酊大醉,祁巢将烂醉如泥的徐泗交给了乔苏,自己磕磕绊绊地回去了。 乔苏揉揉额角,架着徐泗往榻上走,还未及触到床榻的边缘,颈上一麻,人便瘫软了下去。 徐泗跟着也往地上倒,被人拦腰截住,一只有力的臂膀一抄膝盖窝,他整个人被凌空打横抱起。 喝得七荤八素的徐泗被这大动作颠得惊醒,胃里一阵翻腾,扑腾着眼皮子张开一条缝儿,只看到流畅的锁骨,凸出的喉结,冷峻的下巴线条严肃地绷起,彰显着主人不虞的心情。 “唉,你信我吗欢欢?”他低声叹息,疲惫地阖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韩炳欢:呵、 小鼻涕:那个……那个,只能算作人工呼吸,小欢欢啊~~~ 韩炳欢:呵呵、 小鼻涕:你要信我啊!男人嘛,在外面有一些应酬,逢场作戏…… 韩炳欢:呵呵呵、 小鼻涕:说吧,你要什么姿势? 第17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17 韩炳欢抱着徐泗从后窗跳出,跃上屋檐时,夜风习习,他举目四望,竟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低头看了看怀中睡得安稳,还不时拿脸颊蹭蹭自己颈项的人,淡淡的牡丹花香混杂着酒气氤氲在鼻尖,迷惑与慌乱占据了整片意识。 胸膛中那股左突右撞的躁郁和怒气,在暗夜里越发清晰真实,这种情绪太过于陌生和强烈,强烈到还没仔细想清楚他就冲了进去,劫走这位意图参与逼宫谋反的奸党头目。 不知从何时起,一切都往着奇怪的方向在疾驰,他无法忍受……忍受这人对着别的男子…… 这算什么呢?韩炳欢眸光暗沉,带上点诡谲,神情复杂地伸出一根食指,戳着怀中人的脸蛋把他的脸别到另一边。 他呼吸间进出的热气喷洒在颈项,直逼尾骨,酥痒难耐。 “啪嗒”一声轻响,薛琼条件反射地看向屋顶,“诶,你听到什么响声了没?”他警惕抬头,四周张望一番,鬼影都没见到一个。 “啊?奴才没听见。”他旁边的太监有些犯困,抖着眼皮道。 颂雅阁地理位置绝佳,依山傍水,前面临街就是东西贯穿的潋滟河,正后方是早年挖池塘挖人工河挖出来的土方,堆成的小山丘。颂雅阁老板是个精明人,低价买了这个小土坡,栽了各类花树,春有桃杏,冬有梅兰,老板瞅准商机在山头建凉亭卖花酒,一年四季前来赏花的文人骚客络绎不绝,自成一副盛况。 现乃初秋,山头上绽了大片大片的木槿花。此花又名朝开暮落花,每朵花只开一天,早晨开放的时候是白的,逐渐变成粉红色,到夜晚快凋谢的时候变成嫣红,所以亦名娇容三变,或芙蓉三醉。 现在这个时辰,倒是这一批木槿花落败前最为鲜艳热烈的光景。 韩炳欢将江荥置于草地上,把他规规矩矩地仰面朝上摆正,盯着那双被酒气染得微红的眼眶想了想,再把外袍脱下给他盖上。 自己屈膝半卧,看星星赏木槿,眼神总不由自主飘向身侧。 你到底是谁呢?木槿花的香气并不浓烈,而是一种泛着涩味的清香,反倒有助于人清醒一下头脑。韩炳欢撑着太阳穴目不转睛地盯着江荥,此前种种疑虑涌上心头。 这个东厂厂公,不入流的功夫,无赖耍贱的性格,偶尔透露出来的不着调,还有从没听过的新奇词汇,都跟之前点头之交的那个江荥大相径庭。最离奇的是,他还记得秋猎那日,自己明明大大小小一身伤,更是有一剑直接贯穿心脏,可是醒来后却毫发无损,恍若之前的伤和痛都是一场臆想。 有一段时间,他真的以为或许是自己当真神志不清,否则那么重的伤何以一夕痊愈?可是那把剑刺穿身体时的冰凉触感,和血液流失的脱力感是那么的清晰,连濒临死亡的窒息他都仿佛亲身经历。 还有……那场疯狂的没有理智可言的…… 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心跳猛地一滞,随即撒了欢地狂跳起来,韩炳欢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正打算挪动屁股离某人远一些,一个翻身,那人的手臂搭上韩炳欢的腰,随后整个人借着手臂的力量平移过来,双手搂紧,双腿夹紧,贴了个严丝合缝。 韩炳欢:“……” 一般青楼南风馆这些烟花之地的酒水中,大多掺了些催情助兴的东西,量不多药效轻微,对身体也无大碍,顶多就是个浑身燥热的症状。 但今天徐泗喝的有点多,本来醉得厉害睡得昏沉倒也没什么,被这风一吹,意识有些回笼,体内便开始蠢蠢欲动,手一摸旁边还有个人,朦胧间还以为自己约了一炮在宾馆,忍不住想嘿嘿嘿。 “宝贝儿,你怎么还穿着衣服……”徐泗上下一摸,没触到熟悉的滑腻感,登时有些不爽。都开了房了,还装什么贞烈?这么想着,闭着眼睛,手就滑了进去,左扯右扯,愣是没摸到纽扣或是拉链。 急了,腿一抬,膝盖顶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硌得慌,下意识想伸手去拿开,刚游走到一半,腕子被人掐住。 “宝贝儿,乖,别闹。”徐泗在床上惯用的、哄小孩的宠溺语气,让韩炳欢脸上一时间姹紫嫣红。 再看他迷迷糊糊眼睛都没睁开,韩炳欢恼火地咬紧后槽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厂公这是把他当成哪个南风馆的小倌倌了。 徐泗依旧在不遗余力地扯着衣带,半边身子压住韩炳欢,韩炳欢一条腿屈膝抵着他的小腹,一只手擒住徐泗往下摸的魔爪。 眯了眯眼,他一个翻身反压,把徐泗乱扑腾的四肢都死死按住。 “唔……”徐泗不满地哼唧了一声。怎么这次约的炮炮性子这么烈…… 这一声轻哼像是在干柴堆里丢了个小火苗,瞬间蔓延成熊熊烈火,跳跃在韩炳欢漆黑如幽潭的眸子里。 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 俯身捏过那只尖削的下巴,唇瓣狠狠地压下。 辗转,碾磨,深入,追逐。 徐泗被亲得七荤八素,几经沉沦,忽地想起什么,开始伸手推拒,“滚滚滚,办事不接吻。” 那人轻笑出声,退出来,细密地吻着唇角,“哦?还有这规矩?” “呃……”呃了半天,徐泗脑子不清白,呃不出个所以然,有点烦,“老子就这规矩,打个炮接个屁的吻,又不是跟你谈恋……唔……” 但是,这人的吻,好像不那么抵触?徐泗被动地回应着,好小子,技术不错嘛。 那人的吻离开唇,开始往敏感位置进发,沉重的喘息声从相接触的位置顺着肌肤的战栗传进耳膜,徐泗心潮澎湃,想着大干一场,呼吸声也愈渐浓郁。正想着纾解一把,肩上一痛。 等等,这感觉怎么似曾相识?徐泗停滞的大脑开始像生锈的齿轮一般,嘎吱嘎吱地慢慢转动,等到他摸到自己下面空荡荡无一物的时候,齿轮超高速运转起来。 我艹?还是没有鸟?这尼玛不是我约炮的世界啊!那啃我的人是谁? 猛地睁开眼,徐泗看到胸前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酥麻的触觉一直传到后腰眼,一时爽的他顿了两三秒。等那张俊脸抬起来,视线相触,轰地一声,全身血液涌进不明状况的大脑。 “韩韩韩……韩大人?”徐泗看了看衣衫不整、胸前大敞的自己,再看了看胸膛大幅度起伏的韩炳欢,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之前那场不大美好的记忆瞬间浮现,徐泗脚尖一绷,身子一抖,菊花一紧,不自觉地后退,却提前被韩炳欢圈在了方寸之间。 “想逃?”沙哑低沉的嗓音充满了磁性,听在徐泗耳里,也奏响了……菊花残的前奏。 “啊哈哈,不逃不逃,”徐泗皱巴着一张脸,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道理,哥们儿这点义气还是有的。 但是吧……徐泗打着商量,“就是……希望韩大人能稍微温柔那么一咪咪。哈哈哈……” 韩炳欢挑眉,想来是上回自己委实太粗暴,令他有些畏惧。 伸过手轻轻摩挲那只微微泛红的耳垂,像是安抚受惊的小兽,指腹粗粝的老茧引起神经末梢的轻颤,徐泗有些诧异。这人是在……对自己展示温情的一面? 身上的动作轻柔下来,进入的一刹那,那人附在耳边轻声道:“弄疼你了就说。” 江荥的身子很敏感,异样的潮红一波又一波自光洁的小腹升起,弥漫至胸前、颈项、耳垂、眼眶,妖冶魅惑,令人难以自持,无法自拔。 韩炳欢到底修为尚浅,在这种事上自制力还不足,刚开始温柔如水的动作到动情处,越发的生猛野蛮,爱咬人的坏毛病一并也被激发出来,把徐泗整的腰酸背痛,满身牙印。 最后缴械的时候,徐泗忽然浑身一激灵,猛地推搡了身上人一把。 韩炳欢愣怔着还未缓过神来,一股温热的液体就顺着徐泗的腰肢流了下来,带着不可名状的味道…… 徐泗闹了个大红脸,像被烫熟的虾子,别过脸弓起腰,把头埋进臂弯。 奶奶的,真不是老子被干到失禁,是太监的身子太不人道! 第18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18 徐泗穿到江荥身上的第一天,就尿了次裤裆,自从那第一次尴尬出癌的经历后,爱干净的徐先生就一直在摸索着如何避免此类怂逼事件再次上演。 其实吧,才当上太监的新手在应对失禁的难题时,往往都很苦逼。因为没了把子,等同于丧失了能憋住尿的功能,随时随地都有尿档的可能。刚开始,新任太监们基本都逃脱不了小解在档里的命运,由于还要忙着干活,裤子湿了也来不及换,只能等着它阴干,一身的味道妙不可言,也苦不堪言。 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太监都喜欢沐浴熏香随身佩戴香囊,这跟中世纪法国人为了掩盖长时间不洗澡身上散发出的异味,从而研究出香水是一个道理——遮臭。 但是吧,徐泗一直觉得这做法挺犯二。不说这香味能不能盖过臭味,再怎么盖,该臭还是臭,不会因为你喷了香香臭味就没了。更有甚者,弄巧成拙,香臭混杂,啧啧,那滋味,要多销魂有多销魂。 事情还得从源头上解决,想不臭那就不尿档呗。徐泗是谁啊?这点问题能难住21世纪有文化有知识、文能考大学武能打群架的大好青年吗?不存在的。 这段时间他每天严格控制自己的饮水量,并在喝水后半个时辰后,自觉去如厕,每次都掐着点儿。所以他出淤泥而不染,就算刚当太监也没尿档的毛病。而且这两天,他还在思考着整个成人尿不湿出来以备不时之需……无奈材料紧缺,一时间无从下手。 就在聪明机智的徐天才以为自己跟尿档这回事彻底绝缘后,老天爷抡圆了膀子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喝酒真他妈误事…… 场面一度陷入蜜汁寂静。 徐泗一直自认为脸上的那层皮有三尺厚,但是饶是脸皮厚也抵不住这么刨的。办事的时候……被人逮着正着……唉,老脸没地儿搁,现在不要还来得及吗? “我……我控制不住……”他把整个头脸埋在臂弯里,瓮声瓮气道。心里在骂娘,大爷,别杵着了,挪个位儿好不喽?该不会有什么喜欢看人被干到失禁的恶趣味吧? 两厢僵持,徐泗忍不住要炸毛。刚想腾地坐起来,忽地感觉到干燥的绸布滑过小腹,捏着它的指尖微凉,时不时触点到肌肤,激起小腹那块的肌肉一阵阵发紧。 徐泗拿开遮住眼睛的胳膊,垂眸去瞧,韩炳欢正拿着一块方巾皱着眉替他擦拭着,动作并不轻柔,方巾边缘的刺绣有些粗糙,划过去有点疼。再加上韩炳欢面无表情…… “我自己来。”徐泗嘟囔着,欲抢过他手中的方巾自力更生,不料刚好被韩炳欢逮着机会,拉着他伸过来的手就把他拽了起来,扛米袋似得抗在肩上,换了片干净的草地又放下他。 放下之后,又继续半强迫式地按着徐泗擦拭,全程像个锯嘴葫芦,半句话不吭。 眼看着他擦干净小腹上的污渍,方向陡然一转,手往菊花处探去,徐泗惊得整个人跳起来,捂着屁股喊:“你你你,你干嘛。” 韩炳欢动作一滞,挑眉:“不清理一下?脏。” 声音一如往常,冷冽中透着不容置疑。那语气,好像在公事公办,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招供? “说了,我自己来。”徐泗没来由地有点恼火,十分不客气地拽过帕子。老子长这么大,都是善后的那个,还没被人善后过,当老子是朵柔弱的娇花而怜惜我吗? 别别扭扭地搞完,徐泗穿着韩炳欢没被弄脏的外袍,第一次环顾四周,连连点头。嗯,不错不错,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有情趣啊,野战竟然也知道挑片风景秀丽的花海。 眯着眼,眼前不知道啥花的花香争先恐后地奔进呼吸道,徐泗吸吸鼻子,忽然想起他家徐女士。徐女士是位知名爱花人士,工资没多少,基本全败在了养花上,捯饬来捯饬去,家里花香萦绕,招得小虫子满天飞。 徐泗经常抱怨他卧室里总时不时蹿出些小飞虫,飞一飞就算了,有些还咬人,叮得他满身包。每回抱怨,都被徐女士大眼睛一瞪打回来。 得,徐泗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徐女士那双大眼睛,圆圆一瞪,堪比牛眼。徐泗怂,唉,也不是怂,这叫对女性的尊重。这么些年,徐女士怎么熬过来的,最清楚不过的就是他。 本来想着以后赚钱了给徐女士买一屋子的花,什么大龙胭脂、高山杜鹃,专挑贵的买,满足满足她这么些年爱而不得的心,只是没想到一盆花没买成,他就那么憋屈地嗝屁了。 深吸一口气,身边一直坐着当雕塑的韩炳欢开了金口,“五皇子祁巢欲逼宫谋反,督主要与其同流合污吗?” 果然……徐泗把那口浊气呼出来,揪着手边一撮草,淡淡道:“自然不。” “那督主意欲何为?”韩炳欢转过脸,恰恰对上徐泗一双似笑非笑的眼,漫天的繁星似乎尽数敛在那双眼里,亮晶晶一片。 “韩大人为何不疑心本督主?”徐泗问。 一般人,要是窥得江荥与祁巢酒桌上那番话,根本不会多此一举来问上一问,而是一棒子打死,认定了江荥跟祁巢是一伙儿的。不对,江荥本来跟祁巢就是一伙,只是被他徐泗半路截了胡。 韩炳欢别过脸,望向某处虚空,“你若是真心与五皇子联手,不会助我查出梦呓散出自西域。” 哦,原来破绽出在这里。 “五皇子的生母乃西域贡女,当年西域战败,为了求和,特地把本国公主作为贡女敬献给皇上。据说这位公主乃西域王的掌上明珠,疼爱非常,若非国难当头,决计不可能献出来。今上也是看在西域王投诚之心如此真挚的情况下,才肯放过一马。”韩炳欢用一种马哲教授催人欲睡的语调平铺直叙。 “照你这么说,祁巢背后指不定还有西域的力量?”徐泗一个头两个大,这事儿有点复杂。 韩炳欢眼里闪过不知是真是假的诧异,“我以为督主与五皇子假意合谋已久,应当知晓才对。” 合着在这等着套我话呢?也并非全盘信任我啊……徐泗抠手指,江荥对这些事肯定知道,但是那段记忆被抹去了,导致他一无所知。这种什么事都像被蒙了一层纱的感受真是……操蛋极了。 “韩大人高看我了,我与祁巢的关系,还远远未到对方能将什么计划都和盘托出的地步。”徐泗只好打太极。 “唔……”韩炳欢沉吟,“那依督主看,此事要如何转呈给皇上?” 此话一抛出来,徐泗眉心一跳,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道,“自然是据实以告。” “本督主发现了五皇子的不臣之心,探听到其欲联手左都督王邈逼宫谋反,但苦于没有证据,便假意逢迎,打入敌人内部。届时五皇子自以为胸有成竹,不疑有他,待强行逼宫之时,本督主再行临阵倒戈,瓮中捉鳖,彼时能捉个现行不说,还能拖出背后势力,一石二鸟。韩大人觉得如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徐泗都快美成那片灿烂的木槿花儿。 啧啧啧,多么完美的作战计划啊,把自己择干净了的同时灭了祁巢不说,还把自己上升到了深入虎穴的勇士地位,perfect。 徐泗连眉梢都染上了些许得意之色,韩炳欢勾勾唇角,“依你所言。” 这就完了?徐泗一愣,其实认真找,他方才那番话还是有漏洞的。比方说,他是何时发觉了祁巢的不臣之心的,若是早就发觉,为何不上报;若是刚刚发觉,又是如何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取得祁巢信任的。再比方说,为什么祁巢的那个什么鬼组织隐藏在他护着的那个镖局下的。 徐泗越想越心惊,到处都是漏洞啊老兄?你真的不认真找找?难道是被本督主帅裂苍穹的美色冲昏了头脑? 徐泗这种希望别人走点心、拆穿自己谎言的欠扁心理,一直持续到困意袭来。 “诶,你怎么喜欢咬人啊?”顶着夜空,他鬼使神差地问。 本来以为韩炳欢不会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无人挽尊的徐泗想仰头大睡,韩炳欢却冷不防地笑了两声。 这两声笑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寒从脚边起,瞬间把睡意驱了个一干二净。徐泗惊悚地转头,瞧了瞧笑声来源,心下一沉。 “想来应是幼时陋习。”韩炳欢眼角略微下垂,唇角却扬着,有种好悲伤哦可还要保持微笑的涩意,“父亲在世时,娘亲总与他吵架,吵到激烈时动起手来,女子没什么别的本事,气急了就张嘴咬,总要咬到鲜血淋漓才肯松口。” 韩炳欢冷冽的音色此时透着嘲讽,“幼子喜欢见样学样,往后,只要邻家孩子欺负我,我情绪一激动,便也是咬。但那也仅仅是幼时,懂事后自然也就摒弃了。没想到,这习惯倒是藏得深……” “哈哈哈,”徐泗不合时宜地大笑起来,拍拍那副稍显落寞的肩膀,“没想到韩大人小时候是属狗的。” 韩炳欢的脸色登时结了层冰,直冒寒气。 徐泗却突然不笑了,他懒懒地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凌乱的牙印,道:“往后我让你咬便是,你爱怎么咬怎么咬。” 作者有话要说: 韩炳欢:我属蛇。 小鼻涕:你更适合属狗。 韩炳欢:当心我咬你。 小鼻涕:来吧,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以下省略一万字不可描述。 第19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19 逼宫这件事吧,徐泗觉着挺逗的。 祁巢阳奉阴违、胆战心惊地布置了近一个月,祁渊像看小丑一般,不温不火、古井无波地瞅了他一个月。 那感觉,就像是如来睨着掌心里可劲儿折腾的孙猴子:小子,你就作吧,你爸爸我就看着你能作出什么颜色的花儿来。 祁巢日后要是知道了……嗯,估计得气得吐血三尺。 人生头一回做间谍,徐泗挺尽职尽责的,事无巨细,统统上报。他一边在心里同情着翻不出祁渊五指山的祁巢,一边享受着类似于向班主任打小报告的扭曲快感。活到这么大,徐泗第一次有点理解了那些有事没事总喜欢告他状的同学,还是……有点爽的。 更爽的是,韩炳欢头上顶着的扇形血条,在自己势如破竹的求爱攻势下,正及其有规律地与日俱减。 每天早上一睁眼,徐泗就迫不及待地赶到北镇抚司,然后盯着目标人物头顶上比昨日缩减了一个百分点的血条,傻笑。差不多傻笑个半个时辰,再继续今日的攻略计划。 跟韩炳欢越相处,自然而然的,徐泗对他越发了解。比如说,虽然指挥使大人惯常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但是徐泗却已经能从那张面瘫脸上硬找出些蛛丝马迹,来推测主子的心情。 韩炳欢若是开心呢,面部线条会稍微柔和一些,眉眼放松,上唇不会锋利地绷起,而是翘起一个性感的弧度;若是不开心呢,这个就太明显了,眼睛眯起、唇角下垂,全身的气场都是生人勿近;若是极端开心或不开心呢……唔……大概会咬人…… 根据这些冒死总结出来的微表情,徐泗在讨好目标人物的路上越走越顺。 比方说,他发现,韩炳欢虽然不大喜欢韩四,却也并不反感,起码没有一言不合就把它给扔了。为了表示爱屋及乌,徐泗每回来,都带些脱了毛的小鸟小耗子给四四开开胃,只不过每次喂完食,韩炳欢的表情都比较高深莫测。 徐泗私以为,那是欢欢傲娇,想表示感谢却无从开口。 四四在往一条圆鼓鼓大胖蛇的体型不懈发展的进程中,韩炳欢这边却遭遇了瓶颈。五日了,数据停在了26%就没再动弹过,眼看胜利在望,徐泗急得嘴里都出了燎泡。 这日,濛濛细雨飘了一上午,天气一差就有点萎的徐泗,慵懒地赖在被窝里,跟2333闲扯淡。 “你说,怎么就停住了呢?”徐泗舔舔口腔内壁的燎泡,嘶了一声。 2333,“心结未开。” 四个字,简单粗暴。 “韩炳欢的心结跟他爸有关,他爸都已经挂了这么多年了,坟头草估计都得一米高,怎么解?”徐泗抱怨,双腿夹着被子一阵乱滚。 滚完突然正经道,“哈兄,在下能拜托您一件事吗?” 系统仿佛愣了两秒,“徐先生请说。” “下一个世界,能给我个鸟儿吗?”徐泗咬牙切齿,算算时间,他该起床尿尿了。 蹲着…… “这是由智能系统随机抽取,恕我爱莫能助。”2333的总攻音好听是好听,就是缺乏感情,像是西装革履,梳着油光中分,根根发丝紧贴头皮的死板男秘书。 徐泗叹了口气,以及其没有男性尊严的姿势尿完之后,穿衣用膳,抬脚就欲去北镇抚司报道。 刚踏出东厂高度直逼膝盖的门槛,2333突然开口,“善意提醒,今日乃清明。” “清明咋了?”清明放假?锦衣卫不上班了?怪不得今儿个阴雨绵绵……原来是清明时节雨纷纷啊。 这清明下雨跟萧敬腾开演唱会似得,一逮一个准。 2333,“……” 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徐泗皱眉,“哈弟,你逗我玩儿呢吧?现在是秋天,哪儿来的清明?你欺负我大学还没毕业,读书少吗?” 2333,“这个世界的清明是每年九月初五。” 徐泗:“……”怪我,没有好好研读这个世界的历史风俗。 “目标人物每年清明会去城郊上坟。”2333耐心道。 “哦。”徐泗立刻脚尖一转,上了马车。 目的地,韩家坟头。 这韩家虽然也是官宦世家,却比不得那些家大业大的名门望族,他们家虽然世代吃朝廷俸禄,但基本都是些芝麻小官,也就到韩炳欢的父亲韩蔚这儿,才勉强爬到了四品官阶,可惜还英年早逝。 而且这个家族吧,不知道受了什么诅咒,还一脉单传,人丁稀少。想旺都旺不起来,连个坟都气派不起来。 照着2333的GPS定位系统,徐泗弃了马车,七拐八拐地弯到了一处小土坡,远远地就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挺直了腰板,垂手立在细雨中。 站着望了好一会儿,那人还是纹丝不动。 “出门不知道下雨吗?也不带个伞。”徐泗嘟囔一句,撑着暗灰色的油纸伞朝他走去。 余光瞥过另一边时,发现也有个人撑着伞,跟他一样行着注目礼。那是个中年男子,一声墨绿色朴素的长衫,眉眼疏淡,五官每一处都写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哀伤,岁月在他眼角、唇边、鬓角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却掩盖不了他年轻时曾风华正茂的隽秀。 他紧紧盯着韩炳欢的方向,目光专注而热烈,仿佛那里埋葬着他毕生的心血。 这人……徐泗莫名有种“同道中人”之感…… 可能是徐泗的打量太过肆无忌惮,那人察觉到了,扭头看向这边,徐泗连忙收回视线,压下伞沿,轻咳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 “衣衫都湿了。” 头顶一片阴影遮蔽了灰蒙蒙的天色,韩炳欢下意识转头,看到一张总能轻易撞进他心里的脸。 “你如何知道此地?”一滴雨水自紧绷的下巴滴落,韩炳欢转来狐疑的目光。他韩家世代择坟地,都是随机选取,只祭拜三代,三代过后,再无瓜葛。 所以,如果韩炳欢自己不说,自然无人知晓。 “跟着你来的。”徐泗随意扯了个谎。 看出他的敷衍,韩炳欢睫毛轻颤,没有戳穿他。就他那点三脚猫功夫,想跟踪锦衣卫指挥使而不被发现,等同于……痴人说梦。 徐泗心大薄情,不大擅长应对这种吊唁家父的伤感氛围。也不大能理解韩炳欢对自己老爸怀抱着怎样复杂的感情,因为他自己根本没老爸,没法儿设身处地。 “家父正直清廉,威武不屈,是我平生最为敬仰之人。”韩炳欢食指轻敲腰间绣春刀的刀柄,徐泗知道,这是他纠结烦躁时的标志性动作。 纠结什么呢?纠结他最尊敬的父亲却喜欢搞太监? 还是说,纠结他自己也步了他父亲后尘,也喜欢上搞太监? 唔……想想是挺操蛋的。 不过呢,这情情爱爱的事,又有谁能一口咬死呢?该喜欢男的,还是该喜欢女的,这个问题,徐泗以前接受过一位资深出柜人士的洗脑,据这位仁兄而言,其实人人都有爱上同性的可能,只看他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是什么性别。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是因为一个特定的人,从而确定了自己的性向,而不是因为先确定了自己的性向,再去喜欢相应性别的人。 徐泗记得他当时现身说法,实力嘲讽了一番,因为他自己就是没喜欢过别人,却明确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的……那类人。 那哥儿们拽的跟谁欠他二五八万似得,丢给他一句:那是因为你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人家。 徐泗呵了一声,没跟他一般见识,心里想,我又不是个傻帽儿,喜欢谁自己能不知道吗? 默默地跟着站了不知多久,徐泗撑伞的手已经酸麻发抖,韩炳欢抬头,自他手中接过伞柄,两人无言下坡。 下坡时,徐泗没见到那个墨绿色的瘦削身影。 一直走到马车前,徐泗顿住了,朝韩炳欢眨巴眨巴眼睛。 韩炳欢挑眉,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 踌躇了一阵儿,徐泗突然拉过韩炳欢的手,又原路返回。 韩炳欢的手泛凉,被徐泗带着温暖潮意的掌心包围,那股热流自指腹,一路缓缓地随着血液游走全身。 他在风里雨里站了个把小时,连牙龈都是冷的,此刻的他就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几个日头的旅人,急迫而热切地渴望着甘霖,他也,如此渴望着温暖。 反手抓紧了暖意的源头,韩炳欢低头,堪堪一个浅笑。 笑意还未来得及展开,他在父亲坟前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柏塘,令郎已经这般大了,一表人才,身沐皇恩。你看着可欣慰?”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壶酒,自己喝了两口,剩下的一点一点洒在碑前的土地。 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半瓶放下,他又拿出一块手帕细细地把墓碑擦了一番,将油纸伞撑开,遮在碑上,自己也靠着墓碑坐下,躲到伞下,“回回来都下雨,可把你淋坏了吧。” 他自顾自地絮叨着,似乎积攒了太多的话,不吐不快。 “谁?”冰冷得仿佛从千年寒潭里撩出来的一个字,打断了男子温柔的述说,他惊讶抬头,看清来人后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头撞到了油纸伞,伞被掀翻到一边。 他想去收起伞,可面对着韩炳欢阴沉的脸,又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我……我是令尊的……好友。” “好友?”韩炳欢尾音上扬,透着满满的讽刺,连带着眼里的光芒都带着七分轻蔑,“张公公,你以为出得宫,自己的身份就变了吗?” 言下之意,一介宦官,敢以家父好友自称,不自量力。 徐泗皱眉,这句话意外地有些扎耳朵,等再一细想,他瞬间炸毛了。什么叫……身份就变了?太监的身份怎么了?太监就不是人吗?不就是少了个把儿吗?至于这么瞧不起吗? 此刻的徐泗入戏已深,虽然情非得已,但他在理智上已经接受了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个太监的事实,所以别人瞧不起太监,就等同于瞧不起他。 张公公楞在原地,面上掠过尴尬,一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紧张地交叉着,指关节泛白。 徐泗不声不响地替他捡起伞,笑着递给他,道:“原来是张公公,同是在宫中服侍的人,在下江荥。韩大人的……同僚。” 这句话是在打韩炳欢的脸,没错,我也是个太监,没资格做你好友。 韩炳欢猛然醒悟,心头一突,看向徐泗的侧脸,那张脸明明在笑,他却感知到笑意下掩藏的冷意。 “哦,原来是督主,奴才张奉,拜见督主。”说着欲下跪,被徐泗截住。 “张公公已经出了宫,不必拘于礼节。” 张奉早年便以身染重病为由请辞出宫,没想到还能再碰见东厂厂公,更生不安。 “张公公有什么话,只管敞开了说,你一番真情实意,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大可不必如此畏惧。”徐泗笑着鼓励,那笑叫人如沐春风,“你们二人慢慢聊,本督主先行一步。”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0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20 徐泗毫不客气地撑走了自己的小小油纸伞,雨忽然就下大了,黄豆般的雨点砸在脸上,韩炳欢胸中窒闷,狠狠地抹了把脸。 呆头鹅般相顾无言,一起淋着雨的张奉忽地想起自己手上有把伞,连忙抖落开,进一步又退一步地尝试把伞靠近韩炳欢,好歹替他遮挡点。 韩炳欢皱眉,偏头,戒备地觑着他。 那张脸不复当年荣光,但即使化成灰,韩炳欢都认得。当年他从狭窄的门缝里,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此人是如何用这张脸引诱他的父亲,又是如何一脸媚态与餍足地承欢身下,真是……恶心透了。 几乎是嫌恶与此人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韩炳欢闪身跨出一步,避开张奉好意挪过来的半边伞。 一声沉沉的叹息,张奉不再尝试,撑着伞蹲下来。在宫里长年的侍立让他的膝盖支撑不了长时间的站立,他望着他的袍底,被淤泥糟蹋的布料看不出原先的底色。 “柏塘走了十三年了。”他道。 韩炳欢从高处只能看到油纸伞的伞旋,那人被伞遮了个严实,看不见人,他觉得沉闷的空气总算开始流动。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走,而是不知所谓地留了下来。可能不是没走,而是没能走,此时此刻他的整片意识里,漂浮着的都是江荥那张刺眼的笑脸,还有他眸底的那片冰冷。这让他一时失去了反应能力。 “这些年,你母亲可还好?”张奉冷不丁道。 韩炳欢挑眉,面色铁青,“托阁下的福,家母早已削发为尼,长伴青灯古佛。” 这句话里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怨怼。 “柏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母子二人,吃斋念佛也好,不必忧于俗世云云,安享清净。”张奉的声音不比一般太监尖细,反倒透着股沧桑。 雨水顺着立体的面庞淌下,韩炳欢重重地哼了一声。 一把伞隔着视线,张奉也不再紧张忐忑,对着昔日恋人的墓碑,他总是能捕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平静。 “我与你父亲相识于……”稍作停顿,他似乎在计算着年月,“唉,记不清了,彼时你父亲刚及弱冠,我还是个宫里品阶最低的洒扫太监。” 他的声音似乎从那个已逝的青葱岁月里传来,带着深深的眷恋,“正逢先帝驾崩,百官吊唁,你父亲科举及第,新官上任,自然也免不了午门斋戒三日。” 当时的张奉不过十六七岁,负责给各位官员派送斋饭。正值盛夏,常常累得汗流浃背,百官跪了半日,腰酸背痛,饿得头晕眼花,往往拿了饭就狼吞虎咽,谁也没注意到这瘦瘦小小的太监,和他被沉重的食盒压弯的腰板儿。 但新科状元留心到了。他悄悄递给那个俊秀的小太监一只素帕子,给他擦汗,还抢过食盒,帮他一道派饭。 美其名曰,借此机会,熟悉一下官场同僚。 连着三日,韩蔚帮张奉派了三日的饭。于韩蔚可能是小事一桩,可是于张奉而言,这个谈笑风生的新科状元就像是一粒种子,在他情窦初开的心里茁壮成长,渐渐由小树苗长成参天古木。 张奉每月盼着月半,可以休假出宫。他没家人没朋友没旁的位子好去,每回就在韩府的门口一蹲蹲一整天,自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凑在跟前,只远远地躲在府前的树荫下偷偷瞧,盼着能见到那人进出府。 有时候能见到,有时候却见不到。 但即使是这样,他在等待中,内心也是雀跃的。 后来,这种灼热的视线被韩蔚敏感地发觉了,等他一惊之下想逃之夭夭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跟前。 “咦?是你。” 剑眉微挑,那么的英姿逼人,风流倜傥,宛如天降神祗。 在那人眉目间浑然天成的傲气与正气面前,张奉觉得自己卑微到尘土里。 把自己当成一粒尘埃的张奉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个高不可攀的男子会对自己说心悦二字。他乐了一天,怀疑了一个月,又用了一年去证实,韩蔚的确是认真的。 除了一月一次的会晤,他们的日常交流基本全靠信笺,车马很慢,张奉每日都是在充满期待中度过的,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韩蔚的喜帖。 两个男子有悖常伦的感情在这个时代,大概总会在一方成亲生子的时候戛然而止。若是太过于热烈与滚烫,实在无法中断,这段感情就会转入地下,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沉沦、发酵、升华。 后来,韩蔚的夫人发觉了,再后来,韩蔚的身体每况愈下,竟到了病入膏肓、无药可治的地步。 “我这一生,在宫里待了一辈子,不知为什么而活,”张奉抖动着肩膀,连成线的雨珠沿着伞骨抖落而下,“回首几十载,除了柏塘,我那浅薄的生命里什么也没有。” 韩炳欢周身寒意逼人,阴冷的眸子半眯,“你们二人倒是快活,置我母亲于何地?” 在他的印象里,他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常常对着自己唉声叹气,问她如何,又不说。只徘徊来徘徊去一句话:太监都是下作东西。 张奉蹲也蹲不动了,索性一屁股坐在泥泞里,额头抵着墓碑。 “韩家不可无后,你休要怨你父亲。”他的语气里染上凄怨,“你母亲是个可怜人。我难道就不是吗?我若不是身为男儿身,还落得不阴不阳,或许……或许……” 或许他也能与心爱之人双宿双栖,做对恩爱夫妻,携手相伴。起码,能光明正大地服丧送终。 “柏塘,你我何必相识。”飘飘荡荡的一句轻语被哭声哽咽,坟前的半瓶酒被风吹倒,酒液混杂着雨水,缓缓渗透进泥土。 韩炳欢看着哭得形容狼狈的张奉,不知该作何反应。在此之前,他只知怨恨他父亲、怨恨勾引他父亲的人,从未细想过里面牵扯的诸多感情,更没想过这个人,原来也在饱受着煎熬。 这段感情里没有解脱者,他父亲、他母亲、还有,这个人。 韩炳欢自动把自己代入到他父亲的角色,而江荥就是张奉……心脏猛地一阵刺痛,一道鸿沟横亘在面前:自己会娶妻生子吗? 韩家一脉相承,怎能眼睁睁看着香火断送在自己手里? 当同样的分岔路口摆在面前,你又会如何抉择呢,韩炳欢?他扪心自问。 若是像父亲一般犹豫不决,二者都放不下,最后的局面肯定也与现在无异,对妻子对那人,都是伤害。 只能选其一,选谁? 眼前又浮现起那张笑脸,韩炳欢慌了,他头一次如此慌乱失措,连瞳仁都在剧烈地震颤。 “不要步柏塘的后尘,”张奉慢腾腾地起身,擦了擦脸,“当断则断。” 作为过来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韩炳欢一眼,锦衣卫指挥使与东厂厂公的谣言早已传得大街小巷、沸沸扬扬,今日一看,竟是个八九不离十。 张奉既惋惜又无奈,柏塘啊柏塘,令郎不光长得像你,心性也像。 失魂落魄地下了山,韩炳欢拖着沉沉的步伐直奔东厂,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人,几个时辰不见,他已经在格外想念那人掌心的温度。 徐泗一路气鼓鼓,像个刺猬似得回到东厂,看谁谁不顺眼,逮谁瞪谁,瞪谁谁腿软,大大小小的随从气儿都不敢喘重了。他一挥衣袖,把自己反锁在房内。 这他妈到底几个意思啊?他翘个二郎腿躺床上,怒视着帐顶艳俗的花纹,仿佛那是韩炳欢的脸。 “叫你瞧不起太监,叫你瞧不起太监。”瞪了半晌,眼睛酸,他捞过被子,揉成一团,当沙袋似得练拳,一边锤一边骂,“没想到你是这么low的韩炳欢!搞性别歧视!” 说完一愣,太监算个什么性别? “不管了,你这是搞种族歧视!拔×无情!大写的渣男!” 那团被子被他蹂躏得遍体鳞伤,皱皱巴巴。揍得胳膊有点酸,徐泗又丢开,躺了一会儿,又一骨碌爬起来,捞来捋捋平,边捋边顺气儿,“算了算了,你是目标人物你就是老大,你是我衣食父母尊贵金主,顺手还掌控着我一线生机。您爱怎么着怎么着嘿,您开心就好。” 好不容易把胸口吊着的那口闷气顺下去,窗台啪嗒一声轻响,一身湿哒哒直淌水的韩祖宗,不走寻常路地出现在面前。 韩炳欢带着满身潮气,冰冷的视线自湿透的发间射过来,深沉的,凌厉的,比寒潭更深邃。徐泗吞了口唾沫,刚刚才骂了别人一顿,有一丢丢心虚,眼神不免有些躲闪。 但他这副躲闪的模样,看在韩炳欢眼里,好比有双手在使劲地揉捏着心脏。 他在生我的气?因为我口不择言贬低了太监? 气氛一下子很凝重,徐泗如坐针毡地扭动身子,发现自己还傻乎乎捧着被子,急忙扔开被子下了地。 “你怎么……”刚刚穿好鞋,人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就被带入了一副好像从刚冰柜儿里捞出来的怀抱。 徐泗有些惊讶,太凉了。 “对不起,”耳边的声音不复冷冽,沙哑得不像话,呼出的热气直直钻进耳廓,徐泗耳尖发烫,有些难受地侧了侧头。 “我厌恶太监,但我无法厌恶你。”韩炳欢胸膛里撞出的频率有力而急促,震得徐泗有点出神,“厌恶你这件事,我怕是永远也做不到。” 第21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21 “厌恶你这件事,我怕是永远也做不到。” 徐泗愣了两愣。 这句话翻译过来,是不是就是我不厌恶你?是不是就是…… 我喜欢你? 是吧?没错吧?我阅读理解没问题吧?徐泗一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得懂人话,沉默着把那句话在脑子里仔细过滤几遍后…… 哎哟卧槽?这是告白的节奏?这块石头终于被老子这滴牡丹味儿的香水给滴穿了?徐泗喜极而泣,连忙抬眼去看血条,发现……一个百分点都没降? 徐泗:“……” 大哥,少点套路走点心吧,你这数据坚如磐石纹丝不动的,让我怎么相信你被我的一片丹心感化了? 正想吐槽,忽地肩头一沉,韩炳欢像座大山似得压顶而来,徐泗避无可避,避了怕把人给磕着碰着,结结实实地当了回肉垫。 韩炳欢昏倒了,身上透心凉,脑门儿上却烫得可以煎鸡蛋。 “让你下雨天装逼不打伞。”徐泗一声哼唧,把人抱到床上,帮他把湿衣服扒干净,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又唤人煎了退烧的药来。 傍晚,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们,今儿个炸开了锅。 “今天居然从早到晚没看见咱们头儿?”锦衣卫甲惊疑不定。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会来司里巡视的人,铁定是出了什么事儿。”锦衣卫乙满脸忧色。 “三百六十天?那还有五天呢?”另一名也凑过来。 “还有五天,那是皇上不忍其过于辛劳,强制其年中休沐。” “啧,咱韩大人真乃一等一勤于吏治的好官。”众锦衣卫感叹。 “可这也不是年中啊,大人怎的没来?” 众锦衣卫托着下巴,忧心忡忡。 赵修负手路过,抬首望天,方才办完事儿回衙门,偶见一人影迅捷灵敏地翻身进了东厂后院,等他定睛一瞧,呦呵,真巧,自己家头儿。 望着一众忧心的小弟,赵修苦笑摇头,“变天了变天了。” 韩炳欢这一烧烧到了后半夜才消停,徐泗困得眼皮直打颤,也脱了衣服上床,挨着滚烫的人睡下。 旁边人身上的热度隔着衣料传来,然后徐泗做了个梦。 梦里他被一个面目可憎的怪物四处追杀、险象环生,怪物头上顶着根漂浮的血条,满血!血条上方三个金灿灿的大字:韩炳欢。 徐泗:“……” 欢欢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啊啊,你离我远点,你丑到我了。什么,你说我欺骗你感情?嘿嘿,那什么,哥们儿有难言的苦衷…… 叮咚。 系统提示,韩炳欢对玩家徐泗开启仇杀技能:5、4、3、2、1。 刀光剑影,铺天盖地,血肉横飞。 徐泗猛地惊醒,上下一阵乱摸,摸到手脚俱全,长吁一口气。我滴乖乖,梦里的欢欢好阔怕。 一偏头,对上一双幽深如两万里海沟的黑眸,在夜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冷光,徐泗一惊,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再加上刚刚做的乌七八糟的梦,脊梁骨莫名有点儿凉…… 无言对视,两人的鼻息瞬间撞在一起。徐泗的睡相秉承了他一向狂霸酷炫拽的宗旨,两条腿夹着韩炳欢赤裸精壮的腰,胳膊勒紧了韩炳欢的肩膀,全然把某人当成被自己日常蹂躏的被子。 “什么时候醒的?”徐泗讪讪地摸摸鼻子,想悄无声息地把自己两条作孽的胯子从某人腰上撤下来,撤到一半,韩炳欢的大手绕到他背后,顺着脊背腰窝尾椎,一路点火,最后托住他的臀部往自己身边一扯。很好,严丝合缝,没毛病。 徐泗挑眉,想抬头去看韩炳欢的脸色,脑袋却被死死扣在那副结实的胸膛上,被迫听着那鼓点般的心跳,砰、砰、砰,在黑夜里越发震耳欲聋。 “大概……醒了有一刻钟了吧。”韩炳欢因发烧而嘶哑的嗓音,透着说不出的磁性。 胸腔因说话产生共鸣和细微的震颤,贴在脸上像是在按摩,有点舒服,徐泗蹭了蹭,有了调侃的兴致,“这么说,韩大人瞅我瞅了一刻钟?嘿嘿,承认自己醉心于本督主的美貌了?” “呵呵……”韩炳欢低沉的笑声令徐泗有点恍神,“嗯,醉了。” 我也是醉了……徐泗的心里羊驼奔腾,今天的韩炳欢忒不正常,温柔得不可思议,感觉像是偷偷瞒着自己嗑药了。怪不得有人说,身体生病的时候是一个人心理最脆弱的时候,人最温柔也最容易打开心防。 好机会,徐泗眼前一片曙光。 “后来你与张奉聊得如何?”他打了个哈欠,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心里却十分紧张地等待着回答。 回来的路上,2333大概跟他撸了一遍张奉跟韩炳欢他爸之间的爱恨纠缠,徐泗一阵唏嘘。今天张奉要是能把这段哀怨凄美的旧事讲出来,韩炳欢的心结说不定有望解开。 毕竟……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徐泗觉得韩炳欢虽然面上冷,心还是热的,不是彻底的寡情冷漠之人。 韩炳欢显然不想提这档事,长时间的沉默后,他用下巴蹭了蹭怀中人的发际,“五皇子的事情过后,你陪我去趟城外的般若寺吧。” “嗯?”徐泗用鼻音回应他,一时有点懵逼。 去寺庙?干嘛……出家当和尚? “去见我娘亲。” 第二天一早起来,徐泗欣喜若狂地发现血条降到了21%,这下真的是即将大功告成了!暗搓搓地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抱着复杂又激动的心情,隐隐还有些不知名的愧疚,徐泗对韩炳欢越发的好了,到了那种含在嘴里都怕自己咽下去的地步。 两人时常深情对望,默契地相视一笑,蜜里调油,北镇抚司里处处弥漫着恋爱的酸腐气息。众锦衣卫将领已经见怪不怪,一见二人携手同来,自动开启屏蔽或马赛克模式。 十月初三,五皇子祁巢联合东厂以及左都督的王家军,外加一套训练有素、神出鬼没的刺客精英小分队,正式实施他的逼宫大计。 幕后大佬祁渊表示,他的麒麟臂已经饥渴难耐了,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头发都掉光了! 这其中的过程,徐泗想了想,用鸡飞狗跳这个词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了。 计划是,王邈老爷子率领他的军队从外包抄,东厂的人在城内做内应,设法打开城门。王家军是一支久经沙场、打过大大小小胜仗次次凯旋而归的精锐之师,只要进得城门,那就如同猛虎下山、蛟龙入海,势如破竹。 而祁巢则带着他的刺客团,先行混进宫中,绑架大大小小的嫔妃皇子,打算一个个推到祁渊面前,逼其写下退位诏书和废太子易储的圣旨。若是祁渊硬气,祁巢就让他看着自己的爱妃和儿子一个个死在他跟前,这样到后来,活的只剩下祁巢一个,他也不得不立祁巢为太子。 祁巢的算盘打得震天响,算来算去没算到江荥背叛了他。 这里不知是应该夸徐泗演技好,还是应该怪祁巢实在对先前的江荥太信任,这个信任,是信任江荥跟他一样,对祁渊十分不满。 要说对祁渊的感情,祁巢其实是又敬又惧的,虽然怨怼他不重视自己这个儿子,但从来没想过弑父。 但江荥不一样,江荥阳奉阴违了这么多年,对祁渊恨之入骨,他全家人都死于祁渊之手,自己还被逼做了太监。在肮脏的宫闱里摸爬打滚,机关算尽,之所以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博取祁渊的信任和欢心,就是为了等待羽翼丰满的那一天,能手刃仇人,报仇雪恨。 所以祁巢直到换上雪白的囚服,蹲进了天牢,都没想明白,江荥怎么就叛变了呢? 王家军被瓮中捉鳖,他的君兰暗卫前脚刚刚落地,后脚就被羽林卫围了个水泄不通。祁渊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眼神里除了鄙夷没有其他丝毫感情,连起码的怒其不争或痛心都没有。 被押走之前,祁巢瞄见人群外的江荥跟韩炳欢,嗅到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祁巢知道他败了,下场要么死,要么被监禁一生。 祁巢还知道,江荥也完了。 昏暗的天牢里,他鄙薄地勾了勾唇角,而且江荥肯定比他惨,因为他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作者有话要说: 韩炳欢:你愿意见我妈吗? 小鼻涕:哈哈哈,咱们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快?这就见家长了? 韩炳欢挑眉:你不愿意?你在玩弄我的感情吗? 小鼻涕:不不不,我是怕令堂心脏不好…… 韩炳欢:我去请罪,韩家的香火要断了。 第22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22 五皇子祁巢谋反一案,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堂会审,整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隆重盛大。 看在徐泗眼里,不免生出一种走水还嫌火小的观感,这让他不禁想起他们宿舍恶霸四人组的口号: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搞事搞事搞事! 确实啊,有啥好审的呢?一捉捉了个现行,那么多眼睛看着那么多人证物证,到底想审什么呢? 过了两三天,徐泗懂了,祁渊这是想过河拆桥,找个图谋造反的大帽子扣江荥头上,顺道儿把江荥跟祁巢一道铲了。 要治江荥的罪,真想查出个什么那还不容易?江荥之前确实跟祁巢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也确实为祁巢的刺客团体提供了庇护之所,当初要不是祁渊逼得太狠,江荥也不会咬牙把那个行刺太子的刺客抓回来。 只要用心搜查,就算江荥做的多么天衣无缝,肯定有些来不及销毁的蛛丝马迹,只要揪住一个线头,顺藤摸瓜,总能找出些决定性的证据。 徐泗想了想,祁渊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非要置自己于死地。想来想去,应该就是发觉了他跟韩炳欢之间不清不楚引人遐想的关系,出于要制衡分权的目的,他跟韩炳欢之间必须有一个要下台。 祁渊经过抉择,要保住的人,是韩炳欢。 无可厚非。 说到底,不管祁渊如何欣赏江荥,也不可能完全信任。毕竟,杀了人全家的事儿,他自个儿也膈应。狼是自己养大的,但是时刻要提防着这条狼养不熟,担心它随时可能反口咬了自己,他也很累啊。既然这么累,索性就弃了吧。 对于君王的这种心理,徐泗表示理解。但有一点他理解不了,何必做的这么绝呢?这共同谋反的罪名一旦落实,他又不像皇室贵胄那样有什么祖传的免死金牌,也打不了亲情牌,那妥妥儿的就是个死啊。想要他下台,撤了他的职就完了呗,非要赶尽杀绝吗? 唉,死就死吧,徐泗表示无所畏惧,就是死之前,他得先把任务完成,也就只剩1%了。 与徐泗同样敏锐的,还有韩炳欢,不同于他的坐以待毙,韩炳欢立刻着手行动。 “韩爱卿此番前来,可是为了江荥而来?”韩炳欢甫一踏进御书房,未及行礼,祁渊埋首奏折中,头也不抬地道。 韩炳欢恭敬地行了大礼,跪着道:“还请皇上放他一条生路。” “生路?”祁渊哼了一声,宽大的龙袖一挥,堆成小山的奏章噼里啪啦坠了满地,他面上隐着滔天怒意,喝到,“你看看这两天百官呈上的联名奏疏,把朕的龙案都要压垮了!江荥好本事,仗着朕对他的纵容,胡作非为,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江荥在那个位子上做的没脸没皮的事海了去了,铲除异己、构陷他党、纵容手下卖官鬻爵,再加上为人放肆,最爱当面侮辱人,不喜他的人也海了去了。平日里百般容忍、溜须拍马,一看皇帝的态度有所转变,那些有仇有怨的或是纯粹看他不爽的,立刻一窝蜂地卯着劲儿落井下石,直要撺掇得皇帝灭了江荥才解气。 再说,江荥办的那些事,祁渊能不知道吗?其中好多甚至就是祁渊授意的或者默许的。任何皇帝都不想看到朝中有任何的党派,若是一个朝廷上党派林立,那就是皇帝的失职。祁渊借着江荥的手铲除一些朝中的顽固党羽,但是此时此刻,这些事又都成江荥欺上瞒下自己犯下的了。 这就是所谓的,黑暗的政治。 韩炳欢望着地上花花绿绿的奏章,眉头深锁,半晌,说出一句让祁渊雷霆大怒的话。 “若皇上杀意已决,臣自请解甲归田,从此远离庙堂。” 祁渊不可思议地盯着跪都跪得笔直端正的韩炳欢,眸底的惊讶远胜怒火,“放肆!”他一手拍在龙案上,殿里服侍的小太监不声不响跪了满地。“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臣不敢。”韩炳欢不温不火,态度却异常坚定。 祁渊对韩炳欢的偏爱,满朝皆知,而祁渊就是看准了这个后起之秀不卑不亢的姿态和一片忠君报国的赤诚之心,才放心大胆地把锦衣卫交给他。 于看人这一项技能,是所有皇帝自出生起就在修炼的手艺,虽偶有看岔的时候,但在韩炳欢身上难得出错,因为此人易懂得很。 眼下,这人恐怕是深陷泥沼,难以自拔了。 “若是朕不许你辞官,江荥朕也非杀不可呢?”声音自韩炳欢头顶压下,皇威压得他喘不过气,几近窒息。 一瞬间,失去某人的恐惧从四面八方逼向他,心上像是豁出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呼哧呼哧灌着猛烈的强风。 他沉默了。 两日后。 徐泗被卸了职,却没有被提审。 他接下圣旨的一刹那,蓦地一身轻松。 那个宣旨的中年太监,脸子不是脸子嘴不是嘴地啐了他一口,扭着圆滚滚的水桶腰走了。 徐泗抹抹脸,估摸着,江荥以前铁定是欺负过他。 东厂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于是徐泗非常高兴地去了北镇抚司。 刚刚到门口,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牵着一匹黑色骏马,在司前左顾右盼。换下了锦衣卫那身华丽尊贵的飞鱼服,一身水蓝色的常服更添些烟火气,平日里总一丝不苟束起的发髻今日却随意地披散下来,只用一根灰色的布带松松地绾着,简单随性,竟生出些魏晋时期的文人潇洒恣肆的风流作态来。 啧啧啧,这男人真帅。徐泗感叹,可惜没手机,不然不偷拍一张放到微博上炫耀炫耀真是浪费。内容他都想好了:看,你们谁家的coser能帅得这么惊天动地有内涵? 金秋的阳光,细细碎碎地铺在北镇抚司森严的外墙上,韩炳欢匆匆一眼瞥过,看到巷子口抱胸靠墙,盯着他浅笑的徐泗。 阳光给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俊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也瞬间点亮了韩炳欢漆黑的瞳眸。 “走。”他奔过来,拉过徐泗的手,上了马,疾驰而去。 “去哪儿?”徐泗的背部紧贴着韩炳欢的胸膛,懒洋洋地歪在韩炳欢执缰的臂弯里,在颠簸的马背上找到了在晃悠悠的摇椅里小憩的惬意,啊,催人欲睡。 “般若寺。你应了我的。”韩炳欢的声音随风一起飘来。 徐泗一个激灵直起身,撞到韩炳欢的下颌骨,韩炳欢闷哼一声,抬手就赏了他一个爆栗。 徐泗捂着泛红的额头,欲哭无泪,心里恶毒地盘算着哪天弹这人的小JJ。“见你娘亲,会不会被打?”徐泗问出来他最关心的问题。 在他自己的世界,徐泗作为一个深柜,虽然整天约约约,但是在徐女士跟前,他是半个字都不敢提起自己断子绝孙的性向。以前,他一个圈子中的朋友,某天心血来潮跟父母坦白了,往后一个月,就再没见过他人影。徐泗猜测,该不会被他爸妈弄死了吧? 于是越发恐惧向家长出柜。 韩炳欢倒是一名真勇士,徐泗在心里为其点一百条赞,敢直接带着人见妈……顺便在心里为他把蜡烛也点了吧…… “母亲常年修身养性,早已参透红尘,自然不会打你。”韩炳欢轻笑出声。 二人聊着天打着趣,远远地就看见一座古朴的寺庙。徐泗突然间心跳加速,那速度,堪比他人生第一次玩儿蹦极,心脏直直地往嗓子眼儿蹦。 老子……仿佛似乎好像……有点儿紧张…… 徐泗捂住胸口深呼吸,深感丢面儿。韩炳欢下了马,把马大哥拴在寺外一棵古木上,拉着徐泗就往里走。 “等等等等等……”徐泗抱着那棵古木不撒手,“你先进去吧,我在这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哈哈哈……” 韩炳欢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徐泗眨眨眼,开启抖腿模式。 上前,揽过他,韩炳欢在徐泗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略带安抚。 “你先待会儿,若娘亲不在禅坐,我便来唤你。”上下扫了一眼徐泗,韩炳欢笑了笑,挥手转身。 【叮咚】 脑海中传来突兀的提示音,徐泗心里咯噔一声。 2333,“恭喜徐先生圆满完成任务。” “完成任务?”徐泗整个一大写的懵逼,“我做什么了?” “接下来,将开启灵魂传送,进入下一个世界。”2333此刻的总攻音听起来格外的冷酷刻板,不夹杂一丝其他情绪。 “等一下,我还没道别……”徐泗神色一凛,“我答应了人家的事还没做。” “倒计时,5,4,3……” “咻”的一声,一根羽箭破风而来,带着凌厉的风旋,扎进了徐泗的脖颈。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迸溅出来,他堪堪转过身子,用余光瞥见一道矫健的人影,与他冰冷的视线在空中对撞。 徐泗眸中闪过惊异,随后瞬间失去光彩,就像是冒充珍珠的鱼目现了原形,黯淡下去,终归沉寂。 乔苏…… 徐泗的灵魂被抽离,飘荡在空中,望着自江荥咽喉涌出的血渐渐蔓延,染红了衣料,染红了土地,染红了匆匆赶来的韩炳欢的眼。 看来这就是江荥的宿命,徐泗看了一眼木偶一般呆楞在血泊中的韩炳欢,叹了口气,看来江荥命里怎么也逃不脱死在乔苏手中。 2333,“走吧。” 这句话又不复原先那般机械冰冷了,徐泗觉得,2333这个系统还真挺人性化的。 《我怕是活不成了[快穿]》 第23章我拒绝当鲁滨逊1 在灵魂传送的途中,2333告诉徐泗,其实当天有两队人马在追杀江荥,一队是祁渊派的皇家暗卫,一队是乔苏。 祁渊明面上答应了韩炳欢,放过江荥,暗地里却悄无声息地痛下杀手。原因很简单,因为江荥实在是知道的太多,这样的人,总逃不过一个下场,那就是: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至于乔苏…… 2333说,五皇子祁巢下狱,对乔苏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因为那是他多年来苦心暗恋却求而不得的男人。虽然这个男人三番四次地利用自己、折磨自己,但他无怨无悔,他要为祁巢报仇。 徐泗:“……” 又是一场虐恋情深,狗血大戏,老子也是无话可说。 只是不知道……韩炳欢以后…… “徐先生,请做好准备,深呼吸,放轻松——灵魂即将着陆。”2333善意提醒。 徐泗一个深呼吸,半口气还堵在胸口,整个人就被卷进了风力足有十二级的漩涡,一阵头晕目眩、翻天覆地之后,徐泗哇地吐了出来。 等吐完,下意识按下抽水马桶,哗哗的水声传来后,徐泗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抓裤裆,还好,有鸟儿。他把心稳稳地放进胃里。 紧接着,陌生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 第二个世界的宿主,冯玦,是个……空少?徐泗随手扯了两把卷纸,漱完口,边擦手,边环顾四周,这是飞机上狭窄的卫生间。 遇到一阵气流,飞机轻微颠簸了两下,徐泗稳住身形,看向镜子中暂时被自己霸占的脸。 摸摸下巴,嗯,到底是空少,标准在那儿,长得还行。徐泗满意地点点头,明朗帅气,皮肤也好,一看就知道平时肯定没少花心思来保养,就是脸上的血色不大好,惨白惨白的,眼窝处的黑眼圈也浓重得有些过分。咧咧嘴,笑起来左脸颊上还有一个陷进去的酒窝。徐泗伸手戳了戳那个酒窝,遗憾着怎么只有一个…… 刚抬起手,左臂传来一阵刺痛。徐泗脸色变了又变,卷起航班公司统一的制服袖子,白皙的臂弯处赫然布满着青紫色的针眼,当即脑中噼里啪啦炸开了花。 “哈弟,这尼玛是个瘾君子?!”徐泗在内心狂吼。 2333,“是的。原宿主的死因就是静脉注射毒品过量,从而引发了心脏骤停。” “在飞机上就毒瘾发作,这瘾是有多大?”徐泗翻不完的白眼,翻得直流眼泪,“等等,这个身体对毒品有这么强烈的生理依赖,那我岂不是……” 2333,“咳咳,可能会有一些戒断反应需要徐先生努力克服。” “???” 老子……真的是……哔了狗……徐泗胸中的怒火有如壶口大瀑布,飞流直下,这意思是……我还得顺手先给这身体戒个毒? “呵呵呵,组织是不是太看得起本人了?”徐泗惨笑。 全世界那么多误入歧途的瘾君子,被搞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谁不想洗心革面,你看几个人成功了?他清楚地记得,高中的时候,学校放过一个纪录片儿,一个女戒毒师为了什么狗屁试验,染上海洛因,前前后后30次戒毒、3次自杀,在戒断和复吸中来回往复,瘦得皮包骨,神情恍惚。 徐泗掂得清自己几斤几两重,人家专业的戒毒师都给陷进去了,他可没这么大毅力和决心能拔出来。 “徐先生,你可以的。”2333例行鼓励,“加油!” “哦,加油。”徐泗有气无力地放下袖子,洗了把脸。 “咚咚咚。”有人在外礼貌地敲了三下门,徐泗没应,又是“咚咚咚”三下。外面的人可能是等不及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心里骂娘,里面的人是死在厕所里了吗? 嘿,还真是死在厕所里了,连魂儿都重新换了一个。徐泗面色不虞,刷一下拉开门。 【叮咚】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已锁定。” 徐泗挑眉,迎上厕所外一人,目标人物是个……刀疤脸?徐泗的小心肝抖了抖,“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有点拉肚子,哈哈哈。” 那人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从眼角一直开到嘴角的刀疤异常狰狞,随着面部肌肉的牵扯轻轻颤动,像是在隐忍着火气。 “滚。”那人中气十足、用绵长的低音拖出一个字。 徐泗撇了撇嘴,挪了挪身子出来。与刀疤脸擦肩而过时,徐泗被他腰间别着的什么硬硬的东西顶了一下,刀疤脸丝毫没有察觉,转身立刻换上热烈到令人作呕的笑,“老大,请。” 老大?徐泗好奇地抬头。 刀疤脸背后的男人,随意地倚靠在机舱上,单手插兜,正巧也抬了头,跟徐泗打量的目光撞上。 这是一张帅的非常不含蓄的脸,徐泗眼皮跳了跳,好像是个混血。中西合璧特有的高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眶,面部轮廓非一般的立体,宛如历史书上看到的大卫雕像,棕褐色的头发不像是染的,眼睛的颜色却是正经黑色。 这张脸上十分做作地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睛,深色西装剪裁得体,服帖地把男子笔直修长的腿、经典倒三角的黄金身材完美地呈现出来,胸口衬衫的口子开到第三颗,把禁欲和斯文败类的观感表达的淋漓尽致。 透过镜片,男子弯弯眼睛,朝他礼貌性地笑了笑。 “目标人物,香港知名黑帮青丰帮一把手,Z,中文名:祁宗鹤。心理阴影面积:70%。” 与此同时,男子头顶的扇形血条应景地出现。 徐泗僵硬地扯扯嘴角,回以一个微笑,捂着小心肝儿溜之大吉。 我需要冷静一下下,徐泗缩在飞机尾部的空乘专用座上进行着人生思考。黑帮大佬?奸淫掳掠,杀人不眨眼的那种犯罪小能手?不是港片里演的,而是活的大佬?还是自己的目标人物? 这个世界对我也不太友好啊……徐泗仰天长叹,总觉得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赏一个枪子儿吃吃玩……他现在反应过来那个刀疤脸腰间别着的是什么了,呵呵,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枪吧。 再看看被自己穿的这个空少,冯玦,25岁,毕业刚工作三年,就吸了三年的毒。实打实的富二代,好像跟家里关系不太好,风流成性,出手大方,狐朋狗友一大堆,导致他花钱如流水,再多的钱也抵不住他这么的败,所以常常一到月尾他手头就有些拮据。最可怕的是,此人还是个双,男女通吃,荤素不忌。 大写的纨绔。 徐泗差不多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了。 “小冯,你去头等舱看看,我这边要帮着哄小孩,忙不开。”徐泗循声抬头,空姐张丽正焦头烂额地抱着一个哭闹折腾的小屁孩,安抚地拍着小孩的背,“快点儿,那边催个不停。”她秀眉微蹙。 “好好好,我这就去。”徐泗迅速进入角色,抛了个媚眼,“我去了,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啊?” 冯玦特有的花花公子的腔调。 “瞧你损的,这点小忙也不忘占便宜。得得得,回头请你吃饭。”张丽看惯了冯玦的贫嘴样儿,打了他一拳。 徐泗嘿嘿笑了两声,紧了紧领带往头等舱走。 这架飞机,从加拿大的温哥华直飞北京,全程近十个小时,现在刚刚飞了一半。 头等舱只有八个座位,拉开隔音门,一脚踏上厚厚的羊毛地毯时,徐泗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贫富差距,什么叫阶级不平等,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仇富。 “诶,你,过来。”徐泗一现身,就被一名嚣张的机车男喊了过去,机车男穿着一身破洞牛仔摇滚风格的潮服,裤缝处的流苏让他想起上个世界里,那些养在深闺的富家小姐长裙上的丝绦。 机车男顶着一头发胶,怒气冲冲,一手叉着腰,一手扯着一个人的领口,右耳朵的耳骨上镶了一排的带钻耳钉,闪的人眼花缭乱,“你们这航空公司什么格调啊?嗯?这种人也放他进头等舱?这不是侮辱我们吗?” 这种人?徐泗打量起被他扯着领口,由于身高差异,差点脚不点地的男子。斯斯文文,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遮住了他半张脸,此刻正倔强地瞪着机车男。 “杜先生有话好好说,先放开这位先生。”徐泗中规中矩地劝说道。 每一位空乘的手中都有头等舱客人的名单,徐泗一眼认出此人就是国内三流小明星,杜桐。 杜桐出了名的人不红脾气大,怎么肯放手,扬起拳头就要往人脸上招呼,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死狗仔。” “杜桐。”他座位旁边的一位身材火辣的美女轻轻喊了一声,杜桐顿时偃旗息鼓,不甘心地扔下人。 “达令,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万一……”刚刚还气势十足的杜桐瞬间化身温顺金毛。 美女戴着墨镜和口罩,把脸挡了个严严实实,双腿交叠,慢声细语道:“把他拍照的工具毁了,就算两清了,别动不动就动手,你不知道那些记者手里那支笔的厉害吗?” 闻言,狗仔先生下意识地捂住夹克的内袋,面有愤懑,“我虽然是狗仔,但我只报道事实,你们两确实去海外度假了,我难道说错了吗?” “哟,没想到你还是一只有骨气的狗,只报道事实?嘿。”杜桐不说话的时候都面带戾气,此刻更是一张脸阴沉无比。 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空档,他一脚就踹在了那名狗仔的肚子上,直接把人踹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一看打起来了,头等舱另一名中年男子连忙起身来拉架,中年男子有点地中海,有点胖,却生了一脸慈善相,像个没牙的弥勒佛。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冲嘛,这位先生也是讨口饭吃嘛,这是他的工作嘛。”中年人把那位狗仔扶起来,好言相劝。 徐泗翻了翻名单,年纪唯一能跟这个中年男子对上的,是国内知名企业家兼慈善家,范明辉。 可是杜桐并不领情,推搡了一把还要继续揍,一拳头还没落下来,徐泗就听到砰一声响,头等舱最里面靠窗的一个位置,男子把喝水的蓝色玻璃杯重重地砸在了案板上。 祁宗鹤。 徐泗眯起眼睛觑了一眼祁宗鹤的脸色,这里面最惹不起的就是这位大佬啊。 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傻傻地望向那个角落,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祁宗鹤拿过手边的萌萌哒熊猫眼罩,戴上。 众人:“……” 杜桐回过神来,想去脱狗仔的夹克,搜出录音笔或者微型相机,狗仔死死抱着手臂不放,两人僵持不下,徐泗跟范明辉在一旁跟着团团转,愣是插不上手。 这时,徐泗余光瞥见祁宗鹤微微扬了扬手,而后,他正对面坐着的一位男子恭敬地起身鞠躬,转身往这边走来。 徐泗抽抽嘴角,身上有枪的刀疤脸。 “各位,我们祁先生正在休息。如果要吵,还请各位到外面吵完了再回来。” 刀疤脸十分“客气”地道,面上却是杀气腾腾。 杜桐一看男人脸上那条足有一寸长的刀疤,心里头就有点发怵,可是在情人面前碍于面子,非得梗着脖子维持尊严,“祁先生?祁先生算老几?告诉你,这可是颜瑜!”杜桐趾高气昂地介绍他的女友,“颜瑜知道吧?你们跪舔都来不及。” 颜瑜,国际女影星,在国际上拿过什么什么奖,国内更是老幼皆知,情商高演技高,什么都高,就是看男人的眼光低。 颜瑜揭开口罩,扶额叹息,十足地恨铁不成钢。她什么话都不想说,这个男人估计是她的黑粉。 杜桐那就是个二百五,还在兀自得意洋洋,对狗仔道:“趁我们还好好说话的时候,快交出来吧。” 狗仔先生一脸大义凛然,宁死不屈。 得,杜桐的高音又飙了出来,“我去你妈……”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来,刀疤脸就风驰电掣地出了手,一记下勾拳不知打在了哪个要害,杜桐浑身抽搐,吃痛地昏倒在地上。 刀疤脸拉着他一条腿,直接拖着人扔出了头等舱。 气氛一时蜜汁沉默。 刀疤脸转身回来,瞪了事件另一位主人公一眼,迈开长腿坐了回去。 狗仔先生有点腿软,身子一歪歪在座椅上,惊魂未定地盯着自己的手不说话。 “嘁。”颜瑜并不打算管她的小男友,瞥了一眼那个祁先生,重新戴上口罩,闭眼假寐。 范明辉揣着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嘿嘿两声,腆着肚子也回到座位。 徐泗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打算默默地退出头等舱,祁宗鹤拉开眼罩,朝他勾了勾手指。 嗯?徐泗指了指自己,找我? 祁宗鹤点点头。 哎哟?难道是看上了老子的盛世美颜? 徐泗整理整理刚刚拉架时被搞乱的制服,撩撩额前的刘海,自以为光芒万丈地走到祁宗鹤面前。 微微弯腰,露出职业化八颗牙微笑,“先生,需要我为您服务吗?” 祁宗鹤那只萌萌哒的熊猫眼罩被拉到额头上,凌乱了他蓬松的刘海,他略带戏谑地看着徐泗,目光自徐泗的脸上缓慢下移,下移,下移…… 随着他的目光,所到之处引起奇异的战栗,那目光宛如一双实质的手,轻轻触碰,若即若离。最后,定在了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 徐泗:“……” 祁宗鹤难道不知道,这视线游移的方向,对于一个基佬来说,象征着暧昧跟邀请吗?我艹?这是赤裸裸的暗示啊! 正当徐泗打算义正言辞地拒绝这不可多得的暗示时,祁宗鹤邪气一笑,“你门儿没关。” 音量不大,却足以让整个头等舱的人听见。 刀疤脸使劲儿憋着笑,憋得他脸上那条刀疤皱得像条蜈蚣。 徐泗的标准笑脸瞬间烟消云散,低头一看,确实没关门儿,刚刚在卫生间检查了一下鸟儿有没有,确认后一时激动,就忘记……唉,可能灵魂传送的时候,把记性传没了。 可是徐泗是谁啊,哪儿那么容易就尴尬啊,也不看看他的脸皮是如何练就的。 于是他当着祁宗鹤的面儿,十分潇洒流畅地拉上了拉链,拉完还抖抖眉毛。 “嗯,粉红色的hellokitty,有意思。”然后,祁宗鹤脸不红心不跳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徐泗瞬间气血上涌,一张俊脸红得滴血。 我勒个大羊驼!冯玦搞什么飞机啊!一个大男人穿什么不好穿凯蒂猫?还pink?这取向好谜啊……老子一时有点hold不住啊……脸都丢到太平洋里喂鲨鱼了…… “祁先生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倒叫我不好意思了。”徐泗一急,就喜欢跟人呛声。 是啊,哪个正常男人会一直盯着另一个男人的裆部看?徐泗刚刚拉拉链的时候看了,虽然门没关好,但也不至于暴露到一眼就能看出花纹图案的地步,要是不多看两眼,怎么可能认出来? “不用不好意思,很可爱。”祁宗鹤眨眨眼,明明说的话很猥琐,但偏偏他一脸理所当然。那语气,那神态,仿佛就是对着一个八岁小弟弟说,嗨呀,你的帽子好可爱哟。 徐泗:“……” 我感觉在不要脸这条路上碰到了强有力的对手。 第24章我拒绝当鲁滨逊2 正当徐泗尴尬到想直接尬舞,机身突然一个猛烈的震颤。徐泗重心一个不稳,向前一趴,直接趴在了祁宗鹤的腿上,屁股翘得老高。 睡着的、准备睡还没睡的,所有人都惊坐而起,警惕地感受着周围异样的情况。刚刚那个震颤太过于猛烈,直把人震得弹起老高,要不是安全带系着,指不定头就跟舱顶亲密接触了,这不像是平时遇到的常见气流引起的。 “怎么……”徐泗听到刀疤脸一声疑问,话没说完,飞机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急速倾斜。 桌案上的玻璃水杯、吧台上的洋酒瓶、舱顶的豪华水晶吊灯,在剧烈的震颤后摔摔打打碎了一地,到处都是玻璃渣子。 “啊——坠机了!坠机了!”不知是谁嚎的一嗓子,外面经济舱里瞬间炸开了锅,人声淹没了飞机不同寻常的轰鸣声。 机舱里所有的警示灯明明暗暗地亮起,刺耳的警报声此起彼伏,贯穿着听觉神经。 广播里传来张丽竭力保持镇定的声音,可声带还在抑制不住地发抖。 “各位乘客请注意,各位乘客请注意,机长突发心肌梗塞,现在正在抢救中。飞机可能会出现剧烈抖动,请各位乘客穿好救生衣,系好……” “机长!机长!” 广播的背景音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奔跑的声音,东西滚落的声音,乱成一锅粥。 “阿门——”范明辉擦擦光光脑门上的汗,亮出脖子里戴着的十字架,正经八百地开始祈祷。 徐泗依旧维持着趴在祁宗鹤大腿上的姿势,整个人脑子里嗡嗡直响,一点不觉得这个姿势羞耻,他现在什么反应都做不出。 飞机在短暂地稳住了五秒后,突然失速感和失重感齐齐袭向所有乘客。 徐泗觉得就像玩过山车,有可怕的离心力将你无限的甩出去。 “啊啊啊啊——救命啊!” “ohmygod!Shit!” 嚎哭声夹杂着咒骂声,震耳欲聋,下坠的速度过快,气压失控,徐泗只觉得耳膜外像是压着块铁刺,分分钟要将耳膜穿透。 座位上方的氧气面罩自动掉落,无力地荡在半空中。 颜瑜摘了墨镜口罩,花容失色地挤进座位底下,只顾闭着眼睛尖叫。反倒是那位狗仔先生匆匆忙忙给自己穿了救生衣,顺便强行把颜瑜拉出来给她也套上。 “快穿上,”徐泗面前一片橙黄色晃动,“如果真的坠机,现在的方位处于太平洋上空,下面就是海,有救生衣就多一份生还的机会。”祁宗鹤玩世不恭的脸色隐去,镇定自若地道。他现在居然还能分析飞机的位置。 “你的救生衣给了我,那你呢?”徐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祁宗鹤轻蔑地勾勾薄唇,“老天爷如果真要我一条命,一件救生衣也救不了我。” 老子敬你是一条好汉!徐泗赞许地点点头,二话不说把救生衣套上祁宗鹤的脖子,冠冕堂皇道:“我是空乘人员,一切以乘客的安全为宗旨。” 话说的漂亮,但是他的腿已经在止不住的抖动,频率直逼最炫民族风。没办法啊,祁宗鹤是目标人物,一切以目标人物的安全为宗旨,没毛病。要不然,目标人物不小心要是挂了,任务完成不了,横竖他也是个死。 祁宗鹤看着徐泗抖着一双手颤巍巍地给自己打结,眼底闪过一片惊讶。 他鬼使神差地握住那双瘦削修长的手,笑了笑:“别怕。” 徐泗在内心咆哮:大佬就是大佬,世面见的多了,指不定枪子儿都吃过,鬼门关闯过几回,自然不在怕的。 但是……老子怕啊。我这么拼,还没成功见到徐女士…… 飞机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空气中隐隐传来烧焦的气味,这是机翼快速穿过平流层,摩擦起火。 出于生命的本能,冯玦做空少的记忆迅速被积极地调动起来,徐泗照着冯玦平时参加的逃生演习,急忙弓着腰,摸到飞机左翼,打开逃生舱口。 一打开,被强风灌了个满怀,整个人被刮到机舱另一侧,脊椎险些撞上翻倒的吧台高脚椅的凳腿,幸好半途被祁宗鹤截住,否则以那个冲力,他可能要撞个半身不遂。 “大家穿好救生衣,准备跳海!”徐泗大喊一声,其实已经来不及了,一般来说飞机出事故的90秒以内是逃生的黄金时间。现在如果不立刻当机立断跳机,马上就会跟着飞机一起坠入汪洋大海。 届时,人被锁在机舱里一同沉入海底,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徐泗话音刚落,还想指挥一下慌不择路的人群,忽然一个外力猛地冲过来,祁宗鹤已经抱着他跳了下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徐泗全身僵硬地被祁宗鹤揽在怀里。他咬紧了后槽牙,表情严肃到近乎沉重,心扯到了嗓子眼儿,然而失重感像是要把他的心往头顶上撞。 “玩儿过蹦极吗?”头顶传来祁宗鹤的喊声,几乎消散在呼啸的风中,“喊出来就不那么紧张了。” 艹,徐泗暗骂一声神经病,因为他那句喊声居然隐隐透着兴奋。 徐泗也想喊出来,但是一张口就岔了气,剧烈地咳嗽起来,隔着救生衣,撞击来祁宗鹤用力的心跳,急速的,猛烈的,带着徐泗的心跳一起律动,仿佛要踩出相同的鼓点。 然后,两人一同栽进深邃幽蓝的大海,直直地沉进海底。 加速度带来的猛烈冲撞一时将徐泗撞得昏厥过去,等恐怖的窒息感风卷残云地袭来,他才突然惊醒,意识一回笼,全身撕裂一般地疼痛起来。他想蹬腿,重操他的狗刨式大业,却发现右腿动弹不得。 尖锐的痛感自胫骨传来。 完了,冲击力太大,小腿骨折了。 徐泗心里咯噔一声,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呛了口海水,肺部剧烈抽痛起来,感觉肺上豁了一个大口子,而海水的盐分在慢慢地腐蚀腌渍。这让他觉得肺快要爆炸了,意识也越来越混沌。 迷糊中,他脑海中飘来荡去着一句话:妈的,还不如让老子坠楼死,起码那就是一瞬间的事,啪叽一落地,人就过去了,比慢慢溺死好受多了。 就在他瞳孔涣散之际,一双有力的手从后方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腰。 等徐泗头痛欲裂地醒来,天很蓝,阳光很灿烂,沙滩很暖和,身边还躺着不省人事的祁宗鹤。 “喂。”他撑起半边身子,拍了拍祁宗鹤被海水泡的有些发白的脸,“喂,醒醒。” 抽了一下,没醒,又抽第二下。 嘿,老子不信邪了,左右开弓,噼里啪啦一顿后,祁宗鹤悠悠醒转,一双清澈的眸子瞪得徐泗有点发毛。 在海上漂了一整夜,徐泗本来以为,他们要么会被冰冷彻骨的海水冻死,要么会因为看不到曙光而被折磨死,或者,简单点,被渴死被饿死被淹死。就在他打算放弃,想跟2333说遗言的时候,忽然想起来2333欠他一个援救机会。 天无绝人之路啊!当时他就放声大笑,唬得祁宗鹤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自己。 这回2333挺靠谱,确实救了他和祁宗鹤,悄咪咪地把他们送到了一座小岛上。 呵呵,徐泗拖着骨折的右腿随便看了两眼这个小岛,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社会阅历不到家,不然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相信一向套路重重的狗币系统呢? 妈的,你把我送到一个无人岛,是想让我自生自灭吗?! 徐泗一屁股蹲地上不肯走了,他疯狂地在脑海里敲2333。 【系统正在进行日常维护,有事请留言。滴——】 徐泗:“……” “你会做什么?”祁宗鹤蹲在他面前,丢着小石子,斜眼看他。 “?”徐泗不明所以地抬头。 “我们要在这座岛上等待救援,”祁宗鹤抿抿干涸皲裂的唇,皱着眉毛看太阳,“如果我的推测没出错的话,我们现在是在南太平洋上的一座无名岛屿上,运气好的话,这座岛屿此前就被发现,并时常有船只经过。运气不好的话……” “运气不好的话?”徐泗傻里傻气地重复。 祁宗鹤一拍他脑门儿,咧了咧干裂的唇,“你知道太平洋上有多少还没被人发现的小岛吗?” 徐泗的地理学得就是个渣,只能摇头。 祁宗鹤也没搭理他,自顾自起身往前走。 徐泗拍拍手,一瘸一拐地跟上。祁宗鹤没回答,那估计就是海了去了。 等他们绕着小岛,从天亮走到天黑,两人筋疲力尽地发现一个谁都不想承认的现实:没错,这就是个无人岛,荒无人烟,除了树,还是树,树,树,自由生长,茂密葱茏的树。 许许多多的树,组合成了暗藏危险的丛林。 “哈哈哈,”徐泗气喘吁吁地坐下,他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怎么样老大?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学贝爷?” “只要吃得了活蛆蜘蛛老鼠肉,喝得了蛇皮尿,我们也能成为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啊,哈哈。”徐泗最大的特点就是苦中作乐,所以经常被人说吊儿郎当不正经。 祁宗鹤背靠大树,闭目养神,胸口微微起伏,过了大概十分钟,平复了呼吸,他向徐泗走来。 徐泗下意识想躲,双臂后撑着地面真就往后挪了两步,满脸警惕地望着眼里泛着血丝的祁宗鹤。 祁宗鹤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形象可言,棕褐色的头发一团稻草般耷拉在脑门上,因为浸透了海水又被日头晒干,此刻有点打结硬化,黏在一块儿。原本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也皱皱巴巴,走得热了,他就把外套脱下搭在手臂上,上身就剩一件白衬衫,白衬衫上到处是泥渍和草木汁液,黑一块绿一块,整个人像个可怜兮兮的流浪狗。 不对,是一匹流浪的孤狼。 徐泗吞了口唾沫。因为祁宗鹤的面色在夜幕下有些狰狞,眼里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再联想到他的黑帮背景,岛上又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恐怖电影看多了加上想象力丰富的徐宝宝小心肝颤个不停,他他他、他不会吃了我吧? 祁宗鹤看着刚刚还叽叽歪歪,突然间噤声乖巧的徐泗,疑惑挑眉,“你躲我干嘛?” “我……我没躲。”为了表示自己没有虚,他特地又挪回来。 然而上下平移的喉结出卖了他紧张的心情,一紧张,带出他抖腿的老毛病。 祁宗鹤一把按住徐泗的右腿小腿,徐泗立马不抖了,改为哀嚎:“啊啊啊,疼。” “骨折的地方已经肿胀了,不能再拖了。”祁宗鹤上下捏了捏,疼得徐泗眉毛拧成一团,面部肌肉痉挛。 “你等着。”祁宗鹤放开手,走出两步转头叮嘱,“别乱动,尤其别动你的右腿。” 徐泗愣愣地点头,别说是腿了,他现在累得连小拇指都不想抬。 不知过了多久,徐泗昏昏欲睡,神识飘到漫天星空中,荡荡悠悠,隐约间他看到有黑幢幢的人影过来,带着熟悉的气息,他下意识地轻唤出声:“欢欢?” 来人没有吭声,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后,黑影蹲下身,一手抚上徐泗受伤的小腿。 “咔嚓”一声,徐泗瞬间魂魄归位,一声痛呼还哽在喉咙里,使劲儿瞪大了眼睛怒视祁宗鹤。 两秒后,他捧着腿满地打滚,“我艹你大爷,妈的,疼死老子了,我艹!” 痛极了,口不择言,轮番慰问了对方十八代祖宗后,徐泗的嘴就被祁宗鹤用臭袜子堵死了。 徐泗生理性的眼泪都被熏得逼了出来,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依旧不依不挠地怒视祁宗鹤,看起来无限委屈,但就算嘴被堵住不,也妨碍他呜呜乱叫。 “别吵,再吵扒了你的hellokitty小内裤塞你嘴里。”祁宗鹤两只手按住他咸鱼一样板来板去的身体,被吵得太阳穴砰砰直跳,牵扯着整个脑壳都在疼,“还想不想要你的腿了?” 徐泗不吭声了。 祁宗鹤见他消停了,拉下徐泗自己,哦不,是冯玦的臭袜子,扔到一边。着手把捡回来的枯枝绑到徐泗小腿上作固定支架,由于缺乏绳子之类的用来捆绑的东西,祁宗鹤一把把他衬衫的两条袖子撕扯下来,再把徐泗的衬衫袖子也扯下来,四条,刚好绑了个结结实实。 徐泗:“……” 好嘛,好好的衬衫成马甲了……过不多久,说不定大家都可以光腚跑了,往野人的方向奋勇迈进。 徐泗端详了一番祁宗鹤的手艺,啧啧称奇,“嘿,你以前学医的?” 祁宗鹤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说我学的兽医你信吗?” 徐泗:“哦。” 过了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嘿,你这句话是不是在损我?” 兽医……难道不是在间接骂他不是人? “嗯。”祁宗鹤穿上西装外套,合衣躺下。 徐泗一时无言以对。这人嘴怎么那么贱呢?让人忍不住手痒想抽他。 “以前当兵的时候多少学过。”祁宗鹤鼻音有些重,大概终于是困了。 “你不是黑帮大佬吗?还当过兵?唉,祖国要是知道培养出的军人……”徐泗下意识地反唇相讥,忽然想到什么,话音戛然而止,默默侧身。 后脑勺感应到灼热的视线,几乎烫穿头皮,徐泗叫悔不迭。 “你怎么知道?”祁宗鹤的嗓音顿时阴沉下来,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猜的。”徐泗开始胡诌,不管别人相不相信,反正他自己硬着头皮信就完了,“一看您这不同寻常的气场,身边还跟着个刀疤脸,总让我想起香港黑帮大片,哈哈哈。” 鬼话连篇。祁宗鹤嘲讽得勾了勾唇角,眯着眼睛盯了他许久,直把自己盯到眼酸,沉沉地睡了过去。 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稳定的呼吸声,徐泗高悬的一颗心小心翼翼地放下,再一次暗搓搓地试图呼唤2333。 【叮咚】 “晚上好,徐先生。”2333的语调很轻松,似乎有什么开心事。 “哦,我并不好。”听着2333开心,徐泗的心情更郁闷了,“你就不能送佛送到西?把我们扔到这里上演荒岛求生?” “我这是在给你们创造独处的机会。”2333义正言辞,“你以为在正常情况下,能接触得到黑帮大佬吗?” “我……”好吧,你说得都对。 徐泗被堵的哑口无言,有点丧气,“那这个祁宗鹤的心理阴影是什么?” “他的母亲死于吸毒,当年为了获得毒品,狠心把他卖给了贩毒集团的头头。后来,他通过个人努力,爬到那个贩毒团伙的顶端,并且把那个帮派发扬光大,主营业务也从贩毒延伸到各行各业。”2333不带喘气地念完,久久没有等到回应。 “徐先生?徐先生你睡着了吗?徐先生?” 徐泗:“我死了。” 第25章我拒绝当鲁滨逊3 第二天一早,徐泗是被渴醒的,渴到整个喉咙连带着肺都火烧火燎的,咂咂嘴,连唾液都分泌不出来。他全身脱力,头痛欲裂,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刚刚开启一条缝儿,又被毒辣的阳光刺得闭回去,眼前花花绿绿满满都是跳跃的光圈。 掐指一算,从落海的那一刻算起,他已经两夜一天滴水未进,前后加起来接近四十个小时。经公证,一个普通人在饥饿状态下的生命极限是7天,而在没有任何食物和水的情况下,只能维持3天的寿命。 再不去找点水和吃的,他就会被活活饿死或渴死。 这么一想,死亡的压迫感逼人奋起,他忍着腿疼麻溜儿地爬起来,刚爬起来又被人按了回去。 “干嘛?”徐泗拧着眉毛抬头,干涩的嗓音像是两片生锈的铁板,嘎吱嘈喳地摩擦而过,难听得起鸡皮疙瘩,他用力清了清嗓子,情况也并没有好转多少,“我们需要去找淡水。” 作为一个声控,因为嫌恶自己现在的声音,他几乎再也不想开口。 “嗯,”祁宗鹤显然比他早醒,已经去跋涉了一圈,鸟巢一样的头发里粘了几片树叶,他叹了口气蹲在徐泗面前,神情严肃,“把你身上的所有东西拿出来。” 徐泗照做,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祁宗鹤比自己靠谱,可能是大佬的气场就是非同凡响,让别人忍不住想当他的小弟。 抠抠扒扒了许久,把一身制服外套的口袋,包括暗袋,挨个临幸了一遍,徐泗发现,冯玦不光对毒品上瘾,对甜甜的东西也上瘾…… 搜出来的一个小小的萌萌的铝盒子里装了两块巧克力、三只棉花糖、六七颗硬糖,徐泗眨眼睛,结合身上那条天雷滚滚的小猫内裤,这冯玦的内心铁定住着一位敲极可爱的美少女呢!呵呵哒。 除此之外,还有一本被海水泡烂了的记事本,一只金色的派克笔,拔开盖头,遗留的海水混着蓝色墨水,溅了徐泗一手,徐泗嫌恶地甩甩手,扭头看祁宗鹤。 祁宗鹤也把自己身上仅剩的东西全掏出来:名片夹、防水的机械手表、身份证护照这些证件……还有……嗯?手机? 徐泗眼睛一亮,饿虎扑食一般激动地扑过去,被祁宗鹤一把抵住额头。 徐泗扑腾着手:“手机啊,手机耶!快看看有没有网,不对,快看看有没有信号!” “泡了一夜的海水,你觉得它还能用?”祁宗鹤翻了个白眼,“这只是个国产机。” “你不是大佬吗?手机不是应该订制吗?那种强大到卡车碾火里烧高空坠落都能安然无恙的……”徐泗生气地比划着,瞅着他那块可以买别人一栋别墅的蓝宝石飞轮百达翡丽,纳闷儿他怎么搞个这么丑还这么老旧的手机,看那款式,直逼板砖诺基亚。 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冯玦的手机在海里的时候就被浪花卷走了。目前所有的通讯工具阵亡,徐泗蔫头耷脑,肩膀都垮了下来。 祁宗鹤看都不看一眼他那丧气样,十分珍惜地把那只古董机擦了又擦,再揣回兜里,把手表戴上。就算落魄到穿着造型杀马特的衬衫马甲,顶着鸟窝,徐泗不得不说,这男人靠在树上单手系表带的动作,真他妈帅。 阳光透过枝桠斑斑驳驳地落在他略带疲色的脸上,他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曲肘,腕骨很突出,弓起的上臂现出明显的肱二头肌,并不粗犷,但一看就是真材实料,不是靠泡泡健身房喝喝蛋白粉就能膨胀出来的那种肌肉,曲线流畅,紧实匀称。多看两眼,满脑子都是叫嚣沸腾的荷尔蒙。 不知道……衬衫底下是不是有六块腹肌。 “别这么盯着我看,我会忍不住的。”祁宗鹤勾起唇角,抬眼扫过来。 徐泗老神在在地瞪了他一眼,将眼神撕回来。 都说温饱思淫欲,徐泗觉得这句话有待商榷。他撕开一块巧克力,又丢了一块给祁宗鹤。 等等……徐泗嚼着甜到腻人的巧克力,忽然捕捉到了什么,傻不拉叽地反问:“你忍不住什么?” 我是个gay,我理所当然地看男人,光明正大地意淫,你忍不住想干嘛?难道你也是……? 出于一种专属弯弯的直觉,徐泗猛地从对面男人身上察觉出相同的气场。 祁宗鹤叼着巧克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下移,停留在他腰间,缓慢流连一圈,挑挑眉,甩甩头发走了,干脆利落。 徐泗低头看看自己,觉得后腰有点软……祁宗鹤那眼神,就好像在菜市场买肉,挑来拣去之后不买不说,还特别嫌弃地暗骂不新鲜。 “呸!”敢调戏老子!徐泗想啐一口,忽然想起现在口水很宝贵,呸了一半又忍了回去。 跟着祁宗鹤转来转去,徐泗不知道祁宗鹤在找什么,他只是拖着机械沉重的步子,大脑完全放弃转动地跟着,而且,他觉得再不喝水他就要挂了。 “你会爬树吗?”祁宗鹤忽然转身问。 “会啊。”徐泗下意识回答。 “一条腿也可以?” “嘁,一看你就不会爬树,爬树的方法有很多种。其中一种,跟引体向上的原理差不多,只要你上臂力量足够,最多只需要三个支点。少条腿怎么了,照样爬。”徐泗十分不要脸地自夸起来。 祁宗鹤点点头,似乎有些纠结,随后仿佛又释怀了,指指头顶,“本来我还担心……既然这样,那麻烦你了。” 徐泗顺着他的视线抬头,阳光刺眼,他抬起手遮一遮。 那是……椰子? 徐泗:“……” “不高,目测也就十五米。”祁宗鹤朝他温柔一笑。 十五米啊大佬!十五米,相当于五层楼啊!老子之前就是坠楼死的!有心理阴影,恐高!我不干! 当徐泗一边往下丢椰子一边提心吊胆会摔成肉泥的时候,他感叹人生,等他穿完七个世界,估计他也对生命失去了兴趣。活着干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自己呢? 等逮着一棵树把椰子都薅完后,徐泗盘着树小心翼翼地下来,因为爬树需要附着力,冯玦与制服配套的皮鞋鞋底很硬,抓地能力很差,他只能直接光脚上树。 下树不比上树,下树的时候身体的大部分重心都放在腿上,徐泗一条腿又被固定住不能动,一动就钻心的疼,只能一条左腿受力。很快他就发现,腿部力量不够用了。而此时,他距离地面还有大概三四米的样子。 如果就这么跳下去,估计他两条腿都得折。 然而显然形势根本容不得他思考,力气的消耗殆尽使得他的左腿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手上的汗渍让摩擦力骤减,之前坠楼的场景在眼前闪过。他喉骨耸动,朝下望去,一阵眩晕。 “怎么了?”徐泗停住不动了,下面传来祁宗鹤略带急切的声音。 徐泗紧紧攀着树干不松手,肌肉痉挛,语带哭腔:“没……没力气了。” “跳下来,我接住你。”祁宗鹤毫不犹豫地扔开椰子,展开双臂,“别怕。” 跟飞机失事时一样,大佬什么都不带怕的。 力气耗尽的最后一秒,徐泗闭着眼睛对准了祁宗鹤的怀抱,松开了手。 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在阳光下,那双眸子不是正经的黑色,而是偏向树干颜色的浅褐色,与他的发色相得益彰,闪着柔和的光。 冯玦近一米八的身高,少说也有一百三十斤,祁宗鹤就这么硬生生地接住了,加速度带来的冲力让他咬紧了后牙,脖颈一根青筋暴起,踉跄了两下堪堪稳住。 大眼瞪小眼几秒后,公主抱的姿势有点羞耻,徐泗老脸一红,咳嗽一声挣扎着要下地。 然而并没有得逞,祁宗鹤把脚下散乱的枯枝碎石拿脚踢开,把落叶拢了拢,才把徐泗轻轻放在松软的叶子堆上。 “抱歉,你腿本就不好,还让你爬树。”祁宗鹤拿过徐泗的袜子跟皮鞋,把徐泗的脚底板擦了擦,搁在自己大腿上,十分自如地给他穿袜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爬不了树。” 不是不会爬树,而是爬不了?徐泗挑眉,投去疑问的目光。 祁宗鹤的指尖似乎有意无意地挠过脚底板,徐泗怕痒,三番四次想撤回脚,都被祁宗鹤铁钳一样的手死死按住。 穿完袜子穿皮鞋,祁宗鹤半路抬起头,看他一脸好奇宝宝,淡淡一笑,“哦,以前脚筋被人挑断过。” 徐泗心中一凛。 “虽然及时接上了,但是有后遗症。不能过度使用跟腱。”祁宗鹤面色沉重,声音里满满都是落寞。 被人挑断脚筋?嘶——想想都疼,徐泗牙根都泛酸,瞅瞅低头专注地给自己穿鞋的人,盯着他头顶的发旋有点心酸。 看来大佬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徐泗安抚性地摸摸他杂乱的金毛。 祁宗鹤动作一滞,短暂的停顿后,他扬起那张帅得刺眼的脸,笑得十分迷人,“你不会以为是真的吧?” 他拍开徐泗脏脏的爪子,翻了个白眼。 徐泗:“……” 丫的不去演戏简直屈才了!徐泗立刻收起悲天悯人的神色,愤愤地看着他找了块大石头劈椰子。 暗搓搓地把那个被砸得上下直弹的椰子想成某只欺骗良家妇男的狗,铆着一股劲儿,直到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徐泗松口气,通体舒爽,仿佛亲自把某人海扁了一顿。 “给。”祁宗鹤递过半瓢椰子,徐泗喜滋滋地接过来。 还没送到嘴边,身后丛林里突然扑过来一个人影,一把夺了他手里的椰子,还顺手推搡了一把,徐泗一个不留神被掀翻在地。冷不丁地被人抢了食,他顿时火冒三丈,跳起来抓住那人的前襟就欲挥拳头。 那人抱着椰子一顿猛喝,一点不在意徐泗揪住他,喝完还死死抱着椰子壳不放,一副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也不放手的欠扁样,十足的大义凛然。 “范先生?”徐泗上下扫了一眼,认出这个面目全非的野人。 范明辉。 第26章我拒绝当鲁滨逊4 讲真,要不是范明辉反光的脑门儿,和极具标志性的地中海,徐泗真心认不出这是那个腆着肚子的慈祥弥勒佛。 不知道他之前是虚胖还是水肿,怎么感觉才两天不见,这个胖子就缩水了呢?三下巴只剩了双下巴,肚子也从怀胎六个月的大小缩减到了……四个月?这蜕变程度,比得上那些宠物长毛猫,平时看着威风凛凛虎背熊腰的,一到洗澡的时候就原形毕露,原来没几两肉。 不光身材变了,徐泗打量了一下,怎么感觉气质也变了呢? 不是,说好的大慈善家和蔼温吞的老好人形象呢?为什么这么穷凶极恶地瞪着我?嘿?你抢了我的食还敢这么横?你再瞪一个试试? 祁宗鹤望着一高一矮两个人跟炸毛的刺猬似的,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一副衣冠不整邋里邋遢的样子,活像两个要饭的在争抢闹市的黄金地段。 他忍俊不禁,笑了两声,把自己手里剩余的半瓢椰子推给徐泗,“算了,跟老人家计较什么劲?” 徐泗白了他两眼,“你以为他发际线高就老人了?四十几,一枝花的年纪好嘛!” 祁宗鹤、范明辉:“……” 范明辉一开始没瞧见祁宗鹤,或者说,没认出祁宗鹤,等定睛一瞧,连忙收敛一脸煞气,笑起来眼睛都看不见,“原来是祁总,哎呀,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又转过身对着徐泗点头哈腰,“这位小兄弟,我实在是渴得头晕眼花,一看有水什么也顾不得,实在是对不住啊。” 然而嘴上道着歉,怀里依旧死死抱着椰子,半分想还回来的意思都没有。 徐泗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接过祁宗鹤递过来的另一半椰子,眯着眼盯着范明辉,一口气喝了个干净。那紧迫盯人还目露凶光的架势,好像随时提防着他再来抢一次,护食的意味浓重。 范明辉讪讪地搓搓手,掏了掏上衣口袋,拿出个十分花哨的名片夹。抽了一张弯腰递给祁宗鹤,“祁总,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祁宗鹤掌握了劈椰子的技巧,三两下劈开一个,挑眉觑着他,似乎是思索了一阵,接过名片。 然后,就这么……顺手丢掉了。 “不记得。”他冷淡地低头喝椰汁。 帅气!徐泗在心里为他点赞。 范明辉吃了个瘪,更尴尬了,油光锃亮的脑门上在烈日的烘烤下,滋滋冒着热气,看样子确实有点难堪。 等祁宗鹤跟徐泗两人喝椰子喝了个半抱,一人抱着两只大椰子打算去寻个庇护所的时候,范明辉默默地跟在后头,跟个小媳妇似得,亦步亦趋,也不敢贴的太近。 徐泗用胳膊肘捅捅祁宗鹤,“诶,他跟着我们。怎么样老大,要带着他一起混吗?” 祁宗鹤觉得徐泗对他有些误解,好像他是街头小混混的老大一样,但是他也懒得解释,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其实他跟这个范明辉有过一面之缘,祁宗鹤依稀有点印象。只不过交易两清后,钱已到账,他十分忌讳还跟过去下单办过事的主顾有任何牵扯,所以他干脆装失忆。 这范明辉……祁宗鹤皱皱眉,无所谓了,能不能出得了这个荒岛还两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留着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不耍什么滑头,都好说。 这个荒岛所处的地理位置,热带气候,高温多雨,三个人没走一会儿,太阳还高高挂着,骤雨就倾盆而下,把三人浇了个酣畅淋漓。 雨,就是淡水,祁宗鹤先是一愣,拔脚就往原先待的那棵椰子树的方向狂奔。 “诶诶诶?”徐泗甩了甩被完全打湿的头发,抹了把脸,一跺脚,一瘸一拐地跟上。 等他好不容易赶上了,就看到祁宗鹤把之前扔掉的椰子壳一个个又重新捡回来,尽量保留砸得比较完美的、起码还是规规矩矩半圆形状的壳,口朝上放置着,周围垫着小石头固定住,防止它因为底面是圆的站不稳倒下来。 雨下得很大,很急,也很短,前后不过二十分钟时间,雨势就戛然而止。 “收集淡水?”祁宗鹤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还看不出来的,那就是极度缺乏生活常识的人。徐泗觉得自己跟着大佬是完全正确的选择。 大概七八个椰壳里,装了满满半瓢的雨水,混合着残留的椰汁,有点浑浊,但祁宗鹤还是松了口气。雨水虽然比不上纯净水,但现在是情况也轮不到他们挑三拣四,水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而且这里几乎天天都会下雨,只要多弄些椰子壳放着,不愁渴死。 一身衣服被雨浇得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分外不爽快,祁宗鹤抖了抖领口转身,对上徐泗一双亮晶晶的眼,和唇边一抹勾人的笑。 顺着他灼热的视线,祁宗鹤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衬衫有一点很致命,那就是——容易露点。 徐泗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极具挑逗,徐泗表示宝宝也很冤枉,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哪哪都很正常的男人来讲,眼前令人血脉喷张的场景不是他说不想看,眼睛就能不往上贴的。 祁宗鹤的衬衫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了四粒,跟块破布似得摇摇欲坠,露出大片蜜色的胸膛。胸前那两点隐隐约约看不真切,湿透的布料跟肌肤贴的严丝合缝,那两点蜜汁凸起十分不要脸地招惹着徐泗的注意力。 湿身诱惑胜就胜在遮遮掩掩,比脱光了更撩人,透过形状跟大小,徐泗完全不受控制地描摹、想象着衬衫下的光景,越发觉得那块破布衬衫碍眼得很,想亲手上去撕了它。 祁宗鹤看到某人的痴汉样,没来由地,起了逗乐的心思。他把打湿的刘海撩到脑后,露出立体如刀裁的五官,眉角、眼底、唇边,处处张扬着霸道和肆意,压着低低的诱惑。 当祁宗鹤缓缓抬起带着手表的左手,解开第五粒扣子的时候,徐泗听到自己喉骨耸动的声响。 解开第六粒扣子的时候,匀称的六块腹肌显露无疑,窄窄的腰身,肌理线条分外流畅,徐泗抽吸一声,听到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心里大喊:继续啊!别停啊!不要大意地来侮辱我的眼睛啊! 仿佛是看穿了徐泗的心思,祁宗鹤解第七粒扣子的手永远落不到实处,瞪着无辜的桃花眼,挑衅地微笑看他。 大有“你尽管意淫,我解了扣子算我输”的架势。 完了?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撩完了?就解了两粒该死的扣子?好歹脱了上衣啊?? 徐泗平复呼吸,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装作云淡风轻地收回视线,一副你爱解不解老子还不稀罕看的表情。心里实则百爪挠心。 看老子哪天不扒光了你!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愤愤转身。 祁宗鹤看着他幽怨的背影,一扫被困孤岛的抑郁,心情大好。 徐泗听着身后传来放肆的大笑声,心头万匹大羊驼呼啸而过,后面还拖着一条鲜艳的横幅,上面写着:痴汉徐泗…… 嘿,不就是撩吗?玩儿套路谁不会啊?这笔账先给你欠着。徐泗忍了忍,突然听到前方的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草叶抖动间,一个身影忽隐忽现。 脚步猛地一顿,徐泗心下飞快地算计着,除了他之外其余的两个活人,祁宗鹤在后面,范明辉在前面不远处,岛上会动的是什么动物? 而且看那抖动的体型,好像还不小…… 瞬间各种长相狰狞、极具攻击性的野兽模样涌入脑海,黑熊?老虎?不对,一个海岛上哪儿来的黑熊老虎?在他的认知里,海岛上会有的动物,不外乎鸟、蛇、各种昆虫、蜥蜴这些,这里面还有他比较喜欢的物种……他从来不知道还有体型这么大的…… 随后赶来的祁宗鹤看徐泗楞在原地,周身气场十分的警惕谨慎,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 徐泗轻轻抖着腿,小心翼翼地接近那片灌木丛,越靠近呼吸越重心跳越剧烈,这是人类在面对所有未知情况时会有的紧张本能。 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灌木丛的抖动猛地停止了,身后脖颈上突然传来温热的呼吸,心里忽地一凉,悚得他“哇”地一声叫出来。 随着他的叫声,灌木丛里也发出一声几乎破音的尖叫。 这是……人的声音?徐泗瞬间不紧张了,拍拍手直起猫着的腰,好像之前吓得叫出来的人不是他。 “你在干什么?”反倒是祁宗鹤,被他一声惨叫惊住了,想拍他肩膀的手顿在半空,疑惑地瞅着他。 “没什么。”徐泗摆摆手,扯扯嘴角,面上还带着一点过度紧张后的惨白,“看来我们又有新伙伴加入了。” 第27章我拒绝当鲁滨逊5 拨开热带灌木丛浓密的叶子,一个瘦削的人影蹲在地上,抱着头不停地颤抖,身上是一件深蓝色的夹克衫。 这件夹克衫徐泗有印象……那位狗仔先生? 徐泗默默地跟祁宗鹤对视一眼,祁宗鹤点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那人耸动的肩膀。 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那人猛地一颤,把头埋得更深了,紧接着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边叫边大吼:“啊啊啊!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 “?” 徐泗跟祁宗鹤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疑惑。 听这音色……怎么比太监还尖利?徐泗不自在地抖了抖。 正当祁宗鹤想扳过那人的身子,想看看正面,并尝试安抚时,身后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影。噼里啪啦一阵重物掉落的声音后,那人横在祁宗鹤和那个不停尖叫的人中间,张开手臂,戒备地望着祁宗鹤,非常强悍的防御姿态,母鸡护小鸡似得。 “你们是谁?”那人的黑框眼镜,左边的镜片不见踪影,右边的镜片碎成冰裂纹,镜框歪歪扭扭,却仍然坚强地架在鼻子上。 “啊,狗……额,周先生,”徐泗瞬间认出这张人畜无害的脸,一把把祁宗鹤拉到身后,自己上前,“你还记得我吗?” 周聪认出这是飞机上帮忙拉架的空少,紧绷的面色和缓下来,露出些喜色,他收回手擦了擦,伸到徐泗面前,“你好,原来除了我们,还有其他幸存者。” 徐泗握了握他的手,扭头看那个依旧蹲在地上抖个不停的背影,“这是……?” “哦,”周聪做了个稍等的手势,也蹲下来,摸了摸那人的头,“颜瑜?颜瑜,是我。”他轻声道。 被唤作颜瑜的人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后,一个转身扑到周聪怀里,周聪本来单膝着地半蹲着,下盘不稳,一扑就被扑倒了。那人在他怀里像只宠物狗一样一直蹭个不停。 真是……身娇体弱易推倒。徐泗脑海里不知为何,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周聪笑了两声,扒开八爪鱼一样缠着自己的女子,捉着她狭窄的肩膀把她撑起来,女子似乎有些怕人,一直把头埋在周聪臂弯里。 “这是……颜瑜?”徐泗被刷新了世界观,一脸惊奇地望着小鸟依人的某只八爪鱼,实在无法把她跟飞机上拽得风生水起的topstar联系起来,而且…… “她头发怎么了?”徐泗指着颜瑜那头乱蓬蓬的齐耳短发,咦了一声。他记得在飞机上的时候,她还有着飘逸魅惑的大波浪卷发,长度直到腰间,怎么……他照着她的头比划了一遍。 “那是假发。”祁宗鹤看白痴一样看了徐泗一眼,凝眸观察了一下颜瑜,“周先生,颜小姐是不是……这里,受到了什么撞击?”他指指自己的脑袋。 周聪立刻点点头,“是的,我们跳海的时候,无意中抓到一只行李箱,两个人靠着行李箱漂到了这里。快到岸上的时候,一个大浪卷过来,颜瑜一不小心整个人被拍在礁石上,头上流了很多血。” 周聪说很多血的时候,脸色明显白了一个色号,看来当时的情景把他吓了个半死,他推推他的破烂眼镜,咽了口口水,“后来好不容易止了血,等她再醒过来,人就成这样了。” 撞傻了? 三人同情地望着畏畏缩缩的大明星,心里五味杂陈。 “那她头上的伤还有大碍吗?”听周聪的描述,徐泗怀疑这么严重的伤会不会出现什么急性感染,而他们手边没有任何药物。 周聪连忙把颜瑜从怀里揪出来,抬起她一直往后缩的脸蛋,半强迫地让她面向外,想让徐泗他们帮忙看看伤口。 显然这个做法惹恼了颜瑜,只见她秀眉紧蹙,瞪着蓄着泪水的大眼睛,嘟着嘴,前面的刘海被血渍粘成一坨,满脸都写着老娘不乐意。徐泗还没看清,颜瑜一抬脚,狠狠踩在了周聪的脚背上,周聪痛呼一声松开手,打算去抱脚,又被她紧紧箍住,重新缩进怀里。 周聪耸肩苦笑。 徐泗、祁宗鹤:“……” 看这么个精神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好了,现在五个人,一个瘸子,一个疯子,剩下的三个,一个文文弱弱,一个只知道抢食,顶用的只有祁宗鹤。 徐泗一筹莫展。 “这是什么?”祁宗鹤捡起地上一个红通通的果子,问。 周聪这才想起来刚刚被他一急就丢出去的浆果,忙又捡回来,腼腆地笑了笑,“我之前在旅行杂志社干过,认得这种果子,叫神秘果,没毒,就是不太好吃。” 说完拿了一颗在自己的短袖衣摆上擦了擦,递给颜瑜,颜瑜吃了一口,脸色变了变,一把丢开。 “有点酸。”周聪自己吃了一个,酸的直吐舌头。 徐泗瞬间眼前一亮,这个小狗仔看来还是个百科全书?嘿,有点用处,野外知识匮乏的他感觉天降一颗闪闪发亮的救星。 范明辉随后也赶来,五人围坐在一起,商量起求生计划,围坐的圈子中心,摆放着周聪说的那个行李箱。行李箱上的贴花……徐泗抽抽嘴角,hellokitty?这让他想起自己身上的那条,摸摸鼻子,发现祁宗鹤眼带戏谑地瞅着他。 由于是密码锁,箱子还比较结实,祁宗鹤跟周聪两个人花了好大力气才把箱子直接砸了个洞。 很显然,这是位女士的箱子。里面有一些换洗衣服,女士衬衫,女士外套,女士连衣裙,女士内衣……全是女士的……各种蕾丝各种花边……除此之外,还有洗发水、牙刷这样的洗护用品,这让徐泗喜出望外,他头上那堆稻草又是海味儿又是汗味儿,让他想恨不得把头发拔光。至于牙刷,崭新的三支,一管牙膏。 唔…… 祁宗鹤拿过那三只牙刷,一根给了周聪,一根给了范明辉,一根自己揣着了。其他人都没有异议。 徐泗:“……”wtf?这是怎么个分法?我的呢? 祁宗鹤看他一脸不虞,欺身凑到他耳边,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什么,徐泗挑眉怒视他。 他说,“没事,我不嫌弃你。” 我呸,你不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谁要跟你共用一根牙刷?真他妈恶心。等等……这是不是意味着间接接吻? 等徐泗回过神来,各人拿着自己的分配所得,迫不及待地去洗洗刷刷,换身干净衣裳了。徐泗看了一眼箱子里仅剩的一件衣服…… “!!!” 你们!你们一个个欺人太甚!这是什么!徐泗抖落开,他妈的为什么给老子留一件黄色碎花连衣裙?噢,多么靓丽俏皮的少女风啊!看,还有白色花边边~~他奶奶的,我不穿!我光着腚也不穿! 等徐泗怒气冲冲地拎着连衣裙走到海边,几个人已经全都下了海。 此情此景,蔚蓝的大海,金色的沙滩,风和日丽,徐徐的海风带着丝丝的咸味拂在面上,赶走一些暴晒的燥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来海外度假的…… 周聪在沙滩上,手忙脚乱地给颜瑜洗着头。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小聪同志也不能去扒别人女生的衣服,所以只帮她擦了擦胳膊和腿,重点放在洗头上。既要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又要当心不让洗发水滴到眼睛里,洗得他满头大汗。 徐泗看他那窘迫急促的样子,拿起他身边的椰子壳,里面有刚刚接的半瓢淡水,给他打下手。 海水可以洗澡,但洗完后必须拿淡水冲一遍,否则随着海水蒸发,盐分会在皮肤上结晶,从而导致人体不断的失水。 淡水总共就这么点,每人也就半瓢,周聪为了给颜瑜洗干净点,自己今天先不洗,留着明天接了水再洗。 颜瑜现在的状态,据周聪所说,偶尔会有清醒的时候,但大多数情况下就跟个七八岁小孩子一样。此刻,小朋友颜瑜被人服侍地很舒服,洗着洗着,枕着周聪的大腿睡着了。 “她那个小男友呢?”徐泗边十分节俭地一丢丢地浇着水,漫不经心地问。 “没见着。”周聪轻轻揉搓颜瑜头发的十指微微一顿,“可能在哪儿活着,可能……” 死了。 徐泗撇撇嘴。 “能在空难中幸存下来的人少之又少,如果是飞机出现什么故障直接炸毁,那种情况下基本无人生还。”周聪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这次是机长突发急病,给了我们逃生的机会。能活下来,可能就把我这辈子的好运都用完了。” 他挠挠头,那片破碎的镜片表面的裂纹,好像更密了,“所以咱们能一起流落荒岛,也是莫大的缘分!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一起回去!” 徐泗点了点头,斜眼看他,普普通通一个小年轻,透着股憨憨的傻气。如果他在自己世界没发生什么意外,估计也像他一样,平凡地步入一个或好或差的行业,平凡地过一生。 或许也跟他一样,暗恋着一个遥不可及的人,而且,或许一个狗屎运,还能跟暗恋对象朝夕相处。 颜瑜侧了侧头,换了个睡姿,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徐泗叹了口气,移开视线,望向不远处,不期然撞上一双浅棕色的瞳眸。 嘿嘿,洗澡了吧?脱光了吧?这下被我看光了吧?徐泗狡黠地眨眨眼睛,抬脚往那边走。 作者有话要说:祁宗鹤:我想看你穿黄色碎花连衣裙。 小鼻涕:滚。 祁宗鹤:脱了之后,里面还有hellolitty小内内。 小鼻涕:滚远点。 祁宗鹤:你确定? 小鼻涕:…… 第28章我拒绝当鲁滨逊6 祁宗鹤穿着条黑色四角内裤,从海里慢慢走上来,双手将湿漉漉的棕褐色头发拨到脑后,笔直修长的腿慵懒地迈着步子,腿部肌肉矫健而有力,胸膛因为刚刚畅快地游了个泳而微微起伏。 徐泗的目光落在那张帅得毫不含蓄的脸上,眯眼看着细小的水珠自他的下巴滴落,滑过脖颈、胸肌、腹肌,没入内裤。 哦呦,不是六块腹肌,是八块。徐泗啧啧两声,最下面的两块凸起被内裤遮住了一半,还有那性感得致命的人鱼线,全身上下都是跳跃的荷尔蒙,比波光粼粼的海面还耀眼。 徐泗情不自禁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带着满满的轻佻和挑逗。祁宗鹤循声望过来,被水雾浸过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眼眶微红,瞳孔的颜色很淡,清清楚楚地映着徐泗,哦不,冯玦的那张脸。 他随意勾了勾唇,徐泗觉得周围的所有景色都被模糊消音,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具美好可爱的肉体。 让我溺死在这无限美好的春光里吧……徐泗感叹。 “你不把自己洗洗?”祁宗鹤捞过沙滩上的衬衫马甲,侧过脸,“怎么,怕别人看到你恶趣味的内裤?” 徐泗:“……” 说实话,确实有点怕……毕竟不是谁都能像祁宗鹤的,大佬嘛,肯定爱玩儿,什么人没见过?见识得多了,自然见怪不怪,可要是随便拉个正常人,看见一个大男人……穿着……可能会把自己当成猥琐怪蜀黍。 徐泗四周看了看,发现范明辉正边套衣服边好奇地打量他们二人。 “你能不能别老把我的内裤挂在嘴上,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请尊重每个人的取向好不好!”徐泗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警告。 祁宗鹤直接表示忽略,低头搓洗自己那件脏得堪称油画杰作的衬衫,“你的腿还没好,不能下海游泳,想洗洗的话,就在浅滩洗,别往深了走。” 这是在表示对战友的关怀吗? “嘁。”徐泗轻嗤一声,脱了制服跟衬衫,穿着裤子就往海里走。 到底还是有点怂,不敢大庭广众露内裤……没关系,到了海里再悄悄地脱也是一样的。 祁宗鹤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目光无比自然地落在他有点瘦的背部,瘦到突出的蝴蝶骨的形状非常优美,分明的脊椎,窄窄的腰身。黑色的制服西裤松松垮垮地卡在窄腰跟臀部的中间腰际,仿佛只要轻轻一扯,就会全数脱落。 露出……粉红色的萌萌哒三角裤和紧致的臀。 眼底多了些不明显的波动,祁宗鹤摸摸下巴,忽然想到一个邪恶的点子,颇有些踌躇满志。 完全不知道身后某人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徐泗在浸入微凉海水里的那一刻,周身暑热一散而尽,他惬意地松了口气,一头扎进水里。等憋得没了气,他欢快地浮出海面,哼着歌,把一早就倒在头顶埋在头发里的洗发水揉搓出细密的泡沫。 “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男人,眼睁睁看他走却不闻不问……”唱歌永远车祸现场的“灵魂歌神”、“死亡歌姬”徐小泗一声招呼都不打地上线了,一开嗓就惊起鸥鹭一片,不远处的几只海鸥正低空划过,翅膀轻颤,差点一失足倒头栽进海里。 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一声噗噜噜的轻响,徐泗转过身,海面十分平静,啥也没瞅见,继续一展歌喉。 水底的某人捂着耳朵,闭紧嘴巴:“……” 洗完了头,穿着外裤委实洗得太不爽,徐泗扑腾着拉开拉链,左边扭一扭右边扭一扭,西裤就脱离了胯,被他扭到了脚边,刚想用骨折的那条腿勾一勾,拿到手上,却突然被人捷足先登。 徐泗:“?” 谁抢老子的裤子? 还没来得及吼出来,“哗啦——”一声水声,浪花溅了徐泗一脸,徐泗呸了两声,掠去满脸海水,祁宗鹤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棕色的瞳孔里闪着促狭的光,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 “还给我。”徐泗瞬间拉下了脸色。心里埋汰,这真的是黑涩会大佬吗?怎么这么幼稚? “我要是不还呢?”祁宗鹤一只手高高举着那条裤子,一只手抵着徐泗光滑的胸膛。出于身高差距,再加上一条腿受伤严重影响弹跳力,徐泗怎么也够不着,隐隐有点蛋疼…… “呵呵,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还给我。”徐泗皮笑肉不笑地睨着他。 祁宗鹤刚想回答,我这人生平最不怕的就是威胁。忽然身下就是一紧,就见和自己对视的野性目光中,彗星般的狠意一闪而过。 还没反应过来,一招猴子偷桃,徐泗的魔爪稳稳地捏住了他的鼓鼓囊囊。 过电般的感受瞬间自那处膨胀开来,祁宗鹤全身肌肉迅速收紧,整个身子紧绷起来,而捏着自己命根子的手还在慢慢收紧。 “放开。”祁宗鹤一只手托住裤子,一只手拉住他的手腕,咬紧后牙,吐出两个字。 “还给我。”徐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得意洋洋,心想,我手里握着你的大宝贝,一个用力,老子就让你断子绝孙,失去后半生的性福。看你怕不怕! 想的一时爽,徐泗还有意无意蹭了蹭,男色当前,能占点便宜就占点便宜。 那时轻时重的触碰像是丢进森林的火种,立马化身燎原之势。徐泗惊讶地发现手中的大鸟忽然喷发出令人生畏的热量,在微凉的海水中几乎烫了他的手,更无法忽视的是那缓慢变化的硬度……这硬度……徐泗咽了口唾沫,僵硬地抬头,望进祁宗鹤的眼里。 这一望不得了,徐泗下意识就松了手。那双浅棕色的瞳孔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深邃不见底,跳着令人心慌的火苗,一秒两秒,徐泗觉得那双眼像诡异的黑洞,好像要把自己深深地吸进去。 他突然发现,祁宗鹤身上不是没有危险因子,而是隐藏得极深,一旦爆发,唤醒他的人就将接受万劫不复的报应。 耳边传来压抑而隐忍的喘息声,像是面目狰狞的野兽,低低的吼叫着,那喘息令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手刚一撤离,徐泗想推开祁宗鹤紧贴的胸膛,祁宗鹤冷哼一声,随手扔掉裤子,猛地把他的手又拉回来,紧紧地贴回原处。 徐泗:“……”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哀悼自己那条顺着海浪飘远的裤子了,所有的感知和触觉都落在自己的右手,还有手下硬度逼人的某个滚烫上。 “自己撩的火,不是该负责把它败完吗?嗯?”祁宗鹤粗哑的嗓音撩拨着徐泗的神经,他抵着徐泗的额头,灼热的呼吸跟徐泗的交融在一起。徐泗有点紧张,仿佛受到感染,他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并且,隐隐约约地,他感到兴奋。 这种兴奋从脚趾头一直到发丝末梢,叫嚣着要冲破理智。徐泗从来没有过这么兴奋和跃跃欲试的感受,他略微皱眉,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忽然脑海里捕捉到什么,他敲2333。 “哈弟?在吗?” 2333,“徐先生,你现在的情况好像不适合跟我交谈。” 徐泗:“没关系,我有件事一定要问你。” 2333,“徐先生请问。” “我想问……原主的本身性格会对我造成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吗?”徐泗迫不及待地想证实自己的猜测,因为这么兴奋的自己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2333沉吟一阵,还没还得及听到他的回答,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自己的腰肢,把他猛地一扯,然后自己跟祁宗鹤从胸膛到大腿根,贴的严丝合缝。 那双手上有着略微粗粝的茧,缓缓摩挲过腰间敏感的皮肤,引起可怕的战栗,徐泗的腰瞬间软了大半。 一股澎湃的热流集中到下腹,不甘示弱地抵着祁宗鹤。 “呵呵呵……”耳边传来祁宗鹤的低笑,“你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徐泗皱眉,难过地扭动身子。 “跟我想象中一样的……” “唔……”祁宗鹤一句话重要的部分还没说完,就见徐泗痛苦地弓起了腰,忽然眼泪糊了一脸,四肢抽搐。他眸中闪过困惑,此情此景勾起他一些深埋心里最阴暗角落的极不好的回忆。 几乎是强迫性的,他一把拽过徐泗的胳膊,青紫色的针眼映在阳光下,似乎在放肆地嘲讽着这个没长眼的男人。祁宗鹤轻蔑一笑,这才算理解了,为什么这里这么热,他依旧固执地穿着他的制服西装,就算捂着汗也不脱,祁宗鹤只以为他不怕热,现在想来,是因为头天晚上为了绑腿,他把他的衬衫袖子扯掉了。那是夜晚,光线昏暗,他完全没去注意他的胳膊窝。如果是白天,太显眼了……所以他选择热死也要遮掩着。 呵,祁宗鹤定定地盯着痛苦地蜷缩成虾子状的徐泗,阴翳逐渐漫上眼眸,瞳色越来越深。 为什么他这辈子,都跟那该死的东西脱不开关系? 第29章我拒绝当鲁滨逊7 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徐泗除了年轻不懂事的时候,装装逼斗斗殴之外,不抽烟不嗜酒,黄赌毒更是敬而远之。他做梦都想不到,某一天,他会因为毒瘾发作,生不如死。 虽然自从穿到冯玦身上,他就一直在做心理建设,知道这一关迟早要过,但真的亲身经历的时候,他切身体会到为什么,为什么那些瘾君子耗尽一生气力都无法摆脱,至死爬不出那恐怖的白色泥淖。 因为……太尼玛……难受了! 大脑思维基本都是混乱的,人也莫名其妙地兴奋与狂躁,徐泗不停地打哈欠,不停地流眼泪,不停地发抖,牙齿发出咯咯的打颤声。 他凶狠地一把推开祁宗鹤,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栽进海里,海水像是一股脑儿涌进了他的脑子,把他混乱的意识搅得更加浑浊。身体冷的发抖,从心坎里往外开始发抖,仿佛置身寒冷阴郁的冰雪天,有人划开了他全身的血管,在往里不断地塞冰块。 钝钝的窒息感袭来,然而此刻,窒息远远没有骨子里的那股寒冷更让他恐惧,他只顾着尽可能地把自己抱成一团,好像那样,就能让自己勉强暖和一点。 “噗噜噜。”他在水下吐出一长串的气泡,预示着胸腔中的空气总算告罄。一双手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整个人从海水里揪了出来。 头皮都要被扯掉了!徐泗忍不住骂娘,浑身的感官被放大,连带着暴躁的因子也暴涨,即使连站都站不直,他依旧嚣张地挥舞着拳头朝那张阴沉沉的脸上砸去。 “去你妈的……啊!” 祁宗鹤的脸色乌云密布,眼里带着冰冷的情绪,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看徐泗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死人。他凌厉地出手,把徐泗快要靠近自己鼻梁的拳头反剪到他背后,由于用力过猛,徐泗一声痛呼。 “怎么啦?”沙滩上,周聪觉得他俩的姿势有点不对劲儿,关心地喊了一句。 “没什么,不小心踩到了有些棱角的贝壳。”祁宗鹤睁着眼睛说瞎话,一把扛起某只狂犬病发作的野狗。 徐泗蹬着长腿不停地挣扎,上半身倒挂着,使劲儿掐祁宗鹤的屁股,又掐又挠,直把他背后挠的血淋淋的,自己全身肌肉酸痛,才肯罢手。嘴里犹在不停地咒骂:“兔崽子,你以为你是大佬了不起啊?哼,放开我……放……” 祁宗鹤单肩扛着骂骂咧咧、不自觉抽搐的徐泗,走上岸,长臂捞过沙滩上那件黄色碎花连衣裙,盖住徐泗身上那件耻于见人的小内内,往丛林深处走。 “诶?小兄弟他怎么了?”范明辉老于世故,一看徐泗那种典型的毒瘾反应,立马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却还是跑过来明知故问。 这一声看似关切的问候,换来祁宗鹤轻描淡写飘过来的一眼,只一眼,范明辉两股战战,肩上仿佛压了千斤顶,把他原本挺直的腰背直接压弯了几十度。他擦擦脑门儿,自觉地噤了声,退后两步,目送祁宗鹤满身戾气地远去。 “咋了咋了,”周聪刚刚安顿好颜瑜,小跑过来,满面忧色,“他俩出什么事了?” 范明辉拿小眼睛上下扫了他一眼,红红的鼻尖颤了颤,不客气地啐了一口,“少管闲事多活命。” 祁宗鹤寻了一个僻静处,把徐泗丢在一棵树下,转身就走了。 此刻的徐泗,理智基本全面崩溃,溃不成军,他匍匐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另一只手拿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切割砍砸钻,轮番上阵,一刻不停。肚子里好像有无数的刀片在疯狂地搅动,整副肠胃好像被直接丢进了绞肉机。 “疼……我疼……呜呜……”他神志不清地哭诉着,哭一会儿,再吐一会儿,全身哪里都在疼,他不知道该捂哪儿,一会儿捂肚子,一会儿捂头,一会儿又抱着骨折的腿。 更难受的是,他感受到全身上下隐隐约约有成千上万的虫子,在不疼不痒地爬行,这些虫子仿佛是从骨头缝隙里一个一个在往外爬,又酥又麻,却并不爽,这使他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他奋力地挠着全身,想用疼痛代替这种蚁行感。 一两分钟后,身上的冷意褪去,又开始着起了火。像是站在火山爆发的正中心,真正的烈火焚身莫过于此。 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冰火交替,时冷时热,折磨得人欲仙欲死。 “2333,哈弟,我受不了了,真的……”他一下一下用脑袋撞着树,震下的叶子落在他满是泪水的脸上,盖住了通红的眼睛。 2333跟死了一样。 浆糊一般的脑海里,很多景象跑马灯一般地快速闪过:拿着浇花的水壶叉着腰,气势汹汹的徐女士,骂他喝的烂醉如泥,一身酒气熏坏了她的宝贝花;还有隔壁系那个让他突然怀疑起自己性向的帅哥,嘿嘿……其实他一直偷偷地关注着他;还有第一次约的那个别扭的小受,洗了澡脱了衣服,在被子里聊了一宿的人生理想,啥也没干,两人直挺挺地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还有谁来着? 哦,还有欢欢…… 欢欢长什么样子来着?那个世界到底是真的还是虚幻? 他眨了眨眼睛,睫毛颤动,眼皮上盖着的叶子像破碎了翅膀的蝴蝶,顺着脸颊掉落。又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剧烈抽搐,他咬咬牙,用尽余下所有的体力,狠狠地把自己的头往后面树干上撞去。 是的,我的意志并没有那么坚强,我也不是什么革命烈士伟大人物,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四狗,死之前还在为就业问题和论文焦头烂额,我想放弃了……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承受不来,而且,凭什么要我来承受?我做错什么了吗?毒是我吸的吗?乐子是我享的吗? 脑回路弯来弯去弯进了死胡同,被势如猛虎的戒断反应折磨得身心俱疲,本以为可以一死百了,后脑勺却并没能传来可以致命的硬物冲击感。 徐泗睁开眼,在泪水朦胧的雾汽中,看到祁宗鹤那张铁青的脸,他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急促地喘着粗气,一只手拿着藤条,一只手垫在他脑后。 徐泗抽抽鼻子,瞪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弯腰吐了出来,吐了无数回,现在吐出来的都是黄水,可是胃还是不肯放过他,不停地痉挛抽搐。 下一刻,他被祁宗鹤拖着脚拉到一处空旷的平地,石子枯枝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祁宗鹤用找来的不知名藤条把他的双手双脚捆了个结结实实,嘴里也被塞进一块手帕,然后直接被丢在那儿。 整个过程因为徐泗的不配合,十分粗鲁十分凶残。 “唔——唔——”像条失水的鱼,徐泗不停地在地上板来板去,赤裸的身体上滚满了泥土和青苔。 “忍着,”祁宗鹤沉得如同厚重夜幕的眸子,虎视眈眈地攫住那张泪水肆意的脸,吐出无情的话,“要么,熬过去,戒掉;要么,死在我手上。你选一个。” 他居高临下,徐泗只能仰视到他冷峻的下巴线条,和一身蓄势待发的腱子肉。徐泗愣了愣,湿透的刘海荡下来,遮住了眼睛。 “除了你自己,谁也无法帮你。我能帮你的,就是结果了你。”高大的男人斜睨了他一眼,徐泗沉默了,似乎在思考。 祁宗鹤踱到空地边缘坐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似乎只要徐泗一个眼神示意放弃,他就会立刻过来帮他结束生命。 明明很危险,但是脑袋出毛病的徐泗竟然感觉到一丝奇怪的安全感。好像祁宗鹤不是在监视他,而是在守护他。 就那么坐着,一言不发地,守护他。 啊,毒品真的会损伤脑子,徐泗把头用力地抵着土地,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可能有了不可逆转的坑洞。 他死死地咬着嘴里那只手帕,上面传来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这香水好像能安神,让他烦躁的情绪得到些许平复;他亦死死地瞪着祁宗鹤,而祁宗鹤则毫不避讳地回应着他的视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钟,可能是几个小时,徐泗全身跟在水里过了一遍一样,全身闪着晶莹的汗水。 疼痛在慢慢退潮,抽搐的四肢也在慢慢伸展,徐泗的意识也在慢慢模糊。 他太累了,这辈子他都没这么累过。 “玩不玩文字游戏?”一旁静静坐着,观赏他挣扎的人突然出声。 徐泗:“……” 祁宗鹤过来,抽出他嘴里的手帕,发现帕子上全是血渍,这个傻瓜是在拼了命的咬紧牙关,以至于把牙龈都咬出了血。 徐泗啐了一口血水,有气无力,“怎么玩儿?” “ABCC的成语?”祁宗鹤嫌恶地把帕子丢到一边。 “好,你先。”徐泗吃力地翻了个身,由趴在地上,变成侧卧,闭着眼睛,胸膛的起伏落差很大,疼痛的余威还在。 “逃之夭夭。”祁宗鹤在他身边坐下,随口道。 “想入非非。” “文质彬彬。” “仙人板板。” 祁宗鹤:“……” “哈哈哈……咳咳……”徐泗大笑起来,脸上还挂着泪水,嘴角殷红,笑得岔了气,咳嗽个不停,“咳咳咳……” 喉咙像是破了的风箱,呼哧呼哧,徐泗弯着眼睛,左脸上一个忽隐忽现的酒窝。看上去像是路边被抛弃的脏兮兮的小狗,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祁宗鹤。 祁宗鹤坚硬得跟块铁似的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了一块,铁锈剥落,露出裂痕。他伸手抚上徐泗的背,从颈椎一直到尾骨,自上而下一遍遍地缓慢捋着,帮他顺气。 很多很多年前,他也曾经像这样照顾过一个人,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后来把他卖了,为了获取毒资。后来她又死了,死在了寒冬的街头,死在了他义父的楼下,对着他的房间,身边散落着一堆注射器。瘦骨嶙峋,他以为她把他卖了会活得更好。 阴暗的记忆被翻出来,祁宗鹤手下的力道加重,徐泗闷哼出声,噙着眼泪委屈地望着他。 毒品的诱惑,一旦沾染上,终身洗不干净。你最终也会像那个女人一样,为了刻骨的片刻欢愉,伤害和背叛身边的人,对吧? 祁宗鹤周身的气场顿时阴寒起来,眼里寒光迸现,出于本能的反应,徐泗敏感地缩了缩脖子,警惕地集中起无以为继的精神头。 他可不想刚刚费尽心血捱过戒断反应,一个不着调就惨死在大佬手上。一着不慎,前功尽弃…… 而下一秒,祁宗鹤就给他松了绑,丢过来那件刺眼的黄色小碎花连衣裙,“你的裤子被冲走了,想遮羞,只能穿它。” 徐泗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条粉红色的内内,小猫的红蝴蝶结鲜艳可爱……再看看那条连衣裙,白色小花也很可爱…… 妈的,这现实让他羞愤欲死! 第30章我拒绝当鲁滨逊8 捆绑的时间久了,再加上剧烈的挣扎,解开藤条的时候,徐泗的手腕脚腕上,一圈圈勒出的红痕印在苍白的肌肤上,分外刺目。 他轻轻碰了碰被藤条上的倒刺扎出血的伤口,夸张地嘶了一声。 祁宗鹤连一个敷衍的眼神也吝惜给他,爬起来拍拍手,头也不回地迈开长腿走了。 留下光不溜秋只穿内裤的徐泗,跟那条黄色碎花连衣裙干瞪眼。 徐泗表示,如果上天能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半夜三更偷偷摸摸一个人去洗个战斗澡,想怎么洗怎么洗,脱得光光的裸泳都可以。这样他的裤子就不会被某个坏心眼的大佬心血来潮随手扔了,这样他也不用迫不得已穿着这件女式连衣裙到处丢人现眼…… 悔不当初。 胯下空空荡荡,毫无阻隔,走路漏风,清凉上天……这感觉……竟还不如上个世界当太监…… 当他别别扭扭缩着肩,跟在祁宗鹤身后,从小树林里一道出来的时候,范明辉跟周聪,两个人加起来四个眼珠子几乎同时瞪出眼眶。 两人暧昧的视线在徐泗和祁宗鹤之间来回逡巡,最后,一道视线定在徐泗齐膝的小碎花上,一道视线定在徐泗腕子的伤痕上。 一时间,目光更加复杂了。 范明辉是个老油条,一副恍然大悟但我不说的高深莫测样,小眼睛里闪着猥琐内涵的光;周聪虽然懵懵懂懂也知道些,但是看到徐泗似乎饱受摧残的虚弱样,目光里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悯。看向辣手摧花的祁宗鹤时,目光里不禁带上点惧意。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风华绝代的男人?”徐泗不爽二人别有意味的视线,一抬下巴,挑衅且语气不善地瞪回去。 “嘿嘿嘿,风华绝代,风华绝代。”范明辉摸摸他那植被日渐稀疏的地中海,笑得一脸和气生财,“小兄弟长得标致,难怪能入得祁爷的青眼。” 滚你妈的,想入你去入。徐泗翻了个白眼,绕过他,刚走出两步,被周聪一把拉住,神秘兮兮地拖到一边。 “有事?”徐泗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周聪的小脸透着点高原红,鬼鬼祟祟地四周望了一圈,从兜里掏出个什么,拉过徐泗的手,郑重地放在他手里心里,“听说两个男的之间……额……那个那个,不太安全。” “?”徐泗眉毛拧成麻绳,一头雾水。 “那啥,现在咱的卫生条件也不好,”周聪推推他的破眼镜,有点羞涩,有点腼腆,“我登机前一天刚好过生日,哥们儿塞给我的,有用没用我就给揣身上了。统共就两个,省着点用。” 说完,握住徐泗的手使劲儿拍了拍,叹了口气,然后像做了什么坏事似得一溜烟遁了。 徐泗展开手心……愣了愣,随后又死死捂住。 嗯……这是个好东西……他眯眼望着祁宗鹤的方向,阴恻侧笑了两声。 行李箱的女主人显然不是个苗条的妹子,她的连衣裙穿在徐泗身上刚好一身,腰身不紧不松,仿佛量身定制;她的暗红色风衣外套穿在祁宗鹤身上,除了袖子短了点,肩膀窄了点,竟然也能穿,就是扣子扣不上…… 所以祁宗鹤只能成天袒露着他的八块腹肌晃来晃去,看在徐泗眼里,有点像雄赳赳气昂昂的花公鸡,赤裸裸红果果的炫耀! 徐泗红眼病发作,愤愤地低头瞅瞅自己,就是个白斩鸡……冯玦除了脸蛋过得去,腿长腰细之外,基本就没别的优点了,瘦得骨头都硌手。当然,瘦这一点,可能是吸毒者的通病……但是,瘦总比胖好…… 徐泗看着范明辉被女士T恤勒出三层肉的肚子,顿觉,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 几个人把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马马虎虎洗了一遍,撂在树杈上晒干。 然后徐泗跟颜瑜两个人,一个小疯子一个小瘸子,坐在沙滩上看另外三个野蛮人搬石头拼“sos”。 这三个救命字母国际通用,为了能让人从高空就能一眼发现,必须足够大足够醒目。 “小妹妹吃糖吗?”徐泗刚刚经过戒断反应的洗礼,筋疲力尽,在海风的吹拂下,有点困,他强打起精神拍拍脸,跟小疯子聊天。 颜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在瞥到他身上的黄色小碎花时,戒备的眼神柔和下来,大概是误以为她俩是同一个性别,在这个全是男人的荒岛上找到点同是女人的亲密感。 “要。糖。”她朝他摊开手,理直气壮。 “你应该说,好叔叔,请给我糖~”徐泗从身上制服口袋里翻出那个装糖的盒子,故意摇了摇,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颜瑜的眼睛瞬间被点亮,连忙点头道:“好婶婶,请给我糖~~” 徐泗:“……” 她到底疯没疯? 祁宗鹤远远地看着颜瑜追着徐泗打,徐泗为了照顾智力不健全的小孩子情绪,拖着个瘸腿一步三回头,脸上的笑容肆意张扬,在落日的余晖下,裙摆上下翻舞,露出他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那张脸上的笑似乎有着强大的渲染力,连落日海景都为其失色。祁宗鹤重重地砸下一块石头,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三个人从下午一直搬石头搬到晚上,才把巨型的“sos”拼完整。 徐泗深感自己是根废柴,拖了大家的后腿,主动请缨去爬树摘椰子。一回生,二回熟,等他和祁宗鹤用外套拖着一大堆椰子回来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了跳跃的火光。 “我靠!哪位高人生的火?快出来让小弟我拜拜!这野外技能max啊!”徐泗一把扔下椰子,凑近了火堆,被火光染红的脸上充满惊奇。 周聪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周某人不才。之前在旅游杂志……” “知道你在旅游杂志社干过,”徐泗打断他,翘起一个大拇哥,“只是没想到你还会钻木取火。” “其实很简单的……只要……”周聪噼里啪啦、口若悬河地讲完技能方法,讲内在原理,讲完内在原理,讲应用环境和注意事项。 等他讲完,一圈人围着火堆都睡着了,只剩下颜瑜吧嗒吧嗒眨着大眼睛,小迷妹一样崇拜地望着自己。 周聪挠挠头,摸小狗一样摸摸颜瑜的头,让她枕着自己大腿睡下。 火堆哔哔剥剥地燃烧着,那是有些树枝在白天的阵雨下受了潮,发出奇怪的声响。 祁宗鹤一向浅眠,恍惚中察觉到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悄悄起身。 一般毒品的戒断反应,在第三至四天左右会达到人体痛苦的顶峰,在这期间,疼痛会反复发作,缓解也只是一天中几个小时的事情。 徐泗刚刚睡下,就又被那股熟悉的冰火感和蚁行感强行从睡梦中拖拽出来。 咬着牙爬起来,他拖着虚浮的脚步往白天那片空地上走。 他不想那么多人围观他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也不想那么多人看到他眼泪鼻涕糊一脸的惨状。他要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挺过去,老子很坚强,老子不需要安慰!这时候,徐泗突然为自己膨胀的自尊心感到骄傲,尤其是骨关节里钻心的疼痛重蹈覆辙的时候。 白天遗留的藤条还静静地躺在远处,徐泗手抖脚抖地自己给缠上。 他现在明白过来,祁宗鹤之所以要捆住他,还拿块手帕塞他嘴里,完全是为了防止他忍无可忍之际做出自裁的事情,比如拿头撞树、咬断舌根什么的。 徐泗把自己捆完,再拿根树枝咬着,找个舒服的姿势静静地扛着身体里的洪水猛兽。 偶有实在扛不住的时候,他会发出一阵低低的嘶吼,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之王,为了自由,发出一声声痛苦脆弱的呼唤。 是的,是呼唤。祁宗鹤隐在黑暗里,眸子里闪过惊异。他觉得这个看似不正经、浮夸、瘦弱的男人,却意外地有着强悍的意志,和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祁宗鹤的心神被那一声声“呼唤”牵动,他走出阴影,走到他的面前,轻轻地环起不停抽搐的人。 “什么?”那人被折磨到意识模糊,断断续续地喊着什么,祁宗鹤低头,把耳朵凑近他的唇边。 他唤,“欢欢……欢欢……” 欢欢?祁宗鹤扯了扯嘴角,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从这张嘴里吐出来了。 能让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如此深情地挂在心上的,会是什么人? 第31章我拒绝当鲁滨逊9 祁宗鹤眸子暗了暗,将徐泗额头上被汗水浸湿的刘海撩了上去,对准了,十分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爆栗,中指弹在光洁的脑门上,发出结结实实的一声闷响,随即眉心那里就红了一块。 徐泗虽然被折磨得昏昏沉沉,但也没彻底死过去,这一记几乎给他敲出脑震荡来,本来颅内就一团浆糊,再被一敲,浆糊直晃荡,嗡嗡直响。 哪个王八羔子……他迷迷瞪瞪撑开千斤重的眼皮,还没看清来人,肚子里又是一阵刀光剑影。 “呃……”他尽可能地弓腰缩腿,就差直接把头埋进裤裆。但是他拼命地蜷缩,偏有人非跟他作对,想把他掰直。 身体痛过的人都知道,疼的时候,好像把自己抱成一团就能缓解一点似得,越是伸展四肢,给人的心理感觉就是受痛面积就越大。 徐泗不干了,居然不让老子抱团?意识朦胧间,他气得直哼哼,气得直喘气,隐隐还带着些哭腔。 “嘘……乖,听话。”耳边有低沉的声音在引诱他,像是魔鬼在唱歌,富有磁性,甚至还透着点若隐若现的挑逗。 心头一动,体内隐藏着的声控属性被彻底唤醒,他本能地顺着好听的声音逐渐放松僵硬紧绷的躯体,然后感觉到一双干燥温热的大手,像是带着舒适的蒸汽,覆上他的膝盖和手肘。 祁宗鹤解开藤条,帮徐泗伸展四肢,把手搓热后,按摩起徐泗身体各个僵化的关节,动作和手法十分熟练,仿佛这种情况他面对了无数次,处理起来分外得心应手。 关节缝隙里那股蚀骨钻心的酸痛,在那双神奇的大手下得到些许缓解,徐泗不停颤抖的四肢像是被深度催眠,竟然慢慢平息,就连不受控制一阵一阵痉挛的肌肉,痉挛的时间间隔都变长了。 疼痛仍然锲而不舍地一次次卷土重来,但是徐泗迟钝的神经末梢许久后发现,没以前那么疼了。 要么,是自己的身体产生了耐受力,要么,是这个给自己按摩的人的功劳。 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是哪个美丽的小天使,可是疼痛稍稍一纾解,困意就排山倒海地袭向疲软的神志,它要抓住每一分钟去休眠充电,以便迎接下一次来势汹汹的戒断反应。 等第二天白日醒来,徐泗发现自己睡相十分不雅观地趴在之前他们五个人聚居的火堆旁,火堆还留着一点火种,虚弱地燃烧着,周围空无一人。 徐泗挠挠头,想爬起来,爬到一半,手臂肌肉打颤,又重重地摔了回去,摔了个狗啃泥。他吃力地翻了个身,用手背挡住阳光,就刚刚那不成功的起身,就花了他大半的体力。现在的他,跟个废物真的没多大的差别。 “小婶婶,叔叔让我过来看看你醒了没。”一声清脆的女音从上方传来,颜瑜之前作为一名演戏歌唱双栖的大明星,天生一副令旁人艳羡的好嗓音。 “我是小叔叔。”徐泗拿开手,瞪了她一眼,一点点爬起来。 颜瑜看了看徐泗的裙子,撇撇嘴,胳膊一指,“叔叔跟聪哥哥在那边搭房子。” 嘿?为什么周聪是聪哥哥,祁宗鹤是叔叔,我就成婶婶了呢?徐泗觉得自己的男性尊严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挑衅。 然而现在他完全没有多余的体力去教训熊孩子,摆摆手让颜瑜带路,跟着她找到了那两个大汗淋漓的建筑工人。 这是想在这儿定居吗?徐泗目瞪口呆地望着一个在下面递厚重的棕榈叶子,一个在上面接的两人,拧着眉毛无言以对。 窝棚的架子是粗壮一点的树干,也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砍的,用藤条绕来绕去绑了个大概,现在正在搭屋顶。 “醒啦?”体重较轻的周聪小心翼翼地趴在上面,朝徐泗招招手,他一动,不太稳固的架子就开始晃动,看起来摇摇欲坠。 徐泗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们搭房子干嘛?” “挡雨啊。”周聪接过一把棕榈叶子,擦了把汗,“这里下雨一天能下几回,总不能一直淋着吧?” 徐泗刚想说淋着也没多大关系,就被祁宗鹤一个冷冽的视线逼了回去,“这里最不能被雨淋的就是你,太弱,一个感冒就能要了你的命。” 太弱两个字被咬得极重,徐泗一时被噎住了,下意识想反驳,可仔细看看,自己现在这个状况确实很弱,他暴躁地踢了块脚边的石头,四周望了望,“嗯?范胖子呢?” “哦,他说自己以前是捕鱼出身,想去看看能不能捉几条鱼回来烤着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一天到晚吃椰子,自己都快变成椰子了,话说房产界大亨范先生当年是个渔夫,这倒是个大新闻……” 徐泗今天才发现,这个小眼镜看着腼腆,其实有点话唠。 “他的事,外界不知道的多了去了。”祁宗鹤突然随口道。 狗仔精神根深蒂固的周聪有着灵敏的职业嗅觉,他立刻停下手下动作,十分八卦地压低声音,“什么事?” 一夜蹿红的企业家身后大多不干净,只是范明辉一直打着慈善家的招牌,要是爆出点什么黑料,民众的容忍度是极低的。 祁宗鹤斜了一眼周聪,“这些事,你不会希望自己是知情人。” 周聪跟徐泗俱是一愣,周聪还欲再问,被徐泗及时打断,“范大哥,你回来啦?哟,还真能整到几条鱼,厉害了!” 范明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背后,拎着几条开膛破肚择干净的海鱼,嘿嘿笑了两声,“那是,大哥我这手艺是祖传的,小冯,要不要跟大哥我学两手?” “好啊。”徐泗看了一眼噤声的周聪,拖着条瘸腿上前拿过范明辉手中的鱼,“我这整天白吃白喝的占你们便宜,也过意不去。” 祁宗鹤横过来一个冷眼,“既然你过意不去,就负责烤鱼吧,烤砸了你第二天就捉翻倍的鱼。” 于是徐泗不负众望地烤糊了所有的鱼…… 其他人虽然非常嫌弃,但无奈没别的能吃的,只好忍着刺鼻的焦味儿,十分给面子地吃了两口。 祁宗鹤嘴刁,愣是一口没吃。那表情,老子宁愿饿死,也不吃这种黑糊糊的东西。 徐泗很愧疚,偷偷摸摸塞给他两粒糖,不想他真就这么饿死了。 下午的时候,徐泗把连衣裙的裙摆在大腿前打了个结,下海抓鱼。 范明辉很会挑位置,捉鱼的这片浅海四周都是礁石,有的浅水鱼游到这块儿容易被困住,是个瓮中捉鳖的天然陷阱。 只是这陷阱有点大……跟个小池塘似得……徐泗在心里骂了声娘,一动不动蹲在水里守株待兔,运气好,说不定真有两条傻鱼撞他腿上。 “哈弟,之前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啊。”蹲的久了,有点腿麻,徐泗抻抻腿,敲系统。 2333,“徐先生之前的那个问题,以往确实也有人反映过。由于接受了原主全部的记忆,性格或多或少可能会向原主靠近,但这种情况很少,而且,如果有,对徐先生也是好事。” “好事?”徐泗冷嗤一声,爷一点儿也不想向冯玦靠拢。 “因为很多世界里,目标人物是认识原主的,如果性格靠拢,马脚露得就少,任务完成率就越高。”2333耐心解释,他现在对徐泗不止刮目相看,还赞赏有加。能被原主的性格影响的任务者少之又少,如果真是这样,说明徐泗是个很有潜力的执行受众。 “哦。”徐泗懒洋洋地应了声,这个技能在这个世界里屁用没有,因为祁宗鹤跟冯玦在之前压根儿不认识。 2333看徐泗很消极的样子,想说点鼓励的话,“对了,之前系统播报的时候徐先生处于昏睡状态,应该没听到。目标人物的心理阴影面积有所波动,降至67%。” “嗯哼?”徐泗跳起来,脚上一抽筋,啪叽一下跪在水里,“真的?” 2333,“真的。” 像是困在暗夜里太久了,终于窥见一丝曙光,徐泗兴奋得不能自已。 “还有,每个世界任务完成后都会进行系统结算,徐先生第一个任务完成,获得一万点积分。” “积分能用来干嘛?”徐泗觉得今天的好消息接二连三,一时有点幸福地找不着北。一万?听起来好像很多的样子。 2333,“可以用来兑换必需品。” “一条最便宜的裤衩要多少积分?”徐泗立刻道。 2333,“四万。” 徐泗:“……”哦,这积分的购买力好弱啊,根本不值钱啊,那搁在现实社会里,基本就赶上一块钱了吧…… “有没有能让人失去行动力的东西,像是麻醉之类的。”徐泗试探地问,末了又补上一句,“物美价廉的那种。当然,关键在价廉。” “有,”2333的一个字挑起徐泗破灭的希望,“肌肉僵化剂480,售价9999点积分。” “好,就它了。”徐泗从水里爬起来,手里多了条扑腾的小鱼,他眯着眼睛挑眉,“落在我手里,看你往哪儿跑。” 第32章我拒绝当鲁滨逊10 徐泗在上个世界,忍辱负重当了回受方,菊花火辣辣的刺痛感至今仍历历在目。当然,徐泗这样安慰自己,那完全是在身体配件跟不上,对方武力值又太强大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 而现在,眼看着跟祁宗鹤的一场“大战”迟早是会来的,这回该有的装备都齐活了,再不行就真不行了,借口都找不着一个。所以,机智的徐泗打算先下手为强。 某子曰:不想当攻的gay不是个好gay。怎么能总让别人辛勤耕耘,自己坐享其成滴汗不流呢?这样是不厚道的…… 厚道的徐泗兜里揣着刚买的肌肉僵化剂480,打算过两天,等他的戒断反应过了,收拾收拾体力,就重振雄风。 做好了详细的规划,徐泗这趟摸鱼,一直摸到傍晚,才勉勉强强捉了五小只,塞牙缝都不够的。但是好在,经过中午惨痛的失败教训,晚上的鱼小归小,烤出来居然还挺香,几个人直呼吃的过瘾,总算开了次荤。 徐泗从小不爱吃鱼,徐女士说,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徐泗一直不聪明的症结所在。 徐泗其实想说,不说他到底聪不聪明,他要真不聪明,那也是遗传自徐女士的智商问题。因为徐女士从来没把一条鱼做好吃过,每次当天的餐桌上一有鱼,徐女士就跟选择性失去味觉似得,不是咸了就是腥了,要么直接把胆弄破了,苦的徐泗直剌舌头,以至于后来,徐泗闻鱼色变。 祁宗鹤看着徐泗挑挑拣拣,三两口就能吃完的一条小鱼愣是半晌都没动。 “啊——” “啊。” “?” 徐泗挑眉,他刚刚下意识跟着啊出声,嘴里就被塞进了一块鲜嫩的鱼肉,嚼了嚼,味道还行,没有想象中的那股难以忍受的腥味,也没有刺。 “这么大的人,还挑食。”祁宗鹤把手往徐泗外套上揩了揩,刚刚把鱼肉塞进徐泗嘴里,无意中被他的舌尖轻轻一卷,沾上点口水,他略带嫌恶地揩完,发现徐泗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眼神很勾人。 “怎么?想让我嘴对嘴喂你?” 火光映红了祁宗鹤的半边脸,直挺的鼻梁在这半边脸打下浓重的阴影,跟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连成一片,跳跃着带着些暖意的弧度,连带着他平时摄人的气场都柔和了三分。 他忽然凑近了一些,带着一身烤鱼的香气,眼睛在火光下又恢复成玻璃球一般的浅棕色。 徐泗喉咙滚了滚,把那口鱼肉咽下。 “啧,你要想清楚,要我喂,那可就不只是喂了。”他瞥了一眼徐泗因紧张而绷起的唇线,又重新退回安全距离。 徐泗:“……” 大佬估计有精神分裂症,时而阴狠,时而……不要脸。 范胖子他们压根儿对这两个人日常的诡异互动采取眼观鼻、鼻观心的态度,吧唧吧唧吮着手指头,抬头望星空,低头数贝壳,就是不肯看徐泗。 徐泗的内心:老鸟你给我等着,老子迟早办了你。 老鸟是徐泗这两天新给祁宗鹤取的绰号,以为祁宗鹤名字里有个鹤,不就是一只鸟嘛……再加上这人一看就是情场老手,尊称他一声老。完美。跟隔壁老王异曲同工。 接下来的几天,祁宗鹤总觉得徐泗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闪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劲儿,透着一点趁别人睡觉,在别人脸上画了王八还没被发现的狡黠,简单点说,就是成天自个儿偷着乐。 这让祁宗鹤一度觉得徐泗是被戒断反应折腾得傻了,那张苍白瘦削的小脸上从早到晚闪烁着激动人心的光芒,不是二缺了就是回光返照了。 所以这几天,祁宗鹤什么也没让徐泗干,就让他成天躺着休整,晚上戒断反应发作时还替他按摩舒展,就怕他一个不在意人就过去了。 对于自己为什么如此反常地对一个人上心,祁宗鹤困扰了很久。 一个空少而已,他抬头看了看背对自己,静静望着海平线的那个背影。 光说皮囊,其实这个冯玦只能说中上,没什么特别吸引人之处,他祁爷在道儿上混了这么多年,寻欢作乐也好,逢场作戏也罢,什么场子没逛过?什么绝世皮囊没见过? 可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在飞机的厕所前第一次看到这个空少,他就莫名地被吸引了视线,不是因为外貌,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祁宗鹤捏捏眉心,难道是因为他裤子没关门? 呵呵,要真是因为这个,倒可以称得上是一大玄学…… 但是从后来发生的事来看,他清楚地明白了对方为什么总能轻而易举地叩击他的心门。 大概是因为,他就算自己吓得屁滚尿流,也要把救生衣给一个陌生乘客穿上;因为他忍着一条腿骨折的疼痛,也毫无埋怨地爬那么高的树摘椰子;因为……因为他有着想战胜毒瘾的意志力…… 没有谁比祁宗鹤更能明白,戒断反应是多么的可怕,倒在他面前、不停抽搐的母亲在他童年的记忆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这印记深深地镌刻在大脑皮层,一思考就会血肉淋漓地跳出来。 这么多年了,那些场景一直在他的梦里反复出现,像是不断倒带重放的老电影,就算颜色不再鲜活,声音不再清晰,依旧固执顽强地放映着。 谁知道呢?或许他真的能戒掉……前提是他这辈子都被困在这座荒岛上。 祁宗鹤其实有点期待,期待某一天他们被解救,重回社会,期待着看这个人重新面对诱惑,能不能扛住想复吸的冲动,这种期待让他觉得有趣极了。他一直喜欢欣赏人在心理慢慢崩溃后的那种……疯狂和绝望。 面朝大海,咬着手指思考着晚上该如何动手的徐泗,突然觉得身后的视线有点灼热,他倏地转过身,气势汹汹地瞪过来。 祁宗鹤没想到徐泗猛地转身,微微一愣,旋即笑开,那是一个大方又……宠溺的笑,徐泗看得心都化了,越发期待起晚上的妖精打架。 自从那天晚上,徐泗一个人偷偷去小树林空地上默默捱过戒断反应,而祁宗鹤也尾随而来帮他按摩关节后,两人就像是达成了共识,一前一后,天天晚上相约小树林。 有的时候两个人都折腾得很累,就在小树林里睡下了,没回去,第二天也没人觉得奇怪,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这两人晚上出去打野炮很奇怪吗?没毛病啊…… 徐泗表示,今晚一定不辜负这帮哥们儿的期望。 戒断反应带来的疼痛到现在已经很轻微了,但是为了放松祁老鸟的警戒,徐影帝装得十分自然不做作。祁宗鹤纳闷儿,今儿这一声声痛苦的呻吟除了听上去很痛苦,怎么还听着有点像娇喘? “行了,别装了。”祁宗鹤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觉得有点好笑,“你明明都好了还让我来,说说,想干什么?” 徐泗一看败露了,一点也不见慌张,反而麻溜儿地坐起来,挑衅地抬起祁宗鹤刀刻般的下巴,那架势,像是调戏良家妇女,“嘿嘿,我想干什么,你猜不到吗?” 月光皎洁,两人挨得极近,鼻息相交错,彼此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滞,祁宗鹤眯起浅棕色的眼睛,唇角微勾,伸手摸了摸徐泗的耳垂,低声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事后别怪我。” 徐泗心里咯噔一声,刚想问怪你什么,整个人已经被撂翻在地。 两人及其有默契地避开了嘴唇,这可能是所有喜欢乱搞的人的通识,好像接吻是最后一道防线,至于防什么,鬼知道呢。 徐泗的连衣裙在此刻体现了它唯一的优点,方便快捷,撩起来就开干,丝毫不磨蹭,当祁宗鹤带着薄茧的大手扫过大腿敏感的内侧时,徐泗浑身一个激灵,察觉到自己某处缓缓抬头的时候,这种久违的石更,差点让他喜极而泣。 还是有鸟儿好啊……徐泗有点走神,全身心地感受着鸟儿的存在感,冷不防地,锁骨上被咬了一口。 徐泗:“……” Wtf?这年头咬人成时尚了?轻轻的啃噬可以理解,男人嘛,一激动,喜欢留下些痕迹,很正常,只是……这尼玛下死命的咬算怎么回事儿?还能不能愉快地打架了? 我是肉骨头吗?你是狗吗?徐泗拼命拉开在啃咬自己锁骨的老鸟,意外地看到祁宗鹤眼里布着的血丝,这让他突兀地想起另一双眼睛。 “你不专心,你在想谁?”祁宗鹤拉起徐泗的手腕就是一口,牙齿陷进肉里,刺穿表皮,殷红的鲜血汩汩流下。 徐泗皱了皱眉,望进祁宗鹤蕴含着千里风暴的眼睛,他居然有点害怕……此刻的祁宗鹤就像是头不加节制的嗜血野兽,随时准备把自己吃干抹净,骨头渣滓都不剩。 当某根滚烫蛮横地挤进臀部的缝隙,徐泗浑身一颤。 “等等等等等……”徐泗喊了暂停,却并没能如愿让身上的人停止动作,他只是更加粗鲁地撩起徐泗的大长腿。 老鸟,既然你无情,就别怪兄弟我无义了…… 肌肉僵化剂480是涂抹式的,只要把它涂在目标对象的心口,它会自动溶解渗入皮下,顺着鼓动的心脏涌进全身血管,发挥药效。 徐泗看着直挺挺摔到一边,面上犹带着惊讶的祁宗鹤,爬起来虚虚地踢了一脚,没反应,再踢一脚,祁宗鹤眉头微动。 “哈哈哈,”徐泗嚣张地笑起来,“老鸟别急,让我来好好疼爱你一发。” 第33章我拒绝当鲁滨逊11 盼星星盼月亮,等绝地反击的那一刻终于来到时,徐泗却有点无从下口了。静静地端详了一会儿,他把刚刚混战中,被祁宗鹤粗鲁地扒下来,丢得远远的制服西装捡回来,在地上铺好,再抱起僵硬的祁宗鹤,把他小心翼翼地放上去。 “看好了,让你知道什么叫文明人温柔的滚床单,”徐泗非常有耐心地把祁宗鹤和自己剥成了洁白光滑的水煮蛋,居高临下地朝他竖起食指,摇了摇,“你,不行,太野蛮。” 肌肤暴露在略显躁动的空气中,祁宗鹤不自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一刻,徐泗轻轻地覆盖上来,两具身体从相嵌的腿到鼓动的胸膛,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彼此的心跳声几乎跳成同一个频率。祁宗鹤的瞳孔微微紧缩,一瞬不瞬地盯着笑得不怀好意的徐泗。 他不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做了什么,刚刚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几乎只来得及感觉到心口一凉,继而就丧失了身体的掌控权,简直活见鬼。而现在身体的感觉,像是被人点了穴,如果是镇定剂或许麻醉,这种能让全身动弹不得的剂量,会让人陷入昏迷。可是他此刻的意识很清晰。 祁宗鹤望向徐泗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忌惮。身体被人随意摆弄,搁在谁身上都会不爽,但是很快祁宗鹤发现,在自己身上显摆的某人,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这让他松了口气。但是下一秒……他就又觉得,事情的走向好像不大正常……这货……折腾了半天,是想做上面的那个? 不可否认,徐泗确实很有技巧,一番十八般武艺轮番上场后,祁宗鹤的眼眸深得像天堑壕沟,一丝欣赏一掠而过。当那只掌心微凉的手沿着精壮的腰身而下,覆上滚烫时,他明显地呼吸一滞。 徐泗自然不会放过他这一细微的反应,俯身凑在他耳边,低低笑了一声,“怎么样大佬?文明人的方式是不是更爽一些?” 一句话带着热气跟若有若无的喘息,咬耳朵咬得极尽挑逗之能事,货真价实的小妖精……祁宗鹤古井无波地淡淡瞅了他一眼,移开视线,像是老僧入定。看在徐泗眼里,竟然有一种老鸟在害羞的错觉。 充分且绵长的前戏在徐泗啰里吧嗦的技巧下总算告一段落,两个人忍得都极为艰辛,祁宗鹤急促起伏的胸膛上布上一层细密的汗,原本躁动的空气在两人沉重的呼吸加持下,已经加热沸腾几近白热化。 徐泗更是手脚都软了,他的体力自从戒断反应以来,急速下降,闭上眼稳了稳呼吸,他自制服口袋里翻出周聪偷偷塞给他的东西,用牙齿撕开包装袋,一只手挤进祁宗鹤的臀缝,一只手正打算给自己套上。刚刚凑近,一只有力的大手横空出现,钳住了他的手腕。 徐泗一下子惊得爹妈都不认识,脑子里轰的一声,天雷滚滚,他瞪大了眼睛沿着遒劲的小臂望上去,对上一双戏谑的眼。 “你你你……”指尖还夹着套子,他抖着手指着突然诈尸,坐起来的祁大佬,一脸不敢置信。 祁宗鹤面无表情地撩起眼皮,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话不多说,一翻身抢占高地,接手了他手里的东西,挑挑眉,“你这东西好像套错了人。” 没等徐泗做出什么抵抗的反应。 下一秒,异物以势不可挡的姿态蛮横地进入,徐泗倒抽一口凉气,怒视他。 感受到他的紧绷,祁宗鹤稍稍停顿,“你那么磨蹭,让我一度怀疑你是不是不行。” “老子那是充分考虑你的感受!”徐泗忍着不适和微微的疼痛吼出声。妈的,这年头,想当个时刻照顾对方感受的暖男,真他妈不容易。 “呵呵呵……”祁宗鹤笑得好像很开心,一把掐住徐泗瘦削的下巴,逼他仰起头,“难道不是缺少点该有的魄力?” 随后腰身一个冲刺。 徐泗一声闷哼哽在喉咙里,红了眼眶。 这句话好像是在嘲笑他,翻译过来好像就是:难道不是因为怂? 我是怂了吗?整个凶残的过程里,徐泗一直扪心自问,温柔一点有错吗?此时此刻,觉得自己的脚下有一道天外深渊,他本来整个身子悬空,抓着一根藤蔓摇摇欲坠,可眼下那根救命的藤蔓正一根纤维一根纤维地断裂,徐泗祈祷着它能再多撑一会儿。 然而一阵猛烈的冲刺后,当身体深处一股令人战栗的快感汹涌澎湃地爆发时,徐泗完全忘记了祈祷。那股快感几乎麻痹了整片意识,逼着他绷紧了脚尖,伸长了脖颈,死死抠住祁宗鹤的肩膀。 藤蔓彻底阵亡,他还没来得及哀悼一下,就掉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深渊。 大佬明显在床第的和谐问题上有着与众不同的见解,比如,啊,我挺喜欢你的,那我要把你咬死,最好能拆了骨头吃下去。 哈哈哈……有个性。 徐泗第二天早上一醒,发现自己衣冠整齐地一个人睡在空地上,他撩起袖子跟裙摆,看了看满身深浅不一的咬痕,菊花一阵紧缩,于是怒不可遏地敲系统。 “哈弟,你这不是存心坑我吗?什么狗币肌肉僵化剂,它就管用了那么一会儿!” 2333凉飕飕地飘来一句,“徐先生,准确来说,是20分钟。” “20分钟?有那么长时间?”徐泗摸了摸腕子上的牙印,质疑2333是不是在诓他。 2333,“是的,20分钟,快一点,基本想干的事都能干完。只要9999,真正的物美价廉……” 徐泗:“……” 这句话里蕴含的信息有点意味深长……徐泗放在脑子里嚼了嚼。 “在你眼中我就是个快枪手吗?”领悟过来的他咬紧了后槽牙,脸上没肉显得颧骨突出,表情有点狰狞。 2333略一停顿,“徐先生,我并不知道你拿它是为了对付祁宗鹤。” 多么苍白无力又漏洞百出的解释啊,徐泗苦笑,“我跟你说过我用在祁宗鹤身上了?” 2333蜜汁沉默。 合着全程你都躲在一边默默看片儿啊?徐泗后知后觉,觉得自己真是一点隐私也没有,“你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吗?” 2333像是死了。 得,犯不着跟这个又贱又坑的系统扯什么基本道德,扯得多了自己都成傻逼了。 “不是,我说,上回你说要录像,我才允许你围观,这回……”当傻逼徐泗还在不厌其烦地对着系统得啵得啵得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颜瑜?徐泗停下吐槽,竖起耳朵辨别了一会儿,随即猛地扭头,朝他们临时搭的简易窝棚奔过去。 等他拖着依旧不灵便的腿脚、忍着菊花残的不适赶到时,现场一片混乱,祁宗鹤架着张牙舞爪的范明辉,一张冰山脸寒气逼人。 另一边,颜瑜死死抱着昏迷的周聪,不停地啼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见犹怜。 一地凌乱的血迹。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徐泗看到祁宗鹤时,一抹浅淡的尴尬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偷偷掩饰。 没有人回答他,祁宗鹤一脚踢向范明辉的膝窝,逼得范明辉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由于双手被擒在背后,无法反击,他只能愤恨地扭头,瞪着他的小眼睛,眼里的怒火能把整座岛都烧干净。 “祁爷,这事儿跟您没关系,您还是别插手的好。”范明辉挺了挺这两天皮球似得又涨回来的肚子,语气不善。 “哦?这事儿跟我有没有关系,可不是范总说了算的。”祁宗鹤一个巧劲,咔哒一声,轻而易举地卸了范明辉一条膀子。 范明辉一声杀猪般的痛呼响彻云霄,把颜瑜的哭声都给盖了下去。颜瑜抱紧了周聪,像只受惊的麻雀,瞪着溜圆的美目抽抽搭搭,警惕地觑着祁宗鹤和范明辉。 现场没人理他,徐泗拿自己的一双眼睛看的一头雾水,他搓搓脖子,一点点靠近颜瑜。 这一群人里面,也就徐泗全身的气场柔和一些,所以颜瑜只是皱着秀眉看了他两眼,放心地让他靠近。 徐泗凑近了,安抚地拍拍她的头,低头查看不省人事的周聪,立马把眉峰皱成小山丘。 周聪的后脑勺被什么硬物砸得见了红,颜瑜一直拿手死死地按着伤口,血是暂时止住了,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徐泗的目光在场上逡巡一圈,在范明辉脚下发现了凶器——沾了血的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 “说说,什么仇什么怨?统共就咱们五个人,死一个少一个,要是一辈子出不去,咱们可就凑合着一起相伴余生了。什么原因让你这么对亲友痛下杀手的?”徐泗有点累,一脸沧桑地坐在颜瑜旁边,盯着范明辉的眼神却冰冷得仿佛刚从寒潭里捞出来。 范明辉疼得满头大汗,光光的脑门反着光,他啐了一口,采取不搭理不妥协不合作的政策。 祁宗鹤放开他,推搡了一把,范明辉一个不着意摔了个狗啃泥,一只手捂着左边肩膀刚想爬起来,又被祁宗鹤踹了回去。 祁宗鹤蹲下来,与他视线持平,略微偏头,“大概是范总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被有心人知晓了吧?而好巧不巧,那个人虽然是个不起眼的狗仔,但好歹也算个记者。” 徐泗从来没见过祁宗鹤如此犀利的眼神,宛如一把匕首,能挑开腐烂的皮肉直接削去附在骨头上的烂蛆,如此阴冷,嘴角偏偏还噙着抹笑意,看得人起了一身白毛汗。 只见他拍拍范明辉抖动的脸颊,声音里透着股顽劣,“所以范总,你想在这个封闭的荒岛上杀人灭口,斩草除根。我猜得对不对?” 范明辉眼中瞬间爆发出精光,都说小眼睛聚光,他这一爆发,气势竟然能与祁宗鹤相匹敌,徐泗表示,以往真是小看了他。 “祁爷,您跟我,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是有什么事……嘿嘿,”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儿,“您的日子也好过不了。” 两人针锋相对,有一瞬间,徐泗几乎能看见他们视线里噼里啪啦的雷电。 随后,二人相视一笑。 祁宗鹤拍拍手起身,范明辉也跟着爬起来。 “范总,什么事儿,等我们出去了再说也不迟,何必急于一时。” 徐泗听见祁宗鹤毫无波澜和起伏的声音如是说,此时此刻,他才第一次意识到,昨晚跟自己妖精打架的人。 是个真真切切的黑社会大佬。 第34章我拒绝当鲁滨逊12 这场内讧具体的缘由,因为两个当事人一个昏迷、一个三缄其口,落了个不了了之。 祁宗鹤尽管没有目睹整个过程,但看得出来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颜瑜虽然目睹了整个过程,但她智商明显欠费,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自始至终都是局外人的,只有徐泗。 但是徐泗心大,并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怎么才能尽快完成任务溜之大吉,这个岛上的物资太奇缺,原始人一样的生活真是让他一秒都待不下去。 所以,身体状况一有好转,撩神Mr徐就开始变着法儿地折腾,讨他家老鸟欢心,期望着老鸟一高兴,心理阴影就能少那么一丢丢。 第一轮出手,徐泗想了想,打算先尝试一下纯情少男风,试试水。 头一天到这个海岛上,他跟祁宗鹤在岛上瞎转悠,不对,巡视领地的时候,徐泗就眼尖地发现一片造型奇特,叫不上名字的野花丛,颜色很是热烈奔放,很符合求爱的意境。 由于那片花离他们搭的窝棚有点远,他每天都要拐着条不灵便的腿,步行近一个小时,然后花足了心思,挑挑拣拣摘个一小捧,拿草茎捆成捧花,再步行回来,悄咪咪地放在祁宗鹤每日换洗晾晒的衣物旁。 一天两天,祁宗鹤选择视而不见,收了衣服就走,把花就这么留在原处任自飘零。等隔日再来,就发现原先的那束不见了,又换了新。 终于在第五日的时候,祁宗鹤拿着那捧野花在徐泗面前站定,低头嗅了嗅,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问,“怎么,你喜欢花?” 当时,徐影帝正吭哧吭哧地杀鱼,微微一愣,立马丢下鱼站起身。欲语还休,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圈,害羞地点点头。 那既视感,活像是懵懂的初中生,偷偷给心上人捎早饭,一天不落。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被心上人发现了。 “你不喜欢吗?”徐泗盈盈一笑,反问。乖巧且深情的外表下,他在心底疯狂地吐槽着这每晚八点档的狗血桥段,懊悔自己不该选个纯情少男的角色,实在有违本性,挑战演技。 祁宗鹤促狭地瞥了他一眼,为难地摸摸下巴,一脸沉思,说出来的话实在对不起他那张正经的脸。 “唔……比起欣赏静态的花,我更享受插花的动态过程。” 狗血八点档一个油门急转直上,瞬间飙成了岛国爱情动作片,这位选手的段位不可谓不高,满嘴跑火车,污污污的。 徐泗支着满是鱼血的手,张张口,愣是一个字没吐出来。虽然狗血但凑合凑合也能看的氛围,就这么被一句话撩没了。 第一轮,徐泗败了。 没关系,来日方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就地取材,徐泗开始拿石头刻椰子。 在这座与世隔绝的热带海岛上,诞生了徐泗版情话经典语录之——老鸟篇: “我心里想装的怀里想抱的身下想压的,都是你。” “说不上你哪里好,就是想看你洗澡。” “以前看片,脑补的是吴彦祖陈冠希张国荣,以后恐怕统统都要换成某个人。你猜是谁?嘻嘻。” “今日灵感枯竭,将就着看昨天的吧。” …… 前缀都是:哦,My鹤。 落款都是:一片丹心引鹤归。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徐泗自以为赤诚之心感天动地,文笔细腻,独领风骚。一时间,流浪诗人的精魂附体,现代诗诗人徐泗时刻怀抱一颗敏感多情的心,无限哀怨地瞅着某只岿然不动的鸟。 直到某一个艳阳天,祁宗鹤把那一大堆晒干的椰子壳碎片,哗啦啦全部倒在徐泗面前,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冯玦,麻烦你能不浪费资源了吗?你没发现最近咱们能用来接雨水的椰子壳越来越少了吗?” 徐泗当时就丢下打磨得锐利无比、最近用的无比顺手的石头,声情并茂地痛斥了一番祁宗鹤的不解风情,榆木脑袋不开窍,像个盘丝洞里的老唐僧。然后一连几天没理他。 大佬油盐不进,八方不动,撩神徐同志表示很是黯然神伤。 就在徐泗扛过低谷,打算发动第三轮猛烈攻势时,他被颜小瑜悄悄拉到一边。 从徐泗每天在树干上刻下的痕迹看,前后大概有两个星期,周聪就这么不死不活地挺了半个月的尸。这些日子以来,颜瑜一直胆战心惊地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防脱水防休克防范明辉,方圆十里都能感受到小疯子浑身紧张的戒备劲儿。 “怎么了?”徐泗今天看颜瑜,感觉她哪里有些不同,齐耳短发依旧跟个假小子一样贴在眉毛上方,纤眉大眼厚唇,要说真有哪里不同,就是那双眼睛里,不比平时空洞惊惶,反而折射出一丝清明的光。 “你……”徐泗伸出食指想像平时一样戳戳小疯子的额头,还没靠近,就被一把握住,一掰。 “啊啊啊,放……!”徐泗一声痛呼卡在喉咙里,被颜瑜劈手堵住嘴,“嘘,别打草惊蛇。” 女子冷静到透着理智的声音让徐泗瞬间安静下来,他眨眨眼,颜瑜放下手。 “你好了?不疯了?”徐泗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颜瑜摆摆手,把人拉到面前,神情一等一的严肃,“说不好,可能下一秒又疯了。” 徐泗:“……”这个病情,怎么说呢,好尼玛反复无常哦…… “给,”颜瑜二话不说,塞过来一个塑料薄膜包裹着的东西,就着徐泗推拒的手强硬地直接塞进他兜儿里,“这个东西,就是范明辉为什么要杀周聪的直接原因,放在我这里不安全,这群人里唯一能信的只有你了,千万、一定、绝对要保管好。” “这是什么?”作为颜瑜最信任的人,虽然是做了排除法后不得不信任的人选,徐泗还是打心眼里有点高兴的,毕竟谁都希望被人无条件的信任,他郑重地清了清嗓子,“颜小姐放心,不管是什么,放在我这里绝对安全。” 颜瑜默默点了点头,微翘的睫毛颤了颤,美目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狠意,她一把揪住徐泗的前襟,压低了声音警告:“你要好好提防范明辉,那就是个社会渣滓,他要是轻举妄动,就杀了他,反正杀了他等于是为民除害。” 说完,又兀自摇了摇头,“算了,你还是不要跟他正面起冲突的好,他跟那个祁宗鹤一丘之貉,你势单力薄,一点胜算都没有。也就是那个大傻瓜脑子不清白,才……” 颜瑜回首望了一眼窝棚,面上满是忧色。 徐泗翻白眼:到底谁脑子不清白? 而且,颜瑜到底对他哪儿来的自信?都说范明辉跟祁宗鹤一丘之貉了,而他跟祁宗鹤的关系又那么的……额……难以描述,她的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选择把东西交给他?不怕他转手就给祁宗鹤吗? “你们在聊什么?”身后传来范胖子带着三分笑意的问话,徐泗跟颜瑜皆是虎躯一震。 “小婶婶不给乖宝宝糖吃!哼!”颜瑜瞬间变脸,天真可爱地一屁股墩儿躺倒,拽着徐泗连衣裙的裙摆就哭闹起来,毫不费劲地挤出几行清泪。 不愧是鼎鼎大名的演艺明星,徐泗在心里为她点赞,这哭戏说上就上,一点儿不需要提前酝酿情绪。高。 “小冯啊,不就几颗糖吗?全给了她好了,省的她天天惦记着。” 范胖子一脸幸灾乐祸,徐泗抽抽嘴角,他总觉得颜瑜喊他小婶婶是故意的。 不大情愿地掏出糖盒子,里面只剩下两颗糖,徐泗刚刚递到颜瑜面前,就被范明辉半路截了胡,徐泗看到颜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范明辉把抢到手的糖盒子在颜瑜面前晃了晃,语气温柔,带着一点哄骗的意味,“小颜瑜想不想吃糖啊?” “想。”颜瑜不假思索地狠狠点头。当然,这肯定是装的,徐泗跟颜瑜交换一个眼神。 “范总,你夺人所爱,有点不厚道吧?还跟小孩子抢……”徐泗轻嗤一声。 范明辉弥勒佛一般笑了笑,给了他一记威力十足的眼刀,转脸就跟颜瑜商议,“这样吧小颜瑜,你聪哥哥之前有没有交给你什么没用的东西,我用糖来跟你交换,好不好啊?” 一听这话,徐泗下意识把手插进兜儿里,紧了紧刚刚颜瑜托付给他的东西。怪不得颜瑜说这个东西放在她那儿不安全,如果她现在还是疯的状态,肯定被范胖子一套一个准。 颜瑜皱着张脸,把脸憋得通红,好像真的在用劲儿想,最后急得哭出来,“聪哥哥没给我什么东西啊!大坏蛋,抢我的糖!” 一边闹,她一边动手,拉住范明辉的膀子就咬,范明辉吃痛,猛地一挥手,把颜瑜拍倒在地上。 见他还要上脚踹,徐泗一把拖住范明辉,“嘿,我说范总,你跟个智障计较什么劲儿?犯不着啊犯不着。” 范明辉甩甩沾了颜瑜口水的手,把糖盒子直接丢到颜瑜脸面上,盒子的棱角磕在眼角上,颜瑜捂着眼睛低头,瑟瑟发抖。 范明辉鄙夷地啐了一口,“不疯之前也就是个没脸没皮的戏子,我确实犯不着,白白浪费力气。” 他腆着肚子,拍了拍徐泗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走了,没看见垂着头、从手指缝里盯着糖盒子的颜瑜,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第二天,范明辉失踪了。 第35章我拒绝当鲁滨逊13 范明辉是在凌晨失踪的。 他们搭的窝棚,并没有高级到能隔出几室几厅,所以五个人席地铺了外套,将就着睡一块儿。 头两天,徐泗还觉得范明辉的呼噜声委实像那种老式拖拉机,呼啦啦哗啦啦吵得他神经衰弱,到后来,耳朵就好像自个儿装了自动过滤网,能无条件屏蔽一切扰他清梦的噪音。 而祁宗鹤一向浅眠,凡是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他,这些天来,徐泗明显感觉到,他家老鸟的黑眼圈有越来越浓重的趋势,体重也直线下降,连带着腹肌都有点缩水。 因为睡眠问题,第一个察觉到范明辉不见了的就是他。 祁宗鹤刚开始只是纳闷儿,快凌晨的时候他听到范明辉起身,迷迷瞪瞪的,边走边扯裤腰带,只以为他去解手,没太在意。等他解了一个小时还没回来时,祁宗鹤只以为他便秘,也没在意。等到天色大亮,人还没回来时,祁宗鹤就有点觉得不对劲了。 其他人都还在睡着,颜瑜搂着周聪睡得直流哈喇子,他把徐泗拍醒,两个人一道先出去找人,说不定范明辉自己掉进了什么坑洞沼泽里,一时上不来。 “这么大的人了,尿个尿还能把自己给尿没了?”徐泗黑着一张脸,嘟嘟囔囔地埋怨。 这岛上一没网二没电三没娱乐设施,度日如年,只能靠睡觉来打发时间。可偏有人,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简直要命。 祁宗鹤并没有对他的抱怨有任何表示,他们没有走远,只围着窝棚四周转了一圈,因为没有谁会特地跑去十里八乡的地儿解手。 又不是颜瑜那样的美艳女明星。 就这么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还真被徐泗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是血。 血迹呈点滴状,滴落在周围的草叶上,这里距他们搭建的窝棚,也就十几步的距离。那些血迹从数量上看,并不足以致命,祁宗鹤伸手用拇指跟食指捻了捻,还没有凝固,说明刚刚离开人体血管不久。 徐泗跟祁宗鹤无言对视,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谨慎与防备。 “会是什么?”徐泗蹲下来,撑着下巴研究着带血的草叶,那专注的神情,能把叶面盯出一个洞来。 祁宗鹤转了一圈,环顾四周,“周围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也没有其他大片的血渍,应该不是什么野兽袭击。” “你说得对,而且你看,”徐泗指了指被人踩踏过,奄奄一息地倒伏在地面的杂草,“这里明显曾经站着两个人。” 祁宗鹤也蹲下来,与其并肩。确实,从杂草倒伏的形状看,一共四处,四只脚,后面两处比前面两处明显大一圈。 徐泗拍拍手站起身,比划起来,“应该是范胖子正扶着鸟儿尿尿,有人从后面拿什么尖锐的东西——比如说刀,抵着胖子的喉咙或者别的什么要害,所以现场没有挣扎的痕迹,因为只要他反抗……”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吐吐舌头。 “难道说,除了我们,岛上还有别的人?”祁宗鹤沉吟片刻,也站起来,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腕上手表的蓝宝石表面。 徐泗没接话,其实他现在有一个怀疑对象,但又觉得太早下结论操之过急,万一冤枉人家怎么办。 “大佬,”他斟酌着用词,问出口,“周聪跟范胖子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 祁宗鹤摩挲表面的指腹微微一顿,头也不抬地道:“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开口问我。” 嗯,其实如果不是颜瑜交给他一个看起来至关重要的证据,把他拖下水,他真的不想关注这些,上一个世界的经验充分告诉他,知道的越少,活到最后的可能性越大。 徐泗揉了揉惺忪的眼,“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那个周聪,”祁宗鹤眼皮一撩,看向徐泗,“绝对不是个简单的狗仔,一个跟拍明星八卦花边绯闻的三流狗仔,公司会给他拨资金坐头等舱?而且你是那家航班公司的空乘,最应该清楚,不是什么有钱的暴发户都能坐那架飞机的头等舱。” 徐泗默默点头,冯玦所在的那家航班公司,头等舱打出的响亮口号和品牌就是贵族服务,机票的价格比经济舱高出几十倍不止不说,有时候还要看社会名气和社会地位。总的来说,那些头等舱的贵宾,要么有社会地位,像是范明辉;要么有名气,像是颜瑜;要么有势力,像是祁大佬。这周聪……确实出现的有点突兀。 “我看他也不像是很有身份的隐藏富二代啊……”徐泗脑海中浮现出周聪那张腼腆随和的脸,斯文干净,很邻家很普通,丢在人群里能瞬间被淹没。 “还有一种人也能进头等舱。”阳光下,祁宗鹤棕褐色的头发泛出柔和的光芒,他往后捋了捋有点长的刘海,勾起唇角。 “什么人?”徐泗下意识问出口。 “有着公权力的……条子。”祁宗鹤眨眨眼睛,脸上竟漾着股笑意。 只是那股笑意,有点让徐泗不寒而栗。 “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他耸肩,感叹了一句,背着手往回走,“我竟然跟一个条子在一座岛上,同吃同喝,和平共处了这么久。啧啧。” 徐泗一个人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走远,楞在原地,满脸诧异。 周聪是警察?居然有这么弱的警察?等等,先不纠结弱不弱的问题……周聪的身份居然是警察?徐泗搓搓耳朵,再搓搓,把耳朵搓得通红。 如果他是个警察,那他在飞机上被颜瑜的小男友揪出来的那一刻,不就暴露身份了吗?那时候,祁宗鹤跟范明辉应该就察觉出了不对,但是由于突然发生的坠机,这件事就没有了后续。 如果飞机安全抵达,不管是祁宗鹤还是范明辉,都会选择灭口。因为很明显,周聪手里有一些不能被曝光的资料,就是当时他在飞机挨揍也不肯交出来的东西。 现在,这个资料就在自己手里……徐泗咽了口口水,觉得兜儿里装着的就是个烫手山芋,他已经能隔着衣料感觉出它灼烧的热度,烫得他心焦。 那么问题来了,周聪跟踪调查的人,是黑帮大佬祁宗鹤,还是鼎鼎大名的慈善家范明辉?还是说,两个人都牵涉到了?徐泗觉得有些出汗,他抹抹额头,撩起裙摆,露出两条大长腿,十分不雅地蹲在地上。 火急火燎地一番思索后,徐泗掏出那个塑料薄膜包裹着的东西,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果断地拆开。管他呢,既然颜瑜把这东西给自己保管,他就得先验验货,万一这玩意儿里面的秘密会给自己的生命带来威胁,然后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人暗杀了怎么办?不行,把自己小命搭进去,这个忙帮的太不划算。 抖着手揭开塑料薄膜,里面还有一层娱乐新闻的报纸,再拆开报纸,里面赫然躺着……一只优盘……闪烁耀眼的金属光泽。 “?” 妈的,现在哪有设备来插优盘啊?徐泗仰天长叹,一种天要亡我的悲怆感油然而生。 出于人道主义跟信守承诺的传统美德,徐泗又不能没脸没皮地直接把烫手山芋给扔了,他磨磨蹭蹭地把东西再原封不动地装回去,重新塞回口袋。 他得去找颜影后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把东西退回去,这忙他不帮还不行吗? 然而现实总是与你所想的背道而驰,你越是死命地追,它越是撒着欢地跑,恨不得跑出天际,浪到海角。 等徐泗回到窝棚,迎接他的景象让他顿时傻了眼。 现场就像是遭了抢劫,他们这些日子以来一点点做的筷子、椰子碗、石斧,碎的碎裂的裂,留的火种灭了,连整个搭的棚子都被拆了一大半。 人呢?不说颜瑜,怎么连一动不能动挺尸状的周聪都不见了? 徐泗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大家一起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被毁了,一下子人就被残忍地扔回到苦哈哈的起点。 他有点不知所措,头顶的那片天好像都压低了一些,压得自己直不起腰。 抱着复杂的心情左翻翻右翻翻,徐泗在原先周聪躺着的位置同样也发现了血迹,那片血迹就像是炸药包的引线,一下子引爆了徐泗脑中逐渐聚拢喧嚣的恐惧。 他皱着眉,面色铁青,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 一紧张,某人就不自觉地开始抖腿,脚下踩着的一块木桩发出嗒嗒嗒的轻响。 他脑中转得飞快,有一股他们不知道的势力也生活在这座岛上,而且,敌在暗我在明,相安无事这么长时间以后,现在这股不明势力发动了攻势,掳走了他的所有同伴,也不知道范明辉他们是死是活。要是碰上什么原始部落,什么食人族……想想就头皮发麻,血液倒流。 不对,也不是所有人……徐泗猛地转身,还有祁宗鹤……刚才他比自己先回来,现在人呢? 刚闷头跑出两步,迎面撞上了一副硬实的胸膛,那人一只手紧紧地硌住徐泗的腰,一只手按住徐泗的后脑勺。 徐泗本就被自己脑补的剧情吓得腿抖,突然被人钳制住,下意识剧烈地挣扎起来。 “别动,是我。”紧贴着面颊的胸膛里,震荡着因说话的震颤带出的回音,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是跟他同一个牌子的洗发水。 徐泗使劲儿嗅了嗅,放松下来。 第36章我拒绝当鲁滨逊14 “回来发现遭了变故之后,我就原路返回去找你。”抱着他的人呼吸有些急促,是狂奔之后的气喘。可能是徐泗的错觉,紧贴着他后脑勺的手似乎有些发颤,一下一下把他的头往对方身体里按。 徐泗的鼻尖硌在坚硬的锁骨上,被闷得有些缺氧,花了个巧劲勉强推开那人。 等大把的新鲜空气涌入肺腑,他按捺下那种唯恐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强烈不安,放松紧绷到有些发酸的嘴唇。 “有敌人……”他盯着祁宗鹤浅棕色的瞳眸,话一出口,觉得自己的声带发紧,带出些有点怂的颤音。 被推开的祁宗鹤上下扫了徐泗两眼,没发现有任何的外伤,紧蹙的眉毛微微舒展。 “这次是两个人。”他像是卸了浑身力气,懒洋洋地靠上依旧坚守岗位的那根木桩,下意识去掏西装裤的口袋,却发现兜里根本没有烟,又悻悻地缩回手,寂寞地捻捻手指,“一个人负责控制颜瑜,一个人……像是在搜什么东西。” 徐泗附和着点头,从现场连犄角旮旯都不放过的地毯式搜索迹象来看,不难看出那人的意图。 “而且,要把两个大活人搬离,唔……就算是尸体,一个人的话,恐怕也得是国家队的举重选手。” “你觉得他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祁宗鹤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紧张的情绪陡然放松下来,他现在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尼古丁的安抚,这让他有些烦躁。 他的烟瘾并不大,但是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迫切需要烟草的镇定效果,可能是事情从未像现在这样脱离过自己的掌控,就像是一直稳操胜券的操盘手,突然面对崩的支离破碎的股市,一时间无从下手。 他厌恶这种身处重重迷雾的窘迫境地。 祁宗鹤的表情晦暗不明,徐泗能感觉出他的烦躁,他很想告诉祁宗鹤,那人翻箱倒柜可能是为了找他手上的优盘,但是左右权衡后又不得不说一声,“不知道。” 因为这也只是他无端的猜测,优盘里的资料会威胁到的人是谁?谁会不择手段地想找出这颗定时炸弹?可是范明辉刚刚失踪,也是受害人之一;如果不是为了优盘,他又实在想不出他们这群身无长物的流浪汉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如此大费周章地搜寻。 再说,在动机上往细了想,祁宗鹤也不是完全没有嫌疑,只不过因为时间限制,徐泗排除了他。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两人收拾收拾沮丧的心情,想先出去找找人。远远的,就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皮球似的滚了回来。 范明辉失而复得,再次出现的时机十分巧合、十分微妙,让人想不恶意揣测都难。 只见他捂着脖子,仓皇失措地跌跌撞撞而来,一脸劫后余生的浮夸表情,在看到窝棚倒了的惨相后,先是一愣,随即暴跳如雷,摸着光秃秃的脑门儿就扯着嗓子骂骂咧咧起来。 “哪个小赤佬干的缺德事,老子倔你十八代祖宗的坟!”一激动,带出点方言口音,他放下手,上蹿下跳,硕大的肚子随着他大幅度的肢体动作颠来倒去,活像个跳梁胖小丑。 徐泗看清他脖子上的一抹血痕后,疑窦丛生,难不成是自己划拉的?还有,另一个帮凶是谁? 明显祁宗鹤也暗生疑心,“你去哪儿了?”他眯起眼睛,身体很放松,可双手环胸的姿势却隐隐透出戒备。 “嘿,别提了。”跳梁跳久了,范胖子气喘吁吁地弯腰撑着膝盖,摆摆手,“告诉你们,这岛上不止咱们几个,还有别的人。” “嗯。”祁宗鹤点头。 “那兔崽子蒙着面,拿把指头长的小刀抵着我喉咙,逼我就范。”回忆起自己差点就一命呜呼的场景,那叫一个惊心动魄,范明辉抹抹脖子上的血,脸色煞白,沾了自己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这帕金森的抖动频率跟他惊慌的神情,不像是装的。徐泗心里的疑惑更大了,难道真是我猜错了? “你是怎么从那人手上逃脱的?”徐泗迫不及待地问。 范明辉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他的说辞,“他把我绑了,丢进一个一早挖好的深坑,估计是觉着以我这体型肯定出不来,人就放心大胆地走了。他奶奶的,也不看范爷我什么出身?也太小看我了。费了一番功夫,一出来我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给你们报信儿。” 说着,他拍拍自己满头满脸的尘土,连仅存的几根头发丝儿里都沾着泥。不可否认,确实很像刚刚从矿里上来的挖煤工人,干净的地方只剩那双像是常年睡不醒的小眼睛。 “这地儿太邪乎……”他拿眼睛滴溜溜搜了一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少了两个人,“其他两人呢?” “嗯,估计是跟你遇到同一票绑匪了。”祁宗鹤轻轻撩了一下眼皮,越过范明辉,掠过徐泗凝重的脸庞。 徐泗接受到讯息,眨了眨眼睛,抬脚跟着祁宗鹤往外走。 “诶,你们去哪儿?”范明辉一把拖住徐泗连衣裙的裙摆,灰扑扑的脸上沾了汗水,泥土混成条状夹在他抬头纹的缝隙里,有点滑稽。 徐泗扒开他的手,笑得阳光和煦,“范总,人不见了,起码得去找找啊。难不成就这么让他们被掳了?” “嘿,早说啊!”范明辉眼睛一亮,腾地跳起来,“要是同一伙人,说不定又被推进我之前掉的那个坑儿里了呢?” 闻言,祁宗鹤默默转身,淡淡地瞅了他一眼,不明觉厉的气压让范明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撩起衣摆擦脸,借着这个动作掩饰一丝尴尬。随即又恢复正常,在商界混的如鱼得水的范总,这点过硬的心理素质还是有的,他讨好地回视祁宗鹤,一脸坦荡荡。 “带路。”祁宗鹤偏了偏头,吐出两个字。 “好嘞。”范明辉如蒙大赦,放下衣摆盖住肚子,蹦到前面领路。 徐泗跟祁宗鹤并排,在后面不紧不慢地缀着。 “范胖子有问题。”徐泗以最小的音量偷偷警告祁宗鹤。 虽然刚刚范明辉的那通解释没什么大的破绽,大体上能够自圆其说,但徐泗心里总觉得有个疙瘩,他隐隐有些不安。 祁宗鹤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埋着头走路。徐泗只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微弱他没听见,准备再提醒一遍,左手却被人悄悄握住。 那只手的掌心一直保持着干燥温热,即使在热带气候下也没有生出黏腻腻的汗水,总能恰到好处地给人传递某种力量。这让徐泗想起被戒断反应折磨的那几个夜晚,就是这双手帮他按摩身体各个酸痛的关节,带着不可推拒的力量,带着令人安心却不至于灼心的热度。 那只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虎口,徐泗还没来得及体会出什么深意,祁宗鹤就飞快地撤离了。 徐泗挑眉,侧头看了看大佬,只见他一脸我什么事儿都没干的深沉表情。徐泗没来由地想起小学的时候,他老揪前桌女生的长辫子,然后把对方惹毛后自己又装的一脸天真无辜,手欠得不行。 徐泗:“……” 所以这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范明辉带着路,左拐右拐,拐到了一处他们平时都不会来的地方。颜瑜曾经摸到这里玩儿,差点被毒蛇咬到,后来徐泗发现这一片位置几乎是毒蛇的老窝,走两步就能遇到一条,什么品种都有,当然,不认识的品种更多。 徐泗虽然对爬行动物情有独钟,养过各种乌龟、蜥蜴、壁虎,对蛇更是有蜜汁好感,但是有毒牙的蛇,他还是选择敬而远之。 “好了,这里应该就是那人的地盘了,别转了。”祁宗鹤突然停下脚步,定定地站住,宽阔的背挡住徐泗,“同一个位置你已经兜了两圈。” 徐泗有点路痴的毛病,再加上这里到处是树,长得一模一样,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经祁宗鹤这么一提醒,是觉得这条路好像有点眼熟,他立刻绷起全身肌肉,越过祁宗鹤的肩头,盯着范明辉的后背。 还没等范明辉转身,身后忽然一声异响,徐泗猛地转身,一个人影从跟前匆匆掠过,手臂上一阵拉扯的力道袭来,几乎拉得他膀子脱臼。有人扳过他的肩膀,把他挡在身前。 紧接着喉结上就是一凉。 徐泗垂眸,从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抵着自己喉咙的硬物是个什么,而他只要稍微一动,那个冰冷的东西说不定就会割破气管,直接送他上天。 祁宗鹤并没有因为徐泗被人控制住,动作而有丝毫的犹疑。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下意识地长腿一扫,范明辉刚想撒丫子跑路,就被突如其来一记扫堂腿绊倒,摔在地上一时反应不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祁宗鹤的皮鞋已经踩在了他脖颈上,踩得他呼吸都困难,分分钟感觉脖子要被踩断。 “是你。”祁宗鹤的眸子犹如夜晚锁定猎物的猎豹,发出奇异的光芒,唇边勾起一抹仿佛势在必得的冷笑。 但是徐泗还是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即逝地惊讶。 “呵呵呵……”身后男人的低笑带着浓厚的鼻音,虽然说出的话很熟稔,却透着股令人胆寒的狠意,“这么多年没有亲自出手,你依旧宝刀未老啊,怎么,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小鼻涕:快告诉我是谁,我特么看不见!急死个人! 祁宗鹤:不急,一个马上会变成死人的人。 小鼻涕:他居然拿东西架着我脖子……mmp 祁宗鹤:乖,说吧,你想让他怎么个死法? 第37章我拒绝当鲁滨逊15 气管受到强烈的压迫,男士皮鞋的鞋跟死死地卡着呼吸管道,卡的范明辉一张脸憋成猪肝色,那双眯眯眼第一次在五官中强行刷了一波存在感,几乎暴突出来。缺氧让他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双手拼命地去抓祁宗鹤的脚踝。 祁宗鹤挪开脚,范明辉捡回一条命,随即肚子上又挨了重重的一脚。 “杀了他对我没什么好处。”无视范明辉捧着肚子嗷嗷大叫、满地打滚的惨相,祁宗鹤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挟持着徐泗的那人。 “是啊,祁爷从来不做无用之事,想必你也是看出来那个胖子是受我挑拨,跟我不是真的同伙,自然也知道拿他作人质,对我起不到什么威胁作用。”身后的人条缕清晰地分析着祁宗鹤的行为动机,看得出来,他对祁大佬很是了解。 徐泗一直放在制服西装口袋里的手握成拳,紧了紧。 祁宗鹤不置可否,低头活动活动手腕,语气里带着一些讽刺的腔调,“彭良,我自认为这些年把你当亲兄弟,待你不薄。” 徐泗紧绷的身子一僵。兄弟?他脑海中迅速掠过一张已经模糊了五官的脸,唯一剩下的那点印象,就是那条自眼角一直开到嘴角的可怖刀疤。由于太富有视觉冲击力,只要见过一面,是个人都会在很长时间内对那条刀疤印象深刻。 怎么?这桥段,是黑帮内部火拼,上演黑吃黑? “哈哈哈……”彭良爆发出一阵突兀的大笑,手里拿着的小刀随着他的大笑小幅度地颤动,几次三番擦过颈间的皮肤,冰冷的触感时不时贴上来,让徐泗紧张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祁宗鹤不温不火地眯着眼,盯着某个像是听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的人,难得有耐心地等他笑完,像个十足贴心的绅士。 “你说你待我不薄?”彭良用奇异的语调,阴阳怪气地反问了一句,接着歇斯底里地怒喝一声,“你他娘的杀了我姐!还有脸说待我不薄?那可是我亲姐!我唯一的家人啊兄弟!” 他这贴近耳廓的平地一声吼,直接把徐泗吓了个肝胆俱裂。一方面是音量太大委实震耳欲聋,一方面是持刀人情绪太激动,刀子划破一层油皮,直接见了血。 祁宗鹤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轻轻一皱,很欠扁地作出一副不解的表情,“咦?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给你清除了一个后顾之忧?你姐的毒瘾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底下人的秩序,我已经三番五次地警告过,所有弟兄一律退出市面上大大小小的毒品交易。不服从命令一意孤行,无视我这个做老大的威信的是谁?不除她,我怎么服众?” 慢条斯理地说完这一长串,他又补充,“你姐仗着你当了我这么多年的兄弟,有过命的交情,就有恃无恐,私底下干的那些混账事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彭良,听我一句,没了她,你才能稳坐二把手的位子……我明明为了你好,你怎么反而倒打一耙呢?” 说到后来,居然还生出些委屈的意思,徐泗在心里直翻白眼,杀了别人至亲还要别人怀着感恩的心,狠,真是狠。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歪的理。 果然,彭良气得浑身颤抖,胸膛剧烈起伏,“毒瘾?呵呵,当年要不是你让她接管江南那一片的毒品交易,我姐至于染上海洛因吗?有几个贩毒的不吸毒?好了,临了她越来越离不开那害人的玩意儿了,就成了一枚弃子……” “我送她去戒过毒,是她自己选择了复吸。”祁宗鹤打断他,掰着手指头数,“几次了?五六七八次?一而再再而三的复吸,她的人生早就被她自己葬送,我只是提前送她上路,减少她的痛苦。” 听到这里,彭良几乎是怒极反笑,啐了一口,“祁宗鹤,你知道吗?你就是个变态!花钱让我姐戒毒,出来后再把毒品放在她面前,说什么她如果能在屋子里跟毒品和平相处一个星期,就相信她以后再也不会碰,还让她回到原先的位置。结果呢?你他娘的禽兽不如的东西,就是喜欢看人抵不住诱惑,这么做有意思吗?有趣吗?” 面对彭良的一声声诘问,祁宗鹤无动于衷,可那些话都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在徐泗的心坎上,没来由地让他打了个寒颤。 可能是因为他也曾经是挣扎在白色雾霾中是一员…… 谈话进行到这里,彭良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他阴恻侧地笑起来,“祁宗鹤,这可不是你的作风。放在平常,你早就二话不说冲上来,把我搞死为止。怎么今天这么磨磨蹭蹭,叽叽歪歪像个娘儿们?” 他掰过徐泗的肩膀,凑近瞅了瞅,轻嗤一声,“难不成我顺手逮的一个人,歪打正着,正好是你在乎的那个?” 转换了一个视角,徐泗看清了身后人,其实要不是那条长长的刀疤,这人长得也不是那么穷凶极恶,瘦的脱了形,眉毛很浓很黑,眼睛也很大,此刻正斜着眼打量自己,目光有些……不怀好意。 一个人在这座荒岛上生存了半个多月,衣服和头发都不敢恭维,身上也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徐泗做了一下比较,可能还不如天桥底下靠卖惨谋生的骗人丐帮。 在乎的那个人?徐泗把在乎这两个字放在心底嚼了嚼,觉得这人要不是眼神有问题,就是脑子里进的海水还没沥干净,你看祁大佬那副这人你要杀要剐请随意的休闲表情,像是在乎的人正被人拿刀架着脖子吗? 祁宗鹤掸掸身上沾到的灰,古井无波地扫了徐泗的脖子一眼,那是一把非常短小的水果刀,刀刃长度不超过6厘米,刃口角度不小于30°,这种大小的水果刀想混过安检也不是不可能。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面露嫌弃,“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不了解我的审美?” “你的审美?”彭良猛地抓住徐泗的头发往后一扯,徐泗不得不仰起脖子,细长的脖子很诱人,他喉骨耸动,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听到彭良说,“恕小弟我没长眼,祁爷的审美一直千变万化,还真揣摩不出来。” 的确,彭良一直知道祁宗鹤喜欢男人,但至于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完全摸不到门道。因为每次爬上他床的人,相貌脾性都相差甚远,连着折中的都没有。 所以说,这个小空少也不是没机会,没准运气好,就触碰到祁宗鹤的某个奇怪的点。 “咱们之间的事,何必牵扯到别人。”徐泗吃痛的神情映在祁宗鹤的眸子里,他脸色阴沉下来,眉脚往下压,威慑的气场让周围陡然安静下来。 彭良明显一愣,随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新奇地叫唤起来,“我没看错吧?祁宗鹤,你这是怒了吗?就为了这人?” 祁宗鹤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看着他,目光如有实质,现在已经化为冰棱。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彭良的情绪达到巅峰。 他一喊完,徐泗就感受到身后的人猛地调动起浑身肌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男人满心满念想的都是如何让仇人痛苦,现在自以为抓到了对方的软肋,迫不及待地痛下杀手。 那把刀的角度微微一偏,直往徐泗喉咙里插,然而比他更快的,是徐泗跟祁宗鹤的动作。 像是商量好一般,徐泗的左手闪电般从兜里抽出来,弯腰,曲起手肘就往彭良脸上招呼,同时,祁宗鹤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刷一下就掠到了面前,带过来一阵潮湿的热风。 完全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一个擒拿就捉住彭良的手肘往上一扯,彭良条件反射地格挡,手中的刀子紧紧挨着徐泗的下颌骨划过,不轻不重地落在徐泗右脸,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然而发出痛呼的并不是徐泗,而是彭良。 彭良痛呼也不是因为被祁宗鹤卸了膀子,而是因为眼前突然一阵血红,尖锐的疼痛自左眼传来,直钻心肺。 “我的……我的眼睛!” “钢笔?”祁宗鹤挑眉,神情复杂地看着捂着眼睛蹲在地上,疼得一阵一阵痉挛的彭良。 鲜血洒了一地,一根金色的派克钢笔稳稳地插在彭良左眼上,在他指缝间左右晃动。 徐泗半张脸上都是血,弯腰喘着气,扯出一抹胜利的笑:“哥们儿对不住,准头不好,给扎眼睛上了。” 祁宗鹤:“……” 慢慢蹲下身,祁宗鹤毫不留情地一把拔出钢笔,徐泗在生命关头难免用力过猛,钢笔头都歪了,彭良疼得一阵骂娘,几乎昏死过去。 “别拿想替你姐报仇雪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麻痹自己,”祁宗鹤甩了甩钢笔上的血,冷着脸,就着彭良的衣角擦拭,“你以为我不知道,自从我开始慢慢撤出黑帮市场,尝试洗白资产,你就开始处处不满吗?应该是觉得自己是时候取代我,坐第一把交椅了吧。哦,对了,上回我爱车的那场爆炸,不就是你策划的嘛。” 闻言,彭良猛地一颤,仅剩的一只眼睛里盛满恐惧。 “你知道?”他哑着嗓子,满脸不敢置信。“你既然知道,为什么……” “机会只有一次,你却没有珍惜。” 祁宗鹤叹了口气,戴着手表的手慢慢抚上彭良的脖颈,收拢,再收拢。 第38章我拒绝当鲁滨逊16 彭良认命地闭上眼睛,虽然他没念过几年书,但这么多年刀口舔血下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干他们这行的,输了,就意味着命也没了。 祁宗鹤收拢的五指卡在喉管,只要他下足力气一扭,就能干脆利落地送彭良去见他姐。 如何快准狠地取人性命,一直是他们这些曾经的亡命之徒时刻追求的。就像祁宗鹤不管在什么突发状况下,都能精确地找到敌人的关键关节,轻轻松松就能卸人一条胳膊或一条腿,瞬间使人丧失行动力。 而他目前浪费的时间,明显已经过了一招毙命的黄金时机,如果彭良此刻身边有枪,那么死的人就是祁宗鹤。彭良睁开眼,冰冷绝望的目光里带上点疑惑。 在他的目光下,祁宗鹤突然松了手,转动起那根金色的派克笔,笔尖的缝隙里残留的血渍一时半会儿擦不干净,他摇头笑了笑,肩膀轻颤,“阿良啊阿良,你眼见着都奔三了,怎么脑子却越来越糊涂?你什么时候见我亲手杀过人?” 金色的钢笔轻盈地跳跃在骨节分明的指尖,折射出的太阳光晕有些刺眼,彭良一看到它,就毛骨悚然,眼睛一阵一阵地刺痛。 他移开视线,抿紧了唇。确实,相较于其他帮派的老大,祁宗鹤特别爱惜羽毛,从不肯让别人的血脏了自己的手。反正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有手下人解决,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有人会在这个世界上彻底蒸发。而他自始至终躲在幕后,就像从未见过光的幽灵,嗜血恐怖,手上却很干净。 呵呵,多么讽刺啊。 彭良以往觉得祁宗鹤这个毛病,只是纯粹为了装逼,从没想过自己哪一天会因为他装逼而捡回一条命。 “犯一次错,瞎一只眼睛。”祁宗鹤的声调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本来这个程度,就算是扯平了。但是呢……” 彭良浑身一颤,他清楚祁宗鹤的脾气,就算留人一条命,也不会让人太好过。 “你今天错就错在,不该动我的人。” 彭良指尖一颤,瞪大了眼睛,那最后一眼里,掠过的是钢笔金色的残影。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让徐泗跟范明辉皆是虎躯一震,范明辉直接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抖得像个电动小马达,永动的那种。 徐泗咽了口唾沫,方才危险一解除,他就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停止运作,浑身的肌肉还没收到大脑下达的警报解除的指令,依旧紧绷着。 所以当那只带着彭良的血的手,伸到自己面前时,徐泗的屁股立即警惕地往后挪了两步。 他抬起脸,鲜血自脸颊上滴落到唇上,衬着惨白的唇色,像是一只妖冶魅惑的吸血鬼。在看到徐泗眼中深深的戒备时,祁宗鹤伸到一半的手微微一顿,本来往伤口而去的手在空中转变了角度。 略显粗粝的指腹重重地按上自己的嘴唇并来回摩擦时,徐泗从失神状态冷不丁回笼。祁宗鹤的动作并不温柔,下了些力道,直把徐泗的嘴唇擦得通红。 轻微的痛感袭来,徐泗眉峰隆起,不满地看向神情专注的祁大佬。尽管疼,但他并不敢说一个不字,因为看得出来,祁大佬此刻的心情简直差到爆表。 像是偏执狂附体,祁宗鹤非要把徐泗唇上的血迹擦干净,可刚刚抹去,上面伤口流出的血又滴落下来。脑子转不过弯来的某鸟仿佛突然智商掉线,完全没想着要去止住伤口的血,只是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徐泗的唇,强迫症晚期。 徐泗一动不动地在心里直翻白眼,再这么下去,皮都快被蹭破了……嘴都快成腊肠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徐泗伸手推拒祁宗鹤,没想到祁大佬下盘如此不稳,徐泗轻轻一推就把他推了个屁股蹲儿。 徐泗心里咯噔一下,刚想笑话一下掩饰尴尬,下一秒,唇上就被恶狠狠地覆盖。 这次不是温热的手指,而是带着丝寒意的唇。徐泗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祁宗鹤,比正常黄种人都挺直的鼻根贴着徐泗的鼻翼,交换着彼此的呼吸。 祁宗鹤半眯的浅色眸子里有点点细碎的光,徐泗心口一窒,唇上传来被吮吸的触感。祁宗鹤的吻,只是在唇上流连,没有深入的想法,没有情色的意味。 好像这只是另一种变相地替他擦拭血迹的方法。 他在吸他的血。像个真正的吸血鬼。 徐泗晕晕乎乎地经历了一把有点血腥味的浅吻,可能是脑子里的齿轮还处于罢工的状态,他并没有推开祁宗鹤。 等祁宗鹤退开,【叮咚】一声,脑海里响起系统上线的声音。 “系统自动提示,目标人物心理阴影面积降至50%。” 徐泗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则暗自爽了一把。 早知道亲亲一下就能减少一点,要不以后多亲点?他不声不响地盘算着亲亲跟减少阴影面积之间的负相关联系。 在范明辉的努力配合下,徐泗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被彭良绑架的颜瑜跟周聪。 据范明辉声泪俱下的控诉,徐泗大概弄懂了始末。 先是范明辉晨起尿尿,被彭良挟持,本来彭良以为范明辉跟祁宗鹤是一伙的,打算杀一个是一个,到时候袭击祁宗鹤时遇到的阻碍会少一些。而机智的范总一听是祁宗鹤的仇家,立马临阵倒戈,为了保命,严肃声明自己对祁宗鹤那伙人同样怀抱强烈的不满。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人一拍即合,先是合伙绑了颜瑜周聪,由于范明辉没找到优盘所在,所以他劝彭良暂时先留两人一条命,打算日后再让他们自己招出来。 再后来,就是范明辉诱敌深入,彭良偷袭的桥段。 这本来是一场完美的策划,唯一出的纰漏就是徐泗,徐泗因为被颜瑜托付了优盘,对范明辉起了很强的戒心,并且警告了祁宗鹤。 还有一点就是,范明辉是个大大的路痴,兜了两圈也没兜到事先跟彭良约好的地点。据说那里隐藏着一早做好的陷阱,一逮一个准。 一个猪队友,一个沉不住气,输得华丽丽。 颜瑜被这么一吓,智商又退回到了小学生水平。除了天天守着活死人一样的周聪,其余时间都婶婶长婶婶短地围着徐泗转悠,那股亲热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徐泗是她娘。 范明辉再也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开始每天任劳任怨地捕鱼捡柴火,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在这座荒岛上呆一辈子,因为一出去,等着他的就是身败名裂;彭良双目失明,成了瞎子,每天窝在一处凸出的石壁下等死,可是怎么都不能如愿,因为祁宗鹤天天一顿不落地给他送东西吃。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夜晚沙滩上的海风退了燥热,带来些清凉,徐泗盘腿坐着,撑着下巴问旁边好像已经睡着了的男人。 星光微弱,祁宗鹤又拿手臂遮着眼睛,徐泗根本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祁宗鹤曲起一条腿,放下手臂,“你说阿良?” “嗯。”徐泗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头,“他背叛了你。想杀了你。两次。” 祁宗鹤笑了两声,在清爽的海风下,就连他的笑声也变得清爽起来,“其实就算他想杀我一万次,我也会留他一条命。” “啊?”徐泗上扬的尾音充满着不敢置信,别说是个混黑帮的了,就是个普通人,也做不到这么以德报怨的吧? “他该不会是你初恋吧?”徐泗开始放飞脑洞,“老大,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人家拿你当兄弟,你居然想睡……” 徐泗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脑门上一记爆栗震了回去,“我擦,能不能别总敲一个地方,敲傻了都!” 他这一声吼,换来的是另一记更加响亮的栗子。 徐泗:“……”你是大佬你牛批。 气氛陷入沉默,海洋的味道充斥了五感,夜晚的海与白日里大相径庭,潮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古老又神秘的钟声,一声重而磅礴,一声轻而悠扬,很容易让人生出天地之大,人如草芥的空旷与渺小感。 就在一声声浪花拍打沙滩的律动声中,祁宗鹤低低的声音传来,在这样的意境中蒙上一层沧桑的感觉。 “阿良脸上的那条刀疤……”他支起上半身,仰头望着星空,“当年是替我挨的。” 徐泗聚精会神地听着大佬还是小混混的时候,犯下的那些“丰功伟绩”,这大概是一对共得了苦却同不了甘的兄弟反目成仇的故事,带着点传奇色彩,带着点荡气回肠,带着点悲伤怀念。 祁宗鹤提到了他的义父,一个真正心狠手辣的黑帮大佬,教了祁宗鹤很多东西,也灌输了很多奇怪的三观。在很长一部分时间里,祁宗鹤都在想方设法地摆脱他义父给他带来的影响,他曾经想活得像他义父那样,狠得下心下得去手,保得住地位。 直到他义父死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独活一世孤家寡人,唯一的义子是最后要了他命的人,这样的一生,有什么意思呢? 老人家死之前,盯着他义子的那一双浅棕色的眼睛,说了这么一句话,“你的心还是不够硬,迟早误事。” 第39章我拒绝当鲁滨逊17 徐泗右脸上被彭良划出的那道伤口,自鼻翼拉到颧骨,停在眼窝下,大概有大拇指那么长。小水果刀平行着划开皮肉,血糊了一脸看着挺吓人,在深度上却略逊一筹,止了血之后养上一个礼拜,就能自行愈合。 问题是,这以后铁定得留下疤啊!这疤又不是在什么屁股蛋子脚底板上,而是明晃晃地挂在门面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跟刀疤脸彭良有异曲同工之妙…… 向来骚包臭美觉得自己帅裂苍穹的徐泗不干了,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天天净揽着颜瑜的小镜子顾影自怜,左瞅瞅右摸摸,唉声叹气。 冯玦啊冯玦,兄弟我对不起你,这张脸刚刚被我接手不到一个月就破了相,我的锅,你地下有灵千万别埋怨我…… “别看了,镜子都快被你的怨念盯裂了。”祁宗鹤一把抢过那只巴掌大的化妆镜扔给颜瑜,在他身边坐下。 “知道哈维·邓特吗?”徐泗低着头突然问。 “嗯?那个双面人?”祁宗鹤挑眉。 徐泗抬脸,一只手遮住右脸朝他笑了笑,“看,左脸是小天使,还有个可爱的酒窝。”接着换只手遮住左脸,撇撇嘴,“看,右脸是丑八怪,还有条恶心吧唧的疤。” 祁宗鹤:“……” “你要真这么介意,出去后我帮你找个最好的整形美容医生,让这条疤彻底消失。”他笑着承诺。 “骗鬼呢?”徐泗赤裸肩膀,“要是能弄掉,怎么彭良到现在还留着?” “阿良是觉得那条疤很有威慑力,很符合他的黑帮形象,所以就留着了。原理跟道上的人喜欢纹身一样。”祁宗鹤拿着彭良那把小刀,专心地在木头上刻着什么,“而且,他没你这么注重外貌,糙老爷儿们一个,又不靠脸吃饭。” 一句话把徐泗接下来的抱怨全数堵在喉咙里,这话怎么听着像反讽?瞧瞧人家大佬这说话的艺术,能让人瞬间哑火。 “我是空少,靠脸吃饭没毛病。”徐泗皱了皱脸,牵动了伤疤,嘶了一声。 祁宗鹤手下的动作一顿,忽然扭头问,“你这个疤痕……回去后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看恢复情况。”徐泗随口敷衍道,能不能出去还不一定,就提前考虑以后饭碗保不保的事,这种未雨绸缪的调性一向不是徐泗的风格,他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典型。不过既然祁宗鹤这么问了,自己也就勉为其难地调戏一下,“怎么,要是真的有影响,你要养我吗?” 祁宗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养吃白饭的人。” “嘁。”徐泗轻嗤一声,劳资自力更生。 “所以你晚上该干活的时候要卖力些,不要让我觉得你很没用。” 徐泗:“……” 他发现了,祁宗鹤的一项显著特长就是,永远能一本正经地说些涵义丰富、让人脸红心跳的小段子。有时候虽然让人无语,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又特别富有……生活情趣…… 下午的时候,徐泗瞒着祁宗鹤,偷偷摸摸地去拜访彭良。 刀疤脸见刀疤脸,徐泗莫名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切感。彭良的眼睛被人精心包扎过,徐泗认出来那块透着点血渍的白色布料是祁宗鹤的衬衫。 “谁!”徐泗还在五米开外的时候,彭良就侧过脸警惕地喝了一声,一只手则不慌不忙地去够身边放着的拐杖样的粗树枝。 一项感官的缺失会让其他感官更清晰敏感,彭良此刻的听力水准估计能去复述徐泗全程懵逼脸的大学英语六级。 徐泗故意加重步伐,以表明自己一身坦荡荡,没有一丝不轨之心,“是我,冯玦。”他报完名字,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那天被你拿小刀架着脖子的人。” 报了家门,彭良非但没有因此解除防备,反而将树枝横在身前,冷哼一声,“你是来报仇的吗?” 徐泗连忙摆着手澄清,“别激动,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伤了我的脸,我瞎了你一只眼。亏得是你。” 提到眼睛,彭良脸上现出一抹痛色,“不亏。要不是你手快,你早就去见阎王了。” 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徐泗此刻表示深深的理解。虽然很想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但是为了任务,还是得咬牙忍忍。 “你是宗鹤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虽然之前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但既然宗鹤说扯平了,你也就别再钻牛角尖了。”徐泗十分不要脸地把自己放在祁宗鹤恋人的位置上,语重心长地道。 要不是彭良的眼睛被布蒙着,徐泗几乎能想象出他那双眼睛里反射出的是怎样讽刺的光芒,“要我告诉你祁宗鹤的流动床伴有多少个吗?” “谢谢,我不太想知道。”徐泗硬是一步步挨到了彭良身边,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坐下。 两个刀疤脸默默坐了一会儿,沉不住气的还是彭良,他拿树枝左右敲敲,碰到了徐泗的腿,“你挪开点,碍着我晒太阳。” 徐泗默默挪了挪屁股。 阳光再一次洒在彭良脸上的时候,他一扫阴郁,叹了口气,“不过我能看出来,他对你倒是挺上心的。” 徐泗挑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啧啧,浪了这么多年,他总算舍得用点真心了。”彭良倚靠在石壁上,双腿交叠,“我以为自从他杀了祁老爷子,心就再也捂不热了。小子,你本事挺大啊!” 嘿!等的就是这个!徐泗适时表示疑惑,“祁老爷子?唔……宗鹤的义父?好像听他提起过。” “他居然连这个也跟你说?”彭良直起腰放下腿,充分地用肢体动作表达了他的惊讶。 “唉,都是孽缘。”徐泗尝试着引诱彭良继续往下说。 其实祁宗鹤提起他义父,只是匆匆一句话掠过,等徐泗打算打破砂锅继续问的时候,他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得,笑而不语。 “谁说不是呢?”彭良冷冷地啐了一口,“要不是祁老爷子,祁宗鹤的性格也不会像今天这么变态。” 祁宗鹤要是正常点,他姐也不会就那么死了。 “一个人的家庭环境对这个人最终的性格养成,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徐泗当初在某本心理书籍上看到这句话时,深以为然,他一直觉得自己身上那几个为数不多的优点,都是继承自打不死的小强——徐女士。 “家庭环境?”彭良一副像吃了死苍蝇的表情,突然狂躁起来,“哪儿来的家庭?祁天风只是把祁宗鹤当一只狗在养而已。不对,祁天风的狗过的日子也比祁宗鹤逍遥。普通孩子还在上初中的时候,他就被逼着退学,成天在市井上混。别人明面上叫他祁少,谁在心里真正看得起过他?祁天风也从来没明着承认过他有个义子,什么别人不愿意干的走私,危险的倒卖,都让祁宗鹤去。他那时候才多大,毛儿都没长齐。” 徐泗悄无声息地听着彭良的义愤填膺。 “我第一次见他那会儿,”彭良回忆起那个场景,不自在地扭扭脖子,“刚好他一批货被条子截了,当着一众小弟的面儿,祁天风亲自拳打脚踢,把人揍得找不着北,过程中还不肯人哼一声,哼一声赏一个枪子儿。闭着眼睛射,枪子儿打在哪里就是哪里,运气好,射在手脚上,捡回一条命;运气不好,射在心脏上,也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徐泗抖了抖身子,被彭良敏锐地察觉,“怎么,这就怕了?”他扯了扯嘴角,“也是,这种糗事祁宗鹤打死也不会告诉你的,他这么爱面子。” “还有更狠的,后来听说,祁宗鹤当年那个抛弃他的妈,最后不是死在祁宅大门口吗?据说也是祁天风断了他妈的毒品来源,让她想要的话就到祁宅来,然后一下子给了她多出几倍的量。毒瘾发作的人哪里还清醒?直接就把自己搞过量了。 ” 徐泗觉得牙齿根很冷,胸口仿佛堵着一块巨石,堵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应该适时表达一下愤怒,比如,把那个义父骂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可是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想说,心底里涌出的只有酸楚和悲伤。 倒是彭良爽快。 “呸,”他手中的树枝激动地敲打着地面,“被老变态一手养大,就是个正常人,不是变态也成变态了!” 一句话既骂了祁天风,也骂了祁宗鹤。 所以,这就是祁宗鹤不为人知的一面吗?徐泗曲腿环住自己,心情有点复杂,他忽然觉得祁宗鹤能长成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起码……起码他还能开朗地笑,还能一本正经地讲荤段子,要是自己,恐怕早就精神崩溃了。 “你们在聊什么?”不远处,传来祁宗鹤语调轻松的问话,两人瞬间噤声。 “没什么,随便聊聊。”徐泗浅浅笑着,直直地望进那双浅棕色的瞳眸,阳光下,那里面总算洒满了细细碎碎的光点。 祁宗鹤微微愣怔,徐泗抬头的一刹那,他看到他眼里一闪即逝的痛惜,可是那情绪消失的速度太快,快得他来不及细究。 皱皱眉,他看向彭良,宣布了一个令人欢呼雀跃的好消息,“秒弟找到我们了,准备一下出岛。” 第40章我拒绝当鲁滨逊18 祁宗鹤口中的秒弟,江湖人称秒哥,本名没几个人知道,说来惭愧,因为刚出来混的时候,他报上名字也没几个人信,信的也只顾笑话他,让他一度郁闷地想撞墙。也怪他出身中下贫农,家里有文化念过书的实在没几个,爷爷勉强算个旧社会上过几天私塾的,哪天突发奇想,灵机一动,给他取了个特别牛批的名儿—— 王萌。 萌者,发也,如同草木发芽一样给人生机勃勃之感。 老爷子对自己取的名字甚是满意,后又觉得单字寂寥,复又添上一字。故最终版本定为—— 王萌萌。 当年萌萌见祁宗鹤跟彭良都一脸不信的样子,长满老茧的大手一甩,把二代身份证儿稳稳地拍在了他们三人每晚光顾的烧烤摊儿里,那张油光发黑的小桌子上,小桌子发出一声行将就木的嘎吱声,萌萌愤愤地哼了一声。 一番传阅后,祁宗鹤跟彭良憋着笑面面相觑,着实有点消化不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接受了面前这个一米八的壮汉,一脸络腮胡茬大浓眉地自称萌萌,这个设定……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 萌萌当年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三个人合伙商量着要给萌萌取个霸气侧漏,威风八面的外号时,他当时沉迷网游跟电竞,执意要取名“秒哥”。 彭良呛了一口水,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男人的难言之隐?” 萌萌刚从淳朴的小山村里出来,情窦都没开过一次,自然不知道彭良这句话的深意,他拿拳头捶捶彭良,嘚瑟地一扬下巴,“以后都叫我秒哥,知道不?老子要秒天秒地秒空气。” 好嘛,你以后老了肯定会后悔这一段不堪回首的中二时期。 三个好兄弟一路摸爬滚打,到了今天的位置,突然一场空难,三个没了俩,秒哥整理整理沉痛的心情,走上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搜救之路。 在地图上圈出了坠机地点,划定范围,一座岛屿一座岛屿地搜,这个圈子里没有,再把圈子拉大一些,秒哥赞助了数百艘船队,没日没夜地找。与此同时,官方船队也在打捞搜救,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双管齐下,秒哥坚信着总有一天能找到人。 希望比中乐透还渺茫,索性现实没有打他脸,不然他真不知道再这么拖下去,他还能不能顶住集团里那些老顽固施加的压力,说他费时费力,更重要的是,还浪费集团的共有资产。 “辛苦了。”祁宗鹤拍拍萌萌宽厚的肩膀,捏了捏,觉得他这些日子消瘦了些,“那帮巴不得我早点死的蛀虫没有难为你吧?” “啧,还扛得住。再久一些,他们估计就要抄家伙跟我火拼了。”萌萌从身上的立领夹克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先递给祁宗鹤,帮他点上,才给自己抽出一根,用烟屁股拍拍烟盒,“良子眼睛怎么回事儿?” 这是艘不大不小的商用渔船,祁宗鹤倚靠在有些生锈的栏杆上,眯着眼睛眺望远方,平静光滑的海面宛如一面窥得见人心的镜子,在阳光下狡黠地闪着粼粼波光,他用牙齿轻轻磨着烟蒂,尼古丁伴随着吐吸混进全身血液,游走一圈,带来一丝说不清的慰藉。 “我戳瞎的。”他清清淡淡的声音吐出来,被湿湿的海风传送到秒哥的耳朵里,那只耳朵适时地动了两下。 萌萌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直把自己憋得差点断气才一股脑儿地吐出来,他低下那只粗犷的头颅,再没言语,心里叹息着,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背叛与反背叛,这些年他也见了不少,别说非亲非故的半路结识的兄弟了,就是一家子,那也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一翻脸就是六亲不认。这两年他也看出来这两个人的貌合神离,各自在背后都有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闹掰是迟早的事。 也不知道彭良做了什么让大哥这么下狠手的事……该不会是在岛上抢大哥裤衩穿了吧? “对了,回去之后,帮我调查一个人。”祁宗鹤摸着下巴,吩咐道。岛上没有刮胡刀,他原本光洁的下巴上冒出些青色的硬质胡茬,一向注重整洁得体的他有些不习惯。但看在别人眼里,却添了股成熟和稳重,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沧桑感。 “大哥尽管说,是谁?”秒哥停止了他像生锈的齿轮强行磨合的思考,他有一动脑筋就头疼的毛病。彭良经常劝他,你只要不思考,对谁都好。他深以为然。 “一个叫冯玦的空少。”祁宗鹤弹弹烟灰,勾了勾唇角,一抹显而易见的柔情荡漾开,软化了那张太过立体锋利的脸。 从没看过祁宗鹤这副表情的秒哥愣了愣,随即点头如捣蒜。虽然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但是老大好像挺重视的样子。 说曹操曹操到,徐泗踹开船舱的铁门,几乎是四肢并用地爬出来,脸色白的吓人,紧紧抿着唇。祁宗鹤眉头一跳,快步走过去想伸手扶他,手刚刚蹭到个衣袖,徐泗不耐烦地一把推开挡路的人,整个身子冲出去歪在栏杆上,对着湛蓝的大海倾倒生化武器。 不行了不行了,徐泗吐完,脱力地蹲下来,脑袋抵着船板,拼命压下脑子中的眩晕跟胃里的恶心,船只左右两三度的轻微摇晃在他眼里简直是三百六十度高空旋转。生来喉咙浅的他上一个世界晕马,这个世界晕船,反正怎么着都跟他的肠胃过不去。 “小伙子年纪轻轻,身子就这么虚,坐个船都能晕成林黛玉啊。”秒哥用那副粗哑浑厚的嗓音打趣,带着点陕北口音。 “放屁,老子这叫晕动症!跟身子虚不虚有半毛钱关系!”身体不舒适,徐泗心情就不好,臭着一张脸,整个一只刺猬,大有想跟人干一架的冲动。 秒哥本来觉得自己纡尊降贵跟他搭话,这小子应该感激涕零,没想到这么不识相,撸起袖子刚想教训两下,眼睛余光一撇,就看到自家老大回船舱拿了瓶矿泉水出来,还贴心地拧开瓶盖后才把水给人家,而那小子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接过瓶子就漱口,漱完口又把水塞回去。然后……秒哥瞪大了他堪比探照灯的眼睛。 他看到他素来有些轻微洁癖的大哥,就着那瓶水,也不擦两下,直接就对上了嘴。 盯着大哥喝水时上下滚动的喉结,秒哥顿时就熄了火。 他猛然开了窍,意识到一件事:这个臭小子,哦不,这个年轻人,可能会技压群芳,一举成为家里屹立不倒的红旗,成为他未来的大嫂!毕竟祁宗鹤现在的表现真的是前所未有……稀罕的跟恐龙再现一样。 一有这个觉悟,秒哥忽然间释怀了,作为大哥的迷弟,他觉得能被未来大嫂怼两句还挺幸福? 其实祁宗鹤喝徐泗喝过的水这个事,看在徐泗眼里,也觉得浑身不得劲。他总觉得祁宗鹤在故意撩拨他,喝水就专心喝你的水吧,干嘛一边喝还一边盯着我?盯着人就算了,干嘛还勾起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一脸深意?你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已经浪出天际直奔宇宙了吗?你是不是在对我暗示什么? 多大的人了还玩小孩子的间接接吻…… 徐泗撅嘴,站起身望向别处,深吸一口气,感觉吐完一轮,那种把胃丢在洗衣机里翻滚的感觉减弱了一些。 “回去后你打算干什么?”祁宗鹤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虽然是同一片海域,四周的景色没什么差异,但祁宗鹤就是觉得,冯玦看的那个方向的海,好像更蓝一些,更静谧一些,“你脸上的疤还没好,应该回不了航空公司。” “再说呗。”徐泗无精打采地耸肩,其实从完成任务的角度看,他很想抱着祁宗鹤大腿说这么一句话:大佬,求求你把我领回家吧!没有你我活不了!可是又怕这么说太降低自己身份,让对方反感,倒贴的那个一般都会被看不起啊……所以他殷切地盯着祁宗鹤的眼睛,期望着大佬能先开口,邀他一起小住一段时日…… 然而显然,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大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既然这样……徐泗收回视线,苦笑一声,为了给自己找回点场子,他只好说,“不用担心,我一堆狐朋狗友,轮番接济下来,也能过很久。实在不行,还有我爸妈呢,好歹我也是个富二代。养好了伤就再回公司试试,实在不要我我就另外再找工作呗,多大点事儿。” 事实上,冯玦那一长串狐朋狗友的名单里,估计一个肯借他钱的都没有,跟家里人也早就断绝了关系。真要没了工作,徐泗是得好好想想怎么解决生计,怎么寻找机会接近祁宗鹤。 唉,怎么感觉还不如烂死在荒岛上? 第41章我拒绝当鲁滨逊19 曾经在太平洋上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相爱相杀了一个月的六名幸存者,在踏上熟悉的故土的那一刻,全方位感觉了一下从原始社会直接踏进了文明社会的穿越心情。有激动地欢呼雀跃的,比如小颜瑜;有一筹莫展的,比如范明辉;有继续挺尸的,比如周聪。 一行人在船上的时候就已经通过秒哥的手机联系了家里人、朋友或者经纪人,一切可能来认领的人。 一到码头,徐泗真切地见识到了什么叫狂热粉丝的力量。他之前从来不关注明星,虽然常常在微博上看到人山人海的接机场面,但他毕竟从未亲身领略过。而颜瑜在演艺圈的地位众所周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粉丝无数,而得到第一手消息连夜赶来现场的一个个都是铁杆粉丝,粉丝中的战斗粉。 一时间人群的情绪激动到极点,尖叫声哭喊声直冲云霄。 这一下子搞这么大阵仗,徐泗一时有点懵逼。 等一脸呆滞的他被各种相机的闪光灯晃回神的时候,他就看到颜瑜被经纪人拿大衣兜住头连抱带拉地弄上了车,可怜小颜瑜神志还不太清楚,一直在叫着周聪的名字;另一边,周聪则被一队三四人的人马趁着人乱抬走了,徐泗还在纳闷儿,周聪在船上一直是昏迷状态,怎么会有人认领呢?这么想着,不免有些不放心。 “冯先生留步,我们不是什么歹徒。”为首一个满面沧桑的老大哥拦下徐泗,十分潇洒地敞开他的旧夹克,掏出一个证件在徐泗面前晃了晃,徐泗眯着眼睛点点头,瞬间把心放回肚子里。 “照顾好他,这么久不醒,可能有些大毛病。”徐泗搓搓手,侧过身让路。 老大哥把证件放回夹克,瞅了一眼担架上的周聪,再瞅一眼不远处对着无数根话筒说着场面话,满脑门汗水的范明辉,啧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 送走了颜瑜跟周聪,徐泗这才想起他的目标人物,再等他艰辛地逆着人流而上,搜罗一圈,哪儿还见祁宗鹤那帮人的鸟影。 “走也不打声招呼。”徐泗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失落。虽然他会想方设法再重新见到他的。 “妈妈,看那个大哥哥,他为什么穿裙子?他的裙子跟我的一样~”不远处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凉一脸天真烂漫地牵着她妈妈的手,指着徐泗问。 她妈顺着自己女儿的手看过来,那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污秽之物,拍拍女子还伸着的手臂,立马抱起她逃之夭夭,边走边说:“以后看到这种怪人,千万别指,一定要尽可能躲远点,听到没?” 徐泗:“……”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那件黄色碎花连衣裙……妈的,老子这一身穿久了自己都习惯了,居然没想着借一套船员的衣服换一下…… 这尼玛……刚刚那些照相的没拍自己吧?真正的丢脸丢到太平洋了……不会的不会的,人家都是冲着小颜瑜来的,怎么会在意我呢?不会在意我的。 徐泗抱着阿Q精神,安慰完自己,夹着腿猫着腰,顶着他的“奇装异服”,鸵鸟一般奔回冯玦的家,一路人或被人骂变态,或被人赞行为艺术,这辈子没这么备受瞩目过。 冯玦家是一个一百多平的公寓,装修精致,一个人住挺宽敞,幸亏是密码锁,不是用钥匙开的,不然徐泗还要先去配钥匙。 洗了个澡躺平,徐泗打开客厅电视,不为别的,只为纯粹听个响。 “哈弟,能给我指条活路么?我现在连祁宗鹤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完成任务?”手里转着遥控器,他一时间觉得有点迷茫。 这个世界虽然处处跟他的世界大同小异,但又完全不一样,他刚刚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查了很多他熟悉的地名,都显示查无此地,又输入了他熟悉的很多明星的名字,出来的人名没一个是名人。 所以,这就是个异世界,害他白高兴一场。 他有点想念他家徐女士,还有他家的那些花儿。 2333,“建议徐先生多去郊区的丽皇新野转转,祁宗鹤的别墅就在那一带;还有云起街,有祁宗鹤挂名的公司。” 哦,又是大别野又是公司,多金帅气,霸道总裁,还有黑道背景。怎么看怎么像玛丽苏小说里无所不能的男主,徐泗想想祁宗鹤,好像确实是这样,而且一般小说里,这样的男主往往还金枪不倒,屌炸天。嗯,字面意义上的。 吸了吸鼻子,卧室的座机响了,徐泗耷拉着人字拖慢悠悠走过去。 “冯玦!我看了新闻,小子行啊!恭喜你能活着回来!”电话里的人是冯玦航空公司的领班,平时关系不错。 “谢谢张哥。”徐泗舔舔有些干裂的唇,又补上一句,“算我命大。” “公司听说之后,立马让我联系你,让你抽空来一趟。”张哥急切地说出目的,随即又放低声音,“你知道的,这次事故对我们公司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形象损失,估计是想利用你这个幸存者扳回点名声。” “名声?”徐泗挠头,“怎么扳?” “你忘了,前几年不是也有类似的空难发生吗?就是那家……哦对,世美航空,后来不就是拿他们家自己幸存下来的空姐,包装了一下,大肆宣扬了一番那位空姐英勇救人的事迹,反正最后活下来的就几个,只要给了封口费,那不是睁着眼睛随便忽悠吗?没想到这招还真行,公众只顾着刷空姐的感人事迹,把关于航空公司本身纰漏的消息都盖下去了。” 徐泗听明白了吗,一屁股坐在床上,“哦,那要麻烦张哥跟上面领导说一声,我就不去了。” “好……啊??”对方立马跳脚,“怎么不来了?到时候给你的好处绝对会包你满意!傻小子,有钱不赚啊!” “有钱当然赚啊,”徐泗盘着腿,脚心对脚心,“但是不能赚黑心钱,欺骗大众。你还是劝上面那些人别把心思花我身上了,还是好好写封道歉信发网上,解释一下为什么机长会突然倒下,平时的员工体检是怎么落实的,还有……机长没了,副机长干什么吃的,把好好一架飞机开进了海里?还有赔偿问题,那么多条性命,总得有个交代吧?” 说完,徐泗也没听对方的反应,冷哼了一声,直接撂了电话。 一撂下电话,徐泗急急忙忙开始翻记忆,看看冯玦各个卡上还有多少余额,翻完他就跳上床,爬到电脑面前。 啪嗒啪嗒几声键盘输入后,徐泗傻眼了,历史总是这么惊人的相似,他发现冯玦卡上那数目跟自己当年的一毛一样,“250”。 然而这笔仅存的余款在下一秒就被自动扣除,什么?到了还款日期?徐泗盯着电脑上一闪即逝变成零蛋的数字,日哦,冯玦的信用卡还透支,欠着银行一屁股债。 哈哈?口袋里没几个子儿装什么富二代?徐泗往后一靠,沉重了叹了一口气。 那边,徐泗口中的大别野里,祁宗鹤冷着一张脸,面前是秒哥刚刚差人送来的厚厚一沓个人“简历”,简历的第一页上还免费附送一张冯玦的高清五码裸体照。 照片上的人,正趴在白色床单上搔首弄姿,夹着腿扭着腰,把一大半浑圆的臀部送到人面前,看这情形,像是刚刚干完不久,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水,嘴唇微微开启,笑盈盈地望向镜头,甜腻而魅惑,像个绝世小妖精。要不是左脸上那个深深的酒窝,证明照片上的这个浪货就是他印象中的那个人,祁宗鹤真的不信这是冯玦。 把照片翻了个面盖在桌上,长长的手指随便翻了两下简历,脸色越来越黑,眉毛越拧越紧。 冯玦出身商人家庭,老爸是商界混得有头有脸的人物,自从知道了儿子的性向,就跟他断绝了关系,反正他们家不止这一个儿子,一个不行,还有好多个在排队。 其实呢,他爸这是过早下结论,没发现他儿子是个双性恋,塞给他一个女人也能照样过日子的那种。在男人那里做承受者,在女人那里做施加者,这种人还是很稀有的……祁宗鹤的食指轻轻敲打着玻璃桌面,下一秒,就一拳锤了个支离破碎。 纸张随着玻璃碎渣飘落到地上,铺开的那一面上赫然用斜体字细细列举了冯玦曾经交往过的对象,男的女的,不算一夜情的,竟然有三十多个,每段感情玩两三个月,没有空窗期。 这程度,比得上鸭店小王子! 祁宗鹤平复一下胸口的滔天怒气,按下了左耳里的蜗牛状蓝牙免提,“调查一下,今天送过来的那份简历上的照片是谁拍的。” 对面人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祁宗鹤按着太阳穴,揉了揉,阴冷地吐出三个字:“做了他。” “阿嚏!”徐泗在手机专卖店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晚上睡不着到街上来逛逛,逛着逛着就逛进了卖手机的位子。 无奈囊中羞涩,徐泗转了一圈,在店员不满的神情下,又转了出去。 冯玦没有备份的习惯,丢了手机,就等于丢了所有联系人,徐泗现在想试试找人借个钱都找不到。 肚子应景地叫唤了两声,徐泗暴躁地抓抓他凌乱的头发,真是英雄汉为三斗米折腰。 正当他思索着自己路在何方之时,一辆黑色面包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面前,从上面下来两个一身黑色西装的壮汉。 怎么,上演黑衣人?徐泗默默吐槽一声,拍着肚子,刚想绕路走,其中一个黑衣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这是遇上劫道的了? “冯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那人戴着黑色眼镜,从声音听上去,十分有礼貌。 徐泗想回答说没空,他要赶着去赚钱吃饭,嘴皮子还没掀,后颈上就是一下被蚂蚁咬的刺痛,随后他的力气就被抽离,意识涣散,整个人软了下去。 哦漏,现在黑道还讲究先礼后兵了。 第42章我拒绝当鲁滨逊20 徐泗被两个人架着拖上面包车的同时,他左后方一个光影够不到的巷子口,人影微动,一阵窸窸窣窣之后。 “秒哥,人被截了。” “截了?你他娘的怎么盯的梢?还不快去追?”电话里的声音卯足了音量,把手机震得直打颤。 “秒哥……”那人略为踌躇一下,“您没给我配车。” 对方骂了一声操之后,尽量平缓语气,“纽扣儿贴上了没?” 这里的“纽扣”指的是个人追踪器,那人明显是个刚入行的新手,大哥这么一问,立刻喜滋滋地回话,即使人不在跟前,他也下意识弯下腰:“贴了贴了,老鼠一出洞,我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贴在他连帽衫帽子底下了。” 他所谓的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是趁着徐泗蹲下来系鞋带,他直接过去一把把帽子扣他头上,再把纽扣贴上去…… 徐泗系鞋带系得好好儿的,被人兜头这么一下,一撩开帽子,发现对方是个人五人六的少年,头发染得跟鸡毛似得,看长相,挺稚嫩,最多还是个未成年,一看就是个无所事事成天旷课的未成年。 徐泗翻了个白眼,赏了他一句神经病啊。 “老鼠?你他娘的才老鼠!爹妈没教你好好说话吗?”手机里又是一阵狂吼,少年纳闷儿,以前被盯梢的,不都叫老鼠吗? “得得得,快把定位发过来,你熊哥已经去了,你去跟他汇合。”说完掐了电话,这样的菜鸟年年有,王萌萌的火气已经快被磨没了。 刚把手机揣回兜里,背后的视线有点阴冷,秒哥调整调整情绪,连忙转身,信誓旦旦,“老大放心,我一定把人给安全带回来。” 祁宗鹤没答话,一只手解开西装的扣子,长腿一迈,边走边脱外套,等王萌萌接过祁宗鹤递过来的西装外套,看着他卷起里面白衬衫的衣袖时,王萌萌凑过脑袋问了一句,“老大,你这是要亲自走一趟吗?” 祁宗鹤瞥了他一眼,一副嫌他事多的冷漠表情,“查,绑人的是哪条道上的哪伙人。” === “怎么样,范总,人我给你搞来了,这说好的尾款……” 徐泗意识刚刚回笼,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这句话先跳进耳朵里,当即脑细胞开始活跃运作,范总?范明辉? 正猜测着,熟悉的声音响起,“放一百个心吧,事情一办完,就给你汇过去,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下单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什么时候见我诓过你?” “那就好,”跟他交易的人咂咂嘴,不耐烦地吼起来,“诶?怎么回事儿?人怎么还没醒?你们用了撂倒老虎的计量了吗?妈的,那东西很贵的好不好……” 这个黑道大哥明显是个话唠嘴碎,徐泗眼皮跳了跳,在他手下拿盆冷水浇醒他之前先睁开了眼,一双清冷的眸子攫住范明辉。 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的眼神此刻犀利无比,一声不响地含着点暗讽,满场那么多人,只盯着范明辉不放,一点不见被绑之后的慌张。 “瞅什么瞅?”那个嘴碎的大哥是个光头,跑上来拿着枪柄照头就是一拍。徐泗被五花大绑在一张破椅子上,差点被拍个头点地,脑袋里嗡嗡直响,像是钻进了无数的小蜜蜂。 这个时候他很想回一句“瞅你咋地”,无奈自己还是有点怂,他选择把那句话嚼碎了咽回去,再安慰自己一句:大丈夫能屈能伸。 “小冯啊,”范明辉走近,蹲下来,仰着脸笑得像个活弥勒佛,“颜瑜那个娘们儿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 徐泗晃晃脑袋,甩走脑袋里的杂音,无辜地眨眨眼睛,“不知道范总说的是什么东西?” “哼,”范明辉随即收回笑容,瞪大他备受忽略的小眼睛,沉下声音,“冯玦!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 徐泗突然惊讶地望向他,满脸不敢置信,“范总居然还有脸可以给我?!” “跟他费什么话,先撸一层皮再慢慢唠嗑!”嘴碎大哥一把拉开范明辉,招呼着人就上,“范大哥,像这种骨头硬的,不挨顿揍,根本老实不了。还当我们是请他来喝茶的!” 范明辉不置可否,笑眯眯地看着一伙人饿虎扑食一样地围上去,一顿单方面斗殴结束后,刚刚还人模人样反讽人的徐泗,已经成了狗泗,趴在地上粗重地喘着气,每喘一口,都有鲜血从嘴里被挤压出来,混杂着灰尘糊在脸上,盖住了他清秀的脸庞。 这是一处废弃的修车厂,空旷的面积里有很多汽车坑,还散落着一些生锈蒙尘的维修工具、汽车残骸,一看就是半年都不会有一只苍蝇经过的地儿,偏僻荒凉,正适合杀人抛尸。 徐泗紧闭的眼皮下,眼转子转得飞快。 范明辉想要他手上的优盘,里面有他早年雇凶杀害竞争对手的详细证据和汇款流水。是的,徐泗到了冯玦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开了电脑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插优盘,在查看了内容之后,又给优盘加了一层密保,藏在了冯玦的内裤堆里。他要是没看里面的内容还好,现在看已经看了,不管他把不把优盘交出来,都是死路一条。不对,就算他没看,范明辉为了以防万一,也会下死手。 现在这个状况,只能赌一把了。 “范总,”他自血泊中挣扎着抬起脸,因为双手双脚都被捆着,他吹了一口气把遮着眼睛的碎发吹开,挑衅地看过来,“不瞒您说,您干的那些个事儿,啧啧,真是下三滥。其他的不说,连做个慈善也要贪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来良心就是黑的。” 这下确实是踩着了范明辉的痛处,他一下子蹦到徐泗面前,晃着肚子差点没站稳,扶着身边壮汉的肩膀就死命踹了一脚,把徐泗从趴着的状态直接踢得仰面朝上。 “哈哈哈,狗急跳墙了?”徐泗也不动,该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他现在喘口气,喉咙里就涌出一股腥甜,饶是这样,也阻止不了徐大爷装逼走完全程,“胖子,我跟你讲,你要敢让老子见阎王,下一秒你的资料就会直接上传网络,顺带着给局子里也发一封邮件。标题我早就定下了,‘房产界大亨、慈善先生范某,居然是只吸人骨血的蚂蟥!’你看怎么样?还满意吗?” 徐泗放肆的笑声混杂着咳嗽响在空旷的修车厂,范明辉一张脸煞白,像是退了血色的熟猪肺,他现在恨不得亲手夺过枪解决了这个害人的眼中钉。可是他还真有点被徐泗唬住了……他怕啊……徐泗的只言片语里已经能证明他确实看过了那些丢失的资料,这万一真的上传网络了……他光秃秃的脑门上,仍然坚挺在岗位上的几根头发颤了颤。 徐泗现在就在赌,什么他一死资料就会发出去都是屁话,他一死,资料只会在那个一百平的小公寓长霉腐烂,永远见不到天日。但是,好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拥有的东西越多顾忌越多,他就赌,把赌注全部押在范明辉顾虑太多,不敢轻举妄动。 范明辉眸光闪了闪,看向徐泗的目光里多了些迟疑和揣度,徐泗迎着他的视线与他对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有底气。就在他以为自己就快成功地驴范明辉一把时,他算漏了范明辉好歹在商场打拼了这么多年,不说特别精明,也是一般精明。 “去,把他身上所有东西都搜出来。”范明辉挥挥手,让身边一个手下去扒徐泗衣服,转脸又朝那个老大笑了笑,“龙哥,麻烦您再派人去这小子的公寓里走一趟,溜门撬锁,怎么着都行,务必要把东西给我搜出来!” 一听这话,徐泗整个脸垮下来,脑子里只剩两个字:完了。 嘴碎大哥一脸不大情愿的样子,刚想讨价还价,“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价格上……”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到大门口传来几声嚣张的机车发动机的呼号。 “谁啊?机车党?”嘴碎大哥被人打断话,还是在谈价格的紧要关头,顿时气不打不一处来,“去去去,去看看。” 被他点名的兄弟腿还没迈出去,呼呼呼十几辆机车就飞了进来,坐在机车后座的人二话不说抄着铁棍子就敲,一个一个把人脑袋当西瓜瓢儿似得砸,嘴碎大哥瞪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底下人就是一片哀鸿遍野。 “别慌!慌啥!动啊,跑起来,杵着挨揍啊,抄家伙抄家伙,他奶奶的,动土动到我龙彪头上来了。”“砰砰”几声枪响后,刚才被打个措手不及的手下人缓过神来,纷纷想起自己腰上还别着真家伙,拔出来对着机车就是一顿乱扫。 子弹打在摩托车车身上,发出刺耳的铛铛声。 那帮捣乱的机车党也不是吃素的,搞得好像谁没有家伙似得,也纷纷拔枪,一场火拼眼见着就一触即发。范明辉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抱着头就往后躲。 刺耳的刹车声像是要把人的耳膜刺穿,那些机车男一个接一个地刹住,围成圈,把徐泗围在中间,举着枪,蓄势待发。 嘴碎大哥手下的人下意识停止了交火。 “你们老大谁啊?敢从我手上抢肉票?”“肉票”是人质的黑话,他吼了一句,很有个性地撸了一把光头。 机车的发动机低低地嘶吼着,从大门口开进来一辆纯黑的低调劳斯莱斯,从上面走下来的人瞬间让光头变了脸色,原本大幅度的动作突然拘谨起来,霸气叉腰的站姿也慢慢收拢回来,手指贴裤缝,十分端庄。 “龙彪啊,好久不见。”那人随性地穿着一身白衬衫西装裤,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结实遒劲的小臂,他懒洋洋地靠在车门上,随手点了一根烟,棕褐色的头发本来梳着整齐的背头,此刻却掉下来两绺,垂在额前。 龙彪此刻想扒拉一下前面那两个门高的弟兄帮忙挡一下,无奈他的光脑壳实在太吸引人眼球,一下子就被祁宗鹤那双鹰眼锁定。 “哈哈哈,祁爷,”龙彪尴尬地笑了两声,“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他说这句话,他那几个手下都替他捏把汗,还能什么风?你这是动了人家的人啊老大! 祁宗鹤叼着烟,没搭理他,眼神在场上环顾一周,定在了被各种五花十色的机车包围起来的人身上,没怎么看清,只看到溅了一地的血。他皱了皱眉,把眼神收回来,再看向龙彪的时候,多了几分凛然杀意。 龙彪浑身一个激灵,这下是彻底明白过来了,一边在心里大骂范明辉个王八羔子给他招的都是些什么事儿,一边赔笑脸。 祁宗鹤在道上的名声不比他义父祁天风,祁天风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看自己心情定别人生死,所以怕他的人多,恨他的人也多。相比较而言,祁宗鹤则讲道义多了,服他的人多,声望也高。 “祁爷,真是不好意思,您看这……唉,这真是一场误会!我真不知道这是祁爷的人。您看这……”所谓不知者无罪,龙彪觉着自己还能再抢救抢救,他抓耳挠腮地解释着,结结巴巴,完全没了刚刚那么顺溜儿的嘴皮子。 祁宗鹤指间夹着抽了一半的烟,朝他招招手,龙彪虽然不情愿,也只好硬着头皮上,皮笑肉不笑的凑到跟前,“祁爷。” 祁宗鹤朝他笑了笑,拈着烟头就在龙彪的眉心烫了个血窟窿,皮肉散发出烧焦的气味,龙彪面部肌肉抽动,一声没吭地忍了下来。没办法,现在不忍,在场的弟兄一个都走不了。 “不好意思,近视,我也没看清这是你的脸。您看这……”祁宗鹤拿开烟头,丢在地上碾了碾,云淡风轻地道。 龙彪捂都不敢捂一下灼痛的伤口,动了人家的人,挨一根烟头,这都算轻的,“祁爷客气了,真不怪您,是我非把脸凑上来的。” 祁宗鹤看他认错态度挺良好,不欲与他多追究,他现在只想看看那人伤的如何。 徐泗知道是祁宗鹤来了,虽然他被一群带着头盔的非主流机车男挡住了视线,但是他听见了他走过来的声音,稳健有力,像他的干燥温热的掌心一样,能给人以力量。 说真的,祁宗鹤能出现在这里,他还挺意外的,他以为这个人的心里,没有他一丝一毫的位置,压根儿不在乎他,毕竟是个连离开都告别得悄无声息的人。 手下让开一条路,当看到冯玦的那一刻,祁宗鹤的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肉眼可见的外伤以狰狞的面目横亘在他眼前,那件纯色的连帽衫松松垮垮地吊在肩膀上,满是血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已经有人替他松了绑,而他现在显然意识有些涣散,侧着身,头和手腕抵着地,蹬着腿,似乎想竭力爬起来。 祁宗鹤丹田的火气几乎是一口气着到了头发丝,直烧得他胸口憋闷出钝痛感,脸上阴沉的表情让旁边跟了他这么多年的秒哥都抖了抖。 “别让范明辉跑了。”他咬着牙,吐出几个字。 秒哥猛地回神,正好看见范明辉已经暗搓搓地挪到了大门口,连忙带着人追了上去。 “别动。”徐泗挣扎着要爬起身的动作因为一句话宣布投降,他咳了一声,血水溅到祁宗鹤的修长的手上,他一愣,伸手去擦,“不好意思啊老鸟,喷你口水了。” 随后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祁宗鹤看了看手背上的血水,没去擦,打横把人抱起来。 走向车的路途中,他嘴边不自觉地噙着一抹笑。心想:很好,这次你没喊错人。 ==== 在徐泗昏睡的期间,这个世界发生了很多事。 第二天,范明辉被脱得只剩一条裤衩,连人带所有的犯罪证据,一起绑了扔在了警察局的门口。 与此同时,在网上,各大营销号仿佛是齐齐商量好的,社会上鼎鼎有名的慈善家兼商业精英,一夜之间爆出天大的丑闻:暴富之前曾经买通杀手做掉了竞争对手,自己用非法手段取得竞标资格不说,在早已经富得流油之际,还不忘通过慈善事业圈钱。社会爱心人士捐给贫困孩子的资金,有一半都流进了范明辉的荷包,中饱私囊,毫无底线,实在是社会的大蛀虫! 事情被爆出来之后,大众一直在猜测背后这个不愿意露脸的英雄是谁,一时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众另一个谈资,就是一张穿着黄色碎花连衣裙,套着空少制服的男生照片。照片下留言的画风普遍是这样的: 腿长一米二:你们不觉得这个小哥独特的造型,忧郁的脸庞,深深的酒窝,还有那一抹致命的苦笑,真的很戳萌点吗??重点是!腿长! 逗你玩儿:还有他犀利哥的发型! 琥珀虾仁:2333,为什么我觉得他嘟嘴很可爱? IQ177:不娶何撩啊啊啊! H-Alice:你们有病?这男人变态吧,大街上穿裙子。 苏苏苏苏爽:楼上的不会说话就别说,人家这叫行为艺术,不懂的说个鸡脖。 Monster:矮油,你们别想了,这么正点的小哥,一定喜欢的是男人! 魔法少女卡机嘛:666,楼上正解。 …… 徐泗捧着祁宗鹤新给他买的手机:“……” 摸摸自己的脸,我是gay这个事实,很容易看出来吗? “看什么呢?一直傻笑。”他左边的病床上,是他的病友兼曾经流落荒岛的战友——周聪。 “没看什么。”徐泗默默地把手机放回枕头底下,心里美滋滋的,毕竟被人夸长得帅,是件很美好的事,嘿嘿嘿。 周聪之前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是因为脑震荡,脑袋里有一个大血块压迫了神经,回来做了个吓死人的开颅手术,现在还在恢复期。 徐泗则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本来在岛上小腿骨折就没好利索,这次又是全身大范围的沦陷,往最快了算,也要住院住个两三个月。 “咦?怎么今天都这个点儿了,颜大明星还没来?”徐泗伸着脖子往门口张望两下,故意揶揄周聪。 “你还指望她天天来啊?明星嘛,赶通告,一般都很忙的。”周聪脑袋上缠着几圈的纱布,看上去有点丑,好在他底子好,不至于让人看都不想看一眼。 “不是我,是你盼着她天天来。”徐泗撇撇嘴,他现在浑身能动的只有一张脸,和一只右手,他用那只右手指指周聪的脸,“你是没瞧见自己那副心焦的样子,啧啧啧。都快成望妻石了。” “你说我?”周聪反唇相讥,“嗯,我是望妻石,你是望夫石。咱俩彼此彼此。” 说着,他也故意往门口瞄一瞄,“祁爷这是两天没来了吧?唉,某人比我可怜多了。” 嘿?徐泗纳闷儿了,怎么这人一从荒岛上回来,就从笨嘴笨舌变得伶牙俐齿了呢? 第43章我拒绝当鲁滨逊21 “行啊聪哥,有几个追星族能像你这样,直接把明星追到手的?”徐泗打趣周聪最近有越发上瘾的趋势。 周聪淡淡一笑,“我不追星。颜瑜小时候,曾经在我家借住过一段时间。” “?”徐泗黑人问号脸。这是个青梅竹马的故事? “其实颜瑜的爸爸就是被范明辉买凶杀人的受害者之一,”周聪推推眼镜,姿势有些刻板,“由于凶手的手法太过精密,现场毫无蛛丝马迹,一时找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受害者是单身父亲,孩子母亲去世的早,我爸就把受害者七岁的女儿暂时寄养在我们家。后来十分幸运地被很好的家庭领养了。”周聪平静地述说着,末了加上一句。 “哦,我爸就是当年负责那起蓄意杀人事件的警官。” 徐泗瞠目结舌,这里面居然还有这层恩怨。 “那她在飞机上怎么没认出来你?” 周聪羞涩一笑,“那是因为我变化太大了。小时候我是个胖墩,可扎实了,坐下来肚子上几层肉的那种。” 徐泗:“……”瘦下来,你就是男神。这句话果然是对的…… “可以说,我之所以跟我爸一样选择当个警察,一部分动因就是想找出当年的幕后黑手,现在总算是……唉。”周聪沉重地叹了口气。 徐泗明白,找到了凶手又如何?范明辉恐怕根本不记得当年自己手上的这条人命,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对一个小女孩曾经带来的无妄之灾。 “我还有一个问题,”徐泗说,“颜瑜在岛上是真疯了还是装疯卖傻?” 周聪微微一怔,眼底闪过疼惜,“是真疯。她疯不是因为头上的伤,而是因为断了药。她一直以来……心理那块儿,就有点问题。” 徐泗默然,伤感的情绪像一朵小浪花,轻轻地在病房里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颜瑜中午没来,下午回了个电话给周聪,说她剧组临时决定去国外取景,周聪叮嘱了她一些注意事项,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一通电话煲了足足有半个小时、 徐泗捂着耳朵,看周聪拿着手机歪着头,眼镜瓶底厚的镜片都挡不住他眼里晶亮的光,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透露出主人飞上云端的心情,各种温情缱绻,徐泗牙根泛酸。 搞得好像人家大明星没出过国似的,这恋爱的酸腐气息真的是……让人烦躁。他瞄了一眼自己那部像是沉寂了一万年的手机,更加烦躁。 “去去去,要秀恩爱出去秀,影响单身狗身心恢复!”徐泗把脑袋下的枕头一抽,恶狠狠地丢向周聪。 周聪稳稳地接住,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他枕头往胳肢窝一夹,溜下床去了走廊。 等过了几分钟,徐泗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烦躁了——被尿憋的。 他四肢里有三肢都打了厚重的石膏,其中,左腿还被高高挂着,基本等同于全身瘫痪,连上个厕所都要护工端着尿壶来接。得亏护工是个可以当徐泗妈的老婶娘,不然徐泗还真没把握能在别人盯着的情况下,从容不迫地放水。 可是今天,老婶子告了假,说要回去给老伴儿上香。徐泗再怎么不方便,一听这话,立马放人去了。 这会儿尿意袭来,徐泗躺床上拧着眉毛,思考着是直接尿床上,还是让周聪帮忙给他接泡尿……显然后者现在正忙着浓情蜜意、你侬我侬,不太适合去打扰他。 徐泗扭动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靠一只手支起身,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自己被吊着的那条腿拿下来。 这就出了一身汗的他,心里还存着侥幸,怎么着也养了半个多月了,要不下地走两步试试? 脚尖刚刚点着地,手撑着床还没使劲儿,推拉门就刷一下打开了,惊的徐泗直接手肘一屈,一个脱力直接躺倒,病床不宽,徐泗整个横在床上,头朝下看到了倒立的祁宗鹤。 “你在干嘛?”祁宗鹤今天穿着的衣服还是前天的那一套,灰蓝色的v领T恤外面套了一件米白色的西装。 徐泗皱皱鼻子没回话。去外面偷吃,衣服都不换一件。 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这个姿势实在不好使力,徐泗半吊在病床上,与抱臂倚着门框看好戏的某鸟面面相觑。 祁宗鹤挑眉,表情仿佛在说:要我帮你吗?要就求我啊。 对峙一分钟后,徐泗被尿憋得早就没了耐性,“祁大佬,行行好,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祁宗鹤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迈着长腿进来,抱起徐泗。 男士香水清新的味道溢满鼻息,徐泗下意识地用完好的那只手臂搂住祁宗鹤的脖子,亲密的姿势让祁宗鹤有一瞬间的愣神,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就自作主张地跟自己这么亲密了?是不是太嚣张了点? 这样一想,放下的动作故意重了点,徐泗哎呦一声,悲愤欲绝,“本来就快把不住了,你再这么震,真出来了!” 祁宗鹤不明所以地望了他两眼,顿时明白过来了,“怎么?想放水?给你请的护工呢?” 徐泗真的憋得够呛,人有三急,谁急谁知道,“今天没来。快快快,我要尿出来了,把那壶给我……” “哪个?”徐泗这紧迫盯人的语气仿佛感染了祁宗鹤,他竟然真的站起身去找。 “那个那个,右边那个,白色的。”徐泗一顿吼,“诶,我说,你是不是分不清左右?右手,你吃饭用哪个手啊?” 祁宗鹤找到后,拎着壶过来,把徐泗抱起来,让他坐在床沿,再把尿壶放到他两腿之间,拉下裤子。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徐泗:“……” “尿啊。”祁宗鹤盯着徐泗的小兄弟,催促道。 徐泗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大佬,你盯着我我尿不出来啊……” “哦。”祁宗鹤轻咳一声,背过身,假装看窗外的风景。过了几秒钟,身后才传来放水的声音,不知道是过于紧张还是什么原因,断断续续,时急时缓,一点都不畅快。 等徐泗放完水拉上裤子,祁宗鹤才转身,两人视线相交,不约而同地错开,徐泗罕见地红了脸,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头一次见这个上蹿下跳的猴子难得地温顺下来,祁宗鹤的目光温和下来,默默地把尿壶拿去洗手间。 听到洗手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徐泗心里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祁大佬刚刚居然为他把了尿?现在又帮他倒了冲洗?他第一次有种被人呵护备至的惶恐感,对方还是个黑社会老大,他更惶恐。 祁宗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冯玦望着窗外,那张落寞的侧脸跟周围特意布置的温馨的病房氛围,格格不入。看看看着,祁宗鹤突然举得觉得,这人跟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根据那份调查显示,冯玦的个性,虽然特立独行有些乖张,但一遇到事就怂,跟一群朋友聚众吸毒,他的好友被人设计被报了警,为了把自己择出来,他选择跟那个设计他好友的人同流合污,指认了所有毒品的来源都来自他那个好友。这样的人,会为了保护周聪搜集的资料,宁愿被打成这副熊样吗? 还有,冯玦酷爱旅游,尤其喜欢坐豪华游轮出海,去沿岸各个国家浪一圈再转回来。这样的人……从岛上回来的时候居然晕船晕到胆汁都给吐出来了? 越想,祁宗鹤的眼神越发幽深,脑海里不禁跳出这样一句话:你到底是谁呢? “祁大佬,我是不是很帅?帅的掉渣?所以你一直猛盯着我看?”那人依旧保持着那个刻意摆出的忧郁姿势,撑着下巴问。 “不是,我是在想,”祁宗鹤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严肃道,“明天你要不要去泌尿科挂个号?听你放水的声音,有点尿不尽的意思……” “呸!”徐泗捂住自己的鸟,“我盯着你放水,你也放不出来!” “哦?”祁宗鹤坐在病床边缘,顺手拿过一只苹果,一只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削起来,“你哪天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看你放水吗?徐泗呵了一声,看人不顺眼,看祁宗鹤那身衣裳更是怎么看怎么刺眼。 “你昨天去哪里了?” 话一问出口,祁宗鹤削苹果的动作一滞,他还没回答,徐泗自己先绞紧了眉头。 搞什么?这质问的语气是什么鬼?他去哪里鬼混关你什么事?徐泗不经大脑说出口的话把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人家不过是顺手把你给救了,顺手帮你垫了医药费、住院费、护工费,可是这不代表人家有义务告诉你他昨天去了哪里啊!你们不过是……不过是……是什么呢?炮友? 这两个字一出来,徐泗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结合一下自己的亲身经验,他自己就很讨厌那些约完还扯感情的人,今天问你吃了什么?明天问你睡得怎么样?搞得跟谈恋爱一样。他还记得自己当时那张冷嘲热讽的嘴脸,着实欠扁。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自己也有今天。 徐泗懊恼地扯扯头发,连忙往回找补:“那啥,我就随口问问,你不用回答。” 祁宗鹤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削苹果,声音里有一丝隐约的疲倦,“公司在海外出了点事,前天晚上连夜飞过去处理,今天中午的航班,刚回来。” 说完,把削好的苹果转手递给徐泗。 徐泗拿着苹果,感叹一句,削的真好,几乎完全是贴着皮削的,一点儿没有坑坑洼洼,技术绝佳,让他一时有点舍不得下口。把玩着那只苹果,他随口道:“一下飞机就到我这儿来了?” “嗯。一下飞机就到你这儿来了。”祁宗鹤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又拿了一个苹果开始削。 徐泗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儿。 因为他听到了系统上线的声音。 “系统自动提示。目标人物的心理阴影面积已经降至33%。” 到20的时候,就要跟大佬saygoodbye了。徐泗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苹果,汁水顺着嘴角溢出来两滴。 “冯玦,”祁宗鹤兀自说着,“或许你的名字不叫冯玦。” “啊?”徐泗惊讶地瞪大眼睛,心跳直飙180,他嘴里还塞着果肉,被祁宗鹤一句话吓得忘记往回咽,哽在喉咙口。 祁宗鹤勾起唇角,“不管你叫什么,阿猫阿狗阿三阿肆都行,你只要记住一点。” 他忽然欺身到耳边,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地道:“你既然招惹了我,就别想着全身而退。” 徐泗口里含着苹果,嚼也不是,咽也不是,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觉得他这句话像是什么封印术,直接把他定在原位,动弹不得。 祁宗鹤低低笑了两声,嗓音里饱含的磁性几乎能吸引所有的心灵指南针,他扳过徐泗下巴,冷不丁地舔了舔他嘴角溢出来的果汁,“你这是邀请我吗?” 徐泗浑身一个激灵,刚想说不是,祁宗鹤的舌头已经长驱直入,霸道地撬开他的牙关,卷走了他鼓在腮帮子里的那块果肉。 徐泗:“……” 亲完起身,祁宗鹤整了整压出些褶皱的西装,带着抹胜利的痞笑,意气风发地走了。 门刚一关上,徐泗游移的眼神定在床边的茶几上,祁宗鹤后来削的那只苹果被水果刀一把洞穿,正晃晃悠悠地裂成两瓣儿…… 徐泗咽了口唾沫。 心想: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我要申请精神损失费…… 第44章我拒绝当鲁滨逊22 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得飞快,徐泗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本来冯玦那副瘦的只剩骨架的身体硬是被他找补回来了一圈,人看上去更精神了,本来长得就不赖的小伙子,原本脸上的那条疤现在也淡化了,添了些精气神,愈发帅气阳光。 时间长了,很多年轻小护士就总爱没事找事,问个体温,都能一天来量几回。 瘸着一条腿,也阻止不了徐泗三百六十度无差别无死角地发射魅力,跟这个眨眨眼,跟那个挑挑眉,撩了一票的少女妇女老太太。 “诶诶诶,你看305的那个帅哥,像不像前些日子厚博热搜上的那个黄色碎花?”305病房外,一个圆脸小护士举着她超大屏幕的手机,跟她身边那位只顾着直勾勾看人的同事交头接耳。 她同事抽空瞥了一眼,瞬间夺过去,上上下下几番比对后,惊呼:“哇塞!你不提我还没觉得,我就说怎么看他这么眼熟!我还以为他是我梦中情人,所以我觉得眼熟呢!” “呸,他是你梦中情人?明明是我的!”圆脸护士用身体优势把她往旁边挤了挤,拼命把自己那张是别人两倍大的脸往狭小的门缝凑。 徐泗此刻正曲着已经痊愈的那条腿,靠在摇起来的病床上,看一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之前因为他成天玩手游,废寝忘食,差点把大拇指按抽筋,所以半个月前祁宗鹤就没收了他手机,转而塞给他一大堆书打发时间。 徐泗表示很冤枉,大佬不知道他曾经在没电没网的封建社会过了短暂的一生,又在同样没电没网的荒岛上过了野人般的一个月,重新碰到曾经的挚爱,一时沉迷,难免把持不住。这就像,一个男人因为不得已的原因,禁欲时间长了,偶尔爆发一次,也很要命,是一个道理。 但是迫于大佬淫威,徐泗谈判无果后,还是乖巧地上交了手机,装起了伪文青。 “男神看个书简直无死角的帅!”圆脸女护士赞叹一句,光速掏出手机,“不行,我得拍一张回去舔屏。” 拇指还没按下快门键,她同事突然来了一句,“诶,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好像……”说着,夸张地搓搓手臂。 “冷?”圆脸不耐烦地打断她,娇嗔一句,“不冷啊,别打岔,碍着我拍照了。” 等她再要过去点亮屏幕,天降一手把她手机强行夺走。 “嗯?你怎么又回来了?”徐泗放下书,莫名其妙地看着去而复返的祁宗鹤臭着一张脸进来了,这让他有点紧张,觉得自己又做了什么惹大佬不开心的事。 “忘了拿钥匙。”祁宗鹤言简意赅。 “哦。”徐泗放下心,点点头,继续沉迷小说。 “你收拾一下,准备出院。”祁宗鹤走到门口的腿又迈回来,拿开他的书。看了看四周,又皱皱眉,“算了,别收拾了,你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家里什么都有。” “额……诶?”徐泗一脸茫然,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祁宗鹤腋下一抄,膝盖窝一抄,打横抱了起来。 “诶,不是,医生不是说还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吗?”徐泗扭动着身子,一个大男人被这么抱着,怎么看都有点羞耻。 祁宗鹤冷笑一声,“我把医生请到家里24小时密切观察你。别废话,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出院。” 徐泗:“……”好,你有钱你说了算。 相处的时间久了,徐泗发现,其实祁宗鹤偶尔很有点小孩子脾气,比如他看自己跟周聪平时相处得太好,自己那张嘴又贫,总拿周聪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男人之间嘛,有时候说些荤段子再正常不过了。有一回不巧被祁宗鹤撞见了,硬是贴心地把周聪换去了特等豪华一人间病房。 还有一回,隔壁病房的一个文静的小女生写了封,唔……悲春伤秋的诗过来,说是要跟他探讨一下,也不幸被大佬撞见了,人家小女生什么心思也没有,就被他那张杀气腾腾的脸给吓哭了,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对不起,就这么退回去了。 从此徐泗在走廊里遇见她,她就跟见了鬼似得躲。 以上种种,不胜枚举。徐泗把祁宗鹤这种疑似吃醋实则护食的行为,归结为从小缺爱,以及强烈到令人发指的占有欲。出于目标人物是上帝的宗旨,徐泗一一忍下来,觉得自己的脾气简直没法儿更好了。 等稀里糊涂地来到大别野,徐泗越发意识到这个国家贫富差距的悬殊,看看人家房子这气派,这设计感,这大得能跑马的占地面积!再想想自己跟徐女士蜗居的小公寓。徐泗沉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不想住过来?”祁宗鹤耳朵尖,听到这一声叹,立刻雷达似得转过脸,阴沉沉地逼视。 “不,”徐泗难得正经地没有嬉皮笑脸,把打着石膏的左脚放在右脚脚背,双腿交叉倚在车门上,伸出手扬起下巴,“大佬,往后请多多指教?” 唇边挂着一抹坏笑,眼神很专注,专注得让人有种错觉,好像这双眼里,连着那颗心里,都只装了一个人。 祁宗鹤黑暗的世界里本黯淡,然而眼前这个人,像是一个天大的变数,以一种强硬且不容拒绝的姿态闯了进来,照进第一束耀眼夺目的光束。人总是没见过光明,才觉得自己能够忍受黑暗,现在重新再把他丢回到原先贫瘠的世界,都无法忍受。 就像他现在无法忍受见不到这个人,哪怕一天。 祁宗鹤的眼眸很深沉,深得让徐泗觉得有无形的压力陡然压在他肩上,久久没等到回答。 祁宗鹤默默地绕到车后,把轮椅从后备箱拿出来,推到跟前。 徐泗讪讪地收回手,坐了上去。 加了一个人的重量,轮椅在复古的青石砖上发出吱嘎的声响。 祁宅很大,院落里有一个大大的池塘,水很清,隔着很远都能看到水底成群的红色锦鲤。 祁宗鹤把徐泗推到池塘边一处空地,站定。徐泗疑惑地转头看他。 “义父经常在这个位置喂鱼,”身后传来刻意放轻的声音,似乎是怕吵醒什么,“从我的卧室,刚好能看见他的背影。无论寒暑,他每天清晨,就这么坐在这儿,一直坐到吃早饭,大约三个小时。” “喂三个小时的鱼?”徐泗抽抽嘴角,那鱼不得撑死。 “不,”祁宗鹤轻笑,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轮椅光滑的把手,“后来我才知道,这片池塘里,沉着祁天风曾经的妻女,他亲手杀了他的妻子和三个月大的女儿。” 徐泗的肩膀明显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被祁宗鹤轻轻按住。 “因为他的女儿是他妻子偷情所生,他忍受不了这种背叛。” 徐泗:“……” 要是我智商没下线的话……这好像是赤裸裸的威胁?徐泗沉默地思考着,想了一会儿,伸手按上祁宗鹤搁在他肩上的手背,拍了拍。 “把这个池塘填了吧。你没有机会用到它的。” “好。” 祁宗鹤回答得干净利落,尾音上扬,明显心情很好。仿佛就在等着这句话。 接下来的半天,两人在偌大的卧室里厮混到夜幕降临。 一条腿不方便又如何?注意点,完全不妨碍两个憋得肾都快炸了的男人做一些生命的大和谐运动,饶是祁宗鹤自制力惊人,又担心碰到徐泗尚未痊愈的伤口,也忍不住要了一次又一次。 “唔……”修长的手指抓紧了床单,徐泗在最后缴械的一刻,压抑不住那一阵阵席卷理智的快感,溢出一声呻吟。这一声性感魅惑的娇喘直接让祁宗鹤松了精关。 “该死。”他低咒一声,按下计时器,伏身埋在徐泗颈间。显然是不满意自己的表现。要强的男人即使在床上,也要时刻跟自己较劲。 粗重的喘息喷在耳侧敏感的肌肤上,引起快意的战栗,徐泗推了推身上的人,入手一片汗水。 “比刚才延长了十分钟,很可以了。”他苦笑两声,真心觉得这是个小学生大佬,“你真当自己金枪不倒?” “都怪你那一声浪叫。”祁宗鹤抬起头,一把掐住徐泗下巴,恶狠狠地瞪他,把一切原因归结到身下这个妖精身上。 “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我投降,我投降,我投降还不行吗? 两人相拥着感受着彼此强烈的心跳。 “老鸟,我想洗澡,你帮我洗澡吧。”因为剧烈运动,两人身上都是一片黏腻,徐泗疯狂地想洗个舒服的热水澡。 “嗯。”祁宗鹤懒洋洋地应了声,起身去浴室放水。 他边走,徐泗看到他头顶的扇形血槽血量边掉。别开眼,从没像此刻觉得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渣男。 然而第二天,徐泗就觉得其实祁宗鹤也挺渣……大家都彼此彼此,不分上下。因为这个大佬重蹈覆辙,把自己跟海洛因一起,锁房间里,期限七天。 房间里什么东西都一应俱全,想上网上网,想运动运动,每天还有专门送饭的,色香味俱全。 唯一的要求就是跟毒品单独相处七天。 哈哈哈,徐泗仰天长笑,这尼玛真是宫心计,昨天还在生命大和谐,今天就倒戈相向了?还美其名曰,什么?测试我对爱情的忠贞?老子真的是……一口老血喷死你。 “亏我还觉得好内疚啊,感觉欺骗了人家感情呢!唉,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唉!”徐泗跟系统诉衷肠,差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这就是目标人物心理阴影的具象体现。”2333连安慰人语气都很单调,“他这么做不代表他对你没有感情,疑心重的人总想做点什么小测试来安心。” 顿了一下,2333补充,“徐先生不用担心,瘾君子之所以戒毒后会复吸,往往是因为曾经尝试过那种强烈的快感,导致精神与心理的双重依赖和迷恋。在他们眼里,世上没有比毒品更能给他们带来欢愉的东西,但是徐先生一直洁身自好,毒品对您没有致命的诱惑力。” 徐泗把双手手指插进头发,往上揪了揪:“嗯,我明白。就是,这个小测验好血腥。这幸亏是换了个灵魂,要真是冯玦,不就嗝儿屁了么!” “这就是为什么,需要徐先生这样的任务者来消除这些人的心理阴影,一旦这些人真的做出些出格的事,杀了不该杀的人,会导致这个世界整个历史的改变。”2333解释道。 徐泗听得云里雾里,“啥?你……你在说一遍?啥历史?” 每到紧要关头,2333都会选择闭嘴,任你怎么敲都无动于衷。 徐泗敲了一个时辰后,认命,不再追问。 “哈弟,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我死后,难道不会对这些目标人物造成新的心理阴影吗?我看,可能会比之前的更大吧?”徐泗把一直埋在心里没机会问的问题,终于在今天倒了出来。 2333沉寂一段时间后,回答道:“徐先生不用担心。您撤离的那一刻,您在那个世界里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抹去,包括人的记忆。” 徐泗呵呵两声,这回真的没话讲了。 “那你他娘的要是有这么大的本事,干嘛不去直接消除他们的心理阴影,要找我帮忙?”安静了两秒,他突然暴跳起来,额上的青筋凸起,表情狰狞。 因为情绪波动过于剧烈,竟然让系统暂时产生了杂音,2333勉强维持住与宿主的精神联系,不得不加快了语气:“徐先生冷静,我们的能力只能作用于任务者,只能抹去任务者存在的痕迹,也就是说,对于各个世界里的人,我们是无法也无权造成影响的。” 2333的解释果然让徐泗冷静了下来,他气冲冲地跳到床上,拿被子捂住脸。 老子憋闷,先睡上个七天! 等徐泗通过测试,一脸生死大仇地走出来的时候,祁宗鹤头顶的血条已经降到了20.5%。 剩下的那0.5,徐泗花了四年的时间。 这四年的时间,原先测试的那点龃龉已经被生活琐事消磨地扔在了时光深处。 “你的臭袜子能不能别丢在茶几上?”祁宗鹤一进门,把猫在电脑前的某泗撩过来扛在肩上,边往浴室走边打屁股。 “卧槽,放开我,最后一滴血让我秒到啊!”徐泗扒住门框,眼看着电脑上开始回放“您的死亡瞬间”,耷拉下脑袋。 “你是我游戏大业里的一颗毒瘤!”徐泗边揉搓着祁宗鹤棕褐色头发上的泡沫,边忿忿不平,气得不行,肺都快炸了。 可是这么生气,还是要保持微笑。 祁宗鹤惬意地眯着眼睛,享受着一周一次的高级服务。 “嗯?你的脖子后面,平时被衣领遮着没发现,有个红点啊?”徐泗像发现了新大陆,以为是颜料,用手蹭蹭,发现蹭不到。 “那是胎记,蹭不掉的。”他拉下徐泗忙活的手,掰过他的脸,吻在了他眉心。 “待会儿陪我去参加宴会。” 然后……徐泗就死在了那个宴会上,不对,应该说,徐泗在那个宴会上穿往了下个世界。 祁宗鹤只是去了个厕所,出来就发现他的伴侣心脏骤停在了宴会场的中心,而他身边,拿着注射器的那人,是双目失明的彭良。 似乎是感应到祁宗鹤狂怒的视线,他癫狂地笑起来,“祁宗鹤!当年你杀了我姐,今天我杀了你情人。这才叫真正的扯平!” “快,快叫救护车!快啊!”祁宗鹤没空搭理疯了的彭良是怎么摸进宴会场,怎么靠近的冯玦,只顾着全身颤抖地冲过去抱起毫无反应的人,用力揉进怀里。 20毫升的高浓度氰化物,足以让任何壮汉猝死。 徐泗飘在人群外,把全数叹息化作一滴泪,转身。 “哈弟,我有点累了。”他捏捏眉心,叹息道,“下回别再给我搞个有重大不良嗜好的,吸毒什么的真心他娘的伤不起。” 第45章这回都不是人了1 小巷,又弯又长,背阴的墙上爬满了“常青藤”,一阵风吹来,层层叠叠的叶子轻颤,给酷暑带来一丝丝转瞬即逝的凉意。风过,叶子又恢复静止,在灼晒的骄阳下蔫头耷脑。 同样蔫头耷脑的,还有墙根处那只橘色的猫,他四仰八叉地敞着肚皮,四肢舒展到极限,眯缝着眼睛喘气。不知道是橘色显胖还是怎么,要不是那两颗硕大的毛蛋蛋,这浑圆的肚皮会让人误以为这是只怀了孕的母猫。 “哈弟,热死我了。”橘猫翻了个身,无精打采地喵呜一声,“这尼玛大夏天披着层天然皮草,简直要把老子热化了。” 没错,一只一岁半的成年猫,就是徐泗在第三个世界的宿主。 这种猫在这片文明古国广袤的土地上,到处扎堆儿。往大气了说,这叫中华田园猫;往诗意了说,这毛色叫“踏雪寻梅”,一身黄毛,四只爪子是白色的;往新潮了说,这叫橘猫,又称“巨猫”,是一种一不小心就会胖到天际肥出宇宙的猫种;往务实了说,俩字儿,土猫。 当天,徐泗第一时间知道自己这回穿的宿主,连人都不是的时候,绝食抗议了整整两天两夜,声称自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然后第三日清晨,就被路人好心施舍的一个肉包子破了功,被逼无奈地接受了这个屈辱的任务。 “徐先生,你可以躺到那边的超市里,有冷气。”2333似乎也知道这次确实有点过分,态度一直空前绝后的温良恭俭让。 徐泗拿爪子挠挠耳朵,尾巴不爽地拍着地面,扬起一片尘土,“不去,上次去里面蹭空调,被一群女的摸来摸去,也不知道洗没洗手,恶心死了,害我回来舔毛舔了半宿,舔完胃还不舒服,又吐毛球吐了半宿。我真是……” 路过的一对小情侣看那只趴着的肥猫,一只猫闭着眼睛喵喵叫了半天,以为它饿了,从手上的快餐汉堡里挑了鸡排出来,放到它嘴边。 徐泗正使劲儿吐槽着,闻到香味,眼睛都还没睁,就完全不受控制地舌头一卷,吧嗒吧嗒吞进去了…… 徐泗:“……” 卧槽,这猫贪吃的属性真的是身体自带的啊!跟宿主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就像徐泗也不想舔毛,但就是控制不了舌头啊! “啊呀,好可爱~”那个学生妹蹲下来,一把一把撸着猫。 嗯……徐泗翻身把柔软的肚皮露出来,一脸惬意,这个妹纸撸猫有一定水平……不错不错,挺舒呼。来来来,还有这里…… “快走吧,要赶不上音乐会了。”她旁边的小男友不耐烦地催促,不停地看手表,“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 音乐会?徐泗动了动耳朵,睁开眼睛,刚睁开,又闭了回去,还拿两只猫爪捂住眼睛。 姑娘哎,你穿个小短裙这么蹲着,我看到你的白色小内内了啦…… “啊啊啊,快看,这只猫猫捂脸诶,好萌啊,老夫的少女心碎了一地啊。”学生妹尖叫起来,刚刚掏出手机想拍一张,手下那只猫就光速爬了起来,十分灵活地溜之大吉。 徐泗边跑边觉得现在的大学生小学妹都太……一言难尽了。 找个电线杆子躲起来之后,那对情侣从巷子口出来,急急忙忙往另一条街奔去,徐泗踩着粉色的肉垫,悄无声息地缀上,他的目标是……那个妹子斜跨的小包。 边跑,徐泗边敲2333,“哈弟,我上个世界任务完成后的积分,现在还剩多少?” 2333,“扣除你兑换的猫粮、猫罐头、猫饼干,各种猫零食,还有15000。” 徐泗默然自责,我说怎么这两天肚子上的肉又多了一圈,跑两步就喘,果然吃太多了……为了我帅裂苍穹的体型,是时候该减肥了。唔……等办完正事。 “你那边有没有什么能把体型缩小到……手指那么大的东西?”徐泗言归正传。 2333,“有,smaller52,售价5000点积分。” “就它了,”徐泗花钱一向果断,说完脚下差点打个滑,“啊,等等,它的药效是多久?”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觉得这种事还是提前问清楚比较好。 “一个小时,徐先生。”2333老实回答。 一个小时啊,徐泗想了想,满打满算,大概能行。 特务徐跟着那对小情侣转到了他已经在附近徘徊了两三天的东方大剧院,这里不肯猫狗进入,连贵妇怀里的纯种波斯猫都被拒之门外,更别提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了。 眼看着学生妹即将检票入口,徐泗一个灵魂走位的猫步蹿到她脚边,把2333给他的那个smaller52啪一下贴在脑门上。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缩成了一把钥匙的大小,然后他挺着肚子奋力一扑,扑到学生妹的短裙上,顺着裙子爬到包上,安安静静当个猫挂件。 学生妹的小男友没啥钱,只能买后排的座儿,这个距离基本只能听个响,完全瞅不见台上的人。 学生妹有点不大高兴:“你要说这么靠后,我就带个望远镜来了。” 小男友一听这话也不高兴了,语气里带着点责备,“听音乐会为的是陶冶情操,听得是演奏,你看看,谁跟你一样,冲着追星来的?” 他这音量有点大,周围人都能听见,前排的一个蘑菇头萝莉立刻转过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啊,我就是追星来的,专门冲着我们家乔冉煦,怎么了?” 小男友一时语塞,因为他看到好多不满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而他的女友不但不帮他说话,还跟那个出言相怼的萝莉叽叽喳喳热烈地讨论起来。 “你也是阿煦的粉啊?好巧,我也是!” “幸会幸会,这里到处都是煦粉,阿煦威武!” “今天他是指挥吗?” “不是不是,今天是以首席小提琴手的身份来的。” “啊啊啊,又能看到阿煦拉小提琴了!我的水逆终于结束了。” “……” 小男友无语地看着自己女票兴奋得跟只蹿上蹿下的猴精似得,万分后悔满足她这个20岁的生日愿望。 徐泗小心翼翼地从学生妹放在大腿上的包上,顺着垂到地上的包带滑下来,冒着被人踩扁的危险,溜到前排,又觉得前排的视线也不大好,因为他体型太小了,被舞台的沿儿挡住了全部视野。 索性,他直接爬上舞台,隐藏在两边大红色的厚重帷幕里。 大概过了一刻钟,乐团演奏家们纷纷上台,在自己专属的位置落座。 【系统提示,距离目标人物500米。】 脑海里传来系统的提示音,徐泗警惕地竖起他的猫耳朵,往两侧转了转。 一时间,底下的观众沸腾起来,一种压抑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徐泗望向被人搀扶上来的主人公。 【目标人物已锁定,天才音乐家,Sunsix乐团首席小提琴手,指挥家,乔冉煦。16岁。心理阴影40%。】 徐泗点点头,40%,不多不多。 从外表上看,这就是个挺拔清隽带着点书生气的少年,一身黑色燕尾礼服,从领结到皮鞋,一丝不苟,端庄严肃,平白给他增添了一些少年老成的感觉。只一眼扫过去,徐泗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等少年差点绊倒脚边的乐谱架时,徐泗才猛然反应过来。 “哈弟,目标人物是个盲人?” 2333字正腔圆的播报声继续道,“乔冉煦,7岁时罹患肺炎,继而引起急性视神经炎,此病中医称之为暴盲,短短两天导致失明。” 徐泗舔舔胸脯上的毛,“那他的心理阴影呢?” “10岁时曾被绑架勒索,歹徒在拿到巨款后欲撕票,后被紧急赶到的警方解救。歹徒是他那时唯一的好朋友的父亲,经此之后,他就不再开口说话,产生严重的社交障碍。” “十岁啊,”徐泗喵呜一声,“我十岁的时候……” 正说着,落座后的乔冉煦突然侧过脸,无神的灰色眼睛对准了徐泗,偏着头略带疑惑。徐泗咽了口唾沫,大气都不敢出。大概过了五六秒,乔冉煦凑过耳朵仔细听了听,没有再听到那声微弱的猫叫声,轻轻皱了皱眉,转回去继续低头擦拭琴弓。 徐泗刚刚喵了一声,因为体型变小,声音也随之变得跟蚊子一样,这点动静都能被乔冉煦捕捉到,他悄悄吐了吐舌头,看来不能小瞧盲人的听力。 乔冉煦的身边专门坐着一位助手,指挥家舞动起指挥棒的一瞬,助手轻轻拍一下乔冉煦的肩膀,悠扬的小提琴声倾泻而出。 首席小提琴手可以说是一个乐团的灵魂,离指挥最近、地位最高、演奏水平最高,时常有独奏,一场演出常常会因为首席小提琴的一点错误,影响并引起全体演奏失败。而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竟然由一位盲人占据,还是一个年仅16岁的少年? 徐泗的疑惑在演出平稳并且逐渐激昂递进的过程中,得到了完美的解答。 天才二字,不是随便拉出一个人就能配得上的。 徐泗不懂交响乐,更没什么音乐细胞,唱个歌都跑调的人这辈子碰过的唯一的乐器就是口琴,也只能完美诠释什么叫瞎几把乱吹,但即使是他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当小提琴独奏响起时,都能完全被那弦乐中饱含的深情所吸引,沉浸到那深邃缠绵的旷世绝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再聚焦在这位俊雅的少年身上,而是放空到他的音乐里,随着琴声如诉,所有生命里最静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而或最初的模样,都缓缓流淌起来。 继而小提琴音减弱,各种乐器音纷至沓来,一场恢弘的交响乐进入高潮。 徐泗在痴痴傻傻听到一半时,早就把smaller52的药效时间忘得一干二净,观众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乔冉煦的脚边滚出一只胖乎乎的橘猫,蜷缩着身子,尾巴跟着节奏摇摆着,一脸陶醉。 徐泗:老子什么时候滚到他脚边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鼻涕:老夫的少女心……看我的星星眼 乔冉煦:…… 小鼻涕:哦,不好意思,忘了你看不见。oh~我可怜的娃~ 乔冉煦:…… 小鼻涕:哦,不好意思,忘了你也不会说话。 乔冉煦:是不想说话。 第46章这回都不是人了2 有那么一瞬,音乐厅的气氛凝滞了,安静到诡异,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瞅着首席小提琴手脚边的那一团毛茸茸。 继而,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那是猫吗?这里不是不让宠物进来的吗?” “我比较关心的是,这是不是乔冉煦的猫?好可爱~肥嘟嘟的。” “应该是,你看它,谁也不趴,就乖乖趴在他脚边,那样子好像能听懂小提琴。” 学生妹激动地捅了捅男友,“亲爱的亲爱的,这是不是我们刚刚喂的那只橘猫啊?” 小男友全程板着脸,“这么远谁看得清?八成不是,天下橘猫都长一个样,流浪猫怎么可能进的来?” “别吵了,还听不听演奏了?” 一下子,徐泗身上聚集的目光比乔冉煦还多,多半是探究猎奇的眼神,徐泗不受控制地炸起毛,受原宿主胆小性格的影响,他一不小心四爪并用……抱住了身边人的小腿。 明显感觉到那只腿猛地一抖,小提琴的琴弦发出一声不着痕迹的颤音,乔冉煦以他从小参加过无数大大小小巡演的舞台经验,堪堪稳住心神。他的风格以稳定扎实著称,在演奏时,哪怕是舞台塌了,都要坚持拉完整首曲子。 徐泗表示自己真不是故意抱人腿的,他蹭了蹭那条腿,眨巴着两只溜圆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底下的观众基本已经无心音乐,注意力都放在了乔冉煦的小腿上。 “啊呀,好有爱啊,拉提琴的少年与猫,画面好温馨~~~” “是啊,不过这算是重大的舞台事故了吧?怎么能放猫上台呢?” 台下的舞台监控人员急得团团转,可是演奏进行到一半,他们又不能直接上去把猫薅下来。 乔冉煦身边的助手察觉到观众的不对劲,疑惑地低头一看,魂儿都吓没了,哪里来的猫?他看看专心演奏的乔冉煦,再看看紧紧抱着乔冉煦小腿的猫,那只猫还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 助手:“……”你这样看着我也没用,我还是会把你丢下去的。 刚刚伸过手,那只猫就像是洞察了他心思似得,换到了乔冉煦的另一条腿上,那条腿离助手有点远,他弯下腰、伸长手臂去够,堪堪摸到毛,又被它跳到椅子后面。 于是,台下的观众们就眼睁睁看着乔冉煦身边那位白净的助手,跟那只橘猫,上演了一场追逐大战。 徐泗:不要小瞧胖子的灵活性,今天老子的目标就是贴上目标人物。愚蠢的人类,走开!拿开你的咸猪手!敢摸老子屁股!反了你丫的。 “嘶。”助手被狠狠地挠了一下,委屈地缩回手。 “阿先。”拉着小提琴的乔冉煦突然出口制止,声音不大,几乎是耳语,却透着浓浓的不悦。 助手:“!!!” 刚刚那声阿先是从少爷口里出来的吗?吕争先一脸被雷劈过的震惊,随即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小心肝噗通噗通狂跳。少爷都已经怒到开口说话了我的妈也!完了。 获得了压倒性胜利的徐泗,摇摇尾巴,也不再抱乔冉煦的腿,乖乖地趴在他脚边,前肢交叉,优雅地梗着脖子听音乐,一直到他精神不济,栽头打起瞌睡。 演出持续近两个小时,等徐泗一觉醒来,刚好收尾,掌声雷动,落幕,演奏家依次退场。 帷幕一拉上,就有工作人员连忙跳上台,不由分说拎起还睡眼惺忪的徐泗。 “乔大师,请问这是您的猫吗?”那人带着白手套,谦逊有礼,揪着徐泗后颈毛的力道却不小。 “喵啊!”橘猫不满地挣扎起来,露出锋利的指甲。 “不是不是,我家少爷不养宠物。”吕争先连忙摇手,脸色不善,语气里带上点训斥,“你们怎么能随便放猫进来呢?要不是少爷控场能力绝佳,早被影响了。你不是不知道首席小提琴手的重要性,这要是演出搞砸了,你们赔吗?” 得知猫不是人家的,工作人员连忙弯腰致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应该是我们剧院这边的管理疏漏,属于舞台事故。请接受我们诚挚的道歉。” “得了,马后炮。”吕争先收拾收拾琴盒,不再理睬那位满脸赔笑的经理。 收拾完,轻轻拍了拍乔冉煦,乔冉煦像个安静的精致木偶,面无表情地伸手拉住他的上臂衣袖。 要走了?徐泗脑中警铃大作,好不容易等来一次接近的机会,可不能就这么错过了!一急,他转头就咬上那个工作人员的手腕,那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乔冉煦跟他助手身上,一时没防住,一吃痛就松了手。 只见那只肥硕的橘猫一跃下地,后腿一瞪,就吊在了乔冉煦的燕尾服的尾巴上,再接再厉,一下子灵活地蹿到乔冉煦的肩头,在他肩膀上一屁股坐下,舔爪子洗脸。 经理、吕争先:“???” “少……少爷……”吕争先皱着一张脸,看向依旧一副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模样的乔冉煦,指指他肩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出声提醒,“您肩上有只猫。” 徐泗翻了个白眼:你是傻的吗?老子的吨位摆在这儿,你当他没感觉? 乔冉煦点点头,不大想说话。 吕争先转过身正对他,想伸手把猫抱下来,手还没伸到半路,那只猫就炸毛弓腰,发出一声低低的嘶吼,凶相十足,“再过来老子挠花你的脸!”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火速缩回手背到身后,那只手上还有徐泗刚刚挠的血印子。 “我来捉吧。”那个满脸横肉的经理自告奋勇,撸起西装袖子就欲上前。 乔冉煦突然伸出右手,虚虚抬起。 吕争先连忙拉住那位猴急的经理,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运足气势的经理立马泄了气,退到一边。 乔冉煦双手摸到肩上,骨节分明有些瘦削的手指穿过橘猫柔软的肚子,徐泗被凌空抱下来,放到少年臂弯上。 微凉的手指转而摸到头顶,自上而下地顺着毛,徐泗一个激灵,呜咽一声。 乔冉煦眯起眼睛,手下的猫毛光滑柔顺,意外的好摸,胖胖的也很有手感,情不自禁捏一捏,嗯,肉挺多。 而这只猫好像极通人性,立刻讨好地伏低身体,倚在他臂膀上,惬意地打起呼噜噜,敞开肚皮。乔冉煦撸猫撸得起兴,冷不丁地被舔了一口,身子一僵,酥麻的感觉从指间传来。 吕争先复杂地看着一人一猫和谐的场面,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同样是人,这只猫区别待遇咋就这么明显呢? 徐泗不遗余力地舔着乔冉煦的手指,恨不得变着花样地舔,全身上下写满了企图:求带走!求包养! 乔冉煦薄薄的唇轻轻勾起,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一手托着猫,一手拉着吕争先的衣袖拽了拽,示意他可以走了。 吕争先:“少爷是想留下这只猫吗?” 乔冉煦心情极好地点点头。 “少爷,这是一只流浪猫,身上可能带着很多病菌,需要先打个疫苗,做个全身检查……”吕争先的啰嗦在乔冉煦冷下脸,那只猫怒视他的状况下戛然而止,他咬咬牙,委屈地低头,迈开步子。 平稳行驶的轿车里,吕争先一边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后座乔冉煦的表情,后者此刻正跟那只猫玩的高兴,褪去了平时的冷淡疏离,嘴角上扬的弧度异常柔和。。 吕争先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努力做到的事,被一只猫轻而易举达成了,有点讽刺。 想了想,因为母亲的关系,他从18时就陪在乔冉煦身边,到现在已经六年,以前他要上学,这份工作只是周末和寒暑假的兼职,自从他前年毕业,这份工作就变成了全职,他也成了乔家少爷24小时的贴身助手,几乎可以说跟乔冉煦形影不离。 可是他很少听到乔冉煦说话,或者笑。 这个少年从他见到的第一天起,就沉默寡言。他一直想不通,既然不是不会说话,为何就是不开口呢?就连面对最亲近的人,也是不到逼不得已坚决守口如瓶,要他说话,简直比登天都难。 心理医生说他有严重的社交障碍,有轻微的自闭倾向,可是他智商情商和能力,各个方面都很正常,甚至比一般人都好,作为一个盲人来讲,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样一想,似乎他开不开口说话,也没什么大的影响,毕竟身边的人都能明白他的需求。 徐泗:“喵。”别摸了,毛要秃了。 乔冉煦听不懂猫语,像是找到了一件稀罕的玩具,他玩得不亦乐乎,从头到尾巴,每一处都不放过。 徐泗:“喵喵。”那里是蛋蛋…… 嗯?怎么有两颗球?乔冉煦疑惑拧眉,捻了捻。 Wtf?徐泗浑身一颤,猛地翻身,伸爪子推拒,把乔冉煦的手按在爪子下。乔冉煦首次被拒绝,愣了一会儿,随即意识到自己刚刚摸到了什么,低低笑了起来。 “喵!”这一声里的恼羞成怒被乔冉煦听出来了,他笑得肩膀轻颤。 “少爷,怎么了?”司机吕争先趁红灯,关切地转头询问。 乔冉煦斯文白皙的脸上笑得泛起红晕,他摆摆手,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来。 徐泗的胡须颤了两下,挪挪胖乎乎的身子到后座另一头躺下,离某人远远的,一脸不爽地瞅着他。 这个小孩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唇形很漂亮,有一颗小小的虎牙。徐泗的猫眼里倒映着那张脸,望进那双灰色的瞳眸,那里面倒映着车窗外五光十色的灯光,可是这些光彩却到不了他的脑海里,到不了他一片黑暗的世界里。 他叫冉煦,冉冉升起的朝阳迸发出和煦的阳光……可是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光。 徐泗不受控制地舔起刚刚被乔冉煦摸过的毛,鼻息间都是乔冉煦手上的味道,一种淡淡的微苦的金盏花味道。 第47章这回都不是人了3 车开了近一个小时,乔冉煦冷不丁出声,“去岩峰路的家。” “可是少爷,”吕争先挪了挪身子,从后视镜里看,他的脸色看上去非常为难,“夫人说,让您演出结束后务必回去一趟,她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少年没再说话,耷拉下眼皮,浓密的睫毛半掩住灰色的瞳眸,安静的外表下陡然强硬起来的气场不容忽视。徐泗清晰地看到乔冉煦的唇边,透着股嘲讽。 僵持了一会儿,吕争先叹了口气,方向盘一打,在路口调了头。 看来乔冉煦跟家里,起码是跟老妈的关系不太好。徐泗克制着自己想舔蛋蛋的冲动,询问2333目标人物的家庭环境。 等车子的引擎声戛然而止时,徐泗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乔冉煦对他母亲态度冷淡。 乔冉煦的母亲乔奕绫,是香港某知名企业的独女,现在是该公司在大陆这边的总负责人,是一位非常有野心和事业心的女性。其人生做的唯一一件不靠谱的事就是,年轻时不懂事,不顾家里人的疯狂阻拦和早已定下的政治联姻,通过自由恋爱下嫁给一文不名的愣头青律师,也就是乔冉煦的爸爸,唐铭泽。 富家小姐跟敏感读书人之间冲动的爱情,被生活的油盐酱醋压榨得片甲不留,溃不成军。各自生活的世界相去甚远,一个骄矜跋扈一个人穷脾气大,当初为了孩子跟谁姓吵得不可开交,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只是为了孩子着想,两人一直相敬如宾地维持着一纸婚约,实则各过各的。 乔奕绫今晚估计就是想摊牌,乔冉煦怎么说也16岁了,有自己独立的人格,而且看他事不关己的样子,离不离婚对他根本无所谓,她迫不及待地想把百无一用的丈夫扫地出门。 这样的母亲能花多少心思在自己孩子身上呢?徐泗嗅嗅鼻子,当年乔冉煦失明,起因就是一场小小的感冒引发的肺炎,一个称职的母亲会让七岁的孩子一连咳嗽两个星期吗?在事业跟孩子之间,这位母亲明显是选择了前者。 所谓“岩峰路的家”,是乔冉煦15岁的时候用自己演出挣的钱买下的一套公寓,安静偏僻,绿化也好,是个养老圣地。事实上,这个小区确实也老人比较多,年轻人大多嫌弃这里交通不方便,也没有商业圈。一个星期里,乔冉煦在这里呆的时间比在“那个家”还多。 “咔哒”一声,乔冉煦开了锁,抱着徐泗进了门,吕争先一只脚还没踏进来,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 “少爷,夫人让我24小时跟着你。”他在门外哀嚎。 乔冉煦充耳不闻,把徐泗放下,换了拖鞋,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等听到外面的人原地转了几分钟,不甘心地离开,才摸着墙壁往里走。 猫的夜视能力很好,晚上不需要灯,盲人也不需要灯,所以家里即使有人也是伸手不见五指。 可是徐泗毕竟灵魂不是猫,觉得黑灯瞎火的实在别扭,纵身一跳,“啪嗒”一声打开客厅的灯。 乔冉煦一愣,勾了勾唇角。脱下那身穿着并不舒服的燕尾服,松开领结,在沙发上坐下,伸出手呼唤,“你在哪里?” 徐泗跳上沙发,挤进他怀里。 一个人的时候,乔冉煦并不吝啬话语。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所以不能给你取名叫阿黄阿白小黑这些。”他挠着徐泗下巴,弯着眼睛。 “喵。”这些俗气的名字你取了,大爷还不要呢。 “叫你阿光好不好?”乔冉煦自顾自说。 徐泗点点头,铲屎官你随意。 “抱歉,阿光,家里暂时没有猫粮,明天我让阿先买一些过来。”乔冉煦顿了顿,捏捏眉心,“或许我不该把你带回家,我连自己也照顾不了。” “喵喵喵。”徐泗舔舔他的手,没关系,我自带猫粮,还能吃一个星期呢,也不用你铲屎,我会自己蹲抽水马桶,是拉完还会自己冲的那种智慧猫。 乔冉煦不知道想什么沉思了很久,最后站起身,宣布了他的重大决定:“明天我还是把你给阿先寄养吧,我自己都不太放心自己。” “喵啊?”徐泗黑人问号脸,不要啊,我真的很好养活的。 “乖,你饿吗?猫可以喝牛奶吗?”乔冉煦对他的抗议采取不听不理不知道的态度。他显然对这个公寓了如指掌,几乎能够分毫不差地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不一会儿就拿了一瓶牛奶倒进碗里,放到徐泗面前,徐泗勉为其难地舔了几口,按理说猫的肠胃不耐乳糖,喝了牛奶会拉肚子,但是徐泗这几天刚好有点便秘,想着通通肠胃也挺好。 听到猫吧嗒吧嗒舔牛奶的声音,乔冉煦放松了唇部线条,去放水洗澡。 在这期间,徐泗逛了逛这个公寓,发现公寓里所有家具稍微锋利一点的棱角都被厚厚的布包裹了起来,这样就算磕到也不会太疼,乔冉煦应该是自己一个人摸索了很久,才能做到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也能来去自如。家里的一切都摆放得井然有序,日常用品都放在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没有电脑,没有电视,电子设备只有一台收音机,书桌上摊开着一本盲文书,同样的盲文书占据了整个书柜,而那个书柜几乎占据整个书房。 乔冉煦在浴缸泡澡泡到一半,听到门外一阵异响,然后门就被打开了一条缝,带进来一阵风,随后门又被关上。 “阿光?”乔冉煦试着叫了一声。 回答他的是一声噗通的水声,然后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就趴在了自己胸膛上。 乔冉煦:“……”猫本来就这么喜欢洗澡的吗? “你真的是一只猫吗?”他拎起那只在浴缸里狗刨的猫,揉搓了两下。 “喵。”不是,我是人。能不能别揉我脸?口水要掉下来了! 乔冉煦此刻真的觉得自己好像捡到了一只不得了的猫,惊疑之际,按了两把沐浴露替徐泗洗澡,还不忘刻意避开耳朵和眼睛。 徐泗敞开肚皮浮在水面上,享受着正宗的盲人按摩,快一个星期没洗澡的他早就受够了自己身上那股垃圾堆的味道,这一泡澡,简直爽到飞起。被乔冉煦搓了一身白白的泡沫,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把自己淘干净,一边淘还不忘一边打量起乔冉煦。 16岁的少年正是抽条的时候,乔冉煦的个子是有的,身上却没几两肉,薄薄的一层肌肉依附在骨骼上,白皙精瘦,从脖子到胸膛,被热水浸的有些微微发红,肋骨跟锁骨都瘦得突出。 他此刻双腿交叉架在浴缸边沿,歪着头靠着墙壁,鼻梁上一层薄汗,被水蒸汽濡湿的刘海塌下来,贴在额头上,显得少年特别的乖巧。 徐泗细看才发现,乔冉煦的左眼皮接近眼角的位置上有一颗痣,平时睁着眼睛时完全被隐藏起来,只有完全阖上眼帘时才会露出来。 音乐会上精神高度集中了两个小时,身体本就虚弱的乔冉煦在氤氲缭绕的水蒸汽里竟然有了一丝困意,枕着手臂就闭上了酸胀的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正迷迷糊糊地做着光怪陆离的梦,眼睛上一阵瘙痒刮过,他动了动眼珠,却怎么也睁不开沉重的眼皮。 睡觉不能在水里睡啊!这水马上就冷了……徐泗舔了舔乔冉煦的眼睛,对方毫无反应,看样子是被周公那老小子绑架了。 乔冉煦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人的叹息,他刚想深究一下是谁,身子一轻,仿佛浮在云端,就又沉进了那片充满朦胧白雾的梦境。 梦里,有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在朝他走来,男人走了很久,可始终在十米开外,怎么也到不了自己身边,或者说,自己始终到不了那个男人的面前,就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乔冉煦搜刮了自己全部的记忆,没有找到一星半点关于对方的记忆,可是莫名的,他觉得那人身上有一种特别熟悉的味道,好像双方认识了千万年。他清晰明白地感应到心底的悸动,他有一种神秘的渴望,渴望能知道对方的名字,看到对方的脸,跟对方说上哪怕一句话。 而后,他就在这种焦心的渴望中醒来。 同样的梦他做了整整十年,从他有完整的记忆开始,他就在日复一日地做着这个枯燥无味的梦。 等乔冉煦平静地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床上,一转头,鼻梁碰上一个圆滚滚的屁股,摸了摸,是阿光。 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是怎么穿上睡衣回到床上的。 大概自己又新添了一种叫梦游的病。 第48章这回都不是人了4 空调的冷气反常地被打得很低,乔冉煦怀疑是自己昨晚按错了空调按键。卷起毛毯打了个冷颤,伸手一揽,他把阿光拥进怀里,猫的体温比人高,传递着暖洋洋的温度,低头嗅一嗅,整只猫身上还残留着沐浴露金盏花的味道。 深呼吸,一觉醒来有个会呼吸的活物陪在身边,真好。 徐泗自从入住了这只又懒又贪吃的橘猫身体里,睡眠时间恨不得延长至一天25小时,讲真,如果不是要进食和完成任务,他真能从早睡到天黑不带翻个身的。 睡得正酣,头顶被人用下巴蹭了蹭,徐泗在喉咙里不满地咕噜一声,由于被挟在腋下,他一个转身,背对乔冉煦的胸膛,抱住人的手臂,把头埋进胳肢窝。 阳光从落地窗大喇喇地射进来,乔冉煦完全醒了,他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揉着阿光柔软的肚子。徐泗则像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他打算忍着,等这熊孩子摸累了,自己起床玩儿去。 只是没想到熊孩子的持久力惊人,见徐泗没反应,变本加厉,五根手指头像弹钢琴,演变成有节奏有韵律地弹着他的小肚皮! 这下,再深沉的睡意都烟消云散,化为一缕青烟了。 徐泗悲愤地嗷了一嗓子,拍开那只放肆作乱的手,威严无比地警告了一句:“别闹。” 然后,气氛一下子凝滞到冰点,虚虚按在他腹部的手僵在原处,漂亮修长的手指像是石化了一般,保持着上下起伏的动作。 下一秒,乔冉煦猛地睁开眼睛,惊乍坐起,一手把徐泗紧紧扣在怀里,一手伸向枕头底下,无神的灰色瞳眸瞪得大大的,里面的瞳仁似乎在微微颤动。 “是谁?”他压低了嗓音,小幅度地侧过头,全神贯注地调动起听力,仿佛一只失去视觉的幼豹,独自一人面对危险,神经质而敏感地绷紧了全身肌肉。 徐泗:老兄你快把我勒死了…… 虽然知道普通人一时无法接受眼下的诡异状况,徐泗还是不得不开口,“是我,阿光,你先放开我……咳咳……” 年轻男子的声音从怀里传来,乔冉煦愣了一下,疑惑地眨眨眼,随即像丢炸药包一样丢开手里的猫,白着一张脸,脊背抵着床头退无可退,“你是谁……阿光是只猫,猫……猫会说人话?” 这句话一出口差点咬着自己舌头,乔冉煦的脸色更古怪了,觉得自己可能撞见了鬼。 徐泗被扔得在席梦思上连着打了两个滚,最后趴着停了下来,他摇摇尾巴揣着手,耐心地开始讲解:“我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猫。” 以上。 乔冉煦:“……” 除了这么解释,他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说辞,系统在交给他语言转换器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泄露一丁点关于任务和身份的信息,否则任务自动终结,结果以任务失败处理。 徐泗想了想,本来灵魂穿越这事就不可用常理解释,他也懒得说明白,干脆就把自己塑造成一代猫仙或妖猫好了。 “我没有恶意,”徐泗直起身,用后脚蹬蹬耳朵,“作为一只猫,你是我的饲主,我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 “你是特地选择了我做饲主的吧?”乔冉煦依旧戒备着,右手一直没有离开枕头底下,“为什么?” 徐泗眯了眯金灿灿的眼睛,他知道那个枕头底下有一把匕首,应该是乔冉煦防身用的,十岁那年被绑架的经历让他一直生活在不安里。 “因为……看你长得顺眼,嘻嘻。”徐泗挪着屁股稍微凑近一些,“你之所以能听懂我说话,是因为你手腕上的那个语言转换器。” 乔冉煦皱眉,摸上自己的手腕,他醒来后竟然没有发觉腕上多了一个圈,那只手链一样的东西跟体温融为一体,紧紧贴着皮肤,严丝合缝,像是为他量身定制。 “这个语言转换器已经跟我绑定,能将我的喵喵叫转换成人的语言,不信你拿下来看看,立马就听不懂我的外星语。”徐泗又往前挪了一点,那个语言转换器是他用剩下的所有积分跟2333兑换的,为了跟目标人物保持有效良好的沟通,他忍痛割爱,一夜回到解放前,可把他心疼死了。 乔冉煦摸了摸,摸到手链上一个小小的凸起,按下去,手链自动脱落。 “喵喵喵喵喵喵。”你看我说得对吧? 乔冉煦默默听着徐泗一阵猫语乱叫后,再默默把转换器带了回去。 “唉,小煦煦,”乔冉煦在这个称谓下挑了挑眉毛,“能听懂一只猫说话,你不觉得很酷炫吗?” 徐泗前爪搭在他的大腿上,乔冉煦抖了抖,没有躲开,于是徐泗壮着胆子整只猫跳上去,踩着猫步顺着大腿走到腹部,讨好地趴了下来。 乔冉煦犹豫了一会儿,总算把右手从枕头下抽了出来,慢镜头播放一般一帧一帧地落在徐泗头上,轻轻拍了拍,徐泗转头舔了舔。 了解到对方没有恶意,乔冉煦的脸色明显缓和下来,绷紧的嘴唇放松,“你来到我身边……想做什么?如你所见,我是一个盲人,你要是有什么忙需要我帮,我恐怕也帮不上。” 我是来帮你忙的臭小子,徐泗翻了个白眼,挠了挠饿扁的肚皮,“我不知道你把我想象成什么妖魔鬼怪,但我真的就是一只普通的猫,好吧,一只不那么普通的猫。” 乔冉煦不置可否。 徐泗随即又无比真诚地道:“人类,你可以帮我好多忙的,我吃得很多,很多很多,我自己养活不了自己。”急需一个金主来包养。 这句话倒是真的,乔冉煦听出了这句话里的低落和委屈,虽然想象不出一只猫委屈的神色,但是光听语气,就把他逗乐了。 “好,我们去超市,买猫粮。”乔冉煦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他笑了笑,摸索着起床。 身边多了一只猫,还是一只会说话的猫?这让他觉得日子忽然变得新奇有趣了起来。来历不明又如何?身份成谜又如何?比起忧虑担心,他竟然更多的是觉得期待,谁知道呢?这说不准是上天剥夺了他太多东西后,特别恩赐给他的一个神奇礼物。 也说不定,这可能是他又新添了一种臆想症,就像那些什么也不懂的心理医生所言,是他闲到寂寞时臆想出的伙伴,不过,臆想就臆想吧,反正他身上的毛病已经够多了,并不缺这一项。 “不要这件,这什么鬼颜色,灰暗灰暗的,出去当背景墙吗?” “打领结做什么?你只是去个超市而已,不是上台演出。” “真的就这些衣服?你妈是下定决心把你打造成一个古板小老头吗?16岁的花季少年,穿的跟上世纪的老绅士一样……” “啧啧啧,这个格纹马甲也真是绝了……” 乔冉煦很快就发现,阿光是一只嘴很碎的猫,性格非常的龟毛,对外表还十分的挑剔。 对于一个盲人来说,没什么重大活动,他平时穿衣服基本是捞到哪件穿哪件,舒适就好,他也没能力针对色彩和谐搭配出新潮的一身来,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是黑灰白三种经典颜色,枯燥是枯燥了一点,但怎么穿都不会错得太离谱。 徐泗用爪子挑挑拣拣一轮后,绝望地表示,这跟他外公的衣柜真心没多大区别。 “要不,咱买完猫粮,再去买几身衣服?”他提议道。 乔冉煦套上徐泗给他挑的白T恤,一脸无奈,“反正穿什么,我都看不见。” “谁穿衣服是给自己看的?人靠衣装,帅气一点好找妹子呀。”徐泗正义凛然地喵了一声。 找妹子?乔冉煦脱睡裤的手一顿,耳尖微红,“你想的太远了。” 他出生到现在,压根没想过这些事,可以说,他的世界里除了音乐,几乎不剩什么。 徐泗看他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感慨少年纯真,想想自己当年16岁的时候,怎一个臭美跟装逼可以概括。 “你一个人可以吗?”临出门前,徐泗有些担心,在他腿边转来转去,神走位差点把人绊倒。 乔冉煦拉开可伸缩的盲杖,点了点地,开了门,“你只要别一直转悠捣乱就好。” 徐泗一跃跳上他肩头,雄赳赳气昂昂,“不捣乱不捣乱,我给你指路。导盲猫听说过没?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乔冉煦垂眸笑了笑,温柔地摸了一把阿光顺滑的毛。 “唔……你好像很熟悉这里。”乔冉煦在下一个路口拐弯时,全程一言未发、毫无用武之地的徐泗感慨一声。 出乎他的意料,乔冉煦的生活能力已经到了跟正常人无异的程度,靠着那根黑色盲杖,他几乎能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步。”乔冉煦神情严肃,拐弯后又重头开始,“一。” 所以,这是真正的用脚步丈量土地,把所有路程有多少步记下来了吗?徐泗咂舌,这得需要多好的记忆力?不对,这得花费多长的时间来探索和训练? 等乔冉煦停下脚步的时候,徐泗抬头,眼前赫然就是一家大型连锁超市…… 徐泗:“……”我觉得小煦煦剥夺了我表现的机会,好气哦。 作者有话要说:小煦煦:我有点抗拒这个昵称,喊多了我会想上厕所:) 第49章这回都不是人了5 进了超市,乔冉煦把盲杖收起来,推着小车,徐泗威风八面地蹲坐在乔冉煦肩头,神情严肃。路人就看着一只肥硕的橘猫,几乎要把少年略显瘦削的肩膀压垮,纷纷向少年投去同情的目光。 但是多看个两眼,惊讶地发现少年原来是个盲人,橘猫时不时喵一声,喵一声少年就向左或向右拐个弯,动作丝毫不迟疑,顿时惊疑不定,难不成那只猫竟是在指路? “左边左边。”徐泗催促,隔着两行货架他已经闻到了醇香小鱼干的味道,早已按捺不住胃里兴风作浪的馋虫,“快到了~~~喵啊!” 货架底层能够到的,徐泗都自力更生,够不到的就支使铲屎官,“手再抬高点,往右一点,对对对。” “这个?”乔冉煦抓住一个凉凉的罐头,摇了摇。 “喵呜,就是它。”徐泗竖着尾巴摇了摇,在乔冉煦腿边热情地蹭来蹭去。有奶就是娘,亘古不变的真理。 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徐泗几乎是来搞批发的,购物车堆得满满当当,结账排队时,一起排队的大叔大婶们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这一人一猫。 猫主子一脸不高兴:“喵。”我要吃香肠。 乔冉煦:“猫不能吃香肠,里面太多添加剂。” 橘猫:“喵?”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片土地上的人,那胃都是地沟油里泡来的,铜皮铁胃,添加剂算什么?我要吃香肠。 乔冉煦:“你是一只猫,不是人。” 橘猫:“喵!”你这是他喵的种族歧视!我不管,我要吃香肠。 乔冉煦:“吃了会让你脱毛,很丑很难看。” 橘猫的叫声有了点动摇:“唔……喵……”真的吗? 乔冉煦正经点头:“真的。” 徐泗仰头望天,一张囧脸,内心陷入天人交战。Toeat,ornottoeat,thisisaquestion.(参照某莎比的生存或是毁灭。) 正当徐泗快要思考出结果来时,被人生生打断。 “阿……阿煦吗?”少女甜糯的声音压抑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徐泗循着声音上下打量了一番,女生穿着一身贵族学校的高中制服,小短裙白衬衣红色领结双马尾,清新可爱有朝气。她身后还有两个穿着同款校服的女生,眼里满是兴奋地朝这边张望,应该是同学。 乔冉煦歪了一下头,没开口。 “是阿煦没错吧。”女生红着脸低头绞手指,“我……哦不,我们,是你华笙音乐学院的同届生,我们都是阿煦的粉丝。” 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她身后的同学,转而又意识到乔冉煦看不见,讪讪地收回来,期待地望着乔冉煦。 华笙音乐学院?徐泗舔着爪子,原来乔冉煦还像正常小朋友一样,在上学啊…… 乔冉煦不咸不淡地点点头,没有开口的意思。 那妹子就这么杵在原地,不走很尴尬,走了又不甘心,只好没话找话,“呀,这是阿煦的猫吗?好可爱。”说着就要伸手来摸。 徐泗傲娇地把脖子往后扭:别过来,我很凶,我会咬人的。 女生的手散发着护手霜甜甜的花香,一点点靠近,行至一半,在半空中被乔冉煦抓住手腕,女生吃了一惊,另一只手捂住嘴。 两人的这一亲密接触让后面两个同学尖叫起来。 女生顿时红了脸,拼命跟同学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别起哄。转脸就做起了自我介绍,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似水,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王子,“阿煦,我叫师小语,六班的。很高兴在这里遇到你。” 乔冉煦不着痕迹地皱皱眉,放下她的手腕,把肩上的橘猫抱到怀里,转过身背对她。 拒绝交谈的姿态可以说是很明显了。 漂亮的女生都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见男神不爱搭理她,也不勉强,退回去跟同学叽叽喳喳,交流起跟男神亲密接触的感受来。 “小煦煦,你的人气很高嘛。”徐泗在乔冉煦怀里,越过肩膀看了那三个女生一眼,啧啧两声。 乔冉煦没有接话茬,安静地垂首立着。徐泗猛地发现他有些不正常,那双手重重地按着自己的肩胛骨,力道有些大,在轻微地颤抖,那种颤抖及其细微,似乎是本人在拼命压抑着生理本能,要不是徐泗现在是一只及其敏感的猫科动物,他可能根本无法发觉。 抬头,乔冉煦的面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低垂着眼眸,眉毛舒展,连嘴唇的松紧都把握得恰到好处,他几乎能完美地掌控自己所有的面部神经,像是经过精密严格的计算,每一块肌肉都放在该放的位置,任何细节都不放过。 但是他的呼吸出卖了他。徐泗把一只耳朵贴近他的胸膛,嗯,频率不对,短而急促。嗅了嗅,身上的味道也不对,有一种他曾经十分熟悉的气味在蔓延。 徐泗管这个味道叫恐惧的味道——起因是肾上腺素飙升。 乔冉煦平静的外表下,看似在发呆,却是在畏惧着什么,手上轻微的颤抖有往剧烈的方向演变的趋势。 “乔冉煦,”徐泗忽然出声,一下一下舔起抱着他的那双手,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鹿,“别怕,深呼吸,什么都别想。” 男子的声音并不温柔,全是命令句,带着点小霸道和小野蛮,却轻而易举地撞进此刻脑海中的那片记忆,把他从自己编造的梦魇和焦虑里毫不留情地拉出来,摔在光天化日下,乔冉煦深吸一口气,僵直的脊背放松下来。 忽略那些女生议论自己的声音,忽略那种像是被扒光了扔在大街上的异感,停止回忆,她们没有恶意…… 指腹上传来湿漉漉的酥麻感,乔冉煦抽出被徐泗抱着猛舔的手,在他毛上蹭了蹭口水,扯扯嘴角,“我没事。” 没事才有鬼,徐泗跳进购物车,拿屁股对着他,哼哼两声,小屁孩还逞强。 乔冉煦对陌生人的抵触情绪比他想象的还严重,徐泗盯着面前一袋小鱼干沉思,仰慕他的同学过来搭个讪而已,他的紧张跟焦虑已经明显超出了正常人的临界值,2333说的没错,乔冉煦确实存在一定的社交恐惧,这样下去,难道一辈子不交朋友? 徐泗忽然生出一些担忧,那感觉堪比忧心自己儿子娶不到老婆。 回去的时候,由于买的东西委实多了些,拎着实在太重,虽然就一刻钟的步行路程,徐泗还是坚持拦了一辆的士。 “小煦煦,今天是周末你在家,明天周一你要去上学吗?”车上,徐泗蹲在乔冉煦大腿上,询问的姿态有种十足的家长严厉范儿。 “不去。”乔冉煦揉揉额角,脸上有点倦意,“那个学校我只是挂个名,去的次数……加上报名,一只手能数过来。” “为什么不去?”徐泗蹦了蹦,表达他急切的心情,“学校里很多同龄人,有共同话题,还能交到朋友,比你一个人窝在家里搞创作有趣多了。” 乔冉煦轻拍徐泗额头的手顿了顿,旋即笑开,“谁会跟一个瞎子有共同话题?” 徐泗:“……” “那个学校之所以收我一个盲人,也不过是看中了我的那点名气,觉得有个这样的校友益大于弊,否则,恐怕也不收我的学籍。”少年年纪虽小,却看得通透,“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去找存在感?老师面对一个盲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讲课。” 徐泗:“……” 乔冉煦嘴边一直挂着点笑,有点勉强,有点苦涩,里面隐藏着少年一颗敏感到极致的心。 他的话让徐泗无法反驳,这个世界确实对盲人很不公平。大街上随意占用盲道的事屡见不鲜,一些高档场所常常把导盲犬拒之门外,专门为盲人设计的设施少之又少,教育这一块的资源更是奇缺。社会上的人对盲人的态度,几乎就是,你既然看不见干脆就别出门,免得自身有危险,还给别人添麻烦。 可是……可是,难道盲人就活该一个人闷在家里自己舔舐伤口吗?看不见,并不是阻止自己享受生活认识世界的借口,没有眼睛,还有耳朵,还有手脚,还有口鼻,感受世界的方式并不只一种。 “小煦煦,”徐泗后腿用力,直起身子,尽力拉长了,两只爪子捧着乔冉煦的脸,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他深深地望进那一双灰色的眼睛,语气异常认真,“陌生人并不都可怕,他们有些也是可爱的。世界并不只是冷酷,它有时也是温柔的。你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呢?你不渴望有朋友吗?” 朋友二字让乔冉煦灰色的眼睛动了动,明明没有任何光彩,徐泗却看出了一丝痛苦。 “朋友……”他呢喃出声,情绪一下子激烈起来,用力拍开徐泗的爪子,“那东西,不要也罢。” 知道这是触碰到了乔冉煦的伤口,徐泗选择乖乖闭嘴,把自己团成一只球。 的士司机全程警惕地望着后座的盲人小伙子,跟一只猫聊得起承转合,以为自己载了一个神经病,还疯得不轻,害怕对方理智一个下线就掏出刀子捅了自己。连忙一脚油门下去,火速把人送到目的地,钱都没收开着车就跑。 徐泗:“你看,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嘛,看你是盲人,照顾弱势群体,都不收你钱。” 乔冉煦:“……” 作者有话要说:中国是全世界盲人最多的国家之一,盲人600-700万。问题来了,中国这么多的盲人,你们在大街上看到了几个呢?中国的盲人群体都是怎样在生活呢? 你们的身边有盲人吗?作者君的爷爷生前失明了近三年,那种痛苦,普通人是无法感受的。珍惜你们的眼睛,平时一定要多多爱护哟 第50章这回都不是人了6 相处了近一个月下来,徐泗可以说是对小煦煦的生活了如指掌。主要是因为……乔冉煦的生活及其有规律,作息完全按照老年人的时间表。 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十点睡觉,不需要闹钟,完全依照生物钟就能精确无误。三餐由吕争先每日雷打不动地送来,菜色由为乔家服务了近二十年的专业营养师精心搭配,徐泗看着荤素适宜,色香味俱全,但是乔冉煦吃得很少。虽然吃得少,但是每样菜都挨个临幸一遍。 徐泗无聊时数了一下,乔冉煦每一口饭菜,嚼十八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夹菜从左往右,每道菜夹过一遍后,再回头重新来过,和第一遍的顺序一模一样。鉴于对面部表情能够控制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别人压根看不出他究竟喜欢哪道菜不喜欢哪道菜。 强迫症的典型患者。徐泗在心里给他下了结论。 而且,这得需要多大的自制力啊!每个人总有自己的喜好嘛,喜欢的多吃点,不喜的压根不去碰。试想,在没人逼迫的情况下,一般人是不是都只挑自己喜欢的吃?就像他徐泗,就算冒着脱毛的危险,他也要啃香肠。 再说日常活动,上午一个人闷在书房或者琴房,看书或者拉小提琴,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这是一天里徐泗补觉的绝佳机会,因为乔冉煦压根儿不让他靠近书房和琴房半步,一般都是直接关门落锁。 下午会出门转一转,这个转一转,就是纯粹转一转,用脚步丈量土地,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有时候,徐泗觉得是乔冉煦怕闷到新来的猫,特地出去遛猫的。 日子过得枯燥,很枯燥,非常枯燥。在徐泗的强烈要求下,乔冉煦托小跟班吕争先买了台电脑,反正不缺钱,电视也补上。当吕争先指挥着人吭哧吭哧把这些东西背过来时,他满脸狐疑地盯着自家少爷看了半晌,腹诽:看不见,他想怎么用电脑? 当然,他这辈子也不会想明白,要用电脑的居然是一只猫,如果他没见过那只橘猫用肉垫敲打键盘的迷醉场景的话。 解决了娱乐问题,徐泗解放了自我,虽然猫爪实在玩不了游戏放不出技能,但是看个电影听个歌什么的不在话下,电视见天开着听个响,凑合着也能打发时间。 今天自从起床后,徐泗就一直趴在电脑前发呆,凝眸想了很久,等把尾巴从头到末梢舔过一遍,再从末梢舔回来,他终于下定决心,沉重地输入关键词:如何教孩子打飞机。 搜索结果一跳出来,满屏都是,发现孩子偷偷打飞机怎么办?怎么教育孩子不要手淫?……等等类似的问题。徐泗羞愧捂脸,他家孩子比较笨,完全不像正常孩子一样可以自学成才,憋了十六年他怕孩子憋坏了…… 16岁的年纪,放在早熟的孩子身上,懂的比成年人还多,个案可以参照徐泗。晚熟一点的,虽然懵懂,但时常有跟同龄人交流心得的机会,用手指姑娘开发身体也熟练得很。 可是像乔冉煦这样的,既封闭自我,又不跟同龄人互动,于这项上难免有些迟钝。 但是一些生理反应不可能因为主人迟钝而避免,早晨的时候,血气方刚的少年,某个位置探头探脑比较活跃再正常不过。徐泗时常窝在被子里睡得好好的,被一柱擎天戳醒,作为一个弯男,徐泗觉得有点小尴尬,每每此时,他都自觉起身出去,给小朋友留点榨黄瓜汁的空间。 但是,听墙脚的徐泗发现,夭寿哦,小朋友这项技能没点亮,一个月过去了,风平浪静,连次梦遗都没有。 于是,怕小朋友憋坏的徐爸爸语重心长地问小煦煦:“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世上的吗?” 正在喝牛奶的乔冉煦一口奶差点喷出来,放下玻璃杯,面色很复杂,“问这个干嘛?” 徐泗依旧不依不挠地普及生理常识,“你知道是因为你爸跟你妈,嗯,经过一些生命大和谐的运动,才有了你的吧?” 乔冉煦挑眉,“生命大和谐?” 唉,小屁孩果然还是不懂,徐泗无奈地挠挠头,“就是,精子跟卵子要结合,才能产生受精卵,才能有你。” 小心翼翼地再去觑小煦煦的脸色,后者的面色可以说是相当古怪了。 在科学理论知识上绕了一圈,几乎把课本上教的东西都倒完后,徐泗喵地一声哀嚎,急得舔了几口牛奶,掷地有声地吼道:“你爸要把精子送到你妈身体里,是不是需要一个过程!” 乔冉煦绷着的嘴唇终于忍不住,上扬起明显的弧度,他一把捞过徐泗,举起来抵着他额头,“阿光,你到底想说什么?给我普及性知识吗?” 徐泗老脸一红,挣扎两下没挣脱。妈的,臭小子也不是完全不懂嘛,还给老子装蒜,坑爹玩意儿。 猫爪使劲一推,把乔冉煦凑过来的脸扒拉开,徐泗怂哒哒地嘀咕,“我就是怕你憋坏了。”谁能理解我当爹的心情! “憋坏?”乔冉煦把脸埋进徐泗柔软的肚子,“为什么会憋坏?” 这下煦宝宝是真的疑惑了。 徐泗:“……”合着这是个纯理论狗,没一点实践经验? “不会打飞机?”贯彻着无所谓,反正我不要脸原则的某徐一脸正气,怂啥?反正俩大男人,没羞没臊好说话。 乔冉煦歪头眨眼睛,面上浮现疑惑,“打飞机?” 妈啊,这话题再进行下去就真是残害祖国纯真少年了,徐泗想了想,这事儿挑明了说不大好,还是得潜移默化着来。 结合自己成长时的心路历程,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可是小煦煦被剥夺了视觉,只能从听力着手。于是机智的徐泗下了欧美日韩各系列各类型的美女在运动时,不自觉或故意发出的……和谐大合唱,录在小煦煦的手机里。 乔冉煦的手机,用的最多最熟练的功能就是录音功能,他会把自己平时练习时拉的曲子录下来,再细究哪个旋律技巧不到位,哪个爆发点情感不到位,堪称学究精神。 所以徐泗能保证,他家小煦煦会很快发现贴心的阿光为他准备的“爱的意外惊喜。” 果然,进了琴房后,没过一刻钟,乔冉煦就用拇指跟食指略显嫌恶地拎着手机一角出来了。 “阿光,你是不是在我手机里下了些奇怪的东西?” 徐泗歪在沙发上挤挤眼睛,“是的,不用谢。” 不必言谢,我是雷锋爸爸,深藏功与名。 “鬼哭狼嚎,”乔冉煦把手机丢给他,脸色像是便了秘,“删了。” 徐泗:“啊?” 打开听了听,没毛病啊,叫得多么抑扬顿挫,曲折悠扬啊,鬼哭狼嚎是什么鬼…… 架着腿思考了一阵,徐泗沉痛地继续输入关键字:孩子性冷淡怎么办…… 乔冉煦转身就砰一声关上门,将徐泗探究的目光拒之门外,心跳却怎么也无法稳回原来的频率。像是任何一个不小心浏览了成人网站的少年一样,他也难免于俗地蠢蠢欲动,那靡靡之音惊险又刺激,像是阿光的猫爪在挠着脚心,一阵酥痒的电流席卷全身,带出一股陌生而剧烈的激流,不遗余力地冲击着身体。 指尖随意拨了拨小提琴的琴弦,锃锃声入耳,掩盖过杂乱无章的心跳。身体的冲动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揭开一层朦胧纱,可是撩起他异感的对象好像不太对,乔冉煦皱了皱眉,比起高亢放浪的女声,他似乎对偶尔爆发出的隐忍的男声才有感觉。 这是……什么情况? 对这个世界认识并不全面的少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把自己闷在房间闷了一天。 “小煦煦,我错了,你出来好不好?”徐泗用瓜子扒拉着门,他表示很委屈,没想到自己的做法弄巧成拙,把人孩子吓到了,“那什么,我就是担心你……” 话说到一半,乔冉煦突然开了门,徐泗根据惯性一下子扑到他腿上,被人顺手捞进怀里,“阿光,你多大了?” “一岁半啊。”徐泗谎话说的比真话溜,无缝接话。 乔冉煦沉吟一声,修长的指尖挑起徐泗的下巴,摩挲两下,“唔……这个年纪的猫是不是该做绝育了?” “喵啊!”徐泗惊得瞬间炸起毛,噌地蹿下地,警惕地远离,躲在桌腿后,露出半张脸,愤怒地吼道,“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要割我蛋蛋!” 当过一次真太监的徐泗,一点都不想再当一次太监猫,反应十分激烈,“我没有发情,我不需要绝育!” 乔冉煦倚靠着门,双腿交叉,脚尖轻轻点地,劝说道:“据说做过绝育的猫普遍寿命都长一些。” “瞎几把扯淡,就算明天死,我也要保留最完整的我,谁也别想割我蛋蛋。”徐泗哼一声一扭头,恨不得把脖子扭断。 “哦。”乔冉煦点点头,“那你要是发情了怎么办?” “我……”一句话把徐泗梗死,是啊,我要是哪天特别有冲动咋办?难道出去找母猫吗?额,不对,要找猫也是公猫……呸!呸呸呸!重点是老子怎么可能日猫! “放心吧,我清心寡欲,立志做一只坚定不移的和尚猫。”徐泗一跃,跳上桌子,优雅地趴下,大言不惭道。 乔冉煦忽然肃然起敬,连灰色无神的瞳眸里都透着认真,“嗯,我也向你学习,清心寡欲。” 徐泗:“……” 这孩子果然性冷淡…… 只是,一个清心寡欲,一个性冷淡,当晚就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小鼻涕:我拿你当儿子,你他娘居然要阉了劳资! 小煦煦:怕你发情勾引我,毁了我清白。 小鼻涕:你你你,我不乱伦! 小煦煦: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51章这回都不是人了7 又是那个梦,乔冉煦站在世界的中心,望向那个男人会出现的方向,静静地等待着。 这个梦中的世界完全长成他想象的样子,或许说,固执地停留在他七岁之前的旧时模样。沿街叫卖棉花糖的小商贩还没被城管赶走,校车经过的那条街还没这么宽。 马上了,乔冉煦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逆流眺望,心里默数三二一。等“一”的尾音堪堪落下时,熟悉的身影如同从天而降,倏地闯入视野,周围嘈杂的人声瞬间如潮水般退却,天地间只剩那一抹身影。 一如既往地看不清五官,甚至连衣着服饰都是模糊一片,但乔冉煦知道,就是这个人,感受到对方视线的锁定,他安下心。十米的距离,以往,乔冉煦始终在等着对方走来,而那个男人的确总是保持着急匆匆赶来的步伐,尽管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未缩减过一分,但乔冉煦很耐心,可以说,他什么都没有,只剩十足的耐心。他以为只要等下去,总有一天,那个男人总会到自己身边。 可是,唯独今天,他一秒钟都不想再无为地浪费,想要看清对方,跟对方交谈的念头,像是一簇火星掉落在秋日广袤无垠的枯草平原,燃烧起无法扑灭的熊熊烈火。 靠近他,靠近他。心里的声音从呢喃耳语愈演愈烈,到最后竟发展成振聋发聩。仿佛那男人是冰天雪地里的唯一热源,而自己是一只冻僵的百足之虫,再不爬过去,就将在冰窟里万劫不复。来不及细究这种诡异的欲望从何而来,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跨出了在心里模拟了一万次的一步。 …… 黑暗中,乔冉煦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胸膛起伏的频率让他平静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纹,呼吸有些灼热,喷出的热气晕染得他睫毛轻颤,翻身躺平,把手搁在出了层薄汗的额上。 梦里旖旎的场景让他有些焦躁,第一次做春梦的少年一时间惊慌失措,尤其是当胯间昂扬的某物找不到任何发泄的出口,而异样的感觉因为内裤的摩擦席卷全身时。乔冉煦动都不敢动,强迫自己做着深呼吸,等待身体的反应像平时一样自然平息。 不耐地翻个身,乔冉煦下意识想捞过被子寻找安全感,却在指尖触到什么时猛地顿住。 我……还是在梦里吗?他触电般缩回手,捻捻指腹,皮肤光滑细腻的触感像是粘在了手上,挥之不去。忆起刚刚进行到一半被匆匆打断的事,乔冉煦疑惑地眨眨眼,再次伸出手。 徐泗睡得认不清东南西北之际,感觉到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指尖轻轻地划过,从锁骨到小腹,一路点火。以为是乔冉煦又在撸猫的他哼唧一声,背过身,拿屁股对着铲屎官。 橘猫形态下,他的一声哼唧就是猫咪的正常呼噜声,而在人的形态下,就变成了一声复杂的嘤咛,尾音绵柔有如撒娇,压在喉咙里,又带出点邀请的意味。 背后的人呼吸声一下子重了,几乎是出自本能,乔冉煦捞过那人的窄腰贴近自己,肌肤相触的一刹那,体内轻微震荡的涟漪一下子翻滚成惊涛骇浪,呼吸灼烧着气管,他怀疑自己发了高烧。 渐渐的,徐泗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那双手轻轻的抚摸变成带着点力道的揉捏了?揉捏就揉捏吧,这感觉……怎么好像……有点色情?等等等等,别揉劳资屁股!卧槽?你在摸哪里? 你这是在搓火啊少年! 徐泗一手抓住那只走向奇怪的不安分的手,不满地睁开眼,一睁眼顿时惊出了一身汗,我勒个大羊驼!我居然睡着睡着大变活人了?狗币系统又尼玛害我,不是说这是个不到紧要关头不开放的功能吗?时效还只有两小时?这是哪门子紧要关头? 先不追究这个问题,谁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他的小煦煦中了邪一样在我身上乱啃?说好的性冷淡呢?说好的清心寡欲呢?都是骗鬼坑爹的?小煦煦这架势是想日猫吗? 徐泗瞪着眼睛瞅天花板,心情极度盘根错节,直到他被冷不丁咬了一口。 徐泗:“……”好吧,看来这年头,咬人就是潮流。 少年在欲望的支配下,不得其法,只是蛮横地将人压在身下,圈在两臂之间,一顿揉搓啃噬,硬挺灼热的某物尝试着挤进徐泗两腿之间。徐泗叹口气,一把将埋在自己颈间撩火的小狼拉出来,捧着他的脸。 小狼眨着灰色的眼睛,一脸迷惑地偏头,喘着粗气,腹部有一下没一下地跟徐泗的小腹轻碰。 “你是谁?”少年稍稍拉开距离,摸索着把手移到身下男人的脸上,“你是真的,还是梦里的那个人?” 黑暗和剧烈的心跳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这欲望太真实又太虚幻,他有些懵。 想去触摸那人面容的手被温柔地握住,没能如愿以偿。那只手的指尖轻轻搔过掌心,酥麻的战栗一直传递到狂跳的心脏,让少年有一瞬的失神。 下一秒,那只手忽然发力,乔冉煦一个不慎被男子拉进怀中钳制住,再一滚,自己就侧过身,一副温热的胸膛紧接着贴上后背。双手都被人缚住,危险的意识突然萌发,乔冉煦挣扎起来。 “嘘……别动。”贴在耳边的唇翕合间吐出暧昧的气息,男人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磁性,“我来教你。” 尽管刻意压低了,乔冉煦敏感的听力依旧听出些熟悉的调调,正思索着在哪里听过,一只手就灵活地钻进睡裤,覆上里面的挺立,激烈的触感冲破理智,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哈……”在男人熟练的动作下,少年难耐地弓起身子,带着薄茧的指腹刮过那片敏感的皮肤,引起可怕而刺激的收缩,膨胀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快感在逐步累积,艰难却有节奏地攀登着,等待着喷薄而出的那一刻。 两人紧贴的身体在空调房里出了汗,粘腻成一片,根本分不清是谁的汗水。在最后即将到达顶峰的一刻,那只手却忽然停止了动作,乔冉煦额角爆出青筋,直接抛弃了十六年的涵养,破天荒飙出一句,“艹。” 哎呦喂?徐泗惊讶挑眉,原来乖宝宝也有这么有个性的一面?隐藏的够深啊!差点以为你是个没牙的小狼崽……这么想着,他故意惩罚性地重重压了压前端,立刻换来乔冉煦一声低吼。 乔冉煦此刻可以说是非常憋屈了,可是过度的自尊心让他即使极端渴望释放,也不肯说一句请求的话,他绷紧了全身肌肉,闭着眼睛喘息。 握着他的那只手撤走的一瞬,心底涌出一股奇异的失落感。没等他做出反应,几秒后,那只手又卷土重来。只是这次,那只手是带着自己的手,一起握了上来。 乔冉煦:“……” 手把手教人打飞机的徐泗内心也很崩溃,无奈孩子蠢,真是操碎了心。 意识到对方意图的乔冉煦,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很羞耻,毕竟这是人最隐私的部位。而这种行为仿佛打开了陌生世界隐秘的一角,他有些慌乱,却又夹带着些来自心底深处的兴奋。 这股兴奋引领着他抛却羞耻,彻底地释放出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带着点解脱的意味。高潮褪去后,身体有些脱力,紧绷的神经在瞬间松懈后也有些疲乏,等他闭眼回顾并体味完整个过程后,总算重拾回一些理智。 然后他发现了一件事,刚刚还躺在他身后喘息的男人不见了,像是突然出现一样,现在又突然蒸发。 乔冉煦连忙起身,摸索着下床,趿拉着拖鞋围着公寓转了一圈。没有,完全没有人的踪影,门是反锁的,不可能会有陌生人闯进来,而且闯进来只为给他…… 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乔冉煦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发烧了,烧糊涂了,把梦当成了现实,真是可笑。 洗了个澡,再次摔回床上,卧室里还残留着那股特殊的气味,提醒着他那场比真实还真的梦。 “喵。”阿光踩着轻盈的猫步跳上床,在他身边躺下。 乔冉煦把它抱进怀里,“阿光,猫会做梦吗?” 徐泗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劳资真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典范,直接梦里教学,这逼格,简直不能更高尚。 “你今天好安静,都不说话。”乔冉煦揉了揉他的头,感慨一声,平时习惯了阿光叽叽喳喳,一下子这么温顺,有点不大习惯。 徐泗舔舔他的手,我这还不是怕你把我认出来,大家都尴尬……谁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柔软的猫毛有种安神的效果,把乔冉煦渐渐重新扔回混沌的梦里。 你到底是谁呢?他对着黑夜问出一句,没有人回答他。 第52章这回都不是人了8 生物钟精确到一秒钟的乔冉煦,破天荒地睡到了中午。这期间,徐泗跳上跳下近十次,左嗅嗅右闻闻,每过半个小时就去从头到脚巡视一遍,怕铲屎官就这么睡死过去。 乔冉煦罕见地睡得特别沉,橘猫那么重的吨位,每次跃上床,带来的几乎都是天崩地裂般的震感,再加上徐泗不安分地凑到跟前,猫胡须贴着脸扫来扫去。面对这样的挑衅,乔冉煦只是微微侧一下脸躲开,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一颤,随即又平静下来,像是八百年没有睡过一趟好觉的旅人,一旦逮着契机就贪心地睡他个天昏地暗。 难不成是昨晚累着他了?不是吧?打个飞机而已啊大哥…… 徐泗一撅屁股,立着尾巴在挺尸状的乔冉煦身上闲庭信步,肉垫托着橘猫身体的重量一踩一个闷哼,就他这么胡为非为地捣乱,都没能把花样睡美男吵醒。最后,走两步就气喘的徐泗运动过度,无奈地停下,蹲在那副起起伏伏的胸膛上,认真思考着是不是该像白马王子一样给睡美男一个苏醒的吻。 徐泗的中二病发作起来向来不分时期不分场合,完全看心情,说犯就犯。于是,徐·幼稚鬼·心机boy·中二·泗一屁股坐在了睡美男俊俏的小脸上,四肢一伸展,直接趴下,柔软的肚皮化成一滩水,死死地堵住乔冉煦的口鼻。 乔冉煦睡着睡着,窒息感突然像座天外飞山,重重地劈头压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勉力一张嘴,舌尖碰到一团毛。 乔冉煦:“……” “阿光,你想把我闷死吗?”他一手提溜起在他面上作威作福的某猫,呸了两声,把不小心漏进嘴里的猫毛呸出来。 徐泗在空中蹬蹬腿,一脸无辜,捧着饿扁到坠下来的肚子:“都中午了,我好饿……” 乔冉煦失笑,重重地撸了一把猫,放下他,摸索着起身,“中午了?抱歉,我睡过头了。” 徐泗舔舔鼻子,漫不经心地问,“昨晚没睡好吗?” 乔冉煦趿拉着拖鞋一边挠头一边往外走的身形明显一顿,个把月没理的头发被他扒拉两下,凌乱地竖起一撮,看上去有些滑稽,面上闪过一丝局促,他忽然结巴了,“唔……没,睡得挺好的。” “那就好,”徐泗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里闪着揶揄,“那估计就是你昨晚干了什么事,把自己累到了。” 话音刚落,砰一声巨响,乔冉煦就撞在了卧室门框上,徐泗舔毛的舌头还没缩回去,就这么伸着舌头,眼睁睁地看着某人吃痛地弯下腰,捂着额头半天直不起身,眼眶都红了一圈。 “你……你没事吧?”徐泗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居然失手估量错了距离直接怼门框上了。始作俑者有些内疚,连忙跳到跟前,仰着脸关切地询问,“快快快,让我看一下,是不是肿了?” 乔冉煦顾不得脑门上红了一块,腾地又站起身,语速极快地道:“没有我没事我先去洗漱。” 说完,就落荒而逃,把自己锁进了卫生间。 徐泗:“……”小屁孩儿害羞的样子真可爱。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 “小……煦……煦……你已经在里面待好久了,便秘也该出来了,我尿急啊!”徐泗后腿交叉,前肢趴在卫生间的玻璃门上,扯着嗓子哀嚎。 收拾好心情和面部表情,乔冉煦平静地打开门,额头上那块红印消了不少,发型也拾掇地一丝不苟,服服帖帖,完全看不出少年刚刚面对调侃时的惊慌失措。 徐泗看了他一眼,嗷了一嗓子就进去放水,边翘着腿放水边听到客厅的座机电话响了,传来乔冉煦好听的嗓音。 乔冉煦的声音不温不火,总能恰到好处地保持不疾不徐的语速,不高不低的音量,再急躁的人在他面前也不得不沉下心敛住神,听他用事不关己的语调说完明明跟自己息息相关的事。 “你告诉她,这事她自己拿主意就好,不需要询问我的意见,她的婚姻她做主。”从波澜不惊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主人的任何主观感情。 “我的抚养权?”尾音微微上扬,徐泗听出些含而不露的嘲讽,“我现在自己能养活自己,不需要监护人。” “哗啦”一声水声,竖起耳朵的徐泗听到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之后,匆忙按下了抽水马桶,蹿进客厅,端正坐好。 “你说她现在来了?”乔冉煦挑眉,刚搁下电话,门铃就急不可耐地响了起来。 从按门铃的习惯,徐泗揣测,来者是个急性子,性格雷厉风行,毫无耐性可言,能把门铃声按出青藏高原的调调来。 乔冉煦无奈地捏捏眉心,长叹一口气,起身去开门。 门刚刚打开一条缝,乔奕绫猛地推开进了里,好像屁股后面有人拿着砍刀在追杀她,让她不得不夺路而逃。 一进客厅,她跟沙发上那只肥肥的橘猫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徐泗上下打量了一番乔冉煦的老妈,齐耳短发,灰色西装套裙,大大的圆形耳环拉长了耳垂,精致的妆容掩盖了眼角细微的皱纹,得体大方的珠宝配饰平添贵气,精明女强人的形象从头到脚执行得很彻底。细细观察会发现,乔冉煦的相貌大多遗传自这位母亲的优良基因。 乔奕绫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沙发上葛优躺的不速之客。 “喵~~~”迎着伯母的视线,徐泗讨好地拉长了叫声,极尽撒娇卖萌之能事。 可是明显乔奕绫这类女强人不吃这一套,听见装作没听见,扭头自己倒了一杯水,开门见山,“明天我就跟你爸去办离婚手续。” 乔冉煦摸着墙壁,缓缓走回来,全程,他妈就这么看着,丝毫没有搭把手扶一扶的意思。 摸到沙发扶手,乔冉煦坐下来,把徐泗圈进怀里,面无表情地说了三个字,“你随意。” 早已习惯了儿子的这种冷淡回应,乔奕绫继续道:“你的抚养权必须转移到我名下。” “为什么?”乔冉煦难得地提出疑问,“为了让我继承你的公司?” “这不是废话吗?这么多年来,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你那些舅舅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为了在家族企业里占领一席之地,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心血吗?”乔奕绫的语速跟自己儿子有天壤之别,快得像机关枪,笃笃笃扫个不停,别人想插话都找不到缝隙。 徐泗啥都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听她兀自敲定,“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爸那边我去用钱搞定。” 说着,她低头看看手表,好看的秀眉隆起,急道,“我这里赶时间,要去隔壁市开个会。啊,对了,争先下午会来接你去公司,穿得正经点。” “妈,”一直默默撸着猫的乔冉煦忽然开了口,他抬起脸,灰色的瞳眸望向乔奕绫的方向,“我是一个盲人,是个残废。” 乔奕绫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往门口赶的动作像是被强行定格,姿势很别扭,她板起脸,烈焰红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说什么丧气话?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妄自菲薄?看不见怎么了?你要证明给那些人看,残废照样有能力管理好一个公司,你是最合适的继承人!你都能拉好小提琴,怎么就不能运营公司了?你比一般正常人都优秀。” 这段话说的有些激动,乔奕绫的胸脯剧烈起伏,咄咄逼人的气势显示了这位女强人在商场上的强硬手腕。 “我不会碰你的公司。”然而,任何手腕到了自己儿子身上,统统失效,“没有兴趣的事我不会去做。” “兴趣这种东西培养培养就有了,”乔奕绫焦急道,叉起腰,“当年你对小提琴也没见有多大兴趣,后来不也培养出来了吗?” “对于一个盲人来说,失去视力并不影响他对音乐的领悟,知道瞎子阿炳吗?”乔冉煦的耐心也宣布告罄,“但是管理公司那一系列的要求,你真的以为我能胜任?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是对我有着盲目到偏执的自信,还是一直自欺欺人,不愿意面对现实。需要看心理医生的,恐怕是你。” 乔奕绫的巧舌如簧被他这番话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中年女子的面上现出点疲态,语气里带上点恳求,“阿煦,你就不能努力一下吗?只要你肯认真学,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从小到大你到没让妈妈失望过,不是吗?” “这是妈妈一生的心血啊,”她颓然靠在墙壁上,“如果后继无人,它肯定会被你那几个舅舅蚕食瓜分,一点残渣都不剩。你忍心看着妈妈的心血付之东流吗?” 面对乔奕绫软下来的语气,乔冉煦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冷笑一声,“你可以抛弃家庭,抛弃丈夫,却始终放不下那个公司?你自己守着它过一生,还想用它来束缚我的人生?呵呵,你还真是一位贴心的好母亲。” 乔奕绫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来进行反驳,却终于还是乖乖地闭上。当年确实是她的疏忽,导致孩子失去了视力,这是她心上的一道坎儿,十年过去了,每每看到儿子那双无神的眼睛,她心如刀割。 发了狂地想要做出些弥补,所以她更加一门心思地扑在工作上,想为孩子的未来铺好路,给他一条光明的康庄大道,让他不用经历普通年轻人的奋斗就能走上顶峰,可是,儿子却不领她的情。 “阿煦,妈妈……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千言万语化成这么一句,乔奕绫捋捋短发,整理好妆容,“你再考虑考虑,会议快赶不及了,我先走一步。下午记得来公司,王经理在等着你。” 一如来时的风风火火,走得也干净利落。 徐泗目瞪口呆地望望门口,再望望僵坐着不动的乔冉煦,他怎么也无法理解一位妈妈为何把如此大的厚望寄托在自己的盲人儿子身上,更无法理解乔奕绫为何忽略儿子看不见的事实,非要以正常人的标准去要求他。这难道不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而且,这对乔冉煦来说,是不是太过残酷了一点?他的确比一般人都优秀,但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失去视力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克服的障碍,连普通人都能做到的走路不被绊倒,他都要花大量时间去训练。更何况是那么高难度的公司运营? 徐泗不满地喵了一声,那女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阿光,”乔冉煦脱了拖鞋,躺在沙发上,把头埋进徐泗的肚子,“她从来不听我说话。” 少年的声音听上去透着无力和寂寞,“也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 这个时候,徐泗才恍然,乔冉煦只是个16岁的少年,父亲无能,母亲在他的人生里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可是这位母亲显然有些失职,或者说,爱孩子的方式不太对,一味的严格要求,令行禁止,让他无法正确感受到被爱的温暖。 过度独立带来的是孤独和自我封闭,此时此刻,徐泗倒希望乔冉煦不是个那么有能力那么独立的孩子,而是能够放心地依赖别人,适当地展现脆弱,寻求帮助。 “我在乎你的感受。”他蜷缩在少年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一字一句道,“我来听你说话。” 第53章这回都不是人了9 “下午陪我去一个地方吧,阿光。”乔冉煦的鼻尖蹭着猫毛,有些痒,他侧过脸,闷声道,“那个地方有些远,我一个人兴许找不到。” 徐泗用爪子挠着少年蓬松柔软的短发,挑起一根勾在指尖,放在嘴里咬一咬,因为附在一只猫的身上,有时候他也不能解释自己某些奇怪的动作,他把发丝吐出来,拉长了舌头,“可是你妈不是让你下午去公司吗?小跟班估计马上就到了。” “不想去,”乔冉煦忽地起身,整理整理被徐泗搞乱的发型,“我要是乖乖听从安排,当初也不会执意搬出来。” 徐泗点点头,对乔冉煦独自搬出来的决定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保持适当的距离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淡化矛盾。 当年他跟徐女士的关系僵到冰点的时候,恰逢他考上大学住进了寝室,十天半个月回家一趟,相处的时间短了,徐女士压根找不着机会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糟心事,关系自然而然也就缓和了。 同理,他觉得,时间长了,乔奕绫想多多亲近儿子的渴望会盖过她过剩的事业心,事业心一淡,看得通透了,也就不会一再逼迫乔冉煦做自己没兴趣的事。 “行,说吧,你想去哪里?”徐泗撑起身子,一脸大哥我罩你的王霸之气,瞥眼问小弟。 小弟煦立刻报出一个地名,徐泗不动声色地盯了他半晌,少年少有的满脸期待,这表情徐泗熟悉,他打小有求于徐女士的时候,都是这副生怕被拒绝而小心翼翼的神情。 “好,走呗。”也不询问他去那里想干嘛,徐泗答应的干脆利落。 说走就走,他跃下沙发,自己乖乖套好牵引绳。这是之前徐泗网购的,展开了把四肢跟脖子钻进去,绳子一头握在乔冉煦手里,方便他牵着乔冉煦走路。 虽然旁人看着像是人遛猫,其实是猫遛人。 唉,像我这么忠诚尽职的猫,也是没谁了。徐泗乖乖咬着绳子一端,自己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 “等会儿,我去准备准备。”徐泗一答应,乔冉煦就慌忙去换衣服,由于心情激动,差点又撞到门框。 靠着一身油光水亮的橘毛就能风靡世界的徐泗,出门完全不需要打扮,他眯着眼睛蹲在冰箱上,看着乔冉煦兴奋地拾掇来比划去,觉得眼前的少年突然鲜活生动起来,有了同龄人该有的神采。 乔冉煦去救助残障幼儿的公益机构,想做什么呢? 徐泗转了转太久不用已经快生锈的脑筋,难道是去寻找同类,找到一些群体认同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乔冉煦愿意主动接触他人,再好不过了。 这家公益机构,叫曙光残障扶助中心,坐落在偏远城郊,驱车要一个多小时,确实有些远。一般的士司机都不愿意跑去这么偏僻的位置,因为回程拉不到客人,空车回来很亏本,但是好在有班车直达,真要拦不到的士,可以坐公交。 徐泗脖子里套着牵引绳,蹲在马路牙子上,百无聊赖地等公交,偶尔回头望两眼,确保乔冉煦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地,没出什么意外。 乔冉煦今天穿了件袖口带橘黄色花纹的白衬衫,衣摆束进浅色牛仔裤,勾勒出窄窄的腰线和笔直修长的腿,柔和的浅色调更把少年清新雅致的气质展露无遗。 他低垂着眼眸,眼皮上的那颗痣半隐半现,面沉如水,站得腰背挺直,恍若完全与周遭的世界相隔离,温和又孤傲,一个人站成一道别致的风景。 周围的几个花痴少女已然盯着阳光下的美少年偷偷流口水,小声议论着。 徐泗原本还在因为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觉得自家小煦煦帅裂苍穹,自己挑的这身衣服赏心悦目,可当他看到那些女孩炽烈如火的痴迷眼神时,他却莫名其妙有点酸,吃起了奇奇怪怪的飞醋。 怎么说呢,每个人都有占有欲,徐泗自然也不例外,虽然无关乎爱情,但关乎主权问题,他俨然把自己放在了乔冉煦监护人的位置。 不满地拿尾巴抽打地面,后腿一用力,他蹿上乔冉煦的肩头,对着那些女孩就威胁性地炸起全身的毛,喉咙里一阵嘶吼,强势宣布领土占有权,神圣不可侵犯。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吗? “阿光?”乔冉煦疑惑地偏头,安抚地替他顺毛,“怎么了?” 那几个女孩被这只橘猫凶狠的样子吓到了,下意识后退一步。 “没啥,”徐泗哼唧一声,“赶苍蝇呢!夏天就是苍蝇多。” 乔冉煦轻笑出声,他是瞎子,可他不是聋子,自然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本来有些紧张焦虑,被阿光这么一打岔,竟然消散了一些,顿时轻松许多。 “车来了,”这时,公交车姗姗来迟。 徐泗看着车缓缓地停在面前,皱了皱鼻子,十分不爽,由于这车几十分钟才一班,所以每一辆都满满当当塞满了人,像只沙丁鱼罐头,在烈日的烘烤下,他老远就能闻到各种异味。 没错,徐宝宝晕车的技能又要上线了,他对自己还没上车,已经开始觉得天旋地转的状态,表示深度嫌恶。 一上车,冷气混杂着汗臭味扑鼻而来,瞬间把徐泗熏晕。他有气无力得瘫软在乔冉煦肩头,竭力挂着才不至于掉下来,满脑子生无可恋。 而乔冉煦一手拿着盲杖,一手拉着吊环,根本分不过神来照顾他。 “阿煦?”右后方的一个座位上,突然响起一道甜糯的女声,徐泗动动耳朵,半睁开眼睛望过去,觉得对方有点眼熟。 “快过来坐。”那个女孩看清乔冉煦的面容,连忙起身让座,半拖半拉地把人按进座位,徐泗终于得救,顺势从肩头滑落,蜷缩在乔冉煦的膝盖上。 “你还记得我吗?”女孩子兀自兴高采烈着,“华笙音乐学院,师小语啊。” 徐泗喵了一声,他记起来了,那个超市里偶遇过的同学,真巧。 经过徐泗的一发提醒,乔冉煦总算有点零星印象,他绷着脸,淡淡地点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对方还记得自己,师小语激动地有些失控,舌头像打了结,“你你你……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话一问出口,她意识到这是个很私人的问题,连忙摆手,“啊,我不是要打听什么,你不用告诉我的。哈哈。” 徐泗瞅了她一眼,女生拉着吊环吃力地稳住身形,不知是热的还是臊的,脸上红成一片朝霞,神情略有些局促。 从她让座的那一刻,徐泗对这个小女生的好感值就迅速飙升,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仰慕乔冉煦,尽管一再克制,可眼神总是时不时黏上来,柔得几乎化成一汪春水。 啊,春心萌动的花季啊,徐泗感慨一句,脑袋往下重重一磕,趴下就再也直不起脖子。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难过?难过到一张嘴就能吐出来,姑娘的双马尾都变成四马尾…… 一向话唠的猫一上车就蔫了,趴着半天都不动,这让主人有些心焦。 “阿光,你怎么了?”意识到膝盖上的橘猫很不对劲,乔冉煦推搡了两下。 “没事,我晕车。”徐泗严肃着一张猫脸,往乔冉煦怀里拱了拱,想睡一觉平复恶心的感觉,无奈姿势怎么都不对,就一直翻来覆去地拱。 乔冉煦身体一僵,忽然抱起他,凑在耳边低声道,“别乱动。” 毫无所觉的徐泗扭扭身子,挣脱出来,嘟囔着又爬回去,继续乱拱。 “这猫真可爱。”师小语看着怂唧唧的橘猫,少女心萌动。 忍了一路的乔冉煦既不能在女生面前大声警告徐泗,又要顾及阿光可能真的很不舒服,只是单纯想寻找一个满意的姿势,他理解。 可是身体该死地起了反应,这让他有苦说不出,面上说不出的僵硬。 车子一到目的地,他抱起阿光,没跟师小语打声招呼就逃命似得下了车。 双脚刚刚一踏上土地,怀中的橘猫猛就地一沉,几乎把他挺直的腰背压弯,险些抱不住。 等等,这手感好像不大对?乔冉煦的心跳骤然停了有两秒钟,继而疯狂地跳动起来,一声一声,既快又重,像是猛烈亢奋的鼓点,震得他有些发懵。 这是人的形状……他迟钝的大脑分析着目前的状况,这个大小,这个重量……指尖触到的是薄薄的衣料,收拢手指紧了紧,体温隔着衣料传递过来,怀中人嘤咛一声,那声音疯了一般轰地沿着脊髓冲破大脑的阀门,在脑海里炸开了焰火。 “唔……小煦煦,”徐泗这次的晕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重,脸色煞白,看人都是糊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丢进滚筒洗衣机,整个世界都在不停地翻滚旋转,他眯眼顿了一会儿,剧烈挣扎起来,“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吐了,快放我下来。” 抱着他的人松开手,徐泗软着腿跳下来,扶着公交站牌就是一阵倾倒,吐得爹妈在面前都认不出来。 等他把那阵恶心压下去一点,身后传来迟疑的一声呼唤。 “阿……阿光?” 作者有话要说:乔冉煦:我捡回家一个大活人:) 第54章这回都不是人了10 徐泗刚想喵两声表明自己没事,一低头,看到一双赤脚,烈日烘烤得地面发烫,十根脚趾头不耐热地蜷缩着,大拇哥还翘了翘。 “???” 脑袋一时宕机,里面思考的齿轮被卡住,怎么转也转不过来。 再伸出手,在阳光下翻来覆去地瞧,嗯,白净修长,骨节分明,除了指甲有点过长,一切完美。 哈哈哈……徐泗靠在公交站牌上的身体僵硬得像个泥塑,分分钟能石化定型。 完美个屁啊!老子怎么又特么美少女战士大变身了?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尼玛……这要我怎么圆?太特么尴尬了,昨儿个刚刚悄咪咪地教人孩子打飞机,今天就瞬间掉马了,你好歹隔个两天也行啊…… 徐泗在心里叫苦不迭,含胸埋头缩脖子,恨不得直接蒸发在空气中,乔冉煦半天没听到回应,盲杖点着地面走近两步。 “阿光,说话。” 说什么啊?徐泗挠头发,左脚脚心搓右脚脚背,这变身的原理我自己都搞不清怎么解释?尼玛坑爹系统真要命。 过了足有两分钟,面前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他才抬头,含含糊糊地冲着乔冉煦,捏尖了嗓子,来了一句。 “喵~” 乔冉煦:“……” 周围一些吃瓜看热闹找乐子的群众,从乔冉煦怀里抱着个男人下车的那一刻,视线就黏在了两人身上,嗅着鼻子围观这诡异的一幕。 确实很诡异。那个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男生瑟缩着肩膀,目光闪烁游离,套着件白色背心和橘黄色大裤衩,还光着脚丫子,这出门溜达的造型可以说是很随性洒脱了。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主要是……头上的一对黄色猫耳朵萌萌哒的装饰和脖子上随风飘扬的那条牵引绳是什么鬼?这是个什么说不清道不明但十分引人遐想的play? 再配上那个盲人少年一脸不爽的冰山脸,不得不说,这气氛暧昧得不是一点点啊……观众们的狼血在欢呼沸腾,充满猎奇心理的目光能把两个俊美如画的男生统统拆吃入腹。 “啧,看什么看,没见过coser吗?喵?”徐泗捏捏自己那一对耳朵,臭着脸,不客气地吼了一句。 好事群众秒变背景路人,玩手机的玩手机,没手机的抬腕看手表,虽然并没有手表,没关系,做个样子就好。 徐泗说了句人话,熟悉的嗓音印证了乔冉煦的猜想。 一直陪着自己的橘猫真的是个人?这个世界是本来就这么疯狂还是只是自己的世界疯狂?这似乎不能用科学常识来解释吧?不对,从他可以听懂一只猫说话的时候开始,一切就都不正常了,偏离到一个奇怪的轨道。 是妖怪吗?乔冉煦一时间脑洞大开,还是说,真的存在什么特异功能,类似于蜘蛛人的那种? 等等,这些以后再说……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件事,昨天晚上那场梦……那个替自己那什么的男人……念头稍稍一动,乔冉煦倏地瞪大眼睛,握着黑色盲杖的手死死攥紧,指关节泛白。 徐泗尴尬地转转眼珠,这变身维持的时长有两个小时,他总不能两个小时不跟小煦煦说话吧?冷战多伤感情啊…… “小煦煦……这个事吧,我是有苦衷的,诶?你去哪儿?”舌头把口腔里每颗牙齿都细致地舔过一遍后,徐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磨蹭着开了口,没想到刚张嘴,乔冉煦头一甩,转身就走。 心脏猛地一跳,徐泗连忙光着脚跟上。 乔冉煦走得急,盲杖像是不得章法的琴键,敲打着地面,弹奏出嘈杂刺耳,毫无美感的乐点,彰显出主人此刻浮躁烦闷的心情。 “你生气了吗?”徐泗一步不落地缀在他身后,问得小心翼翼。 乔冉煦挺直着腰板,肩膀摆放得格外的正,沉默沉默再沉默,只是一味地埋头走路。 “小煦煦,你走慢点,小心车,你眼睛看不见,万一……” 说着,徐泗上前抓他胳膊,想把他往里侧拉拉,从目前的行走轨迹看,他已经越走越靠近路中央,危险指数飙升,虽然这个位置很偏僻,除了公交,来往的机动车并不多。 指尖刚刚碰到衣袖,“啪”一声,手就被打飞,吃痛缩回来,手背上赫然四道红红的指印,徐泗龇牙咧嘴地甩甩手。 “你打我干嘛?” “别碰我。”乔冉煦一向温和的声音此刻却像是被冰水浸泡过,在夏日里冒着寒气,直冷到徐泗心坎里。 这是真生气了……靠,劳资真的是百口莫辩!徐泗委屈得想原地转圈,“不是我故意想骗你,实在是……” 正当此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辆两轮电动车,小毛驴的主人一边玩手机一边头也不抬地朝他们疾驰而来,徐泗顿时心下一凛,浑身肌肉一言不发地紧绷起来。 眼看着那龟儿子眼睛还没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而乔冉煦还在毫无所觉地往路中心移动,也不管某人刚刚才警告过不许碰他,徐泗当机立断,长腿一跨,截住乔冉煦的去路,蹲下来就把人扛到肩膀上。 猛地后退一步,电动车与二人擦身而过,嚣张地卷起尘土。 徐泗松了口气,朝那个背影比了个中指,扛着人直走回马路边,才把乔冉煦放下来。 一落地,一根盲杖击打在徐泗裸露在外的小腿胫骨,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徐泗嗷一嗓子,忙松开握着乔冉煦肩膀的双手去抱腿,一边揉一边吼,“君子动口不动手!” 吼完还小声嘟囔一句,“搞不懂怎么眼睛看不见,打人还这么准。” 乔冉煦一愣,额间的碎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让少年精致的五官看着有些模糊,好看的唇瓣微张,轻颤两下后生硬地抿起,继而无缝衔接地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徐泗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说错话,戳到了少年敏感的自尊心。 “不需要你一直强调我看不见,”乔冉煦冷笑,原本泛着点红晕的唇褪去血色,“也是,就是因为我看不见,所以才觉得我好骗吧。” 敏感脆弱的少年,在觉得自己受到伤害时,立刻会像面临生命威胁的刺猬,不遗余力地竖起满身倒刺,不把伤害自己的人刺到鲜血淋漓决不罢休。 “让我猜猜你这么精心伪装想待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作势沉吟一会儿,他扯开一个讽刺的笑,“八成是为了钱吧?看我家境还算过得去,觉得能在我身上捞一票?” 胸口涌出一股凉意,徐泗蹙眉,紧了紧拳头又松开,“抱歉,刚刚那句话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你别多想,我留在你身边没有任何恶意。” “玩笑?”一切风度和教养在人暴怒的时候都是浮云,乔冉煦蛮横地打断他,“恐怕是脱口而出的真心话吧?在你眼里我不就是个玩笑么,呵,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一个看不见的瞎子而已,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好说好话,没有价值了就一脚踹开……” “放什么狗屁!”一直憋得胸口发疼的徐泗总算忍不住了,“一句话而已,被你联想出这么多,你这想象力可以去当编剧了,拉小提琴多屈才啊!” 乔冉煦被这么一句粗暴的吼声梗得哑口无言,顿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趁着这个空档,终于逮到机会说话的徐泗毫不客气地占领主场。 “你自己想想,要不是自己心里特别在意,至于这么炸毛吗?看不见怎么了?这不是事实吗?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习惯?小屁孩儿,心思敏感可以理解,谁没有过一段自怨自艾的时期?但是你不能刻意歪曲周围人对你的好意。啊,没错,你就是看不见,你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这点你自己得承认,承认了才能毫无芥蒂地接受别人的帮助,别人帮助你就这么让你觉得丢脸吗?” 本来还想反驳的乔冉煦噤声了,他无力地张了张嘴。 是的,他一直在意着别人看他的目光,那股深深的自卑已然融入骨血,深植于心,这让他极度的敏感和忌惮。一直以来,他不与人交流,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陌生人的心思,觉得所有刻意接近他的人都是有目的有偿的企图回报的,否则,谁会真的不带一点歧视,那么好心的来关爱一个残废呢? 还有当年的那场闹剧……乔冉煦咬紧了牙关,下颌鼓出两块,那个以最好朋友的名义的人,最后还不是背叛了他,把他伤的遍体鳞伤?怪也只能怪自己太轻易就相信别人,这样一来,索性他就再也不信任何人,远离所有会带来伤害的因子。 而他之所以愿意亲近阿光,原因很简单,因为阿光是只猫。 可是现在突然告诉他,对方其实是个人。这让他接受不了。以往那些恶意揣度他人的习惯再次强势占据了他的心理,让他不得不摆出强硬的姿态,怀疑起对方的动机。 然而仔细想想,回顾平安无事相处的那一个月,阿光非但没有任何歹意,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情,还每日与他聊天斗嘴,陪他做一切无聊的或有意义的事。 因为他的到来,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泛起了活泼的生机。 少年灰暗的眸色时深时浅,在阳光下显出明暗不一的色调。没过一会儿,他突然垮下肩膀,蹲了下来,把脸埋进双手。 徐泗反思自己刚刚那番话太激烈了一些,怕小孩消化不了又生出些消极悲观的想法,于是深吸一口气,尽量把语气放的柔和,他把手轻轻搭上少年的肩膀,“要是我变成人对你影响很大的话,我可以维持着猫的形态。唉,其实什么时候变成人,好像也不是我能掌控的,好在保持的时间不长,你一如既往把我当成猫就好。” 说完又补充一句,“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乔冉煦保持着那个埋首掌间的姿势很久,徐泗以为他在哭,心疼得不要不要的,越发觉得自己这张嘴贱得很,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 他拔拔自己的猫耳朵,瞬间气势全无,怂哒哒地小声道:“我错了。你别赶我走。” 委屈成一个球的徐泗正急得团团转,乔冉煦闷闷的声音响起,“你先告诉我,昨晚那个男的是你吗?” 徐泗:“……”我如果说是我,会被打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鼻涕:为什么话题转来转去又回到打飞机?:) 第55章这回都不是人了11 徐泗舔舔在烈日下因缺水有些干裂的嘴皮子,出了一身汗,薄薄的背心被汗水濡湿,贴在背上,他认真整理着措辞,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 承认也要承认得有技巧的嘛,因为对正常人而言,怎么看,教人打飞机这事都有点不正经。虽然在徐泗看来,他完全是为了对方的身心健康着想,一颗红心向太阳,作为男人成长的必经之路,无论是自学成才还是受人引导,殊途同归,结果好就是好。 本来呢,乔冉煦要是把这当成一场梦,最好不过了,避免了一番口干舌燥的解释,可偏偏还特么露了馅儿。这样一来,徐泗想起自己上午一时兴起的揶揄,这居心怎么看都有点不良了…… 所以眼下要承认,确实有点高难度,既要维持自身好爸爸的形象,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很猥琐,像是垂涎少年美好的肉体;又要化解对方的芥蒂,不能让他对这事彻底有了阴影,要是搞不好真把人孩子搞成性冷淡,自己罪过就大了;最好呢,顺便还可以表达一下自己对主人的赤胆忠心,拉近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徐泗:“……”我的天,好特么难啊。 磨蹭了一会儿,乔冉煦也不催,贴心地保持着沉默,耐心地等候。 “咳咳,”徐泗索性也蹲下来,俩帅哥并肩蹲马路边上,引来路人频频侧目,“那什么,我们来探讨一下,你觉得昨晚上感觉怎么样?” 选来选去,选了这么个开头,一出口徐泗想咬了自己舌头。这感觉是不是有点像陪玩一宿早上下班的小姐,临行前收钱的时候问的?帅哥,妾身服务得还行吗,行的话给个五星好评呗? 徐泗老脸一红,但是他笃定纯洁的小煦煦肯定不会联想到以上乱七八糟的画面,再加上自己严肃的语气,嘿嘿,倍儿像正经讨论学术问题,所以他有恃无恐。 像是没想到徐泗会问得这么直白,乔冉煦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透着点意味深长。 问感觉?这句话等于是变相承认了,不出所料。乔冉煦动了动蹲麻的腿,晃了晃了身子,肩膀触碰到身边人的。虽然隔着一层衣料,却能想象出那天晚上男子肌肤的滑腻触感,继而带出整个旖旎的画面,令人热血沸腾的过程,自然而然地也就回忆起释放时冲入云霄的快感。 脊髓里有细微的电流攀援而上,带动着心脏跳出急促的节奏,乔冉煦面沉如水地垂着眼,喉骨耸动,遵从内心,“还行。” 徐泗一直紧紧盯着乔冉煦的面部表情,对方一脸沉思,半分喜恶不露,提着胆子巴巴地等待着,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这么紧张干嘛。 等来的回应就两个字,还行,徐泗吐出一口气,继续忽悠:“这事吧,挺正常的,反正大家都是男人,不碍事,基本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心里觉得反感吗?” 他避重就轻,有意突出撸管很正常这个重点,淡化并且无视互撸这个不那么正常的行为,不对,不是互撸,是单方面帮着撸。徐泗想起昨晚自己憋成狗的惨烈现场,苦不堪言。 被忽悠的乔冉煦抬起脸,极其认真地眯着眼睛想了想,摇头。 不光不反感,很享受,喜欢。他摩挲着手里的盲杖,耳尖微红。 “那就对了嘛,”徐泗完全把心放回肚子,端出一副老教授的口气,“以后你就照着我教你的,自食其力。总憋着不好。” 听到自食其力四个字,乔冉煦眉头动了动,心里隐约升起一丝失望。 徐泗没注意到他这一微妙的神情,拍拍手站起身,倏地又想到什么,觉得还是得提醒一句,“但是你也得控制次数,别太频繁,有句话你可能没听过,强撸灰飞烟灭。小年轻还是注意点身体。” 乔冉煦:“……” 张口闭口小屁孩,小年轻,乔冉煦挑眉撅嘴,有点不爽。明明你只是只一岁半的猫! 似乎是读出了乔冉煦皱眉的背后是个什么想法,徐泗撇撇嘴,“这你还真别不服?在我们猫界,一岁半相当于你们人类的22岁,所以公平点说,我比你大了足足六岁。” 这点倒是真没考虑过,乔冉煦腾地站起身,一只手往前探了探。 徐泗立马握住在自己面前胡乱摸索,差点戳到自己鼻尖的手,“怎么?” 指尖被握住,握着他的那只手温度很高,烫得惊人,似乎要把自己融化,乔冉煦颤了颤,把心里的疑问问出口,“你的寿命不是按照人的,而是按照猫的寿命来的?” 这……这岂不是意味着,阿光跟普通猫一样,只有十几年的寿命? 徐泗拽了拽,手往下移,由握着指尖变成握着掌心,紧紧地箍住,带着点沧桑和惆怅,云淡风轻地道:“是啊,十几年呢,好长的。” 确实很长,综合他以往在上两个世界的经验,根本没活满过十年,我要那几十年的寿命有何用?况且,死得越快,就说明他任务完成的速度越快越出色,他回到自己世界的时刻就指日可待。从这个角度看,他要真把这猫十几年的寿命物尽其用,才是真的悲剧。 乔冉煦没说话,只是用力掐了掐徐泗的掌心,炎热的夏天,两人肌肤相贴的部分很快就出了一层薄汗。徐泗最是个怕热的,恨不得大夏天一直裸奔,他想把手抽出来,可接连甩了两下都没甩开。 “不许松开,”乔冉煦冷着脸,言简意赅,四个字带出点强硬的命令语气,还有些少年的任性,“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赶去曙光。” 徐泗:“……”这孩子天生有当霸道总裁的潜质。 照着手机上的地图,从公交车站往西走,大概走个一刻钟就能到达曙光扶助中心,徐泗把手机揣回乔冉煦的兜里,牵着乔冉煦掉了个头。心里吐槽,刚才某煦煦发疯暴走,完全走的反方向。 “你去扶助中心干嘛?”徐泗赤着脚,小心地避开路上的石子枯枝,饶是这样,脚底板还是硌得慌,这让他无比想念起猫的肉垫来。 乔冉煦异常安静,乖宝宝似得垂眸走路,两人的个头差不多,徐泗看着他的侧脸,少年的鬓角全是汗,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发丝贴在被晒得微红的皮肤上,徐泗一晃神,倏地想起昨晚少年高潮时,泛起异样血色的脸庞…… 徐泗:“……”卧槽,我可能真的是个怪蜀黍……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乔冉煦侧过脸斯文一笑,“以前曾经去过,故地重游。我很喜欢那里的孩子。” 徐泗愣怔半天,小煦煦在说啥?等他脑回路在外太空遨游一圈,才吃力的反应过来,他刚刚好像是随口提了个问题。 “那里的小孩?”徐泗很快从自己为老不尊的羞耻感里走出来,接过话题,“都是跟你一样的那种小孩吗?” “嗯。”乔冉煦微微点头,一滴汗从他下巴滴落,“都是不健全的孩子,有些是身体残障,有些是精神上有些问题。” “精神上?”徐泗皱皱眉,“哦。” 智力不健全的小孩么……唉,话题一不小心就沉重了,徐泗挠挠头。 “待会儿我们应该会经过一个小超市,要进去买点零食之类的小礼物。”乔冉煦抓着徐泗的手甩了甩,明显心情很好。 “好。”徐泗一口答应,把乔冉煦的手提上来,动了动,一手汗,“你看你都热成这样了,可以搭着我肩膀,或者拉着我的胳膊。” 乔冉煦继续霸道总裁:“不。” 徐泗坏笑,“就这么舍不得放开我的手?” 乔冉煦没回答,恢复垂眸走路的安静模样。 徐泗嘚瑟地直想翘尾巴,孩子喜欢粘着自己,别提心里多美了,连带着脚步都轻快许多。 乔冉煦嘴角含着抹清浅到看不出的笑,牵着自己的手很有力道,总能及时矫正自己不知不觉偏离的路线。 不同于吕争先给他的感觉,同样是人形拐杖,吕争先处处小心翼翼,使劲儿时总要先行报备,“少爷,前面有个坑,咱们往左挪挪。”诸如此类。但是阿光……乔冉煦用指甲轻轻刮过那只手滚烫的掌心,他把力道控制得极好,潜移默化地带他走进正确的路线,没有多余的话,没有任何提示。 全部的行动透露着一句话:相信我,跟着我走就行了。 即使是热得衬衫全部湿透,乔冉煦也不想放开那只带着高温的手,一直以来,他的世界因为没有光线,阴冷而潮湿,这抹温度他期冀了许久,一旦抓住,就再也不想放开。 感受到少年的小动作,徐泗掌心痒痒的,心也痒痒的,像是柔软的羽毛在轻轻地挠着,酥得能上天。 作者有话要说:小鼻涕:不!我要变回猫!劳资忍不住了!劳资要翘尾巴! 第56章这回都不是人了12 到了扶助中心,乔冉煦熟门熟路,拉着徐泗就往二楼一间办公室摸去,接待他们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清瘦矍铄,正带着老花镜整理资料,抬眼一看来人,楞了一下,随即摘了眼镜,热情地迎上来。 “小煦?你怎么来了?来之前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老人笑起来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苍蝇。 “李院长,我只是路过,顺道进来看一看。”乔冉煦握住老人递过来的手,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这是头一回,徐泗看到这个少年面上的表情如此温和,没有半分冷淡和防备。 这个老头子在乔冉煦心里的地位,比乔奕绫重要多了。 “顺道来,还给孩子买这么多东西?”李长青一点不留情地戳穿,接过他手里沉甸甸的袋子放下,拉他坐下,笑眯眯地打量着身量已经像个大人的乔冉煦。 眼角一撇,看到乔冉煦身边的徐泗时,老院长明显顿了一下。 徐泗明显感觉到那道带着精光的目光,上下剐了他一圈,掠过标新立异的猫耳朵,被汗水浸湿的背心,松松垮垮的大裤衩,最后停留在两只脏兮兮的脚丫子上。 “这是……”李长青抽动两下嘴角,转向乔冉煦,“你朋友?” “是,”乔冉煦点点头,郑重地介绍,“这是我朋友,阿光。阿光,这是李院长。” 两人不咸不淡地点头寒暄。 李长青纳闷儿小煦怎么交了个这么邋里邋遢的朋友,打量的目光里带上点挑剔,徐泗也觉得自己这身有点太不着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远远地窝进沙发。 “奕绫最近还是很忙吗?”李长青收回像看丑媳妇一样的目光,拿了一次性纸杯接了那台老式饮水机的水,递给乔冉煦跟徐泗,由于年纪大了手抖,水溅了一地,到徐泗手里的时候,只剩下半杯。 “她什么时候都忙。”乔冉煦垂眼抱着水杯,平静地道。 李长青从鼻孔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跟她爸一个德行,老子是个工作狂,生出来的儿子女儿,没一个例外,他家祖坟上就冒着挣钱不要命的青烟。” 话里话间,徐泗听出来,这个李长青是乔冉煦外公的挚友,一辈子投身于公益行业,救助残障儿童。 当年乔冉煦失明那会儿,一万分地抵触他妈请的保姆,而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的乔女士自然也不肯放下手里的工作来照顾孩子,苦于实在没人照顾,看乔冉煦跟李叔叔十分亲近,索性白天就把他送来这里玩儿,晚上再接回去。 对于这个安排,小冉煦居然意外地没有排斥,乖乖接受了。 “扶助中心的小孩,近来情况还好吗?”显然不想谈及家里人,乔冉煦转移话题。 一提老本行,李长青的注意力瞬间被引导,皱成菊花的脸舒展开,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好好好,都好,刚刚才送走一对要领养的夫妇。多亏了你资金上的帮助,院里也没以前那么拮据了。说来惭愧,都怪我能力有限,政策扶植力度又不够,没能给孩子们创造更好的条件。” 闻言,乔冉煦立刻反驳,“李院长不要这么想,你能为他们提供一个稳定的安居之所已经很不容易……” 徐泗低着头。一只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一只耳朵在脑海里听2333的回答。 “一旦锁定了目标人物后,你的变身就跟目标人物的情绪起伏直接相关。根据以往经验,当目标人物面临类似死亡危险的剧烈冲击时,情绪因为异常紧张和兴奋出现能量波动,波动达到一个峰值,打破我们为你设置的最高灵魂锁定阈值,你就不受自己控制地变身了。” 啊?徐泗听得满脑袋浆糊晃晃荡荡,消化了良久之后,新新人类靠着自己经历过高考阅读理解洗礼的能力,总结出来,“所以,只要对方一激动,我就会变身?” 2333十分欣慰,总攻音都变得轻浮起来,“是的呢,徐先生~” 徐泗想了想,小煦煦啥时候这么激动了?我怎么不知道?不过结合乔冉煦对面部表情的掌控力,常常内心激动坏了表面还是风平浪静,自己一时不察没看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徐泗,“那为什么在之前两个世界,我没变身呢?”那时候,能让目标人物情绪剧烈震荡的情况,不要太多哦…… “因为,这次的宿主不是人类。”2333耐心解释,“人的灵魂在非人宿主里能设定的锁定阈值很低,有时,甚至只需要目标人物一丁点的情绪起伏,都有可能冲破阈值。” 徐泗:“……” 好嘛,这剧情走向好迷幻…… “徐先生可以先了解一下目标人物情绪波动的原因,一般都有规律可循,弄清楚了就不至于在突然变身的时候毫无应对之策,手足无措。”2333难得良心在线地建议。 “嗯……”徐泗点点头,一想起自己这身居家装扮出现在大马路上,就有点头皮发麻,“那啥,变身之后,就不能给我换身衣服吗?别的不说,给双鞋吧老大?” 一提出要求,2333秒变抠门管家,恢复成冷淡刻板的机械口音:“徐先生,除了默认皮肤,升级需要积分购买,您的积分目前剩余额度为……” “我懂,0嘛。”徐泗缩脖子抹抹后颈,满腹无奈,“你看,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信用摆在这里,哈弟,就不能稍微通融通融吗?贷个款赊个账啥的,有借有还,哥们儿情义在……” 2333彻底没了音。 徐泗:“……”一谈到钱就下线,这系统要了有何用? “院长,院长,小智出事了,你快来看看!”徐泗正在感叹贱坑系统,世态炎凉,一位漂亮大姐姐一头扎进办公室,拽着李长青的胳膊就往外跑,急得都带出了哭腔。 李长青满脸和蔼的笑容消失,猛地站起身,摇晃了两下还没站稳,就被强行拖走:“郝老师,你先别急,发生什么事?我这儿还有客人……” 郝老师顾不上解释,眼里含着泪花,“拜托了李老,先去现场看看再说。” “我也去。”乔冉煦也起身跟上,走出两步,转头道:“阿光,来……” 一句话没说完,徐泗就已经牵住了他的手,带他跑了起来,一直追着李长青下了楼,过了一片小型游乐操场,再穿过一片小树林绿化带,到了一幢五颜六色只有一层楼的低矮建筑物。 几个人脚步不停地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这像是一个日常活动做游戏的教室,徐泗打量一番,教室有点破旧,但是窗明几净,布置很温馨。其他小孩都已经被疏散出去,里面只剩一个孩子,门外倒是围了一圈干着急的护工教职人员。 往那个孩子看了一眼,徐泗眉头一跳,抓着乔冉煦的手紧了紧。 “怎么了?”乔冉煦凑到耳边,轻声问出口。 徐泗捂住他的嘴巴,示意他别说话,绷着脸,教室里的场景有点触目惊心。 那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剪着小男孩一样的板寸头,穿着蓝裙子,上面缀着小白花,她目光呆滞,手里捏着一片边缘锋利的陶瓷碎片,一下一下割着自己的手腕,好像不知道疼,整只小小的手臂上伤痕遍布,鲜血沿着手臂滴在小桌子上。 “搞什么?哪里来的陶瓷碎片?”李院长勃然大怒,压着嗓子咆哮,眼睛瞪得太大,把褶子都撑开了,瞬间年轻不少。 那个郝老师看样子就是个经验不丰富刚刚上岗的年轻教师,此时已经被吓傻了,颤抖着嘴唇一句话说不上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姜医生呢?”看她这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样,李长青铁青着脸,也不好再多加苛责,转头就找医生。 “来了来了,我在这儿。”门口挤进来一位白大褂,斯斯文文,架着无边框的眼镜,挎着贴着红十字的医疗箱。 这是扶助中心的常驻心理医生,姜羡。 掌间忽地被湿软的舌尖撩到,徐泗惊觉自己还捂着乔冉煦的嘴,连忙放下手,小声跟他描述了一下眼前的状况,抬手圈在自己嘴边,悄悄表达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他们不直接上去把凶器抢下来?再这么割下去,万一割到动脉啥的……” 乔冉煦撩了一下眼皮,阿光压低的气音钻进耳廓,在耳际回荡一圈再钻进更深的地方,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他难耐地侧侧头,想了想,以同样的姿势附在他耳边,“以前出现过类似的情况,那个孩子拿着一把美工刀自残,只要别人一靠近,就直接戳肚子。所以后来,一碰到这种事,都要先安抚情绪。” “小智,叔叔又来看你了,今天好像有点不开心?”姜羡慢慢靠近小女孩,却也在十步的距离停下来,温和地道。 被唤作小智的小女孩像是没听到,面无表情地继续手里的动作。 “啊,看来是很不开心,是不是有人又抢你东西了?”习惯小女孩的无视,姜羡再接再厉。 又?徐泗表情复杂,以前这个小女孩也发生过这种事? “啊,是这样的,”一旁脸色煞白的郝老师回忆到什么,“上午的时候,她一直用的那个小陶瓷杯不小心摔碎了。对了,看花纹,就是她手中那个,可是我记得当时明明把碎片都扫走了,怎么……” “自闭症患者,在正常孩子依恋父母的时期,往往只会对某个物品产生强烈的依恋感情,一旦这个物品被剥夺,很有可能受到打击,产生自残行为。”乔冉煦淡淡的声音响起,郝老师的脸色更白了。 姜羡转过头,赞赏地朝他点点头,可惜乔冉煦看不见。 一番唾沫横飞的劝说无果后,姜羡转回来,焦急地搓搓手,“她现在已经陷入一种无意识、刻板的机械行为,必须先转移她的注意力,再把陶瓷片夺下来。” “可以……可以再给她找一个陶瓷杯吗?一样花纹的那种?”郝老师急得眼睛都发红,她觉得是自己疏忽大意,才导致了目前的局面。 “没用的,”姜医生无奈摇头,“你想想看,你母亲去世了,别人再找一个一模一样的母亲给你,你会被糊弄吗?” “可是,只是一个杯子……” “对她来说,这个杯子是跟妈妈一样的存在。”乔冉煦冷淡地打断她,姜羡眼中的赞赏之光更胜。 徐泗跟那名女教师一样,怔了怔,难以置信这是什么样的脑回路……再去看那个小女孩,仔细辨认,竟然也能从她面瘫一样的神情里看出些淡淡的忧伤。 “李院长,”乔冉煦开口,“我记得这个教室里以前有一把木吉他,还能用吗?” 全程紧紧盯着小智焦心不已的李长青猛地被点名,一脸懵逼,“啊?什么吉他?” “有的!”郝老师显然更熟悉这个教室,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我记得被我放进了储藏室,等等,我这就去找。” 作者有话要说:小煦煦:下一章我要装逼了。 小鼻涕眼冒爱心:好的呢,期待ing 第57章这回都不是人了13 那把制作并不精良的破木吉他一看就蒙尘已久,Cedar纯木板的面板上斑斑驳驳,像是保养不当被潮气腐蚀,琴头看着也有些不正。送到乔冉煦手上时还算干净,显然已经有人贴心地用湿抹布擦过一遍。 看相全无,只能期望年久无人问津没有影响到它的音色。 一看到这把吉他,李长青记起来了,一拍脑门儿,“啊,这不就是你小时候整天抱着的那把吉他吗?” 徐泗挑眉,哎呀哎呀,我家小煦煦真是多才多艺,玩儿转所有乐器啊。 乔冉煦含笑轻轻点头,双手接过吉他,摩挲过琴头、琴钮、品丝,徐泗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一丝怀念。 除了郝老师,其他人并没有对这个盲人少年给予过多的关注,视线几乎都黏在姜医生和小智的身上。 姜羡依旧在坚持不懈地尝试着接近小智,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稳健,而小女孩全程表现得都很安静,没有出现丝毫的抵触行为,眼看只有一步之遥,小女孩恍然回神,抬头瞪了姜羡一眼,随即发疯地尖叫起来,嗓音直逼青藏高原。 众人纷纷捂住耳朵,不约而同地齐齐后退一步。 “好好好,叔叔不靠近了,就站在这里。”姜羡连忙摆着手顿住,不敢轻举妄动。 小智的尖叫戛然而止,呆滞无神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姜羡脸上,注意力似乎被这个斯文儒雅的叔叔吸引,手上自残的动作也停止了。 一看不割腕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憋了许久的气刚刚吐出一半,随即又变本加厉地倒抽了回去,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把陶瓷片含进了嘴里! “小智!那东西不能吃!”姜羡一下子慌了手脚,乱了节奏。 “唉呀,别啰嗦了,把东西先拿出来要紧。”李长青急得一双手抖得更厉害了,衰老的心脏久违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打算直接扑上去强行把陶瓷片抠出来。 “院长,您别慌,我来。”姜羡抢先一步抱住小智,掐住她的下颌骨想逼迫她张开嘴,可是小女孩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把牙关咬得死死的,露在外面的一小截碎片锋利无比,把粉嫩的嘴唇割出了血。 姜医生急得满头大汗,既怕伤了孩子,不敢下重手,又不敢松手,怕一松手,小智直接就把碎片吞下去。 一大一小,僵持不下,姜羡把声音放到对成年男子而言所能达到的最温柔的音调,一遍一遍地劝说安抚着,周围人瞪着眼睛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铮”一声,紧张到极致显得有些静谧的教室里突然响起一声钢丝弦的弹拨声,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到那个抱着吉他半倚在墙上的少年身上。 像是平静的湖面跌进一颗小石子,一圈圈涟漪由里而外荡漾开去,最外围僵持着的姜医生跟小智都是一顿。 少年闭着眼睛,微微勾起唇角,指尖轻挑,破吉他六根琴弦震动,奏出一连串干净明亮的音符,华光仿佛纷纷从四周聚拢到少年身上,再从指缝间倾泻而出,简单不华丽的旋律,说不出有多好听,却意外地有种轻轻萌动的细腻,极具穿透力。 作为一个五音不全但阅曲无数,中二时期曾经整天戴着耳机装逼自带bgm的青年,第一面见乔冉煦的时候,就折服在其小提琴华美高超的琴艺之下,但是就演出的观赏性而言,不可避免地有很多炫技的成分,这还是徐泗第一次听到他用完全不同的乐器演奏一曲完全纯粹的乐章,在心里不小地惊艳了一把。 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徐泗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旋律。 就吉他这种乐器而言,他听过像是一杯苦茶,泛着淡淡伤感与沧桑的旋律,听过像红酒一般浪漫醇厚的旋律,听过清泉一样轻快活泼的旋律。但是此刻经由乔冉煦的指尖演绎出来的吉他曲,只让徐泗想到一样东西,纯净水。 不掺半分杂质的,干净到极致的纯净水,让人一眼望进去,就能看到底下静静躺着的鹅卵石和透进去的绰约光影。 小智被吉他音吸引,忘了咬紧牙关,淌着鲜血的小嘴微张,姜医生眼疾手快地伸出两根手指,极快地拈住她嘴里的陶瓷片,不费半分力气地取了出来。 这下是彻底解救了,所有人的心重重地摔回原来的位置,逆流的血液也渐渐平息下来,曲子没停,没人说话,大家心照不宣地选择把这场演奏听完。 姜羡抱着小智,替她清洗伤口,没有像往日那般哭闹,她异常地乖巧,一动不动地盯着弹吉他的少年,任由姜医生消毒,上药,绑绷带。 绑到一半,她忽然挣扎起来,姜羡也不勉强,把那块陶瓷片暗暗攥在手里,任由她下地。 “好、听、噫噫噫。”从来不肯说一句话的小女孩和着节拍发出单音节的叫声,伸开双臂,直直地往乔冉煦身边凑,大人们为她让开一条路。 郝老师激动地抓住李院长的衣袖,早就忘了自责,兴奋地牙关打颤,“院院院……院长,你听到了没?听到没?小智开口了!她说话了!” 李长青抹抹梳得一丝不苟的三七开白发,眼神清明,手也不抖了,“听到了听到了,音乐果然是通用的语言。” 小智一路毫无障碍地走到乔冉煦身边,双臂一合,坐地抱住了乔冉煦的小腿,不肯撒手。 徐泗:这动作好眼熟,我是不是也做过? 乔冉煦没有表现出丝毫地抵触,唇边的笑意更柔和一些,直到感受到腿上的力道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孩身体倚靠的重量,他才停了下来。 等音乐收了尾,众人意犹未尽地清醒过来,郝老师连忙跑过来把睡着的小智抱起来,连声道谢。 “院长,你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李长青抬头往外望去,看到门口和窗户上,挤了好多颗攒动的小脑袋,刚刚被护工疏散的小孩们都跑了回来,不声不响地跟他们一起听乔冉煦弹吉他。 这些半大点的孩子最是闹腾,就是上课,也不肯安静超过十分钟,此刻竟像是被全体催眠,乖顺得不可思议,全都静静地撑着小脑袋,眨巴着有神的眼睛盯着乔冉煦。 “奇了奇了,真是奇了。”李长青拍手鼓掌,丝毫不吝啬褒扬溢美之词,“阿煦真不愧是名副其实的天才音乐家,信手弹的吉他也能有这种效果,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天籁之音,天籁之音!” 院长带了头,其他人紧跟步伐,一时间掌声雷动,大家都对这个盲人少年投去崇拜敬仰的目光。 “李院长过奖。”乔冉煦礼貌地回应这有些夸张的称赞。 “小煦是吧?”姜医生也热情地凑过来,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姜羡。” “你好,乔冉煦。” “乔同学,我有个不情之请,”姜羡看了一眼李院长,继续道,“你愿不愿意来这里为孩子们上音乐课?当然,不是无偿的,院里会有一些……” “这怎么可以,”李长青没等他把话说完,强行打断,“小煦每年有那么多音乐会要参加,哪里有时间来上课?” “可是院长,”姜羡把李长青拉到一边,低声道,“您刚刚也看见了,这孩子的音乐连自闭症儿童都能安抚,如果加以利用,说不定可以在治疗上带来些重大突破。还记得之前我跟您提过的音乐疗法吗?这样的人才真的不多啊!” 李长青犹疑了一下,把他拉得更远一些,“你没听说过天才音乐家乔冉煦吗?这要是耽误人家一场音乐会,你能弥补人家那么昂贵的出场费吗?你也说了,是有偿,我们扶助中心太小,供不上身价这么高的大佛。” 姜羡踌躇了几步,还是不想放弃这种罕见的机会,“不能劝劝他吗?无偿或者说……” “亏你想得出来,”李长青背着手,怒道,“人家孩子凭什么给我们无偿上课?这里哪一个教职人员是无偿的?” “我愿意。”少年温和的嗓音毫不拖泥带水地响起。 明明站了这么远的距离,还是被乔冉煦听到了,姜羡跟李长青皆是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连忙快步走近。 “小煦,你刚刚说什么?”老人家真以为自己耳背了,掏掏耳朵侧过头追问,“你说你愿意?” 乔冉煦笑了笑,坚定地道,“是啊,无偿,我愿意来。” “小姜啊,我刚刚是不是幻听了?”李长青又转身问姜羡。 “李老,你没听错,人家孩子乐意!”姜羡被李长青这副样子逗乐了,凑近他耳朵,大声道。 李长青的脸上顿时像炸开了烟花,别提多兴奋了,握住乔冉煦的手使劲儿晃了晃,“哎呀,真是好孩子啊。不无偿,怎么能无偿呢?多的咱给不起,力所能及地给你发工资!” 说完,随即又蔫了,“不对啊,小煦今年还没成年吧?咱不能聘用童工啊。” “所以我说无偿,”乔冉煦拍了拍握着自己的那双苍老瘦削的手,“把我当普通志愿者就行,再说,我也不能天天来,一周两次可以吗?” “可以可以,”李长青乐得合不拢嘴,“你愿意来就成。” “咦,你那个小友呢?”谈了一会儿话,李长青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乔冉煦眼神极快地闪了一下,脚边随即转出一只肥嘟嘟的橘猫,蹭了蹭他的脚踝,感觉到脚边的异动,他安下心,信口拈来。 “哦,阿光有事,刚刚先走了。” 第58章这回都不是人了14 李长青激动地拉着乔冉煦,打开了话匣子,从乔冉煦的童年趣事,聊到扶助中心这几年的建设,再聊到去世的妻子,和乔冉煦外公的交情。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乔冉煦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全程配合李老,不说多热情,却总能在人停顿时,适时地补上一句画龙点睛之语,令人谈兴不减。 眼见着天都黑了,李长青热情地留乔冉煦在院里吃了晚饭,等吃完晚饭,完美地错过了末班车,索性又留乔冉煦在这里过夜,明早再走。 “你就住我的单人间,我去员工宿舍,跟小姜挤挤。”李长青把乔冉煦领到他的小宿舍,找小姜拿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临走还是不放心,来这不走,“真的不要我帮你洗澡?” “我记性好,熟悉这房间里的布置,放心吧李爷爷。”乔冉煦把李长青往外面推。 “唉,孩子长大了,小时候你妈常常忘了来接你,都是我帮你洗的澡,晚上还跟我挤一个被窝。现在倒是知道害臊了。”小老头背着手,边走边长吁短叹,听着还有点小伤心。 乔冉煦失笑,把人撵出去,关上门。 “阿光?”一转身,对着空旷的房间,乔冉煦温柔地唤了一声。 刚刚他跟李长青聊天的时候,徐泗嫌无聊,自己跑出去溜达了。 “在这里。”窗台传来啪嗒一声轻响,徐泗跳下来,在乔冉煦脚边转了转,被整个抱了起来。 “李院长为什么不回家,一个人住这里?”徐泗肚子朝上躺在乔冉煦臂弯里,一句话说出来喘了两三下。 刚刚他出去溜达,撞见这里的一只黑色野公猫,因为你瞅我瞅你咋地的不可说原因,不可避免地打了一架,可把他累坏了。都怪这满身的肥肉! 喊了许久的减肥大计,迫在眉睫。 “李院长老伴儿早些年就去世了,唯一的女儿嫁了人,他索性把之前的房子卖了搬来这里,既方便工作也不寂寞,挺好的。”乔冉煦挠着橘猫的肚子,捏了捏,觉得肉少了些,“阿光,你晚上没吃,饿不饿?” 哪壶不开提哪壶……徐泗翻了个白眼,但是为了苗条的身姿,他倔强地一扭脖子,“不饿,我饱着呢。” 乔冉煦惊讶,“吃啥了?” “脂肪厚,不吃也饱。”徐泗揉揉脸,心在滴血。 “哦……”乔冉煦有些失望,啧啧两声,“我还打包了一点蒸鱼肉,特地让厨师少放了点调料,保持原汁原味。” 徐泗:“……”害人精,引人犯罪的小婊砸! 说着,乔冉煦摸索到桌边,窸窸窣窣地打开上面放着的餐盒,还十分手欠地拿手扇了扇,鲜香四溢,徐泗嗅嗅鼻子,肚子里的馋虫在沸反盈天。 “我在减肥,你别诱惑我!”他猛地扑过去,爪子一拍,把餐盒阖上。 “减肥?”乔冉煦真的笑了,使劲儿撸了一下猫脑袋,“胖胖的才有手感,减什么肥?难道你还想拥有六块腹肌?” 六块腹肌的猫?乔冉煦想了想那个画面,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来。 徐泗:作为一只猫,瘦了没手感,容易失宠,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那我……尝一口?”本来意志就不怎么坚定的徐泗动摇了,“就一口。” “嗯,就一口。”乔冉煦忍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分钟后,什么都没剩下。 “一口?”乔冉煦听着猫吧唧嘴的声音,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促狭和揶揄。 徐泗嗷一嗓子,夹着尾巴就跳下桌,钻进被窝,只露出猫脑袋,“是鱼先动的手!” 乔冉煦没理他,一边笑着一边往小小的浴室走去,显然对周围的环境还是有点陌生,好几次差点撞到家具。 “左边有椅子,嗯,直走,浴室有个小台阶,抬脚。”徐泗懒洋洋地躺在被子里,人工语音导航。 等乔冉煦进了浴室,徐泗滚了两下,还是不放心,也跟了进去。 搞了好半天,成功打开花洒,水由凉转热。 “水热了。”徐泗提醒。 狭窄逼仄的浴室里,水汽慢慢氤氲堆积,少年不知为何有些局促,脱了上衣,迟迟没去脱牛仔裤。 “你不出去吗?”说这话的时候,乔冉煦低着头,不自然地用手捋捋头发。 徐泗挑眉,“我不是一直看着你洗澡的吗?你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像是不小心滑倒了之类的……” 再说,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别扭啊。 “以前我以为你是一只猫。”乔冉煦脱口而出,“但是……”现在是个人。本质上就不一样。 徐泗挠挠耳朵,打了个哈欠,有点不耐烦,“乖,快洗,我好困。该见的都见过了,羞什么?” 乔冉煦:“……” 这句话带出些本来已经淡化的联想,乔冉煦抽抽嘴角,侧头想了想,觉得阿光说得对,于是大方地脱了个精光,钻到花洒下。 “洗发水在右手边。” 乔冉煦伸出右手摸了摸。 “不是那个瓶子,再往右。” “沐浴露就是你刚刚摸错的那个。” “停停停,倒多了。” 徐泗趴在马桶盖上,看着那具满身泡沫、散发着青葱活力的躯体,一时有点心猿意马。乔冉煦一手把湿透的头发聚拢到脑后,仰起脸,脖子的线条十分性感,很随意的一个姿势,却说不出的性感。随着他喉结的上下滚动,徐泗咽了口唾沫,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 流水流经胸前的两点,流畅的腰线,再往下……隐约可见的人鱼线……再要往下……自然蜷起弯曲的毛发…… 美色当前,心头一跳,某人猛地调了个头,拿屁股对着裸男。 奇怪,之前那么多回看他洗澡,什么感觉也没有,怎么今天觉得有些心痒痒。 “阿光?”等了半天,没等到熟悉的嗓音,乔冉煦提高了音量。 “唔……啊?”徐泗回过神,有点心虚,“你说什么?我刚刚不小心打了个盹儿。” “我问,你在什么情况下会变成人?”乔冉煦一边冲着身上的泡沫,一边耐心地重复问题,“难道是看心情随机变身的吗?” 徐泗沉吟半晌,实话实说,“你的情绪出现强烈波动的时候。” 乔冉煦一顿。 刚好徐泗也想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他转过身,“你好好回想一下,我变身的时候,当时你因为什么导致心情很激动?” 很激动?乔冉煦甩甩头发,认真回想起来,阿光两次变身,我在干什么?第一次的时候是因为一个不可描述的梦,第二次的时候是在公交车上……一个念头倏地闪过…… 徐泗眨眨眼睛,不知道是因为水温忽然升高还是怎么,少年的脸腾地红了,红得无比艳丽,连带着白皙的身上都泛起微微的红晕,胸前那两点也立了起来。 “水很烫吗?”他关切地问道。 少年目光闪烁,把身体朝向墙壁,闷声道:“没。” 徐泗狐疑地看了身体忽然僵硬的少年一眼,追问,“你没想出来什么吗?” 乔冉煦皱着眉毛仔细想了想,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等他把那个想法在脑海里盘旋一个周天,再转过身时,突然感觉到白日里那股熟悉的气场。 “!!!” 徐泗苦笑,翘着二郎腿撑着下巴,大喇喇地坐在马桶盖上,“你刚刚又在想什么?” 乔冉煦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捂住下面,继续转身面壁。 水汽中,暧昧的气息缠绕流转。 徐泗一看少年下意识的动作,全身不正常泛红的皮肤,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这就特么有点尴尬了……他轻咳一声,起身,敲敲玻璃门,“我先出去了,你……洗完就出来吧。毛巾我放在你手边的毛巾架上了。” “嗯。”乔冉煦含糊地应了一声。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少年全身紧绷的肌肉一下子松弛下来,长舒一口气,他有些恼,闭上眼睛冲了会儿水。 可是脑海里不时闪过想象中的画面,下面不太安生的小小煦存在感太强烈,乔冉煦颓然垂下头,一只手撑着湿漉漉的瓷砖墙壁,一只手生涩地摸向胯间。 等乔冉煦洗完出来,徐泗已经睡了一觉,他迷迷糊糊地起身,也去冲了个战斗澡,因为没有换洗的衣服,他把那件小背心和贴身的内裤洗了晾上,裸着上身穿着橘黄色的大裤衩就出来了。 接下来,睡觉就成了问题。 本来一人一猫,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一点问题没有,现在两个近一米八的汉子,怎么看都挤得慌。 徐泗:“……”宝宝真的好困啊…… “你先睡吧,我过两个小时变回猫再睡。”他啪嗒啪嗒扯着大裤衩的橡皮筋松紧带,苦着一张脸。 “一起睡吧,”乔冉煦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昏黄的灯光映在灰色的眼眸深处,“侧着睡,能睡下。” 第59章这回都不是人了15 对于一只猫来讲,今天一天的睡眠委实太少了些。徐泗打了个哈欠,一只手臂撑在背后的办公桌上,一只手捏了捏眉心。 待睁开眼睛时,眼帘上双眼皮的那道褶线愈发深刻,眼尾微微弯起,那双猫眼注视着乔冉煦似乎在思考什么。 眼神再飘忽片刻,徐泗摸摸自己凉下来的手臂,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狠心拒绝那张充满诱惑的床的,他只听到自己低低的声音,拖着懒散的音调,“不了,你先睡。” 意识再不清晰,他现在也明白一件事。 他跟小屁孩之间的感情发生了一点变化。 哪里有点不对劲。 刚刚在浴室,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在面对少年毫无遮拦的身体时,那股单方面的蠢蠢欲动。本来以为是自己一时的一厢情愿,可是当他发现对方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生理反应时,心底那股隐秘的悸动简直喷薄欲出。 这给他敲响了警钟。 徐泗向来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可不能保证,两个人躺在这么一张狭窄的床上,肌肤不可避免会亲密接触的情况下,一时精虫上脑,不会发生什么擦枪走火的事。 在猫的形态下倒也算了,偏偏现在…… 背后的窗户大开,隔着纱窗吹进来的自然风让徐泗混乱的意识略微清醒过来。这座城市在夏日的昼夜气温相差挺大,褪去了白日里太阳直射蒸发出的灼烧炎热,晚上竟也能感觉到丝丝清凉。 他把半湿的发丝往后拢了拢,看到乔冉煦坐在床沿,半点没有躺下的意思。 “不想睡?”徐泗半坐在办公桌上,一只脚着地,一只脚乱荡,低头抠着自己长得有些过分的指甲。 这尼玛,自带小女生的那种美甲效果,徐泗张开手戳戳指尖,很硬,非常想找个指甲剪绞了它。 乔冉煦没说话,半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徐泗还是从他僵硬的肢体动作里读出了倔强。 你不睡,我也不睡。 徐泗:“……”我是把床让给你睡的啊大爷,爸爸我都困死了! 既然这样…… “那我先睡,等我变回猫,你再上床?”徐泗提议道,不能两个人都这么僵持着,便宜了床啊。 乔冉煦显然对这个提议很赞同,挪挪屁股起身,坐到了床尾的椅子上。 徐泗满意地点点头,觉得小屁孩挺孝顺,十分不客气地一个仰倒把自己摔进床,铁质的单人床发出一声悲壮的嘎吱声。 滚来滚去,最后趴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徐泗急急忙忙就要去会周公。 然而刚刚摸到周公飘飘衣袂的一角,铁床又发出一声悠悠绵长的慢节奏呻吟,身边有人紧挨着自己,小心翼翼地躺下。 “下去。”徐泗把头埋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地丢出两个字。 身边人躺到一半的动作一滞,像是有些犹豫,终于还是一咬牙,彻底躺下来,侧过身,尽量把自己跟床的接触面积缩减到最小。 徐泗由趴着的状态翻了个身,面向墙壁,离乔冉煦远远的,看似想杜绝不必要的肢体接触。其实是怕挤到对方,特地多给他留出一些空间。 果然,乔冉煦不知不觉中把长手长脚伸展开。 迷迷糊糊中,徐泗觉得身边人用脚在轻轻蹭着他的脚踝,忍受了一阵,对方或许以为他睡着了,胆子大了起来,把手臂搭上徐泗的腰,还小力捏了一把。 徐泗抽抽嘴角:小孩,你在玩火。 阿光就躺在身边,以人的形态。乔冉煦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身边有一块巨型磁铁,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自己的注意力,撩拨着他大脑中的琴弦,奏出各种交响曲协奏曲奏鸣曲。 想要紧紧挨着他,抱着他,死死圈住他不让他逃跑的想法,像是疯长的杂草,在心底深处扎根发芽,很快,那片荒凉了十六年的不毛之地就铺满了生生不息的顽强小生命。 他不明白,对自己这种想彻底圈禁阿光的占有欲感到疑惑,这就好像是平白出现,与生俱来的本能。好比是刚刚出生的婴儿,不用人教,就知道四处寻找妈妈的乳房渴求母乳。 那只原本安安分分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开始作怪。摸索着沿着腰线,在平坦的肚子上流连,犹不餍足,贪心地往胸膛游走,在堪堪要触到胸前的凸起时,徐泗猛地睁开眼,无声无息地捉住那只一路点火的手。 徐泗扭过头,嗓音喑哑,“你知道你在干嘛吗?” 乔冉煦深灰色的眸子里有隐忍,他把头埋进徐泗发间,触到那双柔软的猫耳朵,圈着徐泗窄腰的手臂倏地一紧,把人整个拉近自己,让徐泗赤裸的脊背抵着自己起伏的胸膛,严丝合缝。 “阿光,”少年的声音朦胧,因为仓皇的呼吸,有些曲折,听上去竟然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能听到我的心跳吗?” 梆梆梆,像是冰雹狠狠地砸向大地,在暗夜里无比清晰。 根本分不清这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乔冉煦的,徐泗深吸一口气,现在小孩的撩汉技能简直逆天啊! “没。”他生硬地从紧咬的牙关里蹦出一个字,拉开乔冉煦的手想挣脱出去。 刚想把自己贴向墙壁,乔冉煦一个翻身仰面朝上,同时不忘攥着徐泗的胳膊,一个猝不及防,徐泗整个人被拉过去,脑袋被一双手硬生生按着,耳朵贴在乔冉煦的心口。 一系列动作并不温柔,带着半强迫的意味。 徐泗:“……”这孩子平时看着挺斯文,怎么一到床上这么粗鲁?跟换了个人似的。 “现在听到了吗?”乔冉煦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听到了。”徐泗不敢再说没听到,他怕乔冉煦直接把心剖出来放在他眼前,血淋淋地问他听没听到。 “好奇怪。”少年手上力气松了些,兀自喃喃自语,“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碰到你,它就跟疯了一样。” 它,指的是心脏。 徐泗吸了吸鼻子,不确定乔冉煦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情场老手那里,这就是一种再明显不过的表白,可是放在不经人事的愣头青身上,味道就完全变了。 徐泗压抑着自己想直接把人扑倒干完再说的欲望,话音再出口,哑得调调都变了,“你觉得这代表着什么吗?” “大概你跟别人不一样吧。”乔冉煦闭着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脑后,忽然想起什么,面朝徐泗的方向,“阿光,男的跟男的之间,可以有爱情吗?” 徐泗觉得自己的呼吸在这一瞬间都停滞了,少年胸腔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太有迷惑性,他索性撑起身子,“为什么这么问?” 少年摇摇头,像是正经八百地在困惑着,“李院长的妻子还在世的时候,经常来扶助中心陪我们玩。有一次听到他们大人闲聊,聊到年轻时候李院长追求他妻子的时候,每天写一封情书。李夫人取笑,说李院长对她一见钟情,一看到她就心跳加速,这句话还总出现在情书里。” 乔冉煦捏着徐泗的猫耳朵,各种揉搓,“后来我问李院长,为什么看到夫人会心跳加速。李院长说……” “因为爱情?”徐泗下意识接口道,其实他想说的是,因为荷尔蒙。 乔冉煦勾勾唇角,“他说,因为从他见到他妻子的那一天起,就有个小人踩在他心尖上,只要一看到她,那个小人就激动地跺脚,把他心脏踩的怦怦跳。” “嗯,挺文艺的说法。”徐泗撇撇嘴。 “我现在也有这种感觉。心尖上有个小人。”乔冉煦瞪大了无神的眼睛,转了一圈,回到那个问题,“可是对方是个男人。” 徐泗顿了一下,直起身,慢吞吞地从乔冉煦身上撤离。 “可能是你的心脏出现了问题,”他贴着墙壁,笑了笑,“男人跟男人之间怎么相爱呢?思考得用脑子,有时候,心跳具有欺骗性。你的社交障碍让你在接触陌生人时,偶尔也会心跳加速不是吗?” 异性恋是一条多么明亮的康庄大道啊,非要往一点都不好走的,既崎岖又艰难,还饱受歧视的同性恋小路上走,这不是有毛病吗? 再看看吧,小孩子心性还不成熟,可能只是一时兴起,骨子里喜欢的大概还是女人,毕竟乔冉煦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子不是么? 嗯,绝不能误导人家孩子。 “是吗?”背后,徐泗的离开让乔冉煦有些失望,真是自己的心脏欺骗了自己? 徐泗肯定地道,“是,别瞎想了,快睡吧。” 被这么折腾了一通,徐泗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闭目养神,酝酿睡意酝酿了一会儿,乔冉煦又窸窸窣窣地捣鼓起来。 “又怎么了?”徐泗腾地撑起半边身子,额头的一根筋噗噗直跳,这觉是没法睡了。 乔冉煦听出徐泗嗓子里压着的火气,有点委屈。 “阿光帮我。” “帮你什么?”徐泗从来没见过乔冉煦这么羞答答的神色,语气柔和了些,一看少年面色酡红,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去探他的额头,“哪里难受?是不是发烧了?” 乔冉煦往徐泗身边蹭了蹭,一条腿压上徐泗的腰,把盖在自己额头上的那只手拿下来,握在手里,往下面送去。 隔着裤裆摸到什么,徐泗哭笑不得,触电般地缩回手。 “我不是让你自力更生吗?” 乔冉煦哭丧着脸,“我在浴室试过了,出不来。” 徐泗:“……”那估计是你技巧不够…… “你不是说男人之间这样,很正常的吗?”乔冉煦弓着腰,一个劲地往徐泗身上黏,活像一只欲求不满的小泰迪。 徐泗:“……”妈的,老子这都立的什么死亡弗莱格! mmp 作者有话要说:小鼻涕:小孩,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很残忍? 小煦:你自己立的弗莱格,怪我咯? 小鼻涕:不要这样,我们可以当互撸娃、、 小煦:一根藤上七个娃? 小鼻涕(沧桑夹烟):mmp 第60章这回都不是人了16 这种时不时的单方面撸啊撸生涯一直没羞没臊地持续到一年后,乔冉煦作为特邀嘉宾,出席参加一位享誉全球的著名小提琴家举办的个人大型音乐演奏会。 对于一名年轻的后起之秀,这是无上的殊荣,乔冉煦踌躇满志,一连几天兴奋地茶饭不思,一遍又一遍练习着届时将会演奏的特定曲目。 这一年来,大大小小也有一些国外的演出,长则在外待上一个星期,短则两三天,头两次还跟着飞来飞去的徐泗,在每回坐飞机都联想到上一个世界千载难逢的恐怖坠机事件后,说什么也不一同去了。 况且,作为三无人员,来路不明的徐泗,根本不能以人的形态过安检,只能作为宠物托运。讲真,跟一群狗狗猫猫隔着专用航空箱大眼瞪小眼若干个小时,听他们惊慌失措地嚎叫呜咽又若干个小时,一点都不舒服。 所以这次,徐泗一如既往地拒绝了小煦煦充满期待的热情邀请。 “真的不去吗?”乔冉煦一身称体的浅色西装,黑色波点的白领结让这身剪裁过于板正的西装透出点活泼和俏皮,跟少年尚显稚嫩的脸庞相得益彰,他扒着门框,对着虚空最后一次问,“这次演出可是我音乐生涯的里程碑,你不陪我一起见证吗?” 徐泗拿肥嘟嘟的屁股对着他,懒洋洋地揣着手,头也不回地赶人,“快去吧,再磨叽赶不上飞机了。” “少爷,我们要抓紧点时间了。”门外,吕争鸣拖着拉杆箱催促,语气里带着焦急。 乔冉煦垂下眼眸,虽然被拒绝过许多次,他依旧习惯不了一次次的失望,且有越来越失望的趋势,他一天都不想跟阿光分开。 为什么阿光不这么想呢?他怎么能这么平静且主动地忍受分离呢? “阿先,我给我的小提琴取了个名字。”驶往国际机场的专车后座里,乔冉煦忽然道。 “什么名字?”吕争鸣好奇。 “你猜。”乔冉煦道。 吕争鸣拧眉想了一会儿,“我猜不到啊少爷。” “我说它的名字叫,‘你猜’。哈哈哈。” 吕争鸣:“……”少爷,你什么时候这么顽皮了? 从后视镜里端详着乔冉煦越发英俊姣好的脸庞,因为成功捉弄到别人而得意地挂满了笑容。吕争先啧啧称奇,这一年以来,每次见少爷,都有新感觉。 他发现以前那个敏感冷淡、沉默寡言,偶尔还有些神经质的少年,正慢慢地变得开朗健谈,爱笑。有时甚至会出现一些特色鲜明的乔式冷幽默。 想了想,自从那只猫到来后,少爷的性格就从本质上开始扭转,之前还听说他常常去残障儿童扶助中心做代课小老师,搁在以前,这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毫无疑问地,这种扭转是积极的。 这么多年来,几乎没人能做到的事,那只猫做到了。 除了偶尔,少爷会旁若无人地跟那只猫说话,而那只猫也会附和着喵喵叫,好像两人真的是在交谈,场面过于诡异之外,没什么值得警惕的。而且就连那个诡异场景,见多了之后,从一开始的担忧,到后来的引以为常,前后也没花多长时间。 主要是因为,他发现那只猫是真的听得懂人话,它跟少爷之间说不定真的存在某种超越种族的奇妙联系。 真是一只聪明的猫啊,吕争先打了一把方向盘,驶近停车场,感叹一声,会认路会数数会点餐会照顾人,比世界上智商最高的狗都聪明多了。 被某人拿来跟狗比智商的某徐在家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粉红鼻子上直接吹出一个泡泡。在毛毯上蹭了蹭,他跳上电脑桌,按下电源。 “哈弟,近况如何?”一边浏览着关于那场著名演奏会的信息,徐泗一边跟2333唠嗑。 “挺好的,”2333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提不起劲儿,“徐先生,一年过去了,对方40%的心理阴影面积才下降了5%,您这是要细水长流啊。” “我也没想到这次的目标人物,阴影数据少是少,但是异常顽固啊。”徐泗漫不经心地回答,“而且,对方是个小屁孩,我有点无从下手。除了慢慢熬着,想不出别的法子。” 2333高冷的总攻音沉吟一声,“难道不是你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况,不想打破吗?” 徐泗一个键一个键按键盘的猫爪一顿,继而啪嗒声又响起,“想什么呢?我还想赶快回去见我家貌美如花的徐女士呢。” “希望徐先生还记得自己的目标,”2333没有拆穿他,警告道,“很多任务者会沉迷在异世界,彻底迷失自己,导致任务失败再也回不去。” 过了半晌,徐泗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2333等了一会儿,看徐泗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想告辞下线,临行却听到徐泗故作淡漠的声音又响起。 “他们,在我离开后,生活得怎么样?” “他们?”2333反问,“他们是谁?” 徐泗打开一个视频,悠扬的小提琴音从音响里传出,屏幕上是乔冉煦闭着眼睛拉小提琴的特写镜头。沉浸在音乐海洋里的少年,怎么看都闪闪发光。 欣赏了一会儿,意识到2333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嘴唇张开又阖上,反复几次,徐泗终是没问出口,“没什么。” 但是作为一个高智能高效率高匹配率高成功率的优秀系统,稍作一点数据分析就明白过来徐泗吞吞吐吐想问的是什么,2333公式化地应答:“徐先生,对于之前目标人物的后续追踪,是机密。” “哦。”徐泗简单应了一声,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电脑主机发出的低弱杂音,嗡嗡嗡。 “他们过得很好。”下线前,2333有点不忍心,违规透露了一点讯息。 按下暂停键,盯着屏幕里定格的那张脸,徐泗无声地勾起唇角。 那就好。 然后,徐泗很快绝望地发现,有人动手脚,硬生生拆散了他和小煦煦。 这个坏人就是乔奕绫女士。 从某人不要脸自封的辈分来讲,徐泗跟乔奕绫女士是平辈。同样是监护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乔奕绫直接趁这次出国的机会,让人把她儿子的签证护照一一没收,给他报名了当地最著名的商学院,让他在国外进修三年,三年内每学期的学业必须全部达到合格,才能回国。否则,一门学科不合格就往后延迟一年,重新再学,直到所有科目合格。 还雇了一大帮的保镖,看似保护儿子,实则软禁。 目的显而易见,你不是不愿意学吗?我就拿钱拿时间跟你耗,看谁耗得过谁。 Wtf?这是什么虎妈教育?徐泗接到乔冉煦偷偷摸摸打回来的越洋电话时,当时就惊呆了,懵逼了很久,愣是没整明白乔女士是个什么想法。 “放我回去。”五星级酒店里,乔冉煦颓然坐在床边,竭力压制着满腔怒火。 吕争先站得比青松还直,“少爷,您就听夫人的话,尽快修完课业就可以回国了。” “我说,放、我、回、去!”乔冉煦猛地起身,摸到床头柜一只装了半杯水的玻璃杯就往声源的方向砸去,着实气得不轻,他全身都在颤抖,攥紧的拳头指甲嵌进肉里,“我不学!” 玻璃杯不偏不倚恰巧砸在吕争先的额头,他闷哼一声,抬手捂住流血的伤口,玻璃杯跌到地上厚厚的毛毯上,骨碌碌打了几个转停了下来。 气氛压抑得让人直想夺门而出,两人僵持不下,吕争先温声劝慰,“少爷,您不是一直想把阿光接过来吗?接下来的一年要是好好表现,夫人一高兴,说不准就答应了呢!” 呵,乔冉煦冷笑一声,“不会,之前绝食的时候,她已经知道我对阿光有多重视,这样一来,她只会利用阿光做诱饵和威胁,一直拖着我,直到我学完三年的课程。” 知母莫若子。吕争先咽了口唾沫,之前他跟夫人汇报少爷因为想把阿光接过来而绝食,请求夫人把阿光送过来的要求当即就被拒绝,而夫人当时在电话里说的话,竟然被少爷猜得分离不差。 “阿先,”乔冉煦伸出手,摸索着走近,吕争先立刻上前一步,乔冉煦摸到他脸上的伤口,叹了口气,“对不起。” 吕争先低头沉默,打从心底里,他也不赞同夫人这种极端的做法。 “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乔冉煦放软了语气,“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一旦反抗,不光你,你妈也会被辞退。想必你妈那边也对你施加了很多压力。” 吕争先挺且直的腰板微微弯曲,少爷虽然年纪不大,很多事看得却比大人还要通透。 “您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他略一鞠躬,恭敬道。 “我听那人的话,好好上课,你只要每周让我往家里打一次电话就好,还有,让人照顾好阿光。”乔冉煦的情绪平复下来,面寒如水。 “少爷放心,阿光那边,夫人不敢怠慢。”毕竟这是一个大大的软肋和把柄,她不敢保证,那只猫要是死了,她儿子还会不会乖乖听话。 “至于通话……”吕争先略一犹疑,咬咬牙,“您可以每周趁我不注意用一次公共电话。”他自己的手机已经被装了窃听器,拨出去的电话都有监控录音。 乔冉煦点点头,攥紧的拳头松开,灰色的眸子里闪过狠色。 作者有话要说: 小鼻涕:我想挠人。 乔冉煦:等着,不用你出手 第61章这回都不是人了17 徐泗重新变回了一只流浪猫。 乔奕绫始料未及,她每天让保洁阿姨打扫那间巴掌大的小公寓,更换猫粮猫砂饮用水,偶尔还加点餐,让人给猫戴上猫圈领它出去散散步,定期体检打疫苗,真心把那只胖胖的橘猫当主子在伺候。每回打电话都千叮咛万嘱咐,让保洁阿姨记得锁好门窗,不要让猫跑了。 结果,一个没防住,猫还是跑了。 开玩笑,老子的灵魂是个人!徐泗蹲在马路牙子上舔爪子洗脸,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汇聚成奔腾不息的灯海,哈出一口气,热气在脱离口腔后瞬间凝结成肉眼可见的白雾,弥散在夜空中。 自从入了冬,徐泗脱毛的症状好了很多,不光不脱毛了,每天还会新增出御寒的新绒毛,看上去威武雄壮不少。 本来就肥,再加上厚厚一层蓬松的毛,视觉效果就是——奇肥无比。远远看过去,一时找不到四条小短腿在哪儿,全被圆滚滚的肚皮遮挡了视野。一只移动的球。 徐泗拿小短腿蹬蹬脖子,掐指一算,今天就是小屁孩的十八岁生日了,一眨眼的功夫,乔冉煦一个人在国外整整一年。 每周的周日晚上,徐泗都会接到一个号码次次不相同的电话,不出意外,对面会传来少年褪去残留的那一点稚气,变得越发成熟清冷的嗓音。交谈会持续半个小时,一分钟不多一秒钟不少,内容不过是互相汇报一下近况。 徐泗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每回都一言以蔽之:就那样。但是对面的人会滔滔不绝地讲很久,他结交了新朋友,学到了很多新奇的玩意儿,课程很难考试很操蛋,第一次去参加了派对,参加了同性恋游行,被女生告白了,图书馆的盲文书特别多,很多珍藏版…… 好像,他在那里的生活里从没有阴暗和艰难,全都是阳光和新意。 徐泗有时候觉得,送他出去见识世界,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离开自己,他也能很好地融入社会。 这个想法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不被需要的感觉让他频频失落。 “阿光。”最后一次通话,乔冉煦兴奋的叙述戛然而止,他轻轻唤了一句,尾音轻轻荡漾。 徐泗现在总有种错觉,阿光两个字从那人口里吐出来,总带着些莫名的留恋和温柔,不管是两年前还是现在。 “我好想你。”轻柔缱绻的四个字,乔冉煦待着厚厚手套的手捏紧了公用电话的话筒,跺了跺脚,这个国家的冬天简直冷得能生生把人冻成冰棍儿。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嗯,我也想你。” 阿光的声音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调调,时间的流逝没有带给它任何的改变,乔冉煦很想知道,阿光作为人的形态,是不是也跟他的声音一样,永远保持着原先的样子。 他曾经趁着阿光睡着,摸着他的脸在心里一遍遍地描摹想象。虽然看不见,但是他知道阿光长得一定很好看。脸盘很小,鼻梁很挺,睫毛长的不可思议,下巴有点尖,嘴唇……唔……软软的。 乔冉煦勾了勾唇角,冻僵的手指摩挲着话筒,他一字一顿道:“等我回去。” 徐泗:“好。” 然后徐泗就从公寓里逃了出来。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了近一年的逃出,方案A方案B一直到方案N过后,一只橘猫漂洋过海,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眯着他金灿灿的猫眼蹲在马路牙子上。 街的对面,就是传说中那个赫赫有名的商学院。大气磅礴,威严耸立,沉淀了一个世纪的文化底蕴,进进出出的学生个个衣冠整齐,光彩照人。 相比较而言,徐泗低头看看自己原本雪白的猫爪,此刻溅了刺眼的污渍,他的境况不大好,近一个月的流浪让他全身的毛都脏兮兮的,结了硬块,怎么用舌头梳理都梳不开,因为肚子空空,显得精神不济,蔫头耷脑。 他悠悠跳了下来,往里走。 “系统提示,您正在接近目标人物,八百米,七百米……五百米。” 徐泗的眼睛倏地一亮,一扭头,是个鸡蛋形状的别致建筑物。 “这是哪里?” 2333,“图书馆,徐先生。” 徐泗头皮一阵发麻,作为一个大学四年压根都不知道自己学校图书馆门朝哪儿开的学渣,一听到这三个字,就觉得这座建筑物瞬间充满了神圣的学霸之气。 虽然门口的牌子上醒目地写着宠物不得入内,徐泗还是靠着智商悄无声息地混了进来。 贴着墙根穿过一排又一排高耸的书架,徐泗看到了那个角落里的男生。 图书馆里开着空调,厚重的羽绒服被挂在座椅的椅背上,男生穿着松垮垮的枣红色高领套头线衣,半张脸被领子掩盖住,他带着耳机,垂着眼眸,手下是一本敞开的大部头,他正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用指腹摸着凹凸不平的盲文。 男生的气质很独特,远看温和懒散,走近了却寒气扑面。 微皱的眉头,不耐烦地敲着太阳穴的食指,伸到过道上的笔直长腿,无一不是生人勿近的气场,再加上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位青松挺且直的黑衣保镖,以至于尽管空位稀缺,也没人敢坐到他附近的那两张空位。 徐泗胡须轻颤,满脑袋转的都是,好像哪里不对? “Hey,qiao.”一个金发碧眼,大胸蜜桃臀的妹子偏偏不信邪,在乔冉煦身边的那张空座坐下,歪着头打量这个东方小帅哥,“Listen,我、为里,学了,宗文。”(我为你学了中文) 徐泗:“……”妹子你好棒棒哦。 乔冉煦没什么反应,正常人一定会以为是他戴着耳机没听到,但是徐泗知道,以乔冉煦敏锐的感知力,甚至能察觉到一个人坐到他身边时带来的气流,遑论是说话声了。 他只是单纯不想搭理人。 妹子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抬手想去摘他耳机,还没靠近,后面的黑衣大哥猛地欺身过来,一把捏住了那只雪白的手腕。 妹子应景地一声吼,整个图书馆的人都看了过来。 动静实在太大,乔冉煦不得不摘下耳机,摆手让保镖放开。 “Clara,有事?”既然妹子特地学了中文,乔冉煦领情,全程中文交流。 妹子眼睛一亮,“今天是你……额……birthday,so,额……我们为你举办了party,在Alan的宿舍。” 原来妹子身负重任,是来请寿星的。 “不了,谢谢。”乔冉煦一秒钟都没犹豫,“我不喜欢。” “But,”Clara急了,一个中文都蹦不出来,“Youknow,Fionawantsto……” “那麻烦你转告Fiona,”乔冉煦起身整理书包,穿上羽绒服,“我喜欢男人。” 徐泗&妹子:“!!!” 黑衣大哥很有眼力见地过来,乔冉煦搭上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徐泗:我可爱的小狼狗,怎么感觉养歪了? 而很快他就发现,没有最歪,只有更歪。 上厕所的时候,黑衣大哥在门外守着,乔冉煦一个人进了里,而里面早就有个跟乔冉煦差不多大的小伙子等着,往他包里塞了几听啤酒几包烟还有几颗不明的白色药片,然后互相一击掌,相约一起排完水,交易完美达成。 徐泗:“……”wtf…… 那个小伙子先出去,乔冉煦慢条斯理地拉拉链,洗手,烘干,才不紧不慢地把手插进口袋往外踱。 “你学会的东西不少嘛。”一只脚刚刚踏出门,身后响起一道声音,那道声音在梦里回荡了无数遍,以至于他不管身处何时何地,都能精确无比地辨认出来。 他猛地转身,眼睛瞪地前所未有的圆,第一反应是幻听,压抑着狂跳的心脏,他拉下遮住唇和下巴的高领,试探着对着虚空唤了一句,“阿光?” 回应他的是沉寂,期待和激动的火苗不甘地慢慢平复,却又在重新响起来的一声回答后猛地蹿起。 “怎么?已经不记得我的声音了吗?”徐泗不满地跳上洗手台,尾巴拍打着光滑的大理石。 像是被雷砸中,乔冉煦木然站在原地,那道惊雷直接麻痹了他的大脑神经、他的心脏、他的四肢,有那么一瞬,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没有意想之中热情的欢迎,徐泗气得直哼哼,想直接上去挠花那张帅脸。 知道老子是怎么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来到你面前的吗! “阿光!真的是你吗!”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乔冉煦开始往声源方向到处摸索,嗓音激动地颤抖,“你怎么来的?你一个人吗?阿光你在哪里,我的天,这是真的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被猝然逮进怀里,徐泗接受了一整轮狂轰滥炸的亲亲抱抱举高高,满足后,紧接着就是一脸生无可恋。 他推拒着那张不断蹭着他肚子的脸,哀嚎,“你不觉得我身上臭臭的吗?” “嗯,臭。”乔冉煦很诚实。 “那还不放开我?” “不!” 黑衣大哥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少爷出来,怀里还多了一只脏兮兮的肥猫,看着少爷那股不同寻常的欣喜若狂的劲儿,眼神复杂,怀疑他是不是背着自己磕了药。 “吕哥,少爷精神状态不太对。”黑衣大哥发了一条短信。 过了两秒。 “什么症状?” “跟一只猫聊得特别嗨。” “猫?什么猫?什么颜色的猫?是不是橘猫?是不是很肥!” “吕哥怎么知道?”黑衣大哥四周望了望,怀疑吕争先是不是在时时刻刻盯着他,一时间腰板挺得更直了。 吕争先:“……” 这只猫简直是神猫……前两天刚刚接到电话,说阿光不见了,转眼就到了跟前。这简直是……奇迹,两个国家直线距离相差一万公里啊…… 摩挲手机屏幕摩挲了很久,吕争先把手机揣回兜儿,在夫人跟前,他决定先把这件事瞒下来,观察观察再说。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住五星级酒店顶层的某小土豪,一回房扔下背包就去给阿光洗澡。 等一通涮涮洗洗之后,徐泗总算觉得自己的颜值重回骄傲的猫中美男子了,吹干毛发,让黑衣大哥去买的猫粮小鱼干也到了。 徐泗大快朵颐了一顿,伸了伸全身的懒筋,肚皮朝上躺在乔冉煦大腿上。 乔冉煦也刚刚洗了澡,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拎着听啤酒搭在沙发扶手,一只手撸着猫。 “你怎么过来的?”乔冉煦闭着眼睛,眼皮上的那颗痣分外显眼。 “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徐泗站起来,来回走着猫步,气呼呼,“谁教你的,我去揍他。” “没人教,”乔冉煦勾起的唇角勾着徐泗的心跳,“偶尔尝试了一次,喝醉了的感觉挺好。” “哟呵,都学会借酒浇愁了。”徐泗哼了一声,“小屁孩,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小屁孩?”乔冉煦不爽地皱眉,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刚好响起铃声,乔冉煦放下啤酒,摸到手机晃了晃,“十八岁。谁是小屁孩?” 徐泗:“……” “好好好,大屁孩。” 乔冉煦:“……” 徐泗重重地踩了一下乔冉煦的肚子,这一踩,硬邦邦的,徐泗惊讶了,双爪并用去挠乔冉煦的浴袍。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头顶传来乔冉煦不怀好意的笑声。 变了变了,曾经的纯情小狼狗一去不复返了。 “迫不及待个屁,说,你是不是瞒着我健身了?嗷!腹肌啊!”徐泗挠开浴袍,整整齐齐形状优美的一排巧克力横亘在眼前,摸一摸,紧实有弹性,手感绝佳。 某徐心理不平衡了,有些人随随便便就能拥有这么美好的腹肌,有些人天天跑健身房还是白斩鸡,上天太不公平了。 小腹被肉垫各种花式地摸来摸去,过电的感觉脉冲一样一阵一阵袭上脊髓,乔冉煦哭笑不得,单手抓住那两只小短腿,挑眉,“你是故意的吧?” 徐泗一愣,随即绽开一个笑颜,“嗯,故意的。嘻嘻。” 下一秒,超级美少女大变身,徐泗以一个不可描述的姿势趴在乔冉煦半裸的胸膛上。 勾起乔冉煦的下巴,徐泗吹了一口气,“生日快乐哇,乔冉煦。” 作者有话要说:乔冉煦:亲爱的阿光终于要吃我了,泪目。 第62章这回都不是人了18 那口气吹在乔冉煦敏感的耳垂,引起的战栗从耳际一直延伸至颈项,红了一路,腰身不自觉地紧绷。 那声“生日快乐”,刻意压低的嗓音性感撩人到极致,分分钟挑战着本就低到尘埃里的忍耐极限,他一手按上趴在自己身上的人那细窄的腰,拉近自己。 “你想替我怎么庆祝?嗯?”这话里的轻佻和狎昵不可谓不露骨了,“我看以身相许就很实在。” 徐泗啧啧两声,本来想调戏一下,没想到小屁孩一年不见,段位进阶得如此迅猛,虽然脸红心跳,但说出的话一点不见羞涩。 “喜欢男人,嗯哼?”徐泗有心多撩拨两下,拿鼻子蹭着他的脖颈,“我刚刚可都听见了。” 乔冉煦一顿,唇边的笑意凝固:“那时候你就在了?” “嗯啊,”徐泗点头,笑出声来,“刚好撞见你当众出柜,看你那神情,简直不能更坦然。怎么了你就认定自己喜欢男人了?拒绝妹子也不能用这种借口啊。” “你不信?”乔冉煦拉开一直蹭蹭蹭的徐泗,神情严肃。 “信什么?信你喜欢男人?”徐泗眯着眼紧紧盯着乔冉煦,声音里的笑潮水般褪得一干二净,“你喜欢过吗?” “你是男人女人?”没有直接回答徐泗的问题,乔冉煦转口问。 “劳资当然货真价实纯爷们儿。”徐泗跨坐在乔冉煦腰上,支着手臂,有点炸毛。 “嗯,那我就是喜欢男人。”乔冉煦无比自然地顺着说。 徐泗:“……” 听到想听的话,他有点飘飘然,嘴巴咧到耳根,“哦~~“”一句哦百转千回,九曲十八弯,最后吐出四个字。 “你喜欢我。” “嗯,我喜欢你。”乔冉煦伸出手,抚上徐泗的脸庞,大拇指摩挲着面颊边缘,四指伸入他柔软的发间,慢慢揉搓着,“所以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跟你待在一起。” 徐泗的头皮被他揉捏地很舒服,哼哼一声。 “可是你好像不这么想……”乔冉煦动作一停,忽地失落下来,睫毛轻颤,“从以前就是这样,你总能坦然地跟我分开。” “这次也是,明明早就看到我,却一直等到后来在厕所里才现身。”语气里满满都是委屈,“要知道,你只有十年的寿命,过一分钟就是少一分钟。” 徐泗的心脏狠狠一抽,他呆呆的望着乔冉煦,从来没想过他居然一直在纠结着这个问题,相反,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孩子有点黏人,恨不得去哪儿都要把他别在裤腰带上。 即使是自己那么明确地表达了不想坐飞机,他依旧每回都锲而不舍地恳求几遍。 他是害怕,失去我啊…… “好,以后我一定好好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徐泗捉住乔冉煦的手,拉到唇边,在手背印下一个轻如蝉翼的吻,同时也印下一个承诺。 明显感觉到那只手抖了一下。 亲完抬起头,徐泗望进那双灰色的眸子,尽管知道里面倒映出的人影并不会传输到大脑皮层,他依旧攫住它,“那我们下一分钟做什么?” “下一分钟,我们将会接吻。”乔冉煦一勾唇角,按着徐泗后脑勺的掌心一个用力,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先是用指腹轻轻摩挲那双温热的唇,确定了位置,毫不犹豫地侧头吻下。 没有任何躲避,徐泗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吻,薄唇配合地微启。 湿润柔软的舌尖立刻裹挟着热切的欲望钻了进来,扫过牙关,带进乔冉煦特有的微苦金盏花气味,徐泗深吸一口气,刚开始还有些躲闪的舌头缠上去,一层层加深。 原本还缱绻温情的吻立刻被蓬勃的荷尔蒙支配,带上点野性的追逐和蛮横的碰撞,乔冉煦青涩却凶猛的侵略攻势居然让自诩为情场老手的徐泗,一时间有点招架不住? “唔……”对方的牙齿不自觉地啃噬着唇,徐泗吃痛地哼了一声,推开他,两人的呼吸都紊乱得不成样子,浓重的喘息让双方的意图都昭然若揭,只是微微一顿,乔冉煦再次强势地卷土重来。 “再下一分钟,我们做爱。”乔冉煦边亲边呢喃,托着徐泗的臀部就把人抱起来,徐泗下意识夹紧腿,缠着乔冉煦的腰,以防掉下去。 对这间房间令人发指的熟悉程度让乔冉煦即使看不见也能精准定位,两人一路走一路脱,徐泗自己扯掉背心裤衩,还顺手抽掉了乔冉煦的浴袍系带,脱得都只剩下内裤,两人肌肤相贴,摩擦起火。 滚到床上,乔冉煦依依不舍地从美味的唇上撤离,凌乱的吻摸索着往下,落在喉结,锁骨,胸膛,上下起伏的小腹…… 隔着内裤,乔冉煦的手握住。 “哈……”徐泗舒服得脚趾头一根根蜷起,目光迷离。 “以前都是你帮我,”乔冉煦转向他耳边,声音喑哑晦涩得不像话,手探了进去,“今天我来。” “等……”徐泗装模作样的推拒淹没在强烈的快感中,后腰一阵阵酸软,头发丝儿都在欢快地打颤。 当苦行僧当久了,憋得实在对不起天地良心,没两下徐泗就缴械投降。爆发完毕,他哼唧着把头埋进被子,脸上红潮不退。 老子曾经金枪不倒,这都是憋久了的锅! 他是满足了,小小煦还在威风凛凛。 乔冉煦把他从被子里捞出来,细细密密地亲吻他的脸庞。 全身散发着“该轮到我了”的气场。 腾出一只手在徐泗身上各种游走,最后在腰臀部位流连,不停地揉扁搓圆,力气还不小,徐泗觉得自己可怜的小屁屁肯定红了。 “你……会不会?”憋了许久,迟迟不见乔冉煦进行下一步动作,徐泗终于问出口。 乔冉煦一顿,趴在他身上大喘气,大冬天的,他出了一头的汗,鬓角湿透,面有隐忍,额角的青筋条条爆出,咬紧了的下颌骨突出一块。 徐泗把手搭上额头:“……”看这样子,确实不会。 一个翻身,两人调换了上下。 说真的,徐泗上下扫了乔冉煦一眼,不知道国外的伙食怎么养的,当年还有些羸弱的少年现在已经完全是成年人的身量,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异常修长的骨骼,秀色可餐。 徐泗第一次在床上这么纠结,他挺想当攻的,非常想,想得不行。可是……他又怕吓到他家小煦煦,毕竟不管怎么做好润滑措施,受方第一次都有点疼…… 思量来思量去,爸爸还是体谅体谅一下,舍命陪君子。 徐泗挠挠头,拉着乔冉煦修长的手指来到自己臀缝间,一路引导。 意识到徐泗的意图,乔冉煦手指一蜷,竟然有点紧张。 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僵硬,徐泗轻笑,眼角都是媚态,“怎么,没想过这种事吗?” 乔冉煦喉结耸动,下巴线条有些紧绷,“阿光,我怕伤到你。” “不会,慢慢来就好。”徐泗咬紧牙关,尽量不让自己的呻吟随着乔冉煦手指的动作满溢出来。 结束一个漂亮且高难度的脐橙后,徐泗瘫软,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而且他发现,他们厮混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两个小时,他居然还没变回猫,难道变身的时间延长了?为什么?难道因为嘿咻过了?我擦,这是什么奇葩设定? 徐泗天马行空且光怪陆离地想着什么,意识有些混沌,眯着眼睛,猛地一个激灵。 乔冉煦拉着他的手腕张嘴就咬。 “你干嘛?”徐泗一脸懵逼,抵住他的额头。 “留下我的印记。”小年轻的世界总是充满奇奇怪怪的浪漫,乔冉煦拿虎牙蹭着手腕上薄薄的肌肤,理所当然。 徐泗却觉得遍生寒意,太奇怪了,怎么一个个都喜欢咬人?什么时候sm的倾向这么大众化了?狐疑地看了乔冉煦一眼,没有任何一处相像的地方,徐泗嘟囔一声,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你可以留下吻痕什么的,不一定要咬。”徐泗缩回手,嘴角抽了抽。 “那个,马上就会消失。”乔冉煦有些不甘心,却也没有执着于此,搂过徐泗,把人按进自己怀里,下巴蹭着那双毛茸茸的猫耳朵。 “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欢爱过后,乔冉煦的声线慵懒,全是幸福的味道,“我好像生来就为了等你。” 徐泗听着这情话只觉得别扭,翻了个身子拿屁股对着他,“说什么瞎话,哪有人一生只等一个人,而且,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那个你要等的人?信我,总会有更适合的人出现的。” 这话符合徐泗的三观,他觉得挺正确的。 他曾经听过这么一句话,在新的时代,没有人会为爱情真正舍弃什么,就算暂时舍弃了,往后也会后悔。 这种论点可能有点自私,但是徐泗一向也不是什么无私奉献唯爱至上的人,什么为爱舍弃家人,舍弃事业,都是特么扯犊子放屁。但是话又说回来,他也没资格谈论这些,毕竟…… 他好像也没真正爱过一个人。 拥着自己的人沉默了一阵,徐泗以为他是生气了,在黑暗中摸到他的脸。 “我经常做一个梦。”那人轻轻开口,气息吐在徐泗的掌心,“梦里有个人朝我走来,我却看不清他的脸。” 类似的梦是人大抵都做过,徐泗嗯了一声。 “我想我之所以看不清他的脸,是因为我看不到又想象不出。”乔冉煦拉着徐泗的手架在他嘴上,“但是现在我有一种预感,那个人肯定是你。” 徐泗:“……”哦,这大概是玄学? 眨眨眼睛,困意袭来,徐泗纯粹把乔冉煦的话当成旖旎的情话,尽管他说的认真,他也只左耳朵进右耳朵,没有当真。 要是能预知未来,他绝对会刨根究底地问一遍,什么样的梦境,那人大概的外形,身高,等等等等,一切细节。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买。 乔冉煦叹息一声,把睡着了就离自己远远的阿光扒拉回自己身边,“既然你来了,就不许走了。” 第63章这回都不是人了19 “你打算怎么办?”阳光自落地窗扫进来,徐泗变回了猫,把自己拉长了,瘫在乔冉煦胸口晒毛,“继续上学,等着将来继承遗产?” 乔冉煦原本闭着眼睛,放空了大脑享受着期盼已久的重逢,过了好久才若有所觉地睁开眼,“你知道我这一年都在学什么吗?” “商学院的话……人力资源管理,企业管理,财务管理这些吧……”徐泗当年填报专业的时候,差点就下海从商了,所以对这个专业还算有点了解,虽然最后凭着一腔中二热血,硬生生拉了回来,填写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 文物与博物馆学……听着就很大气,很有文化,很冷……就业全靠运气,不转专业全靠爱。 “嗯……我在学习怎么搞垮一家公司。”乔冉煦捏着徐泗的后颈,动作放得极轻,语气也极柔,“她不是想让我继承公司吗?公司都没了,还怎么继承?” 徐泗身子一僵:“……”现在小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怎么总动不动搞个鱼死网破? “放心,这个念头,在昨天你找到我的那一刻,我就打消了。”他把徐泗想竖起来的脑袋重又按回去,“我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现在我的每一分钟都那么宝贵。” “所以?”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跟我私奔吧阿光。”乔冉煦抓起一只猫爪,捏了捏肉垫,“我看不见,一个人没办法走很远,但是如果有你,我哪里都可以去。” 乔冉煦的语气云淡风轻,却透着异乎寻常的坚定。 私奔啊……徐泗耳朵颤了颤,一时脑热,蹦出来一个好字。 蹦完才觉得自己冲动了,“你的护照签证都被没收了,怎么私奔?” “等待三年的学生签证过期,被遣送回国。”乔冉煦弯起眼睛,“还有两年。” 徐泗一时语塞,居然还有这种办法…… 不行,他得劝劝,“小煦煦啊,你知道一个人生活还是很难的,首先,要面对资金短缺的问题。”可没人赞助你私奔啊! “我不缺钱。”乔冉煦眨眨眼睛,“她冻结了我所有银行卡,却没有发现我的隐藏账户。” “而且,我又不是不会赚钱,放心吧,养一只猫不是问题。” 乔冉煦已经展开了他的美好蓝图。 除了顺从,徐泗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着,就由着小孩性子来呗。 人生难得几回放纵? 一不做二不休,得知儿子不见了的时候,乔奕绫整个人是懵逼的。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盲人?还不快给我找回来!你让我儿子一个人在外面怎么生活!”乔奕绫一发火,格外像母夜叉,天生还一副好嗓子,怒吼之下不带破音,直击人脆弱的耳膜。 吕争先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等对面一通火发火还没开始下一波的间隙,连忙插话:“是,夫人,我们这就去找。” 说完就像扔烫手山芋一样,火速撂了手机。 拿了椅背上的羽绒服,给底下人分配了搜寻任务,吕争先偷偷摸摸地去了一家很有格调的西餐厅。 点了一份牛排,听着悠扬的小提琴音,抿了一口红酒。 除了桌子上那只满脸横肉的橘猫外,一切都很完美。 “喵。”你来干什么? 橘猫的眼神如刀子,锃锃锃地射过来,一扎一个血窟窿。 吕争先换了一条腿跷二郎腿,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演奏小提琴的乔冉煦,即使只是一家餐厅的小舞台,他依旧那么光彩夺目,吸引着全场人的目光。 “我没有恶意。也不是来押他回去的。”吕争先瞥了一眼橘猫,到目前,他依旧以为这只是一只极通人性极护主的猫。 “喵?”橘猫歪了歪脑袋,面露不解。像是在问为什么。 “虽然只是一名助手,但我是看着阿煦长大。”吕争先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通身的气度,一点都不像一个保姆的儿子,“他就跟我亲弟弟一样,我并不想看着他勉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橘猫停止在桌面上来回逡巡,趴了下来,一双溜圆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像是在审视。 “怎么。不信?”吕争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跟一只猫解释这么多,但他还是拍拍手边的文件袋,“我这次来,就是把护照这些东西还给他的。” 橘猫眼睛一亮,走近他,谄媚地喵了一声,还在他手背上舔了舔,表示感谢。 第一次被这只猫亲近,吕争先有些受宠若惊,犹疑着摸了摸猫头,见它没有反抗,一时摸地停不下来。 “喵喵喵。”好了好了,要秃了。徐泗一只爪子把吕争先的手踩在爪下,扭扭屁股,回到乔冉煦身边,蜷缩在他脚下。 一曲毕,乔冉煦在橘猫的指引下,径直在吕争先对面落座。 “怎么找到我的?”没有一丝被抓包的紧张。 吕争先推了推文件袋,“这家西餐厅是你为数不多的好友家的产业,不用调查,几乎猜都能猜到。” 乔冉煦笑了笑,阿先对他了如指掌,他本来也没想瞒着阿先。 “阿姨辞职了?”接过文件袋,乔冉煦摸到手边的白开水,喝了两口。 “嗯,”吕争先点点头,“我也另外找了工作,待遇挺可观的。” “那就好。” 两人相对无言,枯坐了一会儿,乔冉煦起身告辞,“我先回去了。” “阿煦,”吕争先咬咬牙,“你的才华不能埋没在这种位置,你不想重返舞台了吗?” “不想,”乔冉煦垂眸一笑,荡漾起无限的宠溺,摸着怀里的猫,“这件事可以放到十年后再考虑。” 吕争先:“???” 徐泗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吕争先,幽幽叹了口气,“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是导致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杨贵妃。” 乔冉煦边走边捏捏阿光的肚子,“从体型上看,挺像的。” 徐泗一脸生无可恋:“向左转,诶我说,你是不是嫌弃我胖!” “你化人的样子不胖,很性感。”乔冉煦低低笑出声。 “当心台阶。”徐泗,“可是我大多数时间是猫!你之前还说胖胖的摸着手感好来着,哼,果然一吃到嘴什么甜言蜜语都忘了!臭男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徐泗心安理得地完全把自己排除在外,毕竟他只是只猫。 乔冉煦:“你长什么样都不重要,反正我也看不见。你就放心地丑吧。” 徐泗炸毛:“老子明明帅裂苍穹!”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也看不见。”乔冉煦一脸“你开心就好”的欠扁表情,徐泗一跃跳到他头上,把他头发揉成一团。 乔冉煦停下来,好不容易强行把猫拖下来,还不幸拽掉了几根头发,“说说,想去哪里?现在我们有护照了,可以到处飞。” 徐泗现在的变身时间变长了,只要不是超过8小时的航班,基本都可以坐,他一撅屁股,“想回国,我一个英语战五渣,去哪里都饱受歧视。” “你饱受歧视是因为你是只猫……”乔冉煦纠正他,“不是因为你英语差。” “哦,那可能是因为你没听我开口讲过英语。”徐泗龇牙,“痛苦的不是我,是妄图想听懂的人。”开玩笑,大爷我的话是一般人能揣测的吗? 乔冉煦:“……” 逗留了三个月,回了国,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徐泗发现小屁孩乔冉煦的存款数目惊人,所以也就放下一颗忧心经济拮据的心,每日吃吃睡睡不思进取,越养越肥。 “加油,还有一公里!”这几个月,乔冉煦每天晚上拉着他出门散步。 日你大爷的,散步散几公里?! 徐泗腿一软,赖地上不起来了,把头埋手里,爱谁谁,我不减肥。 “兽医说你再不减肥,会影响心肺血管。”乔冉煦蹲下来,“为了健康着想,动起来。” 拽了又拽,徐泗岿然不动。 “少吃跟多动,你选哪一个?”乔冉煦也不勉强了,抱臂环胸,直接撂下一个世纪难题。 “我……”徐泗隐约觉得此刻应该维护尊严,但是在美食诱惑下,尊严算个p,于是他抖着腿又站起来,垂头丧气得挪动,“我选择多动。” 乔冉煦给他一只猫,制定了详细到令人发指的生活作息表,还拿着表去咨询兽医专家,专家点了头,他就肆无忌惮地实施起来,半点都不马虎。 一开始还很抵触的徐泗在长期的软磨硬泡后,被成功攻略,成为了世界上作息最规律的猫。 回国后的第二年,乔冉煦又回到了那家残障儿童扶助中心,安安心心有偿当他的小乔老师,听李长青的意思,想培养他当扶助中心的接班人。 徐泗每天看着一群小朋友围着乔冉煦热情地叫着小乔老师,小乔老师,心坎里就软软的,像是踩在云端,柔得不像话。 于是徐泗也跟着他的学生一起,喊乔冉煦小乔老师。 “小乔老师,轻点。”床上的时候,徐泗有一次这么叫。 乔冉煦的面色顿时有点复杂,“你叫我什么?” 看着脸皮现在已经厚的可与城墙媲美的乔冉煦竟然脸红了,徐泗来了兴致,整个过程不停地在他耳边呻吟。 叫得乔冉煦青筋直跳,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既然你都认我做老师了,为师我就好好管教管教你。” 夫夫生活十分地没羞没臊,等乔冉煦二十好几的时候,他身边的长辈都着急起来。 “阿煦啊,那什么,你要不要见见我外孙女?”某一天,李长青扭扭捏捏地过来乔冉煦的一人尊享宿舍,开口提相亲。 乔冉煦冷淡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近来有点忙。” 忙个p。徐泗蹲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听,除了每天那两节课,成天跟他腻歪在屋子里。 “唉,我那外孙女不知怎么的,一听说乔冉煦三个字,跟魔怔了一样,说什么都要来见上一见。”李长青有些恨铁不成钢,“听她说,以前跟你是校友。” 乔冉煦擦拭小提琴琴弓的手一顿,“您外孙女叫什么?” “小语,师小语。”李长青连忙道。 “哦。”乔冉煦点了点头,再没吭声。 第二天,师小语就找上了门。一旁的徐泗瞅了瞅,小姑娘明显已经长大成人,褪去了稚涩,成了一个端庄贤淑,眼睛特别漂亮的女人。 她倒也没对乔冉煦说什么旁的,只是问候了两句。 再过一个礼拜,扶助中心来了新的美术女老师,人长得漂亮,还是李院长的外孙女。 众人都在猜测,好好的姑娘来这里干嘛? 徐泗表示,这妹子还挺有毅力和恒心的。 相比于周围教职人员的热情,乔冉煦则显得冷漠多了,几乎把人家姑娘当透明人。 徐泗好几次看着师小语盯着乔冉煦欲言又止,勇气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几次之后,她也不积极主动地靠近了,选择默默地守在一边,眼神依旧炽热,但不再迫切渴望。 “我要是一只猫该多好。”某一天,她右手夹着教材,蹲下来,左手抚摸着徐泗的脑袋,轻叹口气。 徐泗:你不会想做一只只能活十年的猫的。 到后来的几年,徐泗睡觉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常常睡一整个白日,晚上才强打起一点精神,刚刚吃几口猫粮,就又睡着了。 那天下午,小宿舍里迎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是乔冉煦的那个窝囊爸爸。 徐泗撑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嗯,是个英俊的老男人。 “你妈来找过我。”唐铭泽一坐下,就直奔主题,“让我来劝你回去。” 这两年,乔奕绫来了很多回,每次都无疾而终,儿子强硬的态度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心碎成齑粉,但下一次又提前勇气再来敲门。 乔冉煦眉毛轻扬,语出讥讽,“为什么她觉得我会听你的话?” 被这句话噎了一道,唐铭泽苦哈哈地弯了弯唇角,“可能是病急乱投医吧。” 室内的气氛有些尴尬,父子俩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干坐着大眼瞪小眼。徐泗左右看了看,觉得这两人眉目神态几乎如出一撤,只不过一个满是倔强,一个满是愧疚。 “对不起,冉煦。”最终还是唐铭泽先开了口,“我没想到那个女人会采取那么极端的方式逼你听话,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出监护人的身份。” 乔冉煦轻嗤一声,“你从来也没当过监护人。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好吗?” 唐铭泽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溅出来,“你早就知道了?” “不光我知道,我妈也知道,早八百年就知道了。”乔冉煦的嗓音前所未有地冷酷,“从一开始,最先背叛这个家庭的就是你。” 唐铭泽也不否认,他放下茶杯,“你妈太强势,我实在跟她过不了日子。” “既然早就跟她没什么感情,你又何必来替她说情。”乔冉煦捏捏眉头,满脸不耐烦。 “她终究是你妈,是我孩子的母亲。”唐铭泽颓废地松开领带,“再怎么犯浑,你要明白她都是爱你的,让你继承公司,对你来说也是……” “呵,那她的爱我还真是消受不起。”乔冉煦起身,打断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什么时候回去,我自己决定。你既然从来没履行过父亲的义务,自然也不会享受父亲的权利,换言之,你没资格来这里对我进行忠告,干涉我的人生。” 比起乔奕绫,他心底对这个父亲更冷漠。 唐铭泽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动身离开的意思,他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自顾自点燃,烟雾缭绕下,中年男人硬朗的五官柔和下来。 “你十岁那年被绑架,我们俩一天一宿没合眼,你妈哭了一天一宿,眼睛肿的跟核桃似得。” 突然提起这件事,乔冉煦身体一僵,当时险恶的场景至今依旧在眼前挥之不去,歹徒有一张他熟悉的脸,却挂着陌生的笑容,那笑里隐含着嗜血的杀意。 “当时你妈就说,只要孩子回来,她倾家荡产也没关系。”唐铭泽吐出一个烟圈,嘲讽地一咧嘴角,“是不是跟现在的她很不一样?” 乔冉煦紧了紧拳头,一言不发地铁青着脸。 “我也不明白后来她怎么成了这样,但是我想,人的本质总不会变太多,她只是走进了死胡同。”唐铭泽自顾自说着,“她就是脾气很倔,一旦认定了自己选择的没错,就一条道走到黑不带回头。当年她就是靠着这股牛脾气,跟我私奔的。” “她跟了你,你却并没有给她一个像样的人生。”抨击渣男的时候,乔冉煦总是不遗余力。 唐铭泽并不打算为自己背叛这段婚姻做任何辩解,他只是接下去道:“后来你被解救,歹徒居然是我多年好友,那个成天给你买糖吃的陈叔叔。你妈顿时就炸了,觉得是我引狼入室,说不定还牵扯其中,整天对我疑神疑鬼。” 从来没想过这一层的乔冉煦有些错愕。 “哪有父亲会为了钱绑架自己孩子的?”唐铭泽至今想起来仍是怒火中烧,掐灭了烟头,“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再深厚的感情在日复一日的猜疑和忌惮中都会消耗殆尽,唐铭泽尝试过挽回,最终选择了放弃。 “当时我的律师顾问公司资金链上出了点问题,你妈借我一笔款项,前提是跟我约法三章,不让我过多地接触你,免得又给你带来些危险。”男人把手指插入头发,十分懊恼,“当时我以为她总不会做得太绝,我还是低估了她。” 乔冉煦想起来每年生日,父亲都从来不现身,只是匆匆托人给个礼物,以往觉得这个男人无情无义,现在才意识到,可能不是他不想来,而是来不得。 “我承认,当年有眼无珠,结交了那么个人渣,差点赔了自己孩子,但是我受到的惩罚已经够多了,还要我怎么样?”唐铭泽情绪有点失控,激动了一阵,勉力平静下来,“罢了,现在你也成年了,有自己的想法,孰是孰非,你自己心里有把秤。” “为了你,你妈也算是连夫妻感情都不要了,你自己想想吧,要是没了你,她会怎么样。”像是不忍再继续话题,唐铭泽拿起公文包抬脚就欲走。 未及搭上门把手,身后传来一声轻唤,“爸。” 唐铭泽全身一个激灵,关节像是生了锈,一点一点转过脸,面部表情非常丰富,激动、不敢置信、期待、忐忑、受宠若惊,糅杂成一团,“你……你喊我什么?” “一起吃个饭吧。”乔冉煦拿了钥匙,抱起徐泗,跟他一道出门。 “诶……好,好。”唐铭泽慌忙扶过他的胳膊,手都在抖。 第64章这回都不是人了20 扶助中心的员工宿舍前面,有一大片草坪。由于平时疏于打理,杂草丛生,乔冉煦上课的时候,徐泗常常就趴在草坪边缘的一颗光滑大石头上晒太阳。 他最近在猫的状态下,很少能保持清醒的意识,时常就在梦里魇着。 繁杂的梦里,他一会儿是妖冶邪肆的厂花,一会儿是恶趣味丛生的空少,一会儿又是一只又懒又肥的猫,他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那一幕幕场景跑马灯地闪过,生不出任何真实感。 跟常人相比,他过了很多个不同的人生,遇到了很多个重要的人。但是他冷漠的眼神里闪过疑惑和不解,那些他经历过的人生好像离他很远,那些人是他又不是他,那些曾经抵足而眠轰轰烈烈处过的情人,也都不会再记得他。 他以别人的身份活着,以别人的身份死去,在异世界里活成一个鬼魅。 他也确实是一个鬼魅,徐泗的唇角勾出一个苦涩的笑,从一直以来的状况看,他确实有点像是附在死物上的魂魄,打着做任务的旗号,行走在光天化日。 有脚步声传来,徐泗动了动耳朵,一双手悄悄地靠近他,慢慢地沿着石头摸索,触到毛发,随即一手托着他的脑袋,微凉的指腹从肚皮下穿过,把他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微苦的金盏花味道,乔冉煦的味道。 徐泗鼻翼翕动,吸进更多这股令人安逸舒适的气味。 “你又睡着了。” 男生,哦不,男人经过岁月的沉淀,声线越发低沉而有磁性,自胸膛震动而出,带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气音,蕴含了深情与宠溺,温柔得恍若棉花糖,一口咬下去,从舌尖甜进心底。 徐泗闭着眼睛哼了一声,歪斜着脑袋,任由他抱着。换来男人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 路过的同事与他们打招呼,“小乔啊,阿光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么?” 乔冉煦礼貌地朝声源的方向笑了笑,并没有搭腔。 等乔冉煦走远了,那两个同事敞开了嗓音肆无忌惮地议论。 “那只老猫活了挺久了吧?” “是啊,从我第一年在这里的时候,它就跟在乔老师身边了,少说也有七八个年头了吧。” “诶,你还真别说,这只猫真是成了精,聪明着呢!” “是啊,比导盲犬还伶俐。你说它要是死了,乔老师得多伤心啊。” 两人长吁短叹,一字不落地落在徐泗耳朵里。 是啊,我要是走了,小煦煦怎么办呢? 对了,他会忘记我…… 趁着乔冉煦在浴室洗澡,化身人形的徐泗捞过他的手机,给乔奕绫发了条短信,呆坐了一会儿,又给师小语发了条短信。 虽然大家都知道乔冉煦一个盲人,从来不会使用短信功能,但是他相信,这两人理智上不管怎么否定,情感上还是会偏向于选择相信,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 橘猫在一天天老去,但是徐泗的人形依旧跟当年第一次现身时一模一样,不说高矮胖瘦,十年间连头发都没有长长一毫米,时间在他身上仿佛被无限冻结。 但即使他能永葆青春,生命却始终跟一只猫系在一起。 青春跟寿命,不可兼得。 徐泗把自己扒了个精光,躺在床上。 这十年来,他可以说是无作为,整天混吃混喝等死,想尽一切办法拖延阴影面积的衰减,可即使是这样,乔冉煦的心理阴影依旧在不停地减少,现在已经摇摇欲坠,只差那么1%,就要拜拜了。 也到了不得不拜拜的时候,把头埋进枕头,徐泗睁着眼睛,眼前有一根头发,他把发丝拈起,凑到眼前瞧了瞧,乔冉煦的,于是他把它攥进手心。 要么完成任务,他离开去往下一个世界,阿光死去;要么寿终正寝,他死,阿光也死。 怎么选择,乔冉煦的阿光都是个死。 这时候,徐泗一侧头,瞄到书桌上那一盆灿烂的月季花,忽地又想起了徐女士,徐女士挂满泪水的脸和撕心裂肺的哭嚎宛如当头一棒,在他脑海里丢了一大把窜天猴,整个儿把他炸醒。 呸,真他妈的不孝,不配给人当儿子!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抹了一把脸,就差指着自己鼻子骂。 恰逢乔冉煦出了浴室,徐泗刷地跳下床,冲进那人怀里,勒紧了人劲瘦的腰身,把头抵在那副蹦跶着沉稳心跳的胸膛。 乔冉煦猛地被人这么扑了个满怀,愣了愣,随即揉了揉那一头柔软得不像话的头发,笑了两声,“怎么?又想吃小鱼干了?都说了不行,医生说……” “不是,不吃小鱼干。”徐泗抬起脸,胡乱吻了吻他的脸颊,“我要吃你。” 四个字带着强烈的不满,缠绵的撒娇,露骨的控诉。 “我、要、做、爱、”徐泗捧着乔冉煦的脸,一字一顿地道。 自从徐泗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精力越来越单薄,乔冉煦就开始尽量减少欢爱的次数,生怕累到徐泗。 压缩压缩再压缩,往日的乔小泰迪都快憋成吃斋念佛四大皆空的和尚了,甚至到了徐泗都已经不记得上次撒欢是什么时候的地步。 今天好不容易乔冉煦有了感觉,自己得以幻化成人,他要好好把握机会。 说干就干,徐泗两条大长腿紧紧缠着乔冉煦的腰。 要是浪起来,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像是倾尽最后一点余热在极尽挑逗和勾引,他诱惑着乔冉煦与他一道沉沦深渊,拼尽全力满足对方的予索予求。 像是……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来……道别。 多年的夫夫生活让双方都对彼此的身体熟稔到令人发指的程度,随意一个轻巧的动作,都能直戳敏感点,唤醒对方身体内沉睡的欲望巨龙。 “准备工作够充分了,快点进来!”被乔冉煦轻柔舒缓到极致而显得有些磨叽的动作搞得欲仙欲死,徐泗咬着牙关请求对方给个痛快,被欲望熏得通红的眼角满是不耐。 话甫一出口,乔冉煦猛地提抢,一杆到底。 徐泗一口气没提上来:“……” 能不能打声招呼? “阿光。” “我在。嗯……” “阿光。” “我在啊……” “阿光,阿光,阿光……”重复着机械而充满力量的动作,乔冉煦俯在徐泗身上,一遍又一遍呼唤着他的名字。 “我在,我在,我在。”徐泗一一应下,快感让他逼出了生理盐水。 “阿光……”像是不知疲倦,男人喑哑的嗓音时不时响起,想不起旁的话说,每回都只能重复这两个字。 只是这两个字里,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盛满了世上最动听最美好的情话,盛满了无能为力,教人心生酸涩。 “叫我徐……”徐泗,刚刚起了一个话音,脑海中就是一阵刺耳的忙音,直把徐泗震得险些失聪,耳膜像是裂成了八瓣。 “徐先生,任务中不能透露任何有关任务者的信息,您忘了吗?”2333的声音严肃地崩成一条线,不容置喙。 “我……我,”突然被猛烈袭来的快感顶上天,徐泗抽吸着凉气与乔冉煦一起到达欢愉的顶峰,又一起缓慢坠落。 随后便是满室粗重的喘息,和长久的沉寂。 乔冉煦扳过阿光的脸,吻过他的眼角,鼻尖舔到咸咸的苦涩味。他慌忙捞过被子帮他擦了起来,可湿意却越聚越多。 “怎么了,是我弄痛你了吗?”乔冉煦扔了被子,把人揽进怀里,一遍一遍自上而下抚过徐泗的脊背,柔声细语。 徐泗摇摇头。 他只是不甘心。 对方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我爱你啊,”乔冉煦把下巴磕在他肩上,亲昵地蹭了蹭,“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更爱你一点。” “我常常在想,你是谁呢?”他们此刻以最亲密无缝的姿势贴合在一起,彼此听得见对方的心跳,“我想问你,可我又不想逼迫你,想等你主动开口。你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凭空而现,没有来源没有目的没有因果。” “可是独独有死亡。” 这些天来,死亡一直是他们之间的禁词,乔冉煦避讳到抵触一切跟死有关的字眼,什么翘辫子去了走了吹灯拔蜡,但凡有人说了,乔老师的脸立刻就能黑的跟锅底一样。 今天他倒主动提起来了。 徐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直起腰,反搂住乔冉煦的头,扣在自己颈间。 直到感觉到一片濡湿。 “你会活得更好的。”他说。 乔冉煦从后面拥着有点发抖的人,徐泗安心地倚靠在他怀里,缓慢地闭上眼睛。 【叮咚】 “恭喜徐先生,顺利完成第三世界的任务。虽然耗时良久。”2333生硬的总攻音里像是融了冰碴,吐出来皆是寒气。 徐泗睁开眼时,灵魂已经抽离出来,浮在床的上空。 床上原本躺着他的位置此刻是一只肥嘟嘟、老态尽显、浑身僵硬的橘猫,乔冉煦翻过身,把自己蜷成一团。 压抑但剧烈到哽咽的抽泣声响在白灯晃晃的房间,徐泗的心脏狠狠一跳,脸色都白了两分。 “徐先生,您的灵魂波动值达到顶峰,请先深呼吸,冷静一下。待会儿还要进行灵魂传输。”2333一板一眼地陈述着。 徐泗听他的话,深呼吸。 低头一展开手心,没看到他一直攥着的那根头发,脸色接着又白了两分。 “徐先生,您再不调整一下心态,我将判定您为不符合传输要求,暂时需要先禁闭一周,一周过后,将重新评判。”2333每说一个字都是在往徐泗心上扎刀子,扎得他想直接撂挑子不干。 “好。”徐泗忍气吞声地别过眼,勉力平静情绪。 【输送即将开始。3、2、1、】 最后一眼,徐泗隐约看到乔冉煦白皙的后颈上现出两点红痣,然而一切只是一闪而过,只剩下残影,徐泗觉得自己可能是泪水糊了眼,产生了错觉。 下个世界,老子还是少付出一点感情比较好,真是蛋疼。 向来没心没肺的徐泗这么劝告自己。 第65章抓到一个修仙的1 徐泗闭着眼睛捂着小腹呜呼哀哉,不是因为风力漩涡足有十二级的灵魂传送太煎熬,而是因为他一恢复知觉,全身立刻传来席卷肺腑的剧烈疼痛,把他痛了个十成十,直逼之前戒毒的时候。 “我去,刚刚穿过来,就给老子送这么大一个见面礼。” 徐泗疼得冷汗涔涔,低头一看,腹部被划拉了一道面目可怖的大口子,血液不断地从指缝往外渗,他满口腥甜,一个稍微粗重些的喘息,就能逼出胸腔里浮动的血。 捂着伤口的指尖捻了捻衣料,从第一个世界穷奢极欲的富贵生活中学到的知识来看,触手温凉细腻,是上好的纱质衣料,绀青色的长袍,素白腰带被血染红,隐约可见精致蝉纹。 徐泗估摸着,这又是个古代架空世界。 等记忆伴随着着血液的不断流失缓缓而来,徐泗抖动着苍白的唇,气息悠长且平静地说出一个字:“艹……” 这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古代世界,这尼玛是个活的修仙世界!这个世界人人以修仙问道为荣,随便临街的楼上砸下去一个花盆,砸中的十有七八是修士,剩下的那两三个,是成功避开的修士。 什么是修士?呼风唤雨,撒豆成兵,长生不老,怎么碉堡怎么来的存在。一瞬间,各类繁杂的信息涌入已经负荷过重的大脑,什么练气、筑基、结丹等等的一些修仙阶段,什么各大修仙世家,什么心法术法剑法……徐泗一脸大写的“我在哪里、我是谁、我要往何处去”的懵逼。 从原主那浩瀚如烟海的记忆中,徐泗优先择出最基本的信息。 原宿主是个刚满13岁的少年,名叫司篁,出身于显赫的修仙世家,幽渚司氏。他亲哥司芝兰是幽渚司氏的家主,是一度叱咤修仙界牛批到飞起的风云人物,而司篁本人是小小年纪业已结丹的修士,天资聪颖极具慧根,但还未寻到机会崭露头角得到众人瞩目的机会,人人只道,这是司芝兰的胞弟。 然后……发生了一件震惊整个修仙界的丑闻,司篁全家就被灭了。 徐泗:“……” 不行,他得逃命。 一直专注于身上的疼痛,他现在才听到身后滔天的呐喊声,群情激愤的叫嚷声夹杂着不时尖锐冒出的哀嚎,徐泗全身一个激灵,转脸一看,整个幽渚地界都是红彤彤的一片,火光掩映中,穿着不同颜色修士服的各家修士纠缠在一起,个个都杀红了眼。 这群殴的场面有些玄幻,地上疾行土遁的,天上御剑而飞的,满场乱飞的是斗法时各种五光十色目眩神迷的光束,一不小心就会误伤到他人,原主刚刚就是被一道紫色闪电状的光划了一道,一命呜呼。 徐泗默默拖着疼痛的身体在地上爬行,间或遇到人,立马躺倒装尸体。 没办法,这里战斗的各家修士都是冲着一个目的来的。 斩杀幽渚司氏。 而司篁,是幽渚司氏家主的弟弟。 众矢之的。 徐泗蹭了把腹部的血抹在脸上,伏倒。 不知道是哪个没长眼的壮汉,一脚从他背上踩了过去,差点把徐泗踩得背过气去。 目前来看,倔强团结的司氏人还在顽强抵抗的已经寥寥无几,战况几乎已成定局。至于为什么各家要齐灭幽渚司氏,徐泗不知道,不对,应该说,是司篁不知道。徐泗估摸着长辈们应该是从不跟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谈论什么局势大事,只让他专注于修习。 扒拉扒拉记忆,唯一有点眉目的线索,是司芝兰,也就是司篁他哥,在修士大军杀过来之前曾唤过司篁,在他眉心点了点,告诉他一句话:我幽渚司氏无愧于天地,他日你若有成,一定替族人讨回公道。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我真是冤死了,你要是能活下来,一定要替家族报仇啊!一定! 徐泗:“……”我现在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然后司芝兰就把司篁托付给了家族内修为最高的修士,领着族人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去迎战了,结果呢,那个被托孤的修士被一群人,少说也有二十个吧,围殴致死。 啧啧啧,回忆一帧帧重放,徐泗像是在看一部特效逼真的魔幻电影,一边看还一边摇头晃脑地感叹两句。 等他一边装死一边缓慢蠕动到一处小树林,实在力所不逮,他倚在一颗枝干遒劲的大树后使劲儿喘气,一点点忍痛竖起上半身,循着记忆默念心法。 据说这个心法能疗伤……不管信不信,反正试一下总没什么损失。 念了有半炷香的时间,丹田处微微发烫,伤口的血止是止住了,却压根没愈合,吸口气,依旧把他疼得直抽抽。 这次的目标人物会是谁呢?徐泗小心翼翼呼出一口气,仰头靠在树上,闭着眼睛沉思。 “快快快,司芝兰被封家主和方家主合力活捉了!” “真的?走,我等速去围观!” 从小树林借道而过的几名修士匆匆掠过,激动地议论着。 徐泗眉心一跳,倏地睁开眼,这一睁眼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自己吓晕过去。 头顶上斜生出来的树杈上,赫然直挺挺地站着一名男子,一袭胜雪白衣似女鬼,手上的剑未出鞘,金属剑鞘反着泠泠白光。 月光如练,那人持剑而立的身影将他背后的月光剖成两半,而他的脸庞则被掩盖在阴影里,脸都看不真切,遑论对方的视线。 徐泗心里咯噔一声,不能确定这人是否看到了自己,因为他刚刚抬头,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垂头静静地站着,以原主司篁现在人人得而诛之的身份,所有人看到他都不该是这个反应。 于是徐泗尝试扶着树慢慢站起身,那人仍旧没有反应。徐泗又走了两步,那人还是没有反应。 既然这样……他放心大胆地撒丫子逃命,说不准,那人是站着睡着了呢?徐泗侥幸地想。 人家小龙女能在一根绳子上睡着,指不定就有人能站在树杈上睡着嘛,反正这个世界又不能靠科学知识安身立命。 一口气跑出老远,徐泗刚想歇口气,一道凌厉的剑气陡然正对他面门袭来,徐泗下意识连连后退,转头避开剑锋,一把长剑自他耳边擦过,徐泗都能清晰地听到剑的锋鸣声,随后剑刃一转,下压。 热血就飚了出来,徐泗抬手捂住脖子,那一剑虽然没割破气管,却也并不浅,一时间,险些丧命的恐惧攫住了他,生生逼得他一屁股墩跌坐在地上。 机械地抬眼,对方是个冶丽女修士,纤细的嬛嬛楚宫腰,长发随风而舞,她美目圆瞪,疾言厉色,呵斥一声:“司氏残党拿命来!” 斥完,就嘴唇翕动,催动剑诀。 徐泗眨了眨眼,尚还呆滞着,他身后剑身一半没入泥土的那把剑就自己飞了起来,从背后直取他心口! 徐泗堪堪转身,眼见着剑尖已经近到几乎抵着自己胸口,斜下里破空又刺来一把剑,锃的一声,把那把要取他性命的薄剑挡了开。 “家主。”女修自己的剑被劈飞,丝毫没有恼怒,反而恭恭敬敬地对来人一鞠躬。 徐泗回过神,往后一瞄,是之前站在树杈上的男子。 这下他看清了男子的脸,不知是因为重伤还是男人本能作祟,他瞬间血液翻涌,脑海里只剩四个字,惊、为、天、人。 他就这么痴痴傻傻地盯着来人看。 “天人”的眼是标准的桃花眼,双眼皮的那道褶皱又深又宽,眼尾拉得很长,本该是最具妩媚风情的眼型,镶在这张脸上却意外地有股凛然不可侵的风雪之姿。眼珠子漆黑,里头映着的漫天火光恍若逐水而流的飘零杨花,他的目光飘忽迷离,兜来转去才落到徐泗脸上。 蜻蜓点水般顿一下,又再次飘走。 只是一眼,徐泗觉得自己心跳都停止了,他从没见过如此这般……无欲无求的眼神,平静得好像他眼里落入了万物,却一样都没有真正落进他心里。 徐泗在那双眼里看到三个字:无所谓。 【叮咚】 系统上线的声音。 “目标人物已锁定。云虚凌氏家主凌九微。” 徐泗果断地出手如闪电,一把抱住与他擦身而过的那道身影。 那人身体一僵,随即一道磅礴的真元迸发,把吃豆腐的某徐震出几丈远,落地时五脏六腑瞬间移位,互相碰撞,他捂住胸口哇地一口吐出血。 “哼,一只丧家之犬竟然胆敢纠缠家主,简直不识好歹,嫌命太长!”那名女修架着剑,指着徐泗鼻子冷嘲热讽。 徐泗这才看清,这名女修身上的衣服跟凌九微是一个样式的,白衣胜雪,袍边滚着银色卷云纹,腰间坠着一块从外形上看差不多的玉牌,看来是一门统一的修士服。 凌九微把人震开,脚步却没有半分停顿,从容不迫地继续往前走。好像他刚刚震开的只是一只蚊子。 徐泗一咬牙,再次飞扑过去,这回还没碰到袍底,就被震开。 “大胆!不与你一般计较,还得寸进尺!看我不把你一双手削下来!”女修看不下去了,这少年胆敢用那双脏手玷污她家家主!她气势汹汹地提剑大踏步过来,举剑就欲砍人。 徐泗缩了缩脖子。 “阿瞳,不得轻举妄动、滥杀无辜。”凌九微停下脚步,朱唇轻启,吐出一句话。 被唤作阿瞳的女修剑势猛顿,剑尖堪堪停在徐泗鼻尖前一指处,“可是,家主,看这人的修士服,分明是幽渚本家人。” “那又如何?”凌九微半侧过身,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那个少年炯炯有神恍若寒星的双眼。 “哎呀,家主!”阿瞳理所当然道,“司芝兰对各世家犯下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就连我们云虚凌氏也折了不少人,难道不该为我们殒命的族人报仇吗?” “害人的是司芝兰,与这小孩有何干系?”凌九微的桃花眼聚焦在那女修身上,无形中的压力兜头而来,压得女修低下了头,“你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如此邪性,还修什么仙问什么道?” 这句话不可谓不重。 “小叔……”看出来凌九微生了气,阿瞳挣扎一番,委屈地垂下手来,耷拉着脑袋转回家主身边,转身前还不忘狠狠地瞪徐泗一眼。 徐泗松了一口气。原来凌九微是这女修的小叔叔。 凌九微宽袖轻拂,背手迈步欲离去,却发现腿上猛地一沉,垂首一看,腿上盘着一个人。 那少年竟仍旧死不悔改,扬着一张满是血污的脸,汩汩流着鲜血的嘴巴咧开一个傻笑,“嘿嘿,抓住你了吧?” 语气里竟还带着一丝洋洋得意。 凌九微眉头微微聚拢,将皱未皱。 阿瞳一看这场景,登时就炸了,惶恐地看看自家小叔,再看看那个满身污血的小孩儿,如遭雷劈,等缓过神来,立刻伸手去扒小孩的手。 造孽啊造孽,凌九微有天大的洁癖,修仙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巧,徐泗不知。 他缠人腿很有经验,双手双脚齐上阵,整个人像个树袋熊,一旦缠上,绝没有下来的道理,任凭阿瞳东西南北的花式扒拉,他自岿然不动。 “松手。”头顶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嗓音。 徐泗,“我不。” 阿瞳:“???”这孩子莫不是脑子有毛病? “你想要什么?”那道声音继续道。 徐泗,“你。” 阿瞳:“……”这孩子脑子确实有病。 徐泗也觉得得给自己找个说得过去的动机,让人不会以为他就是为了缠上凌九微而缠着他,他嗅着鼻子想了想,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师父。” 不远处的一对师徒正在热切讨论着自己今天灭了几条为祸仙界的孽障,那个徒弟全程一直在拍马奉承,把自己师父吹的天上有地上无修仙界第一高手。 徐泗灵光一闪,眼睛一轮,梗着脖子自下而上对上那道清冷淡漠的目光,“你很强大,我要拜你为师。” 第66章抓到一个修仙的2 凌九微这回眉头不皱了,但是他不皱眉的话,那张脸上仅剩的表情都没了,愈发显得面若冰霜,一言不发地盯着徐泗,像是一尊被冰封了的活人像,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竟透出股森冷的意味。 徐泗被他这么一盯,心里发慌,手脚瞬间卸了力,毫无支撑点的身体向前扑倒,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阿瞳现在不是怀疑这孩子脑子有病,她怀疑这孩子根本不是修仙之人,从未入得修真界。 因为但凡是个修士,哪怕是七八岁的孩童都知道,云虚凌氏的家主凌九微,她小叔叔,不收徒。至于个中缘由,她一直不太明白,哪有家主不收徒的?一身本事无以传承,不光对自己,对本家也是巨大的损失。 阿瞳十三四岁的时候还会问长辈,小叔叔如此惊才绝艳之辈为何不像其他家主那样广收徒造福族人?那帮人精老头子平时嘴皮子贼顺溜,一面对这问题,连姿势都出奇地一致,皆捋胡子摸下巴意味深长地咳嗽一声,闭着眼睛摆摆手,不可说不可说。实在被逼问得急了,就仰天长叹一句:此事说来话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胡搅蛮缠到后来,阿瞳的好奇心早就被扼杀殆尽,此刻却被那小孩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句话重又勾了起来,她觑着小叔阴沉的脸色,有些不可言说的幸灾乐祸。 想当年,在平辈中天赋最强的她为了拜小叔叔为师花尽了心思,百般讨好阿谀,把女孩子家的脸面都豁出去不要了,最终还是换来了残忍拒绝,不得不拜自己的半吊子亲爹为师。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孩乞求的眼神,有些病态地期待着他跟她一样被拒绝,聊以慰藉她碾碎成渣渣的幼年玻璃心。 徐泗敏感地觉出气氛哪里不对劲,他抹了一把脸,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全被他抹开了均匀地摊在脸上,只露出一双像浸在清水里的漆黑玻璃球般的眼睛。 他挪动膝盖,趴在凌九微脚边,显得顺从又低微。 “凌家主,您也看见了,场上的修士现在已毫无理智可言,见着我这一身绀青色修士服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似得。我虽是幽渚司氏人,但生平连蚂蚁也没碾死过一只,何以就成了死有余辜的大奸大恶之人?难道各位道友修仙,修的就是不问青红皂白随意牵连之道吗?况且我如今身负重伤,您不管我就等同于见死不救。” 徐泗一腔悲愤之情抒发得淋漓尽致,最后还不要脸地小小威胁了一把。因为情绪太激动,不停地有血沫从他嘴角溢出来。 “呸,你没本事逃出去倒强说我家家主见死不救,真真是不要脸。”阿瞳抱着剑,啐了一口。 徐泗不理她,只专心与凌九微对视,十分卖力地让自己看上去“楚楚可怜”。 然而凌九微完全不为所动。 少年眼中熊熊燃烧的名为希望的火光渐渐死灰般沉寂下去。 正当徐泗以为自己可能要另谋生路的时候,凌九微悠悠开了口,问出的话差点把徐泗三魂吓去七魄。 “你是司篁?” 徐泗跟阿瞳同时怔住。 “司芝兰的弟弟。”凌九微又补充了一句。 先反应过来的是阿瞳,她随即手一挥,薄剑出鞘,在空中刹那分裂出数十把剑影,齐齐像徐泗袭来,全部剑尖向里,把人团团围住,分分钟能把他刺成刺猬。 一圈剑指着自己,徐泗全身冷汗都下来了,他咽了口唾沫,心跳如雷。 没想到凌九微居然认识司篁!要知道,他之所以敢缠上凌九微,前提是他这要命的身份万万不能暴露啊…… 我居然要死在目标人物手上了吗?徐泗惨笑一声,目光如炬:“是又如何?” 凌九微没说话。 阿瞳炸了,她头皮发麻,“是有如何?不杀你难道留着你养虎为患,等你长大后为兄报仇吗?灭你满门的人中也有我云虚凌氏,你竟然要拜弑兄仇人为师?” 她不知这小孩是怎么想的,只觉得他小小年纪,要么是真傻要么是真心思可怖。 “我无意复仇。”徐泗耸耸肩,说了句大实话,虽然看在别人眼里纯属瞎话。 “孬种,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没想到幽渚司氏竟出了你这等胆小如鼠、苟且偷生之辈,实乃家门不幸,奇耻大辱!”阿瞳丹凤眼一瞪,毫不客气地羞辱道,“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徐泗胸口涌起一阵无力感:姑娘,讲讲道理。我要报仇,你要杀我,我不要报仇,你还是要杀我。给条活路吧…… 凌九微菱唇微启,刚想说什么,被一声“家主”打断。 三人同时转头,远远的跑来一个青年修士。 那修士跑一脚颠三颠,体态过于丰盈。 徐泗感慨着,同样款式的修士服穿在不同人身上,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别人穿着那是轻盈飘逸一尘不染仙气逼人,他穿着除了像出丧的就是像守孝的。 可见皮相还是很重要的。就这么一张坑坑洼洼的脸配上水桶的身材,穿什么都好看不了。 “家主,司芝兰豢养的妖兽全数出动,方家主那边有些吃力,邀您前去助一臂之力。”“月球表面”慌慌张张地急刹车,敛敛衣袂,举手投足间皆彬彬有礼,他握剑抱拳,垂首鞠躬,温声细语道。 司芝兰三个字吸引了徐泗的注意力,随后他又捕捉到一个词,妖兽,随即脑海中与之相关的记忆直接迫不及待地蹦出来。 要说这幽渚司氏靠什么本事闻名修真界,得以跻身修仙世家的行列,让各方人士不可小觑,就是靠司氏能操控妖兽为己所用的独门绝学。 其实原理很简单,只要在捕获到的妖兽头颅上,分别于百会穴、上星穴、风府穴三处大穴上钉进三根裹了司氏秘制符咒的木钉子就行了,这之后,妖兽神识被封,只听命于给他下钉子的那位司氏人,以击掌与口哨为提示。 原理简单归简单,却只有幽渚司氏能做到,而且亦非每个姓司的都能做到,这项独门绝学只传本家嫡亲弟子,血缘上隔得有些远的旁系都与此秘术无缘,木钉上的符咒里亦需嫡亲弟子的血做引子才能奏效。 妖兽神识被封后就是最忠心耿耿的士兵,被豢养后又经过长年的精心照料,战斗力更甚从前,幽渚司氏的妖兽大军一度曾令人闻风丧胆,所向披靡。 可到了现任家主司芝兰手里,不知为何,这支妖兽大军已然沉寂了太久。 这是一场硬仗。 在场所有的修士皆面色沉重,但一想到本门弟子被残忍戕害者不知几许,又都咬咬牙,心中暗暗发誓,今日非要把幽渚司氏全都挫骨扬灰,让所谓的妖兽大军永远沉寂。 徐泗脱了自己那身招人眼刀的外袍,团巴团巴裹成一个球抱在怀里,仅穿着一件薄如蝉翼又被血染红了的里衣,颤颤巍巍像个跟屁虫似得一路黏在凌九微身后,腹部伤口的疼痛已经让他有些麻木。他只是不停地在出着冷汗,两条腿跟灌了铅似得,软的像面条,走两步喘口气。 他真的很不想去围观围剿他“兄长”的宏观场面,可以为了跟紧目标人物,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缀上。边走心里边不停地骂娘,恨不得把2333拉出来千刀万剐,再鞭骨头泄愤。 阿瞳想拿条绳子绑他,免得教他跑了节外生枝,被凌九微用眼神制止,才发现,这小孩哪里也不去,只一个劲跟着他们。 阿瞳也觉得奇怪,时不时眼神飘过去打量徐泗,心想这小孩不趁乱逃命,非要凑过来看众位道友如何降服他哥哥,真是怪胎。 徐泗:“……”姑娘,收起你的目光,不要随意揣测本大爷的想法…… 原路返回的途中,徐泗发现所有的修士都在往北边跑,那里应该就是妖兽大军大战群修的地方。 待走近一些,人与兽的混战让徐泗抬脚抬了几次都没能成功迈出步子。 大概每三四名修士围着一只妖兽,合力镇压,而场上少说也有百头妖兽,这些妖兽体型巨大,形态不一,却各有各的恐怖;技能不一,却各有各的威力。一时间,修士的惨叫声,妖兽的嘶鸣声不绝于耳,不知是人的还是妖兽的鲜血,四处飞溅。 场面好惨烈……徐泗觉得有彻骨的寒气自脚底升起,一路流向心窝,冷的他牙关打颤,他搓搓膀子,发现凌九微已经走远,连忙扯着僵硬的腿跟上。 这时,突然有只看上去并不那么高大的妖兽横在了他面前,长得也有点“可爱”,挺符合徐泗的审美趣味——如果它不是瞪着绿光闪烁的竖瞳,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猩红猩红的蛇信子的话。 徐泗翻了个白眼,直接抱着头就蹲了下来,活像只缩脖子等死的鹌鹑。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徐泗很快就悲哀地发现,以这条蛇为首,所有的妖兽都在往他这边聚拢而来,前赴后继,跟饿了一年突然看见肉骨头的狗似得,别提撒丫子撒得多欢了,完全视刚刚还在殊死缠斗的修士为粪土。 完了完了。徐泗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第67章抓到一个修仙的3 不过是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场上几乎所有妖兽全都挤攘到了一处,体型小一些的在里大一些的在外,头朝外尾巴朝里,一圈一圈形成包围圈,整齐划一地像是统一服从了某人的命令。 妖兽圈中心的徐泗蹲在地上转了一圈,心跳频率逐渐回归正常水平,他发现这些顶着奇形怪状面孔的妖兽并没有恶意,也没有对他发动起任何攻击,相反,这包围圈把他与所有修士隔离了开,妖兽们很安静,只有在有修士试图突破进来的情况下才会反击。 这护犊子一般的情形,倒像是在保护他。 徐泗心里纳闷儿,但他现在被团团围住,压根看不到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司芝兰,你已是强弩之末,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一声洪亮如钟的男声响起,徐泗屏气凝神,调动全部神识聚集到声源处。 “呵呵呵呵,封家主,我司芝兰做错了何事,有何道理乖乖束手就擒?” 这声音应该就是司篁的哥哥司芝兰了,徐泗默默地爬上那条蛇,踩在蛇脑袋上伸长了脖子张望。 司芝兰年少成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桀骜不驯张扬跋扈的邪气,很不把场上这群迂腐守旧,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放在眼里。 他立于一只足有三层楼那么高的黑熊背上,绀青色长袍在夜风中上下翻飞,左手持着长剑,有鲜血自剑槽不停往下滴落。 月光下,剑身映出的冷光约莫三尺宽,恰好映在他苍白的面上,他狭长的眸子微眯,下巴一扬,无端端生出一股睥睨群雄的气场。 “为何?”御剑飞行空中,正对着司芝兰的封御嗤笑一声,手中拂尘一扫,“你司氏如此祸害修仙界,众世家联合前来讨个说法罢了,你倒好,铁证如山面前还拒不承认死不悔改,居然还召出妖兽大军负隅顽抗,怎么?今天司家主莫不是还以为自己能杀出重围逃出生天?” 这封御乃鹿鸣封氏的家主,已经年过半百,生就一副尖酸刻薄相。鹿鸣封氏现在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剩下一副空壳子和一个虚名,大半是因为现任家主实在资质不佳,于修为上毫无长进,繁文缛节倒是一大堆,迂腐古板之极。 “司家主,为了避免产生更多无谓的牺牲,也替您门下弟子考虑,您还是早些俯首认罪的好。”封御身边的一位清冷女修说话尚算客气。 “我门下弟子?”司芝兰微眯的双眼陡然睁开,里头迸发出的精光令人骇然,他长剑一挥,状似疯癫地转了一圈,“你看看你看看,哪里还剩下我族人?被你们灭了个干干净净,现在居然还敢腆着脸说替我门下弟子考虑?” “哼,拥护你这等伤天害理的家主,死有余辜!”封御急赤白脸地吼了一句,面上的皱纹被撑开,倒像是年轻了不少。 司芝兰血色全无的唇挑起一抹笑,太突兀太惊悚,有些不怀好意,活像地狱里上来的罗刹鬼,下一秒,一把剑就横在了封御的脖子上,“老头儿,你有种再说一遍?” 封大家主立刻就没了声响。 四大世家的各位家主里。论资历辈分,封御是第一名,论修为造诣,他是倒数第一名。 梅林方氏家主方飞絮是四位家主里唯一的女修,巾帼不让须眉,她使的一手双剑出神入化,方氏的“梅落歌行”剑法几乎可说是独步修仙界。还没意识到对方是如何出手,只看到方飞絮那一双冷冰冰的眼掠过,司芝兰的剑就被挑了开。 “司家主,您已身受重伤,不知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时间?”方飞絮一掌拍过去,封御被推了开,逃脱司芝兰的控制。 与此同时,司芝兰一跃,又跳回黑熊身上,眼角看到一抹白色身影,他松了一口气。 此刻,眼尖一些修为高一些的人会发现,司芝兰眼下的状态实在不算好,真气极度不稳,应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可气势丝毫不减。看上去像是头受了伤狂性大发的猛兽。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司芝兰不慌不忙,拿衣袍的袍边细细擦拭着他手上的那把剑,这是他幽渚司氏的家主剑,“齐殇”。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会当成是临死前的狡辩,但我还是得说一句。”他幽幽开口,眼里满是阴鹜,“我幽渚司氏,我司芝兰,无愧于天地,无怍于众位道友,我门遭奸人诬陷构害,今又惨遭世家联合围剿,满门几乎全灭,谁来还我幽渚司氏一个公道?” “你说你是冤枉的?除了司氏嫡亲弟子还有谁能操控妖兽?你倒是举出一个例子来让我们瞧瞧?”底下有别的小门派带头人大声质问。 司芝兰闪着琥珀色光芒的眼珠转向他,那人被这修罗一瞪,登时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我也正在彻查中。”司芝兰僵硬地吐出一句话,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该不会是你幽渚司氏出了叛徒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群情哗然。 “要是当真出了叛徒,那这锅也得司氏背,教出这样凶残的弟子,难辞其咎。” “是啊,死得也不冤,要我说,像这种操控妖兽的禁术就不能够长存,谁知道这些妖兽什么时候就脱离控制狂性大发了呢?” “就是就是,这禁术本就阴损得很,也就幽渚司氏拿它作为安家立命之本。” “诶,你们别忘了,当年与魔道一战,要不是妖兽大军力挽狂澜,哪儿来的如今修仙界的太平盛世?真是一群忘本之徒!” “我忘本?你家没死人你当然说风凉话了!光上个月就有多少世家弟子死在被操纵的妖兽利爪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底下人哄哄闹闹吵成一团。 没人注意到一个小孩偷偷摸摸地爬上了司芝兰所站的那只黑熊屁股上,徐泗小心翼翼地趴着,再往前几步,就能跟司芝兰相逢了。 不知是受原主记忆的影响还是怎么,他竟对前方那抹背影生出些复杂缱绻的好感。 “别过来。”徐泗刚刚往前迈出一步,司芝兰的声音猝然进耳,这感觉像是另一个2333在他脑海里说话,徐泗下意识止了步。 “阿篁,你听好了,现在我就把这幽渚司氏的家主之位传给你,你一定要活下去,另觅良机重振司家。”司芝兰依旧只拿冷冰冰的脊背对着他,或是自己也觉得语气生硬了些,他清了清嗓子,放柔了些,“你放心,兄长定保你一命。” 前几个世界里,徐泗穿到原主身上后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跟他们的家人巧妙错过,这次好歹有一个活的至亲,没想到马上就又要死了。他一时间五味杂陈,唏嘘不已。 为了不穿帮,他连忙惊恐万分地啼哭起来,“兄长,这家主我当不得,你留着罢,我只要你活着。” 司篁本就是个有些内向懦弱的少年,现在这番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司芝兰脊背一僵,叹了口气,“你也是时候学会独当一面了。坚强点。我幽渚司氏没有懦夫。” 徐泗眉心一跳。 撂下一句话,司芝兰倏地张开双臂,刹那间天地变色。 黑夜成了白昼,星空尽皆散去,明晃晃地挂上一轮泛着冷光的白日,气温陡降,周遭的景色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一片白茫茫。 天上纷纷扬扬地撒下些什么。 徐泗摸了摸鼻尖,有点冰有点湿,是漫天飞雪。 “这是小千世界!司芝兰居然练成了小千世界!”有人惊呼一声。 “什么?小千世界?我不信,他有这般能耐?” “你是瞎的么!这不是小千世界是什么!” “小千世界之内,杀个人跟踩死一只蝼蚁一般简单,快跑啊快跑啊!” “急什么,凌九微凌家主不是还在吗?看你这副怂样。” “你懂什么!同样是小千世界,先开启的那个占优势!凌家主就算现在开,也敌不过!” “那还愣着干什么,打不赢跑啊!” 底下众修士顿时乱成一锅粥,沸沸腾腾冒着乌七八糟的泡。 其余三位家主面色不尽相同,封御的震惊大过惊恐,随之而来的是羞耻感,他这么大岁数了,修为还远远不够开启小千世界,被凌九微抢先一步就算,现在就连司芝兰都领先于他,嫉妒心一时像是淬了怨毒之火,可劲儿地燃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方飞絮不动声色,秀眉紧蹙,显然也对目前的状况很是棘手。 一直作壁上观的凌九微微微挑眉,漆黑的瞳眸里闪过忧虑,他看出来,以司芝兰目前的身体状况,强行开启小千世界恐怕有性命之忧。 “芝兰兄,不可勉强。”他注视着司芝兰的眼睛,凝音成线。 司芝兰苦笑着勾勾唇角,眼神一凛,手中“齐殇”一挥,结冰的地面登时地动山摇起来,一根根尖锐的冰棱平地而起,直插云霄,未及闪避的修士有些被插个正着,直接被冰棱穿胸而过,顶上了天。 所有修士能御剑的全部御剑飞到半空,在空中躲躲闪闪,刚刚逃过一劫,司芝兰一个挥手,又有冰棱从天而降,又是一阵噗嗤噗嗤的血肉穿刺声。 哀鸿遍野。 司芝兰三千黑发尽皆散落,衬着他愈发苍白的脸色像是纸糊的,形同鬼魅。 “住手!”封御一边躲闪一边以气凝剑,隔空朝司芝兰连下数道橙色剑气,全部被轻巧地一一闪避,气得他差点御剑都御不稳。 地上不停有冰棱刺上来,天上亦不时有冰棱落下来,且角度诡异,这些冰棱像是长了眼睛,专挑有人的位置刺。 司芝兰垂下眼眸,看了看满地惨相,觉得杀回了本儿。 “要我住手可以,你们应我一个要求,我现在就在你们跟前自刎谢罪。”他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满天乱飞的修士,觉得甚是可笑。 方飞絮双剑劈开一道斜刺里袭来的冰棱,冷着面问:“什么要求?” “呸。你也配提要求!”封御啐了一口,梗着脖子嘴硬。 “封家主,您想有来无回吗?”司芝兰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喉咙里倏地涌出一阵腥甜,他拼命地压了回去,“你若执意如此,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不行,他还不能倒下去。 千算万算,没算到司芝兰修为进阶如此迅猛。 封御一眼扫过去,看到自己门下弟子惨烈的死相,知道再这么下去,定然是全军覆没,只好强咽下一口气,“说吧,你想要什么?” “没什么,今日你们灭了我幽渚司氏近乎满门,我亦杀了你们这么多弟子,算是扯平。眼下,我只想各位能留下我幽渚司氏一根香火,不至于赶尽杀绝。”说着,司芝兰偏过头,“阿篁,过来。” 众人只看见一个满脸血污的少年从司芝兰身后钻了出来,一双恍如天上星子的眼扑闪着泪光。 “今日,司某要你们一个誓言。日后绝不对我司氏唯一的香火痛下杀手!如若不然,大家就一同葬送在我这‘冰雪洞天’。”司芝兰拿剑抵着自己喉咙,剑刃划破皮肤,他眼中一片猖狂之色。 小千世界的开启者若是死在自己的小千世界里,那么所有困在其中的人都要跟着开启者一同陪葬。 “我发誓我发誓我发誓,你别冲动。”封御第一个举双手双脚赞同,忙不迭地答应了。 反正……明着不能下杀手,可以暗着来。 底下一片附和声。 只有凌九微知道,司芝兰的法力已经难以为继,过不了多久,这个小千世界就会被迫关闭。他已经能看出司芝兰眼中势在必行的死志。 “嘿,老头儿,咱们可都是千年的王八精,装什么大玄武?你发的誓,我一个字也不信。”司芝兰轻蔑一笑,他转身面向凌九微,“凌家主,我有个不情之请。” 被说成王八精的封御脸色难看地都绿了,可转念一想,这小子是个连自己都骂进去的疯子,也就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 被点名的凌九微一愣,微微颔首。 “可否收我篁儿为徒?庇护他不为奸人所害?”司芝兰望过来的眼神里略带些祈求,“把他放在你身边,你也好行代为监看管教之责。” 说完,他拿讥诮的目光环视四周,“你们不是怕我后人东山再起,怕斩草不除根,养虎为患吗?有凌家主出面代为监管,你们总该放心吧?这样一来,各位道友既能化解眼前的危难,又能免去后顾之忧,而我只想留一点血脉,此乃一举两得之事。” 场上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开始议论纷纷,有人大着胆子扯着喉咙喊。 “是啊,凌家主,我看这法子甚好,要不你考虑考虑?” “凌家主,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可都在您一念之间啊,点个头的事,您不如就破个例吧?” 众修士吵嚷起来,全然忘了凌九微不收徒的硬规矩。 “凌家主,你若觉得为难,我也可以代为监管。”一旁的方飞絮朝他低声道。 凌九微皱了皱眉,摇摇头。 司芝兰这是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让他骑虎难下,虽明知这不过是个把戏,可当他对上那对兄弟走投无路只好出此下策的期盼目光时,不知为何,他竟狠不下心来拒绝。 蓦地想起少年时与司芝兰意气风发把酒言欢时的光景,想起那个小孩年幼时曾经抱着他的手指头啃他一手的口水。 末了,轻声叹口气。 “芝兰兄,我应你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篁,亦竹子。 第68章抓到一个修仙的4 徐泗不傻,先不说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名堂,幽渚司氏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司芝兰现在这做法,明摆着是想一命换一命,护他周全。 这让徐泗心头像是被沾了醋的针尖扎了似得,止不住的泛酸,司芝兰真正想换的那条命早就陨落了,现在这副身躯里的不是他的血肉至亲司篁,而是他徐泗。 拼了命救的人不是对的人,这太特么悲剧英雄了。 愧疚犹如洪水猛兽撞击着理智,徐泗差点就脱口而出,大哥,我不是你弟弟,你先别急着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豁上性命。 可话在舌尖滚着牙龈绕了一圈,他挠挠头,决定还是换种保险的说法。 “兄长,对家门而言,你活着比我活着更有益。”他拉了拉司芝兰垂落的衣袖,抬头望着他的下巴,“弟弟尚年幼,羽翼不丰,振兴家族之事还不知得花多少年,若是学艺不精,恐怕这辈子都复兴无望,你何必……”寄希望于这么大的一个变数身上?自己动手不是更好吗? 换言之,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看,把两条命放在天秤上称一称,司篁的远远不及司芝兰的。 司芝兰垂首,对上少年尚还濡湿却已经透出些冷静的眸子,惊觉自己的弟弟仿佛一夕间成长了不少,他把笼在宽袖里的手拿出来,拍了拍司篁的头顶,眉眼弯弯,凝音成线。 “因为为兄自知活不久了。既然横竖都是个死,自然要护你一程。你不必自责,我活不成自然不是因为你,要是能活,哪怕有一线机会我都会跟你一起活下去。” 徐泗瞪大了眼睛,竟是自知命不久矣? “兄长你修为如此之高,何以……重伤至此?可是那两个家主干的好事?”徐泗的嗓音压得低低的,裹挟着一股阴冷,目光瞟向不远处的封氏方氏两位家主。 从刚刚的表现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里压根就没几个好货色,全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假道士。 司芝兰鄙夷一笑,眨眨眼,“哪能啊,这些人不过是三流货色,还伤不到为兄。” 狂妄猖獗的话说得很大声,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却也没解释他深入肺腑的重伤从何而来。 紧了紧“齐殇”,他一挥手,撤了小千世界。 周围的景色瞬间恢复原貌,日头撤去,夜幕重新降临,那些幻化出的冰棱飘雪全都消失无影踪,只剩下一地横尸。 不知是脱力还是故意为之,司芝兰忽然身子一欠,单膝跪地,直面徐泗。 徐泗一惊,立马也跟着跪了下来。 司芝兰背对着众修士,只有徐泗能看到,他之前强撑出来的气势刹那间消弭无形,面上露出些疲态,眼睛里也蒙上一层阴翳,目光散漫。他双手捧着家主剑“齐殇”,递到徐泗面前,吐出一口血。 血沫溅到徐泗的脸上,心脏随之狠狠一抽,他目光一凛,双手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接过家主剑,这把剑似有千斤重,压得他抬不起手腕。 司芝兰垂下手臂,又吐出一口血,他朝徐泗笑了笑,眼神里满是鼓舞和期望。 拂袖擦去唇边的血,司芝兰软绵绵地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幽渚司氏第一百五十七代家主,来,把家训背与我听。” 徐泗赶忙抽取了记忆,挺直腰板,用生平最严肃最正经的语气念道:“夫修仙之道,慕先贤,绝私欲,弃疑滞,悲天悯人,驱使以正义;忍屈伸,去细碎,除悭吝,立身无愧,坦行于大道……” 徐泗念得很是字正腔圆,洪亮大气,十三四的少年正处于变声期,乍听之下有些尖锐有些喑涩,不大动听,却没有人来打扰他,就连封御也只是静静听着,甚至还一脸若有所思。 司芝兰边听边点头,很是欣慰,要知道,这孩子从小不爱背书,背什么都磕磕绊绊,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仿佛有人强行逼迫他开口,今日倒像是换了一个人。 “阿篁,”等少年背诵完毕,他把手搭上那双羸弱的肩膀,徐泗抖了一下,他知道司芝兰这是要说临终遗言了,“之前曾传与你的司氏秘术,不到迫不得已,能不用尽量不用。” 司氏秘术应该就是指能操控妖兽的秘术,这么牛批到像开了挂的东西为什么不用?徐泗按捺着满腹疑问,只乖巧地听着司芝兰继续往下说。 “复仇之事,振兴家门之事,都随你,你若是不高兴,不做也罢。要我说,不做更好,乐得逍遥自在,身负仇恨之人总是走不远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是,阿篁,无论如何,你要还我门一个清白,仇可以不报,但真相不得不查。这么大一个屎盆子扣我们头上,怎么想都觉得窝囊。一天不沉冤得雪,我无辜惨死的族人在地下一日不得安宁。你可明白?” 徐泗心念一动,“阿篁明白。”心里想着,老兄,徐泗虽然脸皮厚但不是不要脸,我既然得了这个身份,受了你的恩,日后一定会还幽渚司氏一个公道。 冷眼旁观着这对兄弟情深义重的戏码,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胆,生怕司芝兰一个后悔,回过头还是觉得把人杀干净了的好,皆两股颤颤,紧迫盯人的目光里满是惊惧和忐忑,若不是顾及颜面,这群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恐怕早就撒丫子溜之大吉。 这时,司芝兰慢慢站起了身,所有人齐刷刷后退一步。 只见司芝兰半仰起头,望向已现出一丝鱼肚白的天际,余光扫了一眼注视着他的凌九微。 “凌家主,阿篁就托付与你了。” 凌九微咂摸了一下凌家主三个字。 曾几何时,他们之间皆以家主虚名相称了?想当年,司芝兰一向人前人后小九微小九微地唤他,很是不见外,此刻凌家主这三个字倒是在他们之间划下了银河天堑,这道逾越不过的鸿沟隔着昔日袍泽之谊,隔着数辈恩怨情仇,马上就要相隔黄泉碧落。 “你放心。”凌九微负在背后的手捻了捻手指,嗓音一贯的波澜不兴。 在太阳跳出地平线的那一刻,幽渚司氏家主司芝兰自绝经脉而亡,走得丝毫不拖泥带水,仿佛亲手解决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随手掐下了初春里刚刚沐浴到阳光的一片新叶。 司芝兰一死,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悬在头上的那把虎头铡总算有惊无险地落了下来,金辉洒满大地,噩梦般的一夜悄然过去。 望着满地的同胞尸身,剩下的人一方面庆幸着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一方面又后知后觉地涌出些痛失亲友的悲恸。 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闪着幽光,紧紧盯住了最后一名司氏人。 徐泗被那些视线盯得浑身发毛,他一点不怀疑只要自己拿剑的那只手稍微有个小动作,这些人就会果断扑上来要了他的小命,把他拆吞入腹,骨头渣滓都不剩。 既要扮演伤心欲绝的司氏遗孤,又要展示出司氏一门的铮铮铁骨,一身凛然傲气不可折,同时,还不能表现的太过欠扁从而激发出别人的杀意。 徐影帝觉得这份事业真的……挺要命的。 凌九微脚下微动,走到那个抱着剑站得笔直,防御姿态明显的少年面前,朝他伸出手。 “家主,你真要收这小子为徒?”阿瞳急了,凭什么?凭什么司篁就能做小叔徒弟?凭什么小叔要替这些懦夫收拾这烂摊子? 站在她身边顶着一张“月球表面”脸的修士扯了扯她的膀子,示意她噤声,“家主在众人面前允下承诺,你难道要家主背信弃义不成?这要是传出去,我云虚凌氏颜面扫地遭人诟病,岂不得不偿失?” 阿瞳任性惯了,但也不是蛮不讲理,罔顾大局之人,她瘪瘪嘴,把自己膀子扯回来,气呼呼地把脸转向别处,眼不见为净。 “你可愿跟我走?”凌九微淡淡地问道,伸出的手一直停在徐泗眼前,不近不远,恰巧能把徐泗的视线填满。 有那么一瞬,徐泗恍然有种全世界就只剩下那一只手的错觉。 自然是愿意,他伸出满是血污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刚想递过去,看看凌九微全身上下一尘不染,自己那只爪子实在怎么擦也不干净,怕人家嫌弃,转而拉住袖口。 这一系列动作悉数落进凌九微的眼里,他看着低着头怯生生的少年,只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只觉得这小孩跟小时候是全然不一样了。 “从今日起,司篁改名凌竹隐,收做我凌九微的弟子。众位道友放心,在下定然悉心管教,晓以大义。”凌九微转过身,朗声道,“所谓教不严,师之惰。他日我这徒儿若有任何大逆不道之举,凌九微首当其冲自愿受罚。” 这番话有两大作用,一来,替司篁改名,等于是昭告天下司篁脱身于幽渚司氏,并隐晦地提醒了众世家的修士,现在司篁是云虚凌氏的人,有凌九微罩着,任何想要图谋不轨暗下杀手的都是与云虚凌氏作对;二来,对司篁恩威并施,凌九微庇护了他,同时,他往后的一举一动都与凌九微息息相关,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考虑一下师父的立场,让他不得轻举妄动。 有凌九微作保,没人敢有异议。 自此,围剿幽渚司氏一役成为了每位在场修士的心中刺,没有输赢没有成败,双方伤亡人数几乎持平,没有谁占了谁的便宜,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众人还都在议论着司芝兰轰轰烈烈的死以及小千世界的磅礴威力。 倒是没人在意幽渚司氏冤不冤的事,只道其罪有应得。 徐泗一来二去,瞎猫碰到死耗子,得以成功地在凌九微身边安家立命。 第69章抓到一个修仙的5 在这片修仙大陆,各大修仙世家层出不穷,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往往某一家偶尔冒出个风光霁月惊才绝艳之辈,这个家族就忽然间从无到有声名鹊起,等那位“惊才绝艳”的仁兄没等到飞升的那一天就坐化了,一时又后继无人,这个家族就又重新跌回到籍籍无名。 如此周而复始,更迭交替。能自始至终占有一席之地而威名不倒的世家寥若晨星,云虚凌氏就是个中翘楚,每代必出一两个独领风骚的钟灵毓秀之才,执修仙界之牛耳。 云虚凌氏每任家主的性格都千差万别,却各有各的鲜明,有恃才傲物骄矜不逊之流,也有虚怀若谷才德兼备之贤。 只这现任家主凌九微,自从继任以来,不显山不露水,除却重要场合,常年闭关,低调得教人时不时会忘了有这号人物。若不是历数当世得开小千世界之人时会想起他,大概早被人忘到九霄云外。 不过也有人说,凌九微这般清心寡欲,倒才是真正静心修道之人,飞升之日指日可待。 “竹隐,今日怎的做的这样慢?你再偷懒,怕是又赶不上吃晚饭!”云虚山半山腰,两名道童模样的少年一立一躺,翩翩衣袂迎风而动。 站着的那个眉清目秀,从身量上看比躺着的那个年纪稍长一些,他皱眉冷脸叉着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哎呦,歇会儿歇会儿,我腰都快断了。”徐泗一滩烂泥般黏在台阶上,叼着一根叶茎,捶着僵硬的后腰,“大不了不吃了,我再去捉只野鸡烤着吃。怎么样,小清岚,今日也加入我的捉鸡小分队吗?” “呸!”清岚瞬间炸毛,“上回我犯了病跟你一道厮混,烤鸡烤到一半被师叔抓个正着,以云虚山头不准杀生为由罚我担了一个月的水,你还有脸说!” “还有,我虚长你几岁,你成天小清岚小清岚的唤,目无尊长,成何体统!”凌清岚正经板起脸来很有他师父的风范,像个严肃的小老头儿。 徐泗心里吐槽,老子比你大老子说了吗?显摆什么啊…… “我不也被罚天天扫山径吗?”徐泗不跟小孩子计较,苦起一张脸,“诶,你说,我师父是不是时时刻刻盯着我?怎么我干什么坏事他都能第一时间赶到?还每次都挑在要紧的时候,你说他要是晚来那么一刻钟,等我们把烤鸡吃了再被罚,那也不冤。” 凌清岚也在他身旁坐下,想起那只泛着油光香喷喷的鸡,咽了口唾沫,颓然道:“是啊,一口肉没吃到还被罚,好冤啊……” 凌清岚也是凌氏本家弟子,跟凌瞳是平辈,二人的父亲是亲兄弟,只不过凌清岚老爸死得早,所以他也拜凌瞳的父亲凌七决为师。可能因为同是孤儿,多少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在整个云虚山,乐意跟徐泗交朋友的就只有他。 这对狐朋狗友道心都不稳,清岚想着到了嘴边却飞走了的肉,徐泗望着那绵延至山脚,光空手爬就要爬上半天的阶梯,望“梯”兴叹。 凌七决那老匹夫没事总摇头晃脑,曰:“山林之中非有道也,而为道者必飘渺绝迹幽隐于山林,诚欲远彼腥膻,守心之清净也。” 转换成人话就是,修仙要在山上修。 独占一座小山头的修仙世家有不少,云虚山可说是风水绝佳的福泽灵秀之地,苍翠巍峨,三面环水,隐有仙气缭绕盘桓。 徐泗头一回上山时,远远望来,整座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散发出某种说不出的缥缈清秀,让徐泗顿时生出一种自己好像很俗气的自惭形秽之感。 其实他每天扫的那通天青石阶,平日里走的人并不多,大多数的修士修为达到了都是御剑直接飞上山顶,但即使罕有人迹,为了门面,每日也必须安排一名弟子清扫一遍,而这名“幸运儿”大多是各位师父手下犯了小错的弟子,被罚来扫径。 人家师父罚个一日两日小惩小戒,徐泗他师父倒好,一罚就是一两个月。 徐泗:“……”他娘的有苦说不出。 “你继续扫吧,我也要去担水了。”清岚拍拍他肩膀,投以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唉声叹气地走了。 徐泗来云虚山少说也有半年了,这半年内他心不在焉。一来,他一直联系不上系统2333,很多信息无从获取,这让他很是焦虑,有种被遗弃的感觉;二来,感觉完成任务遥遥无期,因为这半年里他总共就见了目标人物五次,每次还都是在他犯了事的情况下从天而降,话也不多说,回回扔给他一本心法,再罚他扫台阶。 这当的是哪门子鬼师父? 徐泗气鼓鼓,看看人家凌清岚的师父,古板是古板了点,严厉是严厉了点,可人家毕竟身体力行,每日费心劳力地教授徒弟心法术法,盼着徒弟早日出师成材。 而徐泗除了每日与同门所有弟子一起练习凌氏本门剑法“临江一鹤”之外,其余的时间,除了背心法还是背心法,半点法术没学。 说到底,大概还是因为他是区区一个外来者,还是幽渚司氏的余孽,不值得费心教导。 自觉饱受歧视心情低落的徐泗磨磨唧唧,扫台阶扫到近乎半夜,也没人喊他吃饭,喊他休息,他叹口气,收拾收拾扫帚,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饥肠辘辘地往回走。 刚好可以练练辟谷…… 山顶上的整片庭院住宅里,可能没谁比徐泗住的更偏了,别的弟子大多三四个住一起,徐泗一人霸占一个小院,哦不,应该说,他跟凌九微两个人霸占一个院子。 云虚凌氏鲜少有师父徒弟住在一处的,上山第一日,凌九微说要让竹隐入住他的“藏院”时,就有人提出异议,说什么……怕小孩聒噪扰了家主的清修? 徐泗就呵呵了,真心觉得这些人完全低估了自家家主的定力,这半年哪怕他在院子里放炮仗唱摇滚敲锣打鼓闹翻天,凌九微紧闭的房门都没见开过,有人状似无人,徐泗甚至偶尔会怀疑,凌九微是不是偷偷跑出去自己逍遥快活了。 “藏院”整个小院都被竹林覆盖,不对,应该说藏院本就建在一片竹海里。这片竹林有些年头了,绿得像一块无瑕的翡翠,像一道碧色的天然屏障,一眼望去,只见幽篁不见砖瓦,怪不得叫“藏院”。 很有点离群索居的意思。 安静极了。 除了风过时竹叶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几声虫鸣鹤唳,云虚山这一隅静得掉针可闻,静得清虚恬淡。 沿着青石砖铺就的一条通幽小径穿过半片竹林,道路尽头就是藏院。 院门口两盏漂浮着的静止不动的白色长明灯,刻着一圈黑色符咒,常年在暗夜里燃烧着不灭的烛火,光晕却比星光还要黯淡,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两盏灯之间的桃木匾额上,只一个字,“藏”,笔走龙蛇,气势磅礴,下笔者的风骨可窥一二。 徐泗一入得院,门口的长明灯就灭了,好像亮着是专程为了等他回来。 一抬头,院里的石桌上坐着一个人,徐泗眼睑一跳,握紧了手中扫帚,等走近一看,认出那是自己八百年都无缘一见的师父父。 “师父。”徐泗恭敬地唤道。 男子背对他而坐,长发披散,只拿一根玄色布带轻轻绾着,也未着云虚凌氏的修士服,一身宽松的月白色长袍,点缀纹饰全无,朴素清雅到极致。他只手手肘撑在石桌上,手握虚拳抵着太阳穴,对徐泗的轻唤毫无反应。 徐泗目光下移,看到桌上一壶酒并一只玉盏,抽了抽嘴角。 背着我喝酒,还喝醉睡着了。 真不够意思,有酒大家一起喝嘛…… 他不动声色地摸到桌边,拎起酒壶,晃了晃,空的。再看杯子里,见了底,也是空的。 一滴不剩。 没想到凌九微居然是个酒鬼…… 徐泗摇摇头,踱到酒鬼跟前,蹲下来,撑着下巴打量“睡美人”。 凌九微睁着眼睛时,脸上全部的光彩都被那双疏离淡泊的桃花眼吸引了去,令人自动忽略其余的五官,等这双焦点一般的眼睛一闭上,徐泗感叹,世上竟真有如此精致的人物。 自上而下,眉色深一分则显浓墨重彩,浅一分则嫌寡淡无味;鼻骨挺一分过于凌厉,矮一分落于平庸;唇弓上扬一分显得轻佻,下压一分又有些哀怨。这张脸上,没有一处不长成刚刚好的模样,像是造物者照着最完美的模型花足心思捏出来的,多一厘少一毫都是不足。 徐泗看着美男,心中毫无绮念,也生不出什么绮念,任何一点关于这人不纯洁的思想都是对他的玷污,徐泗纯粹是怀揣着欣赏的心理盯着他师父看了半个时辰,思考着,师父的心理阴影会是什么呢?直到受不住腿麻,他才想起来挪挪脚换个重心蹲。 只这一点窸窣的声响,凌九微悄无声息地掀起了眼皮。 月正当空,银辉自头顶洒落,四目相对。 徐泗屏住呼吸,暗自错愕,与他对上的那双眼睛毫无情绪,空洞茫然,望进去恍若望进一口枯井一片荒漠一汪死海,而眼前这人就像个精致冷漠的木偶,过了足足三秒,那双瞳眸深处才泛起一丝活气来。 眨眨眼,徐泗腿一抻,一屁股坐在地上,阴阳怪气道。 “师父,酒好喝吗?” 凌九微放下撑着额角的手,垂首,定定地看着地上的竹隐。 不过半年的功夫,少年蜕变很大,原本因养尊处优兼之挑食导致体形清瘦单薄,现在看上去强健了不少,个子也抽条了,看来罚他做些体力活倒是效果显著。 “你的剑呢?”凌九微一开口,浓烈醇香的酒气扑面而来,徐泗怀疑他不只喝了这一壶。 “在屋里。”徐泗视司芝兰给他的“齐殇”如珍宝,捧着怕磕了,提着怕撞了,放在青天白日怕人偷了,所以他轻易不把它拿出来显摆。 “拿出来。”凌九微道。 “嗯?哦……” 这是要干嘛?徐泗在心里哀嚎,深更半夜的要开始教我真功夫了吗?终于良心发现想起来自己是当师父的了?可是……不能改天吗?我今天很累的呀……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剑都扛不动! 第70章抓到一个修仙的6 等徐泗抱着剑出来,凌九微正就地取材,手执一把匕首坐在石凳上削竹子,他挑了一根细长的幼竹顶端,把旁生的枝叶悉数除去,只留下一根光杆竹身,再将发带解下缠绕在竹剑把柄处,免得手滑。 “‘临江一鹤’学到第几式了?”凌九微掂了掂新鲜出炉的竹剑,瞥眼看向徐泗。 云虚凌氏的家学剑法“临江一鹤”总共就三式,每一式分为三十六招。第一式,“晴空一鹤排云上”,招式活泼,灵巧多变,飘逸绝尘,舞出来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第二式,“松高白鹤眠”,相较于第一式,招式陡然变沉变稳,凝滞缓慢,讲究的是一个返璞归真,大巧若拙,以不变应万变; 第三式,“鹤唳几万重”,这最后一式自第一招起就势头劲猛,所有招式皆大开大阖,大起大落,剑势浩瀚磅礴,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疏狂之态。 徐泗学到第三招,只勉强囫囵记了个大概招式,个中精髓一知半解,有些完全是依样画葫芦,别说精气神了,要他从头到尾耍一遍都耍不利索。 看他这副支支吾吾的作态,凌九微心中了然,也不多加苛责,只平静地——出了招。 徐泗眼睁睁地看着那竹剑到了眼前,势头丝毫没有停滞的意思,直戳他的左眼,他心下一凛,后退一步,下意识拔剑格挡,“齐殇”甫一出鞘,一个眨眼,眼前的人就不见了踪影。 人呢?徐泗稳住身形,四周环顾,除了竹叶婆娑声,院子里格外静得诡异,东南西北都没人,徐泗眉心一跳,抬头就看见竹剑一点正飞快地下降,直击他天灵盖。 这是第三式“鹤唳几万重”中的招式,半空惊鹤归,旨在出其不意,快准狠地发动攻击,全部真元都凝于剑尖一点,在实战中杀伤力极大。 一直以反应力一流著称的徐泗竭力一个滑步,堪堪避过剑锋,竹剑自上而下刺在肩头,轻轻一挑,肩膀上那块衣料就被挑破,徐泗不出意外地香肩半露,与倒挂的凌九微打了个照面。 这个招式机巧有余,缺点也不小,一击不成之下,因为重力原因,整个人倒着没有着力点,想要收势再重新起势难如登天。 徐泗瞅准时机,挥剑前横,凝足了真元往右扫出一波剑气,只是没想到凌九微能无缝衔接,一个凌空转体,足尖轻碾身旁的一根斑竹,借了力,又是一招气势汹汹的“鹤舞百尺”。 徐泗一边狼狈不堪地见招拆招,一边在心里叫苦不迭。 他算是看出来了,凌九微表面不与人相争,淡泊宁静,实际上内心是个十分有棱有角的凌厉之人,从他招招只取人要害上可见一二。连徐泗一直以为是个撑台面的花招“鹤舞百尺”,华丽有余,杀伤力不足,都被他使得恍若生死交锋,寒意泠泠。徐泗好像第一次认清了这个招式的真正用法,华丽与繁杂褪去,露出其作为意在取对方性命的剑招该有的真谛。 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竹剑上仿佛凝着杀意,穷追猛打,无孔不入,偏偏凌九微还身姿轻盈,悠哉游哉,每一个刺出和转避都优雅从容,漫天剑花下像是在跳一支雅致缱绻的舞。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徐泗面对这片刻不停的攻势,能做的只有节节败退,而且……凌九微虽不伤他,却故意挑破他的衣裳,用来统计他成功刺中了多少剑。 一场下来,徐泗喘着粗气,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竹剑划拉出的长形破洞,堪称乞丐流苏装。 这做法尼玛好像有点侮辱人?徐泗犟驴脾气上来了,盯着完好无损的凌九微,腹中升起一股邪火。 “若是实战,你早就死了一百零八次。”凌九微燕子般轻巧地落在不远处,平静无波地道,“而我只用了两成的功力。” “昔日的司家二公子听闻小小年纪业已结丹,原以为是如何芝兰玉树之才,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他直勾勾地盯着少年已然冒火的眼睛,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 简单粗暴却屡试不爽的激将法,对徐泗这种大多数时候智商在线,脾气一上来瞬间智商成负的人来说,一秒被激怒,直接提着剑就缠了上来。 从一开始凌九微就看出来,竹隐在克制自己很多身体的本能动作,使出的招式匠心过重,一招一式完全严格遵循着平日里前辈所教,分毫不差。这就像科举考生只注重于八股骈文的格式,全然忘记了文章的精髓与流畅度,给自己圈定死了,如何写出才思敏捷的洋洋大观之章? 而云虚凌氏这套剑法讲究的是道法自然,万念可入剑,凌于招式之上的是心神,是洒脱恣肆的意境。 被激怒的徐泗随心起势,也根本不去想哪个招式具体怎么演练,全程跟着感觉走,有时候连刀法的砍劈都使了出来,看上去实在不伦不类。 却让自始至终只用两成功力的凌九微微微一怔,有些意外,招式虽然像是狗啃的,但威力大大提升,这孩子天赋异禀,身体的本能反应很迅捷,目标意识亦十分强烈,所有招式的落脚点都在同一个位置。 比如说,他现在的目标仿佛盯在自己的左襟上。凌九微有些不解。 一记“横江孤鹤去”,霸道蛮横而来,凌九微勾了勾唇角,打算借力卸力,却不想对方吐息间,真元暴涨,“齐殇”的速度倏地加快,剑锋直取凌九微眉心。 两成的功力已经不足以抵挡这次进攻,凌九微只好选择退避,足尖轻点地面,他屈膝向后滑去,同时竹剑扬起,直指对方咽喉。 没想到的是,这孩子冒着一剑刺穿咽喉的危险欺身上来,很有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鱼死网破的意思,凌九微微微皱眉,手腕下压,竹剑自徐泗耳边擦过。 一方停了手,徐泗剑尖一挑,也收剑入鞘。 得意洋洋地望向凌九微,一挑眉,“师父身材真不错。” 仔细听,很有点流连于烟花之地的风流脂粉客的调戏语气。 凌九微一愣,垂首看向自己,左襟的三颗盘口被剑齐刷刷挑断,长袍微敞,他本就未束腰带,此刻则露出大半个胸膛,徐泗顺着他的视线一路往下,隐约看到胸前一点和紧致的腹肌,舔了舔唇,喉头一紧。 凌九微面色坦然,握着竹剑的手松了又紧,从容不迫地抬手拉上,清心寡欲的他根本不会把小孩的心思往龌龊的地方想,只道是竹隐小孩脾性,爱拈贫耍贱。自己挑破了他的衣裳,他也要还回来。 “方才那场比试,你可悟得什么了?”他解下竹剑上的发带,重又束上头发,幽幽道。 徐泗摸摸下巴,一脸若有所思,“好像悟到些什么。”又好像啥也没悟到。 凌九微本就是个凡事不欲多话的人,既然竹隐说悟到了,只淡淡道:“那便好,往后要记住今日的感觉,谨记道法自然四字。” 徐泗郑重点头。 实则啥也没听懂,这些修仙的道士天天讲的都是些啥?能不能好好说人话?整的我感觉自己好像小学没毕业哦…… “夜深了,早些洗洗睡吧。”凌九微把竹剑置于石桌上,抬手拍拍衣袍,转身欲进屋。 徐泗,天真无邪仰着脸,“师父你要与徒儿一起洗吗?” 凌九微背影一僵,想也没想就要开口拒绝。 “往前都是兄长替我搓背。如今……”徐泗,卖惨装可怜。 真·天真无邪凌九微顿了顿,默默脚尖一转,又走了回来,“走吧,去流萤池。” 徐泗一蹦三尺高,欢呼雀跃。 果然,男人之间没什么事是打一场架解决不了的,一场不行,就打两场。 “流萤池”就在藏院背后,是一汪溪水汇聚而成的池子,清澈见底,很适合夏日过来冲凉泡澡。 之所以称其为“流萤池”,是因为此处每到夏日,便成了萤火虫的聚集地,数不清的萤火虫提着小灯笼栖息在池边草丛中,能把这一方天地照得亮如白昼。 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徐泗这辈子没见过几只萤火虫,很是新奇,随手扑了一只来放在手心,凑近了观察着小虫子忽明忽暗的腹部,这副憨态,倒也符合懵懂小孩的人设。 等他玩心过了,一转头,凌九微已经脱光了进了池子,整个人浸在池水中,只露出头脸和上面一小半的胸膛。 徐泗:“……” 玩儿屁的萤火虫啊,忘记偷看美男脱衣时的裸体了!这池水再怎么清澈也没有真空状态来的清晰啊! 没关系,待会儿还有出来的时候……徐泗暗搓搓地偷着乐。 第71章抓到一个修仙的7 徐泗七手八脚地褪了那一身被凌九微划拉成乞丐装的衣裳,光不溜秋地噗通一声入了水。 迸溅的水花溅了凌九微满脸,他侧侧脸,不动声色地抬手捋去水珠。 池水很凉快,方才比试出了层薄汗,滚烫的身躯甫一下去,被凉水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徐泗嘶了一声,抱着双臂猛搓了一顿。 搓完很快适应了温度,他一手搭在池沿,掀起眼帘看向对面的凌九微。 萤火虫的幽光映在池水上,给池面铺上一层熠熠闪烁的暖色调,连带着凌九微原本淡漠的神色都柔和了几分,长长的睫毛在他眼睑上投下一层阴影,他垂眸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那一方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三千黑发丝绸一般铺散在他背后,在水面漂浮荡漾。 凌九微全身都很白,不是那种终日足不出户没见过太阳的青白,而是天生的晶莹剔透,肤白胜雪,白到极致给人一种圣洁之感。 徐泗见过无数美好的肉体,他遇上的人好像都不差,但没有谁能让他产生现在这般奇异的心情。 撩人吗?很撩人。 想上吗?并不想。 他只想就这么远远看着,甚至生出一丝想逃跑的冲动,如果不是这流萤池就这么大,他真的还会离得更远些。 免得自己这污浊的魂魄玷污了人家这朵高岭之花。 这么想着,徐泗忽而局促了起来,裸体也不看了,本来大喇喇地搁在池边的手臂收回来,坐得笔直端正,安静如鸡。 “你不是说要搓背?为何躲为师如此远?”凌九微看着突然乖巧,离他远远的少年,开了口。 仔细听,其实凌九微的嗓音有种说不出的魅力,每一个字都发散着强有力的磁性,仿佛要把人全身血液里面的铁质都吸引了去,只是他平时很少开口,音调也没什么大的起伏,所以乍听之下总有些清冷。 徐泗一愣,看来是他这般疏远的动作让对方误以为徒弟害怕自己,故而不敢亲近。 现在凌九微一招手,徐泗自然不敢不遵从,连忙小狼狗似得摇着尾巴凑近了。 一凑近,徐泗就闻到一阵香气,这是一种温和而隽永,清淡而悠长,圣洁而内敛的气味,他大口吸进周遭的空气,嗅嗅鼻子。 “师父身上好香。” 凌九微扳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缓缓道:“室内燃着的檀香,沾染到了些许在身上,檀香能清心、宁神、排除杂念,于冥想和入定有益。” “师父也会有杂念?”徐泗感觉到凌九微将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指腹轻按在他肌肤上,带来一阵莫须有的战栗。 “但凡身处凡尘,何人无杂念?”凌九微轻嗤一声,另一只手的掌心一下一下揉搓过少年略显瘦弱的肩背,腰线,力道不轻不重,竟真是在给徐泗搓背。 徐泗点点头,有些受宠若惊,爽的脚趾头都蜷缩起来,他乖顺地把两只胳膊交叠撑着下巴,趴在池边,任凌九微给他搓背,别说是力道恰好,哪怕是皮搓掉了他都不敢吭一声。 “半年过去了,你可放下了?”背后突然传来一句突兀的问话,徐泗僵了一下,知道凌九微是在问司篁,是否已从满门被灭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徐泗眯着眼睛想了想,按正常人的情感走向,任凭谁遇到这种灭顶之灾都会意难平,于恨这一字,多少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勘破。 何况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正逢偏激执拗的时候,短短半年,自然走不出这犄角旮旯,思来想去,徐泗选择把头埋进臂弯,保持了沉默。 此时的沉默落在凌九微眼中只有一种解释,放不下,却也不可说。 “自从幽渚司氏被灭后,各大世家的妖兽袭击案件就再也没发生过。”凌九微手下不停,动作甚至可以说是轻柔有加,“这更是印证了众人对幽渚司氏的恶意揣测。” 凌九微顿了一顿,“或者说,对你兄长的揣测。” 徐泗拧着眉毛。一时没办法估量凌九微在此时旧事重提意欲何为,难道是想说司芝兰是死有余辜,好劝司篁放下仇恨好好做人? 你看,司芝兰在的时候,妖兽袭击案屡见不鲜;司芝兰一亡,就全都销声匿迹了,这不就是司芝兰的锅吗?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个理。 但是徐泗潜意识里并不相信司芝兰是会纵凶草菅人命之人,可能是受原主的记忆影响,或者是司芝兰死之前的那一番话,让徐泗总是倾向于司家蒙冤的假设。 “万一是有人可以陷害呢?如果幕后之人的目的只是为了灭了幽渚司氏,既然他目的达到了,又何必再下杀手?再次下手不就为司氏洗白了吗?”徐泗愤愤不平地说出自己的观点。 凌九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往徐泗背上撩了一把水,转而道:“我曾与你兄长互相引以为知己,虽然后来多有龃龉,发生了太多不快之事,但是于他的为人一点,我还是十足信任的。” 徐泗倏地转过头,对上那双分不清是多情还是无情的桃花眼,“这么说来,师父也认为我兄长是遭人陷害?” 凌九微没说话,光滑的身子靠上池壁。 “既然师父信任兄长,何以当日出现在幽渚?”徐泗有些没来由的恼火,当年一战,云虚凌氏在其中亦出了一份力。 “你来云虚山住了半年有余,难道还不明白我这家主只是虚有其名?”凌九微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脸色一点一点往下沉。 徐泗这下是彻底明白了,怪不得凌九微住得如此偏僻,还终日闭关,每日里盯着门中事务和弟子训练的只那几个冥顽不化的老头子,合着,凌九微只是一个被架空了的光杆司令! “本来那日我还被蒙在鼓里,是阿瞳那丫头说漏了嘴才被我得知,若非我硬要前往观战,恐怕连你都保不住。” “到了那里见到你兄长我才知道,无论如何,他是活不下来了。”凌九微把脑后的长发顺到一侧,露出纤长白皙的颈项,他就着池水打湿了发梢,慢慢搓捻,掀起眼帘瞥了徐泗一眼,“此事你也知晓不是吗?” 徐泗点点头,司芝兰那时的身体状况,别人看不出来,以凌九微的道行,却是一眼就摸了个底。 “你可知他为何落得那般境地?”凌九微随口问道。 “不知。”徐泗据实以告。 “罢了,逝者莫追。”像是一早知道司篁不知情,凌九微摆摆手,恢复了他特有的无所谓态度,“往后,此事就莫要再提了。” “要提也得等到有些人按捺不住先露出马脚来。” 徐泗有些错愕,他没想到凌九微居然跟他志同道合,是一条阵线上的人,之前他都想好了,要瞒着凌九微自己偷偷调查,免得事情闹大了让他下不了台,这样一来,倒可以毫无顾忌了。 “别高兴得太早,与司芝兰无关,但司氏恐怕仍难辞其咎。”凌九微继而又泼了一盆冷水,“毕竟那秘术没有司家人的血,发挥不了作用。” 徐泗讪讪地摸摸鼻子,确是这个道理。 僵持了一会儿,徐泗突然欺身,“师父,我来帮你濯发!” 讨好的意味十足。 凌九微看了看少年殷勤且带着期盼的脸庞,无可无不可地转过身,徐泗忙伸手捋过那束濡湿的黑发,擎在手中,却在无意的一瞥后,整个人被冻住。 一阵彻骨的寒意自脚心蹿起,迅速游走全身。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上凌九微的后颈,像是确认一般,掌心颤抖着附上那片肌肤,蹭了蹭,又蹭了蹭。 蹭不掉。 意识到少年诡异的动作,凌九微一把擒住他的手腕,虎口压在急促喧嚣的血液肆意奔腾的动脉上,一转头,对上徐泗略显仓皇失措的眼。这双眼睛里蒙着一层潋滟水光,朦朦胧胧,宛如一层轻纱覆于其上,虽深不见底,却能感受到那道滚烫道灼热的视线。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孩子仿佛透过他在看向别的什么人。 还是以这种动情的眼神…… 凌九微冷眼看着他,心头蓦地一跳。 幽渚司氏惯出美人,无论男女尽皆一表人才,女子美艳不可方物,男子十有八九都男生女相,雌雄莫辩,当年的司芝兰于外貌上就是个中翘楚,尽管性格乖张,仍旧吸睛无数,引得无数男修女修尽折腰。而司芝兰更是从小就流连花街柳巷,男女不忌。 今日看来,以司家二公子的皮相,日后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放开那只细细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拉开点距离,没想到指尖刚刚离开又被少年轻颤的手心覆上。 凌九微眉间轻蹙,面露不悦。 徐泗却恍若未见,紧紧地盯着凌九微的眼,嗫嚅着嘴唇,舔了舔,“你……你颈后有三颗红痣?” 此刻徐泗的心情不知该如何形容,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一下子夺去了他的神志,让他那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是巧合吗?除了红痣的数量,位置、形状都与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真是巧合吗?天底下有这般雷同的巧合? 凌九微摸了摸刚刚被温热的掌心拂过的位置,不明白少年眼中的急切和焦灼缘何,“似乎是胎记。怎么?” 胎记啊……徐泗咽了口唾沫,那个人曾经也是这么说。 面对凌九微探究的眼神,他连忙摇摇头,违心地说了一句,“没什么,真别致。” 第72章抓到一个修仙的8 洗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鸳鸯浴”,徐泗魂不守舍地回了房间,那件怎么穿都穿不齐整的“乞丐衫”被他囫囵个系在腰间,上了床也没解下,躺倒了就开始狂敲那个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玩失踪玩了大半年的系统。 怎么敲,对方都是毫无动静,像是一潭死水,半天不冒一个咕噜泡。徐泗气急败坏地出了一身汗,干了,又覆盖上新的一层汗,如此循环往复几个时辰后,被褥都湿了,终于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叮咚”声。 “你特么死哪儿去了!”一接通,徐泗像只憋到极限的窜天猴,整个就在空中炸开了花,“要是想撂挑子不干的话,跟我说一声啊大哥,直接把我送回我自己的世界,大家都省事!” 2333一上线,面对一顿激情控诉,宕机了片刻,好一会儿才找回他风采依旧的总攻音,起了个所有做错事的渣男在说谎时统一制式的开头,“那什么,徐先生,您先冷静一下,听我解释……” 徐泗下意识地:“我不听我不听!” 2333&徐泗:“……” “你说。” 2333尴尬地咳了一声,“是这样的徐先生,这半年我虽然上线的次数较少,但我一直在幕后默默地关注着您,看到宿主身体的各项指标,还有您的灵魂阈值都在良好状态,想必也没什么重大的急事需要我出面的……” 徐泗想了想,好像这半年除了想找他聊天,确实没啥事。但是这不能作为他对自己不管不顾的借口! “你就这么不想与我说说话吗?我独自一人在这鬼魅魍魉横行的修仙世界,饱受歧视,内心寂寞空虚冷的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唉……”徐泗一副小媳妇样,泫然欲泣。 2333越发尴尬了,总攻音都出现了一丝裂缝,“是这样的徐先生,这半年来我确实忙的焦头烂额,无暇他顾,手下一个新人出了岔子,我跟着在后面擦屁股都弯得腰疼,上头的人还一直催得紧,这熊孩子不知道怎么想的法子,居然成功打破了灵魂阈值跟人私奔了,还有啊……” 2333诉起苦卖起惨来比起徐泗,不遑多让,有过之而无不及。还配合着放起了哀婉幽怨的背景乐。 “哦。”徐泗回以一句朕知晓了,爱卿辛苦了的帝式冷漠,言归正传,“我要问你一件重要的事,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徐先生请讲。”2333立马停了背景乐,恢复公事公办的官腔。 “我发现目标人物后颈上似乎都有红色的痣?除了痣的数量不一样之外,其他的,不管是位置还是形状都毫无差别,这是什么隐藏的标志吗?所有的目标人物都有?”徐泗翘着二郎腿,眯眼望着白色纱帐账顶的卷云纹。 这事自从被他发现了,就像是一根哽在他喉咙里的鱼刺,也不很疼,就是膈应得慌,总让他想起之前的世界,一想起来呢,心底就没来由的一顿抽抽。 不爽透了。 2333,“后颈的红痣表明,此人之前已被成功治疗过,之后也服用过我们研制的‘黄粱一梦007’,通俗点讲,也就是记忆消除剂,此药剂使用一次就会留下一颗红痣,使用过多少次就会留下多少颗。” 凌九微居然有三颗!那他之前在不同的平行世界已经被治疗过三次了?徐泗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了,这次你还没告诉我目标人物的心理阴影和形成原因。” 2333回答,“目标人物的心理阴影面积是89%,徐先生。” 果然,很高……没想到凌九微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实际上的执念却比谁都深。 他又想起刚刚洗澡的时候,那朵高岭之花说的一句,“但凡身处凡尘,何人无杂念?” 你这杂念也太深了啊喂师父父! “那形成原因呢?” 2333支支吾吾很为难,“徐先生,不瞒您说,我之前之所以没告诉过您,其实是因为……我也不知道。” 徐泗:“???”Wtf? “你不知道谁知道?” 2333,“记忆消除剂服用过三次及三次以上的目标人物,会自发产生抗体,潜意识里会对我们隐瞒有关心理阴影成因的事件,所以……” 徐泗扶额:“……”我要你这弱鸡系统有何用? 似乎是听到了徐泗的心声,2333清了清嗓子,想找回些场子和尊严,“徐先生放心,任务难度直线上升,对此我们也会有些额外的辅助。” 徐泗一听有辅助,直接腾地坐起,眼睛放光,“快说说,什么辅助,能不能开挂?” “用你上个世界累计的所有积分换取一瓶洗髓液,此药专门为修仙世界而设计,服用者能修为暴涨,凭借自身天赋,或可一夕之间达到小千世界的程度。”2333声音里满是自豪,“此药的威力足以保你性命无虞,正常情况下,以这么低的价格是决计买不到的,一滴都买不到。” 2333这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那么一下,徐泗瞬间就心痒难耐,然而总攻音下一句话开了个头就让徐泗又清醒了过来。 “只是……药效太猛,总会有些副作用……” 徐泗想起第一个世界那破玩意儿的副作用,脸色变了又变,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不会又是什么类似春药的设定吧?” “不不不,徐先生,我有必要强调一下,我们是正经的组织。”2333急忙撇清,“这药的本质是洗髓,且三个月自行洗一次,过程……额,有点痛苦。” “有点?”徐泗表示百分百的质疑。 “好吧,根据使用者的反馈,确实很痛苦。”2333打了一巴掌,又给颗糖,“但是徐先生是连毒瘾都扛过来的人,这点痛必然不在话下。” 徐泗:我只想肢解了这个狗比系统。 “先留着吧。”权衡再三后,见识过小千世界威力的徐泗还是被那种力量所蛊惑,“用不用,到时候看情况吧。” “好的徐先生。”2333欢快的嗓音让徐泗怀疑自己又被坑了。 “哈弟,你说,有没有可能在不同的世界里遇上同一个人?”过了半晌,徐泗突然问。 难得这次2333没有干完事就跑路,“大概有可能吧,但是这可能性极低,你要是能在千万平行世界中随机抽取能抽到同一个人,也算是你们之间的缘分。” 徐泗:千万平行世界?那差不多赶上中彩票了,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那哈弟,现在大家那啥的时候都流行咬人吗?”徐泗又问。 2333,“徐先生,我只是个人工智能……” 哦,人工智能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对不起了哥们儿。 一人一系统许久未见,在脑海里聊得热火朝天,不对,是徐泗这话痨自顾自聊的风生水起。 正当此时,敞开的窗户吹进一阵燥热的夜风,徐泗忽然脊背一僵,以他那点算是同辈中佼佼者的修为,方才那阵风里,他敏感地感知到了一丝陌生的气息。 有人。 徐泗假借佯装打蚊子的动作,随意翻了个身面朝外,挠了挠脸,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因为这会儿他又察觉不到那股气息了。 他估摸着“齐殇”离自己的距离,心里进行着精密的计算,就凭能够隐藏自己的气息这一点,来者明显比他强上不知多少个档次,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凌九微赶来之前成功保住这条命。 他闭着眼睛深呼吸,紧了紧握成拳的手,意识到手中还握着刚刚2333给他的那瓶洗髓液,他一咬牙,打算直接喝了,却在将将抬手的瞬间,一股凝着杀气的真元朝他面门直击而来。 徐泗绷成弦的神经反应极快,反手一撑床板,一个鲤鱼打挺避过那一道真元,借着月光抬头一看,差点被吓去半条命。 来人带着一副极为瘆人的面具,一半红得凶恶异常露着青青獠牙,一半白得鬼气森森眼眶淌血,简直发挥出了现代恐怖片的精髓。 徐泗倒吸一口凉气,心一跳,脚一崴,几乎是滚下床。 那人的武器是一只看上去极重的巨斧,一击不成,紧接着又是一斧头劈头砍过来。 这要是被砸中,立马脑浆迸溅,徐泗想也不想,全靠身体本能地拼尽全力向桌边滑去,那里斜靠着他的“齐殇”,同时又用牙齿咬开手中洗髓液的瓶盖,仰直了脖子一口灌下去。 什么滋味是一点没尝出,只觉得喉咙连着胸腔像是被火舌燎了似得,火烧火燎的,咽口口水都像是受了一番酷刑。 我擦……这三无产品里不会是掺了硫酸的吧? 等又是一记磅礴的斩杀横腰而来,徐泗指尖堪堪摸到“齐殇”,眼看着就要够到了,斧刃却已然到了眼前,其上裹挟着的真元已经触到他上身赤裸的肌肤,皮肉瞬间裂开一条血缝。 眼看着自己即将不幸地被开膛破肚,一道浑厚的剑气扑面而来。 兵器在暗夜里发出一声铮然的相撞声,隐有火光迸现,徐泗还没来得及看清替他把巨斧挡回去的人是谁,自己就被人一个拉扯圈进了怀里,那人护着他一个翻滚,原先的位置就炸开了一个深坑。 鼻尖除了浓烈的血腥味,还有一阵幽冷的檀香。 他那一直不大负责的师父总算是来了。 第73章抓到一个修仙的9 “师父……”徐泗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一手拽着圈住自己的那条臂膀,气若游丝。 方才那斧刃上的真元犀利无比,猝然劈下来,杀伤力比实际刀刃更大,徐泗刚开始毫无察觉,只觉得腹部受了一击,手上一片粘稠温热,现在缓过劲来,登时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为师来晚了,你先忍忍。”凌九微瞄了一眼他的伤口,站起身,一手执剑,一手搭上徐泗的肩膀,浑厚的真元通过两人的肌肤相触处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徐泗闭上眼,勉力调整内息。 约莫是疼得糊涂了,徐泗用糊了满掌心鲜血的手擦了擦鼻子,心想,师父身上就连这真元,似乎都凝着冷冷的檀香味。 “红白恶煞莅临我这破旧寒舍,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对付我家小孩,不知是受何人指使?”凌九微身长八尺,比那什么红白恶煞整整高出两个头,他逆着月光低头四十五度瞅着那矮胖墩,无端地让徐泗想发笑。 这红白恶煞原本就指望着靠偷袭一击得逞,眼下最好的机会溜走了,他自然是打不过这赫赫有名开得了小千世界的凌家主,二话不说,转身就欲逃之夭夭。 凌九微一个闪身,身形恍若一道青烟,轻飘飘地落在那人跟前,一道“白鹤展翅”,剑尖挥洒出一道霸道的罡风,红白恶煞脚下还没稳住,抬手就举起巨斧做格挡,两相交锋,后者连退数步,被逼回室内。 “阁下要是不说,今日怕是出不得我这小小藏院。”凌九微仗剑横在窗口,冷然道。 “哼,幽渚余孽,人人得而诛之,要甚的幕后指使?”这红白恶煞的声音十分粗粝,乍一听,还很有正气,大概是矮胖身材的都中气特别足,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来一首豪迈红歌。 凌九微轻嗤一声,“我倒是不知,一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红白恶煞,还有此等‘为天下除奸邪’的高风亮节。” 一直安静如鸡的徐泗不厚道地笑了。 小孩子天真无邪的嘲讽让红白恶煞有些恼羞成怒,抡圆了臂膀就猛扑了上来,“废话少说,要命一条,问话没有!” 凌九微脚下的步伐诡谲,快得只看得见残影,一眨眼人便到了身后,而红白恶煞刚刚那气势十足的动作完全是个假把式,就是想引开凌九微,也不管身后门户大开,不管不顾地就朝窗外跳去。 当然,他不是自己跳出去的,而是被剑气扫出去的。 一出去,得了空隙,也顾不得背后的伤,他吹了个尖利悠长的口哨。 庭院的竹林里扑薮薮几声,蹿出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等徐泗拖着身子坐到门槛上时,一时有点懵,怎么?还是个双胞胎? “大哥,你受伤了?”面具后发出的却是个娇婉女声。 呦呵,还是个龙凤胎。 仔细看了,徐泗才看出点名堂来,这两个红白恶煞的面具一左一右半张脸是完全对称相反的,就像原本是两张独自的面具,硬生生自中间劈开了强行凑合拼成一张。 二比一,徐泗磨了磨后槽牙,一半身子虚弱地歪在门柱上,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凌九微会吃亏,就是体内涌出的那一股又一股灼烫的热流,焚烧着五脏六腑,让他有些吃不消。 这大概是那个什么洗髓丹发挥效用了,徐泗有些后悔那时慌不择路吞了那三无产品,现在整个人就像是在被扔进炉鼎里架着烤,血液都沸腾了,活像是岩浆流过血管,一路攻城略地,烧的他神志不清。 试图用场上精彩纷呈的打斗来转移注意力,徐泗瞪大了眼睛观战,越看越胆战心惊,没想到这红白恶煞一加一的效果远大于二,其中一个受了伤还能不落下风,真不愧是修仙界三大毒瘤之一。 要说这两人的真本事如何倒也不见得,但彼此间配合默契,纠缠躲避的法子也刁钻古怪得很,凌九微使出的许多招式都像是踩了堆软棉花,落不到实地。兼之二人体力又好,打斗半日不见有气短之态。若对手是平常人,此刻估计已经开始心浮气躁自乱阵脚,一旦对方的防守出现纰漏,那二人就会像终于等到机会的毒蛇,亮出毒牙,发起致命一击。 凌九微自然不是寻常人,虽然死在红白恶煞手上的不乏当代有头有脸的名士,但那个名单里绝不会有凌九微三个字。 大概摸清了他二人的路数后,凌九微一个凌空打横,一脚踹在男子的胸膛上,同时气贯长虹,转体就刺向身后的女子,那女子使的一手鸳鸯双锏,双锏交叉铰住长剑,女子力道到底不足,被压得屈了双膝。 凌九微轻喝一声,灌注了真元的长剑白光暴涨,直接将那双鸳鸯锏劈成了两半,眼看着剑尖即将劈开面具,身后的男子一把抱住凌九微的双腿想甩飞出去,无奈凌九微抽身比他快,屈膝一抬,膝盖顶了那人的下巴,徐泗距离那么远都听到了骨头错位的声音。 男子哀嚎一声,捧着自己的下巴说不出话。 徐泗后知后觉地望了一眼场上,挑眉,凌九微似乎很懂得怜香惜玉,那名女子除了断了武器,全身无虞,而她的大哥虽没什么致命伤,却浑身不成样子,遍布着淌血的伤口,狼狈的很。让徐泗自然而然想起自己被凌九微划成乞丐衫的那身衣服。 难不成这是凌九微的恶趣味?不要人性命,只要人颜面,直把你揍得羞愧不如。 那名女子是个开明的,看出来再怎么拼命他二人都拿这凌家主没办法,人家凌九微跟玩儿似得陪着他们耍猴,何必再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平白自讨无趣。 “凌家主,我二人修行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莫再羞辱我们。”她站起来,扔掉那双断锏,愤愤道。 “我这云虚山上,不杀生。”凌九微背对着徐泗,轻声道。 “那你要如何?”女子喉咙里隐忍着火气,拖起她半身不遂的大哥。 “只需告诉我你们受何人指使便可。”自始至终,凌九微的目的都很明确。 “恕难从命,”女子断然拒绝,“我若是告诉了你,也是难逃一死。横竖都是个死,干脆死在你手上。” 徐泗一怔,看来这幕后之人,手段很是了得。 那女子看了一眼病恹恹的徐泗,再看一眼凌九微,“不瞒凌家主,这小孩是祸不是福,留在身边恐遭大殃,连累自己不说拖累整个云虚凌氏,不如现在给了我们,永无后患之忧。” 这句话的意思是,除了他们,还有别人也在觊觎着要司篁的命,而且说不定会把脏水泼到凌家头上。 也算是好意提醒,凌九微心领,他收剑入鞘,“你们走吧”。 话音刚落,女子拖着她大哥一个隐遁就没了踪影。 “为什么放他们走?不为修仙界除害吗?”徐泗抖着双唇,话音也在颤。 凌九微看了他一眼,只以为是他腹部那道伤口有些严重,吃不得痛,便一把把他抱起来,往自己寝室走去。 “他伤了你一刀,我还了不下十剑,扯平,何故要取他性命?何况,整个修仙界,又与我何干?” 冷淡平缓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徐泗皱皱眉头,此人果然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 “那师父当时为什么又答应收我为徒呢?” 凌九微没有回答,把他轻轻放到榻上,握着少年的掌心,慢慢渡进真元替他疗伤。 没等到回答,徐泗也不觉得沮丧,相反,他现在还有些兴奋。 半年来第一次得以踏进这间屋子,就算精神再不济他也强撑着看了一圈,屋里很整洁,窗明几净,整洁得不像是有人居住,加上凌九微辟谷多年,平时只喝水,这房里愈发没有一丝的烟火气,时间都仿佛在这里静止,唯一的动态就是窗前几案上静静燃烧着的檀香,烟雾徐徐,笔直而上,清冷到极致有了丝不大正宗的仙气。 徐泗觉得他师父再这么下去,可能马上就要羽化而登仙了。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凌九微凝神渡着真元,等他的真元在竹隐体内循环一个周天,再从头开始时突然遇到了一股奇怪的阻力,凌九微轻轻地加以试探,却在甫一触及时被猝然弹出体外。 疑惑和惶遽漫上那双平日里总空无情绪的眼眸,方才那一触即分的试探足以让凌九微意识到,那是一股磅礴到跟自己不相上下的真元,他连忙敛神再去探。 这回却已经近不了竹隐的身。 他周围结起了一道透明屏障。 徐泗被体内那把火烧的迷迷糊糊,此刻突然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只觉得有一阵他驾驭不住的真气冲撞着他的肺腑,骨架仿佛在嘎吱嘎吱地响,像是有人在嚼着他的骨头。 脑海里有无数道繁杂的声音在叫嚣着,徐泗择菜一样挑来选去,蓦地找到了那声低微的呼唤:“阿篁,来我这里。” 是司芝兰的声音。 徐泗下意识顺着那道极具蛊惑力的声音慢慢踱去。 “唔……”床上不停挣扎着的少年倏地睁开眼,满眼血雾。 作者有话要说:小鼻涕:都离我远一点,我要黑化了! 凌九微:不好意思,我这徒弟脑袋有点先天不足,我领回去调教一下 第74章抓到一个修仙的10 “竹隐。” 恍若有人隔着无数重山在唤他,那声音缥缈且失真,像是被裹在层叠的山岚里,传到耳边已经近乎于一声嘤咛。 徐泗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方才司芝兰的一声轻呼,步随心动,离那一声声“竹隐”越来越远。 通过一条幽暗狭长的甬道,前方终于现出一抹熟悉的绀青色身影。 司芝兰。 徐泗心头一跳,抬脚欲追上,那道身影却像是有心跟他捉迷藏,不管徐泗是加速还是减速,他都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有那么一瞬间,徐泗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没有思想的应声虫,引领着自己走的不是自己的意志,而是一种本能。 一种身上流淌着司氏血液的人才会有的本能。 越往前走步伐越重,就在徐泗都快拖不动他那双腿时,忽的脚下一轻,他松了一口气,应该是到了司芝兰想他来的位置。 举目四望,眼睛一时被红光所刺,有些适应不了。 那抹绀青色身影与自己同处在漫天血雾里,目及之处一片绛红,红到极致透出些妖,周遭的气流在缓缓流动,迎面皆是热浪。 “兄长。”徐泗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朝那道背影叫了一声。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来。”司芝兰转过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叹了口气。 徐泗满腹疑问,“兄长你还活着?还是我在做梦?” “自然是死了。” 哦,那我就是在做梦。 “这只是那日我留在你识海里的一缕神识罢了,为的就是等这一天。” 徐泗想起司芝兰之前在司篁眉心点了一点,恍然。 “这一天?”他顺口反问,出于直觉,他觉得这幽渚司氏浑身上下都是谜。 司芝兰远远端详了他一番,又走近了两步,弯腰再仔细瞅了瞅,瞅得徐泗以为自己暴露了,忐忑之际司芝兰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他的脸,“当初我把唤醒我这缕神识的前提条件设定为——你具备能开启小千世界的修为,没想到短短半年,你竟然如此突飞猛进,小九微是给你吃了什么金丹?” 脸皮被拉扯到极致的徐泗:哦,不是金丹,是一种三无产品…… “兄长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传达吗?”他抽回自己的脸,转移了话题。 “你不是一直好奇吗?为何我司氏的血液能操控妖兽?”司芝兰,哦不,司芝兰的那一缕神识倒也没忘记自己的使命。 司篁好奇,徐泗也挺好奇的,很久之前,他就猜测,这司氏不会有什么上古神兽转世为人,所以其血可号令百兽使其臣服……之类的玄幻背景…… 司芝兰苍白的脸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那不是什么神力,而是巫蛊之术。” “我幽渚司氏本就以巫术起家,绝学不离根本,也不奇怪。”徐泗这半年翻着司篁的记忆,早就把幽渚司氏的溯源历史了解的无比通透。 “只是这绝学,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什么值得传承的好东西。”司芝兰看了“司篁”一眼,“你忘了,我司氏每一代家主,都活不过不惑之年。” 徐泗一怔,确实,司芝兰跟司篁的父亲三十岁不到就英年早逝,再上几辈,有些甚至一生下儿子就撒手人寰。 这个家族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似得,短命得很。 “得天下妖兽而操控之,听起来倒确实威武,但每操控一头,每立下一次血契,施术者的金丹表面便生一丝裂缝,裂缝日渐扩大,日积月累,到后来,自然丹爆而亡。”司芝兰平静地叙述道,“当年我幽渚司氏第一代家主,因缘巧合之下,发现此等秘术,先遍饮万兽血,再以万兽兽魂祭祀,困其七七四十九天再逐一灭魂消魄,方得以在血液中混入万兽忌惮的咒术,但由于这法子过于血腥,天降九重天谴,以丹爆而亡为惩,让司氏子孙得到不世之力的同时,不得不忍受反噬之痛。” “兄长和父亲都是因为金丹爆裂才……”司篁抿了抿唇,面色陡然变白,嗓子有些说不出的干涩。 “当年魔道一战,形势惨烈,我不得不以妖兽大军相抗,金丹早已摇摇欲坠。”司芝兰面沉如水,完全没有平时嬉皮笑脸的神色,“金丹爆裂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稍稍加速了一些。” 徐泗垂眸,要不是以修仙界安危为己任,司芝兰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而这样的人反倒被昔日道友血洗满门,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门历代家主,于修为上天资愚钝,为了个人名誉,为了跻身修仙世家的行列,延续昔日辉煌,不得不用此秘术。”司芝兰拍了拍徐泗的肩膀,“如今幽渚司氏已不复存在,你也没了这责任与重担,兼之以你现在的修为,大可不必涉险。” 徐泗疑惑了,“若是我这辈子达不到小千世界的修为,早早地用了秘术呢?” 司芝兰为他的一缕神识设下这重保险,修为不到小千世界听不到这警告,万一司篁也像其他家主一样,为了弥补自身修为低微不得不依靠秘术呢?要知道,司篁从小就学习了如何使用这劳什子的妖兽操控术,届时这警告未免也太鸡肋。 司芝兰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一次也没尝试过?其实吧,我教你的那个符咒,是假的,哈哈哈哈……” 徐泗:“……”坑弟界翘楚。 “好了好了,今天我就把完整正确的符咒授予你,用不用是你的事,你也大了,如何抉择全听你,到时别说为兄没提前告知你后果。”司芝兰一看司篁嘟着嘴满世界不乐意,连忙哄道。 教完了,那道神识原地化成了一缕青烟。 司芝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要为幽渚司氏洗冤。 徐泗应了,他第一次在一个世界里有这么强烈的冲动,他想履行宿主的职责。 司芝兰不能白死。 凌九微远远望着床上的少年睁着被血色覆盖的眼睛,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发现他除了睁着眼睛之外,倒像是睡着了,气息平稳,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那层血雾逐渐褪去,竹隐重又闭上了眼睛。 此后发生的状况让凌九微眉心一跳。 寝室里的景象一变再变,几案桌椅一一褪去,床榻不见了,少年开始平躺着缓慢升至半空,腹部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腰间那件破烂长袍掉落,露出少年精瘦的腰身。 脚下生出一地白花,空气中弥漫起一阵香甜到迷人神志的花香。 这居然是一个不太完整的小千世界! 凌九微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之所以说不完整,因为还能明显看出一些不太契合的地方,比如这一片花的海洋里,那个燃烧着檀香的炉鼎还悬在原先的位置。 越是完整越是精妙的小千世界,越是没有破绽,杀伤力也越大。 但是就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而言,已经实属难得,凌九微暗暗心惊,当年他也不过二十才开启小千世界,至今不过五年时光。这小孩比他整整提前了十年。 此乃旷世奇才。 小千世界的布景完全是相由心生,开启者想如何布置就如何布置,在小千世界里,开启者就是王,能主宰困在其中所有人的性命。 凌九微转了一圈,开启者——竹隐现在处于昏睡状态,所以小千世界没有激发攻击状态,一切都还很平和。 一阵微风飘过,满地白花摇曳,掉落的花瓣卷进风中,拂过脸庞。 忽有轻微的痛感传来,凌九微抬手,大拇指擦过唇角,指腹上几滴血珠,随后,一枚沾了血的白色花瓣掉落在他的掌心,凌九微挑眉,暗暗凝足真元护在周身。 这片小千世界的武器就是这些看似弱不禁风,实则锋利无比带着佶屈锯齿的花。 那片沾了凌九微血渍的花瓣落了地,像是感应到血气,整片花海瞬间变色,仿佛天降泼墨,白花陡然转黑,那黑色逐步转深,黑的低沉诡谲,充斥着危险,紧接着天色也暗了下来,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徐泗一走出那片血色之地,就又开始感知到疼痛,丹田处那股暴涨的真元游走全身,在各个骨缝里逡巡游弋,像是刀子一遍一遍刮着骨头,一开始疼得比较温和,越往后越剧烈。徐泗忍不可忍地低吼一声,真元瞬间像是感应到什么,不顾一切地扑向胸口。 与此同时,与开启者的精神世界紧密联系的小千世界受到感应,立即进入攻击状态。 狂风裹挟着堪比匕首的花瓣袭向这小千世界里唯一的活物——凌九微。 凌九微的那把剑不在身边,又不能伤着竹隐,只防守不进攻。 暴怒的狂风旋涡一下又一下凶狠地撞击着那层真元凝成的屏障,四周又不停的有新的旋涡加入进来,凌九微顶着风,一步一步朝漂浮着的竹隐走去,越是靠近,风力越强。 眼看着伸手可触,脚下的花蔓毒蛇一般缠绕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凌九微:你这是想弑师啊!你这是要搞事情啊…… 小鼻涕:2333,这个我真不知道。 第75章抓到一个修仙的11 花蔓一层又一层地覆盖上那层真元凝成的防护罩,像是有生命有意识一般,缠紧了就开始收缩,想把整个防护一举捏碎。 这些花蔓很结实,上面附着微弱的真元,寻常人若是毫无庇护地被缠上,这些嗜血花蔓能立刻将人绞杀得片甲不留。 它们争先恐后地黏到凌九微周身,直围得密不透风,远远看去,宛如一个缓缓移动的碧绿小球。 凌九微的视野被遮盖,举步维艰,他一挥衣袖,左手立掌,右手变幻几个指诀,合于一处,刹那间真元暴涨,防护壁障陡然迸发出刺眼白光,顷刻扩大,将那些攀附其上的花蔓一一挣断。 断裂成一小截一小截的藤蔓漫天飞舞,掉落下来,噼里啪啦抽打着那层防护壁障。 扫清障碍后,凌九微不再拖延,撤去防护的刹那间飞身一扑,拽住了竹隐抽搐的小臂,用力将人拉入怀中。 随即防护又再度开启,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凌九微仍然被一只无孔不入的花蔓缠住了脚踝,留下一条血印。 怀中的少年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煎熬,纸糊一般惨白的脸浸泡在细细密密的汗水里,他把眼睛闭得死死的,紧抿着唇,睫毛扑薮薮抖得直教人心肝也跟着一起抖。 凌九微蹙眉,拈起衣袖替他擦了把汗,再次尝试把自己的真元渡进他体内,这次他更加小心翼翼,谨慎有加。 那股在徐泗体内暴虐的真元似乎没有意识到另一股陌生真元的侵入,它只顾着疯狂折磨着这具想一步登天的身体。 徐泗朦胧间只觉得体内缓慢流动起一阵凉爽的清流,涓涓缕缕荡涤过被苦苦折磨的骨缝,带来一丝神奇的安抚和慰藉,他轻吟一声,下意识抓住挨着自己的那只手,绷紧的肌肉渐渐放松。 凌九微一愣,盯着那只抓住自己小拇指的手看了半晌,终是没有挣开。 随着开启者慢慢平和下来,小千世界里的狂风也开始收敛,天色亮了起来。 凌九微一脸探究地观察着少年,那张稚嫩的面庞上,拢紧的眉毛舒展开来,他的心也蓦地随之轻松起来。 很显然,这小孩体内突然暴涨的真元并不是他自己的东西,这股真元阴狠强横,隐约透着点邪气,像是别人强加给他的,而他自己还对该如何运用这个庞然大物一无所知。 如运用得当,自然是锦上添花;如不得章法,恐怕要误入歧途。 幽渚司氏以巫术起家,难不成除了妖兽操纵之术,这也是司氏家主的秘术之一?凌九微一边思考着,一边轻而缓慢地安抚着少年体内那道暴躁的真元。 说来也是巧合,一番试探后,凌九微发现,竹隐体内的真元性属火,而自己的真元恰巧性属水,堪堪能克制安抚。 等徐泗一觉醒来,已经过去了三日,他头昏脑涨地瞪着眼睛,只觉得浑身都散l架,脑袋里像是被一块巨石塞得满满当当,坠得疼。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檀香味,他头不动,眼珠子扫了几圈,发现自己在凌九微床上……床上……再低头一看……自己光着……光着…… 我记得我只是脱了上衣外袍,没脱裤子啊……徐泗夹了夹腿,凉飕飕的。拼命地想忆起点什么,却跟酒后乱性似的,过程啥的一律想不起来。 只记得当时身体里涌入的那股清凉…… 唉呀妈呀,肯定是我想歪了……徐泗捂着脸钻进被窝,再一想,这副身体才十四岁,凌九微再怎么禽兽也不可能……他又严肃地钻了出来。 如此肖想师父,大逆不道!呸! 呸完,凌九微捧着一身干净衣裳进来了。 “醒了?” “师父……”徐泗骨碌碌转着眼珠,声音细若蚊呐,总像做错事的小孩。 “身上可还疼?”凌九微把衣服放在床头,坐下来捏过徐泗的手腕。 “不疼不疼。”徐泗连忙摇头。 凌九微凝神,脉象平稳,探一探真元,风平浪静,确定他彻底好了之后,幽幽道:“那日发生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徐泗继续摇头。 “你开启了小千世界。”凌九微言简意赅。 “哦……啊?”徐泗的嘴巴可以塞进两个鸡蛋。 2333诚不欺我啊哈哈哈哈,他惊讶完在心里乐开了花。 “你这股真元并非自己修炼所得,是从何处而来?”凌九微盯着他,不放过他面上任何表情。 徐泗挠挠头,“我只是梦到了兄长。” 扯起谎来,徐泗一向自信得很。 凌九微看了他几眼,没看出什么来,“以后我会教你如何运用这股真元,你自己莫要轻举妄动。” 徐泗连连点头称是。 说完凌九微便站起了身,“你之前的衣裳被汗浸湿了,我重与你寻了一身来。穿上它,跟我下山。” “下山?”徐泗一头雾水,“师父去哪儿?” 凌九微头也不回,“看缘分。” “???”徐泗捧着衣服,心想,我们这是要去流浪了吗? “师父,我们为何不走正门?”徐泗抱着齐殇,在后山一处悬崖上瑟瑟发抖,山风强劲,徐泗觉得自己分分钟被吹落悬崖,他哆嗦着腿,“我可以走台阶下山。” “你还不会御剑?”凌九微稳稳地踩在他那把看上去空灵秀气的剑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徐泗心道,凌清岚也不会啊。面上却要作出羞愧之色。 “拔剑。”凌九微开始现场教学。 “锃”的一声,齐殇出窍,这把司氏家主剑很是威武大气,剑身比寻常剑都要宽上几分,平时不觉得是什么优势,等到要踩上去的时候,徐泗顿时感慨,还是宽点好啊…… “屏气凝神,调动真元,将真元聚集到足下涌泉穴、太白穴,继而提气,半屈膝,催动御剑剑诀。”凌九微一口气说完,抱臂觑他。 徐泗硬着头皮站到剑上,脑海里把凌九微的话重复了一遍,一一照做,果然齐殇就动了起来,飘飘悠悠晃至空中。 “师父!快看快看!我可能是个天才!”徐泗激动地围着凌九微转了一圈,嘚瑟得差点从剑上掉下来。 “为师七岁御剑。”凌九微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徐泗看到了嫌弃。 由于徐泗首次御剑飞行,磕磕绊绊不大利索,凌九微不得不时不时停下来等上一等,花了足有一刻钟二人才下了云虚山,刚到山脚,迎面就撞上了一支大队伍。 徐泗心头一跳,为首那两个人他认得,鹿鸣封氏家主封御和梅林方氏家主方飞絮。 真是尼玛冤家路窄,他在心里啐了一口。 “凌家主,巧得很,我等正欲上山寻你。”封御老归老,眼神却特别尖,大老远就看到了凌九微御剑而来。 凌九微自空中慢慢落下,长袍宽袖,仙姿卓约。 “不知几位家主率道友前来,有何要事?”他慢条斯理地一一见过各位家主,这里面还有近来崛起的修仙世家——维扬安氏家主安无恙。 这个安无恙听说也开得了小千世界,乃势头正猛的后起之秀,长得挺斯文柔弱,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徐泗还是多看了他两眼,没什么别的原因,只因为这人全程盯着自己,那眼神,好像有点……炽热? 徐泗撇撇嘴,该不会遇上了恋童癖吧? “不瞒凌家主,这两日想必贵派也有所耳闻。”封御看了一眼昔日幽渚司氏的二公子,有些忌惮,压低了声音道,“妖兽又卷土重来了!” 徐泗倏地把目光转回来。 “我梅林方氏这两日连番受袭,其他世家也没能幸免于难,只这云虚山倒是太平得很。”方飞絮不像封御那般避讳,朗声道,意有所指地望向徐泗,“让人不得不起疑心。” “方家主此言,莫不是以为这妖兽乃是我凌九微的弟子操纵的?”凌九微微笑道,面上却已是冰寒一片。 “除了他还能有谁!”封御气得腮帮子鼓得像青蛙,吹胡子瞪眼,指着徐泗毫不客气地道。 “老匹夫你再说一遍!”徐泗梗着脖子,双眼冒火,“大丈夫敢作敢当,要真是我干的我绝不赖账!但我没干过的事,谁也别想诬陷我!” “哼哼,黄口小儿骂谁老匹夫?”封御最恨别人说他老,这一下简直气得要打滚,手中剑已出鞘一寸。 “封家主也听到了,”凌九微挡在徐泗跟前,隔开封御,“我这徒弟虽顽戾,好在直率,既然他已经说了不是他,自然不是他。” 何况竹隐在他跟前昏睡了整整三日,如何偷偷摸摸做这种事? “凌家主,这事可不是您说了算。”安无恙远远地插进来一句,“毕竟您是他师父,少不得有包庇之嫌。” 这句话一出,在场人都安静了。 这是在赤裸裸地质疑凌九微本人的品行啊,何人敢触这逆鳞? 凌九微一贯散漫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直直射向说话那人,“我凌九微向来只分是非,不念亲疏。” “哈哈,是是是,是啊,安小弟,你放心,我们凌家主绝非姑奸养息之人。”封御连忙擦着冷汗打圆场。 “哦?”谁知那安无恙竟是狂妄得很,他一挑细眉,紧接着道,“若非心里有鬼,何以在我们上山之际,连忙带着他弟子下山呢?” “照我看,这云虚凌氏包庇幽渚余孽是板上钉钉的铁事,当年凌家主与司芝兰私交甚好,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把司篁交给凌家主,无异于放虎归山!” 安无恙一番话可说是极端惹火了,当年一战,凌九微为顾全大局被逼无奈才收司篁为徒,现在这人空口白牙话锋一转,倒成了狼狈为奸。 当时在场的方飞絮第一个反驳,“安家主未免出言不逊,当年之事,我身临其境,看得比你清楚,明明是凌家主迫于无奈代为管教,何来放虎归山一说!” “封家主,当日你也在,可真是如此?”安无恙枪口调转,问封御。 封御竟然讷讷不言。 “封御!你!”方飞絮怒视封御,又看看安无恙,“你莫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安无恙笑了,“我看是方家主为情所绊,想方设法也要为情郎开脱吧?” 徐泗立刻竖起耳朵,啥?谁是情郎? 方飞絮一贯清冷的面上竟忽然飞起了两抹红霞,她偷偷瞄了凌九微一眼,恼羞成怒,铮然拔剑就朝安无恙刺去,“大胆狂徒,休得一派胡言!” 情郎是谁再明显不过了。 我这师父还招桃花……徐泗觑着面无表情的凌九微,凉凉地想,这桃花还挺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小鼻涕(害羞):你脱光了我衣服是想做什么? 凌九微:我不光脱了你衣服,还给你洗了澡。 小鼻涕(对手指):侬时不时暗恋偶。 凌九微:你睡在我床上…… 小鼻涕:嗯哼? 凌九微:脏。 第76章抓到一个修仙的12 这方飞絮作为各修仙世家里罕见的女家主,自小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十五岁那年就在“云泽大典”上首露锋芒,初战便声名远播,那手出神入化的“梅落歌行”剑法技压群雄,一时间,道友皆称“方氏有巾帼,飞絮满梅林。” 梅林方氏向来香火旺盛,子弟众多,竞争也激烈,此后不出五年,方飞絮力压同辈,拔得家主头筹,实力愈发不容小觑。 不少人揣测,何人能将此等奇女子收入账下。 提亲者络绎不绝,踏破了方家的门槛。 当时刚刚年满二十的方家主却放言,此生无意婚配,一下子断了无数英雄少年郎想抱得美人归的痴心妄念,众道友只道方飞絮小小年纪便超脱红尘一心向道,惋惜中却又暗暗钦佩。 没成想,原来方家主早就心有所属,只不过对方是个真超脱红尘的,剃头挑子一头热,兼之心性刚烈,宁缺毋滥,不愿委曲求全,自然只好终生不嫁。 一招“梅落似飞雪”,方飞絮身轻如燕,空中一个画圆,带起一地尘土,脚尖轻点滑向安无恙,剑锋擦着安无恙的肩膀而过,划破了外袍。 安无恙侧身躲闪,并不出招攻击,他的招都在嘴皮子上,“啧啧啧,方家主,难为你一片维护之心,看看人家,全然不为所动,何苦呐!” “放肆!凌家主的名声岂是你这等宵小之辈随意玷污的?”方飞絮不愧是女中豪杰,出手凌厉,招招直击要害,可看似凶狠却并不下死手,所以每次得以被对方巧妙避开。 “都这个关头了,你心心念念的都是凌家主的名声,丝毫不顾念自己的?”安无恙嗤笑一声,“痴心一片,可鉴日月啊……” 安无恙攻心为上,方飞絮当下动作一滞,露出破绽,左翼门户大开,安无恙眼神一厉,出手迅猛,手呈鹰爪袭向方飞絮的咽喉。 方飞絮瞳孔骤缩,避身不及。 徐泗看得心惊,忽觉身侧有轻微的真元波动,一粒小石子被悄无声息地吸进凌九微掌心,再一弹,石子凝着真元破风而来,不偏不倚击在安无恙的眉心,瞬间砸出个流血不止的窟窿。 没人看到是何人出的手,只能猜出个大概方向。 “凌九微!你居然做出此等偷袭的勾当!”安无恙捂着眉心嗷嗷直叫,目光像是淬了毒,死死盯着凌九微,“真真是愧对你苦心造诣树立的正人君子形象!” “竹隐,为师说了多少遍,不得暗箭伤人。”凌九微不与他计较,转而面无表情地呵斥徐泗,十分的道貌岸然,一本正经。 徐泗:“……” 看来凌九微的人设跟大家想象中的还是有些出入。 “那人口出狂言,欺负漂亮小姐姐,好不要脸!”徐泗默契地陪凌九微演完这场坑徒弟大戏,“徒儿实在看不过去!” “二位家主只是在切磋罢了。”凌九微语重心长,“以后不得如此无礼。” “是,师父。”徐泗委屈地瞪了一眼一脸懵逼的安无恙,乖巧地退到凌九微身后。 “安家主见谅,童言无忌。”凌九微又朝安无恙道,“只是不知安家主从何处听来的风言风语,平白污了方家主雅正的名声,今日,若是安家主能拿出切实的证据来倒也不提,若只是听信市井谣言便在此地当着诸位道友的面恶意宣扬,怕是少不得要向方姑娘赔礼道歉。” 一番话中肯有礼,落落大方,何人听了都觉得凌家主明是非识大体宽宏大量,越发衬的安无恙一张小人嘴脸,尖酸刻薄,还跟个婆娘似得,八卦得很。 这两人之间感情的事儿,本来就是捕风捉影,瓜田李下,哪来什么证据?就算方飞絮有心行苟且之事,无奈凌九微那边没戏啊! 安无恙一时哑口无言。 “安无恙,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还不夹着尾巴滚回你的维扬小城。”道友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刻有附会之声此起彼伏。 “今日我来,是要捉拿操控妖兽的幽渚余孽,孽障还未落网,为何要走?”安无恙梗着脖子把话题又扯回了司篁身上,他原本想在凌九微身上泼一盆脏水,好让众道友看清他的嘴脸,质疑他维护司篁的初衷,没成想跳出一个方飞絮维护他,这下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此刻悔的牙根痒。 “凌家主既然做了担保,此事与他徒弟无关,凌家主为人,老朽还是信的。”这时,人群里出来一位仙风道骨胡子恨不得有头发长的老道友挤了进来,朗声道。 来人德高望重,乃散修璇玑子,年轻时也是一代风云人物,后来不知为何突然销声匿迹,至今约莫有十余年了,稍微年长一些的修士都识得他,神情一下子都肃穆起来。 “璇玑道长,久仰久仰。”封御彼时还是籍籍无名之徒,对前辈只可远观,从未就近说过话,这次得见自小儒慕的偶像,连忙上前巴结。 璇玑子却是瞥也不瞥他一眼,绕过他走到凌九微面前,背着众人朝他眨了眨眼,颇有点老顽童的精髓。 凌九微不动声色地朝他作揖,“道长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只是这里有个安无恙却是有恙。”璇玑子说了话,却并不看那个被他点名之人,只兀自拉过躲在凌九微身后的少年,“你就是那个司家二公子?” 徐泗抬头看了凌九微一眼,凌九微点点头。 “晚辈乃云虚凌氏凌竹隐。”徐泗纠正道。 “无妨无妨,名字只是个称号罢了,我看你这小孩生得水灵,讨我喜欢,跟我走好不好?”璇玑子笑得和蔼可亲,怎么看怎么像狼外婆。 “道长,这是我徒弟。”凌九微轻声提醒,徐泗听出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没关系没关系,小友,你介意多一个师父吗?”璇玑子随即鼓动真元,把他那宽大破烂的衣袍鼓得宛如一个氢气球,“我能教你很多你这个师父教不了的。嘿嘿。” 徐泗:警察叔叔,这里有个诱拐儿童的人贩子! “璇玑道长,这小孩与此番频繁祸害修仙界的妖兽颇有渊源,您……”安无恙在一旁焦急提醒。 “一派胡言。”璇玑子立刻把胡子甩到肩膀上,褶子脸都被严肃地拉平了,“你哪只眼睛看到这可爱的小娃娃能做得那般血腥的事了?你当操控妖兽这事,是个人都能干的?”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啊道长!”安无恙气急败坏道。 他这话一出来,倒是暗合了今日到场的许多人的心思,不管是不是司篁,先圈起来再说,毕竟司芝兰已死,他现在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照你这话的意思,不管这事是不是这小娃娃干的,他都难逃一死?唉,阔别十年,这修仙界竟是这样的修仙界了啊……”璇玑子感慨一声,让不少人垂了脑袋。 “错就错在你生在幽渚司家!”安无恙还在一旁红着眼,喋喋不休。 “凌家主带着小娃娃下山,是想去哪儿啊?”璇玑子只把他当苍蝇,转而问凌九微。 “云游一番,走到哪儿歇在哪儿。”凌九微据实以告。 璇玑子捋着胡子上下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意外,而后点点头,“如此一来,便与我同行吧。” “不……”凌九微连忙想拒绝,璇玑子已经一拂衣袖,三人登时不见踪影。 留得一行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一团乌龙。 “安家主,你看这……”封御刚刚被璇玑子拂了面子,此刻忿忿不平,他凝音成线,对安无恙道,“璇玑道长道行深不可测,不可硬拼。” 安无恙擦了擦眉心的血渍,勾出一抹阴狠的笑,“上头说了,无论如何,司篁的命留不得,硬的不行,咱们阴着来。” “师叔,你来趟什么浑水?”三人现身于一处山林,一落地,凌九微冷然道。 徐泗一愣:原来这老顽童是师父的师叔……那岂不是我的……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叔啊,”璇玑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十分不乐意,“我看你方才一口一个道长,还以为你不认我了!” 凌九微捏紧了剑鞘,“师叔这些年去了何处?” 璇玑子摆摆手,不理他,拉过徐泗的手,用哄骗小孩的语气道:“来,叫声师叔祖听听。” 徐泗乖巧地喊了一声,心里苦哈哈:老子的辈分是越来越小了。 “乖。”璇玑子笑得满脸褶子,捏了捏徐泗光滑的小脸蛋儿,从怀里掏出个机巧玩意儿,“给,师叔祖与你第一次见面,送你个有趣的见面礼。” 徐泗双手接过,放在手心端详,这是个正方形的木头块,表面打磨的光滑平整,由同样是正方形的小格子拼成,看着像是现代的魔方,他天真烂漫地抬头:“师叔祖,这是什么?” 凌九微眼尖地看到了璇玑子偷偷摸摸塞给竹隐的东西,登时脸色一变,忙劈手欲抢。 璇玑子抱起徐泗就地打了个滚,避开凌九微的魔爪,迎着风边跑边吼,胡子跟头发缠到一处漫天飞舞:“做什么做什么,这是我对小徒孙的一片心意,你想让他像你一样一辈子当个寡淡和尚吗?” 徐泗被璇玑子扛在肩膀上,颠簸得只想吐,从刚刚璇玑子的那句话,他好像隐约猜到了这东西里面是什么。 他把手心打开,看了看那个“魔方”,把中间那个小方格按了下去。 瞬间有光影自盒子里映射出来,徐泗抬头,惊叹出声,这这这……好像现代投影技术啊!碉堡了…… 只是这投影的东西有点三俗……上面一对赤身裸体纠缠在一处的男女,正在做些不可描述的大和谐之事,徐泗一眼扫过去,小人儿还挺逼真传神,事无巨细画得十分贴近生活,再按一下旁边的小方格,居然还特么能翻页! 他这老不正经的师叔祖其实是个倒卖小黄书的吧! “师叔!”凌九微略显暴躁的声音自后面传来,徐泗手一抖,不知按了哪个小方格,盒子里登时传出些咿咿呀呀嗯嗯啊啊官人讨厌的淫言秽语。 徐泗:噢漏,这功能贼齐全啊! 作者有话要说:璇玑子:我看我这小徒孙机警得很,自学成才的一把好手。 小鼻涕拨弄着“魔方”:师叔祖,这里面没有男男欢爱的小黄书吗? 璇玑子:你居然有这种癖好? 小鼻涕(害羞):嗯,我还想拿给我师父看一看…… 璇玑子:嗯……我也想看看师侄看到这个时什么表情。 凌九微(拔剑):师叔,你想跟我切磋一下吗? 第77章抓到一个修仙的13 这师叔侄二人绕着山头追了足有半日,不知是闹着好玩还是怎的,凌九微追一会儿,抱着剑冷眼看一会儿,徐泗在他老不正经的师叔祖肩头上晃晃悠悠的,竟然十分心大地睡着了。 “方才我探知这小孩体内的真元,可把老头子我吃了一惊啊。”璇玑子头发并胡须齐飞,立于一棵参天古木斜生出的枝桠上,垂眸望了一眼倚靠在树干上,席地打坐的凌九微,“怕是与你不分伯仲。” “他尚且不能运用自如。”凌九微放轻了声音,竹隐就睡在他腿边。 “这股真元暴戾非常,不是他这副小身板能够驾驭得了的,随时都有走火入魔的风险,我自作主张暂时先将其封了一半于丹田处,于他也少些痛苦。日后待他年纪稍长,修为日臻成熟,你再给他解开吧。”璇玑子正经起来,丝毫不见撒泼顽劣之相,只让人觉得这是个十足可靠的长辈,他顿了一下,疑惑起来,“他这真元从何得来?” “不知,三日前忽而便有了。” 璇玑子啧啧称奇,“据我所知,倒是没什么灵丹妙药能一夕助长修为至此,哪怕是神绝丹,接连服上个七八年,才能增长那一星半点的修为。这孩子倒是机缘不浅。只是……不知这机缘是福是祸。” 凌九微动了动手指。 “我看盯着他的人委实不少,带着他在身边,你恐怕难得消停。”璇玑子这话里怎么听,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凌九微不语。 “唉,带他下山也好,免得牵连到云虚凌氏无辜门人。”璇玑子一语道破凌九微的初衷,他之所以选择这时候带竹隐下山,还特地碰上山脚那群人,就是想当着众人的面公布司篁已经不在云虚山,让那些不怀好意之辈不用紧紧盯着云虚山门。 璇玑子继而自顾自捋须点头,“没想到你这傀儡家主当了几年,耳濡目染的,竟真培养出一些替凌氏着想的胸怀和担当。” 凌九微闭目养神,过滤掉璇玑子的叽叽喳喳,忽觉腿上一重,竹隐竟然摸索过来,把头枕在了他大腿上。徐泗睡得不大安稳,还以为身处藏院,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下总算摸到了枕头,他满意地咂咂嘴,摸摸脸下的“枕头”,高度适中,软硬适中,朕甚满意。 凌九微僵了僵,尽量放松身体,好让肌肉不过于紧绷坚硬,能让竹隐枕得舒服些。 “唉,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不愿收徒呢。”看着这对师徒友好相处的场景,璇玑子感慨丛生,“看来当年我那混账师兄犯下的事,你多少也放下了一些。” 醒了却装睡,装睡还装的很成功的徐泗动了动耳朵,混账师兄?说的是凌九微的师父吗? “璇玑道长……” 璇玑子立刻把头摇得像要从颈子上飞出去:“不提不提,你别翻脸就不认人啊,你一不唤我师叔,我就浑身都不自在。怪瘆人的……” 凌九微紧闭的双眼睫毛轻颤,似在忍受着什么。半晌,他道:“你那宝贝徒弟呢?” 璇玑子瞬间满脸黑线,飘飘然落地,悄无声息,连片叶子也没惊动,“嘿,你小子,我无意戳了你的痛处,你就加倍奉还,睚眦必报,枉我白疼你这么多年!” 凌九微睁开眼,目中有困惑,“师叔何出此言?师兄何时成了你的痛处?” “你不知道?”璇玑子也开启困惑模式,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璇玑子想起来他这师侄性格寡淡,常年闭关,消息闭塞,想必确实还未耳闻,他咳嗽一声,目露悲切,“唉,那不孝徒竟然死在了我这老人家前面。想当年我千挑万选,好不容易择取这么一个根骨奇佳又极具慧根的,悉心培养这么些年,没成想阴沟里翻了船,竟是个短命的!” 乍闻昔日旧人的死讯,凌九微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牧典师兄修为在我之上,如何……” 凌九微这师兄金牧典,也是修仙界响当当的头号人物,散修璇玑道人唯一的关门弟子,起点就高出同辈不知多少,据说当年璇玑道人于一群临街乞讨的小乞丐里一眼相中他,当即拍板收他为徒。自此金牧典脱得泥淖飞上枝头,兼之确实也不负师望,苦心修行,除魔卫道,随便一个手指头,妖魔尽皆退散,年纪轻轻在修仙界德行甚高。 “这就是最奇的地方!”璇玑子痛失爱徒,悲从中来,老眼混沌,恍若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他于飞雁谷闭关,我看时候到了,他却迟迟不出,便进去瞧上一瞧,就见他端坐着,眉目舒展,面带微笑,本松下一口气,你猜怎么着?再一探鼻息,却早就没气儿了!” “周围可有打斗的痕迹?身上可有伤口?”凌九微追问。 璇玑子摇摇头,“没有,我细细检查了尸身,别说致命伤了,连个指甲盖大小的划痕都没有,全身经脉也无受损之处,更不是中毒,简直走得安详,安详得我都快以为他直接飞升大乘了!” 默默围观的徐泗:“……”这师父估计也是个坑徒弟的一把好手。 “肉身完好……会不会是……”凌九微刚刚开了个头,璇玑子立马接上话,“我与你想的一样,所以此番下山,就是为了查探一下。” 徐泗:诶?你们师侄有默契,心照不宣,这不还有一个状况外的吗?会不会是什么啊? 他一赌气,急的朝里翻了个身,把脸贴在凌九微小腹上。哼,就你们有默契。 “可查探出什么来了?”凌九微说话间,小腹起起伏伏,隔着薄薄的衣料,竹隐灼热的鼻息忽近忽远,激起一片痒意,清冷惯了的凌九微不习惯与人如此亲密接触,他直起腰,尽量把自己往树干上贴。 璇玑子一撩衣袍,在他身旁打坐,失望道:“我下山近半年,毫无所获,按我那徒儿的心性,大半年居然没掀起一点风浪,你信吗?反正我这当师父的不信,所以,可能真是没了。” 凌九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甚少有亲近之人,更不懂如何劝慰伤心人,憋了半晌,他转头盯着璇玑子老态龙钟垂头丧气的脸,干巴巴地道了一句:“师叔节哀。” “节哀,节哀,不节哀能怎么着?只是可惜了我这十年钻研出来的一套剑法无人传承,”璇玑子悲叹一声,把目光转向埋首凌九微怀中的竹隐,腆着脸道,“所以啊,师叔想借你这小徒弟用一用,替我传承传承剑法,可好?” “明日你自可询问竹隐。”凌九微恢复了无所谓的语气,“他说好便好。” 徐泗:我当然好啊,有人免费教我功夫还不收钱,这么难得的机会不要白不要啊!现在多学一点,以后都是金手指啊! 这一晚,徐泗想的如此理所当然,觉得自己捡了天大的便宜,之后的五年,徐泗只想穿越回去一巴掌抡圆了把自己呼醒,叫你占倒卖小黄书人的便宜! 五年的时间对平均寿命远大于普通人,随便闭个关就五六年的金丹期修士而言,简直是弹指一挥间,不声不响一不留神就溜走了。 可是对于徐泗而言,日了鬼了,他这辈子没过过比这更凄惨的日子。 “唉呀,你真是我教过最笨的弟子!”璇玑子手一弹,竹条飞起来抽在徐泗膝盖上,“屈膝屈膝,你膝盖里灌的是铁吗?” 徐泗咬着牙弯下膝盖,泪洒心田:老头子你真是欺人太甚,你一生就特么的指点过三个人,自己那个英年早逝威震修仙界的徒弟自不必说,还有一个云虚凌氏的现任家主,怎么算,我都是你教过的最不开窍的那一个好不好?谁敢跟那两人相提并论啊? “肩膀放平头摆正,水碗要掉下来了。”璇玑子叼着一瓶酒的壶口,懒洋洋道,“掉一只围着修雅峰跑十圈。” 徐泗眼泪都要飚出来了,简直丧心病狂到鬼见愁!他想爆粗口,无奈他嘴里还咬着一只绳子,绳子另一端还系着一块砖,重的他牙都要松了。 这尼玛,这真的是修仙世家吗?为什么老子觉得自己在练金钟罩铁布衫?就差铁砂掌和胸口碎大石了! “啪叽”一声,头顶的那只碗不幸坠落,碎了一地,随即徐泗像是犁了十亩地的老牛,一屁股坐地上吭哧吭哧喘气。 “累不累?”璇玑子抖着长眉,亲切地凑过来,撞了撞他肩膀,“是不是觉得自己全身在抖?” 徐泗连翻个白眼的力气都没有,动动手指,比了个中指。 璇玑子显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酒喝多了脸上两坨高原红,他笑得不怀好意,一把握住那根中指,“走,跑十圈。” 跑到第五圈的时候,徐泗惊觉自己体力好了不是一点点,明明他第一年刚开始的时候完整跑完一圈都像是死过一遍,现在居然五圈都游刃有余,简直逆天了。 白天是璇玑子的地狱仇杀模式,晚上是凌九微的天堂友好模式,故而徐泗天天盼着天黑。 “今日又被罚了?”月光如练,凌九微看着瘫软在庭院中,五体着地挺尸的竹隐,递给他一盒点心。 徐泗睁开眼睛,看着那精致的朱漆食盒愣了半晌,反应过后一跃而起,欢天喜地地伸手接过,“师父今日下山了?” “嗯。”凌九微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在看到点心的瞬间,竹隐的眼眸被倏地点亮,恍若落入了满夜空璀璨的星子。 凌九微轻描淡写地勾了勾唇角。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改头换面,现在的竹隐跟之前相比,出落得太过明亮耀眼,在此之前,凌九微从不知道,一个男子竟然能好看到这种地步,教人只看上一眼便难以移开目光。 这让他这师父有点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想起两年前带竹隐下山,去布庄定做衣裳,那布庄老板没见过世面,一看到竹隐,惊为天人,扯着嗓子大呼小叫,闻呼前来一睹美男风采的人直把布庄围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最后逼得他二人不得不御剑逃离。 此等事件屡见不鲜。 更可怕的是,竹隐这种好看还带上了幽渚司氏的特性,透着点妖,总有一股子蚀骨的邪性。这让他整个人就像是行走的春药,即使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看起来都像是在刻意勾引,总能让人想入非非。 比如此刻,狼吞虎咽的他注意到凌九微的视线,便突然停了下来,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唇角的残屑,又极快地缩了回去。 凌九微眉头猛皱,生硬地别开眼。 竹隐却突然欺身靠近,眉眼弯弯,似笑非笑地瞅着他,鼻尖在他唇边嗅了嗅,“师父你又偷偷喝酒!” 第78章抓到一个修仙的14 徐泗在这五年里,一天天认识到一件大事,那就是——他,哦不,是司篁,长成了一个绝世大帅哥,有多帅呢?这么说吧,徐泗一般轻易不照镜子,不是不愿,而是不敢,因为他怕自己一看到镜子里那张脸,一个控制不住,就自攻自受了。 如果说凌九微的帅,是帅得让人自惭形秽无心染指,随便肖想一下都像是恶意玷污了这般圣洁之人。那么竹隐的帅,就是帅得让人游思妄想遍生涎念,一面足以令人终日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将其压在身下予所予求。 简言之,一个帅的让人甘心远观,一个帅的让人只想推倒。 徐泗:人比人气死那个弱逼。 没错,他没有把这种差异归结为他的帅有些妩媚妖冶,而是归结为,他太弱,修为远远比不上开挂的师父,所谓人菜被人骑,所以旁人毫不避讳毫不掩饰那种恶心直白的眼神…… 是的,他总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很不单纯。 这种天下人都想推倒我我好怕怕哦的心理状态,从另一个角度想,是浪到没边的自信,徐泗每揽镜自照一回,就要大笑三声。 但是这张脸蛋在凌九微眼里,就像自动打了马赛克,大概等同于……璇玑子的那张干瘪橘皮脸,因为徐泗看不出,他的眼神在这两张脸上自由切换时有任何温度角度情绪的变化。每每如此,徐泗都捧着爆棚的自信心在心里叫嚣:能不能给朕一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目光! 不怕人漂亮,就怕人意识到自己很漂亮,还刻意做些撩拨挑逗之事。 徐泗往前以为凌九微是根木头,对他一切有意无意的撩拨视而不见,但他今天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同为男人,他一眼就能敏感捕捉到。 燥热的夜风拂过,一片叶子晃晃悠悠落到二人缝隙之间,徐泗贴着凌九微,这些年在徐泗的软磨硬泡兼无理取闹下,凌九微已经不那么排斥跟他有些轻微的身体接触。 四目相对,徐泗饶有兴致地盯着对方略有闪避的眼神,跟初见时那种总也落不到实处的缥缈不同,这是一种飘忽不定不敢直视的心虚。 “师父?”徐泗薄唇微启,成功定住凌九微的目光。 瞳孔骤然紧缩,方才竹隐舔过嘴角残屑时留下明亮的水光,凌九微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四指扣在那只白皙颈子上的动脉处,大拇指转到唇边帮他轻轻拂去。 “慢点吃。平日里习惯了辟谷,一下子吃猛了别又积食。” 徐泗知道他这又是喝多了,平时话不多又冷淡,一喝完酒就温柔得像是变了一个人,仿佛平时里的那一腔温情把他憋坏了,酒后要全部发泄出来。 “被罚跑了几圈?” “腿可酸疼?” “为师来帮你捏一捏。” “师叔委实把你逼得狠了些,明日我就去跟他掰扯掰扯,又不是他的徒弟他自然不心疼。” “对了,竹隐可想去参加‘云泽大典’?” 一顿啰嗦完,凌九微停了下来。 徐泗心里咯噔一声,又来了…… 凌九微每年只喝两回酒,连日子也是固定的,一回在夏日七月初六,一回在冬日腊月廿十,喝完酒就会拉着徐泗比试切磋。 对徐泗而言,这特么跟一年一度的期中考期末考一模一样。 须臾后,二人手持还带着葱绿叶子的树枝,摆开阵势。 从去年开始,跟凌九微一年两度的比试中,徐泗就不持齐殇了,因为刀剑无眼,前年比划的时候他不慎给凌九微划破了一道口子,可把他给愧疚的,说什么也不肯再抱着真家伙上场了。 “来。”凌九微手一震,树枝灌输了真元,发出莹莹柔和的白光。 “等等!”徐泗手掌一竖喊了个暂停,把树枝咬在嘴里,闷头就开始原地脱衣服。 凌九微不自觉地退后一步,眼里升起疑惑与警惕。 徐泗扯开一个无奈的笑,“师父你喜欢折腾人的衣服,我干脆脱了好省点布料钱。” 偏头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凌九微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是为师疏忽了。” 月光下,十步以外的竹隐赤着上身,自从那一年替少年搓背,凌九微就再也没如此坦诚地见过他。跟记忆中的青涩瘦弱完全不同,眼前的是完全属于一名男人的身体,肩膀不宽所以显得他依旧瘦,瘦归瘦,却丝毫不见羸弱,劲瘦的腰身没有一分赘肉,那紧绷的肌肉仿佛蓄满了永远花不完的精力与激情。 只蜻蜓点水地掠过,他转移目光,不期然撞上那双斗志昂扬,燃烧着火焰的眸子,好比一头死死盯着猎物的幼豹,充满期待地想要进行人生的第一次捕猎。 那双眼睛让凌九微想起当年的自己,心脏因此快速地跳动了一下,身体深处沉寂已久的什么东西被这挑衅的目光成功激起,久违的开始喧腾起来。 徐泗礼节性地扬了扬下巴,率先发起进攻。 如果说当年的第一次比试纯粹是徐泗单方面挨打的话,五年后的今天,少年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完毕后,凌九微已经不能用当年两成的功力来敷衍了事,他必须把对方当成真正的对手。 一招两招三招……五十招……百招。 寂寂庭院中,只有树枝轻微的碰撞声,偶尔的肢体碰撞和真元对冲声,一切都很和谐,轻盈飘逸的一袭白衣上下翻飞,宽大的衣摆拂过对方赤裸的胸膛和腰背,一柔一刚,场景几乎称得上唯美柔情,只有徐泗才明白。 真特么疼死了! 凌九微浑身都灌注了真元,连衣摆也不放过,带着真元的衣袂不是“拂”来,而是“抽”来,跟鞭子似的,一下子下来像触电,抽的他眼皮直跳。他想方设法想躲过那要命的衣摆,无奈其无处不在,没过多久,白皙的皮肤上就红成一片。 徐泗一边泪洒心田,一边忍无可忍地下定了决心,猛地反手就抓住了抽过他小腹的衣摆。 “嘶啦”一声,布料被撕下一大片,打蛇顺杆爬,再“嘶啦”第二声,开叉到腰上,再接再厉,“嘶啦”第三声的时候,凌九微的状况就跟徐泗差不了多少了。 凌九微停了下来:“……” “师父要不也跟我一样?公平嘛。”徐泗两手举着一长条白色布料,任其随风飘荡。 凌九微脸色不大好,倨傲的下巴绷起来,站了一会儿,继而一言不发地扯掉身上所剩无几的残布。 这下场景越发美好了,两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身材,徐泗不消说,凌九微是标准的宽肩窄腰大长腿,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界的扛把子,加上个人气质,随随便便就能站成一幅迷倒众生的名画,遑论此刻还上演赤身诱惑。 徐泗觉得有点后悔,原先疼就疼点吧,起码严肃认真,现在倒好,注意力能不能集中都是问题。 于是乎,稳住的平局开始发生侧倾,徐泗这方的颓势渐显。 满眼晃悠着小樱桃和巧克力,谁能一门心思只打架?徐泗脑子里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妖精打架。 “方才那招,我手上若是正常长度的剑,你已经输了。”凌九微冷静的声音拉回徐泗飘到外太空做梦的思绪。 “可师父手上只有一根小树枝。”徐泗反驳,“若是长剑,我定有另外的法子化解。” “没有法子,即使有,你的速度也跟不上。”凌九微毫不留情地拆穿。 徐泗顿时停住,啧了一声,转身去折了一根长一些的树枝递给他,高冷地道:“我说有就有,不信来试试?” 试就试。 凌九微接过树枝,甩了甩,凭着记忆把之前的招式走了一遍,树枝尖尖凝了真元穿过腋下,手腕一转,直取后心,徐泗发现这个动作十分近身,原先树枝短小他可以金蝉脱壳从他臂弯下滑过去,可是现在树枝长了些,他还没弯腰就会被刺穿。 为了避过锋芒,唯一的法子,就是他必须顶腰贴近凌九微,再趁机击其一掌。 有点投怀送抱的嫌疑。 但是脸皮深厚的他,连一秒的停顿都没有,豪不忌讳地一头扑进凌九微的怀里,环着他的后腰就挠了一把,大片肌肤亲密接触地瞬间,凌九微猛然一惊,腰眼一酸,瞬间卸了手上真元,再一个踉跄,徐泗就这么把他师父推倒在地。 “看吧,我就说有法子。”徐泗支起胳膊,趴在凌九微身上,二人的脸只相距一寸。 徐泗为他的小伎俩得逞而一脸洋洋得意,满面红光,今晚他可能吃了熊心豹子胆,能一直盯着凌九微的眼睛毫不躲闪。 “你先从为师身上起来。”凌九微抿紧唇,不知为何,周身气温陡降。 作者有话要说:凌九微:从我身上起来。 小鼻涕:我不。 凌九微:那好,你自己动。 第79章抓到一个修仙的15 两具赤裸的胸膛虚虚实实地贴在一处,随着两人的呼吸高低起伏,短暂触碰后又匆忙分离,互相沾染上充满彼此味道的汗液,徐泗有那么一瞬间神思恍惚,满身心都被那股冷然檀香充斥,色令智昏的他壮着胆子埋首那人颈窝,深深地吸进一口。 灼热的鼻息喷在颈侧敏感的肌肤上,凌九微浑身一僵,从耳根到颈间红成一片,他握住身上的那双肩膀猛地推离自己,却在看到竹隐发红的眼眶时蹙紧了眉头。 徐泗失魂落魄地撩起眼皮,对上那双桃花眼,里头迸发出的森然寒意让他怔了怔,这让他陡然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太过轻浮逾矩,触碰到了凌九微的底线。 太像了……徐泗慢吞吞地爬起来,像一只行动缓滞关节生锈即将没电的机器人,对主人给他下达的命令表示心有余而力不足,同时智能内核也出现了故障,无数零星的记忆片段疯狂地涌入进来,造成了短路障碍。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凌九微怎么想,他皱着眉头不断地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早没发现?明明……明明很像。 徐泗直起腰,从趴在凌九微身上的姿势转变为跨坐在凌九微腰上的姿势,正打算抬腿起身,手臂一紧,人又被重新压了回去,心脏不知轻重地狠狠一跳,撞得他肋骨疼。 “谁!”却听凌九微低喝一声,一只飞镖嗖的一下挨着徐泗头皮划过,带着气旋钉在了茅屋的门框上。 凌九微就着把徐泗按在怀里的姿势,反掌一拍地面,身体朝后平行掠起,再手臂一扬,二人的衣袍尽数落到身上。 师徒二人披着衣裳屏息凝神感知了一会儿,并没有探知到任何的陌生气息。 “师父来看。”徐泗拔下飞镖,镖的红色穗尾上绑着一根飘荡的粉蓝色小荷包,上面绣着银白色的卷云纹。 一看到那只荷包,凌九微脸色变了变,上前一步。 徐泗打开荷包,在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全身一震,差点把荷包整个丢出去。 “师师师师父,手指。”徐泗丢烫手山芋似的把荷包扔进凌九微怀里,悚然地搓搓膀子。 看那根手指纤细的程度,应当是属于一个女子…… 凌九微看了两眼,眉头越蹙越紧。 “是阿瞳。” 徐泗倒吸一口凉气,“瞳师姐她……” “回云虚山。”凌九微直接下了命令,边穿衣边道,“去把你师叔公唤来。” “没道理啊,我这无名小山头终日开着防护壁障,迷雾与陷阱重重,没有我领路什么人能混进来?”璇玑子瞪着那只天外飞镖抓头发挠耳朵,希望飞镖能被他瞪怕了,自己招出点什么来。 “这个荷包……”凌九微抱着剑,神情肃穆,“是我母亲缝制的,银线里掺了我的发丝。” “发丝?”徐泗把脑袋凑近了,果然看见一片银线中的一小截黑线。 “阿瞳小时候见了,很是喜欢,便要了去。”凌九微若有所思。 “所以,是有人根据这荷包里你的发丝,下了什么引路的咒术,把这飞镖和这根……手指,带来的?”徐泗说出自己的猜想。 璇玑子跳起来,使劲儿一拍他的后脑勺,喜道:“没错!真不愧是本道长的徒子徒孙,聪明!” 徐泗在心里翻白眼:再怎么聪明天天被你“疼爱”后脑勺,迟早得傻。 “在我看来,这倒像是刻意引你下山。”璇玑子收敛收敛,故作高深,沉吟片刻,“山上机关重重,他上不来,便想办法引你出去。说不定,这根手指也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人的。” “走。”凌九微把他的话全然当耳旁风,御剑至半空,“不管是真是假,也是时候该出去了。” 徐·唯师父马首是瞻·乖巧·泗立刻御剑跟上。 “你与师叔待在此处。”凌九微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有危险。” 想都不用想,徐泗自然不依,开玩笑,要是把目标人物弄丢了,他要去哪儿找? “竹隐不惧危险,誓死追随师父。”他蹲在齐殇上,拖着凌九微那把剑的剑柄不松手。 “是啊,竹隐长大了,修为也精进不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让他出去历练历练也好。”璇玑子在下面难得的替徐泗说好话。 凌九微低头看了看顺着剑柄摸上来,扯着他衣袍不松手的竹隐,眉角一抽,明明身量已经跟他差不多,怎么行为还总是像个撒娇耍泼的小孩?这不禁让凌师父认真思考起这几年他是不是在教导上出了问题。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回你的剑上去。”他把自己衣袍扯回来,冷着脸道。 徐泗知道这便是答应了,连忙欢欢喜喜地回到齐殇上,尾随着凌九微下了山,日夜兼程往云虚山飞去。 等到东方渐现鱼肚白时,徐泗实在困得差点自剑上掉下去,凌九微体恤他,寻了一处僻静的山坳歇整片刻。 然而刚刚阖上眼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徐泗就被野兽的一声怒号惊醒,一睁眼,发现身上披着凌九微的外袍,四周一环顾,不见外袍主人的身影。 野兽的怒号似乎就在不远处,一声比一声凄厉,徐泗心里咯噔一下,抱着外袍起身往声源处靠近,近了便能听到打斗的声音,白色的真元裹挟着剑气时不时迸发,紧跟着就是怒气腾腾的嚎叫。 徐泗悄无声息地御剑,借着树木阴影的遮掩靠近,等看清场上形势,他有点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除了一群被操控的妖兽,他师父凌九微,还有另一个女子……我擦?那不是手指头的主人凌瞳吗? 搞什么飞机? 怎么凌瞳跟她小叔叔打起来了? 徐泗疑窦丛生,隐在草丛中观望,等待着时机,他密切注意着凌九微的周围,一有危险他就出其不意地施加援手英雄救美,或者……他把目光投向那名熟悉的女子,一有机会他就擒贼先擒王。 “小叔叔,你不是最疼阿瞳了吗?为何不应了阿瞳所求呢?”凌瞳缺了小指头的手捂着唇巧笑倩兮,另一只手不停变幻着指诀,随着她的指诀,妖兽们做出相应的攻击。 凌九微一剑削下一只狼头,立在那只巨大无比的狼兽的肩头,睥睨着她,语气八风不动,“你不是阿瞳。” 失去头部的狼兽依旧能听从指挥,它一爪子拍向肩膀,凌九微又是刷刷几剑,直接卸了狼的四肢,那匹只剩下躯干的妖狼倒地时还在不停地蠕动。 “咦?明明是阿瞳的身体,你却说我不是阿瞳,好生奇怪。”“凌瞳”美目一转,掌心黑气翻涌,“小叔叔,你就告诉我,那司家小儿在何处,求你了。” 徐泗蹙眉,原来这妖孽是冲着我来的。 等等,她也能操控妖兽,难不成……她就是犯下所有杀戮再把罪责嫁祸给幽渚司氏的罪魁祸首吗? 怒火自丹田乍起,焚烧着五脏六腑,徐泗想起司芝兰,按捺不住想上去撕了那人嘴脸的冲动,连呼吸都带上几分沉重的怒意。 “做梦。” 凌九微吐出两个字,在各妖兽间穿梭自如,沉默地刮起一股血雨腥风,妖兽的血格外的腥气,他即使小心避让也难免被沾上污血,这使得他有些烦躁,眼神愈发冰冷,剑法越发凌厉,一路杀出重围,往“凌瞳”这里一步步走来。 徐泗在心里暗暗叫好,他一向对凌九微有着蜜汁自信,修仙界最强大的男人,就是他师父,简直不能更长脸。 眼看着凌九微跟“凌瞳”只有十步之遥,“凌瞳”站着的那块土地陡然升起,碎石泥块铺天盖地地落下,生生砸的徐泗直不起腰。 那是一条生着巨大羽翼的玄色大蛇,蛇身有两个成年男子合抱那么粗,巨大的蛇眼如葬礼上的白色灯笼,竖瞳一线,徐泗仰头望了望,咽了口唾沫。 这蛇拉直了得有几百米……他在心里飞快地给这条蛇估量了一下,眼皮直跳。 端坐蛇头的“凌瞳”再次开口,这次却是男子的声音,“凌家主应该还记得这只巨蟒吧?” “幽渚司氏当年大败魔界的妖兽大军里,司芝兰的坐骑,叁岐。”凌九微也略有错愕,目光复杂。 “凌家主好记性,交出司篁,我免你不死。”“凌瞳”威胁道。 “他就在你身后。”凌九微道。 “哈哈哈,凌家主可是在寻我开心……”“凌瞳”一句话没说完,突然转头,齐殇已经稳稳当当地架在了她脖子上。 他居然没能察觉到身后何时有了人……笑意凝固在施了粉黛的脸上。 “阁下连脸都不敢露,要借我这小师姐的容貌才敢见人,可是自己的容貌太丑,怕遭人耻笑?”徐泗握紧了剑柄,齐殇的剑锋贴在“凌瞳”的喉间,划破一层油皮。 “竹隐。”凌九微出声提醒,“这是阿瞳的身体。” “是啊,这可是未来云虚凌氏的家主——凌瞳的身体,你要割喉,那小丫头可就永远回不来了。”“凌瞳”不在意地勾了勾唇角,又恢复成凌瞳本来的声音。 “不好意思,你这招只能威胁威胁我师父,说来这凌瞳跟我还有点仇,我甚是厌恶,倒不如趁着这机会,讨一个误杀的名头,既除了你也除了这枚眼中钉,岂不两全其美?”徐泗冷笑一声,剑锋又近几分。 凌九微盯着完全变了一个人的竹隐,忽觉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与他相处了整整五年的徒弟。 “凌瞳”果然瑟缩了一下,“凌家主,你教出的徒弟好啊,残害起同门来毫不手软。” 凌九微默默不语,看上去竟是有些失望。 徐泗心中仿佛被针扎了一道,再下一剂猛药,“凌瞳啊凌瞳,今日我便报当年你对我的羞辱之仇。” 剑锋凝了真元作势要刺进去,凌九微神情一凛,与此同时,一团黑雾自凌瞳口中逃逸。 “师父!”徐泗大喊一声。 凌九微一掷长剑,穿透了那团黑雾。 黑雾里发出男子一声痛苦的闷哼,被切成两半的黑雾,一半就地化散,一半逃进了巨蟒的血盆大口。 刹那间,巨蟒的竖瞳闪过黑气,身体飞快地动了起来,一尾巴裹着泥石,扫向不远处刚刚落地的凌九微。 第80章抓到一个修仙的16 “师父当心!”徐泗被一阵罡风一刮,差点滚下蛇头,他把齐殇狠狠地插进叁岐头部,虽然只刺破最外层一层厚实坚硬的铠甲蛇皮,但勉强能靠着这点抓手不至于被甩飞。 他死死地抓着剑柄,胆战心惊地看着凌九微略显狼狈地躲避着蛇尾的疯狂攻击,此刻,别说是妖兽腥膻的血了,凌九微那身白衣已然泥渍斑斑,全然不见往日的飘逸洒脱。 有惊无险地躲过蛇尾一击,凌九微拈起剑诀,掷出去的长剑转了一圈回到他手中,下一秒,他毫无停顿地发起进攻,凝聚了几乎十成真元于剑锋上,轻盈地跃至半空,一个急速俯冲向下,长剑与叁岐的铠甲碰撞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迸溅出无数冒着金星的白色火花。 徐泗暗暗心惊,这条蛇简直开了外挂啊!居然连凌九微这种数一数二的高手应付起来都这么吃力……他敲了敲那层坚如磐石,不对,硬度比得上金刚石的外壳,思考着它的弱点在哪儿。 凌九微一击不成,轻巧撤身,落在不远处,他蹙眉看了看手中那把剑,剑刃起了卷,钝得不成样子,索性扔了。 叁岐那双弥漫着黑气的蛇目紧紧盯着他,他走动一步,蛇目跟着移动一寸,嘶嘶的吐着猩红的蛇信子,耀武扬威。 一人一蛇僵持的片刻,徐泗又爬上蛇头,这回他摸到了三根钉子,那是司氏的特质木钉,到底当年司芝兰是怎么穿透叁岐这层坚不可摧的铠甲把木钉钉进去的,徐泗不得而知,但是他抚摸着抚摸着,心底泛起一种奇妙的感应,蠢蠢欲动,似乎是感应到徐泗的存在,那三根钉子也一闪一烁地亮起红光响应他。 徐泗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他是不是可以凭借幽渚正脉重新接管叁岐?还有那团黑雾,他是如何操控叁岐的?难不成他身上也流着司氏的血?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旁门左道? “竹隐,危险!”凌九微一声暴喝急速靠近,徐泗猛地抬头,他的正前方,从叁岐头部的上星穴处,一道黑色人影慢慢升起,化形。 明明没有脸,徐泗却能感觉到那人在笑,他想御剑逃离,可是双脚却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 那道黑影伸出手掌,汹涌翻腾的黑气瞬间喷涌而出。 糟糕!徐泗的脸色一下刷白,眼看着那道满是邪气的真元破空而来,自己却除了眼珠哪里都动不了,千钧一发间,一道白色身影抢在那道真元前面凌空掠来,一把按住徐泗的肩膀把他圈进了怀里,还未来得及闪避,背后结结实实挨了一道。 徐泗耳边几乎响起了骨裂的声音,他惊悚抬头,一滴鲜血冷不丁地滴在自己的左眼皮上,“师师师……师父。”他一出口,惊觉嗓音涩的吓人。 “逃。” 凌九微对他说了一个字,恍若无所觉地擦了擦嘴角,再擦了擦徐泗的眼皮,徐泗感觉到他拂过自己眼帘的指腹在轻微颤抖,应该是痛到了极致,再怎么克制也无法避免的生理反应。 他默念了几句口诀,徐泗身上被下的定身咒被解除,他随即反手抱起凌九微,脚尖几个轻点,带他逃离。 然而对方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们,一路乘胜追击。 “没想到有朝一日,凌九微也会打不过就撒丫子逃,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不枉此行!”蛇头那一团黑影发出桀桀的笑声,听来不似人声,“凌家主你不是可以开启小千世界吗?怎么迟迟不见你动手?莫不是浪得虚名吧?” 徐泗反手就是一掌真元暴击,啐了一口,“对付你这种小杂碎,还用不着我师父放大招!” “杂碎?”那人的声音变得阴阳怪气,他停顿数秒,阴恻恻道,“那好,今日你们师徒两就葬身在我这卑微不堪的杂碎手里吧!” 话闭,叁岐张开血盆大口,一瞬间,有磅礴杂乱的声音闯入耳际,鼓动着耳膜,那声音在脑海里翻腾出浪花,徐泗捂着耳朵,只觉得自己被鼓噪得意识涣散,头晕目眩,一个踉跄自齐殇上坠下。 不清不楚间他抱着凌九微一个翻身,让自己做肉垫。 凌九微虽然受了重伤额角渗汗,但意识尚存一丝清醒,他随意起了一个指诀,二人周身便结起一道屏障,阻隔了叁岐的音量暴击。 可是这并不能解决他二人急速坠落的事实,脑海中喧嚣的杂音褪去,徐泗猛地清醒,心中一凛,连忙唤回齐殇,在离地只有十米时稳住身形。 “师父,我有一个法子,打算试一试。”徐泗眨着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手牵着凌九微,输入真元。 凌九微呼出一口浊气,也调动起真元修复受损的身体。 “什么法子?”即使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他眼里还是一如既往地花自飘零水自流。 “说来话长,师父只需助我一臂之力,送我到叁岐的脑袋上。”徐泗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反正眼前这情形,要么生,要么死,逃是逃不掉了。 “好。”凌九微应了。 等叁岐追到一处山谷,正前方赫然负手立着凌氏家主。 “凌九微,我要的可不是你的命,你就识趣点,不指望你拱手相送,作壁上观总行了吧?”那人左右摇晃身体,他现在只露出了半个身子,看起来有点滑稽。 “想杀我凌九微的徒弟,自然要先从我尸身上碾过。”凌九微赤手空拳地说出这么一番狂妄的话实在不像他的风格,引得那人放肆地笑起来。 “好好好,我就成全你这爱徒心切。”他笑完,语气忽而一转,变得暧昧起来,意味深长,“不过凌九微,我看你那徒弟可是美艳得很,连我看了都有些不忍心下手,你这爱徒心切是哪种爱还真不知道呢,呵呵呵……” 被施了隐遁术默默爬上叁岐尾巴的徐泗脚一滑,偷偷去觑凌九微的脸色,后者像是吃了只千年老鳖,脸色黑得能跟锅底相媲美。 于是他二话不说,一言不合就开打。 虽然攻击基本都没用,但凌九微的防守却是滴水不露,总能恰到好处引得对方穷追猛打,而自己总能巧妙地闪避,徐泗只觉得,全天下没有他师父拖不了的时间。 “这就是凌家主的实力?”那人有些不耐烦了,“就凭你的体力,怎么耗得过叁岐?” 说完这句话,那人好像幡然醒悟,凌九微是在拖延时间! 他倏地转身,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看到司篁朝他邪魅一笑,用齐殇划破手掌心,双手贴在了叁岐那三根木钉上。 钉着木钉的三处大穴冒起汩汩白烟,叁岐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 “啊啊啊啊啊,你离我的叁岐远点!滚!滚!给我滚!”那人痛苦地哀嚎起来,黑黢黢的身体慢慢融化。 徐泗眼睁睁看着他融化成一滩泛着恶臭黑水,喉咙里直反酸,这是什么恶心的邪术? 叁岐总算安静下来,缩起翅膀,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三角脑袋有气无力地搭着。 徐泗吁出一口气,忽然眼角一扫,那团黑水里又咕嘟咕嘟冒起了气泡,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徐泗恼了,抬手举起齐殇就是一劈。 那团黑水震了震,伸出一只惨白的手,那只手里握着一条桃色纱带,徐泗凝眉瞅了一眼,纱带就脱了手,朝凌九微的方向飘去。 徐泗心头一跳,那纱带陡然撑开变大,浮在凌九微头顶,眼见着要将人全部笼罩进去,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飞身向凌九微扑去。 “出去!别进来!”凌九微看清浮在他头顶的物事后,目眦欲裂,朝徐泗怒吼一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桃色纱带将二人一起包裹。 那滩黑水回光返照般又开始桀桀笑起来,兴奋地咕噜咕噜冒泡,“成全你们的师徒情深。” 天地被一片桃色充斥,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师父……”徐泗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看凌九微的脸色,自己应该是真的做错了什么而不自知,他扯开一抹笑,讨好道,“您消消气。” 凌九微真是气急了,气得脸色都红了,双眼喷火地瞪着他,从来没见过凌九微发火的徐泗瑟缩了一下肩膀,伸出手靠近他。 凌九微连退数步,避之唯恐不及。 “滚。”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徐泗心头一刺,不尴不尬地举着手,他是想再为凌九微渡点真元疗伤的,却热脸贴了冷屁股,他悻悻地缩回手,垂头丧气地盯着脚面。 “师父,这是哪里?我们该如何出去?” “师父,你先别生气,出去了,你怎么罚我我都认。” “师父,唉,你看,你吼我我都没生气……” “师父……” “师父?” 徐泗抬起头,大惊失色。 凌九微蹲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团,长发凌乱地披散开,衣襟半敞,肉眼可见地不住发抖。 徐泗何曾见过凌九微这般狼狈不堪的样子,他手足无措地跑过去,强行捧起他的脸,只一眼,徐泗脑袋轰的一声,头皮发麻。 那双平日里处变不惊冷淡寡情的桃花眼里,充斥着的,是……熊熊燃烧的……情欲? 徐泗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看岔了,想再看看清楚时,就被一道不轻不重的真元一把震开,撂得远远的。 “竹隐,听为师的话,离远点。”凌九微红着眼,看向徐泗的眼神宛如盯着小白兔的大灰狼,那里面再明显不过的东西让徐泗抖了三抖。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泗嗫嚅出声。 “没听过恶名昭著的春风十里桃花帐吗?”凌九微闭上眼睛,沉重地喘息一声,轻蔑地勾起唇角,“没想到我也会有幸莅临观光。” 徐泗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破纱帐,总算搜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就有点尴尬了,他歪着身子靠在那桃红色墙壁上,这春风十里桃花帐据说是魅族的不世之宝,任何进到账中的二人,只要一方怀有一丝半点的不轨之心,就会如同服用了烈性春药,无论修为多高,都逃不脱那蚀骨锥心的欲望。解决的方法,要么两情相悦行苟合之事,要么心思不纯还一厢情愿的那一方强要了对方,或者修为不如被对方砍死,要么……忍到极致自爆身亡…… 所以常有正道中人为了自证清白,特意借来一用以示自己毫无非分之想。 想到这里,徐泗心头一动,“师父你……对我……” 凌九微不想跟他说话,强行把自己的目光从那张魅惑人心的脸上撕下来,此时此刻,强烈的羞辱感淹没了他。 竟然对自己的徒弟抱有那样可耻的念想?凌九微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胸口一股气流左冲右撞,令他懵得厉害。他以前从来没发觉过,也从来没细细想过,何时他的感情竟然脱轨得如此离谱?简直……简直可笑至极! 掌心凝聚真元,他想先把自己打昏,免得真做出什么禽兽不如悖德忘伦的事,却微微一怔,听到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他撩起眼帘,眼前的光景让他不可抑制地把他那双桃花眼瞪大到极致。 竹隐在他面前,拉开领口,扯出肩膀大片光滑的肌肤,继而指尖轻移,扯开腰带,掷在地上,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每走一步脱一件衣裳,等他搂住自己腰身时,已经是赤身裸体。 血液原本就在身体里激烈地奔腾涌动,此刻更像是分分钟要冲破血管,凌九微握着怀中人的肩膀,由于控制不好力度,像是要把那副肩膀捏碎,徐泗轻哼一声,凌九微触电般松手,却又控制不住流连在对方的背部。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他喑哑着嗓子,喷出的热气烧着了徐泗的神经。 “徒弟自然知晓。” “你不必做到这份上。”凌九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他明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人压倒在身下,理智根本早就灰飞烟灭。 徐泗轻叹一声,吻上男人绷紧的下巴。 心里默默回了一句,我是自愿的,我欠你的。 第81章抓到一个修仙的17 凌九微的吻和他的人一样,也带着淡淡的檀香,凌九微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在轻轻颤抖,凌九微的身体滚烫得像是在被烈焰炙烤…… 徐泗被近在咫尺的灼热呼吸搅得意乱神迷,也不忘全身心地去体味对方,唇瓣相贴,碾压摩擦,逐渐深入,分不清是谁先入侵的对方领域,当那条略显笨拙的舌尖不经意间扫过上颚时,带来一股爆发式的熟悉的酥麻感,徐泗眯起眼睛,静默地望着这个睫毛轻颤的男人。 看了一会儿,单手绕到他颈后,重重按下,加深这个吻。 身体的本能让凌九微开始略显粗暴,他将徐泗死死地抵在了桃色的墙壁上,一条腿强横地挤进那两条充满诱惑的长腿之间,还不自觉地用膝盖朝上顶了顶,被顶到某个雄赳赳不可描述部位的徐泗发出一声闷哼,伸手推拒一把。 然而这把推拒委实过于欲拒还迎,凌九微单手握住抵着他胸膛的那双手的手腕,推到头顶,这个姿势让徐泗不得不挺起胸膛,像是故意把胸前的粉红送到对方眼前,凌九微却之不恭地低头含了。 “唔……”过电般的快感让徐泗不自觉的呻吟满溢出来,他抬起一条腿,环住凌九微劲瘦的腰,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方才那番激烈的唇舌追逐战褪了凌九微的外袍和上衣,二人此刻仅仅相隔一条薄薄的亵裤。 男人该有的东西就这么挨在一起,稍微一个扭动摩擦,都会带来愉快到极致的战栗,凌九微的呼吸粗重浓烈得不像话,像是要把怀中人彻底融化揉进身体,他沉沉地望着面有隐忍之色的竹隐,蹙眉,吻上他的脖颈。 肩上传来尖锐的痛感,徐泗仰起脖子。 两滴泪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凌九微的锁骨上,他浑身一震,错愕抬头,看见了竹隐糊了满脸的泪水。 尽管理智早就飞出九霄云外,此刻却硬是被他拽回来一点,白皙的肩膀上赫然陈列着被他咬出的牙印,目光呆滞地一转,那张冶丽的脸上委屈的眼泪,刺痛着他的眼睛和神经。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神经质地推开徐泗,铁青着脸,忍着体内一浪高过一浪的欲望,哆嗦着手一件一件往回穿衣裳。 徐泗愣了半晌,手一抹才惊觉自己哭了,他手忙脚乱地囫囵把眼泪揩干净,红着眼睛去拉凌九微,扯着他腰带哀求道:“师父,别这样,你会死的。” 凌九微的双眸被逼的满是血丝,意外地闪过一丝狠厉,眨眼被他平复,“你不必勉强自己,为师尚能自控。” 徐泗:勉强个头啊!你想要自爆身亡吗?! 显然他是把那场莫名其妙的眼泪当成是我忍辱负重不甘心了!徐泗在心里干嚎,不是啊师父父,你误会了……你看不出来其实我很主动的吗? “师父,方才徒儿失态是……是因为……”徐泗转着乱成浆糊的脑袋,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必解释。”凌九微拦下他的话音,顺手也把他的衣裳捡起来,抛给他,意有所指道,“你……也当自重。” 徐泗一口凌霄血,日了鬼了,搞得我好像趁机引诱你,上赶着要跟你怎么样一样……不是,总不能让我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吧……这是个什么拧巴的性格……真是一世不如一世…… 一边吐槽着,徐泗慢吞吞套上衣服,凌九微不肯他靠得太近,他只能站得远远地盯着打坐打得一身汗的“凌和尚”。汗水浸透了他整身衣裳,湿哒哒地挂在身上贴紧了皮肤,面上也密布着汗水,时不时自下巴鬓角滚落下一颗,由于牙关咬得太紧,下颌处鼓出两块硬实的肌肉,口干舌燥让他总是耸动喉骨来吞咽唾沫。 徐泗有些心疼,一边啧啧称奇,想招呼人来围观,看看,这就是千年难遇一回的忍界高手,一边疯狂吐槽着这人怎么这么自虐,放着简单的路子不走,非要折磨自己。 倏地,凌九微睁开了眼睛。 歪着身子开启疯狂吐槽模式的徐泗立刻挺直了腰板,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不知为何,他觉得凌九微方才睁开眼的一瞬间,黑沉沉的目光里蔓延过一道杀气。 他从来没在这张脸上看到过这种不和谐的表情,还有那种分分钟要将人撕碎的气场…… 紧接着,暧昧桃色逐渐褪去,徐泗心头一跳,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凌九微居然开启了他的小千世界? 说实话,徐泗其实一直对凌九微的小千世界停好奇,曾经无数次卑躬屈膝地央求过师父父开给他看,但无一例外都被婉拒了,这就越发激起他旺盛的好奇心,眼看着沸反了五年的好奇心即将被满足,他情不自禁握紧了手中齐殇,瞪大了眼睛,一丝不苟地观望着。 小千世界以开启者的神识为具象,按照徐泗的理解,就是说,小千世界是人的潜意识的外化表现,有些人的小千世界鸟语花香中蕴含杀机,有些人的小千世界穷山恶水黑暗不见天日,凌九微轻易不肯开启小千世界,徐泗猜测,可能是他的小千世界……太丑。 可真的看了之后,徐泗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丑算个什么呢?总比这累累白骨堆成山的瘆人景象好太多了…… 徐泗咽了口唾沫,一时有点不敢看凌九微,他也不大敢随意走动,因为每走一步,都踩在某位仁兄的头盖骨上,发出咯咯吱吱的骨裂声。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但是太过逼真,总让人有些膈应的心理障碍。 “师父。”徐泗开口轻唤,蓦然发现背对他而站的凌九微面前,还有一个人。 那是谁?是真人还是凌九微凭空造出来的? 徐泗一时有点吃不准,他不确定小千世界里还能凭开启者的意志自己造出一个人…… 那人看上去仙风道骨,虽然是中年人的形态,但也算是个相貌周正的美大叔,加上举手投足间皆是一派正气,很难让人不对其生出好感。 “你要杀我?”美大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像是遭遇了全世界最匪夷所思的事,他怒不可遏地指着凌九微,“我是你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这是要弑父!” 师父?徐泗愣了愣,这是他货真价实的师公?从来没听璇玑子跟凌九微提起过的恍若从来不存在的那位师公? 凌九微笑了两声,徐泗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这种反派式的冷笑是什么鬼啊?师父父你不要一言不合就黑化啊! “师父?”他把这两个字反复咀嚼了一遍,吐了出来,讽刺道,“凌天轩,你杀我生父辱我亲娘,有什么资格配得上师父二字?” 杀父夺母之仇……信息量太大,徐泗一时懵得找不着北。 那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上去甚是可疑,“当年的事真相如何多说无益,这些年来我倾囊相授,待你如亲生儿子,你难道就这么抹杀我们之间的师徒情分吗?” “是啊,如今想来可真是可笑,”凌九微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徐泗看不见他的表情,更想象不出滔天盛怒下的凌九微应该是什么表情,“我竟然认贼作父,荒唐了这么多年,若是我父亲在天之灵在看着,该如何的痛心疾首!” “你父亲当年那是死有余辜!”那人一甩衣袖,同样怒发冲冠。 “死有余辜?”凌九微诡异的语音俏皮地上扬,“凌天轩啊凌天轩,我父亲与你是同胞兄弟,你居然做出此等弑弟夺妻丧尽天良的禽兽行径,此刻被揭穿了还反咬一口,我倒要看看,你还有没有心!”说着,凌九微出手如闪电,直取命门。 凌天轩教出了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好徒弟,还没走满五十招,就败下阵来,凌九微一剑贯穿其胸口,竟真活生生挑出了其心脏。 徐泗忍着想吐的冲动,拧着眉毛一扭头,发现了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的凌九微,徐泗看看这个凌九微,再转头看看疯的癫狂,状似无可救药的凌九微,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也能看见?”身边的凌九微负手而立,淡漠地开了口。 徐泗:“……”这不是废话吗?这么大的场面,看不见的大概眼睛长在了腚上吧……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凌九微解释道。 徐泗支愣愣地站着,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好像一个不小心窥见了别人藏了很久很久小秘密的偷窥者,一阵心虚。 “那一般什么人才会看见?”徐泗问。 说话间,那边激烈的场景好像按了倒放键,又开始从头播放,徐泗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这居然还是无限单曲循环。 “它想让谁看见,谁就能看见。”凌九微的面色可以说是麻木的,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又欢呼着回归了。 “它?” “他在这小千世界里渗透进的一丝神识。”凌九微转身,“并不受我的控制。” 徐泗听懂这个他应该就是被杀的那位凌天轩,那人死了却还能留下这循环往复的死亡回放,也真是……奇才…… 但是吧,徐泗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说不出的诡异,如果说是凌天轩的神识,视角应该是以凌九微为主,可是现在这个视角…… 忽然抓到一线什么,徐泗恍然大悟,所以这就是凌九微的心理阴影?也就是之前凌瞳说的,凌九微不收徒的原因? 第82章抓到一个修仙的18 凌九微沉默地在前走着,徐泗抱着齐殇一脸若有所思的在后跟着,各自怀揣着晦暗不明的心思,气氛有些不知所谓的尴尬。 这个小千世界异常大,走出皑皑白骨堆成的山丘,一下山,脚下突然松软沉陷,踏进一片诡异的沙漠,举目四望,除了金黄刺眼的沙土,烫得发白的太阳,一望无垠,寸草不生,要多荒凉就有多荒凉。 徐泗不禁泪洒心田:师父父,你的心境竟如此贫瘠吗?不指望你弄些个花花草草来点缀点缀,颜色多变一点行不行?整个世界就白色骨山金色沙漠,你当你是什么白金圣斗士吗? “师父,你在找什么?”徐泗被日头晒得有些昏沉,有气无力地停下来,叉着腰询问。 “精魄。”凌九微头也不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差点擦枪走火险些跟徒弟酿成大错感到难为情,他的语气越发一成不变,冷淡成冰,能简则简。 “什么精魄?”徐泗跳上前,与他并肩而行,装作全然不在意的模样,态度一如往常的黏人。 “这春风十里桃花帐里的魅族精魄。”凌九微微微偏过头,刻意不去看身边人,拢在宽袖里的手握成拳,“为师既然开了小千世界,它自然也逃不脱。” “哦……”徐泗沉吟点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还以为这什么什么帐只是一件死物,没成想里头还另有乾坤。” “那是不是我们只要找到这个精魄,杀了它,就能出去了?”他一拍手,恍然大悟。 “按理说,确是如此。” “可是我们找了这么久……别说精魄了,连个蚂蚁也没发现,师父,这是你的小千世界,里面的一切事物皆在你的掌控之中,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的感知,怎么会……”徐泗虽然自己在清醒状态下从来没开启过小千世界,但是这几年来凌九微给他灌输的理论知识简直太多,已经到了信手拈来的程度。 凌九微身形微顿,转过身,蹙眉盯着脚尖,“方才,你与我……的时候,未察觉到有何异样吗?” 徐泗眨眨眼睛,天真无邪:“师父指的是,什么时候?” “就是……”似乎难以启齿,凌九微罕见地神色挣扎起来,目光闪烁游离,不敢直视徐泗,“为师……色欲熏心,对你……” “噗。”他这副样子实在有些可爱,徐泗忍不住噗哈哈哈,“师父怎能如此妄自菲薄?色欲熏心四字从何说起?” 凌九微张了张口,垂下眼睫,敛下无数情绪,任凭徐泗笑得花枝乱颤。 笑完,徐泗凤眼弯起,笑得魅惑人心,他伸出一只手,胆大包天地挑起凌九微的下巴,深深地望进去,“恋慕一人,想与其亲密与其结合,是普天之下最自然不过的事,何罪之有?把感情一事只以一个色字囊括对自己未免太过残忍,师父是对自己过于苛刻,还是说,师父对我,只有欲,没有心?” 好像有细线缠绕在心脏外,而这根线的一端就在眼前这人手中,他的一颦一笑都会扯动细线,于是心脏被勒的一阵阵发紧。四目相对,凌九微觉得迷茫,他根本不知道这份奇异的感情缘何而起,又是何时何地而发。 明明一开始只是把他当成不经事的小孩,有些任性有些狂妄有些黏人,念及他小小年纪家破人亡,所以一直对他怜悯疼爱宽容有加,这份再纯洁不过的师徒情谊却不知不觉间变了味。慢慢地,他时常会察觉出这个孩子安静下来时,眸底会浮现出某些他看不懂的情绪,这让他开始格外留心注意,花多了心思,随之而来的是,潜移默化的吸引。 无论是梅雨时节窝在房里陪他下棋的竹隐,做了噩梦抱着枕头非缠着要与他抵足而眠的竹隐,午间小憩时会偷偷拿薄毯替他盖上的竹隐,还是讲笑话他人不为所动自己却捶胸顿足的竹隐,明明很是害怕也要抖着嗓子讲民间恐怖故事的竹隐,每一个都那么生动活泼,这孩子体内有一个有趣的灵魂,给他那寡淡无味了近三十年的人生添了许多从未品尝过的滋味。 要是竹隐能一辈子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等他意识到哪里不对时,已经错的离谱。 哪有徒弟会在师父周边转悠一辈子?自己真是怕了孤独。 缠绕在心外的细线收紧再收紧,坚韧的线勒破了脆弱的心脏,鲜血沿着细线慢慢滚落,滴进五脏六腑,凌九微扯了扯嘴角,反问一句,“心?” 徐泗眉心一跳。 “悖德乱伦,为天下所不齿。云虚凌氏不出寡义廉耻之徒。”凌九微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往后,为师自当了断妄念,我们仍以师徒相称。”我不能毁了你。 “如果我说不呢?”徐泗勾起一边唇角,眼神犀利,满是讥讽。 猝然有种庞大的无力感爬满整个身体,凌九微的面色瞬间灰白一片,“你,你是想与我断绝师徒关系?” 徐泗撩起眼帘,“若是悖德乱伦,那我就不要德不要伦,师父,徒弟任性,从知晓你待我的心思与众不同的那一刻,我便决定了。” 他上前一步,凌九微退后一步。 “往后,我做你的男人,不做你的徒弟。” 在师生恋遍地开花的21世纪,作为走在时代前列观念开放的新新人类,在徐泗眼里,只要没有血缘关系,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爱情可以克服一切,但是在凌九微眼里,徐泗的这番话等同于大逆不道,无视纲常伦理。 这孽障居然要与他断绝师徒关系? 他倏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中夹杂着滔天愤怒,让他一时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索性调转身子埋头就走。 “师父?”徐泗浑然不觉凌九微心中的滔天巨浪,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他,“你怎么了?” 凌九微铁青着脸,绕过他。 那一瞬间,徐泗在那双桃花眼里看到漫天的失望和痛楚。 “徒弟知错了,”徐泗突然慌了,忙拉住他的手,“师父要如何便如何,我都听你的。” “放开我,”凌九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一片淡漠,“你若是还听为师的,就放开我。” 不知为何,徐泗只觉得那双眼睛里无所谓的神情碍眼得让人抓狂,他轻哼一声,非但不放手,还猛地拉紧,凌九微猝不及防一个踉跄,一只手趁机搂上他的腰。 狠狠压上去就是一个吻。 两人此刻都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的状态。 贴合了近五秒,徐泗撤离,转向凌九微耳边,吐气如兰,“你看,只要一天待在你身边,我时时刻刻都会想着与你做这事,师父,这样你还如何正经做我的师父?” 徐泗扬起脸,描摹着凌九微的眉眼,心想,你也别想着能断了这念想,无论你再活几世,遇上我,结果都是一样的,这就好像是那邪门的命中注定,你会爱上我。 无论彼此是什么身份,隔着几重山,几条大河,都义无反顾。 凌九微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到这个地步若还看不出竹隐对自己的感情,就真是个傻的了,一时间,体内积聚起澎湃的情绪和酸涩的情感,自己的心意,同时也是对方的心意,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不现实的一天。 等这一天真的到来,他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那滋生于阴暗的情愫得到了回应,悲的是他二人之间这种畸形的恋慕为天理不容,世人不齿。 徐泗满心期待地望着凌九微,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掌心凝起真元,一颗心渐渐沉到谷底。 好吧,既然说了那番话,他就做好了觉悟不是吗? 这是要忍痛割爱清理门户了吗? 他认命地闭上眼睛。 耳边一阵强劲的掌风刮过,拂起他的发。 身后应声传来尖厉的哀嚎声,徐泗猛地回头,正好对上一张放大的桃红色捧腮尖叫脸。 徐泗悚然一惊:“……” “只要我们……,它就会出现,在一旁偷窥。”凌九微总是自动和谐一些敏感词汇,徐泗佩服自己居然这样也能毫无障碍地听懂。 这么说他们之前差点脱光衣服酱酱酿酿的场景也都被她看去了?徐泗一时间有点臊得慌,他摸摸鼻子咳嗽一声,嘟囔道:“这都什么猥琐癖好……”幸亏他们没一做到底。 那团桃红色的魂状体被凌九微轰了个烟消云散,春风十里桃花帐随之破解,凌九微收了小千世界。 他们还是在之前那个山谷。 叁岐和凌瞳都在。 那一滩黑水却不见了。 “被他逃了。”凌九微绷紧了下巴,弯腰去探凌瞳的鼻息。 “怎么样?是死是活?”徐泗凑近了,拿脚尖踢了踢凌瞳的小腿。 “尚存一丝气息。”凌九微直起身,看了徐泗一眼,朝凌瞳歪歪头。 徐泗:看我干嘛? 凌九微勾了勾唇角。 徐泗:朝我卖笑我也不干。 几个回合后,徐泗认命地背起凌瞳,三人共御一把剑,晃晃悠悠往云虚山进发。 春风十里桃花帐里发生的事,师徒二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屏蔽,好像这样他们就能回到以前。 但有些事,不是你不提不念不想,它就会像被橡皮擦擦掉的错别字一样不复存在。相反,在背阴面,越是压抑,越是见不得光,它生长得越是蓬勃恣肆,终有一天,它会爬过墙头,暴露在众目睽睽与光天化日之下,接受所有人的议论评价与指指点点。 到那时,是当着众人的面掐灭,还是为了它与众人划清界限? 对徐泗来说,这不是问题,他向来不在乎异世界里除了目标人物以外其他的所有人。 对凌九微来说,这也不是问题,他本就离群索居孤家寡人,大不了更独一些。 但是当事情牵扯到对方,关心则乱,一切又似乎都成了问题。 徐泗那一直混沌的脑袋忽然开了窍,凌九微是一门家主,声名比什么都重要,若是传出他与唯一的关门弟子行苟且之事,不光他个人,可能还会连累整个云虚凌氏,因此,他要慎重再慎重,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凌九微则是觉得竹隐正值风华正茂,一身修为还未能扬名修仙界,一旦传出此等丑闻,无异于自毁前程,他如何能以一己之私拖累如此芝兰玉树之才? 二人一路揣度思量,越发相敬如宾,克己复礼。 第83章抓到一个修仙的19 快到云虚山脚下时,凌瞳颤颤悠悠地醒转,转了转眼珠,盯着凌九微的背影看了足有半晌,忽地颤抖着嘴唇淌下泪来,不消片刻,竟哭得声嘶力竭,“家主,小……小叔叔!” 背着她的徐泗被这一嗓子唬了一跳,随即感觉到肩头湿了一大片。 “瞳师姐,你莫哭,这不是活过来了么。”徐泗最见不得女人哭,忙温言安慰,“除了少了一根小指头,哪儿哪儿都健全得很。” 凌瞳却哭得越发伤心欲绝,原本就是泼辣直爽的性子,连哭起来也与别人家梨花一枝春带雨不同,气势凌人,嚎啕到嗓子都劈了。 凌九微御剑的身形猛地一顿,当即落了地。他看着凌瞳从小长大,心性比普通男子还要刚强,从未见过这丫头流过一滴泪,此番哭得委实伤心,教他心生不安。 “阿瞳,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徐泗把凌瞳轻轻放下,凌九微蹲下来,柔声问道。 这一看,凌九微跟徐泗都暗暗心惊,不约而同拢起眉峰。 凌瞳面色苍白如纸,蓄满泪水的大眼睛空洞无神,半天寻不到焦距,豆大的泪珠源源不断地滚落,她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抖个不停,放声大哭嚎得累了就转变成压抑的啜泣,被眼泪鼻涕糊成一团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瞳师姐……”徐泗试着伸出手,象征性地拍拍她的肩膀,虽然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但那一定给她的身心带来了旁人无法理解的重创。 然而出于人道主义的手刚刚伸到一半,凌瞳猛然抬起头,无神的眼睛里瞬间点亮火光,那一瞬间,徐泗咂摸出蓬勃燃烧的恨意与杀气,仿佛深植肺腑多年。 他下意识缩回手后退一步,没成想凌瞳这几年修为也是突飞猛进,出手便一下掐住了他脖子。 “是你吧?司氏孽障!”凌瞳的身体还在剧烈颤抖,只是此刻,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满腔的怒火,她眼睛睁得太大,将里面的泪水全数逼出,汹涌成灾,看上去几近癫狂,“没错,就是你,是你屠了我凌氏满门,放火烧了我云虚山!” 此言一出,徐泗几乎忘记了自己小命还捏在人手里,也忘记了要挣扎。 凌九微踉跄一步,死死盯着凌瞳那张长大后越发娇俏的脸,微微侧过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扬手,解了她对竹隐的束缚。 凌瞳被真元震得后退一步,犹不死心,毫无章法地扑上来,又要开掐,被凌九微抓住胡乱扑腾的双手。 “阿瞳你冷静一点。”话一出口,凌九微自己都察觉出嗓音发抖,他敛了敛心神,手上力道松了些,“什么叫凌氏满门被屠?你给我说清楚。” 恍若此刻才看见凌九微,身边有了值得依靠之人,凌瞳一下子卸了力,腿脚一软,抱着凌九微的腰瘫了下来,答非所问,“小叔叔,你怎么才来?晚了,一切都晚了,人全都没了,连山都被烧光了。没了……全没了……没了……” 她把没了二字嗫嚅了许久,忽而暴喝一声,目眦欲裂,缺了根手指的手直挺挺地地指向徐泗,“小叔叔,肯定是他,杀了他,杀了他!为我凌家报仇!” 徐泗现在根本顾不上她发疯乱栽赃,心急如焚,“都没了?清岚呢?清岚怎么样了?”他捉鸡小分队的队友呢? 凌瞳冷笑一声,“你问我?我倒要问你!前夜,妖兽大军包围了云虚山,除却接了任务下山除魔的弟子,其余所有人都葬送在了山头,前后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 “一派胡言!”凌九微面如寒冰,“你师父师伯们呢?我云虚凌氏近千年的根基,岂是几个时辰就能颠覆的?” 凌瞳被诘问,脸色古怪起来,“小叔叔,你不在的这几年,各大修仙世家资历颇深的前辈们逐一陨落,且都是翌日清晨被发现曝尸天刑台,像是鹿鸣封氏闭关已久的前任家主封昭,砚池林氏前辈林子易,更有甚者,连梅林方氏早已仙去的方陶道长也被挖出来鞭尸,死法惨烈,残忍至极,人心惶惶有段时日了。” 凌九微拇指碾着食指第二指节,“我云虚凌氏呢?” “是,是二师伯和五师伯。” 咔哒一声,指关节发出一声轻响。 徐泗掀起眼帘,二师伯,是云虚凌氏二当家,凌双亓,素以雷厉风行铁面无私著称,手下一众弟子怕他怕得如见洪水猛兽,但畏惧之余,也敬佩得很,老人家严于律己,以身作则,修的是清贫道。 相比于凌双亓,五师伯凌五韶就有点歪瓜裂枣了,修为平平不说,人品更是不敢恭维,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手下的弟子曾经是当年欺负打压徐泗的主力军,徐泗现在提起来都牙痒痒。 “小叔叔,当天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一众妖兽大军里俨然有当年司芝兰的坐骑叁岐,凶手除了司篁还能有谁?”凌瞳炮口一转,又开始揪住徐泗不放。 这样的论调徐泗听了这么些年早就麻木了,他挖挖耳朵,凉凉地开口,“哦,叁岐啊,刚刚我就是从叁岐手里把你救出来的。” 凌瞳一脸懵逼。 凌九微把她如何被奸人操控,他们如何把她救出魔爪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自然,桃花帐那一段就省略不提了。末了,凌九微还强调一遍,这些年竹隐在他身边寸步不移,不可能犯下这等滔天大罪。 凌瞳依旧一脸懵逼。 徐泗看不下去了,“瞳师姐,我知道你对我多有偏见,但能不能信我一回?我凌竹隐对天起誓,五年来别说是人了,兔子都没能杀一只。再说,各种道长皆是稀世之才,你看我这副样子,像是能相提并论的吗?”麻烦能不能用点脑子? 凌九微瞥了他一眼,心想,你在山上没有比较所以不知道,其实你的修为已经比刚刚列出的那几位里的一两个高出不少了…… 凌瞳想当然的认为当年瘦弱的司篁修为再怎么进步神速也比不上自己,坚定的目光产生一丝动摇,但仍然嘴犟,“谁知道你们幽渚司氏是不是有什么秘术,不需要多少修为也能千里取人性命?” 徐泗:特么的蛮不讲理,脸大心眼小,说不通。 说不通索性不说了,他一转身,泄愤似的踢石子去了。 凌九微又安慰了许久,凌瞳哭哭啼啼个把时辰后,总算是停了。 “小叔叔,我定要找出那个凶手,将其碎尸万段!”恨意在她心田肆意滋长,透过眼睛有如实质地迸发出来。 不是,姑娘,你发狠就发狠,看我干什么?徐泗叫苦不迭。 三人最后决定还是回云虚山一趟。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徐泗在看到昔日那座缥缈仙山时,仍是被狠狠震慑了一把,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你耳边猛地敲了一记响锣,一直从耳膜震到了心房。 放火烧山之后已经过了两日,曾经葱葱郁郁的山头仍旧冒着滚滚黑烟,浓烈到刺鼻的焦土气味隔着老远就在刺激着嗅觉神经。 三人脚步都很沉重,凌瞳失魂落魄地在前走着,又开始低低啜泣起来,徐泗偷偷觑了凌九微一眼,一眼就心疼得不行。 面上端的一派云淡风轻,只是轻轻蹙眉抿唇,露出袖子的半截拳头却攥得死紧,指关节根根泛白,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隐隐有血渍漫出来。 徐泗上前一步,费了好大力气,偷偷掰开他的手,十指交叉握在手心,死活不肯他抽出来。 凌九微抽了几回没抽出手,才转过头看他,徐泗在心里唉声叹气,明明哀恸到极致,为何还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被徐泗扫过不知多少遍的青石台阶坑坑洼洼,他们一路走,一路发现烧焦毁坏程度不一的尸体,惨烈至极,到后来,凌瞳歪在一边呕吐起来。 凌九微跟徐泗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里简直就像是……乱葬岗。 快到山顶时,前方隐约有几个身影绰绰约约,会动,是活的。 徐泗看到了他们,他们自然也看到了徐泗这一行人。 双方皆是一顿,手按上兵器,蓄势待发。 “家主!是家主!”对面有人提高了音量,激动地叫嚷起来。 徐泗眯起眼睛打量着为首那个兔子一般狂奔而来的道友,眼睛一亮,“凌清岚!” 那人脚下一顿,原地愣了一会儿,一拍手:“凌竹隐!” 捉鸡小分队久别重逢,不幸中深感万幸,一时间唏嘘不已。 “清岚,师父呢?”一看到清岚,凌瞳紧张万分地拖住他的手,抖地恍若风中树叶,“师父……我父亲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吗?怎么只剩了你?” 凌清岚反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师姐放心,师父还在,只是受了点伤,我们把他安置在清净堂,先行出来安葬师兄弟的尸身。” 凌瞳一下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急忙道:“快,快领我去见他,不不不,你们忙你们的,我自个儿去。” 说着,抢了凌清岚的剑就御剑飞去。 凌瞳一走,凌清岚领着一干灰头土脸的幸存弟子跪了一地,哽咽出声,“家主,清岚无用,姗姗来迟,未能救家门于危难,请家主责罚。” 凌九微目光有些放空,他举目望了望这人间地狱,再低头看看这仅剩的十几名弟子,悲从中来,“家门深陷水深火热之时,我这家主却未能坐守山门,共御外敌,要责罚也理应责罚我,怎么也轮不到你们。” “家主……当夜事发突然,可能根本没得及通知您,您莫要自责。”凌清岚忙道。 凌九微挥挥手,示意他起身,默默垂手站了许久,一言不发地往清净堂去了。 徐泗拍了拍清岚的肩膀,望着那僵直的背影,怎么看都有点懊悔萧条之感,想了想,他还是抬脚跟上。 空旷的清净堂里,先一步到的凌瞳正在给昏迷不醒的凌七决灌输真元。 凌七决看上去毫发无损,除了印堂发黑,嘴唇绛紫,更是一点外伤不见。 凌瞳撤了掌,秀眉深锁,疑惑不解,“小叔叔,父亲体内并没有内伤,怎么一直昏迷不醒?” 徐泗一看凌七决这脸色,心念一动,脱口而出,“跟你昏迷不醒的那时候有点像。” 话一出口,三人俱是一震。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也被那邪祟附身过?”凌瞳惊遽地瞪大美目。 “应该比附在你身上的时间久,”徐泗蹲下来,捧着凌七决的脸左右看看,“之前你昏迷时我就细细观察过,当时你眉心那一块黑气萦绕,嘴唇发紫,脸色惨白,我还疑心你是不是中了什么剧毒,现在想来,应该是被附身后的后遗症……”意识到他们可能不懂什么是后遗症,他随即改口,“就是,被附身后的症状。” “七师伯面上的颜色,比你之前深了不是一点点,故而我推测,他被附身的时间也应该比你久一些。”徐泗滔滔不绝说出自己推测内容的当口,凌七决倏地睁开眼睛。 醒后第一句话就是,“我怎么在这里?” 还捧着他脸的徐泗被吓得手一抖,捏了一把。 凌七决嘶了一声,怒目圆瞪,本来就长得甚是唬人的眉毛倒竖起来,徐泗忙不迭地起身跳开,躲到了凌九微身后。 “九微?”凌七决看到失踪了五年的家主突然现身了,气不打一处来,“哼,今儿个吹了什么风把家主迎回来了?凌瞳哭什么?” 看这情形,看来是不知道……徐泗低眉顺眼地盯着自己脚尖,预感将有一波大的…… 第84章抓到一个修仙的20 得知自己只昏迷了几天,一觉醒来家门就这么被灭了?凌七决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厥过去,呆若木鸡浑浑噩噩了有半日之久,围着光秃秃的云虚山走了一圈,缓过来后大疯了一场。几个人苦口婆心轮番劝慰,才算是稳住了他想一头撞死的劲头。 “你说那邪祟曾经附在我身上?”凌七决捶胸顿足,“想必曾顶着我这张脸在山内如入无人之境,如此一来,定是我引狼入室,任由他钻了空子啊!” 徐泗点点头,“二师伯五师伯的死,说不定也是他装作你的模样,出其不意暗下杀手,二位师伯在熟人面前疏于防范……” “竹隐。”凌九微打断他,朝他摇头。 徐泗这才发现凌七决的面色随着他的话音越来越白,往日的威严褪去,露出他的外强中干,他默默盯着自己的双手,在他的视线下,那双长满薄茧的手从轻微到剧烈不住地颤抖。 “师兄,这只是无知弟子毫无依据的猜测,你莫要胡思乱想。”凌九微一把把徐泗拉到身后,蹲下身,握上凌七决的手,“云虚凌氏只要尚存一丁,就不算亡,你不能倒下。” 淡漠的嗓音没有什么起伏,却传递出异常坚定的力量,恍若一块重重的冷铁,一下子定住了一干人浮动躁郁的心。 “快,先去搜寻是否还有幸存的道友!”门外忽而响起一声喝令,徐泗听着有点耳熟,众人则立刻反应迅速地拔剑,围在凌七决周遭,进入警戒状态,怕是敌人卷土重来。 凌九微一挥手,卸下众人防备,“是方家主。” 徐泗嘴角一抽,哦,当年的绯闻事件女主角……于是多瞟了两眼凌九微,这毫无特色的嗓音就你听得出来…… 方飞絮以一种众星捧月的姿态进了清净堂,一眼就看到了完好无损长身玉立的凌九微,登时灰败的眼睛里迸发出夺目光彩,连忙甩开门激动上前,徐泗看着她那架势像是要一头扑进凌九微怀里,于是暗搓搓地拉住凌九微的腰带,打算要是势头不妙他就带着凌九微后退,逃出姓方的魔爪。 只是小计划未能实施,离凌九微三步远时,方飞絮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凌家主。”她矜持地抱剑问候,“今日收到消息,云虚凌氏落难,梅林方氏救援来迟,实在有愧。” “有劳方家主。”五年不见,凌九微仍是一派清冷模样,“此乃我云虚凌氏的命数,方家主无需愧疚。” “方才上山时,四处皆是断壁残垣,尸横遍野……我还以为凌家主也……幸好……,幸好您无碍。”方飞絮的目光直白而炽热,有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像是在安慰自己,她不断呢喃着“幸好”。 凌九微的眉头不可察觉地微微蹙起,他后退一步,泾渭分明,“有劳方家主挂心。” 方飞絮猛然惊醒,亦后退一步,“凌方两大世家交情甚笃,互相引为座上宾多年,飞絮挂心凌家主是理所当然。” 凌九微神色缓了缓。 “不知凌家主往后要如何安排……” “自然是先要找出这几年为祸修仙界的罪魁祸首,为云虚凌氏报仇,替修仙界除害!”身后的凌瞳越矩代为回答,义愤填膺,正气凛然。 凌九微颔首。 “如此一来,倒是与我梅林方氏志同道合,凌家主何不先去梅林暂住,共商大计?”方飞絮抛出橄榄枝,“其余几位世家的家主日前也相继抵达梅林,为了各家前辈被相继残害的连环事件,据我所知,云虚凌双亓、凌五韶道长也惨遭毒手,故而也邀请了凌七决前辈。” 凌七决点头,“不错,我就是在去梅林的路上被邪祟附身的,否则,此刻我早已到了梅林。” 凌九微只手负到背后,轻轻拍了拍揪着他腰带的那只手,“正好关于此事,在下心中倒有些猜测,自当前往梅林相告。” “有凌家主在,想必事情要顺利得多。”方飞絮语气轻快起来,尽管她多加掩饰,但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实在让人想忽视都难。 徐泗泪洒心田:唉,居然住进了情敌家里……这走向还能不能好了? 梅林,顾名思义,所在地满眼梅花,梅是纯白色玉蝶型白梅,远远望去,恍若白雪压枝头,空气中暗香浮动。 然而这片小而不起眼的梅林,却以其精致的阵法著称,若没有方家人在前带路,造访者恐怕穷其一生也走不出这片诡异的梅花阵,困死的人成千上万。 一行人被蒙着眼小心翼翼地在梅林中穿行,后一个拉着前一个的剑鞘,生怕一个不慎跟丢了大队伍,就被这变幻莫测的梅花阵吞吃了。 七拐十八弯,拐得徐泗头晕眼花站都站不稳之际,总算停了下来。 黑色布带被揭开,徐泗眯缝着眼睛打量起来。 小桥流水人家,白墙黛瓦小庭院,一派姑苏式的温婉水乡景象。 已经来过多次的凌九微目不斜视,跟着方飞絮进了一间坐北朝南,雕梁画栋的大户之家。 “凌家主稍事休息,我先去安排傍晚各世家的大会事宜。”方飞絮派人一一安排了凌氏弟子的住处,依依不舍地先行告退。 方飞絮一走,徐泗抱怨:“师父,方家主给我安排的住处,离你好远。” “寄人篱下,不可挑剔。”凌九微闭目养神,既没有留人也没有赶人,这暧昧不明的态度让徐泗有点飘飘然。 “徒弟明白。”他搬了把太师椅,正对着凌九微轻手轻脚地放下,窝进去,托着腮大喇喇地盯着凌九微。 或许是徐泗的目光过于专注,吵到了凌九微,凌九微倏地睁开眼,清明的眸子对上那双含笑的凤眼。 徐泗眨眨眼,“师父,你伤心吗?” “何故心伤?” “凌氏灭了。” 凌九微一顿,“命数如此。” “但你还是很伤心,虽然别人看不出来。” “凌氏择选继位家主向来公平公正,以同辈中修为最高者胜任,虽然我弑师,杀了上任家主,但他们考虑到家规与个中情由,不得不立我为家主,但立我却不认我,表面曲意逢迎,暗地里架空排挤。如此这般,我伤心作甚?”凌九微的话音里满是嘲讽。 “是啊,不值得,师父别伤心了。”徐泗仿佛认定了死理,说不通。 良久,凌九微叹了口气,“凌氏生我养我,无论如何,总有一番恩情。我自当找出真凶,还他们一个死而瞑目。” 徐泗点点头,话锋一转。 “师父,你信吗?除了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别的世界,与之相平行?” 凌九微略微侧头,目露疑惑。 “假设存在那些世界,那里也有你我,我们以完全不同的身份生活着,你不是师父,我也不是你的徒弟,说不定我只是一只猫,说不定你是个黑社会大佬,说不定此刻我也在像这样看着你,也在同你说话。”徐泗的笑有些缥缈,凌九微忽然心生不安,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猫不会说话。”凌九微突然严肃起来,“除非你是猫妖。” 徐泗噗嗤一声笑出来,“对,还会变身的那种。” 徐泗这一笑,乌黑深邃的眼眸里泛起迷人的色泽,眼尾微微上翘,唇角上勾,勾起凌九微心内的缱绻柔丝与万千绮念。 “你说的,可是轮回转世?”凌九微自律地松开他的手腕,转而端起几案上青花茶杯,长长的睫毛被水汽濡湿。 “可以这么理解。”徐泗皱起鼻子,“因为你不记得我。” “喝了孟婆汤,你也记不得为师。”凌九微啜了一口茶,忽而端着杯子的手一抖,茶盖与杯身亲密接触,发出一串玲叮轻响。 是啊,人大约只活这一世,错过便是错过了,等到来世,都只落得个空白干净,谁还记得谁? 可是那人却弯着漂亮的眼睛诚挚地说,“不,我会记得你的师父。不光记得你,还会找到你。” 心底有什么东西软得一塌糊涂,“找到我如何?” “找到你……”徐泗一时语塞,他顺着这个话题一路扯,总算扯到山穷水尽,总不能说找到你完成任务,我好回家见妈妈吧? 而且……他垂下眼眸,他现在一点也不确定他以后找到他,初衷还相不相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吗? “找到你,把你关起来。”徐泗开始打着哈哈瞎编,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这样你就能永远待在我身边啦。” 这话可说是大大的不敬了,简直欺师犯上,凌九微眼眸一沉。 下一秒,徐泗猝不及防被一阵吸力拉扯,整个人就跨坐在了凌九微腿上。 “你要将为师关起来?”凌九微反问一句,似乎听到天大的笑话,清冷的面上忽而有些忍俊不禁,泛起微红,嘴角似扬未扬。 徐泗扭扭身子,提起凌九微的嘴角,硬是人工挑出一个弧度,“我不光要关起你,我还要对你……”酱酱酿酿。 “嘘……”凌九微忽然抬手捂上徐泗的嘴,面色冷了下来,他目光转向窗口,示意徐泗安静。 有人听墙角……徐泗背脊一僵,来人修为还不低。 朝凌九微眨眨眼,他挪开凌九微的手,悄无声息地爬下来,拿起齐殇一剑戳过去。 窗扉洞开,窗外别说人影,连个鬼影也没有。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凌家主,方家主请您前往议事厅。” 第85章抓到一个修仙的21 徐泗打开门,门外立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纶巾佩剑,斯文白净,模样生得分外清秀,眉眼疏淡,唇色极浅,乍一看,与方飞絮有七八分相像。 徐泗这副皮囊生得美,微微挑眉看人时自带一股灵动风流,少年被盯着打量了一番,耳尖泛红,慌忙拱手:“晚……晚辈方飞叶,特地来为凌家主引路。” “有劳方三公子,请。”凌九微闻声踱出来。 徐泗侧过身,挤挤眼睛:“师父,我也想去见见世面。” 凌九微不置可否,“想跟便跟罢。” 一路上,徐泗叽叽喳喳拉着方飞叶搭讪,“小弟弟,你跟方飞絮方家主是什么关系?” “家主乃吾胞姊,吾在家中排行老三。”方飞叶是那种少有的极其有耐心的人种,有问必答,绝不含糊。 徐泗笑呵呵,“原来是家主胞弟,失敬失敬。方家主蕙质兰心,钟灵毓秀,想必其弟也是惊才风逸的人中龙凤。” 这辈子学的四字成语都用上了,徐泗一番吹捧将少年差点捧到天上落在云床,他矜持地露出贝齿,“兄台过奖了。” “有空定要与三公子切磋切磋,”徐泗报上家门,“在下凌竹隐,凌家主的徒弟。” “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幸会。”方飞叶热情寒暄,凝眸状似刻意想了想,“竹隐兄莫不是……” “往事皆云烟,风一吹就散了,还是莫提罢。”徐泗摆摆手。 方飞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凌兄倒是好气量。” 徐泗看着他把不小心露出袖口的半截手又缩了回去,话锋一转,皱起眉头,“只是方家主此等奇女子,至今仍孤家寡人,真真是奇哉怪也。” 方飞叶身形微顿,极快地瞟了一眼身后寡言少语的凌九微,轻声叹息:“长姊她,早有意中人在先,容不得旁人。” “方家主痴心重情,能做她的意中人,想必福分不浅。” 方飞叶含蓄地笑了笑,并未接话。 “福分不浅呐……”徐泗落后一步,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调子,笑盈盈地盯着凌九微面上猛瞧。 “出门在外,注意举止端庄,切记轻佻浮夸,探人隐私。”凌九微面无表情,背在身后的左手却把右手指关节挨个儿活动了一遍。 徐泗耸肩撇嘴,不再跳脱,安静地垂下眼帘,夕阳余晖落在他轻颤的眼睫上,镀上一层金灿灿的暖色。 不知这小脑袋瓜里又在琢磨些什么。凌九微无奈地揉揉眉心,别开眼,瞥见站在门口,大老远便迎上来的封御。 “哎呀呀,凌家主,您还无恙吧?”封御一声大如雷的招呼,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交头接耳的各位家主忙丢开嘴边的话,出门相迎。 有苦口婆心劝慰的,“凌家主节哀顺变哪……” 有发愤图强鼓舞的,“是啊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有义愤填膺振臂一呼的,“我们自当同仇敌忾,揪出幕后凶手,为凌氏讨回公道!” 可是在徐泗眼里,这些人精中带着真情实意的实属罕见,眼神深处闪动的光芒用一个词概括就是——幸灾乐祸,看热闹嫌事小,隔岸观火嫌火不够大的居多,一个个全特么是戏精。 面对这种场合,凌九微拿出了他极高的涵养,表情恰到好处,不过分哀切不过分冷淡,连微微颔首的弧度都无懈可击。众人只道:凌家主果然心性高远,不落俗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实在是修仙者的典范。 全部落座后,凌九微轻飘飘地丢了一颗炸弹:“各种道友,今日灭门之祸恐怕不止于云虚。” 满座哗然。 “凌家主的意思是,对方瞄准的是整个修仙界?” 这时,角落里一位不显眼的灰袍老者幽幽开口,“非也,难道你们还没察觉吗?对方瞄准的是就是那几大世家,这些世家之前都有人曝尸天刑台,那就是给你们的警示。” 话一落,几位家主的面色瞬息万变,越变越严肃。 “唉,该来的总会来的,冤冤相报何时了。”老者也不知是哪个世家门上的,尽管一副寒酸潦倒的邋遢样子,打了结的头发遮了半边脸,但阅历稍深一些的,不难看出此人深藏不露,布衣底下有乾坤。 “道长此言何意?”方飞絮主持大会,正襟危坐于座首,气势十足地问话。 “你们好好想想吧。”那人往椅背上一靠,随意地翘起二郎腿,“死在天刑台上的那伙人当年合谋做了什么事……” 堂内沸反盈天地讨论起来。 “三十年了吧……”老者喃喃自语,“我就说这事当年做的不厚道,报应来了吧?嘿。” “三十年前,”凌九微淡漠的声音响起,不大,却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堂内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泰然自若的白衣公子身上,“幽渚司氏司銮夫妇诞生其长子,司芝兰的兄长,司茕。” “司氏长子不是司芝兰?”立刻有人提出疑问,“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长子?” “是啊,我也一直以为司芝兰是长子。” 凌九微不理会,犹自说下去,“司茕降生当夜,荧惑与辰星遇,现血月,百年大凶之兆,天降灾星,为祸修真界,惊动各世家。当时以云虚凌氏凌双亓道长,鹿鸣封氏家主封昭,砚池林氏林子易,梅林方氏方陶为首,逼迫司銮交出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焚于天刑台以平天怒。” 徐泗静静地听着,脑中掀起一轮又一轮的惊涛骇浪。 “焚了?”有人多嘴问了一句。 凌九微拇指碾着食指关节,点头。 这段辛秘往事还是当年司芝兰与他交好时一次酒醉无意中吐露,等其清醒过来时,凌九微再问,他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一问三不知了,而不知为何,凌九微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堂上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静得掉针可闻,这些方才还吵吵嚷嚷着要揪出凶手的家主一脸吃了哑炮的表情,原本以为自己是备受荼毒的受害者,突然摇身一变,发现自己是加害者,而现在只是之前的受害者复仇来了?角色转变太快,他们一时缓不过来。 “难不成,是那个孩子的亡灵回来报仇了?”封御哆嗦着手爱抚他的小胡子,“那……那五年前幽渚司氏被灭,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不不不,他是司氏人,为何要嫁祸自己家门?”话一说完,他自己摇头否定。 “实不相瞒,当年的事在下也略知一二。”一位斯文柔弱的男子站了起来,徐泗定睛一瞧,呦呵,安无恙。 “当年鄙人父亲只是一名可有可无的旁观者,看得却比一般人清楚多了。”安无恙刷地一下打开手中折扇,这架势像是要唱一出绝世好戏,“幽渚司氏当时的家主司銮亦是个贪生怕死之辈,面对其他家主的劝说与威胁,不顾夫人百般阻挠,毫不犹豫地交出了司茕。只从这一点,想必司茕也恨上了幽渚司氏。而且……当年被焚的婴儿,亦非司茕本人。” “什么?你说司茕没死?” 安无恙莞尔一笑,“非但没死,修为怕是比在座的都要高。” “你到底是谁?从哪里得知这些?”徐泗却开始质疑这个安无恙的真实身份,不是很奇怪吗?知道得这么多,怎么还没死? 经徐泗一提醒,众人也回过味来,看向安无恙的眼神多了些敌意和防备。 “当年被焚烧的婴孩乃我安家长子,狸猫换太子这种伎俩,司銮夫人安芷佩可是运用得如鱼得水。哦,对了,安芷佩乃在下姑母。”安无恙丝毫不见怯色,尽管他说出的话分分钟可能丢命,“司茕被司家遗弃后,一度寄养在我维扬安氏。” 锃锃锃,所有人的佩剑出窍,直指养虎为患的安无恙。 大山崩于前,安无恙不为所动,连摇折扇的幅度都没有丝毫变化,“各位道友别激动嘛,反正今日大家都是要死的,何必急于一时?” 堂内瞬间人心惶惶起来,这些平日不可一世的家主忍不住在心里拿自己和那些惨死天刑台的前辈相比,一比较,越发惊惶。 “哼,你以为那小子会让维扬安氏苟活?”角落里的老者一拂遮住脸的乱发,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老眼,“别忘了,安芷佩死后,安氏是如何待他如犬豕,任其流落街头的!” “是……是璇玑道长!”满堂惊呼。 徐泗:“……”老头子你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一眼就看出来! 安无恙冷笑一声,“那是我父亲做下的歹事,与我何干?” “他若是那种只杀相关人士,不迁怒他人之人,幽渚司氏与云虚凌氏何以被灭满门?”璇玑子老态龙钟地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朝空气暴喝一声,“不肖徒儿还不快快滚出来!” 这回连徐泗都震惊了。 不肖徒儿?这四个字在脑海里逡巡一个周天,最后定在了模模糊糊的金牧典三个字上,璇玑子之前那个说是死得不明不白的徒弟?司篁的亲大哥兼仇人?凌九微的同门师兄?凌竹隐的师伯? 这关系真够错综复杂的…… “师父,许久未见。”门口现出一个少年身形。 方飞絮柔荑攥紧了太师椅扶手,惊呼一声,“三弟!”扶手应声断裂。 第86章抓到一个修仙的22 徐泗看到门外的少年,垂剑而立,浓重的黑气翻滚萦绕着整个身躯,他一点都不惊讶。适才一路跟着他走过来时,徐泗就察觉出一些诡异的地方。 比方说,早就过了在泥塘里打滚嬉闹的年纪,堂堂方三公子身上为何仍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土腥气?比方说,那只自始至终藏在袖子里,不肯露出来的左手上有什么玄机?再比方说,听到自己状似无意复仇的话语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诧异与鄙弃,好像在看一个懦弱无能之辈……徐泗当时心想,要么他方飞叶本就是一介身负重重见不得光的秘密还很有个性之人,要么就是……此方飞叶非彼方飞叶。 “方家主,此人不是胞弟。”凌九微出言提醒,“司茕不知学会了何等秘技,夺活人生舍轻而易举。” 方飞絮一派矜贵高冷的面上出现一丝裂缝,放大了的瞳孔一瞬不瞬地攫住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喃喃自语:“我竟未曾看出来。” 众人都已经进入一级警戒状态,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了颇有压力的精神实质,威压在所有人的头顶,大家心里都再清楚明白不过,这是鱼死网破的存亡关头。堂内活像一只挤满了易爆物品的炸药桶,一丝半点的火星都能瞬间引爆全场。 “哼哼哼~~”门口那人剑尖指地画着圈,发出及其愉悦的的轻哼,纤细的嗓音吐出的话令人不寒而栗,他说:“一个一个慢慢来。” 一串随性慵懒的口哨音响起,众人还在茫然之际,四周传来接二连三的闷哼声,压抑着痛苦溢出口腔,惊讶地望过去,满堂平日里衣冠楚楚冠冕堂皇的家主们此刻全成了缩头乌龟。徐泗抓住一个离他最近抱头打滚的修士,触摸到其头顶被头发覆盖处,颅上三处大穴赫然皆有硬物,徐泗心头一跳,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个位置…… 少年的衣袂在黑气中上下翻滚,遮挡住面貌的黑雾散开,露出一双微带笑意的月牙眼,“你们不是一直好奇,是谁杀了你们那些门中前辈吗?” “我可没亲自动手……”他拈起两侧垂下的鬓发,卷了卷。 抱头呻吟的人几乎同时停止了动作,似乎暂时忘了疼,眼眶里惊遽的黑色瞳仁在剧烈颤动。 “什……什么意思!”一位看上去不过刚及弱冠的年轻人出离愤怒,咆哮而起,挥舞着手中的大刀胆大包天地逼近司茕,边走边摇晃,“说!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 “这位是……”司茕眯起眼睛打量一番,恍然,“哦~原来是砚池林氏家的公子。” 他一抿唇,目光像是淬了毒的银针射向这位举步维艰的年轻人,“如何?亲手送自己老父亲上西天的感觉是不是很爽快?” 年轻人忽然瞪大了眼睛,支撑不住,双膝卸了力,扑通一声跪倒,“你你你……卑鄙无耻,一派胡言!我怎么可能会……怎么可能……” “当心!”徐泗瞥到司茕上唇微微翘起一个弧度,随即出言提醒。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声急促的哨音,年轻人出手及其快准狠地抬起手中的刀…… 抹了自己的脖子。 血溅当场。 由于用力过猛,导致整个颈部被划断了一半,只剩一半还粘连在脊柱上,向后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有胆小的女修已经开始惊恐地尖叫哭泣起来,这种时候,不知道对方在自己身体里下了什么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失控失去理智,完全是一边倒的态势。 绝望在弥散。 有淡薄一切上了年纪的老者,已经开始准备自己先自刎了事,好留得一丝体面在,不至于死得太难看,晚节不保。 凌九微松开竹隐紧紧攥着他的手,上前一步,却被璇玑子抢了先。 “牧典,听为师一句劝,收手吧。”老头子形容憔悴,似是无法接受昔日自己引以为豪的得意弟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魔,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来回踱步,“能杀的人你不都杀光了吗?还在执着于什么?” 司茕并不理会他,时不时一声口哨,就有人应声倒下,他玩的不亦乐乎,像是找到了新奇玩具的小孩,眼底跳动着疯狂的兴奋。 “师叔,多说无益,师兄他已经迷失了心智。”强敌在前,凌九微一言不合就开启了小千世界。 徐泗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就进了满口沙子。 无数凝着真元的风旋卷着金沙冲向司茕,司茕打开一个又一个结界,结界继而被一个接一个撞裂,周而复始。 骨山脚下,各家家主连同徐泗被掩藏在凌九微精心设置的屏障内。 “各位家主,我有一个法子,或可破解诸位身上的‘蛊’。”徐泗站出来,恭敬一揖。 “你与那司茕同出一脉,让我如何信你?”封御第一个站出来,满脸敌意,“各位道友认清楚,此人就是外面那魔头的亲弟弟司篁啊!” 底下人反应不一,有早就认出来的默默不语,刚刚才知晓的则倒吸一口凉气,“方才看他一直守在凌家主身边,听闻凌家主收司氏余孽做了徒弟,看来此言非虚。” “哼,拜了名师又如何?司茕拜璇玑道长为师,最终还不是扒开了外面的金缕衣里面是黑焦炭?”封御冷哼一声。 “司篁侄儿,司篁侄儿,你有何法子尽管试,我……我全听你的。”反倒是安无恙,倒是一本正经哀求徐泗。 起码还有一个人信他,徐泗不知是该哭还是笑。 “咦?你不是司茕最忠心的鹰犬吗?如何也被下了钉子?”徐泗觑着他,故作疑惑。 安无恙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红是被臊的,白是被吓的。原本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当初不惜为了投靠司茕杀了自己亲爹,忙不迭把昔日安家对无助孤儿所做的一切跟自己撇清干系,没想到到头来,对方毫不领情,依旧想赶尽杀绝,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下了这般阴狠的夺命符。 “司篁侄儿就莫要取笑表兄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我愿做你手下第一个试验之人。”安无恙到底还是有点胆色,豁出去就是一条命,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司篁倒真像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正道中人。 徐泗,“如此,表兄不想追杀我了?” “不杀不杀,”安无恙连忙摇头,随即正色,“侄儿何出此言,表兄何时想过要害你?” 徐泗一哂,转身到他身后。心想:想了,也做了,只是没做成。否则云虚凌氏就不是现在亡了,而是五年前就…… 手掌拂过安无恙的头顶,感应着那三根司氏木钉。 司茕可能真的是千年难得一遇的鬼才,他居然想到把用在妖兽身上的秘术转嫁,用在了人身上,且不说会不会产生什么意外变故,这法子本就妖邪,想必是试验了无数遍才摸到一丝门路,得以成功。 一想到他抓了无数人做试验…… 有点……变态…… 徐泗复杂地看了一眼远处混战成一团的两人,屏气凝神,去除杂念,好一会儿才感受到那么一丝丝的灵力波动。 要想使被植入体内的司氏秘术失效,有两种法子,一是有由种下者亲自取出,二是由司氏血统更纯正更受认可的人以鲜血覆盖其本来咒术,这个法子同样耗损金丹。 上回给叁岐覆盖咒术,证明了司篁的血更受认可,可能因为他是家主剑拥有者的原因……徐泗看了一眼手边齐殇,一手捂上小腹金丹,那次过后,徐泗运丹自行时,就发现丹上现出一丝细微的裂缝。 放眼望去,这里少说也有几十号人。 这要是一个个都治疗过来……裂缝估计得有四分之一。 想了想,徐泗一咬牙,还是割破了手掌,一边默念解咒一边将鲜血淋上安无恙颅上三处大穴。 “啊……”三根手指长的木钉粘连着污浊的血被真元隔空一点点拉出,安无恙忍无可忍地痛嚎起来。 被种下时毫无所觉,拔除时却宛如割心剜肺。 一如很多不知不觉间深植于心的似是而非的情感,徐泗一狠心,一鼓作气。 三根钉子被同时拔出,徐泗点了他头部两处穴位,令其自行运气疗伤。 “如何?你们是想继续被人操控?还是选择信我一回?”徐泗指尖轻触伤口,伤口立刻不药而愈,自行结痂。 “那便有劳竹隐小友。”开口的是方飞絮,众人皆是一惊。 方才那厮催动口哨时,中了这针的人几乎无一不抱头痛呼,方家主却是一直安坐上位,稳如泰山,原以为她逃过一劫……没成想只是特别能忍…… “方家主客气。”徐泗对方飞絮其实很欣赏,这女子除了对他师父一片痴心,哪儿哪儿都是女中豪杰,生的还漂亮,凌九微要真是个异性恋,徐泗觉得,也就方飞絮能与其相配了。 方家主都开了口,其余人也不肯再摆谱,万一人家一不高兴就不给你治了呢?于是都连忙讨好着给徐泗打下手,可是实在也没什么下手好帮的,他们就开始互相帮衬着取出钉子后的后续疗伤。 这边徐泗开始了他的白衣天使计划,那厢凌九微渐渐占得上风。 司茕节节败退,心念一动,忽而莞尔一笑,“师弟,你那宝贝徒弟在不知死活地以身涉险,你也不去加以阻挠?” 凌九微身形一顿,攻势加猛,“他能保护好自己。” ‘’啧啧啧,那可不一定。”司茕歪头笑得不怀好意,“实不相瞒,我司氏操控妖兽的秘技要是转用到人的身上,所需的真元与鲜血多一倍,同时,对金丹的伤害也多一倍。你徒儿要是再继续这么强行解咒下去,不消几个时辰,就将爆丹而亡。” 凌九微轻轻勾起唇角,“司茕,若是此秘术如此损敌一千自伤八百,为何先爆丹的不是你?” “你如何知晓我不曾爆丹?”司茕哈哈笑了起来,凌九微眉目间闪过一丝阴霾,心突然被人扯了一道。 “你难道不知金丹转换之术吗?我可爱的师弟?”司茕缓缓蓄力。 凌九微动作微滞,当即撤身,飞扑向徐泗所在。 还没等他靠近屏障,身后门户大开,一道凌厉的黑气裹挟着真元拍上他的背脊,他毫不避让地挨了个十成十,当即一口鲜血喷出来。 小千世界随之抖了三抖。 第87章抓到一个修仙的23 脚下的沙地突然陷进去一块,骨山微微震动,不少惨白的骷髅头骨碌碌地滚落到脚边,徐泗心头猛跳,愕然抬头,刚巧看到凌九微被重击的一幕,喷溅的血色刹那间刺痛了他的眼。 他一扬手,原本缓慢且小心翼翼的取针进程被粗暴地加快,三根木钉刷地被抽取出来,掌下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眼睛一翻浑身一抽,就厥了过去。 “帮他疗伤。”徐泗朝方飞絮点点头,丢下四个字,拎起齐殇就冲出了屏障。 “师父!”徐泗一抬手,用齐殇挡下司茕的一记真元暴击,张开一臂护在凌九微面前。 “回去。”凌九微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想扒开他的手。 没扒动。 “你……受伤了。”徐泗心疼地瞅他一眼,梗着脖子,立得纹丝不动。 方才那一击徐泗看得真真切切,威力有多大从凌九微踉跄的身形,额头爆出的青筋,和下颌骨鼓出的两团咬肌可见一斑。 伤势只会比他想象中的更严重。 “停下你方才所做之事。”凌九微争不过他,剧烈地咳嗽一声,“护住你的金丹要紧。” “可是师父……那些人中了司氏……” “那又如何?那些人于你我有何干系?”凌九微桃花眼轻斜,蔓延上无边的冷意,“都是些道貌岸然贪生怕死之徒,死不足惜。” 徐泗怔楞,同样的话他之前好像听过。 放走红白双煞时,他也说。 “整个修仙界与我何干?” 没错,凌九微向来是个冷漠寡情之人,他淡然出尘不是因为他心性高洁心无旁骛,而是因为他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关心他人的好坏死活,自然能做到“花自飘零水自流”的优雅从容。 但是再深入挖掘一些,徐泗摇摇头,其实凌九微也有他自己的温情。司芝兰临终托孤他能欣然答应,徐泗装可怜他能勉为其难给他搓背,凌氏被灭他表面逞强却暗自心伤,包括当年暗中飞石替方飞絮解围……细细数来,太多太多,他本该是个极度温暖之人,到底遭遇了什么让他强行穿上了一层冷硬的外壳? “齐殇啊……”司茕一双眼死死盯着徐泗手中的家主剑,放射出热烈而贪婪的目光,他啧啧两声,讥讽道,“三弟,你觉得自己配得上这把司氏剑吗?你可是连它一半的威力都没能发挥出来……一把上好的兵器给了个无牙小儿,屈才,屈才……” 徐泗咧开嘴,手执剑掂了掂,“怎么,你想要?” “我要,你就给大哥吗?”司茕眼珠一转,伸出手。 “那就要看你本事了!”徐泗眉目一凛,长剑刺出。 司茕掌心幻化出一把泛着红光的细长双刃剑,随手起招格挡。 显然刚开始他只把司篁当个毛还没长齐全的小屁孩,抱着玩一玩的心态应付着过招,打算玩够了就一掌送他去见他苦命的二哥。 然而越发走招,他越发觉得困惑。 “咦?”手上细剑被挑飞,司茕顺势后滑一步,堪堪避过那刁钻古怪的剑势。 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出,他这三弟舞得一套剑法,招招克他,时时牵制他,简直像是提前算计好的,全程压着他打。 徐泗也觉得哪里不对,太顺了!他只是遵循凌九微曾教导他的,随心所动,不去过多计较剑招剑式,全凭身体本能挥剑而已,这么都能胜出,这司茕未免也太菜了吧! 但凝神仔细一想,方才他下意识舞出来的剑招,好像是璇玑老头子之前教他的那套古里古怪的剑法。 对了!璇玑子!他不是司茕的师父吗?眼下人呢? 徐泗神经质地四周一望,完全不见他老人家的身影,现在他有必要怀疑老头儿当初教自己这套剑法的初衷到底是什么!他是不是早就有预感自己徒弟黑化了?! 司茕自然也想到了,普天之下能对自己了如指掌之人除了他师父还能有谁? “呵呵呵,看来我那不正经的师父教会了你不少东西。”他索性不用剑,一把撕开左手的衣袖,泛着根根黑色经脉的胳膊高举指天,看上去像是什么诡异的拜月仪式。 徐泗下意识带领凌九微后退一步。 天突然黑了。 伸手不见五指。 人在危险的环境中突然失去视觉会引发强烈的不安,徐泗跟凌九微互相紧紧贴着背,注意着黑暗中的任何风吹草动。 “师父……外人可以影响你的小千世界吗?”徐泗觉得匪夷所思。 “对方也开启了小千世界。”凌九微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而且对方此刻的精神力比我强大,所以完全覆盖了我的小千世界。” 徐泗呼吸一滞,凌九微的伤这么重吗? 暗黑的空间里,时间都仿佛停止了流动,徐泗耳边只能听到凌九微的呼吸,透过脊背感觉到他胸腔带动的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徐泗觉得自己其他感官都快麻木的时候,眼前飘起了绿幽幽的焰火,这里一簇那里一点,围着二人慢慢旋转。 “是阴眼烛!”凌九微反身就把徐泗拢在怀里,只手捂上他的眼睛,在他耳边低声警告,“别睁眼,别看。” 掌下轻轻颤动的睫毛刷着手心,带来酥酥痒痒的触感,凌九微指尖微微蜷起。 因为凌九微及时的动作,徐泗只瞄到绿焰的边角。 但是凌九微不可避免地看到了。 那一簇簇烛火般大小的绿焰里,都有一只半睁半闭的鬼眼,一旦与人对上,就倏地睁大,来个亲切地三目相对。 被盯着的凌九微起了一身白毛汗,攥紧的那只手被汗濡湿。 据传言,见阴眼见心魔,心魔强悍,泥足深陷,迷失心智。 阴眼烛居然寄生在司茕的小千世界内……说明其已被心魔所控,心智全无。 忽地想起什么,凌九微立刻拂袖掩面。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怀里的竹隐不见踪影,远方背对他的男人缓缓转过身……凌天轩。凌九微眯起眼睛,他此刻很清醒,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自己多年的心魔。 “多年不见,你可好?”这个曾是他师父的伪君子笑起来满面仁义道德,绝世罕见的伪君子。 凌九微缄默不语,他只关心竹隐在何处。 “那可是你的心爱之人?”凌天轩丝毫不计较徒弟那张万年如一日的冰霜脸,关切询问。 凌九微蹙眉,心爱之人吗? 约莫是的。 “为师倒是不曾想过,会是个男子。不过倒也生的俊俏,与你相配。”凌天轩苦笑出声,“不过此事还是莫让你娘亲知晓得好,她啊,脾气不甚好,怕是会潮气鸡毛掸子抽你。” 一句话吊起凌九微心中燃烧了十年的业火,他咬牙切齿,“你不配提起她。” 凌天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气摇头,转身走远。 凌九微起伏着胸膛,双目通红,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假的,都是假的,凌天轩早已被他挑破心脏惨死在他手下,不要再为其大动肝火,不值当!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心头火平息了不少。 此时,眼前画面陡然一转,四周一片茂密竹林,正值盛夏,阳光热烈,竹叶蔫头耷脑地贴在竹竿上,显出疲累的倦态。 竹林内,一名男子正手把手地纠正小徒弟错误的剑招,汗水浸透了七岁小孩单薄的衣衫,同样也浸湿了中年男子的白色长袍。 凌九微蓦然睁大眼睛,那名幼童是他。 那名男子……是当年才二十七八的凌天轩。 凌九微冷眼旁观,觉得这师慈徒孝的场面分外扎眼。 再一眨眼,又是八岁的凌九微染了风寒,凌天轩守在他床前彻夜不眠,替他诊脉,渡送真元,送汤喂药。 凌九微攥紧了拳头,他开始不解,凌天轩根本无须对一个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如此百般讨好,有何意义呢? 这样的场景太多,多到目不暇接,多到漫天遍野。 最后,画面定格在凌天轩临死之前,满面痛苦说的那句,“我虽然年轻时犯过错,但对你,我问心无愧,这么多年了,我竟抵不过一个你面都未见过的生身父亲!” 其实他完全可以躲开的。 那一击剜心之痛。 他也以为他会躲开的。 但是他没有…… 他是自己迎上去的。 凌九微垂下头颅,眼帘翕动,滚落一颗烫到人心的泪珠。 这么多年,他试图用仇恨给自己洗脑,他杀得没错,那人该死,然而每到午夜梦回,他又会忆起师父带他如亲儿子的好。 当时的他以为这一切都是欺骗,都是凌天轩亲手编织的弥天大谎,可是随着年岁渐长,他开始明白,有些关心是伪装不来的,有些眼神是作假不得的。 当后悔的火苗隐隐蹿起时,他又会再强行说服自己一遍,一次次强调对方是死有余辜,所以自己的小千世界里会重复播放那残忍的一幕。 他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有些事做了,一辈子不能回头不能反悔。 否则只会更加痛苦。 但是今天,一切都昭然若揭,行之于光天化日,让他再想藏也藏不住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其实非常怀念自己的师父,那个曾经在他心目中与父亲相比肩的人。 第88章抓到一个修仙的24 世上很多事都如筑堤防洪,拦得了白浪怒涛一阵子,拦不了一辈子,再加上有外力破坏那层日渐腐蚀摇摇欲坠的堤坝,溃不成军就来的轻而易举,随意一个翻手,汹涌洪水就冲跨了城墙,泛滥成灾。 凌九微的太阳穴阵阵发紧,像是有人用无形的铁丝圈箍住了他的头,不断收拢拉紧。 我没有错!他是我的杀父仇人,为父报仇我有何错?他一遍遍念着这句话,铁丝圈就越箍越紧,箍得他头痛欲裂。 相反,只要他产生一丝半点的悔意和动摇,大脑就会骤然放松。 这是在逼他承认,承认自己其实一直都在追悔不已。 阴眼烛像是找到了目标,绿光大胜,疯狂加速,贴着凌九微周身转动起来。 徐泗被捂着眼睛,只觉得贴着自己的那副胸膛震颤不已,阖在自己眼帘上的掌心也渗出了绵密的湿意。 这时,耳边的空气传来波动,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长空,带着哨音急速刺来,徐泗下意识抬起齐殇格挡。 “铛——”东西被挡落。 徐泗扒开凌九微的手,低头一看,那是一缕头发,一缕会动的头发。用剑将头发挑开,头发末端蠕动着一只被齐殇震晕的腹大如鼓的白虫,随着它的动作,腹部传出一声声轻微的哨音。 徐泗头皮发麻,一个激灵没控制住,一剑捅破了那条白虫,随着虫子一声急促的哀鸣,身体化成一股黑烟。 “噬魂虫。”凌九微一手搭在徐泗肩上,使劲儿甩了甩头。 徐泗回头,对上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倒吸一口凉气。 “师……师父。”他语透焦急,换来凌九微的垂眸询问。 “怎么?” 什么怎么?你的眼睛里黑乎乎一片啊师父父!看不见眼白啊师父父!你不会走火入魔了吧! 但是话到了嘴边,自然而然变成,“没什么,你看上去有些疲倦,感觉如何?” “还好。”凌九微听上去不能更正常,方才还黑洞洞的眼瞬间恢复清明,“司茕已经成了魔修,灭之不可心软。” “嗯……没什么好心软的。”徐泗担忧地瞟了几眼那张白得毫无血色的俊脸,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师父你真的没事吧?” 凌九微凌厉地扫了他一眼,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瞬间加力,像是要把那副肩胛骨捏碎,徐泗皱起脸。 “闭目凝神,将真元聚于金丹。”凌九微甚少用这种冷硬的语气说话,徐泗刚想挣脱询问,肩上又是一痛,只好遵从照做。 闭上眼的瞬间,无数拖着长发的噬魂虫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将他们重重包围,凌九微低喝一声,撤了小千世界,凝足真元张起结界。 把自己的精神随着真元一道沉下去,一直沉到丹田处,不出意外地又遇到了这几年来一直存在的问题,他没办法靠近金丹。 每次都在翘首可见金丹旋转的咫尺之处,自己就被一层无形的网给兜住,五年来从未冲破过。他曾经请教过璇玑子和师父,为何他接近不了自己的金丹,二人皆是一副高深莫测学究样,徐徐吐出两个字:随缘。 徐泗愤愤然,觉得这两个人肯定瞒着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正当他再次在那层网周围徘徊不前,时不时做些无谓的尝试,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肩膀处渗透进来,一路朝丹田聚拢,最后停在徐泗真元附近,绕着他逡巡一周,忽然抛开他,朝那道不可见的网冲去。 “破!”耳边乍起一声强而短促的破字。 金丹周围泛起密密麻麻的类似符咒的文字,编织成一层金色的网罩,将金丹团团围住,随着那声破,符咒湮灭成点点闪烁的金色荧光,往四周消散开去。 这是什么鬼……徐泗大脑宕机片刻,随即自金丹处涌出一股强劲的力量,带着似曾相识的灼烧感和疼痛,袭向四肢百骸。 我靠……这不是2333给的洗髓液吗?我还以为是坑爹系统又害我,药力失效了,原来是被凌九微他们封印了!徐泗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雷电击中,抽搐了一下,脸庞散发出金色的光,宛如一尊活佛。 被那股强大的真元强行震出体外的凌九微撤回掌,踉跄几步,结界一下子碎了,那人忽然像是掉了线的风筝,急速坠落,在空中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落地前被徐泗拥入了怀中。 依旧前赴后继而来的噬魂虫一看结界已破,立刻瞅准时机发了狠,腹部的哨音愈发尖锐喧嚣,不顾一切朝二人……朝凌九微飞扑过来,徐泗一扬手,二人身周燃起一道火墙,哔哔啵啵将那些虫子烧了个灰飞烟灭,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飞蛾扑火。 将凌九微独自一人留在火墙包围圈内,徐泗跨了出来。 身体被过于强大的真元涨得隐隐作痛,按耐不住想要爆发出来,一勾手,齐殇飞了过来,徐泗握住剑柄猛地一劈。 黑色的天幕被刷地劈开,有无数张牙舞爪的花蔓从劈开的缝隙中疯狂漏了进来,朝徐泗的方向聚集。 “出来吧,我的好哥哥。”随着夜幕被一点点撕碎,徐泗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心里却爽翻了天,这金手指开得我想跪下叫爸爸! 没人回应。 哼,躲起来不说话我就找不出你吗?徐泗凝眸排查,精神力扫过一个又一个角落,及其有耐心地搜索着。 眼中精光闪过,十点钟的方向,花蔓缠着一个人慢慢升起。 那人耷拉着脑袋,四肢无力地垂落,从腿到腰身被花蔓层层包裹托住,这样他起码能保持直立的姿势。 是司茕……不对,徐泗瞳孔微张,是……方飞叶! 那司茕在哪里? 徐泗的头皮瞬间炸了,他僵硬转身,于那团赤焰中看到之前倒伏在地的凌九微缓慢爬起身。 “我的好徒儿,你叫为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上浮现出盛大的笑容,让徐泗心口阵阵泛凉。 “司、茕、”一字一顿,像是要将念出口的名字千刀万剐,“你若敢伤他一毫,我让你从此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司茕嘴角吊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似哭似笑,“就凭你?满门被灭只当缩头乌龟的懦夫?” “你看清楚!”司茕一招手,面前浮现出一块银色屏幕,里面是那群惊慌失措笼在黑暗里各家家主,封御那张欠扁的脸尤其被放大了,“这些人可都是当日逼死司芝兰的凶手,你居然还试图以德报怨救他们?” “所有事情都是你在背后撺掇。”徐泗面沉如水。 “是,是我撺掇不假,但恶意揣测可不是我强加给他们的。”司茕想像对付凌九微那样,寻找他内心的短板,借题发挥,潜入其内心,所以他不遗余力地激发司篁心中的仇恨火焰,“想想司芝兰对你呵护备至,你忍心看他忍辱九泉?” 司篁面露不忍。 司茕很会算计,但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司篁身体里的灵魂早就易了主,徐泗的感情并不比司篁,理智永远占得感情的上风。他分得很清楚,罪魁祸首是谁,谁是被任意驱使的牛羊,真正该死的是谁。 省省你的口水吧,徐泗在心里翻白眼。 花蔓慢慢地,堪称温柔地放下方飞叶,随即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抽抽打打向司茕的方向飞去。 照徐泗的想法,他想先控制住司茕,再慢慢想办法将其逼出凌九微体内。 问题就在于,他要活捉,不能伤害到那具身体。这就带来了很大的不便,处处掣肘。 司茕攻心不成,也不着急,他知道司篁不可能真正发动什么毁天灭地的招式,损害他师父的玉体,于是优哉游哉,躲不开索性不躲,那些攻击会自动减弱到没有。 唯一有些难缠的就是那些拼命想缠上他四肢的花蔓,简直无孔不入,生生不息,司茕一时有些疲于防范。 终于,经过锲而不舍的尝试,一根细小不起眼的藤蔓从背后偷袭,触须缠绕上脖子,从脖子延伸,瞬间缠上其四肢,将其吊起。 “好徒儿,你这是想弑师吗?”司茕脸憋得通红,就在他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时,颈部的花蔓突然松了一点。 “你要怎样才肯出来呢?”徐泗脚下生莲,一步一个白花,飘到他眼前。 “你若肯出来,我便放你一命可好?”徐泗弯起眼睛,像只妩媚的狐狸。到时放不放,就是我说了算。 “你若自刎于我身前,我就出来,可好?”司茕不甘示弱,挣扎着一扬下巴。到时我出不出来,可就由不得你。 对峙良久,两人互不信任。 司茕嘲讽地勾起唇角,目光在撞上徐泗背后时,突然黏在了一处,不可置信得连眼球都颤抖起来。 “师父!你!” 徐泗皱眉,蓦然回头,忽见蓬头垢面的璇玑子背着个什么人稳稳落到地上。 老头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璇玑子朝徐泗眨了眨眼睛,放下身后背着的人,花蔓瞬间缠绕上去,把人抬到近前。 “这是……?” “老朽介绍一下,我那不肖徒弟,金牧典。” 第89章抓到一个修仙的25 璇玑子他老人家不远万里把司茕的原身扛过来了…… 徐泗一时没get到卖小黄书的老鬼什么意思,与他隔着没了灵魂也不腐不烂的身体容器大眼瞪小眼。 先激动起来的倒是司茕,他看上去有些紧张,笑起来面部肌肉有些抽搐,“怎么?你们要对我的肉身做什么?” 璇玑子一甩胡须,直把那一丈长的胡须甩到肩上,他鲜有如此正经的脸色,五官无一不透着刻板严肃。 “招魂!”他手一翻,凝气成刃,直接削去了金牧典的左臂。 司茕眼中闪过惊遽,“你……你居然……” “当为师是三岁小孩好糊弄的?我说怎么招不着半缕魂魄,原来你在左臂上下了禁魂术!简直胡闹!”璇玑子气得头发胡子一起抖,徐泗都怕他气得背过气去,“为师到底是怎么教的,教出你这副德行!” 徐泗仰天:您确实……也不是什么好德行…… “被施了禁魂术的肉身隔断所有魂体,游荡在外的活魂五日不归肉身就将魂飞魄散,所以你不得不找别的肉身寄居,活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璇玑子痛心疾首,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兼爱徒如今倒好,成了个人人喊打喊杀魔修!他一顿足,怒吼一句: “你简直丢了我璇玑道长天大的名声!” “就是为了与你撇清关系我才舍弃肉身,你倒好,上赶着认我这个徒弟,你要是不认我,何人知晓我是金牧典!”一直低头被骂的司茕忽然红了眼睛,“我如今人不人,鬼不鬼,还不都是为了保全师父的那点名声!” “保全个屁!”璇玑子一急眼就口无遮拦,跳起来指着司茕就骂,“白眼狼!天下哪有师父不认徒弟的道理?你再怎么混账也是我璇玑子的徒弟,你还想赖账还是怎么着!” 司茕张了张嘴,到底没反驳一个字。 徐泗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杀得了亲兄弟,灭的了家门,令无数无辜的人牵连惨死,杀人如麻,到头来,你告诉我你居然还有一丝良心未泯?真是可笑。” 闻言,司茕怨毒的目光在徐泗身上来回审视一番,迷之微笑起来,一字一顿道:“那些人都该死。” “三弟,你从未被所谓的亲人因为一个滑稽的天生异象抛弃过,你也从未寄人篱下被当成奴隶打骂使唤连屎都被逼吃过,更加没尝过好不容易逃出魔窟,沿街乞讨却差点死在年长一些的小混混手上,我原本也可以像司芝兰,像你司篁,安枕无忧备受宠爱地长大,这一切,都是那些枉称名门正派的世家一手造成的!这些人死再多!死再多也是活该!活该!” “我不管你杀谁,你不该杀我兄长。”徐泗冷冷地觑着暴走的司茕。 “我没杀他。” “他却因你而死。” “那是他自己蠢,非要守着幽渚司氏,他要是带着你逃之夭夭,也不至于被逼死。” 徐泗觉得跟这人无法交流。 “你是想自己回到你身体里,还是想被师叔公用招魂术强行招出来?”他指着金牧典的身体,打算给这走进死胡同的执拗症患者最后的宽容。 但是这神经病并不领情,仰起脖子就是一段急促的哨音。 尖叫声此起彼伏。 眼前陡然又浮现出银幕,那些徐泗还没来得及解除司氏秘术的道友一个一个不受控制地举起手中的兵器,整齐划一地捅了心窝,手边没兵器的则一掌拍在了自己天灵盖上。 “我死可以,能拉一个垫背就拉一双,哈哈哈哈……”司茕邪肆地大笑起来。 “孽畜!”璇玑子额头青筋暴跳,盘腿坐地就开始施招魂术。 徐泗看着司茕的魂魄在凌九微体内左拉右扯,几乎变形,却仍负隅顽抗。 “最后,轮到你爱慕的师父!”徐泗似乎听到这么一句话,心里一惊,忙要让璇玑子停手。 只是太晚了,“啪嗒”一声轻响,不知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司茕被强行拉出,又被强行按入金牧典体内。 最后由徐泗把齐殇扎在了他重新跃动起的心脏。 一切归于死寂。 【叮咚】脑海中突然传来系统上线的声音。 “友情提示,徐先生,目标人物的生命迹象正在消失,重复一遍,目标人物的生命迹象正在消失,重要的事强调三遍,目标人物……” 徐泗魂儿都快吓飞了,自动屏蔽了这恼人的提示音,手脚并用地扑向凌九微。 刚才那声破碎声,是金丹破裂的声音! 七手八脚地渡进真元护住命脉,然而强有力的真元进了凌九微体内,却如泥牛入海,怎么都填不满空洞。 “师叔……师叔祖……”声音颤抖得几乎成哭腔,徐泗求助地望向璇玑子,“师父他……” 刚刚痛失爱徒的璇玑子失神地抬头,一抹脸,连忙凑近。 “除非是爆丹或被强行挖丹,金丹自行运转破裂或自行放弃,不至于没命……”璇玑子一边嘟囔一边把手按上脉门,刹那间变了脸色,“怎么……怎么是爆丹?” 徐泗炸了,他强忍住想冲过去鞭尸的冲动,面色铁青,“你那好徒儿做了什么?” 璇玑子横他一眼,“难不成是金丹转换术?” 金丹……转换?徐泗灵机一动,“那是什么术?能不能把我的金丹转换给师父?” “可以是可以,没了金丹你要怎么办?” “我命大。”徐泗一摇手,“不是说自行放弃不会死吗?我放弃我放弃不就行了吗?” “没了金丹可就与普通人无异,这辈子再也无缘仙道,竹隐,你可要思量清楚。”璇玑子一下子变得婆妈了起来。 思量得不能更清楚啊!目标人物没了我就没了啊!没什么可思量的! “动手吧。” ====== 半个月后。 郝家村新搬来一户人家,听说是兄弟二人,身体都不大好,哥哥一直卧病在床,弟弟也是个病入膏肓的病秧子,一咳嗽起来能把房梁都咳垮。 但是大家伙都巴望着哪天能看上一眼这传说中的病秧子,原因无他,因为人家有一副绝美的皮囊。 据住在隔壁的屠户老婆薛大娘说,那美的真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她这辈子见了这么些男男女女,愣是挑不出一个能与病秧子的长相相媲美的,任何人拉出来跟他一比,那都是云泥之别,高山流水跟下里巴人。 大家伙都知道薛大娘是个粗人,不一定有什么欣赏美的品味,所以也只当个笑话听,在她每回眉飞色舞夸耀起来时,也都是敷衍着调笑两句。再美?再美能美过王府二小姐? 凌九微悠悠醒转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破落茅舍,傍晚昏暗的光线从破了两个洞的窗户纸射进来,有身影在灶前忙忙碌碌。 “竹……隐……”一出口,嗓子干涩得好似生了厚厚一层铁锈,呕哑嘲哳。 背对他的身影猛地一抖,脚不沾地地转身,眼里瞬间落满了惊喜。 一开口先是一顿惊天动地的咳嗽。 “师父,咳咳骇,你终于,咳咳,醒啦!” 凌九微蹙眉,朝他招手,“染了风寒?怎的咳得这样厉害?” 徐泗忙不迭地扔下在铁锅里胡乱翻搅动的勺子,把手在那件可笑的灰色围裙上抹了抹,才喜滋滋地凑过来,“没事,身子有些虚。” 丹田处隐隐作痛,凌九微按着竹隐肩膀借力坐起来,却在触到那只微凉的手腕时猛地抓住,试着探进一丝真元,探得一片虚无,随即瞪大了眼睛,“你……你的金丹呢!” 徐泗耸耸肩,把准备了半月有余的说辞拿出来。 自己与司茕对战时,惨遭挖去金丹,于千难万险中求得一线生机,而凌九微被附身也受了重伤,后来璇玑子赶到,杀了司茕,救了他师徒二人。 完美。 凌九微信了,不疑有他,只是时不时望着竹隐叹气,闷头不做声。 徐泗知道,他这是在自责,自责没能护住他的宝贝徒弟。 “不当修士也挺好,”徐泗哈哈哈,“我原本就馋得很,最怕辟谷,现在好了,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不怕俗物损了修道之身,自在得很~” 唯一的问题就是,失了金丹,徐泗的身体比普通凡人还要弱一些,气温稍有变化他都能染上个风热寒凉,像个永远填不满的药罐子,成天身上一股药味。 凌九微醒来后,再不肯让徐泗多动弹,他偶尔出去帮大户人家除个邪祟消个灾,换得的报酬买些吃食,倒也不愁生计。 最意外的是,堂堂昔日云虚凌氏家主居然学会了下厨做菜,还做得一手香飘十里勾人馋虫的好菜,回回把徐泗撑得直不起腰。 “一人吃饭,好寂寞啊……”某一日,徐泗吃到一半放下饭碗,感叹一句。 全程盯着他的凌九微皱了皱眉,默默地去捧了碗,也坐到桌边,与他面对面,夹起一块油光闪亮的东坡肉。 徐泗连忙压下他把肉往嘴里送的自杀式行为,机关炮似地连声斥责:“你疯了?说好的辟谷呢?你不修仙了?” 日子久了,徐泗再也不肯唤他师父,成天你你你地称呼,有时兴起,还会顶着眼刀唤一句微微,别提多没大没小了。 凌九微拍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将东坡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囫囵吞进去,“不修了。” “不修了?”徐泗惊得嘴巴能塞下一整个鸡蛋,急了,“怎么说不修就不修了?师父你受什么刺激了?可是发烧了?” 说着就要来摸凌九微的额头,被他轻巧躲开。 凌九微闷头戳着碗中那一点饭,只把那点饭戳成浆糊,才抬起头,目光闪烁,“为师哪里也不去,不修仙不修道,只陪着你。” 末了加上一句,“可好?” 徐泗愣怔片刻,扒了满口米饭,猛地放下碗。 目光灼灼,“那你为何一直不与我睡觉?” 第90章抓到一个修仙的26 凌九微手一抖,差点没拿稳筷子。 从未见过把同榻一事拿到饭桌上谈论还说的如此义正言辞之人,凌九微不禁蹙眉,质疑起之前自己于教导上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比如,未教过徒弟何为含蓄羞耻。 他轻咳一声,停箸抬头,一下子撞进一双水光潋滟饱含春情的黑眸,竹隐菱唇微张,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轻咬着竹筷尖尖,目光里满是期待和小心翼翼。 凌九微呼吸一滞,瞳孔骤缩,心脏疯狂跳脱起来。他忆起那日在春风十里桃花帐内的一场意乱情迷,那上下唇瓣间柔软的触感和舌尖追逐纠缠时的快意轰的一下全部涌入脑海,红晕悄无声息地爬上清矍的两颊,他的目光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定格在那张时时在梦里会晤的面庞,不自在地游离开来。 “天热,怕挤在一处让你睡不安生。”他随意扯了个理由想搪塞过去。 徐泗轻嗤一声,“天冷的时候,又怕自己睡沉了与我抢被子,不小心让我着了风,对不对?” 凌九微的坐姿越发僵硬起来。 徐泗低叹一声,“这鬼地方,除了夏天就是冬天,不是热就是凉,难不成这一年到头,你都不肯上我的床?” 徐泗不明白凌九微在犹豫什么迟疑什么,这茅草屋就一间大通房,只摆得下一张榻,他宁愿每晚去外面睡草垛也不肯与他同床共枕,平日里也相敬如宾得很,不带任何肢体接触的,时间长了,徐泗心头就有一股怨气,好像自己被无故嫌弃,对方碰都不愿碰你一下。 “我只是舍不得你没家似得睡草垛,让你与我同睡榻上,又没强迫你做些什么……”徐泗噘着嘴嘀咕,塞进一棵小白菜,“你若百般不情愿,就算了。”继续睡你的草垛喂蚊子吧! 是夜,凌九微沐浴完,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打开门,倚在门框上定定地看向院里落了一身银辉的人儿。 先一步沐浴完在菜畦地里散步的徐泗闻声转头,眼里闪过惊奇,凌九微一改往日的衣冠齐楚,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里衣,露出襟前大片的胸膛。 徐泗眉心一跳,这是个……信号? “师父如此风流模样……莫不是在勾引徒儿吧?”他出口便是调戏,负手在月光下,笑得吊儿郎当。 “进来吧,你不是要为师与你睡觉的么?”凌九微拨弄着头发,瞄了他一眼。 哦豁!一时间徐泗觉得那不是他师父,那是个眉目流转间皆是风情的公狐狸精!假的,都是假的!白天的一本正经都是假的! 一进屋,沐浴后残留的水汽还未完全散尽,徐泗嗅了嗅,于热气中嗅到熟悉的檀香。 “师父不焚香有段时日了,怎的身上还有一股子檀香味?”徐泗坐到榻上,吊着腿看凌九微把浴桶抬出去。 “可能是往前熏得太久,香已入骨。”阖上门,凌九微吹熄了烛台,和衣躺到徐泗身边。 黑暗中,徐泗等了又等,身边全无动静,安静如鸡。 原来真特么只是睡觉!说他是根木头都贬低了木头! “师父?”徐泗低低唤了一声。 没反应。 “微微?” 装睡装得还挺像。 徐泗一侧身,把脚从薄被里伸出来,脚趾蹭着凌九微小腿,一路勾勾画画往上,脚趾一夹,夹住亵裤的腰带就往下扯。 不出意外地,脚踝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 徐泗顺势把整个身子贴上来,只手探进衣襟内,摸到凸起便肆意揉捏起来。 听到头顶一声抽气,徐泗满意地缩回手,手肘撑起,撑着脑袋望向浑身紧绷的凌九微,低低笑出声:“师父当真只想睡觉?” 凌九微指尖轻点,床头的烛台重新燃烧起来。 他轻喘抬头,衣衫凌乱,像足了被调戏的良家妇女。 徐泗噗哈哈哈,“小微微,你生气了吗?为何如此哀怨地看着本相公?哈哈哈哈哈……” 还没哈完,凌九微长臂一捞,将人按进怀里,再一翻身,将人禁锢在双臂之间,一只手向下猛地伸进徐泗亵裤里,握住了。 徐泗瞬间屏息,才惊觉凌九微深沉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隐忍和藏也藏不住的野性。 “说来可笑,为师其实心心念念都想与你翻云覆雨,”他发狠地套弄两把,徐泗立刻爽上天,轻吟出声,“以前是,现在也是,日日饱受悖德乱伦的煎熬,夜夜却怀着隐秘的心思兴奋地肖想你,你可觉得为师下作得很?” 说着,他俯身下来,一口咬上徐泗的嘴唇,徐泗张开嘴回应,他瞬间就把舌尖如饥似渴地探了进去。 徐泗不想说话,也不想去思考情情爱爱和心底一闪即逝的钝痛,他只想做,疯狂地做一把。 他主动勾上凌九微的脖子,轻轻按上他后颈上的那三颗红痣,将他拉近自己,双腿张开,紧紧圈住他劲瘦的腰。 凌九微的舔舐和啃咬狂乱而无章法,又重又迫切,刹那间崩裂出隐藏已久的渴望和排山倒海的占有欲,熊熊燃烧了徐泗。 “我想看你在我身下神迷,想听你在我身下呻吟,想贯穿你,想占有你……”凌九微在床上显得话格外多,絮絮叨叨着他的欲望,徐泗只觉得自己像是大洋中一只随波逐流的小渔船,颠簸起伏,时而被巨浪打翻,沉入海底深渊,继而又挣扎着浮起来,接受柔风细雨的灌溉。 直到他沉沉地睡过去。 “哎呦……咳咳骇……”徐泗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扶着酸到牙根的腰骶坐起来,迎着破碎的阳光先是一顿日常咳嗽。 咳得他娇喘微微,眼泛泪花,门口与人说话的凌九微连忙开门进来,倒了碗温水喂他喝下。 徐泗边喝水边瞧他的脸色,“外面说话的是谁?” 凌九微张了张嘴,还没开口,一人就卷着风刮了进来。 “凌二公子!是我,隔壁薛大娘!” 来人是个虎背熊腰的女壮士,往那儿一站,虎虎生威,像是一言不合就要与人干架。 “今儿个我来,是替那王家二小姐亲来了,王家二小姐听过没?就是……”薛大娘语速极快,嘚啵嘚啵往外倒豆子。 凌九微冷下脸,“舍弟身体抱恙,耽误不得别人家姑娘。” 徐泗眨巴眨巴眼,从善如流地点头。 “人家哪能不知道呢!只是那王二小姐自从有缘在街上与凌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就哭着闹着非君不嫁了!也算得一等一的痴情女子,你看看这,人家还说了,刚好可以借这桩婚事冲冲喜,没准儿这病啊,就这么好了呢!”薛大娘觉得这是这对兄弟攀上高枝儿的机会,自己还能从中捞点好处,别提多积极了。 凌九微已经面如冷霜,此人常年高居家主之位,有种浑然天成的威压感,薛大娘哪儿见过这等气场,顿时就萎了三分,心想这大哥怕是什么落难贵族,可邪劲。 徐泗连忙打圆场,“薛大娘,就不劳您费心了,实不相瞒,我啊……” 他瞄了凌九微一眼,笑眯眯地压低了嗓音,“好男风,是个实实在在的断袖。” 薛大娘的脸色顿时像是吃了隔年的黄花菜,灰了一大片。 凌九微惊讶挑眉,对上一双喜滋滋瞎嘚瑟的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一时间,郝家村的病秧子爱好龙阳的名声就这么传了出去,蝴蝶少了不少,又多了好些公蜂。 凌九微头疼不已。 “收拾收拾家当,搬家。”忍无可忍,凌九微决定走为上策,还整了一块丑兮兮的面纱给徐泗蒙上,那控诉的小眼神,分分钟在警告:少给我招蜂引蝶! “小微微,我想吃桂花糕!”途经一家酒楼,酒香醇烈,徐泗说什么也不肯走了,迈不动腿。 说是想吃桂花糕,其实是想喝酒。 凌九微不能更了解他,敌不过死缠烂打,只能带他进了里。 一进去,便听得一阵喝彩声。 “后来呢!那司茕死了之后,凌家主和他徒弟去了何处?” 徐泗动了动耳朵,听见一道苍老的声线,慢慢悠悠道:“这老朽就不知了,大约去了什么世外桃源过上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吧……” “呸!老道儿说的什么浑话,人家两个大男人,鸳什么鸯啊!” “这位小兄弟,你涉世未深怕是不懂,这两个大男人啊……也能做得恩爱鸳鸯呐,这师徒俩都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年岁相差不过十岁,朝夕相处,情投意合,互相看上眼,不足为奇,不足为奇。”老道士捋着颇能哄骗人的花白长胡子,一派仙风道骨,说的话却实在有些惊世骇俗。 底下人叽叽喳喳议论一通后,皆觉得这是老道胡扯。 “那……那四大世家现下如何了?” “如今几经更替,梅林方氏一支独大,方飞絮方家主巾帼不让须眉,方氏如日中天;封氏本就式微,眼下后继无人,越发日暮途穷;倒是云虚凌氏,虽遭受重创,仍有两位年轻后生一肩扛起重担,复兴有望;至于幽渚司氏嘛……唉,真相大白后,倒是人人追念司芝兰司家主当年的丰功伟绩,吵着闹着要为其沉冤昭雪,开宗立碑,要老朽说,人死魂灭,人家司家主不一定稀罕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底下一众凡夫俗子一阵唏嘘,这些修士的世界委实危险重重。 老道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本道长也算是得道之人,一身本事无人传承,今日想觅得一有缘人收做关门弟子,可有人有此等修仙志愿?” 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一圈人立刻缩肩驼背作鸟兽散。 独留一个吃鼻涕小娃娃,一身破烂衣裳,举着一支化了大半的糖葫芦,豁着牙冲其傻笑。 老道郑重点头,“吾看此小儿根骨清奇,天生修仙之材,好吧,今日起你就跟着我吧。” 说着,乐颠颠地牵着娃娃出去了。 徐泗听得直乐,一饮而尽杯中酒,再去拿酒壶时,却是半滴也倒不出来了。 “师父,你能不能每回给我留第二杯?”他哀怨扭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 “体弱,不得贪杯。”凌九微扶额摆手。 徐泗掷下杯子,心骂一句酒鬼,拈起一块桂花糕,又想起刚刚那个挂鼻涕娃娃,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来我那师叔祖又觅得良徒,我又添了一个小师叔啊,哈哈哈哈……咳咳。” 凌九微一掌抚上其项背,替他顺气,“只要别再教出个魔修来,随他去。慢点吃,别呛着。” 此后司篁的余生,都花在与凌九微二人游遍山山水水,遍尝天下美食上。 凌九微的修为一直停滞在了小千世界,再也没有取得什么长足的进步,徐泗觉得这是凌九微故意为之,为了让他们俩生活得如同凡人正常的夫夫。 既然是正常夫夫,免不了满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偶尔还会拌个嘴吵个架。 “为师说了,那人看你的眼神不对,让你勿要与他多拉扯,为何不听!”凌九微脾气一上来,就喜欢端出师父的架势,为师为师为师个不停。 徐泗倒也配合,“师父,我都一把年纪了,哪来的美貌让人垂涎?诶?你好好说话,别动手!” “一把年纪?”凌九微别住他双手缚在身后,“方过而立之年便说自己一把年纪,你这是嫌为师老?” 徐泗目瞪口呆:这是个什么脑回路? “师父自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即使老了也是美大叔。哈哈哈……啊……” 凌九微一口咬在他脖子上,使劲儿磨了两下,直嵌进去一排牙印才松口。 徐泗欲哭无泪,这些年浑身上下几乎没有没被咬过的地方…… “好好好,我不理睬那人,他给我银子我都不瞅他一眼,好不好啊小微微……”徐泗笑着盘上凌九微的腰,吊在他身上像只树袋熊般甩了甩。 这一招屡试不爽,凌大爷表示很受用。 两人打打闹闹过了大半辈子,都很满足。 弥留之日来的也就显得不那么突兀,徐泗的身体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凌九微多方求医问药求来的日子。 只是临死之前,徐泗突然想起那个被他忘到九霄云外的任务,马上就要死了,也没有传来任何任务完成的消息,徐泗心想,算了,完成不了就这样吧,起码陪他完整地过了一辈子,挺好。 就是对不住徐女士了。 “竹隐,我与你提起过吗?”凌九微抱紧了他,喃喃低语,“我时常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皆是一些陌生的面孔,有些人完全长成别的样子,但我总觉得是你。这难不成就是你所言的,平行世界?” 徐泗心里一惊,眼皮却异常沉重,答不出话。 “若是真有平行世界,我还能与你在一起,倒也是一桩美事。” 要是我纯粹只是为了任务跟你在一起,你就不这么想了,徐泗朦朦胧胧地想,眼角一片湿意。 在他终于陷入黑暗时,脑海中传来无比清晰无比有质感的系统上线声,叮咚叮咚两声脆响。 “恭喜徐先生,任务顺利完成。即将启动灵魂传送,进入下一个世界。” 由于灵魂传送还没开启,系统仍会播报这个世界的紧急信息。 “紧急提示紧急提示,目标人物生命迹象为零。” 徐泗的心突然吊起,又突然沉进了深渊,他闭上眼睛,细细咂摸着心底一阵痛过一阵的撕裂感,他忽然有种身处某个自己无法掌控无法终结的游戏里时才有的无力感,一旦开始了,只能闭眼摸黑走到底,没有回头路。 愣了一会儿,他忽然又有点高兴。 这是不是意味着…… 下一个世界,我也能遇见你? 第91章大都是前男友1 等徐泗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阴暗逼仄的小隔间内。 什么都很简陋,豆腐干大小的空间内挤着一张单人床,一个能折叠的小方桌,桌上堆满了干净的或一年没洗的衣物,昏黄的电灯泡滋滋吱吱闪烁个不停,仿佛下一秒就能彻底咽气。 徐泗平躺在泛黄的床垫上,吸进的一口气全是呛鼻的劣质烟味,刺激得他肺部一痛,咳嗽两声,像是要给他回应,隔壁隔间即刻传来男人如雷贯耳的鼾声。天花板在滴水,水珠滴落到早被浸泡得发烂的木板地上,发出不悦的叹息声。 这样一个连绵的阴雨夜,26岁穷困潦倒的沈嵩选择服下了一整瓶的安眠药。 徐泗捂着鼻子坐起身,把床头塞满了烟屁股的烟灰缸拿出门,再转身回屋时冷静了不少,起码……他接受了他很穷的这个事实。 这个穷,是真的穷到捉襟见肘,穷到解决不了温饱问题。 沈嵩,一个高中肄业家里只有一个单亲母亲的落魄青年,年轻时候不懂事学大哥混社会,被人下了套欠下了近三十万的赌债,三十万是个什么概念……这个小外卖员一个月的工资不过才两千五百块,不吃不喝完全零消费也要还上个十年,再加上高利贷利滚利,十年后又翻几倍,还完简直……遥遥无期。 但是只要有个盼头日子总还能过下去的,直接导致沈嵩不想再继续过这糟心日子的原因是,前些天他妈查出了癌症,化疗费急需一大笔钱。 重压面前,这个一向有点懦弱的男人,除了一死解脱想不出别的什么更好的法子来。 徐泗唏嘘不已,点亮了国产手机一条缝从头裂到尾的屏幕。 唯一的一通未接电话是医院打来的,估计是来催缴住院费的。 他翻着手机联系人,试图从那些连名带姓的备注名中找出这次的目标人物,他现在只想确认一下,这个世界的目标人物还是不是那个人。 无果,沈嵩的手机里,统共就那么几个联系人,妈,老板,刚刚分手的小男友,无关紧要的几个酒肉朋友。 胃部一阵痉挛,提醒着他他已经一整天没进食了。 徐泗翻身从床底下翻出一袋不知道是不是过期了的方便面,捏碎了,将就着嚼起来。 要说沈嵩的性格,除了懦弱些,没什么大毛病。因为是同性恋,又洁身自好,感情史屈指可数。 高中一段初恋无疾而终,步入社会后,第一段感情就被对方坑进了三十万的无底洞,之后踏踏实实当了外卖小哥,认识了一个学艺术的大学生,对方跟他一样一贫如洗,有时甚至还要沈嵩接济,徐泗就纳了闷儿了,家里穷还搞什么艺术啊?!在得知老妈患了重病后,沈嵩就跟这个大学生分了手,原因是他满足不了对方的许多物质要求。 说白了,就是个一谈感情就掏心掏肺不断倒贴的傻大冒。 徐泗捏捏眉心,循着记忆找到沈嵩藏起来的一份简历,简历上的一寸照片,是三年前的他,眉眼温和,斯文白净,因常年皱着眉,眉心一线清浅的凹痕,照相时明显有些局促紧绷,导致嘴角的那抹笑意不尴不尬地僵持在那里,透着一股写满青涩的无奈。 一眼扫一遍简历,徐泗被特长那一栏填写的信息噎了一下。 特长:腿特长。 这……是冷幽默吗?快来个人告诉我这是个幽默的抖机灵! 整张简历乏善可陈,毕竟高中毕业的学历,再怎么润色修饰,也华丽不到哪里去。 尽管如此,徐泗还是尽最大的可能修缮了一下,通过手机网站海投了电子简历,万一遇到那种不大看中学历的公司呢?徐泗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花了半宿的时间,把这个巴掌大的落脚之处里里外外做了个清洁,因为半夜洗衣服洗床单,哗啦啦的水声把隔壁大叔吵醒了几次,差点没干上一架。 第二天,穿着阴干的衣服,徐泗步行去了他的职场——闲情港式茶餐厅,换了闲情的工作服,坐等电子订单的提示音,然后他就可以骑着小毛炉去配送外卖。 没办法,有面试通知之前,他必须先有个工作混口饭吃。 “哟,小沈,今天来的挺早啊,这才十点。”他的老板,邓光耀,剥削廉价劳动力的一把好手,却自以为对待员工已经仁至义尽,你看,能每天来亲民地与员工打打招呼的上司有多少? 请把你的招呼换成人民币谢谢…… “邓老板早,今天不是周六吗?又碰上下雨,我怕店里一早就开始忙。”徐泗立马换上狗腿的笑。 外卖员最怕的就是下雨天,那一声声电子订单的旋律简直跟夺命连环call一样。 “你还真别说,要是店里其他外卖员能有你这么用心,我也就不愁了。”邓光耀欣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完悄悄用手上的湿纸巾擦了擦,“小伙子加油吧,月底给你涨工资!” 沈嵩傻兮兮地喜笑颜开,“多谢老板。” 然而,谁也没往心上去。 这话,邓光耀一天要说上几回,从未见他付诸行动。 由于老板抠门,这店里的外卖员流动量非常大,常常来个新人做不到两个月就走了,也就沈嵩心眼实,一干就是大半年。 徐泗八风不动地在心里疯狂诅咒着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一段悠扬的钢琴提示音响起,前台的漂亮小姐姐看了一眼屏幕,大呼:“快快快,大订单,三十份金牌港式叉烧饭套餐,金陵路口广源大厦,11点半之前送到。” 徐泗哀怨地翻起眼白,那是他的配送范围,三十份……套餐……外面还在下暴雨……很可以嘛……徐大爷的第一单外卖就这么大手笔。 背着塞得满满的外卖箱,雨点像是陨石,能在脸上一砸一个深坑,顺着雨衣的帽檐滴落,模糊了视线,徐泗把小毛炉开得像四驱兄弟,在堵得水泄不通叫嚷声此起彼伏的市井街道上横冲直撞,一边灵巧地穿梭一边泪洒心田,完蛋,只剩十分钟了!准时达完不成要扣钱啊! 紧赶慢赶,还不小心摔了一跤,生死时速后,总算如期按响了门铃。 广源大厦是黄金地带的一座办公楼,里面驻扎的公司都有头有脸的,这家岳峰公司好像就是个有名的建筑公司,徐泗站在贴了膜的半透明自动玻璃门前,玻璃门灵敏的红外线检测到有人,刷地打开,冷空气扑面而来,也没个人过来认领外卖。 徐泗想了想,又退了回去,掏出手机拨打淋湿的订单上,那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一遍,没接,两遍,没接,第三遍的时候,终于有人接了。 “喂?”对方喑哑低沉的嗓音透着股浓浓的倦意,和隐忍的火气。 “啊,您好,王先生是吗?您点的外卖……我……”徐泗一段话还没说完,手机里传来男人暴躁的吼声。 “王琪!以后点外卖用你自己的手机号,会议室的座机是你家的床头电话吗?!” 徐泗:“……” 啪嗒一声,电话火急火燎地撂了。 过了半分钟,门内急匆匆地小跑来一位戴眼镜的小年轻,看着像个实习生,他埋怨地看了徐泗一眼,接过那些还热乎乎的叉烧饭,边往里挪边埋怨,“你直接放前台就好了,非挑在莫总开会发火的时候打电话。” 一抬头,看到徐泗一身狼狈,还在往下不断滴水,愣了一下又改了口,自顾自嘟囔,“唉,也不能怪你,都怪我手机突然坏了。” 说着,还塞给徐泗一瓶饮料。 “暴雨天的,小哥辛苦了。” 真是个社会好青年,徐泗被这陌生人突如其来的温暖感动得一塌糊涂,一边僵硬地转身,一边偷偷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生活不易啊…… 回头按电梯等着的空档,徐泗搓搓手指,烟瘾上来了。 他叹口气,摸出裤兜里一包只剩两根的皱皱巴巴的廉价烟,去了安全通道的楼梯间,嗯,等抽完这两根,就替沈嵩戒了。 反正他徐泗可是连毒瘾都能说戒就戒的人,区区烟瘾算什么…… 脱了湿哒哒的雨衣,穿着背后写着两个大大的闲情字样的统一店服,徐泗十分沧桑屌丝地蹲在角落里,默默尝试着如何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 尼古丁有种神奇的魔力,能扫除体内积郁的疲惫和困倦,徐泗叼着烟,磨蹭着手上那一块红肿,刚刚他急急忙忙进这个大厦时,一不小心被光滑的瓷砖地滑了一跤,下意识手撑地,导致现在大拇指下面连接的那一块骨头疼得慌。 “砰”一声重响,徐泗的烟灰抖了一地,他惊讶抬头,通过过长的刘海,看到一位白衬衫黑西裤的白领突兀地闯进了这一方狭小的天地。 来人原本怒气冲冲地摔上安全门,在看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人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目光随意地扫了徐泗一眼,却并没有识趣地退出去,而是迈开了长腿,走下台阶,倚在扶手上掏出烟,优雅地点上。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已锁定。”脑海中传来2333越发清冷疏离的总攻音。 徐泗手一抖,碾灭了烟头,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道背对他的颀长身影上,更确切一点,是那人被衬衫直挺的领子遮住的后颈。 两个陌生大男人违和地挤在一个楼梯口,徐泗盯着那人擦得一尘不染能反光的皮鞋发呆,一支烟的功夫过后,那人转过身,徐泗冷静地收回目光,拿了雨衣起身,打算先撤离。 眼下这个状况,身份差距太悬殊,徐泗不敢贸然上前搭讪,怕引起对方的反感。 一手搭上门把手,身后却传来一声一时兴起的问候。 “外卖员?” 第92章大都是前男友2 徐泗愣了一下,把红肿的那只手插进湿哒哒的口袋,垂头转身。 “先生有事?” “先生?” 姓莫的一手把玩着那只黑亮如黑曜石一般的打火机,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就个头上而言,沈嵩虽然腿长,但那也是从身材比例上来看。他足足比眼前的男人矮了一个头。 被一个比自己高大的男人欺近,这男人还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出于本能,徐泗下意识往后退,后腰戳在门把手上。 哪里不对……嗅了嗅鼻子,徐泗警觉地察觉出异样,目光自那双锃亮的皮鞋上挪开,慢慢上移。可能是因为天气闷热,那件白衬衫的领口解了两粒纽扣,目光刚刚触及锁骨处那片裸露的肌肤,啪嗒一声,眼前陡然现出一片跳跃的明火,晃花了他的眼。 男人低下头,隔着打火机的光晕挨得极近,徐泗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带着潮气的呼吸喷在脸上,他撩起眼帘,看到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脸。 很帅,一本正经的帅,只是这张脸上带着侵略性的神情和傲慢的态度,让徐泗很不爽。 “哈。我还以为是我眼花,真的是你啊。”男人一哂,打火机晃了晃,火舌险些燎到徐泗的刘海,一字一顿,“沈、嵩。” 一掌拍开晃得眼疼的打火机,由于压根没想起这人是谁,徐泗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沈嵩以前的熟人,只好冷着脸看他表演。 男人玩味地端详一番他的表情,试图翻找出一些愧疚,或者幡然悔悟,或者无地自容,没有,统统没有。 呵。 他一转身,靠在墙上,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徐泗脚上那双穿了太多年,鞋帮已经泛黄泛出令人恶心的颜色的球鞋上,轻哼一声,“怎么混成这副模样了?” 话音里的讽刺蛰了徐泗一下,他一下把腰板抻得笔直。 “真是抱歉,我一个高中文凭混成这副鬼样,碍了您这样的大人物的眼。”这纯粹是不经过大脑脱口而出的嘴炮,徐泗说完就想拍死自己。 “呵呵呵……”对方却笑了,双腿交叉,一只脚的脚尖点着地面,“这么多年不见,性格也变了不少。你倒是带给我不少惊喜,哈……” “先生,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还在上班……”暴戾的雨声直传到隐秘的楼梯间,徐泗捏捏眉心,满脸都是困倦。 昨晚倒腾了半宿,果然吃不消啊。 那张瘦的凹下去的脸颊上浮着浓重的疲惫,大大的黑眼圈强势炫耀着存在感,看着竟莫名其妙的有些心疼? “我看你脸色不太……”下意识抓住那人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的手腕。 却被大力地甩开。 徐泗在心底嘶了一声,他抓的地方连着那根隐隐作痛的骨头,差点让他想骂娘,忍了又忍,“先生,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然而这个大力甩开的动作却彻底激怒了这个本就蓄势待发的猎豹,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掐住徐泗的下巴,抬高,再抬高,一直抬高到徐泗不得不踮脚。 “你一直先生先生的叫我,该不会连我的名字都忘了吧?嗯?沈嵩?”一改之前还称得上以礼相待的态度,气氛忽然就剑拔弩张。 我是真的还没从沈嵩那一团浆糊似的记忆里把你择出来啊哥们儿!徐泗泪洒心田,感觉自己的下巴就快被捏碎了。 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一抬眼,看到那双眼睛里暴虐的戾气和恨意,一哆嗦,瞬间什么意思都没有了。 而他这副表情落在莫北涵眼里,就像是在无视他,他当然不会认为沈嵩真的忘了自己,他莫北涵不是一个会轻易消失在对方记忆里的人,他认为,这是沈嵩故意在挑衅自己,或者说,故意要与他划清界限。 他偏不。 他毫不介意地勾起唇角,松开了对徐泗的钳制,“没关系,我不介意我们再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莫北涵。” 说着,修长的手指戳着徐泗的胸膛,戳一下蹦一个字,几乎称得上咬牙切齿,“而你,是曾经利用完我就狠心抛弃我的……可、笑、的、初恋。” 徐泗脑海里轰一下就炸了。 莫北涵?莫北涵?我擦,那个高中无疾而终的初恋?等等,什么叫利用?抛弃?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啊莫总! 徐泗辛苦维持的僵尸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眨眨眼,懵逼之余只有一个念头。 二话不说,他捞过莫北涵往就怀里一带,由于他这一下爆发力十足,某人被猛地一撩一时没站稳,撞进徐泗怀里。 徐泗下手飞快,按着那不安分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重重一砸,伸手就去扯他的衬衫领子。 这出其不意的举动,懵逼的是莫北涵。 这……这是个什么意思?他整个头脸被死死按着,被迫吸进那件闲情工作服上令人作呕的油烟味,还有这人颈间劣质的沐浴露廉价的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湿腥气,令他一时反应迟钝,竟然没有推开。 徐泗掂着脚,看到那颈后排列得像是正方形四个角的四颗红痣,一直悬着的心啪叽一下落了地。 他松了口气,才想起这身自己闻着都难受的衣服,连忙抚上对方的窄腰,想把莫北涵推开。 怀中的人腰身猛地一紧,莫北涵刷地捏住了那双手,从他腰上硬生生掰开,举到面前。 “什么意思,又想勾引我,想跟我再续前缘?” 这轻佻的眼神,挑逗的语气,要不是看在这人换了面子没换芯子的份儿上,徐泗早就一拳抡上去了。 手上那根骨头疼得发紧,徐泗勾了勾略显僵硬的唇角,眼眸一转,打算跟他玩一玩,“真勾引的话,你会上钩吗?” 说着,刻意舌尖微探,舔了舔干裂的唇。 莫北涵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地,眼里全是被炸过后的震惊,“你……” 徐泗明白他这个反应,以沈嵩的乖宝宝性格,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等放浪形骸的动作,但是二人这么多年没见过面,谁都有可能变得面目全非。 他理直气壮一挑眉,“我什么?” “你是出来卖了吗?” 一句话把徐泗气得差点七窍生烟,这叫风情万种好不好!老子前后加起来都快活到人参果的岁数了!这点风情还是有的! 莫北涵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徐泗背后斗大的闲情二字,眼神愈发阴冷,冷得能六月飘雪。 徐泗哭笑不得,但也知道这种不必要的误解一定要解释清楚。 “你才出来卖的呢!有病吧。”他一推搡,推开周身阴郁得吓人的莫北涵,弯腰抓起掉在地上的雨衣。 开门出去,背着身朝他挥挥手,“有缘再见吧。” 这之后,缘分这东西,其实是可以人为制造的。 “小沈,又是广源大厦,三十份金牌叉烧饭套餐。”前台小妹一边关掉电子订单的界面,一边撑着天真无邪的下巴嘀咕,“这家公司怎么也不换个口味,天天吃叉烧饭,不腻吗?” 腻! 谁一吃吃大半个月谁都腻! 岳峰建筑公司的员工们简直哀声哉道,“小王,还是那一家吗?” 王琪推推眼镜,无奈点头,“莫总点名要吃这家。” “还是叉烧饭?” “莫总说,以后为了方便,午饭就那个套餐。” “啊……我要辞职,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现在闻到叉烧的味道就想吐!” “谁不是哪,我的天。莫总到底是怎么了?” “大概是对我们上次实地测量测出问题的惩罚……或者,可能是最近没有性生活。” 这些对话听了大半的徐泗尴尬地冲他们笑笑,在群众哀怨的目光中把外卖放下,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经过楼梯口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半路截住他,将他拉了进去。 “你真的不考虑换个套餐吗?你这样要被你的员工们策反的莫老板,到时候可别说……唔……” 那上下两片喋喋不休的唇瓣看上去简直充满了诱惑,还泛着晶莹的水光,这就是赤裸裸的勾引!所以莫北涵毫不犹豫地低头吻了下去,既然对方这么卖力地勾引了,他就勉为其难的假装动容一下。 腰窝被无意识地掐了一下,这是不管哪个他,在接吻和拥抱时都会有的小动作,是他专属的标志。 徐泗仰起头,踮起脚尖,迎合这个意外的吻。 莫北涵却像是存心逗弄他,刻意把腰板挺得笔直,丝毫没有意愿要纡尊降贵迁就个子矮他一头的徐泗。 徐泗恼了,一拳打在他小腹上,莫北涵闷哼一声,被迫弯腰捂肚子,被徐泗逮到空隙,按住他后脑勺就长驱直入。 眯起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该死的得意。 这个动作就像是烈性春药,瞬间挑起了莫北涵的征服欲。掐住徐泗腰部的大手一用力,徐泗一声压抑的惊呼,整个人被抬了起来。 他下意识伸腿圈住莫北涵的腰,正中那人的圈套,一个转身,莫北涵托住身上人的臀部,把他抵在了墙壁上。 令人脸红心跳的唇舌交缠的啧啧水声响在昏暗的楼梯间,沉重的喘息渐渐如火如荼,徐泗整个人的力量都被完全架空抽离,只能攀附在莫北涵的腰上,不断夹紧。 “呼——你想夹断我的腰吗?”莫北涵狠狠嘬了两下徐泗殷红的唇,松开他,调笑道,“夹断了你可就用不了了。” 重新落地的徐泗一时有点站不稳,他扶着墙呸了一声,“谁要用你?” 眼角全是被伺候过的春光,莫北涵差点一个没忍住将他就地正法。 “好好勾引我吧,说不定哪天色令智昏,包养了你。”他将被徐泗扯开的领带重新打好,呼出一口气,出门前踢了踢一早在门口放着的一个光鲜亮丽的盒子。 “喏,给你买的鞋。别再穿着那双我十年前给你买的破球鞋,看着我膈应。” 第93章大都是前男友3 莫北涵喝下一大口半热不凉的咖啡,放开钩在透明咖啡杯把手上的食指,移到唇角,指腹细细摩挲着,品味着须臾前那个昏暗的楼梯间里,称得上缠绵的吻。 沈嵩变了。 深黑色的瞳孔产生细微的收缩,这么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变得恍若脱胎换骨?记忆中的他羞涩内敛,斯文青涩,能在教室里一坐一整天,像是一朵纤细含蓄自顾自开放的牵牛花,那种安静吸引了当年狂躁不安的自己,而现在……以前不曾见过的热情、魅惑、欲拒还迎,将他灌溉成一朵带刺的黑色玫瑰,让他整个人突然生出一股神秘而陌生的诱惑力,这诱惑化成轻柔的羽毛,一下一下胆大妄为地搔挠着自己为之震颤的心房。 不可否认,十年后的沈嵩,似乎更加吸引十年后的莫北涵。 莫北涵自嘲地蜷起手指。 每天中午那人就会准时出现在眼前,跟以前不同,他现在能很快跟人熟稔起来,每回来,都会跟王琪,就是那个新来的小实习生,聊上两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小实习生每回都被哄得很开心,转手就给他一瓶饮料。 好像是知道自己就坐在那扇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但是从里面能把外面发生着什么看得清清楚楚的窗户前观察他,回回临走前,他都会有意无意地回头扫一眼,有时甚至能跟自己的眼神对上,然后随意地绽开一个明丽的笑。 而自己似乎每天就在等着这张笑脸,因为每次,他都能清晰地听到身体血管里的血液突然转道逆流的声响。 莫北涵擅作主张,把这个动作解释成光天白日下的勾引。 他竟然还有脸明目张胆勾引我?这是莫北涵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随后又很快被第二个念头覆盖,点点头,为了钱,他确实有脸这么做。 毕竟……当年他也没少做这样的事。 人在穷得发疯的时候,会拼命攀附上任何看似救命稻草的东西,莫北涵确信自己有这个能力,而沈嵩自然也不是傻子,他会不遗余力地试图搭上自己这条船。 而到时候,等他在船上过几天舒心日子,再一桨把他推回去,打回原形。 偌大的办公室里,空调的冷气打得过强,让这里像是萧瑟深秋,男人把长腿伸直了倚靠在桌边,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红木桌的边缘,像是潜伏了太久的猛兽,总算锁定了能提起自己兴致的猎物,他的眼里久违地闪动起兴奋的光芒。 给了你美好的幻想再亲手剥夺,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又会怎么做呢?沈嵩…… 徐泗拎着那双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跑鞋,走出广源大厦,顶着炎炎烈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随手把鞋盒甩进车篓,带上头盔,骑着他的小毛炉呼啸而去。 其实半个月前他就搞清楚了沈嵩跟莫北涵之间的关系,概括起来,大概是个穷小子跟富二代的俗套爱情故事。 当时被爱冲昏头脑一根筋的莫北涵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爱执行者,秉持着爱一个人就要向全世界宣布我爱他的原则,莫北涵公开出柜了。 这行为放在徐泗眼里,简直蠢到了家,放在当时沈嵩的眼里,同样也是蠢,他原本就懦弱,加上接踵而至的各方压力,毫无疑问地选择了退缩。 但是分手之前,沈嵩做了一件不太地道的事,他收了莫北涵家里人的一笔巨款,简而言之,就是分手费,那种收下这笔钱,离开我儿子的狗血分手费。 当时才高二的沈嵩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利欲熏心,挣扎了一番也就收下了,之后就辍了学,靠着这笔钱混了社会,沾染上赌博,输了个倾家荡产,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问题是,这行为落在莫北涵眼里,就是活生生的见钱眼开,就是……沈嵩从来没爱过他,他被欺骗了。 狗血吗?挺狗血的,你要说沈嵩真的错了吗?从旁观人的角度,徐泗觉得倒也不是那么罪大恶极,既然没了爱情,抓住一点面包,也算是现代人的通识。 而且沈嵩也没想过以后再跟莫北涵有任何的牵扯,走的时候什么联系方式都删除的一干二净,连家都搬了,可以说是断得一干二净。 问题是,他徐泗不能断啊……徐泗天天愁,愁得茶饭不思,最后决定还是去求得原谅,摒弃前嫌,再谋求出路。 可是看莫北涵第一次见面时的反应……好像不是那么容易能原谅他……于是徐泗又决定细水长流,慢慢感化。 很有心机的他偶然发现沈嵩居然还留着当年莫北涵送他的一双鞋,不知道是故意收藏还是穷得换不了新,反正他充分地利用了起来,天天穿着这双鞋在莫北涵面前晃荡。 今天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徐泗回了店,换上那双新鞋,喜滋滋地跑了两脚,刚刚蹦跶了几下,就撞上一副硬如磐石的胸膛。 “卧……槽……走路不长眼……啊哈?是陈哥啊!”徐泗捂着鼻子抬起头,看清了来人那张穷凶极恶的脸,身体猛地一抖,差点跪下。 这就是沈嵩鼎鼎有名的债主,陈彪,专职放高利贷,自己长得唬人不说,还带着一帮唬人的弟兄,远远看过去就像来打砸抢烧的。 闲情的老板邓光耀警惕地觑着这伙人,手里死死抓着电话准备随时报警,把店里的损失降到最低。 “哟,你还认得我啊。”陈彪身子一歪,随便挑了个卡座坐下。 他身边的人随即也呼啦啦地跟着落座。 旁边几桌吃饭的客人一看这情形,不大好,赶紧结账遁走。 “陈哥,你看,有事咱出去好好说,老板还要做生意……”徐泗笑着打商量,店内温度相当宜人,他却感觉汗水从劣质薄体恤底下的肩胛骨之间流下。 沈嵩的记忆里,这群人很是丧心病狂,为了要钱不择手段,随随便便剁人一根手指的事简直家常便饭。 “哪里说话不是说?小沈啊,当初说好的,每个月还两千,这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格外开恩了对不对?” “对对对……”徐泗顺着他的话接,唯唯诺诺。 陈彪却突然大为火光。 “可是你他娘的现在连区区两千块,都拖欠了两个月,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腿了?” 陈彪一句话,立刻有人过来拿什么东西砸了徐泗小腿一下,徐泗只觉得胫骨一阵刺痛,不得不屈膝跪了下来。 他抽吸一声,“陈哥,我妈查出来癌症,挺严重的,住院化疗,需要钱,她就我这一个儿子……我……” 一句话没说完,陈彪抡圆了膀子就是一巴掌抽过来。 徐泗惊得瞪大了眼睛,嘴角抽搐。 然而对方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那只大得惊人的巴掌始终没舍得落下来,转而挑起徐泗的下巴。 “嘿,你们来看看,这小子是不是长得还挺人模人样的?”陈彪左右招呼。 小弟们一窝蜂围拢过来。 “嗯,还行,就是有点娘。” “放屁,这叫眉清目秀。你长成这样给我看看?” “是挺好看的,现在小姑娘就吃这一套。” “不就是娘吗?我估计也就基佬喜欢这一类型的,你看这腰细的。” 陈彪忽然福至心灵,一拍大腿,“我说,你们谁有王老鸨的电话?” 徐泗瞬间变了脸色。 “陈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彪拿过手下递给他的一只手机,朝他猥琐地咧开满是烟垢的黄牙,把手机凑到耳边,“喂?王哥,是我,彪子。你那儿还缺人不?我给你送一个呗?模样?模样肯定好啊,要不我拍张照片给你瞅瞅?等一下啊。” 说着,有人过来按着徐泗的肩膀,一把薅起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陈彪咔嚓一声,拍了张正脸照,一边编辑一边发了过去,头也不抬地道,“以后啊,你就跟着王老鸨混,比你干这垃圾外卖员赚钱多了,长的这么好不能浪费资源对不对?到时候你吃香喝辣可别忘了是我彪子引荐的你……” 徐泗翻了个白眼。 半分钟后,手机“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的铃声响起。 陈彪把手臂张开,人五人六地往软皮沙发上一靠。 “价格好说,不多不少,三十万,这是这小子欠我的债,我得把我的钱找回来不是?真不诓你,正好三十万,一分钱都不能少,你也看到了,人是真长的不错……什么?p过?什么叫p过?那东西老子不爱玩……”陈彪这边讨价还价,热火朝天。 徐泗脑筋转的飞快,这尼玛是想把老子卖进窑子被万人骑啊!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老大讲电话的空档上,徐泗蹭地就爬了起来,两记扫堂腿把身边两个壮汉撂倒了,拔腿就跑。 腿长就是有腿长的优势,起码跑得快啊!一步顶别人两步!刷一下就跑出了店门。 “愣着干嘛,快去追啊!到手的鸭子还能让他跑喽?你们还想不想要这个月的工资!”陈彪捂着手机就是一顿狂吼。 小弟们全体出动,离弦的箭一半,撒欢地射出去。 徐泗跑着跑着就越发觉得这副身体不中用,这才跑了十分钟就喘得像破了的风箱,胸腔连着喉咙一整片都火烧火燎的,每一个呼吸都扯着疼,喉头连连泛起一阵阵血腥气,徐泗相信,再这么跑下去,他可能真的会吐血。 随意一拐,他拐进一个窄胡同,打算找个地儿藏起来。 没想到跟胡同那头搜寻的小弟打了个照面,于是拔腿就往回撤,后面追兵已至。 脑后一记重击下来时,徐泗满脑子都是刷屏的弹幕:天要亡我徐大爷。 第94章大都是前男友4 徐泗摸着后脑勺醒来时,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我到底是无条件配合呢还是无条件配合呢还是无条件配合呢? 毕竟……我打不过这一屋子的黑衣黑脸哪里都黑的彪形大汉啊…… “哟,醒啦?”伏案批改文件的中年男人抬眸,摘下那副洋气的金丝眼镜,随手扔在桌上,扭着胯夹着文件走过来。 徐泗原本大喇喇地昏睡在沙发上,随即像是浑身多长了几十根骨头,刷地一下正襟危坐。 “沈嵩是吧?”浑身散发着娘娘腔气质的精致男人在他对面坐下,翘出一个优雅无比的二郎腿,“你说你跑什么?被抡一棍子,幸亏抡的是后脑勺,这要是抡脸上了咋办?咱们这一行啊,就靠这张脸吃饭,以后得多上点心。” 徐泗瞥了一眼男人乳白色西装上的烫金色名牌,王发,这位应该就是陈彪口中的王老鸨了…… 王发看上去不过四十左右,留着一绺别具风情的小胡子,皮肤真是好,胶原蛋白依旧苟延残喘,让人不禁怀疑,他可能远远不止看上去的四十岁…… 男人的手可能疏于保养,手背上的皮肤皱了起来,那是不可磨灭的岁月痕迹,它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桌面上摆放着的那个文件夹,“喏,签了这个,你就是我王发的人了。” 卖身契?徐泗警惕地拿过那个蓝色文件夹,认真翻看起来。 王发很有耐心,甚至还讲解起来,“想必你自己也知道,我花三十万买了你,唉,三十万,在我们这行的眼里,那算个屁啊,你这样的,几个月就能挣回来。” 娘娘腔说脏字儿都说得很有味道。 “我这儿啊,不是那些个低俗的场所,来这里的不是权贵就是大亨,你要真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你,要我说,有时候端着捏着,反而更吊人胃口。所以你也别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什么淫窟,说实话,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挤不进来,要不是看你模样好,我还真不稀罕……” “我要在这里干多久?”徐泗打断了他的自卖自夸,直接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我看这个合同上说是三年。” “嗯哼~”王发换了条腿架着,姿势拿捏的恰到好处。 “这三年内,一切收入三七分成,我三你七?” “嗯哼~”王发理所当然地点头。 这比他上一个老板还要周扒皮…… “别担心,三年后,你就自由了,从我的经验出发,相信我,三年后你还会选择留在这里的。”王发伸手捋了捋他略长的卷毛中分,十分从容自信。 徐泗看了看周围的黑衣大哥,问,“我要是想赎身,要多少钱?” 王发瞟了他一眼,轻飘飘地伸出一根手指。 徐泗心里咯噔一声,没了声响。 埋头思忖片刻,他拔开那只金色钢笔的笔帽,签下了丧权辱国的合同,签的时候他还在自我催眠,没事儿没事儿,反正不是签的我自己的名儿…… 王发这家鸭店,哦不,高级俱乐部,有一个诗意的名字,叫“夜色撩人”,称得上是整个市内档次最高的鸭店,哦不,同性休闲娱乐会所。 签合同的时候,王发压根儿没问徐泗是不是个gay,徐泗想了想,可能是以他当老板这么些年阅人无数的经验,基达非常准,一眼就看出自己不是个直的。 徐泗不禁想,要万一送来的是个直的呢?王老板是不是会硬生生把他掰成弯的? 那就太恐怖了……他打了个寒颤,跟着一位黑衣大哥进了他暂时的宿舍……宿舍环境很好,类似酒店双人间,一进门儿,里面正躺着一位赤裸着全身看花花公子看得津津有味的同道中人。 “新来的?”那人眼皮也不抬,翻过一页杂志,丝毫没有拉过被角遮一遮鸟儿的想法,徐泗一眼扫过去,发现自己正对着那只没羞没臊的没毛鸟,咳嗽一声,侧身转到里面一张床。 舍友是个不折不扣的暴露狂……徐泗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窝进被子里。 “不洗澡就上床,脏不脏?”那人大声嘀咕一句,丢来一只枕头。 徐泗闻闻自己身上的汗臭味,腾地下地,去了浴室。 洗到一半,暴露狂闯了进来,惊得徐泗差点扔了手里的牙刷。 “我跟你一起洗吧……”暴露狂长得其实挺清秀,只可惜,不知道用了什么绝佳的保养品,把脸皮保养的这么厚。 “滚。”徐泗一甩牙刷,牙膏沫飞到那张欠扁的脸上。 “干嘛啊,我就是想看看你那个多大……”那人扒着门框不松手,抹一把脸,腆着脸道,“我叫小菊菊,你呢?” 我擦,有毒啊……小菊菊是什么鬼啊!这里的人都有毛病啊! “我叫大黄瓜。”徐泗冷着脸道。 “哦,”小菊菊像是一点没听出来这是徐泗现场瞎掰的艺名,搓手道,“那瓜兄,我能一睹你那什么有多大了吗?” “滚!!!滚远点!” 洗完澡,徐泗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给沈嵩的妈妈发了一条短信,让她别担心钱的问题,放宽心好好看病。 发完短信,觉得少了点什么,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没有莫北涵的手机号码,有的只有王琪的,而且自己目前这个处境,好像也不适合联系莫北涵……唉,难得有一点进展了,要是又三年不见,一切就又打回原形…… “瓜兄,嘿,瓜兄。”隔壁床的菊花一直试图跟徐泗建立一些特殊的革命友谊,喋喋不休,“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熟人介绍?” 被人卖过来的……徐泗在心里长吁短叹。 “我是自己找过来的,”菊花半天听不到瓜兄的回应,自顾自诉衷肠,“本来在别的地方做,听说这里客户资源优,跳槽来的。你说,我有没有可能遇上一个高富帅,被华丽地包养?” 呵呵,兄弟你的志向非常远大,可以大胆尝试一下,没准儿就撞上一个人傻钱多还瞎的。 在菊花的叨逼叨中,徐泗睡着了,做了一个被万人骑的惨烈至极的噩梦,醒来时还觉得菊花在隐隐作痛。 无所事事一个白天后,到了晚上七点。 “给,瓜哥,我先借你几套衣服穿。”小菊菊热情洋溢地开始拾掇自己,还不忘顺手也替徐泗拾掇一下。 徐泗扫了一眼那些布料少的不能更少的衣料,拎起一件只遮三点的透视装,啧啧称奇。 “看不出来啊,瓜兄喜欢这种风格的?”小菊菊满脸惊奇,随之而来是惊喜,揶揄道,“瓜兄不显山不露水,竟是个极品闷骚。” “闷骚你个头。”徐泗把那件衣服扔到小菊菊脸上,抚膺长叹,“没有正常一点的吗?这是泳装秀吗?” 小菊菊一脸恨铁不成钢,“露得不多怎么戏睛呢?别人都穿得那么清热解暑,就你裹得紧紧的,被癞子看见了,非罚你不可。” “癞子?”徐泗拿过一条劈叉劈到腰的牛仔裤,反问。 “就是管我们这片房的经理,赖全杰,那人可贱了……” 一番“精心”打扮后,徐泗经历了整个的三观崩坏和重建,穿着一身露腿露腰露后背的夏日清凉装,被赶羊一样的赶进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 这里聚集着一大堆搔头弄姿浑身散发着各种奇香的男子。 “看吧,我就说你穿的太保守。”小菊菊恨恨地瞅了这群人一眼,扬起下巴,“这里的人啊,恨不得不穿。” 徐泗无语望天,你跟不穿真没有多大的区别,你看你那丁字裤勒出的形状…… 小菊菊不出意料地收获了无数艳羡夹杂嫉妒的目光,这使得他越发妩媚矫揉起来,也使得他旁边的徐泗越发尴尬起来。 “999房来人了,快,我的公子哥们,想去试试的都排好队!”沉重的大门一打开,外号癞子的经理带来了让整个房间沸腾的好消息。 “999啊,不去了,那房的人要求都太高,每回都被刷下来,伤自尊。”一名看上去已经不再年轻,但老得很有韵味的男子纹丝不动,对着小镜子仔细地描着他英挺的眉。 闻言,很多有自知之明的也都不去凑那份热闹。 当然,有蜜汁自信的人占大多数。 “瓜哥,你不去吗?”小菊菊看徐泗恨不得屁股黏在椅子上,上前拉拽,“走走走,就当见个世面,反正你迟早也会经历的,小黄瓜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徐泗:“……” 我得罪了谁?我为什么要跟这么一朵菊花做舍友?这朵菊花为什么缠上了我? “小沈是吧?”拉扯间,惊动了癞子,他人五人六地晃过来,伸手就朝徐泗颈后劈了一掌,劈得徐泗觉得自己颈椎都快断了,癞子一挥手,“去去去,过去排队,别说我不给新人机会。” 999房内,各式各样各种风情的公子哥换了一茬又一茬,四位老板定下了俩,还有两个始终百无聊赖地晃着手中的洋酒,其中一个还偶尔瞥上两眼,另一个眼神根本不往美色队伍上飘。 “我说,你来就是喝闷酒的?”这四个人从小一起厮混到大,彼此间不能更熟。 “张烁,你今天就别指望他跟你一块儿找乐子了,伤心着呢。” “哟,居然还有人能让莫北涵伤心?他不是我们里面玩儿的最疯的那个吗?” “得了啊,听说是遇到初恋了,这个初恋刚刚出现又人间蒸发了,诶,你们还记得不,高中的时候,那个……那个……” “沈嵩?” “啊,对!就是他,那时候姓莫的不是还疯得不轻吗?” 啪嗒一声,玻璃杯荡漾着棕黄色液体重重砸在镂空水晶茶几上,里面的冰块咯啦咯啦响了一阵,莫北涵抬起黑沉沉的眼,“齐大少,就你他妈的话多!喝你们的酒,玩儿你们的男人,不该关心的事别瞎操心,今天我请客,不醉不归!” “好好好,依你依你,不醉不归。”张烁搂着身边期期艾艾的小年轻,举起手中的杯子,在桌上碰了碰。 “那……还挑不挑人了?”刚被警告过的齐越笑了笑,抿了一口酒。 “不……”莫北涵不耐烦地扯扯领带,一个不字刚刚脱口,突然刹住,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门口,瞬间僵了半边身子。门外的队伍里,一个人影不期然地落入眼底,那人正倚着墙与旁边的男子调笑。 压在舌头下面的那口烈酒在舌尖滚了滚,流过咬紧的牙关,落入熊熊燃烧的腹中,惊讶、不解、愤怒,几乎淹没他的理智。 “挑,当然挑。”他眯起眼睛,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玻璃杯,仰脖喝下杯中剩余的酒,“让我来一场意外的邂逅。” 第95章大都是前男友5 几乎是同一时间,徐泗感觉到一股灼热逼人的视线,令他无意识起了一身白毛汗,这跟之前大半个月他每回去岳峰公司送外卖时,总能从那扇窗户后感受到的视线……一毛一样! 他下意识转头,莫北涵看到那双清浅的眼睛里尚残留有欢笑的余烬,仿佛刚刚发生过什么有趣或欢乐的事,然而徐泗却没来得及细究那道目光,999房间打开一道缝隙的门重又被关上。 “他们以为自己是来选美的吗?哼!”癞子发泄地踢了一脚门口设计别致冒着金光的几何垃圾桶,冲最后一支队伍一挥手,“都给我进去,什么抛媚眼提臀咬嘴唇的绝活都给我亮出来,留不下来两个,都他妈别给我混了!” 徐泗:“……” 小菊菊托一托他瘦的几近没有的屁股上两坨肉,朝徐泗抛了个将其雷得外焦里嫩的媚眼,雄赳赳地甩臂进去了,那气势,活像是扛了两袋炸药包要去炸碉堡。 碍着方才那一道略有些熟悉的视线,徐泗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他磨磨蹭蹭地缀在队伍最后面,把自己藏在一位肌肉健硕不停摆着各种健美pose的壮汉身后,尽可能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一进门,被挤到门边只好挨着门把手的徐泗瞄了一眼沙发上的四位大佬,顿时腿脚一软,只想直接拉开门就遁走。 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细长眼眸时,徐泗的第一反应是:你他娘的敢给老子来狂窑子!随即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是窑子里的一员,满脑子就只剩下:这种情形下,逛窑子的遇到出来卖的……谁更火大? 瞬间没来由地觉得自己理亏,再偷偷瞄一眼莫北涵,很好,已经气炸了…… 我是有苦衷的……我是全天下最委屈的小白菜,你要听我解释……徐泗百爪挠心,很想冲上去抱着莫北涵大腿强行解释一番。 莫北涵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抬手招呼赖经理。 癞子喜出望外,心想总算有小祖宗打动了这位大佛,忙不迭地把脸凑过去,莫北涵对他说了什么,癞子一脸惊奇地扫了队伍末端扒着门的徐泗,又确认了一下,得了肯定答复,才笑着应承下。 小菊菊被莫北涵身边那位不长眼的哥们勉为其难地留下。 赖经理祝大家玩儿的开心,众人便潮水般哗啦啦地退下了。 室内的灯被赖经理临走前好意地调到一个几近旖旎的色调,徐泗局促不安、如坐针毡地坐在莫北涵身边,看他一杯一杯猛灌酒,脸色冷得能冰封十里,别人什么感受不知道,徐泗只觉得自己快被冻僵。 其他三个组合玩的不亦乐乎,小菊菊意识到这边气氛很僵硬,爬过来打圆场,“这位大哥,我们瓜哥刚来,有什么服侍不周的地方,您要多担待点儿。” 瓜哥?莫北涵因为这个昵称,眉角震了震。 徐泗把屁股挪得近了些,搓着手想把肚子里酝酿了许久的解释吐出来,刚刚喊了声名字,莫北涵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推过来,“我买了你,你连杯酒都不喝?你们这一行的,陪酒不是最基本的吗?” 眼神里满是挑衅和鄙夷。 徐泗心里被蛰了一下,把转到嘴边的话压了压,吞回去,抬手抄起杯子,喝了个底朝天。 小菊菊看两人喝开了,转到前面跳起热烈的脱衣舞。 可是他实在没什么好脱的了,三下两下就只剩下一条丁字裤,一根细线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上,随着胯的扭动,摇摇欲坠。 简直辣眼睛……徐泗扶着额头,对上莫北涵饶有兴致打量他的眼神,犀利得像是要割开他外面那层油皮。 “看……看什么看?”徐泗觉得一阵耳红面热。 莫北涵蓦地凑近,“你穿的什么内裤?” “你管我!反正不是丁字裤!”徐泗腾地直起腰,差点撞上莫北涵的下巴。 点到即止,莫北涵又退了回去,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一手晃着酒杯,唇角挂着徐泗看不太懂的微笑。 自始至终,他都没问一句,诸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问题,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会混迹于此,徐泗心里憋着一口气,你不问,老子懒得解释。 脱衣舞在众人的奚落中落幕,张烁转着一副纸牌过来,吆喝一声,“来来来,玩游戏,姓莫的,别装酷了,融入一下集体好不好?再这样下次哥们儿出来玩儿不带你。” 莫北涵哼了一声,十分配合地点点头。 “吸纸牌游戏都玩儿过吧?嘴对嘴接纸牌,掉下来的算输,一首歌的时间后停在哪一对,也算输,输的那一对儿,可别怪我们辣手摧花啊哈哈哈……” 什么狗币游戏……徐泗在心里翻白眼,这尼玛不就是摆明了找机会占人便宜吗? “有异议吗?有异议也驳回,好,开始了啊!” 徐泗觑了莫北涵一眼,对方一副油盐不进老僧入定的状态,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玩这个的高手。 第一轮掉了纸牌的是小菊菊,他没祸害任何人,自己吸着纸牌没吸牢,被罚了整整三大杯纯浓威士忌不兑脉动,整个人喝完就飘了,吵着闹着要脱内裤,暴露狂的本性暴露无遗。 第二轮开始,纸牌在紧张的鼓点节奏中有条不紊地行进,眨眼间就到了莫北涵这儿,莫北涵吸着纸牌朝他挑眉,徐泗扯扯嘴角,硬着头皮凑上去,嘴唇刚刚碰到扑克牌背面,还没挨上,那个黑桃A就飘然坠地,出于惯性,徐泗一时没刹住,啃了上去,甚至磕到了莫北涵的门牙。 刚想撤离,后脑勺被人重重一按,整个人被捞进怀里,一撩眼帘,看进莫北涵深不见底没有半点柔情的眼底,心脏紧紧收缩了一下。 浓烈的酒气铺天盖地而来,霸道的舌尖裹挟着同样浓烈的情绪在口腔内横冲直撞,由于下颌骨被掐着,徐泗被迫张开嘴迎接这单方面的掠夺,啃咬舔舐都花了十足的力气,泄愤的意味昭然若揭,徐泗吃痛,眼角甚至被逼出生理性盐水。 房间内诡异地安静了片刻,随即“yoo~~~”声四起,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旁边摇旗呐喊,损友当的风生水起。 “震惊!和尚莫北涵今日终于开荤了!这是世风日下还是道德沦丧!” “看,花和尚把手探进了公子的衣裳!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收看今天的小黄片真人实况现场解说,今天的主人公是百年难得一见兽性大发的,莫北涵莫少,且看我们……呃……” 徐泗被吻得七荤八素,浑身发烫,惊觉一只大手流连在他腰间,按掐揉捏,这件夏日清凉装根本遮不住把肚脐那一块,腰间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被男人粗糙的手一碾压,瞬间泛起一层潮红,像是探知到奇妙的领地,莫北涵不满足于腰间那一片滑腻的肌肤,顺着腰线慢慢往上探去。 他现在处于完全被本能驱使奴役的状态,根本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酒精在体内疯狂发酵,熏懵了他的神智。 徐泗一睁眼,就看到他那迷离沉醉的眼神,心头一惊。 他妈的,老子真没有做爱喜欢让别人围观的癖好! 一手抵着莫北涵胸膛,一手伸向桌边。 一杯洋酒夹杂着冰块兜头淋下,莫北涵一个冷颤回过神来,整个人都被冰的差点跳起来,房间里再次陷入蜜汁寂静。 “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拿酒浇北涵!”旁边张烁第一个跳脚,挥舞着拳头就要扑上来。 被齐越眼疾手快地一把拦腰抱住,示意他别冲动。 “不是,你拦着我干嘛?你有病吧?你没看到那臭小子给脸不要脸……” “说你没眼色你还不信,先别裹乱!” 莫北涵扫了众人一眼,眼神阴骛得骇人,他抖抖衬衫,一块冰块从衣服里滚出来在地上滴溜溜打着转儿,一撩湿了大半的刘海,他二话不说,把冷着脸坐得笔直僵硬的徐泗一把扛起来,甩到肩上。 徐泗挣扎蹬腿,被猛地抽了两下屁股,啪啪两下脆响,回响在大而空旷的999,徐泗瞬间安静如鸡。 “今天的账单划到我账上,你们继续,哥们先撤。” 莫北涵扛着徐泗,自罚三杯,拉拉湿得漏点的衬衫,风度翩翩地出了门。 留下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不是,齐越,我怎么就看不懂了呢?”张烁眨巴眨巴眼。 齐越把自己摔回沙发,翘起腿,扔进嘴里一个葡萄,“你们难道不觉得那位公子长得有点眼熟?” 剩下两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啧,要怎么说你们两个是石头呢?你们什么时候见莫北涵这么发疯过?” 张烁倏地想起什么,瞳孔逐渐放大,一起放大的还有那张大嘴,他一脸不敢置信,反复用手揪着自己头发,“卧槽,不会这么巧吧?沈……沈……” 齐越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张烁跳起来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号,“那居然他妈的是沈嵩!” “呵呵,莫少这下是彻底栽了。”齐越搂过身边一位不知道是谁挑的公子,吧唧亲了一口。 第96章大都是前男友6 “夜色撩人”的最顶层,就是与其合营的“moonlight”高级宾馆,名义上是分开的,背地里的老板却是同一个人,用心良苦,昭然若揭,撩完了上来好就近办事,捆绑消费,光明正大赚两波钱,简直不能更机智。 任何自专用电梯直达的尊贵客户,一句话不用多说,自会有专人领路,带其去环境最好价格最昂贵的top套房,全程服务安静如鸡,宾至如归,就算徐泗以一个非常不雅观的姿势被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也没一个好事者飘来一个好奇的眼神,职业素质十分过硬。硬到徐泗觉得,就是莫北涵扛着个死尸,这些人眼皮也都不会撩一下。 “放我下来,我自己有腿,会走。”徐泗依稀记得自己前几世好几次被他这样对待,已经习以为常,好脾气地拍拍他的屁股,嘘寒问暖,“你不累吗?” 莫北涵全程像走时装周,把徐泗当成他肩部的一个挂饰,单手插兜,长腿迈得有条不紊,冷酷而有格调,让人看了,丝毫不觉得匪气,反而有种很赏心悦目的野性。 领路的客房经理帮忙刷了房卡打开房门,一脸慈眉善目地目送二人进了里。 一进门,徐泗就被摔在了米白色的长毛绒地毯上,是的,两步之外就是那张分外显眼的大床,他却被丢在了地上。 一个骨碌想爬起来,有些气喘的男人意识到他的企图,顺势坐在了他腰上,两条腿一夹,腰被夹得死紧,徐泗整个就被制住。 “能不能好好说话?”他无奈地扭动身子,皱起眉毛,心里可以说是非常的不满了,仗着比自己高比自己壮,就像丢沙包似得把人丢来甩去的,信不信我告你家暴! “是你先动手的。”莫北涵抖抖散发着浓烈酒气的湿衬衫,再甩甩同样湿漉漉的头发,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徐泗觉得李子树栽在自家门口,不畏黑脸,据理力争,“你要是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乱摸,我怎么会泼你酒?” 莫北涵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抬手解开衬衫扣子,又没耐心全部解完,索性解了两颗就当套头衫脱了下来,扔到一边,露出精装的上半身,美好肉体面前,徐泗喉骨耸动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习惯了那种场合。”他缓慢伏到徐泗上方,指腹用力描摹着那清秀的眉眼,“你是不喜欢我摸你呢,还是不喜欢那么多人看着?” 徐泗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刚想开口,先嘶了一声,莫北涵侧头咬在了他耳垂上,低低笑出声,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说出的话却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直直往人心口上扎:“你这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吗?在这里混,这样的事难道不是家常便饭?” 这话就很不对味儿了,直接上升到人参公鸡的段位。 徐泗大为火光,冷哼一声,出其不意抬脚曲腿就往他裆下顶去,莫北涵却好像早就料到此人会恼羞成怒,转手就握住了他的膝盖,卸了大半的力道,“别激动,把我踹伤了……啧……” 一句话没说完,一声闷响,他就捂着额头往一边倒去。 徐泗蹭地爬起来,额头上也赫然一大片红晕,他甩甩用力过猛砸出金花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随手操起一只枕头,气势汹汹地一屁股坐在莫北涵背上,手起枕落,啊啊啊啊一顿胖揍。 枕头并不具备什么杀伤力,徐泗纯属为了泄愤,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之后,心里舒坦了一点,身子一歪,瘫在了地上。 全程抱头的莫北涵尚未从混战中反应过来,就听旁边人用一种及其饱受沧桑的语气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就像是勾起层层幔帐的镂空金钩,也勾起他的心尖,他的呼吸因为这一声叹息被轻轻提起。 “不管你信不信,我能再次遇到你,花了很多力气。”徐泗闭着眼睛,一语双关地道,“本来已经想要放弃,可是总觉得有一个人还在无所觉地等着我,于是就算满身疮痍,血肉模糊,我也想撑到重逢的那一天。” “所以……我希望一切都能平顺一点,我希望能把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但事实上总是事与愿违,比如像现在这种情形,让你看到如此不堪的我,啊……真是头疼。” 他揉了揉发红的眉心,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眉毛难受地拧到一起,唇角也弯成一个僵硬的弧度。 莫北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想从那张脸上窥出些说谎的痕迹,理智告诉他,此人为了钱为了攀附自己能无所不用其极,可感情上,他竟然想去相信他,说实话,他竟有点开心,好像心头压着的那块巨石倏地被移开,阳光一下子从豁口洒了进来,亮堂堂一片。 他不想去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臭名昭著的风月场所,因为他怕涉足这个人的人生,然后再继续不清不楚拉拉扯扯,然后等他再一次沦陷时,这人又会拿了不知道谁给他的钱逃之夭夭。 同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让它再一次发生?要发生,受害者也应该倒过来才对。 这才公平。 于是莫少抛出了他心机深重的橄榄枝,“沈嵩,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徐泗睁眼,转过头,“什么交易?” “你在这里每个月卖身能赚多少钱,我就当工资每个月发给你多少钱,好不好?” “我不卖身!”徐泗跳脚,“而且我也不赚钱,我他妈的还欠着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完!” 莫北涵表情空白了一会儿,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扯扯嘴角,“这么说……你是被卖进来的?” “不然呢?”徐泗挑眉,气急败坏,“我外卖小哥当的好好的,想不通辞掉正经工作过来窑子卖身?虽然钱是多了点,我也确实很穷,但是我……我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莫北涵被这句有尊严搞得表情复杂起来,“那也就是说,我要是想让你跟我走,就要给你赎身?你欠了多少钱?” 徐泗的注意力被“跟我走”三个字全数吸引,“你要买我干嘛?” “金屋藏娇啊。”莫北涵只手撑着脑袋,侧身摆出一个无比风骚的姿势,“我有钱,你有色,明眼人不是一眼都能看出我的意图吗?” 徐泗愣了半晌,扒拉扒拉头发,食指指向自己的脸蛋,“你要包养我?” “不是包养你,我是债主,你是欠债人,是债务关系。”莫北涵朝他勾勾手指,徐泗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凑过去。 “你就用你的肉体,来偿还我还你自由的恩惠,时间也不长,三年吧……” 徐泗一把握住莫北涵的手,含羞一笑,“别,三年这么短,五年怎么样……” 莫北涵甩开他的手,躺平,“不行,五年说不定我早就腻了,想另寻佳人。” “那四年。”徐泗扑过来蹭了蹭,讨价还价一把好手。 “看你今晚的表现……”莫北涵意有所指地斜了他一眼,“你泼的酒,你是不是应该负责舔干净?” 徐泗沉吟一声,对你撩起的火你负责扑灭的论调表示赞同,并且十分乖巧地付诸于行动。 沈嵩跟莫北涵年少懵懂的爱情发乎于情止乎于理,没有任何逾越之举,对于莫北涵来说,这一夜是新鲜而刺激的,他们从地上做到了床上,再从床上做到了浴缸里,又从浴缸转换到阳台的躺椅,如饥似渴,不知疲倦,累了就歇会儿,有了反应就再提枪上阵,几近无底线的纵欲。 但对于徐泗来说,跟莫北涵做爱,就像是老夫老妻之间焕发的第二春,换了一个躯体,还是同一个灵魂,连什么位置最敏感,什么姿势最舒服,那一刻到来时印刻在脸上的神态都一模一样,这些东西仿佛就算没有记忆也依旧存在,时刻提醒着徐泗,他们是同一个人。 “不……来了不来了,吃不消。”天快大亮的时候,徐泗开始求饶。他开始相信,或许真的存在累不坏的牛和被耕坏的田。 他张开手,一把勾住埋头苦干动次打次的莫北涵,把他强行圈进怀里,不让他动作,“乖,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息……唔……说了,我……啊……” 经过一夜的奋战,某人已经完全掌握了如何让徐泗欲罢不能的秘技,他喜欢看这人哭笑不得慢慢被情欲浸染的表情,简直像是令人上瘾的罂粟花,让人不断地想品尝其蕴含的美妙滋味。 徐泗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床上,跟他睡过去的那张床不一样,不是那么大得离谱,就是正常的双人床尺寸,床单是黑色的,举目四望,房间的装潢也变了,处处透着一股性冷淡风。 正对面的墙上,一张放大到铺满整面墙的骚气全身像……是莫北涵。 所以……这里是,莫北涵的家? 徐泗试着坐起身,浑身宛如过电般抽搐了一下,某一处的刺痛迅速由点到面席卷全身,直刺得他眉角直跳。 “咕嘟嘟。”床头柜传来一声提示音,徐泗艰难地挪过去,找到一只全新白色触屏手机,透明的手机壳上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粉红派大星,徐泗笑了笑,打开手机,发现微信的消息,来自……债主……徐泗恨恨地戳开。 债主:“夜色撩人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你欠我一笔巨款啊沈嵩。” 刚想回个谢谢老板的表情,连着又是咕嘟嘟好几条。 “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有软膏,我昨天帮你涂了一遍,走之前还肿着,自己再擦擦。” “哦,家里没现成的吃的,想活下去就自己煮吧,冰箱里有菜。” 接下来,是一张照片,纸质合同,标题赫然是:债务契约遵守条例? 放大了,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甲方(债权人):莫北涵 乙方(债务人):沈嵩 往下滑: 乙方不许对甲方在床上提出的任何要求说不。 契约期间,乙方不许有除甲方以外的其他床伴。 乙方每三个月要定期去医院体检,费用由甲方承担。 乙方每日需要做出色香味俱全的三顿饭(特殊情况除外)。 …… 徐泗发了一个表情过去:冷漠脸.jpg. 第97章大都是前男友7 莫北涵这间公寓是个西洋复式楼,面积也不是大的能跑马,很低调,只是装修得很别致很用心,徐泗从装修上,看到的都是满满的人民币,一条贯穿上下的木质扶手旋转楼梯,上面一层是书房和卧室,下面一层是客厅,开放式厨房和餐厅。 徐泗里里外外参观了一圈,发现家里一尘不染,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有,他估摸着应该是每天都有保洁阿姨来清扫,装修风格偏冷硬简洁,有棱有角,换句话说,就是一点都不温馨,没有人情味儿。 肚子咕噜叫了两声,他趿拉着莫北涵那双尺寸明显大了一圈的拖鞋,啪嗒啪嗒进了厨房,打开占了厨房一半面积的双开门冰箱,嗯,货挺齐全:基本市面上能看到的品牌方便面这里都有,火腿,芝士,鸡蛋,速热米饭……这是什么?鲱鱼罐头? 徐泗拍了一张冰箱速食图,微信发过去:“你说的菜在哪里?” 正在开会例行骂人的莫总身形一顿,把文件夹啪嗒一声扔在了会议圆桌上,可怜的文件夹像是坐了雪橇从这头滑到那头,“这个方案不合格,把实地情况再勘测一遍,明天下午之前重新交上来一份。” 一屋子苦逼员工收拾收拾,两秒后,遁得不见踪影。 “今天头儿从一大早就心情不大好……” “是啊,感觉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一直看手机。” “可能是被甩了。” “他那副瘟神样真的能找到人?我保持怀疑。” 人都散了,莫北涵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那只只会因为一个人而震动的手机,打开,刚好又是一条新消息。 “你说的菜是这个吗?” 配图是两棵蔫了吧唧的小青菜。 债主:真聪明:) 徐泗:孩子,你能长得这么高真不容易…… 这间公寓就在广源大厦的附近,莫北涵午休的时候得空溜了回来,正好撞见徐泗在煮泡面。 “你怎么回来了?”徐泗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只手拿只鸡蛋,看到莫北涵出现在玄关时,咦了一下。 “公司没什么事。”莫北涵边扯领带边换鞋,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的拖鞋,提醒徐泗,“多煮一点,我还没吃。” “冰箱里只有泡面,你不介意的话……” “没关系。” 垂眼一看,莫北涵找到了自己的拖鞋,在沈嵩脚上,不合脚的拖鞋一直啪嗒啪嗒打着后脚跟,让人走得像只企鹅,一摇一摇,莫北涵却弯了眉眼。他卷起袖子赤脚走过来,在高脚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默默地看着那人煮开水,打鸡蛋,给调料,还把那两棵半死不活的小青菜也洗了择了一道放进去。 “你会做饭?”莫北涵光着的脚丫子在桌下搓了搓,觉得今天的泡面格外香。 “算……会吧。”徐泗想了想,前一世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会一点。 莫北涵点点头,“那我们下午去超市,感觉要买很多东西。” 比如说……拖鞋。 “你平时都没有朋友过来做客吗?”徐泗关火,捞面,盛汤,“我看着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是一人份的。” “因为刚刚搬过来没多久。”莫北涵接过碗筷,普普通通的泡面多了个金灿灿的荷包蛋,多了棵青菜,多了点午餐肉,顿觉色香味俱全,惹人食指大动。 徐泗捧着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清了清嗓子,“那什么,莫大债主……” “嗯?” “有件事,我觉得我必须跟你商量一下。” “说。” “我需要出去找一份工作。” 莫北涵抬起头,挑眉,“你想回夜色撩人?” “不不不,不是,我想找个正经工作。”徐泗望着碗里那片漂浮的碧绿菜叶子,“我总不能就这么让你养着。” “我没养你,我们各取所需,而且你还要做一天三顿饭。”莫北涵耸肩。 徐泗没吭声,把莫北涵碗里的胡萝卜粒挑出来,心想,老大,我知道你这是在变相包养我……别逞强了…… 其实吧,要是徐泗只有他一个人,他乐得被包养,整天守着莫北涵过日子,简直不能更美好,问题是沈嵩一死百了,却留下一个病危的妈,他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替沈嵩尽孝道,既然用了人家的身体,于情于理也要帮忙赡养父母,而且,他也不好意思让莫北涵再替他付老妈的医药费…… 所以……自己挣钱才是王道啊…… “你平时想买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你,工作什么的就算了,现在工作不好找,而且你……”莫北涵欲言又止,徐泗知道他是想说你一个高中文凭,出去工作吃苦的多。 徐泗撇撇嘴,认真吃面。 此事暂且搁下不谈。 两人凑合着吃完泡面,莫北涵打了一通电话跟公司交代一下事情,就开着车带徐泗去市中心购物。 沈嵩原本就穷得响叮当,好几年不买新衣服,这回搬进莫北涵家,压根就没穿衣服进来,出门还是穿的莫北涵的一身松松垮垮的运动服,那条到大腿的短裤到徐泗身上能当七分裤穿。 所以二话不说,莫北涵先带着徐泗去买几身能穿的出去的行头。 “怎么样……”从更衣室出来,徐泗摆出一个模特造型,这一身干净利落,清新阳光,沈嵩原本长的就看小,这一身看着跟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一样。 “好。”莫北涵点头。 “嗯……我觉得你穿这件应该也挺好看的……嘿嘿。”徐泗拿着一件与他身上那件同款的小黄鸭印花白T恤,在莫北涵眼前晃了晃。 这间T恤前面是一直小黄鸭的脸,后面还有一个鸭屁股,十分有童心…… 一旁的导购小姐从这一对一进店门的时候,就腐女心泛滥,这两人,一个禁欲正经一丝不苟,一个开朗活泼跳脱耍宝,都是颜值爆表脖子以下全是腿,加上彼此间那种一看就黏糊糊的眼神,导购整个人都在冒粉红泡泡。 “你这是要跟我穿情侣装吗?”莫北涵对徐泗咬耳朵。 徐泗给他一个你明知故问的眼神,把衣服推进他怀里。 莫北涵接过衣服,手顺势缠上他手腕,轻轻一带,徐泗就被一同带进了更衣室。 徐泗:“……” “外面有人……”狭窄的更衣室里,处处掣肘,徐泗背对着被莫北涵圈在怀里,灼热的呼吸喷在颈项,他略微侧过头,露出自耳际到脖子的曲线。 莫北涵觉得这是一个信号,于是他一掌撑在更衣室的墙壁上,一只手扭过徐泗的下巴,低头就吻了下来。 这个吻他想了一整天了,从走出家门进了公司,喝了一杯没加糖的咖啡开始,他就开始想念这张嘴柔软的触感,像是着了魔一般,不断地把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掰开了揉碎了,细细品味。等熬过那场枯燥无味令人火冒三丈的会议后,他终于忍不住一路超速狂飙回了家,他似乎是闯了一个红灯,又好像没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等他一回到家,看到厨房里那个懒洋洋的身影时,所有的焦躁和不安都神奇地烟消云散。 他觉得自己应该克制一点,他这样很像一个坠入爱河不能自拔的蠢男人,时刻提心吊胆终日惶惶不安,他也知道这可能是所谓的新鲜期,荷尔蒙激荡的发情时期,等过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回复平静。 但是当沈嵩说他要出去工作时,他竟然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抵抗情绪,当时他脑海中的想法只有一个:我要把你从此关起来。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所震惊,这种程度的想法……未免太不正常,但是他没有细究,他也不敢细究,他怕挖出什么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奇怪的偏执。 这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徐泗很享受,不霸道不强迫,像是缓缓流淌的钢琴曲,像风,像海洋,像天空,舌尖共舞,跳出一首配合默契的华尔兹,令人身心愉悦。 “时间太长,外面人要疑心了,你想明天就出更衣室高清avi吗?”结尾,徐泗挣扎出来,落荒而逃。 当徐泗顶着被吮吸得肿胀充血的唇出来时,导购美女的眼神可以说是非常的意味深长了,徐泗埋首挠头,十分罕见地觉得有点臊得慌,而后出来的莫北涵显然比他段位高多了,若无其事地挑衣服,若无其事地结账,跟徐泗穿着情侣服,若无其事地走在大街上。 徐泗当时一时兴起,想调戏一下莫北涵,才提出了情侣服的建议,想着着衣服这么幼稚,莫北涵一定不会买,就是买了也只是在家穿穿,谁能想到,莫北涵居然穿着它牵着徐泗的手满大街溜达? 本来男男牵手已经是很高调了,还穿着一模一样的情侣服,简直是在向全世界出柜。 徐泗:“涵啊,你不觉得周围的目光有点直白吗?”这哪是直白?周围人的眼珠子恨不得都黏在你身上! 莫北涵喝着一杯天蓝色晶莹剔透的饮料,转头朝他咧开一口白牙,“怎么?不习惯吗?” 徐泗默默把刘海撸下来尽可能地挡住自己的脸,“嗯,不习惯,感觉我们明天能上头条。”旁边有小女生全程尾随跟拍,跟拍大熊猫似得,还自以为自己隐藏地很好……拜托,那根狭长的路灯杆子挡不住你魁梧的身躯…… 莫北涵停下来,拨拨他凌乱的刘海,这一亲昵的动作引得身后几个妹子疯狂打call,莫北涵瞄了一眼她们,搂过徐泗的肩膀,笑道:“想当年,我高中出柜的时候,这种程度的,都是小case。” 徐泗咽了口唾沫,我怎么觉得这是个小小的报复呢? 第98章大都是前男友8 莫北涵一路招摇过市,逛完衣服直奔超市,买了一大堆的日常用品跟新鲜蔬菜,齐齐往后备箱一丢,开着车就直奔郊外。 徐泗看得出来,某人心情很好,简直就像一只好不容易出来放风溜圈的哈士奇,能把看不见的尾巴翘上天。 车内回响着艾灵顿公爵的《你就别再出现啊》,Don'tgetaroundmuymore的歌词伴着那个时代特有的爵士乐节奏,让人情不自禁想跟着摇摆起来,不由自主地放松神经。 “我们去哪儿?”徐泗伸着懒腰,把自己拉长了瘫在副驾驶,舒展开表情。 “吃饭。”莫北涵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随着节拍轻轻弹跳,他目视前方,眯着眼睛看前面那台蛇形走位的二人座骚气红色小跑车。 “你在想事情。”徐泗歪过身子,一手搭上他的大腿,揩了一把油,“想什么?” “嗯。我在想你怎么会欠下一笔你自己根本还不起的高利贷。”莫北涵猛踩了一脚油门,强劲的推背力把徐泗摔得贴在玻璃上,他成功超过了那辆像是醉酒驾驶的跑车,睨了徐泗一眼,“我在等你自己告诉我。”而不是我亲自派人去查。 “呃……”徐泗把手从那条结实的大腿上挪开,沉吟片刻,“遇人不淑?” “什么人?前男友?”莫北涵直觉很准,直切要害,倒把徐泗噎了一下。 沈嵩看男人的眼光是真的有毒……徐泗心想,除了莫北涵。 “从学校出来后一段时间,结交了一个社会上的小混混,哈哈哈,就是那种染着绿毛跟着大哥后面耀武扬威的小弟,网吧一起玩儿游戏认识的。在一起之后,发现他赌瘾很重,常常手里有一点钱就去赌场上输光了回来。” 莫北涵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骨节泛白。 “赌徒的那种侥幸心理能传染人,”徐泗说,“有一次,我替他玩了一局,谁能想到居然赢了呢?就是那种最原始的最简单粗暴全凭运气的比大小,尝到空手套白狼的甜头,我就跟着他成了那家地下赌场的常客。” 莫北涵发出一声轻哼,用来鄙视沈嵩早前乱七八糟的生活。 “因为我们总是一起出现,一起离开,不分你我,那小子就经常用我的名义借高利贷,很多次都能及时补上,但那一回,他人跑了。拿着三十万。” 莫北涵没再吭声,他关了空调,按下了窗户,夜风吹了进来,爵士乐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 沉默了一段路。 “到了。”莫北涵停下车,把车钥匙丢给热情的泊车小弟,从车头绕过来,把徐泗牵出来。 眼前是一家一看档次就很高的旋转餐厅,有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朝他们投以堪称和善的目光,徐泗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 “别松开。”莫北涵笑着警告。 徐泗任凭他牵着上了电梯。 从进门到落座,到点完菜,开始用餐,徐泗全程都能感受到一道奇怪的目光,还没等他辨认出这是从哪个方向飘来的热切注目礼,一位通身贵气的贵妇人就站在了他们桌前,居高临下睥睨着把腰背抻得笔直的徐泗。 徐泗心头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位贵妇……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贵妇人先一步认出眼前的人,精致的眉毛立刻拧成一股麻绳。 “是你?!” 徐泗:是我没错,您是?他困惑地望向正八风不动地切着盘中牛排的莫北涵。 “我妈。”莫北涵切完自己盘中的牛排,跟徐泗调换一下,又开始慢条斯理切徐泗盘中的牛排,“这家店的老板娘。” 徐泗腾地一下站起来,面色涨得通红,原来这位就是当年让沈嵩拿着钱离她儿子远一点的正主,这就尴尬了,他非但没拿着钱滚,反而拿了钱又滚回来了…… “阿……阿姨好,我……”徐泗想说,对不起,我又回来了。只是话没说完,大婶就一杯红酒泼了上来。 徐泗眼疾手快,抓住餐巾就展开挡在了胸前,红酒泼在了脸上,却没怎么溅到小黄鸭T恤上。 红酒的酒渍很难洗的……徐泗想,弄脏了情侣服不划算。 莫北涵切牛排的手一顿,目光复杂地看了徐泗一眼。 “老板,你就是这么待客的?这顿饭钱我可不付。”他放下刀叉,似笑非笑地盯着双目赤红的亲妈,对徐泗道,“直走左拐就是洗手间,去整理一下。” 徐泗愣了半晌,擦了擦脸上的酒渍,抬脚就走。 “这种为了钱的货色,也值得你大费周章地把他带到我面前?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徐泗前脚走,女人就发了飚,由于肢体动作太剧烈,身上的金银配饰叮当作响。 “除了他,我带别人见过你吗?”莫北涵叉一块牛肉放进嘴里,一脸嫌弃地吐吐舌头,“我说,这是来自正经顾客的建议,能不能在菜品上多花点心思?环境再好有什么用,照样留不住客人。” “你什么意思?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跟妈怄气,这回索性把人又领回来,是想气死我吗?”女人没有跟他讨论餐厅经营攻略的想法,直奔主题。 “你说说看你,喜欢男人就算了,就不能找个门当户对一眼看过去配得上你的吗?瞧瞧你这德性,穿的这都什么东西?别被他拉低了档次啊阿涵!” “我都帮你打听好了,钱夫人他儿子碰巧也是个同,人样子品性都不错,哪天你们见个面……” “妈……”莫北涵啼笑皆非,“你现在已经在帮我物色男人了吗?” “你以为妈愿意!还不是被你磨的!反正只要不是那人,怎么着都可以……” “我也撂下话了,我只要他。”莫北涵擦擦嘴,站起身,“今天把他带过来就是知会您一声,您要是还想用钱打发他,这次得多准备点儿。” “你!” 徐泗放了个水,洗了把脸,刚刚抬起头,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道。 “我说你下次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会碰到……”你妈……徐泗转过身,瞪大了眼睛看着来人,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儿揉搓了一下,还有水珠自下巴滴落,徐泗整个人却像是被雷劈了一下,怔在当场。 “你他妈的居然还有脸来拍老子肩膀?”徐泗的目光陡转阴沉,看向那人的目光宛如在看一具尸体。 “小嵩……”那人穿着这里waiter的统一制服,看上去人模狗样,当年的杀马特风情被时间残忍淘汰,换上了老实的圆寸和厚道的表情,他搓着手,局促不安,“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呵,是啊,我居然还没被高利贷的弄死,还能活着出现在你面前,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徐泗环抱双臂,靠在洗手池上,嘲讽地看向他。 “对不起,当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一个朋友犯了事儿,急需一笔钱。”那人一把抓住他的手,焦急地解释道,“我这些年攒了有十万块,本来打算先给你应急,但是你换了手机号码,我找不到你。” 徐泗静静地冷眼望着他,心想,编,你继续编,当初就靠这装可怜的杰出手腕博得了沈嵩的同情,请继续你的表演。 觉出沈嵩的无动于衷,那人尴尬地松手,“不过,今天看你跟那位帅哥一起到这种高档次的地方用餐,应该也不需要我那几万块了吧?” 徐泗冷笑一声,“不,我可缺钱,你有多少就给我多少,没钱就去砸锅卖铁。” 那人一下变了脸色,“沈嵩,你这可就不道义了,我拿你当哥们儿,当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照顾了你多少?你现在飞黄腾达了,不拉兄弟一把,反倒落井下石?” 徐泗瞠目结舌,什……什么?我是不是耳朵出毛病了?我落井下石?他不可置信地掏掏耳朵,“李赛,你说话前能不能先从脑子里过一下?” 李赛面有不忿,随即又柔和了脸色,哥两儿好地凑上来,“你知道吗?跟你一块儿来的那位帅哥,是这家店老板的儿子!” “所以?” “所以啊,只要你替我吹吹枕边风,说不定我就可以升职经理了!你看,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 徐泗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身就想走,被他一个闪身挡住去路,“小嵩……就当我……啊啊啊……” 李赛搭在徐泗肩膀上的手被扭成一个不自然的弧度,他痛苦的扭曲了面庞,逼不得已移开身子。 “疼疼疼……松手。” 徐泗越过他的肩头望过去,莫北涵铁青着脸抓着李赛的小臂,蹦出的字仿佛凝着层寒霜,他瞥了一眼李赛胸前的铭牌,“李赛是吧?明天就会有人送来律师函,你欠沈嵩的三十万就走法律程序解决吧。还有,如果再被我看到你纠缠沈嵩一次,你就不必在这家店做下去了。” 说完,放开手,弯腰在洗手台仔仔细细把手洗了一遍。 抬头时,发现李赛还杵在原地,他扬起一个带了十足恶意的微笑,“怎么?还有事?” 李赛默默看了他一眼,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竟然笑了起来,“小嵩,你不觉得这位帅哥长得很眼熟吗?” 徐泗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今天碰到李赛的一刹那,就发觉了。 莫北涵皱了皱眉头,有些困惑。 “哈哈哈哈。”李赛觉得自己好像扳回了一成,他指了指镜子,“这位帅哥,你不觉得我们俩的眼睛很像吗?” “小嵩,你不会是找了个我的替代品吧?”他竟然有些洋洋得意起来,眼睛里都放光。 徐泗扶额。 “这位……替代品仁兄?”莫北涵抽了张纸擦干手,眉间的阴郁一扫而空,“真是不好意思,我跟沈嵩开始一段故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染头发呢?” 作者有话要说:李赛:我好像无形中当了把苦逼助攻? 第99章大都是前男友9 离开的时候,莫北涵的心情比来的时候更好了,唇边向上扬起的弧度像是弹簧,刚刚压下来就又翘了上去,像是吸了猫薄荷的狸花猫,就差追着尾巴转个圈。 路边大排档,徐泗狂放地啃了几串脆骨后,忍不住了。 “有这么高兴吗?” “什么?”莫北涵翘着二郎腿,转着手中透明的一次性杯子,里面橙黄色的啤酒还泛着白色泡沫,一串串上浮的气泡就像是此刻某人放飞的心情,他睨一眼不计形象的徐泗,眼神里满是轻笑,“还行吧。” “呵呵,你现在脑门上就明晃晃贴着两个大字……倍儿开心。”徐泗把那盘凉拌毛豆推到他面前。 莫北涵挑眉,十分赏脸地夹了一筷子。 这个男人,不管是身处高档西餐厅喝着昂贵的红酒,还是窝在马路窝棚里吃便宜烧烤灌啤酒,都能神态自若应付自如,唯一有些不协调的,就是那低矮的红色塑料凳实在架不住他那双太长的腿,令他坐着的姿势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你把我带去那里,是特地去见你妈?”徐泗一饮而尽杯中酒,眼神透亮。 “不一定能见到,她也不是时刻在店里。”莫北涵耐心地拨弄着毛豆上沾着的辣椒酱,“今天是你运气好。” “她泼了我一脸红酒。”徐泗撇嘴。 “你之前也泼了我一身洋酒,扯平。”莫北涵哈哈笑了两声,把脆骨从铁签上撸下来,放到徐泗面前,“放心,以后她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徐泗默默在心里画圈圈,这个人真尼玛记仇…… “不过,这次我们可说好了,三年之内你没有人身自由,不管我妈拿多少钱诱惑你,也要等到三年后。” 脆骨在齿间嘎嘣一声,徐泗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觑着莫北涵的脸色,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斟酌着用词:“那什么……那次你妈拿钱给我,我……”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莫北涵的面色有一刹那的凝滞,随即被粉饰太平,“我不想提。” “……嗯。”像是做了错事,徐泗乖巧地低下头。 心里的那个结依旧没能解开。 吃完算是晚饭的夜宵,两人各自手持一瓶易拉罐啤酒,哥俩好一般勾肩搭背地往江边走去,散步消食。 夜风吹拂在脸上,散去一身的燥热,徐泗暗搓搓的把手从莫北涵的肩上滑下来,虚虚搭在他的腰窝,时不时捏上一把,引来莫北涵一记居高临下的摸头杀。 经过一天的训练,徐泗已然对路过的小情侣投来的打量目光产生了免疫力,有时甚至还会回瞪回去,瞅什么瞅?老子男人比你旁边那位帅多了! 约莫走了一刻钟,徐泗喝完了手中的啤酒,又把莫北涵的那一罐喝干净,捏扁了,精确无误地踢进垃圾桶,耶了一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莫北涵静静地望着他,笑他幼稚。 徐泗摸摸后脑勺,笑他没有情趣。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徐泗忽然问。 莫北涵插在兜里的手紧了紧,道,“不好不坏。” “我曾经有过一段混乱的时期,遇到过很多人。”江边高楼跳跃的灯光映在莫北涵的半边脸上,他垂着双眸,唇边带着浅笑,“各式各样的人,不同身份不同审美甚至不同国籍,有时我一觉醒来,都分不清我身边躺着的人,是叫小红还是叫艾伦。” “哈。”徐泗发出一个拟声词,表示他在听。 “那段时间,明明身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却是人生中最孤独的一段时期。”莫北涵的笑容僵在一个标准微笑的弧度,“那也是我最想你的时候。”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徐泗的头顶发旋,莫北涵长叹一声,“啊——我醉了。” “你才喝了三瓶啤酒。” “人的酒量会随着心情变化而变化的沈嵩。” “好,那么……醉鬼莫债主,能赏脸给根烟吗?”徐泗一屁股坐在江边阶梯上,朝莫北涵伸出手,他现在觉得颈动脉剧烈跳动,烟瘾来得气势汹汹。 莫北涵如他所愿,把烟递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啪嗒一声轻响,徐泗点燃了烟,又抽出一根,烟头对着烟头共燃了,递给了莫北涵。 “我想在屋子里养花。”风将徐泗手中香烟所冒出的烟吹到莫北涵的脸上,莫北涵的眼睛眨也不眨,他专注地盯着眼前的人,明灭的烟火在指尖静静地燃烧。 他忽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好像这个跟他一起吞云吐雾的人永远也不会属于他。 “花?”他听到自己喑哑的喉咙挤出涩然的一个字。 “嗯,随便什么花。”徐泗揉搓着手中的烟头,“你不觉得屋子里少了点什么吗?空荡荡的。” 身边的人长久没有动静。 “嗯,好,明天我们就去花鸟市场看看。”沉默之后,莫北涵一口应了下来,指间的烟忽然夹不住,掉了下来,顺着阶梯滚落下去,他的视线顺着火花跃出活泼的弧度。 徐泗跳过来,扑到他背上,勒住他的脖子,险些两个人都滚下去,徐泗大呼一声,“走,回家。” 莫北涵拍拍手,站起身,身上的人却赖着没下来。 “莫北涵,你的背真宽。”那人把脸埋在他后颈,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上扬的尾音透着些撒娇的意味。 心室忽然好像塞满了蜂蜜,甜的能溢出来,莫北涵无声地勾起唇角,把人往上托了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徐泗像是真喝醉了,说话一股玄学劲儿,“别问为什么,我总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在想着,现在对我百依百顺,三年之后就把我一脚踢开,让我也尝尝你当年是什么滋味对不对?” 莫北涵脊背一僵,迈出的长腿落不到实地,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悬空在地面上一寸。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徐泗哼了一声,再也没有了声响。 “沈嵩?”莫北涵慌张耸了耸肩,肩上的脑袋无力垂落,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莫北涵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汗,愣了足足有三分钟,才背着人往车里走去。 一到家,徐泗就从昏睡状态满血复活,蹦蹦跳跳踩着节奏去洗漱完,乖乖穿着睡衣笔直地躺在了床上。 莫北涵:“……” 他一上床,徐泗就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只探出半张脸,可怜兮兮地眨巴着大眼睛,那模样……可以说是十分……装可怜了…… “有什么事,说。”莫北涵坐在他身边,扯了扯被子,没扯动。 “我……”徐泗暗中与其角力,抱着被子不撒手,“那里还在疼。” 莫北涵恍然,一把松开,“所以?” 徐泗以头抢地,哭嚎,“臣妾今日身体抱恙,无法侍寝,皇上莫要强求啊!” 额角的青筋隐隐爆起,莫北涵挤进被窝,咬牙道:“朕还没饥渴到如此程度。” 于是徐泗松了口气,放心大胆地捂着屁股去会周公了。 当天晚上,莫北涵做了一个梦,他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无关紧要的人不入梦,想念的人也拒绝入梦,所以他的梦空白了太长时间。 梦里,他回到那段青葱岁月,窗明几净的教室,活泼好动的同学,和蔼可亲的老师……莫北涵暗自翻了个白眼,没想到自己潜意识里能把这段时期美化成这个样子。 细细想来,理科班的教室里男生居多,应该是成天弥漫着汗臭味和泡面味才对,这些正经午餐不吃的同学,常常在课间端一碗泡面吸溜吸溜满世界溜达。老师也从不和蔼可亲,成天板着张苦瓜脸恍若性生活不和谐得不到应有的滋润,同学间打架更是常有的事,原因从你瞅我瞅你咋地到抢女朋友,隔三差五就操场约一回。 唯一真实没有水分的回忆,就是那个常年在角落发呆的少年。莫北涵朝那个后门角落里望去,他明明长的不高,为什么总被分在最后一排……现在想想,大概是老师早就对这个孩子不抱任何希望,一个回回考试都交白卷的小孩,连最基本的学习态度都没有,迟早会退学,无论是自愿的或者是被劝退的,意思上都差不多。 莫北涵就坐在另一个角落,因为他实在长得太高了,放在哪里都会挡住别人的视线。他常常一转头,就能跨过整个教室,看到那个少年歪着头盯着他,盯着他,又好像只是在盯着他头上的钟,只是每次回望过去,他都觉得自己的心震了一下。 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他决定去表白。 他看了很多攻略,最后选择了紫色丁香花,因为书上说,这花的花语代表了初恋。 天知道为什么紫色丁香就代表了初恋?这在理科生的世界观里找不到应该与其对应的解释,但是,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他选了一个天朗气清的周末,把人约了出来,双手奉上了那束被包裹得精致漂亮的丁香花,男孩子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以为这个动作是因为对方受到了惊吓,连忙把花藏到了身后,一开始准备的告白词也背的语无伦次。 男孩子笑着听完了,轻声道:“真巧,我也喜欢你。” 天一下子就放晴了,于是他又喜出望外地拿出方才被嫌弃的丁香。 男孩摇手,他捏着鼻子道:“但是以后别送我花了,我花粉过敏。” 梦境转换。 “我想在屋子里养花。” 男孩的脸在跨越了十年后,跟江边的男人重合,一模一样的脸庞,莫北涵却第一次感到混乱。 到底是谁在撒谎呢? 第100章大都是前男友10 在怕丢掉饭碗和怕牵扯到法律官司的双重压力下,李赛的第一笔汇款到的非常之迅速,不多不少十万元整,徐泗一大早打开手机,收到汇款通知,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冲出家门,拦了的士,跨越大半个市,来到了那家只在手机短信里读到过的某某附属医院,沈嵩的母亲就住在这里。 沈嵩自从辍学成为一只社会狗之后就很少与他妈联系,双方都不想让对方见到自己不堪的一面,害怕自己成为这个世上对彼此而言仅有的亲人身上最沉重的负担,但是徐泗不是很理解,为何沈嵩临死之前都不来医院看望一下这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女人。 医生说,沈丽患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骨髓,是的,癌细胞的主要功能之一就是扩散,化疗做了三次,非但没有好转,反而伤害到其他的正常器官,考虑到病患的经济情况,因此建议做保守治疗。保守治疗四个字等于是宣判了死缓,表示再也没什么是这些救死扶伤的医生能做的了,除了用大量止痛针剂减轻病人的生理痛苦。 徐泗填补了一大块的化疗费空缺,他跟医生低头哈腰保证了许久,承诺以后绝不再拖欠费用,医院才没有让他立刻把人接回家。 在后院踩熄烟头,走到病房前,伸手拉开房门时,徐泗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徐女士哪天如果生病了住进了医院,谁会来看她? 沈丽看起来气色还行,也可能是病房的光线比较好,她正在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因为化疗,她曾经半花白的头发已经全都掉光了,现在戴着一顶颜色特别青春靓丽的五彩线帽,不知道是哪个好心的护士施舍给她的。 徐泗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紧张,他尽量拿出沈嵩内敛的做派,朝她微微点头,把果篮子放在了床头,因为不自然,走路似乎有些顺拐。 “笑什么?”他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拿出一只苹果,认真削了起来,以掩饰他愧疚的眼神。 “你来了。”沈丽没有责怪他为什么现在才来,只是很高兴他终究还是来了。 “你感觉怎么样?” “很好,非常好,我觉得我差不多可以出院啦。” “不,你还需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徐泗动作顿了一下,柔和了嗓音,“不疼吗?” 沈丽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手中一点点旋转的苹果,徐泗想:我真是在说废话,肯定是疼的。 “你过得还好吗?”沈丽问这句话时,眼角的皱纹微微弯起,有那么一瞬间,徐泗在她身上看到了徐女士的身影。 “很好。”他下意识脱口而出,“额……发生了很多事,我感觉我遇到了一个好人。” 沈丽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哦……我要问发生了什么事想必你也不会告诉我,但是我能问一下,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吗?” 沈丽隐约知道自己儿子与众不同的性向,只是从来不过问。 “是位可靠的男士。” “哦……”她又哦了一声,听不出失望也听不出惊喜,“听着儿子,这事要是放在我身体还硬朗的时候,我会劝你,最好找个贤惠的女人生个孝顺的孩子,坐享天伦之乐。” 徐泗把削好的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床头柜上的搪瓷杯里,听到沈丽继续说,“可是我现在不这样想啦,就像我以前不信鬼神,现在却突然相信了一样,因为这样可以模糊对死亡的恐惧,哈哈哈,放心,我没有被什么邪教组织洗脑,人在生死面前,想的东西总是格外不一样。我现在觉得,只要你开心,你觉得幸福,就好啦,父母都是这样的。” 沈丽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很活泼,像是回到了她年轻的时候。 “是吗?父母都是这样的吗?”徐泗把搪瓷杯递给沈丽,沈丽高兴地接过去。 “当然,世上并没有真正拗得过孩子的妈妈。” “你现在是大人了,你可以看着我自然离去,黑发人送白发人,这是人生的必经之路。”沈丽咬下一口苹果,“看到你现在很平静,我很欣慰。当初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你处在发疯的边缘。 ” “是吗?”徐泗查看了沈嵩的记忆,只发现深灰色的一片。 “嗯。你把房间砸得稀烂,想杀了医生,甚至想杀了我……因为我居然没能及时发现,我总认为你后来学习一落千丈,是因为你父亲的死,所以我从不责怪你。” 所以这就是沈嵩对母亲的心结吗?因为她没有及时发现父亲的病症? “妈,我不怪你。”徐泗说。 “你现在怪我也没用啦。”沈丽耸耸肩膀,“我马上就要去见你爸了。” 徐泗觉得自己的头又硬又重,像是一颗保龄球,他叫出那声妈时,觉得心脏猛地收紧,“妈,我以后一定常常来看你。你有什么想吃的一定提前跟我说,我带过来。” “好。”沈丽回以微笑,“好,好。” 从附属医院出来的时候,徐泗狠狠地呼出胸腔里的一口气,刚刚他觉得自己差点被憋到窒息,那间病房让他透不过气,忍不住就想尽快逃离,他的心情糟糕透了,却在最糟糕的时候猛地瞥到医院自动感应门的大门口,那抹熟悉的身影。 就在他看到那人的时候,那人的视线也成功捕捉到了他,怒气在那张略带焦急的面上一闪而过,徐泗下意识揉搓脖子:是巧合吗? “你跑这么远,来这里做什么?”莫北涵奔过来,一把抓住徐泗的手臂,强劲的虎口死死牵制住手腕,徐泗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会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他似乎有些措手不及,随即瞪大了眼睛,瞳孔里倒映出男人锋利的面孔,“你跟踪我?” 莫北涵此刻显然濒临暴走,根本无法考虑到徐泗的心情,他冷着脸质问:“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打了很多次,为什么不接?” 徐泗想起自己进病房前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刚想开口解释,莫北涵猛地甩开他的手,“你又想逃?沈嵩,你又想逃去哪里?” “不是,你听我解释,我来这里是因为我……” “沈嵩,你还不明白吗?你出去并不会比在我身边过得好不是吗?过去的十年你还不明白吗?你看看你靠自己混成了什么样子!为什么不肯乖乖待在我身边!你……你就这么……”他的两条手臂像钢铁一样缠在徐泗肩上,压得徐泗几乎承受不住。 “别发神经了莫北涵,”他深吸一口气,“我来这里是来看我妈的,不是要走,你冷静一点。” 莫北涵的脸上留下一大片空白,好像是不知该做何表情,肩上的重量慢慢变轻,意识到自己发动了一场无谓责难的他扯了扯上一秒还在因为暴怒而颤抖的嘴皮子,轻轻吐出两个字,“你……妈?” “嗯,我妈,我不能有妈么?”徐泗没啥好脸色地拍开他的手。方才莫北涵的一顿发火,引得周围无数双眼睛黏在二人身上,角落里那个坐在轮椅里的大爷抖着腿边看边摇头,喟叹现在年轻人都走上了邪路。 “伯……伯母怎么了?”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莫北涵清了清嗓子,声音低了八十度。 徐泗瞥了他一眼,撞开他拦路的肩膀,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出医院。 没了中央空调,徐泗一下子被扔回到夏日的蒸笼,他气急败坏的一个劲儿猛冲,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生气。 莫北涵默默无闻地跟了一路,直到徐泗自己健步走走得气消了,转过身问,“你车呢?” 莫北涵指了指反方向,徐泗又开始往回走。 “不是,我说,刚刚还理直气壮像是来捉奸的人,现在怎么不吭声了?”徐泗忍无可忍,猛地顿住。 “我以为……”莫北涵拉了拉他的手,被强硬甩开,“你不是收到了李赛的十万块吗?” “嗯……所以你就觉得我一有钱就迫不及待要远走高飞了?” 莫北涵默认了,“然后你又一直不接我电话,还跑来了火车站附近。” 徐泗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附属医院旁边就是火车站。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莫北涵撩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连忙又垂下,“你手机里,我下了一个应用……跟我绑定了,只要你开机,我就能定位到你在哪里。” 哦豁!这都是些什么黑科技! “我也是出于你的安全考虑,就像之前你无缘无故就人间蒸发了,然后一转眼就被卖到了夜色撩人,谁知道还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莫北涵觉得自己没做错,梗着脖子替自己找到一个十分说得过去的动机。 徐泗凉飕飕地飘来一个眼神,莫北涵乖乖闭嘴。 过了半天,又确认似的问了一句,“真不走?” “不走。” 得了满意答复,他如卸重负,大热天的,非要把徐泗汗津津的手握进手里。 取了车,莫北涵往城北的花鸟市场开去,他看出身边的人始终皱着眉头,心情似乎很不好,再一联想到医院里的伯母,他试探性地开口:“伯母的病,有什么我帮得上的一定说。” 徐泗把脑袋抵着车窗,摇了摇头,“医生说采取保守治疗。” 莫北涵心里一紧,一只手抚上徐泗放在大腿上的手,“我把她转来家附近的国立医院,你没事就去多陪陪她。” “谢谢债主。”徐泗凑过去在他脸上嘬了一口,两人的心情都不怎么明快。 等到了花鸟市场,徐泗一下车,就觉得哪里不对,感觉头皮有些发痒。 莫北涵关切地问了一句:“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正常的问话,眼神里却透着种说不出的古怪。 徐泗吸吸鼻子,说了声没事。 等他们边聊边逛,闻到了甜腻的花香,徐泗越发觉得呼吸不畅了,像是有沾了水的厚重棉花堵在了喉咙口,让他呼吸不过来,同时身上也开始发痒,他一把托住莫北涵的手,“我……我觉得……不太好。” 莫北涵一看徐泗的脸色,拨开他捂着皮肤的手,看到一堆细小的红点,眉头皱得死紧,“你真的花粉过敏!” “蛤?”徐泗僵硬地转动眼球,什么花粉过敏?沈嵩居然花粉过敏?但是此刻根本容不得他多想,像是有人掐着他的咽喉,他于是死命掐着莫北涵的手,“快快快,快把我扛出去,我……我快窒息了……” 莫北涵面色一凛,二话不说,背起徐泗就往外面跑,把人塞进车里,风驰电掣地赶往最近的医院。 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大,莫北涵忍不住骂出声,“笨蛋沈嵩,你忘记自己花粉过敏了吗?!” “唔……我忘了。”远离了过敏源,徐泗觉得好受了一点,在心里不停咆哮,沈嵩花粉过敏啊!我居然没注意到这种细节!真是失策! “笨蛋!”莫北涵把这两个字说溜了嘴,一路上都在重复,简直像只人形复读机。 徐泗喘得厉害,又要控制住不让自己疯狂挠身上奇痒无比的小红点,注意力一时有些分散不过来,所以也就忍耐他一路骂娘狂飙车。 等到了医院,输完液,还听到某人在喋喋不休骂笨蛋的徐泗忍不住了,“我说你有完没完?不就是花粉过敏吗?” 莫北涵哼了一声,“我没见过会忘记自己对花粉过敏还执意要在屋子里养花的笨蛋。” 徐泗:“……人活到一定岁数,会忘记很多事。” “别把我当傻瓜,沈嵩。”莫北涵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是刻薄的剃须刀,“你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徐泗被噎住,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不想活了吗?”莫北涵定定地注视着他的双目,“花粉过敏严重者会导致哮喘窒息,你告诉我,你是想死吗?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如果今天我没有带你去花鸟市场而是直接把花带回家的话?” 第101章大都是前男友11 一口说出心中的猜测,莫北涵和徐泗一齐愣在当场,莫北涵在听见自己问出这一连串的话后,才认知到自己有多恐惧有多狼狈,他的声带不可抑制地在颤抖。 他惊觉其实他从很久以前就担心沈嵩会轻生,当年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男生的时候,对方就以一种内敛、忧郁、脆弱、极端的形象深植人心,这样的人仿佛随时随地都会从哪个高处毫无留恋地跃下。有时候莫北涵甚至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被他吸引,就是因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他总是莫名其妙会产生一种想拯救他的心理。 徐泗被他不知道是优秀还是糟糕的联想力惊得目瞪口呆,他夸张地在莫北涵眼前挥舞两下双手,“你在想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去死?” 莫北涵一把攥住那只还戳着点滴针头却并不安分的手,直到沈嵩的眉头吃痛地皱到一起,他才惊觉自己用力过猛,他随即把那只手轻轻放在了自己膝盖上,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你还有我。”他说,“你不是一个人。” 随后便凑过来拥住了徐泗的双肩,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把自己缩成一团,把头埋进了那低矮的肩窝。 “所以,不要做这种看起来像笨蛋的傻事。” 莫北涵的语气轻柔得宛若轻轻托着璀璨珠宝的柔软羽毛,平日里张牙舞爪的猛兽此刻温驯地依靠在你身边低声呜咽,徐泗一下子就被软化了,他忍不住亲吻那一头短发,嘴唇贴着略有些硬的发丝,扬起唇角。 “好。这里还有你,我哪里舍得离开?” 相处的时日长了,徐泗发现莫北涵总担心沈嵩会消失,这个消失可能是离开这座城市,也可能是离开这个世界。 其实从某个角度,莫北涵的担心不无道理,真正的沈嵩确实是选择了轻生,没有留下任何的遗言或简讯,就这么吞下了一大瓶安眠药,安静地在一个简陋的小屋结束了潦草的一生。他至死都冷静从容,没有选择任何会引起别人注意的自杀方式,比如跳楼或者纵火,他有着坚定的死志。这个人从骨子里就有一种对生命的极端漠视,和与生俱来的悲剧气质。 沈嵩是可怜并自私的。 徐泗每回来医院看望沈丽的时候,总会这么想。 黑发人送白发人是正常且能够平静接受的,但是若反过来,就是天崩地裂的灾难,这对一个罹患癌症将不久于人世的母亲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你来了多久了?”沈丽悠悠醒转。 “十分钟。”徐泗说谎。 “你还是不打算把那位神秘的先生带给我看看吗?”接过徐泗递过来的一盆葡萄,她拈了一颗,因为吐着葡萄皮,发音不太清晰。 “这么想见他?”徐泗帮她把枕头套扯平,竖起来垫在她身后,温暖的空调把室内营造得如同春天,完全隔绝了室外的寒冷。 “唉,他还帮忙给我转院,让我儿子少了路上奔波的麻烦,我难道不应该当面感谢他?”沈丽的气色越发好了,眼神因为发烧而发亮。 是的,免疫力出了问题,就容易高烧不止,低烧不断。 “你说我们是不是母子连心?刚好我安排他今天下班后过来,让你见一面。”徐泗嘿嘿一笑,强行安了个默契的大帽子,双手在两腿之间飞快地掐着短信:下班后来医院,丑媳妇要见婆婆了! 过了半分钟,手机震动。 “好的!要见丈母娘了好激动。” 切——徐泗啧了一声,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就撞上沈丽含笑的眼神。 “怎么了妈?”他尴尬地挠挠头,指指自己带来的壮观的果篮,“想吃别的吗?” 沈丽摇摇头,盯着儿子的脸看了许久,“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看起来很幸福。” “我在你脸上看到了我跟你爸刚结婚那会儿,你爸脸上的那种笑容。” 徐泗抹抹脸,握住雪白的被子上那只发黑肿胀的手,眯着眼睛想了想,“嗯,凑合着过,挺好的。”过了几辈子都不厌。 “那就好。”沈丽瞥见徐泗无名指上的那只银色素对戒,简简单单的设计,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托起他的手,仔细瞅了瞅,“他送的?” “嗯哼。”徐泗把对戒摘下来,放在沈丽手心,指引着她看向戒指内圈,语气里透着股得意,“看,这里有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这波秀恩爱,即使是亲妈也忍不住后槽牙泛酸,“得了得了,快戴上吧,你们年轻人花样真比我们那时候多多了。” 徐泗嘚啵着腿重新戴上,还伸直了手在阳光下左晃右晃,那嘚瑟的样子逗的沈丽笑个不停。 笑了半天,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用手帕蒙得结结实实的小本本,打开来一看,是一个存折。 “本来呢,这钱攒着是要给你娶媳妇儿的。”沈丽把存折递给徐泗,“没多少,也就三万块,之前卖早饭攒下的。” 徐泗愣了愣,“那时候你没钱化疗怎么不拿出来?” “这是给你的钱。”沈丽摆摆手,“不能浪费在我身上。” 徐泗哭笑不得,“你拿着,我又不娶媳妇儿。” “那就当嫁妆呗……” “妈!”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都笑了。 当天晚上,医院打来电话,沈丽走了。 拖了大半年,她尽力了。 由于莫北涵手上的一件外地工程突然出了事故,当天下午就临时决定飞去了别的城市,没能见到沈丽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徐泗一个人面对这个不算意外的噩耗时,整个人有些手足无措。 有那么一瞬间,他疯狂地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见一见他的徐女士,看她是否还幸福安康。 “2333,我能见我妈吗?”徐泗坐在医院走廊的冰冷长椅上,裹紧了羊毛大衣,“之前不是有实时画面的吗?” 2333一句话没说,只是安静地在他脑海里传输了画面。 徐女士的日子照样过得井然有序,她积极地投身于小区的各种文化活动,每天拉着一大票人做些奇奇怪怪的集体活动。 徐泗看着看着,轻声叹了口气,把腿打开,把头埋进了双手间。 画面定格在那间熟悉的小公寓,一个孤独的身影默默地坐在夜色里,坐在徐泗曾经的房间。 莫北涵赶到医院时,见到的就是令他无比揪心的这一幕:沈嵩坐在那里,看起来颓废又缺乏生气,他仰着脸靠在墙上,眼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擦干净的眼泪。 心脏忽然间就跳得飞快,他携带着一身寒气,冲过去将人用力揽进怀里。 “她死了……我把她当做了徐女士……她很好……”徐泗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莫北涵听不懂的话,带着隐约的哭腔,“我把她当做我自己的妈,但是她死了……天呐,我好自责,我要回去。” “嘘……嘘……”莫北涵一遍又一遍安抚着徐泗崩溃的情绪,“好,我们回去,回去。” 徐泗脊背一僵,“可是我回不去。” “我载你回去。” “不,你不懂。”徐泗把手伸进莫北涵敞开的羽绒服,抱紧了他的腰,“我不走。” 莫北涵被他颠三倒四的话搞得一头雾水,知道人在悲痛至极时可能会神志不清,于是他选择了乖乖闭嘴,坐下来拥着他直到他冷静下来。 “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冷静下来后,徐泗第一句话就问莫北涵。 莫北涵的表情僵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我跟你生活了大半年。你经常半夜惊醒,摸到我确认我在身边才会继续睡下,有时我起身去厕所,就会迫使你起身满屋子寻找,甚至连床底下都不放过。”徐泗无奈的揉揉额角,“可是我就站在你身后。” “更别说是手机里的定位软件,时不时就打家里的座机确认我在不在家,只要我出门,一定要每隔半小时跟你发张照片,你这样……就差在家里装摄像头了……” 莫北涵忽然腰背抻得笔直,双手焦虑得掐着虎口,面色有些难堪。 徐泗一怔,“什么?你真在家里装摄像头了?” 莫北涵弯下腰,把手指懊恼地插进头发,“我知道我的行为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了,我大概是疯了,我总担心……担心……” “别担心。”徐泗拍拍他的肩膀,“时间长了,你就明白,我不会走的。但是我希望你把这些奇奇怪怪的监控设施撤掉,我们需要建立起起码的信任。” 莫北涵虽然不乐意,但是面对徐泗不容置喙的眼神,不得不默默点头。 徐泗觉得自己找到了莫北涵的心理阴影,也就是他在这个世界存在的理由。 如果他想尽快回去,他不得不早些对症下药。 “来,告诉我,你都在哪里装了监控?” 莫北涵掰着手指头数,“玄关,客厅,卧室,书房,厨房……” “等等等等……”徐泗停滞的大脑终于转动起来,“这些监控是24小时工作的吗?” “嗯。” “不是,你说的那些地方,有哪里是我们没做过的?” “家里每个地方我们都做过。”莫北涵忽然有种蜜汁自豪感,“包括卫生间的洗衣机上。” “那……”徐泗咽了口唾沫,“都录下来了?” 莫北涵眼里出现一丝闪躲,眼神飘忽很久过后,谨慎地点了点头。 “你要看吗?”他问。 “看你个几把看!” 第102章大都是前男友12 沈丽的丧事办得十分低调,亲戚朋友统共就那么稀稀落落的几个,基本都是娘家那一块的。自从沈嵩父亲去世后,因为一些财产纠纷曾经撕破过脸皮,母子俩和那边的亲戚基本没什么来往,徐泗尽到通知的义务,没几个到场也是意料之中。 他们大概都已经忘了这个遗孀和这个向来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外姓后代。 所有的葬礼都是一副愁云惨雾的模样,整个过程中徐泗尽量把自己抽离出来,以一个局外人而不是一个儿子的身份去送行,因为他最近发现自己的同理心未免太强了一些。 小型葬礼的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吊唁、吃饭、送殡,直到那包装精美的骨灰盒被郑重放进了莫北涵高价买来的那一小格狭窄的空间里,尘埃落定。 锁上玻璃小窗的那一瞬间,徐泗觉得他锁起了一个平凡女人的一生。 “好了。”他长叹一口气,退后一步,扭头问莫北涵,“我表现得还行吧?” 莫北涵此时才深刻地察觉到,沈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脆弱的沈嵩,他分明已经足够坚忍强大。 “挺好。”他拍拍他的肩膀,竟也觉得这副肩膀比以前似乎宽阔平整了好多,而这些改变一直被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回去拆了家里那些不仔细看真会忽略过去的微型摄像头,徐泗洗了澡,正趴在床上看他之前在网上买的一些文物类专业书籍,莫北涵的手机就开始不停地震动起来。 “你不看看吗?”他拿脚踹了踹床尾剪脚趾甲的莫北涵。 “不看,还不是那群人吵着闹着要见你。”莫北涵手一抖,差点把趾甲剪劈了,使劲儿瞪了徐泗两眼才作罢。 徐泗摘下眼镜,捞过那只手机壳上印着海绵宝宝的黑色手机,点亮屏幕。 莫北涵的那一帮狐朋狗友在微信群聊得热火朝天,说来说去就一个话题,要见一见将莫少管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胜似深闺黄花女的那位高人。 齐越:你们别吵了,我特么在冥想,再吵我退群了啊。 张烁:你退啊,没事儿天天整什么冥想,你怎么不出家当和尚?对了,出家之前先把欠老子的酒钱都还上。 齐越:好,你厉害。继续唠,反正人姓莫的肯定不会把他小娇妻带出来。 张烁:不是,为什么啊?我上回不是那什么喝多了吗?给我个机会赔礼道歉啊! 孙一一:你那天没喝多…… 张烁:嘿,你少说两句能憋死吗? 齐越:明明你才是那个成天蹲在群里不说话会死的,别欺负一一。 张烁:小猫咬床单委屈巴巴.jpg 孙一一:唉,都半年没怎么见着莫哥,我还真挺想他。孤独摘花瓣.jpg 张烁:呕…… 徐泗被这群人逗乐了,噗哈哈哈笑出来,“我觉得他们挺有意思的,大家出去玩玩也不是不行嘛……” 莫北涵头也不抬:“不去。” “为……”徐泗刚想表达一下不满,一个私信窗口跳了出来。 备注名空白,头像是个挺有逼格的深灰色背影。 一个字,“在?” 徐泗撩起眼帘,看了一眼莫北涵,回了一个字,“在。” 对面没了动静,徐泗啧了一声,打开刚刚还活跃个不停忽然间就安静如鸡的群。 聊天界面上出现了一个从始至终没吭过声的人,一吭声就好像直接在群里扔下了核弹级的冰封十里。 苏眺Ed:莫哥的小娇妻? 徐泗看看此人的头像,再退出群聊界面,再看看私戳的那位,嗯,同一个。 张烁:苏眺?你小子回国了? 苏眺Ed:嗯,前两天刚刚回来。 张烁:哦。 张烁:回来挺好啊,火锅串串糖醋排骨烧烤大排档欢迎你啊! 齐越:我们正在讨论让莫少把他那位带出来溜溜,到时候你也来吧,刚好也为你接风洗尘。 孙一一:嗯,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苏眺Ed:可以。 直觉让徐泗拨紧了颅中那根松弛的弦,他放下书,支起上半身。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是苏眺。 “有新男友了?” 徐泗咂摸了一下这句话,不是有男友了,而是换新了……又联想起莫北涵之前坦白的那段乌七八糟的生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大概是哪个余情未了的老情人…… 徐泗费力地挪到莫北涵身边,枕上其大腿,把手机屏幕拿到他面前晃了晃。 “喏,有人问你是不是有了新男友。” 莫北涵把指甲剪扔开,接过手机,扫了一眼。 “哦,跟我们这群人玩得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徐泗自下而上觑着他冒出些青色胡茬的下巴,抬手摸了摸。 莫北涵低头含住他的手指,叼着舔了舔,口齿不清地道:“不然呢?” 徐泗嗅了嗅鼻子,缩回手,把头埋进莫北涵半敞的天鹅绒睡袍,“唔……我闻到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难道不是醋味吗?”莫北涵夸张地捏住鼻子,闷声道,“满屋子飘的都是酸味,熏死我了。” 徐泗一张嘴,惩罚性地咬在他紧实的腹肌上,用鼻子哼哼,一把扯开那件纯粹多余的睡袍,伸手往下一探,就握住对方要害,他贼贼一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许动,让你见识一下本大爷隐藏已久的淫威!” 莫北涵随即配合地躺倒,“来吧大爷,我真不动,您千万别手下留情。” 一阵乱啃后,上下顺序已然被强行颠倒,徐泗深吸一口气,觉得额角的青筋噗噗直跳,忍无可忍地推了一把面前坚实的胸膛,说出的话却软得不成样子,“喂,你动一下。” 莫北涵负距离地埋在温热的地方,懒洋洋地贴在徐泗的胸膛上,气息不稳,“你不是说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淫威吗?” 徐泗翻起白眼,“你倒是让我在上面啊!” “你没本事怪谁咯。” “你!哈……唔……别停!” 说着,面上漾起一抹绯红,连带着耳朵尖尖也红透了。 莫北涵低低笑了一声,本就低沉的声音此刻压着说不出的喑哑撩人,“好,都听你的,我让你见识一下永动机的威力。” 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过后,徐泗抬起脚尖戳了戳莫北涵的腰,“老莫,带我去见见你那些朋友呗,上次也没正式介绍一下。” 莫北涵捉住他作怪的脚,攥着脚踝往自己身边一拉,把人环进怀里蹭了蹭他细软的发丝,“好,我明天把大家约出来。” 第103章大都是前男友13 莫北涵跟齐越他们约在了大学时期常去的一家清吧,酒吧老板跟他们是熟人,事实上,老板总有本事跟这座城市里但凡算得上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混成熟人,更何况,这个城市也不那么大,一个圈子里玩儿的总能碰见。 据莫北涵交代,跟齐越张烁他们由于家里长辈之间有生意往来的关系,是从小就相识恨不得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而那个苏眺是他们大学才半路结交的,原本跟张烁玩得好,张烁觉得这哥们儿不错就把他引进了这个小团体,四人帮扩展成五人帮,苏眺就开始常年跟着他们插科打诨,喝酒遛鸟。 之后发生了一件事,苏眺突然就一声不吭地出国留学了。 徐泗扣上安全带,咔哒一声轻响,“什么事?” 莫北涵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不知道,那天我喝断片,具体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记得。” “张烁没告诉你?”徐泗咦了一声。 “没,那三个人跟商量好了似得,一问三不知。” “你不会是……”徐泗尴尬地搓搓手臂,“强了人家吧?” 莫北涵冷不丁空出一只手,揪起徐泗脸皮往外扯了扯,“瞎说,我再怎么神志不清也不可能占哥们儿便宜。” 被揪了这么一下,徐泗白皙的左脸上赫然两道指印,他委屈地捂着脸小声嘟囔,“我就是觉得……” “你的直觉没错。”莫北涵忽然开腔,打了一把方向盘拐了个大弯,“他好像对我有意思。” 徐泗眨眨眼睛,愣了一秒钟。 也是,以莫北涵敏感毒辣的眼睛,他徐泗能感觉到的,莫北涵没道理是根不开窍的木头,要真是木头,也是那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空心木头。 “他对你有什么表示了?”徐泗戳戳他,露出八颗皎洁的牙,“我家帅裂苍穹魅力四射的涵涵?” 莫北涵被他一声涵涵叫得有种毛骨悚然之感,他稍稍坐正了,目视前方,“好像有,好像没有。” “哦?” “不好说。” “呵。” “所以我说,别来了吧……你不听。”莫北涵啧了一声。 “没事,我要去宣扬一下我的正宫位置,呸,我要去宣扬一下你这朵花本大爷采了,其他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莫北涵勾了勾唇角,停了车,牵着他的手进了那家装修十分古朴雅静的餐厅,说实话,从外面一眼看过去,徐泗只以为这是某个保存完好的宅院,风格偏日式,透着股年代的沧桑感和曲径通幽的遁世感。 徐泗对这里的好感一下子有了质的飞跃,当那位引路的穿和服的服务员也不问话,就直接把他们领向包间时,他越发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 “这个地方是不是很有特点?”莫北涵捏了捏徐泗的掌心,轻声道,“前院是餐厅,后院是清吧。老板是日本人,来中国留学后被我泱泱大国的文化所吸引,就定居在了这里。” 徐泗矜持地点点头,他今天出门特意打扮了一下,浅蓝色的绣花衬衫搭配黑色窄腿裤,把他那双直挺挺修长如竹的长腿体现无遗,衬衫随意地束在腰间,恰恰把窄腰的线条勾勒出来,配上那张看上去极具欺骗性的娃娃脸,吸引了店内无数路过少女的目光。 莫北涵掐了一把他的腰,附到他耳边,“你今天看起来真好吃。” 徐泗拍开他的手,笑着道:“给我忍着。” “诶,你们也刚到?”这边边走边打情骂俏,后面赶上来一个大嗓门。 “张老板最近哪里忙?看你都忙得喝出了啤酒肚。”莫北涵一掌拍在张烁日渐鼓胀的肚子,噼啪一声,打得张烁肉直颤。 张烁捂着肚子直躲,“别别别,再忙也忙不过莫哥,莫哥,今儿个我请客,你再多忙忙。我那一笔资产可都捏在你手里,半点差池不能有,不然我家老爷子非削死我不可。” “张老爷子看来身体挺好。” “好得能赤手空拳打两个我……呃,这位就是之前……沈弟!幸会幸会!”张烁从第一眼就看到了莫北涵身边的清秀男子,有了上次的教训,怕认错仔细看了两眼,确定了,这才伸出手。 徐泗含笑点头,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幸会,沈嵩。” “张烁。”张烁挠挠头,“你应该经常听北涵提起我,虽然肯定提不到我什么好,哈哈哈。” 三人有说有笑进了包厢,其他三个人已经到了,菜都上了大半,进去后又是一顿打招呼加自我介绍。 其实也就基本是让徐泗认认脸,好对号入座。 那天在夜色撩人根本记不清人,徐泗现在才好好认识了这些人,微胖的是张烁,瘦瘦高高的是齐越,斯斯文文带副小眼镜的是孙一一,全程目不转睛盯着莫北涵的那个——是苏眺。 徐泗牙痒痒地咬了咬筷子,心想:正主还在这里,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觊觎美色,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过没关系,谁让我大度呢? 莫北涵看着他把碟子里的一块和风豆腐戳得稀烂,皱了皱眉。 “嘿,还真别说,小沈跟当年一比,真的丝毫没变,岁月在我们脸上就是把杀猪刀,在他脸上就成了美容刀了,啊……老天爷对我们太不公平了。”张烁摸着自己肚子长叹一声。 “不是我们,只有你,我觉得我还风采依旧。”齐越抹抹头发,默默补刀。 孙一一翻了个白眼以示响应。 苏眺灌了一杯清酒。 “小沈,你说怎么能保持身材不走样?”张烁虚心求教。 齐越:“少吃多动,对你而言这辈子都没指望,你只能寄希望于让它不要鼓得太快。” 孙一一再次翻了个白眼。 苏眺又一杯酒。 徐泗:“……” 张烁挤挤八卦的眼睛,“你们……谁在上面?据我所知,莫哥从来都是笔直的……喂……唔……” 莫北涵把一块擦手的手巾塞进了他嘴里:“吃吃吃,人也看到了,吃完就散了吧。” 话音刚落,苏眺幽幽开了口,他生来一双窄窄的丹凤眼,看人的时候总觉得带着几分鄙薄,“这位小沈,就是当年那个拿了钱跑路的沈嵩?” 一语激起众人心头千层浪,饭桌上陡然安静下来。 “莫北涵,就这种为了区区几万块就抛弃你的人,这种货色,你也要吃回头草?”他显然早就知道沈嵩的存在,还相当为莫北涵打抱不平。 “Ed,说什么呢?人家乐意你管得着吗?”张烁斥责一声,连忙圆场,“小沈,他喝多了,你别介意。” 徐泗夹了一块三文鱼刺身,沾了芥末,放进莫北涵的碟子,仿佛丝毫没听见两人说什么,只淡淡地对莫北涵道:“他说的没错,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拿钱跑路的事我也确实做了。” 莫北涵默默低着头看着那块橙红的鱼肉,他以为沈嵩会当场发火,却没想到他竟一口承认了。 徐泗继续道,“那时的我懦弱胆怯,喜欢你却不敢与你行走在光天化日,我怕自己拖累你,我是那么的敏感自卑,而你是那么的耀眼高傲,我觉得我们不配,所以私自决定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我跟在座的各位都不一样,这些理由听在你们耳里可能觉得很荒唐,但当时确确实实是盘桓在我心中太久的想法,北涵,如此一来,你……你还怪我吗?” 徐泗这番话准备了很久,是他多方揣摩后悟出来的。 沈嵩的气质注定了他没有追求爱的勇气,对未来的恐惧和对现实的逃避注定会把他推离莫北涵,但是从李赛跟莫北涵神似这一点几乎可以确定,沈嵩确实爱着莫北涵,这份爱埋在心底,卑微而无奈。 他今天只是把沈嵩的心声说了出来,或许有些刻意的煽情,但绝不是谎言。 桌上的人都静了,如果说张烁一开始也对这根回头草有点意见,此刻估计也散了,他叹了口气,坐了回去。 “小沈,当年你离开后,这小子可是疯了很长的时间。”他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 齐越扯扯领带,“反正那段时期的莫北涵我不想承认我认识他,跟条逮谁咬谁的疯狗似得。” 孙一一这回没翻白眼,“跟我还打过一架。” 莫北涵心底倏地有些刺得慌,他从未考虑过沈嵩的心情,当年出柜也是他一意孤行,从未与沈嵩商量过,现在想来,他根本不够了解他。当初想勾引沈嵩再抛弃他的初衷此刻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他嗫嚅着嘴唇,刚想开口,被苏眺抢了白。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莫北涵,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人对你是真爱吧?你就这么确信他看上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钱?”他原本白得有如白种人的面上泛起薄怒的潮红,“我听说你有了新男友,本来抱着祝福的心态来看你的另一半,过来一看,居然是当年伤你如此之深的烂人。你让我怎么做到安心地放下你?” 哦豁,说出真心话了? 莫北涵重重地放下筷子,竹筷敲击陶瓷筷架的声音原本很轻,此刻却被无限放大,他抓起徐泗的手放到台面上,那两只手上的对戒耀武扬威地闪着银光。 “苏眺,注意你的言辞。”一出口,所有人都知道莫哥这是动气了,声音冷得像是从寒潭里撩出来的,他轻轻扫了情绪激动的苏眺一眼,“不管他看中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的钱,只要我身上能有东西让他留下来,就行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说完,他瞥了余下三位一眼,一把拉起徐泗,“饭吃完了,我们就先走了。” “呵呵呵,我真没想到,你莫北涵原来只想把人圈禁在身边,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爱自己,你竟然这么爱他,竟然这么作践自己?” 苏眺也跟着站起来,情绪已经到达一个顶峰,要张烁拉着才不至于冲上来缠住莫北涵。 徐泗松开莫北涵的手,转过身,对苏眺道:“我爱他,十年前的我爱他,现在的我更爱他。这位苏先生,我不管你对北涵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都请你忍着,不要打扰到我们的幸福,谢谢。” 说完,他一甩刘海,回去又牵起莫北涵的手,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徐泗:正宫娘娘表示这场撕逼,我好像赢了?噢耶 第104章大都是前男友14 “我看你也差不多得了。”张烁一把拽下苏眺,苏眺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坐垫上,神色戚戚然。 “你啊,之前被伤的还不够?那小子疯魔了,心里一直就没放下过那人,那天晚上你不就彻底明白了吗?要么不喝醉,一喝醉就抱着人喊沈嵩,整个就是一情种。你当时不就一狠心决定出国放下的吗?现在搁这死磕什么啊?”张烁不忍心见他一副惨遭抛弃的样子,出言规劝。 苏眺动也不动,恍若未闻,只失神地盯着那道半掩的推拉木门。 齐越瞥了他一眼,凉飕飕地道:“认清现实吧,人家那是两情相悦,该放手就得放手,洒脱一点,不然哥们儿都做不成。” 两情相悦四个字好像蛰了苏眺一下,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脸,眼里满是嘲讽,“两情相悦?那个姓沈的就是为了钱,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其他三人皆觉得他弯进了死胡同,说了也白说,摇摇头,默默吃菜。 过了半晌,孙一一抬了抬眼镜,罕见地开了口,“就算那人真的是为了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轮不着你什么事啊……” “啊哈哈哈,一一就是这么俏皮,要么不开口,开口就让人想疼爱一下他,哈哈哈。”张烁赶忙把孙一一的头塞进自己腋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苏眺立刻就炸了毛。 他蹭得跳了起来,撇红了脸想反驳回去,但回头想了想,好像自己确实没什么立场,他顶多不过算是暗恋莫北涵了几年,在莫北涵心中,他甚至没有张烁这帮人来得重要,越想越气,拿了手提包一跺脚就跑了出去。 望着那气急败坏而去的身影,三人面面相觑。 “你说说你,让你平时少开口,一开口就得罪人,难怪那时候莫哥揍你。”齐越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索性撂了筷子,“不是,怎么每次到后来,都只剩下我们三个?” 张烁看看他,再看看孙一一,“真不想看见你俩的脸。” 徐泗拉着莫北涵一鼓作气,方向也不辨,气鼓鼓地走出好远后,才发觉自己越走越往深了走,已经完全不知道大门在何处,这才脚下顿住了。 后脑勺随即被轻轻拍了一记,徐泗缩缩脖子,转过身,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双手慢慢抬起,环住对方的腰,收紧。 “刚刚那是告白吗?”莫北涵的唇抵着他的耳朵,轻轻摩挲,话音里带着笑意。 “哼。”徐泗有气无力地拿鼻孔出气,头一歪,倒在那副宽阔的肩膀上。 “我好高兴。”莫北涵确实高兴,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扬着藏也藏不住的激动,“我现在大概能脱光了飞到大街上裸奔一圈。” 徐泗被他一句话逗笑了,“我之前不就说过,我不会离开你吗?” “但是你从来没说过爱!”莫北涵环着他的臂膀加重了力道,“你知道吗?一个人选择留在另一个人身边可以有很多理由,没有爱也丝毫不影响共生关系。” “哦,不知道,我不明白没有感情要怎么一起生活,要怎么一起睡一张床,逢场作戏可以,一辈子怎么做到?”徐泗说出自己的见解。 “太多了。”莫北涵蹭了蹭他的头发,拉开一点距离抵着他的额头,“就拿我爸妈来说,政治联姻,各取所需,生完孩子后就形同陌路,在同一个屋檐下各过各的,他们之间就没有爱。” 徐泗抬起眼睛,看向莫北涵,他想注视对方的眼睛,可是因为距离太近,他差点成对眼,索性垂下眸子,盯着他的嘴唇。 “本来我想,就算你对我没有什么爱,也无所谓,只要你不讨厌我,愿意留在我身边就好,我爸妈那种婚姻我也不那么排斥,我不介意只有我一个人爱着。”莫北涵的嘴唇一开一阖,吐露着心声,陡转激动,“但是你今天说……” 剩下的半句话被徐泗用唇封在了喉咙里。 吻分很多种,表达出的意思也不尽相同。有的吻狂野霸道,宣示了一种主权和占有欲;有的吻暧昧炙热,分分钟要把人融化,那是对方想跟你上床的前奏;有的吻缠绵温柔,带着一颗虔诚的心细细地舔过口腔内每一个角落,仿佛都能感觉到对方过于小心而导致的轻微战栗,这时如果你偷偷半睁开眼睛窥视,就会发现那人的表情柔得像是一汪春水,而若对方恰好也在同时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时,你就会被他眼中的情意深深震撼,脑中的弦被狠狠一扯,心境荡漾。 莫北涵此刻就觉得那双眼睛宛若有着神奇的魔力,瞳孔淡淡地反射着灯光的光晕,一瞧进去就像是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马里亚纳海沟,掉进了名为欣喜若狂的旋涡,不管如何挣扎,爬都爬不出来。 徐泗把自己所能表达出的情感尽数化在了这个吻里,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究竟有多少,他在爱情上一直是个蠢货,只有在情愫积累到一定程度,从量变到质变而突然爆发时他才会幡然醒悟。 哦,原来我已经这么喜欢这个人了吗? 当徐泗领悟到自己爱上了这个人的时候,他很迷茫,他只觉得心很痛,他甚至不能明确叫出他到底叫什么名字,而对方也每一次都不记得他,他需要借助另一个陌生人的身份接近他,更可怕的是,他也不知道对方爱上的是不是自己,是不是这个身体里的灵魂。 就像现在,莫北涵吻的,究竟是沈嵩,还是他徐泗? 沈嵩是徐泗吗?现在是的,但是以前不是。那么莫北涵爱的是哪一个沈嵩呢?如果他得知沈嵩不是沈嵩,而是徐泗,他会不会就不爱了呢? “嘶……”莫北涵猛地弯下腰,呻吟一声,徐泗惊觉自己无意中咬破了他的舌尖,一尝到血腥味他就连忙退出来,有些手忙脚乱。 “啊,对不起,我没注意……”他忽然退出一步,小心翼翼地询问,“疼不疼?” 怀里的人忽然没了,莫北涵倒是被那一瞬间生出的疏离感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不安排山倒海而来,他随即长臂一捞,把人又捞回来,拿手指指腹磨了磨徐泗一侧的虎牙,笑道:“不疼,看来我养了个会咬人的小老虎。” 说话还有点大舌头。 徐泗龇龇牙,拉拉莫北涵的领子,“所以啊,以后别再让我遇到你以前招惹的那些个花花草草,不然我见一回咬你一回,让你的舌头再也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勾引别人。” 莫北涵喊冤,“明明是你男人太有魅力,我能管住自己的心,可我拿别人的心没办法啊!” 徐泗咧开一个无邪的笑,“那要不,我顺手把你毁容吧,这样可能会排除一大堆外貌主义的威胁。” “别别别,我怕到时候你也跑了。”莫北涵咳嗽一声,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这个让所有男人都略感尴尬的话题,他搂过徐泗的肩膀,“走吧,既然都到了这里,我们去吧里坐坐,我送你一样礼物。” “什么礼物?” “说出来多没意思。” “反正待会儿我就知道了。” “没关系,能保持几秒神秘感就保持几秒。” 徐泗:“……”可把你美的…… 第105章大都是前男友15 跟所有的清吧一样,这里的色调昏暗暧昧,流淌着节奏缓慢的轻音乐,此刻大多数人还在吃晚饭,所以有客的桌子寥寥无几,演奏乐团正在低头调弄着手中吃饭的家伙,那位略显沧桑的驻场歌手正坐在高脚凳上发着呆,那神情,像是在缅怀着什么。 莫北涵拉着徐泗,熟门熟路地在吧台点了两杯纯蓝清澈的鸡尾酒,好像是叫什么忧郁星期一,尝一口,舌尖充斥着橙皮兑酒精的味道,有点甜,有点涩,几乎让人流泪,但徐泗满脑子转悠的都是莫北涵要给他什么礼物。 不得不承认,不管是男人或女人,大人或小孩,在听说将会收到礼物时,都难免会有那么一点期待,哪怕最后对方送了一张画得像屁股的爱心,期待的过程总是美好的。 徐泗眯缝着眼睛,看着莫北涵跟那位长得像清吧老板的中年男子打了声招呼,低声说了什么,那位穿着和服趿着木屐的寸头男朝自己的方向探了探头,笑得十分和善,欣然点了点头。 莫北涵回来后,徐泗那手肘戳戳他,“那是你说的那位日本老板?” 莫北涵啜了一口鸡尾酒,点点头。 “你们聊什么了?我看他一直瞅我。”徐泗对上那位老板再一次投来的好奇目光,冲他咧开牙笑了笑。 “嗯,我跟他说,我今天跟我爱人一起来的。”莫北涵搂过徐泗的腰,冷不丁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啵一声轻响后,他盯着徐泗的眼睛,双目含笑,“所以他很好奇,谁这么幸运。” “嘁……”徐泗抹了一把脸,心想:这真是他经历过的这么些世界里最自恋的一个了。 台上那位满脸沧海桑田的歌手演唱的第一首同样沧桑的民谣唱到一半,戛然而止,眼神朝这边飘来,徐泗瞬间坐直了,直觉有事要发生。 “咳咳。”那人清了清嗓子,清吧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台上望去,此时已经是店里的黄金时期,人慢慢变多了起来。 “今天呢,有一位浪漫的先生想借此机会,为他心爱的人献上一首深情的歌,爱情的道路总是布满荆棘和陷阱,谢谢你跨越艰难险阻来到我的身边,在座的各位,你们愿意见证他们——这两位男士的爱情吗?” 人群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稀稀落落的掌声和口哨声,这里的人大多内敛,连打探的视线都掩饰得极好,要借着喝酒的动作才偷偷瞄上两眼。 徐泗的脸烧了起来,他向莫北涵投去疑问的目光,耸耸肩:你在搞什么? 莫北涵朝他挑眉,捏捏他的手心,一口气喝完那杯忧郁的星期一,拉拉身上那件黑色的开衫。 “想听我唱歌吗?”他问。 徐泗捏着眉心,地心引力拯救不了他上扬的嘴角,反问,“你还会唱歌?” “大概……不走调的水平?”莫北涵冲他眨了眨眼睛,便转身上了台。 那位歌手已经先一步让了位,跟莫北涵低声交谈几句,随后又朝后面的乐队交代了,便把麦克风全权交给了莫北涵。 当莫北涵调好麦克风杆子的高低,一条腿弯曲踩在高脚凳的踩脚上,一条腿自由垂落在地时,徐泗觉得他身上仿佛有万丈光芒,让他挪不开眼。 底下响起小小的议论声,徐泗听到隔壁桌的女性由衷赞叹了一句腿真长,又听到后面桌的人开始鼓吹性别不同如何相爱的言论,眼神一撇,似乎看到门口闪入一个熟悉的身影,但转耳听到麦克风里传来跟平时似乎不太一样的声音,注意力被立刻集中起来。 “WishthatIcouldtellyou。送给你。” 等悠扬的前奏响起时,徐泗跟很多人一样,还没从莫北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中回过神来。莫北涵低着头,平时总一丝不苟地固定住的头发今天就这么慵懒乖顺地垂在额前,由于跟朋友出来聚会,也不像平时上班那般穿的西装笔挺。 那件有些大的黑色开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让他看上去低调得像是一个神秘的黑洞,只静静地坐在那儿,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WishthatIcouldtellyouhowIreallyfeel,Iwishyoucouldbelievemyloveforyouisreal。” 这是一首温润、深情的歌,男子低低诉说着自己的爱恋和希冀,旋律并不激昂,却饱含了浓郁的情愫,徐泗觉得鼻根一酸,他瞪大了眼睛,眼神死死锁住台上的人。 嗯……我的爱人,他想起莫北涵刚刚对老板介绍他时所用的词。 “You'remymoon,river,mydream Makerofmysoul Maturelikegold。” “你是我的月亮,我的银河,我的梦想。 我的灵魂编织者, 像金子般闪着光。” 莫北涵抬起了头,直直地望进等待着他的那双眼睛里。 深情到骨子里的歌词震撼着徐泗的神经,四目相对,目光缓缓流动互相纠缠的时刻,他想起好多好多事,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嚣张跋扈打火机差点烧着他头发的人,在夜色撩人偶遇时的尴尬,再久远一些,仙风道骨冷冰冰的他,因失明而心思异常敏感的他,猜忌多疑的他,一直到最初那个一身飞鱼服一把绣春刀的他。 你怎么总是能遇上我?徐泗笑了,你怎么总是伤痕累累需要我来救赎?你怎么……怎么能这么……一次次让我轻易地介入你的生命? 整首歌下来,莫北涵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一角,目不转睛,没有移开过视线,被温情的嗓音环绕,徐泗眼中耳中只有一个人,他能听出莫北涵的歌声里想表达什么,那是一种感谢,他在庆幸自己的爱终于得到了回应。 傻瓜,徐泗揉揉眼睛,应该是反过来才对,是我一直在等着你重新爱上我。 歌曲接近尾声,莫北涵站起身,粲然一笑。 “看得出来,我的爱人很感动,我今天貌似很成功?” 底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帅哥再来一首!”更有听得不尽兴的,不让他下台。 “不打扰各位的雅兴了,这首歌练了我个把月,其余的还真不会,不能污染你们的耳朵,最后,祝在座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清吧里响起掌声,那是陌生人的祝福,莫北涵在掌声中走下来,朝徐泗走来,一步一步,轻快而有节奏,却每一步都踏在徐泗心口上。 当他听到系统上线的声音时,笑容就凝固在了唇边,当他听到那数字直线下降到25%时,泪水已经啪嗒啪嗒糊满了脸。 “要不要这么感动?”莫北涵走近了,被他脸上晶莹的泪光唬了一跳,连忙把人拉进怀里,“别哭。” 徐泗佯装生气地在他衣服上乱擦一通,“谁特么让你煽情。” “我没想到你泪点这么低啊……”莫北涵只觉得心里揪得慌,任他鼻涕眼泪抹了一身,抹完了,徐泗觉出害臊来了,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连忙拉着人奔了出来。 “噫,我这辈子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一路狂奔出来,莫北涵喘着气哈哈大笑,后知后觉道。 “你也知道你幼稚。”徐泗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叉着腰笑骂,夸张地跺跺脚,“我到现在都头皮发麻。” “看来爱情使人盲目,爱情使人智商突不破零,是真的。”莫北涵像是磕了药,吸了笑气,笑个不停。 “没关系,我不嫌弃你。”徐泗假正经地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啧啧啧,你这样子就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莫北涵不客气地弹了他一个脑瓜镚儿,弹得徐泗眼冒金星,发了狂,咿咿呀呀追上来要揍他。 两人疯了一阵,徐泗瘫在躺椅上,莫北涵去马路对面买冷饮。 徐泗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双手在两腿之间交握,掌心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很近了,脑中2333机械冰冷的播报声让徐泗有些颤抖。 徐泗的一系列行为让莫北涵对这段感情的不安正在慢慢消除。 这回,不会是自然病死,那么我会怎么完美地在莫北涵的眼前离开呢?他焦虑地撩起眼帘,看到莫北涵拎着两杯饮料朝他挥手。 徐泗站起身,回以微笑。 笑着笑着,他听到了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电光火石间,徐泗看到马路尽头的一辆红色法拉利朝莫北涵全速驶来时,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再当他看到车里那张白到恐怖扭曲的脸时,他忽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 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当他推开莫北涵,被撞上空中开始自由落体的时候,他脑海里闪过这样一句话。 由于太沉醉,他压根没留心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后来到清吧的苏眺面前,无意中大方且张狂地秀了一把恩爱,把这个苦心暗恋者的怒火烧到了毫无理智的地步。 人在被嫉妒和狂怒的支配,是不讲道理,他只想毁灭,不管是谁,毁了就快意了。 落地的时候,徐泗感觉到脑后温热的液体在源源不断地流失,他应该是脑部受了重创,脊椎好像也断了,当那人奔过来时,他只能看到绰约的虚影。 任务完成的通知下达,莫北涵再也不怀疑沈嵩会抛弃他远走高飞,谁会怀疑一个会为了自己而去死的人会有半点想离开的心呢? “泗……”徐泗一张口,就吐出一口血。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沈嵩,你再忍忍,再忍忍,很快的,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泗,徐……徐……”徐泗伸出四根手指,他觉得有些滑稽,但是想着音译也是好的,他想让他知道起码知道自己叫什么。 “嘘?”莫北涵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我的天,你想对我说什么?没关系,省点力气,以后我们慢慢说,不急,不急。” 徐泗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脑中却倏地响起一片可怕的忙音,震耳欲聋,直把他震得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举目一片黑暗。 “我在哪里?”他对着虚空问,“哈弟?” 长久地没人回应,恐惧排山倒海而来。 当徐泗差不多快忘了自己问过这句话的时候,2333的声音终于响起:“徐先生,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死亡,二是接受惩罚继续执行任务。” 哦,这就是对他擅自泄露自己身份的处置吧……被关小黑屋了。 “什么惩罚?”徐泗问。 “下一个世界将会升至S级难度。” “S级?”徐泗心想,原来这还分难度等级的? “在此,我要先提醒徐先生,S级难度的任务成功率是10%,生命随时都有面临威胁的可能。” 第106章与死神共舞1 最近死神尤西很郁闷,他喝了点酒,现在他怀疑好友哈利送他的白兰地可能是绝世假酒,还是掺了迷魂药的那种,因为他只喝了一口就昏睡了整整一天,一觉醒来,悲惨地发现自己的任务没完成,一个该死的凡人居然没死成。 按理说这不太可能。 对方只是一介普通凡人,又不是需要武力收服的恶魔,命数到了,随随便便一个花盆都能把他砸死。 那天,尤西虽然喝了点酒,但是他已经提前把局都布好,只要那个凡人像往常一样去那家咖啡店买一杯美式浓缩,像往常一样边喝咖啡边穿过马路,途径那条护城河的时候被一只失了智的疯狗吓得慌不择路,不慎坠入河中,就此溺毙,收割就完成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经过精心计算,只等他隔天来提魂就行了,然而事与愿违,那瓶假酒让一切都偏离了轨道。 那个凡人在河里游了一圈又上来了…… 尤西从拿到死神牌照的那一天起,就没遇到过这种事。为此他特地重新翻阅了此人的生平,怕真是自己疏忽了,但是那两页薄纸翻来翻去,都没有记录此人会游泳的事实,这忽然而至的傍身之技,真是……令人头疼。 但,古老的东方有一句谚语说得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尤西之后的几天,整顿好精神,打算简单粗暴不追求美学地进行收割。 可是…… 他安排吃西餐的时候,隔壁先生与女伴发生了争执,那位实在算不上有涵养的女士气急败坏地抓起餐桌上的餐刀就朝先生射了过去,由于这位女士曾经是国际飞镖联赛的亚军,她的先生机警地躲过了,但那把刀子却直直插进了隔壁安静用餐的那位的头颅,一击毙命。 原本万无一失,但那个凡人在紧要关头弯腰系了一个鞋带,餐刀从他头顶低空安全飞过,把落地窗戳了一个洞,碎了一地玻璃渣。 当然,尤西把这归结为这个凡人意外爆发的好运,他不可能总是这么好运。 第二次,他设定此人在用吹风机吹头发的时候,吹风机短路,一番噼里啪啦后被电死。 可是吹风机的故障都已经搞好了,此人却一反常态,洗了头囫囵擦了两下,就直接上床睡觉,第二天还重新买了一个新的吹风机。 尤西表示他现在不光头疼,他还蛋疼。 第三次的时候,他忍不住亲身上阵,打算把站在楼顶吹风的凡人直接推下去。 没想到的是…… 被……被……被躲开了…… 徐泗忙中得闲,上顶楼吹风,只觉得脑后一阵阴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侧过身子,把手中的矿泉水空瓶哐当一下扔进了垃圾桶。 他来这个世界已经接近一个星期了,第一次从河里爬上岸的时候,看周围人和自己的肤色、发色和所说的语言,基本就可以断定这是某个西方国家,这个身体的主人叫米凯,是个骨科医生。 经过一个星期的适应,在原主的记忆和技能基础上,他已经能面无表情的穿着白大褂在手术室锯别人的大腿骨,血肉与骨渣齐飞,令人叹为观止。 他把米凯的身份适应得很好,却一直没遇到那个人。 这次你会以什么身份出现呢?徐泗捻捻拇指与食指,这是他想念尼古丁的动作,米凯不抽烟,但徐泗保留了上一世的习惯,思考的时候就会下意识这么做。 尤西一个前扑没扑到人,来不及刹车把自己甩了出去,他飘在空中,陷入沉思。 这个凡人……难不成……能看见我? 怎么可能几次三番这么巧呢? 于是他瞪大了眼睛,偷偷靠近,一旦心里有了这种猜测,尤西不得不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他拉拉洁白的花边衣领,确认自己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束得紧紧的黑色小马靴发出哒哒的轻响。 “凡人,你能看见我吗?”他停在米凯面前,高傲地扬起下巴。 一阵风吹过,徐泗背靠栏杆,仰起头,这里的蓝天特别蓝,让徐泗想起那杯蓝得纯粹的忧郁星期一。 尤西眨了眨他与头发同一个色调的灿金瞳眸。 米凯·霍勒,此人真是一个英俊的男子。尤西忽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他长得几乎符合所有人的审美,深邃的眼窝,挺直的鼻梁,恰到好处不惹眼也不平凡的褐色头发,在阳光下泛绿的蓝眸简直像件艺术珍品,唯一有些不足的,就是那略显锐利的薄唇,连颜色都淡淡的,令他有股天生的疏离感。 再加上医生这种高级职业,简直是所有单身待嫁女性的首选。 他又凑近些,近到两人的鼻梁几乎挨上。 他心想,这样你总不会还故意看见还当没看见吧? “米凯,你能看见我的,对不对?” 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尤西几乎屏住呼吸,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澄澈的蓝眸,他看到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他几乎能数清他翕动的眼皮上有多少根睫毛。 米凯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他在享受清风拂面的滋味。 像是一位等待采撷的少女。 看着那张淡淡的唇,尤西忽然觉得它也不是初看时候那么锐利了,说不定,它的触感很柔软呢? 见鬼了。 这个姿势委实诡异……尤西吞了口唾沫,直起了身,拉开距离。 S级的任务难度,不会有系统的任何提示。 徐泗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除了耐心的等待,他没什么可做的。 不过他最近总觉得身边时不时就阴风阵阵,比如现在,那种感觉挺瘆人的,像是突然就有人兜头一盆冰水浇到底,让他凉得牙齿骨头都打颤。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发低烧了…… 所以……这人几次三番逃过收割,只是因为运气好吗?尤西抽抽嘴角,抹了一把自己僵硬的脸,他方才居然一直在无意识地维持着微笑。 这个世界有死神,有恶魔,有凡人,也有天使,众生存在皆有理,死神靠收割凡人死魂和恶魔魂体保持法力和长生,恶魔靠凡人生魂和欲念苟且偷生,天使数量最少也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到底,凡人还是食物链的底端,但至今为止,尚且保持着平衡,毕竟恶魔少之又少。 “嘿,尤西大人,为何独自买醉也不邀我陪同?” 死神界的一个小酒吧,哈利找到了没事就泡在这里的中阶死神尤西,他的好哥们儿。 这个长相妖娆实力高超,不容小觑的同事。 “喝了你的假酒,我决定跟你绝交。”尤西把酒瓶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摆出一副拒绝同桌的姿态。 “假酒?”哈利莫名其妙地坐下,“你这样说可就伤透我的心了尤西,那瓶白兰地可是我父亲的珍藏。” “你父亲?”尤西拧眉,他差点喷出口中的黑啤,“我的天,哈利,你是说你那死了快一千年的父亲?” “是啊,我只有一个父亲。”哈利翻了个白眼。 “原来你给我喝的是发酵了一千年的酒精……”尤西头都大了,“你知道我喝了一口,就醉得不省人事,结果引出一连串麻烦的事吗?” “什么事?” 尤西把这几天诡异的事情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 “他一次又一次逃过我的收割,可是他看不见我。” 哈利默默摸了一会儿下巴,“他看不见你,但或许他能感觉到你,或者你的法力呢?” 尤西愣了一下,“据我所知,有这种能力的只有一类人。” “没错,灵媒。” “别开玩笑了哈利,这种级别的灵媒几乎百年难得一遇。”尤西显然保持怀疑态度。 哈利耸耸肩,唤酒保拿来一瓶同一个牌子的黑啤,“那不代表没有啊。” 尤西没制止他,等于接受了他同桌的行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不是很危险?” “肯定啊,他的生魂能让不管什么阴沟里的杂碎得以进化成大恶魔,他的死魂能让低阶死神进阶成高阶死神,哈,简直就是灵丹妙药。” 哈利倒了一杯酒,跟尤西碰杯。 “他是我的。”尤西甩甩他略显凌乱的长发,一饮而尽,“我要他完整无缺的死魂。” 哈利看着他眉心那五角星似得红痣组成的胎记,忽然觉得看久了也挺好看的。 第107章与死神共舞2 同事们发现最近米凯·霍勒医生变了,似乎比以前好说话一点,比以前风趣一点,也比以前平易近人一点,虽然只有一点,但是大家都觉得米凯终于察觉出自己贫瘠的交际手腕和糟糕的人际关系,打算努力做出些改变了。 这是件好事。 他甚至早上还会给那个可怜的小助手捎一杯咖啡了,天知道,当那个小助手比尔捧着那杯不加牛奶的黑咖啡时,那张受宠若惊的脸有多滑稽。 “霍勒医生。”比尔拿着一张银色硬纸板,上面夹着一周的值班日程,他愁眉苦脸,“很不幸,这次是周六晚上。” “嗯。”徐泗翻阅着手上的病患记录,眼皮都没撩一下。 比尔觉得惊奇,按往常,米凯肯定会抱怨一整天,他最讨厌休息日在急诊室对着白墙和病患发呆,“霍勒医生,你周六晚上没有约会吗?” 徐泗抬起头,推推眼镜,“没有,漂亮的姑娘还没开始行动。” “啊哈,那我觉得是霍勒医生眼光太高的缘故,米娅还来托我问你周末是不是有空。” 徐泗歪头想了想,米娅是谁。 “就是那个刚刚调来的新护士,你真该去看看,身材真是惹火。”比尔善意提醒。 “抱歉,我想我希望一个人安静地在家看部无厘头的喜剧电影。”徐泗笑着拒绝。 比尔耸耸肩,好吧,长得好看的人拒绝起美女来总是没有丝毫犹豫。 “好的,那我去把下一位病人带上来,唔……好像是一位不小心手腕骨折的倒霉蛋。”他拿着名单出去了。 不一会儿,面前就笼罩下一个阴影,徐泗抬起头。 愣了一下。 应该说,愣了很久。 “医生?”那人把那只完好的手撑在台上,抵着下巴笑道,“是我太帅了吗?” 徐泗回过神,挑挑眉毛,捏紧了手中的钢笔,“先生确实英俊。” 终于舍得出现了吗? 徐泗简直花了十二分的气力才忍住不冒冒然就冲上去给他一个喘不过气的拥抱,但是他做不到把自己的目光从此人身上撕下来,从他眉心那淡淡的六颗红痣上撕下来。 尤西觉得他的目光不同寻常地炙热,简直灼到了自己,顿时有些坐立不安,以为自己哪里露了马脚。 不可能啊,出门前他仔细地照了几遍镜子,检查了自己的变装,头发收起变成现代正常男人的长短,一身休闲的运动装,主要是为了配合他打篮球折了手腕的设定,食指上的化戒也乖乖地待在原位,哪里都天衣无缝。 但是顺着米凯的目光,尤西发现他盯着的地方是自己的眉间,哦,他恍然大悟……是那个该死的胎记,用法术无论如何也不能隐去它,充其量只能让其颜色变淡,看上去不那么惹眼。 “很独特吧?”他摸摸自己的眉心,“都说胎记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标记,我想我真是够独一无二了。” “很漂亮。”徐泗展开一个爽朗的微笑,露出他洁白的牙齿,“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标记。” “呃……”面对这么直白的夸赞,尤西有些吃不下,他僵了一会儿才道,“谢谢。事实上,很少有人这么说。” “人们总是吝啬赞美。”徐泗站起身,到他跟前蹲下,朝他伸出手,“给我看看你的手吧,尤西。” 尤西伸出那只自己掰折的右手,“我姓范布斯特。” “好的尤西。”徐泗捏捏他的腕骨,尤西嘶了一声。 他并没有称呼他为范布斯特先生,尤西觉得此人第一次见面未免也太自来熟了。 徐泗捏完他的腕骨,打开他的掌心,轻轻握住,左右摇晃两下,感觉到他体表的温度很冷,或者说,只是他的掌心很冷。这只右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不是那种斯文柔弱的好看,徐泗握着它能感觉到就算它骨折了也暗藏着一股劲力。 尤西觉得自己似乎过分敏感了,他觉得米凯检查他手的伤势总带着一股暧昧,他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热量。死神的体温很低,但这对死神来说是最适宜的温度,现在有个火炉塞进手里,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出汗了。 “恭喜你尤西,基本可以确定是骨折了,但是我们还需要拍个片子,确认一下,然后我们再进行复位,打石膏这些后续治疗。”徐泗抬起头,抽出手。 离开的一瞬间,尤西又觉得对方似乎有意无意挠了一下他的手心,他皱起了眉头。 等等,生平档案上说米凯·霍勒是个实打实的异性恋,总不会这也有错吧? “放射室出门后左转。”徐泗回到桌后,提醒道。 “好的,那我过会儿再来。”按捺下心中的异样,尤西拿着诊单出去了。 但是徐泗今天一整天都没能再等着这个尤西,他跑了。 徐泗认真回想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过了火,情绪把握得不到位,让对方感到了不舒适?但想来想去,自己既没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也没有激动地窜上天,没道理就把人吓走了啊…… 他不知道的是,尤西只是害怕进那个什么放射室,那里的辐射太强,会扰乱化戒的法力,到时候一个不小心他凭空在室内消失了,恐怕会造成小范围的恐慌,而且,他还不希望自己这个身份用过一次就彻底曝光。 徐泗怀着久别重逢的隐秘兴奋,坐立不安地等了一天,最终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有些挫败地回了家,他后悔没要尤西的电话,也不知道下次再见面会是什么时候,这让他简直想扇自己两耳光。 到了家,他坐了一会儿,脱了衣服围着浴巾坐了很久之后才发现自己没给浴缸放水,刚起身,门铃就响了。 大概又是那位天天坚持不懈上门传道的老太太。徐泗等了一会儿,门铃依旧不停地响个不停,他一耷拖鞋,烦躁地拉开门。 “梅里太太,我说了,我不接受任何宗……” 一句话被卡在喉咙里,他不敢置信地咳嗽一声。 门口站着的赫然是吊着一只手臂,尴尬地怔在原地的……尤西?居然是尤西?! “你……”徐泗瞪大了眼睛,像是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霍勒医生?”尤西同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住这里吗?” “呃……嗯。”徐泗扒拉扒拉头发,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只围了一条浴巾,“我刚刚想洗澡来着。” “看出来了。”尤西暧昧地上下扫了他两眼,由衷赞叹,“霍勒医生的身材真好。” “叫我米凯就好。”徐泗把半掩的门打开,“你是……” “哦,我今天刚刚搬来隔壁,我们似乎很有缘分。”尤西一副懊恼的样子,“我想把我的小沙发搬上来,但是你懂的……” 他扬了扬自己打了石膏的那只右手,徐泗秒懂。 “好的,你先坐一下,我穿个衣服来帮你。”边说边返身进屋。 他进屋的同时,尤西也闪了进来,因为他察觉到室内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透着下水道里经年日久的腐烂腥臭。 “米凯,我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他在客厅大声询问。 徐泗在卧室含糊应了一声。 得到了同意,尤西打来洗手间的门,进去后反手关上,上锁。左手掌心凭空现出一只比人还高的黑色镰刀,那是死神的标配,每一个死神都有一把专属于自己的镰刀,用来收割死魂和恶魔。 这把镰刀刀身上刻着繁复而古老的花纹,盘根错节一直延伸到黑色把柄末端,泛着冷光的刀刃上折射出一双冷然的灿金瞳眸。 “就你这种低等货色,也敢来觊觎我的东西吗?”尤西扯了扯唇,勾出一抹嘲讽。 第108章与死神共舞3 浴缸底部积着的一滩不显眼的水渍慢慢变了色,渐渐转红,由浅入深,凝重的黑红色液体轻轻晃动,恍若新鲜血液,尤西盯着它,将镰刀横于胸前,攥紧长柄先发制人,朝那坨粘稠的不明物劈去。 黑红色的液体瞬间暴涨,利用流体柔软灵活的特性避开刀刃,试探性地往前一扑,尤西镰刀回勾,刀刃一转自他后方钩来,毫无意外地把它劈成了两半。 一劈开,这东西就又化成了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似乎是明白自己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它小心翼翼地往下水道孔眼流窜,边走边还停下来抖一抖,像是在讨饶。 尤西轻嗤一声,收了镰刀转身。 刚要打开门,那东西忽然反扑过来,液体聚拢幻化成一把尖锐的匕首,对着尤西的后脑勺直直刺过来,尤西感觉到凌厉的攻势,头也不回,左手猛地出击,那只手忽然血肉尽褪,露出森森白骨,指骨捏住那把刺过来的匕首,那东西被捏住的一瞬间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冒出滚滚白烟,不一会儿,就炸成了一滩水,这回是彻彻底底的一滩死水。 尤西收回手,嫌恶地收回白骨手,皮肉自动生长攀附,重新把骨头包裹起来,他甩了甩,打开水龙头,想把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洗一遍。 但由于右手打着石膏,他有些行动不便。 “尤西?你还没好吗?”徐泗换好了衣服出来,他发誓他刚刚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尖厉的叫声,不十分洪亮,却说不出的凄惨,像是幻听。 “好了。”尤西单手按了把洗手液,不知道该怎么一只手揉搓起泡。 “需要我帮忙吗?”徐泗敲了敲门。 “如果你不介意帮我洗个手的话?”尤西索性放弃了,举着湿淋淋的手看向门外。 徐泗打开门,探了头进来,一看他那副相形见绌的模样,连忙走上前来。 一边把他掌心的洗手液揉搓开,一边笑道,“你家里有人照顾你吗?你一只手干什么都不方便。” 米凯的动作很轻柔,专注而认真,连指甲缝里也不放过,他比犹西矮一点,从尤西的角度,他能俯视到他长长的睫毛,和微翘的上唇。尤西心想:我是不是该凭空捏造出几个家人来才显得正常? 丰富而细腻的泡沫底下,徐泗偷偷与他十指交叉,尤西看起来很是神经大条,并不觉得有任何的异样,一瞬间的满足后,他迅速撤离,打开水龙头,“我看你还像个学生,你的父母呢?” 尤西愣了一下,学生? 再看自己一身装扮,好像是把自己捯饬得太年轻了,这也是为了迎合打篮球折了手腕的人设……于是将错就错。 “啊,父母在乡下。”尤西顺口扯谎,“我来城里上大学。” 在尤西口中,死神大人瞬间就变成了进城求学的乡下人 徐泗不疑有他,反正他也不在乎他到底什么身份。 洗完了手,他拿了一块毛巾替他擦干净,带他出去,拉开门时,他忽然转头问,“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没有。”尤西回答地斩钉截铁,一脚踩在地上那滩水上,这一次倒是比之前两个问题答得快速多了。 出了门,徐泗捏捏掌心,尤西的手真凉。 两人到了电梯口,看到那张造型别致的小沙发,真皮面料,却到处缝缝补补,贴满了各种花式补丁,而且补得很不走心,像是随手拿到一块布就糊了上去,有波点的,有条纹的,有牛仔布,有帆布,甚至有报纸,看上去像是什么后现代潮流艺术。 其实更像是,某个捡破烂的家里的珍藏。 徐泗表示可能是他跟不上这里年轻人的潮流,审美相差很大一截。 尤西却显得十分高兴,没想到哈利效率这么高,这么快就把他的宝贝移送过来了。 “就是它了,有劳霍勒医生。”他活动活动仅存的那只手,弯下腰,抓住沙发的一块角。 徐泗点点头,一抬,发现这个沙发轻得很,他狐疑地看了尤西一眼,对方则是一副已经快吃不消的表情,便以为是自己这副身体常年锯骨头把手劲儿练出来了。 轻而易举地把沙发搬进尤西的公寓,徐泗环顾四周,发生这里一团乱,箱子堆了一地,什么都没打理好。 “唔……需要我帮忙吗?”他撸起两根袖子,眨眨眼睛。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尤西高兴地想拍手,被石膏限制了行动,他改为拍额头,“作为回报,我请你吃晚饭。” “你会做饭?一只手?”徐泗挑眉,在一堆杂物中找到了被压在最底下的单人床。 “那是自然没问题的,人间唯美食不可辜负也。”尤西把他的不锈钢锅拔出来,美滋滋地弹了一下,“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好的,那今天我有幸要好好见识一下。”徐泗笑了笑,“我家冰箱里有菜,你看着拿,碟子调味料这些你也先用着。” 尤西嗯嗯啊啊地应承着,抱着锅屁颠屁颠地去了。 等他再回来喊徐泗吃饭的时候,徐泗已经把他的房间整理好一半,整理的过程中,徐泗发现尤西是个很念旧的人,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有种年代的沧桑感,比如说那个不知是哪个倒闭的厂家生产的过时且掉毛的绿毡,那个斑驳的飞镖盘,和那套看上去十分华丽却依然老旧的滑雪服。 如果单单只看这个房间的物品,徐泗会以为这是一位上流老绅士的收藏室,用来缅怀那些逝去的青春。 但是当他看到那张年轻的脸庞和他做的那一桌子菜时,他又觉得这只是个涉世未深又有些古怪的小孩罢了。 “尤西,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在蔬菜沙拉上淋芝麻酱和醋的混合物吗?”徐泗吃了一口,觉得此味道只应天上有,根本不应该来祸害人间,“似乎……还有点番茄酱的味道?” 尤西啧啧称奇,“霍勒医生你真棒,居然能猜出我这个秘制酱料五味中的三味,怎么样,是不是味道非常独特?” 说着,自己叉了一大块,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徐泗艰难地把那一口吞下去,真是太他妈独特了……独特到他并不想知道剩下的两味是什么。 他调转刀叉,伸向面前那一盘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牛排,心想,我这挑的是最好的牛排买的,最菜的厨师都能把它做出朵花儿来,于是放心地切了一块,放进口中。 “尤西啊,你……牛排吃几分熟?”他优雅地装作擦嘴,把那口带血的牛肉吐出来。 “一分熟。”尤西吃得很开心,显然对自己的厨艺很满意,“但其实,我觉得生牛肉更好吃,淋上柠檬酱,简直美味。” 徐泗尴尬地笑了两声,原来他把牛排做成一分熟已经是最大程度上考虑到我的口味了啊……啊哈哈…… 一顿饭吃得徐泗如坐针毡,为了分散尤西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自己食欲不振,他不得不多说些话,“尤西你多大了?” 这个问题难倒了我们的死神大人,尤西已经忘记自己到底多大了,大概是一千多岁,可能是一千多几岁,也可能是一千多几十岁,这个真的无从考究,他觉得自己思考的时间太长有些招人猜疑,忙停止了对自己年龄的计较,胡诌起来,“再过两个月就二十岁了,你呢,霍勒医生?” 徐泗起身,自冰箱拿出一瓶香槟,慢慢踱过来,“再过两个月就三十岁了。” “哈。三十岁,又是一番新天地。”尤西递过面前的高脚杯。 酒瓶轻斜,发出深沉的咕嘟声,白金色酒液闪烁光芒,流进透明的杯子,散发出馥郁的香气,荡漾不已。 “为什么开香槟?”尤西感到困惑,“霍勒医生是想庆祝什么吗?” “庆祝……”徐泗也替自己倒上,与其碰杯,“庆祝我们能相遇。” 当的一声,他仰起脖子,将杯子里的酒液全数倒进喉咙。 尤西困惑地眨眨眼睛,他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这个凡人为什么要庆祝遇见我?你知道你面前坐着的是一个死神吗?是时刻觊觎着你的灵魂盼望着你早些死去他好稳升高阶死神的人吗? 这么一想,尤西打了个恶寒,觉得自己有些可恶,将香槟一饮而尽。 “我刚刚替你整理物品时,发现了一套滑雪服。”徐泗道。 “嗯,我喜欢滑雪,到冬天来临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背着装备去山里。”尤西觉得香槟比红酒好喝多了,他毫不客气地开始自斟自饮。 “我也想试试。”徐泗一只手抵着腮帮,撑在桌上,勾起一抹微笑,“你愿意教我吗?” 那抹笑到达眼底,使得他平添一股风流,尤西觉得他好看极了,他从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凡人好看,但现在,那种好看好像更生动了,仿佛脱离了静态,开始缓缓流动,更加触动人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愿意两个字的,他好像还说了今年冬天就带他上山,还兴致勃勃地讲了几次他经历过的雪崩。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他可能会把自己是死神这件事全盘托出,他在那抹微笑下全无抵抗力。 “我想我该回去了。”尤西站起身,“今晚我过的很愉快,米凯。” “我也是。”徐泗目送着他有些惶急地离开了自己的家门,直到隔壁传来关门的声响,他才把目光收回来,落到自己那盘近乎全生的牛肉上。 他端起盘子,刷上一层黄油,把它放进微波炉。 火候明显还不到,无法食用。 第109章与死神共舞4 尤西在隔壁落了户,徐泗觉得两个房间之间的那堵墙很是碍眼,他把卧室搬到了之前书房的位置,把床挨着东面墙壁,因为那里离隔壁最近,但由于隔音效果太好,徐泗只能把耳朵贴着墙,才能偶尔听到隔壁发出一些比较大的声响。 很好,没有床的吱呀声,也没有躁动的喘息声。 要知道,这个国家的小年轻都开放得很,而尤西又长的那么抢眼,投怀送抱的不要太多。 徐泗觉得自己有点疯魔,指不定哪天他就趁对方不在家在墙上钻个小洞,饱饱眼福,堕落的想法很强烈,但最终还是被道德底线兜住了,于是他想方设法地寻些理由到隔壁串门。 比如,秉持着邻里之爱,以自己骨科医生的身份时不时对尤西的伤进行复检,虽然真没什么好看的,骨头自己生长的挺好,不需要你时常惦记着。 比如,自己做饭做多了,邀请对方一起解决,虽然吃不完剩下了放在冰箱明天再吃也可以。 比如,同事免费送了两张电影票,他实在找不到人陪同观看,而这时候,隔壁邻居就是个很好的同伴。 尤西觉得米凯真是一个热心的好人,他们很快就热络了起来,前后仅仅花了……一周的时间。 我们的死神大人在同僚的眼里是个极不好相处的人,这么多年也就哈利一个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他对自己这么快就和米凯·霍勒相熟,感到无比的吃惊。 尤其是,他只是搬来隔壁等他哪一天死去,好收割死魂而已。当然,他会偶尔帮忙除掉一些不速之客,但那都是因为他要守护好属于自己的东西。毕竟……进阶成高阶死神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有速成之法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今晚要值班?”尤西自来熟地窝在徐泗家的沙发里,拿着遥控器不停变换着频道,表情很是寡淡,找不到合胃口的节目。 “嗯。”身上已经打上尤西专有物标签的徐泗洗完碗,甩甩手,放下衣袖。 “一整晚?”尤西打了个哈欠,“真是辛苦了。”心想,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医生,我们死神失去了好多收割的机会。 “好了,你是想留在这儿继续看电视,还是回自己屋?”徐泗套上西装,把自己钥匙扔给他,“走的话,记得帮我锁好门。” 尤西接过钥匙,站起身走过来,靠着玄关,食指转着钥匙扣,一脸不解,“霍勒医生,你不怕我把你家值钱的东西都搬光?” “不怕,你要是缺钱,挑哪个顺眼的就搬吧,对了,这个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是床头柜里那块金表,当了应该值很多钱。”徐泗欺身过来,朝他笑了笑。 真是个怪人,尤西翻了个白眼,却在对方靠近时猛地嗅到一丝气味。 他一把伸出手,捞过对方的腰,把头埋进他的颈间。 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徐泗脊背僵硬,他几乎屏住了呼吸,一阵狂喜袭上心头,手情不自禁地就要慢慢抚上对方的背,就在指尖刚刚触及那轻薄的棉质T恤时,尤西放开了他。 “米凯,你是不是喷了香水?”尤西像只闻到肉味的大型犬,在徐泗身上嗅来嗅去。 “呃……没有。”徐泗用手拨开他在胸前磨蹭的头,脸色不佳,“我没有喷香水的嗜好。” “那为什么这么香?”尤西两手交叠插在腋窝,摸着下巴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难道是某位女伴身上的?” 徐泗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我什么也没闻见,可能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吧,那味道我习惯了,感觉不到。” 尤西摇摇头,认为那香味跟消毒水相比,可真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闻过这味道,泛着古怪的甜味,尾调有些苦涩的香气。 可是他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他还在拼命回忆的时候,米凯已经离开了,门砰的一声被砸上,尤西回过神。 他刚刚似乎搂了霍勒医生的腰?捻捻指腹,男人的腰怎么能这么细?再摸摸后背,刚刚好像感觉到了手掌的热量? 徐泗到了医院,为自己轻而易举就被撩了还差点缴械投降表示深深的懊恼。 “嘿,霍勒医生,居然准时在七点看到了你。”助理比尔在急诊室看到米凯时,表达了自己的惊奇,要知道,放在以前,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比尔,你有空在这里大惊小怪,不如去重症病房转一转,那里的病人看到你简直跟看到亲人一样。”徐泗换上白大褂,眉头紧锁。 “好吧,”好人缘比尔耸耸肩,“那位可怜的肾衰竭老爷爷每次看到我就会想起他的孙子,并且觉得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大概这就是我在这里干下去的原因。” “祝你好运,比尔。”徐泗目送他离开,那位肾衰竭患者大概活不过明天日落。 这里是医院,每天都面临着死亡。 有时候,一名医生就算用尽毕生本领都无法挽留住一个生命,尤其是面对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时,医生肩上的责任沉重得说不出来,生命的逝去无论面对多少次,都无法适应。 徐泗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就做了一台联合手术,病人是位醉酒驾驶摩托车的十九岁小伙子,长得很帅气,他运气不好,撞破栏杆跌入悬崖,全身粉碎性骨折,断了的肋骨插入了内脏。那台手术,几位医生一起作业,耗时近五个小时,小伙子还是没能挺过去。 主刀的主任医师走出手术室,抖着手抽了一根烟,他对身边的米凯说,这种事,一生还要面对多少次才能习惯? 徐泗惨然一笑没说话。 从那天起,他发现大多数医生都是抱着救死扶伤的情怀加入的白衣天使的行业,徐泗以前从不觉得这些人伟大,但现在,他觉得这些人就是伟大。 给一位轻微骨错位的急诊病人包扎完,徐泗觉得有点饿,一看手表,凌晨1点,他拿出一碗泡面,朝开水房走去。 尤西开着电视在沙发上蜷缩着睡着了,可能是睡觉的姿势太随性,压迫到了心脏,他做了一系列光怪陆离的梦。他梦见长了牙齿的电梯,每上行一个楼层就嚼碎一个人;他梦见一个小丑将自己微笑的头颅踩在脚底下,还蹦了两蹦;他梦见一个人体轮廓浮在水面上,他伸出手抚摸,温热且带有死亡气息;他梦见恶魔班特,以及与他战斗时闻到的那股诡异的香气…… 香气,甜蜜又苦涩的香气…… 尤西霍地睁开眼,金色的头发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快速生长,绣着红色暗纹的黑色长袍自上而下覆盖了原先的T恤短裤,他猛地站起,拿掉化戒。 班特…… 盛满了开水的泡面轰然落地,在干净的地板上炸开了花,调味料的香精气味瞬间溢满了整个开水间,头顶上那个本就有些接触不良的电灯此刻像是中了邪,疯狂地明明灭灭。 徐泗被倒吊了起来,头部血管不断鼓动,仿佛快要爆炸。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是一秒钟的时间,没有人,没有绳子,有违牛顿重力定律的惊悚事件就这么发生了。 他尝试移动,像条失了水绝望摆动的鱼,他试着抬起上半身,看看自己是不是踩了什么陷阱,被什么东西吊了起来,可还没等他成功查看,一张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以同样倒挂着的姿势。 徐泗被那张脸骇了一跳,心脏骤然紧缩,原本都聚在头脸上的血液一下子冲破重力重新流回心脏,带动它跳出生死存亡的频率。 那是一张小丑脸,却一点都不滑稽,相反,夸张的血红的嘴巴,像是扑了很多层粉的惨白的面孔,全黑的瞳孔,都折射出森然的恐怖。 徐泗觉得自己应该尖叫出声,可是由于太害怕,他反而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是瞪大了眼睛,跟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家伙面面相觑。 小丑先生朝他伸出手,放在他的心脏位置,桀桀笑了起来,“哦,我亲爱的米凯,你在害怕吗?” 徐泗吞了口唾沫,他怀疑自己可能是因为熬夜产生了幻觉。 小丑缩回了手,给他一样把双手垂下来,“你有什么欲望吗,米凯?” 他忽然凑近了,露出打磨得尖利的獠牙,“我帮你实现你的夙愿,你把你的灵魂给我。” “我的夙愿就是活着。”徐泗下意识脱口而出。 “哦?是吗?”小丑露出不满的表情,上扬的嘴角垮下来,“那我只好让你主动放弃这个愿望,重新想一个出来。” 什么意思?徐泗眨眨眼,他被放了下来,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小腿一阵刺痛。 “我把钩子扎进了你的小腿骨哦~”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徐泗的耳廓,徐泗剧烈挣扎起来,一挪动,那份疼痛就深一点。 紧接着,扎进他小腿的钩子迅速向上移动起来,徐泗像条腊肉一样被拖动着再一次被倒吊。 他发出惨叫声,手指甲在地面划出划痕,他希望有人能听到他的惨叫赶过来救他。 小丑先生却一点都不怕他引来旁人,反而他叫的越大声,他就越兴奋,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他把徐泗甩来甩去。 忽然,他停了下来,徐泗听到了火的哔剥声,“现在,我手里有一把火钳,我很想把它烙进你的肋骨间。可以吗米凯?” 腿上的鲜血顺着身体流到脸上,徐泗浑身都在颤抖,“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坏人一般都不会做自我介绍的米凯。”徐泗感觉到滚烫的铁片挨近了皮肤,“你不知道吗?话多的反派会死的很快的。” “啊——”火钳印上皮肤,空气中弥漫出烤肉的香气。 “嘻嘻嘻,我才刚刚碰到你。”小丑先生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声音很愉快,“所以,你真的不考虑换一个愿望吗?换了,你就能平静地去天堂,不用忍受这种酷刑。” 徐泗疼得浑身痉挛,但他混乱中意识到一件事,这个人,或者说,这个魔鬼的目的,他想要自己的灵魂,想要顺利拿到自己的灵魂他一定要满足我一个愿望。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恶魔的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班特:啊,我的米凯,你开心吗? 尤西:开心你个大头鬼,辣鸡作者你给我出来,尝尝我镰刀的威力。 第110章与死神共舞5 徐泗瞬间反应过来,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他,否则命就没了。 而对方显然走得是让你生不如死的路线,他非常慢条斯理,不见半分急迫,这就是通常人所说的,吃相很优雅。 他甚至在享受着这种折磨他人肉体和精神的过程,徐泗听到他来回踱步踩踏地面的声音,知道他穿着硬质鞋底的皮鞋。 “让我来猜一猜你渴望什么。”小丑先生围着他轻声说话,徐泗甚至觉此人的嗓音可以称得上美妙,说话抑扬顿挫,像是极富自信的演说家,“我想你并不需要太多的金钱,也不需要至高无上的权力,我观察你两天了霍勒医生,你更像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我是说,那种向往平凡生活的普通人。” 徐泗默默地忍受着小腿骨被刺穿的疼痛,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脑部充血让他额头的青筋根根爆起,他尽可能地抿紧了嘴巴,不让自己溢出痛苦的呻吟。 “所以……你渴望家庭吗米凯?渴望亲情?至死不渝的爱情?”小丑先生不断地猜测着,把这当成一个趣味游戏,“还是说,你想要一个人?” 徐泗的眉角不自觉抖动了一下。 “哈,被我说中了?”那人的语调瞬间兴奋起来,“告诉我她的名字吧米凯,我会让你得到她。” 徐泗:抱歉啊老铁,我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名字,要怎么告诉你? 徐泗咬紧的牙关令小丑先生很是不爽,他的左手上幻化出一只黑亮的乌鸦,那乌鸦只有一只眼睛,徐泗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到那只乌鸦,这真是太奇怪了。 “米凯,你再不乖乖配合,它就要残忍地啄下你一只眼睛了。”小丑先生露出了乖戾的表情,那只乌鸦的眼睛里闪过嗜血的红光。 徐泗咽了口唾沫,思考着自己是留左眼,还是留右眼,手心手背都是肉,难以抉择。 然而下一秒,一道光闪过,周围忽然陷入了静默。 徐泗什么都看不见,他紧张地竖起耳朵,听到小丑先生略带愤慨的咆哮声,“怎么又是你!” 又是你?是谁?哪路神仙来救我了? 可是他听不见另一个人的回答。 死神的声音凡人怎么可能听见? “班特,好久不见。”尤西站在米凯的身前,挺直的身板,俊雅的面容,跟上一次见面时一样,金发黑袍小皮靴,还有那把令人心跳加快的镰刀。 该死的镰刀!班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还记得上次自己是怎样狼狈地从那把镰刀下落荒而逃,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把镰刀怎样把自己的脸一劈为二!那次战役简直是他班特恶魔一生的耻辱。 班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抖落面上的白粉,“怎么?这位先生是你的人头?” 尤西倨傲地扬起下巴,看他那阴沉沉的眼神,隐含怒气绷得死紧的唇角,可以说是十分不悦了,班特怀疑自己是动了他的情人。 那把镰刀的刀刃转了一个角度,反射出冷光,班特立刻绷紧了全身肌肉,刀刃扫过他的身侧,劈开一条口子,他制造的幻境瞬间破裂,徐泗刷地睁开了眼睛。 重见光明的他擦了擦眼睛,那位半分钟前还装逼到飞起的小丑先生,此刻真的成了跳梁小丑,左蹦又跳,时不时出手发出一阵气流,对着空气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周围的空气在不同寻常的震动着,连凡人都能感觉出紧张的战斗气氛。 徐泗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发现小丑先生无暇顾及自己,便连忙检查起自己的伤势,把自己里里外外翻了一遍,白大褂还完好无缺地套在身上,没有溅上一滴可疑的血渍,腿上也没有折磨他的钩子,眼睛也没有被啄瞎,掀起衬衫,也没有任何烙印。 他这是真的撞鬼了……徐泗拍了拍自己的脸,抬起头,那位小丑先生似乎力有不逮,转眼就化作一缕黑烟。 一切都平静下来,他又重新闻到泡面的味道。 徐泗盯着空气瞪了足足有一刻钟,他知道那里绝对有人。 “你不现身让我看看吗?”徐泗道。 对方没有回应,说不定已经走了。 “我认识你吗?”徐泗依旧自顾自说话,心跳没有平缓的迹象,他还没从刚才的惊心动魄里回过神来,手指抓着裤子,不停地颤抖。 保持说话似乎能让他感觉好点,“你是鬼吗?” 尤西收回镰刀,一步步朝米凯走去,米凯看起来非常不好,像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目光呆滞,面色惨白,浑身发抖,事实上,他说话时声带也在发抖。 冷眼旁观过班特对付凡人的那套刑法,尤西心底顿时涌出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他差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所有物,真是没用。 徐泗等了一阵,身体猛地一僵,他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冷意朝他靠近,随后,异样的冰冷覆上自己的手背,他盯着自己的左手,鬼使神差地轻轻把右手盖了上去。 遇到了障碍物! 他猛地按住,不让两手之间的东西挣脱。 “抓到你了,”他泛白的唇扬起弧度,“你是谁?” “我是不是听不到你讲话?” 手下的东西动了动,算是回应。 “这真是太遗憾了。”徐泗叹了口气,“谢谢你救了我,当面道谢是不可能了,你需要什么报酬吗?或者,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这人跟着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大概是有所求。 尤西坐在他身边,翻了个白眼,心想:我想要你的死魂,你可以早点去死吗? 显然米凯不会答应,他抽出手,从米凯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打开备忘录。 “你的泡面没了……想吃什么别的吗?我可以帮你买。” 徐泗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悬在半空,屏幕上凭空出现一句话。 收拾好表情,他摇摇头,“不用了,没胃口。” 说着,他挪动酸软无力的四肢,以一个很不雅观的姿势爬起来,“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就得赶快回急诊室了。” 他走过去,蹲下来,捡起那碗没能顺利到达肠胃的泡面,不知道是不是后遗症,他总觉得小腿很疼。 尤西看着他一瘸一拐的,于心不忍,轻轻翘了翘手指,地上的污渍瞬间就一扫而空,原地蒸发。 徐泗眨眨眼睛,对着虚空比了个大拇哥。 接下来的时辰,那股阴寒一直环绕在自己身周,徐泗紧了紧衣领,“你不走吗?” 手机屏幕上:“班特逃了,说不定还会回来。” “班特?那位小丑先生?”徐泗浑身的汗毛又竖起来了,连忙坐直身子。 “不用担心,有我在他不会得逞的。” 徐泗意外地感到温暖,虽然不清楚对方到底什么身份什么目。 “谢谢。”他郑重地道。 终于胆战心惊地熬到了早上,徐泗顶着黑眼圈揉揉眼睛,手机屏幕上又开始自动键入文字,这货竟然默默陪了他一夜。 “你看起来很累,不适合开车,要不要叫人过来接你?” 徐泗笑了笑,摇头,“我一个人住,没人会来接我。” 说完,他顿了一下,“如果那位可爱的邻居愿意的话。” “这位?”说完,手机竟然自动拨打了尤西的号码。 我擦?徐泗劈手就把手机夺回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头已经响起慵懒的问候。 “早啊,霍勒医生。” “唔……早,你还没起床吧?”徐泗硬着头皮接话。 对方答非所问,“你下班了吗?” “嗯,刚刚下班……那个,我……” “你听上去很疲倦?需要我去接你吗?” “啊?”徐泗按下他翘起的呆毛,由于熬夜他现在脑袋里一团浆糊,稀里糊涂的就,“好……啊……” “好的,那我们待会儿见。” “诶?等等。” 徐泗回过神再想解释一下的时候,对面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挠挠头发,扪心自问,这事情是不是发展的太顺利了?尤西本来就这么关心自己的吗? 第111章与死神共舞6 徐泗站了起来,挠着头来回踱了两圈,顿了顿,拔脚就往厕所跑。 尤西接完电话刚从走廊上飘过来,就看到他狂奔的背影,当下心中一凛,以为班特卷土重来,霍勒医生孤立无援慌不择路,变一头扎进了厕所,这么一推测,他连忙尾随上去。 可到了跟前,完全没有感受到一丝恶魔的气息。 徐泗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向镜子中狼狈的自己,头发因为趴在桌子上打盹儿跟手臂亲密摩擦,飞翘起几簇,衬衫皱皱巴巴。熬夜加上惊吓过度,使得皮肤异常苍白,配上浓重的黑眼圈,眼球上布满的血丝,这幅尊容,淋上鸡血可以直接去当僵尸片的群演。 “咦……”他垮下肩膀,那脸埋进手掌,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尤西是个二十岁的小年轻,自己在这个世界都快三十了,平时干净整齐点倒看不出多大的差异,现在这副邋遢样子,瞬间就将他打回原形,这还怎么在人面前树立帅气成熟的美好形象? 现在再打电话让他别来了说不过去,徐泗认命地洗了把脸,拿手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把那两簇不听话的毛压下,尽量把衬衫扯扯平整,咕噜咕噜含了口漱口水。 然而那两簇毛像是刻意与他作对,顽固地保持着挺立的身姿。 尤西兴趣盎然地倚在他身后,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捯饬自己,一边整理还一边不停地啧啧出声,像是极不满意自己的造型。 挺帅的啊……尤西看了一眼镜子中的米凯,眼皮耷拉着,眉心紧皱,有点委屈,有些凌乱的头发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跟平时完全不一样,那张略显疲惫的脸出乎意外地让人生出一种想要……继续祸害他的心情…… 尤西被自己的想法震了一下,默默收回懒散的四肢,立正站好,尴尬地转身,几近落荒而逃。 算准了时间,他一晃身,戴上化戒,现身在医院楼下,给米发了一条我到了的短信。 过了半分钟,手机铃声响起。 尤西接起电话,对面传来轻微的喘息声。 “你在做什么?”尤西的声线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徐泗边蹬蹬蹬地下楼梯边说话,“我……我在下楼梯,现在是上班高峰期,呼……电梯轮几波都挤不上,你在正门口吗?” 尤西根本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他满脑子满耳朵都充斥着喘息声,忽然想到哈利古早时期给他看过的不堪入目的片子,手机蓦地发烫,一直烫到耳根,他喉骨耸动了一下,又突然忆起米凯那么细的腰,顿时整个人都在腾腾冒着热气。 “喂?尤西?” “你……你先不要说话。”他咬牙切齿,随即又更正,“也不要喘气!” 徐泗拿开手机,莫名其妙地顿了一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我就在咨询台,你下来就能看到我。”说完就飞快撂了电话。 徐泗:“……” 下了楼,二人一起往停车场走。 不知为何有些做贼心虚的尤西一直落后两步,像个吊在身后的小跟班。 “你刚刚电话里怎么了?”徐泗碍于今日形象不佳,乐得二人保持一点距离,他掏出钥匙按了一下,那辆经济适用型的suv前方的两个大灯扑闪两下,钥匙便飞到了尤西手中。 “没什么。”尤西咳嗽一声,拉开主驾驶的车门,拉开长腿坐了进去。 “没什么你让我气都不要喘?”徐泗哭笑不得,扣上安全带,调笑道,“行啊小子,挺霸道啊。” 尤西用余光瞄了他一眼,心想:就是听不得你喘气。 等徐泗一觉醒过来时,发现身边没人,自己的座椅往后调平了,车里的空调打得很足,身上还多了一件薄毯子,徐泗把毛毯拉到眼前细细瞅了瞅,发现是自己家沙发上的那条,脑袋瞬间宕机了片刻……再往外一看,发现是自己家楼下…… “醒了?”主驾驶的车门忽然打开了,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徐泗盯着尤西,准确点说,盯着尤西手中的纸袋。 “都快中午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尤西把纸袋里的三明治拿出来递给他,徐泗接过来捏了捏,温热的。 又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酸奶。 “我特地让他没放番茄酱,你好像不太喜欢那个。”尤西把酸奶放到他手里,“吃完了再上去睡觉吧。” 徐泗啃了一口三明治,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不喜欢番茄酱了?忽然又记起,那天尤西第一次做饭时的那个黑暗沙拉,把各种奇怪的酱料混在一起,其中就有番茄酱,他当时可能一时没管理好表情,让尤西看出来不合他胃口。 然而他显然没有意识到并不是番茄酱的问题…… “尤西,这世上有恶魔吗?”徐泗啃着三明治,突然道。 “那谁知道呢?”尤西耸耸肩,“个人认为,应该是有的吧?人类了解到的东西是那么的狭隘。” 徐泗点点头,“如果有恶魔,那也应该有天使吧?普通人看不见的那种。” “除了天使,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多了去了。” “哦?比如说?” “比如说……死神。”尤西靠在椅背上,双目微眯,阳光从车窗洒进来,跟他的金黄色短发融为一体,令他整个人都跳跃着耀眼的光芒,令人无法直视。 “比起罕见的天使,死神算得上与我们常在了。”尤西勾起唇角。 “可能吧。”徐泗捏捏肩膀,转动脖子,“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我的身边。” 尤西睁开眼睛,不动声色地盯住他,似笑非笑,“被死神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他长得够帅,我不介意他把我的命拿走。”徐泗嘻嘻笑道,酸奶见了底。 尤西挑了挑眉,“为什么不是长得够漂亮?米凯,你喜欢男人吗?” 徐泗差点被最后一口酸奶呛到,心想:啊,没错,老子就是喜欢男人,再缩小一点范围,喜欢的就是眼前的你。 “大概吧。”徐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露出苦恼的神情,“之前我喜欢的是女人,但是一个人的出现,让我有些混乱。” 尤西被他钩子一般的眼神撩得想入非非,那眼神看似散漫却隐约带着专注,还有些炙热,尤西的脸上慢慢现出红晕,心脏砰砰直跳,难道是我吗?是我吗?他要是真的喜欢上我怎么办? 徐泗注意到他有些慌乱的目光,渐渐发红的脸色,大发慈悲决定不再逗弄他,“好了尤西,谢谢你特意赶到送我回来,昨晚我真的累惨了。” 他潇洒地打开车门,下了车,“现在我要去洗个澡,躺在柔软的床上睡到天黑。” 人一走,尤西一直憋着的那口气呼出了胸腔,他一个晃身,火急火燎地飞回了死神界。 “哈利!哈利!都几点了你居然还在睡!” 砰的一声,一阵旋风飘了进来,尤西还没站定,房间里响起女人尖厉的叫声,分贝直逼世界第一女高音,直把尤西喊懵了,捂着耳朵呆站床前。 “嘿,哥们儿,过来不能事先打声招呼吗?”哈利从被窝里赤条条地爬出来,把那位吓得梨花带雨直筛糠的女士按了进去。 反应了一会儿,尤西总算搞清楚了状况,他僵硬地转过身,“抱歉,我什么都没看见。” 愣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她跟我半个月前看见的那位,不是同一个。” “什么?”被窝里的女士忘记自己光溜溜的身子,腾地坐起来,“哈利?你欠我一个解释!” “亲爱的,别听他瞎说,他对女人脸盲。”哈利蹭地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完毕,拉着尤西就跑。 “这位哥们显然被什么天大的问题困扰着,亲爱的,我马上回来!” 小酒馆里。 “尤西,你不能这样,作为兄弟,这种事你就算看穿也不能说出来。”哈利灌下一大杯啤酒,愤愤道。 “上一个碧翠丝,是叫碧翠丝吧?我觉得挺好的。”尤西抱着手臂,一副审视的模样。 他的好友,哈利·布莱克,是整个死神界出名的花花公子。 “嘿,别这样看着我,我们活了这么久,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不是吗?你要我对着同一个女人几百年吗尤西?天呐,那种事我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哈利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用以表示他真的无法接受。 “可我记得,你曾经想一直跟简在一起,在她死之前。”尤西有着极佳的记忆力,他还记得那个中世纪的人类女子。 “可是她死了。”哈利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尤西,“好了,别兜圈子了,你想跟我探讨什么?别跟我说没有,你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吗?”尤西摸摸自己的脸。 “如丧考妣。”哈利毫不客气地道。 “好吧,”尤西喝下一口气泡酒,吐出一口气,凑近了些,低声道,“听着,你喜欢过男人吗?” 哈利喷出口中的啤酒,显然对这个问题大吃一惊,并且他对此毫不掩饰,“我的神啊,尤西,原来你喜欢的是男人!” 随后他忽然拨开云雾见青天,用一种诡异的腔调嚷嚷:“怪不得你认为世上所有女人都长一个样!还有,上一个女人不叫碧翠丝,她叫海伦。” “我不知道,哈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周围的人朝他们投以注目礼,尤西有些窘迫。 哈利乖乖地闭上了嘴,“兄弟,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你知道的,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性恋,只喜欢大胸和美腿。” 意料之中,尤西撑起下巴。 “不过,”哈利敲敲桌子,“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又有什么差别呢?我想,大概就是,你恰好喜欢的人,他是个男人罢了。这跟我喜欢的人恰好都是女人是一个道理,没什么好苦恼的。” 尤西舒展开眉头,又听到哈利说。 “你需要苦恼的另有其事,如果对方是人类,他不能像我们死神一样长久地活下去,他会老去,会死亡,我劝你不要跨出那一步。” 哈利放下二郎腿,“如果当初我明白这个道理,我会离开简。” 作者有话要说:哈利:天呐我的基友是个gay,我该怎么办?我会不会有危险? 第112章与死神共舞7 尤西消失了。 他在门上贴了个有事外出的纸条,招呼都不打一个,就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两个月。 徐泗想了想,他应该是察觉了隔壁男人的意图不轨,觉得隔应,觉得无法接受,经历一番我把你当好邻居你居然想上我的思想斗争后,煞有其事地最终选择了逃之夭夭……挺合情合理……徐泗也懊恼,自己当时怕是熬夜熬得肾上腺素飙升,给了人家小年轻那么赤裸裸的暗示,成功把人吓跑了。 可再想想,隐隐之中又觉得快慰,这个过程总要来的不是吗?迟一点早一点的问题罢了,他本来就心思不纯,总要捅破这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关系才能更进一步。 当然,时机不好,可能倒退回原位。 不幸的是,心情所致,时机总会被忽略,那股剖白的冲动有时就像火山岩浆,滚烫又具有破坏性,常常灼烧着五脏六腑,一个忍受不住突然就喷发出来,惊到原本毫无所觉在火山脚下跳脱的无辜小白兔。 小白兔尤西其实每天都要来米凯的公寓逡巡一圈,像只极有领地意识的野兽,检视一番,再随手下几重禁咒,驱赶驱赶小杂碎,然后赶在米凯下班回来之前离开。 尤西也很困扰,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米凯,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然变质,变质的东西在朝一个可怕的方向发展,因为他发现自从米凯说了那句话,他说一个人的出现让他有些混乱时起,他就不可避免地把自己代入他口中的“一个人”。 其实就是自己吧……尤西瘫在米凯家的沙发上,盯着黑洞洞的电视屏幕发呆,近期出现在米凯身边的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而且,他说那句话时,注视自己的目光是那么的……那么的让人心慌。 心慌……尤西叹了口气,我堂堂一个死神,被一个将要被自己收割的马上要成为死魂的人盯着,居然会心慌? 还有,我躲什么? 单身了近千年的尤西终于在两个月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行为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躲着米凯?他恋慕我是他自己的事…… 可是,这时候哈利的话又浮现在耳边,“他是一个凡人,他会死亡,他会老去,等他一天天老去而你依旧是这副磕了长生不老药的模样,这将带给他无限的痛苦。他会歇斯底里,然后跟你分开,然后抱着遗憾孤独终老。” “所以,不要开始,就算你蠢蠢欲动,心痒难耐,也不要开始。” “咔哒”一声轻响,锁孔含住了长驱直入的钥匙,门毫无预兆地被打开了。 尤西被惊得原地蹦起来,心脏猛地跳出了摇滚的节奏,米凯怎么在这个点回来?刚想急急忙忙晃身走人,眼神略过门口那人的一刹那,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脚步,事实上,他都做不到让自己的目光移开。 他意外地发现他有点想念这个人,他看见他的时候,内心闪过不可否认的欣喜。 与他相反,米凯的情绪很低落,看起来很狼狈,全身都湿透了,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他显然没有打伞,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全部凌乱地贴在了面上,水滴从他的棕色公文包滚落,随后被他无情地甩在了鞋柜上。 拖鞋,扯开领带,动作机械而僵硬,看起来像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尤西又坐回沙发里,盯着米凯,他发现米凯独处的时候,很严肃,没有一丝笑意,与跟自己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现在的他几乎连眼珠都很少转动,表情少得可怜。 拿毛巾擦了把脸,米凯像是想起什么,趿拉着拖鞋又出去了。尤西咦了一声,他不及时把湿衣服换下来要去哪里?于是好奇地跟出去。 然后在自己那个临时的家门口,他看到了伫立原地的米凯,贴在门上的那个纸条还在那儿,让人毫不怀疑即使再过十年它依旧会在那儿,他看到米凯默默站了一会儿,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尤西的心一寸一寸地下沉,在看到米凯转过身时那张脸上的表情时,他忽然有点自责。 他应该是每天回家都会来看一遍……然后每天都收获了失望…… 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尤西跟着米凯进屋,愣愣地看着他脱衣服,脱袜子,脱衬衫,纤长的手指扯开皮带…… 像是被十万电伏电到了,死神大人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蠢蠢欲动…… 他知道知道,出于礼貌,他现在应该转过身去,蒙上眼睛,但是这个想法一闪即逝,事实上他只是耸动了两下喉骨,一动不动。 然后他就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两条大长腿,再往上,紧紧包裹着臀部的湿答答的白色内裤……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锁定在湿内裤勾勒出的凸起,瞪大了眼睛,像只紧张炸毛的猫。 徐泗感到屋里越来越冷,快入冬了,感冒了不说还遇上大雨,他搓搓手臂,打了个喷嚏,钻进了浴室。 这回尤西保留了残存的理智,知道自己再跟进去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偷窥狂…… 但是他又舍不得离开,于是傻里傻气地守在门外,听见水流的哗哗声,入水的声音,撩动水的声音…… 然后……响起了奇怪的喘息声。 尤西认真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全身升起一股怪异的热流,等他忽然领悟到什么,便猛地蹿出去几步远。 他……他在……做些单身男人大概都会做的事……全身的血液刷地涌到面部,尤西有些堂皇,那声音简直像是酷刑,刮搔着他的耳蜗,而他正左摇右摆眼神游移时,死神自带的杰出听力让他听到了一声轻唤…… 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便是一声攀爬到顶峰的呻吟。 那人唤着自己的名字释放了出来…… 所以,他做那事的时候是在幻想着和自己…… 尤西不可抑制地想入非非,简直要原地爆炸的时候,浴室门倏地拉开了。 他跟米凯无比尴尬地打了个照面,当然,这只是单方面的。 米凯头上搭着一条毛巾,发丝来在往下滴水,带着氤氲的雾气,面上是暧昧的酡红色,眼角噙着潮汐过后余韵未散的媚态。 尤西顿时像是带上了化戒,仿佛对方能看得见自己,连忙开口解释,生怕慢了一秒就被冠以变态的称号:“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恰好出现在这里,嗯,恰好。” 然而对方只是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跟他擦肩而过,把自己摔进了床里。 留尤西一个人兀自尴尬着,发热着,害臊着,心情呼呼地坐着过山车。 等他那阵面红耳热的劲儿过去之后,米凯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绵长,他趴在那儿,半边脸深深的陷进被子,把他的嘴角硬是挤出一个略显搞笑的弧度,湿湿的头发胡乱擦了两把,在被子上渐渐晕出痕迹。 尤西指尖上光芒轻闪,他半跪在床边,犹豫地伸出手,放在了米凯头上,柔和的光芒下,湿头发快速变干,几分钟的功夫,又恢复成它日常蓬松柔软的形象。 尤西忍不住揉搓了两把,不过瘾,又摸了两下,完全停不下来。 睡得昏昏沉沉的徐泗只觉得有人在不知轻重地按他的脑袋,十分不悦,慢慢聚拢了眉峰,那人是个看不懂人脸色的,玩得不亦乐乎。 于是等尤西意犹未尽地罢了手,就看到两只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眼神对上的一瞬间,尤西心下一惊,第一反应去查看手指,没戴化戒啊……再抬头,人已经坐了起来。 只见他慢腾腾地拨弄一下头发,慢腾腾地钻进被窝,把自己只穿了一条内裤的身躯塞了进去,裹紧。 “你什么时候来的?”徐泗突兀地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听在尤西耳朵里,无比的性感。 尤西已经在原地石化成人像,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脑袋上砸下一个霹雳:什么?他能看到我? “你不就在那里嘛?说话。”对方没有反应,徐泗把手机扔到尤西的这个方向。 尤西愣了愣,总算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是上次从班特手里救下他的时候的交流方式。 而且,米凯不知道救下他的人是自己。尤西松了口气。 但是……即使这样,这个场景还是略尴尬,毕竟之前…… “我洗澡的时候你就在吗?”徐泗偏头问,由于眼神无处放置,只好盯着手机屏幕。 尤西抖了抖,连忙拿起手机。 “没有!我刚到!!” “嗯哼……”徐泗慵懒地应了一声,挑起眉毛,咳嗽了两声。 “抱歉,我感冒了。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你帮我倒杯热水吗?” 尤西忙不迭地去了,几秒钟后,徐泗面前就出现了一只冒着腾腾热气的水杯,杯身上印着海绵宝宝。 徐泗愣了愣,接过杯子捂在手里,说了声谢谢。 尤西这时候才发觉他脸上的酡红有些不正常,忙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 徐泗只觉得滚烫的额头上突然一片冰凉,特别舒服。 “你发烧了。吃药。”手机上现出这几个字,带着一种命令语式。 “吃过了,刚刚在医院吃过,现在到了药效发挥作用的时候。”徐泗阖上眼帘,打了个哈欠,低低道,“冬天到了。” 尤西看了看外面的暴雨,点点头。 “有那么一个人,曾经答应我冬天要带我去滑雪。他大概是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鼻涕:趁我没揭穿你,你快自己现身吧 第113章与死神共舞8 尤西记起来教他滑雪这档子事,十分惭愧,他真的忘了。 “我休了年假。”茶杯里的热气袅袅升起,濡湿了徐泗长长的睫毛,他眯起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我打算坐列车去西部的一座雪山,唔……那座雪山叫什么来着?” 他歪着头想了很久,可惜脑袋里被感冒病毒搅和得只剩一团浆糊,而那个拗口复杂的山名则像是凭空蒸发,抓不住一点尾巴。 “抱歉,我明明昨天晚上还记得的。”他尴尬地笑了笑。 手机屏幕上默默打出了一行字。 “荷伐斯诺得雪山?” 徐泗极快地点点头,“嗯哼,就是它。你也知道吗?” “这是西部最著名的滑雪胜地。” “大概吧,他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徐泗喝了口热水,把被子紧了紧,“看来这座雪山真的很有名,只希望我能少摔几跤。” “一路顺风。” 徐泗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走的旅行随时随地信手拈来,他买好车票,去一家功能齐全的专卖店买了昂贵的滑雪装备,还有一些必要的急救物品,其中大部分是治疗跌打损伤的,尽管烦心的感冒还没好利索,但是他已经愉快地奔赴旅途。 列车的速度并不快,可能是沿途的风景实在太美,列车长照顾到度假旅人的心情,刻意放慢了速度。徐泗双手手肘抵着小桌板,撑着半张脸饶有兴致地观赏雪景。灵敏的几只小鹿在雪地上欢快地追逐蹦跳,它们黑漆漆的眼睛像是玻璃球,美丽又有神,很难想象会有人能在这双眼睛面前残忍地剥下它们额头上的犄角。 徐泗收回目光,落在自己那双瘦削有力的手上,他有一种预感,这次的旅行会有很大的收获。 雪山很美,但是这里也是由光线构成的地狱。即使戴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墨镜,徐泗的眼睛还是感到剧烈刺痛,生生逼出些生理盐水。阳光照射在白皑皑的雪上,白雪将光线反射给太阳,看着雪原就像是望入一片疯狂闪烁着光芒的钻石海面。气温很低,每次呼吸,呼出的二氧化碳都会迅速凝结成白色的雾气。 徐泗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迈出了第一步。他穿着藏青色的厚重的冲锋衣,背着能把他压垮的滑雪装备,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他提前预订好的小旅馆走去。 旅馆就在山脚下,离车站很近,徐泗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就到了,这家旅馆真的很小,总共才六个房间,现在是滑雪的旺季,徐泗很幸运地抢到了最后一间。 丁零当啷一阵脆响,徐泗在门口风铃的迎接下踏进旅馆,迎面便扑来暖洋洋的热气,这是醇香的咖啡味和壁炉燃烧的木炭味。 老板是一位胖乎乎的老妇人,红鼻子小眼睛,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让徐泗想到列车上坐在他隔壁的小女孩的祖母。 “先喝杯热咖啡吧。”老妇人把一杯用搪瓷杯装着的咖啡塞进他冻僵的手里,才开始办理入住手续。 “叫我勃朗特太太就好。” 丁零当啷又是一阵风铃声,徐泗循声望去。 “先生,请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勃朗特太太扒下她那金丝镶边的老花镜,挂在鼻头上,提高了音量,“先生?!” 徐泗被这中气十足的吼声惊了一跳,手中的咖啡也溅出来几滴,落在那锃亮的柜台上。 “什么?” “身份证,先生。” “哦。”他连忙掏出钱包,手却因为激动而略微颤抖,拔了几次才把证件从钱包夹缝里拔出来。 勃朗特太太用纸巾抹去咖啡残渣,接过证件,抬起眼镜看向门口,那位漂亮的年轻人正在朝柜台走来。 “抱歉,年轻人,今天的客房满了。你可以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但是据我所知,附近的旅馆都生意爆满,你可能要走得远点。” “嘿,霍勒医生。”那位年轻人全然没有听到她的建议,他热情地朝她刚刚接收的房客打招呼。 原来是熟人。老妇人撇撇嘴,低头专心做自己的事。 徐泗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转过身,“嗨,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 尤西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薄薄的防风衣,似乎不怕冷。他摘下他那看上去年代久远的棕色大毡帽,露出金黄色的头发,那张脸一点都没变,依旧那么年轻帅气。虽然只过去了两个月,徐泗总觉得他们一别数年,此刻连眼神都不能坦然交汇。 “我每年都会来这儿。”尤西把毡帽放在柜台,在高脚凳上坐下,问老板要了一杯热可可,“倒是你,霍勒医生,你又不会滑雪,怎么会在这里?” “人总不会一出生会就滑雪。”徐泗笑了笑,“再说,你不是答应了要教我吗?” “万一你没有遇见我呢?” “那也没关系,多摔个几次,自然就会了。” “哈哈哈。”尤西爽朗地笑了起来,“米凯,你对自己真有自信。” 徐泗耸耸肩,“我可是能锯人大腿骨的男人,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尤西喝了口热可可,夸张地点点头,活跃起来的气氛随着他的沉默又沉闷下来。 “这是你房间的钥匙,霍勒先生。如果是两个人入住的话,需要另外再交三分之一的房费。”老板递过来钥匙,精明的目光从眼镜下方射向二人。 “额……尤西他……” “米凯,刚刚这位太太说客房已满,你愿意收留我吗?”尤西接过话,噙着笑看他,“我想我会更认真教你滑雪的!” 徐泗挑眉,点点头,一口气喝完咖啡,付了那三分之一的房费。 “你去哪儿了?”上楼的时候,徐泗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尤西在拐角处侧过身,堵住了他的前路,“你这么问,是想我了吗霍勒医生?” 徐泗张了张口,又闭上,面对突如其来的暧昧,他险些嚼到自己舌头,“尤西……” “开玩笑啦,”尤西闪身,朝他眨眨眼睛,“霍勒医生你别这么紧张,放松。” 徐泗这才发现自己握着楼梯木扶手的那只手,因为抓得太紧,指关节都泛白。 他讪讪地把手背到身后,撞开他,噔噔噔上了楼。 “你打算在这里逗留几天?”徐泗在整理行李的时候,尤西就这么靠在门框上,抱着双臂看他。 “五天。”徐泗头也不抬地道。 “好,我带你好好观光一下。我对这里简直太熟了。”尤西踱进来,把背包放下,也不整理自己的东西,就这么反着跨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搁在椅背上盯着忙碌的人。 “为什么这么看我?”徐泗停下手,转过身,气场冷淡。 尤西认真地揣测了他的表情,“你在生气吗?” “嗯。” “为什么?” “因为你今天太帅了。” “……” “我不喜欢一个比我还帅的男人跟我睡同一张床。” “……” “我会忍不住做些奇怪的事。” 尤西愕然抬头。 “是你自己要挤进来的,后果自负。或者说,你现在逃走还来得及。”说完,他猛地摇了一把尤西盘踞的那把椅子,搞乱了某人耍帅的造型,扬长而去。 尤西瞪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把“奇怪的事”四个字反复琢磨了一遍,越琢磨脸上越烫,眼神发飘,无意中飘到米凯敞开的背包,又十分眼尖地瞅到层层衣物间的一抹白,那个形状……像是那天看到的白色内裤。 一瞬间,当天的情景又一股脑儿的牵丝带根地翻出来,由于太过深刻以至于历历在目。 他匆匆瞥了一眼,忙作贼心虚地伸手替主人把背包拉链拉上,十分正人君子的咳嗽一声,慌不择路地从窗户飘了下去。 刚刚落地,迎面撞上了出门的米凯,两个隔着十米的距离大眼瞪小眼。 徐泗看看他,再看看身后,“你从哪里出来的?” “跳下来的。”尤西十分诚实地回答。 徐泗抬起头,看看三层楼的高度,翻了个白眼,套起手套。 “马上天就要黑了,天气预报说可能会有暴风雪,你去哪里?” 尤西跟在他身后,语气称得上关切。 “我只是四处走走。”徐泗专注地盯着脚下的脚印,尽量不让自己踩上别人的脚印。 尤西注意到他的举动。 “你真有意思,米凯。”他笑出了声,“正常人都会选择踩着别人的脚印走,因为可以节省很多力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痕迹,”徐泗低着头,“谁都不希望自己留下的痕迹被覆盖被抹去。” “嗯……”尤西沉吟一声,觉得米凯的话透着古怪,但细细想来,好像也对。 只不过……这只是脚印而已,为什么要对脚印耿耿于怀? 这时候,灰蓝的天空飘起了小雪,雪花落在米凯细长的睫毛上,落在他挺立的鼻梁上。 尤西伸出手,替他把雪花拂去,这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徐泗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尤西没带手套,他的手不带任何温度,像是冰冷的瓷器,跟皮肤亲密接触时,能感觉到它的光滑细腻。 徐泗注视着他,雪花在他睫毛上融化,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像是小鹿的眼睛,清澈至极。 “你在跟我调情吗?”徐泗抓住那只撤离的手,不让他有任何的退却。 尤西其实也对自己的举动有些迷糊,但是他喜欢自己的手被这人抓在手心的感觉,“我只是帮你把雪……” “不要做这些。”徐泗生硬地打断他,“这些模糊的举动会让我有错觉。你不知道吗?” “我可不是只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的邻居或是朋友,尤西。” “在我眼里,你是男人,我想亲吻想触碰想一起做一些下流事的男人。” “你不就是意识到这一点,才留下纸条离开的吗?” 第114章与死神共舞9 尤西灿金色的瞳眸轻微闪烁了一下,略带点讶异,似乎是没想到米凯居然会这么直白,他平直的唇角拉起一丝弧度,让他看起来有种似笑非笑的痞气。 “米凯,你并不了解我。”他往前走了一步,更靠近了徐泗,他们之间的距离已逼近私人界限的极限,他吸了一口气,“真正的我跟你所看到的,说不定完全不一样。” 徐泗微微仰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他们的身高差在近距离对视的时候接近压迫感,“你的眼睛真漂亮。”他说,“真是少见的瞳色。” “我是说,或许你应该再想想。” “想什么呢?我们彼此都有隐瞒,你能保证你能够彻底地了解一个人吗?” “不能,但是……” “你在盯着我的嘴唇。” 尤西把目光移开,又落进那双澄澈的眼睛,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腹背受敌,两面夹击,简直是在夹缝中求生存,而哈利说的话正在离他远去。 不对,从他戴上化戒,在这里现身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把哈利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 “你刚刚在想什么,尤西?”徐泗继续用蛊惑的声音低低地问。 尤西能做的只有抿紧嘴巴,控制好自己漂移的眼神。 徐泗笑了起来,“你想亲吻我,尤西,你为什么不直接做呢?” 一闪而过的隐秘念头被人揪了出来,尤西微微偏过头,无意识地舔唇。 他们相对站了一秒,又多站了半秒,也可能是更长的时间。 徐泗的手指感到刺痛,仿佛本来很冷,现在突然又暖和起来。他伸出手钩住尤西的脖子,拉低他的头,同时挺身踮起脚尖,他的眼睛失去焦距,成为闪闪发光的海洋,接着他闭上眼睛,嘴唇微张。 他这一系列动作都做的很缓慢,给了对方充足的时间拒绝和推开他,但是尤西并未移动一毫,他任由米凯动作,直到感觉到米凯温热的唇贴上了自己,含住了他的下唇。 这感觉,仿佛腹部被刺进一把甜蜜的匕首,犹如注射进一剂强力吗啡。 整个世界都旋转了起来,尤西动了动嘴唇,徐泗伸出舌头在他的下唇上轻轻舔了一下,随即撤离,睁开眼睛,默默地看着他。 第一次的吻,尤西糊里糊涂,但是第二次的吻,则给了尤西剧烈的身心震撼。 说不清是谁吻上的谁,可能是目光交错杂糅的时候身体的本能反应,可能是无处发泄的荷尔蒙在捣乱,尤西主动低下了头,搂住了米凯的腰。 比起第一次的浅尝辄止,这一次则明显热烈奔放了许多,尤西在这种事上见过很多,可实践经验基本为零,第一次身临其中,他觉得新鲜极了,几乎称得上是用力地在吮吸。 徐泗被亲得头昏脑胀,尤西的力道之大,让他毫不怀疑待会儿自己的嘴唇会红肿得不忍直视。 这时,他听到耳边隐约传来隆隆声响,声音低沉,速度似乎有点儿慢,不是向前冲刺的声音,听起来恍若远处的雷声。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太过激动出现了幻听,但很快,他发觉这声音是那么的真实。 “你听到打雷了吗?”徐泗轻轻推开尤西,靠在他肩头微微喘气。 “雷声?”尤西的声音低沉又喑哑。 他屏住呼吸,听到的是另一种轰鸣声,频率很低,犹如重低音喇叭的声波,这种声波可以振动空气,连腹部都感觉得到。尤西以前听到过这种声音,只一次便让他令他印象深刻,因为那天,他收割了无数死魂。 “雪崩!”他大吼一声,朝米凯伸出手,“抓住我的手!” 然而他的声音被愈演愈烈的轰鸣声覆盖,没等他说完,突如其来的大雪朝他们倾倒,瞬间覆盖了他们俩。 四周是绝对的寂静和漆黑。徐泗试着移动,但完全无法动弹,他的身体似乎被放进了铸模之中,四肢被固定了起来。 雪崩发生的一刹那,徐泗脑中突然闪过火车上看到的一本安全指南,及时把一只手放在脸前面,做出一个容纳空气的空间,但他不清楚这个空间中是否有空气,因为他无法呼吸。 指南上说,当你被埋在雪中,这表示你只剩下血液中的氧气可以使用,大约是一升,而人体的氧气正常消耗量是一分钟零点二五升,所以四分钟内你就会窒息死亡。 四分钟…… 恐慌来袭,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很快,昏沉就会来袭,脑部会开始关闭,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关闭,就像临近淡季的饭店一样。一分钟,两分钟,二氧化碳开始浓烈,徐泗停止了用右手朝左手挖掘,他将死在这里,迷人且诱人的死亡将他拥入怀中。 何必反对?何必抵抗?早很久之前他就应该接受命运,屈服于死亡,何必选择另一条路?他闭上了眼睛。 等一等。 尤西。 他说不定还在等我…… 一句话又忽然闪现,似乎是徐女士有次看一部逃生电影时说的:人,宁愿死于积极求生,也不愿意死于漠然。于是他又开始机械的挖掘。 距离雪崩,时间过去了三分钟。 尤西踏着黑色小皮靴,站在雪堆上,金色长发在风雪里飞舞,连带着他那身黑漆漆的风衣猎猎作响,眉心的五角星形状的胎记在此时越发红艳,他白着脸,看向厚重的雪。 这是千载难逢收割死魂的机会,他想,米凯·霍勒在很久之前就应该死亡,现在终于到了最后的一刻。 他马上就能进阶为高阶死神。 但是…… 冥冥中却有什么让他焦躁不安,他旁观过无数人的死亡,就像守株待兔的猎犬,这是第一次,他出现这种陌生的情绪。 他伸出手,抚上自己的唇,几分钟前,这里还停留着使人着迷的温度,此刻依旧残留着独特的气味。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尤西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透着彻骨的寒意,他伸出手,掌心聚力。 等他迅速地把所有的积雪一次性清除的时候,他看到了面朝下趴着的米凯。 米凯一动不动,即使是身上的重量被清除,脱离了困境,他也依旧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尤西捏了捏拳头,皮靴踩着积雪,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他突然有点害怕,是不是自己出手的太晚了? 每走近一步,他都感觉到一股悲伤,他上次感觉到悲伤还是在哈利失去简的时候,他应该是在为米凯而悲伤,可是为什么呢?明明一分钟前,他还在这人的生命跟高阶死神之间权衡犹豫着。 徐泗感知到有人靠近,但是他无法做出反应,缺氧一段时间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但是新鲜氧气涌入肺部的冰凉感觉让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可能是就在附近的救援部队,又或者是哪位路过的好心人,总之他很幸运,但是他没空去理会这些,他下意识揪住那位拥住他的人,拼尽全力打开僵硬的牙关。 “还……还有一个人。”他紧紧闭着眼睛,鼻子里耳朵里都是雪,所以他听不到对方的回应,于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还有一个人” 。 “嘘……我知道,我知道。”尤西抓住他冰冷得像是尸体的手,放到唇边,眼里集聚着风暴,“那个坏小子不值得你一直挂念。” 说着,托着米凯后脑勺的手发出一圈白光,米凯动了动眼球,昏睡了过去。 第115章与死神共舞10 徐泗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在小旅馆的床上,床尾散乱着他的背包,房间里空无一人,暖气开得很足,源源不断的热流驱散了彻骨的寒冷,令他有些昏昏然。 当他转动起他那差点缺氧僵死的脑仁时,亲吻,雪崩这些字眼首先急不可耐地蹦了出来。 尤西…… 他掀开被子,慌乱下地,可是当两条光溜溜的大长腿荡在床边时,他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只穿着一条白色内裤。 来不及想自己是怎么被扒光的,他捞过背包里一件风衣往身上一套,纽扣也来不及扣上,就急匆匆地往门口冲。 雪崩之前,尤西就在他的身边,应该是跟他一起被埋在了雪里,他得救了,那尤西呢? 他迫不及待地想得知任何关于这人的消息,哪怕是噩耗,由于太过激动,他的手颤抖着按在门把手上,试了几次才终于将把手按下。 与此同时,门外也有人进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米凯,你醒啦!”来人手里捧着一碗热汤,香气四溢,即使被猝不及防地撞上,汤也没有撒出来半滴。 徐泗愣在那里,像是从未见过眼前这人一般瞪圆了眼睛看他,徐泗张了张嘴,蠕动双唇,声音十分微弱,尤西从他的唇形推断出是在唤他。 “我在这。”尤西越过他把热汤放在小桌上,徐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像是刚刚惊吓过度还没缓过神来的孩子。尤西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于是他反身抱住了他,拍拍他的肩膀,尽量把声音放柔。“被吓到了吗?害怕?”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点了点,尤西把他搂得更紧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就引起了雪崩,看来上天都在嫉妒我们啊。” 徐泗伸出手,环住尤西的腰身,闷闷道:“不怕雪崩。” “嗯?”尤西想起他头发的触感,又开始意犹未尽地揉搓起来,一边还不忘打趣,“别逞强了米凯,你现在还在发抖。” “我怕的不是雪崩,而是你不见了。”徐泗抬起头,他昏睡时一直苍白如纸的脸色此刻泛起了一丝血色,眼神依旧找不到焦点,“我在雪里找不到你。我很害怕。” 这样的米凯尤西以前从没见过,事实上,他也根本不了解眼前这个人。 尤西的脊背有些发僵,他不得不直起腰,“嘿,是我把你从雪里挖出来的,你居然还在担心我?” “是你吗?”徐泗皱起眉头,“你说谎。” “我说谎?”尤西张开双臂做了个夸张的手势,一把把徐泗抱起来,“我不光把你从雪里挖出来,我还把你抱回了旅馆,像是这样。” 他把徐泗掉了个个儿,抄起徐泗的膝盖窝,以标准的公主抱的姿势,慢慢往床上走去。 徐泗踢了踢腿,把脚上的拖鞋踢掉,乖乖地被放到床上。 “而且,我还帮你把湿衣服脱掉,像是这样。”他把那件凉凉的风衣褪了下来,把光溜溜的徐泗按进了被窝,然后把被角仔细掖好。 一系列动作十分流畅。 “还在怀疑我吗傻瓜?”尤西在床边坐下,扬起下巴,一副你得了我很多照顾的高傲神情。 徐泗像只洋娃娃一样任其摆布,此刻窝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乖巧极了。 尤西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还帮我换了内裤吗?” 尤西尴尬地停止了揉头发的动作,缩回手摸摸鼻子,“那什么,要换就换全套嘛……这叫服务到家。” “哦……”徐泗吸吸鼻子,觉得并没有什么。 可是尤西却臊红了脸,觉得他那声哦意味深长,忙急着解释道:“我先声明午我什么都没偷看,我也没有偷偷比长短!” “……” “所以呢?你长还是我长?”徐泗顺着他的话问。 尤西浑身散发出一股自豪的气场,仿佛自己的儿子在运动会上为他扬眉吐气,“自然是我的……” 话说到一半,接收到米凯揶揄的眼神,反应了过来,一个“长”字死活没说的出来。 “好吧,出于起码的尊重,以及对霍勒医生男性魅力的肯定,我就瞄了一眼。”尤西转而坦荡荡地承认了。 “嗯哼~”徐泗半坐起身子,歪在枕头上,香肩半露,“但是呢……”他促狭地眨了眨眼睛,“自然状态下跟应激状态下的长度是不一样的。有些人,虽然平时萎靡,但临阵拔枪时,一点不落下风。” 尤西挑了挑眉,表示就算兴奋起来,米凯也不是他的对手。 “怎么?你不想比比看吗?”徐泗弯起眼睛笑起来,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尤西能看到他脸上发着光的细细绒毛。 有那么一恍神,他想就这么溺死在这笑容里。 他指尖微动,把手覆在了米凯从被子里伸出来的一只手上,他现在喜欢上了跟这人的一切肢体接触。 然后我们的死神大人说了一句大煞风景的话,“你刚刚受到了惊吓,应该硬不起来。” 徐泗:“???” “来,先喝点热的。”说完,他就屁颠屁颠的起身去拿那碗热乎乎的鸡汤。 “我自己来就好。” 徐泗劈手想夺过剩下的半碗汤,却被尤西轻轻松松地躲过。 “没关系,我不嫌麻烦,啊……张口。” 徐泗无奈地捏捏眉心,不是兄弟,有你这么喂人的吗?你怎么不把勺子直接塞进我的喉咙呢?不对,你这力道,应该是想直接丢进我的胃里…… 正当徐泗饱受着煎熬,门外响起了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徐泗一张嘴,咬住伸过来的瓷勺,朝门口点点下巴。 尤西把碗塞进徐泗手里,起身去开门。 “嘿,尤西。”在门口拗出一个无比风骚的姿势的,是尤西的熟人兼好友,哈利。 尤西不动声色地拿身体挡住米凯张望的视线,抱臂靠在门框上,低声道,“出了什么事吗?” 哈利把墨镜摘下来,挂在领口,朝他抛了个媚眼,“你猜我是特地来找你的,还是碰巧遇到你的?” 尤西懒散的姿势紧绷了起来。 “又或者说,我是追着什么东西追到这里,然后刚好发现,你在这里度蜜月?” 哈利唇边的笑意消失,他吹了个口哨,重新带上墨镜,原地消失。 “尤西?你的朋友吗?”徐泗一口气喝完了汤,伸长了脖子询问。 “嗯,之前每年来滑雪的时候都会遇到的同道中人。”尤西转过身,背在身后的手掐了个指决,然后拿起沙发上的羽绒服。 “我想我要出去买点暖胃的烧酒,这里的酒是远近闻名的特产,你一定要尝一下。” “好,早去早回。”徐泗朝他笑了笑,看着他走了出去。 听着地板的吱呀声愈行愈远,徐泗滚下床,在衣柜里找到了雪崩时他穿的,现在已经洗完晾晒好的冲锋衣,他把手伸进冲锋衣的口袋里,挖掘了半天。 被洗过的话……说不定早就没了……徐泗叹了口气,把手拿出来,退出来时发现指尖被什么东西缠绕住。 他眼睛一亮,把东西拉了出来。 阳光下,那是一根金黄色的细细的……长发……徐泗眯着眼睛打量这根头发的长度,远远超过了尤西的头发,居然比一般女人的头发还长。 他当时迷迷糊糊之际,记得扯掉了拥着自己那人身上的什么东西,然后他塞进了口袋,没想到是头发。 那不是女人……徐泗仔细地回忆着,他还从没见过那么高大的女人,肩膀那么宽阔,力道那么大…… 尤西说是他救出了自己,这根头发是尤西的吗? 哈利坐在小旅馆的屋顶上,看着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不少雪地摩托拉风地驶过,摩托车发动机的隆隆声让这片雪地得不到片刻的安静。 他听到砖瓦被踩踏的轻微声响,然后耳边响起某人不耐烦的声音。 “你就不能找个低调点的地方吗?”尤西拿鞋底扫了扫屋檐上的积雪,挨着他坐下。 “低调什么?这些人又看不到我们。我喜欢高处的风景。”哈利眺望远方,“那位就是让你沦陷的男人?” 尤西横了他一眼,“我没有沦陷。” 哈利干笑了两声,“昨天晚上我看到了你们俩,正抱在一起使劲儿亲嘴。” 被好友窥见这种事,还是被哈利这种一旦知道了恨不得天天在耳边损你的损友,尤西抽抽嘴角,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 “恕我直言,就你那技术,小情人不跑那都是真爱。” “闭上你的嘴吧哈利,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尤西恼羞成怒,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人的嘴巴缝上。 哈利耸耸肩,“我要是把嘴闭上,你就无缘知道为什么我会在那个时候碰巧看到你们亲亲我我了。” “你跟踪我?”尤西信口开河。 “我是在跟踪一个人,但不是你,是大恶魔,红胡子大卫。”哈利语气里的轻佻消失,他这人总是能很好地把握分寸,这就是为什么尤西不嫌弃他的浪花本性跟他成为朋友的原因。 “然后,我看到大卫制造了雪崩,把你们俩埋了。” 尤西:“……” “嘿,你不能怪我袖手旁观,你知道的,我打不过红胡子大卫,我不能白白去送死。”哈利无奈地摊开手,“而且我知道以你的能力,不可能被雪埋死。” “红胡子大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尤西拧紧了眉毛,“他已经是大恶魔,不需要盯上米凯。” “他盯上的是你。”哈利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恶魔班特吗?” “嗯。” “你不知道吗?班特是大卫的爱人。” “什么?” “就跟你和米凯的关系一样,你把班特打成了重伤,让他直接降魔了。” “……大卫为什么看上这么弱的一只恶魔?”米凯对大卫的取向表示不理解。 “嘿,醒醒,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你打得过大卫吗?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按照红胡子大卫出了名的以牙还牙的性格,昨天又目睹了那个场景,估计会把目标对准你的小情人。”哈利分析道,“让你也尝一尝,爱人被重伤的滋味,不过,米凯是人类,太弱了,他估计会直接让你尝尝失去爱人的滋味。” 尤西的目光凌厉起来,“我要带米凯回死神界。” 第116章与死神共舞11 哈利愣了一秒,也可能是更长的时间,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的好友脑袋里进了硫酸,把脑组织烧得只剩下了渣,“我没听错吧?你想带他回死神界?那里只有死神才能进去的尤西,你在想什么?你要把那个人类弄成死神吗?” “有何不可?”尤西随手拈起身边瓦片上的雪,冰晶状的六角雪花在死神没有温度的指腹上并不会融化,尤西盯着那点固执的白雪,勾起嘴角,“红胡子大卫总不会追到死神界来杀人。” “你疯了吗?”哈利皱起他称得上英俊的脸,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成为死神的吗?生来便有灵力的凡人死后进行魂葬,亡灵进入尸魂界,熬过一百年被元老级高阶死神相中,才能有幸脱离地狱进入死界灵术学院修炼,修炼时间看个人天资不定,但少说前后也得两百年才能肄业。这一来一回,三百年就过去了,只要他没能正式成为死神,他都会受到大卫的威胁,你懂吗?大卫随时都能要他的命。” “而且,你能保证能护他三百年吗?如果你还有命在的话。”哈利一摊手,“其实如果真动起手来,你也打不过大卫不是吗?” 尤西撩起眼帘,看了他一眼,“不是还有另外的办法让凡人成为死神吗?方便又快捷。” “你在说什么,哪里来的……”死神界的一个传说忽然在这个时候蹦了出来,哈利像被刺猬刺到了,跳了起来,“你是说那个法子?” 尤西点了点头,知道他默契的朋友已经猜出了他的想法。 “那只是一个传说,尤西。”哈利激动地飘了起来,围着尤西乱转,“我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经由这个路子成功成为死神的人,据说这个法子无比危险,没有死神愿意这么做,一不小心,你的法力就会被吸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尤西安稳且平心气和地坐在那儿,他顿了顿,接着道,“其实我见过这种代理死神。” “谁?”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自陨了,因为他觉得做死神一点也不快乐。” “自陨?你是说罗凯?” “嗯。” “我怎么不知道?”哈利抱着双臂,仔细地回忆着罗凯这个人,“不对,你怎么知道?你跟他很熟吗?” “不熟。”尤西摇了摇头,“我跟他喝了一场酒,他喝醉了。” “我的天,你相信一个醉鬼说的话吗尤西?我喝醉了还说自己是死神界第一美男子呢!”哈利用鼻孔哼了一声,“别异想天开了,还是考虑一下收割死魂进阶高阶死神的事儿吧,一旦你得以进阶,大卫就不是你的对手了我的朋友。” “要是简当年也遇到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 哈利乱转的身影突然停顿,他抬起他碧绿色的眼睛,盯着尤西,“谁是简?我忘了。” 尤西挑了挑眉毛,吹落指腹上的雪花,“忘了也好。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红胡子大卫的事,哈利,回见。” 说完,人就原地蒸发,哈利对着空气龇了龇牙,叹息这千年不开化的臭石头头一回撞上桃花,就栽得这么彻底。 夜幕降临,尤西才回了小旅馆,他去四周转了转,没嗅到一丝大恶魔的气息,无功而返。到了小旅馆跟前,才发现自己允诺米凯的烧酒没买,于是又折回去买了酒,回来的时候米凯已经睡了。 他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借着夜晚雪原反射的月光,把酒壶轻轻放在了小桌板上,然后脱了厚重的羽绒服,在床前蹲下。 米凯依旧喜欢趴着睡,额前稍长的刘海被他压在半边脸下,因为受到挤压,他的嘴微微嘟起。房间里暖气过胜,让他有些缺水,因此嘴唇上起了干皮,轻微皴裂。 尤西想起雪崩前的那个湿湿的吻,盯着睡梦中米凯的唇越发想入非非。 米凯说,他想和我一起做一些下流的事……米凯说,他想触摸我……米凯说……那张充满了诱惑的嘴唇被无限放大,尤西满眼满心只剩下亲吻,谁能想到那些简单的动作居然能给他带来如此愉悦的感受呢?简直愉悦得能让他飞起来。 亲一下就好。 于是他俯下身,侧过头,把唇黏在了米凯的唇上。 一触碰到,心跳顿时就紊乱了起来,扑通扑通像是雷声,在静谧的夜晚尤其令人在意,尤西担心自己的心跳声会把米凯吵醒,于是依依不舍意犹未尽地退了开。 就在他将退未退睁开眼睛之际,月光下,他看到了米凯那双温柔似水的瞳眸,静静地在黑夜里绽放光芒。 尤西被惊了一跳,偷亲别人还被发现,简直让我们的死神大人无地自容,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急急忙忙撤离。 撤离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下意识撑了一下床,这一撑,刚好把手插在了米凯的大腿中间,不知道摸到了什么,一下子跟触电似得弹了开,差点直接闪身表演从三楼跳下去的绝活。 徐泗坐起身来,好笑地看着把自己窝在小沙发埋着头的尤西,“你在干嘛?” “我刚刚不是故意的。”尤西不敢看他,低着头十分委屈,好像被占便宜的是他。 “你是指偷亲我,还是指摸我?”徐泗歪着头觑他,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 尤西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坦诚相待,“亲你是蓄意的,摸你……是无意的。” 徐泗扬起下巴,尤西看得分明,那下巴勾勒出的线条是那么完美,再往下,还有迷人的锁骨。 “那……蓄意犯罪的亲爱的尤西先生,你能来睡觉了吗?”徐泗半敞开被子,示意那人进来。 尤西不能保证自己现在走过去能不能克制住身体里蓬勃的野性,所以他尝试着拒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的,“我可以睡在沙发,像这样,把羽绒服盖在身上。” 他一边说,还一边演示。 徐泗啧了一声,干脆掀开被子,赤足下了床,他穿着宽松的睡衣,上面印着可爱的卡通人物,那张放大的海绵宝宝一步步朝尤西走来。 尤西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然后就看到了来到他眼前的一只修长的手,在月光下反射着神圣的光。 他鬼使神差地任由那只手牵引,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进入的一瞬间,米凯轻轻抖了抖,他没有经过刻意调节的体温冷到了他,尤西立刻调动起内息,尽快地让自己暖和起来。 “你要穿着硬邦邦的衬衫和牛仔裤睡觉吗?”徐泗不满地发出抗议,事实上,衬衫一点也不硬,他只是嫌弃有隔阂。 “我没有带睡衣。” “那就把衣服脱了,光着睡。” 尤西:“……” 行动力极强的徐泗开始自力更生替尤西解开扣子。 “对了,既然你醒了,要不要现在尝尝这里的烧酒?”千钧一发之际,尤西忽然坐起来,指着小桌上那瓶绿色瓶子的烧酒,突发奇想。 “这都快凌晨了,喝什么酒啊……”徐泗抱怨。 尤西握住他继续往下解纽扣的手,“喝了酒微醺的状态下,最好入眠,你等着,我去拿,我们来喝两杯。” 说完,一跐溜就下了床。 “光喝酒没劲,我们不如来玩游戏?”徐泗把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笑嘻嘻地眨着眼睛,全是狡黠。 尤西也来了兴致,拿着酒和一次性纸杯坐上床,“说说,什么游戏。” “我说三件事,里面两件是假的,一件是真的,你要把真的挑出来,搞错了罚酒三杯,猜对了对方罚酒三杯。” “听着挺有意思。”尤西笑了笑,一口应下,“来吧。” “一,我今年二十二岁。二,我爱上了一个叫尤西的男子。三,我喜欢吃尤西做的地狱沙拉。” 徐泗用膝盖夹着酒杯,往杯子里倒酒,等着尤西说出正确答案。 “你这么想喝酒的吗?”尤西撑着下巴,内心像是塞进了满满的棉花糖,软软绵绵,一踩进去就拔不出来。 “你管我?”徐泗一个像模像样的肘击,打在尤西的腹部,尤西也配合他勉为其难地吐了一口假血。 “既然你想喝酒,怎么能拦着你?我选三。” 徐泗已经凑到嘴边的酒杯硬生生被转了个弯儿,进了尤西的口,某人喝完还故意砸了砸嘴儿。 “什么味道?”徐泗巴巴地问。 “醇厚甘冽,余韵悠长。” “切。轮到你了。”没想到尤西为了喝酒可以昧着良心选错项,徐泗胸内郁结一股翻腾的血气。 “好。”尤西干完三杯,眼神清亮。 “一,我今年十六岁。二,我对霍勒医生没有好感。三……” “三什么?” “三,我的真实身份是死神。” 时间仿佛被定格,窗外就连雪花似乎也停止了飘落,坠在半空。尤西似笑非笑地盯着背着光的米凯,米凯的脸被隐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那双闪烁着微光的瞳眸,褪去了笑意,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两相对望之后,徐泗夺过尤手中的酒瓶,“那我选二好了,虽然有点伤心,但感情这种事,慢慢来也好。” 酒瓶发出一声咕嘟的呜咽。 “米凯。”尤西抓住他倒酒的手腕,冰冷的手指掐着动脉,令徐泗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他听到尤西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我是说真的,我是死神。” 作者有话要说:小鼻涕: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好像是在说我是咸蛋超人。 第117章与死神共舞12 徐泗盯着手中荡漾的半杯酒,“那是什么?” “你是问死神是什么?”由于他说话的音量太小,近乎呢喃,尤西不得不靠近他。 徐泗点点头。 “顾名思义,会给人带来死亡的人,或者说,在一旁急切地等待着收割凡人的生命用来增强法力的人。”凑得近了,尤西看清了米凯的表情,眉眼舒展,平静得不像话,跟他熟睡时别无二致,尤西怀疑他可能压根是没睡醒,“怎么,你不害怕吗?” 徐泗抬起头,看向他,“那你出现在我身边,是来收割我的性命的吗?” “曾经是的。”尤西与他肩并肩,注视着他所有的面部表情,说实话,尤西现在有点紧张,对米凯的反应非常在意,“你……很奇怪,期限已到,你本该早就溺水而亡,但是却一次又一次地躲过收割,原本我是想待在你身边好好观察,但是……” 他自动把怀疑米凯是灵媒的事跳了过去,暂时不提。 “但是,你却爱上了我。”徐泗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哈,死神大人爱上我,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他也不会把自己并不是米凯,所以才会“死而复生”引起死神尤西注意的事告诉尤西。 两人依旧彼此都有秘密。 “你……你就这么接受了?”尤西满脸惊奇,“我以为你会把我当成疯子,或者,你会对我敬而远之。” “为什么?” “因为我跟你不是一个种族,这不是很常见吗?很多人都会对异类,尤其是强大的异类,产生特殊的排斥和恐惧心理。” “那我可能是少数人。”徐泗耸耸肩,“你很强大,我觉得很好。” 尤西的目光幽暗了一些,“我并不强大。”也没有能力从红胡子大卫手中保护你,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徐泗捶捶他的肩膀,“你几次三番救了我,在我眼里已经足够强大了。” 尤西转动食指上的化戒,“几次三番?” 徐泗背过身,从枕头底下取出那根金黄的发丝,长长的头发还被他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他一伸手,递给尤西,“这是你的吧。” “你怎么会……”尤西看着自己的头发,思考着自己哪天现了真身被他撞见了。 “雪崩那天,有人抱着我,我无意中顺手捞过来的。”徐泗忽然凑近了,几乎贴着尤西的脸,仔细看了一阵,“所以,你本来的样子和现在是不一样的对吗?” “我能看看吗?” 他一脸期待的模样,眼睛里几乎闪着光,令尤西平白生出些逗弄的心思,“万一我的真容很不好看怎么办?” “不会的。”徐泗断然下了定论,“你一定很好看,没有原因,我就是知道。” “那还真不一定,如果我鼻歪眼斜,一脸麻子,豁牙不说还地包天,你该怎么办?”尤西说的一本正经,半点不见开玩笑时的促狭。 徐泗认定死神尤西是个美男子的念头不免有些动摇,心里砰砰直跳,“丑……丑也没关系,我想看你本来的面目也不过是想坦诚相见,美如何,不好看又如何?说实话,你换再多的皮囊易再多的容都不碍事,我总能认出你。” 这段略显激动的剖白听在尤西耳朵里,仿佛甜甜的糖水从耳朵灌入,一路甜到心底,是他丧失五感,全身经脉都泡在了蜜中。 他伸出双臂,从背后轻轻拥住了米凯,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那好。” 徐泗只觉得颈项里尤西的呼吸从温热变得冰凉,扑薮薮地喷在皮肤上,激起一阵生理战栗。 然后一绺金黄的长发自肩头垂落,反射着月光飘到了他的眼前,呼吸间,那绺发丝随飘来荡去,徐泗看着心痒,伸手一把薅住。 手贱地扯了扯,引来身后人的痛呼。 徐泗倏地转身,看到按着头皮把脸皱成一团的尤西。 作为死神的真正的尤西,看着跟平时似乎有些不一样。肤色更白了,白得能让人联想起寒冷的冰原,鼻子似乎也更挺立了,下巴也更尖削,整个的面部轮廓立体了许多,线条变得刚硬。这样看起来,褪去圆润稚气,年龄也不止二十岁,有种成熟的气质因为外貌的改变散发出来,眸色加深了,眉心那个胎记的颜色也深了不止一点点,平时淡得几乎看不见,此刻却红艳得成了整张脸的焦点。 徐泗一时看得怔了,原本囫囵一看,似乎差不多,可待仔细再看,却是每个位置都有一点点不同。他伸出手环住尤西,这边量量那边比比,身材也变了,骨骼更长,肌肉硬实地几乎有些硌人。 尤西趁机把他按在怀里,不让他起身,低低笑道:“怎么?看你这反应,还满意吗?” 徐泗闷闷的声音传来,“一点都不丑,你怎么又骗我?你是不是骗我骗上瘾了?” “嗯,上瘾,你的成瘾性堪比吗啡。”尤西浅笑。 这是个什么破比喻?徐泗蹬了一下脚,被子隆起一个包,他不满地抬起头,意外地收获了一个吻,长长的发丝拂在他脸上,带来酥痒的触觉,一直痒到了骨子里。 这回尤西变得大胆,像是摸到窍门的小孩,迫不及待地想试试他发现的极有意思的游戏,撬开牙关,顺利滑了进去,扫过上颚,一气呵成,同时更加勒紧了米凯,他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美妙晕眩的漩涡之中,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对方的眉骨,耳垂,颈部肌肤底下颤动的蓝色静脉,接着,他更加贪婪地往下探去,隔着睡衣触摸他的胸膛,胸膛上的凸起。 米凯扭动身子,发出深沉的呻吟,尤西顿时仿佛打开了一扇一直尘封的大门,从缝隙中窥见五彩斑斓的世界,这令他满身的冷血开始沸腾。 徐泗发觉,袒露了真实身份,现了原本相貌的尤西变得不再退缩不再压抑,跟之前羞涩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米凯,我也想。”尤西放开被吻得头晕目眩的徐泗,抵着他的额头,目光里染上野性,他盯着徐泗有些发散的瞳孔,专注得像是头盯着猎物的狼。 “想什么?”徐泗卷起他柔软的长发,一圈两圈三圈,然后任其解开,在指缝间慢慢滑落。 “我也想跟你一起做下流的事。”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了他哪个笑点,他的肩膀抖动起来,笑声溢出,“米凯,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告白。” 徐泗有点囧,敛起神色,“不许笑,那是我的心声!” “嗯。”尤西的肩膀果然停止了抖动,“我觉得……我好像听到了你的心声。” 他那只大手一路往下,握住了那根早就抵着自己的硬物,徐泗嘶了一声,瞬间软了半边身子,他靠着另外半边身子翻转过来,跨坐在尤西腰上。 他们一上一下,两相对望,窗外偶尔有雪地摩托经过的呼啸声,有些人喜欢在夜晚滑雪,寻找白日里没有的刺激。 “是你吗?那个在医院里替我打退了恶魔的人?”徐泗脱掉睡衣,光滑的胸膛在月光下展露无遗。 尤西下意识点点头,但是他马上就发现,这代表他也承认了另一件事。 “所以,你在浴室外面都听见了?”徐泗脸上有点发烧,但经年日久的锤炼让他仍能保持镇定,不至于让他垮下来把脸埋进被子。 “嗯,听见了。”尤西大方地承认,还不忘夸奖一句,“你叫我名字的那一声……很性感。” 要不是此刻美色当前,饶是徐泗这种厚脸皮也忍不住想挖条地缝钻进去,他清了清嗓子,企图挽回形象,“你听我说,这是一个长期没有伴侣的单身男人有利于身心健康的十分有必要的日常活动……” 尤西含笑看着他,十分理解地点点头,“我偶尔也会这么做。” “死神也会?”徐泗一听这话,来了兴致,拖着下巴在他胸膛上趴下,一副想要交流心得的样子。 “死神生前也是人,当然会。”尤西搂着他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掐着他的腰,“但是我好像都是在梦里,对象是谁也看不清。” 徐泗心里咯噔一下,以前似乎也有人跟他提到过梦,还有梦里的男人。 “但我能确定,是同一个人,虽然我不知道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那就是一种感觉。”尤西曲起手臂,枕在脑下,“不过,前两天我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 “什么样子?”徐泗颇有些紧张地问。 “你的样子。” 简简单单四个字的情话让徐泗很是受用,他哼唧了一声,正搜肠刮肚把他之前几辈子收集的情话筛检一遍,想挑出一个合适的,便听得外面轰隆一声巨响,几乎把这个破旧的小旅馆给原地震三震。 尤西脸色骤变,猛地按住徐泗肩膀,把他塞进被窝,然后立即起身,那身死神的行头就自动回到他身上。 徐泗还没来得及欣赏这身死神的装扮,尤西就在徐泗额头飞快地落下一枚吻,叮嘱了一句,“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出来。”然后嗖的一声,就从窗户飞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数秒之间,徐泗的手上甚至还残留着尤西冰冷肌肤的触感。 看尤西的神情,应该是遇到了什么特别棘手的事。徐泗冷静了一下,刚刚那声巨大的轰隆声听起来可怖极了,比上次雪崩的声音还要沉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天边炸开,越想越觉得不安,他想爬起身,凑到窗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尤西告诫过他不要出来,也没说清楚是不要出被窝,还是不要出门,于是他只好按捺下强烈的好奇和焦躁,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被窝里。 作为一个弱小的人类,唯一的目标就是不成为同伴的软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困意排山倒海而来,徐泗用手指扒开眼皮,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状态,他要等尤西平安回来。 然后他听到了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的声音响在狭窄的房间里,在暗夜里有种说不出的瘆人,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了,室内的能见度极具下降。 是洗手间的水龙头没关好吗?徐泗不得不起身去查看,却发现水龙头关的好好的,没有任何漏水的迹象,而这时,滴水的声音也停止了。 徐泗转出来,摸索着墙壁,尝试着打开灯,却发现这种时候居然停电了,那个开关像是一个无用的摆设品,按多少下都不会带来渴望的光明。 而等他放弃开灯,再坐回床上的时候,滴水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徐泗听得分明,是在门外。 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是结结实实敲打在心头,徐泗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恶魔班特对他的虐待,恐惧像是茁壮成长的爬墙虎,迅速从他脚底开始缠绕,一直漫过头顶,把他封的严严实实。 他就这么警惕地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那扇掉了漆的木门。要知道,一旦战斗起来,这扇门就是最脆弱的防护。 第118章与死神共舞13 接着,徐泗听到一声男子的轻叹,听起来仿佛一滴水落入极深的井里,他全身的肌肉因为这声叹息紧绷起来,心脏在胸腔内跳动得非常剧烈,几乎到了疼痛的地步,像是要爆出来似的。 那不是尤西的声音,门外的人不是尤西。 徐泗慢吞吞地爬下床,套上大衣,摸出背包最底层的手枪,弹匣里早就预先装满了子弹。这是那次班特事件后,他特地去买来防身的。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对非人的恶魔有没有用,但当他“咔哒”一声将那把黑色沉默的武器上了膛,再把食指扣在扳机上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呼吸稍稍平稳了下来。 然后他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门,慢慢朝窗边退去,他想起自己带了应急用的登山绳,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利用它从三楼逃生。 就在他把绳子系在床脚,把绳子荡下去的时候,门板发出了绝望的尖叫声,往里荡了开来,徐泗猛地转身,可是门外空无一人。 心脏跳动得犹如低音鼓,沉沉鼓动,仿佛想要将更多血液送上脑部,提供氧气,比起恐惧,此刻的他油然而生一种愤怒,他意识到这个躲藏在黑暗中的人正在兴致盎然地盯着他,玩弄他,看他如何害怕得瑟瑟发抖,甚至流下屈辱的泪水,跪地求饶。 呵。徐泗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眼睛此刻完全适应了黑暗,他退到了窗口,但仍然盯着那扇黑魆魆的门,只要门口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就会转身跃下,不会在这间屋子里坐以待毙。 但是下一秒,他就发现他赖以逃生的出口被堵住了,背后从窗外传来桀桀的笑声,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反身抬手,砰砰砰射出几发子弹。 他连人都没看清,只是看到一个一闪而逝的虚影从窗边掠过,然后那个虚影就到了跟前,鼻梁对着鼻梁地贴着他。 徐泗近距离充满震撼地看到了一双赤红的双目,猩红的瞳仁闪着嗜血的光,以及他脸上火红色的络腮胡子,几乎能盖住他大半张脸。 长得真是放肆……徐泗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么一句评价,然后他就不由分说地被一股外力震出了窗外,一刹那脱离了暖气,寒风穿透外衣,内衣,皮肤,肌肉,钻入骨头。 下坠的过程中,他拼尽全力掌握身体平衡,伸长了手臂抓紧了帖在墙壁上的那根救命麻绳,幸运地停止了下降。他向下望去,只看见越来越密集的回旋雪花,前仆后继地奔向雪白的大地,而他独自晃荡在白色雪花和黑色墙壁之间。 一阵强风吹过,风雪迷了徐泗的眼睛,绳子在风中剧烈摇摆起来,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可能快的挪动手脚,把自己往地面送去。 等他下到一层楼的高度,大概距离地面四米时,他定了定神,这是个既安全又不安全的高度,在人体的可承受范围之内,从这里落下,不会死,只会受一点伤,当然,如果你不是头部着地的话。这时,绳子的支撑力倏地消失,应该是那个红胡子久久没听到底下传来人体撞击地面的声音,终于发现了这根不显眼的绳子。于是徐泗如同自由落体般往下坠落,速度快的惊人。 他知道,在空中不管做什么都不能有效地减少落地时的冲击力,重要的是你落地的姿势。他将身体尽力张开,落地的瞬间脚掌先着地,立即下蹲然后翻滚卸力。 很好,安全着陆,逃过一劫,徐泗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拍拍身上的积雪,迅速跳上一辆没人的雪地摩托。 这里的雪地摩托是租借的,上一个租车的人是个非常粗心的家伙,竟然没有拔下车钥匙,又或者,原先的车主只是把车短暂地停在这里,然后去对着墙根放水了。 但不管怎么样,徐泗来不及思考随便抢别人的车是不是不太道德,直接发动了引擎,带上头盔,一个甩尾就扬长而去。 飞驰的过程中,徐泗明白,他刚刚碰上的是另一个跟班特一样的恶魔,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就算骑着雪地摩托飞出光速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他能做的只是尽量拖延时间,保护好自己,撑到尤西赶来。 徐泗这是第一次驾驶雪地摩托这个庞然大物,但是很快,他就掌握了窍门,驾驶的稳定性和安全性完全取决于你能否在正确的时间以正确的方式改变你的重心位置保证正确的直线行驶,有时需要身体前倾,有时需要左右轻斜,有时甚至需要你站起来,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盖过了急剧跳动的心跳,而能见度随着风雪的加大愈来愈低。 这让他不得不降低车速,没过多久,他背后根根竖起的汗毛感知到危险的逼近,然后一阵红光闪过,他闻到了布料烧焦的气味,那个红胡子在他背后放了一把火。 天知道,那火是怎么在没有助燃物的情况下在雪里熊熊燃烧的!很快,空气中弥漫开类似于烤肉的香味,灼烧的痛感从背部渐渐扩大,徐泗忍无可忍地跳下车,几个翻滚,把背部紧紧贴在雪地上,疼痛的炙热后是疼痛的冰寒,他背后的衣服被烧出了一个大洞,露出面目狰狞的烧伤的创口。 徐泗口中发出嘶嘶的喘息声,用来缓解钻心的痛感。 跟班特比起来,这个红胡子恶魔一点都不废话,他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依然是一副不想废话的神情,徐泗眼睁睁看见他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长长的管状物体,造型很夸张很奇特,上窄下宽,还覆盖着鳞片,应该是什么武器之类的东西。 他艰难地用背部蹭着雪地,往外挪去,想逃脱面前恶魔巨大的阴影,乌云重新解放了月光,徐泗看清了红胡子全部的相貌,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恶魔有一条长长的尾巴,而他手上捧着的那个东西,就是他的尾巴…… 对于这个恶魔的真身到底是什么,徐泗已经完全没有想猜测的欲望,他把手悄悄伸进口袋,想掏出那只手枪,被红胡子发觉,他捧着他的尾巴对准了徐泗,然后那只尾巴的末端喷出了火舌,燎了徐泗的手。 “嘿!有话好好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说出来我们商量商量。”徐泗立刻举起他起了燎泡的手,一副缴械投降,深入谈判的模样。 “没得商量,我现在不会杀你。”红胡子睥睨着他开了口,不会杀我?徐泗顿时卸了口气,“我会等尤西来,然后在他面前杀了你。”那口气卸早了。 “然后再灭了他。”徐泗又提起了那口气。 “你……跟尤西有仇?”徐泗试探着问,“他杀了你爱人?” 显然,这是一种仇杀,根据全世界通用的以眼还眼的规则,徐泗推断出尤西以前对这人做过类似的事。 “哼。”红胡子哼了一声,拒绝沟通,顺便又喷了一团火。 等徐泗在雪地上打完滚,扑完火,衣衫褴褛地爬起来的时候,他还带着那顶白色的头盔,心想:你烧吧,别烧到我脸就行了。 “呵呵,你的情人终于赶到了。”红胡子幽幽地吐出一句话,徐泗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搜的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拔腿就跑。 他不能成为红胡子要挟尤西的筹码,最好他能跑到尤西身边,不然…… 红胡子的尾巴除了会喷火,还有一个功能,就是甩人,徐泗当下小腿就被扫了一记,摔了个狗啃泥,然后他的一只脚就被缠住,巨大的托力把他整个往后拽去,他把指甲嵌进雪里,抓住了雪层下的枯草,随即枯草被他连根拔起,他又把指甲嵌进黑土,刨出一道道指痕。 当他觉得自己的手指快骨折的时候,那阵托力突然消失了,身后传来红胡子愤怒的骂声:“妈的!” 徐泗旋即转身,他的脚上还黏着一截颤动的尾巴尖,它被迫跟主人分了开,正颤颤巍巍抖动着粉红色的肉,那切口齐整,一刀截断。 他慢慢抬起头,看到黑色的高筒小皮靴,紧致地裹着笔直小腿的一截,在往上,就是那身暗纹流动的黑色风衣,在漫天飞舞的白色雪花里尤为惹目,而最光芒万丈的,是那把比人还高的弯弯的镰刀,镰刀看上去古老而神秘,手柄上繁复的花纹低语着她经历过的时代和收割过的平凡或特殊的灵魂,不需要打磨就锋利如新的刀刃在月光下亮的惊人,像是一盏白炽灯,照亮了执着他的人。 死神的镰刀叫什么来着?斩魄刀? 徐泗的一声欣喜的尤西哽在喉咙里,他看到尤西背在身后的左手,那只手缺了两根手指,食指和中指,可是并没有流血。 徐泗定定地盯着那只手,心底一阵抽疼。 原来,死神是不会流血的。 “你的手……”徐泗挤出了三个字,尤西把手拢进衣袖,没有回头,“听着米凯,我可能打不过大卫,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徐泗的眼前飘过来一张泛黄的纸,像是从哪本古老的书籍上被暴力撕下来的,纸张边缘毛毛的,纸上画着一系列的插画,旁边附有文字咒语和注释,徐泗一眼就看出这是什么特殊仪式的步骤。他看到一开头就有一长串红色醒目的字,像是严重警告,但是那个文字他并不认识。 “照着纸上说的做。”尤西吩咐道,而他身前的雪原,已经响起了兵器交刃的玎珰声。 “你还找了帮手,尤西,让我来看看这是谁?”红胡子大卫兴奋的声音传来,“哈,原来是风流死神哈利,你不去睡女人跑来这里趟什么浑水?” 哈利反唇相讥:“你不在窝里陪着你奄奄一息的情人跑来打什么架?” 大卫被他一句话激得暴走发狂,“今天我让你们全都为班特受到的痛苦付出代价!” “给,这是仪式过程中必须的材料。”尤西又塞给徐泗一包蓝色碎布包裹着的东西。 徐泗忽然心生不安,拉住急匆匆赶去支援哈利的尤西,“等等,尤西,这是什么仪式?” “能让我们活下来的仪式。”尤西拍拍他的手背,给了他一个坚定的微笑,“相信我。” 第119章与死神共舞14 哈利是个闲散死神,正如外界所说,他的人生目标致力于泡遍死神同僚妹子,顺手收割几个自己撞到他镰刀上的死魂,漫长的人生中偶尔也会遇到大大小小的战役,但是他惯常作为旁观者喝茶嗑瓜子,很少会亲身参与其中。一来,是他天性不喜逞强斗狠,二来,他确实也没那个本事。 “哈利,你去护着米凯!”战斗到一半,明显看出哈利开始力不从心的尤西冲他大声吼道,“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哈利十分乖巧地一点头,脚底抹了油一般迅速撤退,事实上,他是被大卫的法力一把震出去的,颇有些不太光彩地落了地,差点连镰刀都没握稳。 他颤颤悠悠地站起身,收了镰刀,掸了掸满身的积雪,朝那个凡人走去,直到走到跟前,那人都没抬头望他一眼,埋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哈利伸出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像是怕不小心把这个脆弱的凡人拍出脑震荡来,自以为十分贴心地掌控了力道,“米凯是吧?看到哪儿了?时间不等人啊,再拖下去尤西就撑不住了。” 徐泗抬起头,哈利这才看到他手里捧着的东西,蓝色碎布包裹着尤西两根手指的白骨,在月光在发出幽微的冷光,哈利心里揪了一下,心想这小子这回真是栽大发了。 “哦,这个仪式需要尤西的一点白骨,你知道的,死神只剩下一副白骨,就是要血肉咱也没有。”哈利和颜悦色地冲一脸苍白的米凯笑了笑。 这个凡人现在这副样子可以说是非常狼狈了,身上的衣服被烧得这儿一个洞那儿衣料尽毁,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都是火烧的痕迹,遍布燎泡,有些地方烧焦了,黑漆漆的皮肉发出诡异的气味,全身上下也就脸上完好无损,哈利瞥了一眼他身边的白色头盔,知道应该是它的功劳。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冻的,他在不停地发抖。唉,脆弱又可怜的凡人,哈利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女人。 “你是尤西的朋友吗?”徐泗看向哈利的眼神蓦地锐利起来,哈利愣了一下,不受控制地点点头。 点完头才发觉这人的气场可并不脆弱,他比简强得不止一点点。 “那你能告诉我,这个,到底是什么吗?”徐泗扬了扬那张泛黄的纸,眼里仿佛跳动着火焰,哈利忽然发现这人的颤抖可能是因为气愤,而不是他以为的疼痛或寒冷,“这个仪式是不是会对尤西造成很大的伤害?我需要你全无保留地告诉我。” 看来尤西并没有将这个禁术完完整整地告知他,哈利为难起来,他是应该帮好友保守秘密呢?还是应该秉持诚信原则,把一些可能遇到的风险预测托盘而出呢? 这时,轰隆一声巨响,前方战场上忽然腾起风雪的旋涡,雪浪直通天上,尤西擎着斩魄刀立于旋涡中心,岿然不动。雪花在强有力的风力作用下噼里啪啦地抽打在脸上,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这还是最外围的相距几里的人的感受,身临其境如红胡子大卫,此刻恐怕有如万刀剐过。 没时间了……哈利蹲下来,一把按住徐泗的肩膀,使劲儿晃了晃,“好,我告诉你,这个仪式进行到后来,我能保证的结果只有一个,你会以生人之躯成为代理死神,然后跟我回死神界。那个长得吓人的红胡子,追不到死神界,这样你就能保住你的命!” “那尤西呢?”徐泗抓住他的手,眼神里是一种近乎迫切的执着,“我不傻,这个仪式中,用到了尤西的白骨,说明他是作为不可或缺的材料之一,他跟我一样参与其中,最后我成为代理死神,他呢?他会怎么样?” 哈利站在他面前,替他遮挡漫天暴走的风雪,对方的沉默如同雷鸣般响亮,徐泗的心一点一点往下陷落。 “死神会死吗?”他听到自己的声带在颤抖。 “死神不会死。”哈利回答他,“死神只会消失。” “米凯,赌一把吧,最好的结果是你们都能活下来,米凯只是稍微失去一些法力,但是如果你再迟迟不发动仪式,你们两个可能都会断送在这里。”哈利此时想叼根烟,缓解一下自己的头疼,“那小子,他已经疯了,他发动了死亡风刃,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之内我们还不走,风刃会吞噬尤西。” 徐泗的心脏猛地撞击了一下胸膛,这一撞,把他的眼泪差点疼得掉出来,他掏出那把手枪,对准自己的掌心来了一枪,子弹穿透了皮肉,带着血沫飞了出去,鲜血溅到哈利脸上,他瞠目结舌。 “你在干嘛?”对这种自残的举动表示不能理解,哈利甚至跳了开,“一点血就够了,没让你这么大剂量的放血!” “没关系,起码我有血可以放,不需要断骨。”徐泗的面部肌肉因为疼痛痉挛起来,他把全无血色的嘴唇抿地死紧,把血浇在那两根骨节上,专心照着那张纸上说的,开始走步骤,十分钟已经过去了一半……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哈利面色复杂地觑着他,心想:这两个人天生一对,一个疯癫成性,一个走火入魔。 当徐泗翕动的嘴唇停止,念完纸上被好心翻译过的咒语,一刹那,暴风雪的旋涡戛然而止,苍白忧郁的冬季晨光从云端倾泻下来,一缕缕薄雾犹如棉絮般漂浮在光线里,原来他们竟然已经纠缠了一夜。 等视线清晰,场上一站一跪两个人,皆不动弹,徐泗紧紧盯着那把插在雪里的镰刀,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尤西!”哈利迅速反应过来,一个闪身掠到跪着的那人面前,把人扛在了肩上,再一个闪身猛冲回来,把昏迷的人连带那把镰刀扔给了给了徐泗,徐泗呆愣愣地接过人,发现尤西几乎没有什么重量,轻得吓人,相反,倒是那把镰刀,委实太重。 “你感觉怎么样?成功了没?”哈利手中幻化出属于他自己的镰刀,紧张地盯住朝他们走来的红胡子大卫,显然刚刚那场战斗的胜负已分,大卫尽管受了一点伤,仍满脸骄矜之色。 “现在只剩下你了,第一没用的哈利。”他的红瞳此刻因为兴奋而剧烈抖动,那只左右摇摆的尾巴替他开路,扫开他面前挡路的积雪,刚刚尤西发动的死亡风刃,把周围的积雪全都聚拢过来,围起了一圈圈矮墙。 “我……我不知道,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成为代理死神了吗?”徐泗架着尤西,那人紧紧闭着双目,眉心的五星胎记黯淡无光,他蹙着眉毛像是极不舒服,徐泗于是艰难地换了个姿势搂住他的腰。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大卫一步步逼近,哈利暴躁低吼,“不行了,我打不过红胡子,必须得撤,成不成功,能不能进入死神界,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撂下一句话,哈利挥舞他手中的镰刀,那把镶满各色宝石极尽奢华之能事的镰刀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黑色的气息从半圆中翻涌而出,徐泗差点一个站稳被刮进去。 红胡子大卫立刻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加速往这边奔来,风把他引以为豪的胡子吹到脑后,露出他不太齐整的牙齿,看上去有些滑稽,“胆小哈利,打不过就跑,未免也太不要脸了吧?” 哈利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啧啧摇头,“打不过还硬打,你当我是愚蠢的尤西吗?” 紧接着,他二话不说,抬脚一踹,把徐泗踹进了那黑色半圆,徐泗甚至来不及吭气或抱紧尤西,就被黑暗湮没,他听到外面红胡子大卫的怒吼,“有种别跑!” 之后他又听到哈利洋洋得意的放肆大笑,“死神原本就留不下什么种,再见了大卫!” 一阵天旋地转,一被丢进来徐泗就因为失重被转了个人仰马翻,再缓过神来,怀里的尤西已经不见踪影,他在虚空里大声喊了几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管是哈利还是尤西。不安席卷而来,他听到自己的身体传来悉悉索索的异样轻响,似乎是皮肉新生重新愈合的声音,疼痛和寒冷褪去,他感到自己被什么包裹,温暖又舒适。 等一切细碎的声音重归平静,他蓦地睁开了眼睛,明亮的光线射入他的瞳孔,使他看起来犹如焕发新生。 “嘿,你看起来真不错。”耳边炸开哈利爽朗的声音,徐泗的眼睛慢慢聚焦,他发现自己居然维持着站立的姿势,面前站着神清气爽的哈利。 哈利退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真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禁术居然真的成功了!你们真是太幸运了!” 徐泗眨眨眼睛,开口第一句话就问,“尤西呢?” “那小子啊……”哈利抱臂环胸,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的手肘,食指不停敲击着,他意味不明地摇摇头,“他的情况比起你,算是差多了。” 徐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什么意思?” “起码你能站着来到死神界,他只能躺着被送回来。” “他人呢?” 哈利朝里屋指了指,徐泗拔脚就往他手指的方向跑去。 这一跑,身上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刚刚的天旋地转又回来了,他不得不扶着墙壁停下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黑靴黑裤黑风衣,跟尤西的那身如出一辙。 只是手腕上多了一串银色的铃铛,上面刻着金黄色的耀眼花纹,一动就叮当作响。 第120章与死神共舞15 这是一间大而华丽的卧室,叫它卧室实在是跟它的高调不相匹配,应该叫它寝殿,墙上和高高的穹顶上是美轮美奂的壁画,地上铺着充满了异国风情的地毯,每个角落都透露着一种中世纪的尊贵宫廷风。 那个面色惨白的精致男人仰面躺在正中央那张深紫色的大床上,穿着黑色的睡衣长袍陷进泛着丝绸色泽的被子里,金黄色的长发乖顺地铺开在枕头上,一只白皙修长原本完美无缺此时却断了两指的手伸出被子,虚虚地搭在外面,远观,生出一种高贵得让人不敢接近的距离感。 徐泗愣怔地站在床前,沉默地看着。 “哈,是不是觉得这小子睡觉的地方特别夸张?”哈利在他身后进来,一屁股坐在床边的羊毛垫沙发上,“他没告诉过你吗?他在成为死神之前,还活着的时候好像是哪个小国家的伯爵,养尊处优惯了,他的这间卧室完全照搬了他生前住的地方。” 徐泗点了点头,仍没有靠近,“他怎么了?” “突然失去了一半的法力,有点虚吧。”哈利抓起果盘里的一只长相喜人的苹果,啃了下去,边嚼边含糊不清道,“他现在的法力估计跟你差不多,你们两,一个代理死神,一个低阶死神,有的慢慢熬了。” “他原本是什么段位的死神?” “中阶,再中规中矩干个几年,马上就能进阶成高阶。”哈利装模作样地惋惜了一下,嘻嘻笑起来,“要我说,什么段位其实不碍事,过得开心就好,死神能活太久,不必执着于这个,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美人今朝睡。” 徐泗脚步微动,一动,手上的铃铛就响了起来,生怕吵醒了沉睡的人,他僵在原地,只转动头部,看向哈利,“我手上这个铃铛是怎么回事?可以取下来吗?” 哈利也觉得新奇,他放下啃了一半的苹果,擦擦手,踱了过来,举起徐泗的双手细细看了一番,得出的结论跟徐泗如出一辙,“这是个什么东西?” 徐泗:“……” 这时,床上的人悠悠醒转,不动声色地坐了起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他好友抓着他爱人的两只手,两人在窃窃私语。 “难不成,代理死神都有这个铃铛?”哈利摇了摇那只手,铃铛响了起来,伴随着铃铛声传来的还有某人像是从寒潭里捞出来的声音。 “哈利·史果科,你在干什么?” 尤西只有在生气或警告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地称呼他,久经情场的哈利抖了三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某只领地意识超强的发情猛虎打翻了醋坛子,他迅速甩开米凯的手,转身扑了过去,在床上打滚一周后停了下来,“我亲爱的尤西,别误会,我在替你的爱人解答他的疑惑。” 徐泗叮叮当当地走到尤西面前,看进那双灿金色的瞳眸,又看了看那只断了两指的手,相顾无言,泪水却悄无声息地蓄满了眼眶。 气氛浓厚,哈利窜了起来,以光速闪身走人,临走前还好心地替二人带上了房门。 “你不亲吻我一下吗?”尤西勾起一边唇角,看向米凯,“你看起来帅气极了。” 徐泗笑了笑,“好,吻遍你的全身。” 尤西的眸子一下子点亮了,可是在看到米凯脸上的泪水时,又黯淡下来,他把人拉进怀里,揉了揉那头松软的头发,“哭什么?你不愿意做死神吗?对不起,事先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但是米凯,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必须得试试,红胡子大卫是因为我才盯上你的,我不能让你出任何的意外。” “不是,要是这么说,你是因为我才伤了班特,才引来了大卫,追根溯源,起因还是我,你还因为我断了两根手指,天呐,你不知道我看到那两根指骨的时候有多心疼,它们还能接上去吗?我是骨科医生,也许我可以试试!”徐泗想挣扎出尤西的怀抱,查看一下还有没有接上去的希望,却被死死地按在怀里。 “你是因为那两根骨头才哭的吗?”尤西的声音听起来轻快极了,像是圣诞节的小孩,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礼物,“那不算什么米凯,一点都不疼!用两根手指换你的生命,特别划算不是吗?” “还有你一半的法力。”徐泗补上一句,他捧起尤西的手放在两手之间,“你实话告诉我,让我变成代理死神的那个禁术,一旦运气不好,你是不是不止是失去一半的法力而已?” 尤西靠在枕头上,他现在的身体真的很虚弱,说两句话都觉得体力不支,体内似乎空了一大块,嗖嗖地灌着凉风,他阖上眼帘,“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我消失,但是你能更好地活下来。” 徐泗哭笑不得,爬上床,窝进他的怀里,喃喃道:“你错了,你消失了,我会跟着你一起消失。” 尤西倏地睁开眼睛,“你在说什么?” 这是游戏的规则,徐泗心想,目标人物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他也会同时死在这个世界。 “你觉得你因为我而消失,我一个人能独活吗?”徐泗道。 “为什么不可以?”尤西有点激动,因为说不定他差点就导致了最坏的结局,两个人都没能活下来,“你看哈利,简死了,他依旧活得风流快活,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哈利确实风流,那他真的快活吗?”徐泗撇撇嘴,把头埋进尤西敞开的睡衣里,脸贴上冰冷皮肤的一刹那,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尤西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倒是一本正经地思索起哈利是不是真的快活这个世纪难题,等他好像抓到一点头绪的时候,腹部突然传来温凉的触感,湿湿滑滑。 米凯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的小腹上,酥麻的触感瞬间传输到脊椎,激起全身的战栗,他嘶了一声,按住那颗攒动的头,把人提起来拉到眼前,“你想……” “吻遍你的全身。”徐泗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耳垂,“我说过的。” “全身的话……是不是包括……”尤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尖刷地红了,他一手按上徐泗的腰,手掌一挥,徐泗身上的衣服瞬间无影踪。 但是叮叮当当的铃铛声还在,尤西咦了一声,抓起徐泗的手。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徐泗抬起头,跟着尤西一起端详铃铛,“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声音有点吵人。” “这上面的花纹……”尤西凝眉想了想,随手把他的镰刀幻化了出来,巨大的斩魄刀横在床上,徐泗冷汗直流,这个场景下拿出把刀,简直不能更煞风景。 “你看,铃铛上的花纹跟我镰刀上的花纹一模一样。”尤西指给徐泗看,仔细比对之后,他忽然笑了起来,“这是不是代表,你是我专属的代理死神?” “专属的?”这个词太美妙,徐泗荡漾了一会儿,问道。 “嗯,代理死神,顾名思义,死神的替代品,遵从其他死神的吩咐,在他们繁忙没有空暇却有大量死魂等待收割的时候,就会召唤代理死神。一般来说,代理死神是公共用品,不管是哪个死神什么段位都可以召唤。”尤西解释着解释着笑意越来越大,“但是你不一样,你被打上了我的烙印,只能受我召唤。” 徐泗恍然大悟,他这是从大众替身,变成了专属替身,听起来挺清闲…… 既然是烙印,那就随它去吧,吵一点也无所谓。 “那么,我独一无二的死神大人,准备好接受我的服务了吗?”徐泗解开尤西睡衣上那条松松垮垮的腰带,轻声道。 尤西一声有劳尚且哽在喉咙里,那人就低头含住了他的那里。 雍容华贵的紫色床单,赤裸俊美的男人,抑制不住的喘息,清脆急促的铃铛声,香艳的画面和声音带给人极大的视听冲击,尤西享受着全方位的贵族服务,连进入都是米凯扶着自己坐下来,他本来以为自己还能忍受更长的时间,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的定力远远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样,他迫不及待地将人翻转过来,凭借着本能开始冲刺。 慢一点,深一点,快一点,再深一点,等他抵达最深处的时候,他的心脏剧烈鼓动起来,那个早在千年以前就已经在泥土里被腐蚀殆尽的心脏,此刻兴致勃勃地跳动起来,好像它真的存在似得。 第121章与死神共舞16 死神界还有一个名字,叫阿尔特曼大街,据说阿尔特曼是世上第一代死神,以他的名字来命名这条没有白天只有黑夜的街市。 死神界说大不大,笼统就这一条不知道是东西走向还是南北走向的大街,街旁是参差不齐风格各异的住房,没有岔路没有拐弯,一条道走到死;说小也不小,没人知道这条街有多长,究竟住着多少死神,门牌号到底排到多少位,大家似乎也都对这不感兴趣。 徐泗在这里住了几周,发现死神这个族群中大多数人跟哈利一样,耽于享乐,追求无拘无束的生活,他们对美酒的疯狂嗜好超过了徐泗以往认识的一般意义上的酒鬼,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在阿尔特曼大街上看到或坐或躺,或茕茕独立或三两成群,或沉默或痴傻的醉汉,所以他在心里默默给死神大人们贴上一个标签:泡在酒坛子里的族群。 但凡你在酒馆遇到一个浅尝辄止很有把控力的死神,不必多说,那一定是个跟徐泗一样初来乍到的愣头青,尚没培养出对酒的痴迷,也尚且对死神这个职业充满了憧憬和敬仰之情,成为不可多得的严肃正经的一股清流,但很快,这股清流就会被泥石洪荒吞并。 “我觉得你真不容易。”卧室里,徐泗盘着双腿坐在床上,托腮看向坐在沙发上阅报的尤西。 大概是死神们都不思进取,以至于他们跟不上外界发达的高科技和网速,所以大多数人仍保留着每天早晨阅读纸质报纸的习惯,当然,他们没有实质意义上光线充足的早晨,但是这不妨碍他们人为规定了什么时间应该起床,读的报纸也是仅此一家的亡灵日报。 尤西把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框眼镜取下来,拇指和食指拿着手帕优雅地擦拭着镜片,镜腿儿上荡着的白色玻璃珠串发出清脆悦耳的和声,越是与真实的他相处,徐泗越能感觉到这人一举一动间散发出的贵气与高傲。 “什么不容易?”尤西露出温柔的微笑,“在床上很不容易吗?” 徐泗挪挪屁股,拉起深紫色的被子把满身的吻痕藏了个严严实实,苦哈哈地干笑两声,心想,这禁欲禁了千年的男人真的是可怕至极,每天晚上都这么精力充沛,基本化身喊停无用没有理智的泰迪,实在有点吃不消。 “不,不是,我是说,你当了这么多年死神,酒量却依旧这么差,太不容易了。”徐泗嘿嘿笑道,“这要是阿尔特曼大街举办一场拼酒大赛,你肯定能毫无悬念地拿到最后一名。” 真不怪徐泗嘲讽他,尤西在“泡在酒坛子里的族群”中浸染了千年,酒量竟然还不如刚来的徐泗。 此言一出,尤西的眉角抽了抽,报纸扑薮薮抖了两下。 一看他这反应,徐泗夸张地捂住嘴,“不会真有这么个比赛吧?” 尤西的脸色更不好了,哼了一声,一脸不屑,“这种比赛毫无意义,不务正业,腐人心智,应该趁早取消。” 徐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比赛?” 尤西把报纸翻转过来,正对徐泗,徐泗眯起眼睛看了两眼,报纸头版头条上印着斗大的字,“狄奥尼索斯赛酒狂欢节拉开帷幕”,后面跟着三个加粗的红色感叹号。 “狄奥尼索斯,酒神?”徐泗来了兴致,从被子里钻出来,披上黑色的丝绸睡衣赤着脚下了地,手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他小跑着钻进尤西的怀抱,就着他的手一起看报。 “嗯,在西方文化体系中,酒神狄奥尼索斯代表了阴柔、忧郁、狂暴、解放、自由的悲剧精神,最重要的事,狄奥尼索斯重生不死,你不觉得跟死神信奉的东西很像吗?”尤西重新戴上眼镜,展开报纸。 徐泗大致浏览了一下关于狂欢节的信息,执笔者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狂热的追捧,对美酒的颂扬,对节日历史的详细溯源,对获胜者的崇敬,这似乎是死神界最盛大的节日,所有人都对其趋之若鹜,报名者能挤满偌大的菲特广场。 比赛规则十分简单粗暴,谁喝的最多保持直立的姿势挺到最后,谁就是摘得桂冠的胜利者,每年前三甲的奖品在揭晓前都保持高调的神秘,每次也都能在揭晓时引起轩然大波。 报纸上说,去年第三名的奖品就是化戒,徐泗意外地看了一眼尤西。 “去年的第三名是哈利。”尤西明白他眼神的含义,自动解释道,“这个化戒他留着没用就被我要过来了。” “上面说,第一名的奖品是个什么权杖。” “奥丁之眼,”尤西耸耸肩膀,“那确实是个有点用处的宝器,打斗的时候能提高战斗力。” “这些奖品听起来都很有诱惑力嘛,我们去参加吧尤西。”徐泗的双目已经开始聚拢兴奋的光芒,“你不好奇今年的奖品是什么吗?万一天上掉馅饼砸到了我们呢!” 尤西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下了定论,“放心,砸不到你的。那些人喝酒如饮水,都是无底洞。而且……” “而且什么?” “最开始倒下的人,也就是倒数三名,会有惩罚。” “什么惩罚?” “跟奖品一样,每年都不一样。” 尤西的眼底掠过一丝尴尬,被徐泗敏感地捕捉到,“你参加的那一年,是什么惩罚?” “我从不参加。” “别骗人了尤西,你肯定参加过,至少一次。”并且光荣地位列倒数三名。徐泗玩弄着他长长的金发,弯起眼角,放柔了声音循循善诱,“告诉我嘛,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米凯一撒娇,尤西就会无条件放弃抵抗,他僵着脸道:“酒醒之后,吃三碗,尸魂拉面。” “那是什么?”徐泗眨了眨眼睛,“某种黑暗料理吗?” 尤西的面上突然浮现菜色,仿佛记起了那东西的味道,他蹙紧了眉毛,喝下一口咖啡,“你不会想知道那是什么……反正我一边吐一边吃,之后三年再也没往嘴里塞过任何食物,除了水。” 徐泗:“……”连口味清奇的尤西都闻之色变,他瞬间也不太想追根究底了,于是安慰地拍拍他的头,“或许今年的惩罚方式会人道一点。” “哦,绝对不会,一年比一年惨,去年就是围着菲特广场花式环飞一周。” “环飞一周?” “嗯,裸着。无论男女,高唱黑暗圣歌。” “噗哈哈哈……”徐泗爆发出狂笑,“哇,你们死神还是挺敢玩的!服气!哈哈哈,哇,想想那个场面都辣眼睛。” 尤西默默地缩缩脖子,眼神一撇,瞥见日报边缘角落里的一小则新闻,面色顿时一沉。 “尤西,我决定还是去参加,体验一下,多难得啊……”徐泗突然感觉到环抱自己的人身体猛地僵硬,他不安地扭动一下,顺着尤西的目光看过去,报纸却被迅速翻了页。 “好啊,到时候不幸吃了惩罚,可不能哭着来找我。”尤西拍了拍他的屁股,绽开一个坏坏的笑,仿佛刚刚一瞬间的僵硬只是因为同一个姿势坐久了引发肌肉不适,“我很乐意围观你裸奔,让所有人见识一下我专属代理死神完美的身材。” “呸!”徐泗啐了一口,“不行,你跟我一起参加,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心里想的则是,有你在就多一个垫底的。 尤西似乎轻而易举洞穿了他的想法,宠溺一笑,薄唇轻启,吐出来两个字,“我不。” “不准说不!”徐泗伸出两只爪子一边一个抓住尤西垂在两边的长发,将人拉近,吧唧亲了一口,“给你一个亲亲,美人乖乖陪我去喝酒。” “美人”被人薅住头发,伸手就往徐泗腰际招呼,方才还气势十足的人顿时蜷缩成活蹦乱跳的脱水活虾,笑声把门口哈利急匆匆的步伐生生止住了,他难得礼貌地敲了敲门,给里面玩闹的两人充分的时间收拾干净。 “进来吧哈利。”尤西停止了动作,把米凯敞开的睡袍两襟往中间拢了拢。 哈利一进来,看到米凯坐在尤西大腿上,两手攀着尤西脖子,眼眶微红,带着微微湿意,顿时觉得自己眼睛要瞎,像是吃了一万斤的死神专用美味狗粮。 “你们……一大早,咳咳,克制一点。”哈利砰地一声坐进对面沙发,满面苦恼之色,眉眼间的忧郁能溢出来把人呛死。 “怎么了?你的情人们又打起来了?”徐泗调侃道。 “嘿,那算什么事儿?”哈利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那种事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几起,算不得什么烦心事。” 徐泗吐了吐舌头,再次仰望哈利在女人面前的迷之魅力。 “说吧,到底是什么?能让你这么坐立不安的事可不多见。”尤西把报纸叠好,放到一边,严肃问道。 “我……”哈利拔了拔头发,神情非常委屈,像是要哭出来,“好像睡了一个不该睡的人。” “好像?”徐泗拨拨腕上的铃铛,对哈利睡了什么女人这种花边新闻提不起什么兴致,毕竟这太常见了。 “我喝醉了,完全不记得,早上一起来,发现跟她睡在一起,脱得光光的,我的天。” “居然有人能把你灌醉?哈,对方是谁?” 哈利张了张嘴,愣是没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尤西的声音幽幽飘过来,“你不敢睡的女人,酒量还跟你不分伯仲……伊丝卡吗?” 哈利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等同于默认。 “很好,你惹上了麻烦。”尤西幸灾乐祸,“你应该知道左撇子聂格拉斯追求伊丝卡几百年了吗?” “哥们儿,这件事传遍了整个阿尔特曼大街,不然你觉得我现在为什么这么头疼?”哈利苦笑。 尤西点点头,气氛沉默下来。 “嘿,没人跟我解释一下你们在苦恼什么吗?左撇子聂格拉斯是谁?”徐泗不满地发出抗议。 “你应该听说过他另一个名字,狂犬死神。”尤西施舍给哈利一个怜悯的眼神。 “哦,”徐泗恍然大悟,“如雷贯耳。逮谁咬谁的坏脾气高阶死神。” “自从聂格拉斯单方面宣布伊丝卡是他的女人,整个死神界没有男人再敢靠近伊丝卡,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你是个勇士,哈利,居然敢跟她喝酒。”尤西啧啧称赞,就差举起双手为他鼓掌。 “她很美。”哈利深沉地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无法拒绝美女的邀请。” “我想这件事,我们帮不了你。”尤西摇摇头,“对方是高阶死神,他有权利把低阶死神直接驱逐出死神界。” 这时,阿尔特曼大街上那只古老的广播发出滋滋的异样电流声,这是每逢举世瞩目的重大事件才会出动的老古董,广播里传出平淡的男子声音,“以下传达一道即时消息,高阶死神聂格拉斯·皮特向中阶死神哈利·史果科发出挑战函,于明日举办的狄奥尼索斯赛酒狂欢节上一决高下,赌注是我们永远的女神伊丝卡,输的人将失去伊丝卡的追求资格并自愿滚出死神界。以下重申三遍这则消息。” 卧室里的三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徐泗腾地站起来,“不行,哈利这段时间不能出去,外面红胡子大卫肯定在四处找我们,他现在出去等于自寻死路。” 哈利面如土色,失魂落魄地撩起眼帘,“我可以不接受挑战吗?” 广播里继续传来噩耗,“以下是关于死神对决的条例,高阶死神向中阶或低阶死神宣战,如不应战,则视为自动无条件接受高阶死神的要求。也就是说,如果史果科先生不接受挑战函,我们以后将只能在凡间继续与他喝酒了。” 哈利发出一声哀嚎,颓废地从沙发里跌落出来,蹲到地上。 “哈利,接受吧,你可是去年的季军,我相信以你的酒量,拼得过那个疯狗的!”徐泗为他打气。 尤西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米凯,去年的冠军就是聂格拉斯,亚军是伊丝卡。” 徐泗:“……” 哈利木然抬起脸,生无可恋,“尤西,我可能要与你永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文中一些特有名词(除了酒神狄奥尼索斯)纯属扯淡,全都是即时脑洞,请勿考究~~ 第122章与死神共舞17 尤西看了他一眼,面上没有多余表情,吐出两个字,“应战。” “啊?” “啊?” 徐泗跟哈利同时张大了嘴巴,发出同一个音节。 “同时,提出你的条件,如果哈利·史果科赢了,哈利·史果科仍会放弃对伊丝卡的追求资格,但聂格拉斯需要替哈利做一件事。”尤西从沙发里站起来,抖了抖那件跟徐泗质地相同的丝绸睡袍。 “既然我赢了,为什么要放弃追求伊丝卡?”哈利的脑袋依旧转不过美人关。 “你以为你这次赢了,继续接近伊丝卡,聂格拉斯就会放过你吗?狂犬的外号可不是别人一时兴起随便封的,下次就不只是喝酒这种小把戏,你想在角斗场上直接面对一位高阶死神吗哈利?”尤西在房间里开始背着手慢慢踱步,这种老派的姿势代表他在思考,他语重心长盯着哈利,“稍微收敛一下你的花花肠子吧。” 哈利把头低了下来,知道自己这次闯了祸,“好吧……但问题是,我根本没有把握赢他。” “会有办法的。”尤西勾了勾唇角,灿金色的瞳眸里闪过一丝光亮,“说不定明天你的状态奇佳。” “你想要聂格拉斯做什么?”徐泗插口问。 “当然是一直以来困扰我们的那件事。”尤西的语气欢快起来。 “你想让他帮忙除掉红胡子大卫?”徐泗的语调微微提高,听起来有些激动。 尤西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如果是狂犬聂格拉斯的话,完全有这个能力对付大恶魔。” “他会愿意帮忙吗?这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徐泗的指节敲着茶几,表示质疑。 这时,哈利突然一跃而起拍了下手掌,仿佛得到什么灵感,“他会非常愿意帮忙的!” “怎么说?” “你不知道吗?聂格拉斯痛恨一切恶魔,越是级别高的恶魔他就越恨之入骨,他的那把镰刀收割的恶魔魂魄可比凡人还多,狂犬的称号一方面是由于他的性格,一方面就是因为这个丧心病狂的嗜好!” “呃……他为什么……” “因为一件很久远的事,他的亲妹妹被恶魔哄骗,献出了自己十六岁年轻的灵魂。”尤西淡淡道,徐泗看到他踱步的速度微微加快了一些,“但是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法力微薄的低阶死神,没有能力挑战那位大恶魔,于是他勤加修炼,等他某天终于有能力了,却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位大恶魔,哪怕是翻遍整个世界,掘地三尺,所以他就把仇恨转移到了所有的恶魔身上,他恨这个种群。” “哦,可怜的人儿。”哈利的同情心无时无刻不在不分对象地泛滥成灾。 “好了哈利,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儿回去睡一觉,让自己清醒清醒,准备好让酒精奔腾在你全身的血液。”尤西鼓舞道。 “真不知道你对我哪里来的自信……”哈利仍旧苦着一张脸,对情势一点都不乐观,“告诉我尤西,你一定是有什么绝好的法子能让我躺着喝赢!” “我有一颗相信你能躺着喝赢的热烈的心!”尤西哈哈笑了起来。 哈利翻了个白眼,随即又拍拍自己的脸,为自己打气,“没错,老哈利在天上会保佑他儿子的,毕竟他是因为喝酒才猝死的!” 临走前,他变幻出镰刀,朝天一指,镰刀的刀刃爆发出红色光柱,直冲云霄,随即整个街道上都热闹了起来。 这道光柱代表了风流哈利接受了狂犬聂格拉斯的挑战。 所有喜好看热闹的人都沸腾了起来,冲出家门,热议着明天狄奥尼索斯赛酒狂欢节上意外加入的瞩目彩蛋,赌徒们甚至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下注,谁会赢得明天最终的胜利并且抱得美人归?当然,只要是有些常识的并且脑子不坏的,多半都押在了多次蝉联赛酒会冠军的狂犬头上,虽然他们从内心同情并支持好人缘的哈利,但毕竟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说吧,你想怎么帮助哈利赢得明天的比赛?”徐泗关上窗户,隔绝外面近乎喜气洋洋的喧闹声,看向从容的尤西。 尤西走过来,从背后环住他,低头轻轻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牙尖触碰到汩汩跳动的血管,他逐渐迷恋这种鲜活的动力,无法克制地用牙齿来回磨蹭,引起徐泗轻微的战栗。 “晚上陪我去一个地方吧。”他轻声道。 当天晚上,尤西穿上了黑色的风衣,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把一顶插着黑色羽毛的黑色礼帽加在腋窝下,牵着徐泗出了门。 每走一步,徐泗手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每每这时,他都觉得自己像是尤西精心养着的一只宠物吉娃娃。 “我们要去哪儿?”他挽着尤西曲起的手臂,顶着狂风艰难行走。 现在是死神界的凌晨两点,为了把自己的身体献给明天狂欢节上的免费酒精,大家今晚都选择了节制饮酒,所以街上的醉汉显得格外的少,两侧房屋静悄悄地矗立着,森然幽冷,路灯散发着不那么明亮的近乎昏黄的白光,徐泗不自觉地紧了紧衣领。 “跟着我走就好。”尤西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冰凉的手指触到肌肤,徐泗又抖了抖。 然后,尤西腋下那只帽子上的黑色羽毛被风吹到了空中,徐泗眨眨眼睛,看到那只羽毛幻化成一只只剩骨架子的鸟,白骨鸟扑闪着它的翅膀,事实上它的翅膀只有几根骨头,但它依旧能顺畅地飞起来。 白骨鸟在他们头顶飞了两圈,确认他们跟上了,便认真地开始在前方不远处带路。 徐泗按捺下惊奇,啧了一声,看了尤西一眼,感知到他的目光,尤西转头朝他挑了挑眉,拉着他加快了步伐。 等他们在狂风中跟着白骨鸟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尤西在一家低矮房屋前停下了脚步,徐泗抬起头,并没有在这一家大门的左上角看到应该有的黑底白字的门牌号,但显然,它似乎没有门牌号才正常。 尤西把那顶黑色礼帽戴上,敲了敲那扇门,三下。 吱嘎一声绵长的拖音,门被朝里打开。 尤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一进去,贴着徐泗的眼帘,闪过一道亮光,有人提着灯笼打量来人,趁对方打量自己,徐泗也毫不示弱地打量起这个尤其矮小的人。 但很快,他发现这人不是矮小,她是因为太老了而腰背佝偻,小眼睛宽鼻子双层下巴,稀疏的头发配上稀疏的牙齿让人无端猜测起她的真实年龄,臃肿的肚子大到拖在地上,那身宽大的长袍都托不住,因为太矮,她要伸长了手臂才能把那盏破风灯举到徐泗面前。 这真是他见到过的最丑的死神……徐泗心想。 看到徐泗的时候,她浑浊的小眼睛里露出鄙夷的神色,可当她眼神一转,看到旁边的尤西时,那盏破风灯剧烈颤动了一下,险些把里面的火苗抖熄了。 “大人。”她十分灵活地把风灯收回去,神色尊敬异常,“您好久不到这里来了。” 尤西轻轻颔首,径自迈开长腿,那老妇人提着灯缀在身后,不时打量着徐泗,似乎对他格外好奇。 “夜婆,你的主人在家吗?”尤西问。 “在在在。”夜婆忙不迭点头,“这会儿正在用膳。” 尤西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迈开,“这么晚才用膳。” “主人近来失眠,日夜颠倒,您知道的,被禁足后他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憋坏咯。”夜婆咯咯笑了两声,被尤西一记冷眼吓得禁了声。 徐泗心里打鼓,看这个老婆子的神情,像是特别畏惧尤西,可是……尤西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呢? 一路走来,徐泗已经晕头转向,脑部供血不足让他无法思考。 他路过了一大片盛开的玫瑰花园,只是里面种植的玫瑰都是腐败凋零的憔悴样,像是多年无人打理,走过花园,又经过一片坟地,墓碑罗列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没有一根冒头的杂草,不见恐怖只见肃穆,倒像是天天有人打扫。 再往后,就是一座歪歪斜斜的破落宫殿,徐泗还能辨认出这是一座宫殿着实不易,倒坍的墙壁,倾斜的屋顶让人怀疑它随时会被风吹垮,也就顶端尖尖的穹顶还保留着昔日的辉煌,这是徐泗之所以能看出这是所宫殿的依据。 “夜婆,带米凯随处转转。”尤西停下步伐,吩咐道。 夜婆立刻讨好地上前一步,凑到徐泗跟前。 “尤西。”徐泗唤了一声,“我不能一起去吗?” 尤西拍拍他的头顶,亲了亲他的嘴角,徐泗以为他就要松口,他却说,“抱歉,我马上就回来。放心,夜婆会照顾好你的。” 一边的夜婆谄媚一笑,许是太久没做过这么丰富的表情,稀疏的牙齿竟然掉落了一颗,在地上滴溜溜打转,徐泗起了一身恶寒。 尤西站在餐厅的大门前,酝酿了很久的情绪,才终于把手握上那曾经镀着黄金此刻早就斑驳锈蚀的把手,推开了门。 室内传来平静诡谲的咀嚼声,像是在吃什么带着脆骨的骨肉,嘎嘣作响,用膳的人听到动静,眯起眼睛,抬起头,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置信,但随即,他敛下情绪,优雅地用白色餐巾擦了擦唇边鲜红的肉酱。 “我以为你把我这可怜的弟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我的死神哥哥。”那人有着一张跟尤西大同小异的脸,同样精致俊美,却更加苍白,透着一股病态与邪气,眉心也没有独特的胎记,睁开的右眼上是一片白色阴翳。 “好久不见,加尔。”尤西拉开那张长得过分的餐桌对面的椅子,一坐下来,椅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好久不见。”加尔撇撇嘴,一挥手,桌上的食物被撤走,他知道他那自诩清高的兄长不喜欢看到自己用膳,“你装模作样的死神生活过得还好吗?” “还好。”尤西把两只手放到桌面上,手指交叉。 “你不是被大卫逼得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吗?居然还有脸说还好?哈哈哈哈哈……”加尔突然狂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金色的头发狂舞,“虽然我被禁足了,但是这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尤西,还记得吗?我曾经是这世上最强大的恶魔。” “你不是。”尤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搓了搓手指。 加尔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一脸便秘地想起什么事,嘲讽地勾起唇角,“嗯,我不是,我还有个处处压制我一头的亲哥哥。但是他半路幡然醒悟当起了什么可笑的死神,自甘堕落,简直弱得不行。” “我来是想问你借一样东西。”尤西没有耐心再陪他闲扯下去,直奔主题。 “我要是不借呢?” “聂格拉斯还在找你。” “哈,尤西,你居然也学会了威胁人?”加尔的笑容狰狞起来,“是你把我藏起来的,你以为你把我交出去,你的那些同僚会放过你吗?” 尤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加尔,你的法力已经大不如前,你还不明白吗?只有躲在这里,你才不会被你那些仇家纠缠到死。” “哼,我这样活着不如去死!”加尔站起身,双手猛地一拍桌面,脆弱的长桌摇晃了几下,竟然挺住了,显然他的主人还没有失去理智,知道自己只有这一个餐桌,打垮了就没得用了。 “我需要借你的替坠一用。”尤西道。 “怎么?你受伤了?”这时,加尔突然瞥见尤西一只手上手指的数量不太对,他刷地掠到跟前,紧紧盯着那只手,“这怎么回事?还有两根指头呢?” “被我自己砍了。”尤西淡淡地道。 “你比我还疯吗?”加尔百思不得其解,这时,他听到庭院里传来一个陌生男子说话的声音,他立起耳朵,露出一个尖刻的笑,“跟你一起来的是谁?” “等等!”尤西还没把话说完,眼前的人就倏地没了踪影,他无奈地揉揉眉心,追了上去。 第123章与死神共舞18 夜婆提着那盏一步三摇的破落风灯贴心地走在前方三步远,时不时回过头冲徐泗展露微笑,由于每一次回头那副笑容上扬的角度都分毫不差,徐泗怀疑她自始至终就没把嘴角放下来过,这么一想,觉得真挺难为她的,连带着对她外表的嫌恶程度也下降了不少。 夜婆原本打算带他去那片衰败的玫瑰花园转悠一下,但徐泗见不得残花的可怜相,脚尖一转,鬼使神差地往坟地走去,夜婆似乎是犹疑了一下,但很快,她决定遵从客人的决定。 “我能冒昧问一句,先生与大人是什么关系吗?”夜婆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像她看上去那么老态龙钟,听不出实际年龄,清朗有余,中气不足,竟然也悦耳动听。 徐泗轻轻笑了一声,“如您所见。” “哦……”这句话大概是证实了夜婆的猜测,但她的声音里依旧透出不小的惊奇,“这真是天下第一等奇闻,伯爵大人他居然……” “居然选了一个男人?”徐泗接过话,他们不紧不慢地穿梭在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墓碑之间,徐泗发现渐渐地,他能在这些墓碑上找到一些乐趣。 比如……躺在这里的尸骨都是什么时候亡故的,看到年代特别久远的,他会暗暗吃惊一下;再比如……墓碑上经过这么多年依旧清晰可辨的墓主人相片,遇到特别帅气或漂亮的,他也会驻足多看上两眼。 “不不不,男人女人都不是问题。”夜婆咯咯笑了两声,“其实呢,可能是血缘作祟,范布斯特家族的男人似乎都钟情于同性,他们喜欢强大又有能力的另一半。” “既然性别不是问题,还有什么问题呢?”徐泗在一块墓碑前停了下来,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而是这里几乎所有的墓碑都被精心呵护,有些过于破旧的还被细心翻新过,但这一块,碑面上长满了湿滑的青苔,缠绕着浓密的青藤,几道深深的裂缝差点把这块特别不受人待见的墓碑劈成几瓣儿。 夜婆见徐泗在这里停了下来,耷拉的眼皮仿佛触电般猛跳了两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可怖的笑容,“没什么,我只是对这件事感到惊讶,毕竟大人他……在漫长的这么多年里,都是孑然一身,从没见他带什么人回来过。” 徐泗对她口中的这么多年报以微笑,他俯身靠近那块墓碑,拨开上面的青藤,看到一张女子的遗像,她看上去那么年轻,不,应该说,甚至有些稚嫩,徐泗推断她可能还没成年。鹅蛋脸,大眼睛,腼腆秀气,小波浪卷发配上波点蝴蝶结,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她的眼神也像洋娃娃,没有丝毫生气。 他的目光下移,甫一触及到女孩的名字,一股怪力袭来,夜婆猛地拽了他一把,力道惊人,差点把他拽个踉跄。 “怎么了?”冷不丁地被这么一吓,他惊魂未定地瞪着那张丑陋的脸,心脏快要跳出胸口。 夜婆不动声色地挪挪她肥胖的身躯,挡住了墓碑,“刚刚您小腿那儿有条蛇。”说着,她把她的左手伸出来,蜷曲的手指正捏着一条花蛇的七寸,徐泗觉得她看向那条蛇的眼神像是在看美味的盘中餐。 “是吗?多谢。”徐泗白着脸点点头,扭头往另一边走去。 这片墓碑林的最前方一排,矗立着三块并列的墓碑,碑上还放着精致的白色花圈,看起来像是什么顶重要的头号人物。 徐泗自然而然地踱到它们跟前,从右往左,经过的第一个墓碑的主人叫做加尔·冯·范布斯特,当他第一眼看到那张黑白照的时候,身体的血液突然凝固,变得沉重,一直往下坠,像是要把他的胃坠出胃穿孔。 太像了……徐泗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跟尤西几乎长得一样的男人,要不是他的神态和一只白色的眼球,他几乎要以为这就是尤西。 他愣了一会儿,喉结滚动,夜婆善解人意地在旁提醒道:“这位就是我的主人,加尔先生。” 徐泗转过头,像是第一眼看到夜婆一样认真端详她一番,随即快步往前走,中间的那块墓碑比左右两块都要高大一些,是一位英俊的中年男人,戴着跟尤西看报时几乎一模一样的眼镜,他没有做任何的停留,继续朝最后的,最左边的那块墓碑走去。 于是他如愿地看到了熟悉的尤西·冯·范布斯特。 照片上的他上半边脸戴了黑色的面具,遮住了眉心的胎记,从面具两只孔里射出来的目光阴鸷冰冷,像是被千年寒冰冰镇过,如果不是尤西的名字大大方方的刻在照片下方,他可能会更偏向于刚刚的第一位加尔先生是他。 这是尤西吗?徐泗问自己,他慢慢蹲了下来,跟照片中的人平视,越看越觉得背后泛起一阵凉意。 墓碑上说,尤西是范布斯特家族的长子,范布斯特家族曾经是一国最富名望的贵族,世袭伯爵,后来却在一夜间被一把火焚烧殆尽,整个庄园的人一个都没逃出来,从此彻底没落。 “被烧死的么……”一阵夜风吹过,徐泗呢喃出声。 “对,我放的火。”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戏谑的嘲讽,“烧尽了这个腐败的庄园,烧尽了这个庄园里荒淫无度的人。” 徐泗背后瞬间出了一层薄汗,他慢吞吞地站起身,又慢吞吞地转过来,而加尔最终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平淡无波、镇定自若的脸。 “主人。”夜婆恭敬地弯了弯腰,她本来就矮,这一弯腰,几乎匍匐到地面。 加尔并没有理睬她,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徐泗,围着他转了两圈,凑近嗅了嗅,“人?死神?” “代理死神。”徐泗如实回答,“你是尤西的弟弟?” 加尔轻蔑地挑起左边眉毛,似乎徐泗没有资格问他任何问题,“你是尤西的情人?” 徐泗微笑看着他,“你也是死神吗?” “哈?”加尔像是被他噎了一道,面色复杂,十分不屑,“我怎么会是那种没用的东西!” 徐泗的微笑收敛回来,“那你是恶魔吗?” “如果我说我是恶魔的话,你觉得尤西是什么呢?”加尔笑了起来,“他当了太久的死神,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加尔!”尤西匆匆赶来,一阵风一般插到两人之间,推了一把加尔,同时带领徐泗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看着尤西如此冷淡的动作,加尔似乎很受伤,他露出夸张的失望表情,“怎么,我的好哥哥,你怕我吃了他吗?” 尤西面沉如水,不发一语地看着他。徐泗感觉到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 “还是说,你怕我口不择言说出什么惊天秘密,吓跑了他?”加尔吐了吐猩红的舌头,顽皮的表情像是一个天真活泼爱恶作剧的少年。 场面一度进入诡异的沉默。 “什么秘密?”徐泗突然侧出半个身子,开了口,“你想告诉我,尤西跟你一样,也是恶魔吗?” 尤西的背影几不可查地震了一下,他想回头看一看米凯的表情,但是脖子却很僵硬,怎么都拗不过来,紧接着,他又听到他说。 “就算是恶魔,那又怎么样呢?” 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连匍匐在地面不敢大声喘气的夜婆都抬起了她丑陋的脸。 “那又怎么样?”加尔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他尖刻的笑容放大到极致,像是庄园内那片枯萎却依旧华丽的玫瑰,“恶魔之所以诞生,是因为他目睹过地狱!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我一把火烧了整个范布斯特庄园近千条人命,而可爱的尤西目睹了整个过程却并没有阻止我,他理解我并纵容我,协助我锁上了所有逃生的门。所以他跟我一起,成了恶灵,再通过互相残杀,捕食其他恶灵和生灵,成为强大的恶魔。换句话说,我们是世上最肮脏也是最伟大的存在,有着残忍的天性和沉到淤泥里消失不见的良心,你说那又怎么样?” 尤西站在那儿,没有阻止加尔的任何一句话,他异常的沉默幻化成坚韧的细线,勒紧了徐泗的心脏,他悄无声息地伸出手,抓住了尤西缺了两根手指的手,并感觉到那一刹那,尤西在震颤。 他在害怕,徐泗心想,害怕自己会因为黑暗的过去而远离他。 “那都已经过去了。”徐泗的语气带上安抚,“不管你是恶魔,还是死神,还是凡人,对我来说,你就是尤西。” 尤西终于转过身,对上那双灿金色瞳眸的一刹那,徐泗觉得心疼,那眼神是那么的小心翼翼,近乎带着恳求。 这边有情人深情对望,加尔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恭喜你了尤西,你找到了一个傻到不介意你是恶魔的缺根筋,可喜可贺。” “怎么?羡慕吗弟弟?”徐泗十分不见外地换了称呼。 加尔的脸色由白到红,再由红转青,像是被扔进了大染缸,“谁是你弟弟,乱叫什么?照我比你大的岁数,你应该叫我祖宗!” “诶,小祖宗。”徐泗从善如流,“尤西过来应该是问你借什么东西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能高抬贵手帮帮我们吗?” 没想到尤西找的是这么个厚脸皮的货色,硬生生被冠上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名头,加尔抽了抽嘴角,惯常讽刺道:“尤西只要把他的恶魔力觉醒,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这不是弃暗投明了吗?”徐泗叹了口气,“看在他对你这么好的份儿上,你忍心看我们送死吗?” 他这句话,让在场两兄弟都别扭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对我好了?”加尔几乎被气笑了,“他要是还顾念一点兄弟情谊,就不会把我一直囚禁在这该死的死神界!” “我说了,你打不过聂格拉斯。”尤西皱起了眉,他永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弟弟。 提到聂格拉斯的名号,徐泗敏感地察觉,夜婆的身体剧烈颤抖了起来,他咦了一声。 “当然,如果你把他妹妹归还给他的话,我觉得还有商量的余地。”尤西意有所指地往地上瞄了一眼。 “这你得问她本人愿不愿意。”加尔耸了耸肩,“我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 第124章与死神共舞19 徐泗听到这儿要是还没领悟过来聂格拉斯的妹妹是谁,就真的是缺根筋了,于是三个人的目光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匍匐在地上的夜婆。 “柏格妮,我说了,不要扮作这副鬼样子,你的恶趣味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加尔额角的青筋隐隐有爆出的倾向,显然夜婆惯常扮出些不讨喜,起码不讨加尔喜欢的装扮。 夜婆闻言抬起头,浑浊的小眼睛里满是无奈,她像慢动作播放似得一帧一帧站了起来,每站起来一帧徐泗就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拉长,那种感觉像是诡异的缩骨功,她拿宽大的黑袍袖子捂着脸,徐泗开始好奇她原本的面貌。 “您要放弃我们之间的契约吗主人?”依旧是清朗有余,中气不足的嗓音,夜婆,或者说,柏格妮·皮特将手臂放了下来,徐泗看清了那张文秀清丽的脸,就在十分钟之前,他刚刚在一个破败墓碑上看到过她,那张脸依旧尚显稚嫩,左脸靠近耳朵的地方印刻着特殊的黑色暗纹,小波浪长发剪成了齐耳短发,让她看起来干净利落,仿佛植物标本室的一朵清新雅致的花。 加尔看着她,目光竟然有些闪烁,“恶魔的契约一旦缔结,不会变更。” “但是如果我只是去见一面哥哥,然后再回来,也不影响契约内容,不是吗?”柏格妮咯咯笑道,看来这个小姑娘只会这么咯咯的笑,徐泗心想。 “如果能让哥哥从此放下仇恨,就更好了。” “柏格妮,”加尔看上去有些挣扎,随后像是想通了,那只瞎了的眼睛上覆盖的白色阴翳都仿佛清澈了一些,“你不用勉强自己,聂格拉斯他不会放你回到我身边的,他会重蹈覆辙,把你囚禁起来。”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柏格妮了。”柏格妮扬起天真烂漫的脸庞,徐泗觉得她现在的表情比照片上生动多了,“我可是恶魔的仆人。” 加尔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像是拍一条忠心的狗,“听话,我不会把你交出去。” “可是……”柏格妮叹了口气,“主人不能总是待在这里,您很不开心。” 主仆二人相顾无言。 “我想,这件事可以以后再商量。”尤西打破了沉默,微微弯下腰,与小柏格妮对视,“我现在需要聂格拉斯的帮助,也需要利用他对恶魔的仇恨,所以,你暂时还是先陪着加尔。” 柏格妮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但徐泗看得出来,她悄悄松了口气。 “你借我的替坠做什么?它只能转移伤痛,没什么大的作用。”加尔抱着手臂,冷冷觑着尤西,“我觉得你觉醒自己的恶魔力会更快更可靠一点,这样什么事就都解决了,顺便还可以帮我弄死聂格拉斯,放我出去。” “我当年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封印了自己的恶魔力,你觉得我会重新唤醒它吗?”尤西的态度异常坚决,“有半分可能我都不会再回到过去。” “可是你已经觉醒了一部分不是吗?”加尔轻启薄唇,平淡无奇地往徐泗心里丢下一颗重磅炸弹,炸得他瞪大了眼睛,迎接到加尔转移过来的视线,他听到加尔阴阳怪气的尖细嗓音,“是为了他吗?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手腕上那个铃铛表面的花纹,是你的恶魔契约吧?别告诉我我已经老眼昏花了尤西,你现在难道不是在拼命抑制你身上外溢的恶魔气息吗?” 徐泗的身体猛然一抖,腹部蹿上一股寒意,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尤西的侧脸,后者并没有被人戳到痛处的紧张感,他只是略微皱了皱眉,握紧了徐泗的手,轻声安抚:“这件事,回去后我再慢慢跟你说。” 那只手冰凉干燥,而徐泗的手心却早已遍布汗水,湿滑一片,内心不安的阴影在一点一点慢慢放大,遮天蔽日,令他透不过气来。 “这还轮不到你来担心,加尔,”尤西继续道,“替坠可以转移的不只是伤痛,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酒精。” “酒精?” “别再追根究底了,我得马上走。”尤西显得有些焦躁,“在这里呆的越久,我体内的恶魔力就越汹涌。” 加尔撇了撇嘴,并不想再过多的为难他,轻轻地抬起手,绕到颈后,解下了脖子上的水晶吊坠,手臂一伸,“记得原物奉还。” 尤西匆匆看了他一眼,接过替坠,拉着徐泗就往外走,徐泗踉跄着经过柏格妮的时候,小姑娘朝他露出友好的微笑,徐泗觉得换了张脸,那笑容依旧不好看,可能夜婆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也可能是柏格妮不太习惯笑得太灿烂。 加尔心情大好,带着笑意的声音追溯在身后,“我亲爱的尤西伯爵,不要隐藏你的真实面目,不要违抗我们的天性,放弃抵抗吧,你以恶魔的身份重生,也会以恶魔的身份消亡。最大的恶魔,汝弟期待你的回归!” 徐泗听得惊心动魄,他跟着尤西越过门槛,走上大街,狂风在耳边肆虐,呼嚎的声音像是没上油的铰链所发出的哀鸣声,阿尔特曼大街一到晚上就会刮起这种没来由的风,越到凌晨越猛烈,催促街上的醉汉早些回家。 手腕上的铃铛一阵狂乱作响,徐泗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因为剧烈奔跑而跳出胸腔,而尤西终于带他拐进了两栋房子之间的空隙,停了下来。 那双灿金色瞳眸在黑夜里,在昏黄的路灯下,熠熠生辉,胶着在徐泗的脸上,盛满了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揪住哪根线头慢慢抽丝剥茧,把自己剖开。 “我在等着。”徐泗呼出一口郁结的气,把头往后仰,后脑勺抵在墙壁上,放松躯体。这个动作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让他能借着路灯的光清晰无误地看到尤西的表情。 “你想知道什么?”尤西温柔地询问,“你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你今天带我来,就是想全盘托出的吧。”徐泗紧紧盯着他,“为什么?你本来可以瞒得更久。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尤西摇了摇头,“就像加尔察觉到的,我的恶魔力在外溢,瞒不了太久了。所以我想,我该提前给你选择。” “选择什么?” “得知真相后,选择离开我。” 徐泗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嘿,我的伯爵大人,你不是跟我缔结了契约吗?你会放我走吗?” “那个契约……没有束缚作用,它的内容是让你获得跟我一样长的寿命,仅此而已。” 徐泗的笑容停在半开不开的弧度,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什么叫……一样长的寿命?代理死神本来就是永生的,为什么还多此一举设下这种契约? 尤西垂下眼帘,蠕动嘴唇,“没错,那个仪式并没能完全成功,你虽然成为了代理死神,但是法力太过低微几乎等于没有,眼看着即将消散,当时我受到重创,法力不够,不得不觉醒一点恶魔力来维持你的生命,所以……到目前为止,你都没有能力拥有属于自己的镰刀。” “所以加尔才说,你的恶魔力是因为我,才觉醒的……”徐泗喃喃低语,眼眶发热,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猛地抓住尤西的手腕,“那这是不是意味着,由于我靠着与你的契约活下来,所以你不能完全抑制外溢的那一点恶魔力?否则,我就会一起……” 尤西第一次觉得米凯的力道这么大,抓着他手腕的手宛如铁钳,死死地箍住他,“它找到了一丝出口,如果不马上抑制,只会越来越壮大……” “所以你不得不选择现在就告诉我。”徐泗替他完成了下半句话,“因为说不定某一天,它就会彻底爆发。” “在我的恶魔力彻底冲破封印觉醒之前,我们要先出去,还有加尔,否则,我们将面对整个阿尔特曼大街的死神。出去后,如果我的恶魔力没有马上觉醒,我们又会遭遇大卫的威胁,加尔也不得不面对聂格拉斯的挑战。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先除掉大卫,等我们出去后,再做打算。”尤西将他的计划说出。 徐泗没想到尤西原来一个人为他们两人的将来秘密谋划了这么多,他一时有些消化不良,呆傻傻地盯着那双坚毅的眼睛。 “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选择帮助加尔?”他鬼使神差地问。 “你是说,范布斯特的那场大火?” 徐泗点了点头,那是一切的起点,尤西不朽的生命拉开序幕的最初的地方。 “那些人该死。”尤西突然变冷的语气和凌厉的眼神令徐泗直起了腰背,那一秒,他意识到尤西身体里有一道裂开的口子,朝外鼓动着凉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吓到了米凯,尤西立刻收敛起情绪,沉沉的嗓音开启了尘封了太久的往事,“我跟加尔,是双胞胎,都是老范布斯特的奴仆所生。” “如你所见,老范布斯三十岁出头就死了,他的正妻没有子嗣,所以我侥幸世袭了伯爵爵位,那年我才三岁。跟我不同,加尔作为双胞胎里的弟弟,比我晚了十秒钟出生,与爵位无缘,所以他只能作为我的玩伴陪在我身边,但是我们十分要好。” “所以当我知道我的仆人、马夫、甚至是园丁,都在暗中欺凌他的时候,我非常气愤。”尤西放在身侧的拳头被捏得咯咯作响,“那天我惩戒了我所知道的所有恶人,并告诫他们,再被我发现,就是死刑处置。” “米凯?” “嗯,我在听。”徐泗应道。 “但是显然我的命令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那个时候我才十岁,老范布斯特的妻子掌握了庄园所有的权力,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孩子的威胁,他们只是行事更加隐秘。而我被蒙在鼓里,享受着表面的平静,随着年岁渐长,我也只是发现自己的弟弟,性格越来越阴暗扭曲,他很漂亮,可是某一天他却弄瞎了自己的眼睛,没错,他自己把扎花的铁丝戳进了自己的眼球。我吓坏了,我觉得加尔可能真的像他们说的,精神异常。” “后来你发现了事实?”徐泗问。 “没有。我只是发现了原因。”尤西冷笑了一声,“我看到四个马夫,那些人的面孔我到现在都记得,他们在深夜喝醉了,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加尔的房间,屋外还有在闲聊的女仆,她们朝加尔的房间看了一眼,继续她们关于女主人偷情的八卦话题,然后……那四个马车夫轮奸了加尔。那一瞬间,我理解了加尔的自残行为。” 徐泗眼前浮现出加尔刻薄的脸,发觉背后抵着的墙壁冷硬地吓人。 “我躲在阴影里瑟瑟发抖,听到了加尔的尖叫,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潜了进去,用随身的匕首扎进了其中一个人的心脏,其他三个人都吓坏了,鲜血飚了他们一身,他们光着下半身大声求饶,加尔趁我不注意,夺走了我手中的匕首,果断地解决了他们。” 徐泗的心脏轻轻颤抖起来,他柔声道,“尤西,如果不想说,就别说了。” 但是尤西置若罔闻,他彻底沉浸在了那天的噩梦里,“加尔狂笑了起来,他兴奋地手舞足蹈,像是经历了一场狂欢,他蹲在地上把那几个马夫扎成了马蜂窝,然后他去厨房搬了许多食用油,宣称要烧了范布斯特庄园。我看着他吃力地拖着油箱,我觉得我该搭把手,我是他的哥哥,但是我什么都没帮助过他。加尔的愤怒感染了我,或许我本来就很愤怒,这个庄园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可怜的加尔遭受的虐待,但是他们都选择了冷眼旁边,甚至煽风点火。” 范布斯特庄园的那场火仿佛燃烧在了那双灿金色的瞳眸里,尤西定定地盯着徐泗,面部表情变得僵硬,徐泗放开他的手,顺着他的手臂,环上他的腰,把他拉近自己,贴紧。 因为怒火,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徐泗作为一个弱的不行的菜鸟级别代理死神,既然嗅到了他身上浓郁的恶魔气息,那是一种能让人窒息的腐败气味,他在心里暗暗吃惊。 必须让尤西平静下来,他想,否则会引来其他的死神,有恶魔潜进了阿尔特曼大街,这可是比明天的赛酒狂欢节还要了不得的事情。于是他匆忙踮起脚尖,贴上了那紧抿的两瓣唇。 尤西的牙关咬得死紧,下颌骨鼓出两块硬邦邦的咬肌,徐泗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直到感觉到那两团肌肉放松下来,牙关被轻松打开。 尤西原先伫立不动像根木头一样的僵硬姿态被打破,徐泗感觉到他的双手自然地搂上自己的腰,开始回应他的吻。 同时,那股可怕的气息慢慢平息,直到消失不见。 他把高高悬起的心轻轻放下,奖励性地拍了拍尤西的后脑勺,表示他把恶魔气息抑制住了做得很出色,但显然尤西会错了意,他以为米凯是在鼓励他可以更进一步。 徐泗:“……” 作者有话要说:四舍五入一下,野战完了…… 尤西:“EXm?” 徐泗:“Emmmmm……” 第125章与死神共舞20 狄奥尼索斯赛酒狂欢节在众死神高涨的热情与呼声中在菲特广场拉开帷幕,死神们以他们独特的响雷方式代替了传统礼炮,炸醒了所有还在沉睡的同僚。 在这特殊的节日,阿尔特曼大街所谓的“白昼”依旧漆黑一片,只是少了呼啸作乱的狂风,添了些人来人往的热闹气象,人群慢慢聚集在菲特广场。 菲特广场上空悬挂着一颗巨大的发光球体,柔和的白光照亮了目所能及的整片区域,绝大多数死神都不会介意特地来凑这场热闹,他们能在这里进行无限制免费畅饮,跟平时不常见面的同僚聊聊近一年来遇到的趣事吹吹牛皮,运气好的,还能邂逅几朵春意盎然的桃花。 徐泗跟尤西漂浮在屋顶上,看着底下黑压压一片攒动的身影,人多却井然有序。 广场的正中间是一排巨大的酒缸,那酒缸比两三个人叠起来都高,腰身上是一圈银质的水龙头,轻轻拧开,就会源源不断地流淌出不同颜色的酒液,有麦芽色的黑啤,有醇香清澈的米酒,有尊贵优雅的葡萄酒,任君挑选,大多数死神都不拘小节地围着酒缸席地而坐,开怀畅饮,谈天说地。 整个菲特广场都被酒的香气浸染,闻不惯的人会觉得酒气熏天,忍不住掩鼻而逃,但对于对酒无比熟悉的死神而言,狂欢节的气氛因为酒香才变得热烈而浓郁。 此刻喝得兴致颇高的当然不包括即将登上前台,已然脱颖而出的十名有力的竞争选手,而今年大家的焦点,无非是狂犬聂格拉斯和风流哈利之间的巅峰对决,十位选手修整了半个时辰,就又被马不停蹄地拉上了台。 坐在第一个席位的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聂格拉斯,徐泗今天才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真人,他试图从这位哥哥身上找出点小柏格妮的影子,但是盯着瞧了半日,徒劳无用。 跟柏格妮截然相反,聂格拉斯生的魁梧壮硕,高大威猛,手臂上虬结的肌肉有普通女子的大腿粗,一双冷静阴寒的鹰眼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每个从他面前经过的人,看起来像是随时准备扑上前咬上一口,让人们知道他狂犬的名号绝不是空穴来风。 只有在低头看向台下安静坐着的一位女子时,这个剑拔弩张戾气横生的男人才会露出那么一点堪称柔和的目光,徐泗一下子就推断出,那位美丽妖娆的女士就是让狂犬失去理智的伊丝卡。 目光一溜儿往下扫,扫到最末端的哈利时,徐泗皱了皱眉,转头问尤西,“那个吊坠,你给了哈利没?” 尤西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他已经成了那副尊容?”徐泗揉了揉眉心。 哈利的状态不大好,显然他已经喝得有些兴奋,眼眶通红,目光灼灼,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成了一个纠结的鸟窝,衬衫的扣子不知曾经被谁解开过,此时歪七扭八扣得丝毫不对称,他甚至还十分浮夸地撅起嘴唇给台下的追随者送了一个恶心的飞吻。 “你不知道吗?”尤西也有点不忍直视,默默半侧过身,“他一旦喝开心了,就是这样。你知道的,酒精会使人精神亢奋,情绪高涨。” “道理我都懂。”徐泗哭笑不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你看看人家聂格拉斯,酒精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为举止,你再看看哈利……他是不是已经快到极限了?” “按理说,他的酒量还能再撑一段时间。”尤西把手背到身后,缓缓下降,落到屋檐上,“一旦他到了极限值,替坠会把他的体内的酒精转移到别人身上。” “别人?谁?”徐泗寸步不离地缀着他,突然压低了嗓音,“不会是你自己吧?” 尤西用一种奇怪地目光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哈利加上十个我都不是聂格拉斯的对手。” 老兄你很有自知之明……徐泗无比苟同,“那是……” “是伊丝卡。”尤西接话道,“由于赌注原因,她今年没有参加比赛。” 徐泗咂舌,“她……她自己同意吗?” “替坠需要双方自愿,伊丝卡不同意,这个方法就没法奏效。”尤西摸了摸下巴,“刚刚我去把替坠给哈利戴上,刚好遇到伊丝卡前来问候,她对连累到哈利表示抱歉,我趁机试探了她的口风,她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大概这么多年下来,她也受够了霸道的聂格拉斯。”徐泗表示理解,摊了摊手,“现在怕是没有谁比她更想摆脱狂犬。” 尤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投向台上,比赛已经正式开始。 每人面前摆上了一坛乌黑发亮的酒坛,这些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浓度烈酒,专家预测,喝完一整坛后,不出意料,将会有一半的人倒下,剩下还屹立不倒的,会有人用一些非常简单的题目来测试他的神智清晰程度,如果连一加一等于几这种也回答不上来的,基本也可以被扛下去了。 随着一声哨音,大家开始放开了喝。 聂格拉斯属于典型的狂放派,抱着坛子就直接灌,引来底下死神们一片鼓掌叫好,而其他更多选手选择把酒斟到小碗里,一碗一碗来。 哈利也属于风格迥异的,他从怀里抽出根长长的吸管,把酒坛往大腿上一放,开始慢慢吸…… 徐泗的眼皮跳了跳,与尤西相视一笑,一同默契地背过身,眺望远处黑漆漆的风景。 “对了,柏格妮跟聂格拉斯兄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嫌隙?”徐泗看到聂格拉斯,就想起柏格妮闻之色变的表情和颤抖的身躯,忍不住问道。 “聂格拉斯他……”尤西显然斟酌了一下用词,斟酌来斟酌去,决定了以下句式,“似乎不太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 “嗯,从他追求伊丝卡的方式可见一斑。” “不,对于伊丝卡,他已经有所克制了。”尤西纠正道,“有些人的占有欲能达到不择手段、旁人无法理解的地步,聂格拉斯就是这样。他从小父母双亡,跟柏格妮相依为命,由于自己尝尽了人间冷暖,所不希望妹妹受到伤害,为了不让她与外人有任何的接触,规避所有可能的风险,他把她囚禁在了阁楼。柏格妮的所有童年都在那间小阁楼里度过,因此沉默寡言,忧郁木讷。” “他把柏格妮当做了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徐泗看了一眼已经喝完整整一坛酒,悠闲地抱臂打量着哈利的聂格拉斯,觉得背脊蹿上一股凉意。 “柏格妮十四岁那年,因为一些外部原因,聂格拉斯不得不选择搬家,那是柏格妮第一次走出那间昏暗的阁楼,她见识到了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也跟除了哥哥以外的人进行了简单交流,这让她感到新奇和痛苦,她开始向往阁楼外的世界,也开始畏惧囚禁她的哥哥,也再也无法忍受与世隔绝的生活,之后她遇到了闲逛的加尔。” “看得出来,加尔很喜欢柏格妮。” “大概是因为,他觉得柏格妮的遭遇跟他很像。”尤西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他开始每天跟柏格妮聊天,跟她讲述外面世界发生的很多奇闻异事,我想,那段时间,他们之间产生了类似友情的东西。再后来,你应该能想象到了。” “嗯……” 这时,酒坛和瓷碗碰撞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响声接二连三地传来,徐泗听到看客们发出一声声惊呼。 “又倒了一个!” “哎呀,老杰克的酒量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太好了,哈利还站着,看哪,我觉得我的赌注有希望回本儿……哈利,挺住!” “别想了,哈利再能喝,也不可能喝得过海量狂犬。” 看来替坠发挥作用了。徐泗的目光转回台上,出乎意料地看到神清气爽的哈利,哈利笑眯眯地跟他对视了一下,冲他扮了个鬼脸,徐泗也毫不吝啬地给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台下的伊丝卡。 伊丝卡尚且瞧不出任何端倪,脸不红气不喘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她偶尔也端起酒杯啜几口,用来掩饰她身上越发浓郁的酒气。 “哈利加上伊丝卡,怎么着也能喝赢聂格拉斯了吧……”徐泗的语气轻快了起来,朝着天空吹了个短促的口哨。 尤西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后退一步,从背后圈住徐泗,“接下来只需要让聂格拉斯答应条件,除掉大卫就行了。” 他呼吸间喷出的冰冷气息打在脖颈上,徐泗打了一个激灵,微微移开一点,转头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然后毫不犹豫地出手,狠狠锤了他胸膛一拳,“我们事先可得说好,这次危机化解了,你以后有什么事可千万别再瞒着我,我生起气来,那可是相当恐怖的,不能保证可能会做出什么丧偶的行径。” 尤西看着张牙舞爪、眼里满是威胁的他,心里某处顿时仿佛塌陷了一块,绵绵柔柔的感觉溢向四肢百骸,他觉得自己那一身干枯的白骨像是坠进了一亩洁白的棉花地,酥软得让人害怕。 “好,此生再也不骗你。” 他的一句话被淹没在人群新一轮的欢呼中,最后还站着的两个人只剩下了聂格拉斯和哈利,这似乎是几乎所有人都想看到的对峙局面,紧张又刺激。 第126章与死神共舞21 当比赛进行到第二坛酒的中途,聂格拉斯沉静的面容开始出现一丝裂缝,他甩了甩越来越重的脑袋,看向人影逐渐成双的哈利·史果科,看到他意气风发地朝台下挥舞双手,嘴角挂着属于胜利者的微笑,看起来万分碍眼。 尤其是当他冲台下的伊丝卡做出充满调情意味的挑眉动作时,他感觉到自己头脑中的一根弦嘎嘣一声断了。 “看哪,聂格拉斯的状态似乎不太好,他是不是醉了?”台下的死神开始热议纷纷,因为聂格拉斯在比赛中途放下了自己的酒坛,正摇摇晃晃地朝另一边的哈利走去。 “尤西。”徐泗紧张地拉了拉尤西的胳膊,“他要对哈利做什么?” “即使他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尤西把手搭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让他放松,“台下有十名高阶死神维持秩序,一旦发生暴力事件他们会马上出动。” 但是这个暴力事件的含义很难定义,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哈利双脚离地,被聂格拉斯粗壮的双臂揪着衣领举到空中,都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尽管他们都知道没等聂格拉斯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就会被迫紧急叫停。 哈利被一位高阶死神进行着死亡凝视,心脏突突打鼓,他尽可能地拗出一个善意非常的笑,略一偏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嗨,皮特先生。” 聂格拉斯那双尽管醉意朦胧却依旧震慑力不减的鹰眼上下扫了他一圈,说了他整场以来第一句话,“你,给我远离伊丝卡,你不配在她身边转悠。” 粗犷沧桑的声线听来并不是威胁,他只是在陈述事实。 哈利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狂……皮特先生,您误会了,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即使今天我哈利走了狗屎运侥幸赢了,我也不会再靠近伊丝卡小姐。但是,您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聂格拉斯盯着他,沉默了半晌,放了手,哈利便被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巨大的大理石台面被砸出了一个人形浅坑,底下的死神爆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哈利活动着差点被震散的骨架,捂着腰慢吞吞爬了起来。 “你的酒量不错。”聂格拉斯坐在浅坑旁,朝他招招手,“再喝下去,我不是你的对手。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哈利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想了想,还是没敢坐下,垂首立在一旁,“皮特先生听说过大恶魔红胡子大卫吗?” “略有耳闻。”聂格拉斯双眸微阖,由于二人离得很近,声音又放得低,所以台下的观众听不到他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不耐烦的催促声此起彼伏,“唠什么嗑呢?还比不比了?” “其实呢,是这样的。”哈利把场外的催促声当犬吠,仔细地把他的苦衷声情并茂地跟聂格拉斯说了一通,又再三保证对伊丝卡没有非分之想,聂格拉斯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他一拍地面,腾地站起,“好,铲除大恶魔这种事,就算你不求我,哪天他被我撞见了,也是死路一条。今天为就做个顺水人情答应你,帮你一回。” 哈利几乎喜极而泣,尚且没有对他表示一下由衷的感谢,聂格拉斯就转头面向台下,说了一句“不比了,我弃权”,说完便原地消失,留哈利一个人目瞪口呆地跟台下一众死神面面相觑,场面陷入一阵奇异的沉默。 “风流哈利这是赢了?”有人小声地问了一句。 “大概是吧,聂格拉斯弃权,就等于是认输了吧?” “哈利赢了?” “哈利赢了!” “哈利居然他妈的赢了?!” 菲特广场有史以来第一匹出人意料的黑马就这么戏剧性地诞生了!死神们讶异之余都不忘给倒霉蛋哈利送上祝福,庆祝他终于可以不被逐出阿尔特曼大街。 徐泗跟尤西相视一笑,目前为止,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 等他们一转身,想先行回去的时候,却发现他们身后多了一个人。 是聂格拉斯,和他那把沾满恶魔鲜血的镰刀。 “你身上有恶魔的气息。”聂格拉斯目光沉沉地盯着尤西,他眯起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若隐若现,时有时无。我在半醉不醉的时候,这里就特别灵敏。” 他指了指自己宽阔的鼻子。 “酒精让您的判断产生了偏差,皮特先生。”尤西恭敬地弯了弯腰,“这里是死神界,没有恶魔能混进来之后还完好无缺地站在您面前。” 聂格拉斯狐疑地瞄了一眼周围,徐泗感觉到刀子一般犀利的目光几次三番刮过自己的脸庞,他的手心已经被细密的汗水濡湿。 “这位,似乎是个新面孔。”聂格拉斯凑近了一步,酒精让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走起路来像是在踩棉花。 “这是新上任的代理死神,米凯·霍勒。”尤西介绍道。 徐泗觉得自己在接受缉毒犬的检视,他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冲聂格拉斯礼貌地微笑点头,聂格拉斯鹰眼里的精光收敛回来,微微颔首,又退了开,自言自语地拍拍额头,“看来很久没拿恶魔祭刀了,我已经开始想念起他们身上令人作呕的腐臭了。” 尤西暗中捏了捏拳头,笑道:“皮特先生真是以除魔大业为己任,佩服佩服。” 聂格拉斯摆了摆手,转过身,“我只是看他们不顺眼罢了,用现在人类的一句话概括,这就是万恶的种族歧视。” 徐泗跟尤西目送着他离开,等看不到人影了才解除周身的防备,徐泗垮下肩膀,感觉逃过一劫,“不愧是令恶魔闻风丧胆的聂格拉斯。” 尤西的目光闪了闪,紧绷的下巴一直没有缓和的迹象,他一言不发地绕过徐泗,跳下了屋顶。 当天晚上,徐泗第二次拜访了阿尔特曼大街上隐藏的恶魔庄园。 小柏格妮今天并没有以那副夜婆的装扮吓唬客人,她几乎是有些高兴地迎来了尤西伯爵和他的伴侣,这意味着她的主人明天的心情也会像今天一样晴空万里。 尤西把那只替坠原封不动地还给加尔,加尔此时正在墓碑群里游荡,他每天都要像现在这样巡视一遍他的“战利品”,感受一番从心底涌出的喜悦和自豪。 “事情办成了?”加尔接过替坠重新戴上,他苍白的面上一直洋溢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徐泗默默地把他的笑容跟夜婆的对比了一下,发现这主仆二人的笑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差不多。”尤西背着手踱在他身后,“接下来,等聂格拉斯除掉大卫,我就带你出去。” 加尔的脚步顿了一下,他今天穿着一件华丽耀眼镶满钻石的红色长袍,走动间一片星光璀璨,等他停下脚步,星光也一并停止了闪烁,“你不再担心聂格拉斯对我穷追不舍?” “到时候,我会帮你摆平。” “怎么摆平?杀了他?”加尔侧过头,“你不是说再也不会夺去任何一个本不该死的生命吗?” “我有别的办法。”尤西灿金色的瞳眸看向他时,里面的温度似乎有了一丝改变,加尔恍若看到了当年那场大火里,他将那几个人高马大的马夫捅成筛子后抬起满是鲜血的脸,替他擦脸的尤西哥哥。 “哥……”他嗫嚅出声,自从尤西想方设法背弃恶魔的身份,与他分道扬镳后,他们两兄弟之间的感情就裂开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觉得这代表着尤西也背弃了他。 多久了,他没有认真叫过他一声哥哥。 尤西笑了笑,道,“今晚高兴,给你们做一顿正经晚饭。” 徐泗、加尔:“……” “你知道他做饭什么口味的对不对?”加尔迅速低下头,小声地跟徐泗通气。 徐泗恶寒地抖了抖,“待会儿我可能要提前走,他心情越好,做出来的东西越可怕。” “你不去帮帮忙?控制一下他放调料的量?”加尔急的脸都绿了。 “不爱吃,你不吃就好了。”徐泗哭笑不得。 “那不行。”加尔直起腰,面如菜色,“上回他给我做饭,我说了一声这味儿有点怪,他就五年没理我。” “那确实是有点过分了。”徐泗对他表示同情,心里想的却是,幸亏那时候我忍着没说一个不好的词儿! “对了,加尔。”徐泗停在柏格妮的那块破落墓碑前,唤了一声。 “嗯?”加尔下意识应了,应完发觉这人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熟了?明明昨天才认识……随后又开始感慨,哥哥不愧是哥哥,看中的人都很奇特。 “你昨天说,恶魔的契约一旦缔结,不会变更?”徐泗的音量放得极轻,像是怕被旁人听了去,但显然控制好了距离,他身边的加尔能毫不费力地听到。 “嗯,不会变更。”加尔看了一眼他在灯下发光的侧脸,心生警惕,“你想干什么?” “我想解除跟尤西之间的契约。”徐泗苦笑了一下,据实以告,他摆摆手,腕上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敲击声。 加尔挑了挑眉,伸出手,徐泗顺从地把手腕送过去,加尔捏住他的手腕仔细看了一眼铃铛上的金色花纹。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尤西跟你结下的契约,能保你的命。”加尔把他的手轻轻放下,“一旦解除,你应该明白后果。” “嗯,我会死。”徐泗淡淡地道。他心想,我已经死过了很多次。 “为什么?”加尔应该是在问他为什么想不开要送死,“你不解开,可以跟尤西永远在一起,你知道我说的永远是什么意思吧?永生。” “但只要这个契约一天在,尤西就不能遏制他的恶魔力,他那么努力地想摆脱过去,怎么能因为我过他不想要的生活?”徐泗看了一眼加尔,觉得他的脸色不大好,“额,不是说恶魔的生活不好,只是尤西他……” “我知道!”加尔愤愤地低下头,毫无血色的嘴唇被他抿出青紫色,“当年他为了封印恶魔力遭受的痛苦,我都看在眼里,我只是想不明白……” “每个人的性格和追求都不一样,加尔。”徐泗仰起头,发出一声叹息,“我不介意他是恶魔,但是他自己介意,即使我在他身边,他也并不快乐。” 二人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夜风把前面玫瑰园的枯萎气味送来,徐泗伸手摸了摸鼻子。 “其实……解除契约的方法很容易。”加尔开了口,“只要把恶魔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移走就好,比方说,柏格妮如果想解除我和她之间的契约,那她只需要把她脸上那块印刻着我花纹的皮割去就好。” 徐泗看了看自己腕上的铃铛,“可是它……取不下来。” “想把它取下来,方法太多了。”加尔轻轻勾起唇角,“比方说,把手剁掉。” 徐泗紧了紧拳头,把手藏进了宽袖。 “背着恶魔,被缔结者强行单方面解除契约,将会受到契约反噬,当然,反正一旦解除你就会死,反噬对你而言也无所谓。”加尔善意地提醒他,“但你还是好好想想吧,死亡比你想象中的要可怕多了。” 说完,他朝着夜空大吼了一句,“夜婆!” 柏格妮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双手交叠弯下腰,“主人有什么吩咐?” “快快快,快去厨房盯着尤西,他在做饭!”加尔的语气像是性命受到了什么致命的威胁,而机智的柏格妮也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即将面临怎样的灾难,忙一闪身,冲进了厨房。 在柏格妮拼死的百般阻挠下,晚饭出乎意料地可以下咽。 “哥哥,看来这些年来,厨艺见长。”加尔违心地捧着后槽牙微笑,他刚刚喝了一口蘑菇汤,酸得他后槽牙发颤。 徐泗面色如常,下筷丝毫不见停顿,很快就把自己的那一份吃完了,于是放下筷子深情地与尤西对望,暗中掐着自己的大腿。 “饱了?”尤西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贴心地问道。 徐泗乖顺点头,“饱了,很好吃。” 加尔在心中啧啧称奇,哥哥看上的人果然不是普通人。 几人随口聊了几句,吃完了饭,尤西跟徐泗就告别了。 “主人,霍勒先生真是一位不错的伴侣。”柏格妮站在门口,靠在门框上,冲加尔微微一笑。 “你笑起来真难看。”加尔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以后还是不要笑了,简直比尤西做的饭菜还可怕。” 柏格妮委屈地垂下头颅,“我正在练习,总要有个过程不是吗?” 加尔翻了个白眼,看到远处的米凯牵起了尤西的手,他慢半拍地沉吟一声,“嗯。米凯确实很不错。希望他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徐泗他们回到了住所,哈利早就在房间里等了很久,一看到二人,冲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 “哈哈哈,我居然赢了无底洞聂格拉斯!兄弟们,你们知道吗?我成了阿尔特曼大街的传奇人物!”哈利兴奋地简直找不着北,似乎那个被聂格拉斯把地面砸出一个坑的怂包不是他。 “作弊成功了很光荣吗?”徐泗啧了一声,嫌弃地把他从身上扒拉开。 “那我可不管,反正我心里头爽。”哈利哼了一声,感觉自己变相地出了一口恶气,爽完之后,他想起了后续计划,“对了,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由我们当诱饵,把大卫引出来,再由守株待兔的聂格拉斯收割大卫。”尤西把自己扔进沙发,“这件事越快进行越好。”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哈利哀嚎,“先让我享受几天胜利的喜悦!” “那就由我出去当诱饵,你跟米凯留在这里。” “不,我要一起去。”闻言,徐泗立刻反驳。 “哥们儿,你的法力太弱了,去了也是给尤西添麻烦……啊……”哈利的话被脚背上的剧痛噎在喉咙里,只能干巴巴地做出些痛苦的表情。 徐泗收回脚,盯着尤西,严肃地道:“我一定要去。” 尤西没有做过多的辩驳,欣然答应,“好,我会护好你的。” 纠缠的视线黏糊糊地慢慢靠近,徐泗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尤西仰起头,吻住了他,这件事他今天想了一整天了。 哈利抱头鼠窜,“你们给我记着!下回我带一个辣妹在你们面前上演吻技一百零八式,膈应死你们这对狗男男!” 徐泗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又嘶了一声,他被尤西惩罚性地咬了一口,嘴唇瞬间红肿起来。 他把手绕到他脑后,把他长长的头发挠成爆炸头,挠完之后促狭地憋着笑,十分自得地欣赏起自己的杰作,尤西也不恼,任他胡作非为,只是宠溺地看着他,那眼神,简直能融化冰雪。 “你的头发真漂亮。”徐泗由衷地赞美,一点一点帮他把杂乱的发丝抚平,接着又抚上他的眼睛,“眼睛也漂亮。” “这里最漂亮。”他在尤西的眉心落下一枚轻轻的吻,那只五星胎记似乎感应到别人对他的赞美,颜色越发艳丽。 “米凯。”尤西埋在他的胸前,收拢双臂抱紧了,“我总有种错觉,我觉得我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你。” “你活了这么长的时间,说不定真的见过我的前世。”徐泗给了他一个美好的幻想,“东方不是有轮回的传说吗?一个人既有今生,也有前世和来生,说不定,一百年年以前,当你在人间游荡的时候,曾经驻足过,我们有一面之缘,你长得这么漂亮,当时我一定惊为天人,所以想着下辈子一定要再遇见你。” “然后我就成了米凯。”徐泗欢欣地道。 “听起来很有意思。”尤西被他沉浸于想象的样子逗乐了,“如果真是那样,那我肯定是得了什么失忆症,才会忘记我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徐泗的笑差点没绷住,但那只是一个轻微的面部神经抽动,随即恢复正常,他大方地耸耸肩。 “真是失忆症的话,那我不怪你。” 第127章与死神共舞22 那一天来得很快,聂格拉斯是个效率极高的猎手,他几乎是回家睡了一觉醒了酒,就上门找上了哈利,彼时哈利还在温柔乡里呼呼大睡。 然后哈利把人带来了尤西这里,四个人一同出了死神界,落脚点依旧是荷伐斯诺德雪山,除了聂格拉斯,其他三人几乎是大摇大摆毫不隐藏地出现在了当时的战场。 哈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边抱怨边往山下走,“怎么又选在这个鬼地方?” “为了能让大卫省点事,不至于找我们找上个一年半载。”徐泗发现他变成代理死神后,便感觉不到特别刺骨的寒冷,哪怕他此刻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和风衣,他只是觉得风雪有点大,糊住了他的眼睛。 尤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副护目镜,给他戴上,凑在他耳边问,“好点儿了吗?” 徐泗灵活地眨眨眼睛,点点头。 “你还是没能教我滑雪。”他忽然想起这档子事,颇有些遗憾。 “以后有的是机会。”尤西拍了拍他发梢上的雪,“要不……今天先来个简易版本的滑雪?” 徐泗摊手,“没有装备。” “所以我说是简易版本。”尤西冲他露出牙根,往地上一坐,伸直了双腿,冲徐泗招手,“过来,米凯,坐我腿上。” 徐泗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不要,太危险了。” 尤西却是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手腕一用力,一阵丁零当啷的铃铛声后,徐泗背对着尤西,跨坐在了他腿上。尤西握着他的腰,在他耳边笑得愉快,“米凯,你是不是还没有把意识转变过来,我们是不会死的。” 随后又补上一句,“顶多撞个骨折,掰一掰就好了,就像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样。” 第一次见我?徐泗歪着头想了想,好像跟尤西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里,他是骨折了来找的他,“那是你自己掰折的?” 尤西挑了挑眉,笑而不语,双手往后一撑,加速度加上重力,让他们飞快地贴着雪地冲了出去。 “喂!你们两个疯子!等等我!我他妈就不应该跟着来!”哈利杀猪般的叫声回荡在风中,激起回声,仿佛来自疯狂的布道坛,被尤西的大笑声所掩盖。 徐泗则觉得颈动脉剧烈跳动,压缩着喉咙的空间,让他无法张开口,他想起自己以前在游乐场坐过山车时也从来都吼不出来,兴奋抑制住他吼叫的功能。他看见一望无际的皑皑雪地在他们面前铺展开来,壮阔磅礴,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尤西的笑声灌进耳朵,仿佛直接灌进胸膛,导致那里鼓胀得像是要爆炸。 “我们——要怎么——停下来!”他大叫着问尤西。 尤西埋下头颅,听清了他的话,“我不知道——你想停下来吗?” 徐泗:“……” “抱紧我——”尤西吼道,徐泗迅速收拢手臂,抱着尤西紧紧环住他的手臂。 尤西屈起双腿,强行制动,飞溅起的雪花扑打在两人脸上,噼啪作响,徐泗感觉到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尤西一个转身带着他一起翻滚起来,徐泗全程被紧紧护在怀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两人面朝灰色的蓝天四仰八叉地躺在了雪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徐泗后知后觉地侧身弓起腰,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由于灌了满口的雪,心跳又跳得过于剧烈,他差点笑岔了气。 “刺激吗?”尤西一只手肘曲起,撑着头,侧身看他。 因为激动加上被风雪抽打,徐泗的双颊微微涨红,瞳眸也蒙上一层水汽,闪着漂亮的微光,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浅红泛着湿气的唇让尤西想起他情动的时候,这让他克制不住地凑近,捧起他的脸,吻了下去。 徐泗的嘴里刚刚融化了冰雪,一片冰冷的潮湿,此时又闯进来更冰冷的舌尖,热情地翻搅,不一会儿,他自己上涨的体温又快速地覆盖了原先的冷意,一时间,他已经分不清是冷是热,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站在高高的山顶,把头伸进云层,聆听天使在天堂快乐歌唱,但同时你也必须聆听,聆听地狱的岩浆在你脚底下发出的,噩梦般的嘶嘶声响。 于是他的喉头一阵哽咽,泪水浓稠得犹如水泥泥浆。 尤西被怀中人的战栗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到米凯紧紧闭着眼睛,睫毛轻颤,而滚烫的泪水源源不断地自两侧滚落,落入冰雪里,升起烟雾,融化出小小的坑洞。 “抱歉,吓到你了?”他手足无措地把人按进自己怀里,有些笨拙地拍打着徐泗的脊背,像是一个不得章法的新生儿妈妈,在安慰哭闹的孩子。 “不是。”徐泗在他怀里蹭了蹭,抬起他泛红的鼻尖,“没听说过喜极而泣吗?” 尤西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的表情,没发现再多的异样,“唔……你知道的,我不当人类很多年,一些奇怪的情绪可能已经丧失……” “去你的。”徐泗锤了他一拳,拍拍手,笑嘻嘻地站起来,“我看你什么情绪都不缺,就是缺心眼。” 他伸手指了指高高的山坡,只见那里一片黑气冲天,尤西脸色变了变,一跃而起,“来了。” “我们走。”说着,他拉起徐泗,一个闪身就上到坡顶。 那边,红胡子大卫已经跟聂格拉斯缠斗得昏天黑地,哈利则悠闲自在地坐在自己的镰刀把柄上,浮在半空中,盘着腿拖着腮专心致志地观看。 “你不去帮帮忙?”徐泗在左边猛地拍了一下他肩膀,差点把人吓得滚下去。 “嘘。”哈利面色凝重地打断他,“你看出来没?大卫的法力比之前跟我们对战的那次,高多了。” “嗯。”悄然浮在他右边的尤西沉吟一声,“他应该是把班特吃了。” “什么?”哈利咂舌,“不是说是爱人的吗?恶魔都这么丧心病狂的吗?” 尤西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当然不是所有恶魔都像他这么不择手段。但大多数恶魔喜欢趁虚而入,大卫估计是觉得班特已经没用了,与其让它苟且偷生,不如吃了它给自己增加法力。” “行了,这些事我都不管,重要的是,我怎么觉得聂格拉斯好像不是他的对手?”哈利咕哝道。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出言不逊,聂格拉斯抽空横了他一眼,哈利立马缩起脖子,安静如鸡。 “尤西。”看着看着,徐泗也觉察出不对劲,“聂格拉斯的手脚好像被什么缠住了,施展不开。” “是幻影。”尤西冷声道,“只有恶魔能看到的影子,死神看不到。” 哈利懵然一问,“你看到了?” 尤西没回答,他手中幻化出镰刀,秃鹰一般俯冲下去。 “你刚刚怎么不拉住他?”哈利扭头问呆站着的米凯,“他就是一个低阶死神,上去不是找死吗?” “因为这里虽然有个中阶死神,但是他不愿意帮忙。”徐泗翻了个白眼,“而且,你觉得我拉得住吗?” 哈利叹着气摇摇头,只好百般不情愿地站起来,犹犹豫豫地心想:我的专长不是打架啊……怎么最近老在打架呢…… 刚下去,他发现战况陡然生变,原本聂格拉斯打得束手束脚,往往无法第一时间躲避冲击,似乎被架着,肢体僵硬,但自从尤西下来后,他就仿佛彻底解放了手脚,开始大开杀戒。 至于尤西……哈利拄着镰刀若有所思地盯着尤西,看了半天没看出来尤西这小子手舞足蹈地对着空气在干嘛……看起来像个神经兮兮跳大神的,拿着镰刀这里戳一戳,那里砍一砍,可以说是非常搞笑了,他不厚道地噗嗤一声笑出来。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尤西煞有其事地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猛然掀翻出去,飞出很远后连滚数圈,而且并没有逃脱攻击,对方穷追不舍地咬了上来,他双手架着镰刀,像是在与什么抗衡。 “哈利!快去帮帮尤西!”场外,徐泗大声吼道。 哈利脑海中忽然闪出尤西方才的一句话,像是有人将冰柱敲进他的头盖骨,可是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他冲了过去。 “什么位置?”他大喊道。 “十点钟方向!”尤西迅速回答。 哈利想也不想地挥舞镰刀,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砍中,但是尤西明显松了一口气,自己爬了起来。 “谢了,哈利。”尤西朝他迈出一步。 哈利后退一步,面色警戒,“你看到了什么?尤西。不对,我应该问,你为什么能看到?为什么我看不到?” 尤西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但胶着的战况并没有给他任何的个人时间,他沉着脸,继续挥舞镰刀。 哈利依旧旁观着,只是眼神开始逐渐冰冷,但每回尤西遇上困难,他也会帮上一把。 米凯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他周围。 “米凯,你一直知道,对吗?”哈利头也不回地问。 “不,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他居然……居然是个……怎么可能呢?”哈利的表情像是喝下了一杯落进了死苍蝇的白开水,“我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他是死神,没错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的,他是死神,他以后也只会是死神。”徐泗拍了拍他的肩膀。 红胡子的幻影被牵制,聂格拉斯的攻击越发咄咄逼人,无路可走的他开始想办法遁逃,噼里啪啦胡乱丢出无数火球。 “皮特先生,他要逃,截住他的左后方!”徐泗冲聂格拉斯喊道,聂格拉斯一个光影闪身,出现在大卫左后方,大卫原本用火球掩护,往前猛冲,没想到对方比他的速快多了,一时间急刹都刹不住。 于是,他自己主动把脖子撞上了那把透着冷冽寒光的斩魄刀,刺啦一声,他几乎都没能发出一声像样的惨叫声,身体就开始冒出汩汩的黑气,然后化成了一滩恶心的绿色脓水。 战斗结束,聂格拉斯并没有把镰刀收起来,他朝尤西的方向走去,一脚踩在了那滩脓水中,脓水溅在了他光洁如新的黑靴上,他也并不嫌恶,只是面无表情地把脚拿出来,甩了甩,一路上留下散发着恶臭的黑绿色印迹。 徐泗跟哈利都默默地向尤西聚拢,他们心里祈祷着聂格拉斯什么都没察觉到,但是显然他们是在自欺欺人,聂格拉斯多年来跟大大小小的恶魔打交道,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是幻影? 这种恶魔在战斗中惯用的伎俩。 “你们两个干什么,瞎子吗?他不是我们的同类!”聂格拉斯的表情经过一场战斗,愈发狰狞,他愤怒地吼叫着,那双鹰眼里射出堪称深恶痛绝的目光。 “皮特先生,您先冷静一下。”徐泗双手平举,试图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尤西他刚刚一直在协助您。” “所以呢?”那双鹰眼僵硬地转动了一下,又迅速转回到尤西面上,“他是恶魔。看哪,他已经沉不住气了,我闻到了越来越浓烈的堕落的臭味。” 作者有话要说:哈利:为什么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第128章与死神共舞23 徐泗跟哈利同时愣了一下,因为他们也闻到了澎湃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恶魔气息,这股味道几乎铺天盖地,一瞬间无所不在,灼烧着人的气管和肺叶。徐泗心下大骇,下意识转头,却在尤西脸上看到了同样惊讶的表情。 不对,不是从尤西身上散发出来的! “是加尔。”尤西的眸中闪过精光,低沉的嗓音透露出些许紧张。 加尔? “皮特先生,小心身后!”徐泗的眼角瞄到一团黑雾,正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来,于是大声提醒。 聂格拉斯几乎是同一时间原地跳起,浮到空中。 黑雾紧接着掠到跟前,从中露出一张跟尤西神似的脸,鲜红的唇边挂着嚣张的弧度,男子的一只眼睛覆盖着透明的白色薄膜,仿佛眼珠上被不小心泼洒了牛奶。 “回去。”尤西冷着脸,发出命令。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趁着你的封印减弱,逃了出来,怎么能回去呢?”加尔嬉皮笑脸地向徐泗挑眉,等于是打了招呼,徐泗回以微微颔首。 “而且,我还有一笔陈年旧账要跟这位皮特先生算一算。”加尔无视尤西冰冷的眼神,悠悠转过身。 他身后的徐泗几乎是瞬间看到了聂格拉斯脸上爆裂开的表情,先是半秒钟的呆滞错愕,随即狂暴的怒意和歇斯底里爬上那张原本冷酷阴鸷的脸,“独眼——加尔!” 他愤怒地大吼一声,眼珠子几乎瞪出那双盛不住它的眼眶,咬牙切齿,“你总算是现身了!” “阁下找我有什么事吗?”加尔嘿然笑道,仰着头挑衅地看他。 聂格拉斯全身都因为气愤而抽搐起来,“你杀了我的柏格妮,你觉得我会找你有什么贵干呢,只配活在下水道的渣滓!” 加尔和尤西皆是脸色一变,聂格拉斯已经提着刀不由分说地砍了过来,加尔冷笑一声,挺身迎上。 “尤西,加尔现在打得过聂格拉斯吗?”徐泗问。 “如果放在很多年以前,他还没有遭受万魔重创之前,聂格拉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是现在,他的法力已经所剩无几了。”尤西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弟弟,看上去随时准备冲上去帮助加尔。 “等等等等,”哈利已经晕头转向,试图理清其中关系,“那位看起来非常……唔……强大的恶魔先生是独眼加尔?” “没错,加尔。”徐泗点了点头。 哈利愣了足有三分钟,猛地跳出三尺,“那尤西跟他是什么关系?” “兄弟。” 哈利张大的嘴可以塞下一只鸡蛋,说话像是一台出了故障的打桩机,“独眼加尔是尤西的兄弟……那尤西,尤西,尤西是……范布斯特伯爵?那……那……那个传说中的恶魔伯爵?!” “他们确实姓范布斯特没错。”徐泗略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因为他并不知道尤西兄弟俩曾经的名声,所以也不能领会哈利闻之色变的心情,“你没事吧兄弟?” “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哈利面如菜色,惨笑着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挪开,蹲在很远的地方抠起脚下的雪。 “他看起来很受打击。”徐泗看了尤西一眼,“我想以后你需要好好跟他解释一下。” “没什么好解释的。”尤西轻描淡写地开口,“反正今后,我们也不会是一路人,趁早桥归桥,路归路。” “可是,你还是喜欢做死神的不是吗?” 尤西把头转向一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可能是觉得没有意义。 加尔跟聂格拉斯的交战胜负渐分,不出意料,加尔节节败退,他的武器是一柄长剑,与镰刀在空中碰撞出迸溅的火花和激烈的声响,剑刃一直被镰刀压制,然而加尔的气势丝毫不见减退。 徐泗敏感地察觉到尤西的气息开始波动起来,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徐泗忽然在想:加尔为什么选择在这个节点冒出来,挑战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可以打赢的聂格拉斯? 还是说,他只是想趁这个机会,彻底激发出尤西的恶魔力?因为他知道,在他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尤西绝不会坐视不理,他们是一脉同宗的亲兄弟。 这时,聂格拉斯的左手突然化出一根权杖,徐泗记起来上一届赛酒大会第一名的奖品,好像是叫奥丁之眼,权杖顶部果真是一只眼睛形状的图案。所有人都看到那个原本闭着的眼角突然睁开,随即一道刺眼的金光闪过,加尔闪避无暇,腹部被金灿灿的光束洞穿,然后他像是手脚被钉住,无力地跪倒下来。 徐泗看到他往尤西这边看了过来,唇角依旧上扬,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尽管他现在以一个屈辱的姿势跪在聂格拉斯面前。 聂格拉斯咆哮着举起镰刀,徐泗感觉到身边罡风鼓动,比加尔身上还要强劲的气息掩盖住了徐泗的口鼻,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看到了不一样的尤西。 黑色的大衣变成了赭红色长袍,金色的长发被罡风吹舞,跟风雪纠缠在一起,黑气从他的脚底喷薄而出,仿佛是从他身体里挣脱了桎梏,争先恐后地翻涌四蹿,徐泗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和蹙起的眉峰,似乎饱受煎熬。 只差最后一步……徐泗摆了摆自己手腕上的铃铛,走向哈利。 “喂,借你的镰刀用一下。”他拍了拍哈利的肩膀。 哈利抬起头,缩缩脖子,“做什么?我马上就走了,这里太可怕。” “借用一下,马上还给你。”徐泗冲他展露微笑。 在他和善的笑容下,哈利鬼使神差地交出了自己的镰刀,然后他看着米凯把他的镰刀放在手里掂了掂,似乎在计较是不是称手。 “它是不是很锋利?削铁如泥的那种?”米凯问。 “废话,这可是我们吃……”哈利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地看到米凯把他的镰刀抛到了空中,他咆哮出声,“米凯!你这混蛋!要是把它身上一颗宝石摔下来我就……” 一句话又没说完,他看到米凯伸直了双臂去接镰刀,镰刀的刀刃向下坠落,他想说,你这样接很危险,有可能伤到自己,可是还没等到他开口,他就发现米凯丝毫没有躲避的迹象,他就这么直挺挺地立在那儿,伸直了手臂。 一阵血光闪过,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喷洒到他的脸上,与此同时,他听到铃铛的丁零响声,是米凯手腕上的铃铛,一阵乱响后归于静止。 紧接着,他好像听到了尤西的喊叫,他大叫着米凯的名字往这边扑来,生硬地撞开了自己的肩膀。 那边,聂格拉斯的镰刀也落下了,但是并没有落到加尔的身上,一个短发女子低着头蛮横地冲了进来,挡在了他们二人之间。 斩魄刀自女子的左肩砍入,被固定在她的胸膛。 聂格拉斯皱着眉毛抬起头,对这位不速之客分外不满,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女子脚上的洋红色小皮鞋时,他的双手剧烈颤抖起来,这让他握不住他那把斩杀了无数恶魔的镰刀。 柏格妮微笑着抬起她秀气的脸,瞳孔已经开始扩散失焦,“我与主人签订契约自愿放弃生命,一切都是我自愿,哥哥。” 聂格拉斯像是不相信自己双眼看到的事实,这个雄壮的男人,瞳孔却开始震颤,难以置信,“为什么?哥哥对你不好吗?” “好,但我只想逃离你。”柏格妮的身体无力地垂倒下来,被她身后的加尔稳稳接住,“因为你囚禁了我的灵魂,而加尔大人他,叫醒了我,拯救了我。所以我选择跟他走。” “柏格妮。”加尔轻声唤她。 “我在,我的主人。”柏格妮的脸转回来,对着加尔。 “我想我们是朋友,柏格妮。”加尔看到她的容颜开始消退,他们之间的契约开始脱落。 “嗯,抱歉带给你这么多年的困扰,我的朋友。”柏格妮伸出手想要抚摸加尔的脸庞,可是她的手已经开始化为白骨。 “噢——不——你怎么能做到这么狠心!”聂格拉斯抱着头发出惨叫,他双眼涣散地看着他甜美可爱的妹妹正慢慢化成一堆白骨,他还没享受到一丝丝重逢的喜悦,就亲手葬送了说不定可以言归于好的机会,这一切正无情地大声嘲讽着他这些年的偏执和顽固。 “我想,我现在应该说一句,我自愿解除与恶魔尤西之间的契约关系。”徐泗躺在尤西怀中,虚弱地微笑。 他现在头脑非常清晰,他能听到一切,也能看到一切,只是一种麻痹的冰冻感从他的肩膀开始,向下蔓延到腹部,向上蔓延到头皮,他的身体似乎在结冰。 这意味着他要赶在他的脑子还没被冻住之前,说完他想说的话。 “你可以继续做你喜欢的死神,尤西,恶魔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它会不断提醒你那些黑暗伤心的过往,你经历了太多,遗忘对你而言是更好的选择,比我待在你身边还要好。”他感觉到冰块已经哽住了他的喉咙,因此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尤西紧紧地抱着他,他没有眼泪可以流,可能是他的大脑对这一突发状况还处在质询状态,没办法下达悲伤的指令,所以他只能尽可能地抱紧米凯,他甚至生出一种想吃了他的冲动,似乎只要这样做了,米凯一样可以跟他一起永生。 但是他毕竟太多年没有当恶魔,那个想法一出来就遭到了无情的遏制,被理智狠狠地踩在脚下。 “你没有什么想到对我说的吗?尤西?”徐泗最后问。 “我不知道说什么。”尤西摇摇头,“我觉得我似乎经历过很多次这种场景,每次我都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我想或许——” 徐泗没听到尤西后来说了什么,他听到了叮叮咚咚一阵连环音乐的响声,然后他感觉到灵魂被狠狠抽离,被打包成一团然后塞进了一个大箱子,箱子里密不透风,几乎让他窒息。 “还记得我吗徐先生?”徐泗听到耳边炸起熟悉的总攻音。 “嘿,好久不见,哈弟。” “我想我是来宣布一个好消息的,幸运的徐泗徐先生。”2333系统的声音十分欢欣雀跃,您可以回家了。” 回答它的是长久的沉默,于是它试着提醒,“徐先生?” “回家?”徐泗喃喃出声,猛地一抽搐,颤抖着睫毛睁开眼。 第129章狂想曲 “副馆长?徐副馆长?”办公室里响起女助理略带沙哑的嗓音,室内的空调打得很低,人一进来就直打冷战,但靠在座椅上低头睡着的男人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满头大汗。 卢青抽了两把餐巾纸,叠得方方正正捏在手里走了过去。她做了三年的秘书,从来都是一身笔挺西装的中性打扮,她不需要像别的女秘书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用以取悦年轻的上司,因为她的上司对女人丝毫不感兴趣,这一点,她第一天就职时就被毫不避讳地告知。 整个蜀阳博物馆因为一周前在明坊发现的那批文物,已经熬了五天的通宵,馆长去上头开会递交报告,文物搜寻和保护工作由副馆长亲自开展操持,这批文物的出土量和年代价值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所以上头很重视,馆内更是忙得人仰马翻有如前线战场。 午休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前线勘测的专家已经陆续到达会议室。 “副馆长。”卢青在椅背后站了近五分钟,再次出声。 旋转靠背椅猛地震了一下,差点向后倾倒,卢青眼疾手快地托住,关切出声,“又做噩梦了吗?” 回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久到卢青几乎以为上司又睡了过去,正欲开口报告外面的情况,椅子转了过来。 “几点了?”连续的熬夜使人疲惫到极点,连声音都变得嘶哑,徐泗揉了揉眉心,摸到满手心的汗水。 卢青递上一早准备好的餐巾纸,“近两点了,王教授他们带着各自的副手已经到了。” 她观察副馆长的表情,眼神迷茫,找不到焦点,青白的脸色和下压的唇角显示出他现在的情绪糟糕到极点,程度堪比博物馆失窃。 徐泗深呼吸两口,胡乱擦了两把汗,把湿透的餐巾纸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桶,甩了甩头,接着弯腰摸索,把随便扔在桌子角落的无框眼镜捡了起来,眼神顿时清明了许多,“走吧,会议两点整开始。让我先去看看我可爱的宝贝儿们在照片里长什么样子。” 卢青的嘴角漫出笑意,这个刚刚过完33岁生日的男人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坐到副馆长的位置不无道理,除却格外的人格魅力,就是这种从来不把任何情绪带到工作上的魄力,很多资格比他老的同事老奶奶都不扶就服他。 第一次的实地勘测结束,根据专家的汇报和意见整合,徐泗决定隔天跟着一起去查看查看,专家们对徐副馆长这种时不时要求同行的要求已经见怪不怪,大家都知道这个年轻人特别爱折腾自己,也就一口答应了,只是苦了周末约了相亲的卢青也要被拖着一起下乡。 徐泗像是什么都规划完毕之后才想起来这档子事,出于对下属的人道主义爱护,他礼貌性地说了一句,“青青啊,你不是要相亲吗?要不周末就别去了吧?回头伯母又要说我耽误……” 没想到的是,卢青这个平日里的工作狂这次居然一口回绝,“好啊副馆长,那我明天就不去了,唉呀,你也知道,家里催得紧。” “诶?卢青青,你怎么能这么三言两语就放弃组织了呢?你的奉献精神呢?党在看着你,人类文化遗产和精神瑰宝在看着你——” 卢青本人已经一溜烟跑远。 徐泗望着她毅然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摇头叹息,看来工作狂的阵线又少了一位盟友。 “叮铃”,手机传来一条短讯。 卢青:“头儿,外面下暴雨。记得打伞!” 徐泗脚步一转,去办公室拿了他的大黑伞,等出了大门,才发现像这种风力十足的暴雨,打不打伞基本一个样儿,顶多呵护个发型。 等他好不容易挨到了馆里给他配的那辆过时大众车跟前,一进去,发现全身已经湿透,打开冷气,连打三个喷嚏。 他发动车子,驶出地上停车场,这才有空回想起午休时间做的那个梦。 算起来,距离他大学毕业整整过去了十年,其中因为坠楼伤到脑袋昏迷了一年半的时间,住了两年的院,醒来之后,他就经常做这个冗长的梦,长到牵扯了几生几世,脑袋里还住进了一个系统。 十年来,除了度数日渐加深的近视,他收获最多的就是这个梦。 他曾经看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试图从各个角度深度剖析他的梦境反应出现实中的他所面临的压力和困惑,剖析来剖析去,那位医生最后说了一句让他印象深刻的话,他说,“徐先生,你相信命运吗?” 妈的,什么狗屁庸医!徐泗又打了个喷嚏。 手机铃声响起,他顺手按下免提,徐女士抱怨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到哪儿了?是不是刚出发?怎么又加班?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从你那儿过来又堵,你就不能提前一点儿?这个工作累死人不说还不挣钱,咱不干了!” “哎呦老母亲,我不干了你养我吗?”徐泗打趣。 对方沉默了一阵,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你赶紧给我嫁人!找个有钱的相夫教子去!” 自从跟徐女士出了柜,这位妈妈从强烈抵触到慢慢接受顺其自然,花了太久的时间,现在已经到了能随时随地开玩笑的地步。 徐泗推了推眼镜,笑出了声,打了一把方向盘,“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咱们徐女士……”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厉刺耳的响声,眼前突然掠过一道白色人影,徐泗猛地踩了一脚急刹。 “怎么了儿子?”手机里传来徐女士惊慌失措的询问。 “没事,妈,差点闯了红灯,我先不说了,在开车呢。”说完挂断了电话,拉下手刹,打算下车查看究竟,他刚刚似乎感觉到了碰擦声,因为暴雨天能见度不高,他行驶的速度非常低,按理说不会撞到猫猫狗狗。 然而还没等他拉开车门,有人却先他一步拉开副驾驶车门,猫腰钻了进来,带进一车的雨水。 徐泗悚然一惊,怎么的?大雨天的遇上抢劫的了? 眼看着那人把手伸进夹克口袋掏什么东西,徐泗连忙举起双手,“兄弟,不要掏家伙,有话好商量,我把身上所有财物都给你。” 闻言,那人抬起脸,徐泗立刻低下头不去看他,怕被歹徒杀人灭口。 “额……你误会了,我只是把钱包拿出来,想让你方便的话送我一程。” 车内一阵沉默的尴尬,徐泗把高举的双手放下,悻悻地擦了擦鼻子,这才敢转头去看他。 “你这人,拦车的方式有点特别啊……” 那人把湿透的刘海往后一撩,水珠撒到车顶,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五官,他冲徐泗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一带根本拦不到的士,过往的车辆中就你开得最慢。” 徐泗目光闪了闪,别开眼睛,发动车子,“钱就算了,你要去哪里?” “华天酒店。”那人听见徐泗答应捎他一路,声音里染上喜色,“你跟我顺路吗?” 徐泗想说一点都不顺路,但话到嘴边在牙关转了转,又被他吞了下去,“算是顺路吧。” 反正地球是圆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怎么着都能绕回去,怎么着都能顺路,没毛病。 那人也不计较他的话里的“算是”是什么意思,低头开始玩手机。 徐泗用眼角的余光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心想,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巧的事吗?这人拦个车都能拦到我?十年的时间真长,徐泗不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变化,但这人似乎变了很多,帅气依旧帅气,却不似以往那样锋芒毕露,棱角分明的钻石终究会在时间的洗礼下变成圆润内秀的珍珠,只是……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莽撞。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玩手机的人抬起头,忽然出声。 “我长着一张大众脸。”徐泗弯起嘴角。 “这么帅的大众脸可不多见。” “哈哈哈哈,谢谢夸奖。” 那人继续低头摆弄手机,过了半晌,他把亮闪闪的手机屏幕凑到徐泗跟前,红灯前徐泗踩下刹车,扭头看过去。 屏幕上,是徐泗跟他的合影,当时的徐泗年轻有朝气,笑得有点拘谨别扭,当时的萧景一只胳膊搂着他的肩膀,笑得灿烂,露出一口白牙。 那是在大学毕业典礼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虽然对于徐泗来说,他对隔壁系的这个男生简直了如指掌,但萧景对他却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徐泗的名字。那天,徐泗鼓起勇气上前,支支吾吾地想要跟校草合影,校草爽快地答应了,由于后面还有一排小女生叽叽喳喳焦急地排着队,给他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徐泗笑得很仓促。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徐泗挑了挑一边的眉,表情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好久不见,萧景。” “好久不见,徐泗。” 徐泗一边的眉挑得更高了,“你居然还知道我的名字?” “你很出名。”萧景笑了,“至于是因为什么出名……” 徐泗脸上有些挂不住,“大概是风流成性,渣男。” 萧景歪着头想了想,“可是我没觉得你风流……我一般看人很准。” “那你还真是看走眼了。”徐泗无奈地笑了笑,余光瞥到右边人的小臂,心里猛地一跳,“你……出血了。” “嗯,刚刚拦你的车蹭到的。”萧景不在意地甩甩胳膊。 “你等等。”徐泗开了双闪,在路边停下车,冒着雨打开后备箱,又冒着雨回来,雨水糊满了他的眼镜,他摘下来在衬衫上胡乱擦了擦,“我这儿常年备着急救箱。我找找红药水。” 一阵乒乒乓乓的翻找声之后,他如获至宝,“找到了!我就说我记得买了的,不知道有没有过期,我先看看保质期,啊,对了,给,这里有生理盐水,你先自己清洗一下。” 然而对方压根没有响应他的要求伸手接过生理盐水,徐泗疑惑抬头,萧景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桃花眼里含着笑意,把徐泗看得微微发怔,心跳加速。 萧景接过透明小瓶子,指尖若无其事地刮擦到徐泗的掌心,他打开瓶盖,若无其事地问道:“你还喜欢男人吗,徐泗?” 第130章交响曲 徐泗颤了颤睫毛,不动声色地拉过他的手臂,用棉签沾了生理盐水,替他擦拭伤口上的血渍和污水,动作不轻不重,不疼不痒,一如他说出的话,“都这把年纪了,谁还会谈喜欢?” “这可不像当初跟男友相约跳楼的你啊。”萧景眼中闪过失落,嘴上依旧揶揄道,手臂上顿时一阵刺痛,徐泗加重力道按了两下,萧景皱皱眉,没有任何不悦,话锋一转,“那之后,我去找过你。” 徐泗有点诧异地抬头,其实不怪萧景误会,当初那次乌龙事件闹得挺大,还登了报纸头条,那些嗅着鼻子寻找大新闻的记者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他和那个龟孙子安上了一顶大帽,说什么不堪社会和舆论的重负,这对忠贞不渝的大学恋人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向世界宣告同性之间存在真爱,他们饱受歧视别无他法,只能用生命发出抗议,并由此,推动了社会话题,大声谴责恐同者并呼吁同性恋平权法案的落实,最终竟然引发了不小规模的高潮。 徐泗那个时候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是非曲直全凭那个龟孙空口白牙胡扯,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事情早就石沉大海,大众早就习惯性地选择遗忘,他再想辩驳也无济于事,只好顺其自然,如今再被提起,除了膈应,也再没别的情绪波动。 “那件事……说来话长。”他清洗完伤口,开始涂红药水,“不过,没想到你也来病房看过我?” “嗯。”萧景看着红色的液体被棉签沾染,再一点点染上自己的皮肤,“刚好碰到你的那位也在病房。” “大概是因为愧疚吧。”徐泗耸肩,徐女士说那龟孙有段时间天天守在病床前,守了一个月熬不住了才离开。 “我当时还祝福了你们俩。”萧景笑了笑,徐泗分不清那个笑容里夹杂着什么情绪,看着有点苦。 “不过看样子,我的祝福并没有奏效,你现在似乎是单身。” 你的祝福要是奏效了我才苦逼……由于没有绷带,徐泗给他贴上了几道创口贴,看来看去还是有点不放心,“我这里有消炎药,你带回去,记得吃。” 萧景默不作声地接了,也不把那一小瓶消炎药放进口袋,就这么攥在手心里。 徐泗重新发动了车子,驶上主干道,雨势小了些,车速也提了起来。 徐泗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意外的相逢似乎点燃了他行将就木的心火,但是当他看到萧景左手无名指上的一只朴素的银色素戒时,那团火又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微弱的火苗都没有挣扎着扑腾两下,就毫不犹疑地熄灭了。 十年过去了……萧景要是结婚得早,孩子估计都能打酱油了。 他自嘲地勾勾唇角,把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饭店门口。 “这把伞给你。”他从后座把那把大黑伞抄过来塞进萧景手里,又叮嘱他记得吃消炎药,等了一会儿,对方还没下车,他投去疑问的目光,怎么?要我帮你拉开车门吗? 萧景斜着身子握着伞,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目光中杂糅的情绪令徐泗头皮发麻,让他分分钟怀疑萧景可能是个基佬,如果不是他明确记得他曾经放言自己有个青梅女友,不接受其他任何表白的话。 “你……”徐泗紧了紧方向盘,“要跟我交换一下微信吗?方便以后……” 萧景二话不说,把手机递到他面前,那速度丝毫没有之前磨磨蹭蹭不下车的犹豫。 原来是想交换联系方式又不想主动开口,所以才一直僵着的?徐泗失笑,接过他的手机。 “以后常联系,老校友。”把手机塞回去,萧景看了看手机满意地下了车。 徐泗刚刚把车子开出酒店暂停区,微信就叮咚一声。 头像是这个人一如既往喜欢的海绵宝宝,徐泗点开。 萧景:今天谢了,路上小心。 徐泗把手机揣回兜里,掉个头,原路返回,回了徐女士那里。 一进门,徐慧正在把重新加热的饭菜从微波炉里端出来,徐泗看看手表,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听见房门的动静,徐慧抱怨,“可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哎呦,我都快饿死了。想你了老妈~”徐泗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顺便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吧唧一声,徐慧笑开了花,嘴角忍不住上扬,说出的话却仍旧是嫌弃,“给我闪开点,没看到我手里端着汤呢?去去去,去洗手。” 徐泗嘿嘿笑了两声,从她手里接过浓白的鲫鱼汤,转身去洗了手,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像是头天从监狱里放出来一样!”徐慧从他背后经过,大力地拍了一掌他的后背,差点把他口里塞满的米饭拍出去。 徐泗哎哎呦呦,“妈,你这铁砂掌威力不减当年。” “那是,广场舞不是白跳的,晨跑不是白锻炼的。说到身体,我可比你强多了,看你这副病恹恹的瘦猫样。让你搬回来跟我一起住非不听,三餐又不好好吃……” 徐慧一端起饭碗就开始唠叨,徐泗乐呵呵地听着,自从他受伤醒过来,他跟徐女士就没再吵过一次架,翻过一次脸,可以说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谁说唠叨不好呢?听多了还能听出节奏感。 “听到了没!”徐慧见他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敷衍模样,反手又是一巴掌。 “听到了听到了,我也想搬回来跟你一起住,有个免费的保洁阿姨多好啊,但是老妈你也不担心打扰我的二人世界?”徐泗翻了翻眼睛,把一块剥了壳的虾放进徐慧碗里。 “哎呦呦,你还有二人世界?可别逗我了,就你这工作忙的,哪有什么心思谈谈小恋爱?我看你还是多攒点钱自己养老吧。”徐慧不留情面地拆穿他。 徐泗撇撇嘴,正打算去添碗饭,手机响了。 萧景:到家了没? 徐泗又坐回来,对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琢磨来琢磨去,正在输入的字样维持了很久,最后发出去两个字:到了。 对方也一直是正在输入的状态,徐泗盯着那几个字,腰板僵直,然后他收到了一个字:嗯。 …… “啧,我怎么看着有情况?”徐慧察觉到儿子深锁的眉头,紧绷的脸色,那种盯着手机屏幕的紧张感她坐在桌子对面都能感觉到。 “没什么。”徐泗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捧起饭碗扒拉两口,结果发现碗空了,一抬头,就撞上徐女士意味深长似笑非笑的眼神,莫名有点心虚。 “缘分到了,就要抓住哦儿子。”徐慧鼓励道。 徐泗龇着牙笑了笑,不是我不想,可是人家是已婚人士啊…… 洗完澡,徐泗躺在床上处理完工作,已经将近十二点,他怀着一种奇异的心情打开手机,翻起萧景的朋友圈。 此人更新朋友圈的频率可以说是非常低下了,一个月发一条,有时候甚至半年才发一条,还都是一些无关痛痒莫名其妙的语句。 最新发的一条是今天早上的:我回国了,好久不见。 半个月前的:意外从教授口中听到曾经心心念念的名字,像是玩儿击剑时被重重刺中,辗转反侧一夜,我决定回去。 越往下翻,徐泗一种隐秘的猜测越清晰,叫嚣着闯入脑际,似乎……没有秀恩爱?没有晒结婚照?更没有晒娃?看他发的那些动态,好像是在暗恋别人?这么说……是单身?! 这一认知一旦形成,就如星火坠地,瞬间燎原。 他兴奋地手指都在颤抖,按了好几次才戳中头像,编辑了数次,删删改改,他问:萧景,你还是单身狗一只吗? 嗯,语气很好,诙谐中透着揶揄,符合朋友间互相打趣的设定,嗯。 捧着手机转了个身,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等待最终审判的焦灼感,他深呼吸两口,坐起来,曲起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一下一下摇晃着身体点着头,下巴磕在坚硬的膝盖骨上都磕出了红印。 过了有五分钟那么久,叮咚声再次响起,徐泗迫不及待点亮屏幕。 萧景:汪。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徐泗在床上打了个滚,滚完发觉自己的行为有点幼稚,他咳嗽两声镇定下来,捞过手机再想发消息时,萧景先一步发来了。 “你还不睡吗?明天还要赶飞机。” 他怎么知道我明天要起早赶飞机?我说过吗?大概吧,先不管这个,他按键如飞,“我看你无名指戴着戒指,以为你孩子都可以喊叔叔了。” 等了一会儿。 “没有,那个戒指十年前就戴上了,我自作主张戴的,希望有一天能亲自为那人带上另一只。” 徐泗蓦地一阵心酸,有些唏嘘,“有暗恋对象?” “有。” 一个有字让徐泗退却了,他现在都搞不清萧景是弯是直,再试探下去恐怕自己就露馅了,但是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回什么,是祝他早日追到心上人,还是劝他看开点,追了十年都没追到希望也不大了。 聊天对话停在这里,气氛有点尴尬。 萧景率先打破沉默:你想看看我的暗恋对象是谁吗? 不想……徐泗的心脏一阵紧缩,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可以啊,来让我看看是哪位美颜盛世。 对方沉默许久,应该是在找照片。 徐泗脑袋放空地等着,等到叮咚声起,他机械地点开图片。 瞳孔微微放大。 照片上是一个侧影,地点是大学阶梯教室,照片中的人坐在前面第三排,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照片拍的就是这么一张半张脸的模糊睡颜,那人在课上睡得格外香甜,压根预测不到他即将被历史老师点名起来回答一个听都没听过的狗屎问题,然后被老师赶出教室。 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像是有个毁灭全部的定时炸弹在他的世界爆炸,一幕幕的记忆洪水般涌进来,徐泗的所有认知里被席卷得只剩下三个字:这是我。 这tmd是我啊!萧景暗恋了十年的人是我吗?他不是直的吗?他的青梅女友呢?木着一张“卧槽”脸,他愣了不知道多久,小小的房间静谧地只剩下自己的心跳,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是个陌生号码。 徐泗隐约猜出是谁,他的微信号跟手机号关联。 他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对方保持着长久的沉默,徐泗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我想见你。”萧景开了口,嗓音低沉,四个字像是花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徐泗立刻蹦起来,歪着头,耸起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套衣服一边说:“你等我。” 说完挂断电话,拿了钥匙就往外冲。 听着手机里传来忙音,萧景紧紧攥着手机,全身的血脉都在鼓动,心脏撞得肋骨生疼,他……他终于说出了自己藏了近十五年的秘密,从半个月前在教授那里偶然听到徐泗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这股渴望就从来没有停息过。 现在如愿以偿,他生出一种解脱和欣喜。 当年他不敢说出口,他知道徐泗私生活混乱,也不太把感情当回事,所以虽然经常接收到他暧昧的目光,但总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毕竟……那人对很多人都那样,男的或者女的。他怕自己的感情受到轻视,被冷嘲热讽,他曾经无意中撞见过徐泗回绝别人时的冷言冷语,那个神情那个语气,同样的事情加诸在自己身上,他不确定自己能一笑而过。 那时候,自己心有所属,但找他告白的女生一波又一波,实在无力招架之余他只能撒谎说自己已经有女友,用以避免过多的骚扰,谁知道这件事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了出去,那之后,徐泗连暧昧的眼神交流都杜绝,他知道一切都没有希望了。 等他终于煎熬过四年,临近毕业,他突然想托盘而出,不给自己后悔的余地,却突然发生了跳楼事件,震惊之余,他只能拾起自己碎得一塌糊涂的心,强撑着去医院看望他,还无奈地送上了祝福。 那天他买下了一对对戒,飞去了别的国家。 萧景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稍微移开点,那里已经印下比周围皮肤都要白上一个色度的戒印。他把行李箱翻开,从夹层里翻出那只深蓝色的戒指盒,打开,白色的灯光下,剩下的那只崭新的戒指泛着银光,静静地立着,在素白的戒托上投下黑色的阴影。 手机的叮咚声响起。 小鼻涕:房间号。 他捏紧了戒指盒,揣进兜里。 等他气喘吁吁地从楼梯下来一路狂奔,在门口发现换了身衣服又湿透的徐泗时,所有的情绪都奔泻流出,融进了夜幕,化进了雨中,凝固在没有打伞立在雨中的人身上。 穿过雨幕,视线直直地相撞纠缠,平静的海面下翻腾着汹涌压抑的洋流,没有多余的话语,他们就这么对视着,隔了十年的时间,再次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当年激动得难以自已的心情故态复萌。 萧景忘记打开那把黑伞,就这么抓着伞冲到他跟前。 “我叫徐泗。徐徐图之的徐,涕泗横流的泗。”雨水冲刷着徐泗的脸,他撩了把贴在额头的湿发,抬起头,目光如刀子般深刻地望进萧景的眼睛,“考古系的萧景同学,我暗恋你很久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他妈忘记到底多久,我是个男人,你也是个男人,但是我想跟你过一辈子,你能接受我吗?” 这是十年前徐泗想对他说的话,一段自我介绍加告白,他熟稔于心。 萧景的脊背似乎颤了颤,黑伞从他手中脱落,溅起水花,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面前的人,身体因为激动而发烧,沿着脊椎一直烧到他的脑子。 “你抢了我的台词。”萧景在他耳边,气息不稳,“我连戒指都准备好了。” 他掏出戒指盒,单膝跪地,扑通一声引起周围路人的注视,所有从车里下来撑着伞进入酒店的人都停下了匆忙的脚步,酒店门口也早就围了一圈人。 “我错过了十年,不想再错过你生命里任何一秒,让我待在你身边,好不好?”温柔的声音浸润着雨水,简直能融化每个人的心。 打开的戒指盒里,那枚戒指并不是什么花纹都没有,上面有六个点,点连成线形成一个小小的六角星。 徐泗扬起微笑,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部分正式完结啦。这篇文3月12号发出第一章,今天是8月1号,前后历时四个半月,中间断断续续因为各种原因断更一天或两天,感谢所有陪伴我一同度过这四个半月直到今天的小可爱们,你们真棒。 其实这篇文到目前为止受到的差评不少,这是我第二本书,虽然不完美,依然存在太多的瑕疵,但是比起上一本,我做到了一本比一本好的承诺,个人觉得自己有在进步,不怕写的烂,就怕止足不前,我也在全方面地学习着如何写的更好,希望为你们带来更好的小说。 下一本的大纲已经在拟定中,两个主人公一个流氓痞坏武力值嘴炮值max,一个尖酸刻薄偶像包袱三吨重,希望下本书依旧可以看到你们!~ 此文可能还有番外二三四五篇,么么扎~唔……最后不要脸地求一发作者收藏,捂脸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八零电子书—http://Www.txt80.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