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重修上一世 李唐王 著 序章 雪山、鲜血、第九世   冰冷的枪口顶在眉心的感觉不是很好。   临近死亡,他却没有觉得惧怕,而是有一丝解脱之意。   枪响之前脑子里十分寂静,感官变得模糊而又敏感,阴沉的天空显得黑暗,落在身上的单薄雪花沉重万斤。   他觉得自己这应当算是罪有应得的结局,甚至比设想的死法更好一些,毕竟来得干脆。   恍惚间他只觉得眼前漫天雪花消失不见,远处有光彩向自己移动而来。   那是九个奇怪的人。   他们穿着同样的素白衣裳,围坐成一个圆圈,面目模糊神色安宁肃穆,圆圈留了一个位置,不知为何他认定那位置是为他留的。   “你来了。”为首的一人陈述道。   他坐下来,疑惑地打量这些人。   “你就要死了,不想忏悔一下么?”为首的人道。   忏悔?   他一愣,随后无所谓地笑道:“这辈子我罪孽太深,即便阎王有颗菩萨心肠也不会饶了我,忏悔做什么?”   九个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嗤笑,为首那人摇头道:“果然,这性子是改不了的。”   “你们是谁?”他毫不压抑好奇心地问道。   “我们是你。”   “你们是我?什么意思。”他微微吃惊,眼中目光似看着一群神经病人一般道:“我可是个无神论者,你们别想吓我。”   那人低笑了一声,似对这“无神论者”的自我标榜很是瞧不上,他道:“我们九个是前九世的你。”   眼见他面露惊疑不定之色,那人继续道:“人是要投胎的,你应该听说过一个人如果投胎十世都是善人那么会封为神仙,而你,或者说咱们则很不幸地做了十世的恶人。”   他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迟疑道:“我这辈子倒真的是个恶人。”   “我们和你一样。”   “你是第几世的我?”他不知为何竟然信了这假得似乎一戳就破的鬼话。   “第一世。”那人道。   “我以为做了恶人是要投胎成为畜生的。”   “天道总会留有一线生机。”一世故作神秘道。   “我要死了,马上就要被那颗子弹打穿眉心咽气蹬腿儿了,你们找我干嘛。”   一世叹息:“你实在太过不争气了,你是第十世,如果你死了那么咱们就真正成了十世圆满的恶人,要永世受到苦难的。”   他心中一凛,他是个很怕疼的人,听到这话有些害怕。   “那你们能让我不死?”他问道。   “不能。”   他翻了个白眼,然而一世又道:“不过我还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啥办法。”   “我们可以把你送入第九世的世界,如果你能阻止他不做下那么多的恶,那么就不会有十世的圆满,咱们就可以得到解脱。”一世沉声道。   “为啥是我?”   “你去不去?”   “去!不过……第九世我是什么人,做下了什么坏事?”   挨着他的一个身影闷闷回应道:“我是九世,不过你问的这些问题我都已经忘记。”   他傻眼了:“那我怎么阻止你?”   “这就要看你的了,去吧,时间不多了。”一世淡淡说了一声,一挥手,他眼前重新浮现飞雪。   “砰!”   一声闷响,他温热的身体栽倒,身下白雪悄然染上嫣红。    第一章【遣送回家的少爷】   红墙建得厚实点总是没有坏处的。   高门大院里声音隐隐约约从厅堂里传出,一俟那无形的声音挨着高高的墙垛了,也不用怕墙外的闲人听了去。   此时在厅中袁守诚满面恭敬地微微曲着身子给旁边座位上的那人斟了一盏茶,茶是上好的君山银针,嫩黄的茶芽儿在雪白的瓷杯里徐徐下沉,而后又缓缓浮起,香气清高,闻起来就连袁守诚这种不懂品茶的表面附庸风雅,内里胸无点墨的粗鄙商人也觉着这钱花得确实不亏!   “先生您先喝一杯,天也热得厉害,解解暑气。”袁守诚笑道,客气地把茶盏推到那人面前。   黄耆低眉,却是没有喝而是摇头叹道:“你不消多说了,今天我把令公子送回来就意味着我与他师徒缘分尽了,修行这件事不可强求的。”   说完,也不见这位坐在木椅上的身着清素道袍的中年道士如何动作,那刚刚被推到他面前的茶杯轻飘飘地就横行移动几寸,硬是又追上了袁守诚缩回去的手。   “先生。”袁守诚重重叹了口气,眼含期翼地道:“我儿真的就没有一丁点的修行天赋么?”   自打降生就生着一对儿细长眉毛的黄耆看着袁守诚的模样心中也是有着一丝丝的不忍,不过他只是略微犹豫便委婉道:“修行终究讲究个缘字,袁来这孩子……走其他的路或许会更适合一些。”   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是黄耆心里头着实不认为自己的那个有名无实的弟子能在哪条路上走得通。   虽然说这世上行当无数,但是对于一个傻子而言,又有哪条路走得过去?   在江南地界上略有薄名的大书商袁守诚的独子袁来是个痴傻少年的事情早就不是个新鲜事了,据说袁来自打从娘胎里爬出来直到如今那脑袋瓜里就一直缺了几根弦,三岁才会说话,五岁才会走路,浑浑噩噩活了十五年从来就没显出一丝一毫的灵气来。   最开始的几年袁守诚一直在想办法给亲儿子治这痴傻的毛病,大把的银钱也撒出去不少,也招来了一些江湖骗子,直到后来求到一位帝国有名的大修行者给瞧病,当时那位大修行者也只是无奈地叹息,告诉说袁来这是先天的三魂七魄缺了一魂一魄,除了上天开眼再无治愈的可能,在那之后袁守诚才算放弃。   也亏得袁守诚身家丰厚,袁来这才能衣食无忧地茁壮生长到如今。   三年前袁守诚也不知怎么想的,为黄耆所在的师门捐了为数不菲的银两,以此请黄耆将袁来收入门下为关门弟子三年,可不想三年之期才刚刚过去这颇有几分本事的道士就屁颠屁颠地把袁来送了回来。   袁守诚眼中的期翼之色黯淡了下去。他心中其实还是有气的,这黄耆拿了自己那么多银两,只给了自己儿子一间破屋,喂养了三年的清粥素菜,丝毫本领没有学着,如今三年刚刚过去就猴急地跑过来,任谁也不会不介怀,但是扭头瞅瞅不远处阔大的椅子里老实得过分地呆坐着的袁来,这位大书商也是为人父的男人心里也只有深深地一声叹息了。   看得出来对方脸上的不甘心,黄耆犹豫了一下然后解释道:“修道的第一个入门境界要求的就是灵台清明,而令郎的情况……我三年来单独教导他不下百次,然而这么久却没有凝成一丝的元气出来……”   袁守诚摆了摆手,打断了黄耆的话。   这话不似先前的委婉,越发有些坦诚了,袁守诚倒是不在乎这道士说些什么难听的话语,只是担心这些话若是让椅子上的袁来听了去,心里只怕会难过。   黄耆也是登堂入室的修行者了,细长眉毛下眼睛一瞟也就洞悉了袁守诚的心思,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和袁来在一座山头上生活了三年,他只是想着即便是明明白白冲着袁来的耳朵喊着大骂傻子,这个真傻子八成也只会傻笑吧?   “行了,我买了三年的时间,如今时间也到了,为商嘛,最重要的是守个诚信二字,您走吧。”袁守诚有些索然无味道。   “那好。”黄耆长身站起,有些如释重负地暗暗松了口气,然后瞅了眼目光呆滞的坐在大椅子里的少年袁来,转向袁守诚开口道:“那我就告辞了。”   看到袁守诚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黄耆倒是也不觉对方无礼,毕竟能拿出来“君山银针”这种名茶来做“解解暑气”这种粗俗用处的商人,失了礼数也是应有之事。   不是么?   送走了道士黄耆之后,偌大的厅堂里也就只剩下了一大一小,一对儿父子。袁守诚看了看无人触碰的一杯黄澄澄的好茶,不假思索便伸手把一杯茶重新倒进了茶壶里。   然后他来到了袁来面前,开始很认真地仔细打量自己这个三年来只见过寥寥几面的儿子。   看着看着,这在商海上磨练多年的一双眼睛竟然忽地变红,如同黄澄澄的茶水里落进了一滴鲜血。   袁守诚的大手在袁来那呆呆傻傻的眼神中覆盖在了他的头顶,透过头发感受着头顶的温热,袁来只听男人缓缓地温声说道:“回来了也好,家里肯定比外面要舒服多了,回家了好,也好……”   而此时傻乎乎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袁来心里是古怪之极的,他一边梳理着脑袋里那稀少得可怕的记忆,一边想着刚刚听到的对话,脑子顿时混乱了起来。   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那个长眉毛的道士说的什么修行,什么三年?还有最重要的……自己……自己似乎是个傻子?   袁来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眼厅堂外面的天空,六月天气阳光炽热,天空格外真实,然而他只觉得所见所闻实在是不可理喻。   这就是自己的上辈子,也就是第九世所生活的世界?   这降临的未免也太过突兀了一些。   ……   ……   袁来傻乎乎地看着这个世界,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新鲜的,即便是他有着一生的沉浮记忆,也不由得对这和科学二字毫无瓜葛的事件感到无所适从。   于是他就如同牵线木偶一般一只手被袁守诚,也就是自己的这个突如其来的便宜父亲牵着,一边睁大了眼睛用迷茫的眼神品评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   看得出来,自己家里虽然不算高官显贵的一等门户,倒是也算比上不足比下大大有余的富裕人家,大宅院里仆人来来往往也算不少,只是他此时一副心神还处于半迷茫半懵懂的状态,因而直到他被不同的人牵着转了一大圈最后被安放在了一间房间的床铺上,这时候他才算彻底缓过神来。   而之前到底被自己的父亲领着见过了什么人,都听到了什么话倒是一星半点都不记得了。   缓过神来的第一件事他就是抓起了房间桌上的一只铜镜,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才算大大松了口气,自己的模样竟然和上辈子极其相似,知道了这点心里头那点没来由的忐忑不安也就消停了下来。   他身子骨一松,仰面躺在了床上,长长吐了口气,心里莫名怅然。   袁来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存在的记忆实在是极其稀少的,他只是从中了解到了一点点的信息,包括父亲袁守诚,几个从小便照顾他的仆人,还有名叫黄耆的师父以及几个师兄,倒是没有母亲的模样,遍寻记忆才算记起这袁来的母亲在生产他的时候就遭遇了难产故去了。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也挺可怜的。不过这幅痴傻少年的身份倒也是个绝佳的掩护,只是想起如何抛掉痴痴傻傻的形象倒真是个难题。   晚上的时候有下人牵了袁来去吃饭,袁守诚准备了一顿看起来极其丰盛的餐饭,而当袁来被安放在一张小凳之上的时候,他才发现这桌上除了自己的这位父亲外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模样很是俊俏,肌肤雪白身段妖娆,年纪要比袁守诚小了约么能有一轮更多一些,此时她正笑颜如花满面慈爱地用那双水灵眼睛向袁来释放母爱,只不过在袁来看来这女人的演技还是差了几分火候,最起码那看似温和的眼神里并没有什么温度。   “来儿,这是你娘亲,以后爹不在家有事就找你娘。”袁守诚温声道,不过从这个老男人神态里袁来还是琢磨出了一点惭愧意味。   他一向比较擅长观察别人。   看来这就是袁守城这三年里续的弦,袁来心里表示理解。   理解归理解,但是他想着自己的身份标签,倒是一时不知怎么应对,于是在女人眼里这个突然闯入的“傻儿子”只是木然地看了看自己,那少年的黑白分明眼睛里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你别在意。”袁守诚看后对新妻子安慰道。   “不会,孩子嘛。”女人特端庄贤惠地以笑容相对,声音也很是温柔,只不过袁来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女人眼中不经意间闪烁过的一丝恼怒。   好吧,看来自己首先要解决的远非寻找九世,而是先要将家长里短梳理清楚。   ps:觉得还好,请加入书架。    第二章【人前人后,双面娘亲】   几日过去,袁来也终于慢慢将所处世界了解大概。   这是个和唐宋相仿的世界,历史典故文化渊源有很多相似,也有细微不同,就比如在袁守城的书房里同样摆着袁来熟悉的《论语》和他陌生的《启习》。   这个帝国叫做“启”,袁来闻所未闻但也不至于惊诧,毕竟世上不可言说的事情也如天上繁星。   袁守诚很忙,通过几天的了解他已经大概摸清楚了这个便宜老爹的风格,于钱上他属于大钱舍得小钱节省的典型,于人上性格宽厚但是手腕也不软弱,袁来母亲死后十多年也没有再娶,直到去年才接了如今这位女子进门,除此之外再无沾花惹草,即便按照比较苛刻的眼神来看也算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   除了他肚子里没有墨水这一大缺点之外。   按照常理来讲作为有名的大书商,总该是书香门第,然而袁守诚这个俗人却无论如何没法去吟弄风月谈古论今,虽然为了面子附庸了一个宅院的风雅,不说整个宅院的清幽雅致的布局,单瞧着那厅堂上挂着的前朝书法大家的一副得意手笔,他这文化气质也算小有所成。   袁来这几天给了老爹几个小惊喜。他思来想去觉得既然在山上呆了三年,有些变化也不会惹得袁守诚怀疑,于是平时倒也斟酌着开口说了些有条理的话,这倒是让袁守诚大喜过望,没想到把傻儿子送到修行门户里呆了三年,虽然没有推开修行的大门甚至被师父遣散回家,但是或许也是被山上的灵气滋养了魂灵,竟然不似三年前那般痴傻了。   最起码的袁来看人的眼神就不似以前那般完全的木然了。   袁守诚对此极为开怀。   今天的早饭袁守诚没有在家吃,于是那饭桌旁边就只有名叫“殷芩”的后娘以及袁来两个人对坐吃饭。   不出意外的,没有袁守诚在身旁了这位美丽的后娘雪一样白的脸上也就没有了做作的笑容,这倒是比堆起笑容的时候更好看一些。   当饭菜摆好,下人退下房间中只剩他们二人之后,袁来便拿起了筷子想要吃饭。   而此时对坐的后娘却是眉毛一挑,道:“让你吃了么?”   袁来一愣,抬起头用迷茫的小眼神看过去。   “看什么看,懂不懂规矩,大人还没端碗你倒是先动起筷子来了?”殷芩圆眼一瞪,声音很冷。   袁来开始琢磨自己是应该装作吓得一哆嗦的畏缩模样,还是继续保持着一贯的呆傻风格。   他正犹豫着,殷芩却是冷哼一声,鄙夷而嫌弃地看了眼呆呆傻傻的袁来自语道:“也是,又没有娘教,怎么可能有什么教养。”   说完,她竟然又自嘲地一笑道:“差点忘了你是个傻子了,说了你也听不明白。”   袁来看着对方那美丽的眼神里冰冷而厌恶的神情,真的觉得就像一张挺美的画被洒了大团浓墨,瞬间毁掉了所有的美感。   这是个表面精明实则愚蠢的女人,或者说是只花瓶。类似这种智商的人他上辈子见过不少,死在他手里的更多,然而他没想到才刚刚获得新生就又遇到了这样的一种人。   袁来觉得有点腻歪,同时也有些细小的愤怒,不是因为自己被骂作傻子,而是这位美丽的后母言语间对自己这个身份的生母的不尊重。   然而他压住了心里的情绪波动,眼神茫然地瞅了瞅殷芩的腮红,他这时候才忽然发现这个女人的嘴唇很薄,神似飞刀很锋利,按照老话讲这是种刻薄的面相。   “好了,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之你给我记住,在这个家里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地傻下去,这么大的家业总不能交给一个傻子来继承吧。”女人悠然地说道,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薄薄的肉片放入口中。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袁来仿佛得到命令一般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了一片青菜,然后回应给殷芩一个没心没肺的傻笑。   女人吃肉,袁来吃菜,饭桌上顿时一片和谐。   中午的时候袁守诚带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回来了。   原来是他生意很忙,但是又担忧袁来的生活,也许是本身也对由后母照顾袁来的事情不报太大希望,于是袁守诚特意将远在京城的一名老管事召了回来。   “小少爷,你还记得我么?”那大约五十来岁的男人脸上带着和蔼而亲切的微笑。   袁来皱了皱眉,然后呐呐道:“刘伯。”   这是他仅有的一点点记忆中的一个人,在很小的时候就照顾了他很多年,也是对袁守诚极为忠心的一个家人。   刘温惊喜地应了一声,然后一边理了理袁来的衣服一边对旁边的袁守诚道:“少爷聪明一些了。”   “是啊,看来这三年没有浪费。”袁守诚笑道。   “今后就让我来照顾少爷吧,不过京城那边的事务……”刘温皱眉。   袁守诚一摆手:“我安排人接手了。”   “那就好。”刘温神色稍安,想了想也没有避讳着袁来就对袁守诚说道:“今后有什么打算么?还让袁来修道?”   袁守诚在酒桌上养成的富态身子沉了沉,叹道:“你知道,这是他娘的遗愿。”   “可是那黄耆不是说袁来没有天赋么?”刘温缓声道。   听了这话袁守诚一对眉毛发愁一般堆起,一时沉默了下来,半晌才摆了摆手道:“再说吧。“   刘温拉着袁来的手,道:“三年了,修行这种事讲究个缘分,你也不要太执拗,家里也不缺钱好好地把袁来养一辈子没有任何问题,等再大点再给他娶一门亲事……”   听到这里袁守诚忽然脸上愁容更深,刘温也想到了什么般闭上了嘴巴。   微微沉默两人一起叹了口气。   袁来心里纳闷两人的神态变化但是也没法发问,想了想倒是对什么修行有了些兴趣,于是他开口道:“修行……什么……”   刘温一愣,随后疑问道:“师父没教过你么?”   袁来极其实诚地摇了摇头。   刘温面露不渝,顿了顿才重新笑道:“那刘伯带袁来去看看,好吗?”   袁来呆愣楞地瞅了他一眼,回报以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   刘温竟然真的要告诉他什么是修行,但或许是考虑到袁来的智力问题,他没有直接说出修行是什么而是牵着袁来出了门。   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踏出这座宅院的深红围墙。    第三章【提壶旧情人】   令人有些失望的是刘温并不是带袁来去看了什么神仙法相,而是带他去听书。   城里有一家很有名的茶楼,名字也起得漂亮:“仙居”。据说这是曾经一位大修行者在此处喝了一杯茶然后即兴赐下的名字。   无论真假总之这座茶楼也算得上远近闻名,时常也有些文人雅士来此相谈,甚至自从出了名气后一些过路的修行者也会坐下喝杯茶。   茶楼里有一位口才极佳的说书先生,这位先生不说粗俗艳事,也不讲三国赤壁,唯独只谈修行者之间的那些掌故佳话,倒也是一绝。   “于是咱那启国皇帝陛下亲自来到了南宗山门,请了南宗那把绝世宝剑,在当时的宗主陪同下带着满朝文武齐登泰山,上告盖世功勋,祭拜天地,封禅泰山!”   “还有那二百年前的登临修行第五境的传奇人物,竟然坐地以一身通天修为化为净世业火,大火焚烧燕云七大州,所过之处人畜无害,只将七州的孽障一举杀绝!真是令人神往!”   坐在桌上,捧着一杯黄绿色的茶汤,袁来饶有兴致地听着那说书人胡侃,听得倒是很痛快但是偷眼瞅瞅对面的刘温,心里只道这刘伯难不成指望自己能听得懂那说书人的故事?   本少爷可是傻子啊!   袁来心里摇头,表情不动,而刘温只是在品茶,偶尔打量下新进来的客人。   仙居的老板不是个男人而是位身段妖娆的半老徐娘,老板娘施施然拎着只精致的茶壶走过来,脸上带笑眼神带钩,等走到近前了便把那碧绿色茶壶向桌上一放。   “呦,刘管事,这可是大半年没见了啊,稀客稀客。”老板娘眼神晶亮地笑道。   刘温是个商人但是肚子里却是比袁守诚有学问多了,身上气质有商人的圆滑也带着一点读书人的文雅,虽然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是绝对也算不上老迈。   看到这朵花开口他温和地一笑,道:“是啊,有半年多了。”   老板娘也不客气伸出细细的手臂拉来椅子就坐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袁来,而后叹道:“这孩子我也三年没见了……”   满眼感慨地盯着袁来瞅了瞅,她这才又道:“这次从京城回来呆多久?”   “不走了,袁来回来了,我肯定是要陪着的,再说我年纪也不小了,就不折腾了。”刘温喝了口茶。   老板娘眼睛一亮,突如其然地就双臂一放,身体向刘温一歪,胸口衣襟敞开了口子露出一片雪白,笑吟吟道:“真的?不走了?”   “咳咳。”刘温老脸一红,歪过头去道:“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轻浮。”   语气似乎是有些责怪,但是半老徐娘却是毫不理会。   袁来无语地看着一对儿年纪不小的男女在这公然调情,心想着这刘温该不是假借着告诉自己修行的名义出来会情人吧?   “袁来还在呢。”刘温无奈道。   老板娘这才不情愿地收敛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半大少年,却只看到一对儿迷茫的眼睛正看着自己,毫无来由的,或许是女人的奇妙直觉,她忽然觉得袁来的眼神中有一丝戏虐。   她悚然一惊,再定了定神,那份神情就消失无踪了。   “怎么了?”刘温道。   “没什么,”女人笑了笑,身上的风姿下意识地收敛了下,她也就是心知肚明袁来的智力有问题,加上性格使然刚才才会那副模样,此时被袁来那不小心露出的眼神一惊倒是瞬间变得端庄了。   “对了,”她忽然低声道:“袁守诚新娶的那个殷芩对袁来怎么样?”   刘温摇了摇头:“我刚回来,不清楚,不过听说挺好的。”   老板娘嗤笑一声,道:“挺好的?这话我可不信,那个狐媚子我第一眼看见就觉得不是个省油的灯,别说袁来这种情况,就是个正常的孩子在她手下也得不到好!当初袁守诚娶他进门的时候她那得意忘形的模样我可还没忘呢,刚住进宅院才一天就要把袁来他娘那间老房子给收拾了,呵呵,要不是袁守诚耳根子还算硬朗,这时候八成袁来想回来都费劲!”   刘温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袁来竖着耳朵听着,也不去理会那说书人满嘴扯牛皮了。   “另外,你听到没有,袁来回来这几天外面风言风语可没少传。”老板娘又道。   “什么话?”刘温抬眼问道。   “能有什么?还不是一些恶心人的家伙取笑这孩子脑子不灵光?还有就是说什么袁来被人家修行者赶回来了,还有的说他爹把他送上山就是不想要他了,前脚刚把孩子送走后脚就娶新媳妇什么的。”老板娘漫不经心道。   “嘭!”   刘温脸色一沉,把茶碗重重放在桌上。   女人急忙缓声道:“别生气别生气,为那帮人嚼舌头生气不值得。”   “哼,真是听风就是雨,袁来的事他们什么都不清楚就……”刘温冷哼一声,说了一半也就闭了嘴。   “行了行了,别理会那些没影的话了,这岁数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怎么着,今儿过来总不会是来看我的吧?”女人温婉调笑道。   大管事刘温神色缓和一些,然后道:“袁来想知道修行的事,我就过来了。”   “修行?”女人诧异地看了眼老实坐着的袁来,然后道:“那你们运气可不算好,今天茶楼里可没有修行者路过。”   “没事,能遇上也就遇上,遇不见就算了,都是缘分。”   “行,那你就继续守株待兔,我先去忙啦。”老板娘道。   刘温点点头,于是那风韵犹存的女人就挥挥手离开了。   看着这性格很有意思的女人离开,袁来忽然觉得那说书变得无趣了,从两人的对话看来,这刘伯是要带自己看看活生生的修行者的模样,或许还要向其讨教一二,不过可惜此时这地界没有修行者在。   那么这样继续装傻地呆着就太没意思了。   袁来想了想,忽然道:“饿。”   刘温一愣,笑道:“想吃什么?”   只见这半大少年灿烂地一笑,伸手指了指南方,道:“城南……桂花糕……”   “……”   刘温一阵无语,他知道袁来说的应该是城南那家极其有名的糕点店铺,那家的桂花糕的确非常好吃,平常袁来就很喜欢吃的,可是他们爷俩此时可是在城北啊,这距离实在是远了点,关键的是那家店卖东西都是要提前订的,没有预定那么自己去倒是能买到,派个伙计却是没有那个脸能买来。   可是自己要是走了留下这袁来自己在这他又不放心,虽然说袁来十分老实,但是智力毕竟……   见他犹豫,袁来又催促道:“饿,桂花糕!”   装成低幼儿童的感觉实在不好,但是没办法。   刘温无奈,想了想便嘱咐了袁来几句,然后离开找到老板娘说了两句这才放心离去。   “饿是吧,喝点茶就不饿了。”老板娘重新出现在袁来面前,然后特悠然地说了一句特蛋疼的话,同时给袁来倒了杯茶水。   袁来一脸嫌弃地扭头表示拒绝。   老板娘撇撇嘴,双臂撑在桌子上脸靠了过来,认真道:“茶比桂花糕好吃多了。”   袁来真想张口戳穿这女人的谎言,这话别说骗他这个傻子了,就算糊弄鬼也不行啊。   只不过这位烂熟的女人俯身靠过来倒是让袁来饱了点眼福,别看她年纪大了,身材依然很好。   袁来不由得暗想这女人年轻时候容貌怕是也能打个8.5分,如今年纪大了7分还是有的。   见袁来不上当,老板娘有些沮丧地坐了回去,之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这女人竟然就说了句:“好好呆着不要动。”然后就离开了。   就那么离开了……   离开了……   袁来有些傻眼,同时也感觉轻松,他本来还是要想办法支开这个女人的,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负责任,刘伯啊刘伯,你这老情人也忒不靠谱了吧?   然而轻松下来的袁来却不知道走远的老板娘此时一对儿眉毛已经皱成了八字儿,她满脸的古怪,心里头那种女人的神奇感觉让她心绪不宁。   “这孩子……偷看我胸口的眼神儿这么隐蔽,这真还是个傻子?!”   女人喃喃道,然后一脸狐疑地偷偷摸摸远远地开始观察袁来。   她虽然性格有些跳脱,但是办事还是稳妥的,怎么会真的把一个痴傻少年丢在一边?   只不过这次她不准备贴身看管着,而是选择……   “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啊……”她轻声自语道。    第四章【仓颉的错误】   没有了人在身边,袁来顿时觉得舒服多了,不远处有一对儿书生在谈古论今挥斥方遒,近处则有面前一杯清茶香气徐徐。   环境很优雅,只是有些孤单。   不过忽然之间,他的注意力就被门口刚进来的一位客人吸引了。   那是一个年轻人,十分俊俏风流的年轻人。   他穿着那种素白的长衫,踩着布鞋,头上挽着一个道家发髻,腰间配着一柄细长的剑。   袁来还是第一次在生活里见到活生生的长剑,于是不由得将目光流连其上。那个客人十分敏感,迎着袁来的目光看了过来。   无论是什么审美都应该承认这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气质优良,面容白皙透亮不乏棱角阳刚,年纪二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却很稳。   袁来是个很善于观察别人的人,所以他瞬间便被这位客人吸引住了,第一印象感觉不坏。   那青年微微一怔,见到是个十多岁的俊俏少年在打量他,于是立刻回以一个有礼的微笑。   袁来也笑了笑,然而装傻笑时间长了有了后遗症,所以他这一笑在青年眼里真的有点傻乎乎的。   青年径直走了过来,笑道:“这里可以坐么?”   袁来一愣,飞快扫了眼茶楼这层,竟然只有自己这里最为空旷,那么这个青年过来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可以。”   “多谢。”青年点头致谢。   眼尖的小二轻手轻脚地过来,殷勤道:“这位公子要点什么?”   “赶路口渴,就来杯茶吧。”   “要哪种茶呢?”   青年伸手一指袁来面前的茶杯道:“这种就可以。”   “好的,您稍等。”小二一躬身就退下了。   袁来撇撇嘴,心道口渴的话一碗凉水下肚多热的天也抗的过去,非得要进这档次不低的茶楼点一杯价值不便宜的茶水来解渴,真他娘的矫情。   青年自然看不出他肚子里的蜚语,将腰间的剑摘了下来放在了桌上,这柄剑看起来单薄如纸但是分量却不轻,袁来清楚地看见自己茶杯里的水面瞬间就不平了。   青年没有和他交谈的欲望,恰好袁来也不是个喜欢和陌生人勾搭的人,如果对方是个水嫩的姑娘那还有些可能,但既然是一位公子那就算了吧。   所以两人坐在一起很安静,是一种很让人享受的宁静。   说书人正讲到什么南宗的宗主十岁踏入修行第三境,玄关显现,于南山之南青河里一剑屠龙子,血染青河,从此青河改名作红河。   听书的茶客一片叫好气氛热烈,就连青年的眼神也被吸引了过去。而袁来却听得没甚感觉,他只知道软包硬包的红河香烟,却不知晓这世界的南山南。   想起红河,他就想到了烟,然后很自然的烟瘾犯了。   袁来的烟瘾不重,几天半个月不抽也不馋,但是一旦馋了就百爪挠心的难受。   难受也没办法,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里充满了思念。   青年被对面少年人这一声叹息吓了一跳,袁来年纪轻轻模样俊俏,以前一副傻样让人忽略了他的皮囊,如今神智清醒了人的气质也就上来了。   “你叹息什么?”青年好奇道。   袁来心里正惆怅,闻言露出一副苦相道:“你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青年没想到袁来开口就是这么个问题,他却没有笑,而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我觉得是南与北的距离。”   袁来用一种看稀罕物件的眼神看着他,闷闷道:“我以为你会回答是生与死的距离。”   青年淡然地笑了笑:“生死于修行而言不是很重要的。”   “你是修行者?”   “是。”青年点头。   袁来眼睛一亮,道:“那你能告诉我修行是什么吗?”   青年一怔,却不说话,直到等他的茶杯端上来才道:“我自己也说不清的。”   见同桌少年疑问他无奈地一笑道:“家师给我出了一道题,叫我体悟其中道理,我琢磨了近两个月也毫无头绪,你说就我这种悟性又哪里能说清楚什么是修行呢。”   这话有些突兀,本不该轻易对一个陌生人讲,但是也许是憋在心里苦恼的太久了想找人倾诉,恰巧对面的少年看上去就是个不错的人选,所以青年犹豫了一下如此说道。   “什么题目?”   袁来感兴趣道,想到做题他忽然就来了兴趣,这是他很喜欢玩的一种事情。   青年也没有报什么希望,看着袁来好奇便轻轻将手指贴近了茶杯水面,似乎是沾了一下茶水然后用湿润的手指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   袁来眼睛一亮,他分明瞧见那手指没有触及到水面,那水珠就浮起自动粘在了指尖!   这戏法实在是漂亮得紧。   两个字是倒着写的。因为两人是相对而坐,所以为了让袁来容易地观看,青年干脆倒着写了。   让人赞叹的不是这份细腻心思,而是即便是倒着写,这两个字写的也十分漂亮!   袁来上辈子的书法造诣不低,那是他很少的几样可以拿出来吹嘘的本事,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样书写的难度,对这帅气的茶客也更高看了一眼。   “就是这两个字了。”   袁来定睛一看,是“出”和“重”两个字。   看上去毫无瓜葛的两个字,青年收回手,怅然道:“家师说让我体会其中的道理,可惜……”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不乏挫败感。   然而就在他叹息声刚刚落下,就只见对面少年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道:“你读的书多么?”   “啊?”他一愣,顿了顿回答道:“我自幼通读道典和百家修行心得笔记……”   袁来却打断了他:“我说的不是什么道典,而是那些历史传说,野史书册。”   “这……无用之物……”青年茫然解释道。   “那就对了,你应该多读点书才对。”袁来眼睛一搭,下了定语。   只是微微呆滞,那青年便惊讶道:“你知道这两字的意思?”   袁来呵呵一笑,在对方的讶异眼神中慢吞吞说道:“你……听说过仓颉造字吧?”   仓颉这个人物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的,袁来闲着无聊翻弄自己房间那本《启习》的时候就见过这个人物,和记忆中的相同,都传说是造字的鼻祖。   “仓颉大师我当然是知道的,那是上古时候一位极其强大的修行者。”白衣青年道。   “……”   袁来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多读点书了。   “传说中有一个故事,”袁来定了定神悠然道:“仓颉造字之后名气渐大,变得有些眼高于顶,造字也马虎了起来,这件事传到了黄帝的耳朵里,对于臣子的这种变化黄帝很不满,但是又不便直接指出,于是他找到了一位长者商议。”   “古时候用绳结法计年月,这位长者雪白的胡须上竟然打了一百二十多个结,证明他已一百二十余岁。这位长者沉吟良久然后就去寻找仓颉,正赶上仓颉教导人们识字,长者也不说话就在人群后面听,等人群散去他才找到仓颉请教。”   “仓颉啊,我老眼昏花有几个字实在糊涂,你肯不肯再教教我?”   一百二十多岁的长者询问,仓颉不敢造次,恭敬道:“您说。”   老人道:“你造的‘重’字,是千里二字的结合,表明千里之远,应当念做出远门的‘出’字,而你却教人念做重量的‘重’字;而两座山合在一起的‘出’字,本应当是表明重量的‘重’字。你却又教成了出门的‘出’字,这实在是让我糊涂啊,只好请教于你。”   仓颉于是幡然醒悟,摒弃掉轻浮自大的毛病,可惜字已经教了出去传遍天下无法更改。   袁来笑了笑,指着那两个即将挥发干净的字迹说道:“这就是关于这两个字的含义了。”   再抬眼只见青年愣愣地听着,而后脸色一红,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看着这人脸色变幻不定,袁来觉得这时候自已应该喝口茶彰显逼格,想到就要做,他端着架子人模狗样刚将嘴唇凑到盏边,眼角目光却看到远处一盆室内花草中间显出一对儿晶亮的眸子!   他心里一哆嗦,急忙吞下大大一口黄碧茶水压了压惊。    第五章【红杏要出墙】   袁来一眼就认出了那偷窥自己的人是谁了,于是他觉得有些失败。   不过好在他自衬也不是专业演员更没有天赋的影帝级的演技,被看出来些端倪也实属正常,再说了,就算看出来又能怎地?大不了自己一拍脑袋说是在山上呆了三年就开窍了行不行?   说是这样说,但是做又是另一回事,青年慨叹一声似有所悟,而后肃然道:“多谢小兄弟解惑!”   袁来咧嘴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个不客气的眼神。   “既然你帮了我,那么我也应当投桃报李,对于修行这件事虽然不敢妄言但是简单说几句心得还是可以的。”青年沉吟了一下道。   袁来这时候倒是觉得时机不适合了,于是尽管心中好奇依然淡淡道:“你不急着赶路?”   “不急在一时半刻。”   袁来听了咂了咂嘴道:“你们修行的是不是经常都把‘缘’字挂在嘴边?”   青年笑了笑,知道袁来还有话说。   “所以呢,我觉得咱们有缘可以再见,以后再问你不迟。”袁来说道。   青年一愣,不明所以,但是他气度倒是不错,也不问原因,点头含笑:“那好吧,我叫卢掌茶。”   卢掌茶?好奇怪的名字。   袁来看了他一眼,而后吐出两个字:“袁来。”   “缘来?倒是好名字。”卢掌茶笑道。   ……   ……   当刘温提着桂花糕重新回来的时候,他就看见袁来正趴在桌子上呆呆地冲着说书人方向看,似乎听得入神,老板娘则正单臂撑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昏昏欲睡。   卢掌茶自然早就离开了。   等袁来就着茶水将一整盒的桂花糕吃干抹净,他心满意足地往椅子上一靠,道:“回家……”   刘温牵着袁来的手,慢慢顶着六月的太阳向家里走去,只留下皱着八字眉头的老板娘打望着门口出神。   她当时距离的远,也没听见袁来和那位年轻茶客说了什么,但远远地看上几眼也能觉察到袁来的异样,但是这终究只是有些奇怪,就如同一根小鱼刺扎在了心里,倒是没有想着和刘温说。   ……   家里的生活是无聊的,这年代娱乐匮乏,袁来倒是有心去瞧瞧大启帝国的光景,但是他这身份也不容易迈出大门,至于关于九世的问题他决定将其先放在脑后。   晚上袁守诚依然没有回来,听着几个下人和刘温说的是有生意要谈,估摸着这个通宵自己的老爹都要在酒楼大桌上度过了。   袁来自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想起来晚上还要同自己那位愚蠢的花瓶后母同桌饮食,不由得对吃饭显得兴趣缺缺。   当天黑下来的时候,袁来终于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大宅子里主人下人都已睡了,外面天气微凉,难得今晚是个十五的圆月,开着窗户看着那轮熟悉又陌生的月亮袁来有些悲伤。   “终于明白那些古代的才子们为什么一谈到思乡就总扯到月亮了。”他叹了口气,寻思了一下干脆披上衣服推开门,月光如水银般自门缝倾泻进屋,他扒着门框看了看,见没有人也就放心地走了出来。   自己的家很大,虽然和王侯将相的府邸万万相比不上,但是若是和单元楼房比那面积就真的足以秒杀前者了。   脑子里想着一些上辈子的事情,他漫无目的地瞎走,反正这几天路已经记熟,又不是真的什么高门大院,总归不担心走丢。   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自己老爹和后娘的那件正房,想着今天袁守诚没回来自己那位美艳的后母恐怕只能独守空房,倒也不容易。   正打算离开他却见不远处一个黑影鬼鬼祟祟摸了过来!   袁来心里一紧!心道莫不是遭了贼?想想自己这半大孩子的胳膊腿也不顶用,急忙身子一侧躲到了一座园艺大石后面,偷眼往外看。   看着这黑影熟门熟路地向袁守诚的卧房移动,袁来心里不由狐疑起来。   这是探熟了路径还是家贼难防?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就让他的脸沉了下来。   灵活的门扇幽灵一般被人从里面推开来,月光下殷芩那张脸显露无疑,她还穿着睡衣薄衫,大半个雪白身子竟然就那么露着,而那黑影走进了面容也清晰起来。   竟然是家里的马夫!   袁来瞪着眼睛看着那身板厚实的年轻马夫咧着嘴冲殷芩无声地笑笑,然后就老鼠一般滑进了屋里,等殷芩将门扇关上,他才醒悟过来。   难道是私通?   他心里一动,急忙蹑手蹑脚弓着身体将耳朵贴在了门扇上。   里面正响起衣物撕扯声和低低私语。   只听那马夫满嘴花花地乱叫,一句话大半句倒是含含糊糊的,倒是殷芩低声咒骂了几句,两人推推搡搡一边抖落衣衫一边向床铺移动。   袁来听着里面的男女喘息吐气声,白净的小脸上阴云聚集,透过门扇可以听到殷芩那婉转的声线,不得不说这女人的声音的确动听。   袁来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想起来那待自己极好的老爹袁守诚,虽说他们之间灵魂上并没有什么亲近感情,但是那毕竟是自己这辈子的亲生父亲,眼见着后娘给袁守诚戴上一顶帽子,心里登时生出一股怒气。   他后退几步,想了想便从一边的园艺石地下捞出来一块圆滚滚的石头,双手用力感觉了一下分量,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运足力气将石头奔着那扇有着上好雕花的窗子砸了过去!   只听“彭!”的一声,石头瞬间穿过窗子砸进了屋子里,正好稳稳落在桌子上的茶壶上,于是那瓷器的碎裂声如同裂冰在夜里尤其惹人注意!   “啊!谁!”   当屋子里传出殷芩的充满了愤怒和惊恐的低叫声音的时候,袁来已经飞快地跑开了。   这种情况下这对儿野鸳鸯总不会继续他们的好事,不过自己这临时起意的一石头也是打草惊了这一对儿男女,袁来略微思索总觉得这事情实在是不能忍受。   无论是自己的老爹会不会因此受到什么打击,这件事总不能隐瞒在自己的手里,下定了心他便干脆也不回房间了,在宅子里绕了个圈子向刘温的房间跑去。   这位刘伯和袁守诚关系匪浅,在这情况下袁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当刘温被砸门声生生从床上叫醒并打开了房门的时候,他就看见月光下小少爷正一脸惊恐地瞪着他。   “贼!有贼!!”袁来哇呀一声叫,让半睡半醒的刘温彻底清醒了过来。    第六章【大乔小乔】   当刘温听完他磕磕绊绊的叙述,再拧着眉头沉着脸色将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袁来就知道这件事已经不需要自己再掺和了。   家里很平静,清晨一如既往。   袁来没有从下人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变化,估么这事情还在发酵,只是早餐时候当他看到殷芩的时候只觉得这女人神情忐忑,脸色不安。   匆匆吃了饭,袁来发觉自己这位后娘今儿竟然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这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回到房间他依旧无所事事,忽然想起来昨日卢掌茶写的一笔好字,手底下不由得有些发痒,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摸到像样的毛笔了,手指的酸麻痒痛感就更加清晰了。   好在是大书商的家庭,书本字画文房四宝自然是不缺的,很认真地将一双手洗干净,在桌上铺好一张质量上佳的宣纸。又神色平静而肃穆地研好了墨,他挑挑拣拣地从笔架上选了一只紫金羊毫,蘸饱吸满了乌黑墨汁,手腕平举,笔尖悬空。   随后手腕一转雪白的纸上就显出苍劲的字体来。   袁来上辈子临摹的是著名的颜体,字迹有力入木三分,于书法造诣上还算是有些天分,加上后来经历的人世间事情多了,见惯了世间种种残酷血腥的肮脏事情,随着手腕渐硬,心尖渐冷,心境的变化体现在字体上倒是生出一种金属般的锋利之感。   他还记得上辈子一位长辈在看了他的字之后就给出了:“锋锐过甚,伤人伤己”这八个字的评价。   此时想起来倒是颇为唏嘘。   不过那些前尘往事在此时看来都如同蒙上了一层薄纱,袁来上辈子经历过大生大死,大起大落,临死的时候又经历了那毫无科学而言的奇妙事情,此时背负着天上八位“兄弟”的期望,莫名其妙得以重新活上一世,如果说前几天还懵懵懂懂,如今就已经开始接受了这个事实。心境倒是和前尘大为不同了。   半晌,一篇并不是很有名的《题画》便浮现纸面,这是明朝崇祯时候高僧苍雪大师的一首诗:   松下无人一局残,空山松子落棋盘。   神仙更有神仙着,毕竟输赢下不完。   写的是输赢二字以及人生一世富贵荣华争名夺利就如过眼云烟。   自我欣赏了片刻他就将其折叠起来藏好,然后就出了门,自从走出了院子他那一颗心就开始躁动不安,对于这个新奇世界的好奇心理让他时刻想要跑出去好好游览一番。   刘温却是没有在府里,袁来就拉着贴身照顾他的一个下人跑出了家门,袁守诚不在,刘温也不在,又没有殷芩那女人拦着,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也没资格拦着少爷不让出门,于是袁来迈开步子就推开了家中大门。   站在大街上左望望右瞅瞅,他忽然发觉除了昨日的那家茶楼之外竟然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眨眨眼他便干脆一拉身边的那个叫做“袁梨”的年轻小厮,道:“哪里有好玩的?”   袁梨年纪也就比袁来大个两三岁的模样,此时被自家少爷强拉出门倒是也没啥不满,只是听到少爷询问,他就有些发愁地皱起眉头,低低瞟了眼旁边的少爷,袁梨把到嘴边的青楼两个字咽了下去。   可惜袁梨这半大少年放在日后那就是妥妥的宅男一枚,平常也就是在府里打打杂,替袁守诚跑跑腿儿,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啥答案出来。   见袁梨摇头袁来吧嗒了下嘴巴,心里也不指望他了,就干脆胡乱选了个方向走。   “哎,少爷,你这是要去哪?”袁梨急忙道。   “不知道。”袁来挥挥手,留给袁梨一片云彩。   袁梨是这两年新来的下人,原本就对少爷的痴傻没啥既定形象,加上袁来回来后故意地在袁守诚面前显露出一些灵智,此时倒也是不需要在袁梨面前装傻装得太过分,这样倒是轻松了许多。   江南地界风景如诗如画,这边风景城市风貌可是和江南女子的温婉同样显著于大启的特殊之处,而袁来生活的沈城更是江南有数的大城,历史上无论是才子佳人还是大修行者都出过不少!   这是一座有历史底蕴的城市,所以十分耐看,袁来一向秉承着看城如看人的理念,他相信可以从一个城市的风貌上看出兴衰,看出人的生活品质。   沿着大街一路走来,沈城繁华光景慢慢渐渐映入他这观光客的眼帘,飘扬的酒旗,火热的艳阳以及湖边神色恹恹的杨柳,抬头眯着眼睛避开刺眼的阳光,看着天上淡蓝淡蓝的纯净天空,没有了雾霾的天让袁来格外轻松。   一主一仆沿着大街走了一阵,忽然之间袁来只听到从身后飘飘荡荡传来一声轻咦,一个声音就飘了过来。   “袁家傻子?”   这称呼瞬间就让小跟班袁梨的脸色难看了下来,毕竟这可是自家公子,被人当街这个叫法任谁也会觉得连带自己都受了侮辱一般。   倒是正主儿袁来神色平淡,上辈子听过的难听话恶毒言语不知凡几,类似这种小儿科实在难以让心里产生一丝一毫的波澜。   两人齐齐回头,只见那自后面徐徐走来的竟然并非只是一人,而是并肩而行的两人。   这两人都是和袁来年纪一般大的少年,面容俊朗,书生袍子质地上好,肩膀挨得很近,说明关系很好。单说容貌也算得上俊俏,但是当看到两人那满是傲气的神色的时候,袁来就只觉得厌烦。   而本来怒目而视的袁梨见了那两人就顿时将反击的话憋回了肚子,只是瞪着眼睛哼了一声。   “哎呦,还真是啊,我就瞧着像么。怎么样,袁家傻子,还认得我们不?”那开口呼叫的家伙轻佻地走过来,无视了袁梨的怒目,而是饶有意味地上下打量了下袁来道。   这两人的打扮看上去也是个读书识字的富裕人家,却不知道家里是挨着皇亲还是国戚,眉眼高高在上,一副傲慢神色,这让一向有些仇富的袁来很是不喜。   是的,他很仇富,不讲理地仇富。   袁来拧着眉头瞧着这二人,对身边鼓着眼睛的袁梨道:“他们是夫妻么?靠得那样近?”   袁梨噗嗤一乐,在对面阴沉下来的两张脸对比之下显得格外灿烂。    第七章【二楼的谢先生】   笑过的袁梨还是及时告诉了他这两人的身份,原来这两人曾经也是他的同窗,三年前袁来还没被黄耆收入门下的时候也是读得正八经的四书五经,虽然说成绩惨不忍睹但是毕竟也曾经是个读书人。   而这两兄弟却是没少讥笑欺辱袁来,只不过两家身份地位相差不多,那私塾先生也是个十足的偏袒性子,年幼的袁来脑子又混沌,倒是没少吃亏。   这两人竟然是亲生兄弟,经袁梨提醒他才算从眉眼间看出了一些相似,只不过这相似度也太低了些。   两人都出自沈城乔家,也是高门大户,老大叫大乔,老二叫小乔……   袁来觉得这名字真棒。   说话的小乔脾气稍显暴躁,一张脸沉沉的如同沾满了污水的抹布,开口就要咒骂却是被稳重一些的大乔拉住了。   “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别折了咱们兄弟的身份。”大乔沉声道。   小乔哼了一声,狠狠地将拿在手上用来装逼的精致折扇呼啦啦扯开气鼓鼓地扇了扇,那从扇面涌出的一级飓风让袁来觉得心旷神怡。   “袁傻子,听说你在山里跟着老道士吃了三年清粥,怎么着,学着啥本事没有?”小乔忽然问道。   袁来故作幼稚,歪着头想了想道:“学了。”   “呦呵,还真学着了?那是会飞天还是遁地了?修行五境界你这是达到了第几境啊?”小乔故作吃惊,眼神瞟着袁来,语气尖酸。   “我学的可不是修行。”袁来摇摇头道。   “那是啥?”   袁来抬了抬头,吐声道:“学问!”   这两个字如同钢珠落地,却惹得大小二乔一对兄弟哈哈大笑,其中小乔笑得最是欢畅,他用扇子柄指着袁来笑道:“学问?哈哈,大哥,你听这傻瓜说他学着学问了!笑死了!”   就连显得稳重的大乔也露出了不屑的笑容,眼睛抬得更高。   “你们笑什么?我家少爷有学问不许啊!”袁梨维护道。   “行行行,许!当然许了!”小乔摇头晃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袁傻子,你不是说自个学着学问了么?行!我们兄弟今天正好要去赶一场盛会,那里可有大学问家在呢,怎么着,敢不敢去露两手?”   袁来眨巴眨巴眼睛,先前随口说个学问也是出于无聊打趣,陪这俩人玩会儿,不想受到了邀约,略微犹豫他就点头道:“好啊。”   袁梨一急,拉了拉少爷的衣服直打眼色,可惜袁来装傻上瘾就当自己不懂他目光含义也就是了。   于是叫着大小乔的俩大男人开路,袁来施施然在后面跟着,唯独一张苦瓜脸的袁梨瞅瞅少爷,又瞅瞅家里的方向,犹豫片刻一跺脚就跟上了袁来的脚步。   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气。   袁来看得怪便低声问道:“你叹啥气。”   袁梨一摊手,看着自家这无知而无畏的少爷苦笑道:“您跟着他们去可是要丢脸的。”   “你知道他们要去哪?”   一脸颓丧的袁梨没有注意自家少爷反应的顺畅敏捷,只是道:“我早就听说了,今天有从京城来的什么乌衣巷的读书人到沈城来,说是要和咱沈城读书人做什么交流,这乔家兄弟不用想也肯定是过去瞧热闹的,那里现在指不定有多少大儒和青年才俊……少爷呀,咱还是回去吧。”   “不回去。”袁来有了兴趣,干脆拒绝道。   得,还是个犟驴脾气,袁梨一看没辙只得叹了口气,仿佛已经瞧见自家的傻少爷被当众耻笑的一幕了。   这时候小乔忽然从前面慢下脚步靠过来道:“走快点啊,现在想离开我们兄弟可不答应啊,我还想着领教一下袁兄弟的满腹经纶呢!哈哈!”   袁梨这下仅有的想强行拉着少爷跑的想法也被打散了。   ……   ……   谢园此时坐在红木大椅上看着寿阳楼外的那条贯通沈城的大河心绪飘扬,这条河的西边源头是终年冰雪的千山,而东边的尽头则是和秦淮河并入一道奔流入海。   看到这条河就想起来秦淮河,而想到了秦淮河就想到了自家的乌衣巷。   年近五十的谢园竟然有些想家,这种思家情绪很奇特,在幼年和老年的时候都很显著,唯独中间大好的几十年光阴里极少有思乡情绪,谢园将其归咎于年纪。   酝酿了大半天的情绪,谢园总觉得胸中感情差了一点意思,这就使得自己说什么也达不到做出一首好诗的程度。   寻思了一会儿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情绪里除了思乡还有很多的兴奋之色。   扭头看了眼寿阳楼里的热闹,整座楼里都坐满了青年才俊,里头有一大半是沈城本地出身,有一小半是他乌衣诸郎。   “来人啊。”谢园唤了一声,就有一位侍女过来也不问话就温婉地为这位儒雅的老人蓄满了茶,然后退去。   “听说这沈城最好的茶并不是这寿阳楼的。”谢园淡淡道。   从他身后应声一个人走了过来,道:“是啊,这里最有名的茶楼是那仙居,据说那可是昔年一位先贤题的匾额。”   谢园看了眼这位约而立之年的男人,道:“那可是了不得,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先贤?”   男人笑了笑道:“不知。”   “也是,先贤么,不想表明身份谁也勉强不得。”谢园理解道。   男人没有搭腔,而是笑道:“王夫子还在阁中辩论,适才我去听了听,果真是学究天人,看来在沈城乌衣诸郎又是难逢敌手了。”   谢园摆了摆手,道:“王夫子的学问是王夫子的,乌衣诸郎的学问是乌衣诸郎的,可不能混淆。”   “差不多。”   “差很多的。”谢园摇头诚实道:“这次我王谢两家带着这一代家族青年巡游大江南北,为的是增长见识,让他们这些后辈知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历练的是后辈可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像王夫子在阁中也是和当地名宿探讨不会去干涉年轻人的交流。”   “怪不得乌衣巷尽出朝廷英才。”他笑道。   “乌衣巷出的也只是文臣罢了,这世上最强大的终究还是那神妙之力。”谢园摇头,脸色莫名。   “修行在心,学问深厚了想要修行就是事半功倍,就如王夫子,就如您,虽然此生未踏入修行门径,但是倘若是哪天下定心想要修行了,我大启必然又添几位高人。”   谢园笑了笑,没有做声,只是笑容中略带淡淡苦涩。    第八章【凉棚里的众人】   乌衣巷在大启也是鼎鼎大名的地方,王谢两家族包揽了帝国一小半的文臣,在朝野上盘根错节,但是好在这两家人历代家主都是聪敏之辈,懂得自制,倒是让许多年传承都没有衰亡。   乌衣巷年轻一辈文采冠绝大陆,才人辈出,如果说南北二宗门是修行世界里鼎鼎强大的两尊菩萨,那么乌衣巷王谢两家在学问上也有这等地位。   此次家中长辈带领着这一群心高气傲的乌衣巷诸位郎君巡游大江南北,说是探讨学问但是未尝没有展示羽毛的想法。   于是这数月来每到一城都要邀请当地名宿大儒以及青年才俊,老一辈的人物在二楼上小阁中探讨精深大学问,年轻一辈则在一楼宽大厅堂里比试诗书文采。   好不热闹。   沈城也是文化名城,当地学子素养不低,自有一股子傲气,看到有京城来人打到家门口了一个个不用挑动都变得义愤填膺!就连上了年纪的夫子老师也是表面上温和大度实际上哪一个不是盼着自家弟子能把那乌衣诸郎压过一头?   文人么,讲究的就是一个名声。   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地有沈城学子结伴向寿阳楼涌入,即便是今日酷暑也不减兴致,楼外的车马已经迁往别处,留下大大的空地架起凉棚,大厅中学子比试文采,凉棚中一干人等都兴致勃勃地观看,只是此处看客大抵上都是沈城本地人,自然是盼望着自家学子能好好灭一灭王谢两家的威风!   只不过真正的饱学之士却是面容不展,对这场比试并不看好。   “李兄对这次寿阳楼文比怎么看?”凉棚里一位文士打扮的青年人问道。   与其同桌的李姓书生摇了摇头,道:“胜算不大。”   “哦?沈城每年科举也是常有学子占据金榜的,加上此处是主场,就算是那乌衣巷诸郎如何想赢我沈城也不会轻松吧?”   “说是如此,但是你可知这王谢两家一行人已经巡游过多少城池了?”李姓书生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做手势道:“整整六座城!启国十大名城除了京师也就剩了九个,咱们沈城是他们到来的第七座!而前六座城的战果么……”   “如何?”   “全胜!”   对方一惊,眼睛瞪大道:“全胜?怎么可能?整整六座名城就算他乌衣巷才思敏捷但是难道不会疲累?”   李书生叹息着喝了口清热解暑的凉茶,才道:“王谢两家虽然严秉祖训无人踏入修行,但是些许养气吐纳健身提神之法还是不缺的,说到疲累倒也不至于,不过连挑六座城池单说诗词就已经作出了多少名篇?虽然必然是有许多提前准备的,但是这也掩不住他乌衣巷青年的才华啊……我沈城怕是比不上……”   这句“怕是比不上”还是含蓄的说法,按照其心中所想,只求不要败得太难看就好。   一时两人无话,在这喧闹但是有序的凉棚里倒也不显特殊,只是如这李姓书生般明智的人还是少数,大部分来此围观的书生都是一脸豪气,大有灭杀王谢的胆气,一个个交谈得兴高采烈,加上寿阳楼里比试才进行不很久,两边气势都很足,甚至沈城学子在气势上还压了乌衣巷一头,这让围观的众人更是眉飞色舞,凉棚里穿插着倒茶的下人,大厅中行走着研磨捧笔的女侍,一时热闹非凡。   忽然之间自厅中奔走出一位,穿着长衫,捧着几张纸高声道:“我沈城刘重湖刘才子又作诗一首!”   这声音犹如鹤鸣,高亢但是不难听,众人急忙走上前一人扯上一张纷纷传阅起来。   “刘公子乃是我沈城这年轻一辈大才,前几首诗杀得乌衣诸郎也叹服不已,这定又是一首名作!”   “那是自然!刘公子那可是连京城方学士也曾盛赞的天才,区区乌衣巷不在话下!”   “这一首《题寿阳楼》正是应景!诗句华美不失大气,看来明日寿阳楼的门柱上又要多上一首名诗了!”   一片盛赞犹如石子投湖的涟漪,一时无论是大厅中还是凉棚里都是议论纷纷。   也有外地读书人路经沈城前来瞧热闹,对这刘重湖倒是陌生,问了几句就有本地人为其讲解起来:“刘重湖刘公子可是真正的天才之辈,五岁就可作诗,十岁就修完圣贤经典,如今年刚及弱冠,百家经典倒背如流,前年京城方大学士来沈城考校刘公子学问盛赞大才,只是刘公子不喜科举,对修行倒是更感兴趣,于是一直未曾踏入科考,可惜我沈城少了一位进士……”   也不知道这人所讲解的话真实性有几分,只是赞美不绝于口罢了。   袁来听着这人吹嘘只觉得还是眼见为实为好,想起以前读书总是读到古时某某大才子学问如何,才气如何,没成想竟然真的有见识到的一日。   大乔小乔兄弟挟裹着他到了地方,这两兄弟也是被这热闹场面吓得不轻,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本来以为只是一场一般的诗会但是没成想竟然热闹至此。   “这场面……啧啧。”小乔啧啧称奇,本来两兄弟还想着上去和乌衣巷的读书人拼一拼比斗一番,可是一肆看到这场面顿时有些打退堂鼓。   这场面再来晚了一些恐怕连凉棚里的座位都寻不着了。   两兄弟眼见急忙在这里四处游走寻找同窗好友想弄个好位置,倒是把袁来仍在了一边。   听了一阵众人交谈袁来心里也多多少少听明白了一些,看着一帮文人才子齐聚比试才华倒是很有意思的一桩享受,他站在一旁也没人理会也是清闲。   “少爷……快来,这里有座位!”忽然听到袁梨呼叫,他扭头一看,袁梨竟然不知道如何占了两个位置,他也不敢耽搁急忙跑过去用屁股稳稳一坐,顿时神态安闲。   “少爷,喝口茶解解渴吧。”袁梨递过一杯茶。   他点点头,擦了擦汗水一饮而尽,然后才有功夫打量周围的同桌看客。    第九章【乌衣郎的新诗】   桌子不大不小,坐着一位方正的老儒生以及几位年轻读书人,天气炎热但是几人却是谈笑风生。   桌上不只有茶还有瓜果,红瓤的西瓜两个头大被均匀切了几刀,惹得袁来嘴巴发馋。   此时老儒生手里正捏着那张写着《题寿阳楼》的纸张,单手拂着胡须,看得津津有味,若是再摇头晃脑两下估计就更加完美了。   “渺渺长淮去不休,行人独上寿阳楼。一阕长歌不须唱,山川都是旧时愁。”   “不错,不错,重湖这首诗词还算上得台面。”老儒生笑道。   一旁为其打扇的青年也恭维道:“刘公子天资纵横,和他们对诗这么久气势已经压了他们一头,这次看来他乌衣巷王谢两家要折戟于此了,此次诗词比试传扬出去我沈城又多了一佳话!”   老儒生似乎和那刘重湖有些什么关联,不过虽然这一番恭维听得是与有荣焉满面春风,但是他还是摆手道:“此言甚早,王谢两家才俊冠绝大启,即便是重湖也难以稳胜。再说了,这诗词比试实在是小道,要说真的学问可是要看楼上王夫子和谢先生二位了。”   袁来听得暗暗撇嘴,这老儒生明明笑得嘴角都快接近了耳根,一脸的皱纹都如九月菊花盛开,却还是假作谦虚。不过听他说的什么王夫子谢先生,看来应该是真正的饱学之士了?   “早就听闻王谢两位学士的大名,尤其是王夫子,胸中万卷书,曾经北宗的宗主就称假若王夫子立地修行,恐怕是一日千里,那心灵境界罕有人匹敌!”   这话一出倒是引得周围人连连点头,袁来则是一头雾水,似乎这学问和修行也能扯得上关系。   “这是谁?”袁来压低了声音指着老儒生,扯了扯袁梨衣角。   “他啊,是那刘重湖刘公子的一任先生,听说也是有些才学的。”袁梨刚刚啃掉了一片西瓜,擦了擦嘴角道。   原来是一任师徒。   只不过看着这老儒生挤在凉棚里不得入门估计学问也实在有限,要不然肯定是会被请到里面谈古论今的。   袁梨这一声回应声音大了一些,那老儒生虽然年老但是耳朵竟然灵光得很,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但是等看到说话的只是一个小厮也就不打算计较了,但这下却注意到了不知何时坐到桌上的袁来。   眼看着这少年面相俊俏,脸色白皙,一双淡淡如烟的眉毛煞是好看,老儒生也不由得心中稍霁。   看着袁来的年纪应当还是学生,便问道:“你是哪家人?师从何人呐?”   袁来正发愁如何回应就只听小乔的声音飘荡过来:“先生您不认得他实在正常,不过我提一句您肯定就知道了。”   小乔笑呵呵打着折扇走过来指着袁来便对众人道:“这,就是袁家那位傻少爷。三年前被他爹扔到山上修行,结果被人家宗门撵回来了,先生您要问他师从何人?哈哈,您可还记得当初教授他的那五位启蒙先生?”   这话一出顿时周围的读书人都恍然大悟,然后用一种看稀罕物的眼神盯着袁来。   老儒生一愣,随后啊了一声,再重新打量袁来时候,眼神已经变了味道。   袁来神色不变,只是瞳孔深处一沉。   小乔提到的五位启蒙先生之事倒也算是沈城的一段传奇。话说当时袁来还年幼,袁守诚花重金请了沈城最著名的五位启蒙先生教导,但是即便是几位先生也都对痴痴傻傻的袁来束手无辞,花费了数月时间最大的成果也不过是让袁来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之后即便是袁守诚再如何挽留也没能留住这五位先生。   据说其中一位先生回家后竟然为自己招考门生又生生加了个条件:如袁来痴愚者不得入门!   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助长了袁来的知名度,也算是对他侮辱性强烈的几桩事件之一。   “是他啊……”   “前几日听说他被修行者遣送回家,还不知道真假,看来这事情是真的了。”   “修行?呵呵,诸位,修行可是要讲究资质的,平常智力的孩子尚且不得入门何况是这傻子?”   “我本来以为袁守诚是想把他扔在山里当一辈子道士了,没想到竟然被人送回来了!这下袁守诚新娶的那老婆恐怕是心里不舒服了吧?”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还是那老儒生有几分涵养,咳了一声止住了其余人的议论,然后略微嗔怪地看了小乔一眼。   “行了,你兄长呢?”   小乔看来是和这老儒生熟悉的,他呵呵一笑,躬了躬身才道:“大哥正在那边和同窗品诗,刚才我们几人看了重湖公子的诗,都佩服得很啊!先生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世上千穿万穿,唯马屁不穿。   这一顶高帽送过去,老儒生的那丝责怪也就烟消云散了。   “我和大哥才刚到,不知道此时里面情形如何?”   “五五之数而已。”老儒生淡淡道。   小乔听了惊讶了一下道:“不会吧,咱沈城才俊如云,刘公子一人就足以抵御乌衣诸郎,而今又有一位大菩萨驾到,想要胜了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大菩萨?是何人?”众人都好奇道。   小乔乐颠颠伸手一指袁来道:“就是这一尊了,先前来的时候我们兄弟偶遇袁大才子,向他探问这三年来的所学,不想袁大才子开口便说他学到了大学问!这不,听说这边寿阳楼沈城学子对阵乌衣诸郎,于是就过来打算大显身手了!”   “什么?他?”   “袁大才子?哎呦,这乔家二郎倒是越来越风趣了。”   “呵呵,这年头什么人都敢自称为才子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呦。”   “怪不得,我还想呢这袁傻子怎么跑到这里来凑热闹,原来竟是要来灭杀王谢家青年才俊的!哈哈!”   小乔一言激起千层浪,本来就热闹的凉棚里更加是议论声高涨。   下人袁梨气的脸色铁青,拳头紧紧攥着忍了又忍,他实在是感到愤怒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也没法子对这帮读书人说什么,想了想气鼓鼓地伸手就拉起了自家少爷的手。   “少爷,咱回去!”   可是这一拽,却是没有拽动!   袁梨一看,此时那一直安安静静的少爷脸色依旧如往常,只是屁股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神情依旧淡然,甚至脸上笑容更加明显。   这自然又是惹来众人一阵嘲笑。   “少爷……”   “呆着,”袁来忽然从嘴角挤出几个字来:“坐着看戏。”   听着这稳如大石的话,袁梨忽然看到少爷的眼神拉远了,他顺着袁来的目光看去,只见从寿阳楼大门跑出来一位青年,手中拿着一叠纸张。   而这一次,却没有欢喜神采在。   那传书青年脸色有些不好地张了张嘴,喊道:“乌衣诸郎新诗到!”   凉棚里顿时一静,人们的目光纷纷从袁来身上收回,看向前方。   注:《题寿阳楼》作者是宋朝诗人张耒。    第十章【秋菊为题】   乌衣诸郎指的是乌衣巷里王谢两家豪门贵族的青年才俊,这自然是个统称。   沈城的学子大都对本地名士了解,对京城的乌衣巷则大都是耳听为虚,所以每当王谢两家新诗热腾腾出炉总是要冠名以“乌衣诸郎新诗”。   这一首似乎格外的不同。   从这位传诗的年轻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就可以看得出来,然而或许是气氛太热烈,或许是人们太粗心,也或许是人们的信心与豪气已经太足太满了。   于是,这偌大凉棚里上百的读书人竟然没有几个发现这传书青年的异样,也没有发现在那寿阳楼的大厅里原本的声音也忽然变低了一些。   除了心中冷静的寥寥几人。   比如袁来,他一向是一个很善于观察他人的人。   “哦?快拿来看看!”   有人心急。   “乌衣巷的诸位郎君才学还是有的,前几首诗词虽然比之我沈城才俊稍差一筹但也是难能可贵,这一首必然也不会落了下乘。”   这是一位老先生说的话,语言文雅但掩不住语气上的傲气。   “只不过先有刘公子的一首《题寿阳楼》的惊才绝艳,这一首恐怕……哈哈。”   也有将乌衣巷浑然不放在眼中的。   袁来看着这些人,也看到每当有一人说话,那传书青年脸色就更加晦暗一分,很细微但是不难察觉。   终于那几张纸片片还是被众人抢掠传递开来,同桌的老儒生笑容矜持地伸出手,自然有人将其中一张纸奉上,然后他就低下了头看了起来。   桌上其余众人也都望眼欲穿但是还是耐着性子打算等老儒士看完评论几句。   小乔还在笑:“我倒是也想观瞻一下京城来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然而过了一会儿大家忽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太对,凉棚里有些静,于是显得这天气也不那么炽热难耐了。   不仅不热反而有些冷。这是老儒生的真切感觉,他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默默将那张纸放在桌上,然后犹豫了一下才道:“这首诗很好。”   “有多好?还能比刘公子的好?”小乔问道。   老儒生瞪了他一眼,终究还是开口道:“这一轮是乌衣诸郎胜了。”   “什么?”   同桌人大惊,自古常言文人相轻,能够让老儒士如此评价那说明这首诗必然是极好的。   几人急忙拿过来低头品读,等读了一遍众人就不说话了。   凉棚里其他地方也是如此,有的诗词难分上下,但是有的诗词又是很容易看出个高低来的,这首诗显然就是后者。   “这诗是何人所作?”老儒生问道。   有人回应道:“是谢家的一位公子。”   “哦,”老儒生点了点头道:“无妨,胜败乃兵家常事。”   这句话一出就如同冰河解冻,桌上的气氛顿时就重新热烈起来,仅仅是输掉一轮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再者如今是主场作战如若是一直压着客人那也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和这一桌情形相仿,整个凉棚里大大小小的桌子上气氛都是先一窒而后解冻。   片刻又如先前热烈,只不过很多人原本喜气洋洋的脸色都是收敛了几分。   很多人以为这只是短暂的失利,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者甚至只是淡笑说这是给京城来的两家人留些脸面。   但是在寿阳楼一楼大厅内,气氛却有些紧张,确切的说是沈城本地学子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这一轮是乌衣诸郎获胜,如此两轮诗词比试就打成了平手。”大厅中沈城本地的一位官员笑道,先是冲着左手边的王谢两家青年致意,而后对另一侧的沈城本地学子递了一个鼓励鞭策的眼神。   厅中众人桌椅围成半个圆圈,中间是几张大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而桌上空头顶则是在二楼上拉起细绳将此处所作的诗词悬挂起来,供人观赏。   悬挂起来的纸张高度却是不同,此处有多位翰林以及地方名宿、文官雅士对这两方学子的诗作进行评比,评价高者悬挂的高度也就更高,而此时沈城本地文人看着悬挂得最高的一幅雪白宣纸皆是脸上无光。   同时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乌衣巷两家族年轻一辈不禁感受到了一股压迫力。   被举得甚高的几位学子感受到的压迫力最深,别看先前他们压着乌衣诸郎,但是表面风光下他们心里早就有些发苦。   对方从开始到如今一直气定神闲,倒是自己这边渐渐显出疲态。   情形不妙。   几位沈城学子暗暗低声交流,眼神不断瞟着对面领头的两位青年,分别是王谢两家这一辈才思最为敏捷,声望也最高的两人。   王谢两家都是名门大族,族中子嗣甚多,谢家的这位在这一代中排名第十八,王家的排名第十二。   刚刚就是谢十八作下一首极好的诗作,一举将沈城学子压得抬不起头。   而此时谢十八神色淡然,微露一丝丝傲色,在这个年纪中养气修养也算不错,这让座中的几位老夫子连连点头目露赞赏。   “他们要露真功夫了。”一人低声道。   “真功夫?难道你认为先前他们是在谦让不成!”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闷闷道:“你觉得呢。”   “你!”   “行了。”一位年长一些的沈城学子皱起了眉头,压下了众人的议论,沉吟了一下才道:“这次我等是在家门口迎敌,楼外有大批士林中人观看,乌衣巷虽然名震大启二百年,但是我们也万万不能生出不敌之心!自王谢两家从京城巡游开始,已经连胜六座大城,于我江南地界更是几近畅通无阻!但,既然他们到了我沈城,就不能让他们得胜归去!今日虽然是文比,但涉及到我沈城千年名城的脸面!我等须尽全力迎战!胜不骄败不馁方为正道!”   “林兄所言甚是,下一轮比试即将开始,大家还是宁神休息片刻为好。”又一人闭上了眼睛道。   众人皆是点头,只不过这一番谈论中有一人始终没有开口,倒是显得有些特殊。   “刘公子对下一轮可有把握?”   座中一位神情淡漠的青年看了提问者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提问者看了唯有叹息,低声喃喃道:“刘重湖刘公子都摇头了,这比试还能赢得了么?毕竟……诗文比试远不是以人数多寡定论的啊。”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第三轮比试开始。   坐于正位的一位老翰林顿了顿,高声道:“这一轮诗文以秋菊为题,双方才俊各显所能,各择优者三篇入最终比较!”   厅中学子皆是屏息凝神静听,这翰林所言的这一轮的诗题以及规则。   诗题以秋菊为主题,规则则是两方学子的诗作各取三篇最优秀的,最终由沈城的三篇对乌衣诸郎的三篇。   诗题一出,众人眉头皆如入秋黄叶,脉络皱缩。   “秋菊为题,这题目太过平常,所以也就显得太过艰难。”刘重湖心中暗道。   这种想法不只是他独有,厅中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这点,百年间最泛滥平常的诗文主题就有这秋菊一席之地,如果要以菊花为题,几乎是个读书人就能吟诵两句,然而就是因为如此,菊花几乎已被写烂,推陈出新,烂泥中显出光华,这一点才是真真正正的大艰难。   然而就在诸多学子仍在皱眉苦思,提笔悬腕之时,乌衣诸郎首位的在家族中排名第十二辈分的那位别称王十二的青年站了起来,淡淡道:“小生不才,愿抛砖引良玉。”   说罢,提笔,蘸墨,悬腕,一气呵成。    第十一章【无人落笔】   第三轮比试开始了。   于寿阳楼大厅中气氛严肃紧张平静下暗含波澜。   而在楼外长长凉棚之中纷杂谈话声也不由得稍减音量,似乎深恐惊怕了楼中哪位才子发挥。天气一如既往地炎热,寿阳楼紧邻穿城大河,烈日下水汽蒸腾,凉棚中亦有时令瓜果,但是此处的读书人依旧时不时擦拭汗水。   老儒生有些莫名的紧张。   当传递诗词的青年再一次从寿阳楼里走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出来他神情上的阴郁,坏消息总不会令人愉快。   “乌衣诸郎新诗到!”   莫名的,老儒生觉得这人的喊声与操办红白喜事的人十分相似。唯一需要他分辨的是这人是主红事还是主白事,是报喜还是唱忧。   这次传诗青年手里的纸张格外的厚实,那厚度粗粗看来竟然有上一次的三倍高度,当大家纷纷传阅开始的时候才发现这并不是一首诗,而是整整三首。   “三首……乌衣诸郎这么快就将这一轮的三首诗定下来了?”老儒生有些吃惊,但是神态依旧故作轻松。   每轮比试无论是沈城学子还是乌衣诸郎都要从各自阵营的几十份诗作中选出三首最好的,可是上两轮双方都是慢慢地一首一首地定下来,节奏有序有力。   而这次诗题才公布不久,乌衣诸郎竟然就已经选定了参加比试的三首最好的诗词,这速度实在不能说不快,而相对的,沈城学子却没有一张纸送出来。   “先生,这三首诗如何?”   年轻的学生皆面带紧张地询问观诗的老师,而老师们则集体沉默。   “这诗……我看也很一般嘛。”小乔捏着一张纸砸吧砸吧嘴,然后一挥手向其他人看去:“是吧?”   可惜无人应答。   “先生?您说呢?”他又看向老儒生。   “闭嘴!”忽然老儒生狠狠瞪了他一眼,须发半百的老头子这一眼极其锋锐,吓得小乔一哆嗦只觉得临面一柄刀砍来。   无人理会的袁来也偷眼瞅了一眼,然后忽觉好生佩服。   真的是一首好诗,虽然没有摆脱传统的菊花诗形势但是这一首寥寥几句已经将秋菊描写得尽态极妍,没有道理不是好诗的。   忽然之间有一位先生开口道:“他们如此之快就选定三首诗,这必定不会是临场所作!这三首诗质量皆属上乘尤其是王家十二郎这一首更加是高妙,定然是早就做出并经过多次锤炼之后今日才拿出的!”   其声微怒,似深感不公。   “没错!他们这是早有准备以有心算无意!”   只是这几人的话却并没有引动多少人义愤填膺,待他们抱怨完毕便有人道:“菊花诗哪有人没有作过?只要是自己所作此时拿出来也无可厚非,沈城学子难道肚子里就没有几首以前作的诗不成?拿出来正面比较即可,谈什么是否为现场做作实在无趣。”   “行了!争辩这些有何用处?现在只期盼我沈城大才能作出更好的诗词才是正经!”一位古板的老先生说道。   “可是……这三首已经将菊花之隐逸气质,寒霜品性写尽!这让我沈城学子该如何是好?就算是有人做出堪比这三首的诗作,但是时间已经在此三首之后,必然也无法比及!”   议论纷纷中气氛渐低,只是众人争吵谈论了好一会儿才发觉不对,这么久了怎么我沈城依旧没有诗作送出?   渐渐地人们目光投射在寿阳楼门口,神色紧张。   而在众人看不到的厅中,气氛则一分为二迥然不同,谢家十八郎饮了一口茶后慢条斯理看了对面人一眼,然后催促道:“茶都凉了,诸位沈城读书人可否开始作答?”   王十二却淡淡道:“贤弟稍安勿躁,再等他们三盏茶又何妨?”   这话不凶猛不爆裂不锋锐但是杀伤力却极其巨大,沈城在座学子脸色皆是涨红一片,手里的笔沉了又沉却是无法落下!   他们已经被对面三首诗震住了心神,此时只觉得肩上沉重万分但心中却毫无自信!   对方太强,他们自衬不敌,竟然无人敢于落笔!   唯有刘重湖默默看着桌上写好的诗文,暗暗对比对方诗作,唯有心中叹气。   他的诗作并不比对方逊色多少,只是这比试要的是三份诗作,他一人实在独木难支。   这时候对面谢十八忽然道:“刘重湖刘公子可是写好了?”   不等他回答,谢十八便笑道:“既然写好了就拿出来吧,刘公子的诗作我们十分佩服,至于其他人……呵呵,一群无能之辈还等他们做什么?”   “稍安勿躁,”王十二似有嗔怪地看了谢十八一眼,又重复道。   顿了顿,又道:“好诗需要时间酝酿,或许我等在此枯坐到太阳西下,也就能观赏到几十篇名传千古的佳作也说不定。”   “是吧?”他笑了。   ……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更没有不透风的寿阳楼,当厅中情形传出来之后,顿时引爆一阵义愤填膺。   “厅中我沈城学子除刘公子外竟然无人敢于落笔!这真乃是奇耻大辱!”   “听听那王谢两家说的什么话?!等到太阳西下静待传世名篇,呵呵,这简直就是指着鼻子羞辱!   “我沈城该是何等无能?即便不敌也好过未战先降!”   一群读书人之间的义愤没有市井泼皮嘴巴里那么不干不净,但是愤怒郁积之气尚犹有过之。   “奇耻大辱!”老儒生这下脸上的风轻云淡瞬间就变成了风卷残云,花白的发须如同老猫发怒一般直立起来,他狠狠一拍桌子,竟然震得厚实桌板都晃了三晃,正郁闷地埋头啃西瓜的袁梨吓得一哆嗦,再抬头时候只是一脸无辜与茫然地看着忽然炸锅了一般的凉棚,嘴角的淡红粉色西瓜汁也来不及擦。   桌山其余人也是纷纷怒喝,似对本地学子的不争气失望透顶,忽然一青年高声道:“乌衣巷欺我沈城无人?!厅中学子不敢落笔不代表我沈城无人!”   说罢,他猛地从书箱中扯出纸笔,喊道:“我也是沈城青年学子,写一首诗参与比试也不算违规!”   喊完竟然真的就挥笔写了起来,这一下顿时仿佛是打开了众人的思路,一些义愤的年轻人纷纷开始寻找纸张。   一时间凉棚之内乱纷纷一团。   “先生,这可合规矩?”小乔愣道。   “自然是合!他乌衣巷只说是来我沈城会一会青年才俊,可没指定何人参加,按照规矩这里只要是年轻人皆可和他们比斗一番,如果不是楼中座位已满,这里的人皆是楼中座上宾!我沈城于学问上可以失败,但是气势上决不能失!你!也要去写!”   “我也写?”小乔指着自己哭丧着脸道:“我的诗可拿不出手啊!”   “说什么废话,快去!”老儒生喝骂道。   而楼外的动静终究还是引起了楼内的注意,坐在一楼正位上的几位翰林儒士也是对此很是惊讶,不过他们却没有阻拦而是面带微笑地点点头。   而楼内学子也是一脸惭愧地纷纷落笔,一时间气势倒是上扬几分。   “乌衣巷诸郎可否再静等片刻?恐怕沈城学子诗作太多要花费时间甄别一番了。”首座翰林问道。   王十二颔首微笑:“当然。”   只是神色上却毫无畏惧:“比试诗作可是和人数无关的啊……”   ……   ……   “少爷,您干嘛去?”袁梨忽然看到自家少爷起身。   袁来看了看棚中乱像,见根本无人注意自己,便笑道:“我去上个茅房。”   “那我陪你去。”说着,袁梨就放下了瓜。   袁来急忙按住了他,命令道:“我自己就行,一会儿就回来,你继续当你的吃瓜群众吧。”   说完他急走几步一头扎进了纷乱的凉棚,等从人群中钻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有了几张纸和一支笔。    第十二章【他年我若为青帝】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袁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吟咏风月的风流才子,他喜欢枪械胜过于喜欢毛笔,他喜欢哲学书籍胜过唐诗宋词。   但是他曾经练过很久的字,所以要临摹很多的文章,要写很多的句子,所以他记忆里有很多的诗句。   关于菊花的不多也不少总归是有一些拿得出手撑得起台面的。   他原本并不打算掺和,即便是小乔一个劲儿的刻薄尖酸他也浑然不放在心上,但是当他看到沈城学子被压的不敢动笔的时候,他就开始不高兴了。   这里毕竟是沈城,是他这个身份生活了很多年的土生土长的故乡,如今竟然被人打上门来,打上门来不要紧,要紧的是竟然要输。   袁来不喜欢输,即便输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座城市,他依然觉得不舒服。   这些日子袁来也偷偷翻了不少的书籍,对大启的历史文化也粗粗了解,熟悉的几位诗人的名字却是全都没有,这世界终究是和原来的不同,这倒方便他行事。   “秋菊为题,要是依然走传统的路子不写出新意出来那八成还是要输的。”他低声自语,躲在偏僻无人的角落埋头苦思,想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   一个人名浮现在他的脑海。   ……   ……   寿阳楼门口人群蜂堵,雪白纸片纷纷自此递入大堂,有下人专门收集众人的诗作一并送入,袁来将自己写的两张纸趁乱也塞了进去,然后便一脸轻松地回到了座位。   他写了两首诗,本打算写一首就好,但略微思索就又多写了一首,怕的是沈城学子太过无能,也防乱糟糟弄丢。   等这一阵风波过去,凉棚里人们就开始紧张了起来,毕竟写诗之时全是一腔热血,而热血散了才想起来自己的半斤八两就算是扔了进去恐怕也不够人看的。   见不少年轻学子目露紧张忐忑之色,有上了年纪的读书人便纷纷宽慰,大抵无外乎输人不输阵这五个字的花式版本。   小乔也被迫作了一首诗,只不过自家本事自家懂,他倒也还不是那种眼睛顶在头顶的家伙,只不过即便心知肚明自己那两下子上不得台面但是心里未尝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对奇迹的期盼。   特别是当他看到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的袁来的时候,心里自信陡然上了一个台阶:“袁大才子刚才有没有作诗啊?”   小乔瞥着眼睛,阴阳怪气。   袁来看他一眼,没有理会。   寿阳楼一楼里忙忙碌碌遴选,二楼上谢园和那人一同起身。   “看这时辰,楼下的诗词比试也该快有结果,王夫子阁中辩论怕是也将结束。”谢园笑了笑,一身洒脱,神情淡淡倒不像是领队挑战全城的,反而更像是一位过城的游览景致的客人。   “谢先生倒是不担心一楼战果。”男人轻笑。   谢园摇摇头叹道:“我倒是盼着自家的子弟能输上一城,可是老天也得让我如愿不是?”   “您的这话要是传出去可真不好听。”   谢园浑然不在意,只是提步和男人一同慢慢向楼下走去,对这句话倒是没有做出直接回应。   “走吧,看看最后的结果,不过不出意外沈城还是要输掉的,看了他们的诗文也就是那刘重湖才思算是鹤立鸡群,可惜听说他志不在科举,反而对修行更感兴趣,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带他去你们北宗走一走?”谢园悠然道。   那人点了点头,含笑道:“如果有缘也未尝不可。”   ……   ……   等他们二人出现在一楼大厅中的时候,对沈城学子的诗作整理也已经完成,诸多名流学问大家一一将百十份诗作过目,共同审查评价打分倒是一派忙碌景象。   几位老者更是被簇拥在首座周围,拂着花白胡须不断对雪花一样的诗作品头论足。   沈城毕竟是十大名城之一,大学问家历史上也出过多名,自然也不是任凭乌衣诸郎拿捏的软柿子,加上此题环绕“秋菊”,几乎只要是个读书人就写过这方天地间这株惯常花卉,梅兰竹菊既然被称作四君子那必然不是虚名,谁人又没有几首相关的得意诗作?   沈城学子集体家乡荣誉感涌动,倒是纷纷把压箱底用来勾搭书香门第千金或者调戏青楼歌姬的本事都使唤了出来,倒也是佳作频频显现,让几位老先生看的十分过瘾。   “晚菊绕江垒,忽如开古屏。莫言时节过,白日有余馨……这首不错,意易懂而有韵味,可算佳作。”一位老先生道。   “佳节虽逢菊,浮生正似萍。故山何处望,荒岸小长亭。”捏着张纸,一人念诵完毕闭眼细细品了一品道:“情绪饱满,旧时山河心中淡忘,荒岸在眼长亭在心。”   “倒是有许多可圈可点的,只不过这些诗终究还是摆不脱传统路数,没有新意,在辞藻情绪雕琢上又和乌衣诸郎的三首诗有些距离,唯有刘重湖的一首可堪比较……如果只是这般的话这次沈城终究还是要输的。”一位方正的先生叹道。   “是啊,如果只是这般……我看各位也无需抱有什么期望了,沈城当地有才名的学子都列在此处,外面凉棚里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年轻人,即便是这勇气可嘉但是终究不可违。”另一人附议。   这话是实话,引得诸位先生连连摇头。   忽然,一人轻咦一声讶然道:“这一首倒是甚好!”   看到其余几位纷纷看来他便将这诗作递了过去,方正先生接过低头细看,口中先是惊讶道:“是一首词。”   虽然此处比较的是诗词,但是绝大多数书生写的都是诗而非词,只因为在大启词不如诗兴盛,好词比好诗更加稀少,对一首词的评判也要比诗更加苛刻。   因而他倒是先有些惊讶,然后才念道:“惜黄花慢?菊   粉靥金裳。映绣屏认得,旧日萧娘。翠微高处,故人帽底,一年最好,偏是重阳。避春祗怕春不远,望幽径、偷理秋妆。殢醉乡。寸心似翦,飘荡愁觞。”   念完上片周围一静,几位学者凝神细品,不由得眼露欣赏之色。顿了顿,他又继续念道“潮腮笑入清霜。斗万花样巧,深染蜂黄。露痕千点,自怜旧色,寒泉半掬,百感幽香。雁声不到东篱畔,满城但、风雨凄凉。最断肠。夜深怨蝶飞狂。”   “好词!”一人率先赞叹道。   “的却是好词,华丽不失感触,倒是可以和乌衣三首诗比肩!”   “诸位觉得此词打几分?”   “这词雅致有韵味,只不过诗词毕竟是不同的题材,若是拿来比较倒是不好评判。不过若是我来说,大启诗盛而词衰,这首词虽然难称传世之作,但是也是难得的佳作,若论难度而言最少也要比乌衣诸郎三诗最末一首更好。”一位翰林笑道。   “这话也未必,不过与乌衣拼上一拼倒是足矣。”   “只是这词虽好,但是与刘重湖合在一起也只不过是二首,终究还是缺了一首!这……”一人摇头道。   在座诸位都是一叹,而就在这时一位低头审诗的先生忽然一拍桌案,大声道:这诗!倒是与众不同!”   “哦?什么诗?与众不同,怕是夸口吧,自古写菊已经成了定数,想要独辟蹊径写出新意来实在是艰难呦。”一位翰林似不以为意。   “不!这诗可不是我夸口,诸位请听!”说着那人便深吸一口气,念道:“《题菊花》,“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此句一出顿时厅中声音消失无踪影,所有品诗审查的先生都一齐抬头来看向此处。   先生们的变化让两方学子也是颇觉意外,待安静了几息,那位脸色方正的先生才率先开口赞叹道:“好开阔的胸襟!”   “自古而来咏菊诗无外乎赞叹菊花之孤傲高洁或托以重阳佳节,这首诗……却是另辟蹊径,有如此胸襟!定非只识读书颂典的庸碌读书人可作!”   “有朝一日若我能做司掌花开花谢的花之神灵,那我定让普天之下的菊花和桃花一同在春天盛开……这等景愿,这等胸怀,这等豪气,这等思绪……实在是令人赞叹!”一位稍显年轻的先生拍手道。   这等豪气漫天的诗词,非胸中有江河者不能为,非身具热血者不能赏,此处的老年人尚还只是欣赏,而年轻人则是为其豪气而征服。   “这等好诗,今日诗会比试无出其右者!若论文采或许不及一些诗词,但若论情怀当属传世名篇!”   “没错!只是没想到接连一词一诗现世,实在是让人惊讶!这首诗和那首词当在沈城学子前三!”首座翰林定论道。   “只是,这一词一诗作者都是谁,却是让我看一看?”   “极是极是,快看看署名为何,是哪一位俊杰所作?”   说着众人便将目光看向那一诗一词的角落署名处,然后所有人的神色都愣住了。   “这……竟然无人署名?怎会如此?”   只见两张纸上都是除了诗词再无任何痕迹,只余墨迹新鲜散发暗暗墨香。   注:《惜黄花慢菊》作者是宋朝吴文英,《题菊花》作者为唐朝那位赫赫有名的屠夫黄巢,黄巢菊花诗有二首,都很喜欢。    第十三章【屠院长】   没有落款这是个不小的问题,一词一诗引得厅中众人瞩目,待两方学子都弄明白了这件事情顿时两方脸色就大不同了。   沈城学子们本在那冰天雪地寒梅时节里颤栗不已,而今竟然遇到这雪中送炭的好事情,大为意外之后便是狂喜,两首极好的诗词加上刘重湖的一首正好可以和对方试试身手,更况且那《题菊花》一诗又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仿佛久旧的诗坛里流窜进来的一道清风。   气势之足,景愿之高皆是让这群年轻人不由得心怀激荡。   只此一首便可说已将此局定下来半壁江山!   这已经是最后的一轮比试,如若他沈城获胜,那便是大大的文名,即便是百年之后地方志上也要留下一笔。   而相对应的乌衣诸郎则是脸色僵硬,神态肃然,这本来板上钉钉的又一座胜利的石碑已经举得高高但是如今竟有倾覆的风险,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王兄……你看这两首诗词……”谢十八低声道。   王家十二郎暗暗摇摇头,叹道:“我不如远也。”   “那咱们真的要输?这怎么可以?我乌衣巷才俊哪能输给这些……”谢十八急切道。   “别急,我们还没输呢!”王十二哼了一声,然后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中间开口道:“如此两篇诗作真是让我家兄弟大开眼界,沈城不愧是大启十大名城之一,人杰地灵学生实在佩服得紧。”   见众人目光看来,他微顿后忽然道:“不过,似乎这两篇诗作并没有署名?不知是在座何人所作?”   说完,他微微躬身向座中沈城学子集体问道。   这下连多位老先生也一同将目光聚拢,那粗粗的探寻目光如幕轻易覆盖了厅中沈城所有年轻人。   “王公子所言甚是,这诗这词是何人做作呀?”一位老先生举起诗词两张单薄纸张,淡笑道:“这两篇诗词虽无署名但字迹却出自同一人之手,不知是哪位年轻才俊?大胆站出来无妨,这比试并不限制一人所作的篇数,即便是两文同出一人也无碍。”   寿阳楼一楼里沈城学子也有数十人,此时互相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应答。   老先生皱了皱眉,然后便看到所有沈城学子纷纷摆手示意并非自己。   “怎么?竟然不是出自这里,难道还是出自外面那些棚中茶客不成?”王十二故作惊讶道。   刘重湖安然看着这王家公子,他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更加不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他喜欢修行胜过金银美眷锦衣华服,此次出战也是为老师所邀,但是他依旧是个沈城人,所以自然也应当有维护家乡的觉悟。   于是他开口道:“我沈城素来才学不讲出身,便是此处所坐也远未囊括沈城所有才俊,外面有人做出好诗来也是正常。”   “果真如此那当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署名?是不想沾这名声还是身份不合?”王十二笑了笑,轻松道:“若是哪位老先生忍不住代笔写上一二篇章,也未必没有可能。”   “一派胡言!我沈城文人岂能做出那等事情!”一青年忍不住站起来道。   王十二这句话夹枪带棒暗含所指,厅中哪个人不是心思玲珑的?又有哪个听不明白其含义,顿时沈城学子纷纷怒目而向,只是争端还没扬起就被在座的诸位老先生呵斥压灭。   “听我一言!这诗词是沈城人所作当时无疑,但乌衣诸郎担心的事情也未尝没有道理,还是要把这人找出来才是正经。”首座翰林道。   老先生是本地名宿,名望极高,一开口顿时沈城的几十位年轻学子登时住口不言。只是众人心中都不由得想着既然这诗词主人本来无意署名,那么该如何查找?即便是跑出去扯开嗓子嚎也未必奏效。   “既然如此,那在下愿意出一份力,您看可好?”忽然之间,角落里上达二楼的楼梯下有声音传来,不疾不徐。   开口的是那和谢园一齐下楼的穿着红长衫男人。   他的长袍与书生儒士的不很相同,不单单是青色与红色的差异,更明显的是式样风格的不同,而那本就引人注目的衣袍前襟上细细绣着白金云纹更是让人不禁侧目。   “哦?屠苏先生愿意帮忙?”   屠苏微笑颔首。   厅中几位愁眉不展的儒士闻言大喜,纷纷展颜,只是诸多学子却先是一脸茫然,待听到“屠苏”二字之后才纷纷醒悟,露出震惊神色出来。   “他就是屠苏先生?!”   “北宗外院院长,那传言中为圣上准许配符剑入朝的屠院长?”   “屠院长怎么会在这里?此前却是未曾见到!”无论是王谢两家还是沈城本地的年轻学子皆是露出讶异莫名的神态,对这赫赫有名的屠院长的出现极为意外。   谢园看了笑了笑,道:“屠院长途径此地,在沈城暂留几日,恰好听闻王夫子至此,便来看看。”   “可惜,屠苏愚钝,阁中听了夫子讲学半晌还是一无所悟,倒是这里诗文比试更加要有趣一些,适才听闻那‘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一句很是喜欢,倒也真的想看一看写出这诗句的到底是何人。”屠苏笑道。   “还要看屠院长如何施展手段寻到那人?”谢园似乎丝毫没有力挽乌衣诸郎落败可能境地的觉悟,只是笑了笑。   屠苏上前几步接过那写着《题菊花》诗句的原文白纸,赞赏地又看了一遍,然后道:“这字迹倒是也有一分味道。这等豪气的诗词书写起来其作者必然是要心随意动,其精神随笔随墨落于纸上,虽无署名,但其诗字字又何尝不是署名?”   “墨迹还新,当然是新作,字迹上精神气魄还未散,寻起主人也算不得难事。”说完,屠苏便在众人瞩目之中挥手将这张白纸抛在了空中,这一抛之下元气自指尖流出附着于纸面,顿时,散发出淡淡荧光。   而后只见这带着荧光的纸片在空中盘旋一圈,笔直上浮,胜过了悬挂着的最高的那首诗词,而后微顿,便如鸟雀一般向楼外飞去。   屠苏为首,其余随后一同跟着这荧光站起来推开了寿阳楼底那扇门。   如此,便看到了楼外望眼欲穿的棚中数百读书人。   “少爷!你看那是啥?”袁梨眼尖指着天空喊道。   袁来拧眉,抬眼看去。   ps:把第七章屠苏和谢园的对话部分修改了一下,修改的原因是我把他的身份设定提高了一些,加戏,属于临时起意。(起这个名字和古剑奇谭毫无关系,咱从没看过古剑奇谭)   再ps:刚才将一词一诗的作者填在了上一章章末,在琢磨这个世界里要不要有黄巢这个人物出场涅?   再再ps:王安石: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第十四章【夫子出阁】   如果说和菊花有关的词,袁来最起初想到的是李清照的“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但是很可惜李先生从内到外都是纯粹的女儿身,所作的词也处处透着女性的温婉如传说中单薄如纸的柴窑瓷器,过于易碎了。   这词实在拿出来不合适,于是他就用了另一首不太出名的。   如果说和菊花有关的诗,他最开始想到的就的确是那双手血腥的黄巢了,平心而论,沾了那许多鲜血的那个人实在是个鼎鼎坏透的恶人,恰好,袁来自己也自认是个恶人。   出于种种考虑他没有署名,同样由于心中脾性作祟,他亦没有故意伪装笔迹。   只是他只想着既然是沈城学作的便好,如果能够这辈子学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姓名倒也是一件让他内心舒畅的事情,所以他没有署名,不曾想这群人竟然这样执着。   在惊呼声中那荧光从寿阳楼大门飞出,笔直地跨越了远处的大乔,近处的小乔和老儒生,再绕过吃瓜的袁梨最终在袁来头顶散去荧光飘然落下。   然后这里便很自然地吸引了全场的关注。   海浪一般的惊呼声随着荧光的飞掠从凉棚的一头传递到另一头,对袁来而言就是由远及近依次而来,他有些发愣,不知这到底是何物,只是凭借着直觉认定这东西对他没有什么恶意,而当那荧光缓缓散去之后,他也就看清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题菊花》……这是诗?”小乔瞟了一眼吃惊道。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这诗……”老儒生吃了一惊,细细品味只觉得定是一首极好的诗作无疑。   稍稍品味,他便下意识出言道:“这是乌衣诸郎的新诗?”   说完他急忙摇了摇头:“不不,乌衣巷三首诗已经定下了,那么这难道是我沈城学子所作?!”   语气兴奋,眼露光芒。   袁来看着只觉得有些好笑,不是笑他的猜测而是笑这诗从天空飞来难道首要的事情不是瞧它的来处么?怎的竟然第一时间开始品诗了?   大启的读书人果真是有些榆木脑袋。   “啊,是各位先生出来了!还有乌衣诸郎和我沈城学子?怎么,难道是比试结束了?!”有人终于喊道。   “还有京城的谢先生也出来了?”   “那是……屠苏屠院长?”   一声屠苏竟然比其他人的名字都更加有用,生生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屠苏淡然地笑了笑,开口道:“诸位幸会。”   而后他的目光便扫过全场落在了面露疑惑的袁来脸上。   屠苏一眼,其余人的眼神也就紧随其后,顿时他就成了这里的最受关注的焦点。   看到这情景,袁来再想想面前的诗作,心中也猜测出了大概,只不过他此时并未担心身份败露这等小事,他木然的躯壳下心中则是为那团荧光震撼!   这……难不成就是修行的手段?   虽然不知来处,但是凭着感觉他第一时间锁定了屠苏,那个笑得很温和但是心很强大的男人。   凉棚里人很多,座位很多,所以并不宽敞,没法让楼内所有人都来到袁来身边,于是过来的只有屠苏谢园以及那一群评阅诗句的老先生。   “这诗是你所作?”一位先生问。   “你是哪家孩子?”另一位先生问。   “你今年多大年纪?”又一位先生问。   “那首词也是你作的?”   “你求学于何处,师从何人?”   “你为何不署名字?”   “你的名字?”   “……”   “你为何不说话?”   下人袁梨一副傻样,他年纪也不大,身份又低,此时和少爷一同被那些老爷围困不禁生出满心绝望。扭头看看自家少爷,咦?似乎也并不比自己镇定多少嘛。   写在袁来清秀白皙的小脸上的是斗大的两个字:懵逼。   这帮先生实在是太过不矜持,袁来不禁奇怪这传说中古人的文人风度矜持含蓄都到了哪里去?   终于还是谢园看着这孩子被问的一脸茫然,心中不忍,便拦下了众人诘问,缓声道:“不要紧张,我来问你,你叫什么?”   “……”袁来有些摸不准自己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而一旁的小乔则是嘴欠道:“他?他是袁家大傻啊……各位先生应该听过才对吧!”   一位本地先生皱眉,然后讶异道:“是袁守诚家的公子?”   “是啊。”   “就是那个拜入黄耆门下的袁家公子?”   “是啊。”小乔点头道。   这下瞬间几位先生都不说话了,他们都是本地人,袁守诚生意不小,而且还是做的书商行业,和文人圈子也算沾亲带故,加上市井流言,对袁家那个傻子少爷也都是有所耳闻。   傻子?   他们看了看袁来那张清秀的脸,再看看那继承自袁来那位难产故去的母亲的淡淡如远山的细眉,还有眉下那清澈的双眼。   再想想那一词一诗,忽然觉得传言果真靠不住,又或者是即便是先天痴愚一些,莫不是在山上住的久了,也就慢慢开启了灵智。总归不似痴傻。   “你是袁家公子?”屠苏却是不理会什么痴傻的言语,只是问道。   “我是袁来。”袁来点点头,然后抿了抿嘴,道:“各位先生找我什么事?”   “这诗是你作的?”   袁来看看,心道修行世界果真奇妙,自己不署名竟然也被找到,也就不再睁眼隐瞒,况且如今这个情景,他总不能说是这是黄巢作的吧?黄巢是谁?恐怕无人知道。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   “果然!”一位先生精神一震,又道:“那首菊花词也是你作的?”   一只羊也是牵,两只羊也是赶,袁来索性再点头。   “果真是少年俊杰!”那人赞叹一声,而后转身大声对疑惑的其他人道:“袁来小公子作的一词一诗让我等很是欣赏,尤其是这一首菊花诗立意高远胸襟颇大,当为本场之最优!只是两首作品都未曾署名,因而屠院长便施展手段寻了过来。只是没曾想如此诗才竟然未闻名声,且此等年纪就诗中有如此气魄真是罕见!”   此言一出,棚内皆惊!   “什么?袁傻子作了诗?”   “不仅仅是作了诗,而且是本场最优!这是说他的诗作已经压灭了乌衣诸郎的三首!”   “说错了吧!不可能的,难不成连刘公子都比不上他?”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他是个……傻子么?”   “傻子?我倒是听说他在山上修行三年前几日才回来,这痴傻的名声也不过是当年的事情了,女子尚且十八变化,幼年痴愚难道就代表了一世的痴愚?”   议论纷纷,如平地起清风,拂卷凉棚。   最为吃惊的还是当属本桌的小乔和老儒生。   其中小乔最先惊叫道:“怎么可能!我当年和这袁傻子一同进学,他是什么模样我还能不知?作诗?连字都认不全他还能作诗?”   一位先生蕴怒地呵斥他道:“你敢说这《题菊花》不是好诗?我也认得你,不过是乔家二郎,平日里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还有脸说别人?况且袁来已经上山三年,才刚刚回来你岂能用旧时眼光度量?无知!”   这一顿呵斥让小乔憋红了脸但是又不敢回嘴,这位先生在当地地位很好,他家老子见了也要躬身满面堆笑称呼一声大先生,他又哪敢说什么?   而那位老儒生却是脸色微红,想到自己先前心中对袁来的不在意以及略微的鄙夷,再看看如今桌上那首诗顿时好不惭愧,只是惭愧之余看到小乔那不忿又不敢言的模样心中暗暗叹息,他倒是不是怜小乔被呵斥,只是对他的愚蠢而失望罢了。   此前乌衣诸郎三诗一出压得除了刘重湖无人敢落笔,是多么丢人的事情?若是就此输了,那这些评阅诗句的本地先生也是大大的脸上无光,说不得也要累的抬不起头。而如今袁来可是根正苗红的沈城人氏,他作出了两首能压下乌衣诸郎的诗作这是何等扬眉吐气的事情?连带着哪个老先生不对他赞赏有加?只要坐实了这诗词是袁来所作,那这次文比就很可能获胜!   这个时候即便不是袁来作的,那也必须是袁来作的。   小乔当众这样喊叫自然是恶了所有的先生。   老儒生腹中学问有限,但是活了这几十年光景,对人情世故看的自然比小乔通透的多。   此时已经有人将袁来的一词一诗的抄录版本分散给众人,待看过这诗词之后,所有的质疑声都消失无踪了,留下的只有莫名的惊讶和佩服。   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也就够了。   “袁小公子可否随我入寿阳楼?此次文比还未结束,还要看个结果才好。”一位先生笑道。   袁来看了看,也微笑起来,刚要点头说好忽然眼神一顿,抬头向寿阳楼二楼栏杆看去。   二楼浮空架设的外架走廊后一间屋阁的门扇忽然打开了。   一位老者在一群老先生的簇拥中率先出阁,然后他站在了廊上,凭栏低头看来。   入眼处,便是袁来。   有人惊呼:“王夫子出阁了!”    第十五章【阁中对坐】(上)   夫子出阁,最重要的当然不是阁而是夫子。   若是夫子二字前面缀的是个“王”姓那就更了不得了。   王夫子的本名很少有人知道,只是懂得无论辈分是高是低,无论亲缘是近是远,无论是家天下的那位至高无上的常喜于摘星楼上饮酒的皇帝陛下,还是四九皇城烟花巷里下九流的贩夫走卒,总之当任何一个身份面对这位老先生的时候,称呼“王夫子”总归是天经地义无错的事情。   乌衣巷诸郎君巡游大江南北十座名城,带着这队伍的有二人,一是谢家的谢园,一是王家的夫子。然而任谁都知道真正管事的只是谢园一个,至于夫子只是随行而已。   每到一城,当地名流最先拜见的永远只能是王夫子。   没有人对此有意见,因为夫子实在可称是启国文人中当代泰斗,高山仰止,王夫子是高山,天下其他读书人只管仰止便是。   每到一城,他们都会揽下当地一座名楼,楼下厅中学子比试诗才,楼上阁中夫子和当地大学者论学。   对外称作交流学问,然而实际上更多的只是夫子在讲学而已。   如今夫子出阁,自然是引人注目的事情。众人只见那位老者向楼下俯视片刻,然后与一旁的年轻侍从交谈了几句,再然后那侍从忽然开口喊道:“夫子欣赏袁公子诗才,请小公子上楼小叙!”   此言一出就连谢园等人都吃了一惊。   “夫子请袁来上楼?”   这真的是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放眼启国文人士林界如若是哪位年轻人为夫子所赏识那不消说以后只要踏上科举之路必然是平步青云。   任谁不会吃惊?   袁来没有吃惊,因为他根本不知这王夫子是什么人,只是从众人态度看来那是一位有身份的大人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所以他很淡然,淡然得过分。   另外的,他也有好奇,好奇于仅仅是两首诗词而已,这阵仗也有些夸张。   屠苏微微一愣,然后笑道:“夫子有请,袁小公子可愿上楼?”   袁来点点头,道:“好。”   他起身,扭头对已经完全傻掉的袁梨淡淡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看了眼炽热的阳光,他想了想,又嘱咐道:“天热,你想着等咱回去的时候买个西瓜回府,记着要井水冰过的。”   袁梨呆愣楞地点点头。   “那,走吧。”袁来放心道,屠苏和诸位先生走在前,他跟随在后,留下的只有一棚的无语。   王夫子召见小叙,这是何等值的自豪的事情,难道不值得大喜过望么?这时候还不忘嘱托下人买西瓜吃……这真是……   “怪不得被叫做傻子……”有人轻声道。   ……   ……   袁来还是有些紧张的,虽然看上去这事没什么危险,但是他此时已不便装傻,总觉得有些不安,特别是想起来这里的事情传遍全城后自己的老爹可不要被吓到才好,傻儿子顿时变作了什么沈城才俊,这华丽丽的转身一般人接受起来也有些费力。   不过那些问题终归不是眼前需要考虑的,现在他就要登楼会面那什么王家夫子,不知道那人要和自己说什么,只是最好不要来个考教学问的戏码,那实在太俗了。   没有人和他一起去上二楼,其余的人已经忙着开始进行最后的比较,这文比的最终结果可是还没有定下来。   所以当他孤身一人上了楼,来到那间重新闭合起来的小阁门前的时候,忽然发觉这里很是宁静。   比凉棚里还是一楼中都要宁静得多,站在廊上他没有急着推门进去,从这里可以看到贯通沈城的那条江河,弯曲如旱地巨龙伏卧。   看了一阵风景,等心里燥热除去之后他才一伸手推开了房间门。   里面只坐着王夫子一人。   “我请过很多位客人,不叩门而入者唯独你一人。”那夫子忽然悠然道。   袁来本来还在纠结是装傻还是故作深沉,待听了这话顿时就不打算沉默了,他立即回口道:“很多人请我做客,不门外迎接的人也就只有您老一个!”   王夫子一愣,开始认真地打量起这个少年人。   袁来同样在观察对方。王夫子年纪约五十往上,再精确的也就看不出了,穿着宽大的儒士衣袍,容貌并无特殊之处,唯独一双眼睿智明澈,隐隐透出压力。   然而吸引袁来的也并非是这双眼,而是夫子身周的那股儒雅馨香而又沉稳如山如海的气质。他只在房中安然一坐,顿时四周只觉宁静再无嘈杂。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室内有一盆山水。   盆景是一座高渺的山峰,山上有绿色,山下环有水流,水流澄澈流动不息,泛着淡蓝色,流水声总让人觉得静。   世间总有那么几样事物,当它发出声音时候你不会觉得嘈杂只会觉得宁静。   “请坐。”夫子打量完毕,面露微笑。   房间里没有高高的胡桌胡櫈,只有矮桌矮塌,有两个蒲团,夫子坐了一个,袁来也就坐了另一个。   袁来没有率先开口,他摸不准这老者的意思,虽然很可能只是欣赏自己写的那两篇诗作。这应该是好事,从其他人的那份羡慕的神色就可以看出,但是他依然不准备率先开口,他知晓一些谈判技巧,再不济也看过一些和此情此景有些类似的侠客小说,一般来讲,谁先开口谁的气势就落了。   虽然即便不开口,在旁人看来,少年相对于夫子也是毫无气势可言的。   沉默了一会儿,王夫子淡笑道:“听说你作了一首好诗,可以给我看看么?”   袁来沉默,忽然想起这位夫子才刚刚出阁又入阁,那两首诗作他或许真的还没看过,那首词没在他手里,他只有自己书写的那首《题菊花》的纸,所以他从衣服里拿出了那张折叠起来的纸,展开递了过去。   王夫子低头细看,一时间室内宁静如雨后。   半晌,王夫子忽然道:“字写的不错。”   袁来有些讶异,这位老人要看的是诗,而率先给出的评价竟然是字。   “也不好看。”袁来说道。   他这话也不算谦逊,他练字虽小有所成,但是拿到这古代世界来,和千千万万个生来就执毛笔的人来比较,在这书法上真的不算什么成就,唯一独特的恐怕只有字体了,颜体传千秋,的确有其亮色。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里是否早有类似颜体的书法体系。   王夫子唇露笑容,道:“确实不算多好看,倒也不丑。”   袁来觉得这位夫子是个实诚人,不由得大感亲切。   “不过我倒是很看重这字的筋骨气质,从字里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王夫子缓声道。   “哦?那您可看出我的心是什么样子么?”   夫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之后将纸递了回来。   流水声依旧,宁静依旧。   “听说,你是个痴儿?”夫子再开口,便是这句话。    第十六章【阁中对坐】(下)   不同的人说出话来给人的感觉都是不同的。   王夫子这句话本质上并不是多好的话,但是听在人耳朵里只觉舒适,这就是本事了。   袁来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王夫子道:“看上去不很像。”   “那倒是。”袁来赞同道。   “沈城是个好地方,历史上出了很多位有名望的人物。有朝中重臣,有百战将军,也有手腕通天的修行者。我上一次来沈城还是五年前,今天再至,物是人非。”王夫子悠悠道。   袁来静静听着,没有搭腔。   “你觉得这里景致如何?”   “挺美的。”袁来回答道。   这句话他说得由衷,他对这世界了解还浅薄,出来的次数也极其有限,所见的景色倒真的有种新鲜感,的确是很美的一座城。   “江南的山水比京城更柔,城市的棱角也更圆润,人杰地灵,是块好地方。”夫子道。   袁来却道:“太温柔的地方生长的花也会更脆弱。”   夫子看了他一眼,缓缓叹道:“宝剑过刚则易折,藤绳太软则无骨,两者兼容方能长远。”   这话分明是做人的道理。袁来领悟了他的意思于是不由得叹服。   曾说过,他的字曾经很锋锐,如刀如剑容易伤人也容易伤己。他也吃了那锋锐性子的苦果,不过那曾经都已经埋葬在那座人迹罕至的雪山里了。   如今的袁来已经和曾经的他不同了,他以为自己的性子会更坚韧,更富有弹性,更温和更宽容更低调更洒脱由心。但是显然他还没有达到这种境界,因为从字中可以见人心,夫子看出了他的心依旧没有完全从旧时性格中超脱出来,所以他才会这样说,算作善意的提醒。   袁来很聪明,于是他看待这位王夫子的眼神更暖了一些。   谁都不会排斥对自己好的人,除非他是叛逆少年,但幸运的是他早就不是了。   “您说的是。”   王夫子淡淡一笑,然后道:“诗很有胸怀,的确很不错,怪不得引得这么多人注目。”   袁来有些惭愧,但也只能摇摇头道:“您过奖了,诗词是小道,算不得什么。”   “虽非正道但是也可以看出人的聪敏和悟性,”王夫子神态安然:“你可想读书走科举一途?”   袁来摇摇头,他自然是不想的。   王夫子略有遗憾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却毫无意外,又道:“那你可对从军领兵有兴趣?”   袁来又摇了摇头,军队么……他不想碰了。   “那你就应当喜欢修行了。”夫子这句话是肯定句,是陈述句。   袁来明白这位老人的逻辑,如题菊花这首诗这般胸怀的必有大抱负,不走文臣不当武将,那么也就只有修行。虽然他依旧不清楚这世界的修行者们是什么样子——屠苏倒是一个真切的活生生的例子但是他还没机会了解。   而事实上,袁来的确只对这修行有兴趣,因为他已经可以猜测到这世间最强大的未必是皇权武装,或许是那神妙的力量才对。   他也不打算隐瞒这点心思,所以他点了点头。   “如果你想读书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些便利的。可惜人各有志。”王夫子道。   这话是实话,太过实在了,没有粉饰雕琢,倒是很合袁来的口味。   “我想您应该不只是为了提携我才叫我上楼的吧。”袁来笑了。   “我就说你不像个痴儿。”夫子呵呵一乐。   乐完之后就没有后文了,袁来等了等确认这位老先生不打算继续开口,他便只得道:“今天本来是出来散步,糊里糊涂跑了过来,也不知道这边有这么热闹的事情,先前在棚子里听人说话,似乎乌衣巷的学子已经荡平了六座大城?”   “先前听那些从一楼里传出来的话,似乎京城这帮学子有些目中无人,本来我以为这是家教渊源……不过刚才我听人说您和谢先生都是他们的家族长辈。我那诗词似乎让乌衣诸郎的胜算少了几分,而谢先生却没有对我有什么不好的脸色,恩……算不得多么友善,但也绝不讨厌就是了。至于您么……似乎也不怪我?或者是还有些高兴?”   袁来笑了笑,看着对面的老人眼睛微弯,便继续道:“昨天我遇到了一个名字很奇怪的人,他说他老师给他出了一个谜题,很久都解不出。刚巧我看过的书里有与之相关的故事,于是我就给他说了两句。大抵的意思是他的老师希望他戒骄戒躁,不要志得意满。”   “我想或许您也有这个意思?我那诗词让乌衣诸郎暂时没了脾气,但是毕竟只是两首诗词或许还做不到让他们甘心认输的程度。毕竟我觉得诗词这东西么也没个标准的好坏,是好是赖皆由心,如果他们不服气横竖也不会觉得诗好来。不过如果大家都说好,您也说好,或许就真的好了,他们不认也不行,这样或许能让人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达到戒骄戒躁。”   袁来越说越觉得在这位夫子面前很轻松,不觉的多少拘束,他的确想起了卢掌茶,就是那个有着奇怪名字的修行者。不过卢掌茶和乌衣诸郎的傲气是不同的,乌衣诸郎骄傲在表面,盛气凌人。卢掌茶傲气在心里,在骨头缝儿里,表面上温和恭谨,实际上是个很骄傲的人。   袁来一向自豪于自己观人的本领,管他是不是什么修行者总归都是人。   “所以,您因此把我弄上楼来,把我抬得越高,您那些家族晚辈的脸就会越红,红到临界点了也就增长了修养。您看我说的可对?”   盆景中依旧流水,令人安心。   王夫子眼睛已经眯了起来,等袁来闭了嘴才笑道:“你倒是看得清楚。”   这就是说袁来说对了。   袁来略带幽怨:“您这是把我放在了火上,我可不想出名,如果我想要名声就不会不在诗作上署名了。”   “那倒是。”   “我不想读书考科举,所以您这提携暂时没什么用处,反而会给我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觉得我亏了。”   夫子饶有意味地道:“那你是想要补偿?”   “我父亲是个商人,最讲究等价交换。”   夫子点头,似乎在思索,然后道:“你说的有理。既然你喜欢修行,那么……我就给你一桩修行的机缘如何?”   袁来眨眨眼,忽然吐声道:“屠苏?”   夫子叹了口气,笑着摇头道:“倒是聪明。”   袁来羞涩地笑笑,而后请教道:“屠先生是什么人?”   “他啊,是北宗门的外院院长,也是陛下的臣子。”   袁来一愣,再问道:“他是官?北宗又是什么?”    第十七章【屠苏留帖,袁来推门】   屠苏是陛下的臣子,就是说他真的是朝廷命官,不过特殊的是他没有什么正经的官职。   北宗是什么地方?这个问题太多人可以说出好些个花样儿,那不是个神秘的地方,相反的它很出名。它就坐落在京都不远处,苍莽燕山里。   大启一统,四夷归附,是鼎鼎强盛的王朝,而保障它千秋稳定的力量一部分来自于文臣内治,一部分来自雄厚军备,而最重要的便是那神妙之力。   修行对民众而言不是陌生的。   大启最大的修行门派一个坐落在南洲,在红河边上,称作南宗。一个坐落在京都燕山,也就是北宗。   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修行门派,互相编织出来那千百年修行者之间的瑰丽传说。   有侠客的世界会有所谓的江湖,而有修行者的世界当然也有更大的江湖。   江湖中往往会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启国当然也有。   比如那无人不知无人不畏惧的启国皇帝,久居摘星楼顶俯瞰万里疆域,宗室秘传的大摘星手不出则以,一旦施展天下有几个能抵挡一二?   再比如三百年前南山之南青河里一剑屠龙子,鲜血染青河的那位年轻得过分的南宗宗主……哦,据说那位宗主于红河畔打坐修行,这一坐至今已有三百余年。   何等骇人!   再再比如北地那座风雪山神庙里的老住持,沃洲山上放鹤养马的高人,自打降生从未笑过的那位千座大人……等等等等,俱是传说。   屠苏在这些传说里还排不上名次,但是他也绝不是默默无闻。   他是北宗外院专门负责一切俗事的院长,俗事并不是低俗,而是凡俗,这世间没有神仙,所有人都是凡人,所以凡俗的事情就是关乎每个人的事情,屠苏的权柄大的吓人。   他修行境界很高,武力值据说也很强,他的武器是一柄符剑,这柄剑的名声不在锋利上而在于它是极其少数的被允许携带入朝的剑器。   上朝可配剑,这是莫大的殊荣。   所以说屠苏是个很有力量的人,无论是自身的武力还是背后的权力。   王夫子要给袁来一个对等的报偿,于是他将袁来引荐给了屠苏,这样就可以让袁来顺利地进入北宗修行,这是个很羡煞人的条件,每年想要拜入北宗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这般的走后门的行径怎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这不是个小事情。”屠苏笑着对袁来道:“我听说你拜入黄耆的门下有三年,而不得其门,不过你不必担心,你有慧根,有灵气,这就足够了。还有几个月今年各大宗门就要开始开山门收徒,你如果想来北宗,执此贴予北宗即可。”   说着,屠苏从袖中取出了一张鎏金的红贴。   袁来收好,笑道:“谢谢。”   告辞之后,他从寿阳楼的后门溜走了,对于文比的结果他不关心,谁胜谁负他现在并不在乎。   王夫子让他见到了屠苏,屠苏开始说可直接带他入北宗,等明日他正好离开,但是袁来当然不肯,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他还有老爹,还有刘伯,还有那个不知怎样了的狐媚子后娘,当然不可能稀里糊涂就跟着这屠苏跑到京城去。   所以屠苏给了他那张帖子,假如他几个月后想去了,就可以走一走后门。   这个答案袁来很满意。   远远地招呼了在棚子外瞎逛的袁梨,带走了定下的井水冰过的西瓜,主仆二人就跑回了家,一路上无惊无险,唯独袁梨这家伙总是用一种隐晦的眼神瞟自家少爷,颇有几分与有荣焉又不敢置信的感觉。   这一番折腾就已经到了下午,回到府里袁来有些疲惫,趴在床上睡了个舒坦,等醒来时候日头已然偏西。   府里气氛有些异样,下人们都神情鬼祟,袁来问了问才知道今天白天袁守诚回府后气色不佳,和夫人说了什么之后大发了一阵怒气,摔坏了两盏茶杯。   之后怒气冲冲叫马夫备车出门。   而府上的管家则又为夫人备了一辆车,据说是夫人要回娘家探亲,只不过下人们倒是从未听过夫人娘家还有什么人,不知道这探望的是哪门的亲戚,只是听说远在外省,估摸着好久都回不来。   傍晚的时候袁守诚回来了,神色毫无阴郁,似乎气已经消了,而且老爷似乎心情甚佳,看着府里下人活儿做的不错竟然破天荒地要给府里人发福利。   这倒是个好消息,只不过有人发现为老爷驾车的马夫却没有回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袁来洗了把脸,把听到的这些零碎消息理了一理也差不多知道了因果,自己的这位老爹怎么处置这对儿野鸳鸯他也不想知道,尤其是听了府里人的闲话后他约莫也明了了自己这位狐媚子后娘为何急得野合,据说殷芩自打嫁给袁守诚一直想要怀上孩子,可惜一直未能如愿,如今袁来忽然从山上回来,她自然是大为紧张,如果依旧没有个孩子做根基,这女子恐怕就要担心等自己人老珠黄的后路了。   如此说,也算是“事急从权”,袁来呵呵一笑,心里一叹只觉得有些小悲哀。   晚上袁来见到袁守诚的时候隔得还远就发现自己这位老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近了又被他盯了好几分钟,那眼神中有惊讶和惊喜,有如释重负和得偿所愿,有一个父亲能体现出来的任何一种情绪,唯独没有被戴帽子的哀恸。   观察了半晌,袁守诚幽幽一叹,道:“来儿,我听闻你下午在寿阳楼作了两首诗词……”   看着袁守诚那期盼的双眼,袁来不由得心一颤,点点头:“是。”   “那据说王夫子邀你上楼小叙?”   “也是真的。”   “那你……”   “他们都说我是傻子,但是我觉得我不是,王夫子说我聪明,您看呢?”袁来笑了笑,满脸的天真。   ……   ……   出乎意料的,袁守诚对亲儿子的这种华丽转身并没有惊为天人,只是神神叨叨地拉着袁来的手喃喃自语好久,之后据说当晚又跑到祠堂里背着人在祖祠前呜呼嚎了半个时辰。   当然那是后话。   短短一日之间,先是大悲,然后是大喜,他为此喝了好些杯酒,酒精考验的老生意人也变得醉眼朦胧。   “这是你娘以前住过的房间,我一直留着,就想着等你脑子清醒了就过来看看。”袁守诚眼睛红红,嗓子有些隐约的哽咽。   袁来站在他身边,看着面前的那间房间沉默不语。   “您为什么要让我修行呢?”袁来有些奇怪于这一点。   袁守诚叹了口气,道:“这是你娘的遗愿,进去看看吧。   夕阳近乎沉入云海,天边有霞光万道。   袁来伸出手推开房间大门,房门轻巧,推开无声,袁守诚则悄悄离开了。   而此时的袁来并不知道他这一推,就间接改变了这世界的未来。    第十八章【月中鹤】   房间很干净,桌椅家具整齐稳定,用手指擦拭桌面没有丝毫灰尘,看得出来时常有人打扫。   只不过走进屋里,这间屋给人的整体感受就是和其他房间不同的,有些寂寞也有点隶属于时光的陈旧。   橙红色的阳光斜斜投入室内,袁来可以清楚地看到空气中阳光里漂浮的粒粒灰尘颗粒,点点如萤火如星河,又如空中的无形的精灵,只有在这时间这个角度才可以窥探真容。   不知为什么,袁来忽然怀念起来自己那久到记忆深海海底的童年时光,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喜欢躺在高处有风吹过的地方仰头能看一个下午白云变幻的简单少年,还会和泥巴摔响儿听,向往冒险,喜欢瞎跑,脸皮时薄时厚,能面不改色用一根狗尾巴草强换人家坟头上红绳栓的一枚乾隆通宝,又有一颗寻幽探秘的少年心脏。   只不过……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自从手里的塑料气枪变成了真家伙事儿,自从几毛钱一包的塑料子弹变成了能洞穿人心脏的危险物件儿,那颗单纯的吓死人的纯洁之心早就不知变成了啥个球样。   袁来有些恍惚,也有些惆怅。   屋子里最显眼的是一副画,挂在墙上,按说这种房间里不适合挂画,但是这一幅却异常和谐。   袁来走近了几步,看到画布已经有了时光的痕迹。   画是一副仙气氤氲的景色,不过时间似乎指向夜晚,山峰隐在云雾之中,山上有青松咬定,白云飘飘,底下有江河,河中有细小的船只,而最醒目的则是天上的一轮明月,明月极亮,将山河照耀得犹如白昼。而月中有一只排云仙鹤,展翅神态雅致,鲜活无比。   画无名也没有题诗,但是有落款:鹤二十七代。   真是个古怪名字,袁来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将目光落在了画正下方的小柜子上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上。   犹豫了一下,他将其打开,盒中锦缎上放着一只短武器。鞘呈红色,很精致但并不浮夸,样式含蓄,袁来第一眼看上去就有些喜欢。   拿起来握住柄缓缓抽出,一柄雪亮的刀刃裸露出来。   这是一柄短刀,但是不弯而是如剑般笔直,只是一侧开刃一侧钝而圆润,当它暴露在空气之中的时候,袁来仿佛听到空气中传来纸被割破的声音,缓慢旋转将刀刃一侧冲着脸颊细看,他只觉脸上一阵刺痛,有些火辣辣的,下意识摸了摸脸,却是没有任何损伤。   “好锋利……”   袁来暗暗吃惊,看着这刀刃的锋利程度竟然已经达到了这等地步,竟能隔空生出锋利之意,他下意识就想找件东西试一试它的锋锐程度,可惜环顾房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试刀石。   刀柄上刻着文字,袁来小心地将刀归鞘然后细看去,只见那是三个篆字:月中鹤。   “月中鹤……这是它的名字么……”袁来暗道,自古名器皆有名号,不出意外这“月中鹤”就是此物的名字了。   看看上面那幅画,倒是好般配。   袁来小心将月中鹤放下,他的目光看向了另一张靠窗的书桌。   很素雅,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本厚度匀称,袁来随意翻了翻最上面的书页,只见里面文字行间勾勒了许多线条,似乎是书本主人读书时候记下的记号标识。   偶尔间杂在行页间发现一些简短的字句,大多是心得体会,只可惜文字极为简练,大多数都只是几个词汇而已,很难从这些字看出书主人的人生观,不过看着这些精细而雅致的小字袁来最起码可以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   书主人心思细腻,为人果决,心中自有丘壑。   总的来说必然是一位很有涵养的人。   不出意外这就是他母亲的东西,袁来不禁有些纳闷如此一个女子怎么就看上了袁守诚这个只懂附庸风雅的俗人了呢?   莫不是应验了那句普世真理:好白菜总是要被那啥拱了,鲜花总是要插在那啥上?   好吧,其实袁守诚还是个挺不错的人。   袁来笑了笑,透过这些遗物得以窥探十几年前的某个人的生活,这是一样让人着迷的事情,就如同考古,用心去贴合揣测曾经未知的岁月,很有意思。   终于,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那个黄木箱子上。   刚刚他从那个盒子里开出了月中鹤,而如今又一个更大的宝箱摆在了他的面前。   袁来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掀开了箱子。   ……   摆在最上面的是一件衣服。   袁来皱眉将它展在空中,这是一件道袍,修行者穿的道袍,修行者们穿的袍子和读书人不同,而且每个修行传承的袍子都有差异,有的差异在颜色有的在图案,但是所有门派的样式都是相同的。   这是一件叶黄色的道袍,很干净也很厚实,针脚很密,从细节看出这竟是一件崭新的袍子,没有穿过的痕迹,从光泽上看应该有些年头了,但是没有丝毫的腐朽之气,靠近了还可以闻到淡淡的草香。   道袍抻起来和袁来的身材刚刚适合,这让他不禁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似乎这袍子就是为他做的,而且是为了这个年龄的他做的。   道袍很素净,没有太多花纹,只是后背上绣着一只展翅的仙鹤,灵气十足。   袁来将它放下,心里莫名冒出来一个念头,关于自己的那个从未见过的母亲和修行者之间的念头。   道袍拿起来之后,箱子里露出来的是一些模样奇特的香草,袁来从未见过,闻了闻和袍子上的味道相同,看来这些草是用于清洁衣物的植物。   将几棵草拿走之后,露出来的则是一个册子,册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看上去年代久远但是却毫无破败。   袁来小心地取出来,只看到封面上是素雅的三个字:《黄庭经》。   ……   这本册子中所载《黄庭经》分为“黄庭内景经“与”黄庭外景经”两部分,而袁来手中这一册便是那“内景经”部分。   “这难道就是修行典籍?”   袁来喃喃自语,捧着这册子心里情绪犹如平静的湖泊上阵阵的涟漪。   思绪飘飞了好一会儿他才按捺住翻开的冲动,放下了这册子,他低头看到了箱子里最后一样物品。   那是一个信封,封面无字,纸张微黄。   袁来隐隐猜到,这应是来自十多年前的一封信,跨过十数年光阴,终于到达他的眼前。    第十九章【青子的故事】   那一年启国西边大旱,整个夏季只下了淅淅沥沥几场可怜的小雨。   庄户人家的幼女陈青子被面目模糊的父母拉到了街上,在头上插上了草标,等待未知的命运。   那个时候她才只有五岁,记忆里的那个家除了父母只有一个一岁多的弟弟,以及一头犁地的黄牛和一群鸡,一条老狗。   还有田野里星星点点的野兰花,很美。   她是个孝顺的姑娘,也是个柔弱的姑娘,但是当她头上顶着草梗跪在路边的那天,她却很坚强,是一种内心麻木的坚强。   有时候她也会想,倘若那一天不是师尊路过一眼看中了自己,那么自己的人生也许就会是在大户人家当十几年的丫鬟仆人或者被地主买回家做童养媳。   那样的生活肯定不会快乐。   她是一个知道感恩的姑娘。   她很感谢师尊,不仅仅因为师尊将她从命运的漩涡里拉出了去,更重要的还是师尊对自己真的很好。   记得师尊说过,她的天赋很好,而她也不负众望地努力修行。   哦,对了,忘记说了,师尊是一个叫做云宗的小修行宗派的宗主,在修行世界里很不起眼的一个小宗主。   在云宗的生活很平静。宗门规模不大,低调不张扬,修行世界里的腥风血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波及云宗,不得不说那简直就是上天眷顾的幸运。   她曾躺在云宗的山峰白云巅里思考着人生是否就会这样平静安然地度过,如果可以那也很好,只不过可能少了很多趣味。   第一次见识到修行世界的残酷是一群云宗弟子出门采药,为了一株很好的仙药另一个门派的修行者对她们拔出了剑,那也是陈青子第一次真正地与人战斗。   会有鲜血,会伤残会陨落的战斗。   很不幸地云宗落败,众弟子四散,她受了重伤慌不择路逃到了沈城,在那条贯通沈城的大河边终于晕倒。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软软的床上,门外坐着一个肩膀很厚实的家伙。   那一年,袁守诚和陈青子都是一十八岁,一个是修行世界里云宗的关门弟子,一个是凡俗世界里挑着书担摆书摊的伶俐青年。   袁守诚不识字,但是他肯下功夫,生生将那些书本的名字都背了下来,他曾对青子说他的理想是成为启国最有名的大书商,将铺子开到京城去!   她知道袁守诚生平最大的遗憾就是肚子里没有墨水儿,所以当他在河边捡到这个一眼看上去就有书香气质的女子的时候,心里就生出了好感。   袁守诚一直强调,他完全是因为青子是个读书识字的才会救她,而绝不是因为她的美貌。   没有人信,唯独只有她相信。   养伤的那段日子真的是陈青子一十八年里最开心的一段生活,袁守诚给她熬药,她则教他识字,人间的风尘烟火里有朝阳和晚霞,比宗门的生活更加多彩。   然而伤终究有痊愈的一天,当陈青子站在乌篷船上和岸上的青年挥手作别的时候,她有些不舍,也有些忧伤。   那天老天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让她想起了五岁的那个大旱之年。   生活还得继续,云宗却不再平静,南北宗门两个修行世界的庞然大物互相敌视也互相亲近,偶尔合作,经常暗战,而它们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将世界的这摊湖水搅乱,小小的宗门们就像暴风雨中的船儿,除了顺从还是顺从。   启国有一句俗话:狼从不会因为羊的温顺而变得慈悲。   终于,云宗还是触怒了一位大人物,于是也就必然要承受大人物的怒火。   怒火往往就代表着血流成河。   无论是修行世界还是俗世凡尘都充满了血腥和残酷,弱小的终究要依附强大的才能生存,强大的也必须继续强大才能延续,就像书里写的历史上每一次王朝的动荡,烽烟四起,都要牵连无数的不相干的人们,乱世里没有人被允许独善其身。   在一个很平静的日子里云宗被攻破。   宗门里绝大部分的人都死掉了,只剩下师尊带着她和几个最最有潜力弟子一路奔逃,慌不择路,她浑浑噩噩地被拉着逃了好久好久,好远好远,可是最终敌人依旧追了上来。   她还记得师尊在最后时刻将宗门修行典籍《黄庭经》和那把代表着宗主传承的“月中鹤”硬塞在了她苍白的手里。   就是这么简单的,她成为了云宗新一任的宗主。按照传承计算,也就是第二十七代宗主,又名鹤二十七代……   而“老宗主”则毅然回返,用毕生的修为赢得了那么一点足够弟子们逃跑的时间……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当云宗仅存的几个弟子浑浑噩噩逃入京城隐姓埋名藏起来之后,陈青子——第二十七代宗主,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来自期望,来自仇恨,来自未知的未来和悲伤的过去,所有的重重压力就如同无天之日的黑暗一般让她觉得窒息。   她也曾试图变得坚强,但是就如同五岁那年跪在路边的时候一样,她的表面的坚强其实是为了掩护心中的柔弱,麻木带来的坚强从来不会给人以希望。   终于,在隐姓埋名一年之后,她成为了一个逃兵。   同样在一个很平静的日子里,她独自一人悄悄逃到了沈城……很欣慰地知晓那个曾经救过她的家伙已经有了自己的铺子。   ……   ……   生活似乎很美好,让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曾经,但是每当她打开箱子看到“月中鹤”的时候,陈青子都会变得沉默。   之前说过,她是一个知道感恩的姑娘,或者说是一个知晓感恩的逃兵。所以当她生下袁来的第二天,那天清晨……虚弱的陈青子告别了相公和孩子,提着剑奔向了某个方向,从此再无音讯。   结局当然不用说都已经注定。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宗主,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弟子,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但是……我希望我可以向苍天赎罪……”   “相公……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允许我们的孩子步入修行,那么我恳请你在清明那天告诉我,好么?”   “我欠了云宗一个宗主,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还给它一个……”   ……   ……   袁来缓缓放下这封书信,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PS:真不想写这种情节的。另外今天下了多场阵雨,压住了炎热,感觉很舒坦~    第二十章【心向京城】   一个自私的女人。   这是袁来给陈青子的评语,或许有些片面和单调但是绝对真实。   “怪不得袁守诚要送我上山修行三年……”袁来叹了口气,他一向不喜欢言情剧,非常不喜欢,特别是类似这种俗套的故事,但是当它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总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这封信是留给袁守诚的,而那件衣服是留给自己的,或许是冥冥中自有感应,这衣服做的竟然这样的贴身。   “可是……你欠的东西,没理由要我来还啊……”   袁来有些小郁闷,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为什么要波及延续到子嗣身上呢?这是人类的一贯传统,很无奈而又无趣的传统。   他不准备接受这个任务,但是死者为大,也不能拒绝得太过直白,那就这样拖着吧,如果踏入修行后真的能有所作为,那么在空闲的时候照拂一下云宗剩下的几个小苗苗,那就是很仗义的事情了。   当然,那必须是在自己真的能有所成就之后。   袁来将这封信放回箱子里,想了想没有将那件袍子也放进去,然后就怀揣着《黄庭经》腰佩月中鹤离开了这个地方。   袁守诚跑到祠堂去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总之很匆匆。   当天晚上他也没有再出现在袁来的面前。   不过几个消息倒是传遍了沈城。   寿阳楼文比最终沈城学子获胜,乌衣诸郎在碾压了六座名城后终于折戟于此,于是沈城本地读书人一片欢腾,那喜悦的颜色就好比科举上榜,满满的都是与有荣焉。   刘重湖刘公子据说受到北宗屠院长的赏识,说是要带入北宗修行,按照道理说修行最最重要的便是心境,一般来讲有学问有诗才的人对“道”的感触总要比一般人更深。   所以只要刘重湖身体没有硬伤,那么拜入北宗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王谢两家才俊据说输的坦荡,对沈城学子的才思佩服不已……这个倒不知道有几分真实几分夸大了。   而流传的最有传奇味道的则是袁家公子袁来的新面貌,以及那两首诗词。   坊间都说,袁家傻子在山上三年,受天地元气滋养,灵智大开,和小时候已经判若两人。   更邪乎的更有说他被圣贤附体,如何如何……   就连那被黄耆遣送回家的事情竟然也有了诸如是“回家探亲”或者是“袁来天赋妖孽黄耆自知无才教导因而送归……”这样的奇怪故事版本。   总之,人民的想象力和造谣传谣能力是无穷大的。   袁来也只能叹息。   只不过对于那些忽然之间看待他的眼神都变了的府中下人,袁来真的有些没脾气,前几天这帮下人还在自己面前有些肆无忌惮的谈笑,如今竟然都用一种看稀罕物件的眼神瞧着他,让袁来着实体验了一把当大熊猫的感觉,当然也有好处,比如照顾他饮食起居的小姑娘再帮他穿衣的时候动作忽然变得好温柔……   再次见到袁守诚是第二天上午。   就在袁来刚刚抵达这个世界的那个厅堂里,这对儿父子开始了一段有生以来第一次正经的对话。   袁守诚先是一阵长吁短叹,忆苦思甜,说到当初年少的时候还会深情地看看天,颇有几分感天动地的架势,但毕竟是老了,时间会磨灭一切如火的激情,只剩下心中淡淡的感动。   “所以我把你送上山三年,无论成不成总要给你娘个交代。”袁守诚叹了口气。   袁来沉默,然后道:“黄耆说我没有修行的天赋。”   袁守诚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天赋?你娘的天赋就很好,你当然更没问题!之前是灵智未开心灵蒙昧,现在嘛……”   说着,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袁来,感叹道:“你呀,颇有你爹我当年的风采……”   “……”   “那,来儿,你究竟想不想修行?”袁守诚终于问道,神态严肃。   “……想。”袁来点点头,这是他心里话。   “好!”袁守诚一拍大腿,便道:“既然你有这个心,那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你送到大宗门里去!”   说完,他便推门将刘温唤来,认真道:“老刘,你告诉我,要把袁来送进南宗或者北宗要花多少钱?”   “……”   刘温懵了一下,才干巴巴道:“南宗北宗收徒不兴这个。”   “不要钱?”袁守诚眉头皱了起来,自言自语道:“那就不好办了啊。”   “如果……要是其他的一些小一些的宗派倒是可以……”刘温试探道。   “不行!”袁守诚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当初是袁来自身的问题所以我没有把他往大地方送,但是现在,情况变了,脑筋也要变!要修行就要奔最好的地方去,我经商这么多年最大的心得就是知道了资源的重要,小门小派什么都缺,而且……哼,危险也要比大宗门弟子要高吧?”   袁来听到这里心中一暖,隐隐猜到袁守诚这番话是有所指的,当年他娘陈青子所在的云宗就是因为宗门势力小所以才没有自保之力,似乎袁守诚对此耿耿于怀。   至于花钱送自己进宗门,这个思路袁来倒是很能理解,因为这种事情他上辈子早就见得多了,见多也就不怪。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娘说她欠云宗一个宗主……”   袁守诚沉默了一瞬,道:“云宗……就剩下那么几个人,隐姓埋名的还能称作宗门么?如果你以后有能力了就帮扶一下,没有能力的话就别管!”   “小心引火烧身!”   袁来看着这个男人,觉得他真是个矛盾而又复杂的父亲。   他摸了摸怀中那屠苏给的鎏金帖,淡淡道:“其实,我可以试着考进那些大宗门的。”   “考进去?”   袁守诚和刘温都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袁来真的和以前的那个孩子不同了。   “好!有志气!那就考进去!”袁守诚笑了。   “你要考哪个?”刘温问道。   袁来微微一笑:“昨天京城来的王夫子和我说如果我去京城,他能给我些方便,正好我也想去京城看看,那就……去考北宗吧。”   “北宗?也好。”袁守诚点了点头,“正好,你刘伯先前就是管京城的铺子的,让他陪你去,也方便。”   刘温也是点点头,道:“再过两个月北宗正好开山门收徒,时间正好,而且……”   他忽然看了一眼袁守诚,说道:“袁来也十五岁了,既然是要去京城,不如……”   袁守诚眼睛一亮,笑呵呵道:“说得对,对方家里女孩也有十四了吧?十四……小了点,不过没关系,京城的女孩都早熟嘛!”   袁来晕乎乎听着,忽然觉得这两个老男人笑得很是猥琐。   PS:新的征程就要开始了,主角也真的就要离开出生地前往京城,这本书终于要正式地开始了~撒花~   另外,用一个又一个烂俗的情节拼成这本书是咱的写作宗旨,恩,宗旨。    第二十一章【施家有女未长成】   “你说我有一个未婚妻在京城?”   “你说她十四了?才十四?”   “不会是指腹为婚吧……”   “这么多年都没联系了,亲戚也不亲,何况是亲家?还是算了吧。”   “这和人家姑娘的清白有啥关系?谁想想我的清白?谁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我觉得北宗还是有些不合适,要不然我考南宗吧?”   “……”   袁来心情有些复杂,他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是很俗很俗了,自己傻了十五年都没人提,今天自己好不容易不傻了,顿时一门亲事就砸了上来。   指腹为婚,好在不是青梅竹马,对方才是十四岁的一朵花骨朵,袁来自认是个恶人但绝不是人渣或者禽兽,十四岁的媳妇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但是年龄小没人权,在他的抗议声中,上京城和女方家里联络一下感情这个决议就在两个男人的欢声笑语里落定。   他无法反抗。   当年袁守诚的一个姓施好朋友考科举失败,无颜返乡,流落到沈城,袁守诚当时已经小有积累,便花了积蓄给予他资助,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友人高中,踏入仕途,且得到了高官赏识平步青云。其人对袁守诚的资助很感激,正巧当时陈青子怀孕,那人的妻子也怀上了,他便与袁守诚约定双方孩子若是同性便以兄弟姐妹相待,若是男女则皆为夫妻。   袁来赶在过年前降生,对方则在年后,于是一个十五,一个十四,其实也就差了几个月而已。   可惜后来先是陈青子离家,再是发现袁来的脑子有问题,于是袁守诚自然也没有那个脸去攀亲家,这样两家的关系慢慢就淡了。   虽然依旧偶尔有交集,但双方都默契地不提此事,就仿佛从未有过这事情一般。   直到如今,袁守诚才重新将此事提了出来。   “他现在已经是当朝尚书了吧,倒是不知道还配不配得上。”袁守诚叹了口气,不过想想自己的身家再看看白净秀气的儿子,心下顿时大定。   在这件事上家主的威风显露无疑,袁来无奈只能接受这个既定事实。   见袁来依旧一脸的郁闷,袁守诚想了想干脆翻箱倒柜拿出了一个画轴扔了过去。   “你又不吃亏,人家姑娘的模样周正,你还不乐意?”   (有照片不早说……)   袁来腹诽不已,但依旧装作垂头丧气地捧着画轴跑回了房间,当将门关上,他才饶有趣味地展开了这张画儿。   其实有一个未婚妻的感觉并不坏,特别是当你不知道对方的模样品性的时候,往往会不自禁地幻想远方那人,而这种幻想往往是美好更多一些。   画布上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儿,小脸雪白,目露神采,唇红齿白,眉眼十分耐看,只是看着这画上的女孩儿的年龄……   哦,画的边角还有日期,算一算这画像绘画的时间正巧是三年前,也就是对方小姑娘十一岁左右的时候,实在是粉嫩的不像话。   袁来叹了口气,以自己那一等色狼的审美,当然是很难将对方当做一个女人来看。卷上画轴扔到一边,他坐在椅子上就开始发呆,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京城是什么模样?修行世界又是如何?这些问题不禁钩动他的思绪,让他浮想联翩。   而另一边的两个男人看着袁来抱着画轴离开,刘温忽然担心道:“云宗剩下的几个人可能就在京城。”   袁守诚叹气道:“未必还在了,当年逃出来的几乎都是年轻的半大孩子,居无定所,这几年你不是也打听过?青子留下的地址我也去过,人都不见了,要我说啊,散了就散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尘归尘,土归土,最好。而且我看来儿也没怎么把那什么云宗挂在心上,这点很好,放心吧,青子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一切随缘,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说呢?”   “你倒是看得开。”刘温苦笑。   “又有什么看不开的呢……”袁守诚淡淡笑道。   “还有,”刘温皱了皱眉“这么久没有和施家走动了,如今去旧事重提未必会顺利。”   “而且,我听闻施家的女儿似乎也踏入了修行一途,虽然不是什么天之骄子但是施家也是引以为荣,而且那施尚书又是个怕老婆的……袁来上门恐怕会受到刁难。”   袁守诚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道:“你知道,我从商就讲究个‘诚’字儿,当年约定好的婚约,无论施家是贫贱是富贵,袁来都该上门去一趟,至于成与不成还是随缘吧。”   ……   ……   袁府忽然就忙碌了起来。少爷要上京考北宗,这个消息几乎是瞬间就传遍了袁府,所有人都先是惊讶了一番,而后便按着管家的指挥忙碌了起来。   袁守诚真是个行动果断的男人,上午才定下来的事情,下午就开始准备。   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首先是袁来的衣食住行,既然是要上京考北宗,那么在袁守诚看来咱的气势就不能弱了!赚钱是干嘛的?那就是用来铺张的。   铺张但不能浪费,则是袁老爷的行事准则。   从沈城到京城要有不短的一段路,一开始定的是走水路,坐船上京,从沈城这条大河出发经过复杂的水路可以进入通往京城的秦淮河。   但是袁来却提出要走旱路,理由是他晕船。   虽然在袁守诚的记忆里自个的儿子压根就没坐过船更何谈晕船,但是在充分尊重儿子意愿的想法下他还是爽快地同意了。   于是定下来的就是要走旱路,走官道。   袁来倒不是真的晕船,而是他很想慢慢地从旱路走过去,慢慢欣赏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点小心思。   旱路就要坐马车,袁守诚想了想干脆把自己的那辆耗资不菲的马车贡献了出来。   上京的队伍由刘温带领,袁来一辆马车,刘温一辆,又加上两辆大车放其他路上可能用到的物件,如此也就可以了。   既然是大书商,那么车队一行自然就少不了书本,除了为袁来准备了一摞民间志异和爱情故事读来解闷儿,袁守诚又搜集了不少和修行有关的书籍,其中尤为重要的还有装满了一大口袋的名为“北宗考试密卷”的古怪东西。   “这些都是历年考生总结出来的拜入北宗的心得体会和一些往年试题,要知道每年报考北宗的人可不少,每年其宗门出的考题更是千奇百怪,因而也就出了这些应对的文章,有没有切实的用处且不论,只用来了解一下北宗的招考风格也是好的。这些试题和参考文章在咱家铺子里卖的可是很好的,你老爹我精心挑选的,保证都是正版来源,印刷精良,在路上的时候多看看总没坏处。”   袁守诚指着马车里堆放的书籍对袁来道。   言语间豪气万丈。    第二十二章【黄庭经和刘公子】   袁来顺手翻看了几篇这所谓的“参考资料”不由得心下赞叹,即便是放在最上面的几篇卷子的标题就已经让他看的叹为观止了。   《雍和一十二年北宗初选通关秘籍》、《北宗最新考题押题!》、《北宗复试九套卷》、《大儒预测未来三年北宗招考新标准》、《五年初选三年复试》……等等等等,赞叹之余也有些无奈,想想自己已经告别了学校多少年,然而即便是逃离到这异世界依然摆脱不掉这些东西的纠缠。   “没想到这么多。”袁来叹道。   “这还多?”旁边帮忙收拾的管家笑了,说道:“这已经是老爷亲自挑选过了,不然要是全部搬过来恐怕还要多加一辆马车才行了,另外少爷有所不知,这修行书籍其实也不算多,相比于卖的最好的科举方面的书,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袁来看了自己老爹一眼,心里叹了一声这帮考生啊养肥了多少个袁守诚?   ……   ……   第二天清晨,当东边的也不知晓是第多少缕阳光照耀沈城的时辰,新上任的马夫神气十足地挥了挥手里的鞭子,鞭梢在空气中抽出一阵清脆响。   “驾!”   健壮的马儿迈起步子,车轮压着石板路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袁来从马车后窗口向袁守诚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放下布帘看着宽大的车厢眼中泛起一丝新鲜感觉。   “这就上京了啊,效率还真是快。”他笑了笑,扒开车厢门帘一道缝,竟然看到远处有路人对这这边指指点点。   只是可惜距离太远,听不到他们说的是什么。想了想他便向自己的马夫开口询问道:“外面的人好像在看着我?”   新上任的马夫是个老把式,驾车技术娴熟,是袁守诚高价从其他商行挖过来的,闻听东家少爷询问他立刻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大板牙道:“离得远,咱也听不清呢,不过八成是看看热闹的,每次有车队过都有人看的,和咱没关系,少爷不用挂心。”   “真的是这样么?”袁来一脸狐疑,总觉着这老把式嘴巴里话未必真实。   “那可不?”马夫开怀地笑道,那笑容贼朴实贼纯真。   袁来叹了口气,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但是也不再说什么,躺在舒适的车厢里闭目养神。   至于远处那些指点和交谈声,就让它消失在哒哒的马蹄之下吧!   “那就是袁家那个傻子的马车?”   “什么傻子?人家现在是天才!没听说么。连王夫子都夸奖他诗才了得了!”   “他这是要去哪?”   “听说是要上京考北宗门去。”   另一人却是摇头道:“不是吧,我可是听说他是去娶媳妇儿去。”   “娶谁?京城的姑娘?”众人好奇道。   “嘿嘿,我告诉你们啊,听说他是要去娶当朝施尚书的闺女!”   “真的假的……”   ……   ……   其实不管那些不相干的人们到底是不是在谈袁来的事情,这些他都不咋关心,可能有人会觉得袁来这是出了远门甚至严重些也算背井离乡,但是对于当事人的袁来而言,沈城里除了还有自己的老爹可以惦记惦记之外,真的没啥值的思念和不舍的。   哦,或许还有那座名叫仙居的茶楼他还记挂着,因为他总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位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这不,本来就要落户扎根沈城的刘温屁颠屁颠又要照顾自己回到京城去,这让人两地分居的事情实在是不咋地道。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黄昏恋。   反正袁来是这么觉着的,哎,总归是遗憾啊。   ……   ……   出了沈城就是无边的田野,车队悠悠地沿着官道奔向京城,两侧偶尔有车马交错,但大部分时间都是伴随着宁静的颠簸。   不知道是袁守诚的马车质量好还是驾车的老把式技术高超,总之袁来躺在宽大的马车厢里觉得十分惬意不晃荡,透过门帘有田野山风吹来,这让袁来有些困倦。   不知何时天上开始凝聚阴云,风中也带上了湿润的水气,当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夏雨洒遍山野之时,雨落带来的宁静中袁来就舒服地安然入睡。   当他醒来的时候雨几乎就要停了,只剩下雨丝如雾飘荡不散。睡得精神饱满的袁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从怀中掏出了那本《黄庭经》。   “修行啊修行,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他低声说着,翻开了这经书的第一页。   这一读就是好久。   也不知何时天地间的雨彻底散了,天边显露出橘红色的夕阳晚霞,将山峰大地和一行马车镀上了一层金黄色,极为明媚干净。   袁来合上册子,眼中有神采奕奕。   他读完了这册黄庭经,隐隐的,他有些明悟了何为修行。   但是那丝感悟还是很淡很淡,就如同心中一抹情绪,他隐隐知道,这本书他还应该再读一遍,两遍,三遍,或者百遍。   只要读下去,总会真正地抓住那种感觉,然后他便可以轻松地跨入那神秘的修行世界。   ……   “少爷,下车吧。”马夫叫道,车队已经停了下来。   袁来下了车,适应了一下车厢内的光暗程度和外面天地的差异,然后他看到面前的一家客栈,也看到了刘温走了过来。   “好了,今晚就住这里了,少爷,累了吧?洗洗然后吃饭。”刘温笑道。   “好。”袁来点了点头。   客栈很热闹,它就在官道旁边,来来往往的客商和行人很多都在此落脚,此时已经有不少马车在客栈旁排成了队,到了傍晚也是吃饭的时候,袅袅的青烟从客栈后面升起,等达到了那立在客栈边儿的高得吓人的幌旗杆儿的高度,烟也就淡的快看不见了。   袁来跟着刘温走进了客栈,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而当他的脚刚刚迈过门槛的时候,就忽然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传来。   说话声当然不奇怪,真正让他注目的是话语的内容。   “刘重湖刘公子果然是大高手!这棋局明明已经是死局,但是如今竟然活了!不仅如此竟然还反将对手逼入死局,真是厉害!”   刘重湖?刘公子?袁来觉着这名字有些熟悉。   “承让了。”刘重湖声音淡淡,不露喜怒,对那一位与他对弈的对手道。    第二十三章【树欲静,风不止】   客栈里有客人在吃饭,有人在喝茶饮酒,也有人在看热闹。   刘重湖在下棋,在这里就是一个值得一观的热闹,他和另外一位中年人对坐一桌,桌上有棋盘和黑白围棋子,此时棋盘上黑棋已经将死,刘重湖自然是执白子的那位。   那中年人摩擦了几下下巴,终于还是深深一叹,认输道:“刘公子棋力深厚,名不虚传。”   “过誉了。”刘重湖淡淡一笑。   “只是我有一手不甚明了,还望刘公子能告知。”那人倒也是个输的起得,虽然被年轻人所胜但是依旧不怒不恼反而不耻下问。   “当然可以。”刘重湖笑了笑,便开口讲解了起来。   周围不少懂棋的客人也跟着看,不时点头,袁来一行人找了临近的一张桌子坐了,刘温去安排住宿,而随行的下人袁梨则依旧跟在少爷身边坐了。   自从亲眼看着袁来在寿阳楼的那般表现,袁梨对自家的这位小少爷从心里往外的更有些佩服。他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当听到刘重湖的名字也是楞了一下,然后又看到袁来那有些惊讶的模样,也不消说就向旁边的一位客人打听了起来。   原来是先才两位客人对弈,白棋一方面临死局,恰巧刘重湖一行人进了客栈,那白方棋手又和刘重湖相识,知道这位沈城天才的厉害,便请刘重湖替自己掌局,不想他果然有几分本领,竟然连下十几手,招招精妙,反将对手屠掉了。   “咦?不是说他被屠苏看中带着去京城了么?”袁来有些奇怪道。   “我又听说是他拒绝了屠院长的好意,说什么要凭真实实力考进去什么的……哎,少爷,他也是要考北宗的?那岂不是你的对手?”袁梨也反应了过来。   袁来笑了笑,没有在意,只是缓缓道:“天才嘛,总有几分傲气,不屑于走后门,想堂堂正正闯进去,可以理解。”   袁来呲牙一乐,道:“少爷也是天才,所以也有傲气?”   袁来摇了摇头,悠悠道:“咱可不是天才,咱也没那个高高的心气,你以为我真的就打算堂堂正正考进去?有关系不用,你当少爷我傻啊。”   “……”袁梨有些无语,心说自家少爷也忒没有作为天才的觉悟了,能作出那诗词的能不是天才?听说书的讲历史上哪个少年天才不是豪气万丈披荆斩棘,傲骨寒梅,都是品格高洁得能拿来当雪花观赏的人物,对比人家刘公子,再看看自家少爷,能把走后门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也真是个本事。   “所以说呢,咱们和人家不一样,不是一个等级的,他走他的光明大道,咱走咱的漆黑小后门,井水不犯河水,好了,准备准备吃饭吧。”   许是离开了沈城有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豪情,也许是下午观看黄庭经有感,总之现在的袁来心情不错,也乐得和袁梨掰扯闲聊几句。   然而世上就是这点比较讨厌,当你心情好的时候总会有些什么事找上身来。   “哎?这不是袁家的小公子么?怎么也去京城?”   在人群外面巡游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忽然看到了他,走过来叫道。   他声音不小,顿时引来几位客人注目。   袁来微微皱眉,吐声道:“你是……”   “我是刘家的家人,上次陪着我家公子在寿阳楼倒是见了你一面。”那人指了指人群中的刘重湖。   原来是刘家的人。   “哦。”袁来礼仪性地微笑,点了点头,也没打算和刘重湖一行人有什么交流。   只是他不想理人,人却想来理他,那管家忽然又道:“当日袁小公子的两首诗作真是漂亮,我家公子也说写的真好,我还一直挺遗憾没能目睹袁大才子的风姿,没成想今天还遇上了。”   话音刚落,一位客人便好奇道:“你是那《题菊花》的作者?”   “是那斩落乌衣诸郎的袁来?”   不等袁来回答,那刘家管家便道:“正是,这位就是名动沈城的袁家才子,当日就连王夫子也曾邀他上楼过的!”   这声音明显要高了一些,顿时引得更多人注目。   “《题菊花》一诗颇有豪气,我看过之后就一直想看一看作者,没想到袁小公子竟然如此年少,真是少年天才!”   “昨日在路上刚刚听闻乌衣巷折戟沈城,我还好奇是谁这么大本事能让王谢两家才俊甘拜下风,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啊!”   “就是就是,真是少年天才……”   行走在外的人往往都特别会装大尾巴狼,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嘴巴上都净会挑拣好听的话出来讲,要不然怎么会有那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话?   花花轿子众人抬,袁来看着这帮子人纷纷露出欣赏的模样不由得心里有些不高兴。   被人夸被人仰慕当然是一件身心舒畅的事情,但是他又不是真的如这具皮囊一般的年少,自然也不会有啥轻狂,被人夸了一圈也当然不会欢喜地晕了头,他注意到的是这位刘家管家有些不怀好意,他明显的是在将袁来的名声往高了抬,抬得越高摔得越惨,这个道理袁来懂得不能再懂,所以他有些不高兴。   别看这位管家言语间客客气气的,但是那眼神着实不怎么实诚,似乎有些不善,袁来脑子一转也就猜出了因由,大抵上这位刘重湖刘公子是沈城年青一代公认的天才,刘家人自然也肯定是以此为荣的,自己前几天半路自寿阳楼杀出,一不小心“力挽狂澜”“解沈城于危难之间”,加上自己以前的名声催化,这故事也就很有所谓的传奇色彩,寿阳楼文比之后他的名气倒是传遍了沈城,甚至会随着客商和那诗词传遍江南甚至整个启国。   而那在文比上功劳比袁来丝毫不差的刘重湖反倒被他的光芒掩盖了。   其实刘重湖的功劳比袁来是要更大的,刘重湖带着沈城学子撑过了两轮比试,这才等到袁来出手拿下最后一局,且即便是最后一局里三首诗他也占了其中一首,评价仅次于《题菊花》,说他乃是最大的功臣其实并不为过。   但可惜他早就已经是天才了,天才做到什么事情人们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而袁来是个“傻子”,所以他做到什么事情人们只会惊呼诧异。   这就是天才和傻瓜的差异。   袁来以己度人,觉得对方对自己就算说不上恶感但是总不会有什么好感吧?   就算他刘重湖君子有度量,但是他家里人可不能是满门的君子吧?   最起码,这位管家就不是个君子,所以他想把袁来抬高,然后就可以提出一些小请求,比如求个诗,求个词之类的,这样既显得自家有成人之美的度量,有有机会让袁来出丑,何乐而不为?   客栈本来也不算多大,客人也不算特别多,这里一闹腾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自然也吸引了刚刚讲完棋和听完棋的刘重湖等人。    第二十四章【天才与傻瓜的棋局】   刘重湖的目光看了过来,当他看到袁来的时候眼睛一亮。   一直平静而温和的一张脸也有了一丝波动,那丝波动叫做惊讶和惊喜。   刘重湖是个很有修养有品位的人,一举一动虽然没有京城里士大夫那么合乎礼仪但是自有几分洒脱,在袁来看来那气质竟然和在仙居里偶遇的卢掌茶有那么一丝丝的相近。   只不过卢掌茶的洒脱浑然天成,让人觉得很自然很舒服,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这人不一般,很吸引人。   而刘重湖的洒脱则差了很多,他身上更多的是一种天才的气质,不轻浮,有傲气,傲气随风伴于身侧,徘徊于衣角、眉峰。   此外刘重湖有些冷,不爱说话,但是每句话都让人会认真听,这是属于天才的气质。   袁来感受到他的目光,于是就迎了过去,映入刘重湖眼中的就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身上从上到下都流淌着烟火气息,又很灵动看得出这袁来为人并不刻板,但也绝不风流,他应该比较喜欢笑,很少会悲伤,有一些野性但是又应该很看重规矩,又不拘泥于规矩。   这有些许矛盾的感觉来自于袁来那生动的躯体和很稳很稳的眼睛。   就像龙卷风,会狂暴,但风眼处却极其宁静。   这种感觉只是恍惚间的第一感觉,瞬乎之间后便消失无踪了。   那位管家一看,忽然眼睛眯了眯,说道:“袁公子看着棋盘,莫非也喜欢这个?”   袁来一愣,觉着这家伙真是睁眼睛说瞎话,自家只不过是看看刘重湖而已,哪里看那破棋盘一眼了?   不过出门在外,场面话还是得说的。   袁来笑了笑,道:“先前进来的时候听说这里有人在下棋,我倒是不懂这个,就是随便看看。”   “袁公子太谦虚了吧,这诗书文章,琴棋书画,都是一起的,哪里有读书人不会下棋的,呵呵。”那管家又道。   这话还真不假,在启国读书人还真没几个不会下棋的,当然,下得好坏就另说了。   袁来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真是得寸进尺,自己大度先退了一步他倒是真顺杆爬,要咬自己一口不成?   刚要小小回击几句,却听那刘重湖忽然道:“下一局?”   这话是对袁来说的,在一些客人眼里是邀请,在另一些客人眼里是邀战。   如果说他和刘重湖是狭路相逢的两个剑客,那刘重湖显然拔剑了。   袁来第一反应是这主仆俩人配合着给自己下套,忒小人了。但是当他有些不爽地看向刘重湖的时候就忽然觉着这人似乎并不是想趁机找回场子,而是真的只是想要和自己下一局,或者是聊聊天而已。   因为刘重湖的眼睛里没有卑劣,只有一丝兴趣。   袁来自信于自己看人的水准,刘重湖应该不是在挖坑,而只是旁观,现在漫不经心地顺手推自己一把入坑,看上去挺不是东西的,但是他未必想要填坑将袁来埋了。   因为他又说了一句:“这里人多,有些热,到靠窗边坐吧,刘管家你去催一下晚饭。”   这一句话前半句是给围观的人听得,意思是不要来围观,后半句是给那位刘管家说的,意思是你不要来掺和。   他也退了一步。   既然这人这么识相,袁来也就放弃了拿出一些古今围棋名局来坑一坑对方的想法。   袁来的确不会下围棋,他最多只是以前看长辈们下棋的时候听过两耳朵一些专有名词,不过他倒是知道几张传世棋谱,偶然的机会记下来的,如果运用的好了未必就会丢了面子。   只是那刘管家却是不知道这些,听了刘重湖的话有些不甘心地看了袁来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   还是窗子边清净。   刘重湖和袁来落座,然后刘重湖便指着桌上棋盘道:“你执何子?”   袁来眨巴眨巴眼睛,极其诚实地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这个。”   “不会?”刘重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很是惊讶。   “真不会,没学过。”袁来也有些惭愧。   刘重湖放下了摩擦棋子的手指,顿了顿才道:“不会可以学,我可以教你。”   那模样很有几分学长气息,他也的确比原来大了五岁,所以这话说的很没压力。   “围棋有现教现学的么。”袁来翻了个白眼儿。   刘重湖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八岁的时候看到父亲和人对弈,看了一刻钟便明悟了规则,于是和父亲对局,前三局皆败,三局之后就再也没有输过,直到如今。”   “……”   袁来看着他,觉得自己在观赏一个真正的天才。   一直到刘重湖被看的有些皱眉,袁来才吐气道:“我又不是天才。”   “你要知道,我几天前还被人叫做袁傻子的,小时候太笨,气跑了好几个先生,老爹没辙,就把我扔到了山上,然而还是太笨,三年啥都没学会,被师父遣送回家。”   袁来笑了笑,一点都没有“才子”风范。   “你的诗写的很好。”刘重湖说道。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不是我的功劳。”袁来摆了摆手,心里只道那都是前人功绩自己总不能没脸没皮,拿过来用了还洋洋得意,那样忒不厚道!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好句子。”刘重湖念了一遍,赞道,眼睛微微发亮。   “……”   袁来叹了口气。   “总之我不会围棋,我又不是天才,也学不会。”   “那你会下什么棋?”   袁来看了看棋盘,琢磨了一下,试探道:“我会五子棋。”   “那是什么棋?”   “没听过?行啊,那我教你。”袁来乐了,忽然觉得为人师长的感觉又来了。   “好。”刘重湖有些感兴趣道。   袁来很高兴,能指导一位真正的天才真是一件很舒爽的事情,但是很快的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五子棋的规则毕竟太简单,讲了一遍,对了几手也就讲清楚了。   第一局,袁来胜了。   第二局,袁来就输了……   “要不,我再教你下个别的棋吧。”袁来想了想,说道。   “好。”刘重湖依旧没有半点犹豫。   “这个叫做黑白棋……”   黑白棋看起来简单,但是规则却很复杂,而且这种棋有它自己的哲学道理在其中,不在一时得失,步步玄机,往往向死而生,绝地翻盘,比五子棋要复杂得多。   这次袁来和刘重湖对了三局,前两局袁来胜利,第三局他就输了。   袁来叹了口气,将棋子放下,感叹道:“你真是个天才,好了,我输了,再下去估计我一局都胜不了。”   刘重湖却忽然摇了摇头,语气有些难明地说道:“其实,是我输了。”   他说得很认真,不似开玩笑,同时看向袁来的眼神也不同了,从开始的感兴趣到了现在的……认真。   就仿佛是真正的开始将袁来看做了一位……对手。    第二十五章【捡到一匹马】   “啥?”袁来瞥了他一眼,奇道:“是你赢了,再继续的话我赢不了你了。”   “不。”刘重湖坚定地摇了摇头,“的确是我输了。”   见袁来依旧没明白,刘重湖有些感慨地道:“这关乎到修行。”   “和修行有关?”   “和修行有关。”   “说说?”   刘重湖却是皱了皱眉道:“我听说你拜入黄耆的门下有三年,即便是没有学到真东西但是最起码也该知道修行的本质。”   袁来挺无辜,他是真的不知道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在山上到底学到了啥,搜寻遍记忆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如果你了解了修行的本质,那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知晓我输在了何处。可是……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让我意外。”刘重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你是要上京?”他忽然问道。   袁来无声默认。   “今年不是开科取士的年份,所以你该不是去考科举。那么……你是要考北宗。”   在刘重湖看来,既然是少年人那就该作出一方事业,可以是仕途军旅,或者是走入修行。而在京城附近只有一个宗门,那就是北宗,也是整个大启修行者江湖里的两尊庞然大物之一。   “是打算考考。”袁来也没打算隐瞒,坦荡道。   “我也是要考北宗的。”刘重湖缓缓道,“北宗很难考,每年都有无数人拜倒于北宗山门下,不得其入,我很早以前就可以去考,但是我却一直没有去,直到如今已经及弱冠才动身前往京城。因为我一直在积累,修养自身,在家读书下棋,为未来做准备,而你,做准备了么?”   “……我马车里有一麻袋北宗考试密卷,算不算准备?”袁来试探道。   刘重湖笑了,笑容里含着一丝嘲弄和讥讽。   “我从小就被人称作天才,但是父亲一直告诫我说天赋只是让我领先一步而已,想要一直领先那就要付出足够的努力。我为了修行读了很多年书,陶冶性情,修了很多门课,掌握艺技,拜了很多位名师,积累自身,只是为了能厚积薄发。就只是为了这次北宗的入门考核,我就准备了数年,从每年的题目到考核人的心思都了解很清楚,只是为了这次考核能拿到一个让我满意的名次。”   “而你却没有丝毫准备。刚才的棋局你赢了,我本以为你可以作为我的对手,但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你这样去考试连第一关都过不去。”刘重湖说道。   “而且,”他看了袁来一眼,道:“进入北宗有一条隐形的标准,就是必须要达到第一境,没有步入第一境的考生,不准许入山门。你达到了么?恐怕还根本连元气都没有接触过吧。这样就敢考北宗,真是不自量力!”   说完,刘重湖似乎有些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就要离去。   袁来则忽然轻笑了一声,道:“你挺自信啊。”   刘重湖顿住了脚步:“没有自信怎敢登修行这座无量山?”   “说的也是,不过我劝你一句,自信是好事,但自信过头了就惹人厌了。我考不考北宗就不烦你关心了。”袁来冷笑了声。   “不思进取。”刘重湖脸色一冷,硬邦邦道。   “你与其这么关心我,不如好好准备考你的试吧,听刚才你的意思,你已经达到第一境了?看不出来啊,呵呵,还得继续努力,万一去考试没通过咋办,多丢人。”袁来看着他悠悠道。   “最起码要比你强多了。”刘重湖冷哼一声,也不再废话转身离去。   这里的对话声音都不大,动作幅度都很小,所以这急转直下的气氛变化丝毫没有被客人们感觉到,只有一直在旁边不远处看着的袁梨觉察到了不对劲儿。   “刘公子好像生气了?”袁梨看着离去的刘重湖的背影,好奇地问道。   而这个时候的袁来又哪里有半分刚才的那种神色在?只见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扒拉着黑白棋子儿,淡淡道:“没事儿,他那是装得。”   “啊?装得?”袁梨瞪眼。   “是啊,可不就是装得?”袁来笑眯眯地漫不经心道,他瞥了一眼刘重湖远去的背影,叹道:“那家伙确实是个天才,但是也有点天才式的傻帽,袁梨呀,你知道天才这种生物最喜欢做什么嘛?”   袁梨很诚实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同时做出聆听状。   “天才这种生物,就喜好找到对手,然后打败对手。他们就享受那种胜利的快感,这刘重湖不知道怎么盯上少爷我了,我先才看到他第一眼就从他那眼神里看出了四个字:‘见猎心喜’,他这是把我当成猎物了,先接近然后再试图激怒我,估计就盼着我拍桌子跟他说要在北宗考试上好好较量一番呢!这种人就是神经质,不过他演技太差,不合格。”袁来懒洋洋道,很有些嗤之以鼻。   袁来可是具有高级审美的观众,非影帝级演技根本入不得眼!   “不过,他说的一些话倒是有点用处,原来考北宗还要求进入第一境的么?这点屠苏怎么没说……还有,下了两种棋,明明是我输了怎么就变成他输了?唉,看来我还是得补一补修行这门学问啊……”   袁来喃喃自语,心中却忽然浮现出卢掌茶那张脸,那人可是还欠他个人情呢。   ……   ……   一夜无话,第二天刘重湖一行人起了个大早率先离开了,而袁来则睡到了自然醒才施施然起床。   吃了饭,一行人就准备启程,但就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袁来却叫停了马夫。   因为他从车厢后窗看到一副奇异景色。   从沈城到客栈的那条路上,一个披着斗篷的人拖着一匹马,正在一步步接近客栈。   他不是在牵马,而是在拖马。   因为那匹马已经躺在了地上,而那人正拉扯着缰绳拖着那匹马碾压过路上的小草野兰花,太阳下蓝天下,他拉扯着那匹倒地的马悠然而来,吸引住了袁来的目光。   “好大的力气啊……”他赞叹道。   那匹马好歹几百斤,这人也并不魁梧,身材就如同读书的书生一般,看不出有什么力气但是拖着马却走得飞快,而且很轻松,似乎不是在拖着几百斤的肉行走,而是在牵着只黄狗。   “店家,我在附近捡到一匹马,听说是你们这里的?”   那人问道,语气温文尔雅。   袁来却眼睛一亮!这声音……   那人放下缰绳,摘掉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英俊白皙的脸庞。   “卢掌茶?”    第二十六章【车厢里的修行真谛】   客栈的小二傻傻地看着卢掌茶,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这是你们的马么?”卢掌茶再次问道。   小二听话地看了一眼伏尸于地上的那匹黄骠马,马嘴边还带着一串的血珠儿,鲜血成了泡沫堆在巨大的牙齿上,毛发富有黄泽但是却已凌乱不堪,巨大的马眼睛瞪得大大,雪亮透明映着蓝天白云。   明显已经死透了。   “是我家老板的马……不过昨晚缰绳断了,它就跑了,我们一直没找到……这是咋了?”   卢掌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说道:“是你们的就好了,这匹马发了疯病,在南边村子里踢了人,毁了庄稼,我正巧路过就把它打死了,叫你们老板来抬走吧。”   他说的轻松简单,但是这话却让店小二瞪大了眼睛,小二惊奇地看着这位翩翩公子,横竖也不相信这么文雅的人物有那个打死奔马的本事,百十斤的黄骠马光是力气就够人喝一壶的,更何况还是发了发了疯病?老林子里讲究的就是“宁斗猛虎不斗疯熊”,即便这只是一匹草食牲口但发了疯那也是很可怕了,这位公子能打死这马?   他实在不怎么信,但是又看了一眼那一路逶迤拖延而来的拖拽痕迹,小二啥都说不出来了,急急忙忙点头哈腰,用一种惊悸的目光偷看了眼卢掌茶便去禀告自家老板。   卢掌茶却看向了即将出行的一辆马车。   他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而等那人从车厢里跳出来,他便惊讶道:“袁来?”   “你怎么在这里?”   两个人几乎是一同开口,声音整齐划一。   二人微怔,随后不由得露出笑容。   简单的交谈之后袁来才得知卢掌茶在那日在仙居与袁来告别之后本来想继续出城上京,但是偶然的又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于是就耽搁了一两日,所以直到如今才走到了这里,竟然和袁来恰巧相遇,很巧,也很有缘分。   似乎修行的人总讲究个缘分二字,卢掌茶对这次偶遇十分欣喜,表现在脸上就是那笑容明显灿烂了一些。   “你没有驾车,也没有骑马?那你怎么赶路的?”袁来从开始就总感觉哪里不对,交谈了两句后才恍然发现卢掌茶竟然是孤身一人,连个坐骑也没有。   卢掌茶露出一丝含蓄的笑容,道:“我习惯步行的。”   “双腿走路不会很慢么,不怕耽搁了行程?你也不累?”袁来十分好奇。   “累倒是不累,毕竟我也不是普通人,不是么。”卢掌茶笑了笑。   袁来点了点头,眼睛不经意间看到了卢掌茶那双修长的双手,匀称又美观,足矣让很多女孩儿也羡慕赞叹,最关键的是这双手上没有丝毫缰绳嘞出来的红色印痕,就仿佛那几百斤的分量的拖拽没有耗费丝毫力气。   “走路慢是慢了一些,但是倒也不急。”   “上次你还欠我一个解答,这次可以告诉我么?”袁来忽然道。   卢掌茶知道他欠的是什么,他欠袁来一次对于修行的解答,上次匆匆一别他倒是还惦记着哪年哪月才能接续上那个话题,没想到再次相遇会来的这么快。   卢掌茶欣然应允:“当然可以,随时。”   “那就上我的车的吧,反正是同路,正好可以载你一程。”   袁来递出了邀请,这个神秘的要到京城去的修行门派子弟没有什么犹豫就点了点头。   ……   ……   “所以说,少爷就把那个人捡到了车上?”刘温皱着眉,看着袁梨道。   袁梨坐在刘温这架马车的马夫位子上,慢悠悠地晃荡着双腿,马儿走得悠闲又平稳,路况又好丝毫不用操心。   “是啊,好像少爷和那个人早就认得,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到,不过我听说那位公子力气可大了,好像是拖着几百斤的马走了好远还一点儿都不累!”袁梨回答道。   刘温拍了怕这小厮的头,道:“你那是不认得,那位公子可是一位修行者啊。力气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修行者?他?”袁梨眼睛一瞪,吃惊不小:“可是咱们家少爷怎么会认识修行者?咦?难道是那黄耆黄先生门里的?是少爷的师兄?”   他脑子倒是转的很快,只是这联想也太快,几句话间就扯得远远偏离了现实。   “别乱猜。”刘温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才道:“此去京城有两件事,一是考北宗,二是拜会一下施家府上,第二桩事情虽然是要在考北宗之前做的,但是却并不是特别重要,最起码没有袁来修行重要,以后等他成了修行者,所交往的人,所参与的事情都和现在会大不相同,无论是我,还是你都要做好准备,修行者的世界和普通人的世界可不一样,以后见得修行者多了你也就该见怪不怪了。”   “哦。”袁梨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他也听得出来刘温这番话并不是专门对自己说的,于是他也就没有多说话,点了点头,然后扭头看了一眼车队中间那辆袁来的马车,车厢厚实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也听不到里面的话,袁梨不由得对那所谓的修行世界更加尊敬了几分。   “修行就是修道,那么道是什么?就是天地间的规则,修行者要做的就是感悟参悟那些规则,悟道,而后掌握道所蕴含的力量。”   “当你参悟理解的规则越多,对道的理解也就越深刻,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就越深越透彻,你就可以利用大道的力量。”   “但是,当你掌握的道越多,对这个世界的规则感悟更多,你就会受到更多的限制。在这个世界,生命是有尽头的,普通人活不过百岁,这年龄这生死也就是这方天地最大的规则之一,而修行,并不是看到道的强大,从而甘心被天地奴役,而是……反抗!”   卢掌茶的神色有些严肃:“修行的过程就是了解规则,掌握规则,篡改规则,最终创造规则的过程,这番话是我的老师教给我说的,也是我可以告诉你的,关于修行的最终奥秘。”   “所以说,作为一个修行者,最先要做到的是看清这个世界,感悟大道的痕迹,然后试图利用它……至于更深层次的境界,则不需要考虑,水到渠成,等境界力量达到了那么就会自然知晓该如何去做。”   袁来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会儿才道:“那么元气是什么?”   “元气就是修行者用来探索大道的器具,每个宗门每个传承都有他们自己的功法,修行然后获取元气,获取最本源的这种力量。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在修行一途上最重要的永远是悟性,永远是对道的感触和理解,而元气的积累更多的只是枯燥的用时间去堆积。”   “修行,重在悟道,而非元气。”卢掌茶说道,语气有些莫名的感慨和虔诚。   袁来低下了头,开始闭目思索,于是车厢里静了好一会儿,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缓缓吐了口气。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刘重湖说他输了,既然修行就是掌握规则创造规则,那么无论是五子棋还是黑白棋,刘重湖都是步入了他的规则之中,刘重湖在努力掌握这种规则,而他……则是在不断创造规则……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原来是这样……”他感慨了一声,随后便问道:“我听说想要考北宗必须要达到修行第一境界,可有此事?”   卢掌茶点了点头,道:“确实有这样一条规矩,不过这只是暗地里的规矩,明面上却是没有这个要求,但是历数往年能堂堂正正拜入北宗者皆达到了第一境,这倒是真的,毕竟对于考生而言,北宗的入门考核若没有步入第一境,没有真切地感触到元气和道的存在,那么想要通过确实极难。”   袁来点了点头,然后道“想要步入第一境,很难么?”   “说难倒也不难,说简单倒也未必,如果有高明的修行者作为师父,帮助弟子进入第一境,那么就是轻而易举,毕竟修行五境界,第一境是最最容易达到的,之后的境界才是如登高山。但是如果没有师父帮助,想要独自一人进入第一境那就真的很难很难了。”   听到这话,袁来暗暗叹了口气,心中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师父,又想想自己,在山上三年竟然都没有进入第一境,还真怪不得黄耆看不上自己这个徒儿啊。”   “那,最后一个问题。”袁来正了正盘膝而坐的身子,问道:“修行五境界,都是哪几境?”    第二十七章【君子之交淡如水】   人的身体就是一个有着重重隔板的空间,每一块隔板被打破都意味着潜力的发掘,空间的提升。   修行者们认为境界的晋升就是打破隔板的过程,而假如境界停滞,那么能吸收的元气量也就有限,所以,对修行者而言,元气的多少可以依靠时间的累积,但是只有境界足够高,储存元气的空间才会够大,元气才会够多,力量才会越强大。   当然,那仅仅是指元气的力量,浅薄而粗糙,真正的力量在于对大道的感悟,这个领域则属于那该死的不可言说的范围区间。   已知的境界有五个大境。   灵台清明境、观照自心境、玄关显现境、无云晴空境、自然返神境。   而每两个大境界之间则是模糊不清的,境界之间便只看各人本事,各人领悟,各人智慧的高低。   大启有很多高人。事实上于修行一途上,灵台清明只不过是入门,之后的境界才算正经,达到二境观照自心者才算勉强登堂入室,而到了第三境才算得上“高手”的名号。   当然,也仅仅是“高手”的名号而已,第四境是座门槛,很高也很威风,踏入四境就可开宗立派流传古今,称得上一方大豪强,当然了,豪强这两个字有些粗鲁不够文雅也没有神仙气韵,但却是事实。   然而第四境的豪强再想登临半步,那就真的难比登天了,因为第五境界——自然返神境,据传说已经接近半仙半神,于人间已近无敌!   遍观大启河山,登临四境的修行者数目虽然很少但是也可陈列一观,但是若谈及第五境……当下的天下,还没有人敢确定哪一位已经登临五境。   最多的,也只是众说纷纭的猜测罢了。   至于超脱五境再高的存在……那都是传说,倒也不必计较。   卢掌茶很耐心地一一指点,袁来听得很认真,再结合一些关于修行的书本,袁来很快地对将修行这件事有了一定的了解,然而说得再多都不如着眼当下,现在摆在袁来面前的不是那传说中的五境大能,而是第一境。   灵台清明境。   “虽说似乎第一境只要找一位师长帮助,想达到并不难,但是不依靠外力自行达到第一境和借助他人帮助当然是完全不同的,初时可能看不出区别,但是想要在日后的修行中抵达更高的境界,自我突破肯定会更有优势。”卢掌茶对第一境是这么说的。   袁来从善如流,虽然他觉得花钱请一位临时师父帮助突破似乎更加有效率,但是他依旧决定先自己尝试突破试一试,因为他记起了第一次看完《黄庭经》的心中的那种情绪,隐隐的那种明悟。   似乎,那样会是一条更好的路。   请卢掌茶去另一辆马车坐,袁来便开始静下心再次重读《黄庭经》,第二次他读的依然如第一次般仔细,当他合上最后一页发觉所花费的时间与上一次几乎相同。   这次徘徊于心间的那丝古怪情绪更加浓郁了一些,这也让袁来信心大增。   “或许……多读几次就能达到也说不定……”   袁来心满意足地将册子放回怀中,手指无意间摸到那把月中鹤,他忽然想起了这刀的锋利,似乎还从未实验过,有空闲的话倒是可以找些东西试一试锋锐程度。   晚饭的时候,车队又一次停在了另一家客栈,刘温走这趟路线很多次,对行程安排得很是熟稔,袁来倒是乐意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酒囊饭袋,心情很悠闲。   吃饭的时候他特意要了一壶酒,在刘温古怪的眼神里和卢掌茶对酌,启国的清酒很淡很淡,对袁来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就这个度数他有信心喝上一晚都不会醉,然而当几杯清酒下肚袁来猛然发觉自己有些失策。   这酒对以前的他来说当然是不值得一提,但是如今饮酒的可是一个十五岁少年的身体。这是一个比较美妙的错误,袁来眼神开始迷离,脸颊露出潮红淡淡,而卢掌茶似乎比他的酒量也好不了多少,而且可能是为表尊重,他并没有使用那修行者的能力在饮酒上作弊,踏踏实实的一壶酒落入肠胃,卢掌茶眼神也有些不正常地闪亮。   袁来虽然是十五岁的身体但是却有着更加年长很多的灵魂,卢掌茶也只不过比他大几岁而已,两人相谈也没有隔阂。   于是他们两个开始聊天,话题涉及天南海北,袁来虽然醉但是意识有着惯常的清醒,于是这场谈话更多的就变成了袁来提问,卢掌茶回答的形势。   “我去京城考北宗,还有段时间才开试,所以我不急,可是你也真的不急?”袁来好奇地问道。   “真的不急,一点儿都不急,”卢掌茶笑了笑,眼神微微迷醉,道:“其实我倒是希望这路可以更远一些,更长一些,这样我到京城的日子也可以更晚一些。”   袁来奇道:“你这个想法肯定不是因为我,那是为什么?京城有你不想见的东西么?”   “不想见?也不是……”卢掌茶沉默了一下,似乎是酒后吐真言,也或许是袁来的形象实在是没有什么不安之感,总之他沉默之后忽然幽幽道:“我到京城是奉家师之命见一个人。”   袁来笑了,那笑容分明是一种成熟男人才会有的促狭的笑,虽然卢掌茶并没有分辨这种笑容的能力:“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要见的是位姑娘。”   “咦?你怎么知道?”卢掌茶很惊讶。   “一看你的眼神,我就觉得那是个姑娘,漂亮么?”   卢掌茶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你没见过?”   “确实没见过,这次可能就要见的。”   袁来不说话了,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未婚妻,也是在京城,也从未见过,真不知道那人到底长得什么样,袁守诚给的画轴明显没有丝毫参考价值,相亲这种事,照片和真人往往相隔万里。   “是相亲?还是未婚妻?”袁来充满希望地问道。   卢掌茶喝了一杯酒:“相亲吧,说是未婚妻也行,师父和女方谈好了,说是让我上门一次,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可能就要定亲。”   袁来摇摇头,给卢掌茶倒满了酒杯,感慨道:“如果那姑娘是个丑八怪怎么办?”   卢掌茶叹了口气,一脸幽怨,看上去并没有违背师命的打算,如果真的被袁来不幸言中,那么很可能真的会舍命陪娘子。   袁来对他极为同情,也颇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深深叹了口气才道:“其实,我没跟你说,我这次除了要考北宗之外,也要到京城见一个女孩。”   “啊?”   “是的,也是位姑娘,指腹为婚,我从来没见过她长什么模样。”袁来苦笑道。   卢掌茶直直地看着他好一阵,当他终于确定袁来并不是在说笑之后,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极其开心。   “哈哈哈,没想到,这么巧!”   “是啊,真巧啊。”袁来苦笑。   卢掌茶乐得满眼光彩,一挥手变戏法一样两人的杯子都已经倒满了清酒。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一阵笑声,一阵杯盏声,还有爬上天幕的颗颗星辰,缕缕星光。   “快说说,你那指腹为婚的事儿听听。”   “其实我也不太了解,那天我爹和我说……”   很晚之后,只剩杯盘狼藉。   袁来和卢掌茶两人说了很多的话,但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询问对方的家室来源,袁来没有问他宗门是哪个,未婚妻是哪位,修行又到了第几境界。卢掌茶也没有问袁来的家室背景,指腹为婚是和谁,又是因何上京考北宗……   相逢未必就要刨根问底,君子之交淡如水,卢掌茶应当算作一个君子,少年袁来算不算?他自己肯定说自己不算,绝对不算,差的远哩。   ……   ……   第二天,车队继续向京城进发,卢掌茶则向袁来告别,非要继续自己慢慢向京城蹭。   “有车不坐,非要走路,又不收他搭车钱,这修行者真奇怪。”袁梨无法理解。   “消停点吧。”刘温拍了下袁梨的脑袋,淡淡道。   而袁来则开始闷在车厢里一遍一遍地阅读那册《黄庭经》,路上再没有波折,当袁来将这本经书足足读完九十九遍的时候。   京城到了。    第二十八章【夫人面冷如霜降】   作为大启的心脏,大陆上最为璀璨耀眼的城市,京城或者叫做京都的那座大城无疑是恢弘而令人赞叹的。   几十米高的外城墙通体青黑色,于烈日下散发出阵阵沉重安稳而又浩荡之感,作为四朝古都,这座城市的底蕴厚实得吓人,如果将古今文人墨客为京城所作的诗作叠加起来,恐怕那也是汗牛充栋。   这里是聚集整片大陆气运的所在,传说中在这里的天地道韵都与他处有些不同,据说于皇城深宫中修行会事半功倍,这也不知道真假,只是流传的臆测。   在一个明媚的上午,袁来的马车缓缓驶进了京城的南门,当他从那高高的吓人的城门口穿行而过的时候,袁来忽然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几乎无法感觉到的气息从他身上扫过。   看他神色有些异样,刘温便道:“你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袁来点了点头,道:“那是什么?”   “那是守城的石兽,在这里你很难看到,如果离城门远一些你可以看到在城门顶上有一座石雕,青黑色的,不太起眼,但是那却是千年前这座城刚刚建立的时候皇帝命人雕刻的,四座城门每一座城门都有一尊,咱们走南门,头顶这尊就是朱雀石雕了。传说中这石雕中有道韵存在,可以察觉有无修行者入城。”刘温说道。   袁来十分感兴趣,便好奇道:“这种东西数量多么?”   刘温看了他一眼,似对袁来称呼其为“东西”而有些幽怨,想了想才道:“很少,我听人说整片大陆上也不多见,我知道的京城城头有四尊,太湖底有一尊,南宗那边有两三尊,极北之地传说有尊大的,沧浪河的闸口有几尊镇河牛,秦淮河乌衣巷里有只堂前燕……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刘伯知道的已经不少了。”袁来笑道。   “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活的久的老人知道的更多,修行者也是人,又哪里真有什么秘密瞒得住。”刘温笑了笑。   袁来心里将这些话记住,不过有些地方他还是不懂,比如那太湖在哪里,沧浪河又在哪里,乌衣巷那帮文人家里怎么还有修行世界里的东西?这都是问题,然而他并不那么急迫地想知道。《黄庭经》他已经念了九十九遍,心间那种情绪也很浓重了,袁来有种感觉,他如今再阅读这册子已经没有什么用处,就如同水满,再读就要溢出了。   他需要沉淀一下,然后等待机会再读那最后一遍。   一行人奔着袁守诚在京城的铺子而去,一路上袁来只记得游览这处风情,等到了地方还有些意犹未尽。   “少爷先住这间屋子,等会儿我叫下人烧些水,先安顿下来,我还要理一理这边的帐,顺便还得派人知会施尚书府上,这么久没走动了,不能太冒失。”刘温一件件说完,见袁来点头也就出去忙碌。   偌大的京城当然不会因为袁来的到来而发生什么变化,但是当刘温的消息知会到施尚书府上之后,尚书府的女主人,那位上一任太师的千金,如今的施夫人的心却乱了。   施夫人此时一对儿眉毛紧皱,对着面前下人问道:“你说袁家书行派人来说他们主家少爷已经到了京城?”   “是。”   “他们少爷不日要到府上拜会?”   “是。”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施夫人脸色很不好看,不耐烦地挥挥手将下人屏退,然后咬着牙道:“来的倒真的时候,哼!”   她的语气冷若寒霜,让在一旁服侍的老嬷嬷不禁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看了看天色,烈日当下,室内却诡异地阴冷了起来。   “夫人,怎么了?”她小心地问道。   施夫人冷哼一声,道:“你还记得卿卓那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么?”   嬷嬷楞了一下,才恍然道:“是沈城袁家的那个?”   “没错,就是他。”   “那位是老爷当年定下的亲事吧,不过这些年也不见他们提起。”   施夫人冷笑一声道:“施公旦当年定下的糊涂亲事,对方还是个商人之子,虽说那袁守诚书行做得不小,但是那也就是个商人,有些铜臭钱而已,怎配得上卿卓?而且听闻对方从小便是个白痴,傻子!这些年他们没有攀上府我还想着算他们有自知之明,没想到啊,今天竟然要上门拜会了……”   “说是拜会一下,其实是什么心思我会听不出来?无非是想攀亲提这门亲事罢了!”施夫人恼怒道。   “怎么会这样,这些年都没有提起难道他们没死心?”嬷嬷也吃了一惊。   “死心?”施夫人站了起来,寒声道:“商人都是那群货色,无利不起早,怎么可能放弃?当年施公旦落魄,受他们些小恩小惠,还真当自己是恩人了?既然来了,那就好,正好说清楚,省的他们拎不清!”   那嬷嬷却道:“他们若是平时来了,那么也就打发了算了,可是这个时候到了京城……若是闹起来让这事情被太湖那边知晓了……”   这话没有说完,只说了一半,嬷嬷却不敢再说了,因为她明显看到施夫人那张雪白如霜的脸又青了几分,恼怒之色已经酝酿得如暴雨前的乌云。   屋子里很静,只有施夫人恼怒的脸色和她那略粗重的呼吸声,好一会儿那施夫人才深深叹了口气,重新坐在椅子上,满脸的凝重。   袁来要来府上拜会,这件事显然触怒了施夫人,而他却不知道他到来的时机实在很妙,妙到让施夫人有些束手无策。   “太湖的卢公子还有几日到京城?”沉默半晌,施夫人忽然问道。   “也就这几日了,最多再晚三四天卢公子怎么也该到了。”   施夫人听了愁容更深,她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缓缓道:“老爷早已与太湖订了这门亲,卢公子和卿卓的婚事不只是俗事,更是陛下的想法,如果这次将卿卓嫁入太湖,那就是大功一件,对北宗,对朝廷都是一件好事,我施家荣宠必然更胜从前。”   “但是如若卿卓有未婚夫这件事败露出去,卢公子不可能没有不满,就是太湖也不可能继续这门亲……施家恐怕会面临陛下的愤怒……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袁家不长眼地凑了上来,真是可恶至极!这事必须要阻止!”   施夫人的牙齿都咬在了一起。   旁边同样发愁的嬷嬷想了想道:“袁家虽是商人地位低微,但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那袁守诚能白手起家不可能没有本事,夫人还是要想个周全办法才好,能私下里解决最好。”   施夫人听了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出去,把管家叫进来。”   (ps:今天该上推荐了,是骡子是马也该牵出来看看了。另外今天晚上还有一更,大概在晚九点之前。)    第二十九章【来自沈城的癞蛤蟆】(上)   自古,想要拆散一桩姻缘的办法无外乎两种。   要么是舍出财帛金银或者官爵提拔来利诱,让其中一方主动放弃。要么就是挥起大棒,棒打鸳鸯,以武力以权柄压之。   袁来和那没见过面的施卿卓虽然谈不上鸳鸯,也论不上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但是这并不耽误施夫人的决策。   在施夫人看来,袁来就是那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可笑又可怜,如今又可恨,实在很讨厌,但是他毕竟是癞蛤蟆不是蝼蚁,没法子随手碾死,那么就要想出一些更好的方式来让袁来不要缠着施家的千金。   “送金银并不是个好主意,袁守诚的生意不小,一般的金银恐怕拿出去也无用。商人么,无非就是想要利益二字而已,我尚书府能给他们的不外乎就是生意上的照顾。”   “去见一见对方,跟他们说清楚,想要什么,让他们提出来,无论是免税还是官商,只要不过分就答应他们,不过也要有底线。商人这种东西,贪得无厌。”   “如果他们不要这些,那就承诺他们个官爵,只要那叫袁来的傻子想要入仕,就给他们个小官。但是如果他要科举,记住不能答应他们,大启的科举是王谢两家地盘,咱们没必要为了他们欠乌衣巷的人情。”   以上就是施夫人的原话。   当带着施夫人“懿旨”的施管家来到袁家书行的时候,袁来正在睡觉。被下人从睡梦中唤醒的人脾气通常不会很好,据说这就是俗话说的“起床气”。   袁来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很有起床气,不仅仅因为没有睡好,更重要的是这个迫使他醒来的施管家有一张很不讨喜的脸。   施管家贵为尚书府大管家,把持操劳这些年什么高官显贵没见过?即便是当今皇帝他也有幸远远目睹过真容,作为尚书府的大管家他的地位当然不仅仅是一个下人,所以他有些高傲,特别是面对一些地位远不如施家的人时候。   面对袁来更不用说,一个商人的儿子,还只有十五岁大,据说还是个傻子,这样的对象无论怎么说都不应该让施管家将其放在眼里。   所以不出意料地当他一脸高贵地坐在客人位子上,看到施施然打着瞌睡过来的袁来的时候,他皱了皱眉,眼中露出浓浓的不满来。   好在他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所以尽管不满但是并没有发作。   “你就是袁来?”他皱眉问道。   袁来抬起头看了看这个脸色严肃,语气很不好听的中年男人,没有回答。   施管家又问了一次:“你是袁来?”   这次这少年回答了,虽然神态依旧慵懒犹如一滩烂泥,但是终究还是回答道:“是啊,你谁啊?”   你谁呀?我认识你么?   这种语气以及语言背后的含义和态度让施管家的脸沉了下来,他哼了一声,忍着不满道:“我是施尚书府上的大管家,我家夫人让我来和你谈谈。”   “你家夫人?”袁来眯缝着的眼睛睁大了一些,问道:“是我未婚妻的娘?”   施管家听了不由得嗤笑一声,看着袁来的目光也越发不屑。   果然,是个攀亲家的无赖。施管家在尚书府地位很高,是随着施夫人从娘家府上一同嫁过来的娘家人,那施夫人原本是曾经的当朝太师的千金,而袁守诚的好友施公旦也是得到了那位太师的赏识和提拔,于是在家中施公旦虽然是家主但是凡事还要看施夫人几分脸色。   施管家是施夫人的心腹,对如今自己办的事情也十分清楚,对袁来的来历更加明白的很,因而也就更加将他看低了几分。   袁来的眉毛微微一挑随后便懒洋洋趴下,看着对方这个态度他又不是真傻,多少也能感觉到了对方那位夫人的敌意。   只不过袁来的性格很大程度上沿袭上辈子,依旧是个顺毛驴,这门亲事他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就连袁守诚别看说的热闹其实也并没有要求肯定要攀上这门亲,此行的目的还真的就只是“拜访”一下而已,如果还念旧日情分,两家把酒言欢,看看亲事还成不成,如果还成那就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成那也就算了。   但袁家虽是这么想的,在其他人眼里就未必是这么回事了。   袁来看着对方既然这样冷脸,也懒得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那就是了,不过你说你家夫人要你和我谈谈?谈什么?”袁来慢慢道,眼神很纯真。   “谈正事。我们夫人很好奇你这次来京城是为了什么。”施管家道。   袁来心里笑了一声,脸上却认真道:“有些私事做,顺便我爹叫我拜会一下施家长辈,说是和施伯伯很多年不见了,很想念,我爹生意也忙,施伯伯也是大忙人,很少有机会见面,我作为晚辈上京来总要拜见一下的。”   这番话并不虚假,袁守诚的确和施公旦多年不见,旧时老友,真的也很想念。   袁来这话很合规矩,很合道理,但是在施管家看来就是明显的拉关系攀交情,于是施管家脸色微冷,道:“袁老爷倒是念旧,不过我觉得你并不只是来拜见一下长辈这么简单吧。”   “哦?那管家先生你觉得我还想做什么呢?”袁来讶异道。   施管家脸色又冷了几分,看着对面的少年的那张还算清秀喜人的脸上写着满满的明知故问。   他索性也不遮着掩着了,既然面前的少年不主动解这层布,那就由他来揭开好了。   “你不用明知故问!这么多年都没来拜见,如今却来了?卿卓小姐还有几个月便要成年,成年了便要谈婚论嫁,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个!”   “成年?”袁来一愣,他还真不知道施家小姐即将成年,在他的想法里女孩成年即便不是十八也该是十六,他从未想过如今那不过十四岁的少女即将成年,就因为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这次上京到施家会涉及谈婚论嫁。   微微发愣了,他才忽然记起似乎听说过在大启女子十五岁便是成年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似乎古时候的女子成年都要更早一些。   他对此的印象显然还停留在上辈子。   眼见袁来愣神,施管家顿时有些怒气,他只觉得这少年太会装蒜,既是有婚约总不可能不知道女方的年纪,当然更不可能不知道施家小姐即将成年的消息,如此竟然还一脸的愣神这难道不是故意装得嘛?   于是他冷哼了一声,向对面少年道:“你也不用装成这副模样!你的目的无非就是来攀亲,想我尚书府是何等地位,你们袁家只不过是个地位低贱的商人,还真当富贵是那么好攀的?”   袁来的脸色冷了下来。   (ps:觉得好咧,就收藏吧~)    第三十章【来自沈城的癞蛤蟆】(下)   施管家说完看了看对面的清秀少年,陡然想到这个年纪的孩子性子常常逆反,如果自己一味的强压恐怕会适得其反,顿时有些懊悔于言辞过于露骨。于是他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一些。   他缓声道:“当然,施家和袁家毕竟曾经有着渊源,当年我家老爷落魄的时候也的确得到了你爹的一些助力,这份情我家老爷夫人肯定是念的。但是,你和我家小姐的婚约,那只是当年老爷一时的戏言,不可当真。我看你也是大好的一个少年,家里财帛也丰足,大好的男儿做什么不好,好的姑娘有的是,凭借你爹的财产大可以娶个几房,没有必要非要找上一个门庭比你们袁家高的人家。”   顿了顿,施管家又道:“如果你非要和我家小姐结为夫妻,那以后家里也就只能有我们小姐一人,再想娶个偏房纳个小妾通通是不行的,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么?我看你说话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是不是?”   施管家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语气温和,如果这样袁来依旧不答应那就是太没道理了。特别是当他说道纳妾的时候,施管家心里不由得想到了施公旦,多有才学的一个人,可是呢?谁让他娶了太师的女儿?如今即便是老太师已经卸任归田,他已经官至当朝尚书,然而呢?依旧不得是看着夫人的脸色?别说娶个二房纳个妾了,就是你让他流连青楼,他也得有那个胆子啊!   身为男人的施管家为自家老爷小小感伤了一瞬,然后他就看到了对面少年那张平静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被羞辱的蕴怒和愤怒,也没有自卑的脸红不安,更没有期盼的顺从恭敬,有的只有平静,甚至那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丝的……笑意?   施管家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即便是听传闻说这袁家少爷是个白痴傻子,但是即便是有些傻也该听得明白自己的意思吧?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会笑?   然而袁来真的是在笑,只不过他是将笑意藏在了心里,他开始的时候有些生气,但是等这施管家的话说完了,他的气也就消了。   奇怪么?不奇怪。   这种事情其实很合理,很正当,“苟富贵,勿相忘”这六个字有多少人能做到?当年落魄的时候许下的诺言等翻身农奴把歌唱,甚至一跃成为资本主义老爷的时候,当初的诺言谁还能记得?即便是记得,谁又会去履行?   这还是袁守诚身价不菲的原因,袁来才能得到这一场还算是光明的对话。如果他袁家家道中落沦为下九流的百姓了,那么他再敢上京找上施家,不被直接打断腿扔进澜沧江就算是对方仁慈了。   更何况看这模样,似乎施家并不是施尚书主事的,或者施尚书知道了而并没有出面,只是让那什么夫人出面而已,总归当袁家面对的是施夫人而不是施老爷的时候,往日的情分就更没有什么用处了,那指腹为婚的婚约也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这就是现实,袁来见得很多很多了。所以他早就不是那个为了这种事情而拍桌子大骂的简单少年了。   所以袁来并不怎么生气,但是他不生气不代表他就要顺从对方的意思。   “你说完了么?”他淡淡地问道。   施管家一愣,道:“如果你明白我们施家的意思了,那就算暂时说完了。”   “暂时说完了……恩,那么如果继续的话,你还会说什么?”袁来似乎很感兴趣地问道。   “继续?”施管家心里一喜,看着这少年的脸色,似乎并不是那种真的要死缠烂打的人,如果袁家只是拿这婚约来向施家换取好处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那样的话正和夫人的心意,他的差事也就更加容易完成,这怎么说都是个好事情。   但是在喜悦之余,施管家看待袁来的目光也更加不屑和鄙夷了几分,如果袁来死缠烂打暴怒地掀桌子,那么虽然很麻烦,也很不自量力,但是那好歹说明他还是个有骨气的少年郎,他即便是瞧不起也总还能欣赏下少年人的硬骨头。   但显然,面前的这个少年只是个冷漠的市侩商人,年纪轻轻就如此地市侩,如此地没有尊严,这让施管家更加地瞧不起甚至是鄙夷,不过,这样最好,省的自己麻烦了。   他摆出一副笑脸来,开口道:“如果继续的话,那么我们可以谈谈价钱了,你们想要什么?是免税还是商路,江南地方的几位大员和我们老爷也算故交,如果是要一些生意上的方便那么我们夫人还是愿意的,毕竟你爹曾经帮助过……”   “你就是要说这些么?”袁来忽然摆了摆手,打断了施管家的话。   “呃?”施管家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袁来慵懒地笑了笑,然后正了正身体,很认真地对这个男人道:“如果只是这些的话,那么就不用说了。”   “什么意思?”施管家觉得有些不安。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只是要和我谈生意的话,那就不用说了,我不是商人,我爹才是。”袁来笑了笑,很有风度地站了起来,掸了掸衣服,然后道:“至于你……管家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滚了,不送!”   你可以滚了,不送!   这话一落地,施管家还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袁来扭头走出五步了,施管家才陡然反应了过来!   他气得脸色顿时青黑一片,狠狠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大声道:“你敢!你敢这样和我说话?!”   “哦,我就这么对你说了,怎么着?你咬我啊!”袁来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是尚书府的大管家,管家这个职位在我的印象里是仆人吧,而我呢,名义上还是施伯伯的子侄,还是你们小姐的未婚夫,所以呢,名义上我还算是你的小半个主子,我对你这么说话怎么了?你不乐意?”   施管家气得指着袁来说不出话来。   “不说话就当你乐意咯。”袁来笑了笑,招呼道:“来人!送送客人!”   喊完他刚要走,忽然想起来什么地说道:“哦,对了,我昨天上街找卦师算了,明天就是个好日子,宜出行,宜嫁娶……你给施伯伯带个信,就说袁来明日登门拜见,不见不散哦。”   (ps:又是一个周一,为自己加油。)    第三十一章【知己不知彼】   施管家并没有发作,只是阴着一张脸,那脸色阴沉得仿佛浸透了黑水,可想他的心情肯定很差。   一方面是因为袁来出言不逊,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目的显然没有达成,就这样回去肯定要落得夫人的数落。   然而他并没有放弃,既然被袁来拒绝那么他便将目光投向了京城的袁家书行掌柜,也就是刘温的身上,按照他的想法袁来未必能代表袁家的意志,既然在这半大少年处碰了钉子那不妨曲线救国从刘温身上下手。   可惜他注定了要无功而返,当他提出要见刘温的时候得到的答复是:刘掌柜不在,有事请和袁家少爷商谈。   远远地看着施管家气得拂袖而去,刘温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账本合拢交给旁边的伙计,道:“你收拾一下。”   随后便向着袁来的房间走去。   书行的后院很大也很干净,袁来的房间外有一棵大白果树,枝繁叶茂,绿意浓郁,一条青石板路沿着树荫延伸到房间门外,显得很幽静。   当刘温推开房门的时候,就看见了正认真读书的袁来。   “刘伯来啦。”袁来淡淡一笑,没有丝毫意外。   “在读什么?”刘温慢悠悠走过来,微微俯身向袁来手里的书本看去,口中微笑询问道。   封面上写着《五部全书》,很厚,是前些年皇帝命翰林学士集体编撰的一套汇总历代名篇文章的书籍,全套数十册,袁来此刻阅读的是第一卷。   “这书不适合你看。”刘温点评道。   “为什么?”袁来合上书,起身拿起桌上壶,为刘温和自己各倒了杯解暑茶。   “这种书太厚重,你这个年纪还是该看一些轻松一些的。”   “比如?”   刘温拉过椅子坐下,道:“比如风花雪月,那些市井爱情故事,怎么样?”   袁来真的笑了起来,他无奈道:“我可还小呢,恩,才十五。”   “十五岁的姑娘都该嫁人了,不小了。”   袁来听了摇摇头,道:“十五岁的姑娘也太小,就像花骨朵,才微微绽放几瓣,还没长成呢,娶回家多没意思。”   刘温含蓄地笑了笑,很有些意外地将袁来山下打量了一遍,才终于叹道:“施管家看样子很生气。”   “他找您告状啦?”   “找了。”刘温笑眯眯地又道:“不过我没见。”   袁来眉毛一挑,微微叹了口气而后缓缓说道:“您应该见见他的。”   “为什么要见呢,因为他是尚书府的大管家?”刘温饶有意味地问道。   袁来撇撇嘴,道:“因为他是带着那什么夫人的意思来的。”   “尚书是挺大的官儿是吧?”袁来又问道。   刘温肯定地点头:“确实很大了。”   “咱家没必要触怒一位尚书是吧,而且似乎也触怒不起是吧?”袁来又问道,然而这语气却并非是询问而是更多的带着一丝陈述事实的味道。   “前半句是,后半句也未必。”刘温回答道,语气有些笃定。   袁来有些意外,刘温的话让他开始重新衡量了一下袁守诚的实力,似乎……他袁家真的有能力抵御一位朝中大员的愤怒?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无论能不能触怒得起,总归是没有必要得罪死了才对。”袁来缓缓道。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少爷你说才是。”刘温道:“毕竟刚刚似乎就是少爷你把施管家得罪了。”   “我那是心里有底。我才十五岁,年少气盛,遇到这种事破口大骂甚至踹那人两脚都是合情合理的,我可还小,没法代表家里的意志。如果那施管家不傻的话,被我骂走后肯定会找您谈的,那时候您在扮个白脸儿,不就得了。”袁来道。   刘温听了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看了理直气壮的袁来半天才吐了口气道:“少爷你这是图自己爽快,卑躬屈膝的事儿都让我做了。”   袁来也有些尴尬地笑笑,有些惭愧,同时也有些好奇。   “我还是好奇您为什么不见他呢?”   刘温反问道:“见了他然后谈什么?”   “谈婚事呗,人家不乐意,咱当然更不能上赶着攀亲了,这婚约好好谈谈说不准能卖出个好价钱。”袁来满不在乎道。   “你想就这么卖掉?”   “不然呢?”袁来反问。   刘温却忽然道:“可是我怎么听下人说少爷您说了明天就要上施家……”   袁来回报以一个很纯真很无邪的傻笑。   刘温叹着气摇着头,有些无奈道:“这是你的婚事,怎么办少爷你还是明说吧。”   袁来没说话,身子往后靠在椅子里,目光透过窗子看到了窗外的那棵大白果树,微风吹过,树影晃动,有一只燕子恰巧不知道从院子里哪个屋檐下飞出,轻啼一声便振翅飞出院子。   “我觉得吧,这事情需要两情相悦,如果对方是看不上咱而不同意,那也行,好好说开了也就算了,我又没见过那个什么施卿卓,就当没有这婚事也好,但是这个谈谈不能是和一个管家谈,无论他是什么大管家二管家,总让我不太舒服,既然是当年施尚书和我爹定下的婚事,那这事情最起码也要施尚书来谈吧?如果他很忙,那和施夫人谈也好。”   袁来声音很稳很淡,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不过呢,在此之前我觉着还是先要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才好,那个施管家……态度有些不对,似乎有些着急,我总觉得对方似乎是很不想我上门,或者说他们有些怕我上门?消息才通知过去他们就来人了,这也太急了些吧……刘伯,你能不能找人问问这施卿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袁来笑了笑,悠悠道:“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刘温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家的小少爷,心中情绪微起波澜,这真的是自己从他生下就抱着逛街游戏骑木马的傻少爷么?   似乎这些年不见……他变了很多啊……   “好,我去问问。”刘温点头,起身推门离开,在迈出房间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桌上的《五部全书》,心中莫名有了个念头:少爷看这书,应该是很合适的吧……    第三十二章【黑脸军官】   地上有摔碎的杯盏瓷片,每一片都带着施夫人的愤怒,她的手紧紧攥着又松开,白皙的皮肤下血管隐现。   “真是不识抬举!”   施管家低眉顺眼地站在厅堂里,很小心很拘谨,夫人身后的老嬷嬷也变得谨小慎微。   半晌等夫人的呼吸声从粗重变细,变均匀了,管家才道:“夫人,袁家不识抬举,咱们生气也无用,还是想办法解决才好。”   “是啊夫人,为他们生气不值得。”   施夫人冷哼了一声,缓缓问道:“他说他明天要来府上?”   “是。”   “好,真好,他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啊。”她冷笑道。   管家却道:“莽撞的小子而已,遇到事情只会硬碰,说好听了叫有骨气,难听点就是乳臭未干。”   “行了,那少年是什么样我不想知道,更不想看到,他不是说明天要到府上么?那我就让他来不了。”施夫人挥了挥手,似乎在驱赶苍蝇,而神态上却没有先前那般愤怒了。   “夫人想到好主意了?”   施夫人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他袁家算个什么,如果是往日别说就是那少年来了,就算是袁守诚他亲自来了我尚书府照样可以无视他们。只是这个时候赶上太湖卢公子即将到来,所以我才有些顾忌……”   “卢公子这两日就该到了是吧?”她问道。   “就是这两日了。”管家点点头。   “那就行了,卿卓还在北宗,不过也不急,离家近,等卢公子一到就让他们在家里见个面,事情只要不出意外很快就可以定下,毕竟这是陛下牵线的,只要等两人见了面,就让卿卓带卢公子去北宗住几日,反正他也是要去的,等他们走了,袁家也就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所以只要这两日,保证袁家那少年不上门就好。”夫人下了结论。   施管家皱眉:“可是怎么能让他不上门?这里可是京城,总不能找个什么人把他绑了吧。”   “那种手段当然不能拿出来,行了,你不用管了,等会儿我去见见老爷,你呀,就准备一下接待卢公子吧。”   ……   ……   刘温的消息打探得极快,只是过了几个时辰那有关施卿卓的事情就伴随着纸片到了袁来的桌上。   将这些消息翻阅一遍完毕,袁来的眉毛也挑成了八字。   数月前,太湖的一位大人物到达京城,当今皇帝设宴款待,席间说了什么倒是大半不知,只是知道皇帝陛下一时兴起为施尚书家的千金施卿卓小姐牵了根红线,有意将施小姐许配给太湖那位大人物的一位弟子。   虽然这红绳远算不得赐婚,还得看当事人情愿与否,但是终究是天子做媒,这事情八成已成定局,只差施卿卓与那位大人物弟子相见,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要结亲。   而算算日子太湖弟子这几日就要到京城来了……   “所以说倒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袁来瞪着眼睛,眉毛几乎就要挑飞。   “应该是的。”刘温面无表情道:“这个时候如果你这个未婚夫出现在太湖男方的眼睛里,这事情就很糟糕了,不光是施家的脸面受损,也会让皇帝有些难堪。”   “他们未经过我同意就要把我媳妇嫁给别人了,这事情道理上说不通。”   “人家不会和咱们讲道理。”刘温淡淡道。   “况且,这事情在外人看来也未必就是咱们更有道理。”刘温又补了一刀。   袁来似乎很受伤,他捂着额头叹了口气,忽然问道:“太湖是什么地方?”   “那不只是一个地名,更是一个宗门,无论是在修行世界里还是在寻常百姓耳朵里都是个有名的地方。普通人叫那里太湖,而修行者们更愿意称呼它为‘震泽’,大启最有名的一片河泽。”   “这么说对方是个修行者?”   “确切的说应该是很优秀的一个修行者。”   “我记得,我那个未婚妻也是个修行者吧?”   “是的,卿卓小姐修行于北宗山门。”   袁来笑了起来:“我正好要考北宗,没想到她也在那。”   “那么……那个太湖来的家伙,叫什么名字?”袁来终于问到了这个终极的问题。   刘温却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只是慢慢摇了摇头,道:“不清楚,只是知道是太湖那位大人物的弟子,那位大人物有很多个弟子。”   “……”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袁来忽然为自己的那个未曾谋面也不知性格脾气的未婚妻感到一丝悲伤。   “怎么办?”   “……这事情还是说清楚得好,准备点礼物吧,明天我去施家看看,话都说出去了总不能不去。”袁来闷闷道,心情有些不好。   ……   ……   第二天袁来醒的很早,他起床穿衣绕着周围的街巷跑了整整三圈,回到院子洗去了汗水,换上干净且用香草熏过的衣衫,吃了一碗洒满了香菜的面片儿,随后带着下人抬着礼物出门直奔施尚书府邸。   刘温本来是要陪同的,但是铺子忽然有事,不得已而离开。   袁来一行人悠悠然走过了几条街巷不断向目的地进发,然而当他们拐过一条叫做百花巷的街角时,他们被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是一队士兵,或者说是为首的那名骑马的黑脸军官。军官的手里有把极宽的刀,刀鞘很漂亮,乌黑沉重。   黑脸军官装模作样地展开随身带着的一张画纸,纸上有个人的画像,他看了眼画像又看了眼袁来,之后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袁来眯着眼,心已经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无论是回答还是不回答,都毫无区别,因为这麻烦就是奔着他来的。   至于他为什么如此笃定,只因为……   “这位军爷,您的画像拿倒了。”   ……   黑脸军官脸皮极厚,似乎对袁来善意的提醒充耳不闻,只是道:“快说!你叫什么?”   “袁来。”   “那就对了,”他板着脸道:“我们怀疑你和一起案子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完,不耐烦地挥挥手臂,顿时几个士兵向前迈了一步,眼神冷冷地盯住队伍前面那看起来毫无侵略性的俊俏少年。    第三十三章【破墙的刀】   外监是京城里关押轻犯的地方,再往里点就是关押重刑犯人的内监。   有士兵着黑紫色的衣服沿着京城四通八达的大街小巷巡视,遇到不长眼的人就逮回来往班房里一扔。   端的轻松愉快!   袁来一副良民的模样,认命一般跟着黑脸军官来到这里,在外监大门外那棵大树下,黑脸汉子下了马,将马儿缰绳松垮垮往树上一栓,仗着他那黑塔一样的身高,俯视袁来道:“知道你犯了啥事儿了吧?”   “不知道。”   “嘿嘿,”黑脸军官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也不顾旁边还有其他士兵便道:“看你模样也是个机灵的,咱也不说那虚的,看在你一路上没给咱找麻烦的面儿上,咱就给你说说,有大官儿下的令要逮你,你自家惹了谁自己想想,嘿嘿,你也放心,你这种人我抓得多了,只要你不给咱找麻烦,那咱也不会为难你,在外监呆两天,至于什么时候能出去就看你家里的本事了。”   “听明白了?”他问道。   袁来看着这位很有意思的军官点点头:“明白了。”   “那行,进去吧。”他挥挥手,一个士兵便押着袁来进了外监大门。   袁来一边走着一边思考这军官的话,毫无疑问的这件事十成十是施家人做的,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直接。   如今只有等待刘温救援,不过既然尚书府发话,自己一时半会儿想出去不可能容易。   外监的班房走廊很长,气温有些冷,走了很长的路袁来才到达自己的那一间。   等押送的士兵走了,袁来才有心思打量这个地方,空荡荡的不大,厚实的墙壁阻隔了大半的阳光。   袁来叹了口气在房间里的石板床上一坐,忽然觉得好安静,没有预想中的哀嚎,只有清冷沉默。也没有人提审他,更没人理他,就连衣服都没有搜就这么把他关了进来。   他知道自己做什么都没有用处,自己的力量太小,只能等待外面的事情发生而没法干预,这种感觉很不好,尤其是想到昨天自己刚刚说好了要去拜见,今天却被关了起来,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如果能出去就好了……”   袁来开始仔细观察这间房间,从屋顶到地板,仔仔细细观察了好一阵终于还是失望。   外监他是知道的,内监他也是知道的,尤其是内监据说还关押着一些修行者,这种地方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漏洞。   特别是外监与内监紧邻,最近的地方只隔着一道墙。   只是就在他心绪低落的时候,忽然,袁来感觉自己身下的床似乎震颤了一下。   错觉?   正当他愣神的时候床又震颤了一下,这一次比上次剧烈很多,石板床上有浮土被震了起来!   “怎么回事?”   当第三次震颤传来的时候,袁来终于发觉了这震颤的源头,他转身惊异地盯着身后的那面黑乎乎的墙壁,震动就是从这里传递过来的。   墙的这边是外监,墙的那边……或许就是内监?   袁来心理忽然涌上了一股不安之感,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了!   他紧紧盯着那面墙,此时的震颤已经十分明显,就连其他房间的犯人都察觉到了,顿时周围人声四起。   袁来则面无表情地微微蹲伏,身子弓起,他觉察到了墙壁对面的莫名的危险,最让他紧张的则是他竟然透过墙壁察觉到了隐隐的一丝熟悉的感觉……   那是元气的味道……   袁来已经距离第一境只差一步,对元气也已经隐隐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此时从那墙壁后分明察觉到了元气的味道。   “怎么回事!”内监的官员很快就发觉了这里的异动,袁来真切地听到长长的走廊里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当一个佩刀守兵出现在这间班房外的时候,袁来瞳孔一缩!他骤然向旁边角落里一滚!而随着他身体的弹开,那面灰黑色的墙壁竟然如同纸一般被戳出一个洞来!   砖石崩碎烟尘飞扬,有一把刀穿破了墙壁,显现在众人眼前。   刀刃一转,金石般坚固的石壁就如卤水豆腐一般被搅得碎烂。   袁来贴在墙角亲眼看到蹦飞的碎石击碎了门口那守兵的头,有血流出,有人栽倒,也有惊呼和恐惧。   一个穿着囚服的男人从那边钻了过来,他头发凌乱看不清面貌,只是提着一把卫兵佩刀,慢慢地扫视了一眼。   那目光从袁来身上一扫而过,然后这人走到房间门口,轻轻将刀在胸前一横,只见一道淡淡光芒闪烁,监牢门栏顿时齐齐断裂!   他身子一动就消失在了门口,袁来深深吐了口气,有些惊悸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犹豫了一下便也跟着走出房间,走廊里有很多血,袁来看到那些赶来的士兵和官员都已倒地生死不知。   他默默从一人的腰间拔出佩刀,然后不顾旁人的目光沿着走廊飞奔而去。   外监发生了变故,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有人越狱。   远远地可以听到前面传来的喊声,袁来小心地避开倒地的守卫,地上有血他很小心地没有沾染上一丝在鞋上。   等他跑出外监的最后一道门的时候,他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个逃犯,他站在长街中央,四周空荡荡,只有面前十多步远才站着一个黑塔一般的人。   黑脸军官的那把极其宽阔的大刀已经拔了出来,持在手中,刀尖上有些血迹。   “你拦不住我的。”那犯人似乎并不惧怕,只是很认真地在警告。   “你确定,咱真想试试呢!”黑脸军官冷笑一声,他的鹰隼一般的双眼狠狠地盯在那人身上,一双腿微微分开,如果距离近一些可以看到他双脚下的地面已经龟裂。   “试试?就凭你恐怕还不够!”   当最后一个字脱离出口,那人忽然身体前倾,单薄的身躯却如山岳一般向黑脸军官压去。   站在外监破烂大门口的袁来远远看去,忽然仿佛看到一面山壁向前倾倒,一阵元气波动隐隐传递而来。   而那粗鲁的黑脸铁塔则猛然将手中宽刀连连挥斩!   只在几息间,仿佛竟然已挥出七八道刀芒,每一刀都附着着冰冷的寒意,就如料峭寒冬显现……    第三十四章【有血腥随风飘散】   这是袁来第一次亲眼见到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没有绚烂的光彩和轰鸣爆炸有的只有刀剑微末之间的凛凛杀意。   当两把刀互相碰撞初始,两把武器便纠缠在了一起,袁来远远看去竟然发觉那刀刀之间竟然好似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一般,拉扯着他的目光。   不由自主地,他的心神便卷入两把刀的缠斗之间。   长街很空荡,外监内监周围不会有人家乐意居住,这里地界本来就是很偏僻,所以没有人阻挡他的观看。   黑脸军官的刀很宽很沉也很冷,那种冷是寒冬的冷寂,当它挥出的时候,刀刃上便附带了淡淡的白色寒气,寒气十分古怪在烈日下不见丝毫溃败反而是越来越浓郁,第一刀劈砍出去的时候刀还是乌黑的,而再次每一刀挥出,刀身上寒气就会浓郁一分,当黑脸军官七八刀挥砍完成,那犯人也降临于其身前的时候,刀身竟然结了一层冰层。   很冷,也很赏心悦目。   就仿佛是烈日下的冰花,晶莹透亮闪烁着明媚的光芒。   而他那面貌不清的敌人相对于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花哨,只是简单地前倾压下,单薄的身体和雄壮远远挨不上关系,但是黑脸军官却是脸色一变!   大喝一声狠狠将刀芒编织出的那密集的刀网向前推去……   他的身前就是敌人,黑脸军官相信自己这刀网面对的即便是城墙上的玄黑大石也能切出纵横刀痕来,但是他却丝毫没有信心切开面前的这个蓬头垢面的敌人。   内监并非他所管辖,所以他并不清楚这人究竟是在押的哪一个修行者,不知道名字就不知道底细,应对起来就会很艰难。唯一可以知晓的便是这人要比他更强……但是他不能退缩,因为这人是打穿了内监外监的墙壁从这一边逃出来的,那么擒住他就是自己的职责!   那人手里的刀材质没有黑脸军官好,他身上有伤,衣衫上有血,从破碎的囚衣间可以看到里面的疤痕和伤口,他还很瘦弱,从身材上看远非军官之敌。   但是他的刀却极有压力,极锋锐,就仿佛是每个月初一的月亮,而且最重要的是很稳,当它从黑脸军官那纵横的刀网间穿行而过的时候,充满了寒意的刀网就出现了一个窟窿。   一个开始很小,但是瞬间就被撕扯到足矣通过一人的窟窿。   “噗!”有血花绽放。   在袁来眼中这一刻仿佛是变慢了许多,有一串鲜血滴落,滴滴答答地在街道上洒出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痕迹。只是几滴珠子一般的鲜血而已,但是整条街道都似乎随之变得湿漉漉的,黏糊糊的。   有一阵风迎着袁来吹来,他隐约间嗅到了鲜血的甜腥味儿。   “噗!”   那犯人一刀平举刺穿了黑脸军官的胸膛,但是诡异的是血却没有流淌出多少,他的囚衣也被对方的刀气撕碎了不少,但却未曾有大的伤痕。   “都说了你拦不住我的。”那人冷笑一声,手掌一松,黑塔便向后直挺挺栽倒。   生死不知!   那人轻轻弯腰捡起军官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好刀,然后身子一低伏就如清风般沿着长街向西城门方向奔去。   片刻间就奔出数百米!   袁来这时候才恍然回过神来,他对黑脸军官的生死并不关心,此时此刻甚至连去施府的事情也不关心了,他的眼睛很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明亮。   “这就是……修行者?”   他低声自语,脸上忽然显出一丝笑容。   就在刚才那短短的一幕里,他心神卷动之间竟然隐隐察觉到自己似乎是触摸到了什么东西,黄庭经他自从读了九十九遍之后便觉查到了瓶颈,想要突破正式迈入最初的第一境,则需要一个契机。   刚才……他似乎嗅到了契机的味道。   四下里一望,黑脸军官那匹雄壮的马还拴在大树上,略微犹豫,袁来便奔过去解开缰绳,翻身上马,不等马儿反抗便提起马具上的鞭子狠很一甩!   一人一马如箭般追着那人方向奔去。   那人有些疯狂,沿着奔向西城门的大街直直穿行,吓得路人纷纷避退,而闻讯赶来的军士则被他挥刀斩落多名。   事情发生得太快,守城禁军还来不及大批赶过来,西城门也还没有得到消息,而即便是得到了消息也未必就能很快将城门关闭,京城何等巨大,人流何等密集,关闭城门岂是小事?如若没有上峰下令,即便是眼睁睁看着那人抵达城门,守城军依旧只能阻拦而不能关闭大门。   袁来有意和那人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随着距离城门越来越近,涌来的士兵也越来越多,但是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差距何其巨大,即便是受了伤那人依旧轻易地杀了数十个士兵而速度却几乎没有停滞。   城门是最后的一道关,但是必然会极其难闯,袁来即便是不了解京城也能猜到守城的军官必然也有修行者在,那才是真正足以阻拦这人的力量。   ……   ……   西城门依旧安定,城门大开有客商来来往往,这里还没有得到消息,所以一片平和。   卢掌茶慢腾腾地排着队进了城,等真正踏入城内了,他忽然有些忐忑不安。   即便是已经将近二十岁,但是他这些年多随师父修行读书,对成亲这件事准备十分不足,此次受师命来京城看看对方姑娘,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那么必然就要定亲,这真是个让他头疼的问题,太突然,他有些难以接受,况且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待观察,如果是个恬静温和性子的那倒是也不难接受,但是若是个脾气不好的千金小姐,那他还是希望敬而远之。   总之,这是个很重大的事情,他很担心,一路上拖拖拉拉有车不坐有马不骑就想着能拖就拖些日子,只不过约定的见面日子也就这几日,总不能再不来,那就是无礼了。   愁肠百结的卢掌茶面对着浩大的京城叹了口气,不过当他想起那个和自己相同命运的沈城少年的时候顿时就觉得心情晴朗很多了。   “他的未婚妻可不要比我的更好啊……”他自语一声,随后便坦然向前走去。   可是才刚刚迈步便惊讶地轻咦一声。   卢掌茶放眼望去,只见一道凌厉而疯狂的气息由远及近。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神情微怔。   “京城里也有人敢这样放肆么?”    第三十五章【太湖水】   京城里很少有人敢这样放肆,尤其是修行者,不掩饰地杀意从远处波及到此,这让卢掌茶十分惊讶。   惊讶过后就是肃容以对,因为他忽然发觉那人的境界似乎并不低微,虽然血气有亏,但是却并不很弱小,最起码并不比他自己弱小太多。   大陆上有很多的厉害人物,卢掌茶对此心知肚明,他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按照师父的评价对付即将来到的人的力量还是充足的,而且假如他发挥得好一些的话,或许还可以赢得很潇洒。   卢掌茶跟随师父修行许多年,但是真正对敌的次数却并不多,于是当他发觉似乎有了一个对手要出现的时候就有了一丝丝的兴奋。   而在周围的人们的眼里这位英俊的青年公子则是忽然站在街上不动,眼神飘远似乎在等待什么,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然而很快地他们就明白了这位公子在眺望什么,从街角忽然退散来一群手持雪亮刀剑的士兵,他们脚步凌乱惊呼怒斥,但是脚步却不停地后退,似乎在被什么东西驱赶。   士兵们很多都受了伤,鲜血涌出染红了大片衣衫,这醒目的红色犹如警钟在人们耳边敲响,轰鸣震荡。   “退后!退后!”   “来人!有人越狱了!都散开!”   随着士兵们的呼喊,聚集在西城门的人们齐齐呆滞了一瞬而后便轰然四散!忙乱的奔逃让现场乱成了一团,人们挤在一起如同蜂群一般涌散,很乱但是动作却很快,西门的守卫禁军有序地开始疏散人群,一队士兵从城楼上向下奔驰,奔走的同时刷拉拉刀剑出鞘!   有人越狱,他们当然知道这不会是普通人,因为普通人不会将这些士兵伤成这样,有人急忙报告长官,然而流程这种东西往往极为耗费时间。   那个逃犯走的极快,就如同风中柳絮,飘荡,风一吹就行进好远一段距离,那种轻飘飘的感觉让袁来极难将他和那个给了黑脸军官巨大压力的如山倾倒的人联系在一起。   按照这个速度,恐怕等能够阻拦他的人出现他更可能已经奔逃出了城,跟在后面的袁来有些焦急但是他也无能为力。   只是就当拦在那人和无辜人群中间的那条兵线如潮水后退了又一大段距离之后,一个人不知怎么的竟然被兵线遗漏了过去,于是在人们眼中那个俊朗的青年孤零零地出现在了穷凶极恶的犯人面前。   有心善妇人见了不由得惊呼一声!   然而那提刀的人却猛然停止了前行,就停在了卢掌茶身前十余步,然后他下意识抬起了刀。   “你是……越狱?”卢掌茶有些好奇地问道。   “让开!”   “你伤了很多人,应该也杀了很多人吧。我闻到血腥味了。”卢掌茶指了指他的刀尖。   “无故杀无辜人的修行者就是邪修了,遇到邪修自然不能就这么让开。”   那人眼神飞快地扫了眼不远处的西门,城门依旧敞开,但是从城门楼奔下的士兵越来越多了,这让他心里一紧,拖延时间只会对他有害,若是等守军反应了过来,那么就算他临场再突破一个境界都没有半分生还的可能。   “你让不让?!”他哑着嗓子问道。   “不能让。”卢掌茶摇了摇头,看上去很平静。   那人没有再犹豫而是极果断地身体一蹲,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吸得绵长,随着这一吸卢掌茶清楚地察觉到四周天地间的元气迅速涌入他的身体,而后他身上的伤口则扭曲了起来,鲜血从挣扎开的伤口里流出,而这人浑身的气势却猛然提升!   袁来勒住马,惊讶地看着街上的那个熟悉的人,他看到那个犯人身上有光芒露出来,光芒是淡金色的,如散碎的星辰,而他的身体微微佝偻再然后猛然挺起,原本单薄的身体似乎忽然之间长高了一些。   又是那种感觉,就如同那人面对黑脸军官的时候,他起手的那一倾。身体前倾朝向卢掌茶,整个人的气势就如同水漫江堤,层层提升,如山峰倾倒,压下。   淡金色的光芒飞散开来,升腾直入天空,即便是在青天白日依旧可以看到它们的明亮,如若是蓬勃在黑夜,那必然会很美。   乌黑的刀高高扬起,刀锋却并不是劈砍的姿势,而是横横放平,变斩为拍,有气浪凭空生出,有潮汐声起,下一刻这座山这排浪似乎就要拍下。   卢掌茶难得的收敛了笑容,他手里的剑鞘已经离开了身体,他提着剑柄,但是剑鞘却并未滑落,很奇怪。   “本来我还以为不用太费力就可以拦下你的,”卢掌茶有些遗憾地道:“看来老师说的对,一山更比一山高,你比我想象的更厉害一些。”   “不过幸好,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他笑了起来,在对面那人瞪大的双眼中他的薄薄的剑鞘陡然滑落。   袁来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卢掌茶的时候就发现了他那薄薄的剑很有分量,他一直觉得那肯定是一把好剑,但是直到今天当剑鞘滑落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实在太天真,卢掌茶的剑并不是重不重的问题,而是剑不剑的问题。   因为它露出来的并不是多么耀眼的剑身,或者说这剑鞘里根本就没有剑存在!   卢掌茶握着剑柄,而随着剑鞘滑落,那展露出来的并不是剑刃而是……一汪水……   袁来呆了一瞬,没有反应过来。那盛在剑鞘里的竟然只是一汪水?   清澈的满满的盛满了剑鞘的湖水。   而诡异的是那不断流淌的水竟然和剑柄紧连,细细地一头连接着剑柄,一头落在地上。   举刀的犯人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惊惧:“震泽水?!”   “不,是太湖水。”卢掌茶摇摇头,而后持剑一挥斩,涓细的水流犹如一道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妙的轨迹。   长鞭打在了那人身上,他的胸口顿时被这太湖水打湿,水珠儿在胸膛上缓缓滚落,那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手里的刀竟然忘记了拍击而下。   “你……”   沙哑的嗓音响了一半就终止了,他的胸前被打湿的地方爆出一阵绚烂血雾,他惨叫一声便摔落在地。   卢掌茶抿抿嘴,收剑入鞘,转身向身后的惊呆的人们抱歉地笑笑。   “血流得多了点,不过好在还不算太血腥,学艺不精,还请见谅。”    第三十六章【六碗藕粉】   “血流得多了些,不过好在还不算太血腥,学艺不精,还请见谅。”   他身后一时鸦雀无声。   马上的袁来轻轻一叹,他听不到卢掌茶说了什么,但是从那副神态已经看出了他那悠远的逼格,白衣青年一剑杀敌,阻囚于城门。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很有风度的,也很美观,就连溅落的血花也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人们很快反应了过来,于是一阵惊呼如鸟群从山林中升起,这时候守城的将军也悄然出现,他神态有些严肃,但又不失恭敬和赞叹地看了一眼卢掌茶的剑,而后道:“是太湖宗弟子?”   “是。”   将军暗暗松了口气,皮甲内绷紧的肌肤也骤然松缓,他恭敬道:“多谢相助。”   卢掌茶竟也有些歉意地道:“没有我他也不可能逃得出去,将军只是不要怪我无礼才好。”   “自然不会!”   这守城将军言下之意竟然是赞同了卢掌茶的话,京师大门岂是什么人都能随意穿行的么?   “我是不是还需要……”卢掌茶看着那栽倒于地生死不知的家伙,有些迟疑地说道。   “既然是太湖弟子,那就不需要履行那些流程了,这里的事交给我就好。”将军顿时明了这青年的意思。   “那就告辞了。”卢掌茶施了一礼,然后一回身眼睛顿时一亮,不远处袁来勒马定定地看着这里,在人群中有些显眼。   两人却默契地没有当街说话,而是又走过一条街,袁来这才跃下马。   “你来得好快。”袁来啧啧赞道。   “期限快到了,也耽搁不起了。”卢掌茶苦笑一声。   “你杀了那人,这就可以离开了?”袁来十分好奇道。   “宗门的名声有时候就是在这种场合下会很有用处。”   袁来听了深以为然。   两人距离上次相见相隔不久,所以当然不会生疏,袁来牵着那匹马和卢掌茶一边慢慢地行走一边说着话,很快地两人的话题就转到了未婚妻上。   “你比我早到京城这么多天,见过你那未婚妻了么?”卢掌茶问道。   袁来有些惭愧地摇摇头,道:“本来今天早上是去对方家里拜访的,但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卢掌茶看了眼袁来手里的这匹马,盯着马具上的花纹制式看了一会儿才道:“那你的麻烦看来不小。”   袁来呵呵一笑,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是要回书行好还是继续上施家更好,施家摆了这么一场戏给自己,这不能不让他有怒气,既然施家已经不讲道理了那么他也没必要非要守什么礼仪,对方不想嫁那就敞开了谈谈就好,大不了自己吃些亏,言语上的一些鄙薄他并不是特别在意,世上的烦心事很多他也没理由自己非要给自己找麻烦,他又不是真的十五岁的少年,没那么受不得气。   但是……总要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软柿子随便揉捏才好,这件事毕竟自己占着道理。   糊里糊涂想了一阵他便定下了主意,于是对卢掌茶道:“你这是要去哪里?是先找个地方住还是直接上门见你的那位姑娘?”   “我么……”卢掌茶有些犹豫,他还是不太想直接上门,但是又觉着自己一味避退总不是办法,这对道心亦是很不好。   想了想,他定了心,道:“直接上门吧。”   “那你认得路么?”   “不太清楚……”   卢掌茶有些男儿形式的羞涩,而后反问道:“那你又要去哪?也要去你未来岳丈家里?”   “去吧。”   “那你认得路么?”   袁来一窒,随后沉默。   二人一马的八只脚脚步停了下来,半晌袁来才指着路边的一位卖藕粉的小贩道:“还是找人问问路吧。”   于是两人一起来到了那个卖藕粉的小贩面前,袁来从钱袋里摸出几文钱,淡淡道:“两碗藕粉。”   “好咧!”   大茶壶滚滚的水注满了两碗,等两个人端起了陶碗,卢掌茶和袁来才一起道:“你知道施尚书府上怎么走么?”   两道声音合在一起声音就有些大了,卖藕粉的小贩一愣,笑道:“你们不用两个人一起问嘛!一个人问就好了啊,施尚书府邸我知道!”   然而这时候袁来却脸色怔怔,他眨眨眼扭头看了眼同样脸色古怪的卢掌茶,一时间四周好宁静。   “你要去哪?”   “施尚书府上。那你又要去哪?”   “……和你一样。”   “我是去见我……你是……”   袁来叹息,一脸崩溃:“我也是见我……”   “施卿卓?!”卢掌茶脸色极为精彩。   袁来点了点头,又摸出几文钱,默默对满脸不解的小贩道:“再来两碗。”   京城很热闹,很喧嚣,然而这里却好宁静,雄壮的皮毛油亮的马儿有些懒洋洋地低着头,没精打采,藕粉摊子旁边有棵树,树荫不大刚好笼罩这几人,树上有蝉鸣,也有沙沙轻微树叶响,就像翻动书页的声音。   袁来和卢掌茶一人喝掉了三碗藕粉之后,终于重新对视,眼神都很无辜,脸色都很不好。   “我听说她要嫁给一位太湖大人物的弟子,但是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因为刘伯对我说那位大人物有很多个弟子。”   “师父的确有很多个弟子,但是关门弟子只有我一个。”   顿了顿,卢掌茶叹道:“师父还跟我说对方是个好人家,说对方姑娘温良柔顺上得大床打得流氓……”   袁来一时无语,只听着卢掌茶一脸的难堪继续道:“还说她待字闺中守身如玉,闲时喜欢养花读书,爱好普洱碧螺春茶,纯洁得就像这一碗藕粉……但是师父没告诉我说她已经是有夫之妇。”   “……”   袁来觉得自己有些相形见绌,他张了张嘴终于道:“我啥也不知道……不知道她模样是好是坏,脸蛋是圆是方,皮肤是白是黑,身材是苗条还是丰润,更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茶……我对她的了解就空白得像这一碗藕粉……”   顿了顿,袁来叹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   卢掌茶忽然从凳子上起身,道:“走吧,去施家看看,他们既然敢如此戏弄你我,我倒是要听听他们怎么说!”   “……好。”    第三十七章【孔融让梨,袁来让妻】   尚书府的墙很高,院子自然也很大,门口有家丁,院中有山水花香。   施夫人正安然站在凉亭里喂鱼,亭下有一潭湖水,水中有碧绿荷叶以及红艳粉嫩的花朵。挺立的荷花梗下有金红鱼群穿行而过,金红鱼儿半掌长短犹如火焰,也有墨色鱼儿混杂其中,施夫人轻轻将食料投下,便引得鱼群阵阵波折,争先恐后。   “这花长得不错。”施夫人悠然道。   身旁有园丁侍候于此,听闻便谦逊道:“夫人过奖了,京城毕竟不是江南地界,要说这莲花荷叶长势还是西湖更美一些。”   “恩,一方土养一方人,南来的橘树在北边也就会变苦,何况这无根之萍呢。”顿了顿,她又轻声道:“人也是这样吧,任你在家里是什么少爷公子到了他乡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园丁有些茫然,没有听懂夫人的意思,不过他总归知晓有些东西是自己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明白的,于是他只是赔笑。   施夫人撒净最后一点鱼食,拍了拍手,就在这时候有下人步履匆匆沿着青花小径奔来。   “夫人!门外有客人来!”   施夫人皱皱眉,道:“谁?这点事情直接通报管家不就是了?”   “大管家今早出门采办不在府里,加上门外的客人说是要见老爷夫人,所以……”   “行了,那人是谁?”施夫人有些不耐烦。   “是两位公子,自称是从太湖来,问道具体名字却不说。”   “从太湖来?等等,是两位公子?”施夫人先是惊讶和惊喜,但是立即就是有些疑惑。   “是,两位。”下人有些无辜,心想自己就算再蠢笨也不会数错人数。   施夫人有些摸不清头绪,她知晓那太湖来的“准女婿”这两日也就该到京,只是却无论如何没想到上门的却是两位,只是这事情也不算多么要紧,于是她略微思考便吩咐道:“将两位公子迎到正厅,好好侍候不得怠慢。”   吩咐完毕她立即回到卧房,换了件更有主母气质的华服,略微打扮,这才施施然由嬷嬷带着向正厅行去。   待步入正厅她便一脸笑容道:“不知太湖弟子今日到来,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这话有些客气,更隐约的有些恭敬,倒不像是岳母见女婿那般。   袁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到来的妇人,心里不由得对身旁安静坐着的卢掌茶师门的分量更加好奇。   施夫人也在打量着厅中的两人,无论是袁来还是卢掌茶都不缺钱财所以从衣衫上竟然也看不出个高低贵贱,年龄上大一些的卢掌茶很有些雅致风度如君子暖玉,小一些的袁来虽然少了一些修行者的飘逸但是却有些于年龄不相称的沉静气度,尤其是那双眼睛,施夫人忽然觉得这少年的眼神很有深意,只是却理不清是什么情绪。   当她的目光落在二人头顶之时才终于算是分清大概,卢掌茶的头上是修行者的道髻,袁来则不是,这点还是很好认的。   只是让施夫人有些不安的是那更像是自己女婿的梳着道髻的那个脸色却似乎并不好,而那个不知身份的少年则言笑晏晏。   “您就是尚书夫人?”率先开口的是袁来。   “是。老爷不在府上,所以便由我来接待二位了,只是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太湖弟子?”施夫人先是在主位上坐下然后笑问道。   这是一句很普通的询问,但是却竟然无人回答。   厅内一时有些安静。   袁来是不该说话,卢掌茶却是不愿说话。   施夫人心中更加不安,总觉得这相见的场景和自己所想的不甚相同。   袁来看着这幅场面,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觉得这样也不好,于是便指了指端坐如木的卢掌茶,道:“他才是。”   “至于我……呵呵,夫人您肯定听说过但是却没见过面。”   “哦?那倒真不知道了,你是……”   袁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本家姓袁。”   “呃?”   “我爹叫袁守诚,是个生意人,我此次来府上和卢公子是为了同一件事情,你应该明白吧?”   施夫人的笑容顿时便凝固了。   就如同冬日第一道寒气冻住了溪流河水,不仅仅是凝固和僵硬更有突如其来的一阵寒冷,施夫人的心一颤,仿佛被朔风吹拂。   室内的气氛终于从不同寻常的安静转为了寂静。   眼看着那位妇人的脸色颜色变换如同六月天气,袁来突然轻笑一声,道:“夫人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么?”   这句话很平稳,没什么过激的情绪甚至细细听去似乎还带着一丝丝关切。但是听在施夫人耳中就是明显的嘲弄。   “你!是你!你不是被……”施夫人陡然惊叫道,雍容仪态顿毁!   “被怎么样?”袁来轻轻一笑,安抚道:“这事儿说来实在有些巧合,或许是上天眷顾吧,总之呢,夫人您现在不要对我生气,真正该生气的并不是你,而是卢公子才对,你说是吧?”   “我想,您应该给我一个交代。”从进门就闭口不言的卢掌茶忽然说道。   “如果我的分量太轻,那总归要给太湖,给我的老师一个交代,如果还不够,总要给陛下一个交代。我的老师可没有告诉我,我的未婚妻已经有了夫家了。”   卢掌茶的声音很淡,如同清茶,如同白云,但是分量却极重,他的言语的分量不是来自于他本身而是来与他背后的那位在修行世界里实力极强的老师,还有整个太湖或者说是震泽宗门。   对于施夫人来讲,这分量还要加上陛下的不喜,他们欺瞒了施卿卓早有婚约的事实,这已经是欺君之罪,即便是施公旦深得陛下赏识,加上老太师的颜面,那也抹不去陛下的不喜悦。   所以施夫人很紧张,还有些恐惧。   面色数变后,她突然指着袁来道:“我就知道,你这种人从来不会死心的!”   “死心?”袁来被气笑了,道:“我从来就没说非你女儿不娶吧。我这次来京城主要是为了考北宗,可不是为了攀亲戚!”   施夫人冷笑一声,道:“考北宗?还说不是为了卿卓?卿卓就是修行于北宗宗门!你考北宗还不是为了接近她!”   “啥?”袁来一愣,随后失笑。   摇摇头,他忽然扭头对卢掌茶道:“你知道我的心思的,施卿卓这姑娘还是你来娶吧。”   “不,朋友妻不可欺,你我是朋友吧?况且你也是知道我的心思的……还是归你吧。”卢掌茶叹气推拒道。   “你那句话说错了,应该是朋友妻不客气才对,我还小,还是归你吧。”   “修行路漫漫,红尘俗世少不了牵扯,还是归你。”   “我也是要修行的,你可不能害我,归你!”   “归你!”   ……   施夫人的脸色一时沉如乌云,一时又苍白如纸。    第三十八章【南与北的距离】   施夫人有生以来做过无数次的梦,但是即便是最离奇荒诞的梦境也不如眼前的现实,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的女儿,当朝尚书的千金贵女会面临没人要的境地。   这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然而她偏偏却无法发作,只因为在座的太湖弟子是可以一言决定尚书府兴衰的人物!   袁来和卢掌茶谦让了几轮终究也是没有弄出个结果来,反而是使得施夫人浑身颤抖。终于,室内重归寂静。   “夫人,这件事皇帝陛下也是不清楚的吧?”卢掌茶叹了口气缓缓道。   “这……”   卢掌茶继续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我既然已经知晓就不能装糊涂,我的老师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也必然不会继续这门约定,而皇帝陛下想必还是会给我太湖宗几分薄面,所以,趁着我和卿卓小姐还没见面,这件婚事还是就此算了吧,如果非要纠缠那么也会影响了卿卓小姐清誉。”   “至于袁来的事情……”   袁来看卢掌茶迟疑,便也开口道“施夫人我敬你是长辈,有些话也不想多说,无论你是怎么想的,我今天上门只想把这事情说开,生气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既然你对我抱有成见,那也好,今后这门婚事我也不会向任何人提,就当没有这回事情怎么样?今后呢,你的女儿想嫁谁就嫁谁,我绝不嚼半只舌头!我想娶谁也和你们施家无关,至于考北宗我也不想解释什么,总之那是我的事,总之一句话,我这只沈城的癞蛤蟆其实嘴巴也挺挑的,天鹅肉也未必就真的是咱想追求的。”   施夫人脸色一阵变幻,既想辩驳又想解释,既想大骂又想哀嚎,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拥有大智慧的女子,只是一个只能在府里游刃有余的主母而已。   此时此刻想要让卢掌茶收回决心显然不是件可能的事情,她隐隐明白这婚事一断恐怕不仅仅是影响自家老爷仕途晋升而已,更加会让皇帝陛下的一手棋悄然落空。   修行世界里的事情她懂得不多,但是最起码也知晓南北二宗从来都是彼此的敌人,而太湖则是皇帝要拉拢的对象。   联姻从来都是拉拢的一种,而她施家的一时故作聪明却让这一桩婚事断绝,怕也会间接地搅动修行世界的那片险恶江湖。   “卢公子,这件事我们还可以……”她仍旧试图挽回,但是迎来的只有卢掌茶的淡淡的一道声音:“还请夫人不要让我为难。”   说完他便起身,对袁来道:“那就走?”   “那就走吧。”袁来叹了口气,拍拍屁股。   施夫人则有些无措,她从进厅堂来便根本没机会说什么话,一开始是因为袁来的突然表露身份,使得她惊愕无语,后来则是卢掌茶的一番话让她冷汗津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但是直到今天才发觉似乎并不是这样。   她想拦住卢掌茶解释,但是恍惚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口,一女嫁二夫本来就是一桩丑事,更何况是对于太湖那等地方来说。   ……   ……   “接下来你要去哪?”出了尚书府,袁来问道。   “去北宗。”卢掌茶叹气道。   “施卿卓真在北宗里修行?”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要考进去么,那就等你进去了再自己看看去。”卢掌茶轻轻笑了笑。   袁来呵呵一笑,抬头看了眼远处密集的院落房屋,红墙绿树,道:“我能不能考得进去还两说呢,别忘了我还连第一境都没有进入。”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能考进去。”   “呦呵,你们修行者还信直觉么?”   “你这话说的不对,正因为我是修行者所以我才更加看重直觉,对于修行者而言,直觉显然更加正确。”卢掌茶淡淡道。   “行啊,那我就借你吉言咯。”袁来轻松笑道,然后想了想忽然道:“那施夫人好像挺怕你的。”   “她怕的不是我,是我的老师,是整个太湖。”   “听说这件事是皇帝牵线的。”   卢掌茶叹了口气道:“是啊,还记得咱们最初见面的时候你问过我的那个问题么?”   袁来一愣,略回想而后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   “就是这个问题,你还记得我的回答么?”许是想起两人最初相见的那一幕,卢掌茶不由得笑道。   “你说是南与北的距离。”   “没错,就是南与北的距离,如果说得更加清晰一些,则是南宗与北宗的距离,很远,远如天堑。”   卢掌茶的声音有些感慨。   “说说?”   “……关于这两尊庞然大物的故事太多了,我可以说个三天三夜不停歇,你听着累我讲着也累。”   袁来微沉吟,道:“那就挑我感兴趣的说说,比如皇帝和北宗是什么关系?”   尚书府门外的街很长很长,每天清晨天还蒙蒙亮大臣们就要沿着这条街坐着马车打着哈欠上朝入皇城,所以若是沿着这条街慢慢走,袁来估摸着可以讲很多话。   “皇帝和北宗?恩……其实可以这么说,整个北宗其实都是皇帝的。”卢掌茶语出惊人。   “南宗和北宗从来都是敌人,虽然表面上无论南北都不承认这点。在很久很久以前,南北两个宗门其实是一个,只不过后来由于一些复杂的原因一分为二,一南一北互相视为对手。到如今如果将启国的那条沧浪河作为一条分界线的话,沧浪河以南便是南洲,也就是南宗的所在,而其河以北一直到北方那八百里的残垣断壁为止,才是真正的属于大启皇室的势力范围,也是属于北宗的范围。”   “修行离不开资源。宗门弟子要吃喝,要读书识字,要习武修行,要吞服灵草丹丸,宗门大人物出行要华服车架,要排场要供奉,修行者也是人,是人便要吃喝使用,是人就有贪图享乐的,即便修行者真的全无贪欲,但只是门派日常支出便是一笔恐怖的消耗,常言道养军队便要花钱如流水,养门派何尝又不是?”   “那么,这个世界上拥有最多的资源的人是哪个?”卢掌茶问道。   “是皇帝。”袁来回答。   “对,就是皇帝,只有皇帝才能支撑起偌大北宗的消耗,才能使得北宗门一直居于南宗之上!”   “所以,整个北宗其实都是属于皇帝的。”   (明天又是周末啦,恩,幸福的日子。)    第三十九章【初窥天下】   “北宗的历代宗主是大启最没有存在感的宗主,即便是在修行者中,即便是在北宗内院之中见过历代宗主的人也很少很少,这并非是因为他们不约而同的低调不张扬,而是因为北宗从来不需要宗主。皇帝陛下就是北宗的真正的宗主!虽然没有人会公然如此宣布,但是这就是真实。”卢掌茶说道。   袁来觉得这件事算作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既然北宗能够建立在距离京城皇宫如此之近的位置,那么必然是和皇室关系匪浅。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既然这世界有强大的举世无敌的大修行者,那么作为统治者的皇室又怎会缺少这种神妙之力?   俯仰世间,其下泱泱民众,其上寥寥数人,能制衡天下的帝王岂会不染指这修行大世界?   “我倒是对南宗比较好奇了。”袁来笑道:“修行需要庞大的资源,北宗既然是皇帝的,那么自然不会缺少物质上的供给,那么南宗是依靠什么与皇帝抗衡?”   两人脚下的街道很长,也很安静,此处附近皆是达官贵人府邸,于此处聚集着启国这台机器的最精密的一群零件,他们是拱卫皇权的最坚实的一群基石,就在这里两个年轻人开始有些肆无忌惮地谈论皇权。这是很怪异的一种景色,但是作为当事人的两人却没有察觉出丝毫的问题。   卢掌茶是太湖(震泽)的大人物的关门弟子,虽是久久于宗门内修行,但却也不得不接触那些有关家国天下的大事情,他的出身很好,拥有一个强大的宗门作为后盾,所以他虽然年轻但是却比世上的很多年长者更加容易也更加需要去触及那些浮在普通民众头顶的事情。   而袁来则拥有着一生的记忆,在他的那份记忆里对于政治权谋亦从不陌生。   所以当这样的两个年轻人开始谈论天下的时候就会显得极为相称极为和谐。   “南宗……”卢掌茶眼神有些悠远,他下意识看了看京城某处而后道:“南宗在积累和资源上的确不是北宗的对手,换言之天下无人会是北宗的对手,但是所谓的资源终究是为了一个目的,便是培养出真正的超凡强者。”   “南宗建立之初前三百年依靠豪门贵胄先朝旧族资助培养人才,而三百年后便再也难受世俗金钱花费所困!只因为南宗在每一个时代都会涌现出大陆上最强的修行者!每一代,南宗的修行者在当代至强者行列中都从来不曾缺席!或许是上天眷顾也或许是其自身的努力和智慧,总之无论时间如何流逝,世事如何变化,无论北宗如何强盛,在最顶级的修行者行列中南宗永远位列在首位!”   卢掌茶说着越发感慨和赞叹起来,他继续道:“即便是享天下的皇帝,即便是有无数灵药堆积于深宫,即便是有皇室历朝秘传的大摘星手存在,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敢于和南宗撕破脸皮,因为没有任何一位帝王有信心能够在于南宗的战斗中全身而退!所以,南宗才得以成为大陆上唯一可与皇室一较高低的宗门。我的老师一直说,这件事可算作一大奇迹。”   袁来也不由得心绪激荡,这就好比核威慑,只要存在毁灭性的力量,那么即便是环境再如何恶劣都能保证延续,古今相同,大启与中华同理,世界再如何变化,人心总不会变化,那么一些事情也总是不会有本质上的改变。   “只是……这样的南宗还是太危险了吧?若是如今时代南宗的最强者陨落,那么岂不是很容易就此断绝?”袁来赞叹之余不由得问道。   “一般来讲,应当是这样,但是也不能就这样轻易地下结论。”卢掌茶淡淡道:“若是昔年的南宗可能真的会因为最强者的陨落而衰亡,这种事例在无数中小宗门上不停上演,有很多前车之鉴。但是到了如今,南宗要想彻底衰落倒不会那么容易了,这些年的积累总会让南宗有一些强大的手段,比如……那位在青红河畔打坐三百年的当年宗主,至今也不知道是到了何等境界,若是有朝一日他苏醒过来,那情形可真不敢想象。”   “打坐三百年?”袁来很有些怀疑。   关于那位三百年前的南宗宗主的故事他不止一次听说书人讲过,大抵上不同的故事版本总会有些不同,当然相同的元素都是共同的,比如对其的尊崇。   但是一坐三百年而不死这事情,袁来依旧很难接受。   卢掌茶含笑道:“说是那样说,其实那位老宗主如今是生是死都没人说得清了,更多的人觉得那位宗主早就坐化仙逝而去了,毕竟想要拥有三百年寿元何其艰难?修行者不过还是强些的人,还不是神仙。”   ……   ……   两人结伴沿着这条街行走着,一言一语,交替往复,当他们终于行走到尽头的时候,卢掌茶便要告辞离开。   “不去我家坐坐?”   “还是不了,我这就去拜会北宗山门,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不过估计在京城停留的时间有限,有可能等不到开山门考核的时候了。”   “那倒是有点遗憾。”袁来笑道。   卢掌茶微微一笑,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道:“说来距离北宗入门考试也很近了,这几日各地考生恐怕就要汇聚于京城,也要到了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听说每一年文人科举和北宗收徒是唯二的两件可以引动秦淮河画舫楼船尽集的盛事。你既然要考北宗还是要去秦淮河走走才是。”   “秦淮河?王谢两家门前那条河?”袁来觉着这地名十分耳熟。   “正是,按照风俗在北宗开考的前十几天在秦淮河都有考生聚集,无论是只看看对手也好,与人结交也好,总是一件好事,我虽然未曾考过北宗,但是也知晓这考试中若是与人结伴总是比孤身一人更好,若是你能事先结交几位同伴,通过考试的机会也就会更大一些。”   袁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种事,不由得心神往之,于是他含笑点了点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只是在这句话说完之后,袁来在心中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不过……在这之前,我想我还有些事要做。   比如……达到第一境。   袁来挥挥手,作别了震泽传人,嘴角露出满含期待的弧度。    第四十章【一境灵台清明】   刘温对少爷的回来很有些惊喜。   他在听说了袁来被军官带走的消息的时候便开始心焦,等匆匆赶回来奔往外监又听说外监有人越狱,杀了很多人,流了很多无辜鲜血。   这让刘温非常忧心,而就在他遍寻少爷无果的时候,袁来竟悄悄地回来了。   “所以说施家的事情就这样了?”听完袁来的讲述,刘温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天知道施家还会不会有什么动作,说起来总归是我破坏了他们的好事,若是对我没有怒气也不太现实,这门婚事闹成了一场闹剧,无论谁面子都不好看,所幸这事情捂得很严实,也没有闹得尽人皆知,这是一桩丑事,施家也不可能会大张旗鼓地宣扬,那么最好的结果就是让时间抹掉一切。”袁来叹气道:“只是这倒是平白得罪了人,还有那个施卿卓,到如今也没见到。”   刘温也叹道:”本来就是当年的一个约定而已,本来倒也没抱着什么期望。说起来到京城主要还是为了考北宗。”   袁来点点头,忽然道:“我这样从外监离开会不会有些麻烦?”   刘温安慰道:“无论有没有都不会是什么大麻烦,你不用管,我解决就是了,再过些日子北宗就要开考,我听闻已经陆续有各地的考生抵达京城,少爷还是专心备考为上。”   袁来从善如流,简单吃了餐饭后便一头钻进了卧房,临关门的时候吩咐袁梨守在门外,非十万火急的事情不得打扰,甚至要求卧房周围百米范围内不许出现巨大声响,这古怪的命令让袁梨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尽管奇怪他依旧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于是乎本就安静的书行后院在这一日忽然变得更加宁静。   等周围再看不到散乱的人影,耳畔再听不到纷乱的杂音,袁来神态肃穆地静静坐在床上闭目凝神。   眼睛闭合之后,心神也随之陷入黑暗,等心中的黑暗浓重得伸手也不见五根指头之时,一段段记忆便浮现了出来。   就像一副画卷缓缓展开,黑暗里也开始明亮,最开始浮现的是外监不远处的那条长街,和街边的那棵大树,树上拴着的一匹健壮的马。   然后便是一丝丝紧张的气氛自心灵中涌现,袁来的脑海中的那道光开始不规则地驱散脑中阴影,率先浮现出的是两把刀。再之后便是两个人。   黑脸军官还没有倒下,而是怒目圆睁神态严肃,他的手臂绷得很紧,肌肉凛凛如同铁石。随着记忆的铺开袁来渐渐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那味道便是他读《黄庭经》九十九遍后心头所徘徊不散的那丝奇异的情绪。   也似乎是这古怪的情绪的作用,使得这一刻的袁来忽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多愁善感”这个词语不太准确,应该说是他的心陡然细腻了很多,看待这段记忆的目光也变得更加细致。   细致而入微,微小到他甚至恍惚间感觉到了黑脸军官心脏的跳动和呼吸的沉重,这一刻他仿佛是与那黑脸铁塔汉子的感触互相融合,这样他便感受到了当时那军官的真实感受。   沉,很沉。不是身体的沉重而是心灵的沉重,心中没有丝毫斗志在,本能在呼唤逃跑,当他面对着那个破墙而出的犯人,提刀的手开始慢慢下坠体内经脉中奔流的淡淡气流也速度变得缓慢仿若蜗牛。   原来当修行者面对比自己更加强大的敌人的时候,竟会不自主地生出不可抗的心思来。   袁来这一刻与黑脸军官心意相通,真切地察觉到了内心的对于对抗的不情愿,但是最终……黑脸军官抬起了头,体内经脉里的溪流般的气流开始不自然地奔涌,他向前踏了一步,微小的一步,这一步最初的时候袁来甚至都没有发觉,直到如今心灵沉寂才在记忆的角落发现了这微不可查的一步。   一步迈出,黑脸军官的刀便扬了起来,体内的元气开始奔流,有寒意从心灵散发而出,结成冰霜布于刀刃!   随后便是刚烈的八次挥砍!   寒气越重,而他的手便越稳,当他最后嘶吼一声将纵横的刀网推出之时,天地似乎震颤了一下,很短促但是不容忽视!   下一刻,敌人的刀破开刀网刺入胸膛,如闪电一般,这一段记忆却不再是先前那般细腻,而是快速了一些。   袁来觉察到心脏一冷,随后这段记忆消失无踪。   似乎是很短促的寂静之后,又一副新的情景展现出来。   这一次,他重温了西城门内的那场短暂的战斗,不同于看黑脸军官那般的细腻缓慢,这次的战斗很快便结束了,快到让袁来觉得有些虎头蛇尾。   他的脑海中只有卢掌茶那惊讶地一望,随后便是有一道汹涌水流狠狠扫过这段记忆!   那水看似温和如玉如君子,实际上却暗含着无与伦比的天地之威,那威力不是属于卢掌茶自己的,而是属于那太湖水本身的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记忆消失,眼前重回黑暗。   袁来脑子空空,发呆神游良久,之后忽然不知怎的心中涌起一个念头。   那黑脸军官的寒气并非是寒气,而是杀气,但他足足挥斩八刀才让寒意结冰,这说明了他的杀气不够浓重。   军中常言,百战之师有肃杀之意。   肃杀二字本身就带着冷。   但,肃杀因何会显出寒冰异象?袁来不由得心神飘远……   不知何时,他睁开了双眼,同样不知何时他拿起了那册《黄庭经》。   这册薄薄的经书他已经不厌其烦地认真读了九十九遍,距离百遍只余一次。   今天,在远离沈城的京城这个院子里,他终于再次觉察到了干渴,于是他翻开了这册经书,低头细细地开始阅读第一百遍。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   ……   院子里袁梨一边在守门,一边在学写字。   他搬着个凳子坐在小院中那棵大白果树下,认真地用别扭的姿势攥着毛笔杆在纸上写下了大大的一个“修”字。   这一个字他写了好半天,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还是累的亦或者是紧张所致,他只是写了这一个字却足足擦了五六次额头汗水。   “这字笔画真多,实在累人!”他咕哝道,攥着毛笔看着自己这字儿抱怨了起来,“好像有些丑啊。”   说是这样说,但是他看着这歪歪扭扭的大字神情里却分明是说不出的喜爱。   “修行,修行,现在咱也学会一半儿啦。”   袁梨哈哈一乐,不知为何竟笑了起来。   袁来不知何时悄然来到他的身边,俯下身看了看这字,笑道:“修行啊修行,哪里又只是两个字能说得清的?”   “少爷?你出来啦!”   袁梨一愣。   “恩,出来了。”   袁来笑呵呵点了点头,一双眼不同寻常的明亮,就像雨后初晴的远山,清澈明朗!   第一境,灵台清明,这一天他悄然跨入!   (ps:咱一直觉得,若想了解世界首先要了解自己,而无论是了解世界或己身的哪一个,都该拥有一颗敏感的心以及明亮的眼,整本书的修行体系也遵循这个考虑。)    第四十一章【大启小商人】   灵台清明境的最直观表现便是视野与感官。   当心中那丝情绪鼎盛到极致最终破开了隐约的那层膜之后,他觉得自己看待这片天地的目光就不同了。   无论是天边的一片云还是树上的一片叶,都格外的清晰。   那种感觉就像新配了一副眼镜,整个视野都清晰了。当然,身体上的变化不只是视觉,还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等等,每一个都有了巨大的改善。   而在力量上他则感觉到了饥渴,身体的饥渴,来自肉体也来自精神,他隐隐可以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一种奇异的气,每一次呼吸都有微弱的气进入身体。   那应该便是元气,或称真元的那种奇异力量了。   《黄庭经》中有具体的吐纳方式,只要按部就班地持续打坐吐纳便可以积累元气。   袁来如今刚刚踏入修行世界的大门,看着一切都很新鲜,元气的积累依靠的是时间倒也不急,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便开始安排自己的生活。   早晨的晨跑,中午的午睡,读《五部全书》以及偶尔翻看袁守诚准备的那些通过北宗考试的密卷,其余的时间用来修行打坐。   施家也没有找上门,也不知如今是否还在为被破坏的婚事焦头烂额,总之袁来也毫不关心,心中唯一的对那个施卿卓的淡淡的念想也随着时间消散。   生活很平静,但是暗藏压力。距离北宗开山门考试的日期越来越近,京城里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外地人,到来的考生也越来越多,最明显的表现便是袁家书行里开始大批地运进来各种类似袁守诚准备的那种密卷和参考册子。   袁来看着一箱箱的冠以奇怪名目的这种书卷运进来,然后迅速地卖出去,一倒手只留下沉甸甸的白银。   他不由得感慨万千,这时代做书商远远比他那辈子赚钱。   “刘伯,这种东西真的有用么?”   看着这种书册卖的极其火热,袁来也有些动摇,不由得问道。   刘温笑了笑道:“其实要说用处也不是很大,但是多少也是有的,修行的考试又不是科举考试,更加侧重心灵悟性这些,而不是技巧。”   “但是这些东西卖的很火啊。”   “恩,那倒是,看看总没坏处,只不过其实这两年已经卖得不如以前好了,就这些你看着挺多其实还不足前年这时候的二分之一,这门生意利润也越来越薄了。”说起生意刘温忽然叹息起来,颇有几分惆怅。   袁来听了忽然道:“刘伯,咱这东西都怎么卖啊。”   “啊?怎么卖?摆到柜面上卖啊。”刘温一愣。   “我的意思是咱这书就单独卖,不附带点其余的活动?”袁来抿了抿嘴。   刘温愣了一会儿,道:“那不然呢,附带?附带什么,你是指封面做工美观一些?这个对于这种卷子作用不大……”   袁来摇了摇头,淡淡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说在卖这些密卷和参考册子的时候咱家不附带一些承诺么?”   刘温有些不解,所以摇摇头,看着自家少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袁来有些无语,心想这世界的商人毕竟还是太单纯,便道:“我是想呢,咱家在卖这些密卷的时候是不是可以给考生们一个承诺,比如说对于这一套卷子。”   说着袁来从柜台上拿起一套很厚实的卷子,满意地掂了掂,道:“比如这套卷子就可以定一个比较高的价格,然后宣传说是内部资料,并且可以保证购买的考生必定通过考试!”   “怎么可能?咱么怎么又那个本事保证这个?”刘温顿时一阵不解。   “咱家当然没这个本事啦,所以呢咱要说的是保证购买的必过,若是不过便全额退回款项!这卷子多少钱卖的就返还给那购买的考试多少银子,这样的话……”   刘温眼睛一亮,附和道:“这样若是通过了他就会觉得物有所值甚至为咱家添名声,而若是失败了也不会损失钱财,什么都不亏!”   袁来笑道:“没错!就是这样,就算是买的考生绝大部分都失败了那么只要有几个成功了的那么这损失的几套卷子的印制钱也就赚回来了,我想……这卷子的成本应当没多少钱吧?另外我选的这卷子还很厚,越厚的那些考生就会觉得越值,而这么厚他们估计也不会全部都参详完……”   刘温立即大笑道:“没看完失败也就不是咱的问题了!这办法真的绝了!”   袁来呵呵一笑,眉毛一摊,道:“还可以换个方式,比如订立个保过的契约,签订契约的考生咱家可以雇佣一些修行者为其单独授课,讲授通关秘籍,道理和我刚说的相同,没通过的考生便全额退还这部分款项。”   刘温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按说作为商人各种商业手段他也熟知,但是类似袁来说的这种办法他却闻所未闻,虽然不曾尝试但是凭借多年来的从商经验他只是一听便觉得大有可为,此时此刻略一思考便觉得这办法其实更加适合科举考试,若是推行下去必然是一桩好生意。   刘温目露光彩,惊异地打量自家的小少爷,半晌才叹道:“少爷,如果你考北宗不过不如回来接替你爹的生意,你和你爹一样,是天生的商人。”   “刘伯您也盼着我点好行不……”袁来撇撇嘴。   刘温不由得大笑。   两人谈论了一阵生意,袁来又随口出了几个馊主意,惹得刘温连连赞叹。   “对了,刘伯,我听说在北宗开山门考试之前在秦淮河有考生的聚会?”袁来在家里呆的闷了也终于提起了卢掌茶说过的话。   刘温点点头道:“按照惯例的确有这样的事,科举金榜公布后与北宗开考前十几日秦淮河都是极其热闹的,不仅仅是这种聚会,按照京城的习俗在开考前还有其他的一些活动,怎么少爷想去?算算日子也就在这两天了。”   袁来好奇道:“这秦淮河就是那乌衣巷王谢两家门前的那条河?”   “是的。京城一共有两条有名的河,一条大一条小,大的是澜沧江大运河,小的便就是那秦淮河了,王谢两家也正是居于河畔。”   袁来听了不由得想起沈城寿阳楼上,那个给了他很奇妙感觉的王夫子,于是便生出许多兴趣来。   “我琢磨着,这两天也过去凑凑热闹,看看今年要和我竞争的到底有哪些人杰。”   袁来微笑说道。    第四十二章【西林壁】   大启的州府数量很多,人才自然也不缺,有人奔科举有人奔行伍亦有人拜倒于修行。   随着北宗开考日期的临近,秦淮河上的画舫楼船数量激增,尤其是临近乌衣巷一段的河段更加热闹,河边杨柳依依,河上花红柳绿,花红柳绿的不是女子而是船舶。   “听说科举金榜公布后那几天这里更热闹呢,说是还有京城的歌姬头牌坐船在这段河上和那些个文人眉来眼去勾搭成奸……”袁梨跟着自家少爷沿着秦淮河岸边那条路慢悠悠地走着,眼看着前面繁华热闹的河段不远了,袁梨便指着那里道。   “你也没来过京城吧,还给我介绍上了?”袁来失笑。   袁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咱这不是都来了这么些天了么,我也没事干就打听了不少京城里的事儿,尤其是一些关于修行的有意思的故事,我可都记着呢,少爷你要是想听我就给你讲讲。”   “算了吧,以后的,不过你说的什么眉来眼去勾搭成奸……谁教你的,成语不是这么用的。”袁来叹了口气。   “别管是不是这么用的反正我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也不知道京城的歌姬和咱沈城的比哪个更漂亮,不过我听说京城这边不讲究身段和脸蛋漂亮,更讲究什么气质,说是在这的头牌都要精通诗赋,学些文化人的大雅……哎呦少爷啊,你不是会作诗么,听说这边的画舫姑娘就喜欢诗词……”   袁来听着这家伙说的越来越不靠谱,便道:“你说的姑娘,这里现在有么?”   “……好像没有。”   “那说了有个啥用!”袁来瞪了他一眼,缓缓道:“咱们这是要去看看北宗考生们的模样,可不是去看京城的姑娘的,你要是想看自己回头偷摸看去我也不拦着,不过要是被刘伯逮住我可也不管。”   袁梨悻悻地笑笑,不说话了。   随着两人距离那段河段越来越近,便看到了越来越多的船只,看得出来这些船都经过了一些修饰,也没办法,上京考试的考生总不会有谁闲的无聊带艘船来,都是入乡随俗从附近雇佣,大抵上都是些文人雅士舞文弄墨的时候的画舫船,倒是和修行这件事有些格格不入。   船有大有小,岸上河上都有人在,简单看了看有孤零零的也有几人聚在一起正在交谈的,有吃喝也有茶有酒,除了美娇娘一样也不缺。   没有人过来迎接,这本就是一场松散而开放的聚会,没有人邀约也无人管制,按照卢掌茶的说法便是让这批考生先互相看看对手,如果有机会再找几人结伴。   北宗修行考试可不是孤身一人容易闯过的。   四处有纷杂交谈声,人很多,粗粗看去竟然也有数百人之众,这还是距离正式开考有些日子人聚集的不全的缘故。   “等正式开考怕不是得有上千人?”袁梨惊讶道,转而对自家少爷有些担心起来。   “谁知道呢,不过现在在这里的应该并不都是考生,应当也有家人朋友仆役陪同的。”   袁来倒是分毫没有紧张忐忑的情绪,他直到现在还有些纠结,毕竟他手里还有一张屠苏的金帖,按说递上去也就行了,但是当他这些日子对这修行了解愈来愈深,尤其是前几日突破第一境正式窥探到这天地之后,他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种想要认真考一考的想法。   这种想法很玄妙。   不过如今还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迈着轻快的步子沿着这片繁华地域瞎逛,不时饶有兴趣地看着一些大船小船上的人出神。   “那个是第一境,应该是突破不久……这一个恐怕已经踏入第一境很久了,恩,元气波动很稳定,那一个……难道是已经踏入第二境了不成?气息好奇怪,这边这个……唔,竟然还没有踏入第一境啊……”   袁来绕着这片河段慢慢地走着,嘴巴里不时发出喃喃自语,袁梨跟在一边一脸诧异,只觉得少爷自从突破第一境后神经就有些不对劲儿,在家就喜欢盯着那棵大白果树一看就是一下午,现在出了门就开始盯着人看了,实在可怕,不知道要不要回去和刘掌柜说说,别再自己瞎练入了魔障。   于是这一主一仆就各怀心思在一片人声里奔走,忽然袁来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见前面秦淮河岸边一块空空的高地上围拢了一群人   这些人大多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也有不少中年人和老人,此时此刻他们围拢在一起看着什么东西互相交谈着。   “这是什么?”   袁来靠近了些才发觉在空地上立着一面巨大光滑的石壁,石壁表面经过人工打磨十分平滑,而此时在石壁上竟然有许多的字迹。   石壁很大,字迹很小,所以可以容纳极多的字句。   袁梨却忽然惊呼一声道:“少爷!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西林壁!”   “西林壁?”   “没错,就是西林壁!我听说每次北宗大考考生在秦淮河聚拢的时候,就会有一些考生会在这西林壁上出题。任何人都可以出题,任何人也都可以回答题目,这是无论是出题者还是答题的人都要留下名号。”袁梨兴奋道。   “这是用来做什么?”袁来有些不解。   “听说这里不是让天南海北的考生互相结识么,可是大家都不认识谁也不知根底本事也不知谁强谁弱,自然也就不好互相眉来眼去勾搭成奸……”   见袁来瞪了他一眼,袁梨顿时知道自己失语,便继续道:“所以啊,这西林壁就是给所有人一个地方,用来互相结识的,有厉害的考生就会在上面出一些古怪的题目,答上的考生的答案大家都看得到,也可以从回答里看出这人的本事了。”   袁来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明了,一个人修行的资质好坏是个很难度量的物件,不过他如今也已经知晓了一般来讲心思越通明,读书越多,越有智慧的人物也就在修行一途上更有优势。   那么如何简单地看出哪个考生更强?   答题便是!   能出好题和答出好题的考生自然会受到关注,也就更容易分出强弱,便与结识。   “这倒真是个简单而又有意思的办法。”袁来笑道。   说着他眼中有光彩散开,在沈城仙居楼上他曾回答过卢掌茶的问题,于是便结识了那位震泽传人,那么这次呢?   他穿过人群,来到巨大的西林壁下,抬起头便看到了那密密麻麻的字迹。   (PS:觉得还好就收藏吧~)    第四十三章【谢家女学霸】   西林壁上的问题都很奇怪,一条问题下多的有数十条回答,少的便是两三条,粗粗看去倒是十分热闹。   “《洞天福地记》中‘第三十五洞桃源山’的下一句是什么?”   袁来看到的第一条问题便是这样的内容,他顿时觉得很无语,《洞天福地记》这本书他还真知道,袁家书行的书种类繁多,关于修行的更加不少,他闲时无事也翻过几本,若是他记得不错,这本书的作者是前朝一位大修行者杜光庭,只是他也只是随手翻过两页而已,又哪里记得这里面的内容?{注1}   看了看下面的回答,有人紧贴其下写了一行娟秀的小字:“第三十五洞桃源山,白马玄光之天。”   袁来看了眼署名,这行娟秀字迹的主人署名只有一个字:“谢。”   “谢……这是姓还是名啊。”他喃喃道,有些疑惑,再往下看这题竟然无人再回答了,他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过来,这种有固定答案的题目自然是只能由一人回答,谁答得快也就是谁了,后面的再回答也已经无用,更有抄袭嫌疑。   移了移目光他又看到了另一道题目:“如何使得天下无人与我相争?”   出题人姓施,正因为注意到这个熟悉的字眼他才看到了这道题。   “这题倒是涉及人生哲学了。”袁来想了想,觉得若是自己来回答一时倒真不知如何下手,于是他下意识向答案看去。   入眼的依旧是那娟秀清雅的字体,很有仪容,他微微一愣才看向那字的内容。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章二十二。”   署名依旧是一个秀丽的“谢”字。   袁来一呆,随后醒悟!   这段话是《道德经》第二十二章的内容,这世界也有道德经这本书,这书他翻阅次数频繁一些,对这段话依然留有印象,说的便是人生哲理。   这段话若是直译过来便是说:委曲便会保全,屈枉便会直伸;低洼便会充盈,陈旧便会更新;少取便会获得,贪多便会迷惑。所以有道的人坚守这一原则作为天下事理的范式,不自我表扬,反能显明;不自以为是,反能是非彰明;不自己夸耀,反能得有功劳;不自我矜持,所以才能长久。正因为不与人争,所以遍天下没有人能与他争。{注2}   如此,这段摘自道德经卷的话语便完美地解答了那道问题。   袁来心里赞叹了一声,双眼在这段答案上停留许久之后才移开。   袁梨识字不多,这石壁上的字迹认得的也有数,因而他也就没有费那个闲心去解什么题,百无聊赖之下便胡乱看起来,看了一阵迷迷糊糊啥都没看懂但是却被他看出一件古怪事情来。   “少爷,你发现没有,这些题好多个答案里都有同一个人的字儿呐。”   “你说哪一个?”   袁梨伸手虚指了一下那个“谢”字,道:“就是那个,字写得挺好看的那个,几乎每个答案里都有。”   袁来微楞,也便按照袁梨的指示看去,真的发觉那个“谢”字遍布西林壁,大半的问题都有其身影在,尤其是一些问书籍典故字句出处的题目,这人竟然几乎稳稳占据首位回答者的名次。   袁来的脸色有些古怪起来,他忽然有些挫败感,因为他发现这里的问题有太多都是涉及到修行典籍,他看过的相关书籍极其有限,对这种问题实在是束手无策,特别是和那个“谢”相比更是没有半点的优势。   他苦笑了一声,转而开始对这人好奇起来,于是他便向旁边的一位中年人问道:“请问这上面那个‘谢’是谁呀,我瞧着他回答出来很多题了啊。”   这中年人似乎是在为主家记录壁上的问题,他手里有笔有纸,正在抄写壁上文字。   “你说她啊,”中年人苦笑一声,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方向,道:“她其实是谢家人,十分厉害的一位姑娘,也不知道谢家是怎么养出这种考生的,只她一人竟然霸占了今年西林壁上大半壁江山,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   袁来大吃一惊道:“是一位姑娘?谢家人?你说的是乌衣巷的谢家?”   “在京城还有哪个谢家?”那人笑了一声。   在京城里提到谢家,无论是谁都只会联想到秦淮河畔乌衣巷王谢两家,据说王谢两家子弟无论男女皆饱读诗书,只是遵从祖训男子只可入朝为官,不可踏入修行,至于女子……虽然王谢两家女子聪慧的极多但总会被男儿们那耀眼的光辉淹没。   但当谢家的一位姑娘出现在北宗考试的人群中,当她的那个耀眼的姓氏出现在西林壁上之时,没有人会不注意她,尽管她只是个女孩儿。   “她全名是什么?”袁来问道。   男人摇了摇头,道:“倒是都不知晓,这姑娘只留姓不留名,也是奇怪,不过这些天这里的人都是给她起了个绰号。   “什么绰号?”袁来好奇道。   “女学霸!”   “……”   袁来脸色古怪地看了这人一眼,暗暗吐了口气,对大启国的人文精神有了一个更深的了解。   抛开绰号的问题,袁来开始好奇地观赏起这谢家女学霸的字句来,小字俊俏有淡淡馨香,很是赏心悦目。   然而当他的头越抬越高,看到了西林壁上高高的一段字的时候,忽然面露惊讶。   依然是那位姑娘的字迹,不过这次似乎并非是回答,而是一道问题。   问题的位置很高,他一时也看不清写的什么,周围很空荡,竟然无人解答。   “这题怎么无人解?”他惊讶道。   这声音有些大,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那个中年男人听了笑道:“那道题啊,那题已经放在那里三天了,这边还没有几个考生聚集的时候就已经被写在了这壁上,可惜啊,这三天来有那么多的考生试图解答依旧是……没办法,哈哈。”   “哦?什么题这么难?”   “你仔细看看。”男人露出有些促狭的笑。   袁来挤了几步,走近了些,睁大眼睛才终于看清了这道题,顿时他的眉毛挑起。   【注1】杜光庭是唐朝的一位道学者,这里引用的那句话是出自他的书里的一个故事,简称“白马悟道记”。   【注2】这段对道德经的直译摘自百科,贴出来是为了水字数(才怪咧!)。    第四十四章【卿卓的表哥】   这道题目高悬于西林壁久矣。   三日来秦淮河考生汇聚越来越多,亲眼看到的以及有所耳闻的更不知道多少人,然而却无一人敢动笔解答。   甚至于因为这题与古文圣人经典有关联,便有人将此题拿出去求教京城的鸿儒大学者,然而依旧没有得出个好的答案来,也并非是京城的学者们就真的毫无头绪,而是既然想不出精妙的答案那么便干脆不回答更好。   皇城底下的人们尤其看重脸面。   这题很刁钻古怪,让数量众多的考生大败而归,于是当大家看到又有新来的考生对那道题产生兴趣的时候不由得开始笑了起来。   “又有人盯上那道题了?”   “盯上了有什么用,这几天多少人试图解答不都是没有头绪么,就连那几个有名的诗书之家的考生也铩羽而归,有什么看的,反正结果都一样。”有人叹气。   “要我说这王谢两家人都是怪物,就说科举吧哪年不是被乌衣巷把前面都霸占了?就连这么个姑娘都如此博闻强记,真是让其他读书人丢尽了脸!”   这话说完便有人不满道:“她读的书再多有何用?也无法参加科举,就连考北宗怕是也机会不大,修行可不是比吟诗作赋,偌大的北宗上女弟子又有多少?”   这话不太好听,但是终归是事实。   袁来却没有听这些奇怪的言语,而是认真地读起题来。   “圣人经典字句精妙,字字皆有深意,此题请解答‘。’字含义。”   至此一句话,再无其他。   袁来微怔,这题目前面很普通,即便是不了解大启文化他也总知晓古时候科举考试常以圣人经典著作中的某句某字为题,便是命题作文,题目必是经典著作中的字句才可。   但是这道题让人阐述的字句竟然是“。”!   这就很有意思了,这“。”字只是个标点,大启的书籍排版中并无完整的标点体系,于是常有字句相连,最多也便是以“。”号分隔字句,因而这个字符倒真是遍布书籍,说是经典中的字也不算错,但是……你让这帮读书人如何从一个圈中阐述出圣人道理来?{注}   “怪不得,怪不得这题这么久没人回答。”袁来笑了起来,想到那帮子读书人看到这道题目的精彩脸色他心中十分欢畅。   袁梨惊讶道:“少爷,这题你会吧?”   “你怎么猜出来我会的?”   “我一看你那个笑就知道了。”袁梨坦然回答道。   袁来瞪了他一眼,随后道:“还真别说,要是别的题咱还真不怎么会,但是这道题,我还真会!”   这道题他真的知道,从一看到这题开始袁来便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看过的一个小故事,说的是古人科举出题总是摘引经典字句,但是那些字句毕竟有限,出的多了也就不知出什么好了,于是某年某月明宪宗为殿试出题时候,翻烂了《四书章句集注》,可是依然不知出什么题好,于是一气之下便将字句间夹着的“。”当做题目放在了试卷上。   他就是这样在试卷上画了一个圈,于是难住了一群人。   但是人间终究有天才,还是有人用了一句妙语破题!   而那句妙语他偏偏还记得。   西林壁周围依然围拢很多人,有人在思索,有人在观赏。   偶尔有人拿起西林壁下准备好的笔,蘸了墨在某个句子下写下一行小字。   低的字句很容易便触碰的到,而置于高位的题目若想添上两笔则需要踩着梯子才行,西林壁侧便有木梯。   “把那梯子搬过来。”袁来吩咐道。   于是袁梨兴冲冲挤过人群将木梯移来。   人群顿时有些骚乱,很多人愕然地看着那刚才询问那道古怪题目的少年,少年在微笑,拿了一支笔,轻轻蘸了些淡墨,这时候梯子也搭在了他的面前。   “他真要解这道题?!”   “怎么可能?这题古怪的紧,难住了多少人,难不成他都不需要回家思量,立即就要解答?恐怕是为了出风头吧。”   “我看也是……”   说是这样说,但是当袁来攀上梯子,人们的眼睛也不由得汇聚了过来。   西林壁不远处便是秦淮河上许多船,一只有些花哨的船只在水上缓缓移动,船舱很漂亮,有琴声之声从舱中传来,那音律有些烟花样的迷醉感觉,听了让人心痒。   舱里有位小公子,正一脸出神地伴着琴声发呆,慢慢地他从心神飘远的状态中醒了过来,他皱起眉头,看了看对面那个弹琴的秦淮歌姬。   歌姬的手指白嫩如葱,悠然拨弦,面容秀美,胸前衣襟半落,露出些许雪白,正是看到了这副景色施青霖才皱起了眉头,他忽然说道:“别弹了!”   歌姬一愣,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施青霖指着歌姬的胸前,认真道:“你下回弹琴把衣服穿严实点,明白了么?”   “明……明白了……”歌姬有些无辜,他以往见过的客人哪一个不是希望她衣服越少越好的?   “行了,那就出去吧。”施青霖挥了挥手,将歌姬打发出去,然后有些不耐烦地喊道:“老丁,北宗还有几天开考啊!”   老丁从外面走进舱里,道:“没几天了,少爷别急啊。”   “我能不急么,表妹在北宗每多呆一天,她移情别恋的风险就增大一分!尤其是前段时间差点就被那什么太湖的人娶走了!要不是那什么……”   “袁来。”   “对,要不是那个袁来把这事儿搅黄了,那我岂不是真的没机会了?”   老丁很无奈地说道:“少爷,北宗考核很难的,要是考不上……”   施青霖眼睛一瞪,道:“停!别说那丧气话,我知道难,所以我这几天不正努力呢嘛?买来的密卷我都做了多少套了?都快做吐了!还有那个西林壁,都说从上面能看出谁更有本事,我也听你的特意去花了不少银子买好题写了上去,这几天我就看着那个姓谢的比较有本事,可是我连她的面都见不着啊,怎么去套近乎啊?”   “……其实还有其他的一些俊杰也答出了不少题目。”老丁建议道。   施青霖叹了口气,少年的脸色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老丁啊,你活了这么大岁数难道不知道一个道理么?”   “啥道理?”   “既然,本少爷是打算抱别人的大腿,那么,就一定要找一条最粗的抱!”施青霖掷地有声道。   “……少爷你说得对。”老丁叹了口气。   “行了,你出去吧,对了,下次找唱曲儿的别找这种,衣服那么薄,一看就是想勾引本少爷,我这一生爱的只有表妹一个!其他的女人,看都不屑于看一眼!懂么?”   老丁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出了船舱。   不一会儿,老丁便忽然叫了起来:“少爷快出来看!西林壁又有人解题了,那人爬的那么高好像是要解答谢姑娘那道题!”   施青霖顿时起身讶然道:“就是那道圈圈题?!真有人解出来了?”   【注:】古时文章竖排版,字句连贯无标点,因而读书都要先学习“句读”,就是如何断句。约汉代出现句读,宋代才出现圈点,大启世界的书籍大多无标点,经典书经有圆圈断句。科举出题者有时候十分恶趣味,不仅仅是把一个圈拿出来当圣人语句考,据说有时还会把一些不完整的句子拿出来考,反正没有标点断句,随便截取十几个字,人家说那就是个句子你也没辙。   (ps:有人可能会纠结于为什么施卿卓的表哥也姓施,本来我是想写堂哥的,但是忽然发觉堂哥堂妹不能联姻,至于为什么他一定要姓施,因为这是一位书友的龙套……姑且就这样写吧,如果一定要给出个合理答案那么我也可以给出,只是那就要多写一些无趣的字,没有太多必要。)    第四十五章【清晨与新题】   踩着梯子,袁来执笔在那行问题字迹下慢慢写下了答案。   底下有人抬头观看,一字一字读了出来。   “此题何解?实为圣人立言之前,空空如也。”   只此十六字,再在答案后添上一个‘袁’字,大功告成,袁来顿时收笔。   “圣人立言之前,空空如也?!这……”   西林壁下有少年考生也有中老年亲友仆役,目睹着十六字答案顿时鸦雀无声。   这句话的意思是,圣人在开口说话之前,天地间什么都没有。   遍布书册的圆圈将不同的言论相隔,既是一句话的尾也是另一句话的首,自然也可以说是在言论之前,这个剖析的思路实在是……   “妙!”那个中年人率先开口道。   “确实极妙!没想到这圆圈竟然也可以如此理解!”   “这答案真是绝了!我曾请教于京城鸿儒,就算是他们也答不出这种答案!圣人立言之前空空如也,难不成这圆圈真的是这个含义?”   有人惊叹也有人不忿,西林壁下有着太多的少年,少年心性自然是不愿服输,顿时有人开口挑刺,也有心胸宽广的为袁来辩护,一时间西林壁下争吵声轰然浮起。   袁来没有在意旁人的说法,按说他写完这答案也就该下梯,但他却总觉得就这样下去有些不舒坦,站在高梯之上,可以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风景,比如眼中的秦淮河河面更宽,河岸杨柳更小,远处那藏着乌衣巷的一群建筑更加壮观。   石壁上的那行秀丽的字也更加好看。   他心中忽然涌上一种冲动,他觉着自己也该给这个谢姑娘留一道题才算是礼尚往来。   可是留一道什么题呢?他开始思考,片刻之后面露笑容。   西林壁下的考生们只见梯子上的那家伙又一次提起了笔,开始书写文字,片刻后笔收墨清,紧贴着谢学霸的问题下面出现了一道新的问题。   “九月二十八日乃孔圣诞辰,那十月二十八是什么日子?”   袁来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顺着梯子爬了下来,也不和人说话便挥挥手带着袁梨离开了这里,留给西林壁下考生的便只有一个背影和一道题目。   一道在袁来看来很老套,在启国人看来极其奇怪的题目。   “这似乎是在考掌故?还是密辛?十月二十八日……这是什么日子?”一个考生疑惑道。   “十月二十八日……我倒是知晓史上几位大人物的诞辰是这个日子,但是这和孔圣有何关系?”   “既然上一句说的是孔圣,那么这二十八日极有可能也与孔圣有关,但是……难不成这两个日期所指并非是同一年?”   “这都是什么题目,怎么和那道圈圈题一样古怪,不过好在这题若是回去好好查一查书籍应当能有所发现……”   ……   ……   袁来却是没想到自己只是一时兴起想要戏弄一下对面那位不知名的女孩儿,于是便随手以谢学霸的题目中的圣人为由,出了这么一道脑筋急转弯,却引得一众考生眉头大皱,这古怪的问题又不知道要让多少心高气傲的少年茶饭不思了,或许等到晚上也会出现在某位精通史书的老先生案头。   施青霖和老丁远远看着那解题的少年从梯子上爬下混入人群,都有些惊讶。   “还真有人解了那道圈圈题啦?”施青霖怔怔道。   老丁笑了笑,道:“世上哪里有解不开的题呢。”   施青霖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问道:“老丁,你说那谢学霸算厉害吧?”   “那肯定的,最起码人家姑娘诗书读得肯定如山一样多。”老丁狠狠点了点头。   “那你说,能解开她出的题的人,是不是比她还厉害?”施青霖急问道,有些激动。   老丁瞥了眼自家少爷便知道了他的企图,沉吟了一下道:“也不一定,谢姑娘那道题实在是很奇怪,要是碰巧这人撞到了玄机解开也说不定,那更多的算是运气,更可况咱还不知道他解答的是对是错呢。”   “唔,那倒也是,”施青霖有些失望,眼神微微暗淡,随后道:“不过还是要盯着点这人,看看他还来不,要是来的次数多些,总该能看出来是不是真有本事了吧?”   ……   ……   袁来的生活里多了一项内容,除了读书打坐养练元气便是要在清晨的时候去秦淮河西林壁处看一眼,每天清晨晨跑的路线不仅仅是到那只百花巷为止,而是包括了秦淮。   清晨的时候人总是要少一些,第一天他没有见到有人回答自己的那道题目,于是欣赏了一会儿其他的问答后便离开了。第二天他依旧没有见到有人回答自己的题目,于是他又是驻足一会儿便离开。   秦淮河越来越热闹了,因为距离北宗开考的日期也越来越近,赶来京城的考生也越来越多。   他没有急着和其他的考生交流,而他的那道题却是让他的名气越来越大,袁字显然变成了另一个和谢字类似的名号,虽然他不是学霸,但他的题却难住了无数人。   刘重湖一直没有在秦淮河露面,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潜修。   施青霖又买了一套厚厚的“密卷”,花了很多的钱,但是他却挺开心,因为卖书的书行说若是看了这套密卷依旧考核不过,就会全额返钱。   这样的生意不亏。   而无人知晓的是,在袁来解开那道被戏称为圈圈题的题目第二天凌晨,天色刚亮的时候,从乌衣巷的方向走来一个身影,那身影慢慢地来到西林壁下,仰头看着高大的石壁上最高的那行字以及袁来的那句解答入神。   “圣人立言之前,空空如也……”她认真地念了一遍,然后笑了起来。   “袁……是姓还是名呢?”她喃喃自语,而后便看到了袁来的那道问题。   那道题就在她题目的下面,很近,所以不容易忽视。   “九月二十八日乃孔圣诞辰,那十月二十八是什么日子?”   她同样很认真地念了一遍,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在沉默中朝阳从秦淮河面上升。   等袁来晨跑至此的时候,她早就离去了。   第二天同样的清晨,从乌衣巷走来的女孩儿来的晚了一些,等她到来的时候,来自沈城的少年已经离去。   而她则独自努力地搬动了梯子,爬到了西林壁高处,攥着笔,很认真地在袁来的那道题下回答道:“十月二十八日是孔圣满月。”   书写完毕,她微微沉思,又提起笔写下了新的一行字。   于是在第三天清晨袁来到达这里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了壁上的变化。   包括自己的问题被解答,以及……另一道新出现的,以清秀字迹写成的题目。    第四十六章【我只要当世英雄】   北宗的考核牵动着很多人的目光,秦淮河附近的酒楼最近生意火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流言蜚语和闲话。   闲话很繁杂很精彩,比如某某州府的某位修行天才前日抵京,比如某夜两个考生在秦淮河上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再比如某个考生寻花问柳被官府捉了去,还有更离奇的,比如某考生据说夜里思乡孤独饮酒,大醉之后不慎坠入河中……   西林壁自然也是一个火热的话题。   自谢家那个厉害的姑娘的题目被破解后,袁来的那道题便成为了焦点,而让人无奈的是这题目实在稀奇,以至于高悬两日而无人解答,最后还是谢家那位不知名的考生出手才算揭开谜底。   虽然这谜底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屠苏拿着几张纸,津津有味地阅读上面的文字,那是西林壁上出现的诸多问题和答案,他身为北宗外院的院长提前熟悉一下这一届的考生也是分内之事。   毕竟入门考核本来就是外院的职责。   “九月二十八是孔圣诞辰,十月二十八便是孔圣满月……这题很有意思,哈哈。”   他此刻正坐在山门内的一座凉亭里,地势很高,可以俯瞰宽广的秦淮河面。   而在他面前坐的竟是卢掌茶,闻听屠苏大笑,他便道:“我还是觉得那道圈题更有意思,尤其是那句答案,圣人立言之前,空空如也,很喜欢。”   屠苏笑道:“那道题可真刁钻,也就只有王谢两家人才会从史书经典里挖出这种古怪题目来,那题传到圣上耳中后,陛下还说要把那题当做明年殿试的考题,可惜竟然这么快就有人答出如此妙对,陛下的打算可是要落空了。”   卢掌茶有些惊讶,但是却没有接话。   屠苏忽然叹了口气,道:“说起陛下,你的事情可是让陛下很是愧疚,为示惩戒,还特意让施尚书在御书房门外站了两个时辰……”   “这不是陛下的疏忽,只是那施家毕竟……”   屠苏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解释,只是叹道:“卿卓一直都在宗门里,你真的不想见见?”   卢掌茶摇了摇头,坚决道:“还是算了,老师常说缘分不足,不可强求。”   “也罢,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屠苏也没有坚持,而是道:“还有几日北宗考核便要开始,你真不留下来看看,那可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啊。”   卢掌茶有些犹豫,却还是道:“不了,既然事情已经结束,那我还是想尽快回震泽。”   “恩,回去的话记得去后山茶树那里采几斤茶叶,你师父可一直惦记着我北宗的这株茶树呐,三天两头写信给我索要,再不给真怕哪天他亲自跑过来摘了!哈哈。”   卢掌茶笑道:“那我就替老师谢谢屠院长了。”   说完便恭敬起身,行了一礼随后离去。   等卢掌茶离开了,屠苏起身沿着小径来到了北宗的小诵经堂外那片花坛,有人正在浇花,看到屠苏走过来便放下了水壶,行了一个师礼道:“师父。”   屠苏点头,悠悠道:“卢掌茶就要下山了。”   那浇花的女弟子微笑道:“应该的。”   “你真不打算见见他?”   女弟子淡笑道:“我猜师父肯定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屠苏有些尴尬地笑笑。   “所以他也不想见我,不是么?”   “卿卓啊,你和他的这门婚事为师其实是赞成的,震泽的大弟子,说不准未来便要接了整个宗门的位子,他为人品性也很不错,这点我看得出来,你就真不打算争取一下?”屠苏道。   “师父,你知道我的想法的。”施卿卓的眼睛很明亮也含着一种骨子里的坚定,她纤瘦的少女身体就如同花坛里的花朵,稚嫩而又美丽,纤弱而又不惧风雨。   “如果要我选择夫君,我不看他来历家室,不看他样貌品性,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倾心于我,我只要他,是当世英雄!”   在微风花香里,施家的女孩儿有些庄严地说道。   ……   ……   袁梨发觉今天少爷自从打秦淮河溜达回来后,整个人似乎心情很好,读书时候还哼起了不知名的调子很是奇怪的曲子,就连饭都多吃了两碗。   “少爷,今儿有啥喜事儿么?”袁梨好奇问道。   “没有啊,啥喜事?要过节了么?”袁来不解。   袁梨挠挠头道:“我就是看你心情挺好的,有点奇怪。”   “你说这个啊,今儿心情却是不错,不过不算什么喜事,你别乱想就是了。”袁来恍然大悟,解释道。   说完他便优哉游哉地跑会房间看书。   心情好?他心情的确不错,原因么只是因为今早去西林壁看到了两件事。   第一件便是自己的那道脑筋急转弯竟然被那个谢家的妹子解开了!   这让他有些不高兴,毕竟对方似乎并没有被自己这道难到,虽然晚了一些时间但是依旧干脆利落地回答正确。   而且她竟然也为自己留了一道题目。   而当有些不开心的袁来看清了那道新题的内容后,他就顿时开怀了。   谢家的女学霸留下的新题内容是一首词:   西江月   院内秋千未起,板绳离地一尺,送行两步恰杆齐,五尺板高离地,仕女佳人争蹴,终朝笑语欢戏,良工高士轻言,借问索长有几?   这是一首词,更是一道题,又叫数迷诗,便是说,这虽然看上去只是一首仕女汤秋千的词,但实际上却是一道数学题!   看到这道题的秦淮河考生们很郁闷,大启的数学是个小门学科,就算是科举也只是稍微涉及,他们只是要修行的,又哪里弄的明白这种数字谜题?   看到这道题的袁来很高兴,也很不屑,更有些纳闷。   “数学题……这和修行有个啥关系……唉。”   “不过嘛……要是比试诗书文章典故事件咱还真比不过你,但是比数学题……哈哈。”   袁来笑得很欢畅。   大笔一挥,轻松解决,喜悦之余他也对谢家那位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儿更加感兴趣了。   ……   ……   西林壁下考生们正议论纷纷。   “袁?又是这个袁?竟然把这词题也解除来了?”   “可是这人怎么如此讨厌,只写了个答案,让我等如何验证?”   而有眼尖的考生则是指着袁来写的另一段字句发出了疑问。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话?”   “就是这词题答案下面的那个奇异的符号以及后面的几个字,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又是什么奇怪的题目?”   站在人群中的施青霖和老丁循声抬头看去,只见那壁上清晰地写着一行小字:   “@谢约否?”   施青霖怔道:“约否?这是啥意思?”   老丁眨巴眨巴眼睛,不确定道:“难不成是邀约的意思?考生们聚集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找顺眼的结交一下么?”   施青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道:“有道理,那么……咱们是约还是不约?”   (卡文了,今天就这一更。那首西江月是出自元朝数学家朱世杰的《四元玉鉴》一书,挺有意思的,词中的“两步”距离是十尺,答案是14.5尺,感兴趣的可以动笔算一下。)    第四十七章【我在岸上看着你】   经过认真的观察,施青霖觉得这个姓袁的应该是个值得一抱的大腿,君不见其人两次破解谢家姑娘的留题了么?   虽然这说明不了什么,但最起码能够说明这人是个聪明的,而在修行一途上聪明人总会走得更容易一些。   所以在又一天清晨,袁来晨跑到秦淮河的时候便被一个老仆人拦住了。   老丁生了一张很憨厚的脸,他客气地拱手道:“这位可是袁公子?”   袁来站在河边额头上有汗水,眼中也有疑问。   “你要找哪个袁公子?”   “在西林壁最高处题字儿的那个袁公子。”   “那就是我了,你是……”袁来点点头,问道。   老丁一喜,他和施青霖都不知晓袁来的相貌,又总是寻不到机会一睹他的容貌,于是便只能找了当日见过袁来的人询问,再然后摸清了袁来出没的时辰,这才试着在这时候拦下了他。   施青霖作为主子自然不能傻傻地在这里等,于是老丁只能像个木桩子似得在天色破晓之前便站在这里翘首以盼,那模样和启国有名的望夫石倒是有几分神似。   “我是代我家少爷在这等你的。”   “你家少爷?也是考生?”袁来道。   老丁点了点头。   “他要认识认识我?”袁来又道。   老丁依旧点头,笑得越发灿烂。   “为什么?”   “因为我们少爷觉得你有本事,北宗考核初试是要一个人过的,但是复试一个人过就比较困难,要是能交几个朋友那肯定更好。”老丁坦然道。   袁来擦了擦汗,想了想,应允道:“那行吧,你家少爷在哪呢?”   老丁憨厚地一转身,伸手指着秦淮河河边一只花花绿绿的船只道:“就在船上。”   不得不说,作为一名看上去有些不学无术的少爷,施青霖并不是一无是处,尤其是当一件事情涉及到他的表妹的时候,施青霖总是会爆发出令老丁瞠目的战斗力。   这种战斗力是无法用道理衡量的,比如用极短的时间从一个普通人进入第一境界,比如从一个看到书本就犯困的家伙瞬间变成了在题海中遨游且乐此不疲的考生。   今天也是一样,为了迎接臆想中的粗大腿,施青霖天还没亮就怕起了床,一边在河面上修炼孕养他的那点元气,一边在脑子里背诵一些修行笔记以及经卷文字。   当听到了老丁的召唤后他立即起身,满面笑容地出现在了袁来面前。   很白净的一个少年。   袁来笑道:“是你要找我?”   “认识一下!施青霖!西林壁上那道‘如何使天下无人与我相争’的题目就是我出的。”   袁来看着面前的努力做出一副交际姿态的少年,心中有些忍俊不禁,他点点头笑道:“我是袁来。”   “啥?”施青霖眼睛一瞪,白净少年的形象有瞬间的毁坏。   “你说你叫什么?!”他吃惊道。   袁来一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听到自己名字后反应如此之大,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叫袁来啊。”   “你家在沈城对不对?”施青霖忽然道。   “……对啊,你是……”   施青霖扭头看了眼老丁,此时老丁也是一脸的迷茫,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施青霖的脸色就变了颜色。   他仍旧不死心地又颤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个未婚妻在京城?”   袁来看着这脸色陡然变得青紫的少年,心下迟疑,尤其是此时注意到这少年的姓氏时候,心里有些不安,但他依然道:“以前是有的,现在应该没了。”   施青霖自动地将袁来这句话的后半句忽略,目光已经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退后了两步,再一次重新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袁来,寂静没有持续太久,他便道:“你,就是我表妹的那个未婚夫?”   “表妹?施卿卓?你是……”   “没错!我就是她表哥!我听说你为了我表妹把那太湖的什么弟子都给赶跑了?在这件事上我是要感激你的,但是!”   施青霖牙齿一咬,狠声道:“但是,对待情敌我是不会手软的!动手吧!”   袁来已经彻底被这家伙弄得迷糊了,情敌?表哥?   难道这个叫做施青霖的竟然是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前未婚妻”的爱慕者?   这也太巧了吧……   “动什么手?你是要……”他惊疑不定道。   施青霖忽然撸起了袖子,露出一截手腕来,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既然是情敌,那当然是要决斗了!看拳!”   说完,袁来就只看见一个硕大的拳头挂着风向自己面门袭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能尽力地一侧身,拳头便落在了他的肩头。   出乎意料的,这看起来也就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十多岁白净少年的拳头竟然很有力气,袁来挨了一拳顿时身子一歪连退了几步,堪堪踩在了船的边缘。   两个人都是一境,还在粗浅地吸收积攒元气的阶段,更从未学过什么招式,打起架来除了由于元气的作用力气比旁人大些其实并没有什么出奇。   袁来被突然袭击心里也是有了一丝怒气,看着对面像头公牛一样打算冲过来的傻缺少年也来不及说什么,干脆利落地猛地向前一扑!   两人顿时一起跌倒在船板上厮打起来,船本来就不大,被两个牲口这一通折腾顿时前后左右胡乱晃荡起来,本打算拉架的老丁那么大岁数了,腿脚也不灵活,惊呼了一通竟然一个踩空扑通就掉进了河里。   老丁栽进秦淮河的姿势很美,溅起了巨大的一蓬水花。   可惜还是清晨,秦淮河两岸没有什么人,却是看不到这副奇景。   袁来苦于这副身体所限,也只能和施青霖这牲口在船上打滚儿,滚着滚着一个没注意,两个缠在一起的少年一齐也步入了老丁的后尘。   “嘭!”   又一朵巨大的水花炸起。   一入水两人顿觉力气再也没处施展,只能互相放手散开,袁来及时屏气在水里灵活地转了一个身便浮出水面,而施青霖则傻乎乎地吞了几口水,咳嗽连连,慌着手脚在水里一边扑腾一边大叫道:“有种上岸和我大战三百回合!”   袁来被这句话气笑了:“你通俗小说看多了吧!”   说完,他便控制身体向岸边游去,在袁来眼里这位表哥实在有些奇葩,对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物还是远离为妙。   身体如游鱼一般很快便摸到了岸边,他一抬头吐出口气,双手抬起扒住河堤,一抬头便愣住了。   在他的头顶岸上站着一个穿着灰色宽大长袍的纤细身影,身形如两岸杨柳,一张充满了书卷气的雪白小脸上一双清澈的眼,正好奇而专注地打量着河里落汤鸡般的少年。    第四十八章【院内牵牛花开】   有一瞬间的寂静。   袁来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头上,衣服浸满了水很沉重,额头上河水沿着发丝流淌进了眼睛里,让他的视野有些模糊。   也有些尴尬,正当他不知道是就在此上岸还是换一个地方的时候,岸上的女孩儿蹲了下来,然后从宽大的儒生袍袖里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   一只小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彼此都没有说话,背景上有施青霖的扑腾声和惊呼怒吼。   袁来犹豫了一下,他首先想的倒不是男女授受不亲这点,而是担心自己的分量可不要把这女孩儿拖下河才好。   这种情绪明显地从他的眼神里透露出来,女孩儿见河里的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的身体,顿时明了,但仍旧没有将手收回来。   袁来无奈,吸了口气提了提身体,伸出右手抓住了她的手,借力向上攀爬。   出乎意料的是,身量并不大的女孩儿的手竟然极为稳定,任凭他近百斤的重量拉扯却纹丝不动。   袁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已经明悟这女孩儿必然也是个修行者。   体内没有元气的普通人不应该有这种力量。   上了岸,袁来有些狼狈,浑身湿透当然不能伪装风流,他尴尬地笑笑,道:“多谢。”   女孩儿摇了摇头,神色淡淡,没有说话只是起身抬眼向河中看去。   施青霖似乎并不会水,一开始只是胡乱地拍击水面,他的手臂暗含着元气力气很大,将河水拍起大大的波澜,成环向远处扩散,而老丁则慢慢游了过去小心地将施青霖捞到船上。   直到河里的两人上了船女孩儿才似乎松了口气。   施青霖水喝的有些多,在船上吐了一大滩,但即便是已经被呛得头晕目眩了仍旧在叫嚷着袁来的名字并继续邀战,老丁手忙脚乱地给公子拍后背,他一边拍着一边对岸上的袁来苦笑道:“袁公子,这事儿……完全是个意外……”   袁来摆了摆手,道:“你先照顾好他吧。”   老丁满脸歉意,就将迷迷糊糊的施青霖拖进了船舱。   女孩儿挑起眉毛,忽然开口道:“他喊的是你的名字?”   “是啊。”   “所以你姓袁是么?”   袁来谨慎地点了点头,他实在是被突然爆起得施青霖吓住了。   “西林壁上也有个人姓袁。”   袁来松了口气,点头道:“是我。”   女孩儿听了眼中顿时闪过奇异的光芒,她想要开口问什么但是当看到袁来一身水渍便皱起眉头道:“你衣服湿透了。”   袁来真想说你真的是在明知故问,谁都看得出来我已经湿透了,这明明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提起呢?   但心中的这种念头当然不能说,尤其是对女孩子说。   “你需要换衣服,秦淮河是千山支流,千山的水性寒,这里的河水也性寒。”   她的语气极其认真,但是字句说出来却保持着一种清淡安静的感觉,丝毫听不出急迫。   “我现在就回去换,多谢姑娘帮忙……”袁来说到这里有些语塞,他终究还是不太习惯用这种语气说话,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在大启询问陌生女孩儿的名字是不是忌讳,有没有什么讲究,若是按照他熟悉的那个世界的风气,他此时此刻应该就干脆说美女留个电话或者加个威信回头请你吃饭之类的言辞。   这种话当然不可以在这个情景下说出来。   “你家里离这里远么?”   袁来一愣,直觉想客气说不远不远,但是开口说出来的却是:“有点远。”   “我家近一些,我借你一套我哥哥的衣服吧。”女孩儿淡淡道。   “这样不好吧……”   “没关系,我家人很多的,而且的确很近,就在那里,你看。”她伸手指向某个方向。   袁来一边为她那句“我家人很多的”含义疑惑不解,一边顺着她的手臂看去,手指落处,竟是乌衣巷。   袁来惊讶道:“你是王谢家的人?”   “我的确姓谢,谢采薇。”   ……   ……   乌衣巷名义上是一条巷子,但是若是说是个小村镇也是可以的,整个王谢两家家族建筑沿着秦淮河聚拢成一大片,远远看去虽然密集但是离得近了却又觉得毫不拥挤。   一条长长的巷子将整片建筑群划分成两块区域,一边是王家,一边是谢家,这便是乌衣巷。   沿河有青石板路通向巷口,极宽,而在整条气派的巷子巷口则高高磊铸了一块巨石,石上有一只燕子。   很大的燕子,也是很有神韵的一只石燕。   谢采薇领着袁来行走的并非是大路,也就只能远远地和那只燕子擦肩而过,然而即便是距离数百米,当袁来跟随谢采薇踏入一条石板路的时候,他依旧下意识觉得有一道清凉的微风拂过全身。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他瞬间便想起了踏入京城城门的那个上午,朱雀石像同样给他一种被扫视的感觉,但不同的是城门的那尊兽给他的感觉是威严,而这一尊……却是舒适。   舒适,头脑仿佛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活跃的那种舒适,虽然这种舒适感只是一瞬间便消失无踪,依旧让袁来心中啧啧称奇不已。   “那是王谢两家的堂前燕,你应当听说过吧。”谢采薇声音很清淡,温和如惠风。   袁来点点头,道:“它……给我的感觉很舒服。”   “哦?”谢采薇看了他一眼,认真缓缓道:“那是因为你对它抱有善意。”   “如果我对它抱有恶意呢?会怎样?”袁来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谢采薇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在走路,就在袁来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才道:“很多年前京城有个狂生说要提刀宰杀了这只燕子下酒。”   “然后呢?”袁来感兴趣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谢采薇淡淡一笑,充满了书卷气的小脸上挂上了一丝若有深意的笑容。   袁来心中有了一丝凉意,不是因为这个女孩儿的笑容,而是因为他忽然开始想一个问题。   王谢两家能屹立数百年不倒总该有原因的,世上的一切传奇都应该是有原因的。   曲径通幽处,青石板路越来越窄越来越细,清晨或许是人们还没有出门也或许是谢采薇挑选的路更加偏僻,总之一路上袁来的落魄样子并没有被人瞧见,这让他很开心。   终于,谢采薇的脚步停在了一间独院门前,院子有一扇淡黄色的大门,傍着院墙有一棵大梨树,院子里有一座小楼。   很雅致的小楼。   “吱呀。”谢采薇轻轻推开了院门,院门开启处隐约可见墙内肆意生长的深紫色牵牛花开。   (采薇这个名字来自于《诗经》,国人对于取名有“男楚辞,女诗经,文论语,武周易”的说法,我们耳熟能详的很多文化名人便是从这四部经典中取的名字,咱也附庸一次风雅,采薇取自《小雅·采薇》,原文的含义是戍卒思家,你萌可能觉得这含义实在不适合谢采薇的身份啊,但是咱想说,既然我敢取这名字,就肯定有原因,为什么谢家长辈会给采薇取这个名字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第四十九章【来自楼外的愤怒】   很雅致的院子,第一印象便是干净。   石板路上没有一丝尘土,青石仿佛水洗过的般干净。   谢采薇来到小楼前,推开门道:“等一会儿。”   袁来很听话地在楼外驻足,浑身的水淋漓了一路,此时已经没有水珠下落,只是潮乎乎的很不舒服。   他抬目四望,院子里有花草,有个很小的池塘,池塘里有鱼,塘边有只黄色的猫,正懒懒地审视着他。   很安静,适合读书,适合做学问。   “这是我哥哥的衣服,你换上吧。”谢采薇捧着一件儒生的衣服出来,慢慢道。   “我在哪儿换?”   “就这儿吧。”谢采薇伸手在院子里画了个圈。   “就在这儿?”袁来有些绝望。   谢采薇看了看周围,想了想,解释道:“楼里书多不能沾水,就这里吧,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   当小楼的门闭合的严严实实之后,袁来捧着衣服有些无所适从,他看了看院子大门,直接换?衣服可是从里到外都湿透了,这样……不好吧……毕竟是在人家姑娘的家里。   凉风吹过,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秦淮河的水性冷,他已经深有体会了,虽然天气并不冷,但一身湿透太久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染上风寒。   袁来咬了咬牙,飞快地跑到池塘边吓得那只猫一跃而起。   ……   衣服换好后袁来松了口气,这衣服有些大,好在本来就是儒生的衣袍宽大一些也不算丑。   他敲开了门,道:“换好了,那我就……”   谢采薇却是看也没看他只是道:“进来帮我个忙。”   小楼里最多的东西就是书籍,先前没进来他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儿,等他他进楼来才猛然发觉小楼第一层十分宽阔巨大,棚很高,竟然是将小楼第一二层打通了的。   楼里三面都是立着巨大的书架,那密密麻麻的书本纸卷粗粗看去也有数千本。   除了纸书还有竹简、帛书、木板书等等,十分壮观。   整个房间里除了书本最多的便是字画,一切有空白的墙壁都有山水在,其中最大的一幅字上只有一个巨大而圆润的“禅”字,袁来正看得心里惊讶就看到谢采薇抱着几只大画轴,慢悠悠将他们塞进了墙壁角落的大半人高的花瓶里。   “帮什么忙?”袁来问道。   谢采薇没有回答,而是侧着身子开始打量他,袁来的形象还算不错,看得出来她似乎很满意。   “我知道你。”出乎意料的,谢采薇如此说道。   “你说的是西林壁?”   谢采薇摇摇头,道:“不是,要在那更前面一些日子。”   她的双手习惯性地缩在儒生袍袖里,声音很轻,就像念书的声音。   袁来有些奇怪,想了想忽然想起了沈城的寿阳楼,于是他问道:“那是在什么时候?”   谢采薇来到靠窗的书桌前,从一摞纸张中翻出来一叠,再从其中抽出了一张,开始念上面的字:“飒飒西风满院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这是你写的对不对?”   袁来只能点了点头,苦笑道:“是沈城的事情?没想到能传到京城来。”   谢采薇悠悠道:“哥哥们去大江南北巡游,沈城是第一次失败的地方,在乌衣巷这可并不是件很小的事情,这诗还是我哥哥带回来的,他还和我说他觉得很不服气。”   袁来奇道:“我记得沈城才是你们巡游的第七座城池吧,我到京城来的日子也不长,难道他们都已经结束了巡游跑回来了?”   “那倒是还没有,只是我哥哥自己单独回来了。”   “为什么?”   “我哥说,既然输了一次那就不想继续去其他城了,丢不起那个人……”   “……”袁来无语,心说这便是骄傲的读书人脾气么。   “所以我说,我知道你,很久了。”谢采薇笑道。   “怪不得你敢把我带到家里。”袁来叹了口气。   谢采薇笑道:“我就是有些好奇,就当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那你现在满足了么?”   “还差一些,”谢采薇想了想,道:“那道西江月的算术题……你是怎么算的?”   袁来看着这个从每一根发丝里都在散发着书香的少女,心里莫名有些亲近,他走到书桌前,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又从笔架上取了支细毛笔,在纸上画了个图形,道:“就是这样了,我将这种解法叫做‘勾股定理’。”   “勾三、股四、弦五?”   “就是这样,你看就这样解出来了。”   谢采薇眼睛闪亮地盯着纸上的定理发呆,袁来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叹这世界数学进程之低,少女看了一阵问道:“这勾股是在那本书里记载的?”   这个问题袁来还是记得的,只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世界到底有没有《周髀算经》,但是当接触到少女那双明亮的眼睛的时候,他便觉着有没有这本书已经不是个重要的问题了。   “《周髀算经》?”谢采薇皱眉,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目光闪烁道:“我记得我好像见过这本书,只是没读过,那本书应该是放在……”   “帮我搬梯子来好么?”   ……   放《周髀算经》的书架很高,竟然是在整座书架的最顶层,这样的高度必然是要借助梯子的,袁来将梯子搬着放好,谢采薇便提着袍子开始攀爬,留下袁来在底下扶着。   眼看着少女越爬越高袁来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她要把自己的问题题在西林壁最高的位置了,看她动作的熟练性显然这是家常便饭。   少女在认真地数名字,最上层也放着很多本书,她只能一个个查看,很费神也很累。   袁来抬头看着,这个角度本该可以看到很美的风景,但是可恶的是读书人的袍子太大,挡住了很多视线,当然更重要的是十五岁的少女发育还未成。   他叹气道:“你这里书这么多,查找起来多费神,没有做个索引么?”   “索引?”梯子顶上的谢采薇摇摇头,道:“我不用的,因为完全可以记住啊!”   说着她有些小惊喜道:“找到了!”   《周髀算经》果然很不起眼地藏在几本算术笔记中间。   袁来也很高兴地看着谢采薇伸手将它从书架里抽出来,然而或许是这本书位置太刁钻,也或许是少女一时不慎,总之正无所事事的袁来猛然觉得梯子一阵晃动,随后便是一声惊呼!   少女竟然抱着那本书从梯上坠落而下!   袁来来不及多想一纵身将谢采薇抱住,然而这事情毕竟太突然,接住一个人的技术也并不娴熟,于是他也身子一晃,只能尽力地让自己后背着地,便彭的一声抱着女孩儿摔在地板上。   “啊!”   “哎!”   匆忙间两人滚落在一起,姿势有些不雅也有些尴尬更有些暧昧。   而偏偏此时小楼的房门竟然被推开了。   “小妹啊,父亲有事找你……”   谢十八一边推门一边说道,然后他的话便只说了一半,脸色便僵硬了,因为他看见了在房间里的很不雅的一幕。   他呆愣了一下,随后大喝道:“贼人!放开我妹妹!”    第五十章【不可触碰的修行】(一)   “贼人!放开我妹妹!”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吓得地板上的少男少女登时一愣,谢采薇惊讶道:“哥哥?”   袁来觉得这种事情无论真相如何都是自己理亏,这种场面就算他问心无愧也没办法理直气壮的觉得这一抱理所当然,即便这只是个美丽的意外,即便他根本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所以即使是以他的脸皮厚度依旧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面红耳赤。   随后便是惊讶,因为他恍惚间觉着楼门口这个男子他有些眼熟,袁来的记忆力很好,很快的他就想起了在沈城那次诗词比会上和这人有那么一面之缘,虽然两人并未交谈半分。   等看清了那个抱着自家小妹不撒手的混蛋的容貌之后,谢十八微怔,惊呼道:“是你!”   “你怎么会在我小妹的房间里!还穿着我的衣服?!”   谢十八质问道。   “……我要是说这是个美丽的误会你会信么……”袁来尴尬道。   ……   ……   等谢采薇将事情经过陈述一遍之后,谢十八的理智才算从暴怒的边缘被拉扯回来,但是犹是如此那张脸依旧不好看,尤其是看着袁来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敌意和傲气。   那是一种读书人之间的傲慢,在袁来看来就是掺杂着输不起不认输以及文人相轻等多种情绪的一种眼神。   “所以说你不好好读你的书做你的诗反倒要来修行了?”谢十八冷笑一声,道:“别人都说你腹有诗才,天资聪颖,我看也是傻得没边儿了,大好的仕途之路不走,偏偏要修行,真是不可理喻。”   袁来觉着姓谢的这段话很有意思,倒是不知道包含着哪几重情绪在里头,不过最起码最表浅的意思里就有一重是这位谢家公子似乎有些瞧不起修行,也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整个谢家的意思。   他下意识看了眼抱着书本的少女,从她的清澈的眼中可以看到灵台清明的意境。   就算是看在谢采薇的面子上他也不好和她的哥哥发怒,但也不能太热情不是,于是他就选择了沉默。   “哥,你刚才说爹爹找我?”谢采薇眨眨眼道。   谢十八看也不看袁来一眼,便道:“是,父亲刚上朝回来,找你说些话。”   “说什么?”   谢十八犹豫了一下道:“不知,不过我猜测八成还是关于你考北宗这件事吧。”   谢采薇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书本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分。   “那就走吧。”谢采薇似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声音极小细若蚊蝇。   谢十八脸色也严肃了一些,点了点头。   “父亲要见我,那我就不送你了。”少女转头对袁来说道,语气有些歉意。   “嗯。”袁来点头,别人的家事他不好干涉还是悄悄离开为上。   就在他刚走了两步的时候,一直不拿正眼看他的谢十八忽然道:“等一下。”   “哥?”谢采薇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生怕自己这位一向心高气傲的哥哥和沈城的少年发生什么冲突。   谢十八摇了摇头,用眼神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妹妹,而后眯着眼睛看向袁来道:“你真的要考北宗?”   袁来疑惑地看着他,干脆来了个默认。   谢十八又看了眼自己的妹妹道:“我知道你每天清晨都去西林壁,是想为北宗复试找个同伴对吧。”   谢采薇同样一脸不解地默认了。   “你看上他了?”谢十八伸手指着袁来问道。   这话有些歧义,但是在场的少年少女都是极其聪明的,当然不可能会错了意。谢十八的意思是问妹妹是不是想和袁来搭伴。   谢采薇怔了怔,略微思考了一下,而后轻轻点头。   “行了,小妹你先出去,我和他说几句话,放心,没事儿。”谢十八说道,语气半是命令半是安慰。   谢采薇定定地看着哥哥一阵,等从谢十八的眼神中看出了承诺的味道之后,才安静地点点头,将同样代表着安慰的眼神投给站在一旁的少年后,才有些迟疑地走出小楼,关上房门。   现在在小楼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袁来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他从不畏惧和任何敌人对弈,何况这姓谢的似乎眼神不坏。   谢十八拉过两张椅子,自己坐了一只,指了指另外一只示意袁来坐下。   等袁来坐好,两个人就真正的面对面了,谢十八年纪稍大几岁但也不多,先前谢采薇在这里的时候他的气势很足很高傲,而此刻当小楼里只有两个“男人”的时候,他的气势却落了下来,保持着一个和袁来平稳的水准。   这是要来一场和平谈判的意思。   如果这里不是大启京城里的一间古典小楼,而是现代的任何一间屋子,那么下面最适宜的场景便是谢十八抽出烟盒递过去一根香烟,同时道:来一根?   可惜这里没有烟,也没有啤酒,于是很伤气氛。   袁来自从抵达大启这些日子里,最不适应的并不是没有手机互联网这些娱乐方式,也不是糟糕的生活设施,而是这片天地里没有了熟悉的那种人世间的味道,比如雾霾比如汽车尾气比如……   那些熟悉的味道,或许很糟糕但是也很亲切啊。   率先开口的是袁来,他没有给对方酝酿气氛的时间,而是直接道:“什么事?”   谢十八看着袁来的眼神依旧有些不屑,但这丝不屑恰巧位于让袁来生气的临界线之下,这种感觉很玄妙。   “采薇要考北宗,这件事家里是不同意的。”谢十八没有绕弯子而是直接开门见山,这是一种让袁来喜欢的谈话方式,简洁高效不罗嗦。   “不同意?”袁来疑惑道。   “是啊,不同意,或者说是不愿意,总之是反对的。”谢十八有些苦闷地说道。   “为什么,我瞧你好像很看不上修行的,因为这个?”袁来试探道。   谢十八呵呵一笑,道:“看不上?没错,我的确看不上什么修行,但是我不反对采薇去修行,我乌衣巷两家诗书冠绝天下,尤其是小妹,我可以坦白说在这一代里,无论是王家还是我们谢家,年轻一代里如果只是考校诗书文字,采薇当属首位!可惜,她是个女儿身,没法参加科举,那我作为她亲哥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她去修行?”   “所以,家里反对她修行可不是看不起修行,而是其他的原因。”    第五十一章【不可触碰的修行】(二)   “所以,家里反对她修行可不是看不起修行,而是其他的原因。”   袁来感兴趣道:“那是因为什么?”   谢十八有些感慨地道:“没有永不衰落的王朝,当然也没有永不衰落的家族,历史上多少次改朝换代名门望族不是像园子里的草一样,生长起来一批新的,同时死掉一批旧的,没有哪个家族能逃脱这个命运,唯一的差别就是有的家族能活的时间短一些,而有的家族能撑的长一些而已,我父亲曾说我们王谢两家之所以能屹立百年不倒,并且直到如今依旧没有任何衰败的迹象那只是因为家族懂得掌握一个度。”   他叹了口气,道:“父亲说不该碰的东西就千万不要去碰,这才是我们能活下来的根本。”   谢十八语气有些唏嘘,也有些不符合年龄的惆怅,他年纪也不是如何大,但是既然是生长在这种豪门贵族里的子嗣,那么就必然要比同龄的寒门子弟更早的领教这世界上的肮脏。   就像深宫里的皇子们,哪一个不是年纪轻轻就学会了趋吉避凶的生存要诀?   “我们家族是皇帝的臣子,是皇帝的臂膀,甚至外面有些人说我们乌衣巷两家是帝国脊梁,这种话不是好话反而是恶语,皇帝不可能只有我么这一家臣子,也不可能只有一只臂膀,之所以大启能如此强盛,威慑四夷,对内有我们王谢两家,对外有西北数十万大军,有在修行世界里都名声赫赫的西北虎狼将军,而在那神妙之力上皇帝手里还有北宗,这些都是皇帝的臂膀,哪个都不能缺,但是如果哪一只胳膊不好使了那他便可以用其他的臂膀把不听话的那只斩断……所以皇帝才是皇帝,所以我们谢家才只是臣子。”   “怎么才算听话?那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越界,北宗的修行者只管修行,从军的只管练兵,当文官的只管当文官,我们谢家就是当文官的命,就像我不久后就要科举,然后拿个好名次,再然后就要去做官……没有例外,也不能有例外,尤其是对于家族的男子而言,若是哪个兄弟突发奇想投笔从戎或想要去触碰那神妙之力,家族不会允许,皇城里那位更加不会允许。”   谢十八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本不该说的话,让袁来有些吃惊,这些话里有不少都属于不可外扬的家族内事,但是谢十八就这样毫无顾忌的说给一个外人听了,这当然是不妥当的,但是许是他依旧年轻,年轻有年轻的好处,比如可以有权利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所以,你明白了么?”谢十八询问道。   袁来点了点头,道:“有些明白了。”   谢十八之所以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说谢家之所以能长存靠的就是懂得克制,不该触碰的领域不要去碰,不然便会惹得皇帝不喜。   而皇帝一旦不喜,上天就要降下灾祸。   袁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王谢两个家族的人无论是当今还是往上数几辈子,都从没有从军者,也无修行者,并非不能为,实在是不可为。   然而谢采薇却是要修行的,不仅仅是要修行,而且是要拜入天下最强大的宗门修行。   这无疑是一件很不同寻常的事情,如果被家族政敌拿出来做文章,轻则令皇帝皱眉,重则甚至会影响家族命运。   “可她是个女子。”袁来开口了。   这是一个陈述句,也是一个疑问句。   谢十八低声笑了笑,认真地说道:“幸亏小妹是女儿身,要不然你以为她还会有机会去西林壁答什么题么?如果她是个谢家男子却试图修行的话早就被族规处置了!”   袁来沉默以对,他听得出谢十八的话不假,即便他对大启了解不深。   “也幸亏她是个女子,女子是迟早要嫁出去的人,迟早不会再是谢家人,所以她才有机会去修行,但是即便如此,现在她依旧还是姓谢,这件事情对家族总不可能有什么好处,只有坏处,所以家里并不愿意她去考北宗。”谢十八说道。   “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袁来问道。   谢十八看了眼房门,透过房门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身影,那是朝阳洒在谢采薇身上投下的阴影,有些模糊也有些萧瑟。   “小妹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是如今家族的族长,小妹深得父亲喜爱,也正因为如此即便是家族其余叔伯反对小妹修行,但父亲却没有公开表态,但是不反对也并不是就等于支持,我知道父亲也在犹豫,他是族长当然不能放任自己的女儿对家族造成损伤,所以这些天父亲一直在犹豫,在犹豫是否要对小妹的事情做出干涉。”   谢十八一直坐的很端正,就像每个谢家男子一样的端正,但此时他却微微前倾,很认真地看着袁来道:“父亲今天要见小妹,应该就是要说这件事,父亲在摇摆,可能放任也可能阻拦,我是采薇的兄长,当然不想她的努力白费,所以我希望你能陪她一起过去,就说你已经和采薇结伴共同考北宗,当然了,这也没什么用,我只是想让父亲看到小妹已经做了这么多,甚至已经找到了共同考核的同伴,这就像是木已成舟,或许会影响父亲的决定也说不定。”   袁来已经明白了谢十八的意思,他毕竟是个外人,而作为外人有时候就有一个优势,就是当他在场的时候,或许谢采薇的父亲会考虑到家丑不可外扬,若是当着外人的面阻拦自己女儿的路,那肯定不是一个家主愿意的。   那会有损颜面。   若那位父亲的心头有一只摇摆不定的天平,袁来或许可以做一个微不可查的筹码,影响最终的倾倒方向。   谢十八的眼神依旧不友好,他也毫不掩饰这点:“我想要说的也就是这个,小妹好心把你从河里带到家里,我想你总该知道感激吧。也不求你结草衔环,只是这个小忙,你能不能帮?”   袁来听了,然后笑了,再然后他站了起来,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直接推开了小楼的门。   门外有阳光从秦淮河上照射而来,谢采薇站在石阶下,面朝阳光,背影很美也很孤单。   她听到门开的声音,转过身来,看到了屋子里面色强掩忐忑的兄长,还有笑得很温馨的少年。   “听说你爹爹是当朝大官儿呐,能带我远远看一眼么?”    第五十二章【不可触碰的修行】(三)   谢采薇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明知故问。   谢十八带路,袁来和谢采薇跟在他身后出了院子沿着青石板路向那只堂前燕所在的方向行走。   几个人都不是喜欢废话的人,所以一路上很安静,只不过随着距离那只堂前燕越来越近,谢家兄妹脸色毫无变化,袁来却神态不停变换。   在他的感觉中每向前走一步,脑海中便更加清明一分,明明空气中毫无阻碍但是他却恍惚间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虚幻的汪洋之中,汪洋一片温暖其中暗藏潜流,这是水的汪洋也是风的汪洋,随着接近他感觉浑身疲惫渐渐消除,本来由秦淮河水入体的寒气悄然消失不见。   越行走,越舒适,不是身体的舒适而是头脑的舒适,这种感觉让他眼神中闪过片刻的迷醉。   “每个第一次接近堂前燕的人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感触,有的人会感觉如沐春风,有的人会感觉如置身温泉,有人会感觉寒冬料峭,有人也会觉察到肃杀之意……你感觉到了什么?”谢十八忽然问道。   袁来从迷醉中醒来,道:“我感觉到了汪洋。”   “汪洋?”谢十八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   “就是汪洋,很宽广很湿润很令人清醒,也很让人……心中宁静。”袁来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谢十八和谢采薇同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少女便道:“如果你感觉到的是汪洋这般宽广的景色的话,那说明你和堂前燕很亲近,它对你有好感。”   谢十八脸色有些不好,对少女道:“未必是什么亲近,他说什么你就信?书读到哪里去了?”   袁来心里苦笑一声,这姓谢的还真是个不屑于伪装虚伪的家伙,从始至终都对他没有过什么好脸色。只是他听了少女的话后不禁远望那只石燕,心中也的确察觉到了一丝亲近之感,只是这感觉似乎被一层纱阻隔着,显得不够清晰。   “在这里读书效果肯定比其他地方好很多。”袁来说道。   谢采薇点点头,道:“人一旦身在堂前燕的周围心就会很宁静,精神也会更容易集中,背书倒是更容易一些。”   袁来心道这或许就是乌衣巷两个家族历代子嗣都学问精深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谢十八没有说话,似乎不想要谈论这个问题。   在距离堂前燕所在的独院不远处,三人拐了个方向。   很快,三人来到了一个大院子中,这是谢家的主府,面积广大,府前有青白石狮,门楣上有匾额,有谢家仆人领路穿行过府,府中四通八达,都说古时候高门大院深重,袁来这一次算是领教了,只是本来以为谢家族长会在什么厅房中,却不想仆人讲此时族长正在花园中。   “父亲是当朝中书令,正二品官职,平日里事务繁忙,在家里不喜欢坐正堂,倒是更喜欢在花园里吹风。”谢十八没有丝毫意外,反而觉得十分正常。   “见到父亲的时候不要多话。”谢十八这句话是给袁来听的,袁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转进花园,走过树影,便看到了一个小亭,亭下有石桌一只,石凳四只,再者便还有一个人,也就是谢家家主,谢采薇的父亲谢灵运。   谢十八当先走近,躬身行了一礼道:“父亲,小妹过来了。”   亭中谢灵运似乎正在闭目沉思,听到这话点了点头,道:“恩。”   转过头来,他便看到了站在亭外的少女和……少年。   谢灵运是个容貌很好的中年人,看得出来他年轻时候必然是个美貌男子,此时人到中年更添几分威严气韵,只是眉眼间不免有些经久疲惫的皱纹,虽有皱纹虽然年纪已大依旧有读书人的一种气度在身,尽管多年宦海沉浮依旧未能泯灭。   谢灵运目光扫过谢采薇,然后停在了袁来的身上。   “你是……”   谢十八急忙道:“父亲,这也是这一次的北宗考生,小妹寻到的同伴。”   “哦。”谢灵运微微点头,脸上不露丝毫变化,眼神也只是再如蜻蜓点水地在袁来脸上一点,便不再看他。   谢采薇上前几步,低头道:“爹爹。”   “恩,”谢灵运点了点头,嘴唇露出一道细微的笑容,他淡淡道:“前日我给你的那本《乐记》可看完了?”   谢采薇点点头道:“看完了。”   “可记住了?”   “记住了。”   谢灵运开口道:“何谓凡音?”   谢采薇微微一怔,不假思索便道:“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   “音与国何干?”   “使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   ……   ……   谢灵运问,谢采薇答,一应一答,速度越来越快,其内容皆是那本所谓的《乐记》之中的,谢灵运所问毫无规律可言,而谢采薇除却开头的微微一怔后便再无任何磕绊,每一题皆是瞬间便背诵出那本书的内容,声音流畅平稳,竟然有如清泉激荡。   袁来站在一边赞叹莫名,这种记忆力他不得不羡慕,由此他才第一次知晓了这少女的厉害,并且也终于明白了在小楼里谢采薇对于为何不用索引的回答,都记得住,干嘛还要用那种东西呢?   记下千本书万只句,这在这个肌肤雪白头发乌黑,眼神平静的女孩儿眼里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终于,这场父女之间的学问考教结束了,亭中依旧安静,有黄雀从上空飞过,翅膀呼扇有微风,微风极小吹动采薇的睫毛,她眼神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袁来不知道的是类似的考教从谢采薇识字开始到如今就从未断绝过,考试这种东西对于少女而言就是生活里的一部分,就如同吃饭饮水一般平常,所以她开始没有紧张,结束后没有庆幸。   谢灵运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不错。”   就这样也只是不错而已?袁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不知道从谢灵运的嘴里说出不错这两个字来本身就是一件极荣耀极困难的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男人终于说起了正事:“北宗快开考了。”   “是,快开考了。”   “那你……想好了么。”   “想好了。”   谢灵运递了个眼神过去,他在询问,或者说是求证。   少女低下了头,声音低沉而又固执地道:“我还是要修行!”    第五十三章【不可触碰的修行】(四)   “我还是要修行。”   这是谢采薇的回答,没有人意外,就像太阳注定要在东方升起,西方坠落一般,天经地义。   谢灵运注视着她,徐徐叹息,道:“修行又能如何呢?”   “读书又能如何呢。”这是谢采薇的回答,以反问作答。   “未必每个人都能在那条路上有所成就,即便是书读的多了也只不过是比平常人机会大一些罢了。”谢灵运劝说道。   谢采薇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注视着自己的父亲:“我想试试。”   眼神最能传达情绪,当陌生的两个人目光相接触的时候他们的心就有了一瞬间的映照,是善意还是恶意从眼神里可以最容易读出来。   谢灵运从女儿的眼神里读出了更多的含义,而那些含义汇聚到一起无外乎两个字:坚持。   “那你准备好了么。”沉默良久,谢灵运才说道。   一旁站立旁观的谢十八眼神陡然闪亮,作为谢家这一代有数的俊彦,他和这位父亲接触的时间更多,也更了解他。   谢采薇点了点头。   “北宗作为天下第一大宗门,招收弟子的要求是天下最高的,仅仅初试就不容易过,初试的考题何其多何其刁钻,寒门子弟通过的几率微乎其微,只有家室殷实的人家子弟才能有机会读很多的经书,才能有机会通过第一轮笔试,你若是想通过自然没问题,但要想拿出一份好的答卷依旧困难,更别谈其他人。”   谢灵运慢慢说着,眼神没有移动,但袁来却忽然觉得他这话其实是给自己听的,北宗初试又名笔试,要考较考生学识广度和深度,其中一些题目的要求甚至比科举还要更难,袁来当然也早已经有所耳闻,他也为此做出了努力,但时间毕竟紧迫他思考后觉得若是临时抱佛脚恐怕没用处,于是他才会选择每日阅读《五部全书》,尽力记忆思考,对于能否通过笔试他还真的没有太多把握。   谢灵运这段话顿时让袁来的存在变得可有可无。   谢采薇却没有动摇,依旧坚定地看着父亲。   谢灵运叹气道:“即便是笔试以你的学识定然会通过,但复试才是真正的考验,我毫不怀疑我谢家人定然可以通过,但是能不能拿到一个优秀的名次却说不准,你若是执意修行那就必须拿到一个过得去的名次,要不然我觉得修行什么的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谢采薇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谢灵运给了她两条路,要么不要去考,要么就要拿到一个好名次,第一种选择谢采薇拒绝了,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   “我有信心。”她说。   谢灵运摇了摇头:“你应当知道承诺是最靠不住的,除非你能拿出来让我信服的东西。”   谢采薇沉默了,她可以拿出来足够碾压第一轮笔试的智慧,却拿不出能在第二轮复试中脱颖而出的担保。   沉默,依旧是沉默,她不是一个会撒娇的姑娘,事实上即便她是,在谢灵运面前撒娇也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所以她一时无言,不知道再怎么说。   等待了一会儿,见女儿的眼神越来越暗淡,高昂的头也微微下坠,谢灵运有些欣慰地做出了判决:“既然如此,那就只能……”   “等一下。”   谢灵运的话被打断了,作为朝中首屈一指的大臣,他的话已经很少很少被人打断了,上一次打断他的还是皇帝,所以当这声音响起的时候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儿女都感到了诧异。   出声的是袁来。   这个从今早掉到河里开始就一直被人牵着走的少年终于第一次试图不按照别人的指引行走了,他似乎有些腼腆,看上去也有着这个年纪应有的胆识,穿着读书人衣衫的他显得有几分文质彬彬,感谢袁守城将他喂养的白白净净,也感谢陈青子给了他还算不错的容貌,有时候生的好看一些肯定是会有特权的。   比如若是一个相貌丑陋粗野的家伙开口打断了谢灵运的话,那么这位大臣很可能不会听他说什么而是直接叫人打断他的腿。   袁来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却没有任何一丝见到大人物的紧张和忐忑,他浑身轻松,看着谢灵运的目光也十分稳定,这让一直没有对他多加注意的谢灵运也不由吃了一惊。   久握权柄身居高位的人浑身会有一种压力,这种压力就像磁场,会让其余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畏惧,就像当今大启的那位圣上,传说当他全力释放威压之时,三境及以下的修士甚至连与他对视的胆气都会消失!   谢灵运自认没有圣上那等威压,但也万万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可以抵御的,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身子微微调整,于是他浑身的威严更加显著,他认为先前只是自己刻意收敛了上位者的气度,所以这少年才能如此淡然,而如今当他威严的目光完完全全将袁来笼罩之后。   谢灵运忽然发觉他错了。   这个站在亭子边不声不响毫不起眼的少年人是真的与众不同的。   “晚辈见过谢伯伯。”袁来微笑着施了一礼。   谢灵运眉毛一挑,嘴唇微动终究还是不曾纠正袁来的称呼。   “你有话说?”   “是有一些话想说。”袁来毫无紧张的直视着这位大人物,眼中含着平等的意味,这让谢灵运再吃一惊,像这种眼神他只在那些朝中身份和自己相当的大臣、将军、或者那些厉害的修行者眼中才会看到。   “想说就说吧,不过我不喜欢听废话。”谢灵运说道。   殊不知这句话让一旁的谢十八和谢采薇齐齐惊讶莫名!   自己的父亲何时这样容易说话了?!   袁来没有任何惊讶,他之所以能够不惧这大人物的威严只是因为类似的人物他前世已经见过许多,甚至他自己也曾是那群人中极为年轻的一个。   他没有试图开口说一些诸如一个父亲应当尊重女儿的选择之类的毫无用处的口水,谢灵运不是傻子也不是影视剧中才存在的那种会被一个年轻人三言两语说动的父亲。   他先是家族族长,再是帝国重臣,再其次才是一个父亲。   袁来笑了笑,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开了口。   他第一句话,就很有意思。   “我明白您对采薇修行的顾虑,无非是为家族担忧,但是我想说,或许采薇修行对谢家的好处大于坏处也说不定呢。”   此言一出,谢灵运皱起眉头,而后有些不喜地道:“小小年纪休要故弄玄虚!”    第五十四章【牧羊人,老狐狸】   “小小年纪休要故弄玄虚!”   谢灵运的呵斥当然是有道理的,任谁看到袁来用这种口气对当朝重臣说话都要心里评价一个狂妄!   狂妄就代表了不知天高地厚,袁来当然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所以他当然不只是在故弄玄虚。   他琢磨了一下,略有所思地看了眼站立在一旁从始至终身子都未曾移动过位置的谢十八,而后便道:“晚辈斗胆讲一个故事吧。”   袁来笑了笑,不等谢灵运说话便自顾自讲到:“从前有片草原,草原上有一个牧羊人。牧羊人拥有整个草原上他眼睛可以看到的一切范围的领土,他养了很大的一群羊,为了管理羊群他又挑出了三只十分强壮的公羊。”   袁来讲故事的天赋还好,声音不疾不徐,故事也简单让人不禁听了进去。   “牧羊人是这样安排的,他将自己的羊群划分成三块,三只公羊分别管理一片羊群,他对公羊们说谁若是敢多管另外两群羊的闲事,他就用鞭子抽谁。鞭子很有威慑力,但是几只羊却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天性,总之会为了其他群的美丽母羊而伸出蹄子。于是时常有某只越界,牧羊人便会用鞭子抽打,如果屡教不改的他就会将其宰杀,然后换一只新的来管理羊群。”   “就这样,牧羊人杀了很多只,终于有一天某只聪明的公羊用大毅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一直不曾越过界限分毫,一开始牧羊人很开心,觉得这只羊真的很懂事啊,特别是和另外两只公羊相比简直是太老实了。于是就这样这只聪明的羊活过了一个冬天,又活过了一个冬天……在又一个冬日来临之际,某天清晨有朋友来探望牧羊人,牧羊人决定要宰杀一只羊来招待客人,于是他拿起了刀将那只聪明的羊宰杀掉了。”   讲到这里谢采薇已经听的入神,她顿时一怔,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闭上了嘴巴的袁来。   “为什么?”她问道。   谢十八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唯有亭中谢灵运面色不变。   袁来继续讲道:“客人曾经多次听牧羊人夸赞过这只聪明的羊,于是他也大惑不解地提出了疑问:有那么多只羊可杀你为什么要杀掉这只最聪明的羊呢?   牧羊人解释道:因为这只羊从来不会犯错,它对我的命令总是很好的执行,从来不曾被本能支配而犯错。   客人问:那你为什么要杀它?这是多么优秀的一只头羊啊。   牧羊人回答说:鞭子的威力是有限的,它开始时不犯错我可以解释为它比较胆小,之后不犯错我可以解释为它比较聪明,但是这么多年它从来不犯错……我在想,这样的羊……它还是一只羊么?   如若它能完全克服自己的本能,始终不犯错那么它就不是羊了,而成了人,很聪明的人,我当然不愿意和另外一个人分享我的草原。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宰杀它的缘由。”   袁来讲完了,他淡淡笑了笑,将目光投向谢灵运。   谢灵运面色不改,只是眼神忽然变得深邃了,嘴唇也变得菱角清晰了一些。   一阵沉默,而后谢采薇轻轻啊了一声,似有所悟,袁来偷偷看了眼谢十八看到这个家伙脸色有了变化,明显已经听懂了这故事的寓意。   谢灵运则没有说话,他不说话也就没有人敢说话。   袁来讲的是一个故事,更是一个寓言,意思是指为臣之道。   遍观历史,古今中外,掌权者们从来都要学习御下之道,而为臣者皆要掌握为臣之道,何为为臣之道,就是既要让掌权者知道自己的重要和分量也要让他们能够放心地使用自己。   简单来说便是:不可轻视,亦不可太过重视。   轻视则无法获得地位,太过重视则会衍变成忌惮,从而打压。   君臣之间从来都是在玩一场互相心知肚明的猜谜游戏,而袁来所暗指的就是王谢两家。   乌衣巷传承数百年而不衰亡这本事是不正常的事情,所以可以猜度的是皇帝必然不会真的对这在朝野中根系发达的家族有什么深重的信任可言,谢灵运当然深知这一点,谢家的所有人都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们才开始谨小慎微,所以他们才会对谢采薇这个谢家的姑娘要修行这件事表示反对,为的就是生怕皇帝因此而猜忌家族。   这个想法似乎很正确,没有问题,但是袁来却指出了另外一种隐患,便是皇帝不会希望自己的臣子太过聪明,聪明得过分,作为皇帝可能会希望天下皆白痴,唯有他一人聪敏,却绝不会希望有哪个势力深沉的臣子比他更聪明。   从不犯错的人才真的可怕,就像从来不乱吠的狗才真的会咬人。   所以袁来的意思是,谢家偶尔犯个小错反而是好事,甚至若是被政敌拿来攻击,甚而被皇帝施加惩戒那反而是好的。   谢采薇毕竟是女儿身,皇帝即便是要敲打一下谢家手段也会比较温和,这种温和的惩戒于谢家无大害,于皇帝却可以让他略微发泄一下对这个家族的忌惮。   就像河水,久不疏导就会崩堤,就像牧羊人的鞭子,偶尔挨上两鞭子反倒是好事,最起码会让帝王舒心。   谢采薇懂了,于是她开始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这个从河里捞上来的少年。   谢十八懂了,于是他开始静静的若有所思。   谢灵运懂了,于是他终于开始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袁来,吐气道:“小小年纪,不要故弄玄虚。”   袁来开口之前,他说了一句:小小年纪休要故弄玄虚!   如今等故事讲完了,谢灵运说的是:小小年纪,不要故弄玄虚。   前一句话是呵斥,后一句话是敲打。   袁来顿领玄要,施礼道:“谢伯伯教训的是。”   “行了行了,我有些累了,十八。”谢灵运活动了一下身子骨,一身的压迫气场顿时消散。   “啊?”谢十八被父亲一句呼唤从沉思中拉扯了回来,有些恍惚。   谢灵运有些不满地斥道:“精神集中些!不要胡思乱想,你的课业做完了么?去忙你的吧,我要休息了。”   谢十八不敢反驳,只是点头,而后有些迟疑道:“那小妹……”   “带她一起走吧。”   谢灵运抛下这一句话,而后起身便出了亭子向花园外走去。   谢十八一呆,随后脸色大喜!   谢灵运既然没有再说什么,就是说他对谢采薇的事情决定放任,虽然依旧说不上支持但他既然不管,那么家族里其余叔伯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了。   谢采薇的考试也不会有人阻拦。   少女很惊喜,但是其性格却让她很难去欢呼,唯有她微微颤抖的手指才能显露出内心的激动。   她忽然扭过头来,用很认真的眼神看着袁来,道:“谢谢。”   “不用。”   “真的谢谢!”   袁来叹了口气,笑道:“真不用,就算没有我你爹爹八成也不会真的阻拦你的。”   看着少女眼睛里的不信,袁来苦笑着摇摇头,轻声道:“你难道真以为我说的那番道理你爹不知道么?他只是借我之口说出了他心里的理由而已啊。”   “什么意思?”   袁来轻笑一声,眼睛看向谢灵运离开的方向,淡淡道:“你爹啊,就是个老狐狸。”   “你说谁是狐狸!”谢采薇故作发怒道。   “哈哈,狐狸多好啊,毛茸茸的挺萌的!”   “萌?是什么意思?”   ……   (PS:渴望收藏~看新闻频道知道最近南方普降暴雨,太湖水位猛涨,祝受灾人一切安好,另外小小担心下卢掌茶,愿他的宗门别被淹着……)    第五十五章【开考前一日】   距离北宗开考的日子真的近了,掰着手指数也不过还有那么寥寥几日。   袁来已经开始阅读《五部全书》第三卷,这速度不能说不快,但是他对于第一轮笔试依旧没有把握。   第一轮是笔试也是初试,考的是读书人的那些经典著作和坊间能寻到的众多修行典籍的内容,修行从初始到如今已经何止千年,关于修行的著作更加是一个恐怖的数字,袁来有些头疼也有些无奈,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了马车里那些陪着他从沈城到京城的试题的重要性。   “所以说,北宗考试第一步要的就是剔除寒门子弟和不学无术者,真的倒是不公平啊。”   袁来在自家房间里将一本修行典籍扣在了桌上。   袁梨在一旁为他添了一碗茶水,笑道:“啥叫公平?”   袁来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点头赞同道:“是啊,啥是公平呢。”   北宗作为天下第一大宗门,在收徒这件事情上是极其不公平的,有走后门者,但不多,所以这个不公指的并非是这个,而是第一轮笔试就拦住了几乎所有的寒门考生。   寒门钱财不足,又哪里能读那么多的修行典籍?所以能通过的无疑是家室不错且为人勤奋好学的,袁来不得不承认这规矩很残酷但是也很有效。   问题是如今这道初试竟然成了拦在他面前的最大障碍,既然下定了决心要认真的考,他就不会想着失败,而如今似乎连通过第一轮考试都很艰难。   尤其是和谢采薇比较之后,这几日袁来和谢采薇见面的次数有些频繁,而越接触他就越觉得自己的无知,这种感觉十分不好。   想起了谢采薇他就自然想到了谢灵运,这个男人借着袁来的口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传进了自己的儿子谢十八的耳朵里,看上去这事情有些脱裤子放屁,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层薄纱自己不能揭,只能由他人代劳。   谢家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这让袁家少爷很不开心,而当他不开心的时候就总有一些麻烦的事情赶上来。   “少爷,外面有人找你。”   “谁啊。”   “一个姓丁的老头儿,说是来赔罪的。”袁梨陈述道。   袁来挑挑眉,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一边儿拿起扇子扇了扇风一边想了想道:“不见。”   距离施青霖那突如其来的一拳已经过了几天,袁来心里倒是也没什么气,只是懒得给自己惹麻烦而已。   袁梨领命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又道:“少爷,又有个姓施的公子哥要见你。”   “正主儿都来啦?不见。”袁来撇了撇嘴,任性道。   终究老丁和施青霖也没有见到袁来的面,这事情袁来也没放在心上,他如今全部的心思都扑在了研究如何通过初试这一关上了,其他的事情没兴趣关注。   在将关于初试的资料翻烂了之后,他终于放弃了正常答卷通关的天真想法,于是他只能将目光投射到了唯一的突破口上。   “初试的试卷很厚很厚,让寒门子弟以及不学无术者通过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是却也不是完全封死的,毕竟这天地间常有一些天赋远超常人的修行天才,北宗也不想漏过,于是每年的试题最后都会有一道附加题。”   “附加题和典籍无关,和学识无关,只和对天地的感悟有关,据说附加题的形式是给出一副画,在初试时间内看出画中的真意然后将其写出来,便算通过了初试,听起来简单但是其实这条路却是比勤恳地答题更加艰难!”   “修行最重要的便在感悟两个字儿上,有修行者于平地上枯坐十几载只为感悟到那一丝丝大道的痕迹,更有修行者耗费数十年光阴只为触摸那缥缈无踪的道韵,感悟大道何其艰难,非有大天赋大毅力大机巧者不可为,据说北宗的附加题都是门中修为高深的前辈的大道刻痕,想要感悟何其之难?平常天分的弟子就算给他十年都未必能明悟,更何况只有初试那短短的几个时辰?”   “所以,试图走这条路的基本都失败了。”   刘温总结道。   袁来不死心地说:“历史上那不是还有几个人成功了么?”   刘温定定地凝视着自家少爷,说道:“自这附加题出现至今已经有五百年光阴,五百年来答出那道题的只有三个人,每个人最后都成为了大陆上绝顶的强大修行者,最低的成就都达到了第四境。”   第四境,就是宗师级了。   “好吧,那么看来就只有听天由命了。”袁来叹息道,有些无力。   刘温宽慰他道:“付出总有回报的,对了,按照京城的习俗每次北宗开考前一日考试都会到先贤祠祈福,少爷你记得要去。”   祈福?先贤祠?   袁来莫名想起了前世每逢高考文具店里都会疯卖的印着孔庙祈福小字的签字笔,他会心地笑笑,点头说:“我会去的。”   ……   北宗开考需要的报名手续很早就办完了,袁来在家里安安静静读书养元气稳固境界,终于时间来到了开考前的最后一天。   仿佛是随着考核的到来,整个京城都开始弥漫着一种略带激动和紧张的氛围,城西已经有专门针对北宗考核的赌局开盘,而坊间更多的则是对这次考生的流言。   袁来和谢采薇这几日再没有出现在西林壁上,两个人甚至连秦淮河都不再去了,处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袁来当然不知晓如今坊间流行的早已不是他们二人的故事而是变成了其他人的传说。   对于天子脚下的帝都皇城而言,修行什么的从来不是高不可攀的事情,每年的考核都是整个京城的盛事。   今天天公不作美,半夜里窗外便开始起风,随后开始雨打窗棂,清晨的时候,雨还是没有停,袁来窗外的大白果树如水洗了一般在雨丝里扭捏身姿,谢采薇院子里的池塘里水面上涨了许多。   吃罢了早饭,袁来怀着一种复杂的心绪推开了家门,袁梨撑着一把大伞,腋下还夹着一把,巨大的伞面将他们主仆二人笼罩其下,就像阴天里的一朵大蘑菇。   “少爷,咱要去哪?”   袁来深吸口气,一字一吐道:“先贤祠!”    第五十六章【雨中有先贤一人】   京城有雨。   空气湿气较重,京城的树叶都从浅绿变成了深绿。   京城的民众并不喜欢这种阴雨天气,即便是这雨扫除了酷热,但同时也阻碍了出行,呆在家里会闷,夏天的雨不比冬天的雪,大雪封路时京城的民众喜欢在家里烤火盆,吃火锅,蹴炉闲谈,而在这雨天就没有了那道趣味。   即便是如此,越接近先贤祠袁来看到的人也就渐渐多了起来。   大都是考生,不同的伞面犹如河上的枯叶漂流向同一个水涡,水涡的中心就在城南,那被称作先贤祠的建筑。   “要说我觉着那什么祠也没啥好看的。”袁梨撇嘴道。   “你去过了?”   “没事儿的时候去了一趟,也看不到啥东西,就是几座大碑,根本不好看。”   袁来笑了笑,他还没有去过,但也知晓那里当然不会有什么美景,毕竟是“祠”,总不能有画舫楼船红袖香客在。   一边儿向着那个方向接近,袁来一边在心里回忆着那些听闻的有关先贤祠的事情。   京城有两座祠,一个是读书人的“圣贤祠”,一个便是修行者的“先贤祠”,圣贤祠且不必说,单说袁来要拜的先贤祠,那也是极有来头的。   先贤祠里供奉着历代宗师级以上的大修行者的名字,其中的每一个都是大陆上传奇般的人物!   寂灭后能入先贤祠的人物最低也是四境的修为,而之所以能称作“先贤”最基本的要求便是其中的每一个都有着正面的形象,诸如那些赫赫有名的邪修,屠杀生灵的大修行者,即便是境界再高也绝对无缘此地。   当然,这里所供奉的也并不是慈悲为怀的菩萨,能成为大修行者的哪个手里不经血的呢?只是时间会将人本身的善恶遗忘,留给后人的只有一座大碑、一座牌坊。   先贤祠中并无那些寂灭的修行者的骸骨,只是有他们的名字在而已,因而这里的象征意义更大一些,要考北宗当然要拜大修行者,就像考科举拜孔圣一般。   袁来当然不会真的将希望寄托在其上,但就如同新年燃爆竹,扯红联一般,总是一种有趣的习俗。   走了许久,街巷里的雨伞更多,只是伞与伞之间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无人闲谈说话,每个来此祈福的考生都希望能绝对寂静,寂静代表了心诚。   心诚则灵。   “那就是先贤祠了。”袁梨停住了脚步,指着不远处一座建筑道。   袁来放眼看去那是一座圆形的建筑,在京都里显得另类,按照大启的审美眼光,建筑都是方形为佳,于是在京城里看到一座浑圆的建筑当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先贤祠没有正门,四面八方有八个门框,里面只有一排排的名字大碑,没啥好看的,我打听过了,祈福的话不要离得太近,说是怕冒犯了前辈们安息,少爷你看其他考试都是离得远远地拜拜就行了……哎?少爷?”   袁梨正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忽然发觉了一丝不正常。   他扭头一看,身边的少爷此时此刻正直直地看着那座浑圆建筑,整个人的心思似乎已经飘远了。   “少爷?”袁梨又叫了一声,他放下腋下的备用伞,空出一只手在袁来眼前摆了摆,没有反应。   “少爷!”   依旧没有反应。   袁梨的心忽然就慌了,他不知道少爷忽然之间怎么了,只是觉察出了不对,但正在他想要伸手晃动袁来的时候,一阵不易察觉的震动沿着青石地板从远处传递过来,生生让他的心一颤!   “别慌,站着,别动,为我撑伞。”   袁来忽然飞快地吐出四个词,一个安慰,三个命令。   “少爷……”袁梨惊喜地呼了一声,而后便感觉到又一阵隐晦的颤动从远处传来,那颤动沿着石板路来到他的脚下,顺着双腿笔直向上,让他一时间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一句话也只说出了半句。   在外人看来,伞下的二人只是在雨中静静地站着,没有分毫异样。   而那丝颤动也十分轻微,旁人甚至几乎毫无所觉。   袁来的眼睛看着远处的先贤祠,心跳的节奏开始变快,没有丝毫预兆的变快,就像转过巷口遇见了暗恋的女孩儿的那种心跳,当然,此时的心跳不含分毫羞涩,有的只有急促和不安。   砰!   砰砰!   心跳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如牛皮鼓轰隆作响。   袁来隐约的察觉到就在前方有什么人在呼唤着他,这种感觉极其诡异,但却真实,他已经踏入了第一境,虽说还未曾习得任何功法傍身,但灵台清明境让他拥有了一双敏锐的眼,和敏锐的“感觉”,此时“感觉”告诉他,在前方的先贤祠里有什么东西在和他的心共鸣。   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袁来没有试图逃开,他能察觉到那东西并非恶意,渐渐的他的呼吸变得微弱起来,眼前也模糊起来,就像起了一层的雾,他想擦拭一下,却惊觉根本抬不起手臂。   “你是谁?”他在心里喊道。   对方并没有回答,眼前的雾气反倒越来越浓,耳边的雨声却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   ……   袁来察觉到自己正在一片云雾中间,他看到远方云雾里有些宫殿和楼阁只是云层太厚,看不清晰,他试图活动身体,身体已经可以动了,但下一刻一个发现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脚下的地面,早已不是京城的被雨水润湿的青石板,而是一块白玉般的地面,而身边的袁来以及头顶的伞当然都已经消失不见。   他猛然抬起头,惊觉头上云雾淡薄处竟然有星光闪烁,微微眯眼可观一道银河跨越天幕。   “这是哪里?”   他不由问道。   “这是你的天地。”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袁来没有太过惊讶,在他想来这地方若是没有人才叫奇怪,只是当这声音入耳他忽觉熟悉,皱眉片刻袁来惊讶道:“你是一世?!”   没错!这声音是一世的!   袁来在前世栽倒于雪山前曾经恍惚间见到了自己的前九世,而那个为首的,把他送到这里来的人就是他——他的第一世!   “你还记得我,我很开心。”一世的声音笑道。   袁来四处张望道:“你在哪里?”   “我?我早已寂灭,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念头而已,我无法显形,你也看不到我。哦,你已经进入第一境了?比我想的还要快一些,怎么样,这个世界还适应吗?”   袁来神色平静,平静的有些冷漠,他静静听这声音说完,然后道:“我没想到你是一个先贤。”   “错了,你我本就是不同时代的同一个人,所以你该说:我没想到我竟然曾是个先贤。”    第五十七章【送你一颗心】   抵达这世界已有数月之久,袁来也完成了对这世界的初步的融合。   人前他常微笑,似乎世上万世都是趣事,人后他偶尔会思考,看着星空发呆。   他是肩负着使命而来的。   虽然这使命来得仓促而又荒诞,他不信佛陀,也不信来世报,但当一个用原本的世界观无法解释的人物降临在他面前,并说出那荒诞的犹如六岁孩童随口瞎编的故事的时候……他竟然信了!   他是轮回的第十世,十次轮回为一小圆满,而当他生命终结之时他的第一世跑来说,咱们要做点什么!   如若不然就要承受永世折磨!   这是荒诞的,但又是如此的真实,袁来迷迷糊糊被抛到了第九世的世界里,随着他的降临,那个使命也悄然落在他的肩上。   寻找第九世,然后……阻止他杀戮太多。   按照袁来的脾气他最可能做的可能是呵呵一笑弃之不顾,但是现在一世又出现了,这就让他不得不开始重视那个使命。   “见到你我很意外。”袁来说道。   “见到你我很高兴。”一世淡笑道。   “你说这里是你的天地?或者说是我的天地?”   一世应道:“是啊,你现在境界太低,等什么时候你达到了我当初的境界,也就会有自己的天地了。”   “我听说修行可不容易,有人在山中苦修一生也不得其门,前几天我还听家里人说有个老先生从十余岁便开始修行,如今已经到了古稀,依旧徘徊于第一境的门槛上。”袁来说。   “修行讲究个悟性,你难道不曾听说佛陀菩提树下顿悟成佛么?”   “我以为那就是个故事、传说。”袁来轻笑一声。   “你现在的世界里就有这样真实的故事、传说。”   袁来说:“那你看我有没有悟性?”   一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我本就是一人,我能成就先贤,你觉得我有没有悟性?”   袁来沉默了下,忽然问道:“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先贤是第几境的呢。”   “你猜。”   “能入先贤祠的最低也要是四境大宗师。”袁来说道。   “……我当然比四境高。”   “第五境?”   “……唔,好像比那再高一点儿。”   “……”   “……再高多少,我听说五境修行者已是人间无敌。”   一世道:“你猜。”   ……   ……   外面的雨还在下,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京城的澜沧江水面上涨,但冠绝大陆的堤坝绝不会将这么点水放在心上。   袁梨撑着伞,遵照着少爷的吩咐站着、不动、为他撑伞。   然而从远处沿着地脉传来的震颤越来越大了,就像海上的浪,一重更胜一重。   其余的参拜考生也开始注意到了这种隐晦的颤动,他们略微惊疑,但不至于惊慌。   颤动沿着地脉、双腿、双手传递到袁梨握着的伞骨上,于是伞面也开始有规律地颤动,天降的雨水击打在伞面上迸射开来,四溅。   “少爷?你还好么?”   “少爷,咱还这么站着?”   “少爷,这底下的震动是咋回事,我觉着越来越大了啊。”   “少爷,这震得我手都有点麻了!这……这……不会是要来大地动了吧!”   大地动就是地震。   周围的所有考生都开始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颤动,先贤祠附近的树开始颤抖,枝叶也按照规律颤动。   “这是怎么回事?”   “这树怎么都开始晃了?!”   “这震动是来自先贤祠?!”   “难不成是谁惊扰了先贤安息?”   “胡说!这祠里除了先贤的名号外连尸骨衣冠都无半点,更何谈惊扰安息?”   “那这是怎么回事?”   从四面八方围拢在先贤祠附近的考生都察觉到了异样,于是也顾不得安静开始喧嚣,只是这声音被雨水压着显得更像一群人的窃窃私语。   久不见的刘重湖默默站在一条街巷的巷口,遥望着先贤祠神色诧异。   老丁在另一个方向上惊疑不已,施青霖瞪着眼睛大呼小叫。   谢采薇则愕然地在又一个方向上,远望先贤祠,脸上布满了诧异和不安,她当然不需要求先贤保佑通过考试,而只是出于礼仪习俗而来。   只是不想竟遇到这等离奇事情。   “《草堂笔记》第十三章二十七节记述上一次先贤祠异动还是三百年前……”谢采薇喃喃自语,深思飘远。   而就在那震动变大到了让附近离得近的考生站立都开始不稳的时候……它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袁梨的伞已经掉在了地上,上一轮震颤实在太大,他已经站不稳了,而此时在原地如木偶一般的袁来身体也随之栽倒,袁梨一把抱住,也不顾雨水淋身了,干脆大叫道:“少爷!醒醒啊!”   然后下一轮期待中的震颤并没有到来,雨依旧在下,那诡异的震动却消失了,笼罩的范围只有先贤祠周边,再远处的京城居民则毫无所觉!   当然,毫无所觉的只是普通人以及普通修行者而已,凡事总有例外,就比如皇城中央那座冠绝大陆第一高的摘星楼上一双眼睛缓缓投向了先贤祠的方向。   袁梨开始慌了,他发觉少爷的魂儿似乎丢了。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来到一道墙边,将形同木偶的少爷放在墙角,然后重新从雨水滩中捡起了那把伞。   别慌、站着、别动、为我撑伞。   这是袁来最后的一句话,袁梨记得可清楚了。   ……   ……   “你跟我说了很久的废话。”袁来坐在白玉石地面上说。   一世笑了笑:“我这丝念头孕养在这里好多年了,也没个人和咱说说话。”   “不是还有其他的先贤么?你和他们聊去呗。”袁来道。   一世叹道:“那几个都是木头,我说十句,他们都没人回一句,再者说,你以为我要张嘴说话是没有代价的吗?就单单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逸散出去的力量估计已经震倒了周边的那几棵杨柳吧。”   “说正事吧,明天我还要考试呢。”   “考北宗?磨刀不误砍柴功。”一世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而后道:“那么就说正事吧。”   “复杂的因果来由我不想听,我只问你一件事,第九世在哪里。”袁来发问。   “我不知,我只是一世的一道念头,所知有限,而且即便是第九世现在也已经忘记自己是谁。”   “那我怎么找到他?难不成在万千人海里简单地就能看了他一眼?”袁来气道。   一世却忽然问起来:“按照我的脾气,我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接受一样莫名其妙的使命,我就是你,所以我现在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它?”   袁来轻笑一声:“谁说我接受了?”   “你不是在问九世在哪里么?”   “问就代表要接受么?我就是问问而已。”   ……   ……   “我所知的唯有九世很强大,当然,现在的他或许还很弱,但你无法找到他,只有等他足够强大之后,等他的境界或者你的境界达到了能够触摸生死寂灭、轮回转世这层规则的时候,你们才能看到彼此。”   “所以说,现在想那些还为时尚早,你还是努力修行吧。”   “那你今天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废话,或者只是为了勉励一下我?”袁来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这片天地。   “当然不是,既然你是要面对第九世那般强大的人物,那我肯定要帮帮你。”   “怎么帮我。”   “修行靠自身,所以我要送你一颗心,一颗感悟大道的心。”   ……   ……   袁来一直没有醒来,袁梨撑着伞站了几个时辰,最后还是不免慌了,于是他抱着少爷木头样没有魂灵的身体一路跑回了袁家书行。   刘温听后大急,连忙请了京城有名的医中圣手前来诊病。   可惜即便是那为宫中人诊过病的大医师也束手无策。   于是刘温又请了位修行者来,然而依旧看不出什么问题。   “他的身体和魂魄都完好无伤,甚至我还察觉到了其魂魄被温养的痕迹,总之,没有任何问题,至于他为什么不醒来……恕我看不出,只是我劝你还是先不要妄动,他这不是病,而是运,是好事还是坏事都还未可知。”   刘温送走了这位修行者,而后站在床边看着神态安然如昏睡的少年忧心无比。   袁来在睡觉,很舒服很黑很甜的一觉。   这一觉跨越了白天和黑夜,当第二天天亮之后他依旧没有醒来。   然而,北宗开考的日子已经到来了。   “再不醒,少爷就要迟到了啊……”   袁梨看着雨过天晴后街上向着北宗山门行去的众多车架、人群,不由得担忧起来。    【单章】   这本书从开书到现在已经过了46天。   开第一个单章吧,算是感谢章。   因为能力有限所以一直写的也不很好看,更新不多,好在不断更,细水长流。   连续上了三周的推荐,成绩不好,但依然感谢那些默默支持的读者。   我都记着,但宝宝以前不说。   没求过赏,没求过票,但依旧有读者把推荐票投过来,每一个投票的ID都在眼里:   谁的年华醉、流水恰似年华、1305255、在颠沛流离中随遇而安66、我本*凉(第三个字不认识)、豆豆356789、墨亦醉、vizors、癸好像是、9998776655、莉莉丝y、南无哦米陀佛、x夜痕Q、青天下的风与霖、十指已废、邱魔、再说过、我在龙城望长安、cmv、浊酒三十六、问情木有、书恒和变、无名流水、醉梦舞岚、无语问苍天你妹、上你妹妹的菜刀、squirrelL、书友幻鱼(繁体字按照简体打的)、书友110424120854112、xuanzhenyan、孤独寂寞黑暗、爱舞大、1694166975、书友140807224909804、QAQ归琦(中间有个标点不太会打)、再这样我不看了、雨のち晴れ(岛国字幸好输入法里有)、*倪(第一个字不认得)、冷月无夕忆小乔、一直沉默下去。   以上是这46天来,投过推荐的读者们,每一个咱都记着呐。   当然还有打赏的:爱舞大、vizors、困困的木头、无名流水、堕落天猫、允世浩劫、孤独寂寞黑暗……   书评就不说了,每一条书评我都回复过,除了广告贴直接删了……   恩,感谢你们的肯定,我说的不是支持,而是肯定,这个对现在的我更重要一些。 第五十八章【迟到的考生】   北宗开考了。   出了京城北城门便可以望见一座燕山,燕山上有亭台楼阁,那便是北宗宗门所在。   从半山腰上垂下一条千级石阶,直铺到山脚。   一座玉石牌楼立在山脚下,周围布满了人群。   不只是从天南海北各个州府而来的考生,更有陪同的家人,甚至还有一些过来看热闹的京都市民,人群如海,声音却不很嘈杂。   考生们尽皆穿着干净的衣衫,华丽的倒是没有,就连车马也是远远在山脚附近停靠,毕竟是天下第一修行宗门,不比平常地方,任谁也得放几分尊重。   北宗初试也是笔试要在千级石阶一半的位置,也就是从山脚登几百级石阶而上可以看到一片房屋,初试就在那里进行。   以钟声为令,钟响开考,钟再鸣则考试结束。   开考后一刻钟之内不到者,直接失去参考资格,到时不交卷者形同作弊。   开考前先要验证身份,这套工作不算麻烦但也很耗费时间,有心急的考生便先行验证,不急的就在一边找个空处休息,验证完身份的便要攀登那石阶,百级石阶说起来简单,但是若是平常人想要攀登也不免流汗喘息,先登者自然有时间到考场休息,而后登者时间就紧迫一些了。   这次开考坊间早已流出无数预测,被那些旁观者看好的考生自然是话题的中心,比如谢家的那个小姑娘,虽然一直以来都没有露面,但有心人早就爆出其身份,谢采薇算是未露面而闻名,尤其是在以考察学识为主题的初试上,更是夺得第一名的热门人选。   同时被看好的还有来自川南的范黄甲,来自西陵的赵西坪。   川南范家以及西陵赵氏都是根基深厚的大家族,本族中就有修行者在北宗门中,更何况两个家族底蕴丰厚,在子弟培养上更加是不遗余力。   而相对比的,那些普通富户家庭的儿女就要被忽略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随着考生们的到来,在山脚下也形成了大大小小的群体,不少都是这些日子在秦淮河结识的,此时当然一同赴考,只是不知等初试榜单公布这些群体还能有几个幸存。   刘重湖来的很早,他没有去秦淮河结识他人,于是此时也是孤身一人,他没有去验证身份而是找了个空地静坐,时而将目光投射到一些到来的考生身上。   不过很快的一个同来自沈城的考生便走了过来道:“刘公子,没想到你在这儿啊。”   刘重湖也认得他,便点了点头。   “怎么样,对这场考试有几分把握?”   “八分。”刘重湖面色不动地回答道。   那人惊诧道:“只有八分?不能吧,这初试难道竟然如此之难?就连你也没有十足把握?”   他的惊讶是有道理的,刘重湖作为沈城这一代最闪耀的天才,只要是对他的事迹有些了解的都会知道这个不爱说话的家伙是多么恐怖。   三岁识字,四岁便会吟诗,五岁时已修完童生课业,六岁便开始深读众圣经典,再年长暂弃书本学习射御琴棋等君子杂艺,每学通一个领域便再难寻敌手……   这样的天才却说只有八分把握,这如何让他不惊!   然而刘重湖却皱眉道:“我说的八分并非指通过初试的把握,而是拿到首榜第一的把握。”   “……”   那人摇了摇头,心想天才的世界咱真的不懂。   刘重湖却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在来京城的路上他和袁来说过,他为了这次考试准备了很多年,为的只有拿到首榜第一名。   至于通过考试?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怎么可能不通过呢?   唯一让他心中担忧的是今年的竞争对手有些出乎意料的强大,川南范黄甲和西陵赵西坪他都有所耳闻,家族倾力培养其实力毋庸置疑,而最让他重视的则是谢家的谢采薇。   当日在沈城比试后他曾与谢园交谈,当时他问了谢园一个问题:年青一代乌衣巷最优秀者是哪个?   谢园的回答是……若论学识,为首者当为谢采薇!   ……   刘重湖在静坐,眼神却时刻在巡视,他看到了前来的范黄甲和赵西坪,在临近开考的时候也看到了姗姗来迟的谢家姑娘。   但是……   “那袁来哪里去了?”刘重湖大皱眉头,心头不解,没有等到想等的人,这让他很不愉快。   ……   谢采薇像一页纸一般悄然到来,见过她的人很少,所以没有人对这个女孩儿的来临而惊呼,她看了眼山脚又看了眼千级石阶,神色有些疑惑,她已经和袁来约好一同在山脚下汇合,然而此时已经快要开考了,她却不见袁来的身影。   “真是个不讲信用的家伙。”   谢采薇撇撇嘴,嘟囔道,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那少年等不及先去考场了,这让她有些不开心,毕竟迟到是女孩子的专利,而放鸽子是男孩子的禁忌。   没有多想,她走过去验证了身份而后沿着石阶一路向上。   刘重湖也开始攀登石阶,向考场行去,毕竟时间真的要到了。   考场是一间间屋子,每个人都被随机分配到一间房中,谢采薇看了眼分发到的木牌,她的考场在天字三号间。   走进去,房间已经几乎被坐满,有北宗外院的修行者充当监考,他们手里已经搬起了密封的试题。   “考试要开始了,都坐好,现在由我宣读初试考试规矩。”   监考的修行者高声说道。   谢采薇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后眼睛看向了房间中唯一空着的座位,不知道哪个考生竟然还没到。   再不来,就要迟到了。   她叹了口气,随后静心凝神。   ……   ……   北宗的钟声轰隆敲响,如雷,初试在钟声里正式开始,山脚下只剩下等待考生的人们。   验证身份的几个人也终于放下了工作,准备收拾收拾离开。   而就在这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土路甚至扬起了一阵烟尘。   山脚下的人们惊讶地望去,只见一个清秀的少年正挥着鞭子骑着一匹健壮的黑马急速奔驰而来!    第五十九章【附加题】   袁来跃下马,眼睛飞快扫了下山脚白玉牌坊下的一个沙漏,随后松了口气。   “你是考生?”验证身份的修士问道。   袁来来的有些急,脸色红润,气息有些紊乱,闻言点了点头。   那修士笑了:“这倒是稀奇。”   “开考后还有一刻钟的入场时间,没错吧?”袁来问道。   那修士笑了笑,点头道:“没错,不过现在一刻钟已经过去一小半儿了,你可得动作快一点儿。”   没有什么阻碍,飞快验证了身份,随着修士将一个小木牌抛过来,袁来咬了咬牙深吸口气便开始沿着阶梯向上。   他没有如疾风骤雨般地奔跑,而是保持着一个比正常速度更快一些的水准向上攀登,数百级的石阶很长,若不是体内孕养出来的元气溶于血肉,逐渐开始改善体质,他也会觉得很难办。   犹是如此,等他迈上最后一级石阶时候也不由喘息起来,看了眼木牌上的数字,他的考场是天字三号间。   ……   初试的试卷极多,厚厚的一大叠,当钟声敲响的时候,每个考生的桌案上就放好了这一摞试题,笔墨当然也已经备好。   谢采薇静心之后,耳中便再无杂音,试卷是一张张的,她默默将最上面的第一张放在了眼前,这个动作他重复过无数次,谢家族学考试频繁,她对此早已不再紧张。   第一题便有些偏门,不是考教的修行典籍,也并非考察读书人经典,甚至不是一些玄学概论,而是关于音律的一道题目。   “题出《乐记》,问:何谓凡音?”   谢采薇愣住了,伸向毛笔的素手也停在了空气中。   她的脑海中陡然回想起前些天的那个清晨,她带着袁来去见父亲的那天,当时谢灵运首先开口便是考察她的课业,而他问的第一道问题便是:“何谓凡音?”   《乐记》中的原文: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   谢灵运泄题了。   这当然不可能是个巧合,那么答案也就很明显了,他早已将题目于不经意间泄露给了她,这本《乐记》十分偏门,她此前从未读过,只是就在前些天谢灵运交给了她几本偏门的书籍,吩咐要她阅读,这样的事情并不陌生,只是她从未想过事情竟然是这样。   她心里顿时一暖,有些感动。   同时她也想起了那天袁来说的那句话:“就算没有我你爹爹八成也不会真的阻拦你的。”   当时她并不相信,但是现在她信了。   落笔写下答案,谢采薇继续向下作答,她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看题目一次,心中便浮现答案,这种做题的速度很恐怖,当她写到第三张纸的时候,考场里终于有人翻开了第二张。   就在这时。   门忽然被推开了。   考生们下意识地抬头看去,门开处一个喘着气,额头上沁出汗水的家伙看了眼监考的两位修行者,露出了笑容。   “还没太晚吧。”   房间里有一座巨大的沙漏,看了一眼,此时代表了一刻钟的沙土刚好流光,时间恰到好处。   “坐吧。”监考的男修士冷冷地说道,只是他的眼睛却紧紧盯着袁来,这就是迟到考生的待遇,总要受到更多的关注。   谢采薇讶然地看着袁来走到那张唯一的空桌上坐下,心里大吃一惊,想说什么可是这场合实在不合时宜只能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将疑问咽在肚子里。   试题很多,也很难,时间本来就比较紧迫,而袁来却迟到了整整一刻钟,这还没有算上静心的时间,他的汗水还需要时间挥发,热血还需要时间冷却,砰砰乱跳的心脏更需要时间平缓。   想起心脏,袁来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胸口,左胸依旧是熟悉的心跳声,而右胸的血肉里却早已经有了一个不该有的小东西。   那是一颗只有大拇指大小的金黄色小心脏,就生长在右胸里,按照独特的韵律慢慢跳动!   每跳一次,它都会散发出微弱的金色光芒,于此同时在袁来的双眼深处也会燃起一点微弱的星火。   这是一世的道心,一颗能感悟天地的心灵。   袁来直到此时依旧有些茫然,不知那在白云里的印象是真是幻,一世最后和他说的那些话有些模糊,一时竟记不太清,只是记得他们说了什么,内容却记不起了,当他苏醒的时候就已经是上午——北宗的考试即将开始的时候。   来不及细想他便骑上那匹从外监顺回来的马一路疾驰,直到现在坐在了凳子上,他才终于有时间将事情的经过梳理清楚。   他这个摸向胸口的动作显然引起了那个男修士的注意,他慢慢走过来站在袁来旁边道:“没事儿的话就做你的题,手不要乱动!”   “好的。”袁来答应了一声,将脑海里的疑惑都扔掉,现在他要解决的是考试,这才是他最紧迫的事情。   男修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有些不喜,面对北宗考试竟然还要迟到的考生自然不会让人多喜欢。   而当这男修看到袁来打开试题后呆滞的眼神之后,他心里就更加不喜了,除了不喜还有了不屑。   这种表情他太熟悉了,那是属于学渣的眼神。   袁来此刻的心情却是复杂的,他看到了第一道题也就想起了当日谢灵运和谢采薇的对答,泄题!这是他的念头,可是微微惊喜之后就是深深的无奈。   那天他根本就没有试图记下答案啊!   当你面对考卷,最悲哀的事并不是全然不会,而是明明这题不久前见过,却不记得答案。   袁来叹了口气,继续看向下一题,然后又叹了口气,继续看第三题……   试题很难,比往年还要更难,袁来简单翻阅了几张发觉按照自己这些日子突袭而来的学识,最多十道题里能做出两三道。   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了,毕竟他学习的时间很短,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如果认真的作答那么肯定没法通过。   袁来皱起眉头,没想到第一关就如此难过,他现在才知道自己还是把这场考试想简单了。   男修看着迟到的男孩儿也不拿笔,单单翻看了几页试题就在那里发起呆来不由大摇其头,他本来想的是再不济既然敢于来考,那么也总能答上几道吧?这试题里有难题偏题当然也有简单题,再不济也应该把那些会的答上吧?   可是袁来没有,他只是坐在那里发呆,桌上的笔从始至终都没拿起来过。   但你既然一题不会那你干嘛还要跑过来?真当我北宗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考进来的么?   男修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   房间里的的考生都在皱眉苦思,唯有两个人异于常人,一个是谢采薇,一个是袁来。   谢采薇已经写到了第十一张试题,她的神色淡淡的,笔下如流水,单单那行云流水的答题节奏就让两位监考赏心悦目。   而袁来依旧在发呆,表面上在发呆,实则在静心。   静心之后便要答题,但是他已经决定放弃这厚厚的试题。   若要胜出,唯有一条路。   本来他对这条路没有什么信心,但是在感受了体内那个小心脏有力的跳动之后,他觉得可以尝试一下了。   他默默伸出手,将试题最下面的一张颜色奇特的纸抽了出来,那是唯一的附加题。   据说五百年来,解开附加题的考生只有三个人。   每一个都是真正的天才。   袁来觉得自己不是天才,但是他还是想……试一试……   那就……试一试吧!    第六十章【纸上潮水】   那是一张淡青色的纸张,纸上用笔墨画了一片江河湖面。   水墨画不算很高明,画上的景色更加单调至极,只有寥寥几笔勾画出一片江河湖海,不生动,不美观。   这就是唯一的一道附加题了,没有文字解释只有这一张画,再无其他。   袁来盯着这张纸许久,纸上的画如此单调乏味,看的久了会觉得那几笔线条也有些歪歪扭扭,这样的一幅画,如果是没有慧心没有灵根没有大悟性的人看了只会觉得实在是好丑好丑啊,袁来初始也觉得真的不怎么好看,但是随着目不转睛地看的久了……   似乎,就有了一丝不同。   他的目光宁静又稳定,右胸口里那只金黄色的小心脏忽然跳的快了一些,眼瞳深处的星火也闪亮起来,一种奇妙的感觉笼罩了他的心灵,迷惑了他的双眼,恍惚间那纸上的江河也好似真的成了一道湖海,有水汽迎面扑来!   他就坐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这幅画,不知不觉竟有些痴了。   那真的是一片江海,宽阔的水面,一眼望不到边际,就像水面上的一马平川,时间似乎指向傍晚,暮色昏昏,夕阳已自背后坠入云海不见踪迹,有微风拂过脸颊,吹动发丝,很痒。   忽然之间平静的水面开始涌动,有浪从远处推移而来,轰隆隆的声音就像擂鼓,就像雷鸣,水面在上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这上涨的水面不由得让人想起生命,就像用快进播放一个人、一棵树、一朵花的生长,长久的时间加速成为几个呼吸之间,一切就都不同了。   “这是潮水,或是汐水,大海之上,朝生为潮,暮生为汐,潮汐涌动,生生不息。”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在耳边。   袁来觉得,这话或许并非是对自己说的,而更像是自言自语,那是画主人的声音,也是他观潮时候的喃喃自语。   “很美吧?”那声音又道。   袁来还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听那苍老的声音继续道:“还不到最美的时候。”   “最美的时候……是月出东方吧?”袁来说道。   没有回应,或者说回应已经来临了。   忽然之间,那天海交界处有莹白光芒散发而出,水浪越发得大了,声音越发响了,开始时候只是露出一个银边,而后恍惚间那轮巨大的明月就露出了大半个身体,再恍惚间整个满月都已纵身跃升出来!   莹白光芒普降!这是袁来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样耀眼的月光,这样巨大的一轮明月!这样……   壮丽的一次月出!   汐水滚滚,犹如怒江,风开始变大,一股冷气从天而降吹得袁来的脸硬邦邦的。   “月出东方,潮起潮落,天理循环,生生不起,涨潮之大势是天之威,不可挡,落潮之大势是天之怒,不可拦,明月循环,月满盈亏,听天之命,观天之势,循天地之理,以盈亏为周天,潮涨时肆意汪洋,潮落时蛰伏不出,此……为吾之大道一种!”   苍老的声音就如同响在耳边,每一个词每一个字都那样清晰,那声音是如此之大,如此是深重,让袁来竟然感到振聋发聩,一种玄之又玄的奥妙之感充斥心间!   他坐在岸上,看着潮起,而后是潮落,看着月出海上,而后上升天际再下坠,再上升,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月盈时势大,月亏时势微,就这样一直看着,看着……金黄色的小心脏依旧在有力地跳动着,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悟性,袁来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悟性本来就极高,就如同他只是在外监看了一场短暂的战斗就能明悟了“杀气性寒,显冰霜”的道理,寻常悟性的人绝不会有他的那种感受,他只是翻阅黄庭经百遍便能自行跨入第一境,这本来就是不寻常的。   只是他不认识其他的修行者,所以无从比较,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悟性其实很好很好,但这天地间总有层出不穷的妖孽横空,他的悟性本也不算天地间最顶尖的,但是如今……一位圣贤将自己的道心种在了他的身体了,于是一切都不同了……   这颗道心的品质属于圣贤之品,对大道的亲和和理解都极为深刻,于是当袁来展开那幅画的时候,它便将袁来本就高的悟性生生又拔高了几个层级。   悟性也是可以累积的,没有积累的悟性叫做天赋,有了积累的悟性叫做“感动”。   就如同一个少年天才和一个老年农夫,看到了蝗灾、洪水、大旱之年,少年再如何聪慧也只会觉怜悯,农夫再如何蠢笨也会生出更加复杂也更加深刻的感动。   修行一途,重在开悟。   没有阅历没有感动的悟就如无根浮萍,所以那些修炼至高深处的修行者才会红尘炼心,当然,那个阶段于少年们依旧遥远不可及。   ……   考房内,考生们依旧在奋笔疾书,随着时间的推移,考生们渐渐步入答题的节奏,思路也更加灵敏起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大约一半,谢采薇看了眼桌山的试题,只余一二张而已。   长久的答题也令她有些劳累,于是她抬起头向袁来的座位看去。   监考的男修士也随之看了过去。   座位上袁来竟然睡着了,他趴在桌上,身下是唯一的一张载着附加题的试卷,桌子左上角则是厚厚的一笔未动的考题。   而整个人正趴着,眼睛紧闭,神态舒缓,甚至有些庄严。   谢采薇怔住了,随后她开始真的担心起来,她当然不认为袁来会是那种一题不会的草包,就单单从平常相处的那份淡定从容和睿智来看,他毫无疑问是个优秀的少年,可是……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先是迟到,再是睡觉,如今时间已经过半,难不成他有信心在剩下的时间里答出一个足以通过考核的成绩不成?   谢采薇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那么……看样子,袁来几乎是已经注定在初试就要出局了,而且是以如此丢脸的方式出局。   (两章连更,翻页阅读下一章。)    第六十一章【交白卷的考生】   监考的男修士则和谢采薇情绪不同,当他看到睡得安然的少年之时,一股无名火陡然蹿上心头,他并非是那种对谁会天然抱有偏见的人,但是面对着这种先是迟到再是睡觉的考生,他也实在没办法保持很淡定的心态。   其实,无论袁来成败与否都与他无干,但是他依旧很不舒服,他觉得袁来这种态度无疑是看不起北宗的一种表现。   于是他走了过去,打算将袁来唤醒,这倒也合乎规矩。   可就在这时候,“睡觉”的袁来忽然间睁开了眼睛!   他一脸心满意足地直起身来,看到了抬起手正打算拍在他身上的监考,道:“咦?有事么?”   “哼。”男修士连回答的心思都没有,只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开。   袁来此时心情不错,所以他对这个监考的态度丝毫没有在乎,很快的他注意到了看向他的谢采薇,女孩儿的眼睛里注满了担忧。   袁来云淡风轻地递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等谢采薇忧心忡忡地扭头继续答剩下的寥寥的题目后,袁来看向了自己桌上的那张纸。   “这附加题……也不很难嘛。”   他笑了笑,心里对这道题已经有了把握。   “原来这题目的关键并不在我写什么答案,它也没有任何标准的答案,而是要让我写出文字来将感悟到的这画中道痕描述出来,书法可以寄存精神道韵,从字里就可以看出我究竟是否明悟了这画中真谛。”   他当然已经明白了画中的含义,画主人观潮而后感触到了一条修行之路,由涨落盈亏之道上升到天理循环之道,再向上就是轮回之道。   这是一条修行的路线,而非某单独一种感悟。   “那么写些什么字好呢?”   他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句诗句似乎很合适。   于是他第一次拿起了笔,蘸墨,挥毫在这张淡青色的纸上纵横随意写下了一句诗: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这是唐代诗人张若虚的一句诗,虽然未必合乎道韵,但最起码应景。   而在他挥毫写下这行字的时候,一缕缕关于这画中道痕的感悟也随之付与笔端。   诗成,道毕。   而这时候谢采薇也答完了最后一道题目,她根本没有试图去答附加题,因为在所有考生心中那附加题都是完全浪费时间的东西。   谢采薇对此也毫无信心,更重要的是尽管她答得很快,但头脑其实以经疲累了,北宗的初试真的很难,让她也觉得疲惫不堪,这样的状态已经没办法挑战附加题了。   她没有检查的习惯,但也不打算交卷,她想等等袁来。   可是她不交,有人却要交了。   袁来站了起来,望向监考道:“我要交卷!”   监考和整个考场的考生都看了过来,袁来感到有些无辜,他真的是没打算用这种无聊的手段出风头的,交卷只是因为他答完了,如此而已。   监考的男修士有些意料之外,但想想这也是情理之中,既然都全然不会到了在考场上睡觉了,那提前交卷也很正常了。   他走了过去,果然看到了整整齐齐的一叠空白的考卷,除了名字,没有任何答案的白卷。   至于袁来答的那道附加题,按照考场的规矩是要放在试卷的最底层的,这是规矩,他也不准备违反,唯一有些担心的是自己前面的考卷都是空白,不知道判卷的老师会不会有那个耐心翻到最后一页。   这个只能听天由命了,相信北宗这么大的宗门总不会做出那等疏漏的事情吧?   “你确定要交?”那修士冷冷问道。   袁来点了点头,脸色堂皇。   男修士看到这少年一脸的理所当然不由得心里更加不屑,这等草包考生肚子空空也就算了,交白卷竟然能如此面不改色毫无愧疚也真是一朵奇葩了。   “我可是要提醒你,你这样出门可就相当于放弃进北宗的机会了。”男修士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忽然冷声提醒道。   “放弃?我可没放弃。”袁来笑道。   “没放弃?”男修士被他气乐了,冷笑一声拍了拍那厚厚一叠考卷道:“都交白卷了还说没放弃?”   此言一出,顿时收获一室惊愕!   交白卷?   这可是自打北宗开考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啊,试想这些能入门的考生哪一个不是抱着必胜的信念来的?北宗作为大陆第一宗门,何等傲气,可如今竟然有人交白卷?这不仅仅是袁来一人的问题,更加也是破北宗先例的一件事情,无论这事情怎么说也绝不是能让北宗长脸的光荣事迹。   当然,考生们并没有想那么多,他们大多只是单纯的惊愕,交白卷这种事情怎么都说都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趣事了。   果不其然,几乎所有考生都露出一种看笑话的神色来。   袁来不打算解释,当然解释也没用,他就算掀开试题说你看我解出了附加题啊,你们看,收获的肯定也是更多的白眼儿,他的答案是含在字迹中的道韵,在场的人中几乎没有谁有那个境界去看懂。   既然说了也无用,那他干脆不解释,只是说:“我要交卷。”   “行。”男修士呵呵一笑,将这叠“白卷”封了起来,然后看也不看袁来地转身离开。   谢采薇一见叹了口气,也站起身来,道:“我也交卷。”   谢采薇的交卷是情理之中的,监考的两位修士甚至还关切地问她要不要检查一下,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后,才有些不舍地给谢采薇放行。   毕竟她已名声在外,且整个答题过程都在监考修士的眼里,和袁来简直是两个极端。   一个是好学生的极端,一个是坏学生的极端。   一个是学神,一个是学废,没有可比性。   虽然这两个人几乎是一同交卷,一同出门,离开。   千级石阶上没有人,空空荡荡,提前交卷这种事情也就这两个家伙做得出来。   袁来在前,谢采薇在后,相隔了一个身位,沉默地走了十几级石阶后,谢采薇终于开口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点私事。”   “你这样初试是没法通过了。”少女认真道。   袁来停驻脚步,和少女并肩而立,淡笑道:“要不咱们打个赌吧,如果我没通过初试,那算我输,我请你吃饭,如果我通过了……”   “算你赢,我也请你吃饭。可是,你交了白卷。”谢采薇脸上没有嬉笑的成分,只有严肃。   袁来讶异道:“谁说我交了白卷?!”   (最近收藏就像潮水一样,忽涨忽落,咱心情起伏。。)    第六十二章【开卷】   (心情不好,所以有了第三更)   拾阶而下,山脚下的人群用一种意味难明的眼神看着空荡荡山道上走下来的两人。   袁来对谢采薇没有透露什么只是说咱们等放榜再看吧,然后两人在山脚下分别各回各家。   时间流逝,待钟声再次敲响,此次初试正式宣告结束。   涌下山来的考生们神情不一,有悲有喜,然后便是一阵阵的痛诉试题之难难于上青天,在一阵纷乱里有人说起了那提前下山的少男少女,很巧合的是两人也是同一考场。   于是在那考场内的考生宣扬下,袁来交了白卷的事情顿时闹得尽人皆知,在北宗试上交白卷?这真的不是拥有一般的勇气能做出来的事情。   袁来出名了,以一种诡异的方式。   刘重湖听到这个消息后皱着眉头连连叹了三口气,也不知道这三口气是因为袁来的不争气还是怪自己的期望过高或者说识人不明,在来的路上他还天真的将袁来作为对手,可惜这个对手竟然是如此的让人失望。   施青霖愁眉苦脸的出了考场,他头脑虽然聪敏这段日子又是下了极大的苦功,但依旧没有什么绝对把握,只是当他听了袁来交白卷的事情后顿时觉得心中的担忧也消散了三分。   “幸亏本少爷当初慧眼识人,一见面就知道那家伙就是不学无术的草包,所以一拳打杀过去,老丁啊,昨天你还非拉着我去赔礼道歉,怎么样?怎么样?交白卷!这人妥妥的无缘复试了,相比之下本少爷通过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嘛!”   施青霖得意洋洋,从愁眉苦脸顿时变成了荣光焕发,似对自己当初的决定佩服不已就差自夸为当世伯乐了。   老丁则苦笑着连连点头,只是回想起见袁来的那个清晨,就冲着那少年的一双眼睛也不像是个草包啊?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摇了摇头,总觉着有些古怪。   京城西边赌坊当天就推出了一份预测榜单,用以供京都市民预测这初试的成绩人选。   当然,这只不过就是一种披着榜单外衣的赌博而已,据说近来有关于北宗考核的盘子就开了大大小小几十个,不可谓不壮观。   榜单如今占据着第一名的是西陵赵西坪,西陵赵氏是书香大家,而赵西坪据说也是一等一的天才人物,极小的时候就由家中的修行者教导,很早之前就突破了第一境,然而这么多年却始终压着天分没有进入第二境,单以其文才而论,如果是要考科举那也是能争一争状元的人物!   而第二名就是谢家的谢采薇,谢采薇始终极其低调,但是在一些有心人的宣扬下其名声亦不弱,但最关键的之所以能排名如此之高还是因为这里毕竟是京城,而王谢两家在京城的底蕴实在是雄厚的吓人,不少人单纯就是因为她的姓氏就毫不犹豫往盘口里洒下了大笔的银子。   刘重湖排在了第二十一位,很低,但也并不出人意外,他虽在沈城声名赫赫,但是这里毕竟是京城,加上他又没有展示才能也未曾活跃于人们的视野中,因此能排这个名次也是正常。   就连施青霖都排在了一个过得去的位置,当然了,能排这个名次也离不开他自己往盘口里扔的不少的钱财。   每次北宗开考都会有这个预测榜单,每年的每一个位置的人选都从来不固定,然而今年却是不同,在榜单的最末尾赫然写着袁来的名字,尽管榜单上的名次不停地跳动,但是他却牢牢占住最后一名的位置,没有任何人能撼动他分毫。   “这也是一种本事,你说是不?”袁来站在书桌前,看着桌上那张预测榜单,心情似乎很好。   袁梨苦着脸看着自家少爷想了想终于还是点头道:“确实,是本事。”   “只是……少爷你把这位置抓的这么紧是不给其他人机会了啊,这有些不讲理了。”袁梨苦笑道。   “不讲理?好像是有点啊。”袁来竟然很认真的点点头,似乎完全没有听出袁梨的调侃。   “要不,我往那些赌盘子里扔点钱?好歹能让少爷你的名次往上提一些。”袁梨善意地建议道。   平心而论,这是个好主意,但是袁来却摇头道:“京城的赌徒们也不容易,咱就别往里扔钱了,咱家也不差那几个钱,要是让那么多人输的太惨那也太不人道了。”   如果他狠心投入大量的钱买自己通过,那按照如今的赔率肯定会让很多人输红眼,袁来很大度地不打算这么做了,这在他看来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善事,虽然在袁梨听来更像是胡话。   而此时就在袁来交白卷这件事成为了京城民众茶余饭后的笑谈的时候,北宗外院的评卷工作已经悄然开始了。   “这次参与批卷的不仅有翰林院的十七位大学士,还有去年的殿试三甲,以及京城名儒,陛下有命,他们自然不敢不尽力,只是不知院长您安排了谁来评判那道附加题?那道题毕竟不是一般人可以一观的。”   北宗外院的一位大执事躬身问道。   屠苏听完属下的话便道:“附加题么,按照往年的惯例是请内院长老来评,但是这些年每次笔试敢于挑战附加题的都只是寥寥几人,就那几份答案也大多是取巧胡写乱答而已……也难为那些考生了,这么短的时辰,大部分连前面的题目都无法完成,更何况附加题,长老们这次竟无人愿意前来,这题……”   屠苏叹了口气,道:“就由我来评吧,你教他们将每份试卷的附加题都单独拿出来,署名送到我这里来。或许……今年能有一些惊喜呢?”   “是。”大执事点头退下,心中却想着惊喜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得来的?五百年来答出那题的也才不过三人而已啊。   ……   厚厚的试卷平摊在一间大房中,房间内数十位饱学之士已正襟危坐,光从这阵容上便比科举阅卷的那批人档次都要高了一级。   领命的大执事推开了门,环视室内一圈,道:“屠院长这次主判附加之题,请各位将每份试卷的附加之题抽出,标记数码,有劳各位先生了。”   即便他是北宗人,面对这些没有丝毫神妙之力的饱学儒士依旧不敢有丝毫放肆。   众人领命,开始将一份份纸张抽出,绝大多数倒是空空如也。   坐在角落的一位翰林解开了一叠试卷的封,随后大皱眉头,简单翻阅后不由摇了摇头。   “这竟然是一份白卷,真是无可救药!”   不过即便是已经毫不抱期望他依旧按照规矩将最底下的那张淡青色的纸抽了出来,不经意的一瞥,这位翰林毫无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第六十三章【是他】   纸上有字,这让这位翰林小小意外了一下。   竟然还是一句诗?这让他又意外了一下。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他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不由得目光闪亮几分,这诗句非常不错,是近些年他看过的难得的佳句,在这样的一份白卷里看到这句诗就仿佛是在沙漠了看到了一片湖,很有些惊喜和亮眼。   “单说这句子还真不错,只是……这未免太不应景了吧。”他皱眉看着纸张背景上的那副拙劣的画。   题画诗从来不新鲜,只是这道题本身的这幅画实在太丑了,简单的几笔也就是个海面轮廓,要是不认真看他可能连那是一片水面都看不出来,更何谈什么月亮?   “春江潮水连海平勉强还能说得过去,只是这海上明月……唉。”他摇摇头,很为这句子被糟蹋而惋惜。   顺手将它放在一边,等所有的都抽取出来了,也就交给那大执事亲自送到了屠苏的院中。   屠苏并没有太过在意,连内院的长老们都懒得理会他又怎么可能对其有太高涨的热情?屠苏很忙,抽出来时间已经不易,不过该做的事他还是不会马虎,等那一叠纸张放在了桌案上,他定了定神翻开了第一张试卷……   ……   袁来此时正在看一本《北宗复试诀要》,作者据说经历很传奇,曾经参加过三次北宗大考,三次却都止步于复试,就这样的一个接连在复试摔倒了三次的人物竟然写了一本教人如何通过复试的书籍,最妙的是这本书卖的还十分火爆,真是没有天理可讲。   “这北宗复试还真挺有趣的,竟然是这样的一种形式,怪不得需要同伴,如果是孤身一人还真的不太方便。”   袁来翻阅着这本书,啧啧称奇道。   外界的人若是知道那交了白卷的考生此时正在家里准备复试不知道跌掉多少眼睛,又要笑掉多少大牙,如今的整个京城没有任何一人对袁来抱有希望,就连一直默默支持他的刘温刘掌柜也开始委婉地劝袁来干脆转行从商。   经过了袁来策划的试卷卖的极为火爆,销量节节看涨,刘温这些日子忙的犹如入秋的蚂蚁却很开心,只是时不时用一种惋惜而又暗含期翼的眼神看着袁来,这样袁来很不舒坦。   “唉,也不知道初试的结果啥时候能出来。”他叹气道,虽然内心很有把握但是也担心自己的卷子可别出了什么意外。   ……   屠苏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里的卷子,他已经批改过半,其实也并不需要太费神,真正的答案必然与众不同,有道韵在其中,他只要用神识一扫就能感觉到。   “这附加之题是不是太过艰难了呢,已经好多年没有人答上过了,不过说来也是,天下有那个悟性的人才有多少?即便是有……也大多不会在我北宗吧。”他自顾自说着,自嘲地摇摇头。   天下人都知晓,若论整体实力北宗毫无疑问是当时第一,但是若谈及顶尖高手,还须向南看。   世间悟性最高者,皆汇拢于南洲。   感叹一会儿,他低头随意地又拿来一张试卷。   没有用神识扫只是先用肉眼观看,入眼处就是一愣,那是一句诗: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屠苏眼睛陡然一亮!   明月?共潮生?   他当然不是被这诗句的美折服,而是为这明月二字而惊喜!从画上可无论如何看不出明月,但是并不是说画中就真的并无明月!   “此题乃北宗一位先辈的大道感悟,烙印为道痕于其中,为盈亏之道的表象,循环之道的筋骨,轮回之道的基石,却不知这句诗是真有所感还是胡乱撞上……”   屠苏吐了口气,微微有些激动,若这答案真的是有感悟道韵含在其中那就说明考生中出了个悟性堪称妖孽的家伙!若是能入北宗,悉心栽培几年或许可以……   屠苏深吸一口气,放下试卷,静心凝神,元气环绕身躯一周,三五息过后心已如止水,不起波澜,这是北宗独有的静心术,即便是如屠苏这等境界也需时常以此宁神。   他没有触碰那张纸,而是闭着双眼,一道凝练的神识自识海探出,笼罩了那句诗,而后他的耳边便响起了潮起潮落的声响。   屠苏仿佛看到了一片江海,身后暮色昏昏,身前有海浪袭来,忽然间天海交界处有一轮巨大的明月跳跃而出,这一跃仿佛如日出,却与日出截然不同!日出东方离火光芒普照大地,燃修士心神,而月出东方葵水精气肆意透骨,养修士神识!   当那明月的巨大的白光充斥了屠苏双眼的时候,闭目的他唇边已经展露笑容!   他陡然睁开眼,双眸中有神采明亮慑人如灯烛!   “竟然真的有人解出来这题?!”   屠苏震惊无语,这等悟性实在骇人听闻,即便是他也为之惊讶莫名!要知道即便是他许多年前考入北宗的时候也曾试图挑战此题,可惜他痴坐良久也不得其门,直到入门修行许久晋升第二境后才能入画一观。   “现在看来,这诗句堪称绝妙!”屠苏盛赞道,作为外院院长,寻到一个潜力惊人的苗子那不仅仅是为宗门添一人才,更是对于他的地位都有极大的稳固乃至晋升的作用。   屠苏心绪难平,大笑一声,激荡的元气让院中大树纷纷落叶!   笑罢屠苏伸手便拂去了卷封,作为院长这个权力当然是有的。   “我倒要看看这考生究竟是何人,是川南范黄甲还是西陵的赵西坪,或者是谢家那小姑娘?唔,沈城的刘重湖也有可能……”   他自语着起了封,然后就看到了那考生的编码,再然后就知晓了那人的名字。   屠苏一愣!   他觉得这名字好眼熟,袁来?是哪个?似乎并非是什么贵族家的子弟……   屠苏很忙,当然不会时时记得那个沈城的小人物。   但他的记忆却很好,只是微微愣神片刻,他便想起了在沈城时候应王夫子之请,赐予的那张红贴。   当日他共递出了两张红贴,一张给了沈城天才刘重湖,一张给了一个叫做袁来的少年。   “是他?!”   (两章连更,翻页阅读下一章)    第六十四章【定夺、放榜】   屠苏很意外,相当意外,当日虽然他也的确对袁来的诗才很欣赏,也很感兴趣但是其实他并没有生出多少急迫的招徕的心思,最后递出红贴也更多是看在王夫子的面上而已。   这样的红贴他散出去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北宗弟子的名额很多时候都是作为一种奇异的货币存在于一些大人物之间的。   他从没有想到过这道题竟然是被袁来做出的。   在他心里那袁来或许会在某年某月,拿着红贴来到外院,而后便可入宗门,当然,这种形式进来的弟子肯定会相对不受重视一些,毕竟北宗不是靠卖弟子名额发家致富的商户,而是……大陆第一宗门!   屠苏看着这个名字许久,不禁感慨造化弄人,不曾想当初随意递出的一张贴竟然会得到这样的回报,此时想来当初王夫子莫非早就看出了此子的莫大潜力?屠苏对王夫子的眼光可是极其信任的,即便夫子只是个普通人。   “也是个有骨气的,明明有帖子竟然还是想考进来。”屠苏笑了起来,他的地位倒是没太多时间听外面的闲言碎语,所以直到如今仍旧不知袁来交了白卷,要是知晓了说不定还要笑称他是个胆大的家伙。   屠苏心情非常好,激动过后就要面临打分的问题,其实也不用打分了,按照规矩能答出附加题的考生毫无疑问可为初试第一!毕竟修行不是科举,所谓的笔试更多的是为了筛选出那些聪明且肯下苦功夫读书的年轻人,而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培养修行者,高绝的悟性已经足以掩盖其他的一切不足。   而就在这时候离去的大执事又回来了……   他捧着一份卷子,脸色很兴奋地道:“院长,请过目。”   “恩?这是……”   “院长您看了就明白了。”大执事卖了个关子。   那是一叠很厚的试卷,是同一个人的试卷,屠苏不解地看去,只见第一页上写着细密而工整的答案,那是小字,很清淡,这当然没什么特别的,考生中书法好的不知道有多少,但很快屠苏就发觉了问题,第一页全对。   他又翻开了第二页,又是完全正确。   他已经有了些猜想,于是大袖一扫,一阵微风起,整叠试卷都纷纷翻动起来!   屠苏的神识探出,将所有的答案都飞快地扫视一遍,等最后一页翻过,他脸上的神色也惊愕起来:“这……全对?”   大执事点了点头,脸上难掩欢喜道:“是的,全对!”   整部试题除了附加题外完全正确!这在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屠苏刚刚大喜过望,如今又被喜悦冲刷了一遍。   “这是谁的卷子?”他急忙问道。   大执事笑道:“是谢家那小姑娘的。”   “谢采薇?”屠苏问了一声,而后长叹道:“乌衣巷果然不愧帝国第一书香世家!”   屠苏长叹,对于谢家的小姑娘他一直报以关注,但也未曾想她不鸣则已,一鸣竟然压下了所有男儿……当然,答出附加题的那个妖怪不算。   “院长,如此成绩简直是闻所未闻,其余诸生虽然也表现不俗但是在这谢家姑娘的映衬下实在是有些失去光彩了,这次的初试第一看来非她莫属了!”大执事也笑道。   听闻这话,屠苏却没有回答,而是皱起了眉头。   大执事一愣,疑惑地看向院长心想这是怎么了?这等成绩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可追,难道还有什么可迟疑的么?   只见屠苏为难地渡了几步,而后才对大执事道:“未必啊,这次的初试第一可真不好定夺!”   ……   ……   等待初试成绩的几日是难熬的,初试的成绩不仅仅关乎到能否进入复试,还有的便是最终的排名是要将初试和复试的成绩相加才行的,对于那些志在夺取最终前三甲或者前五位前十名的考生们而言,初试的成绩很重要。   但大启的审美是崇尚不动如山,于是再紧张考生们也习惯装作不在意。   秦淮河边的一座酒楼里,有两个少年傍窗而坐,左边的一个孔武富有一种世家子弟才有的威仪,右边一个俊秀有一种书香世家的含蓄。   范黄甲夹了一片鲜滑牛肉吞下,而后对他对面的少年道:“下午初试的榜单就要出来了,怎么样?现在在西城坊市的预测榜上你可还是稳稳的首名啊。”   范黄甲别看年龄不大但身材却已经显出威风来,范家曾是武勋世家后来转而为修行世家,范家子弟的模样却和一般的修行者不太相似,少了几分飘逸多了几分爆裂。   听到范黄甲发问,赵西坪笑了笑,轻声道:“那个榜可做不得准的,也就仗着家室让人高看了一眼,我自己的本事自己清楚,倒是范兄这几日很悠闲,想必名次必然极佳了。”   范黄甲摇了摇头,道:“我家什么样你还不清楚?虽然我家在川南,你家在西陵,但是我不信你知不道我家里也就是一帮粗人,都过去几代了还是学不会你们读书人那种气质,嘿嘿。”   赵西坪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道:“要说这初试,最有可能夺冠的还是谢家那姑娘。”   “谢采薇?一个姑娘家,你没信心胜过她?”范黄甲挑眉道。   言语间颇有几分对谢采薇的不重视,但是赵西坪却深知这家伙别看整日装的有些粗豪,但是内里可是个心有锦绣的!说是不重视可谁有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赵西坪含蓄地笑笑,道:“吃菜吧。”   他们两人是旧识,却并非友人,此次考试也是极大的夺冠热门人选,别看两人在一起喝酒吃饭但是却从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初试还看不出什么,等到了复试他们就必然会成为竞争的对手、敌人。   等一顿饭吃完了,也要到放榜的时辰了,那榜单会公布在西林壁上,距此不远。   袁来中午吃了一只鸡,吃饱了临出门的时候吩咐袁来说下次换家店买,今儿中午的鸡太老了,不好吃。   说完之后他就慢慢向秦淮河西林壁走去。   “要放榜了啊,老天爷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他喃喃自语,然后大步流星。    第六十五章【双魁】   放榜了,西林壁又热闹了起来,里里外外围拢了一大圈的人群。   考生有一些,但更多的还是京城市民,这种大热闹肯定吸引人。   此时四周依旧乱纷纷,有人还在争吵哪个考生会是哪个名次,甚至有人还临时在摆摊开注,袁来远远看着不由叹为观止。   他没有靠近,他觉着不论是否近前又影响不了名次,与其和那帮人塞在一起在这大热天里汗流浃背还不如离得远一些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来的时候他沿着秦淮河这一头开始一边走一边数树,等数到第二百零五棵的时候他就停了下来,这个地方离西林壁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河风清凉,舒适宜人。   这是他和谢采薇约好的碰头地点。   谢采薇来的依旧要晚一些,袁来等待着百无聊赖之下随手折断杨柳的一根树枝,拿着一截柳条轻轻抽打树干,一丝丝元气被灌注进纤瘦的柳条里,竟然将粗粗的树干老皮抽开了一道青痕。   这就是这段日子他修行的成效,吐纳积累于体内的元气已经约莫有一个大拇指的量级,不得不说这修行真的很慢,尤其是没有名师指点下他也只能按部就班遵循着黄庭经上的记载慢慢自己琢磨。   他手里的黄庭经是内景篇,重在体内养练元气,至于对敌的攻击手段倒是一丁点也无有,这让袁来有些郁闷,大陆上元气修行的粗浅方法从来不是多大的秘密,但是这攻击手段的法门却是各个宗门的不传之秘,没有人教他什么剑招刀法,所以这些日子除了力气大了一些他还真没有什么大的收获。   现在唯一能琢磨出来的就是将体内孕养的那点元气灌注进一些器具中,就如这小小的柳条,全力抽打下约莫也能将这成年人大腿粗细的柳树干抽断。   当然,也就仅仅如此了。   等树干上出现了第八十八道青痕的时候谢采薇终于悄然到来了。   她安安静静地看了一眼那八十八道青痕道:“树亦有灵。”   “你抽打它,它也会疼的。”谢采薇认真道。   袁来笑了笑,道:“有时候想要治病就得忍着点儿疼。”   “什么意思?”   袁来将手里已经有些碎裂的柳枝儿扔了,拍拍手道:“这棵树树干里生虫了,再不杀一杀,等秋天来了大风,这树也就得重栽了。”   谢采薇一愣,随后笑了,笑得很温暖,她静静远眺西林壁道:“快放榜了。”   “是啊,看样子你不紧张嘛,稳操胜券?”袁来打趣道。   “不出意外,应该很稳。”谢采薇丝毫没有谦虚。   “你这话让那些紧张忐忑的考生们情何以堪呐。”袁来叹道。   “你……”谢采薇欲言又止。   袁来当然明白她的担心,便道:“等等看吧,你稳了,我呢……说真的也有点摸不准。”   少女忽然道:“你和我说你没有交白卷,但是监考的修士当然不会看错,所以我回去想了想,我觉得你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然后呢?”   “试卷最后有一道附加题,对不对?”谢采薇质问道。   袁来摸了摸鼻子,忽然指向西林壁方向道:“哎?放榜了。”   ……   ……   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中,初试的榜单终于出现了,但那榜单却并非是纸写墨书的而是直接浮现在西林壁那平整的石壁上!   在开考前,那上面的字句就被洗净了,如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西林壁最底层亮起了一道绿莹莹的光芒,一个名字出现在了那里。   “这就是上榜的最后一名了!”   “快看是谁?!”   等光芒淡了一些,那个名字终于清晰了起来,随后人群中有个考生惊喜地欢呼了一声!   在欢呼声落下的同时,又一道光芒浮起,这是倒数第二名。   当第一个名字浮现之后藏在人群中的施青霖的心就一哆嗦,连带着老丁的身子骨也跟着一哆嗦!   施青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本来就将希望寄托在最后一名上,因为经过他严密的分析觉着凭借自己这两把刷子想要上榜也就只能排最后一名了。   这个结论当然十分丢脸,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可能性最大。   可是当倒数第一名花落他家,当时他的脸就白了,苍白,觉着自己肯定无缘复试了,而正当老丁琢磨着怎么安慰自家少爷为好的时候,石壁上的倒数第二名清晰地出现了。   “京城、施青霖。”   ……   “少爷!你上榜了!”老丁激动道。   施青霖眨巴眨巴眼睛,又揉了揉一双桃花眼,没有惊喜地大喊大叫而是喃喃说了一声:“哎?老天爷瞎眼了嘛?”   ……   石壁上的名字一个个亮起,越来越高,也表明出现的名字越来越重量级,两次考核的最终排名可是代表了进入北宗后能获得的资源多少的。   没有人会嫌弃自己的排名太高。   范黄甲和赵西坪站在一起,不知情的人还觉得这两位公子莫不是至交好友?而只有离他们近了才会感受到这两人身周的空气都有些凝固了。   此时此刻,他们是对手,也是敌人。   当排名亮起到前五名的时候,这两人还神态自若,因为在他们想来自己应该是前三甲之中,就像赵西坪所言,他顾虑者唯有谢采薇一人!   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甚至是整个关注这场比试的京城市民们都认为前三甲应当在这二人和谢家姑娘中诞生。   然而……意外终究是发生了。   当第五名的名字亮起的时候,很多人都愣住了!   刚刚还在谈笑的范黄甲脸上的笑容来来不及收拢就僵硬住了。   赵西坪的眼睛也是一眯!   “第五名……川南、范黄甲?!”   一阵惊呼!   “这……范家传人怎么会是第五名?不应该是前三甲么?!按照预测榜单也该是第三名啊!”   “这是怎么回事?发挥失常?!”   而就在众人还在不解的时候,第四名的名字也亮了起来:“西陵、赵西坪。”   这次所有人真的都惊住了!西陵赵氏家学渊源不下于京城乌衣巷,赵西坪又作为这一代赵氏传人怎么会仅仅获得了第四名?   要知晓在那份牵连着京城绝大部分赌徒的钱包的预测榜单上,赵西坪可是首名!然而如今却是第四!   虽只差三个名次却已是天壤之别!   赵西坪文质彬彬的脸上已经见不到惯常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惊愕甚至是惊怒!他瞪大了眼睛看向了亮起来的第三名……   “沈城、刘重湖。”   刘重湖的名字还是有不少人知晓的,在预测榜单上也排名前列,只是谁也未曾想到他竟然是如此大的一匹黑马。   然而此时这匹黑马本人却并不开心,他混在人群中不显山不露水,只是眼睛紧紧盯住了剩下的第二名和第一名,他已经可以猜到其中有一人必是谢采薇,那么另一个是谁呢?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西林壁下的所有人。   然而就在这时,浮现的绿光陡然停滞了!在一阵波动后最后的两个名字一起亮了起来!   不分先后,同时亮起!   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那就是……有二人,并列为第一。   并列第一自然就将原本的第二名取缔了,而如今占据了第二名位置的是谢采薇……   第一名位置的……是……   “袁来?!”   施青霖陡然高声叫道,他太过震惊所以一声惊呼不知觉地带上了一丝元气,于是这声浪成环状向四周传递来开!   树下的少男少女就只见西林壁下一阵纷纷扰扰,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有人叫你?”谢采薇怔道。   “这声音,有点熟悉啊。”袁来咂咂嘴,想起了施卿卓的表哥,那个傻缺少年。    第六十六章【复试、道果】   初试榜单,谢采薇竟然和袁来并列第一?   这个消息仿佛是一阵旋风,以西林壁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   震惊不已的并非单单是施青霖,事实上所有人都惊得一时无语!尤其是人群中的刘重湖眼睛陡然放出光芒来,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在自己头顶的名字。   袁来……他曾引以为对手的那个家伙,竟然……   “他不是交了白卷的那个么?交了白卷怎么可能排第一?这肯定有问题!”   “没错!谢采薇当第一没人意外,但是这个袁来是哪里蹦出来的?从来就没听见过!”   就在这种话语渐渐扬起的时候,那西林壁上光芒再闪,两行小字浮现出来:   “京城、谢采薇,正卷满分,无一错漏,予以第一。”   “沈城、袁来,附加题满分,予以第一!”   两行字,是解释的两行字,也是屠苏在思考良久后批下的两行字,袁来作为百年难得一见的能解出附加题的考生天资自然不必多言,这等悟性只要经名师教导未来成就不可限量。而谢采薇作为历史上第一个能将正卷拿到满分的人,予以第一这是天经地义的,没人可以反驳!   鸦雀无声。   全场鸦雀无声!   这是屠苏屠院长的笔迹,也是北宗的意志,没有人敢于怀疑其真假,或者说根本不可能有假,北宗考核那是比科举还要高一个层级的,怎会出错?   范黄甲脸色不太好看,但是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笑起来道:“这次北宗考核真的让人很意外啊,谢采薇拿了满分,啧啧,京城乌衣巷王谢两家果然名不虚传,论学问当真是无人可比啊,还有沈城……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年沈城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两个人,呵呵,袁来、刘重湖,真的很有意思。”   赵西坪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很明显的这个范家传人已经开始紧张了,内心的紧张往往表现在言语之间,有意思?他赵西坪可不觉得这有什么有意思的,不过虽然初试成绩很不理想,但是北宗最重要的还是复试,那才是决定性的考核,只是看着范黄甲露出的泛着森然青光的牙齿,他心里忽然为那袁来和刘重湖担忧起来。   复试,可是允许争斗的,传说昔年有次北宗大考,有一个从西北来的考生佩刀入复试,硬是将初试排名在他之前的所有考生都斩于刀下!此事轰动大陆,陛下震怒,从此才有了复试不允许携带武器这一规矩!   不过,虽然不允许携带武器,但……灌注了元气的一草一叶也是能伤人的!   西林壁下众人震惊之后便是四处寻找起来,他们想来既然是放榜,那排名前三的三人必然也是在的,复试就在眼前,若是能及时示好,总是一件好事。   可惜刘重湖在榜单公布完毕后就悄然离开了,而袁来和谢采薇更是远远的在远处,众人的寻找也只能是无用功了。   施青霖则是脸色最苦的,他虽然侥幸通过了初试,但是复试就在眼前,本来能结识的袁来偏偏被自己一拳头砸跑了,此时倒是真有些后悔。   “老丁啊。”   “哎?”   “要不,你再去袁家书行走一趟?”   “……”   消息传得极快,短短的时间里初试的结果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西城赌坊里一阵哀嚎,袁来这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黑马让赌徒们悔青了肠子。   当消息传到树下的少年少女耳中的时候,谢采薇的神色终于舒缓了下来,她饶有趣味地看着袁来,道:“你真让人意外。”   袁来此时也松了口气,这个结果当然很好,于是他笑道:“既然我说了要和你结伴共度第二场复试的,当然不会就这么简单出局啦,哦,对了,现在你欠我一顿饭了!”   谢采薇笑了起来,第一次用一种很特别的眼神看着他。   她早有预感,这个在自己父亲面前不卑不亢的家伙必然过于常人,但是她再如何也没想到,袁来竟然能与自己并列,共为首名。   “好啊,那等复试结束我就请你吃一顿好的,怎么样?”   “好啊!”   ……   ……   “能解出附加题的考生……这五百年来也才只有三个吧。”刘温望着后院里正在房间中读书的少爷赞叹道。   “没想到咱家少爷还是个天才。”袁梨呵呵傻笑。   对于袁来夺得首名这个结果,最为喜悦的不是屠苏不是谢采薇也不是袁来自己,而恰恰是刘温以及袁梨,这是个喜事,所以应该庆祝,所以袁梨去买了桂花酿以及一只更加新鲜的鸡。   外界的喧嚣以及对袁来身份的猜测都被一道院墙阻隔,此时的袁来很平静,分毫没有为此事而激动。   “后天就是复试啦。”他放下书本,苦笑一声,虽说凭借一世给予的金黄心脏破解了那道题,但是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按照历年的经验,这复试可不好过,纸面上的东西终究是浅薄了一些。   按照往年的复试规矩,北宗会拿出一个小世界来进行复试的考核,小世界可以说是一小片天地,大的可以是一个州郡,小的也可以只能容身,而考核的内容则从未改变,按照书本所言所有通过初试的考生都会被放进小世界中,每个人都会被分给一只“道桶”,而考核的核心便是在小世界中采摘到足够多的“道果”,唯有道桶才能承载道果,当小世界中的太阳完成一个起落之前,考生们必须提着道桶赶到终点,   而排名则以道果多少论!   规则很清晰明了,但是……   “这样的规则啊,看来是少不了争夺一番了,”袁来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了新的问题:“那道果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摘呢?”   “道果?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书里没法写,只有当你触碰到它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它的奇妙。”不知何时刘温走了过来道。   袁来笑道:“刘伯你可不是修行者啊,怎么知道这么多。”   刘温笑了:“毕竟比你多活了几十年,吃的盐走的桥当然比你多,修行这些事情啊,只要多问问,总能知道的。”   “那,那什么道果,刘伯你见过么?”   “恩,曾经见过一次,倒是不知晓它对修行有什么用处,只是看起来是样很漂亮的东西。”刘温点头道。   (发烧,躺了大半天,吃了药,勉强写出这一章,状态肯定不好,等状态好了再把这章修一遍。)    第六十七章【复试之难有三】   “道果的确是一种果实样的东西,晶莹如玉,能不能吃不好说,毕竟没尝过,颜色很多样,不单调,对修行者肯定是有用的,对普通人却没什么用处,充其量就是当做珍品收藏。”   刘温笑道:“当年我在河西行商就遇见过一位员外家里就有一颗道果,挺漂亮,水蓝色的,据说挂在屋子里可以让整间屋子有丝丝水汽,其他的用处就不知了,那颗道果是那员外祖传的,据说曾有修行者开了极高的价钱购买,但这种祖传的东西更多的是个念想,况且他也不缺钱就一直没卖。”   袁来点了点头,道:“听起来是种不错的东西啊,那果子只能用什么道桶来装?”   “恩,据说道果虽然属性不同,但本身却并非天地间生长的实物,不能用一般的东西承载,当然也并非只能用那什么道桶盛装,就比如我见过的那一颗便是用一种特殊的瓷器瓶承载的,道桶么……其实用它的本意还是在于它本身的形状。”   “什么意思?”   “道桶的确是一只桶,但是它的底却不是平的,而是尖的。”刘温说道。   袁来一愣,桶底是尖的?锥形的?这样模样的桶他倒是不陌生,传说少林寺小和尚打水就是用的尖底木桶,这种桶因为底部是尖的,所以很难找到合适的地方放下,因而打水的小和尚就不能偷懒停停放放,必须一直担着,否则尖底的桶放不正里面的水就要流出来了。   “这北宗倒是真会玩儿。”袁来叹道,他本来以为摘道果的规则会导致考生三两人结伙,防止其余人抢掠,这才有了考生结伴之事,但是在知晓了这道桶的形状之后他就想到了另一层意思,既然把桶做成这种形状,那么若是累了也难休息,若是遭遇抢掠甚至连还手都会很艰难,唯有几人结伙互相照应才能空出手来防御,或者进攻。   “怪不得这帮人都要找同伴的。”   “那这道果该怎么摘呢?”袁来又问道。   刘温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听说这道果不能用手直接去摘,若是摘的方式不对轻则道果摘不下,重则它干脆就会被损毁。”   “还会损毁?”袁来乐了,他忽然想起了《西游记》中万寿山五庄观的人参果,据说人参果是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成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而且记得那果子也是极为讲究摘的方法,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影视剧里的孙猴子还是最后用衣服才能兜得住的。   “少爷要是想知道更多不如去问问谢姑娘,谢家虽然不修行,但是对这里头的门道肯定比我知道的多多了。”刘温建议道,袁来和谢采薇认识的事儿他还是知道的。   袁来从善如流,也不耽搁,复试就在眼前作为同一根绳子上的公母蚂蚱他觉得也是应该和谢采薇好好商讨一下了。   只是现在天色也晚了,他便道:“那行,就明天吧。”   ……   第二天清晨袁来早早的便来到了谢采薇的小院子外,推开门牵牛花依旧开得温婉,池塘里的鱼依旧在游,池塘边也依旧睡着一只猫。   谢采薇在读书,这是十数年如一日的习惯,她读的认真即便是袁来走进来依旧没有发觉。   “明天就要复试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谢采薇一惊,看到是袁来后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等会儿,还有一篇文章没有记住。”   谢采薇的记忆力无疑是极好的,所以袁来也只是等待了一小会儿,少女就合上了书,略微疲惫地轻拂发丝,道:“是啊,明天就要复试了,准备的怎么样?”   “没准备,也没经历过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就只知道要摘果子,还不知道那什么道果是个什么模样。”袁来笑呵呵坦诚道。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谢采薇想了想道:“复试我也没经历过,家里……也从来没有过修行者,只能是多读读书,全力以赴。”   “那你知道那什么道果要怎么摘么?”   谢采薇沉吟了一下,道:“这个我倒是知道的,不过其实摘果子的方法并不困难,等开考会有北宗的人来交代的,复试最难的地方并不在道果本身而在其他的三点。”   “哪三点?”   谢采薇伸出了一根指头道:“第一,道果摘起来一般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找到道果,它们可不会明晃晃的长在树上让你一眼就看到。”   “第二,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终点,这才是最为重要的,如果无法到达终点那么就算你摘得道果再多也无济于事。”少女伸出了第二根指头。   “至于第三点,也是最难测的,就是其他考生。”   谢采薇严肃了起来。   袁来也意识到,第三点恐怕才是关键。   ……   ……   范黄甲坐在一间酒楼包间里,他的面前是两个同出于范家的考生,这两个考生出身寒门,但天资聪颖,从小便接受范家的资助,为的也就是在北宗考核中帮助范黄甲拿到最好的名次,和其他考生结伴终究还是会担心背叛,利益也难分摊,作为川南范家这等大氏族当然不会让家族传人孤身奋战,可惜北宗的初试就实在很难,另外对于考生的境界和年龄都有约束,要不然范家送进来的帮手肯定会更多。   这种事情终究没办法避免,范家是这样,赵西坪那边当然也是这样。   此时范黄甲对面前的两个名为考生实为手下的同龄少年道:   “至于第三点,才是最重要的。那小世界里面的空间很大,有好几座山,若是在摘果子的途中有了争抢那还是轻的,毕竟可以躲藏反击,打不过还可以逃跑,但是这里会有一个问题,就是越是想拿到好成绩凶险就越大,如果我只是想通过考核入北宗,那么甚至根本不需要去摘什么道果,直接用最快的速度抵达终点就可以了,但是……排名首位和末尾虽然都是入榜,但待遇可是天差地别的!   我,要的是争那第一名!   所以难免的就要对其他考生动手了,那么动手的最好时机在哪里?我可以告诉你们,整个复试最凶险的便是最后即将抵达终点的那段路,肯定有很多人将主意打到了那里,越想拿好名次的就越会努力去摘更多的道果,抵达终点的时间就会越晚,所以在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那些收获最大信心也最大的考生当然会是最后一批向终点赶去的人,如果我们在那个时候提前在终点前路设下拦截……”   范黄甲笑了起来:“那个时候才就要看谁的拳头更硬了!”    第六十八章【小半桶水和鱼】   能获取考北宗资格的考生必须符合几点要求,比如说年纪最大不能超过二十一岁,最小不能低于十四岁。   二十一是七的三倍,十四是七的二倍,这都是有讲究的,数字七在修行一途中往往有一些奇妙的含义,很多的生命的孕育期都是七的倍数,这其中暗藏玄机。   再比如这些考生的境界不能是第二境,最多只能是第一境,超出第一境的考生北宗是万万不会收的!年纪不符合的也是不要的!甚至若是外传的品性太低劣的也是会被拒绝,等等,这些都是属于天下第一大宗门的傲气。   “所以说,所有的考生都最多是第一境,而第一境其实身体中能贮存的元气量并不多,就算是一些考生家中有厉害的招法,没有足够的元气量也施展不出,因而,复试中的争斗也就是第一境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学过攻击道法的考生自然会比没有学过的更强,但是也不会强得太过离谱……”   袁来心里不得不思考这些事情,因为他如今并没有什么制衡其他人的手段,甚至自保的手段都没有,复试不允许带兵刃,这无疑大大的减弱了会迎接的血腥和残酷,但是终究也无法避免,他修行时日还短,也不曾修习过武技,谢采薇看样子也不是个富有攻击性的姑娘,所以这场复试他们两个必须要小心。   “川南范家曾是武勋世家,即便到了如今这一代依旧不曾放弃习武的传统,所以那范黄甲肯定是个厉害的角色,赵西坪听说是个文弱书生,但天知道是不是扮猪吃老虎,这些大家族子弟就没一个可以小看的,还有这几个都是来自西北的,那地界听说民风剽悍,在第一境里有武技和没有武技差别还是很大的,恩,也要小心,还有这人听说挺神秘,也得注意……”   袁来将初试榜单铺在桌子上,不停地结合着刘温收集的资料在上面圈圈点点,这是他上辈子沿袭下来的臭毛病,每当要面对一件难事儿的时候总喜欢用纸笔画一画圈,分析分析,这种分析往往会有用。   复试前的一整天就花费在圈圈点点以及和谢采薇培养默契上了,施青霖那货倒是找上门来了,袁来当然依旧不见。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又一天的太阳升起,复试也就到来了。   依旧是人群汹涌,但是这一次人群里考生的数量少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们却多了很多,这次初试意外很多,沈城的两匹黑马杀得京城市民错愕不已,于是对于复试的新赌盘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比如袁来和刘重湖的赔率就变了很多。   初试的时候考生有数千人,而到了复试也就只剩下几百人。   这几百人里还有有很多折在复试里,最后安全抵达终点的数量还是未知数。   等时间趋近午时,通过了检查的考生们便齐聚于北宗山脚下,这时候主持复试的北宗修行者也终于露面。   是屠苏。   屠苏是突然出现在石阶上的,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来的,就是一眨眼间他就已经站在了所有考生面前,就仿佛一直以来就站在那里,直到此刻才被发现。   “噤声!”   屠苏吐字如雷,顿时整个山脚下都安静了下来。   他没有用任何手段,人们静下来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这里是北宗,而他是屠苏,外院院长,天下许多人都需要仰视的大人物。   屠苏微笑,满意地点点头道:“诸位考生,能通过初试站在这里想必都是人杰,而复试却不是那么好过的,我素来不喜废话,但也从不吝啬赞美,只是那些赞美之词却不想在这里说。我会在复试的终点等待着你们,通过的便是我北宗门人,不通过的……”   屠苏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北宗从不是一个充满了怜悯同情心的地方,也极少会突破它自身的规则。   “考核的内容我想你们都已经或多或少的知晓了,不清楚的也没有关系,我会给你们充足的时间理解,大抵上的规则便是要进入一个小世界,然后抵达那世界里设下的终点,唯有在规定时辰内抵达的才算通过,当然,对于通过的考生总要排出个高低来,那就要根据你们收获的道果数量和品质来判断了。”   屠苏一挥手,有一群北宗仆役便拎着一只尖底木桶分发给每一个考生。   袁来看了一眼,这道桶听起来神奇但模样却并不出奇,除了尖底之外就是桶里面还放着几样物件。   “桶里有几样东西,一张小世界的地图,里面标识了终点。一册规则手册,讲了考核的具体规矩,你们有一刻钟的时间可以读。一个沙漏挂坠,挂在脖颈上即可,不用担心颠簸,颠簸不会影响它的运行,只是要小心不要用巨力锤击,否则会损毁,漏中沙流尽之时就是复试终结之时,还有一张淡黄色的布片,那是用来采摘道果的,用它覆盖道果即可摘下。”   屠苏飞快地讲了一遍,而后就再不说话。   考生们个个凝神将那手册细细读了一遍,就连熟悉这套规则的考生也不例外。   一刻钟过去,屠苏开口道:“好了,时间已到,那么复试就要开始了,将桶中的物件揣在怀里,你们需要先将道桶盛入一些水,记住,道桶里若是没有水是无法盛放道果的!小世界中当然也有河流,但是你们未必都有好运气能找到,所以……先去打水吧。”   他伸手指向了山脚下的一条小溪。   袁来的心微微一沉。   这桶还真要盛水的?这无疑将考核难度成倍增加了。   然而没有人有异议,所有考生都规规矩矩到了小溪边开始打水,只不过很多考生都开始犹豫要打多少水才合适,打多了行动起来肯定受限,打少了又怕有所颠簸没法补充。   施青霖在人群里却是极少的没有什么犹豫的,他只是轻轻将桶贴近水面,盛了浅浅的一个桶底而已。   范家和赵家传人则都是盛了半桶,刘重湖没有试图和任何人结伴,一个人走到小溪边装了大半桶水,很多,也很沉,但在他手里似乎并没有什么重量。   袁来和谢采薇一起来到溪边的时候,谢采薇忽然用很低的声音说道:“盛小半桶,记住,要抓到一尾小鱼放在桶里!”   他们距离很紧,谢采薇声音又极低,倒是没有其他人听到。   袁来一愣,但是很快就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地蹲了下来,盛了小半桶水,然后目光在溪水里搜索起鱼儿来。    第六十九章【初入小世界】   溪水清澈,可以看到水底的光滑石头以及细沙。   这种水里当然不会有太多的鱼,即便是有也很小,袁来搜寻了一阵忽然眼睛一亮,在一个隐蔽的石缝里正巧有两只拇指大的金鱼停驻不动。   他用眼神点了点那两条鱼,谢采薇心领神会,两人的道桶互相转了个方向遮挡住了飞快探出的两只手。   一人一条,扔在桶里而后齐齐起身。   袁来没有急着询问这是为什么,而是神色淡淡地随着众位考生按照北宗修行者的指示提着道桶沿着石阶向上攀登。   石阶有千级,初试的时候只走到一半,半山腰上便进入考房,这一次是要继续向上。   小世界据说是大修行者自行创造的一片空间,袁来理解为类似一世的那片白云天宫一般的小天地,总归是块神秘之地,具体在哪他也不知,只能慢慢向上攀登。   石阶很长,考生们又都不是天生神力都不敢走得太快,且手里还有装着水的道桶,走得快了也怕水洒出,太慢又难免手臂酸痛,好在能走到这一步的都不是草包怂货,自然不会傻乎乎地抱怨。   一路无声,当第一个考生越过了初试考房的高度之后,他只是向前迈了一步,他的周身就荡漾起了一阵水波样的波纹,随后整个人就消失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袁来吃了一惊,瞬间便反应过来这便应该是进入了复试的那片天地了。   修行者们并非是一个个单独进入的,而是三五成群,大抵上走在一起的都是早就结为同伴的,一同进入当然会有个照应,结伴的比较多,落单的也不算很少,刘重湖就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没有与人结伴,尽管这两天他收到的拜帖已经有厚厚的一叠。   他提着最多的水,但是行走的丝毫不慢,袁来和他先前在山脚依然见过面,只是刘重湖没有上前的意思,袁来也不打算和这位天才走得太近。   这倒是让山下许多人很是不解,按照他们所想,既然袁刘二人都是出自沈城一地,既是同乡当然是应当互相扶持的,可惜两人没有如他们所愿。   当袁来越过初试考房的时候,他果然察觉到了空气中的一阵波动,只觉得周身从一团刺骨透寒的凉水中穿过,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眼前的景色顿时就变了!   他出现在了一块草地上,谢采薇正站在他的身边,少年少女都是第一次进入这等地方不由恍惚了一阵,举目望去远处是连绵的青山绿树,天空碧蓝,有成群的鸟雀自山中轰然飞起而后消失无踪,空气很清新,感觉十分奇妙。   “这就是小世界?”袁来奇道:“好像和外面没什么不同嘛。”   谢采薇闻言道:“我虽然从未进入小世界,但也读过相关的书,这片世界算是很稳定的了,面积也足够广大,这样的小世界即便是四境宗师级的大修行者恐怕也无法创造出来。”   她充满了赞叹地环视一周,似乎深为这等造物神奇而震撼。   此时这片草地上已经站了不少考生,也不时有考生忽然出现,众人都没有吵吵嚷嚷,而是互相都很自然地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一些先到的考生甚至都已经开始选定方向离开了。   考核刚刚开始,还没有人试图这么早就掀起纷争,初始的这段时间很和平。   “我们去哪?”袁来看了眼远方,不是山峰便是树林。   谢采薇默默摇摇头,低声道:“随便哪个方向,先离开这里。”   袁来点点头,两人随意选了个方向就提着道桶离开了。   作为初试大出风头的二人一举一动自然引动其余考生的注意,有心思活泛的已经开始思考是不是要跟上他们的脚步,但更多的则只是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范黄甲与几个考生从波纹中出现,正好看到袁来两人离去,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们远去的背影,然后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危险的笑容。   “但愿你们不要有所收获,否则……”   范黄甲挥了挥手,道:“走!”   他也随意选了一个方向离开了这片草地。   ……   ……   绕过一个低矮的山丘,等袁来回头已经看不到其余考生的时候,他才停下来脚步。   随手从一棵树上折断一根细树干在松软的土地上挖了两个浅坑,他和谢采薇这才将道桶放下。   看了一眼桶里的鱼,还好,都还游得挺欢快。   “抓鱼做什么?”   袁来问道。   谢采薇揉了揉手腕,环顾了一遍周围环境,而后道:“这是一个小技巧。到终点的路很远,复试的时间也很长,这个小世界里的时间和外面不太一样,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呆的时间可不止几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不知晓会遇到什么情况,桶里的水总是会洒的,但是有个小技巧可以让我们省去找水的烦恼。”   “什么技巧?和鱼有关?”   谢采薇点点头,道:“道果有不同的属性,每一种属性都有特殊的效用,我知道的是如果将水属性的道果放在桶里,再加上一些水里的生灵,就会产生一些奇妙的效果,具体的我也没有亲眼见过,等之后咱们找到水属性道果就知道了。”   “我没见其余考生有这么做的啊,他们都不知道么?”袁来好奇道。   “……这个技巧是昨晚我爹爹来告诉我的。”   “我懂了。”袁来叹了口气,当初初试的时候他就知道那谢灵运有意地泄题给自己女儿,这次复试又是这样,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这种外挂是不是对其他考生不太公平啊?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去找水属性的道果?”   “恩。”少女点点头。   “那东西……怎么找呢?”   “我有办法。”谢采薇自信满满道。   袁来咧了咧嘴:“又是你爹告诉你的?”   谢采薇难得地白了他一眼,道:“是我读书读来的!”   她继续说:“要想找到道果其实并不难,首先我们要知道道果究竟是什么。你既然解开了那道附加题应该已经感知过题里包含的道韵了吧,其实道果就是一种天道规则凝成的结晶,它有不同的种类,也有不同的品质,每一个道果里都含有一种规则,要想找到它们就要从这种规则入手。”   谢采薇缓缓道来,此时此刻像极了一位授业解惑的教书先生。    第七十章【第一颗】   道果大抵上有三种来源。   天生地养自我诞生凝结的、修士寂灭时候结晶所化的、修士修行感悟凝结的。   此三种品质上并不一定说是哪个更高,天地自生的最少但相对驳杂,修士寂灭所化的类似舍利子的道果也不多但品质较高,至于修士修行过程中感悟凝结的最为多见质量也相对低且纯粹一些。   “比如说有修士观雷霆,悟得雷霆之道,便有机会凝结出含着这种规则的道果,品质好坏由修士境界决定,道果不唯一,大道三千是虚数,实为无数种,所以说道果的种类也应当是无数种不可计清,道果也分属性,由火而生的自然就是火属,自水而生的当然即是水属,大抵上分为五行属以及不在五行中的其他门类。”   “一般来讲有属的道果都会生长在与其属性相关的环境中,比如水属性的道果一般生在湖畔之地,木属性道果在林中,至于不在五行中的道果则没有太多的规律。这片小世界里的道果应该是北宗人放置好的,不过就算并非自然生长而是人为的,依旧要遵照这个规矩,若是将水属性道果种在旱地里那定然是不能存在的。”   谢采薇侃侃而谈,袁来点头道:“那么咱们要先找水属性的道果就要先找河流了?”   “恩。”少女点点头。   袁来看了看周围,这里是一片小树林,远处都是翠绿山峰,视野很差,也不知道哪里才是河流。   “怎么找?”   “用心找。”少女闭上了眼睛一本正经道。   “怎么用心?”   “你的悟性那么好,试试就知道了,静心凝神。”说罢,谢采薇已经彻底闭上了眼睛,身周忽然一种宁静的意境降临,这种突如其来的宁静让袁来一怔,让他回忆起了王谢家中间的那个院子,以及院子里那尊曾让他生出亲近之感的石雕——堂前燕。   当人步入堂前燕的周围心就会静了,谢采薇从小就住在那只燕子的羽翼之下,心境早就和堂前燕的宁静融为一体,袁来看得出,她正在试图吐纳冥想,这是每个修行者最常做的事情,也是能让心最容易地变得敏感的方法。   “用心?”   袁来回味了一下这个词,而后也闭上双眼,慢慢地将脑海中关乎考核的事情都通通移出心灵,灵台清明,则心明眼亮,可见天地细微。   吐纳冥想之时,修行者可用心眼观察到天地间游离的元气,那些元气是拥有色彩的,不同的色彩代表了不同的属,当他们的心静下来的时候,就能察觉到不同属性的分布。   林间微风穿林而过,自远处不知名的某处而来,那道风里有水汽存在,当心乱时无人会察觉,当心静时,再无人会忽略。   袁来闭着双眼,左胸的心脏中血气缓缓浮动,右胸之中金黄色的小心脏富有节奏地脉动着。   两颗心的节奏有所不同,但总会有某时刻的共鸣,当共鸣震响的时候,就打开了一副画面,他仿佛看到了在某个方向的一条山涧里有一道清泉涌出,水流温和源源不绝,泉眼就裸露在两块山体巨石的夹缝中,而在泉眼正上方一块晶莹透亮的看不清形状的小晶体在不停地被水流冲刷翻滚……   泉边竟然还有一棵树,树上有粉红色的花,不知品种,但花朵粉嫩,偶尔有风拂过,花瓣飘零,落入水中。   ……   站在林中的少男少女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找到了!”   两人是一起说出这句话的,但是含义却不同。   谢采薇说的是她找到水源了。   袁来说的是他找到道果了。   但好在他们指出的方向是同一个,袁来不知道自己能“看”到道果的本事是多么与众不同,他还以为这是大家都能做到的,所以他什么都没说,两人拎起道桶相视一眼便穿过山林向目标走去。   ……   刘重湖是最后一个进入小世界的,他提的水最多,但是他当然不会被这点分量所拖累,之所以最后进入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和其他人走一路。   无论是川南还是西陵的大家族都不是他想要结识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任何人结伴,并不是他人缘不好也不是他看不起人,那只是因为他自己有自己的骄傲,就像他在路上和袁来说的那样,他几年前就可以来考了,但是他却一直等到了今天,为的当然不仅仅是通过考核,而是拿到一个让他自己满意的成绩。   他觉得如若与人结伴,那就算得到了再好的成绩他都不会满意的。   所以他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进来的时候那片草地上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他一个。刘重湖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这个世界,然后他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看着这片草地出神,忽然他闭上了双眼,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   只是睁开眼睛的同时嘴角已经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刘重湖向前走了三步,然后小心地扶着道桶不倒,蹲下身子用空余的一只手拔下了地上的几根草,一根一根地拔,等拔出十几根的时候就裸露出了小半个巴掌大的空地。   他用那张淡黄色的布将手指包裹住,轻轻探入土中,没有深入,只是一挑,一枚椭圆形的淡绿色的晶石就跳了出来。   “这就是道果了吧。”   他轻声自语,好奇地拿起来观察了几眼,然后随后扔到了桶里。   “扑通!”   砸起了一个水花。   “人啊,总是会下意识忽略眼前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起身提着大半桶的水随意选了一个方向慢慢行去。   ……   ……   袁来蹲在石头上,好奇地看着泉眼上漂浮翻滚的小晶体,它是水滴形状的,有半个巴掌大,波光粼粼的确很好看。   “这就是道果?”他问道。   “应该就是了吧。”谢采薇没办法像袁来那样不顾及仪表地往石头上一蹲,所以尽管好奇也只能远一些地站着看。   袁来小心地拿出淡黄色的布,探入水中很轻易地就将这颗道果捞了起来。   “这么容易,我还以为还有什么守护的灵兽之类的需要打走呢。”他咕哝了一句。   谢采薇没忍住笑道:“灵兽?那可是极其稀少的生物,哪会那么容易让你遇到。”   “行了,这就是一颗了,嗯,女士优先。”他说了一声轻轻一甩手腕,那颗水滴形状的还散发着淡淡水蓝光芒的晶体就跳进了谢采薇的道桶。   桶里的鱼儿陡然一惊,随后竟然径直向那颗道果游去,用鱼唇亲吻了一下,随后便开始绕着它盘旋游动。   而就在这时道果光芒忽盛!桶里的水面竟然在鱼儿盘旋之中快速上升……    第七十一章【去那座山摘果果】   屠苏用手抚摸着面前的一只青花瓷碗,碗中没有水,却盛着一片荧光。   “都进去了?”他问。   “都进去了。”大执事回答道。   屠苏颔首,转而叹道:“每次复试都要见血,真是有些厌烦了。”   “难免的事情,”大执事笑了笑,忽而道:“对了,施尚书先前递来帖子,说要见您一面,您不在我就替您挡了。”   “施尚书?”   屠苏皱眉道:“他有事怎么不在朝上说,反而绕路来北宗?他说了什么?”   四周没有人,两人也不必有太多忌讳,大执事说:“施尚书的意思是,想请您帮个忙,他说有个考生品性低劣,北宗是陛下一张脸,得小心着不能让一些小人进来抹黑。”   “哦?”屠苏饶有意味地咀嚼了这段话,笑道:“理由这么冠冕堂皇还需要请我帮什么忙,直接按照规矩向执法院递一份折子不久行了?施尚书这两年倒是越来越不干脆了。”   大执事作为屠苏的部下与施尚书本就不是一派,自然也不会顾及什么,坦然笑道:“院长明鉴,施尚书那话儿也就是听听就好,主要的意思还是想请您帮忙把一个考生拦在北宗外面。不过,我觉得他是白来一趟了。”   “为什么?”   “因为,他想要您扔出去的那个考生叫袁来。”   屠苏一怔,随后恍然大悟,气道:“他这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那可是我亲手批的初试第一!想要我不收他?真是可笑!”   屠苏言语间毫不顾忌,他的身份、背景也的确不需要顾及一个尚书的脸色,不过刚说完他就皱眉道:“不过,他为什么要和袁来过不去?”   大执事道:“施尚书倒是真未必知晓袁来是初试第一,他向来也对这个不太关心。至于为什要和一个考生过不去……他倒是没说,不过我倒是听到了一些闲话,似乎施卿卓的那个原未婚夫就是袁来。”   屠苏一时惊讶无语!   他毕竟身居高位,虽然施卿卓是他的弟子,卢掌茶的事情他也知晓,但是从始至今他从未关注过施卿卓原本的未婚夫究竟是谁。   尤其在知晓那份本就“年久失修”的婚约已被男方终止之后,他更加没有心思去关注那人究竟是谁。   也得益于袁来从不想将这件事难得满城皆知,这种家丑至今也只是在京城的小范围内流传。   “没想到是他?”屠苏苦笑一声,颇有几分世事难测之感。   “怪不得施家不想让他上山,这是生怕袁来不死心啊。”他摇摇头叹道,心里却并无太多波动,他对这个沈城来的少年还是很有好感的,并且对方还有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悟性,这等人才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种小小因由就推出门外。   事实上按照屠苏的想法,就算是袁来在复试中失败他也要想办法把他招收进来。   毕竟……这片大陆上除了北宗还有南宗……   ……   ……   第二颗水属道果是在另一条河流中寻到的,这样袁来的桶里也终于有了一颗。   “看样子并不很难找嘛。”袁来轻松地说道。   谢采薇有些疑惑地道:“虽然这片小天地中肯定被放置了许多枚,但是咱们也未免太顺利了一些吧。”   的确太顺利了,尽管他们一同静心可以隐约察觉到水源的方向,但是河道那么长,而道果千奇百怪大小不一,要想找出来也要费许多辛苦,而他们却似乎只是简单地选了一个位置随后便找到了。   如果这是运气,那未免也太好。   袁来看着面前的一条峡谷中的河流,感受着身体中两颗心的跳动,没有做声,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自己和谢采薇的不同。   自己似乎是能更准确地找到道果,这当然是得益于一世的那枚心脏。   “或许是运气好吧,接下来怎么办。”   袁来轻轻将话带过,问道。   谢采薇看了眼脖子上的挂坠沙漏,沙漏流得很慢,看样子富余的时间还很长。   “时间还很长,继续找找吧,从我们进来大概才过去不到三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想必其他考生也收获有限,这时候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冲突,比较安全。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单纯属性的道果相对好找,必然会很快就会被采尽,之后就只能依靠运气了。”   袁来点点头,问道:“那去哪个方向?”   “你拿主意吧。”   “我拿主意的话……就去那座山吧。”   袁来伸手指向了远处的一个阳光下隐隐显出淡紫色的的山峰。   他感觉得到,在那里……似乎有一颗好的……   ……   ……   同一时刻在另一片山林中赵西坪默默折断了一断树干,竖掌为刀,那柔嫩的仿佛如女子的手掌边缘亮起了一道细细的金边儿,他轻轻地用手开始劈砍那段树干,渐渐地一把木剑的形状显露出来。   他的不远处两个考生正缠斗在一起,两人明显都修习过一些武技,虽然没有武器但依旧斗得热烈,一招一式暗藏风险,其中一个显得强壮些的一只手护着道桶,只用一只单臂迎敌却依旧显得轻松,元气遍布身躯坚硬如铁石,招式狠辣没有多少修行者的飘逸更多得是杀伐之气。   “西边儿的人啊,就只会用蛮力。”赵西坪轻轻叹了口气,手中的木剑已然成型,他慢慢走过去,没有一丝一毫的隐藏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机,但那护着道桶的考生却明显紧张了起来。   “退下吧,我来。”赵西坪淡淡说了一句,那拦着西边考生的少年就闪身退了下来,只是身上已经有了斑斑血迹。   “赵西坪!只是一颗道果而已,你看上我就让给你又如何?难道非要动手?!”西边来的考生狠声道,只是任谁也看得出他此时的紧张。   赵西坪没有说话,这个与谢采薇同样是书香世家走出的少年此刻脸上显出冷漠,他没有回答而是举起了木剑,剑尖指向了对方的眉心。   这已经就是回答了。   来自关西的考生眼睛一眯,竟然将道桶扔在了地上,水顿时流出,一颗碧绿的苹果模样的道果滚落而出,落在地上顿时便化作一阵青烟消失无踪。   “我不是为了你的道果,而只是想清除一个对手。”赵西坪缓缓开口,随后不等对方先出手便将木剑划出一个玄妙的轨迹。   一记剑招陡然出手!   “西陵落霞!”   如同这记剑招的名字一样,一道晚霞陡然自木剑挥洒而出,绚烂而美丽,霞光极美,却是凛凛杀机!   林间的地上多了一滩血。   正洒在了那颗道果消失的地方。   屠苏看着青花瓷碗里忽然出现的一丝血色,摇头轻轻叹息。   (看到有人有疑问,就说一个剧情上的问题,袁来的前世并不是杀手,他做的恶也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坏事。)    第七十二章【世界太复杂,而你太天真】   “这小世界的地形倒真丰富。”袁来从一片竹林中走出,就看到了一片开阔的平地,面积足有两三个足球场大小,平地中央有稀疏的一小片林子。   就像沙漠里的一小片绿洲,显眼极了。   “小世界里的地形植物随操纵的使用者心意改变不足为奇,就像我刚刚还看到了两种分明不在同一地域的植物竟然生在在一起。”谢采薇笑了笑。   她的心情很好,因为他们的运气实在是很不错。   一路过来非但没有遇到危险反而又被他们摘到两颗道果,这次的要大一些,如钵盂般大,一个土属性的散发着土黄色荧光,一个金属性的表面光滑如镜。   “我觉得那里应该会有。”袁来指着那片“绿洲”。   谢采薇赞同道:“既然设计出这种奇怪的地形,那里又如此显眼,可能性的确很大,过去看看吧。”   说完,两人就奔着那处走了过去。   这片稀疏的小树林的确很寒颤,歪歪扭扭地只有几十棵树,即便是以树的审美也看得出个个生得歪瓜裂枣,走入林中再看看林外满眼的空旷地势,袁来不由有些紧张,这个地形太过暴露,但同时视野也很开阔。   他感觉自己就像站在射击标靶的十环正中心,有一种时刻被人窥探的错觉。   往里走了几步谢采薇脚步一停,袁来抬眼看去就发现了一棵雷击木。   稀疏的小林子中间是一棵被雷霆击打得只剩半截树干,被雷火焚烧得一片焦黑的树。   雷击木断裂的参差不齐的截口是凹进去的,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红一紫两颗拳头大的道果!   两人一走进那道果就散发出紫红两色的光彩来,分外炫目!   “一颗是火属性的,一颗是蕴含雷霆之道的,我们的运气好的有些过分了。”谢采薇叹道。   “我的家乡有一句老话,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运气好你还不乐意?”袁来笑笑就要上前摘下,可是突然谢采薇脸色微变道:“有人来了!”   袁来警惕地向林外望去,只见远处空地上正有两个考生向这里走来!   “两个的话……”袁来正在琢磨二对二的胜算有几分,谢采薇就又道:“恐怕不只是两个。”   的确不只是两个,在另一个方向也有两个考生走了过来。   很巧,但是也理所当然,这个地形的确有些显眼。   袁来修行尚浅,运用元气攻击的法门一种也不会,谢家从来没有人踏入修行,谢采薇即便是学过几种身法也是大多作为防身的手段,外人不知,他们二人却心知肚明,在初试上大放光彩的两个人其实若是真刀真枪地与人相对恐怕也就是炮灰之流。   “离开是来不及了。”袁来有些严肃道。   “不用离开,我有办法可以藏一藏。”谢采薇道。   “藏?”   “赶快摘下道果,我会一种道法可以暂时让他们看不见我们。”谢采薇眼看对方越来越近,也有些焦急,再走进些恐怕他们两个的身影就要被看到,那时候想藏恐怕都不容易了。   袁来上前先摘下了那颗紫色的道果,之后却犹豫了一瞬,果断放弃了摘另一颗。   “那颗先别摘。”他飞快道。   谢采薇虽然疑惑但也明白袁来不会平白无故这样做,便点点头,飞快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小物件,那是一只袖珍版的堂前燕,质地似玉非玉,似金非金,她将其向空中一抛,元气自指尖点出进入那只堂前燕,顿时它仿佛活了一般扇动翅膀,浑身散发出光芒!   “来!”   谢采薇忽然伸出小手探向袁来,袁来微怔便伸手扣住了她的手,此时堂前燕在空中三起三落后降落在了谢采薇的肩头。   顿时,一阵元气波动笼罩了二人,在外人看来他们仿佛是瞬间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四个考生几乎是同一时间进入了这片稀疏的林子。   又几乎是同一时间在雷击木前停住,四人面面相对,警惕地肌肉绷紧,然后他们同时看到了那颗唯一的红艳艳如火的果实。   袁来用眼神向谢采薇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我们先离开吧。   于是他们就牵着手,小心地走出来这片林子,当少男少女的两双脚刚刚踏出树林范围的时候,他们的背后就传来了一阵打杀声。   谢采薇一直以为复试才开始不久,还不会有争斗,但袁来却从不这样认为,他知道,这并不是一场游戏,而是关乎很多人切身利益的考核,那么当它开始的时候,争斗也就已经开始了。   就像赵西坪,他的逻辑就是并不需要让自己的道果比其余人多,只需要让能到达终点的人变少,自己的胜算也就自然变大。   当打杀声响起的时候,谢采薇的手就是一抖,她的小脸有了一瞬间的苍白,袁来沉默不语,手心微微用力,他感受到了这个女孩手指瞬间的冰冷,也希望让她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暖。   世界从来都不是安乐屋,有人的世界里就是丛林,不会是藏满了书籍的小楼,书里记载一场战斗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两笔,但是其间包含的诸多含义却只能身受,不可言传。   ……   ……   等打杀声结束的时候,袁来独自转身去察看结果,没有人死,只不过有了不少的鲜血也栽倒了三个人,剩下一个所剩战力不多,袁来一拳一个把四个人通通砸晕然后怀着复杂的心情将他们并排摆放好,摘走剩下的那颗道果,回到了陷入沉默的女孩儿身边。   “扑通!”   谢采薇的道桶里又多了一颗道果,她看了它一眼,总觉得这红色不像是火焰更像是鲜血。   她本以为自己读了那么多的书,通透那么多历史上的争权夺利龌龊和争斗,可以很坦然地面对,但是她此时才发现自己依然太脆弱,就像她院子里的牵牛花,说碎也就碎了。   这次仅仅是坐山观虎斗或者说是做了一把渔翁就让她的心情沉重了起来,这让她不由得开始想起爹爹,想起自己,想起修行。   “袁来,你说……我是不是把修行想得太简单了。”她忽然扭头问道。   来自沈城的少年咧嘴露出一嘴雪白牙齿,笑道:“不是你想简单了,而是有人掺和的事情总会变得复杂。”   “走吧,咱们得快点找了,我看着天快黑了。”袁来说道。   这小世界的时间很奇怪,似乎和外面并不同,才短短几个时辰太阳就从头顶滑落了西边。   “恩,走!”   “去哪?”   “你拿主意!”   “行,那就……那边吧……那边花儿挺好看的……”   (写这几章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想起玩我的世界和生存战争两款游戏的场景,一种即视感扑面而来2333)    第七十三章【最差的选择】   在天黑之前,袁来又找到了两颗属性未知的道果,北宗在小世界中放置的道果很多,但考生更多,虽然随时有考生受伤不得不退出这场竞争,但争斗中消失的道果总要更多些。   加上每颗道果分布距离都相对很远,进入的几个时辰大半倒是都耗费在走路上了,提着桶所以无法奔跑,这让袁来有些无奈,那种明明感应到远处有道果却无法摘得的感觉有些像猫挠心肝,痒痒的。   夜幕忽然降临,仓促的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夕阳忽然间坠落,这片小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空中竟然也有星宿,但却没有月光,星光下最多只能做些简单活动,再想行路不太现实。   除非燃起火焰,但这种行为怎么想都欠缺智慧,特别是对于没有强大力量的他们而言。   “休息吧。”   谢采薇情绪有些低落,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袁来无法看透她的心灵也不是心灵导师于是也束手无策,只能道:“那我搭个帐篷吧。”   “不用,山里气寒,睡在地上容易生病。”   “那住在哪?”   谢采薇默默将手指竖起,向上指了指。   “住天上?”袁来调笑道。   “住树上。”   小世界里的地形的确是人为的,各种千奇百怪的树木花草也胡乱生长在一起,谢采薇凭借着记忆在星光下摸索前进了几百米,而后找到了一种奇怪的树。   这种树很高大,有数十米高,但是它却仅仅生长着很少的叶子,巨大的足足有一人大小的叶片让袁来很是惊讶了一番,这是种他从未见过的树种,按照少女的话两人各自折下一片树叶,袁来赞叹地抚摸着巨大叶子的叶脉和纤维,只听谢采薇静静道:“裹着它在树上睡,可以抵御夜晚的寒气。”   “我从没见过这样大的树叶。”   “我也第一次见,不过书里写过。”谢采薇选择了一棵粗壮的大树,爬了上去将整个身子用巨大叶子包裹住,将自己安置好,接着就开始看着夜空发呆。   袁来爬上了相邻的一棵,颇觉新鲜地躺好,再然后便陷入了沉默。   沉默并非他的本意,这个情境下理应点燃篝火,再烤热一些食物,聊聊天,但是此时没有篝火,吃的也只有路上采的野果,至于聊天……   “你睡了么?”袁来轻轻问道。   谢采薇从夜空中收回思绪,回答道:“没有,那你睡了么?”   “你说了一句废话。”袁来指出。   “哦。”   另一棵树上的姑娘似乎并不想说话,袁来本不是个乐于打破安静的人,但他总觉得谢采薇的情绪有些不太对。   于是他硬着头皮说道:“我们聊天吧。”   谢采薇藏在巨大叶子里的头扭了过去,定定地凝视着旁边另一棵树上的少年,夜幕黑暗,袁来却觉得她正在观察自己。   “你想聊什么?”就在袁来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一个轻飘飘的声音飘了过来。   “就聊聊……你为什么要考北宗呢?我听说天下的宗门有很多。”   袁来没有思考太久,就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北宗是天下第一的宗门啊,而且离家也近,考它不是理所当然的么。”谢采薇淡淡回答道,袁来第一次发觉她不仅仅是个书呆子,而且就连声音都有着一种翻动书页的味道,这在夜里尤其清晰。   “那天……我第一次进你的小楼的时候,恩,你在书架上找书的时候,我看到你的书桌上有很多关于南方的书,我以为你更喜欢南边儿一些。”   这是实话,也是袁来的真心想法,在他的印象里择校这种事地域因素是很重要的。   黑暗中谢采薇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沉默这次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她的声音就飘荡过来:“其实……我的确想去南边看看,不仅是南方,我还想去西边,想去极西之地的千山去看看,听说千山是世界所有河流的源头。我还想去西北,听说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有世界上最蓝的天。还有北方,那道残破长城旧址再往北的地方……你知道吗,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周游世界。”   说完了这些的谢采薇自己都有些意外,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轻易地将深藏在心中的愿望吐露给了一个自己并不十分了解的人。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样并不好,但是,说完之后,她忽然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就像久久压抑的某种情绪,终于得以流露一般的,有了一种舒适感。   “周游世界……恩,挺好的一个想法。”袁来赞同道,这并不让他意外。   “可是,你还是选择了北宗。”他又道。   另一棵树上的女孩儿似乎是笑了一下,很轻很轻,而后回答道:“是啊,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北宗。”   谢采薇的眼神闪动了一下。   是啊,她还是选择了北宗,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这是袁来问的。   “因为……”谢采薇忽然笑了笑,翻了个身换了个让自己更舒服的姿势,缩在树叶里望着天上的星辰,“我想看看这世界,所以我选择了修行,因为书里说修行是最能看清这世界的途径,但是我姓谢,家里能放任我考北宗已经是最大的让步,我不想让爹爹太为难,北宗是皇帝的,谢家……也是皇帝的,我想要是考北宗的话会不会让爹爹的压力小一些,我就在那些人的眼皮底下,不出京城,会不会更好一些……”   袁来沉默,他真的没想到谢采薇考北宗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考北宗才是让你的家族紧张的真正原因?”袁来终究还是开口说道。   “恩?!”   袁来叹气道:“你也知道北宗是皇帝的,那你有没有想过等你入北宗之后该如何呢?如果没有天赋还是好的,若是你悟性不错修行有成那时候就算皇帝想不注意你都不行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皇帝的话,我宁可看到谢家人里出现个拜入其他门派的厉害修行者,也不愿意看到这个谢家人出现在北宗!”   谢采薇一怔,她开始有些不解,然后细细一琢磨袁来的话忽然发觉似乎真的是这样!   她若真的拜入北宗后,不出头还好,若是修出名堂来该如何?皇帝会放心让帝国最大文臣世家的子弟在北宗结交其他修行者么?   到那个时候,恐怕才是真的对谢家不利的!   她想了又想,心中陡然不安起来,这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先前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她只天真的以为自己只要不跑出京城修行就会让关注这件事的人心安,却从未想过自己修行有成后要面临的境地。   “所以,你来考北宗,可以说是除了考南宗之外最差的选择了。”   另一棵树上少年的声音传了过来,如此总结道。    第七十四章【在风中】   谢采薇想了一整个晚上,不知何时昏昏入睡,等天亮之时她爬下了树,然后郑重地将道桶递给了袁来,道:“我决定了,不考了。”   这个决定如果传了出去不知道要跌掉多少眼球。   初试第一,青史上首位考卷满分的考生决定要弃考,这种事情太出人意料,就连袁来也吃了一惊,道:“真想好了?这就不考了?”   谢采薇点了点头,很坚定地道:“你说得对,我若是入北宗才是麻烦,不如不入。”   “其实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就当我昨晚的话没说过。”袁来真的没有料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让她萌生了这样的念头,秉信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人生哲学的袁来深切地觉得这样太可惜了。   “我想的很清楚了,你不用劝我,还有几个时辰沙漏就要流尽了,咱们的运气一直很好,没有遭到伏击,如果我退出将道果给你,你很有可能夺得首名,这是我乐意看到的。”谢采薇执拗道。   “北宗是大陆第一宗门,你弃考的话,又要去哪里?”   “大启可不止南北两个宗门,我还没想好要考哪个,但是我想选择还有很多。”谢采薇神色平静。   书读的多的姑娘不只是有些天真,更有一种九匹车架都拉扯不回的执拗劲头,袁来定定地看着她,从那双眼中看出了和那天她凝视谢灵运一样的坚定。   袁来叹了口气,道:“复试还没完,还有一大段路要走,你总不能就这样扔下我一个吧?”   “好,那我就再陪你走一程怎么样?”谢采薇笑着将递过去的桶又拿了回来,然后道:“我的事情你不用管,接下来还有几个时辰,我看了地图,按照我们的速度现在开始就应该向终点进发,别愣着啦,走吧!”   ……   ……   没有人知道谢家的姑娘已经决定弃考,很多人依旧将她视作大敌。小世界里当黑夜过去之后,争斗也变得多了起来,时间不多了,寻找散落的道果已经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最直接最高效的方法当然是抢。   小世界的山林中不时发生战斗,虽然一境修士的力量万万没法做到焚山煮海,更别谈触及这片世界的稳定,但不时断裂栽倒的树木以及轰隆的爆裂声响依旧让人心惊,那些身有攻击道法的入一境已久的考生所能造成的破坏力是袁来无法想象的,在对元气的利用上他现在才发觉自己只是个彻头彻尾的菜鸟。   袁来和谢采薇极其小心谨慎地避过了一场又一场争斗,然后也摘了一颗又一颗道果,道桶里的光芒已经变得五彩缤纷,他们也越来越接近终点。   屠苏在北宗千级石阶的最顶端安然静坐,小世界里已经过了一个日夜,而外界只不过是流逝三五个时辰。   青花瓷碗里的荧光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的血色,这让屠苏不很开心,但历来北宗考核从来不免见血,只要不出人命就已经是庆幸,修行者的世界里当然不是野蛮的杀戮但刀兵相见也是常有,死亡在修行者看来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探寻大道旅途的一次沉睡,他也只能心头微微怜悯,而后便看了看时间,静候佳音。   “再往前,就是一片旷野。”袁来看着地图,声音低沉了下来。   “那里地势开阔,一览无余,没有办法绕过去,而且它是越来越窄的,想要到达终点就只能光明正大地通过这片空地,我们躲避过了很多次,但是这次不好躲了。”谢采薇担忧地看了袁来一眼,道:“如果径直走过去,肯定会遭遇凶险。”   袁来抿了抿嘴,他一路行来已经看到过许多考生的战斗,差一些的还好,只是身手的对决,但是对于那些已经掌握了一些攻击法门的考生,他肯定不是对手。   就像赵西坪家传的剑诀,一境的修为已经足够攒下能够发挥剑诀威力的真元,当那剑诀施展出来的时候他若是对上恐怕只能引颈。   袁来找到的道果已经足够多,根本不需要去与人争抢,但是他不得不防被人来抢他。   “时间还有不少,找个视野好的地方,先看看在那片旷野上有哪些人在。”袁来做了决定,然后他选择了一个山头。   当他们二人登上那个山头的时候,果然就将那片旷野小平原收在眼中,站的很高,这里的风也就大了些,或者说今天小世界里本就风大,呼呼风声吹起了他们的头发和袍子,谢采薇有些享受山风吹拂,目视远方,就看到了终点。   终点就在旷野的那头,一片平台上,正对着他们站立的山顶,有一群北宗修行者正等待在那里。   “那就是终点。”她说道。   “看到了,不过……想过去可不容易啊。”袁来笑了笑,看到了旷野上刚刚结束的一场战斗,以及栽倒的几名不知名的考生。   从这里看来,那些考生就像一群大蚂蚁,或者是黑点,不断有黑点从这一侧向对面走去,同时也有四面八方的危险袭来,山里没有凶兽,没有邪修,有的只有人,敌人。   然而黑点是前赴后继的,获胜的或许会继续前行不理他人,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开始捕猎他人,胜的越多的,也就是最厉害的猎手,也终会成为很多人的猎物。   一阵山风吹来,少男少女的道桶被吹得震荡,水洒了出来,但桶中鱼儿游动,失去的水就会再次被填补。   他们的衣服猎猎作响,像战场上的旗子,风吹得他们站立不稳,于是袁来坦然伸出手拉住谢采薇的小手,一起抵御山风。   他和谢采薇挨近了一些,这让少女有了瞬间的脸红,但袁来没有注意而是忽然指着山下的旷野道:“你看,这是什么?”   语气有些异样的兴奋。   谢采薇不解地摇摇头,问:“是什么?”   袁来忽然笑道:“这!就是江湖!”   人的江湖,修行者的江湖,有争斗的江湖,江湖也是河山,也就是天下。   袁来口中说的是江湖,心中想的却是天下。   这,就是天下!   尽管那些拼斗的还只是少年,但那也是天下,争斗不休,战斗不止,永无止境,永无安宁的……天下!   谢采薇发觉了身边少年的异样情绪,她体会不出那种情绪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心情忽然舒爽起来,情绪是会传递的,她因身边的少年的兴奋而兴奋,因他的情绪而开怀,迎着风她笑道:“现在你要想的可不是江湖,而是……到底要怎么过去?”   似乎唯一的方法就是走过去,但其余人会让他舒舒服服地走过去么?当然不会。   最起码,守在下面的范黄甲不会。   “我想……我有了个主意,可以试一试。”袁来看了看天,眼睛里闪烁异样光彩。    第七十五章【旷野上】   范黄甲的道桶里五彩缤纷,煞是好看,他在地上挖了一个浅坑,从天亮的时候开始将自己的道桶稳稳放在坑里,直到现在再也没有移动过。   而桶里的道果数量一直在稳步上升。   他站在到达终点的必经之路上,安心等待一波又一波的敌人。他的两个手下已经分别受了伤,胸口衣襟上有血,最开始的鲜血已经干了,如今的是新染的,还带着温热。   “你们怎么样?”   范家少爷慢条斯理问道,这副派头和人前的粗莽大相径庭。   两个范家供养的考生抬头,互相看了一眼,回答道:“少爷尽管吩咐!”   范黄甲叹了口气,斜眼看了看他们二人的伤势,他们也只不过是不到二十的年纪,筋骨亦不够坚韧,几番战斗伤势已重,再撑也是能的,但是范家少爷也有善心,或者说是一丝丝不忍,于是他对强撑着的二人道:“那就给我好好护着道桶,接下来看少爷我表演。”   范黄甲自打入小世界以来出手的次数并不多,当然这也并不是说他多么强大轻易不露本事,就算他从小武学根基稳固,又有元气支撑也不过还是个半大少年,真正不出手的原因大抵上还是因为矜持。   没错,就是矜持。   矜持让他并不舒服,看着其他人打打杀杀范黄甲手心很痒,拳头更痒,所以等围绕在他身边的同伴们受伤的受伤,离开的离开之后,他决定亲自上阵。   先前遇上的几个考生都并非大敌,所以他没有机会出手,事情就已被两个手下解决,而如今……   他摘下了脖子上的沙漏,时间所剩不多了,他所看重的几个人还没有出现,那定然就是在后头,越往后戏码就越重,登台的角色就越厉害。   “赵西坪、刘重湖、谢采薇、袁来。”他念了一遍这四个名字,他们是初试里排名在他头上的几个人,也是他最在意的几个人。   而直到如今,他却一个都还没有碰到,范黄甲在天黑下来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等天亮的时候他迎接到了第一位来客,然后那个到来的考生桶里的道果就搬家了。   范家少爷开始驻足,远望,等待他的第一个对手。   一个身影在他的视野里渐渐清晰,那人是从山林中走出来的,步伐很稳,速度不快不慢,从山林中走出,到踏入这片旷野平地没有丝毫犹豫,那人也没有丝毫绕圈子的想法而是笔直地向范黄甲站立之地走来。   “刘重湖。”范黄甲念出了这个名字,进入复试之前他认真地记住了每一个值得重视的竞争对手的容貌。   来的真的是刘重湖,他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也是最后一批接近终点的,他的脸色很平静,看到范黄甲后停下了脚步,站的却笔直。   这位沈城天才的脸色没有变,范家大少的脸色却变了,他先是看到了刘重湖道桶里浓浓的光芒厚度,只从那光彩厚度看来甚至比自己的还要更浓郁!   他心一动,眼里露出了一丝贪婪和更多的忌惮。   当他看到刘重湖的衣衫的时候,他的忌惮就又轻了几分——刘重湖受伤了。   他的衣服不少地方都破碎了,尤其是道桶另一侧的整只袖子都已经碎裂不见,他的胸口也有血,不多,只有几滴,但是和他有些苍白的脸色相对比显然透露出了一个讯息,他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很好。   “你在等我?”刘重湖问道。   “算是吧,其实我比较希望等到的是赵西坪。”范家少爷笑了笑,不很紧张,既然对手看样子已经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战斗,并且这般狼狈,那他自然就更不需要紧张,尽管听说对方是被人称之为妖孽的天才,但他一直觉得天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范黄甲见的多了。   刘重湖摇了摇头道:“那你等不到他了。”   “为什么?”   “不久前我和他打了一架,然后……我现在走到了你的面前。”刘重湖淡淡回答道。   范黄甲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本来放松的双腿也重新紧绷,而心中的反应则最为剧烈!   赵西坪败了?败给了这么个他并没有听过的人?怎么可能?   是在说谎?他心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质疑,因为在范黄甲看来西陵赵氏作为和自家一般的大氏族当然是人才辈出,而赵西坪,那个显得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当然不可能是个废物角色,事实上就如同他所说的,他在等的其实就是那位赵氏传人,因为范黄甲对他最为了解,也最为重视!   谢采薇是个小姑娘,他从心里不太看重,而袁来和刘重湖对他而言是一样的陌生,只是知道这来自沈城的二人并非大家族后人,这让范黄甲轻视许多。   即便在初试中这两人都压了他一头,他却依旧不很重视,因为没有大家族作为后盾就很难在拜入宗门之前学到真正的道法,拥有真正的令人畏惧的神妙之力!   而他有,赵西坪也有,所以他们先天比绝大部分考生更强。   所以他先是质疑,但在看到刘重湖那双镇定的双眼的时候,他的质疑就散了,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考生说的是真的。   刘重湖和赵西坪打了一架,然后他站在了这里,那么不用说,赵家小少爷已经输了。   范黄甲神色凝重地吸了口气,而后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总之既然你来了我就得和你打一场。”   “好。”   作为沈城的天才,刘重湖很高冷地吐出了这么一个字,然后他就将道桶放在了地上,尖尖的桶底遇到土地竟然生生地压出了一个足矣固定自己的浅坑。   刘重湖的手不知何时探入道桶之中,他没有去触碰道果,而是抓起了桶里的水,一阵元气波动隐隐浮现,咔嚓咔嚓桶里的水竟然开始结冰,确切地说是结成了一个细长的如剑如刀如棍棒的冰柱。   冰柱在他手里,刘重湖将其握于掌中。   范黄甲面色微变,直到此时他才确定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家伙的确已经掌握了某种施展力量的方法,拥有元气的人并不算真正的修行者,只有能够将元气转换为力量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修行者。   刘重湖显然已经是真正的修行者!   “那就不说废话了。”范黄甲双腿分开,身体摆出了一个攻击起手式,他没法带武器进来,也懒得临时找物件代替,范家传人更喜欢的是使用拳头,武学和修行从来都是一家,他深吸一口气,整个身体都染上了金黄色的光芒。   尤其是一双眉毛,顿时如鎏金笔描摹出的一般,金灿灿如阳光绚烂!   “击!”   范黄甲只吐出来一个字,他这招法绝没有赵西坪的剑诀名字那么文雅,但气魄犹有过之!   转瞬间他就出现在了刘重湖的面前,随之一同的还有一个布满分金裂石力量的拳头!    第七十六章【意料之外】   拳风猎猎!   范黄甲不知是施展了何种步法,转瞬间就向他的对手一拳轰出!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从来不是仿若紫禁城巅,天外飞仙的高来高去,或者当真正的大修行者对决或许真的会显露出震撼心灵的奇观盛景,但可惜他们只是入门级别的小修士,距离不动如山弹指间山崩地裂的境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所以范黄甲的一拳显得没有一丝仙人的气质更多的则是爆裂的力量。   刘重湖没有大惊失色地侧身躲避,也没有刚猛爆裂地迎难而上,而是微微下蹲,手里的冰柱笔直而平稳地刺向范黄甲的胸口。   心脏的位置,那神情就仿佛狙击手将敌人的心脏套入准星。   范黄甲陡然生出警兆,飞快地一个侧步脱离了这一刺,也让他自己的蓄力一击消失于无形中。   “刺。”   这个字是刘重湖刺出之后才吐出来的,正好对应上范黄甲的那个“击”字,然而不同的是范黄甲的击是他所学武学的一式,而刘重湖的刺只是表明他的这个动作是刺,别无它意。   之所以非要说出个“刺”字来是为了对仗工整,他是个读书人,时刻注重文辞对仗。   范黄甲一击不中却没有什么意外,反而是轻松了一些,因为他发现这个对手并没有多么高深的武学基础,如若是一个习武的人迎接他的一拳不会用这种类似“围魏救赵”的方式。   修行者当然不需要习武,但那是在修习道法之后,道法才是拜入北宗要学习的东西,所以最起码在这个时候武学依旧显得重要。   刘重湖没有主动出击的打算,他受了伤,所以被动抵挡伺机而动才是他认为的最好的方式,等范黄甲接下来的一击手臂横扫过来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后退了,后退的同时手中的冰柱忽然以一个奇妙的姿势穿过了他的衣服,刺向了范黄甲的脖颈。   寒气逼人,这不是普通冰块的寒冷,而是元气侵袭,范黄甲不敢大意只能微微侧身避过,接下来提了口气开始围绕着刘重湖展开了一阵猛攻!   刘重湖无奈只能挥舞冰柱成花抵挡,一时间拳柱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元气激荡成环以他们二人的攻防中心为圆心向四方扩散而去,同一时刻这样类似的圆环在这片旷野上并不少见。   袁来和谢采薇从山林中走出,重新登上了那个小山顶,从这里可以看到旷野上激战的两人。   ”那个好像是川南范家的少爷。“谢采薇指着旷野上的一个不断移动的金黄色小人说道。   袁来睁大了眼,举目望去,一境修为下还没有形成神识,但肉眼已非寻常人可比拟,他看了一会儿道:“另一个是刘重湖,初试第三名。”   “他也是沈城的,和你是同乡?”   “是啊,他那人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天才呢。”袁来笑道,而后道:“好了,不要看他们了,下面来看我。”   他们刚刚在山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昨夜看到过的那种奇异的树,在谢采薇疑惑的眼神里,袁来一口气折下来六七片叶子,每片叶子都有一人大小,袁来很费力才卷起来。他们又砍了几株青竹和柔韧的柳条藤蔓,如今这堆东西正堆在他们身旁。   袁来开始修理这些东西,他在地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奇怪的图形,又一边嘴巴里嘟哝着什么同时在地上写下一个个奇怪的符号,神色专注,看样子似乎是在计算什么,然而谢采薇怎么看也看不出那种奇怪符号究竟是什么。   袁来在计算长度,几何,以及应用一部分物理学公式,地上写的除了阿拉伯数字就是英国佬的字母谢采薇当然看不懂,也不需要看懂。   一根根竹子被斩断,藤蔓被作为绳子,而那种奇怪的大树叶则被平展于地,袁来工作的很认真,所以速度也极快,元气包裹下的小木刀极为锋利这让他的工作轻松许多。   当他手里的制造物终于显出形状的时候,谢采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问:“这是……风筝?”   “算是吧,不过我更习惯称呼它为滑翔.机。”袁来笑了笑,解释道。   这当然和真正的滑翔.机天差地别,他没有合金骨架也没有结实的伞面更没有发动机,但是它能用于滑翔,这就足够了。   旷野不过是几百米方圆,袁来相信自己的手艺足以成功。   “所以,你要用这个飞过去?!”谢采薇聪明地直指真相。   “错!”袁来却摇摇头,吸气用力将大树叶们捆绑结实,而后扭头笑道:“是我们,我们要用这个……飞过去!”   飞过去,这就是袁来的主意,如果地面上的路已经被阻截,那么他想或许可以从天空上飞跃。   “我们?我已经决定弃考了!”   “你可是也说过要送我一程的,这就是最后一程!再说了,等到了之后大不了就说不进不久行了,他们难道还能抢拉你入门不成?”   “可是……”   “陪我,过去,好吗?”袁来凝视着她,目光让她忽然无法拒绝。   谢采薇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这个风筝……行么?”   “问题不大。”袁来语气轻松地说出了这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回答,谢采薇忽然觉得这个家伙纯粹就是要拉自己做垫背,死也要找个一同死的。   “那,现在就走?”她问道。   “不,等等,时间还够,看他们在打一会儿吧。”袁来指了指山下,转而道:“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咱们聊聊天吧。”   这句话很熟悉。   “聊什么?”   “就聊……哎你之后到底打算去哪个宗门啊。”袁来貌似漫不经心问。   山风吹拂,谢采薇也放松了下来,她想了想,说道:“真的没想好,大陆上宗门那么多,我想找个顺心的吧。”   “唔,太湖怎么样,我有朋友就在那里。”   “我其实想找个小门小派,安静的,没有纷争的那种。”谢采薇眼神飘远缓缓说道。   袁来摇摇头,道:“小门小派就像海里的杂鱼,北宗就像白鲨,杂鱼说不准一不留神就被白鲨吞下肚去,又哪里会没有纷争?”   他忽然想到了云宗,那个他娘的宗门,想起了陈青子的那封信,忽然发觉自己几乎都要把这件事遗忘。   谢采薇听了笑了笑,忧伤道:“是啊,小宗门又哪里避得开纷争呢,我看了那么多书,有历代王朝的史书,也有修行世界的史书,改朝换代还是慢的,修行宗门的生灭可要比前者快多了啊,这几十年间就有多少宗门断绝了传承?青海宗、钟隐峰、大禅寺、云宗……”   “你说云宗?”袁来眉毛微挑。   “你知道?”谢采薇有些好奇,而后叹道:“这个宗门听说是传承了数百年,大启还没建国的时候就有了,可惜越传承家业越小,大约二十年前又不知怎的触怒了北宗,被一举抹去……”   袁来陡然抬起头,问道:“你说它触怒了北宗?!”   “是啊,书里写的是大约二十年前云宗被北宗的一位大长老抹去的,怎么了?”谢采薇疑问道。   在她眼里,旁边的少年的脸上的光彩忽然褪去,就像听到了一件不开心的事情。   (窝也不开心……)    第七十七章【飞跃】   袁来还记得看过陈青子的那封信后他给予的评价:真是个自私的女人。   他也记得自己对那云宗其实从没有太过牵挂在心上,但是当此时此刻他听到谢采薇说出云宗覆灭真正的推手就是北宗的时候,他很意外于自己的情绪变幻。   这种事情还是没办法毫无在意地无动于衷。   所以,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娘亲的宗门是被大陆第一的宗门灭掉的,袁来并没有探究其中过程缘由的欲望,但是他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就是北宗在某种程度上是他的敌人。   来自父母上一辈的一种因果仇恨,虽然他的灵魂也并非是原本的灵魂,但血肉依旧是那个叫做陈青子的女人赋予的,这种牵连无论如何无法毫不在意,就算他自己的灵魂不在意,但那个原本的白痴一样的灵魂却在此时生出一种奇妙情绪来。   袁来忽然就变得沉默。   云宗的过去未来他并不打算担在肩上,尽管陈青子十分希望他可以将她欠下的内疚做一些补偿,但是他从未考虑过接受,不接受也并非毫不在意,最少在面对覆灭云宗的仇敌的时候,他总不好久这样投进其门去。   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暗暗作出了一个决定。   “怎么了?”   “没什么,哦,他们还在打。”袁来指向了山下。   刘重湖手里的冰柱断了一截,是被范黄甲的掌刀生生斩断的,那一记掌刀真的很锋利,如果斩在人身上可能断的就是浑身筋骨。   范家少爷也并不好受,他的手上除了金色又多了一种颜色,冰蓝,寒气透骨。他的如狂风骤雨般的攻击终于不得不停下,他也会累,也会疲惫,此时他更加的是神色凝重。   “我这下相信赵西坪的却是折在你手里了。”他认真说道。   “哦。”刘重湖淡淡地回应了一声,他的状况比范家传人只差不好,范黄甲的一阵猛攻明显让他疲于应对,最后甚至主动露出一个破绽才算强行让这轮攻击停止,而后果则是他手里断了一截的冰柱以及胸口崩裂开来的一道伤口。   那是剑伤,不过先前被衣服遮盖住了,没有人发现,但此时他遮不住了,崩裂的伤口流出绯红色的鲜血,很醒目。   “你的伤是他留下的?”   范黄甲开始在原地休息,他不是个莽撞的人,和刘重湖的战斗他不会拼命,因为透支力量的后果很有可能是鹬蚌相争,他看了一眼被他绑在手腕上的沙漏,果然如屠苏所言,怎么颠簸都不会乱了时间,细沙所剩不多了。   “是又怎么样。”   “我早听说赵氏的剑诀很厉害,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尝试,尤其听说赵西坪将家中秘传的西陵落霞剑诀修的很有几分滋味,本来还想着能试试他的剑锋,可惜没碰上他,却碰上了你,但是现在我看他的剑诀也未必就像别人说的那般厉害,在你身上不也只割出一道剑伤么。”   范黄甲笑道,语气有些轻浮。   刘重湖抬眼看了他一眼,道:“你想看看么?”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要不要见识一下赵西坪的剑诀?”刘重湖难得地和他说了这么长的句子。   范黄甲用一种奇异地眼神看着他,道:“你不是说他被你打败了么,恩,你应该杀不了他,不过我要是想见识只能等考核结束之后再……”   “不用等结束。”刘重湖吸了口气,这口气牵动了伤口让他痛的微微皱眉,他说:“你现在就可以见一见。”   说完,在范黄甲不解的眼神中,他手里断裂的冰柱寒意陡升!而后那般寒气忽然一转竟变作了一股奇特的剑意!   不是剑,但却有着剑意,这证明这道突如其来的剑意不是来自于宝剑本身,而是来源于人!   确切地说是来源于刘重湖!   来源于……他心中的剑诀!   “你……”范黄甲忽然脸色一变,他隐隐觉得心中不安,下意识地浑身元气激荡身体移动一个守势瞬间成型!   而当他的守势刚刚形成之时,刘重湖眼中闪过一道光华!手中冰柱轻轻一挥斩,身子以一个别扭而奇异地姿势一伏一纵!瞬间就来到了范黄甲身前,与此同时一记剑诀挥洒而出!   “西陵落霞!”   一道晚霞自冰柱上挥洒而出,瞬间就填满了一脸惊愕的范家传人的眼帘,他的惊愕还停留在脸上,身子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将周身元气使出一个不动如山的防守道诀,下一刻一道布匹锦帛撕裂的声音便清晰入耳!   一记剑诀,斩裂了他的衣衫,然后是血肉!   范黄甲惊愕地看到自己胸口的一道剑痕,和刘重湖身上的简直如出一辙!   他忍住痛感,惊怒交加大喝道:“你怎么会我的身法!”   说完立刻又补了一句:“你又怎会赵西坪的剑诀?!”   刘重湖方才接近他的步伐分明是他先前使出的,而这西陵落霞更是赵西坪最惯常使用的一记剑招,而方才……   刘重湖神色不变,只是遗憾地看了看伤势并未过重的范黄甲,说道:“因为我是天才。”   “可是……”   “你还要拦我么?”他忽然问道。   范黄甲一怔,不再说话,只是瞪着大眼盯着他。   他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即便是刘重湖模仿的这剑诀威力不及赵西坪施展的,但胜在出乎意料,他还要继续阻拦么?   刘重湖提起了道桶,而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山林,忽然道:“袁来已经到终点了么?”   范黄甲鬼使神差地应声回答道:“他还没有过来,谢采薇也没有。”   “时间不多了,他怎么还不到呢?”刘重湖喃喃道。   ……   “起来吧,时间到了。”袁来默默站起身来,搬起了巨大的风筝,向旁边的女孩发出了邀请。   “怎么用?”   “把道桶挂在这里,然后抓住这里,不要松手。”袁来将两只道桶好好地拴在大风筝的骨架上,然后他用一根绳子拴住了自己的腰,一双手也牢牢抓住了骨架上的横梁。   “就这样?”   谢采薇俯身将自己好好地绑在这架奇异的风筝上,笑道:“然后呢?”   袁来深吸一口气,恰巧一阵山风吹来,他们站在山顶边缘,脚下就是一片旷野,大风吹散了他心中的最后一点犹豫,他大声道:“跟着我!跳!”   少年少女用力一跃!   巨大的形状奇异的风筝顿时同风骤起!   先是被风卷起,而后斜斜向下轰然飞落!   谢采薇惊得不禁叫出声来!   这声音不经意竟响彻原野,旷野上所有的考生都下意识抬头看去,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一只怪异的大鸟在风中,在天上,自山林高出纵起,斜斜向终点飞去!   当袁来操控着这架风筝度过最初的颠簸,开始以一种优美而平滑的姿态滑过天空白云,跨越山林旷野向终点直直奔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开了嘴!   范黄甲目瞪口呆地看着越过头顶的大风筝,他甚至还能看到上面悬挂的道桶,桶里的水洒落就如同下了一场晴空小雨。   “那是……谢采薇?和……那个袁来?!”   他惊呼出声!   刘重湖怔然地看着那跨越天幕的少男少女,心情复杂。   而在空中,感受着飞翔于空的感觉,谢采薇激动地抓住了旁边少年的手,小脸兴奋的红晕犹如三月桃花,她指着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的终点,喊道:“那里!终点在那里!”   (来自23:38分的更新)    第七十八章【弃考】   施青霖和几十个考生站在一起,惊愕地抬起头看着从天上向这里飞来的那只巨大的风筝,震撼无语,他早在刚刚进入小世界的时候便向终点进发,他的目的从来都只是混进北宗而已,至于更高的名次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所以他是最早达到终点的一批人,十分顺利,无风无阻,而且最为幸运的是即便是他从来没有试图寻找道果,但是在奔向终点的路上依旧让他鬼使神差地捡到了一颗,施少爷已经非常满足了,这样最起码比空手到达终点好看一些,而且未来的待遇也终究会不同。   但等看到那风筝降落,少年少女拎着五光十色的道桶站立于终点石台上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后悔,心想若是自己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多好,那样的话也不至于只有一颗暗淡道果这般寒酸。   袁来割断了身上的藤蔓,又帮谢采薇脱身而出,然后就发现自己二人已经站在了终点的石台上,迎接他们的则是一双双惊诧的眼。   “你们……”一位身着北宗标志性的黑白道袍的修士看了看那架风筝,心道这样古怪的通关方法可真是闻所未闻,尤其是想到驾着这样的简陋东西竟然能翱翔于空,这让他心中大起波澜,浮空那可是仙人手段,非真正的大修行者不能为!   袁来笑了笑,安静地对他施了一礼,然后安安静静地站在了一旁,道:“时间快到了啊。”   沙漏中的彩砂缓缓滑落,距离复试截止也越来越近,不断有考生来到终点,受伤的有之,无损的也有之,收获颇丰的有之,空手而来的依然大有人在。   刘重湖踏入终点的时候吸引了一大片目光,他的桶里光芒灿烂,但他却并无欣喜,而是径直走到袁来身边,说:“你让我很意外。”   袁来对这个家伙并不感冒,眼神闪动了一下,回答道:“哦。”   “你摘到了几颗?”他问道。   袁来咧嘴笑道:“十一颗。”   刘重湖脸色终于露出笑容来,那是种胜利者才有的笑容,他说道:“我比你多些,十二颗。”   袁来很惊讶,他真的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能找到这么多,他自己就算有了感应道果的方法也只是摘了十一颗,刘重湖孤身一人竟然有了更多的收获。   他看了看刘重湖身上的血迹和剑伤,道:“看样子,挺不容易的。”   他一身清清爽爽毫无伤势,所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同情。   刘重湖皱眉道:“我是堂堂正正走过来的,和你不同。”   “然后呢,你什么意思呢?跑过来和我说这些?”袁来笑问。   “我一直拿你当对手。”   “哦,那我很荣幸,可是……我从来没接受你的邀战,而且说真的我又没输给你。”袁来笑了起来,回应道。   “你没接受但是这并不耽误我把你当对手,初试你赢了,但是复试我比你多了一颗,所以我跟你说一声,我很高兴。”   袁来发觉刘重湖越发神经质了,他觉得姓刘的这番话很不要脸很无耻但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他心想你有必要这么实诚这么认真地过来说这件事情么?就只差了一颗道果而已啊,难道还要来炫耀一下?   他正一脸无语,不想旁边的谢采薇忽然提起桶,将自己道桶里的所有道果倒在了袁来的桶里!   这动作出乎所有人的意外除了袁来的意外。   “她这是做什么?!”   “她疯了么?”   终点的考生一阵议论纷纷,对谢家少女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面面相觑!   “我的桶里也有十一颗,现在他有二十二颗了。”她面对刘重湖开口说道。   “你这是做什么?”不知何时屠苏出现在了这里。   谢采薇向这位北宗外院院长大人施了一礼,道:“我要弃考,请您允许!”   “弃考?!”屠苏也是一惊。   而更加震惊的则是其他人,包括刚刚踏入终点的范黄甲也震惊地看着场中少女,没有人知道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一个决定!   她已经摘得了十一颗道果,加上初试的成绩有极大的可能夺得总榜的首名位置!但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选择了放弃?退出?   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场中少女面色平静,她秀丽的眉舒展开来,晶亮的双眸与屠苏直视,坚定道:“是。”   “为什么?”屠苏问道。   他看了眼袁来桶里的二十二颗道果,那绚烂的光彩几乎让提着桶的少年沐浴在了一阵光芒之中。   “请您准许。”谢采薇低了低头,没有解释,只是如此说道。   所有人都知道这请求只是说说而已,没有人可以强迫谁必须入宗门,别说现在距离复试停止还有些许时间,就算是考核结束她想退出也没有人能阻止。   屠苏沉默,而后叹了口气摇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是……既然你要退出,那便退出吧,只是先前榜单的成绩就只能不作数了。”   “是。”她点点头,无喜无悲。   谢采薇向后退了几步,走下了石台,她就站在那里用一种轻快的目光看向了台上的被道果光芒淹没的少年。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看去,袁来也就成了全场焦点。   所有人也都知晓了,既然如此,那此次考核的首名已经尘埃落定,袁来初试第一,复试目前也是第一名,那总榜的位置当然也已经牢牢占住,无人可以撼动!   刘重湖脸色有些不好看,不是蕴怒而是一丝不甘,他本以为自己在复试上胜了一场,但是如今却情况瞬间倒转,这让这位沈城天才有些措手不及。   但是接下来措手不及的不再是他自己,而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了已经退下石台的谢采薇。   袁来向前走了几步,拎着满满光彩的一只桶,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走到了石台边缘,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和退下石台的少女说话?似乎唯有这个可能,但是……屠苏忽然间目光一闪!紧盯着他,开口喊道:“你……”   就在这时,袁来在屠苏的声音中向前迈了一步!   于是便跌下了石台!   而就在这一刻,所有人身上的沙漏都刚好流尽了最后一粒细沙!   时间结束!   袁来有些愧疚地向台上的所有人笑了笑,说道:“时间到了,我……很遗憾。”   “你也弃考?!为什么?”屠苏再难保持风度!接连两个考生弃考这已经是史上奇观!而且袁来那可是已经定下来的榜首!榜首放弃退出?这是北宗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袁来听出了屠苏声音中的怒火,也看到了刘重湖乃至身边同样站在石阶下的少女的惊愕,但是他没有多少紧张,而是有些苦恼地抿抿嘴,在众人的目光中开口道:“我说我是不小心掉下来的……你们信么?”    第七十九章【灯下一碗酒】   你们信么?   当然没有哪个人会相信,然而他的确是从石台上跌落,这就是铁打的事实不容任何人不信!   沙漏的最后一粒细沙已经流尽,复试时间已到,袁来确确实实是站在了终点之外,结果已然注定,这让所有人的心中都生出复杂心思来。   范黄甲是意外之后的庆幸,刘重湖的脸色意味难明,谢采薇则是愣愣地看着身边一同站在石台下的少年心中不由得泛起各式各样的疑问。   屠苏的眼中有怒火,这种怒气只要是人便能看得出,但是他想了又想却没有任何一种理由能将这胸中怒火倾泻而出,于是他只是狠狠地瞪了终点外的一双少年男女,忽然长叹一声,道:“复试结束!”   声音刚刚落地众人眼中天地便波动起来,一阵模糊再清晰后已经站在了北宗山门顶端,那千级石阶的尽头。   这场复试在小世界中过去了一整个昼夜黑白,在外界则是度过数个时辰,复试开始的时候天色还未至正午,而此时黑夜已经降临。灯火沿着石阶排列而下,点缀山林四野,前来围观的人群大半已经散去,但山脚下仍旧有大批考生家人焦急等待。   “复试结束!通过考核者随我入偏殿!其余者……”屠苏看了一眼袁来和谢采薇,而后冷声道:“其余者……自行下山吧。”   没有人多说什么,甚至直到如今还有不少考生怔怔不敢相信眼前的真实,大好的名次在手,向前一步便是大陆鼎鼎第一的强大宗门,背靠大启帝国,背靠皇帝陛下,于修行之路途有最好的名师教授,于物质名利,在山上虔诚修行几年再下山帝国大好河山哪里去不得?   可是就是这样光明的前途竟然被这两个看似聪明实则蠢笨的家伙放弃了!   这是多么一件让人摇头叹息的事情?   屠苏大袖一摆,愤愤离去,考生景从,唯有刘重湖落在最后深深地看了袁来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北宗门人了啊。”袁来站在一株灯火下,看着人群离去,颇有几分曲终人散灯火阑珊之感。   谢采薇转过身来,看着袁来灯烛下显得晶亮的双眼,叹道:“你本来应该是此次他们中第一的那人。”   “不是了。”   “是啊,不是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她有些咬牙切齿地问道。   “你好像不为我高兴啊。”袁来悠悠笑道。   谢采薇气道:“高兴?你知不知道你放弃了什么?天下多少人想拜入北宗宗门不可入?你倒好,竟然……”   “好了好了,你不是也退出了么。”   “我那是事出有因!”   “我也是啊,你看我像傻瓜么?”袁来笑问道。   谢采薇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而是怒气难平道:“像!我听哥哥说你是沈城出名的傻瓜我还不相信,今天我终于信了。”   袁来看着好好的一个书卷气女孩子一脸气鼓鼓的模样顿时心怀大畅,他笑道:“行了行了,现在呢在说什么也都晚了是不是?你我呢现在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一同赴考一同弃考,我太湖的那个朋友就常常把‘缘’字挂在嘴边儿,咱们这也算有缘是吧?何况你看天都黑了啊,走,下山,带钱没?”   “带了,干嘛?”谢采薇无奈道。   “你可还输我一顿饭呢,天也晚了,走!请我吃饭去!”袁来笑道,说的极为坦然。   ……   ……   小心地避过了山脚下的人群,找了个没有灯火的小道下山,袁来优哉游哉在前,谢采薇亦步亦趋在后,一路走得很快,不一会儿竟然就下了山,天色已晚,考虑到城门八成已然关闭,他们不得不转而走上另一条路,北宗山下不远处就有个小镇,名为曲水镇,此时镇上人已有安眠,但夜市依旧灯火明亮。   “曲水镇东边有个酒楼,去那儿吃怎么样?”谢采薇看着袁来站在小镇路口茫然的模样,不由地露出笑容。   “酒楼?不吃那个,吃点简单的吧。”袁来老脸一红,站在路口四处打量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一个小摊道:“吃这个吧!”   路边有间小店,店外的幌子不高,悬着火红的灯笼足足有五盏,照亮了几张桌椅,摊子上有热气白雾弥漫,桌上有三两个客人闲谈。   卖的是汤面和混沌。   “这种还是冬天吃上一碗比较有味道,暖胃又暖身。”袁来走进了,笑道。   “你爱吃面?”   袁来笑了笑没有回答,心中却想道:咱现在更想吃烧烤,喝啤酒,实在不行来碗过桥米线也行啊,可惜并没有。   “坐吧,我请客,你花钱,今晚咱俩都是失败者,要不要喝点酒?”   谢采薇犹豫了一下,忽然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咬了咬银贝样的牙齿,点头道:“喝!”   袁来要了两碗辣子面,又加了几盘小菜,从小店的酒桶里筛了酒,回到桌前,郑重地给对坐儿的姑娘倒上一小碗。   从来没有用碗这种容器喝酒的谢采薇一时怔怔发呆,几乎不知怎样下嘴才好。   她咬了咬嘴唇,颓然放弃了保持文雅风度大家闺秀千金气质的徒劳举动,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后眯了眯眼睛,皱眉道:“根本不好喝。”   袁来微笑着将那碗真的不怎么好喝的饮料咽下肚去,用一种看破红尘的语气说道:“你活着就总的喝点自己不爱喝的东西,说些自己不爱说的话,做些自己不爱做的事情,等啥时候你能睁着眼睛把这碗东西喝出滋味儿面不改色甚至甘之如饴,我估计那时候就算修行有成了。”   谢采薇被这话唬的一愣,问道:“这话谁说的?”   袁来一摊手,道:“说书的!”   ……   袁来一直说,这是属于两个失败者的饭局,谢采薇不置可否,但对于得知弃考事件的京城市民而言,他们是不是失败者不好说,但已经绝对成了两个世上最最蠢笨的家伙!   谢灵运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正在灯下批改文书,他怔了怔,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直接的看法,而是笑道:”屠苏该生气了吧。“    第八十章【百花巷】   (写完弃考这段情节后,发生了两件事,第一:收藏狂掉、第二:收到不少推荐票、这种反响很奇怪啊。)   这一夜并没有什么香艳的佳话,吃了辣子面,喝了粗粮酒,毁了谢家一位小姐的文雅矜持,也让袁来心中的那丝惆怅消失不见。   等天亮了两个人从曲水镇的客栈里滚出来时候城门已开,做了个简短的告别然后袁来就悄悄地回到了袁家书行,迎接他的是面色古怪的刘温和袁梨,复试的这件事本来就没办法隐瞒,加之这种事情真的算作千古奇闻了,随着清晨的城门洞开,袁来谢采薇弃考退出的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跃了大半个京城。   “少爷啊,你知不知道今儿早我出去就听见大街上都是说你的事儿的呐。”袁梨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道:“咱别闹了行不,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袁来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安慰道:“其实我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袁梨却脸色陡然一白!那神情简直像是理想破灭生无可恋,这模样也将袁来大大吓了一跳,不由心想怎么着我弃个考你咋悲伤成这般模样?   袁梨忍了又忍终于差点没哭出来,控诉道:“你知不知道我把这两年攒的全部家当都扔到城西赌坊去了?我买的是少爷你赢啊!这下全没了!!”   这一声哀嚎简直是视者伤心闻者落泪,顿时让袁来好生愧疚。   刘温将呜呼哀哉的袁梨撵到一边儿,有些郑重地问道:“为什么?”   袁来沉默,拉着刘温来到了后院,在那棵大白果树下停住,而后说道:“刘伯,你知道不知道覆灭了云宗的人是谁?”   刘温神色微变,怔怔地看着身边的已经超过自己肩头高的少年,袁来没有看他只是在等待回答,终于他叹了口气道:“知道。”   “知道您不告诉我?还让我考北宗?”袁来好奇问道。   刘温抿抿嘴,神色怅然道:“我和你爹都希望这事儿不要牵连到你身上,其实当初的事情我们也所知不多,只知道灭了云宗的的确是北宗的一位大长老,至于那人姓甚名谁其实都不清楚,其中涉及的因由更加是一无所知,你娘……留下的那封信其实你爹并不认同,云宗什么的他也不想粘连到身上,尤其是你的身上,但是……其实他也很矛盾,这些年即希望你修行又有些不希望,报仇这种事情都是说书人嘴里的故事,等真的要是落在自己身上,难道还真能脑子一热不顾一切了?更何况那可是北宗啊。”   说着,他的眼睛落在了袁来身上,道:“因为云宗你爹已经失去了你娘,他不希望再把你搭进去。”   袁来心中微微酸楚,虽然他对袁守诚这个从天而降的父亲并无什么亲情在,但是此时此刻听到这些话依旧有些许感动和对世事无奈的感慨,他当然不是不知利害的热血少年,心中也毫无为了陌生的某个娘亲奉献自身的觉悟,于是他想了想很认真地道:“我明白。”   刘温不发一语,他对袁来的反应并不意外,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早就觉察出袁来并不是个简单普通的十五岁少年,甚至有时候两人讲话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袁来就分明是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大人一般,这种感觉时常让他不解,但想来想去只能归咎于自家少爷实在是个很聪明的人。   就是因为如此,他才决定如此坦诚地说出这番话,而说出之后也代表他从现在开始真的把袁来视作一个成人。   “北宗放弃了就放弃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刘温笑了笑,换了一个话题,对云宗的事情他相信袁来能够自己想明白。   “接下来……还没想好,这段日子一直忙着备考,现在考完了还真没什么打算哈哈。”袁来笑了起来。   刘温想了想,说道:“你还要修行么?”   “当然要。”袁来没有犹豫,他可还记得自己的“使命”,每次想起来一世的那些话他心中就只觉沉甸甸的,对一世这个奇妙的人物他一直心怀不安。   “既然如此,想修行总不能闭门造车,还是要找个师父宗门的,京城里能够请到一些修行者,京城之外更有无数宗门,而且我想少爷你考了北宗这件事也并非没有收获,之后的路还要好好想一想。”刘温沉吟了一下说道。   “收获?什么收获?”袁来想听听刘伯的想法。   “第一,是名声。”刘温认真道:“这个名声指的不是单纯的你的名字被人知晓,而是另一层意思,少爷你初试解开了附加之题,任谁都知道你有大悟性,在修行一途上可以说是一颗极佳的璞玉,如今退出北宗那么其他宗门传承势必对你会有些心思,世上有极佳悟性的人可不好找,每一个都是珍宝。”   袁来点了点头,这点他也想到了,这是个优势。   “第二,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你和谢家小姐弃考毫无疑问是让北宗颜面难堪的,对于这件事北宗中人不可能对你们没有恶感,其他人或许还不会想什么,但是我听说负责复试的可是屠苏屠院长?如今那屠苏恐怕对咱们不会有什么好感了,谢姑娘毕竟有王谢家族傍身,不用顾虑这些,但是咱家可不比谢家,对待这件事要多考虑一下。”刘温郑重说道。   袁来心中一紧,脸色也严肃了一些,自己的行为让屠苏的脸面不好看这已成事实,谢采薇那边不仅仅是有家族后盾且袁来想来她不上北宗恐怕屠苏还要松一口呢,未必是坏事,但是自己,的确是恶了那位屠院长,虽然想来也不会对自己如何,但以后若是遇到了也说不准会无意间被穿上几只小鞋。   “您说的对,我会多想想。”   “那好,这两天先在家歇歇,我就先忙去了。”刘温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袁来又将这整件事想了一阵觉得心里有谱了就回了房间。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他百无聊赖之下忽然就想起了《黄庭经》。   这部经书在他突破第一境后就几乎没有再看过,书中内容早已被他熟记于心,所以很长时间也懒得再看,今天忽然很想再读一次,他从书架上取出黄布包裹的经书,将其放在桌上。   静了静心,摒除杂念,他伸手翻开了第一页,而此时一直安分的金黄色小心脏忽然猛地一跳!一丝元气不由自主地从指间流出注入书册之中!   袁来一怔,还不及反应就耳边轰然一声雷鸣炸响,眼前猛然闪现出了一处街景!   那是一处巷子,很普通的小巷,在京城中随处可见,巷口有颗杏树,只是老树不知生了什么病只有青叶却无果实,树下有卖冰糖葫芦的竟然也清晰可见!   只是瞬间那景色便消失不见,而雷鸣声也消失无踪影,金黄心脏亦恢复如常,只有袁来惊讶地张着嘴,看了看桌上的黄庭经,感受着徘徊于心间上的一股情绪。   那股情绪叫做……渴望!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巷子……”袁来喃喃自语,让他失神的并非这古怪异象本身,更有那条巷子……他偏偏认得!   每天清晨晨跑他总是会经过那条小巷,而且他还记得上次被外监的那位黑脸军官拦住的地点,也就正在那条巷口……百花巷!   袁来合上了书,瞬间便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看看!   (第三十二章提了这条百花巷,一个小伏笔。)    第八十一章【巷子里的女人】   百花巷距离书行并不遥远,长长的巷子里居住着十几户人家,袁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只将《黄庭经》揣在怀中便信步来到巷口。   巷子口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正靠在那棵树上发呆,袁来慢慢从他的面前走过,没有发觉任何异样。百花巷弯弯曲曲连接着许多的院落,袁来从巷口开始向巷子深处行去,巷子两边是户户人家。   他心中毫无目的,只是向前缓缓行走,当他再次感觉到怀中那册道经散发热量的时候,他便停下了脚步。他停在了一个小院外面,院门是开着的,而且门口挑着个简陋的招牌,这里竟然是一家店面。   袁来有些意外地走进了院子,放眼望去便看清了院中摆设,这是个卖吃食的院子,许是院主人家为了生计才将自家院子改做了店面,只是院落藏在深巷中很是隐蔽想来生意不会很好。   院中空地上摆放了几张小桌,此时客人倒是没有一个,店主人是个女人,年纪约莫三四十岁,当他走进来的时候,她便穿着一件蓝白色的碎花围裙走了出来。   那笑得很温婉的女人笑问道:“吃饭?”   袁来很有些好奇地说道:“没想到这巷子里还有个店面,你家做些什么?”   女人笑了笑道:“有些面食,也有些小菜。”   袁来自顾自坐在了一张小桌上笑道:“现在还没到中午,能做么?”   “有客人了,当然是能做的,客人吃什么?”女人笑问道。   袁来沉吟了一下,感受着怀中经书散发的热度,不动声色道:“有清汤面么?”   “您要几碗?”   “一碗就够了,哦对了,多加点香菜。”袁来说道,想了想又加了句:“再来盘酱牛肉。”   女人点了点头,便向灶台走去,这灶竟然也是露天的,不遮不掩。   袁来安静地在木凳上坐了,放眼开始打量这个小院,小院子很干净,有一棵不知品种的树,树下有两只水缸,院中还种了一坛花草,此时正是花草繁盛的季节,鲜花极为红艳如一团火分外引人注目。   袁来摸了摸怀中温热的经书,将目光放在了正在那里准备吃食的女人身上,女人看上去就如同京城随处可见的女人一般,容貌不丑也不多么美丽俊俏,看来看去总归显得平平无奇,但是已然踏入第一境的袁来却凭着直觉隐约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不同寻常,然而究竟是哪里不同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   袁来坐在木凳上看着她向锅里添水,灶里加柴,将和好的面抻成了一缕缕,在一阵水雾里投入锅中,中年女人动作娴熟神态认真,袁来静静坐着、看着忽然发觉就是这简单的煮面的一个动作竟然异常流畅和谐富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他心中不由惊异,等穿着蓝白碎花围裙的女人开始切菜的时候他这种感觉尤其强烈起来,菜刀切菜本来是无比寻常的动作但是在她的手里就分明有了一种奇妙的节奏。   袁来看了一阵,忽然觉得太安静了一些,所以便道:“平常客人多么?”   女人拿了一只木勺在锅里搅着,闻言便笑道:“这个位置生意想好也好不起来,只能是靠着几个老主顾,还算过得去。”   “俗话说酒香也怕巷子深,怎么不找个好一点的店面呢?”   “京城这地界寸土寸金的,哪里买得起店面?这里也挺好的,清净还省心,您说是不?”女人微笑道。   她的话很有道理,袁来点了点头,而后道:“中午客人能多些吧。”   “恩,能多些。”女人点点头,有问必答的模样,就像京城里任何一个路边小店都能见到的店主那般,但是她越是这般平常袁来却越是觉得不对劲,看着锅中的面条熟了,看着一碗晶莹透亮如水晶的清汤面盛在了碗里,袁来忽然道:“昨天北宗的入门考核结束,今天要出榜单了吧。”   袁来敏锐地发现女人忙碌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笑道:“小公子还不知道么,榜单已经出来了啊。”   “哦?”   “听说是一个姓刘的公子得了首名,不过传得最多的还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情?”   “听说这次考核有两个能得首榜首名的考生竟然主动退出了呢,你说这事儿多怪?现在京城里到处都在说这事儿呢。”店家女人说着,将一碗清汤面放在了这少年客人的桌上。   很稳,稳的连一丁点的面汤都没有洒出来。   袁来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似乎让女人有些意外,顿了顿,袁来忽然问道:“有茶么?我想喝点。”   女人点点头,双手在蓝白碎花裙上擦了擦,道:“有,我给你沏一杯?”   凳子上的小少爷听了却摇摇头,问道:“那有酒么?”   “有啊,有青苗酒,您要不?”   袁来继续摇摇头,说道:“我想喝桃花酒,就是巷子外面不远鸿宾楼卖的那叫做三月桃花的,你能帮我买一壶来么?”   说着,他掏出了钱袋,从里面拿出了几颗散碎金银。   按理说,这种要求并不过分,在任何一家店里有钱的便是贵人,店家当然不能拂了客人的意思,何况鸿宾楼距离百花巷真的并不很远,走上一刻钟也至少能做到连打酒在内的一个来回。   女人看了点了点头,道:“那行,您先吃着,我立刻回来。”   她收起了桌上的银子然后便走出了门去,这样院子里就只剩下袁来一个人了。   袁来有些惊异地看着女人出门远去,不由疑惑地喃喃道:“她也不怕我是贼么。”   说完,他眯起了眼睛,没有动那碗面分毫,而是站在院中看向四周。   花坛中鲜花生长得温婉,水缸一只用木盖盖着,另一只敞开了口,缸里清澈的泉水清凉,有一瓣粉红花瓣被风吹到了缸中水面,轻轻移动,轻轻荡漾。   袁来默默走进了院中紧闭的正堂房门,怀中经书果然越发滚烫,他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门前伸手,推开了木门扇。   吱呀声中门扇大开,阳光投入室内,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墙上悬挂着的一幅画,这幅画让他瞬间就想起陈青子房中的那一幅,两幅画是不同的,但唯一相似的便是画里都同样有一只黄鹤排云而上!   他愣愣地看着那幅画停住了脚步,而这时候一股寒意忽然平生骤起,袁来陡然间便觉得背后一道充满了寒意的目光笼罩过来。   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要做什么?!”   (以后谁再说喝酒有灵感我就骂他,我都喝得打字都不利索了,照样没有什么灵光一闪。。。)    第八十二章【昔年人不识】   “你……你要做什么?!”   袁来敏锐地察觉到了一阵难言的压力自身后席卷而来,他心一颤却并未有太多紧张,只是双手抬起放开老老实实地站住不动。   他眯了眯眼,用一种缓慢的速度转身。   煮面的女人没有制止他的动作,反而是那种压力在袁来转身的过程中不断衰弱,等他完全转过身体正面和去而复返的女人对视的时候,那种压力已经将近消失无踪。   袁来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这个足以做他娘亲的女人,她当然没有打来三月桃花酒,两手空空地站在院子门口,距离袁来其实有段距离,并不像他方才感觉的离得那般近。   “这么快?酒呢?”他问道。   女人脸色有些不好看,眉眼间仿佛罩了一层不解和疑惑的阴霾,她说道:“你要做什么?”   袁来撇撇嘴,心思一转发觉这个问题他真的无法回答,因为他也只是临时起意此前并没有太多考虑,而且最重要的便是他凭直觉隐隐觉得编造假话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方才感受到的那种阴冷的压力当然不可能是幻觉,那么只能是这个女人本身不简单。   他沉默了一阵,就在女人眼中泛起寒芒的刹那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有样东西想给你看看。”他说道,然后不等女人点头便伸手探入怀中。   这是个看起来很危险的举动,但女人并没有变得紧张,也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而是就那么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公子伸手入怀。   袁来拿出来的正是那册散发热量的《黄庭经》,然而此时这册经书却并不只是散发热量而已,本来藏在怀中还看不出异样,一旦拿了出来顿时它便散发出一阵淡黄色光芒!就如同袁来手中托举着一只小太阳!   女人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步子一侧,手臂抬起作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袁来一看眼睛一亮,这姿势很像是某种功法的一式。   “你这是……”女人惊地登时喊道,然而她的话只是喊出了半句就停了下来!   袁来清楚地看到这煮面的女人脸色顿时大变,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那一瞬间的变色让她眼顿时瞪圆,青白色的脸也霎时间飘起一朵激动的红云!   “这本书,你认得么?”袁来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其实也惊讶于这册经书的异样,但正因为如此他才越发坚定了开诚布公的念头,而且这女人大变的神色也更加佐证了她的不寻常。   女人收回了震惊的双眼,忽然间身形一晃如同一阵微风消失在了门口,出现在了袁来身前三步距离之内,这身法极为顺畅甚至没有让袁来捕捉到任何的元气波动!要知道复试考核中范黄甲的身法虽然也很迅速但是当他施展出来的时候波动的元气依旧是清晰可触的,只此一下便可看出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人真的是个修行者,而且其实力绝对不低!   袁来眼神猛跳,下意识就欲闪开躲避,这种本能十分强烈但他却硬生生止住了身体的本能,而是双腿如同钉在了地上一般分毫未动!   一股潜流忽然笼罩在袁来身周,那是元气的潜流,他顿时就觉得四肢僵硬如陷泥沼,就连体内修行来的丝丝元气也猛然不再流动。   如果用一个比较准确地词语来形容的话……他似乎忽然就被“锁定”了。   女人身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气息波动,袁来敏感的心灵顿时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冷冽的杀意以及另一种犹疑再者便还有一丝隐隐的激动和……期盼!   没错!就是期盼!   即便是她将这种情绪隐藏得很深袁来却依旧品味出了这种情绪,其实人的情绪就像热咖啡和茶,入口滚烫滋味繁杂,唯有用舌尖细细品味才能一窥奇妙意味。   “你是谁?!”女人的声音很冷,冷入骨髓,其中还带着一丝颤音,却不知这颤抖是由何来。   袁来定了定神,在女人的目光中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外界元气波动造成的紧张感,他抬起头露出一个自认为比较温和友善的微笑,道:“我姓袁,来自沈城。”   女人皱眉,死死盯着他道:“我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得你……大婶你离我有点近,要不咱们屋里说话……”袁来试图制造轻松,对面的中年女人却毫无所动,他叹了口气,道:“你不认得我,总该认得这册经书吧。”   黄庭经依旧在释放灿烂光芒,虽然这光芒在最初的耀眼后已经趋于黯淡和稳定。   “这册经书,从哪来的?!”煮面的中年女人喝问道,语气不善。   说来也奇怪,人还是同样的人,声音还是同样的声音,但是此时的她和先前煮面的她浑身的气质却大相径庭,那种平庸寻常的感觉也消失无踪。   袁来一看眼皮微跳,心知这世上唯女子不可轻惹,虽然这位大婶已经人到中年但毕竟还是个女人,女人往往会情绪过于激动,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再继续试探为好,若是一不小心试探过火玩脱了等人家的刀架在脖子上那就不好了。   于是他咬了咬嘴唇,试着说道:“这书……是我娘留给我的。”   “你娘?!她叫什么?”女人忽然激动道。   袁来心中一动,试着道:“她姓陈,陈青子。”   女人眼中一阵情绪波动,连带着袁来周身散布的元气也如潮汐一般一松一紧。   那般模样显然是认得这个名字!就在袁来觉得女人会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的时候,中年女人却忽然间冷下了脸,眼睛眯起,双眉微挑,种种情绪陡然自她脸面上消失无踪,就仿佛瞬间便换了一张面容!   “陈青子?不认识!”   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微冷且硬,让人恍然觉得听到寒冬里房檐下的冰棱坠地。   袁来诧异地看了这位大婶一眼,心道这女人的演技实在是破绽百出,不认识?这般话他能信?真当自己是沈城的那个袁傻子了不成?   袁来有些不高兴道:“大婶,你这样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两章连更,翻页阅读下一章)    第八十三章【云宗师姐妹】   智商这个词语并不在大启字典收录范围之中,所以女人怔了怔,没有听懂,但大概含义总能猜出几分。   她的脸色同样有些不好看,但是这并不是袁来在意的,他现在奇怪的是女人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   从黄庭经的出现到他说出陈青子的名字,这个奇怪的身份成疑的中年女人都表露了异常的情绪波动,这背后自然是有原因的,在袁来看来这女人八成是认得自己那个娘的,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却还模糊不清,他回想了下陈青子的那封信,心中有些猜测,但也只是猜测而已。   女人看着他开始沉默不语,眉眼紧绷证明她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一般平静,她肯定是在思考,思考的内容袁来却毫不知情,他身周的气机锁定依然不散,他就不敢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招惹来攻击。   一大一小的陌生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不动,气氛有些诡异。   终于有人打破了寂静。   不是袁来,也不是这个奇怪的中年女人。   先是从百花巷巷口传来了瓜果的吆喝声,那声音带着京城方言很是有趣,随后便是附近有院子门环响起,有人开门叫住了小贩似乎买了什么,然后那人却并没有回宅院,而是径直向这个小院落走来,做生意么门扇当然开着,但是那人依旧扣了扣敞开的大门的门环,然后笑道:“李家大姐!来碗辣子面!”   那是个女人,看上去似乎年纪在二十多不到三十岁,却是生了一张喜庆的脸,微红,眼角含笑,身材微微丰隆,不丑、很白、倒也不算什么美人,一身小媳妇的打扮,很有些羞俏地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一篮瓜果。   袁来清晰地看到了面前女人脸色微变,然后她忽然间就笑了,是那种很寻常很烟火人家的笑容,看上去就有种令人亲近的感觉,她转过身体扯了扯蓝白碎花围裙,笑道:“给你家那口子要的?”   这一转身,那锁定的气机就散了,袁来只觉得四肢温暖,急忙将黄庭经塞在了怀中,幸好这女人挡在了经书面前,这才没让人看见。   “是呦,他就喜欢吃你家的辣子面,对了,再打壶酒,麻烦您了。”小媳妇笑道。   女人忙走过去笑着和她寒暄几句,然后便开始向锅里倒水,那小媳妇好奇地看了袁来一眼,很懂事地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袁来松了口气,慢慢向自己的那桌走去,清汤面还是热的,香菜的确放了不少,但是他却没有胃口,看了看在灶台前忙活的女人似乎并没有盯着他,袁来皱眉想了想隐约猜出对方几分心思来。   他没有落座,一声不吭地向院外走去,心思却完全放在了背后,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忽然从背后袭来,他步子微顿却发觉这道感觉在自己身上徘徊了一圈便消失无踪,他一定神便径直向外走去,等出了巷口,来到大街上他才疑惑地扭头向后看去。   那女人就这么放过我了?他皱眉,只觉得这十分古怪,即便是有外人来那女人也毫无理由让自己就这样出门来,难道是怕自己反抗?怕人看到?他摇摇头,忽然叹气道:“女人心、海底针,真是莫名其妙。”   他心中泛着这些念头慢慢向家里走去,却不知那女人的一缕神识已经悄然缠绕在他的身上。   李青绾打发了邻家小媳妇,之后故作平常地将院门关上,也不是正经的店面,也不用挂上暂停营业的木牌,门开则开门做生意,门关则谢绝惠顾。   她来到袁来的那桌前,皱眉看着已经变冷表面凝固的一碗面,不发一语。   站了一会儿她将面收起,回到了屋子,就是袁来推开的那间大屋,李青绾将目光放在了壁上那幅黄鹤排云的画儿上,原本寻常的眉眼忽然间就变化了。   并非是换了一张脸,而仅仅是眉毛微动,双眼舒展,脸庞微微收缩了一些,都是十分细微的改变,但是就是这些细小的难以察觉的改变凑在了一起,她的整张脸就不同了。眼还是那双眼,眉依旧是那道眉,但是整个人就是给了旁人一种巨大的令人惊愕的变化!   最关键的是浑身的气质!忽然间就从再寻常不过的妇人绽放出了一道难掩的风采!   就连年纪都瞬间小了许多!当然她并不年轻了,三十余岁的年纪的确没有了十八少女的光彩,但当她气质变化之后,一种独特的美感便散发了出来。并非红馆女人的妖娆风韵,也非高门大户的端庄贵气,若是非要形容便是一种和谐的神韵,她站在哪里都与天地极为相称,站在花丛里不显多余,站在空地上不显突兀,初看上去并不会让人感到惊艳,但细细品味却只觉满嘴溢香,她如美酒,藏身深巷中,陶碗承载却难掩其香气扑鼻。   可惜,此时并没有看到她的变化,她也不想让人看到。   李青绾默默站了一阵,走到画前,伸手将画摘下,这画的后面是一个凹进去的空间,里面有个小匣子,等她将红木小匣打开的时候,一阵黯淡的光芒忽然散发了出来!   李青绾神色一变,探出手指触摸那匣中书册,一阵温暖沿着指间直入她心间。   李青绾忽然间咬了咬嘴唇,双眼竟然倏忽显出淡红,一股酸涩之感涌上鼻端,她轻轻抽噎了一声,眼中已有泪珠显现!   “师姐……真的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李青绾眼圈通红,眼中泪水含而不落,呆立半晌她终于用力将红木匣子合上,放回原位,而后她换了一身衣装,从床下拿出了一把细细的短剑,看了看时辰太阳正高悬于顶,她锁好房门,从后院小门悄悄走出,然后感应着分出那道神识的位置便快速行去。   ……   袁来回到了袁家书行后院,一路上倒是真的听到许多人在谈论自己,可惜这帮人只知道有个奇葩考生叫袁来,却不知他具体模样,他听了几耳朵便大感无趣,等回到后院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便再次爬上心头。   “她到底是谁?当年云宗剩下的几根苗苗是逃到了京城了吧?难不成……”   袁来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想了一阵却也无法确定。   思考无果,袁来便回到房间从柜子里翻出了那件陈青子留下的杏黄色绘着仙鹤的道袍,又将久置不用的月中鹤取了出来。    第八十四章【原来云宗是女宗】   袁来将那件杏黄道袍放在床上,抚摸着月中鹤默默无语。   说起来自打这柄短刃落于他手就从未堂堂正正出鞘过,最多不过深夜抽出对它的锋利赞叹一二,袁来也曾用它斩过木头,刀刃一触即断,摧枯拉朽。   这样厉害的锋锐即便是现代工艺也难做到,常叫他啧啧称奇。   “这种武器该是要饮血杀敌的,可惜在我这埋没了。”袁来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些日子默默吐纳在一境也已经站稳脚跟,体内丝丝元气沿着经脉也足够循环,到了这个程度应当去修习一些战技道法,袁来也在思考,该找谁学才好,最简单的办法便是花银子找修行者教授,这种生意据说在京城很流行,但是怎么想也不太靠谱。   袁来摇摇头,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烦躁,就如同一团微小火焰灼烧在心,他站起身来从书架上扯了张纸,提笔蘸墨想要练练字,却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总觉得心有不安。   这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袁来一怔,道:“进来。”   后院没有太多人,要么是几个后院下人要么是前面铺子伙计,他也没有多问便如此说道。   门开的时候袁来的心忽然猛跳了几下,他抬眼向门口看去竟然看到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   李青绾关上门扇,然后来到了桌旁少年公子面前,静静一站,将手中纤细短剑稳稳地压在了桌案上,就压在米黄宣纸上端,镇尺安置的地方。   然后,她的目光笼罩了袁来。   让她惊讶的是这个半大少年既没有惊呼大喊,也没有倏忽变色,而只是愣了愣,怔怔地看了她几眼,手中的笔就放了下来。   “是你?”袁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李青绾神色不动道:“是我。”   “年轻了啊,也漂亮了。”袁来忽然笑道,看上去就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分毫没有李青绾预想中的大惊失色。   李青绾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将袁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次,那目光就如一盆冰水,让袁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倒是不意外?”她问道。   “还好,本来我还想着等会儿再去你那一趟。”   “哦?做什么?”她问道。   袁来看了眼那柄细细的剑,道:“首先那面我还没吃,其次给你的银子买桃花酒喝我也没喝到,再者嘛……”   他笑了笑道:“我觉的你应该有话还没说完。”   李青绾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而是忽然移开目光在屋子里四处看起来,待她目光落在月中鹤上的时候她忽然神色一变,浑身如过电一般颤抖起来!   袁来眼尖,竟看到这个女人眼睛一红!   李青绾也不见如何动作,那把月中鹤就到了她的手中,她的手指在红木刀鞘上拂过,而后握住刀柄一拔!   顿时一道冷光显现!尤其让袁来惊讶的是这女人拔刀时候刀刃竟然发出了一声鹤啼!   刀刃陡然散发出青光一片,一缕缕棉絮样的深蓝光束缠绕显现于刃上,尤其是刀刃闪烁现出奇异图纹来!   “月中鹤?!”女人惊呼一声,然后握着刀柄的素手猛然绷紧用力的显出苍白来!   她忽然又看到了扔在一边的道袍,一挥手一阵微风乍起,道袍迎风展开犹如秋叶迎风,待她看见绣在衣衫上的那只排云仙鹤的时候,她终于身子一软!脸上的冰冷消融,化作一阵春风。   袁来只觉得自她进来一直徘徊在他身上的一丝隐秘的杀意忽然消失,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惊愕地看到这女人竟然流下泪珠来。   ……   ……   “所以说你就是那个弃考的袁来?!”李青绾惊讶地问道,似不敢相信一般。   袁来笑着为她斟上一杯茶,点了点头,而后悠悠道:“是啊,回来之后我偶然间发现黄庭经生出异象,随着感应才找到您,只是不知道您竟然真是云宗门人。”   李青绾幽幽一叹,用一种感伤而欣慰的目光看着这个俊俏男孩儿,道:“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是师姐的孩子。”   袁来陪着叹了口气,靠在桌前微微闭眼举杯喝了口水,一边在心里梳理了一下这妇人的话。   李青绾是陈青子的师妹,当年那几个人逃到京城隐姓埋名,陈青子临危受命作为第二十七代云宗宗主艰难撑了一年,而后便承受不住压力独自跑到了沈城,而这女人就是留在京城的云宗门人。   她叹道:“之所以黄庭经有所异常是因为黄庭经共有两册,你这里有一册,我那边也有另一册,因缘巧合生出感应来也是正常。”   她已然听完了袁来的身世,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冷漠,只是温柔地以看待晚辈的目光看着他,想了想说道:“当年我和你娘几人逃到京城,艰难度日,后来你娘离开后我们也寻找了好久,只是全无音讯,不想师姐他竟然……”   看到这个忽然变得美丽起来的妇人满面陷入回忆的忧伤,袁来也不由得随之轻叹,心也沉了几分。   “我有个问题,既然是北宗的大人物出手……那么你们怎么会跑到京城藏起来呢?京城距离北宗是那样近。”袁来忽然问道,这其实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谜题。   李青绾叹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当年的事情很……突然,具体因为什么惹来灾祸其实我们都不清楚,这些年来我也找过原因,可是却一直没找到,当年只顾逃亡,其实有些慌不择路了,只是因为当时在京城有一位和宗门极有渊源的大修行者停驻,于是我们本想着寻求他的帮助,只可惜等我们到达京城后他已经离去,或许也是天不绝我云宗吧,虽然没有寻到那位大修行者却还是逃得一命。”   竟然是这样。   袁来点点头,心里虽然依旧留有疑惑但是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旧事,其实当年怎样都与他关系不大,于是他也便不再细想,而是说:“对了,那云宗其他的几个人呢?还在京城么?”   李青绾却忽然缄默,脸色晦暗了几分,半晌才幽幽叹道:“其他的几位小师妹后来都各自离开了,没有了宗门庇护我们一群女修聚在一起也不安全,师姐走后又过了大约一年,剩下的几人就各自离开散落天涯了。”   袁来听着听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怔了怔突然问道:“等等!您说……几位小师妹?一群女修?那……难道没有男人逃出来么?”   李青绾也怔了怔,道:“云宗从上到下都是女修,根本没有男修士啊,若是有又怎会在那危急时刻将宗主之位传给你娘?”   “?!”   袁来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云宗……竟然是个纯粹的女修宗门?!   这真的是个出乎他意料的消息。   (从开书到现在咱一直在想,到底这后宫,是开?还是不开?最初设定的是云宗剩下的一群大大小小的女弟子一直藏在京城某处,袁来作为最小的也是唯一的一个男弟子加入女修大家庭,带领姐姐姨姨们一起面对风雨成长。后来我抛弃了这个设定,因为咱觉得那也太禽兽不如了……顺便求个推荐票。)    第八十五章【传承】   修行世界里的绝大多数宗门都是男女弟子皆有的,只是女弟子数量上总是会相较弱一些,那么纯粹由女子组建的宗门当然也可以有,只是实在罕见。   云宗竟然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这不得不让袁来吃惊。   吃惊之余很多疑惑也随之解开,比如一直以来为何在大灾难来临之际将宗主之位传给陈青子就是他所疑惑的,虽然袁来从不请轻视女子,但是在那等危急存亡之际,怎么想让一个男弟子来做宗主都要更稳妥一些,现在他终于解开了这个疑惑。   云宗全宗皆是女弟子,竟然是这样。   李青绾见袁来的吃惊表情也惊讶道:“你不知道么?”   袁来苦笑摇摇头,说:“我真的很意外,对了,既然云宗都是女弟子那这黄庭经该不会是女弟子专门的修行典籍吧!我……”   他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自己的修行出了岔子。   李青绾看了看他的模样不由忍俊不禁:“无妨,其实云宗创建山门的祖师并非女人,这黄庭经两册是男女兼修的功法,你倒是不用担心。”   袁来大大松了口气,心下稍安。   “不过……”李青绾抿嘴道:“你既然修行了黄庭经那就是云宗门人了,虽然山门已经不在,但云宗的这份传承却依然还在!你若是入了北宗或者不来找我那也就算了,但是既然你来了……那……”   她的神色肃然了起来,道:“那这份传承你可愿接受?”   这个问题很是突然,袁来一怔,随后默默沉思起来。   “您的意思是要我拜入宗门?可我不是女子。”   李青绾苦笑着摇摇头,叹道:“宗门?哪里还有宗门?我只是问你愿不愿接受完整的云宗传承罢了,其实,二十年都过去了,我哪里还会那么迂腐坚守什么门第规矩?男女弟子又有什么差别,更何况你是师姐的孩子,月中鹤还在你的手里,若是按照门规你在拿起月中鹤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云宗的第二十八代宗主!”   二十八代宗主?   这个头衔着实将袁来吓了一跳,他哭笑不得道:“我才不到十六岁,堪堪跨入第一境,哪里有我这样的宗主。”   “但是,按照门规,你就是宗主!”女人认真地看着他,而后道:“云宗山门已经不在,但传承还完整,比之那些传承断绝了几十几百年的宗门已经好上太多,我……我天资愚钝,这些年来于京城苦修却依旧成就有限,我不是想让你一定要当这个宗主,没有人可以强迫你,或许有……但我不是。我不会左右你的修行路,你若是想要拜入哪个宗门也随你,只是现在你已经有了打算么?”   袁来摇了摇头。   “那,你可愿接受云宗的完整传承?我……只是想要将这份传承留下,这个宗主你可以不当,月中鹤也留在你手里便是,以后想要拜谁为师我也不会阻拦,我只想将这份传承留下!你……愿意么?”   袁来看着这个本来冷冽,但如今温婉如春的女人,心中忽然一软,她完全没有必要请求自己,之所以这般恐怕还是心中情绪作怪,只是因为他是那个叫做陈青子的女人的骨肉罢了。   李青绾已经将话说道了这里,袁来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他笑着将女人手里捧着的月中鹤拿了过来,笑道:“我愿意。那您的意思是要教我修行么?”   女人眼中光芒闪烁,欣慰地看着他道:“虽然我成就有限,但是若教你还不成问题!”   “那……我可以叫你师父了么?”   “不行。”女人温暖的手亲切地理了理袁来的衣衫,她认真道:“即便你可能不认,但你在我心里已经是下一任宗主,这师父的名分我万万不能担,要叫……就叫绾姨吧。”   这一刻,女人的声音格外柔和。   她悄悄的来,又悄悄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袁来坐在椅子上发了好一阵呆,才算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不知为何自从这个女人出现之后,原本在他心中只是一个符号的云宗二字忽然生动了起来,直到今天它才真正的在他心里有了一点点分量,虽然很轻,但毕竟有了。   “哥……也算是有了宗门的人啦。”袁来微笑自言自语,他想起了北宗复试旷野之上的那些拼斗的少年,宁静无波的心中血液微微颤动,或许在其他考生眼中他从天上飞到终点的想法很妙,或许在谢采薇眼中翱翔于空中是很美的,但是在他看来,这真的只是弱小时候的无奈。   “没有力量的时候,就只能靠头脑,有了力量的时候……谁还愿意费那个脑筋呢。”   他喃喃自语,眼前仿佛看到了硝烟弥漫。   ……   ……   京城里的一切都和袁来无关,当第二天清晨他悠悠然来到了百花巷里那个小院子的时候,李青绾已经恢复了那寻常的容貌,这时候的她是袁来口中的大婶,而非她口中的绾姨。   袁来穿了一件素衣,显得很白净,这让巷子里的人偷偷看了几眼,而当他走进院子的时候,李青绾却丝毫没有看他,她正在灶台前忙碌,头也没抬便道:“来了?那就先去砍柴吧,我先煮面。”   袁来顺着她的手指看到了墙角的木头和斧头。   他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和修行也有关系?   既然心里这样想了,他也就坦然问了出来。   李青绾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若是说没有关系,那你劈不劈?”   袁来微笑,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到墙角,拿起斧头看了看,然后劈下了第一斧。   小院里也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李青绾熟练地煮面,弄小菜,不得不说她的手艺很好,弄得东西虽然不及大酒楼里的花样品种多,但胜在口感极佳,因此也有了一批固定的街坊食客。   当第一筐木头劈好之后,袁来富贵人家娇生惯养得来的一双手就磨出了水泡来。   李青绾肯定看到了,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袁来皱眉看着劈砍出来的木头良久,没有在意手上的疼痛,等他再次开始挥动斧头的时候便开始小心地控制着一丝元气涌入斧头上去,这一下,斧头轻松如切豆腐一般便劈开了一颗木柴,但是斧头上附着的元气却余威不减,将地面生生斩出一道深深的沟痕。    第八十六章【火烧云】   李青绾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看了地上的沟痕一眼,道:“你对元气的控制力很弱。”   袁来点点头,没有反驳,他也心知的确是这样。   “第一境身体中所能承载的元气不是很多,但是也绝对不能说少,你既然经历了北宗复试,那应当时看到过一些世家子弟的力量了吧。”   袁来回想起自己的所见所闻,虽然不曾直接面对危险,但是也的确看见了人战斗,都是同为一境,他与那些修行了功法的考生相比仿若云泥之别。   于是他用力点了点头。   李青绾缓缓道:“修行五境界,但是并不是说同为一境的便力量仿佛,其实按照修行者的划分在每一个大境界里都隐隐的还要分为数层,最少入门与巅峰就绝不是一种含义。即便是第一境里,也有极强的,也有极弱的,虽然都说修行重在感悟,有大修行者一朝顿悟便得超脱,但那只是传说,在传说之下的我们想要获得力量终究还是要慢慢打磨,世上没有速成的法门,控制元气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个还是要靠时刻勤勉。”   袁来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聆听教诲。   “你……有大悟性,我听闻你解开了北宗的附加题,这非常难得,在修行上有悟性的和愚钝的完全是两种,若你没有悟性那逃不得还要从基础的锻炼心灵的法门开始,那还要花费许多年的光阴,但是你……不需要。锻炼元气的控制急不得,我也没法子让你很快掌握,所以……既然要学,就从力量的使用开始吧。”   李青绾说完,一挥手,院门忽然就自动关闭了,院中此刻没有客人,她就这样非常任性地关了门。   袁来眼睛一亮!他略带期翼地看着女人,有些兴奋和紧张。   李青绾容貌缓缓变化,一股修行者的气息也散发而出。   她淡淡道:“《黄庭经》的另一册外景经保存在我这里,册中记载了诸多道法,说是道法其实也并不神奇,厉害些的你的境界还无法学习,其实册中的功法都很粗略,若是没有师父教导自己修习多半事倍功半,当年我们逃出来的几个女弟子其实每个人都并非将外景经学习完整,那些道法种类繁多,修行讲究舍得,不可贪多,但你既然悟性极高,那也不必拘泥于此,只是我所精通的只是经书中的一小部分,我只会教你这部分,至于是否对你合适,那就要看天意了。”   袁来认真地点点头,不发一语。   “既然你手里有月中鹤,那么我就先教你一套剑诀吧。”李青绾沉吟片刻说道。   袁来却问道:“月中鹤是刀吧?虽然……它模样有些怪,但终究还是刀吧,难不成不该学刀诀么?”   月中鹤的确是一柄刀,没有弧度,刀尖是斜的,笔直,就像是缩小版的唐刀,虽然和人们印象中的刀不像,但是它依然还是刀。   李青绾却摇摇头,道:“我要教你的这一套剑诀就是每一代宗主都必须修习的一套,它也是最适合月中鹤的一套,至于为什么它是剑诀而非刀诀,这个……我不知,只是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的确是这一套,或许,有什么深意吧,总之这并不是问题,你只管学了便是!”   袁来抿抿嘴,轻触腰间的短刀,他本以为这兵刃只是宗主凭证,却不想竟然还有一套剑诀与之搭配。   “准备好了么?”李青绾问了一句,她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了自己的那柄细剑。   袁来退到院子角落屏息凝神。   他没有回答,但此刻的神情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很静。   小院忽然就变得静了下来,然后天色忽然昏暗了一些,他发觉一阵元气波动从李青绾身上传出笼罩了整个院子,顿时他再也看不清院子之外的景色。   院内依旧明亮,院外却已然陷入漆黑。   “这样,我们就不会被别人看到了。”   李青绾做了个简短的解释,随后她雪白的胳膊抬起,眼神悄然变得极为专注。她摆了一个起手式,世上的每一套招法都有起手式,也都有最终式,这两式并不会有多强大的威力,甚至可能毫无力量,但是却定然包含了整套招法的精神。   如果是做八股文,那起手式就是破题!   一式就能看出整套剑法的神韵!   袁来怔怔地看着李青绾的动作,体内金黄色的小心脏砰砰跳动之间,他的双眼开始变得迷离。   当初他还没有得到一世的赠与的时候,站在外监的门口,看到那修行者之间的短暂一战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一种奇怪的感受,当时他还不明白那是什么,如今他已知晓那就是所谓的悟性。   当看到一片落叶之时,有人会视若不见,有人会从一叶中看见整个秋天。   这,就是悟性……   李青绾的细剑是十分适合女人使用的武器,足够精细,足够美观,足够轻薄,足够轻快。   不像男人用的武器,崇尚粗糙、巨大、沉重、如山岳。   当她的剑挥起的时候,袁来恍惚间想到了女士香烟,雪白而精致,夹在手指间显得优美从容,燃烧之时散发缕缕青烟……   当他从恍惚间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那只“烟”已经点燃,那柄剑已经燃烧!   一缕缕火红色的元气沿着李青绾的手臂向下,在剑尖吞吐,散发光和热,随后剑刃在空中舞动出一个玄妙的痕迹,忽然一低沉,忽然又猛然撩起!   火焰喷发,挥洒!   “天火燎原!”   袁来恍惚间看到一片赤红长逾千里,千里长的一条火线,沿着草原的一头燃烧起来!   风起!   火焰燎原!   而这并非是尽头,在那片草原的尽头地平线上天地连接之处有夕阳坠入云海,云层密集,微染熏黄,当那火焰燃烧到草原尽头的时候……   李青绾忽然呵斥一声!   剑招顿变!在不可扬起的高处生生再次抬起!   火焰腾空!   点燃天边的云!云海的云燃烧得比草原的草更加猛烈,瞬乎间那夕阳淹没在赤红云团之中,消亡、吞噬!   “纵云第一式!”   一道声音姗姗来迟,当袁来眼中的一切都焚毁为飞灰之后,他的眼神终于再次清明,李青绾已经收剑入鞘,站在了他的身边。   “第一式?这是什么?”   女人温暖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她说:“这个啊,是火烧云。”    第八十七章【无题】   火烧云。   袁来觉得这真是个很生动的名字,先是燃元气为火焰,以一式天火燎原为引,施展出纵云剑诀的第一式。   仅仅是第一式就有这般威力让袁来吃惊不已,对这套剑诀的其他招式亦更加期待。   “剑诀并非剑术,右手执的是剑柄,左手捏的是法诀。第一式的法诀我等下教你,但最重要的还是这道剑意,你刚刚感受到了什么?”李青绾淡淡问道。   袁来站在原地,四处望去只见眼中图画都已恢复正常,感受着徘徊于心间的那道情绪,他仔细地将自己所“看”到的图景描述了出来。   李青绾开始神色淡淡,越听眼中光芒越盛,待袁来说到那天边红云中夕阳陷落,一切归于虚无之时,她竟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袁来的目光复杂起来。   “你的悟性……真的很好很好。”她只说出了这一句,就觉得已经久久沉寂的心跳动了一下,李青绾藏在京城街巷二十年,对光复宗门的期望早已消磨殆尽,但是此时她却心中压抑不住地冒出了许多窃以为早已消失的念头,她摇摇头,笑道:“纵云剑诀你先琢磨一下这第一式,等掌握了我再教你接下来的法诀。”   袁来点头,闭上双眼开始回味那道感觉。   当他将第一式的法诀记下来之后,便跑到房间中开始打坐参悟,偶尔跳起来拔剑于空气中挥砍几下,慢慢的他对这纵云剑诀的感悟越来越深刻,挥砍中带动的风声都有了温度,先是温暖,再是炽热,这种参悟的过程很玄妙,并不是很累也并不枯燥,反而是有种窥探某种天机的愉悦感,时间流逝,日头横空,他额头上渗出越来越多的汗水,但是双眼却越来越明亮!   ……   ……   谢采薇站在小楼的第二层远望秦淮河,河上画船徘徊,两岸杨柳依依,本该是很美很生动的图画她却觉得很难看。   一样东西无论多美,看久了都会觉得丑的。   “小妹,真决定了?”谢十八走过来缓缓道。   谢采薇点点头,认真说:“我不会放弃修行的,那就只能离开京城去外面看看。”   “可是你才多大!父亲会担心的!就算想出去也该再等几年,等你……”   “等我被嫁出去?”女孩儿转过身来,苦涩地笑笑。   谢十八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妹妹说的是事实,再等两年恐怕她就算是不想也要被许配给人了,就算这两年有意无意提亲的人还少么?谢家是大家族,大家族就有大家族的规矩,谢灵运即便是族长也不能完全无视这规矩。   或许,出去走走才是更好的选择吧。   谢十八想着,便换了个话题道:“对了,道法修行的怎么样了?”   谢采薇也吐了口气道:“小有所成,只是在复试里我们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我也没有机会试试修行的成果。”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拿过一张纸,素指微动,便将其撕成了大小不一的纸片,谢采薇手指忽然仿佛花蝶一般飞舞起来,每一个纸片都沾上了一点元气,随后割破空气射出窗子,只听到嘶嘶风声,谢十八抬眼看去就看见院墙上一块青砖忽然碎成了几块儿,风一吹,就沿着光滑的切口跌落下来。   谢十八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这恐怖的力量,叹了口气,随后笑道:“什么时候走?”   “在等些日子……”   谢十八没多问,只是道:“要是再等些日子的话或许你倒是可以和徐将军一起。”   “徐将军?羽林军的那个徐将军?”谢采薇惊讶道。   “恩,是他,我听父亲说从西北那边儿跑过来一个很厉害的邪修,陛下很看重,便打算派徐将军将那人诛灭。徐将军和咱家有旧,况且他们也是要南下的,我想你不妨和他同路,想来会安全一些。”谢十八说道。   “要杀邪修么?可是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是北宗的人来做么?”谢采薇感觉有些奇怪。   在人们的印象中,羽林卫作为皇帝的亲卫,守护皇城内城的军队强大固然是不需说的,但是他们却很少涉及修行者之间的事情,类似诛杀邪修这种事情,往常都是由皇帝吩咐北宗中人出手,这次竟然要惊动羽林卫,还要羽林卫大统领亲自出手,这总觉得不太正常。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大概是因为他从西北过来的吧,最重要的是我听闻这个邪修似乎并不是修行门派中的人物,而是……”谢十八面色诡异地伸手指了指西北方向。   谢采薇脱口而出:“而是军队中人?是西北那……”   谢十八伸手制止了妹妹的话,说道:“你知道就好。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是不是这样还不知道呢。”   谢采薇怔了怔,看着自己的哥哥说:“你已经开始关注朝政了么。”   谢十八无奈地笑了笑,清咳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谢采薇眼看着哥哥离开,看着那道并不健硕的背影向着堂前燕的方向行去,她沉默良久,而后走下楼换了一件衣服出了门。   ……   袁梨在书铺里百无聊赖,这些天少爷成天不着家,不知在忙什么,也不让自己跟着,他也就只能在铺子里帮忙,只是这书铺来的都是文人,无论是贵公子还是寒门书生再怎么说都是肚子里有墨水儿的,这让他总有些自惭形秽。   忽然间店门口出现了一个小姑娘,生得文质美丽,他不免多看了几眼,却发觉有些眼熟,想了想才想起来似乎在北宗考核的时候是和自家少爷在一起的。   “你找我家少爷?”他乐颠颠走过去问道。   谢采薇点点头,轻声问:“他在么?”   袁梨摇摇头,正想说不在却远远看到袁来沿着街道正悠悠走来。   “咦?谢采薇?你怎么来了?”袁来吃惊道。   女孩儿淡淡一笑,说:“有些事情和你说。”   “那走吧,去后院!”袁来笑道。   等两人去了后院,呆愣楞的袁梨才缓过神来,他眼睛一瞪,一拍脑袋叫道:“谢采薇?!是她啊!”    第八十八章【徐敬棠】   屠苏这两日心情不好,先是主持北宗入门考核竟然发生了考生退出这等事情,虽然在京城市民看来这完全是两个考生昏了头,吃亏的是他们自己而非北宗,但是在屠苏眼中这却是自己的一种失败。   袁来的悟性不需说必然是可造之材,本来已经是到手的天分考生竟然在最后飞了出去,这其中的缘由屠苏并不十分感兴趣,他一开始是愤怒后来就有些惋惜,在北宗内院的几个长老听闻那个以一句诗词解开附加之题的考生竟然就这样被屠苏放走了之后,屠院长又遭到了这帮长老的指责,这让他更加有了几分憋闷。   然而这还不算,紧接着一件事情又摊在了他的案头,即便是深夜他依旧不得不处理那些烦心的世俗杂事,这让他很有些疲惫。   “陛下吩咐徐敬棠出城?南下?诛杀邪修?!”屠苏吃惊地看了看案头的折子,眉头顿时紧锁。   “是,这件事才刚刚听到风声,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的。”外院大执事躬身道。   屠苏没有说话,而是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上不停敲打,想了想他说:“是陛下暗中派遣还是……”   “是光明正大的,听闻这事情并不是要徐大人一人去做,而是还要出动一部分羽林军,这样的事总瞒不过去。”   “哦?什么事情他徐敬棠一个人还不够?还要带兵出去。那个邪修是什么身份?”他问道。   大执事摇摇头,说道:“不清楚,这件事本身还没有公布,估摸着也不是立即就要出离京城,具体的事情还没办法知道,只是这诛杀邪修历来都是交给咱北宗做的,这次陛下竟然派亲卫出去,显然是不同寻常,院长您还是要留心一下才好。”   屠苏点点头,心神却开始四散飘远,大执事小心地看了一眼便知晓院长已经陷入沉思,他小心地退出房门静悄悄仿若狸猫。   羽林军是北衙禁军的一支,那可是直属皇帝陛下的亲卫军,拱卫皇城的中坚力量,羽林军两个大统领哪一个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尤其是徐敬棠更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实力亦是十分高强,即便是屠苏也对他有些许忌惮,如今他竟然要领兵出城南下,这必然不是寻常事情,屠苏想了一阵却依旧毫无头绪,看了看天色依然是深夜,距离凌晨还有几个时辰,他静了静心便开始坐在桌前闭眼假寐,修行到了他这种境界虽然依旧免不了睡眠但是每日睡个一二时辰便足够祛除疲惫了。   凌晨的时候,就到了每日上朝之时。   在太阳还没有从东方升起的时候,京城的某些府邸便亮起了灯,士大夫官员们起身梳洗穿上官服然后也不吃饭便出了朱红府门上了马车,沿着空无一人的大街向皇城行去。   屠苏坐在马车里破开清晨的薄雾来到皇宫墙外,下了车整了整衣冠便由宫中宦官领着穿过层层大门向上朝的大殿走去。   一路上不免遇到许多大臣,互相都是点头示意便擦肩而过,屠苏是特别的,不仅仅特别在他并非朝中臣子而是北宗的一个院长,更特别在他腰间配着的一柄符剑。带武器入朝那是莫大殊荣,也是一种很让人羡慕的荣耀,屠苏佩剑当然并非是为了凸显荣宠和地位,只是他毕竟和这帮朝臣不同,他先是一个修行者,然后才是大臣。   虽然这两者之间的界限这些年越来越模糊不清了。   在大殿外他遇到了谢灵运,此时时间还早大门未开,大殿外却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大臣靠在柱子上闭眼休息或者低声交谈。两人相视一笑然后便走在了一起,谢灵运看了看他低声道:“屠院长今天来得很早嘛。”   屠苏笑了笑道:“谢大人不也一样么,看你的神色这些日子不轻松吧。”   屠苏暗指的是这些日子朝中一些人对谢家的攻击,虽然不热烈但是却是钝刀子不得不小心应对,尤其是御史台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言官,他虽然对朝政参与不深也知道这些天谢灵运过的并不轻松。   谢灵运脸上带着疲惫,精神却似乎还不错,洒脱地笑了笑,然后转而道:“对了,关于小女弃考那件事,我带她给屠院长陪个不是。”   屠苏一脸的受宠若惊,连忙道:“谢大人言重了,采薇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可惜与我北宗无缘。”   两人并没有交谈的太深,只是泛泛交谈了几句,等大殿外朝臣越来越多,大殿门开他们便一同涌入大殿。   上朝这种事情总是很无聊的。   屠苏站在一边儿暗暗养练神识,等朝会结束的时候他便轻轻离开。   按照往常的习惯他应当是直接出门离开皇宫回到北宗,而今天他出了大殿后却拐了个弯,向小太监询问了几句便在人群中找到了静静站着的羽林卫大统领——徐敬棠。   徐敬棠年纪正是不惑之际,无论是在普通人看来还是在修行者看来都是正当年,他生得脸庞肃重,唇下有短须,腰背雄壮而笔直,穿着一件羽林卫袍服,腰间佩着把制式刀剑,眼神微眯锋芒暗含。   等看到了屠苏走过来他眉头微挑,走上前几步行了一礼道:“屠院长。”   他虽然是禁军统领,皇帝直属,但是其官位却并不算高,尤其是在屠苏面前更是得称呼一身大人,当然,这更多是出于礼仪而并非畏惧,自古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徐敬棠作为皇帝门前又相当于几品?   屠苏淡淡一笑,说道:“徐将军有没有时间陪我走一程?”   这是邀请,羽林卫大统领看了一眼欣然点头。   两人便落在大臣们身后寻了一处偏僻安静的路慢慢向皇城外行去。   无论是屠苏还是徐敬棠都不是小人物,看到两人走在一起宫中小太监们也纷纷退开。   皇城极大,走了一阵徐敬棠一直紧闭双唇,并未先开口,屠苏沉吟了一会儿才忽然道:“我听说过几天徐将军要出京城,有没有这件事?”   徐敬棠浓眉微动,坦然道:“确有此事,我也是刚得知,陛下过些天会在朝上说的。”   既然是要说的,就不算什么大秘密,他也干脆不装傻,直接坦言,而且在徐敬棠心里这件事对于屠苏而言要是真想知道也不难,只是要多费些手脚罢了,他衡量了一下事情的轻重,干脆就直说了,也算是卖了北宗个好。   “哦?竟然是真的。我听闻将军是要奉命擒杀一个邪修?却不知这邪修是什么来历,还要劳烦羽林军出动?”   徐敬棠闻言沉默了一下,等他看到屠苏那双眼睛凝视过来的时候,他想了想,开口道:“我所知也不多,只知晓那邪修是从西北过来的,而且并非修行门派中人,而是来自龙骧将军账下,如此说……院长可明白了么?”   屠苏一怔!忽然想起了最近听闻的一件事来,随后心中雪亮,他恍然大悟般吸了口气,随后叹道:“竟然是他军中的人,怪不得……要徐将军出手!”   随后,屠苏摇摇头,若有深意地说:“这样看来,这‘邪修’可不好抓了啊。”    第八十九章【告别和出发】   “好几天没见你了啊。”   谢采薇微笑着翻了翻袁来桌子上的一册诗集说道:“在忙什么?”   袁来经她一提才想起来真的有好几天不曾见过她了,自从李青绾开始教授他纵云剑诀开始,这些天他的时间基本都花费在书行和百花巷两点一线之间,他本身的悟性加上金色心脏的帮助让他的进境极快,纵云剑诀的第一式早已经掌握,只是熟练度差一些,第二式“上青云”亦已背熟,此时已经开始修习第三式。   “找了个师父,学些本事。你呢?”袁来说道。   谢采薇叹气道:“在家读书,还能有什么事情呢。”   袁来问道:“北宗之后,你没想好要去哪里么?”   “我这次来就是要找你说这件事的。”谢采薇看着他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袁来苦笑一声,道:“我对修行了解很少,尤其是大启的那些宗门更是知道的寥寥无几,我又能给你什么建议?”   “那你……还打算修行么?”   “当然。”   “那你就没有打算么?”谢采薇问道。   袁来没有立即回答,想了想说道:“暂时还没有。”   谢采薇眼神微微一亮,她悠悠地迈着步子走了几步,然后道:“我想过些日子就离开京城去南边走走,你若是没有打算的话要不和我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袁来讶异地看着少女的脸颊,笑说:“你这是邀请我么?”   谢采薇脸蛋一红,瞪了他一眼,缓缓道:“哥哥说过些天京里羽林军大统领南下,我家和那人有旧,我想着正好跟着他们一路,你若是也打算走得话可以一起。”   “羽林军?我记得不错的话那是皇帝的亲军吧?”袁来吃惊道。   “是的,怎么样?”   袁来想着也不由心动,大启的广阔天地他当然也想闯一闯,但是想到了李青绾他便踌躇了几分,想了想说:“我考虑一下吧,明天给你答复。”   “也好。”   ……   ……   李青绾呼了口气,将剑收回剑鞘,这些天她眼看着袁来的修为进展神速,心中感慨万分,短短时日就能将纵云剑诀前三式学会这等天资悟性让她瞠目。   “你退出北宗,是他们的损失。”她很认真地对身旁的少年说道。   袁来笑笑没说话,心神从感悟剑意中脱离出来,倒了一大碗冰凉的井水递给了李青绾,然后笑道:“绾姨歇歇吧。”   李青绾笑着点头,拉过两只凳子一人坐了一只,时令适才八月,天气依旧热烈,她练了数次剑诀倒也真的感到了一些疲惫,圆润的额头上沁出汗水。   “剑诀修行不宜过快,这三式你细细体悟一阵就足够对敌,剩下的部分暂时先不要修行,以你第一境的修为元气有限,即便是多学也发挥不出,倒是不如不学。记得修行最重要的依旧是感悟,依旧是境界的提升其次是元气的积累,至于招式反而是在最末,就这纵云剑诀,若是让四境大宗师施展出来也足以开山蹈海万人敌,若是你有第五境的圣贤的境界,摘一叶也足以削平大地,一缕火也足以焚毁一城,招式也就显得无用了。”   袁来认真地点头,将这些话记在心里。   然后他问道:“绾姨,您看我现在的元气积累距离第二境还有多远?”   李青绾柔和地摇摇头,说:“境界和元气多寡无关,和心有关,如果单论元气带来的力量的话,学习了纵云剑诀你应该站在了一境中期的台阶上,再打磨些日子,慢慢积累元气,想来距离后期也不会远,修行不是急来的,不可心急。”   “我知道了,只是那第二境是什么样子的呢?”   “第二境……是观照自心境,用言语难以说清,等时机到了你自然也就懂了,等到了第二境你也就能开启识海养练神识了,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其中的妙处。”   袁来早已知晓当日她就是依靠神识才将自己锁定,后又寻到自己的住址的,因而对那神识也有了些兴趣。   两人聊了一阵袁来才将谢采薇的话说出,李青绾听后低头想了想,然后叹道:“离开京城也是好事,我能教你的也不多,修行终究还是在个人,恩……你有目标么?”   袁来摇摇头。   李青绾温和地看着他,眼中有些不舍但瞬间她便摒除了这种情绪,道:“要是离开没有目的地的话,你或许可以去沃洲山走走。”   “沃洲山?”这是个对袁来十分陌生的地名。   “是啊,沃洲山,那并不是个宗门而是片福地,那里住着一位厉害的修行者,当年云宗还在的时候我们的大师姐就嫁了给了那位修行者,自从那之后二十余年我都不曾见过她啦。”李青绾有些感伤地说道,而后拢了拢耳边青丝,继续道:“大师姐也掌握着另一种云宗传承,若是你有机会见到她或许还能学到一些东西,好了,还有多久要走?”   “还有些日子,没确定呢。”   “那好!”李青绾站起身来,说:“既然还有些日子,那你就要加倍努力地修行,要知道大启虽然表面和平安定但是实际上无论是朝堂上还是修行世界里的争端都随处可见,要是没有自保之力,你想出去闯荡恐怕也是空谈!接下来我就把纵云剑诀剩下的口诀都教给你,你先背下以后慢慢参悟,另外……”   她想了想低头拨开领口,伸手从坚实圆润的脖颈上取下了一个吊坠出来。   “既然再过些日子就要走了,那这个吊坠就先给你吧。”李青绾将它放在袁来的手里,说:“这是一件法器,遇到凶险了或许能帮你挡一挡,我留着这么多年也没用上过,本来想着或许就要这样一直放下去了,今天……就给你吧。”   袁来心中一暖,展开手心看到了那个碧绿的云朵形状的玉坠静静躺在手心,还带着温度。   他有些感动地看着这个女人,咽下了感激的话,闭上眼盘膝在地,开始用心参悟纵云三式。   或许对这个女人而言,努力修行就是对她的付出最大的回报。   一转眼,时间流逝,又过了几天,然后在一个傍晚谢采薇又一次来到了袁来书行。   这一次她带来了即将出发的消息。    第九十章【不安】   “少爷,真不要我跟着你啊。”这句话已经是袁梨说的第五遍了,袁来很无奈地说:“不用了,你在家吧。”   “那好吧……”   又不是生离死别当然没那么麻烦,袁来收拾了一个包袱装了几件衣服,贴身的除了李青绾那里的一册黄庭经、玉坠和月中鹤外也再没有什么东西。   家里有刘温照料着他丝毫不用担心,等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出门先去了百花巷和那个相处时日尚短的女人做了个简短的告别,然后他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了南城门外。   谢采薇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少男少女相视一眼一笑什么都没说,并肩在还显得昏沉的天色里、城门下安静伫立。   不一会儿远远的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传了过来,铁蹄踩踏青石板路的声音很清脆,也很单调,天已半亮所以也就没有打着火把,一对骑兵从远处行来到了南门几十米外当先的一骑上徐敬棠一挥手,顿时身后数百骑齐齐停下,整齐划一。   徐敬棠此时穿着一身软甲,剽悍的坐骑马鞍上斜斜挂着一只漆黑如墨的铁枪,勒住马后他跃下马来,顿时谢采薇就带着袁来迎了上去。   “徐伯伯。”谢采薇微笑有礼地仰头喊道。   “采薇啊,久等了吧。”   “才到不久。”   徐敬棠眼露慈爱地看了看少女,然后打量了一下她身侧的少年,问道:“你就是袁来?”   “见过徐将军。”袁来微笑应道。   徐敬棠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而后似笑非笑道:“这些日子京里可是有不少人说起你呢啊。”   袁来微囧,自然知道徐敬棠所指的是北宗弃考一事,不由有些尴尬地笑笑。   “行了!后面有几匹无人坐的马,你们一人挑一匹,咱们要走了!”   徐敬棠是个干脆的人,也不废话,指点着两人去找了两匹马骑,他自己先上了南城门核对了手令,然后再回到队伍中,城门守军也将城门缓缓拉开。   一抖缰绳这一队羽林卫便在徐敬棠的带领下奔出城门,沿着向南的官道驰去。   袁来坐在马上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后面,暗暗数了数这队羽林卫的人数,队列清晰数目很容易就计算出来,袁来吃惊的发现这一队竟然有近五百人之多!   “看什么呢?”谢采薇策马靠了过来,问道。看得出来她很有些兴奋,就像脱笼的鸟雀眼中闪着轻快的光芒。   “我还没见过大启的骑兵呢,何况这还是北衙禁军,有点好奇,看起来果然不俗!”   谢采薇展颜笑道:“大启如今没有什么强力的外敌,军备远不如几十年前了,这也就是羽林卫看起来还是精锐,我曾经随家人到一些州府走过,当地的府兵相比京城的羽林军差了不知多少,要说军队么,还是西北那边儿最厉害。”   袁来闻言倒是感兴趣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对这个这么了解。”   谢采薇不满道:“女孩子怎么了?历史上女子提刀领军的事情可也是有的哦!”   袁来哈哈一笑,看着身边少女撅起的小嘴感觉心怀大畅,骑兵行的并不是很快,只是用一般的速度在行走,他们倒也不用太认真地跟着,只是让坐下马匹自行走着也就足够,于是两人聊起天来倒是毫不耽搁。   “我以为你该更爱看诗词歌赋,言情话本的。”   谢采薇白了他一眼,“诗词我当然看啊,对了,这么久我可再没见你作诗呢,知道么前几天乌衣巷我那群哥哥们刚回到京城,听说你的名字后还打算找个时候和你再比试一番呢,我看他们可不服气呢。”   袁来哑然失笑。   “那看来幸亏我跑得快了,吟诗作对我可不行!”   一对骑兵悠悠沿着官道行走,一路上倒也平静,等太阳悬空接近午时,羽林卫骑兵队伍悄然慢了下来,一个副官奔到队伍末尾对谢采薇和袁来道:“午时就在前面的客栈歇脚,大人叫你们过去。”   两人点头轻抖缰绳哒哒走向队伍前头,徐敬棠扭头笑道:“累了吧。”   其实还好,骑马当然没有坐马车舒坦但是幸好队伍也跑得不快,加上心中的一股兴奋感支持,两人倒也不很累。   “前面再过一片山岗就有一家客栈,中午就在那里歇息吧。”   “恩,听您安排。”   徐敬棠微笑点点头,对谢采薇笑道:“怎么样,听你爹说你要找个宗门修行,有想法了么?”   袁来也竖起耳朵看向她。   谢采薇犹豫了一下,问道:“徐伯伯你们是要去哪里?”   徐敬棠没有马上回答,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才吐出两个字:“霸城!”   ……   ……   “霸城……”袁来坐在马上回想着脑海中的启国地图,发现那里距离沃洲山并不很远。   “你要去么?”谢采薇问道。   袁来说:“你知道的,我想去沃洲山走走,霸城的话倒是顺路。”   谢采薇却摇摇头,低声道:“咱们在到霸城前必须离开羽林军!”   “为什么?”   谢采薇目视前方,用一种读书般的语气道:“哥哥说这支队伍是要去诛杀邪修的,但我总觉得并不是这么简单,不过无论如何既然出动了羽林卫五百骑甚至连徐伯伯都亲自出来了,那肯定是要面对强敌的,咱们可不要卷入其中,爹爹在我出来之前也带话给我说先跟着徐伯伯走,等过些日子就不要跟着了,会遇到危险的。”   袁来心中一凛,他倒是并不出乎他的意料,皇帝亲军出城难道真的是游玩的么?   正想着他却忽然发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心头,他的心砰砰地跳得快了起来。   谢采薇看到他的脸色变化奇怪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不安。”袁来挺直腰杆目光投向远方。   而这时候一马当先的徐敬棠的眼睛也忽然跳了一下,他下意识摸了摸马上悬挂的寒铁骑枪,然后喃喃道:“这么快就盯上来了吗?”   “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啊……”   他冷笑一声,狠狠一抖缰绳,大声道:“加速前进!”    第九十一章【炮灰之暗箭袭来】   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袁来心里不由烦躁,加快的队伍也未能抹掉心中的不安,他皱眉小心着一路平安来到客栈,吃了饭略作休息羽林卫便再次上路。   整个下午队伍的气氛和上午有了一些不同,虽然大统领没有说什么但是徐敬棠忽然之间的小心谨慎很快地就传染了整个五百人队伍。   当太阳偏西,天色昏暗的时候,整个队伍都开始有些疲惫,幸好无论是羽林军还是步入第一境的少男少女都并非普通人,这点疲惫还算不上苦,只是浑身显出一丝丝的风尘味道。   “晚上的落脚点还有多远?”徐敬棠扭头对身边的副官问道。   副官没有犹豫立即回答道:“前面还有一片树林,穿过树林就到了。”   “树林?多大范围?”徐敬棠皱眉道。   “这个……并不很清楚,大概是百米方圆,总之不会很大。”副官有些惭愧地回答。   徐敬棠心中却生出一丝不安来,他冷笑道:“百米方圆,的确不算大,但是也足够藏不少人了!”   “您的意思是……”   “悄悄传令下去!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尤其是队伍后面,分出一小队照看住那两个孩子。”徐敬棠一边吩咐一边轻轻将鞍上悬佩的寒铁枪拿在手里。   “是!”   副官领命纵马绕着队伍行走一圈,顿时整个队伍的气氛都是一变!待副官来到队伍末尾便看到了迎过来的两匹马,此时不仅仅是袁来,就连谢采薇也察觉到了异样,她刚要询问便听副官道:“大人要你们小心一些,不要乱动,跟紧了队伍。”   “是有什么事么?”少女凝眉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有大人在你们尽可以放心,跟紧队伍就断然不会有事!”副官微微笑了下,安慰了一下忐忑的少女,然后纵马又反回了队伍前面。   “听他的,咱们小心一些。”袁来拔马靠了过来低声道。   谢采薇看着身边的少年脸色严肃心里也紧张起来,她点点头跟随着袁来混入了骑兵队伍,然后靠近了些低声道:“你感觉到什么了么?”   她知道袁来悟性极高,悟性高的人往往对天地更加敏感,能察觉到一些危险实属正常。   “我从中午就感觉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人在窥视跟踪咱们,直到刚才那种窥视的感觉不见了,但是我却感觉到了一丝杀气……”袁来本来很严肃的语气说到这里忽然嘿嘿笑了一声,说:“你的感觉没错,这帮人看来真的并不只是去诛杀什么邪修,嘿嘿,说是去霸城那么说那邪修就藏在哪里喽?那现在我感觉到的危险算什么?难不成是对方的同伙?这才离开京城一天啊,又不是急行军总共才走了多远,才出了京城的范围而已,我可不认为一个邪修能有这个本事……”   他的话没有说透,只是说了个开头,但是谢采薇也已经能听懂他的意思,正因为听懂了才更加紧张了些,她雪白的小脸先是苍白了几分然后竟然染上了一团兴奋的红晕,她的眼睛也黑亮黑亮的,看向队伍前面。   在队伍行走到距离那片树林百余米的时候,徐敬棠双眼陡然眯了起来,一道无形的元气力场以他的身躯为圆点成扇形向队伍前方铺陈开去,藏在队伍末尾中流的袁来恍惚间只看到前方徐敬棠的身周景物模糊了起来,同时一道蓬勃的压力从那位不惑年纪的大统领身上生发而出。   马蹄有节奏地向前,晚霞在西天渲染出一幅极美的景物画,但此刻却无人欣赏。   “嗡~”   一道轻微的声音突然响起,徐敬棠双目只见不远处林中一支镔铁沉重箭矢穿过层层树干枝叶间的缝隙猛然射来!   那道箭矢速度极快,在箭羽尾部甚至带着一道雾白色的气流!   而随之而来的则是数十支同样锋利的箭矢!   突如其来的袭击顿时引得羽林卫骑兵集体一惊,然而就在众目睽睽下那些速度恐怖的箭矢在进入徐敬棠身前五十米范围内后突然间就仿佛石牛入泥沼,那速度顿时便迟缓了下来!   是肉眼可见的迟缓下来!   袁来眼神一跳,他知道这便是徐敬棠的手段了,那道提前布下的力场轻松地拦下了这些箭,速度减慢的铁箭杀伤力便消失于无形,等它们终于脱离力场之后,羽林卫骑兵们早已经看准时机纷纷用手中刀剑将这些铁箭拨开。   “什么人!”副官大喝一声,手中刀剑已经高高举起!   与此同时五百人骑兵所有人都已经齐刷刷拔剑出鞘,顿时一阵肃杀之意腾空而起!   而回应这声呼喊的则是又一阵箭雨袭来!   就在这时候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徐敬棠闪电一般将寒铁长枪向地面杵去,而整个身躯则在马上猛然一蹲,众人只见他胯下的雄壮战马嘶叫一声,四条马腿明显地狠狠弯曲下来,然后瞬间徐敬棠竟然仿若流星一般腾空而起!狠狠跃起近十米高,化作一道抛物线向树林中呼啸砸去!   当他向地面坠落之时,他整个身躯都燃烧起了蓝色的火焰!一时间那颜色就如同新年的灿烂烟花,比西天的霞光更加绚烂!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徐敬棠冷笑一声,撞入树林,顿时林中蓝色光彩闪烁,一阵惨呼声顿时响起,而本来严阵以待的五百羽林军则安稳地停在原地,没有统领的命令他们只能停在原地,唯一能做的就是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前面的副官。   副官苦笑一声,叹气道:“大人一怒,又要血流成河了。”   随后他大声命令道:“所有人原地防御阵型!不得妄动!”   “这位徐将军……有些生猛啊。”袁来暗暗咋舌,平常看起来挺威武持重的一个模样却不想此刻动起手来竟然如此凶悍。   谢采薇咬了咬粉红色的嘴唇,低声道:“他们是什么人呢?”   “天知道,不过我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一路上恐怕不会轻松了。”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人袭击?!”   袁来轻笑一声,说:“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还会有啊,五百羽林军加上一位大统领,敢于袭击的人怎么可能会只派出一些虾兵蟹将?除非对方是个白痴,否则无论是想袭击还是拖延羽林军的时间,总归要派出些拿得出手的人才行吧,至于这一波……怎么看怎么像试探的炮灰角色。”   他拍了拍手,眼中露出一丝感兴趣的光芒。   而随着他话音落地,小树林中几棵大树齐齐断裂栽倒,而后徐敬棠一手持枪一手拎着一个人悠悠然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第九十二章【这里的黑夜静悄悄】(二合一)   (两章合一,四千字~)   “普通匪类,用的是神臂弩。”   徐敬棠面色平静地抛下手里已经颤抖如筛糠的家伙,淡淡说道。   副官忙道:“神臂弩?”   “恩,审审他,看看能不能得到点有用的消息。”徐敬棠点头如此吩咐道,但是那神情分明不像抱着什么希望一般,这一场战斗实在是不对等的,他只闯进去寒铁枪一扫战局就定下了,这样的战斗显然挑不起他一丝一毫的兴趣,而看那唯一的活口一脸惊恐连说话都不利索的模样任谁也不会对这样的家伙嘴巴里的消息抱有太高的期待。   “神臂弩?那是什么?”袁来低声问道。   谢采薇眼神闪动,缓缓解释说:“这是帝国军方的弩箭,加持了一些粗浅的大道规则在上面,搭配上专门的箭矢威力很强,而且使用起来也很简单,袭击的人看来似乎并不是修行者也不是士兵而只是一群拿钱办事的匪类。”   “哦?一群匪类?那这神臂弩……看来果然是炮灰。”   “应该说是一群胆子大到白痴的炮灰,就凭这弩箭就敢袭击羽林卫,这和螳臂当车有什么区别?”谢采薇叹道。   “你说这弩箭是军方的,那我是不是能猜测这群炮灰背后的人也是帝国哪位军队里的大人物?”袁来低声问道,他此时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傻子也看得出来对方的目的并非是自己,所以他倒是对这件事本身很感兴趣。   谢采薇没有说话,随着羽林卫士兵们分散进入树林中收拾战场,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屠宰场,谢采薇拉着袁来离这些军人远了一些,才说道:“应该说是可以肯定了,民间能拥有神臂弩的也不是没有,就说大启的各个州府的那些家族,哪一个都是和当地驻军有些关系在,这神臂弩想弄到也不是毫无可能,但是拥有着弩箭是一回事,敢袭击羽林军又是一回事!你明白袭击羽林军的意义么?”   “羽林军可是皇帝亲军啊!”这一句话谢采薇几乎是低声喊了起来,这个平时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此时此刻眼睛里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彩,她的细嫩如葱雪白如霜的手指绞在一起掩饰着内心的波动。   袁来眯了眯眼,他对大启的政治格局并不清楚,自打降临这个世界他也只不过稍微接触了大启的文人士族,然后在京城稍微掀开了修行世界的一角,也仅此而已,所以看到少女这般语气他不由皱眉道:“那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西北!”谢采薇立即给出了这么个答案。   “西北?”   “就是西北!严格应该说是大启西面的六个州以及向北的一块地域,在那里的那一个在帝国地位很特殊的人,我怀疑这件事就和他有关,但是具体是怎么回事就不知道了,或许我哥哥会知道一些。”   袁来看了看她郑重的神色,问道:“那人是谁?”   “你没听过?”谢采薇有些惊讶。   看来这人应该是很有名气的一个人物了,袁来自然不知道只能笑笑掩饰尴尬,好在谢采薇并没有多问而是普及说:“他就是帝国唯一的一位龙骧大将军!大启一等将军!军中唯一的一位获得千人斩封号的武将!申屠沃甲!”   “申屠沃甲?”袁来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正打算细问就看见队伍副官策马过来笑道:“收拾好了,准备继续上路,还有一小会儿就到落脚的客栈了。”   袁来和谢采薇相视一眼什么都没说便纵马跟上。   所有人都很平静,等他们五百人悠悠离开之后,这片小树林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大大的土丘。   而晚霞也在这时候慢慢消失不见,黑夜悄然降临。   虽然并没有急行军,但是要说一点不疲惫那肯定是撒谎的,到了客栈自然有人小心地接待这群军爷,客栈老板亲自出来迎接,他那满面菊花样的笑容让袁来不期然想起了拉客的老鸨子,那副体贴的模样让他都觉得牙酸,他倒是不知道大启普通士兵的德行其实也就是比土匪好上一线罢了,像这样的精良五百骑的队伍老板哪里敢有一丝半点的怠慢?   也亏得这群人是在皇城底下吃饭的北衙禁军,军纪严明,要不然说不得这一路要使得多少客店老板暗暗骂娘了。   “晚上分成三队守夜!注意不要出事。”徐敬棠吩咐完毕才算稍微露出了一些轻松的表情,他调整了一下心情带着谢采薇和袁来吃了晚饭,又随意谈笑了一会儿,谢采薇倒是很乖巧地没有对白天发生的事情发问,而这位徐大统领显然也不想对一个晚辈解释清楚,最后只是对谢采薇说了句:不用担心。然后也就离开了。   “晚了,睡吧。”袁来看了看天色,外面已经陷入漆黑,唯有客栈门口的一串儿火红灯笼在夜里十分显眼。   “恩,你也睡吧。”谢采薇点点头,拿了一盏灯烛就上楼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五百人当然不可能都住单独的房间,今晚又没赶上帝国开设的驿站,羽林军这帮人只能凑合挤大通铺,谢采薇是女孩儿自然不可能和那帮军汉挤在一起,所以住了二楼的单间,袁来也沾了她的光被徐敬棠单独分给了一间房间,距离谢采薇不算远也不近。   夜幕降临整座客栈都陷入沉睡,唯有客栈外一队士兵有些漫不经心地守夜,白天里他们亲眼看到自家大统领轻轻松松如虎入羊群一般将敌人消灭,因而虽然依旧警惕但是对暗中的敌人也不由看轻了几分。   袁来进入房间后有些疲惫地打坐吐纳修行了一阵元气,然后便停了下来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睡了不知多久他忽然被心中的一阵悸动惊醒。   他睁开眼,感觉后背一阵虚汗,体内金黄色心脏依旧平稳地跳动着,但是自己的原本的心脏却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一种熟悉的不安之感涌上心头,他皱着眉头翻身坐起,竖起耳朵听了一阵,步入第一境后强化过的听觉将黑暗中整座客栈的细微声响都捕捉入耳,一阵阵鼾声,起夜客人的走动声,风声以及马棚里马匹吃草的动静以及客栈外士兵之间的低声闲谈都汇成一道涌入他的心海。   这都是嘈杂的白天里他所无法感知到的,但是此时也给他造成了困惑,这么些杂乱的声音聚集在一起让他的头有些痛。   袁来狠狠地摇摇头,将体内元气沿着经脉运行到大脑,顿时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心中的不安之感并不浓烈但是却不散,他果断地起床穿上衣服将月中鹤握在手中,顿时整颗心安稳了一些。   袁来推开了房间的门,外面的走廊安静无人,他慢慢沿着走廊走了几步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向谢采薇的房间走去,他完全是下意识的,或许是因为在整个队伍中他和她关系最为亲近吧,等走到了她的房间外,袁来猛然发现心中不安浓重了起来。   他神色一凛,伸手敲了敲谢采薇的房门,深夜敲女孩儿的门肯定是无礼的,所以他有些迟疑。   无人回应,他又敲了两下,然后轻声喊了一声谢采薇的名字。   修行之人六识敏锐,若是谢采薇在的话就算是陷入深沉睡眠也该醒来才对,可是依旧无人回答。   袁来神色一变,用力一推门!   门没有栓?竟然一推就开了,而里面又哪里有少女的影子?!   袁来一闪身进入房间,只看到床边挂着谢采薇的外衣,人却已经不见了,而与门相对的窗户却已经大开!   他飞奔过去,就看见远远的黑夜里一个黑影已经远去!   他心里咯噔一声,眼看着对方就要消失在他的目光笼罩范围,只能一咬牙一提元气,纵身跃出房间追了过去!   而就在他追出去不一会儿,穿着单衣的徐敬棠出现在了门口,他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阴沉似水。   “集合!!”   他一声大喝,声音犹如一阵旋风般将整座客栈吹得摇摇欲坠!不知多少客人被吓得从梦中惊醒!   而反应最快的则是在客栈外守夜的一队羽林卫,他们被这声音瞬间唤醒,一群人猛然抬头!一眨眼徐敬棠就已经出现在了客栈外面!   一个士兵疑惑道:“大人?”   而迎接他的则是徐敬棠阴沉如雨云的脸,以及一阵含而不发的怒气威压!   这士兵脸色瞬间苍白一片!体内血气竟然被这威压引动得翻腾起来!   “吩咐下去!原地待命!天亮之前我若不回由刘副官领队继续向霸城前进!听明白没有?!”   一队羽林卫士兵绷直了身体,大声道:“是!”   “是”字刚落地,睡下的其他羽林军刚刚急忙从床铺上跃起,徐敬棠就化作了一阵狂风呼啸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而徐敬棠在奔跑之中也将自己的神识覆盖在身周五十米,留意着任何蛛丝马迹,可惜他修的是适合近身杀人的神识凝练法,在身周五十米内可堪无敌,但是却并不适合追踪寻人!   “申屠沃甲!你们真的如此肆无忌惮了吗?!”他心中喊道,眼神中已经是一片焦急和肃杀!   ……   ……   袁来已经将自己的速度提到了最快,也只能保持跟在对方身后不丢失的程度,他此刻倒是有些后悔出来之前为什么没有向李青绾学一式身法,否则也不必如此被动,他已经看到了那人肩上果然扛着另一个娇小的身影,而看对方的速度似乎还有余力,若不是扛着一个人想来早就把袁来甩掉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由于他一直堪堪跟上,距离他们很远,所以对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身后还挂着一个小尾巴,就这样在黑夜中奔跑,袁来脑子里则不断思考着,估摸了一下出来的时间,徐敬棠应该已经发现了,等那位大统领追过来是最好的办法,他并不担心徐敬棠会不顾及谢采薇的安危,毕竟他只是个羽林军统领,谢灵运这种当朝重臣的愤怒可不是他这顶帽子能顶得住的,唯一担心的是客栈那边会不会同时也有人去袭击,或者徐敬棠没办法找到正确的方向。   他没有太多办法可想,只能在奔跑途中不断留下一些记号。   终于前面的人奔跑的速度降了下来,这也让开始气喘的袁来松了口气,前面是一座破庙,这地方也十分荒凉,看来这庙宇断了香火已久。   那黑影一闪身就消失在了破庙门口,就如同走入了黑暗中一只巨兽的口。   袁来狠狠喘了两口气,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等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才开始接近,他没有选择那个黑影走过的路,而是小心谨慎地绕了个圈子,从破庙后面靠近,同时握着月中鹤的手也已经握紧。   从速度上看那人肯定不是普通人,若是修行者袁来也摸不清对方究竟实力如何,更不知晓是否还有同伴在附近,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劫持谢采薇,她只是和羽林军一路而已,和那黑暗中的敌人想必不应该有所交集,除非……   “除非是他们认错人了,或者……是打算以此来阻碍羽林军的行程!”袁来心中暗道,这样一想他的心也轻松了几分,对方目的不是杀人就好,被劫持证明她有价值,而有价值则可以确保一段时间的生命安全。   他深吸口气,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位置,估算此时时间距离天亮大约还有将近两个时辰,袁来轻快地接近了那座庙,从破庙后面墙院的一个豁口走进去,悄悄地向里面潜入。   庙里一片漆黑,月光透过豁口和墙上的缝隙洒入光芒,地上有荒草和碎裂的木块,那是从庙顶掉落的,袁来小心地避让开木块石块以及碎裂的瓷片,他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却发觉其中毫无声响。   当他来到庙里佛像的背后之时,他已经能够看到庙里正殿的位置,可是让他皱眉的是正殿中却并无人影,更别谈灯火。   他从后面已经将庙里其余的地方走了个遍,此时除了正殿外再没有什么藏身的地方了,可是……   “没有?”   袁来怔怔地踏入正殿,他就看到了寺庙的那已经颓败得不堪入目的正门,不久前那人就是扛着谢采薇从这里进来的,可是如今却遍寻不见人影!   袁来心脏猛跳,冷汗顿时沾湿了后背的衣裳。   追丢了?!   他的心沉了下去。    第九十三章【心跳】   没有人会凭空消失,黑暗里可以潜藏下不易察觉的危险,当袁来嗅到了那丝危险的气息之时,他的肩上出现了一块冰冷如玄冰的刀刃,刀刃冰寒刺骨距离脖颈的肌肤只差毫厘。   刀刃就像磁石,将他颈部汗毛吸附根根竖立。   “别动。”身后传来的声音十分柔和,从声音里可以听到一丝戏虐的意味。   袁来抿嘴,配合地松开握着月中鹤的手,刀鞘跌落地面的声音在黑夜里清晰如雷。   “很好,我喜欢聪明人。”背后的声音悠然道,同时一只手攀上了袁来的腰部,那只手只是在他脊背骨节上点了三下,在袁来没反应过来之前,三道细微的元气便刺入他的经脉,并不疼痛,但是一种堵塞的感觉清晰地传入袁来的脑海,他下意识试图调集元气,然而从丹田流淌而出的元气只沿着经脉行走了一段便遭遇了阻碍,他试图冲击,却感受到了一阵难以言说的疼痛。   “不用试了,放心,我没把你怎么样,就是让你暂时动用不了力量而已,好了,现在你可以转身了。”   袁来强自按捺不安,缓缓转身而后就看到了黑暗里站着的一个高瘦的男人,他约莫三十岁年纪,脸上无须皮肤犹如女人一般细嫩,他手里的刀已经收了回去,袁来不知道他刚刚藏在哪里或者说他其实并未故意隐藏只是一直站在那处袁来却并未察觉。   “跟着我一路了,看来你很担心她嘛。”男人戏虐地笑了笑,他没有给袁来任何的恶意,袁来甚至感觉假如自己闭上双眼,或许都不会察觉到面前站着一个人。   这样的人肯定是很可怕的。   男人移开了身体,于是袁来看到了跌倒在庙宇佛像前的冰冷供台上的谢采薇,她仿佛是在沉睡,白色的宽大睡衣在夜里显得极为醒目,却不知他刚才为什么没有看到。   “你们要做什么?”袁来平静地问道。   男人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诧异于这个少年的镇定更加惊讶他的这句话,本来他以为这个少年开口会问诸如“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抓她?”或者“你知不知道她是谁。”这种话,但是此刻得到的答案显然出乎他的预料。   袁来问的是“你们”要“做什么”。   男人饶有意味地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你为什么这么问呢?”   刚说出口男人就摇摇头,说道:“算了算了,你不用回答了,我的时间不多,你放心我知道这小姑娘的身份,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你们既然只是小孩子就不要掺和太多不应该了解的事情,其实如果说这小姑娘不是在羽林卫的队伍里或者徐敬棠又对她不是那么在意的话,我也懒得大晚上的做这种事,你说是不是?接下来的事情你也不要管,她被我打晕了等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你们呢就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等一会儿好不好?徐敬棠早晚会找过来的,其余的不要问,问我也不会回答。知道了么?”   男人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种独特的口音,袁来发现他在庙里走得每一步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怪不得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谢采薇带走,现在想来那故意打开的窗扇或许还是他故意为之的。   袁来点了点头,没有试图反抗,这个男人显然要比他强的多,尤其是在他现在经脉被封的情况下。   “很好,所以说聪明的孩子总会少受些苦,上次我做这种事的时候那个小孩子就只会大喊大叫的,没办法最后只能在他身上留下了点口子,这才算消停下来,呵呵。”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着,同时指点道:“你把她抱起来。”   袁来平静地走过去将谢采薇小心地扶起来。   “不不,不是扶,是抱,竖着让她坐下,然后你也坐下,面对面抱着对方,对对对,很好。”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恶意,同时一双眼不停地在两人身上扫视,他的眼神如钩,隐含着凶厉之色。   袁来冷着脸,按照他的意思盘膝坐在佛前供台上,然后将昏迷中的女孩竖着抱在胸前,当这一步做好的时候男人笑眯眯走了过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条牛皮绳索套在了两人身上,缠绕成了一个奇怪的扣子,袁来冷着脸任凭对方施为眼神不断在四周巡视,却依然没有找到什么逃脱的办法。   随着男人的手臂用力,袁来和谢采薇紧紧地被捆在了一起,紧密的贴合让袁来感觉十分异样,他还好些穿着外衣,但是女孩却只是穿着一层薄薄的睡衣,随着身体的贴合他感觉到了自己陷入了一团软肉之中,尤其是胸前更加传来了一种异样触觉。   昏迷中的谢采薇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即便是在昏迷中雪白的小脸上依旧飘起一道红晕。   “哈哈,感觉怎么样?”男人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袁来冷静地看着他,心里不由开始琢磨这人是不是有心理疾病。   当他的眼神刚刚流露出这种情绪的时候,男人却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也不用感激我,可能你并不知道,其实徐敬棠的儿子也是这小姑娘的仰慕者,徐敬棠还曾经有意向谢家提过亲呢!让我想想当他过来看到你们这个样子恐怕肯定要对你“另眼相看”了,哈哈!”   袁来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这时候从破庙的门口出现了一个黑影,那人低声喊道:“大哥,走吧?”   “走!”男人笑了一声,最后看了两人一眼就这么闪身出了庙门,和另一个黑影一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袁来看着他们离去,一直紧绷的心弦也松缓下来,他一直戒备对方下杀手却终于没有发生最怕的事情,看来对方还是对谢采薇的身份有所忌惮,他仔细想想对方的行为看来果然是为了阻拦羽林卫的行程。   而此时此刻最重要的危险似乎已经过去,不过……   袁来扭过头,看着几乎和自己零距离的女孩儿,一颗心不争气地跳动了起来,尤其是男人捆绑的时候故意的几个动作将谢采薇的衣服扯得松垮垮的,此时他一低头就看见了她胸前的已经颇具规模的雪山峰峦,他尴尬地抬起头却迎接到了谢采薇呼吸之间吐出的阵阵兰香。   一时间身体中一道滚烫的热流从小腹开始蔓延到了四肢百脉。   女孩儿柔软的身体令袁来青春少年的躯体变得滚烫,年轻的心脏也如鼓点加快了跳动。    第九十四章【人在做、佛在看】   袁来开始试着转移注意力,他扭过头看向了身旁高大的佛像。   数米高的佛像是石头雕刻的,大启道宗为上禅宗不兴,此时庙宇破落也是寻常之事,只可怜这一尊佛像百年前不知受了多少香火,如今却肮脏破败不堪入目。   庙宇上破了许多大洞,此时月过中天,清冷的月华如薄纱垂落大地,自不规则的缝隙渗透进来,将满是灰尘的佛像法身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仿佛披上薄纱。   袁来看了不禁生出几分感慨,可惜此时此刻软身在怀实在不是个抒情感叹世事变迁浮华易老的正当时候。   他为了压下心中的旖旎念头只得深吸口气开始吐纳修行,好在虽然经脉被封他吸收元气却不耽搁,当谢采薇悠悠醒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张透亮清秀的脸,以及那紧闭的双眼和唇的菱角线条。   袁来的吐纳呼吸气息从鼻端吐出很自然地被刚刚醒来的谢采薇纳入口中,她怔了怔,头有些痛且昏沉,一时没有想清楚自己究竟是落入何等境地,好在面前的一张脸是熟悉而亲切的,所以她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和自己紧紧贴合在一起的的少年,开始梳理混乱的思绪。   当她终于想清楚昏迷前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她也明白了此刻面临的境地,四周很安全,他的胸膛十分温暖,谢采薇的小脸蓦地红了,就像她家的小院子池塘边的那棵樱桃树,每年夏天都有爬满了枝头的鲜红樱桃,恰如她此刻的面。   少女的心肝开始不规则地跳动,她惊慌地试图运行元气压制却发觉徒劳无功,本来经脉被封该是让她紧张莫名甚至生出恐惧的事情,然而此时她却没有考虑到这些,而是开始担心自己起伏的胸膛和不规律的呼吸会惊醒陷入修行的少年。   幸运的是谢采薇终究是满腹诗书的女子,她的修养在这关键的时候让她慢慢开始平静,所以当袁来被惊醒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了面色已经平静的少女,虽然她的腮上留有粉嫩的浅红。   两人都有些尴尬,尤其是当袁来不再用修行压制身体的自然反应,谢采薇感受到身体下部的异物之后,两人就更加尴尬了。   在一阵沉默之后,谢采薇还是开口打破了这种羞人的情境。   “我们这是在哪?”   袁来喘了口气,强自定神将所见所闻完整说了一次,尤其是着重强调了那男人是何等的凶恶,心思是何等的变态,自己又是何等明智而又无奈,所以才有了如今这个样子,只是犹豫了一下隐去了男人对将他们绑在一起缘由的解释。   “我……不怪你。”   袁来听了大大松了口气,觉得僵硬的身体也轻松了一些。   “我猜测对方的目的是为了拖延羽林军的行程,至于为什么只是把咱们扔在这里……”   “之所以这样应该是担心我的分量不够吧。”谢采薇叹息,说道:“即便我是谢家人可是徐伯伯终究是领了皇帝的命令的,如果一直找不到我,那他肯定不会浪费时间,宁可得罪我爹爹也不可能将身上的使命抛到一边的,所以你说的那个男人才不得不把我扔下。”   袁来点点头,他也不知对方是如何想的,只能接受谢采薇的猜测。   “我们出来多久了?”女孩问道。   “从我从客栈追出来到现在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了吧。”袁来看了眼月光在佛像身上移动的光斑位置,推测道。   “可是徐伯伯还是没到。”   “这大晚上的距离又这么远,他哪里那么容易找过来?”袁来笑了笑,说:“我们还是等天亮吧,或者等我体内的经脉畅通。”   说是这样说可是他对第二种方法并不抱希望,刚才修行的时候他又试了很多次冲破阻碍,可是每一次都是一阵疼痛袭来让他眼前发黑。   谢采薇点头,正要说什么却忽然神色一变!   她压低了声音在袁来耳边道:“有人来了!”   这让供桌上抱在一起的两人齐齐心中一紧,袁来立即问道:“是徐敬棠么?”   他忽然想起那个男人临走的时候的那句话,徐敬棠曾经向谢家为自己的儿子提过亲?他此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心里不由开始擂鼓,此刻两人的状态实在是极其容易引人遐思。   谢采薇却摇摇头,闭着眼静静细听着动静说:“不是!这人……年纪不大,脚步很轻,但是却很杂乱,他应该是个男子……”   “他没头发,年纪大约十三四岁,穿着身灰色的衣裳,手里拿着一根棍子。”袁来默默接口说道。   谢采薇惊讶地睁开眼,惊呼道:“这你都听得出来?”   袁来一脸古怪,说:“听?听什么?我是看到的!”   说着他扭头示意门前。   谢采薇看去,只见在那破败的庙门口,一个小和尚正满脸惊愕地看着供台上抱在一起的少男少女,他张大了嘴巴,显然吃惊极了!   袁来正犹豫如何称呼对方,就只听那门前的小和尚一脸惊慌地扭过头去,扔掉了手里的棍子和包袱,双掌合十,紧闭双眼口中念叨:“阿弥陀佛,佛祖恕罪!”   然后他又头也不敢回地大喊道:“里面的施主们,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啊!你们继续……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那个……你们在这里做那个事情,佛祖会不开心的啊!”   说着他似乎又鼓起了一些勇气,咬了咬牙,大声道:“那个……能不能请你们换个地方……佛祖,佛祖……这真的不好啊!”   袁来愕然地看着那小和尚念念叨叨,而谢采薇则一怔后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完这句,小和尚急忙捡起了自己的棍子和包袱,就打算撒腿离开,可是袁来怎么肯让他走?   “等等!”   “那个……小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犹豫了一下,袁来苦笑一声,喊道:“你先别走,过来帮我们解开绳子啊!”   小和尚茫然地站住,却不肯转身回头,只是念叨道:“施主们还是好自为之吧,师父说过,人在做,佛在看,你们连绳子都拿出来用了么?这真是……阿弥陀佛!”    第九十五章【三藏】   在袁来的再三恳求下,小和尚终于磨磨蹭蹭走了进来,等牛皮绳索解开了,袁来这才松了口气。   “所以说你们是被人捆起来的?”   等看清了少男少女的情形后,小和尚终于平静了下来。   “是啊,多谢你了。”袁来笑着说道,他跳下了供台走到远处捡起了掉落的月中鹤。   “不用谢,只是那人现在在哪?师父说过修行之人要每日行一善,我可以试试教训他们!”   袁来怀疑地打量着这个圆脸的比自己还小一两岁的小和尚,笑道:“你?”   “是啊!施主你快说,那歹人在哪里?”   谢采薇也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家伙,她收拾好衣服走过来说:“那人已经走了,多谢你帮忙。”   小和尚不傻,他看着两人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被看轻了,这让他很不开心,他站了起来,手里依然攥着那只木棒,说:“我很强的!”   那副模样让袁来和谢采薇有些忍俊不禁。   小和尚一看更加不开心了,他想了想忽然双手执棍向地板上砸去,只见轰隆一声破庙的青石地板顿时被砸出一片裂纹。   烟尘扬了起来,在烟尘里小和尚露出了一种“你看我没骗你吧”的微笑,而袁来和谢采薇则有些吃惊地看着龟裂的地面,这才稍稍收敛玩笑之心。   “我真的是修行者,我很厉害的。”他又一次强调道。   谢采薇此时却有些好奇地问道:“我记得附近没有禅宗庙门吧,你是哪个宗门的?”   哪知小和尚听了这句问话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愁眉苦脸道:“我不是宗门弟子。”   “那你是散修?”   这世上修行的人有许多种,势力最强的是各大宗门,宗族,派别传承,但是也有相当数量的不入宗门的修行者,就是散修,大部分是师徒单传,少部分也有从始至终自己修行的。   小和尚想了想,点了点头,说:“算是吧,我一直随师父在沃洲山修行。”   沃洲山?   这个地名让袁来一怔,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那沃洲山的修行者。   谢采薇也面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沃洲山?那里……距离此处可是很远的啊。”   哪知小和尚一听顿时满脸苦涩地说:“你们有所不知,我此前一直随师父在沃洲山,不过在一个月前师父去燕山北宗探访友人,将我也带在了身边,可是临离开的时候师父却和我说修行之人要行万里路,把我一个人扔到北宗,让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袁来和谢采薇面面相觑,看着这比自己二人还要小的小和尚沉默无语。   “我身上也没钱,只能一路化缘走着回去,晚上也没地方住,只能……”说着,大倒苦水的小小僧人眼巴巴地看了眼破庙中的大佛,那剩下的话语也就不言而喻了。   袁来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佛祖会看到你的辛苦的。”   说完袁来转而问道:“修行之人住宿马虎一些也不是问题,不过,我记得附近并没有城池就连村庄都很少吧,你吃得饱么?”   小和尚听闻低下了光秃秃的头,脸色有些惭愧和羞涩,然后在面前两个人的注视下慢慢摇了摇头。   袁来看到他这副样子却是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缓声道:“既然这样,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额?”小和尚抬起了头,满脸疑问。   “我们被歹人绑到这里,现在却是该回客栈去的,只不过这月黑风高的她还是个女子,所以路上我担心会有危险,这样,你护送我们回客栈,我请你吃大餐你看怎么样?”   袁来的语气很诚恳,神态很认真,最关键的是他的这个提议让小和尚无法拒绝,于是很理所当然的,提着棍子的小小僧人脸上显出明媚的笑,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佛祖对他伸出了仁慈的手。   “没问题!那就走吧!”   他欢呼雀跃地跳起来应声说道。   “对了,小师父你叫什么?”   “唔,你们就叫我三藏好了!”   “……”   袁来的话并不是假的,他和谢采薇的经脉都被暂时封住了,现在单论力量已经与寻常的十五岁少男少女一般,这样黑的夜,翻山越岭,要说不担心那肯定是骗人的。   况且徐敬棠还没有影子,不知道这位大统领到底跑到了什么地方去,袁来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压根就没有追过来。   “不能等了,我们还是尽快回客栈才好。”   然而当他们踏上返回的路之时袁来才发觉了困难,追过来的时候体内有元气加持,轻轻一跃就能跳出几丈远,倒不是很累,可是如今当他们丧失了力量,这段路程就显得格外漫长。   月明星稀,长路漫漫,三藏脚力很快但是却不得不等着袁来两个人慢慢走。   当他们返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从夜晚转入白天。   然后袁来得知了一个让他心情莫名的消息——羽林卫走了。   按照客栈老板的话说,深夜的时候那位将军一声大喝将整座客栈的客人都吓醒了,然后那帮“尊贵的军爷”则各个整衣披甲集合在客栈外的空地上就那么静静地站到天明。   等东方的太阳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羽林卫就静悄悄地离开了。   唯一让袁来松了一口气的是,他和谢采薇的房间并没有退掉,或者说客栈老板没敢退掉,房间里的包袱还在,银钱一分没少。   在清晨的阳光里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默默无语,等三藏终于喝掉了第八碗清粥,袁来终于开口了。   “我猜徐将军怕是不会回来了。”   谢采薇脸色略苍白,并不是惧怕而是整夜劳累所致,但她依旧坐得神态安然,听了旁边少年的话,她点头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应该不是个坏消息吧。”   袁来笑了笑,说:“没错,这的确算不得坏消息,我想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恐怕也已经追随着羽林卫离开了,所以我们暂时安全了。”   谢采薇微微摇头,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手,说:“我现在可不觉得安全。”   袁来明白她的意思,失去了力量总不会让人觉得心安,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儿。   “那么……”   袁来扭头看向揉着肚子一脸满足的三藏,正色道:“三藏,我想我们的交易可以延长了。”   (卡文,不出意外就一更了。)    第九十六章【帝国西北的猛兽】   在得知袁来两人也要奔往沃洲山方向后,三藏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交易。   从客栈处买了一辆不大不小的马车,三个人吃饱了饭便不耽搁挥鞭赶车沿着官路向霸城方向行去。   小马拉大车,一路轱辘响,吃饱了饭的三藏心情很愉快,连带着自打回来后就不怎么说话的谢家小姑娘也露出了笑容。   “羽林卫的队伍也是沿着这条路走的,不过他们是骑马咱们是坐车,速度肯定会被拉大,虽然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追上他们,但是霸城还是很与必要去一次的,最起码也要找机会见到徐将军,省的他忧心。”袁来坐在马车里,掀开车窗小帘看着官道两侧的田野以及不时交错的行车淡淡说道。   谢采薇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是怕徐敬棠忧心,而是怕消息传到京城让谢灵运忧心。   “另外……”袁来扭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指了指身体,叹道:“这个问题也得找人解决才行。”   他说的是经脉问题,那个口音奇特的男人将他们两个的经脉封锁,这一直是让两人心里不踏实,还是要尽早找人解开才好。   “可是,我担心等我们到达霸城的时候恐怕会惹上麻烦。”谢采薇认真说道。   她安安静静坐在车厢的另一个角落,身上是一件素雅的袍子,纤细雪白的手腕从袍袖露出一截,然后是放在膝上的手,手里是一本书。   “你担心的是那帮人?”   谢采薇点点头,缓缓道:“如果那些人真的是来自西北,来自那位龙骧将军账下,那么这里面就肯定有一些不是我们能接触的秘密,徐伯伯带着五百骑羽林卫奔赴霸城,一路上屡次遭到阻截,这其中肯定是有问题的,我担心他们到了霸城后可能会有一番争斗,那些事情……恐怕会涉及朝政,我们若是一时不察卷入其中恐怕不会是好事。”   她的担心很有道理,袁来点头赞同道:“那就要小心一些了。”   “不过你一直说的龙骧将军到底是什么人?”   谢采薇咬了咬嘴唇,手指卷起了书页的一角,她抬眼看了看马车外的景,然后叹道:“在大启的兵部武将中,有大军功的才会被皇帝赐下封号,而这龙骧将军的封号自然也是其中一种,龙骧将军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一直镇守边关,大启的版图之外也有不少势力小国,这几百年间那些势力对大启的挑衅从未停止过,也有过一些比较大的战事,不过这些战乱在二十年前龙骧将军出任边疆将领后便被他以强硬铁血的手段镇压了,由此才有了这些年帝国的和平。”   “听起来是个厉害的人物啊。”袁来赞叹道。   “其实真正厉害的并不是这位将军,而是他的夫人。”谢采薇闻言竟如此说道。   “什么意思?”   “龙骧将军申屠沃甲据说是一位修为十分高强的人物,大启军中对武将有十人斩、百人斩、千人斩三种评级,百人斩等级的武将已经算是很威猛了,而那位申屠将军则是大启极少的获得千人斩称号的人物,据传说他的修为在很久之前就踏入了第四境宗师境界,这在整个修行世界也是极其厉害的了。不过战阵拼杀在军中终究不比领兵,那位将军的夫人才是真正聪明厉害的,这十几年来在西北边关军中申屠沃甲凭借其勇武和威信拥有了极大的名声,而在他的夫人的布局下,竟然慢慢的从一个普通的将军成为了一名隐隐割据一方的大员,其手下统兵十数万,隐隐在西北有了自立为王的势头。”   听到这里袁来的神色严肃了一些,他靠在车厢厚实的木板壁上开始凝神细听同时在心中渐渐描绘大启的势力布局。   “不得不说那位夫人真的非常聪明,当今皇帝陛下同样是极为厉害的人物,可以说如果是在当下,帝国中谁再想聚集起足以让朝廷不安的势力,那几乎是绝无可能的,先皇同样是英主,不可能放任西北军那样的势力存在,可是那位夫人偏偏抓住了二十年前皇位传承的那个绝好的时机,当时此时的皇帝陛下不得不将精力放在夺取皇位上,启国形势不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到京城皇位传承上,而就在那段时期,那位夫人的却频频出击辅助申屠沃甲将整个西北数个州府烙印上了申屠沃甲的名字!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等京里皇位之争尘埃落定,陛下登基放眼整个帝国,却惊愕地发现在西北已经出现了一只让朝廷不得不心惊的巨兽。”   谢采薇越说眼睛越明亮,似乎对申屠沃甲的那位妻子十分崇拜一般,等将这段历史简述完毕,她才总结道:“所以,在如今的帝国中,申屠沃甲手下的西北边军其实是游离于朝廷掌控之外的一个势力,而这其中的功劳三分归他,七分倒要归属他的夫人。”   袁来没有说话,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那副模样出现在他年少的脸上显得很不符,过于沉稳了。   若是一般的这个年纪的人听到这种事情,恐怕少不了脑子里生出几分崇拜或者热血澎湃,这是少年人天性中的对强者的英雄崇拜情结,就连谢采薇这等书香世家的子嗣,博览群书的少女也不免有这种情绪,她此刻那晶亮的眼就是明证。   而袁来则没有这种情绪,反而是想到了更多……   “所以说,在帝国里皇帝和那位将军肯定是明面上的君臣,暗地里的对手喽?”   袁来问道,虽然语气更像陈述。   “是的,所以我猜测这件事可能是朝廷和西北边军之间的一次博弈,那不是我们能触碰的领域。”谢采薇深吸口气,说道。   袁来点点头,正想说什么却忽然察觉到马车猛地一晃!   车厢外传来马匹的惊叫和三藏小和尚的一声惊呼!   少年少女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他们还不等做出反应,马车就停下了。   从行走转变为瞬间停滞。   让马车停下的是三藏手里的缰绳,以及他手里那根插在地上土壤里充当刹车的赤红木棒。   “怎么回事?!”袁来问道。   车厢外微微停顿,然后布帘被掀起,露出了三藏的那雪亮的光头。   三藏脸色古怪地说:“我……好像撞到人了……”    第九十七章【碰瓷的女孩儿】   “我……好像撞到人了……”   三藏小和尚这句话有些无辜但更多的则是茫然。   袁来和谢采薇闻言一怔,从车厢里爬了出来,之后就看见马车的一侧轱辘外躺着一个人。   不是大人,看身材倒是和三藏差不多大,穿着一身短衣袍,此时正努力一边哀嚎一边向停下来的马车轮子上蹭,袁来亲眼看着对方双手死死抱着车轮不撒手,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张嘴巴倒是中气十足地在嚎叫着诸如:撞人啦!快来看啊!疼死我啦!我的腿断啦!之类的这些词儿。   官路上偶尔有车马行走,有好奇的则伸长了脖子向这边看来,大多数倒是没有理会。   袁来的心定了定,跳下马车向手足无措的三藏问道:“怎么回事?”   三藏小和尚摆着手说:“车走得好好的,他突然就从旁边窜过来了,我不知道……我没撞他啊!”   袁来脸色微沉,低头看了看马车的车辙痕迹,很明显没有任何问题,既然车没有问题,那问题必然是出在人身上。   他冷冷地站在官道路上,将目光投向那个在车轮底下呜呼的家伙。   碰瓷儿,袁来真的没想到在大启也能遇到这种人。   躺在地上的家伙看见从这里下来人了,顿时偷偷看过去,等看清是一双年纪不大的男女后霎时心定了几分,他抱着车轮的手也更狠了。   袁来冷冷地走过去,然后在那人的目光中蹲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问道。   那个脸蛋脏兮兮的家伙眼睛一瞪,也不喊叫了,只是死死抱着车轮,梗着脖子道:“你们把我撞了!”   谢采薇这时候也走了过来,这位谢家千金显然没有见识过这样的事,只懂得傻傻地看着那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哦,我们把你撞了是吧,腿断了?看起来挺严重哈。”袁来抿了抿嘴唇,有几分不耐地打量着这个家伙。   他的皮肤很白,骨架不大,年纪也是和三藏差不多大,本来袁来对于碰瓷这种事是不会有任何好脸色的,只不过当他的眼睛在那人的手和眉眼上略过之后,他就对这个家伙生出了几分兴趣。   “是!腿断了!你们得负责!我告诉你们前面就是县城,你们要是敢跑我就告官!”脏兮兮的小家伙眨着眼睛大声道。   袁来撇撇嘴,叹了口气,问:“那你要怎么负责呢?是不是要这个?”   说着他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个钱袋,拎着钱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看到他这么直接倒是让那抱着车轮的家伙有些语塞,不过既然这看上去清秀漂亮的公子哥这么上路他当然万分没有停下的可能。   “你明白就好……”一边儿说着,他抱着车轮的手松开了一只,向袁来手里的钱袋抓去!   “等等!”   袁来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家伙,一字一顿道:“别急啊,你说被撞了,我们总得瞧瞧伤口吧?”   这个时候谢采薇也明白了过来,她走到袁来身边,小脸上有些愤怒,这种明目张胆的索要钱财的方式让她很不喜欢。   不等躺着的家伙反应过来,袁来便笑眯眯地对三藏道:“你扒开他的衣服,仔细看看伤口,既然他受伤了那可马虎不得。”   三藏愣了愣,忽然觉得袁来说的好有道理,他有些兴奋地走过去,就要扒开那人的衣服。   谢采薇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的动作,心中暗想既然对方诚心耍无赖那三藏这举动恐怕也是徒劳无功,对方大不了死不起来甚至说受了内伤了呗。   可是哪知当三藏小和尚兴冲冲蹲下身子之后,那人忽然就大叫了起来!脏兮兮的脸上眼神顿时变得极为紧张甚至带着一丝小恐惧!   在三人的注视下那抱着车轮的手忽然飞快地收了回来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服!   “走开!别碰我!”   眼看着执着的三藏将手伸了过去,那家伙顿时仿佛兔子一样窜了起来!紧张兮兮地逃开三藏的魔爪,脸上满是委屈地喊道:“走开!”   眼看着对方一声尖细的喊叫惹来不少路人的遥望,袁来淡然地叫住了三藏小和尚,然后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中低声笑道:“她是个小姑娘。”   被一语戳穿了身份的小女孩儿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羞涩,然后就是瞪着眼睛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谢采薇惊异地打量着这个身材纤细的小姑娘,然后摇头道:“应该说是你想要做什么。”   “我……我不用你们赔了还不行吗!”她瘦弱的小胸脯起伏了两下,最后瞪了面露微笑的袁来一眼,转身就要离开,可是她刚迈了一步,就再也走不动了。   她的肩上出现了一只手,并不凶恶,但很有力,让她动弹不得,她强压忐忑地扭头看去,只见那个戳穿了自己的可恶的家伙正饶有兴趣地站在她背后。   “你就这么走了?”   “那你还想怎样?!”小姑娘气鼓鼓地说。   袁来指了指驾车的马,说:“你刚才惊到了我的马。”   他又指了指脸色不知何时变得通红的三藏小和尚,说:“你也把他吓到了。”   “所以说,你难道不觉得该做点什么吗。”袁来悠悠说道,手指在这小姑娘瘦弱的肩膀上敲了敲,然后收回手陇在袖子里,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   平心而论,在这一刻袁来的眼神很有一种独特的压力。   小姑娘瞪着眼睛气鼓鼓地抬头看着这个高自己一头的少年,看了一阵终于在袁来那平静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她垂下头到胸口,然后语气不善地说:“我又没钱,我就站在这,你看上什么自己拿!”   袁来一怔,很是意外,他苦笑着摇摇头,心说我只是想要你认真道个歉而已啊,怎么搞得自己是要打劫她的模样?这一笑顿时对这个小姑娘原本的不满也散去了不少,这种小事在他看来终究是完全不值得生气的。   他刚要开口打发了这个叛逆小姑娘,然而他眼神无意地在她身上一扫却猛然让袁来心神巨震!   就在小姑娘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红绳,或许是刚才她翻滚起身动作太大,以至于原本藏在衣服里的吊坠掉了出来,此刻那红绳尽头拴着的碧绿小吊坠在阳光下显出浓郁的绿,这颜色犹如春天的第一抹绿意,是那般醒目!   在袁来眼中,又是那般熟悉!    第九十八章【呦呦和荒芜的家】   从京城离开之前,李青绾摘下了自己颈上的吊坠放在了袁来的手心。   据她说那是一件防身的法器,可是袁来一直以来更多的是将其作为一件纪念物件看待,那吊坠的样式是一朵云,他不会记错,所以当他在这个偶遇的小姑娘身上看到同样的一枚玉坠之时,他很惊讶。   第一个掠上脑海的念头就是云宗。   李青绾说过当年那些逃出来的云宗弟子后来都散落天涯了,他一直以为天涯都是很遥远的地方,但却不想竟然在这里就遇到了另一枚挂坠,虽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最起码引起了他的兴趣和注意。   在几人睽睽之下,他的显得炽热的目光停在了小姑娘胸口上久久不动。   这是一种很容易引人误会的举动,目光笼罩下的小姑娘一呆,随后就是紧张引发的小脸苍白,她后退了几步,接下来就是愤怒,她一下子捂住扁扁的胸前平原,瞪着眼宛如一只被惊吓的猫般咆哮道:“你看什么!”   “你看什么呢?”继而反应过来的是谢采薇,她眯着眼直视身旁少年道。   袁来一愣,看清了情形后顿时苦笑,他摇摇头说:“我看的是坠子。”   “坠子?”   袁来也不解释,只是一步步接近了脏兮兮仿若男孩般的小姑娘,然后问道:“你戴的那个坠子哪来的?”   小姑娘一听急忙低下头,然后瞬间将抖落在衣服外的玉坠攥在手心里,摇头道:“这个不行!这个不能给你!”   “我没说要你的东西,我只是问你,坠子是哪里来的?”袁来试着缓和了语气。   “你问这个干嘛?!”她眼睛警惕地盯着袁来。   袁来看看她眼中的戒备,回头看看迷茫的两人,犹豫片刻袁来伸手将脖颈上的绳线拉起,那只李青绾送给他的碧云玉坠便悬在了空中。   也展现在了那个精瘦的小姑娘面前。   “你看,我也有一个,我只是觉得好巧,所以问问而已。”袁来笑道。   “你……你怎么会有?”小姑娘怔怔地眨着眼看着面前少年手中悬的坠子,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脸上的警惕之色舒缓不少,但随之爬上眼眸的则是浓浓的好奇。   袁来将坠子拿在手里,笑道:“所以,你看,我只是想问问你的坠子哪里来的而已。”   太阳当空,天朗气清,或许是微风拂面让人心绪平缓,也或许是袁来的笑容感染,更或者是由于心中的好奇,总之小姑娘紧张的心松弛了下来她攥着坠子的手也如花瓣绽放般展开,她的手心里躺着一朵碧云,袁来的手心里同样躺着相同的一朵,两朵云晶莹的质地如玻璃一般映着天上的风景,高空中大风吹动白云,犹是两朵碧云里也映衬出更多的云朵。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她说。   谢采薇缓缓向前几步,她看了看两只手掌里的玉坠,有些讶异地看向袁来,用疑问的口气问道:“法器?”   袁来轻轻点头,而后将目光重新转向这个小姑娘,她的这句话明显包含了深层的含义,袁来问道:“你娘……”   小姑娘眼神黯淡了一下,没有回答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袁来温声道:“那你家里还有别人么?”   小姑娘摇摇头,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悲伤的神色,说道:“就我自己,你……认识我娘?”   袁来叹了口气,收起玉坠,说道:“应该是我的一位长辈吧,行了,我也不用你赔了,不过……我想去你家看看可以么?”   这是个很突兀的要求,袁来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他也没打算威胁这么个小姑娘,他只是想去看看而已,说穿了也是心里的一种好奇心驱使,对方究竟是不是昔年云宗人他还不敢确定。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这脏兮兮的小姑娘非常干脆地说:“可以啊,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又不怕偷。”   她这坦然的语气让谢采薇微微一笑,而后她看到袁来转身过来用一种征求的目光看向她。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你要去那就走吧。”   ……   三藏重新坐在了驾车的位置上,小和尚直到此刻依旧不怎么敢和这个叫做呦呦的小姑娘对视,先前上前扒衣服的勇气也消失无踪。   他抱着自己的棒子回头看了眼车厢里坐好的三个人,然后他伸手摸了摸马的屁股,马车就重新行走起来,唯一不同的是车上多了个人。   呦呦的家就在前面的小城镇里,也不必绕路,一行人进了小城便在呦呦的指引下绕向城东,从一条清冷的小巷子进去最终停在了一个小院门前。   袁来掀开窗帘,看到那院子门口已生荒草,门扇也斑斑驳驳甚至有点点雨水霉斑点缀其上,院子的门没有锁,是从里面栓起来的,呦呦跳下车熟稔地从地上的砖石缝里拿出一只长长的铁钉插在门缝里一挑,院门就开了。   三藏将马车停好,几个人就站在了敞开的院门前,放眼看去小院里也是杂草丛生,唯一干净些的地方是一口井,再者就是几间破旧房屋了。   “你就一个人住?”谢采薇忍不住问道。   “不然呢?有地方住已经很好了。”呦呦用一种大人一样的语气说道。   从京城长大的谢采薇当然没见过这样的房子,更别说住了,她在京城的院子虽然也有很多植物但却都是精挑细选栽种的,比这野蛮生长的当然好看很多了。   袁来倒没有什么意外,从呦呦那脏兮兮的脸上就能看出她可不是个很讲究美丽的小女孩儿。   一方面是没有条件讲究,另一方面或许也是还没到爱美的年纪,当然袁来也怀疑她是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的,最起码从眉眼上看她其实应该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漂亮,只是被脸上的黑痕与乱糟糟的头发掩盖住了而已。   “你平常都不走大门的吧。”袁来看了眼被挑开的门栓说道。   呦呦点点头,自顾自向房子走去,同时回答道:“是啊,平时我都翻墙的。”   袁来在谢采薇诡异的眼神中赞同地点头道:“恩,翻墙是更好一些。”   踩着横生的野草,沿着石板路走向破旧的房间,几个人的神色各不相同。   呦呦是一副主人的模样,走在前面。袁来感兴趣地四处打量,谢采薇亦步亦趋跟在少年身后面无表情,最开心的要数三藏小和尚,他可不管自己的两个雇主在想什么,他只是看到满院的青草便替拉车的那匹马由衷开心起来。   “好了,请进吧。”呦呦推开门,回身邀请道。    第九十九章【和你住一起】   “随便坐。”   呦呦自顾自从墙角拿出一只抹布将桌椅上的一层薄薄的落灰擦净,经过了一路同行这个小姑娘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此刻更是一副主人模样。   袁来走了过去看了眼古旧的家具表面,问道:“你很久没回来了?”   呦呦脸上闪过一丝不正常,然后一边向水缸走去一边回答道:“也没有几天,反正家里也是我一个人,回不回来都差不多。”   这句话说得语气十分寻常,但是几个人却都从其中听出了几分低落。   谢采薇更是眼中露出一丝同情。   袁来站在小屋子正中间环视四周,房间很旧,有几样普通的家具,一眼看去就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不过虽然陈旧冷清但是袁来还是从布局上发觉这屋子的原主人应该是一个喜欢静、偏爱简单风格,不喜花团锦簇式样的人。   “你要看什么就随便看喽,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呦呦洗了几只碗,倒满清水放在了桌子上,平静地说道:“看你们的样子应该也不贪图我家里的吃的吧,喝点水吧,也只有这个不花钱了。”   袁来收回目光,走到桌前很随意地拿起一碗水喝了下去,这个动作让一直绷着小脸的呦呦眼神一暖。   “平常不回来外面有地方住么?”袁来随意问道。   呦呦小大人似得回答说:“还好吧,其实城里有不少没人住的房子,城外还有亭子什么的,我也不挑有地方躺着就行呗。”   “吃的不好吧。”谢采薇看着哟哟单薄的身子骨叹道。   “饿不死。”   小丫头似乎对谢采薇没什么好感,皱了皱鼻子撇下这样一句回答。   眼看着谢采薇的目光投射过来,袁来微微点头,从钱袋中拿出一部分递给呦呦说道:“过来的时候我看见巷口有买菜卖肉的,你去多买些回来吧,剩下的钱就当是我们的住宿费用了,今晚在你家住一晚可以不?”   呦呦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银钱,然后不敢信地说:“住宿当然没问题,只要你们不怕脏就行,不过……你不怕我拿钱跑掉?”   袁来笑了起来,伸手拍了一下呦呦的乱糟糟的头发,笑骂道:“你想那么多干嘛,让你去就去!”   等呦呦迈着两条腿消失在门口的时候,谢采薇才问道:“她和你有渊源么?”   袁来拉过两把椅子,示意她坐下,然后叹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一位长辈吧,不过还不能确定。”   他皱着眉看着屋子,没有发觉什么引起他注意或者能够表明身份的痕迹。   但呦呦脖子上的玉坠的确是一件和袁来相同的法器,这个毋庸置疑,虽然他们两个经脉被封,元气无法运行但是眼光依然在,可以感受到那玉坠的不同。   “行了,先不想那个了,恩,三藏?”袁来喊了一声,顿时惊醒正在拔草喂马的小和尚。   “什么?”   袁来起身挽起袖子,说:“咱们先把屋子简单打扫一下,晚上可要在这里住的。”   呦呦的家有三间屋,他们最少也要打扫出两间才行,小和尚自高奋勇拿起扫帚就打开另一间房门杀将进去,谢采薇则也挽起袖子擦拭桌椅,袁来从墙角找到了木桶,便悠悠然走到了院子中的乱草中显得很干净的水井边准备打水,可是当他走进水井周围之时,一阵隐隐的元气波动霎时间略过他的身体!   袁来一怔!顿时后退两步紧紧盯住了这口寻常的水井,然而似乎刚才的感觉只是错觉一般,他死死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觉异样!   谢采薇倚在门口,看向站在井边皱眉深思的少年,喊道:“怎么了?”   袁来摇摇头,说:“没什么。”   说完他定了定神走到井边低头看去,井壁湿滑,这天气里一股冰凉的爽利气息从井口散发出来,他看到了井底的水,清澈平静,其上有一片偶然飘落井底的树叶静静停驻,袁来一境修为的感官何等灵敏,他的眼甚至可以看到树叶微微移动产生的细微波纹。   很平静很寻常,就像任何城镇里的任何一个小院中的任何一口水井一样,除了清澈平静之外,只有倒映出的那张他自己的脸。   袁来吐出口气,猜测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他摇动辘轳打好了水,然后便返回离去。   其实呦呦的家只是杂乱,倒不是真的脏,尤其是她自己住的那间除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外并没有太多需要打扫的地方,最为碍眼的其实是院子里的杂草,但是这种工作显然做起来吃力不讨好,袁来也只能放弃拔草的念头。   呦呦不久后就回来了,抱着一堆的东西,看样子远超几个人的饭量,这让她的小身板显得不堪重负但是任谁都可以看见她小脸上难掩的开心。   “买回来了,那我去搬木柴。”呦呦兴冲冲又跑了出去,看得出来小女孩儿从心里往外的开心,这种开心甚至冲淡了她先前的倔强嘴脸。   晚饭在袁来的要求下由他亲自下厨,这是他自打来到大启后第一次亲手做吃的,这让袁来兴致很高,食材还算丰富,可惜调味品很少,这让他有些遗憾,不过即便如此依旧让其余的三张嘴巴赞叹不已,其余两个人还好说,可是就连吃惯了精美菜肴的谢采薇也吃的眼露光芒,只是不知这是因为饭菜好吃还是因为惊讶于袁来竟然会做饭这件事本身。   吃饱喝足后几个人坐在屋子门前的石台上看着天色暗淡,太阳坠落,星辰燃起,三藏不善言谈只是听,倒是呦呦似乎因为一顿饭拉近了和这三个陌生人的感情,所以一张嘴巴倒是一直没有合上,开始是袁来提问她回答,到了后来就是她一个人兴高采烈地讲起这些年见过的趣事来。   于是在这破落荒芜小院里,四个少男少女排排坐在石阶上,听着呦呦不停讲着听过的故事,看着日薄西山星月满天,当小院里草丛中有虫鸣声响起的时候,呦呦终于说累了,袁来站起身来笑着抻了抻筋骨,然后道:“好了,天也晚了,我去关门,准备睡觉吧。”   呦呦看着旁边的三个人依次起身,想起这几个人明天就要离开不由脸色黯淡了下来,不过这丝奇怪的不舍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就被另一种情绪替换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被自己忘记的事。   这件事本来她是记得的,但是刚刚聊得太兴奋所以一时忘记了,此刻曲终人散她才重新想了起来。   于是她的脸色变了。   于是袁来关门之后回来就看到了呦呦苍白的小脸和紧张兮兮的神色。   “怎么了?”他问。   呦呦抬起头,忽然飞快地站起来跑到他身边,一伸手拉住了袁来的衣服,她惶然地说道:“等下我可不可以和你住一起?!”    第一百章【光之漩涡】   “等下我可不可以和你住一起?!”呦呦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   小院很静,虫鸣都可以清晰听到又何况是人语声?三藏小和尚原本已经走进了一间屋子,但此时也重新探出头来,一脸好奇之色。   手里拿着灯烛的谢家女孩儿也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   袁来觉得很尴尬,所有人都觉得很尴尬,因为房间只有两座,原本的安排是袁来和三藏住一间,呦呦和采薇住一间,但是此刻这座院落的主人说要和袁来住在一起,这不仅仅是他们两个的问题,更关系到另外两个人的住宿问题。   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袁来果决地摇摇头说:“这怎么可以?”   但是呦呦抓着他的衣服依旧不放,执拗道:“为什么不可以?”   “男女有别……不过,你为什么要和我住一间。”袁来解释了一句随后就是好奇,他善于观察人的神态,所以在一开始的惊愕后就是疑惑。   呦呦的模样实在是反常,事物反常往往即为妖。   “我……我……”呦呦此刻神经兮兮的样子,再没有白日碰瓷撞车那种勇气,看她的样子分明是在警惕着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袁来心中一动,抬起头飞快地环视了一眼院落,并未发觉异常。   呦呦神色犹豫了一阵才伸出手指向了一个方向道:“那里……”   众人看去,只见她指着的是院子里的那口水井,此时水井淹没在黑暗里显得有些模糊,另外两个人还在满脸疑惑,袁来的脸色却已经变了!   他伸手握住了呦呦的手,绷着脸问道:“那井怎么了?”   谢采薇秉烛走过来,看看袁来又看看那口井,想起来不久前那站在井边默默呆立的少年,心里已明白其中必有自己没有察觉到的事。   仿佛是感觉到了袁来手心的安稳和力量,呦呦的紧张也缓解了一些,她这才说道:“我这几天都没回来其实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井……在几天前一个夜里我发现那口井一到晚上就会发光,一开始我也没怎么害怕,去看了也没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不过第二天它再发光的时候我就听见有人敲门,我没敢开,后来那个人就跳进院子里在井边绕圈子,你们说大晚上的跳进人家里的能是好人吗?我就躲起来了,那人就一直在井边站着,等井不发光了他才离开……”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在家住了,然后就跑出来了……今天你们说要来我家,我也想回来看看,所以……”呦呦的头低了下去。   袁来眨眨眼,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干脆就带他来家里,原来是她自己不敢回来,想找几个人壮胆。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欺骗,不过这种欺骗在场的三个人都不放在心上而已。   谢采薇轻声道:“有问题?”   “可能是吧,我打水的时候就感觉到那井边好像有元气扩散,不过当时的感觉只有一瞬间,我也不敢肯定是不是错觉。”袁来眯起眼睛,低声说:“不过,现在看起来的确是有问题了。”   他的话音刚落聚在一起的四个人就看见黑暗里忽然有荧光闪烁!   几乎是瞬乎之间,自那口寻常的水井中就逸散出黄白光芒,光芒并不刺眼而是如液体一般喷薄而出,霎时间就吸引住了四个人的目光!   “就是这个!”呦呦惊叫道。   而呦呦没有发现的是,随着光芒自井中喷薄而出一道元气波动以其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袁来第一时间发现这正是自己先前感知到的那道!   这下连三藏也不沉默了,他一伸手就攥住了从来不离身的红色木棒,然后就将目光投向袁来和他身边的秉烛女孩儿。   在此前袁来透露给三藏的身份并不多,只是说了自己两人的名字而已,三藏显然并不知他们的身份,于是就一直将他们两个当做官宦人家的少爷小姐看待,就连先前袁来拿出玉坠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这是官宦人家用的护身法器,这并不罕见,但是当此刻袁来吐出元气这个词儿的时候,小和尚才明白自己的两个雇主似乎并不是完全的普通人。   袁来和谢采薇对视一眼,同时点头,袁来就伸手略有些强硬地从谢采薇手里把烛火拿过来,然后向前迈了一步,同时说:“去看看。”   没有人反对,袁来稳稳地拿着烛火向前,燃烧开一片片黑暗,谢采薇脸色平静紧紧相随,三藏见雇主们都走了,当然不肯落后,只剩呦呦一个愣了愣便也急忙跟上。   井口的光芒很稳定,一波波如水纹环状的元气在空气中扩散开去,强度并不强烈,但足以传出很远,等他们走进了逸散光芒的范围,烛火也就没有用了,袁来低头看向井壁,发觉井口的光还并不刺眼,而井中的光却如烈日一般,又如光之漩涡,刺得他双眼生疼。   袁来犹豫了一下将持火烛的手悬在井口上空,手指一松,烛台就坠落而下,淹没在光芒中,然后就是一声烛台落水的声音传来。   “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他问。   谢采薇摇摇头,三藏小和尚抱着木棒也摇了摇头,他的境界同样是第一境,并不会比两人的眼光高明多少。   袁来叹了口气,浑身放松了一些,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呦呦,神色莫名。   在呦呦眼里,沐浴在光芒中的少年面目模糊,不过那种奇异的目光她还是感觉的到的,她下意识退后几步紧张兮兮道:“你看我做什么?”   袁来没有说话,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幽幽道:“这井里有一样东西,不出意外应该是你娘留下的。”   什么?!   呦呦张大嘴巴,一脸难以置信。   “没错,应该就是你娘留下的,不过……我不知道它是什么。”袁来抚摸着水井的石台,缓缓道。   而此时无论是谢采薇还是三藏都并不关心井中是什么,而却在想,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袁来转回身看向井里的光之漩涡,这一次他不再有紧张,有的只有一丝感慨和更多的期待。   “这……是一个封印,一位修行者设下的掩藏某样东西的封印,而这种封印手法我偏偏知道。”   袁来淡淡说道,话音笃定。    第一百零一章【三藏的棍子】   事实上,当他看到井里的光之漩涡的时候他就想起了《黄庭经》外景卷中记载的一种封印手法,在京城李青绾家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外景卷阅读完毕,其中的诸多法诀他虽然绝大多数还不曾修习,但是却已经阅览完毕。   不出意外,这井里就是呦呦的娘亲也就是云宗当年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布下的,至于其中到底藏了什么东西他一无所知。   几个人围拢在这口井旁边,在袁来解释过后他们便放下了戒备转而是好奇起来。   “既然是封印又怎么会放出这样的光芒呢?”这是谢采薇提出的问题。   袁来叹了口气说道:“任何封印都会被时光侵蚀掉,这个我看应该是水井本身发生了一些变动,比如大地动影响了地底水脉,由于不可知的原因才导致的封印破损,而且……这封印已经有了人为破解的痕迹,虽然这破解的手段还未涉及封印核心,但在等些日子恐怕就……”   他笑了笑,若有深意地看了眼呦呦。   “你的意思是呦呦说的那个奇怪的人?”谢采薇问道。   袁来点头,说:“应该是吧,不过那人显然也不是对这种手段很精通,所以这么多天还没有破开。”   “你能解开它么?”这次是三藏发问的,小和尚对此倒是生出几分好奇之心。   袁来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闭上眼,双手在井台上慢慢摸索,过了一阵才睁开眼吐气道:“问题不大,但是我需要时间。”   他刚刚将记忆中的外景经相关段落回想了一次,互相对照下觉得解开应该不难但是他毕竟要研究一下,此事非很短时间就能做到。   谢采薇刚待说什么就听三藏忽然道:“有人来了!是修行者,他到了巷子口了!”   站在此次的四个人,一个普通人,两个元气运行经脉被封,实力上倒是唯这不知深浅的三藏最高,所以他既然说有人来了,其他人断然没有怀疑的理由。   “啊!是那个人又来了么?”呦呦低呼道,在荒芜的院子里,黑夜里,有陌生人侵入,这本身对于呦呦而言绝对是恐怖之事,但如今她身边还有三个人,所以她心中的惧怕大半也已不在。   “先躲起来?”谢采薇提议。   袁来苦笑着摇头,指着院中那匹闭目养神的拉车马低声道:“人可以躲,车马怎么躲?”   他想了想转而对三藏道:“来的人实力怎么样?”   三藏摇摇头,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真当我那么厉害能只凭感应就探出对方实力深浅了么?   袁来咬牙,镇定道:“那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   ……   寂静的夜里井口依旧在吞吐光芒,而巷子里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等到了大门附近的时候没有试图敲门而是从围墙上一跃便跳了进来。   他神色很平常,就像进自己家门一般,从那熟练的模样可以看出他这样的行为已经不止做了一次,微微顿了一下卸去坠地的力量,他就站起身随意地向院子中看去。   这一看就是一愣!   本来应该寂静无人的院子里今夜却不再如以往般空无一人,在房间门口的石台上正坐着两个人,隔着黑暗向他看来。   院中一时寂静无声,就连虫鸣也低了下去,微微沉寂后袁来开口道:“你找谁?”   对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等走进了袁来也就看清了他的容貌,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容貌普普通通,穿着一身修行者惯常式样的道袍,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把剑。   这个青年也在打量坐在台阶上的两个男孩儿,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还有一个抱着一根木棒的小和尚,荒芜的院落里坐着这样的两个人是奇怪的,但是既然是两个孩子他当然心中放松。   “你们是谁?”青年问道,微有疑惑。   袁来平静道:“这是我家,你说我是谁?”   陌生青年皱眉,一时没法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他只想了想便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道:“那我就找你。”   “找我……”袁来刚说出这两个字,就猛然看见黑暗中的年轻人身躯一晃便向自己两个人突袭而来!速度在修行者中很慢,但是在普通人眼里却已经非常迅疾,迅疾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袁来下意识就要提起元气避开但是被封的经脉让他徒劳无功,幸好他不是孤身一个人,黑暗里只听见一身沉闷的交击声,一阵异样的风从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吹来,吹动了袁来的头发,也吹动了他身后漆黑的房间中谢采薇的心神。谢采薇的一只手按在呦呦瘦弱的肩膀上,另一只雪白柔软的手正掩住了呦呦的口,就在刚才藏在屋子里的呦呦差点惊叫出来。   袁来的脸色冷了下来,并不全然是因为这个闯入的青年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是因为对方拔出了剑。   三藏稳稳站在袁来的身前,他微胖的一双手里攥着从不离身的那根红色的棍棒,此刻棍子一头擎在他手,另一头抵住了青年的剑刃。三藏的脸色也很难看,禅宗修行者一向主张友善,所以对于这人一见面就拔剑攻击的行为三藏很愤怒。   袁来一开始想的对方可能会攻击,但应该袭击的是剑柄,但是现实告诉他真实袭来的冰冷而锋利的刀刃,这说明对方的目的是致他们于死地!   无仇无怨,这是为了什么呢?袁来不禁心中叹息,恍然发觉无论这世界怎样变幻,只要这世界还有人存在,那充斥世间的恶意就从不缺少。   世上从不缺少恶意,只是看你有没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棍棒与剑刃纠缠,一阵元气激荡而去,顿时院中昆虫噤声!   青年脸色陡然一变,他这才发觉自己还是太疏忽,原来坐在石阶上的从来不是普通人。   三藏感觉到对方手里的剑转了个圈,随后就是一道猛烈的元气缠绕剑刃,青年身法一变,一套流水一般的剑法顿时当头袭来,三藏屏息凝神手里的红色木棒忽然变得明亮起来!袁来清楚地看到木棒握在三藏手里的一头猛然变得火红,而后那火红沿着棍棒向另一头流淌而去,这时候他才猛然发现这根寻常模样的棍子竟然并非木制而更像是一种玉石,终于整根棍棒都变得火红,就像铁匠炉里烧灼得炽热无比的铁器,当这根火红的棍棒与对方的剑刃交击的时候,竟然也溅射出猩红色的火星!   短短数个呼吸间青年的脸色就从惊愕变成严肃再变成一丝恐惧,因为他忽然发觉这个小和尚手里的棍子竟然越来越沉重,从剑上传递而来的震颤越来越强烈,而空气也越来越炽热,他的额头不禁淌出汗水,而瞬间那汗水就被当头袭来的一棒烘干!   三藏的个头还不到对方的肩膀,但他的气势竟然比对方更强!   袁来自打见到三藏还未看见他的力量,因而先前还有些忐忑,但是此时他已经气定神闲,三藏的攻势越来越猛,激荡的元气带起了风,吹乱了满院的荒草和野花,幸好周围并没有几户人家,否则那迸射四溅的火星也足以引来一阵阵如节日观赏烟花一般的赞叹!   忽然吱呀一声,谢采薇推门走了出来,在她身边站着呆呆看着院中战斗不知所以的呦呦。   “我想我知道三藏的师承是哪里了。”谢采薇目光晶亮地看着场中明朗的局势如此说道。   “哦?”袁来站起身来露出疑问。   “他……使的是一套很有名的法诀,修的是一种很有名的禅法,那种禅法叫做‘五行禅’,这套棍法则叫‘迷津’。”   “迷津?”   “是啊,最后一式要出了。”谢采薇忽然指着场中的三藏说道。   她话音还飘在空中,三藏便诡异地身躯从跃动中停止,停的那般突兀,就如同一首曲子行到最酣处戛然而止!让人有一种憋闷之感,袁来尚且感觉到憋闷,直面三藏这式迷津的青年更加不好受,他猛然脸皮一红,随后吐出一口鲜血,眼前猛然陷入漆黑,身躯更是轰然栽倒,直接倒在草丛里,整个人已陷入昏迷。    第一百零二章【那炫目的生灵】   三藏将烙铁般的棍棒抱在怀里,他闭着眼,双腿岔开站的很稳,然后沉沉吐出一口灼热气息。   也直到这“迷津”最后一式施展完毕他额头上悬而未落的汗珠才一股脑坠落,小和尚喘着气先跑到房间里趴在水缸边大口灌了几碗清水下肚,这才有心思欣赏自己的战果。   袁来早已经蹲在那人身边,将对方的剑捡了起来,青年的剑被三藏的棍子碰掉了几个缺口,也染上了滚烫的温度,跌在地上竟然将压住的草叶烤得卷曲起来。   “这个应该是对方的师门来历吧。”袁来看了那柄废剑一眼便随手扔掉,转而扯起了青年的一块衣角问道。   谢采薇蹲在他身边,仔细看去只见那道袍上绘有一幅图画,她闭目沉思了一阵,然后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一个叫做漓江派的小宗门的图案。”   博览群书往往就代表不出门便知天下风俗。   “漓江派?是什么规模的宗派?”   “不算大,也只是在这附近才有些名气,即便是在州府里也排不上顶尖。”谢采薇前半句话让袁来安心了一些,但后半句话却又重新让他开始担忧:“不过这个小是和天下宗门对比出的小,对我们来说就足够可怕了。”   他们两个就算经脉没有被封,也只是一境修士,加上三藏也只是三个一境而已,但再小的宗门也不可能忌惮三个一境少年修士,和袁来一般,当看到这个陌生的青年后谢采薇第一时间想的便是弄清楚这人的来历,而并非是他为何而来。   “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按照呦呦的话来说,这漓江派的修士是在这口井封印松动后才注意到这里的,很可能是被这里传递出的元气所吸引,他等到夜晚封印内部松动的时候才来,很可能他就是正在试图破解封印的人,那么他对我们出手也就不难理解了。”   袁来站起身来,叹道:“我猜不外乎是财帛动人心。”   修行者的世界里财帛并不重要,但法器珍宝依然极重要,这封印在此恐怕任何一个人都会猜想里面是否是封存了秘宝,谢采薇想了想虽然不想赞同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猜测的极大可能性。   “现在要担心的就是对方还有多少人知道这里这口井的事情,看来我们得审审他了。”袁来叹了口气,向喝饱了水正在擦汗的三藏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三藏认真地想了想,说:“那得好一会儿了。”   修行者之间战斗引发的昏迷当然与普通人打架引发的不同,并不是泼上一脸凉水就能刺激醒的,袁来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说:“找些结实的绳子把他绑起来吧,不过还是要提防他醒来逃跑,三藏,人就交给你了,他醒了要是想逃就在他小腹打上一棍,省得他逃走。”   三藏点点头走过来用力将这晕倒的青年拖走,谢采薇则问道:“那你呢?”   袁来眯了眯眼,说道:“我?今晚不睡了,我打算研究一下这口井的封印,一晚上的时间……如果努努力应该可以试着解一解,难道你不好奇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么?”   他笑了笑,说:“你带着呦呦去睡吧,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呦呦显然还沉浸在刚刚观摩的那场战斗的情景里无法自拔,她的眼睛都是迷迷糊糊的,只懂得站在那里一脸的茫然,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几个人的交谈一般。   这时候也没人注意她,等谢采薇拉着她进房间入睡,袁来则深吸一口夜间清冷的空气,独自来到井边,盘膝坐下,从怀中贴着肌肤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册薄薄经书,正是外景经那一卷。   借着光之漩涡的光芒,他开始再一次无比认真地阅读册中关于这一种封印的那段内容,此刻院子重归寂静,受惊的马已经老老实实趴在地上,草丛里久久停止鸣叫的昆虫也重新放开歌喉,袁来面色平静,这院落却已陷入喧嚣。   他就那样一直看了好久,才胸有成竹地合上书册,然后站起身直视井中漩涡,开始默默用法诀推算其本质,他此刻没办法调用元气来试探,便只能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将破解之法推算清楚,每一个步骤每一种可能都于心中成型,这让他不禁想起了上辈子与人下棋的那些岁月,每一步棋都要推算出未来的许多步骤,这种推算方法很累人,很耗精神,但他却从开始的咬牙坚持到后来的沉浸,甚至逐渐感到乐此不疲。   每过一段时间谢采薇都会出现在门口,用略带担忧的眼神看着井边一动不动仿佛陷入禅定的少年,夏天的夜晚很凉,也会有露水从天而降,而陷入推算的袁来则无心旁顾,谢采薇便拿了一块布为他擦去身上落的水汽,夜晚很长,水汽渐浓,她擦了一次便再有水汽落下,于是她干脆披衣而起,与他一同站在井边,一次次将冰凉的水汽拂去。   在这寂静的夜晚里,两个人这样站着,呦呦在沉睡,三藏则依旧抱着自己的看上去寻常的木棒端坐在捆绑的如粽子般的青年身边,默默打坐念诵经文。   终于,当天色接近黎明拂晓,如石雕般站立数个时辰的袁来终于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就发现了站在他身边低着头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便要栽倒睡去的小姑娘。他先是一愣,等看到她手里的抹布之时,袁来疲惫的眼一暖,他深吸口气揉了揉挂满疲意的脸,然后轻轻将谢采薇摇醒。   “恩?你醒了啊?”谢家小姑娘惊喜地笑了笑,随后脸上就是一红。   袁来没有让她的尴尬得以持续,而是说道:“好了,去帮我把三藏叫过来,我需要他帮忙。”   等任劳任怨的三藏小和尚来到井边之后,袁来对他说:“我只给你几个位置,你用元气轻轻点一下就可以了。”   三藏没有试图探问他究竟是不是修行者,以及如果是为什么不自己动手,他只是很老实地按照袁来的指点运行元气一点点注入那稳定盘旋的漩涡。   “好了,那么……现在我们就可以看一看这井里究竟是藏了什么东西了!”袁来微笑,而后趴在井口大声向井里喊了一串拗口的音符!   之后就在三个人惊讶的眼神里,那平稳的光芒忽然闪烁起来,就如天上明星,几次闪烁后那漩涡中便传来一阵水声,那是井里的水被驱动的声音,这一刻天色彻底陷入黎明,正是最为黑暗的时候,因而井中的光彩就越发吸引住了三个少年人的目光。   “来了!”   就在袁来的这一声略带兴奋的低呼声中,光之漩涡中猛然有一股水流涌出!那水犹如喷泉,顿时迸射四溅将离得最近的袁来身前打湿!   而他却毫不在意!因为他已经看到在这喷泉中一块晶亮的石头被托举了上来!而与此同时袁来惊愕地发现自己腰间的月中鹤猛然自行出鞘!   一把刀,自行出鞘,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道,然而随着一声响亮的鹤啼声从剑鞘中响起,三个人无比惊愕地看见那井中托举上来的石头猛然崩散成满天荧光!而荧光中一只巨大的仙鹤虚影突然显现!   那仙鹤虚影是那般栩栩如生,是那么灵动,它在空中展开翅膀飞旋了一圈然后便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下瞬间冲入袁来的身体!   瞬间没入!   而与此同时袁来只感觉一阵汹涌的元气如怒江决堤般将他冲垮!   在那狂暴的元气江流中又有一道神识灌入他的脑海!   他只来得及一声痛呼,便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入深渊!    第一百零三章【天上白云宫】(上)   袁来感觉自己浑身正浸润在温水之中,那一瞬间的剧痛之后就是无以言喻的舒适感袭来,感觉就像是熬了数个夜晚后酣畅淋漓的一场睡眠,他知道自己在躺着,却不知身在何处,他能够清晰察觉身体最细微的波动,却无论如何不想起身。   他的脑子是空荡荡的,是一种饱满过度的空虚,仿佛有许多事情要想,却丝毫没有思考的念头,在一片平静中他睁开双眼,入眼处是一片虚无。   他有些不解,有些迷惑,所以重新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便看到那不是虚无,而是漆黑的夜,头顶上高悬一条璀璨银河,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星辰那么近,即使那空无所依地漂浮在宇宙中的万千星球依然只是一个个光斑,但分明要比平常见的更大许多。   夜风清凉,他逐渐从那阵似梦似幻的虚幻感中脱离清醒过来,随后他便真切地觉得自己正陷在一团绒絮之中,身下很软,也很温暖,这种柔软的感觉是大启的床铺所不能给予他的,袁来甚至一瞬间想到了自己曾经的那张柔软得如云团的巨大沙发,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似真似幻的沉醉感,仿佛这一刻回到了从前。   不过很快的,袁来那坚定过人的意志力便驱使他抛却这种虚幻,开始试着坐立起身,当他撑着身体的手陷入一团雪白细羽中后,他才恍然惊觉自己似乎正躺在一样不同寻常的东西上。   “这是……”   袁来惊呼了一声,此刻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只巨大生灵的后背上,那柔软而坚实的羽毛正是那只巨大仙鹤的后背,而向两侧望去就看见一对庞大却又显得轻盈的羽翼,他定了定神抱住了身后的鹤颈,那仙鹤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一般目视前方,正掠过山川大地,袁来小心地向下看去就看见一片如深渊的漆黑,这浓郁的黑暗让他有些分不清这底下究竟是否是真实世界。   他皱起眉头,开始梳理头脑中的凌乱的记忆,很快他就想起了几个人在井边破开封印的刹那,想起了那荧光中的生灵虚影,再试图继续回想却只觉头脑一阵剧痛。   他粗粗地喘了几口气,开始定神思考,他想了又想总觉得自己此刻看到的未必是真实,坐下的仙鹤可不是虚影,而是实物,这样的灵兽总不可能藏于井中,那么难道自己还未曾清醒?   袁来抛开这恼人的困境,开始试着对这只唯一的生灵说话:“……你好?”   黑夜里没有太多参照物,从星辰又难以测算他们飞行的速度,但是能让如此大的生灵飞行而起,这速度必然极快,但是他却诡异地没有感受到高空的狂风,这让他说话也无比顺畅。   那只生灵没有回应,就仿佛没有听见。   袁来也不气馁,继续呼唤,可是任他如何呼唤着生灵也不回头,在多次尝试后袁来只能放弃这种徒劳无功的行动,他只能定神开始任凭这生灵带着他向高空飞去,时间仿佛都被它甩在身后,袁来渐渐发觉漆黑的夜开始变得明亮一些,他可以看到有一团团絮状云团从他们身边掠过,而伴着光他也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天空漂浮着一大团一眼根本看不到边缘的巨大云团!   他身下的生灵没有任何犹豫,反而是忽然加快了速度,一头扎进了那片云团之中!   袁来下意识闭上了眼,那种视觉冲击就仿佛他不是撞向一团云而是冲向一堵城墙!   而当他被一声极其高昂响亮的鹤啼声迫使睁开双眼之后,他就看到了一幕让他震惊无语的画面!   远处就在这云团中竟然有一座雪白的山峰!   那山峰上则遍布金銮大殿!恍然间甚至让袁来以为自己来到了古时候那所谓的天庭所在!   而随着仙鹤飞进,他终于看到那白色的峰峦是被云雾笼罩的青山,而那些楼阁殿宇则遍布山峦峰上!   这一幕……   袁来瞪大了眼,先是震惊然后就是从心底涌出一种难以言表的熟悉感!   他立即皱起了眉头,捕捉住了那一闪念的熟悉感觉,袁来皱着眉坐在仙鹤背上眼看着那云中山峦越来越清晰,他猛然间想到了那一种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一世?!”他脱口而出,但这声呼喊也只瞬间便随风飘散被仙鹤甩在身后!   这云中的山峦、这宫殿分明是当初在京城先贤祠,一世与他交谈的那一处地方!只不过当初他只是坐在一块掩在云中的地板上,那宫殿也只是点缀在天边尽头。   而此刻他却是直接破云而来,从另一个角度接近了那些宫殿,这才让他一时间没有认出却觉得十分熟悉!   “这明明应该是云宗的什么东西,怎么会和一世扯上关联?”   他正迷茫不解,身下的生灵却已盘旋在那山峦之上,而后振翅降落在那座山的脚下。   等仙鹤停稳,袁来便自觉跳下,双脚落地踩在坚实的石板地面上这让他松了口气,然后下一刻他就抬眼向前望去。   在他面前有一座气派的十几米高的巨大白玉牌坊样的建筑,而从这牌坊中间望去,就看见一道绵延直上的阶梯。   袁来一怔!   因为他忽然发觉这模样竟然和北宗山门有八成相似!   当初北宗招生就在山门下,同样的在山脚有一座牌坊门楼,通往山上的路也是这般的长长石阶!   袁来第一时间想的是难不成天底下所有的宗门都是这样的式样么?但是这个想法只是在他头脑中停留一瞬就被他抛弃,无论从逻辑还是感觉上,他都觉得这绝对不是制式规格,至于为什么北宗山门和这里这般相似恐怕有另一些缘由。   他深吸口气,回头看了眼安静梳理羽毛的美丽生灵,然而那鹤只是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转而专心梳理羽毛。   袁来定了定神,想了想将双手做成筒状扣在嘴上,然后猛吸了一口气,大喊道:“有人吗?!”   有回音在这云中山峦回荡,回音往往就代表了安静,这里……很安静。   袁来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终于穿过牌楼沿着石阶向上行去。    第一百零四章【天上白云宫】(下)   他走得不快,眼神很仔细地打量四周,很快的他就发现了一处异样,这石阶虽然看起来干净但是实则处处落尘,他随意停下,弯腰用手在石阶上一抹,便沾染上一层尘土。   “最起码,没有北宗山门干净。”他自言自语了一声,心中已猜到这里恐怕真的无人。   很快的他就登到石阶尽头,在尽头便是一片宽阔平整的平台,一眼望去恐怕也有一块军团演练场一般广大了。   袁来随意走了一阵便发觉这平台上只有四方的不少玉石雕像,其余处便空荡荡一览无余。雕刻的物件很多也并无规律,有花草也有鸟兽,有兵器也有一些更加稀奇古怪的物件,每一件雕刻都雪白一片,他仔细打量了其中一尊,却毫无发现。   而在平台的中间他却惊愕地发现了一个面积不算小的池塘,池塘边有护栏,他就站在护栏上看着那一池平静的“池水”震撼无语。   “这水……”他难以置信地弯腰用手指触及池塘的水面,却发觉这水池中竟然是满满的元气!   没错!   这就是一池液化的元气,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池塘上空那浓郁的元气,也清晰地察觉到沾染指尖的元气在空中蒸腾消散。   袁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中激荡的血液。   他不知道这种将元气凝成液体的能力是否在修行世界中普及,不过他最起码清楚若是自己站在池塘里那恐怕无论将纵云剑诀施展多少次都不会陷入元气枯竭的困顿境地!   这池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不过他只是在这里略微流连便继续向里走去,在山峦中有许多建筑,有的远些在山的那一头被淡薄云雾笼罩。有的近的则就在眼前。   袁来缓缓走过去,两侧都是宫殿,他随意选择了一侧走去,然后就看见了那楼阁上的匾额。   “朝日堂。”   推开门他走进去,就看到一片蒲团,蒲团上自然是空无一人。   每一座楼阁的门口都有一小块木牌,上面简单写明楼阁的功用,这倒是让袁来很快便了解了这朝日堂的用处。   “这地方……是给宗门弟子上早课的。”袁来抚摸着木牌上古老的刻痕,心中叹了一声这果然是一处宗门所在。   如果说北宗作为天下第一宗门坐落京都整座燕山,于天地间威武堂皇真龙气息最浓郁之处建立山门可算作气派,那这隐藏在云中的宗门比之北宗又如何呢?   袁来摇摇头,将心中混沌思绪剥离,然后从这间楼阁退出,依次向更深处行去。   当他推开名为“藏经楼”的殿宇之后,袁来看到的却并非摆满了书架的秘诀功法,而只有孤零零的几十本书籍被抛弃在空荡荡的书架之上,他惊愕地看着心想莫不是这里被洗劫过?   不过这藏经楼并非却只有一层,而是足有三层,当袁来通过向上的楼梯来到第二层的门前时候,他惊讶地看到通往二层的门紧闭,其上有淡淡金光缭绕,不知为何他心中总觉得这门已经许久许久未曾被开启。   那金光似乎是一种屏障,当袁来有些忐忑地伸出手试图推门的时候,却有些惊喜地看到自己的双手毫无阻碍地穿过金光,落在门上,他用力一推,通往二层的门悄然打开,门开处涌出一种百年藏书的特有味道。   把酒埋在地底越久则酒香越浓,把书藏在房间越久则书香亦越浓,酒香醉人,书香同样醉人。   袁来轻轻穿过金光双脚踏上二层的地板的时候,他仿佛察觉到了一种叫做“光阴”的东西从他心上拂过。   这一层的书架上摆满了经书,它们就仿佛被遗忘在角落的画作,历久而不褪色,当新鲜的空气随着那个男孩儿一同涌入这深藏已久的空间后,整座藏经楼都仿佛获得了新生!   袁来呆呆地看着房间中那忽然亮起光芒的一本又一本经书,它们就像灯火一样由近极远地亮起,仿佛苏醒!   而就在这一刻站在广场上梳理羽毛的生灵也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那座藏经楼,它凝视片刻,方才重新移开双目,但其一双眼神已然有了一丝不同。   袁来静静从藏经楼走出,他没有去看那些功法经书,而是面色古怪地站在楼外向远方看去,在层层叠嶂下,仍旧有数量众多的楼阁沉浮于云海,而在这山峰之后又有什么他毫不知情。   “如果这里是云宗……”   他喃喃自语,面色复杂,他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未曾了解过这个已经消失的宗门的历史,他本以为它只是千百个小门派中的普通一个,但是……   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   袁来没有继续向更深处走去,他压抑住了这种冲动而是返回广场上,等他走到元气湖旁才停下、驻足。   他默默盘膝坐下,然后开始苏醒后第一次修行吐纳,他隐约记得在他昏过去的时候曾有一道神识灌入他的脑海,他想……现在是时候看看那讯息究竟是什么了……   ……   ……   天色已然显出东方的鱼肚白,小院中却一片沉寂。   谢采薇神色凝重地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不发一语。   呦呦自从昨晚看到三藏战斗后就忽然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飘忽,此刻也呆呆地站在房中,三藏抱着他的棒子终于忍不住道:“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不知道。”谢采薇叹了口气,面色复杂地看着袁来身上不断逸散的元气,她再一次试图伸手触摸,但当她的手接近袁来三尺范围后便被一道悄无声息显现出来的屏障阻隔,再不能寸进!   谢采薇叹息道:“早知道就应该先将他扶进马车,现在这突然出现的屏障让我们根本没办法移动他。”   “对了,那个人还没醒么?”女孩儿忽又问道。   三藏摇摇头,有些惭愧地说:“昨晚好像下手重了些,他还没醒过来。”   谢采薇担忧地看了眼院门,而后道:“三藏……你说……会不会有敌人来呢?”   “敌人?”   谢采薇点点头,一字一顿道:“漓江派!”   “我担心,会有人来,尤其是昨夜解封后逸散的元气太剧烈,恐怕会被一些有心人注意到,那么……”她咬了咬牙,忽然直视三藏说:“如果有人过来,不能敌的话你就带着呦呦尽快离开吧。”   三藏一怔,脱口道:“那你们呢?”   谢采薇没有说话而是为自己倒了一杯开水,稳稳坐在了椅子上目视前方,在三藏眼中此时此刻这个一脸书卷气的小姑娘眼神之中唯有坚定!    第一百零五章【漓江弟子】   三藏看了她一阵,没说什么只是抱着棒子的手臂更紧,看得出来他心中有很多疑问,但是三藏总不是个喜欢探寻人根底的人,所以他站起身走出房间将门关上,再之后拔了草喂了马,安安静静坐在了小院门前。   太阳从东方跃起,时间流逝,袁来依然在安静沉睡,不得不说这个院落的位置真的很偏僻,步入白昼整座小城都处处有人声,唯独这里一片宁静,修行者都更喜欢宁静。   谢采薇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但是这种可能性肯定是有。   当时间推移到了正午时分,她终于起身开始淘米洗菜准备做一顿午饭,而当她的素指摘掉第一片菜叶之时,在门口打坐的三藏紧闭的眼猛然睁开,他的脸色也变化了。   “有人来了。”他低声说道,站起身来。   谢采薇动作一顿,拿起抹布擦去指尖的水渍,抬起头如一朵蒲公英般轻飘飘出现在门前。   推开大门的是两个与昨夜那人差不多模样的青年,只不过不同的是两个人的脸都带着一丝冷厉之意。   当他们看到院中站立的小和尚的时候两人都是一怔,而后就是皱眉,因为他们都察觉到了三藏身上的元气波动,对面的是个修行者?两人下意识分开,警惕地盯住了三藏,即便他只是个男孩。   “你们找谁?”三藏闷闷地问道,眼中警惕万分。   两个青年一样穿着有漓江派图案的道袍,其中一个眯眼问道:“我找我师弟!”   三藏心里一沉,知道是谢采薇的话言中了,想想也不意外。   “这里可没有你们的师弟。”正当他思考该说什么的时候,谢采薇从他背后走了过来,这位谢家千金双手藏在宽大的袍袖中,面色平静中带着拒人千里的味道。   说话的青年并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院中那口井,而后就是面色一变!   他身边的另一个漓江派弟子也眼睛一瞪,吃惊道:“封印被解开了?!”   说完两个人就向井口奔去,三藏下意识要阻拦却被谢采薇拉出,她摇摇头,眼神凌厉。   等那两个人从井口抬起头之后,互相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显出凝重,他们转身看向了那冷淡的站立的两个人,开口大声喝问道:“说!这里面的东西呢!?”   从语气中可以听到明显的怒意。   他们几个对这封印之物早就视入囊中,但是此刻却发觉封印已开,里面的东西自然也不见了,于是声音中除了怒意也有了一丝杀气。   “什么意思?你们究竟来做什么!我说了,你们的师弟不在这里!”谢采薇刚说完就听见身后房间中传出一声闷响,她扭头看去就惊见那昏迷不醒的青年已经醒来,不过或许是伤得过重,他竟无力挣脱绳索,只能撞翻了椅子滚落门前。   “师兄!那封印被他们解开了,东西在屋子里!”他猛然大叫起来,谢采薇脸色顿变这才醒悟这人竟然一直在伪装昏迷!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直不被注意的呦呦竟然不知从何处抱出一只沉甸甸的坛子,就在几个人面前一脸惊恐地砸向了那正在挣扎的青年。   “砰!”   青年瞪着眼睛再次昏迷过去,不过头却已流淌下一滩鲜血。   这鲜血就像引子,是一张战斗的开端,就在鲜血涌出的刹那三藏连连迈步,将谢采薇挡在身后,手中的如玉质的棍棒已经在毫厘之间架住了两柄来势汹汹的刀剑!   两个漓江派的弟子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一身的杀气如潮水瞬间将小院淹没其中,元气激荡附着剑刃,两道青光瞬时向三藏刺来!三藏的脸上只有认真,他手里的棍棒也在短短的一个呼吸间化作火红,同时脚下步伐按照某种星位移动,手中棍棒狠狠一扫竟然将两道剑锋逼退!   禅宗修行者都有个不同于其他修行者的特点,便是力气极大,禅宗中人鲜少有持刀剑这样的锋利之器,但是当那如金刚龙象般的巨力借着古怪的木棍压来之时,就算是再锋利的刀剑也不敢正抗,两个漓江派青年甚至有种错觉,若是让自己的剑与对方手中的武器相撞恐怕剑刃便会瞬间崩损!   不过势大力沉也就难以灵巧,两个青年仗着剑法娴熟撩起几道青芒从不同的角度向三藏刺去,而三藏的匆忙格挡却让他的迷津法诀攻势一阻!   就在电光火石间,一个青年的剑刃划过空气突破三藏的防御刺中了他的肩膀,剑刃没入血肉,瞬间崩射出一朵鲜艳的血花!   三藏闷哼一声,脚下的星位乱了一瞬,被另一把剑又在胸口斜斜一斩!剑罡撕碎了他胸前的衣服,在肌肤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幸好三藏退后得快,这伤口才很浅,再慢半分恐怕就要斩到肋骨!   “小心!”谢采薇惊叫一声,上前几步就要将三藏拉回来,却只见三藏小和尚狠狠一咬牙,眼中射出一股坚决之色,猛地使出迷津其中的一式群攻招法,元气沿着他的手臂喷涌而出,注入手中武器,然后便是狠狠水平扫去,一道半环型光环将两个漓江派弟子推拒而出,接着他就要作势再扑上去,却只见两个青年忽然将剑竖起,同样的两股元气破体而出,两道长剑虚影脱离了剑刃飞速向三藏斩去!   这是漓江派剑诀中攻势最强的一式,也是一式合击剑法,两个人共同施展威力更是巨大。   轰然出击!两道长剑虚影突破了三藏的防御狠狠交叉成十字状向他切斩而来!   这一击让三藏猛然嗅到极度危险的味道,而就在这时候谢采薇面色一寒从袍袖中抛出一颗珠子,珠子从三藏头顶飞过和那虚影撞击在一起,顿时它炸碎开来,一只光罩犹如一只翻转的碗将谢采薇和身边的三藏笼罩于其中。   那两道虚影也湮灭在光罩上,但却震起一道道涟漪。   “怎么样!”谢采薇焦急问道。   三藏摇摇头,顿时跌坐在地,通红的木棒砸在地上将地面烘烤出一道焦痕。   “我……打不过他们……”三藏脸色苍白道,这两个人明显比昨日那人更强,再加上其合击剑法的加成,更让三藏颇为痛苦,短短的几次交手就已经让他脸色苍白褪去血色了。   谢采薇咬了咬嘴唇,抬头向两个脸色凶厉的漓江派弟子冷声喝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做什么?”一人冷笑一声,提剑在手眯眼道:“本来我们要找的是井里的东西,不过现在……我看你身上的好东西也不少啊……”    第一百零六章【清风徐来】   “本来我们要找的是井里的东西,不过现在……我看你身上的好东西也不少啊……”   青年的声音有些阴狠,就和此刻他们脸上的表情一般阴厉,阴厉中又夹杂着一丝贪欲和担忧。   谢采薇抛出的珠子明显是一种防御法器,而且是很珍贵的不需要使用者元气支撑的那种,这种法器常见于王公贵族家眷的身上,一旦遇到危险即可抛出防身,不需多说谁都知道这种法器是十分珍贵的,而能够使用它们的人更加不可能身份一般,当谢采薇手中的珠子抛出,除了防护作用外更是透露出一层信息……   她的身份不一般!   谢家姑娘在试图用身份压人!但是身份背景这种东西一旦对敌人展露出来,往往会面临两个大相径庭的结果,要么是敌人心中顾虑开始犹疑、退却,要么……就是让对方更加心狠,更加不死不休!   毕竟世上唯人心最难猜度,而这一次谢采薇的运气显然并不佳。   两个漓江派的弟子相视一眼然后竟然同时挥剑再次斩来,剑芒也再次消弭于波纹震荡之中,谢采薇的脸色一沉,心中知晓对方既然连自己的身份都丝毫不想探问就是说明他们选择了第二条路,他们不仅不惧怕反而因为自己身份来历神秘而更加想要快速将自己杀死,免除后患!   这是一种让她心中寒冷的选择,谢采薇眼看着自己头顶的防护罩波动不息,就仿佛是躁动的池塘从无平静,小脸不由越发苍白紧张。   她正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这件法器能撑的时间却忽然看见其中一个青年停止了攻击竟然绕开防护罩向她身后走去。   谢采薇急忙拉起三藏向门前奔跑,她头顶的光罩竟然也能够移动,随着她站在房间唯一的门口,这光罩也终于将两个漓江派弟子的脚步阻拦在外。   谢采薇回头看去,房间里呦呦正抱着又一只坛子满脸紧张无措地站在床边,而在床上袁来依旧沉睡,在沉睡中那逸散的元气竟也汇聚成一只模糊的鹤形浮于他身上空,那散发出的淡淡金光将呦呦的半张小脸照亮,也让谢采薇不知怎的心中安稳些许,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事。   “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三藏喘了口气,伸手抹去嘴边吐出的淡粉色血沫。   谢采薇担忧地看了眼在两个青年一阵阵劈砍下动荡不安的护身光罩,她咬了咬牙一伸手将一脸紧张的呦呦拉到三藏身边,然后低声道:“等会儿不行的话带着她走。”   三藏沉默着,却没有回应而是闭上眼开始在几步外的剑芒前打坐吐纳,袁来身上逸散的元气是那么浓郁,三藏用力将其纳入体内,恢复着消耗所剩不多的元气。   他不是个喜欢说漂亮话的人,所以他此刻干脆没有说话,没有回答而是专心恢复力量,唯有那依旧紧攥棍棒的用力的手显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漓江派的两道锋利青光搅烂了房门,也就看到了那昏睡在床的少年,也感受到了空气中浓郁的元气,他们有些疑惑不过更多的则是兴奋,若不出意外那井中的宝物恐怕就在那少年身上,他们不由心热,只不过面前的龟壳实在碍眼,两人大喝一声,挥斩得更加用力,而那光罩的亮度也越来越暗淡,笼罩范围也越来越小。   谢采薇面色冷峻地站在最前面,藏在袍袖中的手却已紧张的一片汗湿,这种能防护多人的法器她也唯有一个,等待这光罩破碎以她如今经脉被封的情况恐怕最多是能再抛出一件法器将自己护住,却再难以顾忌他人,三藏若是听她一句及时跑掉或许还能安全,不过躺在那里的袁来就不知会如何了,他身周那隐形的防御元气场也不知能挡住对方刀剑几下?   情形危急,谢采薇甚至开始强行试图冲破体内经脉阻碍,却只换来一阵血气激荡,她身子晃了几晃匆忙站稳,却看见在漓江派弟子的一声呼喝下光罩终于不堪重负发出最后的一道亮光而后轰然破碎!   一阵杀气腾腾的腥风突破了光罩吹拂而来,带着两把剑的寒冷,带着两个人心中的寒冰向那孤零零的三个人吹去,呦呦瘦小的身子顿时颤抖如筛糠,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她不由惊叫起来,在尖叫声中三藏横棍弹起再次崩开了两道剑芒,却没有逃开而是牢牢站在袁来的床前!   只不过任谁都已从小和尚光头上渗出的密密麻麻的汗珠里看出这年纪尚小的禅宗修行者终究是已经力竭!   “受死吧!”   漓江剑派的青年脸上陡现狰狞,两道粗如门柱的剑罡疯狂纵横杀来!   呦呦的尖叫还飘在空中,谢采薇手里已扣上了又一件只能防护己身的法器,三藏壮实的身板狠狠蹲伏就要举棒再挡!却猛然见一道清风自身后吹来,这风不带着甜腥和寒冷,只有一阵青草的芬芳和阳光的暖,如果说四季的风都有异同,那么这无疑是春天的风,徐徐,不急不缓却暗含无比的生命力!   清风徐来,此处无水,故而水波不兴。   一只手按住了三藏的肩膀,不算有力但是此刻三藏却仿佛觉得自己竟无力挣脱,他扭头看去就看见少年那张熟悉的脸,清秀、白净、略带文雅、更多的则是一种独特的自信气质,此刻他面带微笑,眼中还有一丝初醒的迷茫,不过极快的他的眼就恢复了绝对的清明。   “等我收拾了他们,就给你多加些钱,你这样的保镖值更多的价钱。”袁来笑道,然后在谢采薇惊喜的眼神中越步而出,随着他站在最前面,那徐徐清风也吹散了漓江派剑诀那凌厉的杀意,只剩下暖阳照耀荒芜的小院。   “清风徐来,竟然真的只是吹了一阵风啊。”他摇摇头,心中叹道这随手从藏经阁二楼拿来的法诀果然不靠谱。   “你!你是谁?!”漓江剑派的青年却大惊失色!不仅仅因为自己的两道剑芒被一阵清风吹散,更加震惊的是这少年明明感觉境界并不比他们更高,却总有一种其元气如江河奔流不息的古怪错觉!   因为疑惑所以震惊,因为震惊所以谨慎,他们两人齐齐退后了几步,却只见那陌生的少年似乎并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所以说,要打人,还是不能只吹风,终究还是拔刀更加爽利!”袁来淡淡说道,将手抬起,他的手里已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短刀,刀鞘已落,其刃光滑清亮之极,倒映出晴空上恰好飘移而来的一片絮云。   (来自23:30分的更新,新的一周祝愉快,所有人都要愉快。)    第一百零七章【片片青云如絮】   袁来此前从未觉得手中刀是那么轻盈,月中鹤本是沉甸甸的,但此时在他手却如鸿毛,轻盈得仿佛一脱手它便要飞去,这种感觉很奇妙,月中鹤轻轻拉扯着他,作势欲飞,宛若拥有自我生命。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词来形容手中刀的奇妙变化,那袁来会选择这样的一个词:   苏醒。   就像徐徐春风吹绿大江南北,万物复苏一般,在风的尾巴上月中鹤仿佛忽然苏醒,它不再是一件纯粹的冷冰冰的,虽锋利却毫无性格的物件,而是成了生命!   有了生命就有了生命的律动,也就有了自我情绪,此刻它就流露出一种叫做释放的情绪,就像被关了太久的鸟,渴望直入云海,渴望鹰击长空。   袁来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身体中某处那不断涌出元气的源泉,这一刻他充满了自信,如果他面对的是高于他境界的修士他或许不会如此自信,但是显然漓江派这两人也只是一境,二十多岁的仍旧徘徊于第一境这只能说天资实在一般,袁来自打降临大启遇见的修行者都从不弱小,北宗考核的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少男少女都是某种程度的天才,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实在一般,但是今天他才恍然大悟,这世界上年纪比他更大许多却依旧徘徊于修行门槛的人着实数量庞大。   曾经他以北宗考生为参照,觉得自己十五岁年纪才入一境天资恐怕一般,但直到走出京城才发觉这天下并没有那么多的妖孽存在。   比如,面前的两人,就实在很一般,之所以能击败三藏还是由于他们修行时日更多,积累的元气更厚,剑诀施展的更好,以及……心更硬,剑更果决!   抛却了这些,他们还剩下什么?   袁来轻轻一笑,略带轻浮地用刀剑虚挑二人眉眼,不等对方发怒他的元气便蓬勃乍起!那充沛的异样的元气力量以他为中心成环向四周扩散,随着扩散也有空气爆鸣声起!在这堪称奢侈浪费的行为下两个漓江派的弟子惊得后退数步,而后就是恼羞成怒,双双将剑竖起暴喝一声,又是两道粗粗的剑刃虚影斩来!   站在一边的三藏心中一紧,这两人的剑诀叠加一起威力着实已算不俗,漓江剑派的安身立命的法诀岂是不入流的货色?   就连谢采薇也下意识就要伸手将袁来拉扯回来,只是那手一伸出就陷入了一团元气中,就像入泥沼,阻力惊人。   袁来也没有丝毫轻视而是右手挥斩左手捏起指诀,磅礴的元气通过月中鹤轰然挥洒向前,那一重重的元气在他剑诀的转化下猛然化成一片片如棉絮的青色薄片,更像细碎的云雾,天青色的絮状光团飘洒满院,就仿佛是落了一片鹅毛大雪,而让人惊奇的是那不断飘落的青色絮状物竟然在无声无息中淹没了两道剑气虚影,大雪压下时天地寂静无声,这蓝色絮状云雾落下时则将两道极其凶猛狠厉的剑气消弭于无形中!   这是纵云剑诀第二式,也是唯一的一式守护防御的招式,第一式拟的是火烧的红云,这一式拟的则是片片青云。   然而纵云剑诀从来没有单独的防守,这第二式之后就可以顺势连接其余的任何一招攻击剑法,当青色的絮状碎云飘落在地就铺满了庭院,再之后在袁来的忽然一个转身后猛然浮起!   那一片片已落在地的絮状光团又猛然升起,那气势仿佛河流倒卷!   所有的光团都浮起在庭院上空,汇聚成了真正的乌青云团,那笼罩在众人头顶的庞然大物突然在袁来的一声低喝中传出一声炸响!   第二式扬起后他就立即接续上了第一式!   也是李青绾最先教授给他的极其凌厉的一式攻击!   青云中轰然吐出一团爆裂的火焰,然后那火焰就疯狂地以燎原之势燃烧,乌青和深红色彩在交替,转换,瞬乎间青云就燃烧成了红云,红云降落如火将漓江派的两个弟子卷入,而后就是阵阵爆鸣如晴空雷霆炸响!   在火焰中不断传来痛苦的喊声,然后就是两个身影从深红中被击出!脱离了这一式剑诀范围的两人浑身浴血,手里的剑早已跌落,身上的衣衫被切割成片缕,随着袁来手中月中鹤轻摆这一式法诀终于消散成一阵暴虐的风,烈风吹过两人皆是哀嚎一声吐出鲜血双双栽倒!   就像……一刀砍倒了两棵树,那么……简单、干脆。   袁来吐出一口气,终于觉得那种浑身饱涨的感觉散去了许多,他冷冷地看了那倒地生死不知的两人一眼,然后扭过头就看见了双眼晶亮的谢采薇。   “你……经脉……”   袁来笑了笑,说:“不知怎么就被冲开了,你们没事吧?”   谢采薇摇摇头,然后看向三藏。   三藏也默默摇了摇头,说:“我没事,你……”   他说了一半,然后转而看向那被击飞的两人,小和尚此刻眼中的情绪分明有些复杂。   “好了,具体的事情等等再说,现在还是先把这事情弄明白才好。”袁来眼神严肃了一些,看向了旁边那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家伙,说道:“先问清楚或者咱们要不要先离开?”   他还是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捅了马蜂窝将对方整个宗门都招惹来,到时候恐怕自己一方就真的毫无抵抗力了。   谢采薇却认真道:“我想……这件事恐怕漓江派未必知道。”   “什么意思?”   “刚才情况紧急我抛出了一件防护法器出去,对方显然知道这种法器的价值,也必然知道我的身份不是寻常百姓,但是他们却没有什么犹豫就杀过来,明显想要我们的性命,我觉得这种反应并不像一个宗门的反应,更像是个人的决定。”   袁来点了点头,对谢采薇的话十分赞同。   若是从一个宗门的角度看来那么必然不会如此莽撞,最起码也要弄清楚谢采薇的身份才好,如此说这三个人或许想要独占井中封印的物件,并未通报宗门?   “如果这样那还算个好消息。”袁来点头说道。    第一百零八章【天赋】   袁来的刀威力还是差了一些,或者也是对方有保命手段的原因下,那两个倒地不起的血葫芦虽然惨不忍睹心脏却依旧跳动,且仍有力。   不过虽然并未殒命却已然不是拷问的良好对象,于是这一次袁来亲自弄了些辣椒水灌进了那最早被俘虏的青年嘴中,在一阵微有波澜整体还算顺利的拷问后他们终于弄明白了情况。   几日前他们三个出宗门在附近办事,却偶然察觉到这里的元气波动,被俘虏的青年恰好有些解封的本领,于是三人一想便将这个发现隐瞒下来并未报告宗门,这些日子也表面来回宗门办事,暗地里却每到夜晚封印最薄弱的时候由那青年过来强行解封。   按照修行者的经验,这封印中必然是珍宝。本来约定的共同所有今日另外两个却发觉昨夜离去解封的师弟并未归来,故而才急忙寻了个由头跑过来,一是寻物二是寻人。   问清了事情袁来一刀鞘将青年拍昏而后吐气道:“看来事情还不算坏,既然没有涉及到漓江派那么我们倒是可以略微安心一些了。”   谢采薇也是松了口气,不过她却很有忧患意识地说道:“不过先前院子里的一阵打斗的动静也不算很小,虽然这小城里修行者不多,但这里也不能久留,否则等被人发现,不论是不是漓江派都是很麻烦的事情。”   袁来点头赞许道:“说得对,都休息一下然后咱们就上路。三藏,你有什么话想问么?”   三藏此时也脸色好了许多,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敷上了药,胸前的一道剑伤看上去吓人却实在不算重,肩膀上的贯穿伤口才是真正的伤痛,不过好在一时不影响走动。他此刻盘膝坐在地板上抬头看了眼袁来,眼中分明有着许多的疑惑。   “其实……”三藏忽然苦恼地挠挠光秃秃的头,然后说道:“我也没啥问的,你是雇主,而且师父总说随意打听别人的私事是没有礼貌的行为,我只是有些惊讶你们竟是修行者,而且你还这么厉害。”   袁来微笑着用一种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他,直看得三藏小和尚本来就很薄的脸皮开始发红,他才正色道:“三藏,这次我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拦住了他们恐怕我未必能提前醒来,先前我说的话是认真的,你真的值更高的价钱,虽然可能谈钱很俗,不过我现在确实只有一些钱拿得出手了。”   这番话说的三藏倒是很有些不好意思,他摆摆手呐呐道:“我不要钱,有钱也没处花,只要能管饭就可以了。”   这朴实的回答让袁来和谢采薇都有些忍俊不禁。   “好了,那么我现在说一下井中封印的事。”袁来忽然叹了口气,说道:“那封印的确是呦呦的娘亲,也就是我的一位长辈留下的,那件东西也和我很有渊源,只是没想到我身体太弱,却没有承受住那突如其来的冲击,所以才致昏倒。”   想起那脑海中云宗那位前辈留下的话语他也不禁有些怅然。   袁来下意识摸了摸月中鹤,心里却藏着更多的迷惑。   按照那道神识所言,呦呦的娘是陈青子的一位姓屠的师姐,也是云宗当年执法堂的年轻首座,临危奔逃入京城后为了防止北宗真正的核心秘密月中鹤落入敌手,便以秘法将这短刀中的鹤灵抽取剥离而出,固化在一块玉石中,后来陈青子带着残缺不全的月中鹤消失无踪,这位前辈便只能带着这鹤灵躲入红尘。   在临终前她以全身修为将鹤灵封印于井中,存的倒是有朝一日封印破开鹤灵重新归入月中鹤的景愿。   不得不说,这个愿望果真也已经实现。   那神识遗留的信息不多,袁来只是由它知晓了这月中鹤乃是进入那神秘的云中宗门的钥匙,至于那云中之地……据其所言竟然是云宗真正的山门!   真正的山门?那么世俗中被灭的又是什么?   那藏身云中的山峦是那般壮美,袁来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是为一个很小的普通小门派所拥有,只是那神识中遗留信息实在有限,这也给他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听闻是和袁来渊源颇深的长辈所留,谢采薇和三藏自然很明白事理地没有多问,只见袁来长叹一声后将目光投向默默站在角落的小女孩儿。   呦呦的脸色有些疲惫,眼神中仍旧有不散的惊恐,对于这个小姑娘而言这突如其来的争斗彻底打乱了她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虽然她很早就懂得许多世间事,却依旧只是个小女孩儿而已,此刻她早已放下手中的坛子,身上仍旧残存不安的阴影。   看到袁来的目光投射而来,呦呦忽然抬起头看着他,不发一语。   袁来笑着揉了揉呦呦的头发,说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呦呦的眼神有些委屈,竟然有一丝丝晶莹在眼眶中打转,只是却顽强地未曾坠落。   “你们是修行者么?”   这是呦呦问出的第一句话。   袁来点了点头,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向谢采薇和三藏,他放缓了声音说道:“是啊,我们都是。”   “他们也是?”呦呦指了指并排躺在院子中草丛里的敌人。   “也是。”   呦呦这下就不说话了,袁来本能以为她是在害怕,毕竟这么多鲜血可不是演戏,此刻被战斗所毁坏的房屋和墙壁依旧冒着寡淡的烟尘。   却不曾想呦呦忽然咬着嘴唇勇敢地看着他,说道:“你……你可以教我修行么?”   “为什么?”袁来好奇道。   “你说了那井里的是我娘留下的东西,那就是我的,现在我用它换你教我修行,可不可以?”呦呦鼓着干瘪的小胸脯说道。   那神情分明认真极了!就在她的双眼中明明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袁来一怔,然后想了想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说道:“你看,他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其实也才还是困在修行的第一境界上,所以说不同的人天分不同,修行也要看你有没有天分,你懂么?”   呦呦没有丝毫退让,只是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紧张。   她想了想,强压住紧张的神情道:“那,你看我这样算不算有天分?”   说着这个脏兮兮的干瘦小女孩竟然伸出双手,她的纤细的手掌上竟然攥着一棵野草,那野草已被拔下许久,叶子早已颓然欲枯,三个人正在疑惑却震惊地发现在呦呦的手心里忽然传递出一阵元气波动!   而那本来干瘪的即将死去的野草竟在这元气中重新焕发生机出来!那颓然垂下的叶片也仿佛吸入了水分重新变得饱满新鲜起来!   “这是……”   三个人都震惊地看着呦呦,那错愕的眼神分明掩饰不住!   而呦呦则有些慌乱和紧张地说:“我……有没有修行的天分?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行!”   “呦呦,你的身体里怎么会有元气?”谢采薇张了张嘴问道。   那双美目中只有吃惊。   (本来打算这一章结束这段剧情,可惜字数估算有误,剧情一旦开始铺开,两千字章节往往写不出什么了。恩,睡觉,晚安。)    第一百零九章【染血匕】   “呦呦,你的身体里怎么会有元气?”   这句疑问是包括袁来在内的三个人的共同心声,呦呦的这个举动实在是太过让他们震惊,三个人虽然都不是多么高深厉害的修行者,但是在同辈中却也算是一流,但是几个人和呦呦住在同一只房檐下这么久却从无一人发觉她竟然同样拥有元气!   这怎能不让几人吃惊?   然而呦呦则一脸茫然,似乎并未听懂这句问话的含义,她从未接触修行,若非袁来到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身之母竟然是修行者,对呦呦来说修行世界实在是太过遥远而又陌生,除了曾经蹲在茶楼墙角听过说书人讲修行者之间的传奇故事外,她对修行几乎是一无所知。   袁来却眼睛忽然一亮,伸手抓住了呦呦的小手,呦呦没有抗拒,只是有些紧张。   袁来闭上眼细细用触觉感受呦呦手心的元气波动,他虽然还未开启神识,但是凭借一境灵台清明那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却也察觉到了许多讯息。   房间一阵安静,而后袁来睁开眼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一直都是喝那口井的水么?”   呦呦点点头说:“恩,不过在它发光之后我就不敢喝了。”   “那就是了。”袁来放下了她的手,对疑惑的二人道:“那口井封印那样东西时间久了,所以就连井水都沾染上了元气,她喝了这么多年所以元气也在她体内沉积了下来,只是之前她不知道怎么使用,所以咱们才未察觉,至于她身体里究竟沉积了多少却感受不出来了。”   谢采薇却依旧不解惊讶地说:“可是你也说她之前不知怎么使用,可是现在……”   现在她学会了,没有人教,没有人指点,她自己就忽然学会了。   直到这时候他们几个才纷纷回想起来似乎自从昨夜三藏那一战后,呦呦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糊糊魂不附体的模样,只是当时大家只是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现在看来呦呦应该是观那一战后就有所触动。   就像袁来当初在京城外监观修行者一战有所悟一般,呦呦应该也是有所感悟。   这种感悟的经历在场的三个人都不陌生,因为他们当初最开始对修行有所感悟也是如呦呦这般,而能从简单的打斗中有所触动,那证明了呦呦对天地大道有一颗贴合之心,换言之便是……天赋。   袁来有些感慨地看着呦呦,心中一时有些犹豫,倒不是他不想带她,只是想到呦呦的娘亲从小就未教给她任何关于修行的知识,或许那位云宗前辈并不希望让自己的女儿走上这条道路也说不定,袁来并不想违了那位前辈的意,但是当他低头看到呦呦那渴望的眼神的时候……   “好吧,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不过我可不会教你什么,因为我也还是个学生啊。”袁来叹了口气,在小女孩晶亮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呦呦欢呼一声,脏兮兮的小脸焕发出一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光彩。   “行了,收拾一下咱们就走,呦呦,你赶紧去洗洗脸,我可不想带着一个泥猴儿上路。”他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笑道。   在昨日谢采薇要给她洗脸的时候呦呦还死命不肯,如今却雀跃着去打水,袁来笑眯眯看着,忽然发现如呦呦这样才是小女孩儿该有的气质,如他心理年龄早为成人,谢采薇又是个博览群书的大家千金,三藏性子稍显木讷,三个人都有些少年老成,此前他还未觉得异样,直到如今队伍中加入了一个真正的小姑娘,这在无形中也让他的心更年轻了几分。   “这三个人怎么处置?”谢采薇笑看着呦呦去洗头洗脸,然后收回目光,说到了正题。   漓江剑派的三人都受伤昏迷,却都未丧命,所以如何处置也就成了问题。   “你们看呢?”袁来低吟了一声问道。   三藏明显不打算参与这种事情的决策,禅宗修行者不喜杀生,但是这几人之前却让三藏受伤甚至差点危及性命,所以这在三藏心中实在有些矛盾,干脆撂下一句你们决定然后就跑出去牵马备车。   谢采薇看向倒在草丛中的血人,脸色忽现几分不忍。   袁来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谢采薇这是心软了,未必是对这三人心软,更像是对残酷现实的不忍。   “好了,那就把他们扔下让其自生自灭吧。”袁来走到她身边,低声抚慰道。   谢采薇点点头,直到这时候她的脸上才显出柔弱,之前的坚强也消散无影。   不过她却未曾发现身旁少年眼中闪过的复杂之意。   几个人收拾了一下就准备离开,呦呦当然是其中最不舍的,不过她也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荒芜而残败的院子,之后就像往常一样好好锁上了门。   动作干脆利落,却难掩不舍。   三藏将马车牵到了巷口,等呦呦和采薇钻进马车袁来忽然道:“你们先走吧,我有东西忘记拿了,回去拿一下就来。”   三藏不疑有它摸摸马匹的屁股,那马儿就迈出蹄子,向大路行去。   袁来看着马车慢悠悠离开巷子走入街道,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他悄然重新返回小院,同时拔出了月中鹤,顿时僻静的巷子中弥漫淡淡杀意。   “采薇,你还是不明白人性啊,这种敌人又怎么能留下?”   袁来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跃入院墙,正看到那伤得最轻的漓江派弟子刚从房间中走出。   那青年嘴角淤青一身怨毒之气,看到袁来去而复返顿时脸色一变!一时苍白如纸!   “你怎么……”他惊叫一声,便要翻墙逃走,却被月中鹤抢先刺入心脏。   青年身子一顿,手一松,从袖子里跌落下一柄匕首,袁来看了一眼,匕首上带着血,极为鲜艳。   他抽回月中鹤走向房间,一推开门就看到另外两个已经气绝的漓江派弟子!   他们的胸口,心脏的位置,有着深深的一道伤口,显然便是匕首刺伤!   袁来皱眉,然后冷笑。   “也好,省的我动手,哼,人啊,这就是江湖吧。”   他收刀入鞘洒然离开,只是那背影显得格外萧索。   ……   “回来了?”车厢里谢采薇轻声问道,眼神却沉甸甸的。   “恩,回来了。”   “那就……走吧。”    第一百一十章【寻找郑世白】   路上的时光流逝飞快,四个人一路也算悠闲。   谢采薇一直在安静地看书,三藏总是在念一些让呦呦听着头疼的经文,小姑娘则总是缠着袁来教她修行,而袁来则用路上的这段时间适应体内的新生力量。   月中鹤是通往那云中山门的钥匙,在袁来看来它就是一个时空锚点,可以借此打开通往那里的大门,可惜自从那一次偶然进入外他再想进入却千难万难。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他醒来之后体内丹田位置就出现了一个奇异的“泉眼”,从中可以抽取源源不断的元气,他猜想这应该是那口元气泉,可惜如今的抽取速度实在有限,所以还不能做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能让他恢复元气消耗的速率远超旁人。   这已经是足矣让任何修行者眼红心热。   除此之外就是那生生灌注的元气一举将他的力量推到了一境巅峰,也到了一境的身体能够储存元气的极限,再想突破只能是境界的晋升,这个他倒也不急。   袁来真正为之疑惑的是云宗的历史以及一世和北宗究竟与那云中山门有何关联,不过这些疑问他还是藏在心底,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时间如白驹,瞬乎越深隙,转眼一行人就已到了霸城外。   “看上去,还很平静啊。”袁来站在车架上远望霸城城门,只见一片寻常景象,进城的人虽然不似京城那么多却也是排起队伍。   谢采薇也钻出车厢,笑道:“即便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也多半和普通人没有关系的,更何况霸城虽然并不是大启十大名城之一却也是这附近地域的中等城池,人口那么多,任谁也不敢将争斗扩大。”   不得不说谢采薇说的很有道理,修行者的世界自有一套准则,敢于仗着些本事危害普通民众的不是被逼成绝世邪修就是被人诛灭,两条路,哪一条都不好走。   “徐将军他们应该早早就到了,只是不知道如今是不是已经将事情解决。”袁来坐下来,继续道:“不过无论他们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我们还是要进城去找他们,不仅仅是要报个平安,更重要的是你的经脉还需要找他解开。”   谢采薇的经脉依旧封堵着,虽然这些日子已经有了些松动却距离彻底解开不知还需多少时日,袁来和三藏都对此束手无策,想来还是要找到徐敬棠才是最简单的办法。   “恩,那我们小心些,先看看城里有没有异样。”谢采薇点头说道。   三藏拍马,一行人就进了城,等沿着入城的主干道行走了一阵,又随意找了个路人探问了一下后两人才松了口气,这些日子霸城一片平静,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件,甚至由于前些日子羽林卫进城驻扎的缘故,霸城附近的匪患都仿佛一下子消失了一般,连个冒头的也无。   安静也并非一定是好事,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那么我们还是尽早去见徐伯伯吧,早些去,也早些离开。”谢采薇说道,她明显还是有些担心。   “好。”   羽林卫的住处很好打听,五百骑的队伍,又是大名鼎鼎的北衙禁军,随便找了一个霸城居民就打听到了羽林卫的住处。   几人也不耽搁,就直接驾着马车沿着通往城西的主干路行去。   ……   ……   徐敬棠到达霸城已经有了大半个月,这些日子以来他推掉了一切当地官员以及豪绅的邀请,从第一天起就搬到了城西的一处住址住了下来,五百骑的羽林卫他随身只留了二十骑,剩下的都派了出去各有安排,作为羽林卫大统领怀揣皇帝御令,在此处便是最高长官,他想做什么也无人能拦,当然更无人敢拦。   起先还有一些当地人物前来拜访,不过在徐敬棠的冷面推拒之后这些日子再无人敢来打扰他,他要做什么只要不太过分,霸城官员便全然配合只希望能让这位大人顺顺利利将事情办好不要出了差池就算谢天谢地。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在几天前徐将军的住处便迎来了一位客人,只是这位客人却身份很特殊,徐敬棠一直推拒公务繁忙无暇相见,可是这位客人却毫无怒意,每天清晨便过来拜访,也进不去就干脆在附近的酒楼一坐就是一天,等天黑了才离去。天天如此,也滋生了不少闲话,不过徐敬棠却毫不在意,这倒也成了一副奇景。   此刻就在徐敬棠住处外的一座酒楼二楼上,一位穿着华袍的中年人静静吃着饭菜,他年纪约三十余,面色白净很是英武,虽然穿着绸缎衣服却自有一股战阵之气,满桌点的菜品更是多辣少甜,就连那壶酒也是霸城里最烈的“隆冬烧”。他却也毫不粗俗,喝酒吃菜脸色一直平静毫无粗野之色。   而与他同桌的则是一个穿着紧身衣衫的高瘦男人,此时那人脸上有许多疲惫,就连双眼都带着血丝。   “韩大哥,根据咱们的消息那姓郑的已经逃进霸城了,你看……”   坐在首位的中年人不紧不慢地夹了只虾放进碗里,然后叹道:“从西北大营一路逃到霸城,千里路途咱们设下了一道道拦截,却依旧让他逃进了这里,这说明什么?”   高瘦男人老脸一红,惭愧地低下了头。   中年人挑了挑碗中虾的须子,然后放下筷子,缓慢而有力地说:“第一,说明他的确有本事,第二,说明咱们也真的很无能!至于第三……”   他叹了口气,望向楼外道:“第三……说明大启还是京城那位皇上说的算啊。”   这句话含义很深刻,高瘦男人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这一路他们受到的那些来自各地官员势力的阻碍,如果没有那些人的阻拦,他们不可能让那姓郑的家伙逃入此处!   “好了,现在说那些也没什么用了,既然他已经到了霸城,那他必然要投奔羽林卫,这五百羽林骑兵大老远从京城跑过来也就是为了接他而已。徐敬棠躲在里面不出来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这次光明正大地回来能做到的也只是拖住徐敬棠而已,至于寻找郑世白的任务,就交在你手里了!”   高瘦男人脸色一肃!   中年人也收回目光,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压低声音道:“记住!这件事夫人极其重视,甚至涉及到咱们西北边军的兴亡,所以才不惜挑衅朝廷也要抓到郑世白!我们肩上可担着夫人的死命令!务必!在徐敬棠之前找到他,拿回丢掉的东西!最少……也不能让他接触到羽林卫!实在紧急直接格杀!”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中已是一片冰寒。   “是!定不辱命!”   “好了,那你就去吧。”中年人吐了口气,看着高瘦男人走下楼梯,他面沉似水,随意地向楼外不远处徐敬棠下榻的府邸看去,然后他眼睛就是一定。   他看到,一辆样式寻常的马车竟然径直来到了那府邸大门前。   “这时候,还有谁会来招惹姓徐的呢?”他顿时好奇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韩擒虎】   三藏轻轻拽了下马尾,车就停了下来。   谢采薇挑开车厢布帘就看到了大门口守卫的两个羽林卫骑兵,他们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然后就是一阵惊讶。   “谢姑娘!”   他们自然是认得谢采薇的,此刻忽然见到不免大为吃惊。   谢采薇走了过去说:“徐伯伯在么?”   “大人正在府中,小姐稍等片刻,我等就去通报!”一个羽林卫士兵顿时说道,转身就走入府邸。   袁来也跳下车,看了看四周安静的环境没有说话。   倒是呦呦从车厢钻出来后抬头看着那面积阔达的府苑满目兴奋,擦掉了脸上的泥,梳理好头发后呦呦的真实容貌也露了出来,虽然不是多么天姿国色但是却也十分漂亮,更难得的是一双眼闪动光彩十分灵动,特别是与谢采薇站在一起的时候,一个安稳书卷气一个偏具山野气质倒也相得益彰。   “这院子可真大。”呦呦赞叹不已。   “太大了也没什么好的,师父就说了修行之人一箪食一瓢饮足矣,要这么大的院子做什么?一个人住多冷清。”三藏摇头不以为然道。   呦呦撇撇嘴辩解说:“你知道什么,这么大的院子怎么可能一个人住,当然是要娶上十几房妾室填充啦,人家大户人家还有那么多仆役,出来进去的得百十口人呐!”   袁来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道:“瞎说什么呢?”   “我可没瞎说,那帮老爷可都是……”呦呦还不服,正说着却忽然看见袁来脸上笑容收敛,她停住口转身看去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正行走过来。   并不是从府邸中行来的,而是从不远处一座酒楼行来。   看那模样分明是奔着这里而来,其余几人还没什么反应袁来却心中猛跳!他的感知能力本就很强,体内有金黄色心脏加持,又经过月中鹤中的生灵灌体后其灵识更增,此时他远远的就从那人身上感受了一股难掩的压力!   那压力却是不同于他遇到的其他人的,很明显这男人也是修行者,且实力高强,不过厉害的修行者袁来也见过,比如屠苏,比如徐敬棠,这两人也在无意中就会予人压力,但是他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的压力却十分不同!   如果说屠苏给他的压力是如山峰压顶不自由的等级压制,这男人给他的除此之外更有一分难掩的恐惧,袁来仔细品味了一下才猛然惊觉这恐惧来源于这人身上的一种血气!   血气,或者说是杀气,它不具形态,也非力量,只是气质的一种,然而却能让人不自觉心跳加速感觉到憋闷。   袁来瞬间就判断出来这人肯定杀过人!而且是杀过很多人!并不是修行者之间战斗所杀更像是……战阵杀伐之气!   这种属于军人的气质袁来很熟悉,不过对于其余三人却是陌生的。   看到这人走来他们还在疑惑,那守门的羽林军士却是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就立即迎了过去道:“韩将军,您又来了?”   韩擒虎微笑着走过来,看着那守门的军士实在说不上友善的眼神,却也毫不动怒,只是淡笑道:“来了,怎么样,徐统领此时可在府中?”   那军士刚要脱口说不在,却猛然看到韩擒虎已经将目光投射在门前的几个少年人身上,其眼神很是玩味。他又想到已经奔入府中报告的同伴,本来徘徊在嘴边的一句“大人不在”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韩擒虎笑了笑没有继续为难他而是转而对谢采薇道:“这位可是谢家的千金?”   谢采薇一怔,虽然不识这人是谁却下意识地露出客气的笑,微微降身以京城贵族间见长辈的礼仪以待,道:“敢问您是……”   韩擒虎哈哈大笑一声,道:“韩擒虎。西北边军申屠大人军中的武将,在京城兵部也挂了个军官闲职,去年去京城办事有幸与谢大人见过一面,倒是也听过谢家千金的名声。”   谢采薇眉头一跳,看着这位面容有几分儒雅的武将的眼神露出了一丝惊讶,不过作为京城大家族子弟,即便是她性喜清净,和世家子弟各家权贵少有来往但是却也对这种交际并不陌生,闻言虽然心中极为惊讶,却很快地掩饰了下去,而是礼貌道:“见过韩将军。”   韩擒虎摆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怎么,你们是来见徐统领的?”   这句话里有深意,谢采薇在不知对方来意的情况下一时真不好回答,三藏和呦呦更是指望不上,唯有袁来站在她身边眯着眼睛打量着韩擒虎,一时也理不清思绪。   好在那守门的军士眼神一闪,连忙对几人说道:“韩将军家乡就在霸城,前几天从西北回来探亲,正巧我们过来为圣上办事,韩将军这几日便一直想来和我们大人小叙,可惜圣上亲命,大人不敢不尽力,这些日子倒是忙得很,一直无暇和韩将军见面。”   袁来在旁边听着心思却是雪亮,这韩擒虎自报家门是西北军中人,而先前他已明白一路上的截杀恐怕与西北军脱不了干系,虽然不知羽林卫究竟意欲何为,不过看样子总和西北军绝不是一路。   从那守门军士的态度上看,显然对这韩擒虎并不亲和,说什么徐敬棠太忙无暇相见?听起来也太不实在了,虽不知韩擒虎官职如何,不过从态度上看似乎也并不比徐敬棠低多少,唯一的差距恐怕还是徐敬棠占着天子亲卫的身份更高些,不过西北军的军官买不买账也实在不好说,就这样的身份差距断然不会让他三番两头地过来拜访,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每一天都来?那也太掉身价了。   另外这韩姓将军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回乡探亲,总显得有些太巧合了。   袁来略一想就知道八成徐敬棠是一直在推拒,不愿与韩擒虎会面,而此时此刻……他们几个的到来恐怕要让徐敬棠难受了。   谢采薇也是极聪明的,想了想也明白了大概,却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说不是为寻徐敬棠来那也太虚假,说是则恐怕要遂了某人的愿望。   就在这时候通报的士兵从院子里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些喜意,看到谢采薇几人下意识就开口道:“大人有……”   然而紧接着他的话就生生断成了两截,一截说了出来落在众人耳中,一截吞入肚子却不知该不该吐了。   韩擒虎眼神闪烁地道:“什么?”   那士兵不禁语塞,顿了顿还是继续道:“大人此时刚好有空,请谢姑娘进去……唔。”   他还在犹豫,韩擒虎却已大笑道:“既然徐统领有空闲,那我正好进去见见他,这几天可是让我好等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食君之禄】   这种情况下守门的军士无论如何也不能硬拦了,这又不是军中大帐,也非重地,两方都是不能惹的“大人”,也只能无奈领着韩擒虎和谢采薇一行人走入府中。   “这宅子是当地一位豪绅大户临时借出来的,建设了也没几年还挺新的,不过就是花草太多了,大人很住不惯。”领路的军士是个性子机灵些的,一边领着几人行走一边笑着介绍道,他说得不快,走得更慢,多少有些拖延时间的意思。自打几人进门另一个守门军士就悄悄绕路去禀告徐敬棠了,这两人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韩擒虎那双眼睛,他却也毫不在意,没有点破只是慢悠悠地走着,也看不出急迫。   “哦?这满是花草的宅子我这样在西北住久了的还真是看不惯,不过徐统领在京里看到的花花草草,山石鸟雀的难不成还会少了?”韩擒虎忽然笑问道。   那军士回答道:“京里的花儿长得端正,没这边的随便,听说御花园里倒是挺美的,不过咱这身份也进不去。”   “唔,那倒是,宫里么,规矩多,多走几步都是禁地,皇城底下的兵不好当啊,还是在西北逍遥。”韩擒虎淡淡道,语气之中颇有几分感慨。   领路的军士有些好奇道:“韩将军你这话说得好像对在京里当差挺了解的啊。”   韩擒虎呵呵一笑,看了他一眼说:“当年我最早可也是在北衙禁军里呆过些日子,不过不是在你们羽林军,是在龙武军。”   北衙禁军在大启的建制中是几只单独军队的统称,龙武军是另一支皇帝私兵,和羽林卫职权差不多,在京里两只军队的驻防区是挨着的,两方军士倒也是有不少交情。韩擒虎自曝的这一条资历让行走的几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领路的军士,本来对韩擒虎的态度是恭敬中带着冷淡的,不过此刻一听他的履历顿时看着这位将军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态度无形中也转变得更好了一些,他们这些当差的也不知道不参与高层的那些莫名奇妙的争斗,有时候心思更加单纯。   “怪不得,我说怎么听您的口音有些京里的味儿呢。”那军士笑道。   默默行走装低调的袁来却由此多看了这位韩将军一眼,心中警惕也更添了一分。   一路上几人说着闲话不紧不慢地好不容易耗费了大把时间来到宅子里的正厅,此刻徐敬棠正站在门口,看到几人走来他便迎了过来,眼神最先看的却并非那显眼的不速之客而是安静飘过来的谢采薇。   采薇先施了一礼,叫了声徐伯伯,这让徐敬棠大大松了口气,随意问了几句闲话却没有问及谢采薇等人当初是怎么回事,去了哪里又是怎么回来的,谢采薇也聪明地没有说明,只是给了徐敬棠一个放心的眼神,这简短的接待就算告一段落。   徐敬棠又看了袁来一眼,点了点头,而后看到站在最后面的三藏小和尚和呦呦的时候就不由有了几分疑惑,不过他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都当做客人迎接入厅。   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韩擒虎一眼。   这态度实在可以说是毫不掩饰,而韩擒虎却也不怒,反而是笑得很开心的模样,似乎看到了徐敬棠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一般。   不过当分宾主落座之后,徐敬棠再怎么无视他也不得不开口说话了。   第一句话就很有意思。   “韩将军好不容易从西北回家乡一趟,应该多看看家族里的人,怎么老往我这里跑啊。”   徐敬棠淡淡说道,他同样穿着软袍,却是羽林军标配,显得有几分正式,而他那两道锋利肃杀的眉毛就如两柄钝刀,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光。   如果从待客之道上计较,他只是这副模样就已经是失礼了,不过此刻无论宾主似乎都并不在意。   韩擒虎闻言笑了笑,道:“虽然是回乡,不过咱们既然还每月拿着朝廷的俸禄,当然就要做到食君之禄,为君鞠躬尽瘁才好,这不,一回来就听说你们大老远从京里过来,这么大的阵仗,你徐敬棠亲自领队,又带了五百骑出来,我想着肯定是事情严重。听说是要抓一个厉害的邪修?这种事我既然赶上了当然就不能袖手旁观,怎么样,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和我说一声,别的本事没有,这抓个人或者杀个人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徐敬棠冷眼看着韩擒虎,对他那句装模作样的“食君之禄”不由报以嗤笑,亏得他还面不改色地说拿着朝廷的俸禄,徐敬棠又怎会不知道如韩擒虎这样的人平常拿的哪里是朝廷的俸禄?分明是西北军那位龙骧将军的俸禄才是!   申屠沃甲发的金银可比朝廷给的要多了不知多少倍了!   尤其是听到他谈及“抓捕邪修”这事情,徐敬棠更是很不屑,明眼人谁不知道所谓的抓捕邪修只是一个幌子而已?至于真正的目的……   徐敬棠不由想起了不久前他收到的消息,郑世白可是已经成功逃入霸城了,他最担心的从西北到霸城的一路已经平安度过,既然郑世白已经成功进入霸城,那么下面最紧要的事情就是要尽早制造机会让他接触到羽林军,唯有羽林军才能保住郑世白的性命,但是徐敬棠此刻也心知除了他们之外,西北那帮一路追咬过来的狗可是也时刻准备将郑世白撕成碎片,在姓郑的从西北逃出来的那时候这场暗战就已经打响,而此时,当他潜入霸城,这场朝廷和西北边军小.朝廷的暗战才算真正进入最要紧的时刻!   而西北边军追过来的那群狗中,最凶的一头则正笑眯眯坐在自己面前。   徐敬棠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森森地盯着韩擒虎道:“如果韩将军能帮忙当然最好,不过恐怕这个忙你可帮不上。”   “是么?那可就太可惜了啊。”韩擒虎笑了笑,他从打进来就一直保持着笑容,时而含蓄时而温和时而爽朗,这不禁让徐敬棠冒出来这么个念头:   只有起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外号。这西北边军中有名的笑面虎倒是真足够没脸没皮。   “好了,不知道韩将军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么,如果只是见个面表露你对圣上的忠心,那我想,你可以出去了。”徐敬棠冷冷道。   韩擒虎微微收敛了笑容,认真道:“其实,我是想请你吃个饭。”   老天作证,在袁来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最先蹦出来的词儿就是鸿门宴!   (ps:咱一直觉得只要修行者还是人,不是神,在拥有超人力量之后就必然卷入世俗纷争,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第一百一十三章【一叠请帖】   不大的厅堂中坐的人神色各异。   徐敬棠冷着脸,韩擒虎则一直挂着笑容,浑身放松,似乎分毫没有在意主人的不喜。   谢采薇和袁来坐在正对着韩擒虎的一侧,不言不语,很安静,耳朵却都竖着,对这两个人言语间的含义不停分析着,倒是三藏和呦呦没有在意两个陌生人的谈话,专心对付着桌上的时令水果,那晶莹透明如暖玉的提子不一会儿就被两个人摘了个干净。   “吃饭?”徐敬棠冷眼看着对方,重复道。   “是啊,徐统领远来是客,韩某作为本地人怎么着也得尽一下地主之谊不是?当然了,我也知道你公务繁忙,但是所谓一张一弛方为正道,徐大人也不要太忙,总要适度放松一下的嘛,调整一下精神,也好更好地为陛下做事。”韩擒虎淡笑道。   徐敬棠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如果是吃饭那还是算了,为陛下做事不敢放松,稍一放松就可能办砸了。”   韩擒虎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说:“其实这顿饭也不只是我的意思,徐大人你自打到了霸城就闭门不见客,这些日子满城里羽林卫却到处行走,这让当地的几个大户可是很不安啊,你也知道,这些地方豪绅家族对朝廷的事儿比较上心,都有心为朝廷分忧,就算你不要他们帮忙吧他们也担心自家一不小心耽搁了朝廷的大事,所以呢我这刚回来就被他们缠住了,死活要我帮个忙,把这个递进来。”   韩擒虎说着伸手入怀,从中摸出一叠厚厚的请帖出来。   他将这一叠鲜红请帖推到皱起眉头的徐敬棠面前,说:“霸城本地豪绅富户集体做东,邀请你在西苑吃这一餐便饭,求到我头上来了,没办法,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只能厚着脸皮上门相邀了。”   徐敬棠皱着硬眉,随手拿起请帖最上面的一个翻开,就看见是霸城当地第一大家族的邀请,地点就在西苑,西苑正是其家族的产业,平时自家不常住,专门用来举办各种宴请,虽名为宅院,却更似酒楼,从等级上看倒真是将徐敬棠当做十足的贵客了。他又看了眼时间,却发觉其上只写了两个字:晚上。   韩擒虎眯眼看出了他的疑惑,及时解答道:“这帮人从三天前就开始筹备这宴席了,也不瞒你说,从我第一次上门来拜访那天开始,每个晚上在西苑都准备好了十几桌大席,只等你徐大人到了就开宴,可惜这几天你都没去,倒是白白浪费了那些菜肴,每个晚上都要做好了,等一整晚你不去了就倒掉喂狗,徐统领你可是没看到啊,西苑养的那几条草原种的大狗个个撑得跟六月怀胎的女人似得,哈哈!”   说道最后这看起来还算儒雅的武将不免露出几分西北军人的大大咧咧的豪气,不够文雅,略有粗俗,却由一言便展露出几分西北人风气。   徐敬棠坐在那里眉头紧皱,冷冷看着韩擒虎心里极想拒绝,不过一看到这家伙的笑容他就开始犹豫,这些豪绅大户的宴请说不是他韩擒虎撺掇指使的他都不信!   那帮当地人可不知道徐敬棠的真实目的,霸城离京城也隔着好远的路,对朝廷局势不免了解不明,政治嗅觉远不如天子脚下灵敏,因而估摸着他们也并不太清楚朝廷对西北边军的态度,就算有知道的……他韩擒虎作为本地人,自然也有其得天独厚的人脉关系,虽然他久在西北,不过就凭借其家族在霸城本地的势力就足够让徐敬棠头痛的了!   这宴请他当然可以冷冷一笑直接推掉,他家业都在京城,作为天子亲军大统领只要抱紧了皇帝的大腿,其余人的脸色也的确根本不需要看,不过他却不敢冒这个险!   韩擒虎敢这么光明正大过来请他必然不会是只是表面上这么简单,自己去了还好,若是不去说不准这笑面虎就顺势使出什么阴招呢!   徐敬棠对这点不得不防,他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在修行境界以及单纯的武力较量上他并不怕这只西北虎,但是在耍心机上自己可决然不是对手!   韩擒虎丝毫不着急,只是端起了茶慢慢品着,眼神悠悠地开始打量对面的几个少年人,却不知在想什么,对徐敬棠脸色的阴晴变化似毫不关心。   终于……   徐敬棠吐了口气,道:“既然韩将军亲自来邀,那我当然也不能不识抬举。就今晚吧,眼看着还有一两个时辰就天黑了,还请你知会下那些人吧。”   韩擒虎闻听大笑,起身道:“那好!没想到我韩某人还有几分面子嘛,我这就出去知会一声,等晚上我们可就在西苑静候徐大人光临!”   说完他就要走,却忽然又道:“对了,既然谢家千金也赶上了,那可千万也要来西苑走一趟啊,若是霸城那几个书香家族得知谢大人独女到来那必然高兴万分!”   说完,也不等谢采薇答应就笑着走出了正厅,跟着军士离开了。   等他人走远了,徐敬棠才脸色凝重地叹了口气。   “徐伯伯,这人究竟是……”   徐敬棠看到谢采薇发问,摇了摇头道:“韩擒虎么,在西北军里地位不低,按照大启军职也是独领一军的统领级将官,更是龙骧将军的得力干将,呵呵,论在军中的势力可是比我这禁军统领要大得多啦。”   他倒是没有避讳什么,当然,这韩擒虎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府里随便找一个人估计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他对谢采薇自然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好了,不管他,采薇你们这段日子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徐敬棠摆摆手转移话题道。   袁来却抢先回答道:“当日谢姑娘被一个陌生人打晕带走了,我离得近听到动静就赶紧追了过去,一路上还留了一些记号,徐将军可看到了?”   徐敬棠叹道:“当日我没留神,竟让歹人有了机会,等我赶上楼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你们人了,我命令羽林军原地集结等待到天亮再出发,然后我就追了出去,一开始的确看到了你留的一些记号,可是追出去很长一段距离后却完全没有发觉你们的踪影,一路上倒是也远远看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可惜离得太远没有抓到!”   “哦?那徐将军你在路上可看到了一座破庙?”袁来不知当地地名,只能尽量描绘了下附近地形。   徐敬棠听后摇头道:“没有。而且越追到后来我看到的记号就越模糊,最后也不知方向了。”   “那看来是追丢了。”袁来说道,心里却想着莫非是当时那抓他们的瘦高男人的同伙修改了他的记号,或者故意出去将徐敬棠引走了也说不定。   “等天亮了之后我又在附近寻找了一天,后来实在无果不得不向霸城赶来。”徐敬棠说着,语气有些惭愧。   谢采薇连忙表示不要紧。   而袁来也便继续将几人之后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言语间隐去了许多事情,只是说有神秘人把他们分别绑在破庙里,然后遇到三藏被救,再之后一路过来。   徐敬棠对其余的事情没有多问,唯一多问了一嘴的是问他们是否看清绑架他们的歹人是什么模样。   谢采薇当日一直昏迷并未看到,便诚实地摇摇头。   袁来当日却是真切地看到了对方的容貌的,而且还有交谈,只不过他当然没有说,只是说自己跟着进庙就被一道黑影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人影。   徐敬棠看了他一眼,那深邃的目光似乎想要看出袁来所言真假,幸好袁来可不是真实的少年,他只是用一双特清澈特纯真的目光回应,未露半丝马脚。   “哦,对了,当日谢姑娘醒来后就发觉自己的经脉被封住了,我们一直束手无策,还请徐将军看看。”   “哦?”徐敬棠目光看向谢采薇。   采薇很乖地点点头,道:“谢伯伯您看看能不能解开?”   说着就伸出了雪白的手腕。    第一百一十四章【赵西坪和他的狐朋狗友】   徐敬棠没有动,而是闭上双眼,之后众人就感觉由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奇异力量。   徐敬棠将神识辐射覆盖于谢采薇身上,而后便不再说话,过了一阵他猛然抬起手指,一道元气飞快脱体而出,从她的手腕灌入,几乎是眨眼间便沿着谢采薇的经脉循环了一圈,而那封堵也眨眼间便被冲破。   “好了。”他睁开眼,轻描淡写道。   不等谢采薇惊喜,他便继续道:“一路赶来也累了吧,赶快去休息一下,等晚上你们要是感兴趣就都一起去西苑吧。”   谢采薇点点头,然后四个人就起身走出厅堂,在下人的带领下各自休息,既然经脉问题已被解开,谢采薇又来了报了安全,其实两人就有了几分离开的念头,可是既然徐敬棠相邀总不能拒绝,所以他们也就暂时定心,本着不接触不掺和任何斗争的念头吃吃喝喝住两日就离开,这样一想也就没什么负担了。   ……   ……   等天色昏暗下来之后,徐敬棠便带着几个手下独坐马车,袁来四个乘坐另一辆向西苑行去。   西苑距离此处不远,地处稍显偏僻,却丝毫不见冷清,其院外已然排满了一辆辆马车,院内高挑灯火,绿树茵茵显出浓墨色,刚到院外就听到墙内传出的阵阵喧嚣。   呦呦兴奋地扒着马车窗子,一双眼简直不够看了。   “人挺多啊。”袁来笑了笑。   “多得有些过分了。”谢采薇叹道。   “什么意思?”   “徐伯伯虽然是禁军统领可是其官职并不高,只是占着职位特殊所以被人高看一些而已,不过他再怎么说也只是宫中武将,职权和地方毫无相干,就连在京城的人脉……由于职位的原因也相对贫瘠,所以霸城的这些地方家族尊敬是肯定有的,但是要说殷勤摆宴到这个程度……就有些太过了。”   谢采薇抿了抿红唇,总结道:“徐伯伯的身份还有些不够享受这个规格的接待。”   袁来目光一闪,心知这很可能是韩擒虎的手笔。   “算了,反正和咱们没什么关系,不要想太多,就吃吃喝喝一晚就好,找机会再离开。”袁来轻松道。   “恩。”采薇点头,褪去几分沉重心思,身旁少年说得对,这件事无论如何与他们无关,不要多想单纯地就当玩乐也就行了。   徐敬棠一下车便有人接待引入门中,四个少年少女也紧紧跟着进入,一步入其中才发现果然是人流密集,灯火点缀院中竟然将黑夜照得大亮,侍女们行走其中,这场宴席自然是露天的,于院中正中心空地上摆了一圈,四周是假山怪石,人工引入的河流溪水纵横西苑,更添数分雅致。   韩擒虎正与人谈笑,见徐敬棠进来便大笑着迎上去,他当先,身后便也跟着一群当地大户,徐敬棠也不是不识抬举的,先前的冷冰冰的眼神褪去,也是微露笑容客套着,不过显然他的性格并不喜欢这种交际,所以倒是话不多,大部分还是韩擒虎在说,袁来几人没有跟过去,而随意在院中行走,三藏显得十分拘谨,跟在袁来身后寸步不离,采薇是见惯了这场面的步履从容,唯独呦呦自来熟,也不怕,到处乱跑,随手便拿瓜果甜品塞进嘴巴,好在她如今也是白白净净的漂亮小姑娘,这一路上原本瘦巴巴的身体也胖了一些,也不讨人厌,玩得倒是欢快。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低声闲聊,也算悠然自得。   袁来正四处随意看着,却忽然一愣,嘴巴里也发出一声轻咦。   “怎么了?”   袁来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一群人道:“那个人……我看着有些眼熟啊。”   谢采薇看去,只见在远处有一群少年人聚集在一起,其中为首的是一个贵公子,一身白色衣衫,腰间佩剑,面容俊美,可让她吃惊的当然不是这个,而是对方的容貌。   “他……好像是赵西坪?”   “赵西坪?西陵赵氏的少爷?北宗复试莫名其妙栽了那个?”   谢采薇点了点头。   袁来很惊讶,没想到在这里也会遇到熟人,赵西坪当日作为北宗考生被整个京城的市民报以巨大的期望,在坊市的预测榜单上更是夺冠热门,初试成绩虽有意外但是还是极为优秀的,却不想在复试中竟然惨遭滑铁卢。   这也是今年北宗考核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情之一,后来袁来也听到了一些传言,说是在复试中赵西坪遭遇了刘重湖,一个世家嫡子面对一个只在沈城有名的天才自然是有些不放在眼中,却不料一场战斗下来失败的竟然是他!   不仅仅是败了而已,更加被刘重湖重伤!以至于无力重新对阵其他人,其实当日赵西坪虽然伤重不过若是只求达到终点还是没问题的,但是他作为赵氏传人,全京城注目的人物怎么可能甘心双手空空地到达终点?   就因为此,受伤后赵西坪干脆就直接放弃,以至于直到结束他也未露面。   这件事不用想也知道对他打击很大,更让西陵赵氏脸面无光,复试后他便再无踪影,也不知去了何处,就连什么时候离开的京城都无人知晓,却不想此刻在霸城遇到了。   这个时候赵西坪也似有所觉地扭头看过来,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住了,眼神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袁来和采薇善意地向他点点头,却收获了一个并不算友好的动作……   赵西坪微微挺胸,神色陡然更加高傲了一些,他掸了掸衣服就大步向这边走来,也带着他身后的一群少年人,他是笑着来的,这情形顿时让袁来想起了刚刚韩擒虎迎接徐敬棠的那一幕,何其相似!   “竟然是你们!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相遇,真是缘分啊!”赵西坪朗声笑道。   “确实是有缘。”谢采薇笑道。   这时候赵西坪身边的一个同样身怀贵气的少年疑惑道:“赵兄,这是……”   赵西坪顿时介绍道:“这位是京城谢家谢灵运大人的千金,谢采薇,也是前些日子北宗初试的首名!”   谢家千金?   谢灵运的女儿?   北宗初试的首名?   这几个身份一出来顿时让一群少年人惊讶不已,而后就是阵阵客气的言辞汹涌而来,看得出来这些少年也都是沈城本地家族的子弟,有没有其他本事不知道,只是这客套称赞的本领却是丝毫不输父辈。   不过,这也不单纯是客气,谢采薇的这两个标签也的确让这些少年十分赞叹,于身份上比在座的各位更高,于本领上初试第一这更是让所有人不得不服。   “至于这位……”赵西坪转向袁来,微敛笑容道:“这是沈城书商之子,别看其家室不比诸位,但是他可也是北宗初试的首名啊!与谢姑娘并列首名!而我才仅仅是第四名。”   这句介绍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是话一出口顿时就让他身后的少年人们集体一怔!   气氛忽然静了下来,很有些诡异。   那站在赵西坪身边的少年人开口道:“他……就是赵兄说的袁来?”   “正是!”    第一百一十五章【挑战】   从这些人的眼神来看,袁来就知道自己的名字恐怕早就经赵西坪之口传递出去了,而且似乎并不是个好的名声。   最起码的他面前站着的这帮人的眼神就分明带着几分不屑。   那看待自己的眼神与看谢采薇的更是完全不同,袁来再迟钝也品味出一些不对劲儿了。   站在赵西坪身侧的少年人似乎是霸城本地少年的头领,他很不客气地居高临下看着袁来,道:“我听说你在北宗初试里头交了白卷?竟然还能当首名?”   那神情满是不信,不仅仅是他就连他身旁的那些人也都纷纷看过来。   悠悠然站在那里的赵西坪却忽然解释道:“袁公子虽然交了白卷,不过却解开了整套题里最难的附加之题,其修行天赋极高,堪称北宗百年来考生之最!自然是担得起首名的位置的。”   他似乎是在为袁来正名,可是那神情落在袁来眼中哪里还看不出异样?   果然,此话刚一落地,那少年人便怒道:“赵兄这话说的可难以让人信服!修行天赋百年之最?我大启天才辈出,别的不说,单单以赵兄之才竟然于初试上屈居第四,谢姑娘家学渊源,听说竟然将试卷做出前无古人的满分!居首位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第二名的据赵兄所言也是鼎鼎有名的天才人物,输之一筹也不算什么,不过在我看来凭西陵赵氏传人这个身份,怎么也该是位列前三!如今屈居第四,恐是有欺世盗名之辈碰了大运才碰巧解开那附加题的吧!”   他刚说完,又有一个衣着不凡的少年道:“钱兄所言极是!我前些日子就在京城,也听过一些传言,那附加题是极为考察运气的,若是没有那个气运就算是看上百年也解不开,若是有那个运气则一眼也就解开了,我听闻不少京城散修就说过这附加题未必是真的测天赋,更可能是看运气。”   说完他瞥了眼笑容开始变冷的袁来,道:“要不然他怎么会在复试放弃?要知道当日这位袁公子若是不放弃那必然就是北宗双榜首名!北宗作为大启第一宗门,怎会有人放弃这到手的荣誉?我想即便是赵兄也不会想放弃这等成就吧?然而他偏偏就放弃了,这说明什么?我想……恐怕是某人担心自己进入北宗后露陷吧!”   这句话一出,顿时周围气氛一凝,袁来目光微沉,他弃考后倒是的确听闻到不少闲话,遗憾惋惜的有之,说风凉话的有之,阴谋论的也有之,不过他对此并不是很在意也就一直当做浮云,可是此时此刻被人当面以此攻击,他就算是菩萨也要生出一丝火气。   然而不得不说这少年所言倒是真有几分道理,袁来放弃到手的荣誉这一直是一件让人极为疑惑的事情,就连谢采薇也同样疑惑,在那之后也曾问过袁来原因,却被他一言带过没有细说,袁来很谨慎地没有将云宗的事说出去,所以只能被人猜测却无从辩驳。   唯一能和这种阴谋论的观点一较高下的便是京城的一堆闲人传播的说是袁来“冲冠一怒为红颜”,因为见谢采薇退出,才毅然放弃的,这种观点也很有市场,不过袁来当然不可能拿这种说法出来替自己辩解,谢采薇在场,其他人更加不可能提起这茬,所以在这少年之后,袁来虽然有愤怒却也无法反驳。   在众人看来,袁来这分明是被戳穿之后的哑口无言。   “我一直以为嫉贤妒能只是宵小之人所为,却没想到各位霸城俊杰也是这般。”谢采薇冷笑着环视一群人,而后将目光定格在为首的赵西坪身上。   “既然你们非要说袁来解开附加之题是运气,我就算搬出屠院长的评语来你们也是不会听的,不过你们说他放弃复试是惧怕?那本小姐先于他一步退出,难道我也是惧怕喽?”   谢采薇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刺入众人心中,在此刻她竟然将自己的身份端了起来,一个“本小姐”的自称出口,顿时让一群嗤笑的少年不由闭上了嘴巴。   她可是谢家小姐,是当朝大员谢灵运的女儿,是大启士林文化界泰山北斗王夫子的犹如亲孙女一般的人物!   帝国文臣乌衣巷占据半壁江山,王谢两家一直是帝国传奇,其家族中人遍布大启,就在霸城本地的几位最高长官中就有谢家人!   谢采薇平时言笑晏晏不端身份那是她懂礼,一旦她生气了将身份端起来,在场的任谁也不真敢给她难堪!   眼见少女脸上结下寒霜,赵西坪也尴尬地笑了笑,开口道:“谢姑娘不要动怒,咱们都是少年人,谁都有个年少气盛不是?他们这么说确实有欠妥当,我向袁公子赔个礼,还请不要在意。不过虽然话有些难听,但是这到底也不是胡乱说的,也是有根据的,谢姑娘你放弃复试我猜是谢大人的意思?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冰雪聪明自然明白,我呢其实也确实想结识一下袁公子,毕竟初试他不走寻常路,复试我也从头到尾没有机会和袁公子交手,也不瞒你们说,多少也有些不甘心的,今天正巧遇到,修行者就讲究个缘分,我想趁着今天晚宴,向袁公子讨教一下修行方面的心得,可否?”   赵西坪话说得漂亮,不过在结尾处却终于露出了他本来想法来,竟然是要和袁来比试一番!   这真算是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谢采薇一脸冷意又要开口,却被袁来伸手轻轻一拉,她扭头看去,就见这少年脸色已重新浮现惯常的微笑。   袁来上前一步,没有看其余人,唯独看着赵西坪问道:“你是想挑战我?“   挑战?   赵西坪轻轻嗤笑一声,似乎觉得这个词儿很可笑,旁边的姓钱的少爷张嘴就要把一句“你也配?”吐出去,却被赵西坪拦住了,他竟然点了点头,道:“恩,可以这么说,我想挑战你。”   那姓钱的似乎生怕袁来不接受,连忙刺了一句道:“我听说你在复试的时候压根没和人动手过,最后一关还是做了一个大风筝从天上飞过去的?不得不说我对你这奇思妙想实在佩服,不过么,既然要修行,总弄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可迟早要吃亏的,若是真正与人对战,可就没有那个好运气喽!”   袁来听闻脸色丝毫未变,就连眼神都没有为之波动半分,他略沉吟了一下,在数十双眼睛的注目下缓缓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你要挑战我,那……我接受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入场】   在袁来看来,赵西坪的突然发难即是没道理的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两人在此前虽然做了一段竞争对手,但是并无直接冲突,于初试上压了赵西坪一头或许是让他心生嫉妒,但是压他的可不单单只有袁来,只因为这个就要找他麻烦也多少有些牵强。   所以想了想他就猜到问题八成是出在了复试上,袁来和赵西坪虽然都是在复试失败无缘北宗,但是两人却又是完全不同的,赵西坪是被打败被迫输掉,而袁来则是站在双榜榜首门外洒然退去,从给人的感觉上就完全不同。   虽然说袁来的举动给他招来了极大的非议,但同时也带来了很大的名声,也有不少人对他施抱着惜才和可惜的感情的,甚至很多京城小女人对他“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举动大为崇拜,所以说对袁来的评价总归是有好有坏。   而赵西坪受到的评语则几乎是一边倒的败坏。   不仅仅是作为夺冠热门的意外出局,更是由场中考生披露了他在复试中打杀考生的事情,虽然这事情在大人物们看来不算什么,但是在京城市民看来那就是十足的道德败坏了。   更何况赵西坪的出局让许许多多的人于赌局中输掉了银子,于是不仅仅是颜面扫地,更有些过街老鼠的味道。   两相对比,若是心胸狭窄一些的总会生出许多不甘和愤懑,尤其是袁来在北宗一直未表露出本领,这更是让赵西坪心中不平衡,加上此时在霸城这些人的面前他还存了一分踩袁来恢复名声的念头!   试想,若是赵西坪在众目睽睽下将袁来打败,那说明什么?他轻松打败了原本的北宗总榜第一!这毫无疑问是能够让他重振名声的,最起码也能让人对他的评价从“金玉其外”转变成“时运不济”,这才是他临时起意挑衅袁来的真实目的!   除此之外,刘重湖与袁来是同乡,他也有几分迁怒的意思在其中。   总之,从各个方面想,他都没有理由不捏一捏袁来这一颗软柿子。   所以在袁来答应之后,赵西坪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他不怕袁来迎战,就怕他当缩头乌龟!   这里一阵喧嚣已经引来西苑的客人们频频注目,就连徐敬棠和韩擒虎等人也诧异地看了过来。   那姓钱的少年连忙大声将此事宣扬而出。   顿时,赵西坪要和袁来进行一场“友好”的比试的消息就如一阵旋风,席卷西苑!   韩擒虎大步走来笑道:“这倒是意外之喜!我是西北军人,徐统领也是领兵的将军,既然是招待徐大人的宴席那你们比试一下修为也算应景!正好我们也来观赏一下,也做个评判怎么样?”   赵西坪笑容满面地连连点头。   袁来在一边儿看着一大一小两人那个热络劲差点以为这事情是他们早安排好的。   “你冲动了。”谢采薇叹了口气,低声道。   袁来摇摇头,说:“没有,主要是有的事情是躲不掉的,不如面对,另外最近实力暴涨我也真想找个人切磋一下,漓江剑派那两人实在不够看。”   说完他又安慰道:“在这里比试也不用担心谁下死手,最多就是受些不影响根底的伤,真要打出危险来我相信在场的两位将军可不会袖手旁观的。”   谢采薇闻言也不再相劝,认真地看着他,低声只说了一句:“那祝你获胜!”   三藏和呦呦一直傻乎乎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此时似乎才琢磨过味道来,三藏很简单地就说了一句:“要不要我上?”   呦呦则将不知从哪里弄到的一颗苹果塞进袁来手里说:“吃点吧,吃饱了打架有力气!”   袁来苦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笑骂了一句,而后轻轻松松地脱离三人上前道:“那怎么比试?”   赵西坪道:“修行者最重要的还是要看手里刀剑,要比当然就要直接入正题,咱们也不要耽搁宴席,速战速决,西苑里临近这里有个小院子,就限定在那座院子天井中,谁先出天井范围,或者谁先无力对敌便算输了怎么样?”   他说得光明正大,听在谢采薇耳中却觉得他实在无耻,明知修行重悟性,袁来潜力极大却避之而不战,直接以自己最强的武力对阵作为比试内容,他自幼有名师教导,西陵赵氏又有独门道法,若非袁来这些日子已有机缘,万万不可能是赵西坪的对手。   袁来点了点头,没有讨价还价直接道:“那就走吧。”   赵西坪带路,袁来紧随,西苑中的人们得知有这样的热闹看当然是欣然前往围观。   两人走了两步穿过一道墙就来到了隔壁的小院空地,墙边种着许多花草,中间倒是空旷的,似乎本来也就是用来挥洒拳脚之地,院子不大所以围观的客人有限,更多的则无缘近前观看。   “修行比试刀剑无眼,不过你们终究只是一境,由我与徐统领在此你们不用担心误伤他人,尽力对敌就好了!”韩擒虎淡笑道。   赵西坪自然毫无异议,在他身后的那一群少年人的呼声中当先入场。   他本来就英俊,身世更加优越,西苑有不少随家人前来的女孩子偷偷看去,不免脸红心热。   “袁来,请吧!”赵西坪颇有风度地请到。   袁来脸上丝毫看不出紧张,看了看围观群众,目光微微闪烁,他感受了一下体内元气源泉的活力,微微牵引便有源源不绝的元气从中吐出,他这些日子已测试过,凭借身体内固有的元气以及源泉供给,他可以连续不停歇地斩出三次纵云剑诀的攻势。若是中间稍作停歇则可以连贯斩出四式,若不是这么连绵不绝地攻击而是有来有回地拼斗按照书中所言则相当于二境修士,在元气量上他不会输给任何同境界修行者!   那么他要考虑的就是使用什么招法了。   纵云剑诀他用得最熟,威力也极大,不过他却不想用出,作为云宗极为典型的剑诀他生怕用出便会被人怀疑,虽然云宗早已覆灭,恩怨怕也消散,但是他依旧不想冒险。   那么最稳妥的就是不用纵云剑诀,那么他就只能用当日在云中宗门藏经阁二楼中得到的那几册功法。   当日他返回藏书阁后仅仅小心地从二层靠门的位置取出了三本经书,一册防御功法“清风徐来”,他在呦呦家使用过,另外两册则皆是攻击法诀。   他在心中已然演练不下百次,却还未有机会使出,如今却正好有机会试一试。   在众目睽睽下,沈城少年踏入战场,这一步踏出,一道寒意便汹涌而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暗淡的烈阳】   场中有料峭寒意。   这寒意并非来源于自然,而是来自赵西坪身上,袁来当初最早触摸的道就是“寒”,他曾领悟出杀气外显则为寒冷,但赵西坪这一道寒气却非杀机,而是不知什么功法的外在表现。   明月高悬,月华如薄纱垂下,两人战场外是热闹非凡,场内则是寂静无声又带着冰冷。   场中无风,赵西坪的袍袖却忽然鼓胀,仿佛灌满了风,那是激荡而出的元气,蓬勃肆意渲染出一片威风。   “袁来,你可要看好了,我西陵赵氏族学剑法可不是绣花枕头,虽是切磋但你要是接不住也是要见血的。”   赵西坪淡淡说了一句,然后就下意识瞥了一眼场外,韩擒虎饶有兴趣,徐敬棠面无表情,谢采薇则神色专注,看不出心绪究竟是什么模样,至于那一群本地少年人则大多用一种戏虐的目光盯着袁来,似乎对这场战斗没有任何担心。   事实上除却采薇三人,在此处几乎无人真的对袁来抱有期望,毕竟认识他的人极少,西陵赵氏的名头却很是响亮。   袁来安静地站着,神色淡淡,没有理会赵西坪的言语,他却是摸了摸腰间月中鹤的鞘,没有拔出来,而是束手站在原地。   这姿态让赵西坪很不喜欢,他也不是喜欢废话的人,手一动长剑入手,他的这柄剑虽非神兵却也小有名气,是一把名为“涂洗”的古剑,此刻入手竟发出轻吟,那是元气灌注其中引发的音律,而后赵西坪目光一闪挥手间就是数道剑气撕裂空气向袁来袭去!   古剑奏鸣中剑气笔直地向袁来斩去,一路上几十米距离的花草都被齐齐斩断!剑气飞掠,碎裂的花草便飞扬漫天,而那飞起的草叶花瓣还未落地便被突如其来的一道轻风吹向赵西坪,袁来轻轻挥了挥手,两道旋风便卷起了漫天的花草,也吹散了数道剑气,首道攻击如此化为无形。   清风徐来,也作忽如一夜春风,只可惜园中无有梨树,据这招法经书所载,这一式修到高深处可催梨树开花满枝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盛开。   这一招法来历神秘,轻松化解了赵西坪的攻势之余,也让观战的众人讶然不已。   “这是什么道法?倒是没见过。”韩擒虎奇道。   然而大启修行传承何止万千,一式不知名的招式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赵西坪见自己的试探攻击轻松消散眉眼间也更严肃认真了几分,他猛然身体前倾,脚下踩着星位化作一阵幻影向袁来笔直冲去!   袁来眼睛一眯,体内血液瞬乎间滚烫加速流动,他只看见一道虚影袭来,却看不清赵西坪实体,只凭借极为敏感的感知力察觉到一道恶风迎面斩来,他急忙后退,双手手掌冲着地面吹起风来,也借着这风力加速退去,堪堪避开赵西坪的一剑,然而接下来没等他喘息便见赵西坪又一次挥剑斩来,奇诡的身法让袁来不得不慎重,他连连后退躲避一时虽未受伤却显得有些疲于应对。   赵西坪则占据上风毫不留手,剑剑如密雨,一步步封锁挤压袁来身周的空间,当袁来退后第九步的时候他已退到一棵大树下,也终于觉得不能再被动下去了,由是他猛然纵身一跃,轻松跃起数米高度,手臂抬起竟抓起了一条树枝一抖便将其折断,再之后他低喝一声手臂猛然一甩!   手中折下的长达数米的枝条立即变得紫光闪烁,一阵噼啪作响,赵西坪只见一道鞭影盘绕如恶龙,划着玄奥莫名的轨迹向他抽来!他猛然一惊,挥剑回档,然而那紫色的鞭影却刺破了防御刁钻地寻了一处缝隙粘上了他的衣衫,赵西坪护体的元气层猛然波动,他脸色一变长剑陡然竖起,另一只手捏起一道剑诀,顿时一阵火光点燃了那紫色鞭影,猛烈凶恶的元气火焰溯源而上,将那紫色鞭影灼烧得寸寸断裂!   袁来及时将手一松,那火焰便将那条枝条吞噬,烧灼成飞灰!   而赵西坪也已经连连后退,待看清那烧断的只是一段枝条后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   “这是一道使鞭的法门。”观战的谢采薇忽然开口道。   三藏也闷闷地说:“可惜他没有趁手的武器,要是真有根百炼紫刚的鞭子那威力最少也要翻上几倍!”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韩擒虎忽然低声说了句,也不知是不是在回应三藏的言语。   是的,这世上没有如果,若是袁来手里真有跟鞭子,不要太好甚至只是根最普通的水牛皮的长鞭也必然可以让赵西坪吃些苦头,可惜他没有,所以赵西坪只是受到了些震荡却是毫无伤痛,这只是这一轮攻击也不得不无功而返。   袁来轻飘飘坠落于地,他平静地看向对面的少年人,心中信心猛增。   赵西坪冷哼了一声,浑身气势猛然大盛,手中剑诀也变得复杂玄奥起来,只是一瞬间袁来便察觉到了危险,就像野兽嗅到未知的险恶。   久久不言语的徐敬棠开口道:“赵氏家族秘传剑诀,果然不俗。”   谢采薇扭头看去,知道这是他在夸赞,可是赵西坪分明还没有施展出招式来,那么徐敬棠夸赞的便只能是这剑诀本身,作为西陵首屈一指的大族,赵氏虽不是宗门但其秘传修行功法和著名的一套剑诀也是相当厉害的!   当日他在北宗小世界只是一招“西陵落霞”就斩了一名考生,足见其凌厉。   袁来脸色郑重了几分,感受着不远处那汹涌起来的元气,他深吸口气,然后终于将月中鹤摘下。   然而他却依旧没有拔刀出鞘,只是双手握着刀柄,神色专注地凝视着赵西坪手里绚烂无比的长剑!   那剑如烈阳!   炽红如鲜血!   “若是我没记错,这应该就是赵氏秘传剑诀中最凌厉最凶狠的一式,名字取自前人诗作中四字,叫做‘百里烈阳’!”谢采薇突然说道。   不用她说别的,但从那气势上也让人看得出其强悍!   呦呦顿时焦急道:“袁来怎么还不拔刀啊!他站在那里傻了么?!”   为什么不拔刀?   袁来也想拔,可惜自己要使的偏偏既不是刀诀,也非剑诀,而是根本不需要武器的一种招法!   他在脑海中飞快回想了一下这招法的元气运行轨迹,而后心中安宁。这是他从藏经阁中书册学会的另一招,很暴力很无脑的一招,也是非常适合他现在情况的一招!   这一招有着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做“地龙”,要的便是以汹涌的元气灌入大地,跨越山河大海击杀敌人。照经书所言,只要元气足够雄浑这一式地龙甚至可以做到一招打在此处,千里之外敌人被轰杀成虚无!   然而袁来和赵西坪所距不过十几米,那么这地龙的威力又当如何?   他不知道,但心中却充满奇异的自信。   韩擒虎和徐敬棠神色微变,二人双手展开,准备防止意外,两人都看得出这一招下两个少年极有可能就要分出胜败!   猛然间赵西坪大喝一声,将手中如烈阳般灿烂的长剑高高举起!下一刻就要斩下!   而袁来则大喝一声,抢先将月中鹤狠狠刺入地面,瞬间没柄!那全身的元气都沿着月中鹤灌入大地,顿时小院的地面四分五裂纵横破坏出无数深深的沟痕,那无数道沟痕则以极快的速度径直向赵西坪所站立处延伸过去!   “百里烈阳!”   一声大喝声中,赵西坪手中的刺目光团便要轰向袁来,而在它轰出前一刻,他站立的地面猛然崩碎龟裂,一道粗如巨龙的元气柱卷着泥土砖石由下向上,将赵西坪轰上天空!!   那璀璨的烈阳也猛然暗淡数分,等它脱手向袁来轰去之时亮度以不及先前数十分之一!   清风乍起。   袁来挥手间一式防御,便抵御住了那暗淡的烈阳,而赵西坪则遭到反噬衣衫破碎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于风中坠落大地!   “赵兄!”   一片惊呼声席卷而来,仿佛海啸,这惊呼声瞬间将试图爬起来的赵西坪击溃,他面色陡然青紫,身子一震便昏厥过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熟悉的身影】   赵西坪败了,而且是败得毫无悬念,在他最璀璨最耀眼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一式地龙撞碎了护体的元气层,经脉紊乱,元气逆反,吐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也让一阵海浪般的惊呼得以宣泄而出。   韩擒虎身子一动就来到他的身旁,神识一扫面色舒缓了一些,道:“没有伤到根基,来人!将赵家少爷带去诊治!”   等赵西坪被抬出众人视线之后,惊呼声后显出寂静的西苑才又纷乱起来。   赵氏大少爷被不知名的少年击败,这无疑是令人震惊的,修行者之间的战斗从来都很短暂,若是单单从观赏性来看两个少年的战斗可以说并无新意,远不如三境修士练出自我显现形之后的战斗来得精彩,但是这结果也已然足够让他们心惊。   “袁来,怎么样,受伤了没有?”谢采薇等三个人急忙走过去,袁来的脸色有些苍白,那是将全身元气瞬间抽走产生的虚弱,本身倒是未曾受伤,他慢慢将月中鹤从土壤中拔出,擦了擦佩戴好,而后才笑道:“没事儿,最起码比他要强多了。”   说完他扭头便看向那一群围观的少年,以钱家公子为首的霸城少年人们个个脸色吃惊,那几个先前挑衅的更是面色苍白,见袁来目光射来连忙低头竟不敢与之对视。   反而是那钱公子倒是颇有几分硬气,虽然眼中难掩震惊,但是却硬生生回瞪过来,然后只留下了一声冷哼便急匆匆离去。   “切,我还以为他们有多厉害。”呦呦撇了撇嘴,看着离去的一群人说道。   三藏却摇摇头,说:“那人那招百里烈阳很可怕,他也不过只是一境,不过那招式的威力应该足以伤到二境修士,若是我硬接下来恐怕也要躺着出来了。”   袁来点点头,淡淡道:“不错,赵西坪还是有本事的,那一剑我都感到了恐惧,幸好我及时打断了他,否则也必然不会这么轻松。”   几个人正说着,徐敬棠走过来,深深地看了袁来一眼,而后平静道:“好了,既然没受伤那你们就去找个地方坐吧,宴席要开始了。”   说完他就离去了,只是任谁都看得出他有些愁眉不展。   袁来先带着几个人离开了这里,摆脱掉那些好奇的视线,转过一座僻静的假山,沿着一道安静的回廊行走。   “徐将军脸色不太好看啊。”袁来说道。   谢采薇看了眼远处如火灯烛,叹道:“应该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袁来笑了笑,而后忽然道:“你们听到了么?”   “什么?”   “声音。”袁来停下脚步,指向不远处的一道院墙,墙外就是街道,他认真说:“我听到了马蹄奔跑的声音。”   晴天白昼里霸城人声鼎沸,而到了夜晚就显得寂静许多,今夜尤其寂静,霸城本无宵禁,然而自从徐敬棠到来,就下了一道宵禁的令。   这不是小事,当然会遭到很多的麻烦,好在霸城本地的官员和大户都极为配合,故而这些日子也算初有成效。   此时徐敬棠的副手,那位姓刘的军官正骑在马上,手中扶刀,脸色寒冷。   在他前方街角转过来一骑羽林军,其人勒马来到近前低声说道:“已经发现郑将军入城的踪迹,不过具体在何处却没有找到。”   姓刘的军官点头道:“你们找不到是好事,要是咱们这些大张旗鼓的都能看到他,那咱们的敌人早就能抓到他了。有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据第五小队禀告,其发现了一些鬼祟的人物出现在城西西苑外围,具体人物未知!”   “恩?”他脸色一变,想了想命令道:“调集所有小队,向城西进发,我猜郑将军有可能在城西,声音闹得大一些,好让郑将军听到!”   ……   ……   “郑世白在逃进霸城之前就受了重伤了吧?”高瘦的男人隐藏在黑暗里问道。   他身旁的一个身躯雄壮的男人点头道:“在霸城外他遭到了我们的伏击,虽然没有把他留下来,但是也让他受了重伤,如今实力大损,已不用忌惮。”   “不要轻敌!郑世白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在我西北军中潜藏这么多年,大人一直当他是自己人,就连夫人都没有察觉出不对,可是呢?呵呵,他竟然是朝廷的人,这些年我西北军已然固若金汤,朝廷的掌控力已名存实亡,那些心向朝廷的人都被清除掉了,可是咱们却都没有发现郑世白这条朝廷忠犬!要是说他没本事,那谁还有本事?暴露身份后从西北一路逃到霸城,眼下羽林卫就在这里,要是我们让他成功接触到羽林卫,把东西交出去,那后果你知道是什么样的!”   雄壮的男人身子一颤,目光惊悸地点了点头,而后道:“您说韩将军的办法有效么,那姓郑的真会奔西苑方向过来?”   高瘦男人摇了摇头,叹道:“我哪知道,不过韩将军说了,他有八成把握郑世白一定会奔城西过来,我相信他的判断,姓郑的受了重伤,再想藏匿可就太难了,越拖时间他就越虚弱,所以只要他是个聪明人就极有可能铤而走险,西苑人那么多,只要他到了那附近我们就没办法再出手了,徐敬棠也在那里,他逃了这么久我就不信他不会心急!心急就容易露出行踪,我们在这边布了这么多人手万万可不能让他再逃了!”   “放心吧,一旦他露出尾巴咱们立刻就能抓住他!”   “好,那我先去西苑走一趟。”   ……   ……   “外面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听这声音似乎是羽林军啊。”   袁来看着满院红灯说道。   “听马蹄声你就能知道是啥人?”呦呦一脸不信。   “你知道什么,羽林卫的马蹄铁很特殊,踩在地上声音很特别的。”袁来瞪了她一眼,他也和羽林卫队伍行走过一段时间,哪里听不出?   “不要管它了,咱们是来吃法的,只管吃饭就好了。”谢采薇看着他说。   袁来点点头,说:“是啊,走,咱们吃饭去!”   四人乐呵呵走入宴席长桌,此刻灯火下侍女们将一盘盘菜肴摆满了桌子,更有酒水逸散,满院芬芳。   谢采薇推掉了邀请,和袁来三人寻了一处稍安静的桌子坐下,随意谈笑,袁来看向场中却觉得缺了什么。   他想了想才恍然发现韩擒虎不知跑到了哪里,他下意识将目光移向昏暗处,果然便远远看到韩擒虎正与人说了一句话,而后返回场中,他随意向另一人看去,黑暗里面容看不太清,不过那人的身形却让他心中一震!   黑暗里那个人影,分明就与封住他经脉的那个男人一般无二!   袁来眼神闪动,收回目光,对身旁几人道:“你们先坐,我去上个茅房。”    第一百一十九章【断壁断臂】   袁来沿着冷清的一条小径向那高瘦黑影追去,黑影没入黑暗,避开了人影,却并非如他所料跃墙而出,而是径直自大门离开。   袁来想了想便也跟了过去,只是相距远远,他虽不知对方修为几何,却知晓最少在潜行追踪一事上自己绝非他对手,所以他跟的极为小心,见对方消失在一条街巷他没有跟过去,而是转上另一条路缓缓而行。   他心里知道自己最好不管不问安心回到西苑吃喝宴饮,但是他又是个好奇心重的,尤其是对方当日贴在他脖颈上的那把刀的冷依旧历历在目,袁来对一般的小事抱着淡然的态度,但是对于这某种角度的敌人却不愿就此将曾经的敌对当做从未发生。   路上极少行人,两侧先是关门的店铺然后就转入了寂静民居。   他侧耳细听,那高瘦男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跟着行走着,走了一阵忽然间那脚步声消失不见。袁来心中一紧,却未察觉到黑暗中袭来的敌意,他抬头看了眼半轮暗淡明月,远处西苑灯火依旧清晰可辨,但是这却未让他觉得心安,一种奇异的压抑不安之感不知从何而来充斥他的心间。   袁来停驻了一阵,觉得心中烦躁,只能沿着道路继续行走,失去了男人的踪迹他便开始漫无目的游荡起来。   一边行走心中开始思索,徐敬棠出来的由头是抓捕邪修,但是一路经历也分明告诉他所谓抓捕邪修实在不实,徐敬棠目标清晰,从京师出来就直奔霸城,路上有人阻截,目的似乎是在拖延他们的行程。   徐敬棠到达霸城后却一动未动,只是将羽林卫散布全城,城中未有告示,当地官兵也没有协同,这不像是在搜寻什么人,却更像是在等待什么。   抓捕邪修还是等待邪修?   西北的韩擒虎这个时候归来却不做别的,只一直看着徐敬棠不放,这模样像什么?袁来觉得这像是在牵制,韩擒虎强行将徐敬棠牵制住,而那些黑暗中的敌人据谢采薇所言可能是西北边军,那高瘦的男人肯定也是其中一员,那么两方人汇聚于霸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袁来仍旧在思索,却猛然停下脚步,前方的路是畅通的,但是他却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那血腥气很轻微,常人几乎不可闻到。他闭上双眼,尽力用感知接触世界,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漆黑的阴影,慢慢那阴影清晰起来,他就发现那是黑夜,黑夜中有一道淡红色的血气如雾成丝徐徐飘散,他慢慢追随着那血雾源头望去就模模糊糊看到了一面断裂的墙壁。   袁来睁开双眼,目光向远方黑暗中投射过去,他不知道刚刚那种感觉其实就是神识觉醒的最初形态,他此刻也不想探究,他的心神还被那道血气萦绕,想了想他终于走了过去。   那是掩藏在一片街巷中的一堵破裂的墙,墙壁老旧上面已然坍塌出一道豁口,砖石凌乱地堆积着,空气弥漫一种古旧的气息。   袁来停在那道豁口之前,未敢冒进,他向里张望却看到一片漆黑。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这个地方不应该如此黑暗,星光普照,总有明亮于天地间,这里面黑得太彻底,所以显得很刺眼,就像灰色幕布上的一团乌黑的墨渍,极为醒目。   袁来小心地一手攀上月中鹤,身体前倾,向那断壁残垣中望去……   自黑暗中心猛显出一道染血剑锋!   那剑笔直却布满缺口,血迹淹没了它的本来颜色,它悄无声息地刺出,没有带一丝丝风声,也没有一丝杀气和寒意,平平无奇地刺出,让袁来措手不及。然而他毕竟是有了十二分戒备的,那剑刺来的同时,袁来身形猛退,堪堪在剑锋沾肤之前退到了血剑挥斩距离之外。   几乎是一瞬间袁来的额头上便渗出细密的汗珠,一阵后怕汹涌袭来。   他果断拔刀,元气提起,就在他体内的元气要爆发开之际那笔直刺出的剑猛然坠落于地,那清脆的声音顿时让他的所有动作都停滞了下来。   他看到从黑暗中心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那应该是一个男人,佝偻着身子,倚靠在其中,男人正用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盯着墙壁外做出防御姿态的少年,那眼神应该是凶恶的,却又不全是,袁来恍惚间仿佛回忆起了曾经见过的笼中猛兽,似乎就是相似的眼神,但显然这男人的要更柔和更人性几分。   黑暗飞快褪去,星光洒落这块区域,袁来也就看清了这个人的模样,他浑身染血,原本通红的血迹在星光下像一片片剪影,显出深沉的暗色,他颓然靠在一块倾倒的墙壁上,满身伤痕,一条手臂软软垂在身侧,另一条遍布伤口的手臂则正搭靠在膝。   那柄剑显然就是被这只手臂刺出的。   一时间墙壁豁口外的少年和里面的男人相顾无言,袁来的刀没有丝毫动作,没有斩出,也没有放下,而男人的目光变得平静,也许最开始有凶恶也有狠辣,此时却缓缓消失,剩下的是大半的警惕和小半的冷静,再有的……就是一丝审视。   袁来也在审视这个郑世白,这让郑世白很惊奇,因他没想到这看上去养尊处优的少年眼神竟是如此之稳。   没有少年人的犀利锐气或者软弱,也没有普通人应有的惊惧,若是胆子大些不惧怕也该有很多好奇,可是这些情绪在这少年眼中都不突出,最多的就是稳,一种见惯了风浪之后的那种稳,一种有着丰富阅历的稳,这不该出现在他这个年纪,所以郑世白产生了一丝好奇。   终于,袁来试探性地将刀向下垂落几分,见那男人没有动作他又垂落几分。   当月中鹤的刀刃以一种斜向下的角度挡在他身前之后,袁来终于开口了。   他嘴唇动的时候郑世白下意识地流露出杀气,然而好在袁来没有大呼小叫,而是用很淡很低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第一百二十章【强弩之末】   一道矫健的黑影几个纵跃便来到了高瘦男人面前。   “已经发现了郑世白的踪迹!”   “羽林卫那边儿有什么动静没有?”   “徐敬棠还在西苑中,其余的羽林卫似乎发觉了什么,正在集结,一部分已经开始向这边过来了!”   高瘦男人点点头,脸上闪过一道凶悍之气,他立即吩咐道:“派几个人在羽林卫过来的路上设下阻拦,其余人开始合围!务必抓住郑世白!若是发现有人和他接触,那就……”   “格杀勿论!”刘姓军官一把抽出手中武器,狠声道:“沿着主道行进,若是发现无关人等阻拦,不要顾及什么!我们的目的就是将郑将军救过来!最少……也要把他带过来的东西抢到!明白么?!”   “明白!”   他身后已然聚集了数百骑,此刻他一马当先,数百骑便向西苑方向狂奔而行,黑夜里仿佛响起阵阵细碎雷声!   在这个寻常的夜晚,没有多少人会预料到战斗来临得这么突然,一明一暗的两方势力不冲突则已,一旦撕开伪装的面纱,也就预示着要直面刀枪。   当羽林骑兵的马前出现第一道障碍,也就意味着这场争夺战正式打响!   西苑。   这里依旧灯火正燃,远未到阑珊,大宴铺张布满整个宅院,一片欢腾,菜肴是精美而多样的,令人垂涎,更多的则是酒,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酒杯,主桌上韩擒虎笑嘻嘻举起一大杯金樽,将其中金黄一饮而尽,徐敬棠坐在一群当地家族中间,他同样喝了不少的酒,但是再多的酒也仿佛填不满他的深不见底的胃,其余人越喝眼神越迷离,他越喝则眼神越发明亮,明亮中也透着一股不安,修行者修到高深处可根据大道脉搏预测吉凶未来,徐敬棠虽然远未达到那等境界,却依旧可以清晰地察觉到不安。   他看了眼肆意谈笑的韩擒虎,知道这不安多半来源于他身。   徐敬棠想要离去,却也发觉韩擒虎那双眼正时时落在他身,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样,只要不想当场撕破脸就极难摆脱韩擒虎的纠缠,特别是在这样的一个场合,他已难脱身,徐敬棠狠狠饮了一杯酒,重重将酒樽置于桌上,目光投射入墙外,宛若窥探到那城中的某人。   “你是谁?”   袁来发问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男人的审视在沉默中结束,然后他终于用虚弱的声音道:“郑世白。”   他说出之后眼神如鹰隼般盯住了少年那神态变幻,却只发现少年的脸上一片茫然。   “郑世白?”   “是我。”   袁来摇摇头,道:“不认识,不过我看你受伤很重,应该是个麻烦。”   郑世白闻言虚弱地笑笑道:“没错,我是个麻烦。”   袁来后退了几步,说:“我可不是个喜欢惹麻烦的人。”   说完他就要退走,最起码动作上是这样准备的。倒在废墟中的男人却摇摇头,用一种稍显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叹道:“晚了,麻烦已经来了。”   麻烦的确已经来临,袁来模糊地感知到有许多人正在向这个方向搜寻,那些人身上的元气波动没有多加掩饰,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在他的感知里如果说那些人围成了个大圈,那么此时那圈子正在变小。而更远的,他隐隐听到从城东方向传来打杀之声。   他并不知道那是羽林卫遇到了偷袭。   但是他最起码可以猜到此刻正向这里围拢的人并非羽林卫骑兵,且来者不善,他们的目标不出意外就应该是这个男人。   袁来脸色一变,有些后悔于自己的一时莽撞,他脸色难看道:“他们是来抓你的?!”   郑世白眉头一挑,立即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   袁来还没有回答,就见那原本跌落在地的沾满了血污的破剑忽然浮起在郑世白手臂之前,他手指一抓已将其握在手中,这一握顿时整个人的气质便天翻地覆起来!他强撑着站立而起,胸口崩裂的伤口暗示着非人的疼痛他却毫无苦色,几乎是瞬间那道血剑就再次向袁来刺来,只不过这一次刺的部位是右胸。   那里并非心脏,郑世白也只是想抢占先机,不过他却不知袁来的另一棵心脏就生长在右胸中,一肆被他的剑意锁定它便几乎是疯狂地跳跃起来,这颗心仿佛察觉到了危险,顿时袁来浑身的血气与元气都瞬间浓厚了数分!袁来在此之下反应速度更盛从前,身体急忙一摆,竟然鬼使神差地脱离了郑世白的剑意锁定!   “我是跟随徐将军来西苑赴宴的!”   浑身沾染鲜血而身子挺拔的男人一怔,而后狠声道:“我凭什么信你?”   “我管你信不信?”袁来冷哼了一声,急退数步,耳朵一动听到那些极可能是西北军人的人物正越来越接近这里。   他忽然有些担心,自己千万不要糊里糊涂成为别人的靶子才好,无论是西北军还是朝廷他都没有什么好感,此时显然自己一时兴起追出来却不小心陷入一场漩涡之中,此刻心情当然恶劣,对这满身是伤却频频向自己攻击的男人更是半分警惕半分不喜。   然而郑世白却是怔怔看了袁来好几眼,然后猛然收剑,什么都没说就强撑着隐入那断裂的豁口中消失不见,袁来隐隐感觉到那围拢过来的气息杀意浓郁他心中一急便也一咬牙窜入那墙壁豁口,里面竟然是一片花园,星光下院中看不清具体情境,只知道四周一片漆黑且园中树木生长肆意,他看着郑世白跌跌撞撞沿着一条路奔跑而走,他便也跟了过去,而当他消失在这里不一会儿,先前与高瘦男人交谈的家伙便出现于此。   他雄壮的身材将整个豁口堵得满满的,一股煞气轰然由此灌入,森森寒意竟冻住了离他近的几朵野花。   “郑世白,我看你这次往哪里逃!”   他略作停顿便如一头水牛般冲进了花园之中。   在他身后更有一群人纷纷踏入,一时杀气凝聚,宛若实质。   花园很大但是也有极限,当袁来终于看到郑世白停下来的时候,这个男人的脸色已经苍白若纸,他身上的伤口纷纷崩裂,流淌出鲜血,明显伤势严重元气都无法再禁锢住血液,那身躯也摇摇摆摆已到强弩之末!   袁来一见就知晓先前他的两次攻击恐怕已经让他积攒下来的元气消耗许多,此时已经无以为继。   这时候郑世白却忽然目光灼灼地盯住了袁来,那眼神血红,其中更有许多复杂情绪,他忽然道:“你果真认识徐敬棠?!”   (极困,本来应该是一口气写下来的情节,但是太困了,还是这么发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所托非人】   “你果真认识徐敬棠?!”   郑世白的目光死死盯着袁来,仿佛要将他看个通透。   袁来一怔,点了点头,道:“认识又怎么样?”   郑世白脸色变幻几次,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将剑插在地上,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锦袋,他用满是血迹的手抓着它,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低声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也没时间和你说更多,既然你说你认识徐统领,那我且信你一次!这个东西于朝廷有大用处,如今后有追兵我自衬逃不出去,但是这东西决不能被他们得到!等会儿我将他们引开,我只求你一件事,将他交给徐统领!或者任何一个羽林卫的人,我可以告诉你这次这五百骑跑到霸城就是为了这东西,你将它交给徐敬棠就算是立了一大功!奖赏少不了你的!你要是想偷看我也不拦着你,不过你看了就知道这东西对你个人用处极小,如果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会知道什么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郑世白一口气说完,咬着牙将布袋塞到袁来手中,然后用一种噬人的目光道:“你可明白?!”   袁来脸色变幻数次,点了点头。   “那好,他们追的是我,我这就去将他们引开。如果……如果你见到徐敬棠,就跟他说,就说……“郑世白狠狠拔出剑,转身道:“就说我为朝廷尽忠,请陛下不要忘了我的功劳!!”   说完郑世白身上血肉猛然崩裂!所有压制伤势的元气全部回归于经脉,他浑身气势一盛,轰然向另一个方向奔逃而去!   袁来站在原地停顿数息,而后将布袋塞进怀中,急匆匆继续奔跑,跑了一阵便调整吐息,将所有的元气波动都压制到最低,钻进一片树丛后站定不动。   而后他又将心跳调整成极为缓慢的速率,这样他的生命气息就变得飘忽不清起来,这是最简单的一种隐匿的办法,李青绾曾教导过他。   袁来隐没在黑暗里忽然听到远处一声大吼,那吼声是嘶哑的,也是决然的,那分明是郑世白的声音,而后就只见黑夜里蓬勃燃起一团明亮的火球,那火球点燃了一片片树木和花草,那迅猛燃烧的速度绝非自然火焰,而是修行者用元气催动而生发出的,火焰腾空,顿时引得数道寒气向那里冲去,袁来隐隐听到轰隆炸响之声,那是修行者之间的战斗,这不由让他对一身惨相的郑世白刮目相看,这样的伤势下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强盛的战斗力量,即便只是最后一搏或者生动形象地说是困兽犹斗,但窥一斑而知全豹,可想而知郑世白全盛之时恐怕也实力着实不俗。   轰隆战斗声很快就被数道寒气压制下去,最后消失无影,只有那火焰越燃越大,也亏得此处花园面积很大,竟然渐渐点燃照亮了这一片天空,火光向袁来藏身之处蔓延,他便只能再次奔跑,等终于看到一片墙壁时候他一跃而出,这一侧竟然就是街道,袁来刚刚站稳便看到数百骑羽林卫骑兵纵马从另一条主道杀将而来,黑暗里可以听到战马嘶鸣和刀剑碰撞的声音,那浓郁的军中血气传递而来让袁来后背一凉!   羽林卫终究是来晚了!   不过这场突起的战斗却远未结束,羽林骑兵强横地直接冲垮了墙壁,践踏了无数花草冲入火光所在之处,而当他们的马蹄踏入这花园,刘姓军官便借着火光看到那爆发战斗之处已经是一片凌乱空无一人。   他脸色一变,大吼道:“西门!西城门!立即进发西城门!”   此处没有郑世白的身影,只有血迹,那便说明郑世白是被对方所擒,而此处这一片大乱对方必然不敢留在城中,只会从最近的西门离去。   战马萧萧,刀鸣瑟瑟,黑暗里数百骑迅速调转方向奔西门行去,平地上骑兵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眨眼间就消失在袁来眼前。   袁来定了定神,摸了摸怀中的物件,立即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返回西苑,而当他到达西苑的时候却发现这里也已不复安逸,宾客们皆惊恐地远远看着那冲天的火焰,一整个花园被点燃其火势凶猛,不少仆役以及被惊醒的百姓都开始试着去扑灭火焰。   而更让他们震惊的则是黑暗里不时出现的黑衣人影,以及主路上奔驰而过的百位骑兵!   当火焰暴起的时候徐敬棠便立即从座位上站起,而后就匆匆告罪向西苑外奔出,而韩擒虎目光闪动却没有跟上亦没有阻拦,而是在一片乱纷纷中悄然离去。   等袁来回到西苑的时候正看到谢采薇三人急匆匆向门口走来。   谢采薇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神仙打架。”袁来吐出四个字,然后拉着几人重新来到一边不显眼处,他看了眼不远处被火焰映红的天,长叹了口气。   “行了,和咱们无关。”他安慰道。   “你刚刚是出去了么?”谢采薇低声问道,雪白的小脸上挂着一丝担心。   袁来点点头,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他们,才低声道:“我刚刚看到了在路上绑住咱们的那个人,所以追出去看看。”   谢采薇立刻瞪大了眼睛。   “追着追着就追丢了,然后我就遇到了一个人。”袁来吸了口气道:“郑世白,你知道这个人么?”   “郑世白?他是西北边军龙骧将军账下的一员军官,我知道。”   谢采薇立即回道说:“前几个月我听哥哥说了一件事,里面正好提到了郑世白这个名字,所以我才记得这个名字的。”   “什么事?”   “说是龙骧将军向京里上折子说他发现郑世白是一个邪修宗门的人,并呈献了不少证据,而后说他在西北军中危害地方,偶然身份败露在捉捕过程中打伤多位军中将官,后被申屠将军亲自出手诛杀了。”   “诛杀了?”袁来眨眨眼。   “折子上写的是已经诛杀了。”谢采薇缓缓说道。   折子上写了,但是未必是真的,只不过从官面上看郑世白其实已经是一个死人。   “显然,他逃出来了。”   袁来笑了笑,眼中闪烁光彩:“不过现在是死是活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一直傻站着的呦呦忽然惊叫道:“你们看!”   她指着的是西门外,霸城外,在夜幕里一道湛蓝色的光彩高高跃起超过了城门高度,而后就是一声大喝,那湛蓝色的火焰里包裹着一个人影,他在暴喝声中如陨石般坠落!   那姿态袁来是熟悉的。   “徐将军出手了?”   PS:郑世(失)白(败),开头就注定做了无用功。    第一百二十二章【一树梨花压海棠】   (化用苏轼诗句,不要想歪。晚安。)   霸城的西城门不知何故已然大开,城门的守军也仿佛消失了一般,西北军人皆穿着夜行衣,在暗夜下宛若幽灵,而追随而出的羽林卫骑兵则更像是一台锋利的布满了锯齿的机器,轰鸣着死死咬着那些暗夜中的身影出了西门没有沿着官道而是斜着向霸城外的山峰奔去。   黑影们数量众多,分布很散,却个个如尖刀,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光。前面的人已经骑着准备好的马远远逃去,却留下许多人断后,这些人分散着阻拦羽林军,个个悍不畏死,让数百骑兵也十分头痛,最痛苦的莫不是地形,此处并非平地,反而是渐渐地面越发起伏,这种地形下骑兵的力量被大幅削弱,就连队形都难以保持,最后无奈下分散了阵型三骑一队分散着与那些黑影拼杀起来!   徐敬棠绷着脸,眼中可见的一片焦急,他奔出西苑后随手取了长枪就直奔城门,等看到城门大开他便猛然蹲地,元气力场扩散,狠狠一跃就越上十几米的城墙,而后他放眼望去,就看见了阻拦在羽林卫面前的那些黑影,更看见了更远处已经越逃越远的那些人。   徐敬棠心中一凛,猛然一股怒意蓬勃而出!   那怒意带着一种不一样的狂暴,顿时一阵如龙卷的元气波动卷起一阵狂风,风中站在城头的大统领衣衫猎猎作响,他身上陡然窜出深蓝气焰,蓝色偏紫,显然已经彻底将力量展开!   神识展开,辐射身周五十余米,徐敬棠一声大喝,这喊声震得城头都仿佛颤了颤,城下的羽林卫仿佛听到战场上的铜锣号角一般齐齐向后和敌人拉开距离!然后他们就抬起了头,也就看到了那高高跃起的强大身躯,和慑人的蓝焰,那人形陨石坠落下来的时候甚至连空气都发出了难掩的爆鸣,徐敬棠于空中狂舞寒铁枪十八次,那密集的枪影便如攻城劲弩射出的箭矢一般破风向那些黑影射去!   噗!噗!噗!噗!……   星光下顿时爆出十八道血雾,那被虚枪影刺中的十八人竟然全无反抗之力,当场就化作了血雾!   血雾喷洒漫天,仿佛是残月垂下了一层血色薄纱,这副景色显得极美而又极为血腥。   徐敬棠抬起脚,脚下大地已然龟裂如蛛网,他头也没回地喊了一声:“追!”   然后便一人当先向前方狂追而去,身后那羽林军亦纷纷赤红了双眼兴奋地纵马疾驰,一路上不断有黑影阻拦,却都被开路的徐敬棠一枪横扫便纷纷命殒,那干净利落而又狠辣无情的手段和正统修行者全然不同,他虽然也是修行者却不是宗门教派的,而是军中武将,在他这种人的手里修行与大道亲和更少,对元气的追求则更要多些。   终于徐敬棠距离最前方的敌人越来越近,对方突然停止了奔逃,而是转而站在原地回头结阵,这让徐敬棠稍稍疑惑,然后就是毫无顾忌地冲杀过去,只是当他步入那些人百米身周范围之内,他就猛然脸色一变,张扬肆意的脚步也急忙收敛,他用力将寒铁枪插下岩石,借着这股力量卸去前冲的惯性,然后他就抬头看到了前方猛然出现的一个身影。   身影同样是黑色的,脸上蒙了一张面巾,徐敬棠将神识散开向前探索却被那小小的面巾阻拦在外,他看不到这人的面貌,但是从身形和气势就已然猜出这个人正是先前与自己相邻而坐的韩擒虎!   西北韩擒虎!   与自己一般修为,第三境界中期!   玄关显现境!   徐敬棠脸色涌上一层异样的红,似乎是愤怒但眼中却唯有清明,他浑身的蓝焰猛然扩大了一层,浑身气势也更上一层台阶,那对面的伪装成神秘人物的韩擒虎亦猛然将气势展开,一股凶厉之意缓缓扩散,竟让他身后那些马匹战栗起来!   “郑世白呢?!”徐敬棠猛然道。   对面的一个马上黑影将一血人悬空拎起,显然正是已陷入昏迷的郑世白。   徐敬棠心一沉,不再说话而是向前踏了一步,这一步之后一股奇异的力量忽然浮现,笼罩了他与韩擒虎所站立的区域。   随着这力量布满这空间,徐敬棠心神一动,那黑夜里竟浮现一朵朵绚丽而冰冷的湛蓝海棠。   海棠花,这世界上的海棠是红色的,也有其他颜色,却唯独没有蓝色,然而此时这从空气中浮出的恰恰就是蓝色的花枝。花枝生长在虚空中,然后就是肉眼可见的生长,叶片然后是花蕾,当花蕾生长到最极致的时刻原本很美的景色中就忽然间布满了沉闷的压力。   压力,就仿佛下一刻就要降下倾盆大雨的浓黑雨云悬在众人头顶,和心中。   这沉闷的压力不单单作用于敌手,就连跟在他身后的数百羽林卫也是脸色一白,握着刀剑的手心悄然沁出紧张的汗湿。   “你要拦着我么,可没那么容易!”徐敬棠冷声喝到。   同时他的双眼死死盯住了面前的黑衣人,也就是笼罩在面纱下的韩擒虎。   面纱后的韩擒虎面貌不清,更不知表情,不过徐敬棠此刻几乎可以肯定他的脸色肯定不会很好,因为韩擒虎身上有着拘束!   徐敬棠知道韩擒虎的实力和自己恐怕只在伯仲之间,若是真放开了打他也不敢言必胜,但是此刻他却觉得自己毫无疑问可以获得胜利,只因为他的身份是明的,韩擒虎的身份是暗的。   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展开自己玄关显现境界的造物出来,当他展开这满地海棠,就意味着他的战力全开。韩擒虎若想与他一战必然也只能拿出自己的本物,展开独属于他的天地!   修行五境,一境只是入门,二境方才登堂,三境才能入室。   而大陆公认的,修行者只有登上第三境才算真正的踏入追寻大道的路。   因为只有到了三境玄关显现修行者才可以凭空造出自己的“本物”,才可以拥有最初级的属于自己的天地!   每个人的天地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的本物都是世间唯一的,当它展现于世,那就代表了自曝身份,而韩擒虎在如今这个时机绝不会自曝身份,此消彼长,徐敬棠便成为了此间最强。   他冷笑着,又向前踏上一步,同时一朵极为璀璨的湛蓝海棠花忽然悬于他的头顶,那花还未绽放,却已展露强大的波动。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掩在黑暗中的韩擒虎忽然说话了,他仿佛是叹了口气,缓缓道:“堂堂的大统领,偏偏修出了一朵花,真是有些娘气。不过话说回来,一花聚顶,徐敬棠,如果你不是把心思都放在世俗上,而是专心修行,凭借你这天资,修成三花聚顶直通大道的境界也未必没有机会,可惜,你这人这辈子都没有晋升的余地了。”   徐敬棠满是嘲讽地看着韩擒虎,冷笑道:“这种话真不该是你来说,要说牵挂世俗,你可比我严重多了!这种话要是哪个宗师人物说出来我只有敬佩,但是在你嘴巴里说出来……哈哈,简直是讽刺!”   韩擒虎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   徐敬棠又走进一步,道:“怎么,还不退?真要等我催开这一片花海?到时候你难道还走得掉么?”   “你不用试探我。”韩擒虎摇摇头,说:“既然我站在了这里就当然不会后退,没错,按理说我不拿出本物肯定不会是你的对手,不过……”   面巾后的韩擒虎忽然笑了起来,道:“不过,我这里恰好有一件东西,正好克制你这一池海棠。”   说着,韩擒虎从怀中拿出一颗晶莹的石头,它散发着淡淡道白色柔和光芒,这赫然是一颗道果!   他就这样用手托着这一颗道果,缓缓抬高,徐敬棠一看神色顿变,他猛然吼了一声,挥手间浑身元气迸发,那头顶的湛蓝海棠花瞬间绽放!   于此同时那布满了两人间战场的海棠花纷纷绽开花瓣,然后那些海棠就纷纷断裂成满天的花瓣,这本来应该是舞女的舞台,却成了两个武将的战场,花瓣如刀,片片森然,它们旋转着然后以一种玄奥的轨迹向韩擒虎切割而去!   这些海棠花看似娇弱然而每一片蕴含的力量都足以轻松突破一境巅峰修行者的防御将人斩成两截。   杀气奔腾,然而陷在其中的韩擒虎却不慌不忙地将手中道果击碎!   白色光芒乍起,碎裂处一棵小小的树苗漂浮于空,韩擒虎几乎是疯狂地将浑身元气灌入其中,那树苗就以一种快到恐怖的速度生长、扎根、成长、生长出满树的叶以及枝头无尽的梨花。   那赫然是一棵奇异的梨树,在韩擒虎雄浑的元气灌注下生长成了一颗巨大的数米高的大梨树,韩擒虎就站在树下,那飞旋而来的海棠花瓣便犹如碰撞到了最坚固的屏障一般纷纷弹开。   韩擒虎忽然就笑了,在这星光下,这杀气浓郁的海棠海洋之中,这个带着几分儒雅的武将竟开口吟出一首诗来: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吟罢,他抬头看向那脸色变得青紫一片的徐敬棠大笑道:“古人说得好,一树梨花压海棠,徐敬棠,且看我这棵梨树狠狠压一压你!”   他大笑着双手间元气汹涌催动身旁这棵树,那满树梨花在震颤中抖落一地,那巨大的树竟然生生倾倒,向着徐敬棠如山般倾倒下!   一树梨花压海棠,原本是旖旎艳句暗含嘲弄,此刻却生动地展现在这天地间,这一树梨花倾倒,所触碰的湛蓝海棠纷纷消散,竟生生以一种无可抵挡的霸道姿态向徐敬棠狠压而去!   徐敬棠大喝一声,一身修为全部展开,寒铁枪一摆,顿时一身龙吟,那枪带着他满心的怨气和愤怒,狠狠刺入倾倒而来的参天梨树。   天空中仿佛响起一声闷雷,并排站在西苑门前的四个少男少女齐刷刷抬头惊讶地看到那城外冲天而起的蓝色烟火,竟也映红一片天空。   由是,那天空中先是一团火红仍在,如今这蓝色又起,将这漫天的黑幕也涂抹上了缤纷艳丽的彩色。   “好漂亮啊。”呦呦忽然赞叹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布卷】   徐敬棠是黑着一张脸回来的。   在他身后则是一群明显皆有伤痕的羽林卫士兵,一战过后整个霸城当地的官兵皆被惊醒,此刻满大街喧哗流窜,但那争斗却已然停止。   徐敬棠寒着脸,心情似乎极坏,他简单打发了担惊受怕的达官贵人们,然后就径直向自己落脚的别院返回,只留下一个黑灰色的身影。   有羽林卫士兵在解释这场争斗,说的是此来诛杀的那个邪修,已经引颈为徐统领所斩,事情已了,大家不要担心云云。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其中定有隐情,若是真如士兵所言,邪修已经伏诛,那应该是功劳一件,可是徐敬棠哪有半分的好脸色?   “我们也走吧。”袁来说道。   四个人爬上了马车,没有麻烦羽林卫士兵,而是依旧由三藏驾车向徐敬棠别院行去,马车上有羽林卫徽记,倒是一路没有遇到盘查。呦呦和三藏显然还沉浸在先前目睹的景色之中未能完全拔出,谢采薇脸上忧虑就已爬上眉梢枝头。   袁来看了看安静的少女顿时笑道:“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有。”谢采薇摇摇头,咬着粉色嘴唇忽而转头看向他说:“我就是觉得这世界好乱。”   袁来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叹了口气,相对于谢采薇的家里那座无人打扰的清净小楼以及她时时沉浸的安静无声的书籍世界,这现实中的大启当然是纷乱的,有争斗,有战斗,有明面上的,也有潜藏在世界阴面的。   这一切都让原本单纯的小书呆感到有些难以适从,或者说是彷徨。   袁来下意识觉得此刻自己最应该从衣服里摸出香烟吞云吐雾地用饱经沧桑的眼看着她,再用那不算迷人的嗓音好好和这个少女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谈谈未来。   如果有酒更好,这简直是诱骗良家少女的完美环境。   当然这只能是想想,就如流星飞快地在他脑中闪过,之后就消失于茫茫暗夜。   “等回去之后,咱们聊聊天吧,单独的。”他忽然说道,笑得很有意思。   “啥?”呦呦猛地把小脑袋探过来,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袁来尴尬地拍了下她的脑袋,道:“去帮三藏看看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点路痴!”   ……   ……   当徐敬棠回到府中的时候他才真正露出了颓败之色,与韩擒虎的一场战斗他没有输,虽然没想到对方竟然摸清了自己的底细,明晰了自己本物海棠的弱点,竟不知从何处拿来纯粹的蕴含梨花生灵大道的道果一枚,让他吃了些暗亏,但是无法真正完全放开实力的韩擒虎即便如此也只能小小让他受了些轻伤而已。   当徐敬棠一枪刺穿那树梨花后,就惊愕地发现韩擒虎已经飞快退走,他最后的动作是将那凄惨不成人形的郑世白一掌打灭魂灵,然后狠狠地将那失去灵魂的躯体抛了过来,再之后就带着一众西北军士奔入大山,再往里徐敬棠知道自己即便是继续追也毫无用处了。   他留不住韩擒虎,大山里他五百羽林骑兵根本无法展露真实威力,而且郑世白已死,这次皇命任务也可以说已经失败。   “大人……”姓刘的副官悄然来到他身边,叫了一声。   徐敬棠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有什么发现么?”   “没有……”他摇摇头,继续道:“郑将军已经彻底归去,他身上的衣物皮肉每一丝我们都没有放过,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徐敬棠早有所料,但依旧难掩失望,他叹道:“郑世白在西北军中官居要职,这些年一直跟在申屠沃甲身边,对整个西北军都了解很深,他这次身份败露必然是为了给陛下找什么东西,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为了圣陨之地。至于他究竟是拿到了什么还是没拿到什么我等是不知道的,但陛下下令让我等过来接应他,终究还是为了拿到他带回来的东西或者是他脑子里记着的那些消息,可是现在东西我们没见到,人,也死了。”   说到这里,他愁容更深。   站在旁边的刘副官忙道:“大人,咱们已经尽力了。”   徐敬棠摇摇头,没说什么,转而道:“传令下去,将那被烧毁的院子好好搜查一番,连草木灰都别放过,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要是依旧一无所获……那也就算了,尽早回京受罚。”   徐敬棠苦涩地笑了笑,心中沉重。   “那,大人,郑将军的尸身……”   “找个地方埋了吧,隐秘一些,他……早已经是个死去的人了,临死还被扣了顶邪修的帽子,有这个名头在,他的家人也落不得好处,亏他还把家人想办法从西北送了出来,如今最好的结果也就是陛下开恩暗中让他的家眷活的好一些,可是又能有有多好呢?”   徐敬棠苦笑着摇摇头。   然而他却丝毫不知道,此时的韩擒虎等人同样是脸色铁青。   “没有?!什么都没有?!”韩擒虎咬着牙看着面前的高瘦男人,一双眼真如猛虎一般,似乎下一刻便要扑杀过去。   高瘦男人苦涩道:“确实没有,我们找到郑世白后一直严密控制着,到了城外找到机会也将他每一寸都搜查过了,那东西确实找不到。”   韩擒虎阴沉着脸,虎视眈眈面前战列整齐的那些西北军士,他忽然咬牙道:“咱们所有人,等天亮就都回去,回霸城,然后将那座园子好好搜一搜!”   “八阵图可以丢!军中底细也可以被朝廷得知,但是那把钥匙千万要找到!”   “是!”   ……   ……   四个人驾车回到府中后各自回房休息,袁来也小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进入房间后他静静等待了一会儿,见没有任何异常才在烛台边坐下。   一个锦袋出现在了烛光下,它封得紧紧的,上面还有郑世白的血手印,袁来小心地解开,而后从中倒出来两张卷起来的绸布,以及一块黑乎乎的小石头。   “这是……”   他拿起小石头看了看,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他再将两张绸布展开,抚平,细细看去,这一下他就真的吃了一惊。    第一百二十四章【帝星隐耀】   昏黄的灯光之中,袁来的双手展开了第一张布卷,其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看得他一怔,而当他沉下心思阅读之后,眼睛便亮了起来。   这竟然是一张记载了整个西北军人数、辎重、武器、以及人员配置的图,上面除了文字数字更有些简略的图画,袁来仔细阅读了大半心中便对这支边军有了一定的认识,他敏锐地醒悟到这样的一份资料若是到了朝廷手中该有多么重要。   这简直就是将整个西北剥开了皮展示出来,其意义十分重大。   怪不得郑世白说这东西对自己用处不大,这份资料对他而言目前看来的确是毫无用处,不过……袁来想了想,慎重地将其放在一边。   然后他就小心地打开了第二张布卷,这张布卷是淡黄色的,质地奇异,上面却是勾画着不少图形,旁边附着文字释意,神奇的是当这张布卷展开,其上竟然闪烁出七个暗金篆字:《后天洛书八阵图》   袁来不由得想起了心中熟记的那首诗: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诗中的八阵图来自三国故事,而此刻展现在他面前的八阵图却与之大为不同,其中记载了八种行军布阵之法,每一种战阵皆暗合天象,他粗粗看去心中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弥漫而开,他知道那是他的内心对某种大道演化规则的触动,简而言之,这八阵图中含有天地道韵,那并非是修行者感悟自然而得的触动,而是某种隐藏在阵图中的规则直击心灵!   这种感觉很玄妙,他目光灼灼地将那八种阵图映入脑海,而后就开始闭目品味,修行踏入一境后他的记忆力便强化许多,那些阵图和释意看了几眼竟也记得大半,随着静心品味,他对这八种阵图的理解也从无到有。   原来这阵图不仅仅是可用于行兵布阵,更有种种奇妙用法,只可惜短时间内无法研究透彻。袁来睁开眼,吐了口气将这八阵图与上一张并列放在灯下。   这两张图皆是关于军队的,袁来此时还看不出这八阵图的厉害,但是随便想来能让郑世白生死相携的也必然不是俗物。那么……   他将目光转向那平平无奇的黑石,它是不规则的,在灯下泛着淡淡的紫色,袁来试着用元气覆盖,却不想当他指尖的元气接触这黑石竟然就被它吸收了一缕进去,而后袁来就发觉自己和它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你,到底是个什么呢?”   灯下,少年摩擦着这颗小石子,沉吟好一会儿才将这三样东西贴身放好,转手将那锦袋用火烛燃烧成一团焦黑。   当他将这所有处理完毕,门廊外便传来脚步声,他站起推门就看见换了一身宽松衣服的谢采薇缓缓走来。   她的黑发披散开静静垂落腰际,雪白的脸庞在星光下泛着银亮的暗光,她走过来,手里攥着一根麻绳,绳子的两头系着两只月白玉瓶,袁来看了眼就看出那是谢采薇最爱喝的一种果酒。   “走走?”少女邀请道。   袁来微笑,顺手将那两只月白玉瓶接了过来,然后便与她并肩沿着门外那僻静的路缓缓而行。   在回来的路上,袁来说要和她单独聊聊。   这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该来临的一场谈话,事实上袁来和她从相识,到偶然成为同伴,再成为朋友,如今一路上也算共患劫难,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聊一聊,直到此时才算有了机会。   两个人应该算是一种互敬互爱的朋友,都不会主动询问对方的私事,也不会互相干涉,比如一直以来谢采薇只知晓袁来要去沃洲山找一个人,但是究竟寻找谁她从来没问过,而袁来的有关云宗的宗主身份更加没有向她透露,这并不是由于不信任,而是袁来觉得没必要去说,采薇也觉得没必要去问,两个人都是性格比较淡然的,也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能成为朋友。   但朋友总要互相增进了解,而不能真的只是如一杯白水。   “我先去遇到郑世白的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走着走着,袁来忽然说道。   谢采薇一怔,她疑惑地问:“为什么说这个?”   “就是想说说,你听不听?”   “你要说,我就听咯,嘴巴长在你头上,耳朵长在我头上。”少女轻笑道。   袁来无声地笑了,然后继续用一种低而缓慢的声音叙述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躺在一片瓦砾之中,他受了重伤,一条手臂断了,另一条拿起剑刺向我……”   “……当时情况紧急,他仿佛已经逃不动了,他就忽然质问我,问我真的认识徐敬棠么?我当然点头了,然后……”   “火光燃烧起来的时候,我就藏在那个花园里,看着西北那帮黑影子离开,看着羽林卫的骑兵冲过来……”   两个人行走着,星光洒落,四周分外宁静,袁来将与郑世白相遇的经过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谢采薇当然是惊讶的,但是这个女孩儿却十分懂事地没有大呼,也没有小叫,最多只是张开小嘴瞪大眼睛,没有出一言打断少年的讲述,即使她心中吃惊非常。   袁来停在了一个小亭子里,和身旁少女于石凳上坐下,他从怀里将那三样东西拿了出来,是那样随意。   谢采薇借着星光将三样东西看了个遍,看到密密麻麻蝇头小楷的时候她只是微微惊讶,看到八阵图的时候她真的吃了一惊,而当她接过那泛着淡紫色的黑石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忽然间就变得沉默。   “那个郑世白要我把这些交给徐敬棠,我思前想后觉得这份功劳要了实在没有丝毫用处,我又不想当官封爵,又不缺钱,你说要这份功劳做什么呢?”袁来打开了小酒瓶,喝了一口,笑着说道。   徐敬棠万万想不到自己想要的竟然就离他那么的近!   “所以,你想把这功劳给我?”谢采薇眨了眨眼,问道。   袁来点点头,咽下甘甜的果酒说:“我想这东西在你手里肯定比在我这有用,无论你是交给羽林军,还是带回去给你父亲,都可以啊。”   这是袁来的心里话,他对朝廷没有什么好感,对西北军也没太多喜恶,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个旁观者,只是最后一不小心掺和了进去而已,他不打算被卷入,只想着脱身,然后继续自己的修行大业。   他不介意将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送给谢采薇,就当……就当报答她在呦呦家里的时候站在昏迷的他床前的那份恩情。   少女仰头喝了一大口果酒,这姿势很不美丽,带着些不知名的情绪,液体从她的嘴角洒出滴落衣襟,她却没有顾着,而是脸色异常红润。   袁来奇怪地看着她,却只见谢采薇用小手托着那块小石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它,叹道:“袁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星辰的碎片!”   谢采薇语出惊人,见袁来满面不解,少女又叹了口气,解释道:“这是一块来自星辰的碎片,如果只是星辰碎片的话并不稀奇,但是你看到它的颜色了么,它带着些紫色。”   “这世上只有一颗星是紫色的,那就是紫微星,也就是传说中的帝王星!”   袁来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一种肃穆之意。   “帝王星,就是代表皇帝的那颗星辰!皇室秘传的据称可镇压仙人的大摘星手修到最高境地摘的就是紫微星!但是这却并不是紫微星的碎片,而应该是来自另一颗拥有了一丝帝王之气的星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天下只有皇帝才会有紫微星,而当另一颗紫微星出现那就意味着……”   袁来从少女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片动荡,简而言之就是四个字:江山不稳。   这世上只有帝王拥有紫微星,但是郑世白却从西北拼死带回来这么一颗沾染着帝王之气的星辰碎片,这其中究竟意味着什么?两个人心头禁不住生出些许寒意,如果说这东西属于申屠沃甲,那又意味着什么?   细思恐极!   谢采薇绷着小脸,认真道:“这颗东西如果公开出去,那肯定会引来朝野动荡,你可能不清楚帝王星对皇室的重要性,可以这么说,如果咱们把这颗东西交上去,那么会引发什么事情我预料不到,但是咱们这些经手了这颗碎片的人,绝对不会得到任何好处!甚至会惹来杀身之祸!这和这两张图的性质不同,如果交这两张图那就是功劳,但若是交出这颗碎片,那就是灾祸!”   “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不能把它交出去!”   谢采薇将这三样东西重新递归袁来手中,神态极为认真。   袁来无法猜度这其中究竟隐含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既然谢采薇这样说,他当然不会怀疑,他将这东西重新收好,然后就听谢采薇道:“明天,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开吧。”   “好,那咱们去哪?”   “你不是要去沃洲山找什么人么,三藏也是沃洲山的,我左右喜欢游历大启河山,沃洲山我可是很早就像去看看了呢。”   “那好!咱们明早就离开这个地方,就去,沃洲山!”   ……   就在这个夜里,两个少男少女共同拥有了同一个似乎很了不得的大秘密,而袁来在好奇之余更有些担心地想起了这块碎片吸收了他的一缕元气的事情。   当天亮之后,几人便告辞离开,徐敬棠心神焦躁下也未作多留,三藏抱着棍子驾着车从霸城东门出城,就这样将那他们还无法接触的朝野争斗远远抛在身后。   PS:下面就要开启新的地图,一个丰富多彩的修行江湖,章节名帝星隐耀含义有很多重,也可以说预示着接下来这世界那些闪耀的少年人,以及大人物们~gogogo    写在上架之前   很意外,忽然之间就上架了。   剧情没有控制好,本来上架的时候为了订阅应该卡在剧情要紧处,可咱想了想觉得还不如给离开的读者一个阶段性的结局。   所以这几章多加了字数,终于在上架之前把霸城剧情完结,在vip卷里好开启新的历程。   对袁来而言是新的历程,对我来说同样。   买了14号的车票,开学要准备三门考试,因为上学期可能是码字的缘故很不幸地A考挂了三科,如果过几天的考试通不过那就真的要面临“重修”,我觉得这书名起得实在有问题哈哈。   上架可能就有人担心太监问题,随意承诺是很不好的习惯,所以咱就不赌咒发誓了,只说这么一件事:这本书成绩很渣,因为还要学习所以全勤这个东西我估计是不会去拿的,因而这本书我没打算靠它赚钱,所以它不会由于成绩的原因太监。   作为新人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每新写一章都是在开辟崭新的路,一路上还希望有人陪伴。   书的质量很差,但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就会进步,活了二十年最大的教训之一就是做事不要投机取巧,一步一个脚印,我相信总有一天,咱也会登上某座山峰。   那座山我希望是珠穆朗玛。   最后,求个订阅!再不济也给个首订吧(入V第一章的订阅),好歹看了公众章节近三十万字,给个首订这个请求不过分吧。   VIP章节还没有开通,入V章节还在写……会在下午更新,恩,OVER~ 第一百二十五章【三藏大师兄】(求首订!)   大启曾有个叫做刘长卿的修行者写过一首诗,诗云:   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   莫买沃州山,时人已知处。   说的就是沃州山这一处洞天福地,修行宗门建山门讲究地合天象,而那些隐居山林的修行者则更偏爱钟灵秀峰,沃洲山在霸城以东方向,遥遥地待看到那片山峰,就分明感觉到几分出尘之气韵。   待马车行到沃洲山山下,就没有了适宜车辆行走的路,袁来几人跳下车纷纷驻足抬头,眼中就只有一条弯曲如盘龙的山道直通山上,那山道也是有个性的,弯曲随性,时而穿插入林,于高处更是隐入云雾之中。   “这就是沃洲山么……”谢采薇目光晶亮地赞叹道。   三藏将马车拴好,然后走到几人身边笑道:“是啊,这就是沃洲山,不算很大但是很清净的,山里有不少修行者前辈隐居,我师父也在上面。”   袁来看了一阵,心胸许是为这钟灵秀峰山气滋养,整个人都感觉清爽了许多,他开口问道:“三藏,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我啊,从小就住在这里了啊,就跟着师父修行读书诵经。”三藏小和尚此刻亦是很开心,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这让他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活力。   “那,我问你打听一个人,这沃洲山上有没有一位叫做道林上师的修行者前辈?”   道林上师,这就是李青绾指给袁来的那个人,当日只给了他这个名号,其余的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教袁来寻找他,许多年前云宗大师姐就嫁给了道林上师,袁来此行就是为了寻找云宗大师姐,从而学到更多的云宗传承。   “道林上师?”三藏听闻一怔,眨眨眼忽然恍然道:“你要找的是我师父?!我师父就被人称作道林上师的啊!”   袁来吃了一惊,看着三藏心中忽然想起了卢掌茶总说的那个缘字,没想到自己随意遇上的三藏竟然就是道林上师的弟子,这真的是一个很令人意外的惊喜。   不过……   袁来忽然脸色古怪地问道:“三藏,你说道林上师是你师父,那他也是……僧人?”   “当然是啊。”   “可是……我听说道林上师有妻室……”袁来试探着问道,他忽然想到既然道林上师是个和尚僧人那怎么又会娶了云宗当年大师姐?   三藏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师娘啊,师父虽然是僧人,但是禅宗也并不禁止娶亲的,只不过大部分的禅宗修行者都不娶亲而已的。”   ……   袁来默然无语,忽然觉得自己对大启这诸般修行者了解还是太过浅薄。   只是先前他一直先入为主地以为和尚不会娶亲,所以才一直没有将三藏的师承和此行目的联系起来。   既然道林上师是三藏的师父,那找起人来就顺畅许多,三藏很兴奋地前头引路,一行人缓缓沿着山中道路向上行进。   一路上三藏讲了许多杂事,倒是也不嫌烦闷,只是当他们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忽然间就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忽然看到前面的路被人堵住了。   堵住路的是一辆马车,这山道本来是不适宜马车行走的,但是这里偏偏出现了一辆马车。   那车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挡住了路的一半,而在车外树荫下则坐着两个少年人,挡住了另一半。   从衣服看来应该是修行者,只不过却看不出门派宗门。   两个少年人冷着脸抬头看见了上来的四人,目光落在当先的三藏身上时候不由皱了眉头。   三藏走过去,有些疑惑但是这路终究不是他管得,所以他只是施了一礼道:“施主,借过。”   他要借道上山,因为再向上就是道林上师所住的山头,也是三藏的家。   不想其中一个少年人却冷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三藏一怔,不解道:“当然是要上山啊。”   “上山?上面可就是道林禅师修行的地方,你们是要去那里?”   三藏点头道:“正是,还请施主借过。”   可是没想到对方却皱眉冷哼一声道:“你们也要去那里?那就等着吧,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懂么?”   “什么意思?”三藏大为不解,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回家难道也要讲究什么先后不成?师父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道理。   世间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对方似乎有些烦了,两个人站起来走到四人面前,挺胸抬头那模样颇有几分少年傲气。   “什么意思?你们难道不是来向道林禅师讨教修行问题的么?我们师兄是先来的,在这里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了,所以你们就得等着,这就是先后的道理!”   四人面面相觑,纷纷明白了这几人似乎是来拜访三藏师父的,只是却被要求等在这里,而他们似乎是将自己一行人当成了同样的访者,所以才会口出此言。   袁来几人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也在某种程度上认同对方的道理,但是他们的说话的语气,那种高高在上的语调却也真的让几人很不舒服。   可是三藏却满脸疑惑地问道:“你们是来拜访的?那直接去就好啊,怎么还要在这里等?已经等了几个时辰了这么久?”   三藏是真的疑惑,因为他和师父师娘以及其他师兄弟们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见过的访客不知凡几,却几乎从不知道上山见自己师父还需要等几个时辰这种古怪规矩。   然而三藏的这种疑惑在对方眼里就成了无知,一个少年不屑道:“你知道什么?我看你们也是第一次来吧,告诉你们也无妨,要想见道林禅师可是要在这山道上静坐一白昼的,这是规矩,懂么?”   三藏大为吃惊,心说自己家里若有这种规矩自己怎么却不知道。   两个少年似乎耐心不足,挥挥手便对四人道:“所以听懂了没有?你们就在后面等着吧,等我们师兄进去了才轮到你们。”   说完他们二人就转回身重新坐在树荫下。   呦呦撇撇嘴,拉了下三藏的衣服,低声说:“怎么办?都来你家了难道还要等几个时辰?!”   三藏苦笑着摇摇头,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能伸手从衣服里取出一只木笛,而后便是塞在嘴巴里用力一吹!   笛声嘹亮,仿佛鹤啼!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当这声音传递而出,从山上林中忽然也回应起数道鹤鸣,而后稍停片刻竟有一匹白马从山道上跑了过来!   白马上正坐着一个青年僧人,等白马来到近前那青年僧人便轻飘飘如秋叶般跃下,他脸上有着难掩的喜色,还没来到三藏面前就已然高声喊了一声:“大师兄!你回来啦!”   大师兄?!   不仅仅是端坐的两个少年吓了一跳,就连袁来三人也都是大吃一惊,三藏明明才十几岁的年纪,那青年竟称呼他为大师兄?   三藏有些惭愧的脸一红,而后淡淡道:“悟德师弟,师父还好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道林禅师】   “大师兄,师父很好,前几天还说起你,不过你回来的可要比师父预料更早了些。”   名叫悟德的青年僧人微笑着说道,然后他便抬头看向了三藏身边的几人,眼中有探寻之色。   “我朋友,找师父有事。”   悟德了然地点点头,笑道:“既然是师兄的朋友那赶快请。”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吃惊不已的两个少年人,两人此刻脸上忽红忽白,想起先前当着三藏小和尚的面说得话更觉得颜面无光。   但是他们却没有退开而是问道:“悟德师兄,我们大师兄可也在这里等了好几个时辰了,不知道林禅师……”   悟德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轻描淡写道:“规矩就是规矩,岂能随意破了?”   “可是他们却也不是你们山上的人,怎么就可以直接上山?”一个少年伸手指向袁来三人,语气很有些不满。   悟德脸色冷了下来,不咸不淡道:“他们是大师兄的朋友,自然可以直接走,怎么,你们不服气?”   “你!”   见到悟德的这副模样两个少年大为生气,一股无名火猛然涌上心头,正要争辩却猛然听见那辆静静停在山道上的马车中传来一个声音。   “人家说的是,规矩就是规矩,有气就忍着!”   那声音听起来清淡但是细细品味总觉得亦掺杂了愤怒情绪,袁来好奇地看过去心中暗道这人恐怕也是心中有火。   两个少年听闻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愤怒压下,用狠狠的眼光刮了悟德一眼,然后散开两边。   “请。”悟德施礼,引着四人穿过这段阻碍,沿着蜿蜒山道向更深更高处行去。   等行走得远了,三藏才好奇道:“师弟,他们是谁?师父什么时候立了那么个古怪规矩,拜见师父还要坐等一白昼?”   悟德笑道:“师兄你有所不知,这条规矩可是师父专门为他们设下的,至于为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就冲他们那个态度也真该惩戒一下才好,拜见师父竟然架车就向山上冲,现在要他们静坐一白昼以师父的身份也理应受得,可是你看看那人如何做的?竟然坐在马车里不出来,可有对师父半点尊敬?”   三藏一想,果然是这般,那什么人一直坐在车里的确是很无礼的行为。   这样一想,他就不说话了。   三藏的居所在沃洲山顶,是山顶的一座小寺院,寺院的墙壁并非砖石而是木栅栏,而远远看去那房间也只是几间随意座落的茅草房,寺院前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穿过竹林小径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来到了一扇木栅栏门前,推门而入就是又一条石板路。   “师父师娘还在闲云斋打坐,各位还请在此处小坐。”悟德将众人引入一间客舍然后温和地说道,说完他看了三藏一眼就退后离去了。   “你们先坐,我出去拿些茶。”三藏说了一句,便推门而出,如此这客舍中就留下了三个人。   袁来坐在椅上,充满兴趣地打量房舍布局,第一感觉就是整洁,再看就只觉和谐简单。屋子里没有一处多余,犹如西子不施粉黛,墙上有几幅山水,笔力极强,空山幽谷简单数笔便悉数透出,更有一种独特的道韵暗含其中,袁来好奇地看了好一会儿越看心中感触越多。   “这画是道林禅师画的吧?”他看了一阵慨叹道。   谢采薇却摇摇头,说:“你看画上的印章可不是道林禅师的。”   袁来看去,只见那印泥清晰地显出两个字:悟生。   “这幅画啊,是五师弟画的,他的画道天分最好,从他拜入师父门下开始已经十年了,这整座沃洲山的每一处景色他都画过不止一次,这张还是他三年前画的。”三藏提着一壶水和一只青花瓷茶罐缓步走进来,介绍道。   “别说画了,我问你,你这个年纪怎么当大师兄的啊。”呦呦的审美水准极差,倒是更注重一些更有意思的问题。   三藏脸红了红,道:“我入门早啊,从我记事起就已经在师父门下了,其余的几个师弟都是后来才拜入师门的。”   一直没有多说话的谢采薇到了此时才叹道:“我真没想到这次能见到禅师他老人家,我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过他的名字了,据说皇帝陛下多次邀请道林禅师上京论道讲禅,但是却都被拒绝了,我爹爹也很敬佩禅师,曾说大启这些大修行者中,禅师是最具智慧的几人之一。”   “你早就猜到三藏的师承了吧。”袁来忽然笑了笑说道。   当日在面对漓江派弟子的时候,谢采薇曾说她认出了三藏修的是一门叫做“五行禅”的禅法,只是之后就没再细说,如今看她的神色应该是早猜到了。   谢采薇白了他一眼,道:“我是猜到了啊,可惜也不知道你要找的就是道林禅师,要不然就早和你说了。”   三藏沏茶,几人随意交谈间袁来也终于对这道林禅师有了更多的了解。   随着了解越深他的心也就越加震撼,他从未没想到这位隐居山林中的僧人竟然在大启修行世界那样有名,大启修道在上,修禅在下,修道宗门数百上千,传承更是不知多少万,而修禅的相对则要少了许多,但这并非因为禅宗修行者更弱,而是禅宗对修行者的心性要求更苛刻,而放眼这片大陆,禅宗修行者中最为强大的只有两人,其中之一,就是道林禅师!   而另一位则掌管着仅次于南北两宗的势力——栖光院!   栖光院袁来是知晓的,那是禅宗最强大的一个宗门,而起掌门人亦是这世上最强大的那群人之一。   那么可以想见,隐居在沃洲山的这位禅师亦应该是极为强大的。   几人喝了一壶茶之后,三藏便带着几人四处走了走,时间过得飞快,很快的天色就暗了下来,当夕阳的光洒在沃洲山的山头,这间深藏山中的小院便散发出柔和的光,那几间茅草房也被阳光照出金色边缘。   金光亦将山顶的几个少年人照耀得如金人一般。   而这个时候,也有三个少年人穿过竹林,来到了这简陋的小寺院门前。   PS:应书友要求,建了个群,有意的加一下:517260418 第一百二十七章【你在湖中看前世】   悟德犹如一阵风般出现在三藏身边,他看着出现在院门前的三人露出矜持的笑。   “准备了粗茶淡饭,先吃一点吧。”   说完,悟德就挥了挥衣袖,飘然远去。   先前挡路的两个少年修行者此刻正一左一右跟随于中间那人身侧,不出意外这就应该是他们口中的师兄了。   这位修行者年纪比袁来稍大,模样很端正,但嘴角却时时挂着些冷意,令人有些不喜,他的眼睛是特殊的,瞳孔竟然是淡金色的,正面阳光这双眼就如同两朵灯烛火焰,十分刺目。   他扫了眼袁来几人,那眼神就仿佛看到墙角几只红蚁,轻轻一扫便不再注意。   “走吧。”他说了一句就带着两个师弟目不旁视地从几个少年身边行过。   等他们走远了,呦呦才不高兴地说:“这人可真讨厌!”   袁来笑着摇摇头,淡淡道:“走吧,咱们也该吃饭了。”   同样作为客人袁来几人跟着三藏来到了一间房舍,其中有一张长长的桌案,一侧已经坐了那三人,袁来信步便在另一侧坐下,悟德和三藏开始盛粥,寺里的饮食极为清淡,这让对面的面露不喜,只不过却依旧吃了,两侧几人互相看了一阵便相安无事。   吃完了饭,那上山的金瞳少年便问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禅师?”   悟德看了看天色,淡淡说了句:“天色已晚,还请在寺里小住,等明天吧。”   金瞳少年脸色难看了几分,起身语气生硬道:“好。”   “七师弟,带客人去客舍。”悟德唤了一声便有一个青年僧人出现在门口。   等这一行人消失,三藏才问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啊。”   悟德此时才收敛了那套虚假的客气,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个淡金色瞳孔的来自栖光院,好像是那里的弟子。今早才到,师父吩咐说让他等一白昼,刚才又吩咐说再让他等一黑夜,倒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来自栖光院?难道他姓陆?”谢采薇忽然问道。   悟德一怔,点头道:“似乎是姓陆,你认得?”   谢采薇脸色唏嘘,片刻才道:“没见过,但是却听说过,栖光院千座大人有三十六亲传弟子,我听说其中有一个叫做陆九迦的就生了双淡金瞳,跟随千座修的是一门金刚怒目禅法。”   “他是修禅的?我还以为修禅的都是光头哩!”呦呦好奇道。   “并不是这样,天下禅修光头的有,蓄发的也有很多,尤其是栖光院讲究不剃度修行,就连那位千座也未剃度,这倒是不稀奇。”悟德解释道。   “可是栖光院的弟子,到咱们这里做什么呢?”三藏满面不解。   悟德想了想,忽然说:“他们来的时候口口声声是要向师父问禅,请教修行大道,但是我看他们却并不是多么诚心,尤其是那个姓陆的,更是一直给我一种倨傲的感觉,师父为人低调,这些年有人上山求问,师父无一不悉心解答,唯独对他这般推拒,恐怕也是不喜他为人吧。”   说完他笑了笑,道:“天色晚了,我带各位去客舍,寺里环境清苦,还请担待,师父还在放鹤峰的闲云斋中修行,只能等明天再和你们见面了。”   袁来当然不会介意,谢采薇是懂礼数的,呦呦平常多差的地方都睡过,更不会在意这些,几人又聊了几句便纷纷入住客舍。   等月出东方,星宿挂满枝头的时候,袁来坐在木板床榻上默默开始吐纳,这些日子如此静心修行的时候很少,此刻身在沃洲山顶,茅草屋中,心中的纷杂却神奇地被洗去,只留灵台一片空明。   他以黄庭经修行法运元气行进了三个周天圆满,丹田中元气已如一片湖泊,已经达到了一境巅峰身体所能容纳的极限,金色的小心脏依旧缓缓跳动,这些日子袁来几乎已经遗忘了它的存在。   只是吐纳完毕他忽然发觉自己心头不知何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闭上双眼本应空无一物,却隐隐约约总能在眼底看到一片模糊景色,就仿佛眼前垂下一片薄纱,总觉不太舒适。   袁来下意识想要扯去这层薄纱,却不想念头刚起,那薄纱就陡然化作一团浓烟,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一吹,那烟气便被吹散四处飘散,散入灵台之外的黑暗。   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袁来恍然间仿佛心神随着那烟丝化作万千,飘飘然向不可知之处荡去,穿过茅屋,那烟气却渐渐合拢,犹如一道斜斜的炊烟向天空中散去,它是那般轻柔,而这夜晚又是那般温和,袁来的心神朦胧间就渐渐飘远,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前方有一片碧绿色的湖泊,他为之吸引便飘散过去,湖上一片平静,只有一片十分巨大而美丽的荷叶稳稳飘在湖水之上,荷叶上并不是空荡的,而是竟有一人端坐于其上。   那人看不清面貌,但他只是随意坐在那里,就分明透出一层禅意。   何谓禅意?袁来说不清,似乎就和所谓的道韵一般,说之不明,亲身感触到了便会一眼认定。   那人似乎正在低头观看着什么,也似乎正在沉思。   袁来好奇地飘散过去,如烟,缓慢而无声地飘荡到那人头顶,然后他便也低头向下看去。   这才发现,坐在荷叶上的人竟是个清矍的老僧。   老僧在荷叶上观看湖中一景。   袁来在空中观看老僧入定。   就像那句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仿佛间,袁来发觉自己竟然也沾染上了一丝禅意。   忽然间那老僧竟然抬起了一只手,他头顶的那道烟雾便倏忽间全然落于他掌中。   “有趣。”道林禅师如深海般的双眼充满兴趣地打量着掌中烟云,雪白双眉的末端却萦绕上一丝困惑。   袁来惊讶地看着在他眼中如高山一般雄伟壮大的僧人,他忽然间想起了孙悟空落于如来掌中的那一幕,此时似乎已身临其境。   “你看这湖中之景,感触如何?”   道林禅师忽然问道。   袁来一怔,下意识低头向湖中看去,而后他整个人便如遭雷击!   他看到,在那平稳如镜的湖面上,正浮现一团图景,而真正让他震惊莫名的是……   画中竟然是一片高楼大厦,那熟悉的道路上一辆漆黑如墨的汽车正缓缓熄火,停在了一座造型夸张的大楼门前!   车刚停稳,车窗便在轻微的杂音中缓缓降落,露出了驾驶座上那个面露疲惫的男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那一世】(上)   靠在驾驶座上,他了好一阵的呆。[ (   天气很温暖,车里显得有些闷热,稍显清凉的风从车窗灌入,让他感觉头脑一清。   袁来向窗外看去,大街上人来人往,这个国家总是塞了那么多的人,尤其在城市,大都市,就像一座无比巨大而分工明确的蚁巢,让人总觉得望而生畏,在某种时候又显得脆弱无比。   袁来开始用一种迷茫的眼神观察旁边的这一座造型夸张的建筑,似乎是闲这世界太单调,人类之中总有一些人会突奇想,建造出某些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建筑,袁来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一座,还算中规中矩,既没有世界十大建筑那么让人震撼,也不像某些奇葩建筑那么让人无语。   恩,这座大楼有什么好看的?我这是在做什么?   袁来摇摇头,脑子终于渐渐清醒了一些,然而随着某些记忆的苏醒,他却觉得整个头颅都在胀,他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眼前一幕幕记忆碎片开始肆意纷飞,最清晰的图像有两幕,一幕是他在某座雪山里被一把手枪顶着头,另一幕便是他在某人掌心,以及道林禅师那如海的双眼。   袁来陡然睁眼!后背已经是一片汗湿!   他怔怔地看着方向盘,然后猛然将目光投向后视镜,镜子里清楚地显出一张充满朝气的年轻的脸,他又是一愣,然后手忙脚乱地掏出了手机,按亮。   手机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帝都时间,2o16年5月21日,时间是傍晚5点。   袁来死死地盯着这时间,眼睛竟然布满了血丝,过了好一阵,他才身子一软摊在了座位上。   手指在手机后盖一按,指纹解锁。手机屏幕上是熟悉的图案,他点开微信,看到了聊天界面上最上面的联系人,她有着一个很萌的猫咪头像,仿佛正朝他微笑。   聊天窗口里还缓存着不久前的消息。   那些记忆也纷纷浮出水面。   他这时候才大学毕业不久,今天是来接自己的预备女友下班,作为预备男票他当然来得很早,再等半个小时左右她就应该出来了。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袁来深吸口气,打开浏览器搜索起了相关新闻,他的手指有些生疏地点过虚拟键盘,神情却是极为认真。   “才5月,才5月,那件事情是7月出结果的,应该是7月12日,然后就是……”袁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极其严肃地搜索着不同的词条。   随着信息流注入脑海,他尘封多年的记忆渐渐解开,不得不说人类的记忆有时候真的无比强悍,有的时候你本以为自己早就忘了的事情却依然牢牢镌刻在头脑最深处。   当尘封的锁链被斩断,那些记忆竟然还是如此新鲜。   终于,袁来一把将手机扔到旁边座椅上,然后试着在车里翻找起来,车是他一个富二代死党的,那家伙从来都有再车里放烟的习惯。   当淡青色的烟雾将他淹没,袁来那颗惊悸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他终究不是普通人,见识了那么多风浪,此刻清醒后很快就静下心来。   “道林禅师……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忽然疑惑起来,四周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脑子里那些纷杂的记忆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此刻置身的这一切究竟是根据自己的记忆虚构的还是真实?   验证的方法很简单,他又一次拿起手机点开了“读书”的app,然后看到了书架上的某本,验证这是真实还是虚假的最好办法就是看一看那些自己记忆里的东西是否真实。先前的搜索没法判断,因为他搜索的那些词条上辈子都曾经看过。   这本书上有个明最新章节自己还没看,他先回忆了一下故事情节,然后点开……   片刻后,袁来脸色一片苍白。   ……   ……   7月的时候会生一件事,而后那件事竟然出人意料地将整个世界卷入战争,以至于让世界的轨迹偏移向了某个方向。   战争,那是很邪恶的东西,它代表了人间最大的恶。   袁来还记得自己机缘巧合,然后一路拼搏,最终在乱世里终于有了自己的势力,然而当他刚刚站稳脚跟的时候,却由于某个疏忽被绑到雪山,吃到了一辈子最硬的一粒花生。   袁来本以为这一切都再也不会想起,却没想到……   他轻笑了一声,喃喃道:“道林,大修行者不愧是大修行者,手段通天啊。”   “你说什么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袁来一抬头就看见车门外站着一个很可爱笑容很甜的女孩儿,她皱了皱眉,伸出小手一把掐断了袁来嘴角的烟。   “我记得你不吸烟的!”她不高兴地说道,袁来看着她,眼神极其复杂,那么专注,那么认真,认真到让女孩儿顿时红了脸。   “看什么呢,看你弄的全是烟味儿!”女孩儿恨恨地挥了挥手,偏过头不看他。   “有点烦心,所以……”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她立刻担心地问道。   袁来摇摇头,露出笑容来,他推开车门,然后迟疑了一下才牵住了女孩儿的小手。   这个动作让她哼了一声,倒不是不高兴。   “走吧,上车,我带你吃饭去。”   “吃什么?”   袁来想了想,伸手掏干净所有的口袋,翻出了所有的零钱,他笑道:“够吃什么就吃什么!”   “你疯啦!”   袁来淡淡一笑,没理会她的意见直接把她拖上车,然后便驾车缓缓行上马路。   看着记忆深处那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袁来眼中露出浓浓的怀念,他一手开着车,一手抓着女孩儿的手,不放。   在记忆里,最后两个人由于世事变幻并没有走到一起,有些可惜,不过袁来现在并没有想这个,他只想将这种温馨的感觉,这种沉浸在回忆中,跨越时光的感动留在心里。   车子在缓缓地走,女孩儿从最开始的略微不适,到后来的安之如怡,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她觉身边的男人今天格外的不同,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气质却变得极为迷人。   在等第三次红灯的时候,袁来忽然开口道:“我问你个问题吧。”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再过一年半载的,爆世界大战了,那你最想在这段最后的和平日子做点什么?”袁来的声音十分温柔,带着别人感觉不到的深沉。   女孩儿眨眨眼,笑道:“你说什么胡话呢,不过……恩,如果真的要还有一年半载的安生日子过的话,那我就趁早把自己嫁出去!”   “嫁给谁?”   “要你管,嫁谁都不嫁你!”   “哈哈!”他顿时笑了起来。   本书书时间,也是袁来的诞生时刻。   背景设定,历史在16年7月12日生偏移,世界进程改变,这转折点是什么,我想懂的人应该懂了,不懂的百度一下也就懂了,不敢深写,连名字都没敢写,毕竟很敏感。   咱真的有写那样一个战争故事的景愿,可惜此生大概没机会了。   这段情节还是蛮重要的,可不是水啊。另外,咱真的觉得战争才是世上最大的恶,虽然咱也写战斗,但其实咱是彻头彻尾的反战主义者,喵~8 第一百二十九章【那一世】(下)   吃饭的过程很安静,本来应该是聊天的好时机,但是两个人却一直保持着缄默。   女孩儿看得出来面前的他似乎沉浸在某种思考当中,所以不忍心打扰。   这一顿饭袁来吃得非常仔细也非常缓慢,对每一入口的食物都用一种显得有些虔诚的心态去品味,如此,他竟品尝出许多深藏于浮华尘世中的美好滋味。   渐渐的,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她终究没有允许他任性地花干净每一分钱,袁来牵着她的手没有去开车,而是缓慢地沿着大街行走,逛街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已是陌生,所以他看待每一样食物都显得兴致勃勃,女孩儿敏感的心感觉到了他内心中暗藏的不平静,虽不明真相却极为善解人意地依偎着他慢慢而行。   忽然间,袁来停下了脚步。   街边是一家小书店,这应该是个意外,这年月实体书店已经很少了,没想到却在此相遇。他推门走进去,就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风铃声。   袁来开始沿着书架移动,入眼处是大半的畅销书籍,忽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册书上,他取下看着封面微笑。   他只因书名而取下一观,这本书叫做:,题目旁还有一行小字:仓央嘉措诗传。   袁来看着书封,微笑渐深,他不是一个喜欢读这种书的人,但是他却觉得这个书名让他很感动。   他看了眼身旁的可爱女孩那白皙青春的容颜,心中一暖。   “走吧。”   “啊?”女孩儿茫然地看着他。   袁来拿着这本书痛快地付了钱,然后便走出门去,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内容一眼。   ……   “这是什么?”   女孩儿依偎在副驾驶座位上,拆开了书的封皮,她轻轻地翻开,就见其中掉落一张精美的书签。   借着车内的灯她拿起来很认真地开始读起来。   那是一诗,很美的一诗,署名是仓央嘉措,那最富传奇性的雪域之王,最具争议性的佛门圣人。   诗名叫做。   袁来偏头看了一眼,温和地笑道:“这诗怎么样?”   “很美。”女孩儿眼中闪着憧憬。   “是啊,很美,可惜并不是仓央嘉措写的。”   “那是谁写的?”   袁来笑了笑,伸手轻轻用手指将它夹过来,然后淡淡道:“这是一歌词啊,是一叫做‘信徒’的歌曲的词……唔,歌我不喜欢听,但这词很喜欢,很多人认为这是情诗,但我却觉得它不是。”   “不是情诗,那是什么?”   “……是,求佛诗,是,禅诗。”   昏暗的灯光打在这张书签上,袁来低头看去,那字迹是美的,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又是那般散着奇特的韵味。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诗并不短,也并不长,随着他低声的诵读,他的灵魂竟开始战栗,袁来仿佛听见在虚无的世界边界有一双智慧的眼向这里窥探而来,他勇敢地迎着望去,却惊愕的觉那本应睿智的眼中却饱含困惑。   “……那一世,我细翻遍十万大山,   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   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袁来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低至微不可闻,当最后一个字节从他口中吐出,他那战栗的灵魂中就猛然传出一声极为清脆的响声,就仿佛火焰烘烤崩裂的一颗黄豆。   “你怎么了?”女孩儿诧异地看着他。   袁来从迷茫中醒来,他温和地笑道,没什么,只不过这微笑却含着一丝苦涩。   他隐隐察觉到自己似乎经过了某种蜕变,不过这也并非此刻关心的,真正令他苦涩的是他已经察觉自己就要离开这里了,没有人可以永远沉入梦境,总归要直面真实。   袁来慢慢将这只书签放回书中,然后将它整个按在女孩儿的双腿上。   “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女孩儿皱眉,道:“今天你怎么了,感觉不太对。”   袁来深深吐出口气,狠心将眼中迷茫扫去,这一刻他的头脑无比清醒,那些尘封的记忆锁链皆被他一刀斩断,他认真道:“听着,我跟你说的这些话,明天你记住不要自己做饭,不然你会切到手。大后天你要记得你们经理会交给你一件工作,你肯定没法完成,不要哭鼻子,这种小挫折都不算什么,还有记得月底之前打电话回家叫你爸把家里插台换掉,要不然会漏电,还有下个月你们部门会来一个小白脸,他会要你电话,不要理他,那家伙满屁股风流债你不要被他骗了……”   袁来说着说着忽然自己也笑了起来,想想这些事情值的这么认真地嘱咐一遍么?又改变不了什么,这样一想他觉得自己真可笑。   “最后……恩,不说了。”   袁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猛地把一脸惊恐的女孩儿抱在怀里低下头狠狠一吻!   轰!!!   眼前的一切都破碎开来,那城市那人都化作了碎片,又在轰鸣声中化为粉尘!   袁来痛苦地一哼,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等他终于再次睁开双眼,便看到自己正盘坐在巨大的荷叶上,在他身边坐着一个僧人。   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就这样坐着,好一会儿之后,袁来才开口道:“您看见了什么?”   道林禅师沉默良久,方才回答道:“前尘。”   “感觉怎么样?”   道林喟然长叹:“妙。”   “妙?”   “是啊,真的很妙,非常妙!”   袁来沉默了一阵,才道:“我觉得我好像哪里生了变化,是因为那诗么?”   道林摇头笑道:“与诗无关,那些文字只是一个契机而已,真正让你突破的是心,是红尘。”   道林感慨地看向那清澈再无一物的湖水,叹道:“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的修行少年,红尘炼心这一关本应该是破四境时候才会遇到的阻碍,然而你只是一境,却早早闯过了大半个关隘,这真是奇妙之事。”   “哦,”袁来仿佛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捧起湖水洗了把脸,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您就是道林禅师吧。”   重逢这本书没有买过实体,内容大略读过,书中并没有那几流传很广的假托仓央嘉措名号的诗,只是因为书名原因才写了它,书签纯属编造,表当真~8 第一百三十章【二十九徒】   道林点了点头。[ <{?<< ?〔   袁来忽然问:“那是你把我弄过来的?”   他看了看自己如今的状态,再不是烟雾状态,而是真实的身体全须全尾坐在道林旁边。   “不是。”道林摇摇头,笑道:“你并非来到这里,过来的只是你的神识而已。”   “神识?那不是二境才有的么?”袁来吃了一惊。   道林点点头,缓缓道:“飘散而来的正是你的神识,只不过方才你是无意识地外放出的神识初体,而现在已不是了。”   “什么意思?”   “神识只有二境修行者才会有,当你站在一境顶峰的时候就会触摸到它,所以它是模糊的,不可控的,但如今你已踏入二境,神识自然就不再是烟雾了。”   “二境?”   袁来一怔,想要闭目感应却一无所获,这才想起来既然自己如今是神识出体,当然无法感知到身体的变化。   “是,二境,观照自心。”道林想了想却又用一种赞叹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不过你是我见到过的最有趣的破境修行者。”   袁来用疑惑的眼神望过去,他知道这个老僧会给自己答案。   道林说:“何谓观照自心?若想修道悟天地先要明悟自己,这第二境便是让你认识自己。只不过这世上大凡晋入二境的其实对自身的体悟都不深,所以他们都只是刚刚触及自身根本便由此入境,这倒也算是入道,却只是最浅薄的入道,所以修行者们一般都是先悟粗浅的道以便早日踏入第三境,等站在三境巅峰才会从头梳理三境中天道的缺失,而你……”   老禅师目光复杂地说道:“你却是极少的圆满破境,我将你投入这镜心湖本是觉你我有缘,便助你破境,却不想……你心中竟有如此奇妙的世界。”   袁来忽然想起先前恍惚间看到的那沉浮在他心中世界边缘的困惑双眸,不由沉默下来。   道林微笑道:“各人有个人的机遇,缘法各异,我无意窥探你的前尘,却不想观到那奇妙世界,倒算是我欠你一个大情。”   道林此时虽然面色平静,但是心中却早已泛起阵阵狂澜,他得以一窥袁来的前尘,却收获了诸多困惑,如他这般心境世上困惑已不多,此时受其影响竟然隐隐有了一种对天地更深的理解!到了他这般境界,每一步都踏得无比艰难,袁来这一次无意中倒是给了道林一个极大的好处!   袁来此刻却不知道林禅师这一个人情的重量是何等惊人,闻言只是轻轻一笑,便道:“多谢禅师相助,我此次前来倒是有一样事情要问……”   道林却摇摇头,说:“你刚破二境,神识初显还不稳固,此刻应该早早归去,有事明日再问不迟。”   袁来想了想,也便点点头,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道:“禅师,明早是要和那6九迦一起见你么?”   道林笑了笑,点头道:“他是栖光院千座弟子,性子不算很好,此次来到这里说是请教却实则是想看一看我沃洲山的本事,教他等一昼夜算是磨练,此刻这少年恐怕已怒火中烧,明日我自会见他。好了,你去吧。”   袁来只见道林挥了挥手,他的身体便散称烟云,被一阵风挟裹着略过山峰林木,一头灌入仍在打坐的身体。   他睁开眼,便觉得浑身无比轻盈,试着外放神识,闭上眼却能感知道周围景色,这让他感到十分新奇,而当他将神识笼罩自身的时候,便清晰地看到了那一条条经脉,以及其中奔流涌动不息的元气,他也看到了身体中的金色心脏以及那明显扩大的丹田,元气泉眼正不停地向外喷吐最纯净的力量。   而他的感知力亦再提升一层,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笼罩他身,当他再次以黄庭经修行,他的身体外竟然显现出数道圆环,沿着神秘的轨迹旋转。   明月已升入中天,袁来沉浸在修行之中,而坐在荷叶上的道林却陷入沉思。   “轮回……转世……那是什么?”   道林苦思良久却依旧不得其门,当他窥探袁来前尘世界的时候,在某个时候分明察觉到了一道潜藏在极深处的影子,那道影子是强大的,也是弱小的,那是投影,也是阴影。   道林修为惊天,虽然不是这大6最强的几人,却也是宗师级修行者中的顶峰,然而他却依旧看不透袁来的前尘,这意味着什么?   时节已到九月,天气却依旧是夏天的颜色。   朝阳浮出东方很早,据悟德说6九迦三人早早就起来吃过了饭,便去了另一座小山头,所以当谢采薇和呦呦坐在吃饭的桌子上的时候已不见那三人身影。   “书中写过6九迦修行的那种禅法需要清晨吸取朝阳中的气息来修行,等太阳再升高一些他们就该回来了吧。”谢采薇放下粥碗,淡淡说道。   三藏点头,说:“等他们回来应该就能见到师父了。”   “对了,袁来还没起么?”   三藏一怔,道:“不知道啊,这个时间他应该起了吧。”   三藏说的也不太肯定,因为他知道这个沈城少爷有赖床的奇葩毛病,这让一众修行少年很不理解。   正说着,门口就出现了一个身影。   袁来笑着走过来,神采奕奕,却吸引住了这里的所有人。   “哎?你……破境了?”悟德最先吃惊道。   刚刚破境的人往往无法完美控制住气息变化,这种变化很清楚,就连呦呦都隐隐察觉出了异样。   “刚刚突破。”   他说的很淡,众人的吃惊也有限,但是如果他们知道袁来在几个月前还是毫无修行根基的普通人的话,想必就绝对没办法这样淡定了。   在愉悦的气氛中吃过了早饭,悟德便带着几人向后山行去。   “后山有一座独门独院,那是师父师娘的住处,哎?那6九迦已经到了?”悟德忽然惊讶地说道。   众人看去,就见那金瞳少年竟然已经站在了小院的门前,他伸出手便将门推开。   正巧院中一片树叶从树干飘落,正好穿过打开的门来到6九迦眼前。   众人只见金瞳少年一动未动,那飘叶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击穿、粉碎!   “千座第二十九徒,6九迦,前来拜见!”8 第一百三十一章【闲云斋问禅】   作为大启疆域内,或者说这片大陆上禅宗最为强大的宗门,栖光院一直是一个神妙之处。   它的神妙不仅体现在那位强大而又富有传奇的此代千座身上,更体现在栖光院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观念上,栖光院的弟子修禅,却并不尽遵戒律,当然也有吃斋念禅的弟子,但也不乏异类。   陆九迦就是这群异类之一。   千座并非人名,而是栖光院主的称呼。   此代千座有三十六亲传门徒,七十二听法弟子,其中三十六人尽得千座教授,每一个都非寻常,陆九迦虽然排名并不靠前但是其名气却流传很广,但是这却并非是因为他修为多深,而是因为他十分叛逆。   他是三十六门徒中顶撞千座最多的人,也是整个栖光院中树敌最多的人,当然,这也可以解读成他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骄傲得显着傲慢。   不得不说他也的确有傲慢的资本,他从入门到成为千座第二十九徒仅仅用了两年多时间,三十六门徒,七十二弟子的排序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每年一次千座开坛而进行某种比试,然后重新排序。   陆九迦拜入栖光院第一年便从一个普通弟子晋入七十二弟子席位,而第二年便踏入三十六门徒行列,而且一进入便成了第二十九名!   如果说这世上有天才,他绝对算一个!   而他就是这样一个脾气并不怎么好的天才,仿佛这天下再没有几人可让他甘心敬服,就连师父千座都敢反驳,对这未曾谋面的道林禅师当然更加不会真心敬服。   表面上当然以前辈相待,但是从心里他却没有什么尊敬,更何况自己竟然被生生晾晒了一昼夜,如陆九迦这样的少年人物当然很不高兴。   所以他推开篱笆门的动作有些粗鲁,所以当那落叶飘到他眼前的时候他几乎想也没想就从双眼中射出两道光芒,将其击碎!   或许洞穿这一片叶可以让他心里的愤怒缓解几分。   “他惹麻烦了。”悟德忽然道。   “他惹大麻烦了。”三藏也叹了口气。   师兄师弟的语气如出一辙,这让袁来三个很是诧异,不过就是没等允许便推开了一扇篱笆门,击碎了一片落叶而已,就算是无礼但以道林禅师的心性想必也不会因此而对陆九迦施加惩戒。   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三藏他们口中的麻烦是什么了。   从小院的一间小房里忽然走出了一个胖子,确切地说是一个顶着光秃秃脑袋的胖大和尚,他此刻圆润的胖脸上却不见眉开眼笑,而是一片平静。   对于他来说,笑是正常表情,而平静就意味着不开心。   胖和尚的手里拿着一把破扫帚,他看了陆九迦一眼,眼中就露出几分不喜,陆九迦也看到了他,却是皱了皱眉,这样的一个胖和尚实在模样寻常,让他连多看对方一眼的兴趣都缺缺,他开口便说道:“你是做什么……”   然而他嘴巴里的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就断掉了,因为他猛然惊见那胖大和尚竟然忽然之间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是一瞬间仿佛就跨过了那数十米的距离,胖和尚很高大,当他站在陆九迦面前的时候一片阴影就投了下来。   然后令人震惊的一幕就出现了!   那本来被陆九迦击穿成碎沫的树叶本来已飘散将要落地,却忽然间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重新拼凑起来,只是片刻,那本已不成模样的落叶竟然便恢复如初,它在陆九迦木然的眼前打了个转儿,然后便轻飘飘落下,陆九迦冷着脸,那落叶的叶脉和微微泛红的边缘在他眼中清晰无比。   “这是……”袁来吃了一惊。   “这是……道,是道啊……”谢采薇呆呆地看着那胖子说道。   真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普普通通的胖和尚竟然是一位已经悟道的修行者!   修行元气只是枝节,真正的核心还是悟道,然而绝大多数修行者都只是专在那细枝末节上下苦工却对悟道本身触及不深,一般来讲能将天道显化于真实中的最少也是三境修为。   这胖和尚竟然是一位三境大修行者么?!   陆九迦的脸色很难看,因为他从这和尚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压抑感。   而他身后的两个栖光院普通弟子此刻已是脸色苍白,连话都说不出了,这和尚虽然看起来也不凶恶,但是从他身上传来的阵阵压力却让两人冷汗直流。   胖和尚不动,骄傲的陆九迦自然不肯示弱,如此在这门前就陷入了僵局。   这时候袁来一行人也走了过来,三藏叹了口气,道:“悟能师弟,师父吃过饭了么?”   悟能扭头看向三藏,浑身的压力如潮水般褪去,这一刻他浑圆的脸上才露出笑容,道:“吃过了。”   然后他就退后了几步,转身重新走进了屋子。   “师父在闲云斋中等你,这边请。”悟德叹了口气说道。   陆九迦浑身颤抖了一下,这才恨恨地大步继续向前行走。   “那是悟能二师弟,也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院子里这棵树可是他的宝贝,除了师父师娘谁都不敢碰的,就连我们要是不小心踩烂了这落叶二师弟可也是会不高兴的。”三藏解释道。   悟能?   二师弟?   袁来忽然噗嗤一笑,见几人都诧异地看过来,他急忙摆摆手,道:“没什么,走吧,别让禅师久等了。”   ……   等袁来几人来到闲云斋的时候,陆九迦早就已经到了,他此刻正站在厅中,而在他面前则是一张低矮的书案,案上有一盏青灯,再添数卷佛经,道林禅师正端坐于书案之后,手中执笔,在认真写着什么。   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则挂着一幅纸,白纸上唯有一个字体清峻的“禅”字。   待众人入堂,他才悠然地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放下笔,道林睿智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了站在最前面的陆九迦身上。   “千座二十九徒?不错。”   陆九迦原本难看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也不由舒缓了几分,能被这样一位地位极高的宗师级大修行者夸奖,这怎么说也是一件让人心怀舒畅的事。   “不过……你来此是为了什么呢?”道林忽然道。   陆九迦挑了挑眉毛,朗声道:“听说你禅修得好,所以我想来问几个问题,希望大师能指点我几句。”   他口中说着指点,但是眼神却分明带着一丝挑衅。   道林静静看着他,不愧是连千座都敢顶撞的少年,开口就是直入正题。   “那好,你有什么困惑,且一一说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两难】   “请教”是禅宗修行者最常做的事情。   同等境界修行者之间叫做“论禅”或者是“论道”,低境界弟子向高境界修行者发问就是“请教”。   每一年上沃洲山请道林大师解惑的人都不少,当然也不是谁都能上来的,总要有个标准,对待普通人和对待修行者的标准当然更是不同。   尤其陆九迦是栖光院弟子,却千里迢迢到沃洲山请教,这其中更带着几分其他的意思。   无论如何道林禅师都应该将陆九迦说得心服口服才能体现高人风范,当然这种想法只是在三藏这一群师兄弟脑子里打转,他们当然也极为自信自己的师父不可能在这少年的发问下有所难堪。   毕竟他是大陆鼎鼎有名的大修行者之一!   陆九迦笑了笑,这个少年脸色桀骜,他此来沃洲山其实并不是早有打算,而只是顺路而已,行至沃洲山就想起了这位和自己师父并列的禅宗大师,所以自然就有了上来看看他有几分本事的念头。   至于问什么,他心中已早有打算,对方毕竟是高人,自己自然不可能问一些涉及大道的终极问题,那种问题也绝不是能口述而出的。   只是他正要开口却看见了身后走来的几个少年人,他就皱起眉头,目视袁来几人不满道:“我与大师请教,你们站在这干什么?”   袁来有些诧异,陆九迦这责难发的挺没道理。   然而昨日他们明显让陆九迦几人丢了面子,又堂而皇之地越过他们提早上山,这让陆九迦很恼火,特别是刚刚被那胖和尚所摄的一幕还被这几人瞧见了,这更让他心中不喜。   此刻更是看他们不顺眼起来。   站在闲云斋门口的两个栖光寺弟子也纷纷道:“这是禅宗修行者之间的事,你们几个……我看也不是禅宗的人吧!”   袁来正要开口却不想呦呦气呼呼道:“这又不是你们家的,我们就站这儿了怎么了?!”   陆九迦冷冷地扫了呦呦一眼,吓得小姑娘一哆嗦拉住了袁来的衣服。   “好了,都是客当然没有出去的道理。”道林禅师淡淡说道。   陆九迦竟冷哼一声,说道:“我只是觉得一些不修禅的人就算站在这也听不懂禅语,很碍眼而已。”   “你……”呦呦气得就要说话却忽然被三藏一把拉住,这时候三藏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起来,本来他心情不错,但是却不想这金瞳少年竟然把怒火撒到了袁来他们身上,于是他也冷冷道:“这里是沃洲山,不是栖光院!”   三藏是个相对木讷,稍有羞涩的小和尚,很少和人脸红、生气,用不友好的态度与人说话更是罕见,此刻却对陆九迦冷下了脸,这足以说明他心里的怒意。   一方面是因为他身边的朋友受到了针对,另一方面是陆九迦的态度分明没有把沃洲山放在眼中,甚至没有把他师父放在眼里,三藏作为名义上的大师兄对这种人当然不可能有任何好感!   三藏话一出口,陆九迦眼神微敛,笑了笑,转而对道林道:“大师,那我要问了。”   明显的,他虽然傲却不傻,在三藏的隐隐威胁下明智地转移话题。   道林却一直神色淡淡,不露喜怒,只是旁观,此刻听他说完便点了点头。   禅宗修行者的提问很有意思,讲究禅机,陆九迦一挥手,那站在门口的两个师弟其中之一就跑了出去,片刻后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手中提着一尾鲜活的大金鱼走入闲云斋。   陆九迦单手接过,淡然将这一尾不断挣扎的鱼儿提在手里,然后他就笑了,而三藏和悟德的眼中则先是震惊,然后就是更深的愤怒!   大启禅宗教义不严,同袁来所知的那个佛门不同,大启禅宗修行者要更洒脱一些,对酒甚至色都并未有严格戒律,就像道林亦有妻室一般,但是一般的禅宗却是都主张非攻慈悲的。虽然不戒杀生,但是却崇尚自然,极为尊重生灵,吃饭都是素食无荤。   栖光院也大多是如此,然而就在这里,陆九迦竟然当众将一尾活鱼持在手中,这明显是有违禅宗修行之道的!所以就连道林都眼神微凝,眼露一丝不喜。   陆九迦却毫无顾忌,他笑了笑,朗声对道林说:“大师,我想问的是,你说这鱼究竟是活的还是死的?”   说完,他就张扬地一笑,那笑容暗含嚣张!   闲云斋中顿时陷入了寂静,这静是那般突然,让呦呦措手不及,她纳闷地看了看坐在主位的老和尚,又看看三藏等人,最后将目光转向袁来,惊讶地发觉所有人都皱着眉,她不解地低声对袁来说:“你们怎么不说话啊,这不是很简单吗,当然是活着的啊。”   只要是个人,生长着眼睛,就看得出那尾鱼分明是活生生的,明显刚刚离水,还精神得很,不断在挣扎。如果所料不错,应该是陆九迦几人早上的时候刚抓的,刚才藏在外面隐秘处,此刻拿出来还很新鲜。   袁来摇摇头,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呦呦困惑地又看向谢采薇,采薇也同样叹了口气,点头说:“的确,没那么简单,现在鱼当然是活的,但是陆九迦随时可以手中用力将它置之死地,也就是说它随时可以变成一条死鱼。”   “所以……”袁来摇头道:“如果道林禅师回答是活的,那陆九迦肯定会瞬间将鱼捏死。但如果回答是死的……它此时却分明是活的,那就是打了诳语,出家人不打诳语!”   谢采薇接口道:“所以他这道题的含义其实是在拷问禅师心中,这条鱼的性命与修行者的原则之间,两者哪一个更加重要!若是说的更深,其实是在问,在禅宗修行者的心中,当面临生命和本心信念的两难之境时,究竟该如何选择!”   袁来看了眼旁边面露不忍的三藏,心里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他还真是出了一道好题目,只不过,他也真是心够狠的,没有一点禅宗的慈悲心肠,倒真是足够叛逆。”   陆九迦笑了笑,此刻这鱼已经挣扎的没那么激烈了,然而此处的不少人心中的斗争却越发激烈起来。   道林看着他,又看了看那尾鱼,脸上不喜不悲,却不知在想什么。   三藏忽然开口道:“师父……”   道林看去,只见这沃洲山上辈分极大,年纪却极小的他最亲近的弟子脸色难掩恻隐之心,眼神中分明有着一丝哀求。   道林叹了口气,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了看三藏,又重新将目光转移到陆九迦身上,没有人知道道林在想什么。   唯有袁来扭头看着三藏若有所思。   就在道林终于似乎要开口的时候,忽然间袁来走出一步,淡淡道:“这道题简单的很,别说道林禅师,就算是我也解的出。”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陆九迦转身冷冷地盯着他,嗤笑道:“你?!”   “先前你说我们不懂禅,不过我现在看你这题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来答一答怎么样?”   陆九迦哈了一声,道:“随意。”   袁来听了淡淡笑了笑,走到他身边,然后仔细看着那尾鱼,不说话。   然而所有人都很疑惑她究竟要怎么解,这道题有两层难处,深层的是问禅修生命与原则何重,这个问题太难解答,但是若是袁来回答就不用考虑这一层含义,因为他并非禅修!他是修道的!大启修道之人讲究逆天改命或者顺应天道,无论哪一种对生灵都没有禅修这般谨慎,一些道经中甚至有斩却本身这种连本命都要斩除的功法,更有修至太上忘情的说法,修道也更重本源,认为天地万物生灵皆是本源幻化,对生死的看法与禅宗有很大不同。所以大启修道者天然的理念便倾向于舍生证道,更有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说法。   由袁来回答,这深层含义便不须顾忌。   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就是表层难题,也就是无论他回答这鱼是活的还是死的,结果都掌握在陆九迦手中,无论他怎么回答,只要答案是这二者之一似乎就根本没有任何答对的可能!   生死两难!   陆九迦很自信,所以他坦然让袁来观察,袁来观察的极为仔细,所以很慢,等他观察完毕之后就开始站在陆九迦面前发呆。   或者叫沉思。   “你到底还答不答?!”陆九迦皱眉问道。   袁来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听说二百年前有两位大禅师于千山论禅,每出一题,对方皆沉思良久,这‘良久’最短也要三日!我当然远远比不上那两位禅师,但是最起码也得让我思索一阵吧?”   陆九迦咬咬牙,瞪着他说:“好!我就让你想!我倒要看看你能想出什么答案来!”   一炷香很快就过去了。   忽然间一脸沉思的袁来抬起头,淡淡道:“我有答案了。”   “什么?”   “这鱼,是死的。”袁来指着已经安静不动的鱼认真说道。   陆九迦一怔,低头一看,然后脸色陡然凝固!   鱼离了水当然没办法活得太久,如今鱼眼恰好已成一片灰白。 第一百三十三章【二指莲花】   鱼死了,所以答案就变成了唯一。   陆九迦脸色难看,只见袁来笑道:“请问我答得对不对?”   毫无疑问他的回答堪称完美,唯一的瑕疵就是……鱼死了。   陆九迦愤愤地将死鱼扔开,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精心为道林准备的问题竟然被这不知名少年解答了,这题对道林而言很难,但袁来出来解答就毫无负担。   呦呦恍然大悟,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袁来小眼睛显出崇拜之色,本来无解的两难问题竟然也可以这么解,这真的出乎人意料之外。   唯一不开心的只有三藏,但是他看了看袁来终究没有说什么。   而最恼怒的当然是陆九迦,他方才还嘲笑过袁来等人不懂禅语,此刻却面临这等境地,袁来的回答不按常理,不遵规矩,但是他终究是答出来了,而且无可挑剔!   “你真让我意外。”陆九迦冷笑一声,看了安坐如素的道林一眼,心中更是火大,本来被压了一昼夜的火气已经让他本就很差的脾气变得更加恶劣。   “是么,那不好意思啊。”袁来淡然笑了笑。   “好,很好。”陆九迦忽然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而后竟退后几步道:“本来我是路过沃洲山听闻道林上师大名,所以一时兴起上来讨教,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他竟然就这样向道林微微施了个象征性的礼仪,然后便道:“告辞。”   说完竟然一挥袖子扬长而去!   “师兄……”两个栖光院弟子纷纷一怔,这明显是意外决定,不过陆九迦当真是个干脆非常的人,说走就走毫不拖沓,只是在路过袁来身边的时候,一道神识忽然落在袁来身上,那是一句话,六个字:我在山下等你!   袁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分明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敌意。   自己让他丢了面子,所以要报复?   袁来心里笑了笑,不再在意。   闲云斋中的几个人静静目送陆九迦离去,都感到很莫名其妙,但结合外界传闻也不算意外,叛逆少年陆九迦性格桀骜,情绪时如烈阳时如阴雨,就连栖光院的师兄弟都没几个能摸清他脾气的,如今果断离开也只是让人意外了一下而已。   “悟德,送送客人吧。”坐在蒲团上的道林终于说了一句。   悟德领命出了门,闲云斋中就剩下了不多的几人。   “三藏,你去沏几杯茶过来。”这是第二句。   三藏亦点头离开。   等三藏也转头离开了,谢采薇便拉起呦呦的手淡淡开口道:“禅师,我们就先出去了。”   道林微笑着颔首道:“山上风景还很不错,你们可以随意走走,不必顾忌。”   “多谢。”   如此,谢采薇和哟哟也消失在闲云斋之外。   这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坐在桌子后,少的站在房间中。   道林静静凝视着少年,少年亦静静回看。   忽然一阵清风吹过沃洲山,吹动了天上的云、山上少女们的发丝,吹动了那一片竹林细叶,也吹动了闲云斋的门扇,两扇门缓缓闭合。   被谢采薇拉着的呦呦下意识回头一看,就看见那两扇门合拢的最后一幕,等两扇门彻底合拢,就再没有人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影,听到里面的话音。   最起码,在这世上能破开这两扇门的人寥若晨星。   ……   ……   悟德目送着陆九迦进入竹林然后他就停下了脚步,他的身边忽然间走来一个青年僧人,他穿着素白的袍子,后背上背着一张画板。   “五师兄。”悟德双掌合十施礼道。   站在他身边的是沃洲山道林第五弟子悟生,人如其名,悟生、无声,他一直是个极少开口说话的人,甚至在悟德记忆中自己这个五师兄一月下来说的话也很少超过三句,然而今天他却忽然开口道:“二师兄下山去了。”   悟德一怔,随后看了那没入竹林中的三个人若有所思。   他苦笑道:“我就说,依二师兄的脾气是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他的。”   悟生微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背着画板一步迈出便不见了踪迹,却已不知身在山中哪一处了。   ……   当脸色冰冷的陆九迦沿着山道回到自己马车停靠的地方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个提着扫帚的胖大身影,胖和尚正坐在一块青石上,静静坐在山道中间。   往下,是下山的路,往上是沃洲山小禅寺,想要下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当然,即便是有第二条路,陆九迦又怎么可能会走呢?   山道两侧种着许许多多的枫树,此时已到九月,初秋,枫叶虽然还未见红但是也不再是纯粹的绿色,或许再等一个月,这山道就会变得极为美丽。   可惜现在,只有肃杀之意。   两个栖光院的弟子不由自主地停下了下山的脚步,只有陆九迦面无表情继续向下行走,很快就来到了悟能的面前。   “你要打架?”他皱眉问道。   悟能圆润的脸犹如一盘满月,因为脸大所以他的眼睛显得很小,却十分有神。   “不打架俺等在这做什么?”悟能淡淡说道。   说着,他就从青石上站了起来,这一站,陆九迦就仿佛看到了一片阴云盖顶!   “很好!”陆九迦怒极而笑,他方才还打算等在山下好好收拾一下那与他作对的少年,却不曾想山道上竟然已经有人在等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乃世间争斗不休之表现。   陆九迦脸色一寒,满腔怒意勃发,他身上元气轰隆炸响,双手捏印,满身的皮肤甚至是须发皆瞬间染成金黄!   而最令人吃惊的便是他那双天生的淡金瞳仁,此刻也散露光华,双眼中一道犹如实质的怒意化作阵阵威压四散而去!   怒目金刚禅!   悟能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对眼前异象视若未见,他只是慢慢将扫帚放在一边,然后淡淡地看了面前人一眼,再之后探出两根粗苯的手指,就那么直直向陆九迦头上点去!   二指探出,指尖有璀璨莲花显现!   陆九迦脸色一变,急忙后退,却发觉身体已被禁锢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二指莲花从天而降点在他眉心,而后他浑身猛地颤抖起来,眼中怒意霎时间崩碎成一片茫然,他张了张嘴,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血珠迸射到悟能衣衫上便被弹开,不留一丝污垢!   碾压!   境界的碾压!   悟能淡淡收回了手,却只见双目失神的陆九迦扶着胸口问道:“你这是什么禅?”   “二指禅。” 第一百三十四章【山、海、经】   “沃洲山还是很大的,这一片的山头都是我们的,包括那片竹林、放鹤峰、白马峰、后山的中空山洞,再往南山涧里还有条小河,西边的那片云雾后还有更美的景色,这里没什么地方不可进的,你们可以随意走走。<[?网 ”悟德指着附近的山头介绍道。   呦呦一听立刻眼睛一亮,也不管其他人直接撒开腿就欢呼着跑开了,谢采薇静静听完,苦笑着看着呦呦燕子一般飞去,她想了想忽然道:“我在家里就看过许多禅师写的山水游记和禅宗典籍,历史掌故之类的书,可惜家里买不全,这里……”   悟德点头含笑道:“是想看师父的著作么,那跟我来吧。”   禅宗修行者十分喜爱著书,其修为越高的就越喜欢写出累累著作,道林禅师更是其中笔耕不辍的典范,他不仅精通历史掌故,对禅宗经典的研究更深,这个时代恐怕无人可出其右,再加上他喜欢游历大江南北,也写了许多精彩的游记更是让谢采薇很喜欢,当然其中最重的还是关于修行感悟的书籍,道林每完稿一册便欣然赠与友人,毫不吝啬。   、、皆是道林所著的修行经典,虽非道**法,却是寓大道于文字的书籍,颇为精妙。   “师父最近在注释,已经写完大半,都放在这里,再往里右侧是师父其余的著作,左侧则是收藏的经书,倒也没有什么禅法道法所以你大可以随意看看,不必顾忌,平常我们也经常来这里拿书看的,对了,出门往西穿过云雾就是一片花园,里面有石凳,想要看的话拿着书去那里可以坐。”   悟德指着一间小屋介绍道。   说完,他微微一笑便退去了。   谢采薇微微闭眼,吸了口这满屋书香墨香不由心中安定,出来这么久随身带的几本书她已经来回看了三遍,实在是有些腻了,此时看到这一间书屋感觉自是非常舒适。   她深知流连迟疑往往会陷入选择困难,因此只是想了想就伸手将那一叠整齐的注释文稿取在手中,略微扫读便惊叹莫名。   若是平常不喜读书的人看这种文字必然深觉枯燥,但谢采薇已是经年书虫,审美口味早已上升到了一定境界,寻常书籍已然入不得眼,反倒对这种枯燥而又深刻的书籍很是喜欢。   她只是略翻看了几页便被吸引,想了想将一叠书稿抱在怀中,看了眼西边云雾轻轻跨入其中,穿过那盘亘于峰顶的云雾她便看走入了一处略低凹处,这里清风只有几缕,阳光照耀而下一片花海扑面入眼而来,也不知是多少种奇妙品种的花卉,在这里竟然生长得极为水嫩鲜艳,摇曳生姿,当她痴痴地走入花海中的小路,便被清淡却又直入肺腑的花香熏染得脸颊微红。   走了一阵便看到了一处开阔地,正中却不见石桌石凳,而是竟然驾着一架……   秋千。   谢采薇抱着书稿,雪白小脸颇为惊喜地仰起,从这秋千的骨架由上而下看到下方悬挂着静静的两只藤木座椅。   她站了一阵才小心地坐下,轻轻用小脚撑地,那秋千就轻轻摇摆起来,她轻轻惊呼了一声,见无人看到才放下心来,荡了几荡她又忽然想起袁来曾经给她出的那道算术题,由是露出微笑。   花海里安静又美丽,她荡了一阵便将书稿放在膝上,安安静静阅读起来,秋千荡得幅度越来越小,她念过的文字却越来越多,本是修行经典,历史上注释的人却并不多,只因为其文字太缥缈,纵有感悟亦难具现,道林实在是修为精深,文字深刻,略略几笔便将其本缥缈的面纱掀开,直面真实,偶有心得体会更如海滩上的珍珠贝壳般让少女叹服不已。   她黑色的道袍摊在秋千上,雪白的小脸专注地逐字逐句阅读,专心的人往往会忘却身外,沉浸不能自拔,谢采薇就是这样,就因为如此,当一个女人沿着花海的另一边悄然行走来的时候她没有现。   等女人来到她身边的时候依然没有现。   直到女人站在了她身后,安静地低头看着她手字……她依旧一无所觉。   谢采薇毕竟是修行者,纵然沉迷于大道感悟中也不该直到此时还察觉不到,所以这总该有个原因。   其实,如果女人不想让她觉,那就算她睁大了眼也无法觉。   时间缓缓流逝,谢采薇心神彻底沉入中,很久很久才翻动一页,女人就那样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不动,那含着岁月刻痕却依旧美丽的脸上却渐渐露出笑容。   终于,谢采薇从书中醒来,她疲惫地看了看天色,觉太阳已于空中移动了好长一段轨迹。   “累了吧?”   谢采薇惊愕地回头看去,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显然是个妇人,年纪虽看不出,但从气质上可知她年纪已不小,或许已近半百,虽然从容颜上依旧与三十妇人相差仿佛。   妇人带着笑,很温和地问道。   她站在那里,浑身都散着暖意,让任何一个人都难以厌恶起来。   “啊,您是……”   妇人摇摇头,没有说什么而是笑道:“喜欢读书?”   谢采薇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迟疑。   “你这般年纪,能定下心看这样的文字很难得。”妇人忽然说道,语气很认真。   这让少女有些不好意思。   “我这里有本书,却不知你要不要看看?”   在谢采薇惊讶的目光中,妇人如此问道。   “我……”小姑娘觉得自己不应该很快地给予回答,但是妇人却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地笑了笑,仿佛已知她心事。   她就一伸手,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本书来,那册书是墨色封皮的,显得有些古旧,一眼望去仿佛它已历经人世风雨。   一种很奇妙的吸引力让谢采薇下意识盯住了这本书。   它没有名字,只有黑色的如同她衣衫一般的封皮颜色,再有的便是厚厚的雪白书页。   妇人将其递到她的手里,她下意识接过,然后抬头看了看她。   仿佛那妇人充满鼓励的眼神给予了她勇气,谢采薇深吸口气,接过,翻开了第一页。   然后……   阳光洒落书页,显出一片日光斑白,那纸张上却毫无字迹。   竟……是本无字书?   不!   它是有字的!   谢采薇敏锐地觉那白纸上有着两个极淡极淡的字,淡到几乎用眼无法察觉!   那是……   “山……海……这是什么?”   妇人微笑,道:“那是……山与海……在山与海的那一头有……”   “有什么?”少女追问道。   “有……光阴!”   其实本来想写的是:在山的那头海的那头有一群大水比……这句话是以前水帖吧时候看到一个水货经常的,记忆深刻,另外今天上午两小时、下午三个半小时的补习课,上得好累。。8 第一百三十五章【黑云压峰】   穿过竹林,胖和尚手里依然拎着那一把破扫帚,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沃州山小禅寺门口,一身僧衣的悟德正站在那里。 ? ]   于是他就停下,看了眼闲云斋紧闭的门,问道:“还没出来?”   “还没出来,那个金色眼睛的家伙呢?”悟德问道。   “走了。”胖和尚说的坦然,风轻云淡。   悟德仰慕地看了眼自己的二师兄,然后想了想试探地问道:“师兄,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没有……吧。”悟能抓了抓头顶并不存在的头,想了想如此回答,说完仿佛还有些犹豫,再想了一次才郑重道:“嗯,没有。”   悟德吞了口吐沫,看了眼山下的密林心中叹了口气。   “行了,那我也该去做饭了,唉你说中午要不要做些肉菜,总是素菜白粥我怕客人吃不惯。”胖和尚也叹了口气,有些苦恼。   就在两个师兄弟在小禅寺门口郑重地讨论中午要不要做些肉菜这个终极命题的时候,紧闭房门的闲云斋中早已空无一人。   ……   ……   袁来站在山巅,静静地看着不远的几步外的到悬崖深渊。   这里无疑是极高的,他低头可以看到那悬崖下缭绕的云雾,密集而不透光,隐隐的他只能从中窥见一抹绿意,却不知是一根草还是一道藤。   道林就站在他身侧,两袖清风、如松,也不知为何,他不在这里的时候悬崖下云雾汹涌,然而当他来临,那云雾便停滞了,宛若从奔腾的江化为平静的湖。   “所以说,您从我刚刚达到山脚的时候就知道了我的来意?”   道林摇摇头,笑道:“我只是察觉到了你的那把剑,我认得它,所以我猜测你应该与云宗有渊源在。”   袁来摇头,说:“它是一把刀,不是剑。”   道林笑了笑,说:“也许吧。”   袁来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说:“既然您如今知晓了我的来意,那能不能让我见一下……”   “当然,只不过不是现在。”   袁来皱眉:“为什么?”   “因为即便是你现在见到了她,也没有什么用,你说你受云宗长辈指点前来沃州山寻找传承,但是……你可知你那位前辈究竟是要你寻找什么传承?”   袁来一怔,李青绾让他来沃州山寻找当年云宗大师姐,说的是要他找那个女人学习云宗传承,李青绾说她擅长的有限,所以才教他来学,不过此时听道林的意思,似乎并不是这样。   “你,对云宗了解么?”道林忽然问道。   袁来沉默,然后摇了摇头。   他虽然被动地从母亲那里继承了云宗宗主之位,但是却对自己这早已覆灭的宗门了解极其有限,当然这段日子他也旁敲侧击地从谢采薇嘴巴里知道了一些关于云宗的事情,但是那毕竟是太粗浅了,而且作为一个小宗门云宗本来流传于世的消息就极少,更何论它已覆灭二十余年。   即便是真的有人了解云宗来历,那种人也是不好寻找的。   道林叹了口气,却似乎并非是因为袁来的答案而叹,而是为云宗而叹息。   “总之,等时机成熟了,你就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接下来你就住下来吧,将我交给你的那神识锻炼法门修行好,等你达到要求了我们会告诉你一切。”   就在袁来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全盘托出之后,道林便以神识之法传授给他一种锻炼神识的法门,没有名字,只有一段段文字浮现于他脑海,神识是一种与元气不同的力量,它很少被用于战斗却在某种意义上比之元气更加重要,不同的人修炼不同的神识法门都会收获不同的结果,在某种意义上神识是灵魂的一种延伸,袁来刚刚开启识海,刚刚将神识稳固下来,此时最缺的便是一种凝练神识的法门。   “中虽然也有凝练神识的法诀但是却并不很好,最少……比我交给你要差上一些,所以……”   “我要怎么做?或者说,怎么样才是达到要求?”   道林指了指这山崖,淡淡道:“什么时候你的神识可以探到这山崖之底,就算合乎要求了。”   袁来脸色郑重地点点头。   道林微笑,然后如风般散去。   这样,这处山崖就只有袁来一人。   他想了想,盘膝坐在悬崖边缘,低头就能看到那缭绕的云雾,道林一离开那云雾便翻涌起来,就仿佛是一只只粗壮的云雾之龙,风声过崖,便有呼啸之声,宛若龙吟!   他闭上双眼,开始吐纳,慢慢沉入冥想之中,灵台依旧空明如镜,不染尘埃,他先看了看全身经脉,淡淡的元气不停在经脉间流淌,一切平静,神识笼罩下的身体每一道经脉每一滴鲜血都清晰呈现在他眼中,最值得注意的则是那颗一世赠与的心脏,似乎自从离开京城这颗心就再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它生长在血肉里和自己的本心一同跳动,交相辉映,极为奇特。   其实……袁来一直对这颗外来者抱有某种警惕,但是时间越长这种警惕也就不由得减弱,到现在他看待这颗心已不觉异样,仿佛它本来就生在于此。   例行巡视身体之后,他就开始记忆脑海字,当他熟记之后就开始调动神识按照那法诀的方式开始震颤!   试着用神识震颤到某一个临界点,而后他便将神识外散,撒入悬崖云雾之间。   那奔腾翻滚的云雾有着可怕的力量,当他的神识试着触碰那云雾就感到了一阵寒冷,再深入就是阻碍。   就是阻碍,袁来现那云雾竟然对神识有着极大的黏着性,他一进入就只觉陷入泥沼,寸步难行,于是他只能继续将神识震颤起来,这才得以深入。   天上风和丽日,坐在崖畔的少年却皱起眉头,渐渐他便沉入这种修行之中,那初生的神识也在修行中慢慢成熟,坚硬。   天上烈阳每滑行一段轨迹,他便更深入云雾一分,然而这悬崖究竟有多深?   他不知道。   也不必知道。   中午的时候,呦呦拎着一只食盒艰难跋涉到这里,然后她眼睛一亮便跑到袁来身边蹲下,左看看,右看看,用手在他眼前晃啊晃,袁来却一无所觉,呦呦大感无趣,便打开食盒拿起筷子,皱着小眉毛苦恼了一会儿才终于放下筷子,拿起勺子,她小心地盛好饭菜然后扳开袁来的嘴,硬塞进去,陷入修行中的袁来虽然全部心神都放在悬崖下,但是身体依旧有本能在,他木然地咀嚼了一下,然后吞下肚中。   呦呦又盛好了一勺……   少年坐在崖边不动,太阳打下来,呦呦就只能苦着脸撑了把伞,然后她就与袁来背靠背,躲在纸伞之下一起沉默。   许多次呦呦实在呆着烦了就想把少年摇醒,但是想想那道林老和尚的嘱咐就只能皱皱鼻子。   天黑了之后,袁来依旧打坐不动,天上星星出来了,他依然不动。   呦呦满脸困倦地又一次来到崖边,她看了看,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在照顾一颗石头。   这颗石头在白天享大日精华,在夜晚享受月华普照,却一动不动,只是他的脸上只有第一天是皱眉的,再之后就一直是舒展的,安然的。   没有人知道袁来打坐第一天究竟探入悬崖多深。   这里仿佛离开了尘世,只有一个打坐少年,和按时送饭的小丫头。   呦呦忽然感觉好寂寞,因为不只是袁来变成了石头,采薇姐姐也一样,自从她迷迷糊糊抱着一本破书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在看那本书,百天映着日头看,晚上映着烛火看,往往等蜡烛烧干了她也不记得去添,于是这添油的任务也担在了呦呦肩上。   还有三藏,自从回来之后就只管念经抄经背经书,似乎这个小光头每天的生活里只有经书这一样东西,所以也不和呦呦玩。   呦呦很寂寞。   但是她也有高兴的事情,比如那个做饭的胖和尚,三藏的二师弟就待她很好,她说想吃肉了那胖和尚竟然也能给她弄,只是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破戒律?   还有那画画的三藏五师弟,总是背着画板满山跑,呦呦说你能不能给咱画张像呀?那和尚却不答应,也不说话,只是摇头。   所以呦呦很寂寞,直到她某天偶然来到了沃州山的某处山坳,那里竟然生活着许许多多的马和许许许多多的鹤。   呦呦尤其喜欢和那些鹤玩,而神奇的是那些连三藏都不让碰的鹤竟然很喜欢她,于是呦呦的生活就变成了喂鹤、喂马、喂采薇、喂袁来……   “这样的生活可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呦呦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满脸的哀怨,今天山里起了雷雨,于是呦呦又背着雨伞给悬崖边的石头打伞。   她看了眼悬崖边的一颗石头,数了数上面自己刻的道道,于是知道了这是袁来修行的第十天。   “已经十天了啊……”   呦呦摇着头看着旁边的已经脏兮兮的少年,心里只纳闷自己明明喂了他那么多东西咋就不见他上茅厕呢……   转着奇怪的念头,她就看到了天边袭来的黑云。   其中隐隐显现电光,呦呦有些害怕地一缩脖,她至今还在默默积攒元气,在路上的时候她就在袁来的帮助下踏入了一境,但是毕竟她年纪不大,难以定下心修行,所以元气一直欠缺,所以一直只是在闷头攒元气,不过即便只是这样她也已有了过普通人的感知。   修行之人才能最真切地体会到雷霆之恐怖。   “这么黑的乌云……”   呦呦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小的伞,觉得很不踏实。   “要下雨了啊。”   道林站在闲云斋的窗口,他的双眼中倒映着天边的黑云。   “看来这雨不小。”一个妇人来到了他身后。   “是啊,不小,天也真的入秋了,这场雨过后恐怕山道两边的枫树也该红上一些了。”   “秋雨性寒,可别把他冻着。“妇人有些担心地说。   道林摇摇头,笑道:“修行之人,哪能暂避风雨?即便是避得一时,难不成还能避开一世?”   妇人笑道:“在世人眼里,你可是避开了许多风雨了啊。”   道林苦笑一声,轻声道:“独善其身说来容易,但做起来……难啊……”   说着,天边一阵闷雷滚滚而来。8 第一百三十六章【仙葫】   袁来看着周围,这里早已经没有云雾,事实上那层云雾只是在山崖的上层凝聚,他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才穿过那片区域,而后就试着踏入深渊。   山崖很深,一眼望不见底,他的神识不断下落,触摸感知着四周的一切景物,那是种奇妙的体验,但也是极累的,穿越雾气层就将他的神识力量削去八成,于是等他穿越雾层后竟然没办法返回,若是按照这个消耗速度计算,没等他返回这全部神识恐怕就要被消磨尽了。   所以他无奈地继续以道林传授的神识锻炼法修行,等终于将神识恢复了大半想了想才决定继续向下。   四周唯有山壁和青藤,十分单调,若是一般的少年性子恐怕呆的久了会腻的恨不得立即返回,但是袁来终究不是个单纯的少年人,他耐得住寂寞,因为他知道唯有耐得住寂寞,才能熬到收获的最终时刻。   而随着神识向下探索,那和身体的感应就越来越弱,这是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置身于另一个虚无世界,袁来甚至想起了那踏入太空的人类,漂浮于漆黑的宇宙中,眼中只有无数或大或小的星体,那种与世隔绝的恐怖感觉很容易将人的精神压垮。   他默默计算着时间,却越来越糊涂,等他感觉过了好久之后,终于猛然间发觉神识已与本体只有一丝牵挂,用一个很不合适的词来形容,那丝牵挂细弱游丝。   而这时候他也惊喜地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到达了悬崖之底?!   他本来浑浑噩噩的精神顿时一清!神识是无形的,铺展开覆盖着四周所有,而此时他试着将所有神识收拢,于是一个虚幻的身影在崖底显现出来。   道林教他锻炼神识,以抵达崖底为要求,此刻似乎已经达到了?   不过这丝惊喜只是在他心头停留一瞬便消失无影。   因为他忽然发觉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散发着元气波动。   他此刻神识收拢,因而感知不清,只能谨慎地向那个方向移动。   地上是乱石荒草,鲜有野花,袁来小心地踏过草地,穿过荆棘,终于……   他看到了一间破旧的草房。   那房子似乎很久都没人住了,因而显得很荒凉,茅草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风雨所以竟然显出淡淡的灰黑色。   但是真正吸引他目光的却并非这草房,而是房前一片空地上生长的那一道青藤!   青藤的两端附着在石柱上,在两根石柱之间横跨,那青藤并不粗壮,在这相对贫瘠土地上想必生长不易,藤上叶片却碧绿,闪烁着极其明亮的光。   就在这光彩下,袁来竟然看到了那青藤上生长了七只小葫芦!   葫芦是彩色的,从左至右每一只都颜色不同,竟然是按照彩虹七色分布!   崖底也有清风,清风拂过青藤,七只葫芦便轻轻摇摆,宛若铃铛……   而袁来,已经震惊地长大了嘴巴!   “葫芦……娃?”   ……   ……   “所以你在崖底究竟放了什么东西?”   闲云斋里,妇人忽然问道,但是没等道林回应她便笑道:“让我猜猜,难道是释迦牟尼八岁金身?还是舍利子?还是……”   道林淡笑着摇头,说:“都不是。”   “哦?”   “你送了谢家小姑娘一部山海经,我要送的当然不能比那个差,金身是好的,但他不修禅,便是无缘,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将那仙葫之子送他最好。”   “啊,是那样东西……”   道林点点头,淡淡道:“那虽不能助他寻道,但是与人交战总能多些把握。”   妇人点点头,说:“不错。”   道林却忽然道:“那姑娘根基真那么好?山与海对她恐怕太深奥。”   “王谢家族,想想其两位先祖,哪个不是根基雄厚的人物?她……很好,我看着很喜欢。”   道林有些意外,笑道:“不如将她收入寺中?”   妇人假意嗔目,道:“人家小姑娘可不能做尼姑!不过……若是她能在这里多呆些日子,我倒是不介意将手中几卷书都教给她。”   妇人叹了口气,道:“我这一身修为有限,云宗传承只学了个半途而废,也只有这几卷书可以拿得出手了,就当……报答吧,几百年前我云宗祖师驾鹤西去天门关,一去不复返,多亏王谢两位大人照拂,虽然那都是百年往事,云宗至此也已覆灭,但是这个情还是要还的。”   “恩,理所当然。至于那袁来……”   “那是我侄儿!”妇人忽然道:“也是我云宗二十八代宗主!”   “所以?”   “所以,你当然要帮他,不遗余力地帮他!”   ……   ……   葫芦娃?!   袁来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从没有如今天这般无语过。   这崖底神妙的青藤本应该是一派神秘景色,但是那藤上的七只葫芦实在让他提不起敬畏之心。   袁来走过去,站在藤下,终于真切地感知到了其中波动,那波动竟然并非单纯的元气激荡,而竟然是如生命般的律动!每只葫芦中都仿佛有心脏在跳动,那青藤也宛若活物,时刻在呼吸吐纳,吞吐元气。   他抬起头,就看到了那红彤彤的大娃,然后目光逐次扫过,直到看到最小的一只紫色七娃。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平复心中的情绪,然后他开始面临一个新的问题,这葫芦……是做什么用的?   他试着说了几句话,却无人应答,他试着用神识探入却发觉自己本来非实质的神识竟然宛若实体一般握住了那葫芦!   袁来一怔!随后便反应过来,这葫芦和藤蔓恐怕也并非实物,或者也只是精神造物?所以自己才可以触碰?抓握?   他这样一想,顿时有些忍不住地用手摩擦着那红彤彤,个头显得最大的大娃,摸了半天终于一狠心掐住了葫芦茎,一用力!   顿时……红色葫芦便从青藤上掉落下来……   幸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那葫芦只是稳稳地落在他手心,仿佛正在沉睡。   而那葫芦茎断裂处,青藤中竟然滴落几滴液体,绿意盎然,袁来没注意便被那几滴汁液滴落在身。   然后,他就惊讶地发觉那汁液化开,汇入他身,他的整个神识竟开始疯狂地壮大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惊雷】   呦呦紧张兮兮地站在山崖边缘,看着天边黑云推移而来,天色也随之暗沉,她瘦小的身子在风中晃了晃却终于稳住,她的手里有一把大伞,撑在她以及袁来头顶,但是此刻随着起风,她忽然觉得这伞八成挡不住什么雨水侵袭。   因为雨丝明显会是斜的,那不仅会打湿鞋子和衣裳,还会将秋天的寒意刺入他们的身体。   呦呦有些想离开,但是看看那依旧一动不动的少年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若非他的胸口在起伏,呦呦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山崖附近的雾气也仿佛感受到了天威,纷纷开始躁动,翻滚,怒吼,那黑云却依旧毫不所动地推移而来,天光彻底散去,先是狂风将哟哟的伞吹得欲倒,接着就是天地间猛然亮起的一道闪光!   闪电无声,将整座沃洲山洒遍银白,只是一瞬就重新暗下去,接下来到来的就是雷鸣。   “轰隆!”   仿佛从遥远的天边,又仿佛就在身侧,那雷声轰隆其威如山海,呦呦吓得一哆嗦,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和袁来紧紧靠在一起,然后那伞面就低矮下来将他们两个完全覆盖笼罩其中。   就像一个罩子,藏在里面的呦呦还没来得及舒缓一口气,就惊觉有豆大的雨滴疯狂砸落伞面!   大雨倾盆,轰然洒落满山。   那满山的枫叶被雨水击打摧残,慢慢褪去更多的绿,染上更多的红。   在轰隆声中诵经的三藏爬起来好好关进门窗,他拿起小锤欲敲打木鱼却颓然放下,山中闷雷竟然连绵不绝,木鱼的声音再大又怎么可能大过雷声?当然,如果敲木鱼的是师父那当然是不同的。   抱着书全部心神皆沉入的谢采薇早已不知身外之事,她的心神沉在那一片山海之间,身体却因闷雷而自然抖动了一瞬。   闲云斋的窗子依然是敞开的,但是无论是风还是雨皆吹不进半分,道林站在窗前,清矍容颜在闪电中显出雪白。   没有人知晓他在想什么,或许是在思考大道终极,或许只是在想晚上吃什么小菜,又或者……在观察着某个少年。   呦呦的伞丢了。   一道炸雷让她下意识松开了手,于是在风中那伞就被吹飞了,吹落悬崖,在云雾中翻滚了一圈就消失不见了。   雨水倾盆几乎是瞬间就将两个家伙淋得湿透,呦呦却没有大声吼叫而只是惨兮兮地撇撇嘴,被风雨淋这种事她也不陌生,此时两个人都被淋透也没有补救的必要,呦呦想了想就想回去,却被接下来的一串连绵不绝的雷声吓得不敢动弹,只懂得躲在那盘坐如石的少年身后。   她看看袁来,发觉他依旧一动不动不由感到几分委屈,于是她扭过头看向远方,远方雷霆连接着天地,就像一根根雷霆大柱,贯通天地。   这是天威,呦呦听说上古时候修行者还有度雷劫,她想不出什么人能在这雷霆下活下来,那肯定是极为厉害的人物。   她这样想着突然被一道闪电照得下意识闭上双眼,然后她那修行者的直觉忽然让她感到极度恐怖!她睁开眼惊恐地看到一道粗如龙卷的雷光竟然向他们两个降落而来!   从远处看那就是一道紫色电光垂落沃洲山。   呦呦惊恐地叫了起来,吓得蜷缩起来!   然而下一刻那恐怖的力量却并没有降落在她身上!   两道绿莹莹的光罩忽然撑起,将她和袁来好好地保护在其中,她惊讶地发觉那两个光罩分别来源于她以及袁来身上的那枚云朵玉坠,此刻玉坠闪亮着动人的光泽,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将那道雷霆荡开。   她大大的眼睛中映着光芒,这一刻除了后怕和惊喜之外竟然还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感触。   道林收回目光,原本抬起的右手慢慢放下,这雷霆当然是意料之外,但有他在这里,就算这雷再大又哪里会真的伤到悬崖上的两人?   被荡开的雷霆滑向了悬崖,而后仿佛是老天在宣泄怒火,数道粗粗的雷霆电光集体落入悬崖,将所有的雾气都撕得粉碎,一时间呦呦呆呆地看着那化作一片雷海的山崖外一动不动。   终于,雷霆消失了,这一阵雨也在疯狂中洒尽了,道林挥了挥手袍袖,那失去了威力的雨云就被吹得推移离开,黑云散去,露出太阳天光。   当阳光洒落悬崖上的两只落汤鸡,呦呦终于从出神中醒来。   “感觉到什么了么?”   耳边有声音轻问。   呦呦下意识回答道:“恩,我心里好像有了一些很奇怪的感觉。”   “恩,那是好事。好好体会它。”   “哦,知道了。”呦呦点点头,然后一怔,才反应了过来,她惊喜地扭头看去,就看见那盘膝而坐的少年苍白的脸上带着笑容,其一双眼却无比明亮!   ……   ……   枯坐十天,袁来的身体是疲惫的,幸好有元气养练也不算过分,他的精神却是和肉体相反,旺盛到了极致,体现在眼神上就是极为的亮,也异常的锋利!   袁来感慨地起身,和呦呦一起向小禅寺走去,心里却想着刚才的一幕。   他在崖底神识暴涨,之后就感觉到了一种危机感,那危机感来自身体,于是他便干脆地借着神识暴涨的劲头化作烟气冲霄而起,却不想一头扎入雷霆中,那雷霆对神识杀伤力极大,幸好他神识暴涨,一口气从雷霆中闯出来钻回身体,这才算安全,只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因祸得福,他此刻的神识却隐隐有着一丝雷霆属性,十分狂暴,富有力量。   不过相比于神识的变化,他最关心的则是此刻在头脑中新开辟的识海上空,那悬空的一根青藤和上面剩余的六只葫芦,在返回之前他便硬生生将青藤拔起带了回来,此刻除了那六只外,还有一只单独的红色葫芦漂浮在识海之中。   对于这葫芦他心里还是奇怪的紧,不过想想等见到道林估计也就知晓了,更关键的是此刻他应该也能够见到当年云宗的那位大师姐了,他相信她一定可以解开自己的许多疑惑。   雨过天晴,当袁来和呦呦返回小禅寺门口,就看到一个女人正站在那里,他手里端着两碗热汤,见两人走过来便递过去。   “秋雨性寒,先喝碗汤暖一暖。”   袁来看了她一眼,“您是……”   女人淡淡一笑,摇摇头,说:“先喝汤吧。”   袁来点点头,温热的液体入胃,他浑身便透出无比的舒爽,当汤水喝干,道林便悄然而至。   “探到底了?”他问道。   袁来点了点头,问道:“我用了多少日子?”   道林闻言满是赞叹地看了他一眼,回答说:“十天。”   “我能问一句…这速度是快还是慢吗?”   道林笑了:“不慢。”   “哦。”袁来点点头,他却不知此刻道林心中并不平静,十天时间将神识锻炼到这等地步,这速度可不是不慢二字可以形容的,这等速度若是传扬出去任谁不得赞叹一句天才?   “那…”   道林叹了口气,看了眼身旁的女人,说到:“你跟她去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祖师】   小禅寺里有座闲云斋,它的名字不是乱起的,而是自有讲究——原来道林的妻子也就是云宗大师姐就叫做闲云。   姓赵,赵闲云。   赵闲云的容貌并不出众,从脸孔上看即便是年轻时候恐怕也只是中等之姿,但是她却很美,美在身上的气质,温婉如秋风,目光如秋水。   袁来默默跟着她走进了一间屋,然后亲眼看着她对自己微笑,李闲云的目光很温柔,当然不是男女之间的,而是那种长辈看待子侄的亲切和……一丝感慨……   又或者……还有些……隐隐的激动?   袁来忽然觉这个女人的眼神太复杂。   “能把月中鹤借给我看看么?”赵闲云忽然问道。   “当然可以。”袁来连忙将腰间佩刀摘下,双手平举递了过去,赵闲云接过,细指划过刀鞘,那眼神便又柔和了数分。   良久,她才递了回来,慨叹道:“我离开云宗已经好多年了。”   赵闲云这一声叹饱含思念,袁来听得出其中的情感,所以没有搭言。   “你问吧,我知道你心中肯定有很多疑惑,时间很多,你慢慢问,不急。”赵闲云终于说道。   两个人坐了下来,互相对视,袁来沉吟了一下才道:“我曾经进入了一个地方,那是一片藏在云中的群山,好像是一个很久都没有人打扫的宗门,我想……您应该能告诉我那是什么。”   赵闲云看了他一眼,缓缓道:“那里啊……就是云宗的宗门旧址,恩,是真正的云宗宗门所在!”   不等袁来表露疑惑,她便继续说道:“我从头给你讲吧,你知道云宗从建立到今天已经多久了么。”   她伸出了三根手指,淡淡道:“三百余年了,准确说应该是三百八十二年,大启宗门无数,大大小小建立又毁灭,时间能有一百年就已经算是中流,二百年不亡则可称底蕴丰厚,三百年往上的传承不少,但是那只是指传承,传承和宗门是不同的,只要立宗功法还有人修行,那传承就没有断,但是宗门却可能早已覆灭,就像云宗……传承还在,但是宗门已经不在了。”   “宗门能屹立三百年往上不倒的极少,能保持宗门地位不衰的更是寥寥无几,北宗、南宗都就是这样的大派,而云宗……它开山门的时候大启还不存在,它是辉煌过的,我云宗祖师是当年整个大6最强的那几人之一,云宗当年也曾是大6第一宗门,比如今的南北宗门更加强大,当然,那个时候云宗还并不是纯粹的女修宗派。可惜后来经过了很多我不了解的变故,导致云宗从强盛转为衰落,到了二十年前就已经衰落成了很小的宗派,如今更是消失了。”   “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云宗最重要的东西不在了。”   说到这里赵闲云看了眼月中鹤,说道:“云宗真正的宗门其实是开宗祖师创造的一片小世界,就是那沉浮于云海中的群山,但是后来在一系列变故中那真正的宗门却被封锁了,你既然进去过就应该现了其中那些殿宇楼阁很多都有着封印,那封印无人可破,于是整个宗门的底蕴珍藏都被封死,再无人可以取出,就比如最重要的道法秘籍,藏经楼共三层,可是从二层起就被封住了,整个云宗无人可以破开,就因为如此,宗门的实力大幅削弱,本来即便是那些楼阁珍藏被封,山门中依旧有许多奇妙之地,比如那元气泉眼,后山的临渊等等,那都是让人垂涎的宝地,可是随着楼阁被封印,原本的云宗弟子却开始逐渐被那片小世界抛出!先是普通弟子,再是内门弟子,长老,最后甚至只有宗主一人可以进入,还不是肉身进入,只能是神识潜入!就仿佛所有的人都被抛弃了一般!”   赵闲云吐了口气,道:“于是云宗彻底开始了衰落,那唯一能进入山门的钥匙也就是月中鹤就成了每一代宗主的传承物,之后的很多宗主都试图进入云中山门解开封印,哪怕是带出一点点其中的珍藏都足够宗门享用许久,可惜,没有人成功过。于是云宗彻底衰落了,变成了不起眼的女修宗门,直到后来消失。”   袁来怔怔地听着,小心地掩饰着心中的波动,当他听到赵闲云说那封印的时候心就已经不平静了,那封印……他当然见过!他还记得自己在藏经楼二层遇到的那道金光,但是他当时确是分明轻松地破开了它!甚至现在他身上所会的和两种法诀就取自二楼!   可是……赵闲云却说历代宗主无人可破封印?!   无人可取出其中无数珍藏?!   袁来心中惊涛骇浪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这手功夫也就是以他的心性,若是普通少年纵使再天才也不可能不露出惊色。   “那封印……是怎么来的?”他忽然问道。   赵闲云摇摇头:“不知道,我说的这些也是当年师父告诉我的。”   “是和云宗祖师有关么?”   “也许吧,传闻都说当年祖师驾鹤西去过天门关一去就再也不知消息,但是历代的云宗宗主都相信总有一天那封印终将解开,而其中无数珍藏现世,云宗的光复不是问题,只可惜……”   “她们都没有等到那天。”   沉默。   袁来的头脑中却是一片纷乱,他犹记得在先贤祠自己被一世拉入云中的那一幕,当时一世说那个地方是他的天地,后来袁来进入云宗宗门的时候就开始猜测难道一世就是云宗祖师?所以他的天地才和那宗门如此相似或者根本就是一个?   但是此刻赵闲云的一句话却让他无奈放弃这种思索,云宗祖师驾鹤西去?西出天门关?天门关袁来是知道的,而既然祖师是当时世上顶尖修行者,若是归来总不能无人知晓,那么埋葬在京城先贤祠中的一世就不应该是云宗祖师,他既然沉睡在那里就肯定有一个正当的身份。   那一世究竟和云宗有什么关系呢?   他感到有些头疼,想说出来却终究忍住了,并不是对赵闲云不信任,而是他隐隐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对任何人说才好。8 第一百三十九章【去往何处】   月中鹤是通往北宗真正山门的钥匙,持刀者可以神识进入其中,但是在北宗覆灭的那个时候可能是为了保护,所以将月中鹤中的器灵也就是云宗守鹤从刀中抽离出来,由是刀与灵一分为二,陈青子带着月中鹤的刀身离去,呦呦的娘亲则带着守鹤之灵离开京城。   李青绾的想法是什么袁来无从得知,遇到呦呦是运气,这么快将月中鹤恢复完整同样是运气,而恢复完整的月中鹤就成了钥匙,按照赵闲云的说法,只要袁来的神识足够强大就可以随时进入那云中山门。   这就是袁来结合她和呦呦娘亲留下的那道神识讯息分析出来的结果。   至于云宗祖师和躺在先贤祠的一世之间的关系则依旧是一团迷雾,好在对他而言这似乎并不是什么急切需要知道结果的问题。   “所以说,禅师教我锻炼神识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入月中鹤?”   赵闲云点点头,道:“只有你的神识足够强大才能畅通无阻,其中的楼阁虽然有封印不得进入,但是那口元气泉眼却对你应该是极有用处的,而且那其中还有很多奇妙之地,比如临渊……你以后自行体会就好。”   “您去过?”袁来好奇道。   女人点点头,叹了口气,眼中露出怀念之色:“当年……师父也曾让我进入一观,至今还记得那气象,若是能重现人间……”   袁来笑了笑,问:“禅师能让他重现人间么?”   赵闲云一怔,随后苦笑着摇摇头:“他……也不能。”   “是因为修为不够高?”   “对,他修为终究还是不够高啊。”赵闲云慨叹一声,道:“别看沃洲山在大启也是一处福地,道林修为也是当世一流,但是相比于云宗祖师还是差了太多。”   “既然如此,那您觉得我能修得比禅师更高么?”   赵闲云沉默了下去,然后她再抬起头,眼神就饱含了重量,仿佛即将有水银自眼中滴下,沉甸甸的:“既然你拿起了月中鹤,也踏入了山门,那你就是云宗宗主,无论你怎样想,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们都不会说什么,但是……我只是希望,作为自云宗走出来的弟子,我希望它不至于消失,你,明白么?”   室内一静,袁来从女人的眼中看出了那种复杂情绪,于是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赵闲云听了顿时笑了起来,她拂了下耳边青丝,温和道:“那你的疑惑清楚了么?”   袁来想了想,觉得虽然还有许多细小的疑惑,但是主要的脉络经过已经掌握,便摇了摇头,然后立刻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道:“对了,我神识落在崖底的时候见到了几只葫芦,当时情况紧急我便顺手摘了下来,现在他们就浮在我的识海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闲云淡淡一笑,道:“它啊,那是仙葫之子,恩,算是一种奇妙的法器吧,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对了,与你一起的那个小姑娘是谢家人吧,我也送了她一份礼物,却没想到时至今日咱们云宗人又一次和王谢两家人牵扯到一起了。”   袁来疑惑道:“难道云宗和乌衣巷有渊源?”   “恩,的确是有的,我当初听师父——也就是第二十六代宗主讲过,当年祖师与王谢两家的先祖交情甚笃,祖师西出天门关后几十年间王谢两位先祖对云宗照顾颇多,说起来也算欠了王谢先祖的情,如今既然你和那小姑娘交好,我便替宗门还些人情吧。”   “王谢先祖是修行者?可是我一直听人所乌衣巷是文臣世家。”   “文臣世家么……也是,只不过当初其两位先祖自有计较,临终下令王谢家族世代交好且不得修行的禁令,不过虽是这样说,但其世代书香,谢家还好些,注重仕途,像王家人对经史研究颇深,代代皆有大儒出世,读书与修行殊途同归,读书到了高深处的大儒先生心境修为恐怕连三四境的大修行者也无法比肩,若是有朝一日破开禁令,踏入修行,一路恐怕只有畅通无阻,寻常修行者终究是比不上的。”赵闲云叹道。   袁来却心中一动,问道:“王家人,我倒是见过一位王夫子。”   “那位先生啊,前些日子他还到访过这里。”   “来找禅师聊天的?”   赵闲云点了点头。   “那……禅师怎么说他?”   赵闲云感慨道:“他说……那位老先生心境修为已入化境!”   袁来心神微震,却又听女人笑道:“不过心境虽高,终究凡人,就算从今日开始修行,只蓄满元气便要耗费十几年光阴,到时候恐怕老先生已寿数不多了。”   “也是。”袁来笑了笑,但却不由回忆起当初在沈城寿阳楼见到王夫子的一幕幕。   到今天也过了数个月份,说起来当初王夫子引荐了屠院长,那封红贴却没有用上,倒真是世事无常。   “那,晚辈先告退了。”袁来起身恭敬道。   赵闲云神色微动,张了张嘴心中万千言语却只化作淡淡温婉一笑:“也好,那你就去吧,那仙葫之子你可以找他询问,对了,出去的话去看看谢家小姑娘吧,我送了她一本书,如今她已经看了十天,你去将她唤醒,教她去花园秋千架处等我,我有话和她说。”   “是。”   袁来施了一礼,转身离去,他面无表情,看着他后背的女人眼中惆怅情绪酝酿却丝毫不落。   袁来对这个女人的第一观感还不错,终究是道林禅师的伴侣,浑身的气质和山下红尘中人有着本质的不同,同样是云宗长辈,京都的李青绾情绪是外放的,袁来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欢喜、悲哀种种情绪,而这一位嫁出来的大师姐情绪则是内敛的,含而不露。   两人的谈话让袁来了却了许多疑惑,也带来了新的疑惑,至于云宗传承其实此刻袁来也猜到赵闲云并没有什么要教给自己的,云宗表面的传承都在黄庭经里,真正的传承则在月中鹤中,现在想想李青绾恐怕在京城就看出了月中鹤的问题,之所以教他来沃洲山恐怕是为了让赵闲云或者是道林帮助恢复完整的月中鹤,或者只是让袁来见到她,从而得到助力。   别的不说,只说一位当世一流修行者的庇佑就是极为珍贵的。   如今,目的看来都已经达到了,那这次沃洲山之行也就算圆满了。   ……   ……   当谢采薇来到秋千架下的时候,赵闲云早已经在了,她低头看了看采薇,有些欣慰也有些心疼地发现她很憔悴,谢采薇本就白皙的脸蛋现在更白了,却是苍白,连本来淡粉丝的唇也是微白,没有血色,一双眼也红彤彤的,惹人爱怜。   袁来将她唤醒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但是等她从山海经中抬起头,感受到她浑身的气质变化的时候,袁来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理了理她的头发,然后便目送着她向花海走来。   突破入二境的少年敏感地察觉到小姑娘浑身气息的变化,那种变化他很熟悉。   对采薇的修行进度他了解不深,只是在路上偶尔两人小小的试着身手在袁来没有使出剑诀的时候两人总是打平。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思考,出自谢家的少女当然不可能缺乏道术法诀,更不会缺少名师教导,至于法器则更不知有多少,而如今……   看来距离突破入二境也应该不远了。   谢采薇依然用双手将那本旧书抱在怀中,她仰起脸,看着面前的女人,开口说出了十天来第一句话。   她的嗓子有些沙哑,但语句却无比沉静。   “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山……海……还有山与海的那一边,那里有很多生灵,我都不认得。”   谢采薇想了想才继续道:“第一天我看到了那座山,用了两天时间翻过,后来又看到了一片海,用了三天时间渡过,后来我来到彼岸,用了五天时间穿过那片红土,就在刚才不久,我好像听到了雷声,那时候我来到了红土的边缘,然后就看到了……光阴。”   赵闲云平静的脸上终于显露出意外,她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你真的看到了光阴?”   谢采薇想了想,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赵闲云扶额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不知道林传授袁来神识之法的神妙,所以对于他十天便修成并未吃惊,但是当她得知面前的少女竟然只用了十天就翻过山海,穿过红土,看到了书中的光阴的时候,她真的震惊莫名。   良久,她终于说道:“我……还有几卷书,你愿意留下来看么?”   女孩儿怔了怔,然后眼中露出无比夺目的光彩!   ……   ……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   道林问道。   坐在他面前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门外,道:“我想出去走走。”   “……也好,年轻人总要出去走走的。”道林含笑。   “不过,我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请禅师指教。”袁来虚心问道。   道林沉吟许久,忽然开口道:“有一个地方,我想你应该去一次,只不过时间有些紧了。”   最近挺惭愧,开学了,更新少了,质量也不怎么好,却依旧有书友投票打赏,后台的每一张票每一笔打赏咱都清楚看着,受之有愧。尤其是投月票的,月票是能抢红包的,其实你萌可以拿票换币订阅啊,一张票最少五百币吧,够看这本书一个多月了,恩…推荐票每天都有,这个还是要得~   相比于其他,有订阅就已经非常好了。 第一百四十章【绝世高手】   道林所指点的地方在大启南北交界的那道江河上。   若是有人提一柄巨大遮苍穹的大刀照准大启所在的这片陆地狠狠一劈,那刀痕必然就是沧浪河,若是从地图上看这刀痕并不平均,约莫着将大陆在三分之二的位置切了一刀,北面属于朝廷,南面也属于朝廷。   当然了,这沧浪河以南的三分之一大陆名义上属于朝廷,但本质上却是以南宗为首的南方宗派的地界,划江而治,这四个字形容来不算准确但是也比较贴切了。   在修行世界里沧浪河也是南北宗势力接壤处,世上但凡这种接壤的地头往往都并不平凡,沧浪河同样逃不脱这道公理。   每三年在那沧浪河的某一段河段上都会有一场修行江湖的盛会,说是盛会也有些夸张但多少也不算夸大过分,这大陆上每年大大小小的总有些事情被搞出来,比如栖光院千座开坛讲法,甚而是南宗三圣坐而论道,都是大事情,值的所有人趋之若鹜的,至于三两个宗门闲着无聊互相勾搭开个什么会出来更是不知凡几。   道林指的当然是上的了台面的大事情,官面上叫做“天鼎大会”,名气起得倒是大气,这盛会在修行江湖上地位也着实不低,虽然在与会人员的修行等阶上万分比不过那些修行有成的大人物参加的宗门峰会,但是其重要性却总是不低的!   天鼎大会说白了就是大陆各个宗门派出些得意弟子出来聚在一起比试比试,分个高低,排个座次,道林一说,袁来也就心领神会了。   其实么,修行,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修行者也是凡人不是不服五谷太上忘情的仙人,也有七情六欲,至于宗门么,更本质上与一个个家族没什么差别,都是势力,都在立山头,不同的势力共同居住在同一片土地上总就免不了一些腌臜的破事儿,在修行世界里就体现在谁强谁说话就更有底气上了,但是这个强弱总不好随便就让各个宗主出来打一场,那些四境修为的宗师级修行者若是战力全开拼杀一场,不说造成的破坏力,单说这种消耗行为就是极为愚蠢和不智的,修为高深的修行者就像核弹,多是起到一个威慑作用,不能轻动,平常摩擦还是只能拿枪支对怼。所以么,拉出来青年弟子打一打便是个极好的主意了,谁家弟子厉害那谁家就强,从而宗门地位也就不同,无论是各个宗门间的人情往来还是资源分配总是会有偏差了。   掰开了揉碎了讲,天鼎大会就是这么一个作用,若是简单粗暴一些说,这大会其实就是打架展示力量。   “前些天栖光院那陆九迦便是要参加今年秋天的天鼎会,沃洲山这里只是他顺路经过而已。”   袁来一听,恍然大悟,想起来当日那陆九迦似乎真的说过自己只是路过,却不想原来是去参加天鼎大会。   “您的意思是,我应该去看看?”袁来抬眉问道。   道林笑而不语,喝了盏茶,才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总喜欢凑这样的热闹。”   “您年轻的时候?也参加过这天鼎会?”   道林含笑,似乎陷入回忆道:“去过,还是很有意思的。”   这下子袁来的兴趣真的被调了起来,他讨教道:“您说时间紧迫是什么意思?”   “算算日子,距离今年天鼎会时日不多了,不过……如果你想去的话,倒也不碍事。”   “唔,大启年轻一辈都会去么?”   “当然不会,但是南北宗,震泽千山等等那些大宗门必然是要去的,怎么样,感兴趣么?”   袁来看着面前循循善诱的老僧,笑道:“当然。”   ……   ……   作为一个行动派,袁来既然决定去那什么天鼎大会看看就当然不会继续犹豫,只不过简单收拾一下就准备上路。   “采薇姐姐真的不去了么?”呦呦瘦弱的肩膀上背着个小包袱,站在袁来身边抬起头问道。   袁来笑笑,说:“她留下是最好的,我看得出来她已经触摸到了二境的门槛,这悟道有时候就重在那一悟上,让她潜心在这里修行吧。”   “可是,我看得出来她想跟咱们走的。”呦呦又说道。   袁来叹了口气,抬头望着那山道上满山红叶默默无语,当他说要动身离开的时候谢采薇当即决定跟着他走,但却被他拦下了,说起来谢采薇出来也是为了找名师学修行的,如今既然赵闲云看中了她那自然不应该白白错过机缘,要知道……机缘这个东西,一松手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行了,总之修行为重,明白么。”袁来拍拍呦呦的头,忽然道:“你悟性那么好,可惜就可惜在心不定上了,没事儿别就知道玩,今天吐纳的功课做完了么?”   呦呦撇撇嘴,一脸苦相。   “行了,走了!”   他吐了口气,然后扭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两只生灵,那是一大一小两只白鹤,沃洲山养了很多的马和白鹤,为了赶时间道林便教他们骑鹤奔沧浪河而去,呦呦吭哧吭哧爬上了小的那只的背上,然后一脸兴奋地攥着那羽毛不撒手,袁来颇感好笑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轻轻抚摸了下自己那只极其雄壮的白鹤的脖颈,那鹤显然通灵,颇为亲昵地看着他。   翻上鹤背,在两声鹤鸣中两人腾空而起!   在沃洲山顶盘旋了一圈才破云而去。   山顶,谢采薇一身玄黑袍子站在一块大石上,抬着头望着那两只禽鸟展翅飞入秋日高空,手臂挥了挥然后放下,那双眼中的不舍却浓如墨渍。   “等看完那几卷书,我就去找你。”   少女轻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   ……   天高云淡,碧空如洗,袁来坐下白鹤在前,呦呦的小鹤在后,便这样向着沧浪河临江派的方向飞去。   据道林所说,这天鼎大会便是在临江派举行。   “临江派么,倒是听说过。”   袁来盘坐于鹤背,轻声自语。随着对大启了解越深,他早已不是两眼一抹黑的沈城少年,最起码一些有名的宗门和大陆上有名的修行者他都有所耳闻了,那临江派若是他记得不错应该有一位很有名的大修行者坐镇,那人的绰号袁来只听了一遍便记住了——临江仙!   是个很豪气张扬的名号,不是么?   坐飞机是无聊的,骑鹤同样如此,袁来干脆便闭目慢慢琢磨识海中的仙葫之子,道林已对他讲了这物件的用处,袁来虽然不了解大启法器究竟是个什么行情,但是只明白了这葫芦的用处后他便已经觉得这必然极其珍贵了。   这仙葫之子说起来极为奇妙,若是形象些解释的话,就是七个分身!   没错,就是分身!   按照道林所言,袁来可以将神识灌入葫芦中,每一个葫芦都是一个分身,分身虽然没有本体的力量,没有元气,也无法修行,但是每一个葫芦却都有其天赋力量,各有奇妙之处,比如第一只红葫芦分身力大无穷,第二只橙葫芦分身能将袁来的神识强度极大的增加……种种奇妙之处道林只是浅浅说了几句,更多的还是要他自己发掘,值得一提的是如果袁来的神识足够庞大,他甚至可以同时操控七个分身和本体,到时候究竟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还未可知,只不过目前以他的神识强度在保持本体清醒的情况下,也就只能完美操控一只分身,若是完全放弃本体则可以操控两只分身,袁来敏锐地发觉这分身用的好了恐怕会极有用处。   除此之外他还要将精神放在月中鹤上,如今他经过赵闲云指点已经能进入云宗宗门,但是他却没有立即尝试,他隐隐地觉得此刻自己的实力还是太弱,恐怕即便是进入其中也维持不了多久,不过想想里面藏经阁那无数道诀,还有那未打开的许多殿宇,他就不由心中火热。   身怀宝藏的感觉应该就是这样吧?   他想着,修行着,闭着眼任凭白鹤飞行,这白鹤飞行极快,俯瞰山河飞掠,想必到达临江派所耗费时间不会太多。   就这样他和呦呦在白鹤北上度过了第一天,当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闭目修行的袁来忽然新生警兆!他猛然睁开眼,就发觉身下白鹤羽翼收缩,那白鹤更是发出一阵不安的鸣叫。   连带着正睡得香甜的呦呦也迷迷糊糊从一片羽毛中抬起头,茫然四顾。   “怎么了?”   袁来下意识问道,却只见那白鹤扭头看了他一眼,袁来从其眼中看到了警惕之色。   他的眉头刚刚皱起,手刚刚摸上了月中鹤的柄,神识忽然波动起来,他猛低头就感觉到一道极为刚猛的力量从地面山河中向高空斩来!   白鹤猛啼,挥翅以一个漂亮的飞行轨迹欲躲,袁来却猛然发觉坐下白鹤竟然被那道力量锁定住了!   有人出手?!   是谁?   袁来顾不得这许多,急忙拔开月中鹤,那刀刃白芒闪烁,他蓄满了元气的一刀向那锁定气机薄弱处一戳,堪堪将那气机破开,白鹤振翅便借此摆脱了锁定,远远飞开,呦呦的小鹤似乎并不是对方的目标,因而并没有陷入危险,只是飞掠到袁来白鹤身侧。   直到这时候,袁来才惊讶地看到一道粗长如瀑的刀气从下方山岳中直直斩来,那刀气就在他们不远处一掠而过,继续向高空飞去,最终消失在他的目光中。   “这是……”   袁来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白鹤极为神异,此刻他们距离大地不知几千几万米,但是却有人一刀挥斩差点将他们劈成两半!这人修为该是有多高强?   袁来惊吓下甚至一时都忘记了自己遭到对方攻击的事情,只是怔怔想着那刀气出神。   而呦呦则已经惊呆了!   “这……这是……从下面劈上来的?!难不成……是绝世高手?” 第一百四十一章【脸红红的姑娘】   呦呦明显是听那些修行传奇故事听多了,袁来思量得更要仔细一些,此刻眼看着那刀气消失于天际,他才回过神来。   地上那人一刀挥出斩上万米高空的确可怕但是刚才他却也能将对方气机锁定打破,这足以说明那人并不是真的强悍无比,若是当世高人恐怕也不会这么简单地就让他逃了过去,不过想是这样想,他却也是丝毫不敢大意,对方不管是多高等级的高手总肯定是要比自己要强,莫名其妙惹到强敌是为不智,当然莫名其妙被攻击这也让他心中恼火,可惜眼前显然并不是生气的上好时机。   他现在要做一个决定,该怎么办,第一反应自然是要逃跑,但是想想看对方的实力恐怕若是被盯上想跑掉很不容易,关键是他身在高空若是坐下白鹤真的被刀气波及染血晴空,恐怕自己这条命也就不在了,这是他所担心的,毕竟相比于在空中被动挨打且无进退之余地实在不如在6地上更好一些。   另外的一个考虑便是想弄明白这无来由的刀气究竟是因何而来,若是弄不清楚以后坐卧行走恐怕就不安心了。   袁来是个相当果决的人,短短权衡了利弊,便拍拍白鹤的脖颈,道:“咱们下去!”   白鹤通灵,似乎也明白他心意,便振翅向下飞去,那只小鹤也急忙跟了下来,向下俯冲度自然极快,狂风吹拂他的衣衫猎猎作响,这样的度下他估计对方即便是修为强悍也难以锁定自己,这也是促使他下定心思的原因之一。   群山在他眼中渐渐放大,河流也从细细的一根淡蓝的丝线化为滚滚碧波玉带,随着降落他却再也感受不到危险,这也让他放心了些。   慢慢的伏在鹤背上的少年也终于现了正下方一条路正中间的两道身影,在空中俯瞰就仿佛两只蚂蚁,渐渐清晰。   “还好还好,幸亏没砍到。”   在道路中间一个秀丽的少女拍着胸脯满是后怕地说道,她将扬起的脸低下,转而看着面前的高大汉子埋怨道:“关叔,我都说了,我不想吃肉!”   少女的身材极为苗条,语气也是温软仿佛是江南一带的哝语风味,此刻即便是埋怨依旧让人根本听不出怒气来,并不是她不生气而是那声音似乎从来都是细声细气的,再生气也难听得出来。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身材十分雄壮的大汉,一身短袍裸露出的臂膀如蟠龙一般皆是结实的肌肉,那面貌倒是并不身份粗野只是冷着一张脸散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此刻他正慢吞吞放下粗壮的手臂,手中的一把极宽极大的斩刀稳稳擎在他手中,刀刃上兀自带着锋锐的元气残余!   这模样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这分明是个严重偏武的修行者,在大启修行江湖的审美观中,这种宛若莽夫的容貌注定了与高人二字无缘,听听那些修行故事也知道,真正的高人该是一袭道袍身姿如杨柳,浑身仙人气韵,眉目神秘的模样,如这大汉的则更像是军中武人,虽然他身上毫无行伍之气。   “唉,我这不是看你太瘦了么。”中年汉子叹了口气,那看着少女单薄身材的眼神透着亲人长辈的关爱。   “那你也不能看见飞鸟便要杀呀!”   大汉听了却道:“在家里你就不爱吃饭,如今这马上要到了那地方,肯定还要耗费很多力气,不补一补怎么行。”   “那也不行!”   “好好好,”中年男人苦笑着将大刀插入背后的刀鞘,说:“我这不是也没砍到么……”   少女鼓着嘴巴,正要继续说什么却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鹤啼,她一怔急忙抬头,那男人也抬起头颅竟看到天空上一大一小两只白鹤缓缓在二人头顶盘旋,就在他们疑惑之时,从那只较大的鹤背上忽然冒出来一个脑袋,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身着道袍的少年。   “下面的两位道友……敢问方才可曾看到一道刀气横空而上?”   袁来双手稽礼,朗声问道。   “……”   “……”   少女眨眨眼,然后一张秀丽容颜腾的一下就红了,就仿佛是一块红布。   她急忙低下头,满是幽怨地瞪了眼身旁的大汉,那眼神分明在传递着一个信息:你看看,这一刀惹祸了吧?   冰山脸的男人听闻饶是他这粗犷性格也不由得有些尴尬,虽说以他的性子和实力自然不会畏惧一个小小的少年,但是……这事情毕竟自己理亏,他自认还是个讲理的人,因而就更加惭愧。   袁来好奇地看着地上的体型大相径庭的两人,看到他们沉默,他也就不好继续问,而当他看到那大汉背后的巨大刀鞘的时候眼睛顿时一亮,仿佛便也猜测出了几分。   这时候骑着小鹤的呦呦忽然伸长了脖子叫道:“哎呀!不会就是你们砍的吧?!”   呦呦清凉的小嗓音传递而下,顿时那少女的脸更红了,站在空中的袁来用他敏锐的目力竟看到女孩儿脸上的殷红竟然已染红了耳根。   看来果然是他们!   不过让袁来松了一口气的是看着对方的模样反应,显然那一刀并不是因为什么仇恨,而似乎……可能是个误会?   忽然间,那雄壮的男人大声道:“咳……那刀气么……是我砍的!”   他倒是很坦诚!   “不知伤到你们没有,还望……”男人无奈地就要道歉,虽然给一个少年道歉实在是跌份儿,但是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是那种有错不认的人物。   然而他这话吞吞吐吐刚说了一半儿,袁来正要笑着回应,就听见趴在鹤背上的呦呦惊喜道:“是你呀!好厉害!”   “……”   “那么粗的一道刀气,你知道么,吓我一大跳,我还没见过那么大的刀气呢,你是高手么?!”   呦呦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袁来无语地瞪了她一眼,呦呦只当没看到。   那男人也脸色尴尬,倒是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袁来叹了口气,拍拍鹤身,便徐徐降落在6地上,站在两米多高大汉身旁的纤瘦女孩儿犹如山脚下的一朵粉红花,羞答答抬眉看了他一眼,然后轻声细语地表示歉意道:“实在对不起,刚才……”   “是误会吧?”袁来笑着跃下白鹤,迎着女孩柔柔弱弱的目光和男人探寻的眼神淡淡一笑,道:“如果是那样,那我不介意的。”8 第一百四十二章【酒旗下、桃花眼】   修行江湖同样是人的江湖,有人的地方就应该时常保持绅士风度,袁来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但是最起码已经足够友善。   被一个少年原谅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事实上这种感觉并不算多好但是总要道一声感谢。   高如铁塔的男人报以一道显著的笑纹,而那脸蛋红扑扑如红布的少女则很是实诚地满脸的惭愧感激道:“啊,总是我们不对的!”   总之一旦想到自己这一方差点因为口腹之欲一刀把人家坐骑砍成两半她就觉得非常不安,不过考虑到这件事的动机以及可能的后果实在是很骇人所以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说清楚这误会究竟是什么了。   毕竟……若是这少年真的得知这所谓误会的本质,恐怕就算是再好的脾气也要火了吧?   所以少女就更加惭愧。   无论是修行江湖还是普通人的红尘世界,一场误会总不好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就揭了过去,即便是袁来真的并不在意这事情,但是作为有错的一方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做的,比如表达友善,聊天又或者邀请对方吃一顿餐饭,而说得更简单一些,按照大汉和少女家里边的风俗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总是要请对方喝一碗酒的。   两个人来自大启关西地域,关西有一条很有名的俗语: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碗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两碗!   这是合理的请求,袁来又不是谦谦伪君子,事实上喝酒赔礼这种事情却是很合他的脾气,于是他欣然点了点头笑道:“听口音,你们不是中原人啊。”   “我们是关西人。”   “关西?那可离这里很远了啊。”袁来挑了挑眉毛笑道,同时头脑里一张大启底图悄然浮现。关西指的是天门关以西的地域,事实上名字虽然是这样叫但是其大半地域指的还是天门关以东,至于为什么偏偏要叫做关西而不唤作关东这算是个没有必要去纠缠的小问题。   自从赵闲云提了一嘴云宗祖师西出天门关后,袁来就着意了解了一下天门关那边的风土人情,关西地域正是重中之重,当然这研究也未必有什么想法只是感兴趣罢了。前朝大学士余文豹曾在中记载: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   这便是大启人民对关西人的古典印象,当然这不免刻板固化了一域之人,不过就像江南人总是给人小桥流水之感,京都人总是气度高人一等一般在大方向上总是不错的,在小范围内的偏差当然是有的。从这个视角出,这铁塔男人确乎是关西大汉无疑,若是其脸上杀伐之气再重些,眉眼再寒冷些恐怕就算是说他是西北虎牢军都是大有人信的,但是相对于大汉的典型,那脸红红的少女则实在是让人无法联想到关西上去,看她那文文弱弱腰肢如芦苇,眉眼含羞涩,肌肤雪白,丝细滑如雨丝,分明是极为典型的江南女子模样。   不过这种事情总归只是袁来心里转悠的小想法,当然是不会傻乎乎问出来的,四人简单攀谈几句互相有着善意自然就越聊越投机,缓慢行走间就奔着前路村舍酒家行去。   陌生人的社交当然免不了自我介绍,脸红红的少女姓柳单名一个江南好颜色的“颜”字儿,柳颜,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袁来承认自己下意识隐秘地扫了眼女孩儿的胸脯很可惜似乎此柳颜并没有彼柳岩那般心怀广阔但是想到柳颜的年纪再考虑到她不爱吃肉的客观事实似乎也并不是没有展空间。   至于那铁塔般的一脸莽夫相貌的男人则竟然就叫做“关西”。   大抵上这世上敢以自己的名字代指一个地域的那都是了不得的大牛人物,袁来也不由得重新打量他几分,恩……修为水平自然是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因而也感知不出。   “所以你们也是要去临江派的?参加天鼎大会?!”   袁来一惊。   柳颜也是讶然道:“你也是去那里的么?”   袁来笑着点点头,不想自己两方人竟然是同路,不过想想对方皆是修行者又是长途跋涉自关西而来也就不奇怪了,只不过看看柳颜那柔柔弱弱的模样似乎比谢采微都要大为不如,若不是神识中反映出的分明的元气波动袁来甚至不敢信她还是个修行者。   有自信参加天鼎大会的少年少女自然不会是庸人!   “不过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天鼎大会已经临近了,再过几天就要开始了,你们这度可是慢了。”袁来笑道,却不想想自己也是迟到的货色,只不过占了座驾的福,当然不会觉得时间紧张。   闻听这话柳颜皱了皱眉,然后幽幽叹了口气,不开心道:“其实本来我们是早就该到了的,只不过路上遇到了些麻烦事情,很讨人厌,耽搁了时间。”   袁来轻哦了一声,礼貌地没有追问。   不想关西却冷声道:“那人实在是不识好歹,若不是照顾他家里的脸面我早就一刀劈砍了他,看他还会不会来纠缠!”   袁来挑眉,暗道这麻烦看来是来自某个人了。   不过两人显然都不愿多说,眼看着前方出现了一杆高高的酒旗儿,关西眼睛一亮,道:“前面喝酒!”   只不过又接近了些他又皱眉道:“是杏花酒?”   “杏花酒怎的?”柳颜问。   “太醇厚了啊,不适合姑娘家喝。”   “那我要尝尝。”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杏花村里只有杏花酒,温润醇厚当然并不是不适合女人喝,只不过关西觉得这酒于他是寡淡的,于身旁的侄女是浓烈的,总归不很合适,不过一路行来,能有酒喝已经是幸运事情,更哪里还要奢谈其他呢?   两只鹤被袁来示意飞入高空,地上只有四个人,慢慢向杏花酒家行去,走在前面的关西大汉却忽然停下来脚步。   他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柳颜的脸蛋晕红也瞬间消退,笑容敛没,相比大叔火候差了一些,于是,拒人于百里之外。   呦呦好奇地扬起头,垫着脚,拉着袁来的胳膊向那酒家望去,就看见酒肆外面有几匹大马,而就在那酒旗之下,就站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男人,很漂亮,年轻又漂亮所以就显得轻浮,最关键的是……这人明明是个男子,竟生了一双桃花眼,极为引人注目。   “他是谁?”   关西冷哼一声,道:“麻烦。”8 第一百四十三章【一人 我饮酒醉】   “麻烦?”   袁来一怔,随后若有所悟地向前方酒家望去。   他们既然停了下来,那站在那翘首以盼的桃花眼也就主动向这边走来,随着走进袁来才发现这竟然也是个修行者,年纪尚轻,一身元气如流水般很是轻浮并不如他见过的那许多人般内敛而是坦然展开,毫无掩饰,气质上倒也并不是咄咄逼人类型的,笑容还算和善,面容白净衣衫华贵,腰间佩着一柄细长君子剑,看上去卖相还不错。   桃花眼施施然走过来,那双眼睛笑眯眯地蜻蜓点水一般在袁来面上一触,而后便笑着对柳颜道:“你可算来了。”   “我说过了,请你走开!”柳颜绷着脸说道。   桃花眼嬉皮笑脸地一笑,道:“大路朝天,却未必就要各走一边,你看这奔着临江派的大路只有这一条,许你走也总要许我走吧?”   “你!”   柳颜满是怒气地哼了一声,小胸脯微微起伏,忽然就转身将背影正对着桃花眼,与此同时关西仿佛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忽然间一只粗壮的臂膀就向桃花眼探了过去,他动作不算快,但是手心却已显露元气波动。   桃花眼笑容一僵,眼皮猛跳,似乎已经吃了这臂膀的亏急忙闪身后退,袁来惊讶地看到他脚下踩着某种星位一动便堪堪从关西手掌中避开。   然后桃花眼忽然幽幽一叹,很是伤感地说:“小颜,你就真这么不待见我么。”   关西一看脸色陡寒,说了声:“还敢躲?”便一掌运足了力气向桃花眼拍去,一掌拍出竟然凭空生出呼啸声,袁来清晰地看到掌风过处空气竟然扭曲了起来,桃花眼脸色一变身形再退,这次关西却没有轻易收手,掌心空气漩涡浮现,风雷之声陡现!   袁来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看习武修行者的攻击方式,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直接,他虽然未曾从这掌心中品出分毫道韵出来,但是单单对元气的运用关西显然早已登堂入室。   其实修行江湖中有个公认的事实,便是三境之下单纯修道者是比不上兼修武道结合元气那种人的,三境中两种偏向的人实力相当,而当破四境之后,真正感悟天道的修行者面对单纯运用元气的修行者便是碾压之势了。   而此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桃花眼都万万不是关西的对手,他眼见关西掌心风雷显现不由苦笑,而后便是肃然以对,桃花眼双手展开,托在胸前,从双手心爆发出一阵光彩,那光彩中闪出一道灵光,飞速环绕着他的身体旋转起来,袁来细细看去竟然发现那灵光是一只模糊不清的元气兽首,那兽首呼啸着撞上关西掌心顿时桃花眼整个身体受力腾空足足三丈,在空中微顿而后轻飘飘落在数十步外,倒是并没有受伤。   “哼!”   关西冷笑一声,收手,见桃花眼尴尬地不敢上前,才扭头对柳颜道:“走吧,不用管他。”   “恩。”柳颜点点头,冷着脸,向袁来点点头然后三人便跟在关西身后向酒家走去。   袁来好奇地看向桃花眼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那双美人眼中神光奇异,似乎在思量袁来的身份。   酒家不大,只有几桌客人,关西在门口扫了一眼便安心地踏入其中,袁来轻轻跟着进去坐好,关西唤来小二沽酒,几人坐下不久却见小二笑呵呵端着一壶小酒过来道:“你们这桌酒钱那位公子已经结了。”   柳颜一怔扭头看去,只见桃花眼正站在门口冲她放电,顿时她柔柔弱弱的眼神也锋利了起来。   “彭!”   还没等柳颜说什么,关西屈指轻弹,那壶酒便腾空向桃花眼砸去,桃花眼一躲那酒壶便撞了个粉碎!   “我告诉你,你再要纠缠别怪我不念两家交情!”关西冷声喝道。   “关叔叔,您这话说得,我只是倾心小颜,总不能算什么过错吧。”桃花眼显然对关西态度不佳,屡次被攻击说话里也终于藏了火气。   “就你!也配?!”关西冷笑道:“收起你那套,像你这样的花花公子我见得多了,也不想想就凭你的名声也有脸说这话?”   桃花眼脸色不渝道:“是是是,咱名声是不好听,但是浪子回头还金不换呢,总得给我个机会吧。”   “给谁也不给你!”   桃花眼一听这句话反倒是一愣,然后想了想似乎忽然间听出来一些弦外之音,他的目光隐秘地在袁来身上一扫,然后道:“哦?”   袁来眼看着一道神识忽然间向他探来不由心中不喜,修行江湖中贸然用神识探查他人是很无礼的行为,甚至可以解读为敌意。   于是他神识一动,结结实实和对方撞了一下,道林传授的法诀实在不俗,短短时间袁来的神识已经很有几分规模,特别是其上暗含的一丝雷霆规则更是异常锋锐,体现在神识上便是他一刀向桃花眼神识砍去。   桃花眼身子一震,低估对手的结果体系出来,这一触间他竟然受了伤!神识受伤比身体血肉伤势更加严重,他脸色甚至都苍白一瞬。   而此刻袁来则依旧神色淡淡,只是先看了他一眼,之后有意无意又看了关西一眼,凭借关西的修为当然不可能没发现桃花眼的探查但是他却没有出手,这分明是在借势想看看袁来的修为水准,从这不着痕迹的一手来看这高大的关西大汉显然并不是如外表那般粗野,心中更有锦绣!   由此,他对关西更高看了一眼。   桃花眼吃了个暗亏脸上闪出羞怒之色,对待袁来他显然没有对柳颜的那般好脾气,于是他忽然走过来笑道:“这位道友怎么称呼?”   袁来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我么,就是个路人甲。”   “路人甲?”桃花眼一愣,也不纠结这个古怪的词而是继续道:“不知你和小颜是什么关系?”   袁来心道一声果然是麻烦,然后叹了口气道:“没关系。”   看着桃花眼显然不信的眼神,他无奈道:“信不信由你。”   桃花眼眯着眼顿了顿,说:“我信啊,那路人甲,我能不能请你喝杯酒?”   关西淡淡看着这一幕却没有说话,柳颜刚要说什么就听袁来笑道:“当然可以啊,不过……这里好像没有位置了。”   桃花眼环视酒家,发觉仅有的几张桌子竟然都有人坐了,而此时关西几人坐的位置本就是他的,更是满了,关西虎视眈眈的更不可能让他坐过来。   既然要请人喝酒总不能站着,不成样子。   “没事儿,会有的。”桃花眼洒然笑了声,然后目光一扫看到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独自饮酒。   他走了过去,手一挥扔出一块银锭,道:“你的酒我请了,这张桌子我要了。”   那饮酒的是个年纪颇大的老人,须发白了大半,一身旧衣丝毫不惹人注意,此刻桌上已叠了数只酒碗,下酒的小菜只有一盘花生,却看上去依旧是满的,那双木筷安安稳稳放在碟子旁似乎……从来没动过位置。   只喝酒,不吃菜,那不叫享受,那叫寂寞。   老人抬起朦胧一双眼看了看那银锭,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块石头。   桃花眼华衣锦绣,神采奕奕。   老酒客旧衣白头,满眼沧桑。   袁来看去第一眼觉得这一幕仿佛如画,然后就是不解,两人既不和谐,背景又不唯美,怎么看也不应该有一种如画之感,于是他看了第二眼。   第二眼袁来就看到了刚才没有发现的细节,比如那搭在老酒客腿边,桌凳上的一把没有鞘的生满了锈迹的铁剑,又比如他那很旧但是却干净得过分的衣衫,再比如……他那一双朦胧的眼……   袁来右胸的金黄心脏忽然猛跳!   跳动间一股奇异的危急感瞬间摄住了他!那一瞬间他整个人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胸口沉闷如大石压顶,整个人呼吸都停滞了!   在外人面前总是安安静静扮文静姑娘的呦呦惊讶地看着袁来,她那天赋的极其敏锐的心灵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袁来的异样,虽然那异样也只有一瞬而已。   袁来隐约间仿佛看到那老人扭头看了他一眼,但是店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人看到老人这个动作,桃花眼不行,柳颜呦呦不行,就连关西也不行。   老人眼中充满了醉意,就如同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酒翁。   桃花眼冷着脸皱眉道:“听到没有?!这银锭换你位置!”   “唔……”   朦胧醉眼微微开合,然后醉翁道:“不换。” 第一百四十四章【绝世好剑】   桃花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硕大的一只银锭沉沉落在对方面前只是要换上一张桌子而已,这种本应该没有人会拒绝的买卖竟然被这迷迷糊糊的醉酒老头一句轻飘飘的“不换”就给否了!   不只是桃花眼惊愕,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很不解,或许遍观此处,只有袁来一个是不意外的,在他的感知中极为可怕的这位其貌不扬的老者仿佛本就应该拒绝,若是答应才是奇怪的事情。   桃花眼气得一乐,只当这老家伙醉酒神志不清,脸色忽然一冷,他怎么说在家里也是前呼后拥的少爷公子,傲气当然还是有的,被这老人干脆拒绝让他很是下不来台,于是便真的有几分恼羞成怒。   怒气一起下手就没了轻重,他只是随意伸手想将他赶下桌,但是那手臂挥出去便先天带了几分力道,关西眼睛一眯,修行者的力气本就比寻常人更大,这桃花眼的手若是落实老人恐怕最轻也要吐一口血。   “住……”   然而他只是说了一个字,桃花眼的手臂还悬在空中,便惊愕地看到本来醉醺醺的酒客忽然一抬手!   一只粗糙熏黄的手指便闪电一般探了出去!   单指一晃便点在了桃花眼头顶泥丸宫上,直到此时几人才觉老人的身体骨架极大,虽是倚坐在凳子上,但是那探出的手竟然轻轻松松便扣上了桃花眼的头顶。   熏黄指一触即分,下一刻那双手又变得普普通通搭在他膝盖原位,仿佛从始至终从未动过。   柳颜的眼力还是太嫩,只是觉得眼花了一瞬,其余酒客更是没有察觉到老人这一动作,但是关西却看得清清楚楚,于是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浑身紧绷起来,如临大敌。   桃花眼那悬在空中的手臂就此僵住,一动不动,再也无法下落半分,整个身体如木桩一般钉在地上一动不动,凝固的双眼中只有最后的满目惊愕。   甚至连恐惧都没来得及显露出来!   老人一指便封印住了桃花眼的神识,让他陷入迷茫无神之态,若是只是要他不动关西自衬全力施展也可做到,但是却万万做不到他这般举重若轻。   “你是……”   关西目光闪动,忽然瞥见了那倚在桌下的锈剑顿时身子一颤,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瞪大了双眼。   老人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轻轻一推桃花眼,他便扑通一声如木桩栽倒,吓了酒家客人一跳,他虽然倒地,那伸出的手臂仍旧直挺挺竖起,斜指天空。   关西猛然站立起来,那高大的身躯本应是充满了威慑力的,但是此刻面对老人却谨慎谦恭如童子,他急走几步恭敬道:“可是剑圣驾临?!”   这一声称呼出来顿时惹得一片瞠目,然而在关西高大身躯威慑下那仅有的两桌客人竟然只敢目视不敢言语。   剑圣?   就他?!   柳颜茫然地看了那低头不语的沧鬓老人,却忽然见关西脸色激动起来,他伸出手瞬间就将茫然的柳颜拉扯到自己身侧,激动道:“小子关西拜见剑圣大人!她是……”   那饮酒的老人忽然含混地哼了一声,顿时关西噤声,只见那老者摇摇晃晃抬起一双醉眼,不满道:“你是用剑的么?”   “啊?”关西一怔,随后茫然地摇摇头。   “那你又是用剑的么?”他看了看紧张兮兮的柳颜,少女傻傻地摇头。   老人吐出一口低劣黄酒的腥气,不满道:“那就滚。”   滚?   柳颜惊愕地瞪大了一双水灵灵的眼,她这辈子何曾被人用如此口气说过?但是此刻面临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人她却丝毫不敢生气,只因为刚刚她分明听到了关叔叔叫出的那个称呼!   剑圣!   大启当代唯有一位剑圣,除此之外再无人可当得这个称呼!   难道面前这个白老人竟然就是传说中修为通天的剑圣大人?   她根本不敢相信!   关西对待着当头的一个滚字不羞不恼,忽然间他却伸手将倒地的桃花眼腰间的君子剑拔了出来塞在柳颜手中,说道:“现在,小颜是使剑的了!”   “关叔……”柳颜惊愕地看着小手外的大手,以及小手里的长剑。   袁来站在场外看得明白,关西分明是想要将柳颜介绍给那人。   老人抬眼看了他一眼,摇头嗤笑道:“她?天赋倒是奇异但你当什么人都能使剑的么?再说……”   他呵呵一笑,低下头咕哝道:“就这破剑,小姑娘拿着不嫌轻么?”   这话别人听不懂,柳颜却是小脸瞬间就红了。   呦呦靠在袁来身边,安安稳稳坐在凳子上,怀里抱着月中鹤——坐下吃饭的时候配剑当然是无礼的,所以她便充作了袁来的小剑侍,此刻她眨眨眼忽然低声对袁来说道:“那老头眼睛不好么,他自己的剑都生锈了,还说别人的剑是破的。”   袁来淡淡一笑,竖起中指贴在嘴唇,示意她不要多说话,然而这句话毕竟已经说出,那本来不理人的老人仿佛被激怒了,猛然抬起头看着呦呦气道:“破剑?”   说完,那桌下铁剑忽然窜起落在桌上,崩散了一盘花生,震洒了一碗黄汤。   醉酒老人屈指轻弹剑刃,就只听那表面锈迹斑斑的铁剑竟出一阵龙吟!   龙吟虎啸,店中平静,那店外的酒旗却猛然颤抖起来,若是远远观看,就连酒家上空的淡云也轰然崩散!   而不等老人得意的神色爬上脸庞,呦呦怀中的月中鹤也忽然应龙吟声起,尖锐鹤啼声响彻云霄,顿时那桌上破剑与呦呦怀中短刀齐齐散光彩而出。   袁来一惊,那本来醉醺醺的老人却身体一僵,一双眼中醉意瞬间消散一空,爆射出两道神光。   他如瞬移般来到呦呦面前,屈下身体,急切道:“这剑!能不能借我一观?!”   呦呦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急忙窜到袁来身后死死拉着袁来的衣服不撒手,眼看着老人那炽热的双眼如火,袁来不得不叹了口气,站了出来认真道:“老先生,你认错了,我这不是剑,而是刀。”   老人双眼一瞪,骤然平生豪气大声道:“我武当归练剑七十载,观剑何止千万,你这分明就是剑器!”   顿了顿,他又说了一句。   “绝世好剑!”8 第一百四十五章【武当归】   当今时代,大启公认的用剑最为高妙的只有两人,一位是太华山一流剑仙陈太华,另一位便是江河剑圣武当归!   陈太华隐世不出,武当归浪迹天涯俱是修行江湖中地位极高的人物,尤其是武当归其个人经历更堪称传奇,袁来对此亦早有耳闻,听闻说这位剑圣大人原名并非是这个,只是当年寻仇至武当宗门,与昔日武当宗主大战三天四夜,最后于黑夜降临处一剑破心境,悟得剑修真谛,剑气纵横将武当百里峰巅削为平地!   其引以为平生最巅峰一剑,故而竟然将自己的名字改了,以剑倒山,便是“归”字,这才有了武当归这个响彻大江南北的名号。   至于他生平事迹更是传奇,袁来倒是不太在意这个,只是一时间愣在那里。   杏花酒的香气里袁来将呦呦护在身后,关西拉着柳颜的手腕怔然而又恭敬地束手站立,而那些寻常酒客早已被武当归那把铁剑倏忽爆裂出来的龙吟声所摄,凡躯突遭冲击竟晕倒下去。   如此这小小酒肆中也就安静了下来,在这安静的氛围下每个人的心灵都不平静,武当归屈指弹剑,月中鹤闪现光华这都只是瞬间发生的,也是极为出人意料的,所以几乎每个人头脑都瞬间迷茫了一下而后才如拨开迷雾般渐渐清晰。   袁来定定地看着武当归,他的金色心脏却从狂跳忽然停滞,不再散发出一丝一毫的气息,就仿佛是屏息蛰伏,似乎是生怕被那目光灼灼的老人发现。   月中鹤的光彩在白日里依旧是那么炫目,甚而有些温热,抱着它的新晋剑侍呦呦感受着肚腹的温热忽然有些享受地眯了眯眼。   袁来压下心中动荡,缓缓摇了摇头,认真道:“可是它真的只是一把短刀而已,或许锋利了一点,但是不是剑,更加当不上绝世好剑这个名号。”   武当归已经毫无醉意的双眼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面对他如此平静的少年,直到此刻他才忽然发现这个少年竟然如此平静,他是个迷恋自身且非常自信的人,但是他却不是个很注重所谓江湖地位的人,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三个字在整个大启中都是很有分量的,无论是哪一个修行者,是在他之上还是位居他下,总是要给他几分面子,更别说那些连四境都没迈入的小辈了,但是却没想到就连关西这粗豪大汉都束手站立的时候,这少年竟然能这样平静。   这很不简单。当然了,武当归从来没有考虑过这少年不认得自己名字的这个可能性,这是出于他强大的自信或者说自负。   所以很少见的,武当归没有发火,他只是同样用很认真的语气道:“它是剑。”   袁来想到了当初在京城李青绾传授他剑诀的时候,自己的那个疑惑,月中鹤明明是把刀,但是为什么他偏偏要修剑诀呢?   此时他仿佛已经有了答案,所以他心里叹了口气,道:“你说是,那就是吧。”   武当归笑了,看上去心情不错,他伸出手道:“那借我一观?”   “不借。”   袁来摇摇头,语气平静而坚定,他当然不可能借给武当归,因为这剑可是通往云宗山门的必经之路,他总觉得这些修行到高处的人物总是有着莫大的威能,比如道林……竟然可以窥探自己的前尘,那是第一次他真切见识到大修行者的力量。   所以……他生怕被武当归看出什么来。   不借?   武当归伸出去的手僵住了,关西的一张关西人的脸也僵住了,整个酒家的气氛也仿佛瞬间就僵住了。   江河剑圣要借剑,他竟然说不借?!   关西怔怔地看着那少年,忽然想到自己与他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似乎从来都不了解他,如今这种陌生更加深了数分,而傻傻的柳颜则目光微微一亮。   寂静在小店中弥漫,然后武当归竟慢慢收回了手,脸上却已不见笑容。   “你知道么,我这一生借剑无数次,还从来没有人拒绝过,就连南宗供奉的那把据称是天下剑器祖的盘古剑胚我也曾借来足足看了一天一夜。”   武当归的声音非常平淡,似乎只是在叙述着一件小事。   袁来叹了口气,认真道:“以你的修为,如果要抢,我是根本保不住的,但是如果是借,那我肯定不会借给你。”   “为什么?”   袁来犹豫了一下,才道:“因为你的手不干净。”   所有人都是一怔,不解地看着他。   “我感受得到,你的那双手上有很浓的血腥气,虽然被时间流水冲刷得很淡了,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   他说完,拉着他袖子的呦呦忽然用力点点头,说:“恩。”   意思是她也感觉得到。   关西很不解,如武当归这等修行者一路走来难免有争斗,当然也杀了很多人,染血是应该的,就连他的手上也不乏人命,但是对修行者而言争斗死伤就像普通人的拳脚斗殴一样都属于平常,这怎么会成为手脏的理由?   这明显是极为生硬的推脱缘由,关西觉得如果自己是武当归肯定会很恼火,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   武当归竟然沉默了。   然后他浑身的气势忽然便消失无踪,两鬓的斑白却陡然醒目起来,一阵压抑的气息由他心神四散,让关西觉得心中一沉,忽感悲伤。   “有理。”武当归忽然点了点头,然后再度摇头道:“可是我还是要借。”   袁来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伸手将月中鹤从呦呦怀中取出,它还散发着温热,有刀本身的也有呦呦的体温。   他握着它,佩刀在腰际,然后挺胸抬头,淡淡道:“除非你来抢。”   武当归额头青筋微微显露,然后便平息了下去,淡淡道:“那我就跟着你。”   “什么意思?”   “我,就,跟着你。”武当归忽然露出了老人独有的顽皮,笑道:“直到你肯借我看为止。”   袁来用古怪的眼神看看他,然后道:“那你就跟跟看吧。”   说完,他转向关西和柳颜,笑道:“酒看来喝不成了,我就先走了,等到了临江派或许还会见面,好了,拜拜。”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武当归一双老眼忽然闪过一道隐秘的亮光。   不等两人回应,袁来就挥挥手,牵着呦呦来到酒家外,然后捏手指贴上嘴唇,一声口哨声远远传出,高空上两只白鹤随之飞来,降落,袁来和呦呦翻身上鹤,他扭头看了眼倚在门框上的老人,笑道:“我猜你应该不会飞吧?”   说完,两只白鹤腾空而起,瞬乎间就浮空成为了两个小点。   武当归看着两个白点升入高空,向南方飞去,他探出手,就拎起了门边的一口装满了杏花酒的酒坛,元气激荡酒坛破碎,他却不喝,只是深深一吸将一坛老酒酒气一吸而净!   当最后一缕酒香消失在他鼻端,武当归苍老的面皮上染上一坨嫣红。   “我不会飞?哼哼,小子,这你可猜错了!”   “不过……”武当归抛下酒坛,拎起铁剑,悠悠叹道:“可惜老夫喝酒了,偏就不飞!”   说完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在笑声中整个人化作一道剑光便向东方追去!   只留下呆呆看着这一幕的一大一小一对儿叔侄女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关西叹了一口气走到门边,想了想提起那只酒坛喝了一口,随后皱眉。   那一坛老酒被吸尽酒气后竟然再无滋味,已成白水!   “关叔?”   “恩?”关西回头。   只见柳颜柔柔弱弱地做着挥手的动作,问道:“拜拜是什么意思?”   “……”   PS:喝酒真不能开车,飞什么的当然也不行,不然会扣分的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沧浪河】   袁来吐了口气,伸手入怀取出一份地图,大略辨别了一番方向便向南方飞去,等沃洲山白鹤振翅穿云而去他回头看了看,又低头瞧了瞧这才算放下心来。   他却是不敢肯定如武当归这样的修为是不是真的会驾云腾空,如今看来果然还是没有追来,这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内心深处却涌出一种莫名的失望。   袁来怔了怔,对自己这种心情有些纳闷,不过很快他就将其抛诸脑后,他将月中鹤取在手中,此刻刀身光华已经消失,那温热也渐渐消去,他轻轻抽刀出鞘,看着那雪亮刀身出神。   既然武当归说它是剑,那就应该真的是剑,然而……袁来左看右看分明还是觉得只是一把刀而已,琢磨了一阵终究没有现只能重新插回。   这时候呦呦忽然惊叫道:“你看!”   她正骑在白鹤脖子上指着下方山岳瞪大双眼,袁来低头望去就只见崇山峻岭间一道如剑光的身影沿着笔直的一条线与他们共向南方行去。此时白鹤升空还不算高,袁来将神识凝成一缕向下方探去,震惊地觉那奔驰的竟然就是武当归!   “他还真追上来了?”   袁来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跟来,只是未曾飞行而是在6地奔行,这实在让袁来吃惊不小,要知道白鹤振翅度极快,便是世上最快的马匹也万万追不上,况且他们可是身在高空完全未曾沿着道路飞行,而是取近路横跨山岳林木甚至是江河,那武当归也便只能随之登山下河,这等难度想想都让人心惊,而最可怕的是他竟然似乎并没有费什么力气。   “怎么办?”呦呦有些焦急地问道。   袁来定定神,说:“他要跟就让他跟着好了,不过……我倒是想看看他究竟会不会累!”   说完他忽然重新展开地图,眼神扫了几下,然后贴近坐下白鹤双耳,道:“向那边飞!”   白鹤转向,便偏离了原本的方向而是朝着南偏东方向飞去,那个方向上……6地上是一片连绵山脉。   武当归提剑奔行,神识直冲天穹,时时观察着天上白鹤行踪,此刻见它偏向顿时丝毫不停地随之转向跟随而去,而这一次奔行了一会儿他忽然就觉了不对劲,脚下的山路陡然便艰难了起来,那一座座山峰皆横列眼前若是想要跟上便只能跨越过去。   “小子,你以为这难得住我?!”   武当归嗤笑一声,视高山如平地,遇山纵跃,遇林木先是双足点枝叶行过,后来干脆懒得如此,再遇林木便单手捏起剑诀狠狠向前虚劈!   那山林便为剑气斩断出一条平整道路来!   袁来压下高度,以便看清武当归的情况,却只见他穿林而过,那树木便凌乱如遭暴风。   呦呦看的眼睛直亮,忽然指着前方叫道:“有河!”   一条奔腾河水横跨大地,袁来略为一扫便知这乃是沧浪河的一条支流,倒是不很宽,却如一道疤痕般横陈大地。武当归穿林而出便看到这一条江河,顿时大喝一声,狂风骤起,那劈开林木的单掌再次高悬头顶,指尖剑诀成型,只见他指天画地向下再虚斩,那条奔腾河水竟也仿佛为天神巨剑斩断,河水崩腾竟然形成一道横截江河的无水之域,武当归身如闪电瞬间便穿行而过,那高高扬起的巨浪也仿佛顿时失去支撑,轰然落下,水浪击打河床出如闷雷般的响声,直入高空,憾人心神。   袁来忽觉心胸一塞,他怔怔地看着那条崩乱如怒龙翻滚的江河离他远去,再看那6地奔行的老人顿时目光大为不同。   “转向!再转!”   他眼睛显出兴奋之色,指挥着白鹤再转方向,这一次武当归将要面对的不是山河而是城市。   纵跃之间武当归抬眼望见那地平线处显露出来的巨大城市,那青黑城墙历经百年风雨沉稳如巨兽,有巍峨气象在,他老眼顿时微眯,冷哼一声,眉头微皱,显然这大城远不如山峦容易穿过,再高的山,再密的林,再宽的河水他最多一剑斩出就是了,只是面对这城市他再也不能洒然挥剑。   袁来端坐在高空,俯视下方,微露笑容:“这样你还能跟上么?”   眼见大城已至,白鹤轻松掠过,袁来低头便看见那城那人海,那鳞次栉比的房舍高楼,忽然间心头竟有了几丝感触,从高处俯瞰人世城池更有几番不同,他那二境的细腻的心灵顿时为其雄壮所感染。   武当归眼见城门平地而起,他咬了咬牙忽然清啸一声,手中铁剑竟被他抛上高空,与此同时他提身一纵,身体拔地而起手腕五指搭在剑柄,一阵炫目金光四射,人已踏上剑刃,他却不停,于空中猛然将宝剑自脚下抽出再向上一抛,凌空再跃,身形已高悬城门之上!   一声龙吟,武当归踏剑飞跃城门,化作一道剑光仿若一颗近地流星在呼啸声中飞跃大城!   城中百姓惊愕地抬起头来便看见金光临空,几次腾挪便已远去。   “那是什么?!”   无数人惊呼,整座城沸腾。   而城中修行者亦震惊失声,金光凌空,普通人就连那剑那人的形状都看不清,只有修行者能感觉到那强大的呼啸而过漫卷城池的元气波动。   就在武当归凌空飞渡这座大城之时,城中一个身穿灰衣的瘦弱身影忽然抬起头来,瞬乎间又低头下去,只是低头瞬间他的手便攀上了后背上那用麻布紧紧包裹的细长物件,只一触便又分离,而他本来震撼的心神则就此平缓恢复如初,毫无波动,毫无波澜,就如一滩死水。   一潭灰色的死水。   过城之后,武当归又复于6地奔腾,而呦呦则咽了一口口水,茫然道:“还转么?”   袁来沉默,然后收回向下观看的双眼,淡淡道:“不转了,径直奔着临江派走吧,路还很远,我想看看这号称剑圣的人物究竟是有几分本事?几分威能?”   “哦。”呦呦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趴在羽毛中沉睡。   袁来眯了眯眼,压下心中震惊,待心情平复才闭上双眼。   这一飞,便足足过了两天两夜。   而6地之上的那位狂奔的老人则从未停歇。   终于,这一日,袁来终于看到了那显露在前方的大河,真正的大河——沧浪河!   而在沧浪河水道最宽阔处,便居中有一座巨大的岛屿,而两岸则是连绵村镇。   “临江派山门,就在那了吧。”   袁来缓缓说道,然后他忽然展露笑容:“这沧浪河宽达数百里,这次就算他再强也劈不开了吧?”   忽然间他又眼睛一亮,他看到在沧浪河上一艘大型楼船正缓缓而行,船体推开碧浪如一只巨兽沉浮其间。8 第一百四十七章【南北二陈】   乌黑的船舷上漆着厚而光滑的漆,在阳光下反射着光,楼船是大启规格最高的,长达数十米,高浮于宽阔河面,沧浪河本就极大,是大启第一河流,此处又是河面最宽阔处,宽达百里,更是极深,在空中俯瞰竟如大海难觅边际。   楼船上粗粗的桅杆顶端飘扬着一只黑旗,黑旗白色图纹,那是龙飞凤舞又暗含大气的一个“北”字!   无论是寻常人还是修行者,只要是稍有见识的便一望而知那便是北宗的船舶,整个大6上也只有与朝廷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燕山北宗才能有顶级楼船可用。   此刻陈书画正从华丽船舱中缓缓走出,他穿着黑白道袍,少年年纪,眼神明亮,黑白分明,若是仔细观看,那眼中上一半映着蓝天,下一半映着一片河水碧蓝。   他刚来到船舷边沿,身旁便忽然间出现了一个白衣修行者,其年纪早已逾中年,眉目严肃中不乏温和,若是谢采薇在此定然一眼就能认出这人正是北宗内院诸多门派长老之中的一位。   能担上长老之位的修行皆是极高。   “临江派就在眼前了。”   那长老缓缓说毕,陈书画便不乏恭敬地点头道:“天鼎之期也不远了,此时临江派该很热闹吧。”   “杨青锋是个喜欢热闹的。”   陈书画淡淡一笑,他知道杨青锋便是临江派宗主那号称“临江仙”的,只不过那临江仙的名头太盛,倒是这本命却被掩盖了,就算是临江派弟子恐怕知道的都不多。   “临江派山门位置似乎很好。”陈书画忽然道。   北宗那长老点头道:“整条沧浪河,如腾龙横陈大地,其整个水脉便是一条灵脉,这条灵脉上总共一百零八个灵气聚集处,这临江派就占了最大最好的一个,让人羡慕啊。”   说完,他又隐晦地笑道:“当然,比我北宗还是差了一些。”   陈书画附和地一笑,北宗山门的位置当然不是这临江派能比的。   “不过,占据了这么好的位置,却没听说大6上临江派弟子有什么出类拔萃的。”陈书画说道。   “是啊,不过这也难怪,这临江派说是宗门,其实说是杨青锋自己的府邸才更恰当一些,他独占宗门八成资源,只留下不到两成养育宗门,他修为么倒是高强,但是又不出手教育弟子,如此这般临江派如此也不足为怪。”   陈书画听了心中叹了口气,道:“可惜了。”   倒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可惜这片灵地还是可惜临江派弟子。   “不过说来临江派虽然不比我北宗势大,但杨青锋却要比北宗人逍遥快活啊。”长老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惆怅,于是随之感慨。   “木长老,今年天鼎大会南宗会过来几人?”   陈书画忽然转移话题道,他作为这一次北宗队伍的灵魂人物,也是此次所有前来弟子的师兄,眼光自然要放得远一些,对那些有威胁的少年天才也更要心中有数,而其中又以南宗为重。   木长老收敛情绪,略沉吟才说道:“南宗……这一代弟子优秀者极多,其中又以二人天资最高,此次不出意外都会前来。”   木长老没有说那两人的名字,因为陈书画知道,不仅仅是他知道,整个北宗,甚至几乎是整个修行江湖都知道,每个时代南宗弟子皆有天资冠绝之辈,这已成定律,世上最强者那个位置南宗数百年来几乎从未丢失,这一代的天才弟子,便是下一代的大6顶尖,没有人会不重视。   而这一代南宗的天才弟子亦是极多,似乎……比以往的百年都要更多了一些,其中也不知有多少天才人物,按照南宗一贯的脾气总会将最好的弟子推上前台几位,再深藏于暗处几位,明面上的必是耀世明珠,隐藏于暗处的亦终会登上绝顶巅峰。   这一代,推上前台的有两人。   “陈邹纵横……不是受伤了么,也会前来?”陈书画忽然皱眉,问道。   作为北宗这一代的明珠,陈书画亦是丝毫不弱于南宗天才的少年人物,此刻说起南宗对手显得有几分淡然,当然也不乏忌惮。   作为“南北二陈”之一,叫做陈邹纵横的少年在大6上名声赫赫,这一方面来自于他那恐怖的天赋和让人无比忌惮的心性,更有一部分则来自于他的身世,他姓陈邹,却不是复姓,而是取父母之姓合二为一,而那陈那邹则曾是大6之上徘徊不散的两道阴影。   “是啊,受伤了,不过你要知道机遇往往与风险相随。”   木长老含糊不清地说了这一句,却引得陈书画深思。机遇么?他心情微微紧绷,却没有惧怕,而是平静的外表之下一股蓬勃战意冲撞灵台。   他是北宗当代年轻弟子第一人,而陈邹纵横则代表南宗,他们天生就是敌人,就是对手,就像太阳东升西落,已是规则。   “那我倒是很期待再见到他,倒是真想看看他的剑是不是依旧那么血腥。”   木长老淡淡一笑,他的眼中随之露出欣赏,北宗人就应该是这样的态度,不畏敌手,即便是南宗弟子天才辈出,依旧不是为北宗剑阵压制三百余年?   木长老凭栏远望,遥想当年辉煌,深思飘远却猛然间一怔,他神色变了又变道:“那是……”   陈书画抬头望去,惊愕地现在远处一道身影踏浪而行,那身影破开河水,身后河水如煮沸般沸腾起来,那人双足踏下,江水腾空,仿佛天空飘下朦胧细雨。   踏浪而行并不是多么了不起,但是声势如此浩大的却让船上两人禁不住变色!   “是谁?”   木长老定睛细看,随后惊讶地长大双眼:“是……是……武……”   “江河剑圣武当归?!他怎么会来这里!”   木长老脸色一沉,只见说话间武当归距离此处便更近了几分,他忽然大喝一声:“开!”   陈书画还在愣神只见木长老双臂一展,浑身如江海般浩瀚的元气全然散出,木长老双手结印,猛然向船下江水轰击而去,只见一道雄浑波动入水,整座大船竟然被他这一式推动飞向侧方横移!   那是北宗典籍,却在这紧急时刻被木长老施展出一式搬船,避开了武当归那笔直的行进路线。   “长老,为何要躲?”陈书画大惊。   木长老脸色阴暗,忽然苦叹一声不语。   武当归眼看那北宗大船移开,顿时冷哼一声,低声道:“算你识相!”   说着将本已举起的宝剑轻轻放下。   天上袁来惊讶地看着那大船横移躲开,不由赞叹道:“漂亮!”   “漂亮?”呦呦茫然地重复了一句,然后才道:“那大船怎么跳起来啦。”   袁来笑着摇头,徐徐吐气,道:“它要不避,我敢说那老头子准保会一剑斩出!”   “真的?”   “真的!”8 第一百四十八章【安和桥上】   请输入正文前面就是临江派的范围了,袁来自然不能再飞行,至于降落之后被武当归纠缠那该是一件头疼但是却无法避免的事。   可是就在他思考如何摆脱他的时候,武当归却忽然间停了下来。本来急速踏浪奔行的他突兀地停立于河面,双足如踏平地,脸色忽然间阴郁了下来。   因为就在他面前的河水上,飘荡而来一朵雪白莲花,这个时节莲花本应大半凋零,消失无影,但是这一朵却鲜嫩如刚刚绽放,它在河水中半沉半浮,缓缓旋转,沧浪河并非是如表面这般平静温和的,事实上这河水时时都在滚滚向东流入东海,然而这只莲花却丝毫不受水流影响,如飘荡于潭水之上,波澜不惊。   武当归不知道这东西究竟从何飘荡而来,但是想必其主人距离此处不远,按照他的修为,他的性子,这世上能让他停下脚步的人并不多,就算是此刻此处主人临江仙杨青锋跑过来他都怡然不惧。   但是武当归终究是个人,只要是人就有许多纠葛,会怕一些人,也会恨一些人,当这小小莲花挡在他的面前,他知道只要自己轻轻吹口气,这花甚至都会凋零,但是他却没有动,反而是停滞不前,仿佛面前便是深渊。   沉默了一阵,他忽然深深叹了口气,有些萧索地扭头就此离开,那离开的身影竟然比先才踏浪更要快了八分,显然方才跟随袁来足迹远未尽全力。   北宗的船缓缓重新平稳,船上的人却被惊动,木长老前去安抚,而陈书画却只站在船舷处皱着双眉望着那忽然间离开的老人陷入沉思。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习惯超脱于规则之外,甚至于拥有以规则御人的野心,那是可怕的,也是寻常的,陈书画思考着,没有发觉那缓缓从高处降落的两只白鹤。   “他怎么走了?”   袁来摇摇头,无法解答呦呦的疑问,但还是轻松道:“无论为什么,总是好事。”   “找个地方落下吧。”   他整理心情,开始四处打望,忽然间眼睛一亮,他看到了远处的一座巨桥,心中瞬间便闪出这桥的名字。   这是一座在大启所有桥梁中都赫赫有名的建筑,它也是令人觉得奇异的,因为这座桥并非完整,而是断裂的。   一座断桥,据说每年冬天飘雪的时候,这座桥被白雪淹没之时景色很美,断桥残雪,是大启十大美景之一,每年倒是有不少人慕名来此,可惜如今是秋日高悬,想看那美景还要再过几月。这断桥的成因也是奇异的,据说是前朝的一位皇帝在位之时不知因何竟然产生了一个让人无语的念头,他下令要在这河段上修一座大桥连通两岸,任何一个残存理智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因为这河段宽达数百里,要修一座桥不是不可能,但是却要耗费所少人工?多少钱财?多少岁月?而得到的却远不值得这样去做。   果然这乱命遭到举国反对,但是那位帝王却一意孤行,竟然真的驱使劳工强行建桥,可惜最终这桥只造了不长的一段他便退位了,这荒唐的工程也便就此终止,至今……已经五百余年。   不过,即便只是“不长的一段”也是相对于数百里河宽而言的,就是这断桥的长度也是所有桥梁之最,唯有帝都澜沧江上大桥能与之媲美。   “安和桥,就在这里落下吧。”   袁来说完,那白鹤便向那安和桥飞行降落而去。   他选择的降落之处便是断桥的断口处,距离近了便如同一座断崖,那桥宛若峰峦匍匐河上。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停落的时候,袁来忽然看见在断口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安和桥上站着的那人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遮住了阳光也遮住了身影,下雨的时候打伞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袁来抬头看了看那碧蓝的天空和那明亮高悬的火球,这种天气怎么会有人撑伞?   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挡雨,那么是为了什么?   袁来有些好奇,但这并不耽搁他降落。当两人从鹤背上跃下踏上坚实的桥面,他们挥挥手那一大一小的白鹤便振翅窜入天空,远去。   人已经送到,它们自然就要离开,返回沃洲山了,呦呦眼睛里有些舍不得,喃喃道:“以后我一定也要养一只大鸟。”   “行,咱以后多养几只。”袁来笑着揉了揉呦呦的头黑发。   “哎,那个人好像在看咱们。”呦呦忽然说道。   袁来一怔,扭头看去,只见那不远处的身影安静地站在那里,只不过那身影是朝着他们的,那抓着伞柄的手似乎在抬起,因为那伞面正在缓缓抬高,显露出下面的人。   伞面每上抬一分,露出的衣裳便更多一分。   袁来和呦呦不由得仔细看去,心中不知怎的生出要好好看一看对方面容的渴望,这丝渴望看起来是人之常情,但是袁来却猛然醒悟自己的心神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对方所牵引!   他后背一凉,脖颈肌肤沁出几滴汗珠。   真正让他惊讶的是,对方引动自己心思的动作是那么简单,只是很正常很寻常地抬起伞面而已,如此而已,他的心神就被引动了,身上就此也露出了无数破绽。   如果刚才对方出手,他必然无法躲开。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严肃了几分,他抬起手轻轻隔在了呦呦的视线之前,如此呦呦便看不见那人,几息之后呦呦疑惑地抬头看他,却只见袁来微微摇头,道:“这样看人是不礼貌的。”   “哦……”呦呦懵懂地点点头,随后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   这时候那伞面终于彻底抬开,露出了里面的人,袁来先是看见了一身素白的衣裳,然后才看见了这个女人的脸。   真的是个女人,而且是很美丽的女人,她站在那里就下意识让人觉得美丽,美丽却又让人毫无亵渎之心,那气质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圣洁,而是一种很奇怪的婉约。   就像飘飘洒洒的一场秋雨,不细微不爆裂,只是吹打,浸润,透出秋日的凉意。   “没关系。”女人微笑。   “什么?”袁来疑问。   在晴日撑伞的女人淡淡解释说:“目光虽然无礼,但是没关系。”   袁来恍然大悟,随后目光坦然而直率地笼罩了她,只从目光上说的话,再无拘谨。 第一百四十九章【房东与租客】   袁来的眼神让女人一怔,似乎并没有料到对面少年竟然如此“直率”,愣神过后便只是笑,目光中果不其然有好奇之色流露。   “刚到?”她问。   袁来客气地点头,没有试着主动开口招惹对方,因为他敏感地发觉这个女人绝不是如表面这般温和简单,能不经意间让他露出浑身破绽的人又哪里会简单呢?不过看她的年纪虽然并不大,但也已经不是年少,按道理不该是天鼎大会的参加人选,那么难道是如关西一般陪同晚辈来此的?或者难不成是临江派的修行者?再者或者是大陆其余宗门受邀来做评判的?   总之她是修行者无疑,至于究竟是什么身份袁来只能猜测,却无法确认。   另一点让他心生忌惮的是……他隐隐的总有种错觉,似乎,这个女人对自己两个人格外关注,那并不是忽然间对从天而降驾鹤而来的小辈的关注而是更深的一层。但是他分明从未见过这个女人,对方也应该从未见过他,那么这种古怪的关注就显得有些异样了。   袁来不想和对方有更多的瓜葛,于是他行了一礼,便要带着呦呦沿着安和桥走向那两岸村镇,这时候这女人却也忽然动身,开口道:“你们是第一次来吧。”   袁来点了点头,心中却微微皱眉,不知对方何意。   “是这样的,”女人显然看出了袁来心中疑虑,解释道:“我在岸边有几间房子要租,不知你们需不需要?”   袁来讶然,他没想到这个奇怪的女人竟然抛出了这样的一个理由,这理由听起来总显得有几分牵强,袁来大可以不理,但是他却隐隐感觉直接推拒或许并不是个好主意,修行者的直觉往往是很准的,加上袁来本身的性格,于是他心思一转便打消了原本的念头,转而对着奇怪的女人生出几分兴趣。   “我们不长租的,只是住一段很短的日子。”   “要住到天鼎之会结束?”   “唔,或许不用等到它结束就会离开了。”袁来淡淡笑道,言语中透出几分合理谦卑。天鼎大会既然是比试,那么就只有一路胜出才能呆到最后,若是中途输了那离开也是应有之意,袁来估计自己的本事终究太弱,修行时日还短,这次来的目的还是为了见见世面,至于什么排名倒是并没有多么看重。   女人听了面色淡然道:“当然可以,想租多久就多久。”   “那价钱……”   “按照客栈价钱,怎么样?”   “……嗯,那看看房子吧。”   三言两语就谈成了一桩买卖,呦呦还在发愣,忽然间发觉自己住的地方就已经选好了,因而大感有趣。   主人客人互相通报了姓名,袁来这才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做肖白,不得不说,这个名字和她很相称,她的衣裳是白色的,肌肤更加雪白的有些耀眼,甚至有些不健康的苍白,袁来看了眼肖白一直撑的伞,心想或许这个女人很少晒太阳吧。   “那就走吧。”   肖白邀请道,却见袁来问道:“这就走么,我以为你来这里有事。”   如果拉客人是肖白的目的的话那她几乎就要成功了,不过再愚蠢的人都不会这样认为。   “没关系,本来是要等一个人,不过现在不用等了。”肖白淡淡一笑。   “为什么?他没来?”   肖白摇头,衣裳轻摆,道:“来了,又走了。”   袁来点了点头,没有深究人家的私事,肖白走在前头两个人就跟随于她身后。这断桥无疑是很长的,一般人到桥上来都要骑马坐车,少有步行,袁来之所以降落于此更多的是想领略一下断桥风光,但是如今有了肖白这个打算就只能暂时放弃,奇怪的是肖白也没有驾车前来,于是几个人只能快步地走了一阵,等看到桥上奔行的人以及车马,肖白招了招手便叫来一辆马车,付了些钱三个人便坐车来到沧浪河两岸,这两岸村镇其实也是临江派的产业,平日本地居民很少,大半竟还是临江派弟子的亲属居住于此,如今却依然极为热闹,从大启四面八方赶来的修行者们拖家带口鲜少独行,于是当那些人大举入侵这临江小镇,这片地域也就热闹了起来。   走在大街上袁来随处可见行走的修行者,大半都是少年和青年,却是和普通的市镇有些不同,也有些相同之处。   同样有烟火人家,本地的居民几乎同一时刻化身客栈掌柜,那外来的人渐渐将那小镇的所有房屋填满,当所有的房屋都住满的时候,天鼎大会也就要开始了。   本来袁来应该是迟到的人,却被道林以白鹤相载,当他到来的时候竟然不算很晚,即便如此那往来旅人也足够让他心惊了。   如今,这临江小镇是一座充斥着修行者的地方,在这里普通人反而是稀少的。   “这就是你们的房子了,怎么样?”   肖白带着他们走进了一个大大的四合院落,她指着院中北面的一间房说道。   院子幽静却不清冷,金菊灿烂,果树飘香,袁来和呦呦相视一眼,都看出了互相眼中的满意之色。   “那么,接下来你就是我们的房东啦。”袁来微笑着答应了下来。   肖白显得很开心,她一边替袁来扫了扫房门前石阶上的落叶,一边指着院子西边的一间房道:“那是另一个租客,也是参加天鼎大会的,你们可以去走走,那人还不错就是有些酸腐。”   “酸腐?读书人?”   “是啊,读书人。”肖白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北面的另一间房道:“这是我的。”   袁来四下里观看却发觉还有一间东边的房屋空着,便问道:“那这间呢?”   “还没租掉啊,不过眼看着日子快到了,想必今天或者明天就要租出去了。”   肖白轻松说完,便客气地告辞,依然撑着她那把伞转身出门去,倒是不知道是不是去寻找那剩下一间房的归属,太阳高悬,时间是正午时分,当她离去的时候,阳光被那把伞阻隔在院子地上投下了一个扁圆的阴影。   “真是个怪人。”呦呦吹了口气,吹走了不知何处降落到她鼻端的一根细小白羽。   袁来伸了个懒腰,如今安顿下来顿时就觉得好生疲惫,于是他惫懒地哼了一声,道:“行了,回屋,洗澡去!”   ps:或许今晚会有第二更,看看能不能写出来。 第一百五十章【你竟然是那种读书人】      呦呦小脸微红,然后在袁来的白眼下蹦蹦哒哒去打水。摸着良心说,对于一个刚刚发育的小姑娘袁来是生不出半丝禽兽欲望的,当然无论哪一个世界总有些口味特殊的禽兽,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袁来,在他眼里呦呦这个连第二性征都才刚刚开始展露的萝莉实在算不上女人,但是土生土长的大启土著显然并不这么想,在这个十几岁就可以娶亲的时代,十多岁的女孩子其实已经半只脚迈入女人行列。   所以呦呦很自然地脸红了,袁来好笑地看着她去打水不由摇了摇头。   左右闲着无事,他便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位租客的房间,袁来并不是个热衷于交朋友的人,他之所以关注那间房子实在是因为那房门是开着的,而且正对着院子的就是一张阔大的书桌,桌上堆着不少纸张,其中有一副黄白宣纸半截跌落桌下,露出了上面的字迹,就是这几个字吸引住了袁来的眼睛。他上辈子本事不多,在书法上算是小有所成,当初在沈城见到王夫子的时候他那手字就被王夫子观赏过,这也是少有的他感兴趣的事情之一。   这跌落的纸上有几个浓墨大字,笔法很有规章,他一打眼就知道这写字的人性格必然是内敛的,张扬的人字也是翘起来的,内敛的人字也是规矩的,或许形体上还看不准确,但是笔迹内蕴含的精气神却是无法作伪的。   字很不错。   袁来几乎是瞬间就下了这样的一个评语,不过他也看得出写字的人年纪恐怕并不很大,最多也就是青年,那字迹中透不出半分沧桑意气来,这说明书写之人年纪不大。   但是年纪应当也不会很小,那字迹用笔深刻,力透纸背,却显然不是以元气加持的,而是纯粹以腕力书写,年纪太小的人腕力恐怕力有不遂,他只是简单看了两眼倒是猜出了许多讯息来。   他想了想便欣然向敞开的房间走去,因为不知房间里是不是有人,所以他小心地在门口停住,门是敞开的,不太好敲门,所以他便微微前倾向屋内看去……   袁来很惊讶地发现屋里是有人的,但是他却并没有坐在别处,而是就老老实实坐在这大书桌后,埋首在一堆高高的书籍和手迹纸张中,那是个年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没有穿着修行者的道袍而是一身读书人的青衫,他有些瘦,眉骨很粗大,眼睛有些小且茫然,那读书人的发髻正对着袁来的目光,那人却似乎没有察觉地坐在一片纸张墨迹中皱眉苦思,仿佛入定了一般。   这种情形对于一个修行者而言是很少见的,特别是对于觉醒了神识的修行者而言,时时刻刻神识缭绕全身,就算是在发呆只要心神不要完全抛却外物那么有人接近肯定要被惊醒,但是这个读书人却毫无所觉一般。   怪不得方才肖白在院子中说话他也没有出来,竟然是因为太过出神以至于忘却了外物。   袁来不禁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让这个读书人这样入迷?   他仔细看去发觉青年是在看一本小书,那书有些破旧,页脚已被磨卷,开本不大,只比一只成年男人的手大上一圈而已,上面的字迹却非常细密宛若蚊蝇,竟然是手抄本而非活字印刷本,这又让袁来小小吃了一惊,作为书商之子他自然知晓大启印刷术已经发展得很不错了,绝大部分的书都已是印刷的,如此手抄本才显得格外珍贵,一般来讲也就只有一些古旧的珍本孤本或者是珍贵的修行典籍才是手抄的。   难不成他是在看什么珍贵的经书?这个念头一起来袁来顿时觉得自己很冒失,若真的是修行经书自己这窥探的行为自然是很无礼的,于是他急忙就要收回目光,不过却已经有些来不及,他终究还是看到了上面的一部分内容,而就是这一部分内容才让他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思顿时陷入震撼之中!   袁来眨眨眼,想想自己看到的内容不由目光一呆,再看看这看上去也算仪表堂堂的读书人顿时开始怀疑起莫不是自己眼睛花了?他顿时再度低头看去,这一次他飞速而仔细地看了又看,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再看着读书人的目光已经极为复杂了。   只见那书页上分明写着这样一段文字:   东门生就进房里来,见金氏吃过晚饭,正要脱下衣服去睡,东门生就亲了一个嘴儿,金氏问道:“大里去不曾?”东门生应道:“去了,方才被他说了许多的风月语儿,听的我十分动兴,你可快些脱的光光的拍开,来等我一*,出出火气……   ……   ……   袁来颇感无语地看着那认真钻研不知外物的读书人,然后摇了摇头,心里不禁仰天长叹,心想自己真是想多了,什么修行典籍,什么珍本孤本,这分明是一本大启小黄书嘛!   一个读书人,一个修行者,竟然因为看这个东西而忘却外物,连神识都完全消失不见,这不禁让袁来感叹这人读书用心的程度,自叹弗如!   就在这个时候呦呦哼着小调拍手走了过来,冲袁来邀功道:“水打好了!”   清脆的声调惊醒了袁来也意外地惊醒沉醉书本的那位读书的青年,他茫然地抬起头然后看到了脸色尴尬的少年也看到了那双手湿乎乎的小姑娘,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了,呦呦傻傻地看着袁来那忽然古怪而又充满了歉意的表情忽然间觉得似乎自己一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   可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呢?   在短暂而又漫长的寂静之后,偷看小黄书的青年脸色忽然涨红,犹如烂熟的柿子,透出一种异样的风情。   他动作僵硬地拉过一张纸,掩盖住那本小书,然后鼓足了勇气怒视袁来,干巴巴地质问道:“你……是谁?!”   袁来发誓,他作为男人真的非常理解对方的心情,所以他想了想,忽然间递出了一个体谅和理解又包含了歉意的眼神,在对方错愕的目光里转身用平淡的语调对呦呦道“你先洗吧,我和邻居聊聊天。”   “哦。”呦呦懵懂地离开了,只是每走几步就回头看看。   等她终于消失在两个男人的目光中,袁来才深深吐出一口气,认真道:“你好,我是你的新邻居,那个……没打扰你吧?”   其实袁来从心里觉得看这个东西并不算什么丢脸的事情,关键的问题是作为一个道貌岸然的读书人,被一个陌生人撞见了这一幕……这特么就很尴尬了啊……   引用内容出自明朝剧作家,戏曲评论家吕天成先生的,内容非常不和谐,苦思了一阵才算引用了这一段并不算露骨又能体现内涵的文字,还特意手动打了星号。嗯,小司机开车啦,喜欢古代文字风格的书友请自行百度,进行阅读。   ps:看在开车又加更的份上,要几张推荐票吧,图个开心~ 第一百五十一章【大野和小野】   等呦呦把自己洗干净了重新推门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院子里的两个男人已经握手言和,这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无论那衣冠楚楚的读书人究竟是气不气终究无法作,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借坡下驴一言揭过当做从未生。   当然做过的就是做过了,在某种程度上胡君子面对这个刚结识的少年多少还是有几分心理压力。   胡君子,这名字实在正派,不知姓胡的老爹究竟作何想竟然给儿子起了这样一个名字,袁来总觉得很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胡师兄这笔字真是漂亮。”袁来东拉西扯地正说道胡君子的这笔字,倒也不是故意恭维而是却是很不错。   修行之人互相通用的称呼就是师兄弟师姐妹,因而这一声胡师兄也不算突兀。   胡君子听到对面少年称赞自己的手迹不由很是开心,天下读书人性子都有八分相似,无论是逼格还是面子都看的很重,千穿万穿唯马屁不穿,古人讲常备一百顶高帽,天下读书人见一人送一顶,归来之日也便四海皆朋友了。   “勉强不辱师门罢了。”胡君子露出了文人特有的虚伪谦逊笑道。   袁来听弦音知雅意,便顺着对方的意思问道:“哦?不知师兄师门是哪个?”   这里讲的师门不是修行门派而是这书法传承之门。   胡君子露出一丝隐秘的微笑,淡淡地说出了一个京城大儒的名字,袁来自然紧着露出惊讶和羡慕之色,如此一来两人的膈膜也就淡了又淡。   再谈几句竟是有几分熟络了。   “师弟是第一次参加天鼎大会吧。”胡君子亲手沏了两杯茶,顺便隐秘地将那本小书收入袍袖,茶盏飘散着香气,于墨香中飘散。   袁来点点头,诚恳道:“看样子师兄早先来过?”   胡君子淡淡一笑,道:“不瞒你说,这次已经是我第三次来天鼎大会了。”   三次?袁来惊讶了一下,天鼎大会三年一开,不想胡君子已经是常客,于是他开口随意称赞了几句,顿时胡君子便主动将将天鼎大会的事宜讲了几句,倒真的让袁来受益匪浅,原来每年按例各门派都会派出几个弟子过来,再加上那些散修传承的,参与人数着实不少,来的人要在镇上报名,拿到自己的号牌,而后等日子到了便只等天鼎大会开幕,之后所有人便是要按抽签顺序上临江派内比试,而同时那一道天鼎榜就要开始依比试结果为所有人排座次,当然这座次并不严谨,毕竟还有许多门派并没有派人来,就比如沃洲山道林的弟子们就没有人前来,别的人袁来不敢说,但是就单单他见过的那二师兄悟能的修为就深不可测,虽然他年纪已过,但是想来道林弟子中必然有年纪小而又强大的。   但是这天鼎榜在不严谨的同时又有精准之处,比如其前十名便含金量十足!   能入前十的皆是名门大派弟子或者是天赋妖孽之极的少年天才,这样的人大6上也已罕见,他们也并不是代表个人前来,身后更有一个硕大宗门的脸面,因而每次天鼎大会的排名,尤其是前十名对所有人而言都是相当重要的。   “今年么,南宗的两个妖孽要过来,北宗还有那陈书画和那个气运之女要来,连栖光院都要过来几位千座亲传弟子,其余门派也有不少的天才要过来,按照科举的说法今年又是个大年,想要在这天鼎之会上闯出名堂估计要难上加难了。”胡君子说着叹了口气,颇有几分不得意。   他前两次参加都因修为薄弱而未能获得什么好名次,这一次倒是有几分看淡的意思,不过面对前方严苛的形势他终究还是有几分无奈的。   “南宗的妖孽?北宗陈书画?气运之女?师兄能不能细说一下?”   胡君子一怔,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道:“你难道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么?”   袁来有些尴尬地摇摇头。   胡君子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但却并未深究,想了想淡淡道:“既然你不了解那我倒也不该说的太多,否则倒要平白打击信心了,你只要知道今年南宗会过来两个天资绝佳性格坚韧的人物就好,北宗也要过来两个,不过那都是天才交战争夺,与你我倒是关系不大。”   胡君子说得诚恳,袁来便也跟着点头,他自然不是那坐井观天的少年,心知山外有山,且自己这刚刚踏上二境的修为在各大宗门少年天才们面前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因而对那最终名次也并未抱有幻想。   正当两人聊天渐入佳境的时候,忽然间一阵轻扣门环的声音传来,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在院子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大小两个人影,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健壮少年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健壮少年有一头纷乱的头,和泛着小麦色的肌肤,他健硕的身体笔直地站在门口,左手里牵着那比悠悠还要小一些的小姑娘,右手则轻扣门环。   从模样上看,不出意外两人应该是一双兄妹,他们穿着朴素的衣衫,他们也是沉默寡言的,妹妹怯生生地拉着哥哥的手,哥哥的双眼谨慎中带着刚毅地看着院中的几人。   “请问,你们找谁?”   呦呦甩干手上的水珠,走上前问道。   许是呦呦的年纪和容貌让人生不出什么戒备之心,袁来敏锐地现那健壮少年紧绷的手臂微微放松。   “我们……租房子。”那沉默的少年说道。   原来是租客,想不到肖白的言语应验的这么快,刚刚离开的时候还在说今天最晚明天这最后一间屋也要租掉,而她离开不久租客就上门了。   袁来走过来笑道:“房主人不在,不过如果是你们要住的话,我想应该问题不大。”   直觉的,袁来认为像肖白那样的女人绝对会很欢迎这样的一对兄妹入住。   因为,如果他是房主人,他一定会对这样的租客举双手欢迎,也不知是为什么,袁来对这双兄妹感觉很好,很喜欢,于是毫不吝啬自己的友善。   健硕少年露出感激和如释重负的笑,认真道:“那我们可以在这里等房主人回来么?”   “当然可以。”袁来笑道:“我们也是刚刚住进来的,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到我们房间坐坐。”   说完他伸出自己的手,笑道:“我叫袁来。”   健硕少年微怔,然后有些许不自在地依样画葫芦,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和袁来轻轻一握,道:“我叫韩大野,她是我妹妹,小野,韩小野。”   “还有我。”呦呦雀跃而来,学着袁来向韩小野伸出手,朗声道:“我是呦呦,屠呦呦!”   ps:今天翻到两篇旧作,整理了一下在群里了,一篇是穿越网文大世界,一篇是天降妹纸,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群号: 第一百五十二章【恶客上门】   韩大野的确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不过按照人们通常的印象,不爱说话的人往往都显得更成熟稳重些,放在一些人眼里倒有几分神秘,或者用通俗的话来讲:咬人的狗通常是不叫的。√   人当然不是狗,但是俗话总是借狗喻人,韩大野坐在凳子上的时候腰板也未松缓多少,袁来看得出他的紧张,不禁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锻炼出他这样时刻紧张的性子,毕竟大启安宁,是鼎鼎好的和平年代,只要不招惹是非生活总不会有太多危急,人的精神状态也就会是松弛的,韩大野显然并不是这样。   至于韩小野似乎是年纪还小的缘故,虽然有些怯生生的总是不出韩大野身周五米范围,但是在呦呦的热情欢迎下总还是露出了笑脸以及温和的双眼。   只不过每当韩小野要和呦呦有更亲密的接触的时候,韩大野总是会立即投射过去一束警惕的目光,小野也会顿时有所感应从而更加收敛。   或者说更加胆怯。   袁来暗中观察着这些,脸上神色不变,只是心头涌上疑云,凭借心中的感觉,他总觉得他们兄妹的感情应该是很好很好的,那么韩大野的警惕就显得很有些过分。   不过这都是人家的家事,他没道理没资格也没打算去关心。   胡君子见有客人来便说要回屋去温习书本,只是却不知道是不是看那种书看的憋闷想要暗中泄?袁来不知道,那紧闭的门扇也杜绝了他的一切好奇心。   而就在大野小野兄妹坐下不到一刻钟,大门口忽然间便出现了一队人。   看样子是几个修行者,年纪都不大,为的是个脸庞上挂着淡淡青胡须的青年,他刚来到门口便开口问道:“这里有房子租么?”   又是一个租客?   不想肖白的生意这般好做,他照例起身,却忽然现韩大野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不过看样子那新来的几个人似乎与韩大野并不相识,他也就不再在意转而道:“房主人出门去了,你们是要租房?”   袁来有些为难地看了几人一眼,道:“可是这里只剩下一间屋,你们这么多人,而且有男有女,恐怕……”   为的青年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摆手道:“不是我们住,是我们师父住,你不是房主?那也无妨,让我们先住下,等房主回来再付钱吧。”   “我可没这个权力。”袁来摇摇头,淡笑道:“而且要租房的也不只你们一个,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什么意思?”   很快的,他们就将目光放在了坐在原处身体笔直的韩大野身上,那几人的目光很有侵略性,吓得韩小野顿时跑到了大野身后。   青胡茬青年顿时了然,径直走向韩大野,他身后自然跟上了那几个修行者,一时间显得声势颇大。韩大野目光严肃地站了起来,迎着青胡茬青年望去,就只听青年说道:“你也是来租房子的?那好,你可以离开了。”   韩大野的目光露出疑惑,只见青年看了看袁来,说道:“无论他出什么价钱,我们都比他更多十两,可以吧?”   说完他有些鄙夷地扫了眼大野小野的粗布衣衫,道:“自己走吧,我想你这样的应该拿不出多少租金吧!”   青年的声音就如同秋日的一道冷风,吹得韩小野的的眼睛露出悲哀,吹得呦呦的脸上露出愤怒,也吹得袁来的心情忽然变得很不好。   只有一个人的表情没有变,那就是头纷乱的韩大野,这个壮硕的少年似乎已经见惯了此类事情,甚至连呼吸都没有波动分毫,他的目光平稳如磐石,垂在身侧的手臂下意识开始紧绷,然后就要去抓后背上那把磨得雪亮如月光的砍刀。砍刀包裹在麻布里,粗看上去就如同一根异样扁平的烧火棍,在过去的几年时光里,他无数次这样抽出砍刀,从一开始的被动挨打到后来的勉强挥砍再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挥动柴刀的手再也难被打断,而那些飞溅的血液也从自己的变成了敌人的。   就在这一刻,袁来真切无误地肯定自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杀气,它们是来自于那沉默的少年。   然而站在少年面前的那些年轻的修行者则似乎无一人察觉到危险。   他们仍旧在笑,似乎在等待韩大野灰溜溜的离开,这就是人多势众的妙处,它可以让一个人的恶意变成一群人的恶意,从而变成某种正义。   然而就在袁来被那道杀气刺激的下意识就要出手阻挡的时候,一只小小的手落在了韩大野抽刀的手臂上。   那是小野的手,不很好看,不算白皙,也不柔嫩,甚至还有些粗糙,相对于韩大野那潜藏在深渊之下的杀意她的手没有任何力量,就像风吹落的一朵小白花,轻轻坠落泥沼,却安抚下那深藏于大野心灵最深处的暴君。   韩大野紧绷的手臂松弛了下去,那积攒到极致的杀气也消失无踪。   他扭头看了妹妹一眼,只见小野坚定地摇了摇头。   韩大野深深吐出了一口气:“我们走。”   说完,他便牵着小野的手向大门口走去,青胡茬的青年有些洋洋得意地指挥身后的师兄弟们道:“把床铺和香薰炉放屋子里去,师父一路劳苦,不要耽搁了他休息!”   师弟师妹们闻声而动,却现那清秀少年忽然间挡住了他们的路。   “你什么意思?”   袁来听出了对方的不满,却毫不在意地缓缓道:“第一,我说过,房主人不在所以租不租你们我做不了主,你们现在就不能入住。第二,我也说了,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但是你们显然并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领头青年冷笑一声道:“我出得起钱,房子就是我的,早一些有什么关系?别说你只是个租客,就算这院子主人站在这里他难道还会拒绝上门的银子?”   “哦?你在说我么?”   肖白的声音忽然飘荡而来,几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撑纸伞的女人站在门口,在她身边则是被她拦下的韩大野兄妹。   肖白淡淡一笑,道:“如果你们是来租房的话,那我现在就可以通知你们,你们可以滚了。”8 第一百五十三章【牵手灾厄】   在这样的情况下,按照道理被侮辱的一众年轻修行者总要有所表示,可以是愤怒地大声介绍自己一方的来历背景,背景这种东西不仅仅适用于庙堂,同样适用于有人存在的所有地方,如果他们的来历惊人,身后有一条粗如安和桥的桥墩一般的大腿,那么他们面前的敌人多半会闻风丧胆举手投降,这不仅仅会免除一场不必要的争斗减少一点不必要的愤怒和鲜血,更可以让胜利的一方有一种兵不血刃的潇洒。   当然如果背景并不够硬,依仗不够坚挺,那用来泄愤的手段也可以是手里的剑,一言不合拔剑者古已有之,事实上大启历史上最离奇的一场战斗就只是因为两个陌生人其中的一个随意看了对方一眼。   于是在一场诸如“你瞅啥?”“瞅你咋地!”“再瞅一个试试!”“试试就试试!”之类的口水战斗之后,一张生死之战也便拉开序幕。   有这样的离奇战斗压底,袁来觉得这群青年修行者就算突然拔剑相向也并不是一件令人意外之事。   然而对方却并没有拔剑,也没有大肆宣扬自家背景,那为的青年脸色忽然涨红如放坏了的猪肝,然后他的手也果然去摸剑柄,但是一道突如其来的压力陡然覆盖他们。那是元气构建的某种力场,可以瞬间让这片区域陷入绝对寂静,这种寂静不只是外界的更有心灵之中,如果说这压力本身并不如何可怕那么其中暗含的含义则禁不住让青年冷汗涔涔。   这个女人毫无疑问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修行者!   甚至……可能比师父的修为都更要精深?   这个念头一旦涌出顿时便再也压之不去,一众修行者忽然间仿佛觉得自己成了一颗孤独栽在荒野上的枯树,一阵大雪飞扬挂满了树枝,然后雪渐渐下得大了,渐渐的厚了,也有了可怕的重量,那枝头沉甸甸的白雪压得他们的身躯出吱吱呀呀的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断,消折!   然而这种可怕的威压却没有作用在其他人身上,甚至屠呦呦和韩小野这样的修为根本察觉不到,唯有袁来和韩大野眼睛几乎是同时地微微一亮,再收敛恍若未觉。   良久,又或者是短暂的几个呼吸。   当那阵威压潮水般褪去,威压之下的每个人都禁不住微微一晃,然后他们就同时觉后背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   没有人说话,这群人立即一脸恐惧地离去,悄无声息,没有说一句狠话,也没有讨一句好汉饶命,并非不想说,而是不能说,没有人愿意冒着再承受那恐怖压力的后果去开口说什么,一般来讲高手都讨厌废话,尤其是讨厌配角龙套的废话。   肖白慵懒地冲袁来点点头,然后轻轻将一串钥匙扔给韩大野,说:“行了,就这么办了。”   然后她悠悠地走到袁来身边忽然低头笑道:“见过胡君子了?”   “见过了。”   “怎么评价他?”   袁来怔了怔,微顿,谨慎答道:“人如其名。”   肖白忽然笑了,颇有几分风情地瞪了他一眼,笑道:“这话不实在。”   袁来尴尬地笑笑,然后正想说什么就见韩大野牵着小野的手走了过来,他很严肃认真地对肖白这个美丽的女人说道:“我有一句话要说。”   “每次租房之前这句话我都要说一次,或许说完之后你就不会租了,所以请先收回去。”   韩大野伸出手,手心是那串钥匙。   “哦?”肖白好奇地看着他,似乎有几分期待。   韩大野紧了紧握着妹妹的手,说:“你如果让我住下,你会有麻烦的。”   “什么麻烦?就像刚才那样?”肖白微笑打趣道。   大野却严肃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像刚才那样,也或许会有更大的麻烦,我……妹妹身体有些特殊,离她近的人总会受到一些灾祸,我无法预料这灾祸是什么,只知道她在的地方总会惹到一些麻烦,比如我们走在街上无缘无故就会触到一些人的眉头,惹到一些麻烦,像刚才的那些人只是一般的麻烦,不过要是我们住下了可能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韩大野不善言辞,说来说去最多的一个词就是“麻烦”,然而他说的话毕竟有些荒诞不经,袁来很诧异,心中有些怀疑,但是他却也没有怀疑的理由,只是忽然想倘若大野所说为真实,那就难怪他时刻如此紧张,对小野又看护得那么紧了,如果说每一天都会无缘无故惹到麻烦,那么对于他来说可能每一个清晨都是一场战争的开始,每一个夜晚都是战争的延续,如果每一天都要遭到突如其来的恶意,那么他的反常就解释的通了。只不过……这种话怎么会是真的?   然而出人意料的,肖白本来轻松的神色却忽然变得凝重,这种凝重却非惧怕而似乎是……很感兴趣?或者是隐隐的还藏着一种奇异喜悦?   肖白这个女人太奇怪,袁来再善于观察人也没办法看清她。   “你说的是真的?”   大野用力点了点头。   肖白忽然吐出一口气,深深地看了小野一眼,然后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嘟哝了一句话,随后她恢复了那万物不挂心的慵懒,淡淡扫了这一双兄妹一眼,扭头边走边道:“哦,知道了。”   然后她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留下了愣愣的韩大野。   而袁来则在思考肖白说的那句话,他离得近,竟听清楚了,那句话似乎是:“灾厄之女?有意思。”   灾厄之女?   袁来想起了胡君子方才对自己说的北宗有一位神秘的被称作气运之女的天才,气运之女,灾厄之女,听起来似乎很有意思啊。   ……   一路逃出来的一群年轻修行者一路沉默,当他们拐过街角,看到那宽阔无边的沧浪河时候,他们便停下脚步。   “这件事,就别和师父说了。”   所有人都默默点了点头。   “那……再重新找地方住吧。”   青胡茬青年说完却忽然听一位不起眼的师弟开口道:“师兄,那个……我刚才一直没机会说,你看刚才那个拦着咱们的家伙是不是有点眼熟?”   “厄?你也有这种感觉?”青胡茬师兄有些惊异地问道,他在看到袁来的时候就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那是个自己认识的人一般,但是一时间却也没有想到是谁,没想到竟然并非只有他一人有这种感觉。   他一问,顿时几个师弟师妹纷纷开口,竟然大半的人都觉得那个少年有些眼熟。   忽然间一个人恍然道:“你们还记得师父在沈城收的那个弟子不?就是沈城大书商袁守诚的儿子,那个人好像就是他啊!”   “袁来?!”   他一说顿时许多人都纷纷醒悟过来,果然那少年和自家宗门那个弟子袁来非常相像,只不过当初袁来在山上修行的时候还浑浑噩噩的,倒是被黄耆单独养在了后院,和宗门其他弟子接触很少,且也非常不惹人注意,三年时间过得仿佛一个小透明一般,加上此时袁来开智与往日精神气质依然截然不同,因而这些人竟然没敢认!   他们正是当初袁来学艺三年的那个宗门,而他们的师父也正是袁来的第一个名义上的师父——黄耆!   那天生一双长眉的黄道长!   “怎么可能是他?他明明是个傻子嘛,上山三年连一境的边儿都没摸到,半年前不是被师父遣送回家了么?”   “恩,不应该是他才对,刚才那人分明不可能是个傻子。”   “不过,我几个月前听说他好像开窍了……”   “哼,就算他忽然没那么傻了,但是这才半年时间而已,他就算是上等资质也不可能修行到能跑过来参加天鼎大会的程度吧,不要乱想了,肯定不是,大概……也就是模样像一些而已。行了,走吧!”   这个时候来临江派的当然都是奔着天鼎大会来的,然而袁来?那个在山上和泥玩了整整三年的傻子?他怎么可能跑到这里?除非是老天疯了。   ……   “还有几天天鼎大会就该开始了,这几天咱们也要开始准备一下,少爷我呢特意做了一个时间规划,呦呦啊,从今天起咱们就要按照这个时间表来生活,懂么?”   袁来将一张画着表格填写着文字的白纸贴在了墙上,然后满意地看着它直点头,呦呦费力地念道:“早晨五点起床洗漱晨跑,五点半吃早餐,六点开始吐纳修行,九点出门了解此地风物,十二点吃午饭,饭后练字、读书,十五点修行,十七点吃饭,继续修行,二十点出门放松,二十二点睡觉……”   “明白了么,明天起咱么就按照这个生活,记得早上叫我起床。”袁来说道。   呦呦咬了咬嘴唇,道:“大概都懂,不过……那个五点,五点半什么的,是啥啊?”   袁来一愣,然后无奈地拍了拍脑袋,重新伏案开始画表格,然后再重新书写:“卯时,起床洗漱晨跑……”8 第一百五十四章【剑炉外的冷酷少年】   “人越来越多了。”   袁来颇有几分随意地坐在院门口石台上,看着街上的熙熙攘攘不由感叹一声,或许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哪个地方汇聚了如此之多的少年优秀修行者,他们或许都是自家宗门中的上等资质弟子,但是在此处,极少有人会显得鹤立鸡群,就像一朵红花如果生在绿叶中间就是焦点,如果生在一片花海则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枝。   街上大都是道袍青衫,那棉白的鞋袜踩在干净的青石板上出很细微的声音,当那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就形成了一股奇异氛围,袁来有些陶醉地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似有所感扭头就看到了穿着整齐朴素的那一双兄妹。   “出门?”他问。   韩大野点点头,他虽然不善言辞,但是对待这个曾经为自己两人仗义执言的少年印象很好,所以即便他只是沉默以待,那沉默也显出几分善意温和。   大野小野穿得端正,和当日第一次到来别无二致,他们的打扮永远是一成不变,仿佛下一刻就要动身离去,袁来不由想起了肖白曾言的灾厄二字,眼中更添一份兴趣。   袁来忽然站起身,拍拍下摆,淡淡道:“一起?”   韩大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离我们太近也会遭到麻烦。”   “没事儿,只要你们不嫌我烦,麻烦什么的没关系啊,行了,别说了,走吧?”   大野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更加谨慎了数分,仿佛时刻在防备突然出现的意外。   “去哪里?”袁来问。   大野指了指远处方向,道:“听说剑炉第一脉在这里,我要去订一把剑。”   剑炉第一脉?袁来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所谓剑炉一脉他是知道的,谢采薇曾经对他讲过,说的是大6之上锻器本事最高的便是剑炉,当世那些神兵利器许多皆是出自剑炉之手,只不过在百年前剑炉分裂,成为七脉,每一脉或者说每一个传承皆善于锻造一种武器,剑炉七脉便是指其传承最为精通于七种武器,而这第一脉所最为擅长打造的便是……剑!   当世堪称神器的名剑中排名第一位的长生剑便是出自这一脉之手!   长生剑也正是太华山一流剑仙陈太华的佩剑!   据说长生剑上布满道纹,挥之摧枯拉朽,更有神秘之力,若说世间剑客共有十人,那最少八人倾心长生剑!   这也说明了剑炉第一脉的绝世本领,求剑者络绎不绝,而其倒也来者不拒,只不过若要求剑炉一剑,最低的价格也要万两白银,这个价格对寒门子弟很不讲人情,但又也有一种异样的公平。   袁来之所以惊讶一是因为剑炉的名字,二是因为韩大野说的话,他要去订一把剑?那岂不是说他身上最少也有万两银票?在那粗布衣衫之下藏着那等巨富,这无论如何都是惊人的。   “听说那里价钱很贵……”他试探道。   韩大野冲他一笑,低声道:“我知道。”   ……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生,这说实话让袁来有些小失望,而大野则是皱眉,似乎对这种稍显反常之事并不很满意。   剑炉流荡大6,每经一城便开门短则一月,长则半年,如今来到沧浪河畔,所在之处倒并不气派只是街边寻常的一只摊铺,而铺外则冷冷清清,并无想象中的排队如长龙,袁来略为一想也猜测出几分因由,如今来参加天鼎大会的无一不是早有准备,像自己一样临时起意的实在很少,而早有准备的人自然早早就准备好了刀剑武器,没有道理临时过来买兵器。   当然剑炉的生意是极好的,剑炉出一剑便入手万两金银,这等捞金度让再厉害的生意人也不由不汗颜。   因为冷清,所以韩大野的出现反而有些反常,当他们顺利无比地来到剑炉门前的时候,大野却停下了脚步,他皱眉看向袁来,道:“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   “不应该没有麻烦来,我们走了一路,太顺利了。”   袁来不由笑了起来,道:“这很正常啊,难道非要遇到点麻烦才算正常?”   没想韩大野却很严肃地点头,道:“恩,遇到麻烦才是正常的。现在……很不正常。”   袁来本想取笑,却被韩大野感染,他忽然意识到大野说的是真的,或许对他而言这么长的一段路都没有遇到麻烦才是怪事。   “那……”   “等等!”大野突然出声,然后他们便看到从剑炉一脉店铺中忽然走出了一个人,那是一个脸色阴郁的少年,眉头皱得很紧也很冷酷,他的脸很白,唇却显得很红,就像擦了胭脂唇彩的女人,坦白说他的容貌很帅气,但是气质却让人不很舒服,他的身子很锋利,眼神也很锋利,锋利得咄咄逼人,这样的人人缘肯定不怎么好,但是一般应该是有本事的,因为他的眼神是孤傲的,当孤傲这种神色出现在一个少年眼中的时候就说明他真的很不一般。   当袁来的真切地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他从中竟然看出了一道肆虐的龙卷,龙卷风在那少年眼中吹过,所经之处一切的平静都被暴躁所取代。   大野左边是闷闷的小野,右边则是袁来,三个人正好将剑炉大门堵住,也挡住了少年出来的路。   狭路相逢,气氛有些坏。   但是大野眼中却露出轻松的笑意,似乎直到此刻他才真的放下心来。麻烦来了,麻烦的味道是如此浓郁,让久经麻烦考验的大野觉得心安,仿佛直到这少年的出现本来不正常的事情才终于回归正轨。   “你终于来了。”大野轻轻吐声。   对面的冷酷少年有些诧异,冷冷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你是来找麻烦的。”   场中一阵沉默,袁来很是无语,觉得大野肯定是被过去那些年所经历的麻烦事情弄得有些神经了。   果不其然,当沉默逝去,那冷酷少年大皱眉头,道:“有病!”   然后他又道:“你们挡了我的路。”   “不好意思。”袁来笑眯眯让开,对方迈步就要离去,这让大野顿时变得惶然不解,似乎不明白到手的麻烦怎么就要这样离去?   好在,又一个意外让本来要离开的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8 第一百五十五章【意外】   从剑炉铺子门外那条街角转过来一双玄黑色的鞋子,再向上就是乌黑与雪白交替的道袍,那黑白分明的颜色是北宗弟子独有的徽记,善意者称之为阴阳喻道,而怀着恶意的人免不了暗笑一声“熊猫”。   套在黑白道袍里的是一个沉稳少年人,无论是袁来还是大野都不认得,但当他闪出街角那本来面无表情的阴郁少年就停下了脚步,然后这两个人的目光忽然在空中碰撞出一道火花,刺目。   “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陈书画有些惊讶,惊讶过后便是笑容。   冷酷少年脸上肌肉微动,然后哼道:“世界就是这么小。”   因为世界太小,所以两个互相不对付的人就会生这种偶遇,显然这次相遇让两人心情都不很好,只不过陈书画将这种情绪掩饰的很好,而冷酷少年则毫无遮掩的意思。   “听说你受伤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陈书画摇了摇头,目光一丝一毫地扫过冷酷少年的衣角和眉梢,似乎在探寻那伤究竟是重是轻。   “我不来那你应该高兴。”   陈书画却摇摇头,陈恳道:“不会,虽然少一个对手是件很开怀的事,但是我倒是觉得如果你不参加这次天鼎,那我们岂不是赢得太轻松?”   冷酷少年闻言顿时笑了,是冷笑,他露出了森白的牙齿,眼眸中流露冷光,道:“你还是那么自信。”   “自信总比自大要好,自信的人可以走得更远,自大的人迟早要毁灭。”陈书画仿佛背书一般说出一句大启的俗语民谚。   “是么。”冷酷少年仰面看向天空,忽而道:“我毁灭那天一定拉着你下地狱。”   “受宠若惊。”   就在这清冷的街角,两个互相不对付的少年人在互相说着令人费解的话语,大野只能听得出针锋相对,只不过迟迟不见期盼中的麻烦这让他很烦躁,袁来忽然拍拍他的肩头,低声道:“人家说人家的,你还是办正事去吧。”   “可是……”   “麻烦来时不该怕,但是总不能主动惹麻烦对吧?”   韩大野点点头,牵着小野的手慢慢走进剑炉一脉的店铺,而袁来则留在原地,然而大野刚刚进去就原样走了出来,他有些苦恼地道:“他们说只有买剑的人一个能进,这是规矩。”   袁来看了眼小野,笑道:“那你就自己去吧,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小野就由我来照顾一会儿。”   大野顿时皱紧眉头:“我当然信你,不过……我怕……”   这时候小野小白花样的小手又一次扯了扯哥哥的胳膊,然后低声弱弱道:“哥哥你去吧。”   韩大野犹豫了一下,才松开手,看着袁来将小野牵在手里顿时道:“你们就在这里不要走,如果有麻烦就喊一声,我立刻出来,听到没?”   最后一段话他是说给小野听的,看得出来他真的不想让袁来承担不必要的麻烦,但是此刻却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只能带着担忧重新走进铺子。   袁来摸摸小野的脑袋,手指穿过她细细的黑,笑道:“那我们就等一会儿吧。”   说完他才听见那两个陌生少年人的低调嘴炮终于告一段落,只听冷酷少年道:“没有事我就走了,我没时间和你浪费。”   陈书画呵呵一笑,微微侧步,让开一个身位道:“那就请吧。”   冷酷少年横眉冷对,轻哼一声就欲离开,然而就在他走到陈书画身边的时候,突然之间一道凌厉的杀意从他身上爆出来,这突然爆的气势让袁来很吃惊,但他却惊讶地觉穿着北宗道袍的少年人却毫不意外,只是一挥手拦住了那杀意侵蚀,然后悠悠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说话。”   冷酷少年不一语,他的身体没有动作,但是猛然间一道如旋风龙卷般的神识凭空诞生,在袁来的感知中那肆虐的龙卷顿时便将天空染成土黄色,同时那飞旋的神识旋风犹如刀刃向黑白道袍的陈书画卷去!   袁来闭上双眼,顿时眼中景色已然翻天覆地,只见在那旋风神识暴起的时候,陈书画的神识也随之而出,瞬间便化作了一道高墙,将那狂风挡在墙外,冷酷少年面色不改,旋风却轰隆膨胀数分,那神识高墙则随之长高数丈!这时候冷酷少年的狂暴的神识已经渐渐覆盖了大片区域,袁来离得近自然便被囊括其中,那旋风神识对他而言倒是没什么压力,就算当那漫天土黄忽然间扭转变化成了一片红砂之时他亦只是将护体神识又添厚一分而已,不过突然间他听到旁边的小野出了一声凄楚的痛呼,他登时睁眼就看见小野脸色苍白如金纸,大颗汗珠从额头滚落!   袁来一惊,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小野的精神太弱,竟然被场中两个一言不合突然暴起进行神识对战的少年所伤!   他心中一慌,便想要用自己的神识护住小野,但是却不想一直防御的陈书画突然间一挥手,那道神识构建的高墙顿时倒塌向冷酷少年压去,但在袁来眼中那巨大的高墙倾倒下的位置分明也将自己和小野囊括其中!   感受着那两道神识对冲所产生的巨大的作用于灵魂的威力,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完全将小野护住,顿时他眼神一闪,目光中露出一分决断,瞬时间袁来一把将小野抱了起来,然后双臂交叉在环抱小野的同时双手并拢捏出了一个禅宗手印!同一时刻他那枯坐悬崖十天修成的神识完全释放出来,以道林所教授的禅法方式凝成一只巨大的手印,神识凝成的手印透露出一股悠远的禅意又有一种浩大之力暗藏其间,袁来那神识中的一丝雷霆更是化作一道电网布满手印,宛若瓷器裂纹。   手印凝成,他心中低喝一声“去!”   顿时整个神识手印径直向陷入战斗的两个少年撞去!   陷入对战中的陈书画与陈邹纵横本已分毫不顾他人,眼中只有对方,然而就在两人将要彻底将神识展开的时候他们惊骇地现另一道强大的神识力量突然间介入二人争斗!   一击轰出,那手印竟然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神识一齐崩散!   这一幕可谓极为突然,在此前无论是陈书画还是陈邹纵横都从没有多关注过那完全陌生的清秀少年,在他们的感应中袁来的修为十分一般,从元气波动上看只怕仅仅是二境初阶而已,这样的修为在他们眼中属于完全可不挂在心中的杂鱼,然而谁也没行到就是这修为低下的杂鱼竟然有如此磅礴而强大的神识!   这完全颠覆了南北宗两个天才少年对修行的印象!   他们却不知道袁来作为完美晋级二境的修行者,当日在上一世记忆中诞生的神识远比平常修行者强大的多得多!更何况他还修行了道林自创的神识凝练法诀,更有那苦修十日的打磨和在悬崖之底青藤上一滴先天玉露的滋润!虽然他修为只是二境,但是神识却出乎意料的强大!   这点道林从未对袁来说起,因而就连袁来自己也从不知晓自己的神识究竟有什么不同。   他只是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的神识只是一般水准,所以当他结成手印一击轰散了南北两位顶级天才的神识之后,他并没有多大的惊喜。   在他眼中这两个人只是很普通的修行者,那个穿黑白袍子的可能是北宗弟子,他所知也仅仅如此,他不知道这两个一言不合便神识交战的少年就是声名赫赫的南北两个姓氏以陈字开头的少年天才,更不知道自己的神识强度竟然比之他们丝毫不差,所以他没有欣喜,只有阴沉下来的一张脸。   和心中忽起的怒意。   袁来擦干了小野额头的汗水,看着她渐渐舒展下来的眉头,轻轻松了口气,然后他冷冷地走上前去,用一种带着寒意的声音对两个因神识震荡而脸色苍白的少年道:“你们不是爱打架么,那加上我一个怎么样?!”   ps:今天是太祖逝世4o周年纪念日,太祖其人,功过暂不评说,单说后期的诗词,真心喜欢。8 第一百五十六章【此处无庸人】(长章节)         “你们不是爱打架么,那加上我一个怎么样?!”   有了片刻的寂静,随后陈书画率先微整面容,他一眼便看到了袁来怀中小野那苍白的脸色,心中顿时了然,按照他的身份其实本不必为此说什么话,甚至连心中一丝歉意也并不需要有,如果这世上人按阶级划分,他无疑是站在上层的,对其而言小野这样的人其实与泥土砂石并无区别,但是他毕竟是北宗少年领袖,且陈书画本人也绝非薄情寡毒之辈,因而他刚从惊愕中收回神便就要开口致歉。   只不过就在他刚刚要出言的时候,袁来眉毛一挑立即道:“如果你要说什么最好还是打过之后再说。”   陈书画一噎,随后摇摇头看向一旁冷着脸的南宗此代天骄,陈邹纵横却咧嘴一笑,道:“好啊,人多打起来才热闹啊。”   陈书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来办些事,并不想惹麻烦。”   “可是麻烦已经惹了不是么?哈哈,既然如此你也不要装作无辜!”说着,陈邹纵横双眉一挑,神识涌动双目绽露神采。   袁来默默将小野放在一旁,然后手已攀上月中鹤的刀柄,体内元气源泉吞吐出道道精纯的力量,浑身经脉也如呼吸一般扩大起来,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却看到一旁那属于剑炉一脉的铺子大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缝,然后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人探出头来,他淡淡瞥了几人一眼,然后道:“天鼎大会期间这里禁止修行者打斗!无论你们有什么身份和来历,想要坏规矩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说完,他便回身消失,那裂开的一道门缝也悄然闭合。   袁来攀上刀柄的手一顿,就连陈邹纵横浑身暴涨的神识风暴也忽然一凝。   陈书画吐了口气,开口道:“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动手的后果。”   袁来看着他心中的怒意稍遏,他并不知道这个规矩但是他却看得出来那后果肯定很严重,但是若要他如此就放过这两个人他自然是万万不甘心的,就在刚刚大野才将妹妹交到他的手上,一转眼小野就受到伤害,虽然他与韩大野兄妹也只是相识不久但是这样的结果却依旧让他觉得心生歉意,如果不做点什么那也太丢脸了。   所以只是稍遏之后,就在南北宗两个少年惊愕的目光中他重新握紧了刀柄。陈书画本来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这下他的脸色才真正严肃起来,他知道必须要阻止这个欲图拔剑的少年,不然一旦他动手攻击那么自己也只能出手反击,而一旦动了手那就不好收场了,作为北宗当代弟子代表他此来的一举一动都可说是与宗门颜面息息相关,断然不能因为这个意外而惹出更大的麻烦!   “等一下!”   他上前一步,急道:“你要想清楚!她受的伤并不重,我这里自有丹药医治,只要你放下手!”   说着陈书画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盒,掀开顿时一阵药香四溢开来。   袁来一怔,看到那丹药顿时停下了拔刀的手,医治好小野灵魂创伤自然比打一架泄愤要来的重要。   “啧啧,北宗大弟子出手还真是小气啊,就这么一颗破药也好意思拿出手?”   站在一旁的陈邹纵横忽然嗤笑一声,一翻手一颗纯白的药丸出现在他掌中,只见他直视着袁来道:“架该打还是要打的,不过他说的也没错,在这个时候拔刀可不是个聪明的选择,我这粒丹药药效比他的还要强十倍!怎么样?要不要做个交易?我拿这粒丹药换你帮我个忙,帮我一把,揍他一顿怎么样?”   说完他便将白色药丸抛给袁来。   陈书画脸色一变,只看到袁来眉毛一挑,伸手就将那粒丹药夺在手里,丹药一入手他的神识便感知到其上蓬勃的药力,凭借感觉他几乎瞬间便认定了这绝对可以完美地治好小野的创伤甚至更有大好处。   他手一翻便将药丸弹出数丈瞬间进入昏迷的小野口中,随后他对陈邹纵横道:“不怎么样,我并不想和你谈条件,这药就当补偿了,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先揍他。”   说完,袁来果断放下月中鹤伸出拳头向陈书画打去!   不可以使用元气?袁来心中暗乐,他对这个规矩真的满意极了!凭借敏锐的感知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修为绝没有对方两人高,若是真的以元气相斗他其实没有半分把握,但是既然此处有这规矩在,那他便再没有顾虑了,没有元气的修行者与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陈书画面色顿变,脚下猛然用力后退数步,而后他语气也低沉了下来,道:“你不要太过分!不要以为不用元气我就打不过你!”   袁来冷笑一声,道:“我看你也不像习过武的,神识又并不比我强,不用元气难不成我还会怕你?”   陈书画面沉入水,他看了眼一旁优哉游哉的南宗少年,知晓自己已经陷入被动,不过他身为这大陆上鼎尖的少年天才,当然不可能有惧怕之心,此刻他被袁来想逼不由生出火气来,他忽然吐气道:“元气?你师父没教过你么?真正的力量可从不是什么元气!”   说完他忽然抬起双手,那玄黑的袍袖缓缓滑落,露出两只坚实的小臂,陈书画深吸口气,双手于身前划过道道玄妙轨迹,明明没有一丝一毫的元气放出但是四周却偏偏诡异地生出压抑之意来。   袁来眼睛一缩,本来欲挥出的拳头下意识收束回来,他忽然感受到陈书画放出一缕神识,那神识本是孱弱的,但是当它随着那滑动的双手运行起来,顿时便影响到了四周,包括四周的风云光线以及……人!   袁来猛然发现眼前光线扭曲起来,然后他便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身躯猛然一沉,仿佛背上千金巨石,每一丝血液都仿佛变成了金属汁液,压迫着他的身体,他本来轻盈的身躯顿时沉重万斤,双腿也仿佛陷入泥沼,竭尽全力也只能缓慢地抬起一点点高度,他脸色一变,忽然听到自己身躯骨节都发出吱呀的细微声响来,那是承受沉重压力的代价,这一刻仿佛空气都凝成了实体,他浑身都宛若困入土石之中,不得移动分毫!   他竭尽全力抬起头,只看见北宗少年露出了一个略带轻蔑的笑容,这一刻他那北宗天才的傲气才终于显露出冰山一角。   “这世上最强大的当然是道,只要一丝神识我就能获取天道的力量,在那力量之下一切反抗将都是无用的!”   袁来咬着嘴唇,看着陈书画轻描淡写般站在数步之外,他的手中分明没有元气波动,但是却掌控着另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那就是天道,那就是天地之法,宇宙之规!   袁来忽然间就想起来当初卢掌茶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修行修的是道,最终极的力量是道,是规则,是这天地运行世界生灭的至理。元气只是修行者驾驭天道规则的手段,既然是手段就绝非是唯一的,一丝元气可以,一道神识可以,甚至任意一种力量都可以,传说中踏入第五境的神仙一流的修行者便有了抛弃元气的机会,而再上一层则甚可以完全抛却元气,只以自身挥手投足之微力驾驭天道规则。   所以,修行世界中悟道为上乘,修元气为下乘,真正的天才不是修元气多快,而是能悟得天地道理并以此触碰那冥冥中的至理。   陈书画当然早已触摸到了天道规则,虽然……只触及了一丝而已,但就只是这一丝,便足以奠定他天才之名!   天才之所以被称作天才就因为有远超常人之处,对他们而言触碰天道只有早晚之分或者多寡高低深浅之分,而庸才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得窥天道真容。   站在一旁的陈邹纵横面无表情地摇摇头,然后竟露出一分惋惜的神色出来,他看着重压之下咬牙支撑的少年,幽幽道:“看你神识我本以为也是个厉害角色,不过现在看起来……也只不过是庸才而已啊……”   “真无聊。”   说完,陈邹纵横竟然转身就要离开,似乎早已忘记要对陈书画动手的人本来是他。   那天道的力量遍及此地,袁来被压得动弹不得,但是南宗四字姓名的冷酷少年却似乎全然没有受到影响,他轻盈地转身,再轻盈地迈步,飘散披肩的头发随意摆动,那轻松的模样仿佛比之前身体更要灵巧几分。   陈书画本来略带笑意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陈邹纵横迈步,心中压力陡升,这个南宗的他宿命中的对手竟然已经如此强大了么?北方一行他又获得了多少进步?如今……在自己这牵引天道规则营造的力场之下竟然已丝毫不受影响了么?   陈书画觉得身上的担子忽然更沉重了几分,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陈邹纵横,心中烦躁地看向如负山岳动弹不得的清秀少年,道:“我不会伤你根本,不过既然你实力不济那纵然参加天鼎大会也只是浪费时间,不如回去躺几个月吧!”   说完,他抬起右手牵引天道就要隔空拍下,这一击他算好了力道既不会伤袁来性命但也足够让他受伤无缘此次天鼎大会。   然而就在他将要伸手拍下的时候,陈书画猛然间手腕一抖!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因为在他的感应中自己构建的力场竟然颤抖了起来,随后他惊讶地发觉自己对这片区域的掌控力忽然开始下降!那如潮水般渐渐开始丧失的掌控力让他愣在当场,他下意识地就重新看向陈邹纵横,他本能地认为是这个对手出手。   但是……他却看见陈邹纵横本来欲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然后茫然转身,带着惊讶地看向如背负山岳的袁来。   目露神采!   “你终于……又开始活过来了么?……一世?”   袁来心中说道,同时感受着体内那猛然急速跳动起来的金黄色小心脏,也感受着那忽然轻松起来的压力,他慢慢站直了身躯,深深吸了口气,随着金色心脏跳动他体内的元气随之震荡,神识也翻滚起来,渐渐的一股酥麻之意沿着经脉环绕全身,那紧绷的濒临断裂的经脉也飞速恢复过来,而随之金色心脏中几丝细细的金色心血流淌入他的双眼,袁来忽然间便看到了一幅奇异之景。   只见这四周的空气竟然如水般粘稠,他微微移动,那空气水纹便波动起道道皱纹,而站在这粘稠区域之外的陈书画的身影则也随之波动折叠起来,这种感觉十分奇妙,而最为让他觉得有趣的便是那忽然间缭绕于心中的一道情绪,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几乎每一次接触到天道的时候他都会有这种古怪的情绪缭绕心间,破境之时尤其明显,而此刻那情绪不断在心中波动,仿佛并不安于现状,袁来慢慢感受着那种感觉,随着这种感觉的不断加强,他竟然看到眼前的阳光光线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而其中扭曲最为严重的一个点便是在陈书画掌中。   而就在他的面前也有另一个扭曲之处,他试着让心间的情绪控制身体,凭借冥冥中的指示伸出手攥住了身前那扭曲之处,然后随着心意试着拉扯它……   阳光被扰动,空气也开始震荡,阳光和空气都是天道的具现,袁来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握住了天道万千分身中的一条的尾巴,他触摸到了道,触摸到了万千规则的一种,然后……便试着控制……   阳光普照沧浪河两岸万里,不多哪一处一分,也不少哪一处一分,秋天的沧浪河更有数分苍凉豪迈,两岸的村镇在万里晴空下静静伫立,人则穿梭其间,而那唯一的一道投射到小镇某一处偏僻街巷处的光芒却忽然扭曲变色,从无色中显出缤纷,先是赤红然后是如金般的橙色……   陈书画脸色大变,他感受着手中力量被那少年渐渐夺走,当两人手中拥有的阳光数目相当之时,那构建出的神妙力场便消失无踪了。   一切恢复如初,三个人还是那么不远不近地站着,只不过此时南北宗门的两个弟子是一脸惊愕,而来自沈城的默默无名的少年则面带笑容。 第一百五十七章【分身】(长章节)         第一次的,两个姓陈的家伙以看待同等级人的目光相待袁来,他们两个的相逢本是偶然,突然争斗也只是必然结果却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僻静的地方遇到一个让他们接连惊讶的同龄人。   年轻人总是心高气傲的,天才尤甚,但这个年龄的人也更容易接受另一个对手的出现,年老的人或许会因新生的强劲对手而心生恐惧甚至停步不前脚步犹疑,但年轻人不会,就像陈书画在楼船上说的那样,他从不畏惧挑战。   “你是哪宗哪派的?”陈书画忽然发问。   袁来瞥了他一眼然后没有回答,只是若有领悟地抬头遥望万里晴空,明亮的阳光的光辉让他沐浴其间,指尖独特的抓握阳光的感觉犹有一丝萦绕不散,黄金般的心脏则重新缓慢跳动起来,他瞳孔深处的金色光芒淡去消失,整个人也恢复了往常气质。   “你真的想知道?”他看向陈书画。   陈书画却闭上了嘴巴,稍有沉默随后竟摇摇头,自嘲一笑道:“现在不想了,宗门再大也不会大得过我北宗,那知道或者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袁来用好奇的语气道:“你果然是北宗弟子,不过你们北宗的人都这么目中无人么?难道天下再没有宗门可以和你们相比么?”   “当然没有了。”陈书画说的极为坦然,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再显然不过的道理。   “如果我说我是南宗弟子呢?”袁来好奇问道。   陈书画笑了,他转身看向那时刻一脸孤傲的陈邹纵横,缓声道:“你不是的。”   “那可不一定啊。”陈邹纵横哼了一声,忽然摆着身子走到袁来神情,认认真真地从头到脚仔细将袁来看了个通透,而后说道:“如果你参加天鼎的比试,那或许我会遇到你也说不准,到时候就可以痛快打一场了。”   “我现在就可以打你一场。”   陈邹纵横摇摇头,自信道:“不会的,你不会再动手了。”   “为什么?”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傻瓜,而且我肯定你现在打不过我,也应该打不过他。”陈邹纵横哈哈一笑,指了指陈书画道:“他既然没办法收拾你那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再和你纠缠,他要走你肯定留不住!”   袁来看向黑袍陈书画,从他的脸色似乎闪过一丝怒意而后便平静如初,他从喉咙中发出了一个隐秘的音节,似乎是将本想说出的一句话又咽了下去,陈书画静静最后看了这破了自己道法的陌生少年人,随后干脆利落地转身,脚下踏出道道虚影瞬乎间便消失无影。   袁来微怔,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就这样走了,自己也果真追不上,他忽然发现冷酷少年的手不知何时拍在了自己肩上,不带丝毫威力的轻拍,陈邹纵横露出一个若有深意的笑容然后也转身离开,他仿佛有着缩地成寸的本事,只是迈出两三步就已至数百米之外,消失无踪。   ……   韩大野捧着一个剑匣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妹妹正略带倦容地站在袁来身边,他一直紧绷的心才算落地。   “没什么麻烦吧?”   袁来笑了笑,道:“没有,只不过小野睡了一觉,精神倒是更好了。”   ……   当夜色降临之时,袁来坐在屋子的椅子里,他面对着敞开的窗子看着天上月色如纱垂落大地,月亮的下方就是临江派山门,此刻那里并非如以往掩藏在浓浓夜色中而是灯火通明,沧浪河上的大船也点燃灯火,照的天空显出淡淡的仿佛是被清水冲淡的红色染料颜色。   呦呦揉着朦胧的睡眼在另一张小床上陷入沉睡,袁来伸手拉过大启版本的日历本,看着发呆。明天就到了报名的日子,领了号牌之后再等一天也就是后天天鼎大会便要举行一个类似开幕式样的仪式,据说介时有多位大修行者到场,那肯定是很热闹的一件事,但是袁来却不打算去围观,这种开幕仪式盛大肯定是足够盛大但是往往空虚无物。   他如今思考的是关于修行上的事情,白日偶然间与那北宗弟子的简短一战收获良多,自打他修行以来,第一个师父是李青绾但是当时她也只是教了他一些道法剑诀,还停留在元气修行上,第二个师父就是道林,从道林处他得到了神识凝练之法,至今他却才忽然发现自己还真的从未深切地了解过天道。   虽说每一次破境都是与天道的亲密接触,但是破一境时候他是懵懂无知,破二境时候更多是流连于前尘,仿佛是对自己前尘往事的一种告别,感悟很深但是却似乎与修行之人所说的天道规则并没有什么关联,换言之第一境他领悟的是元气之存在,第二境他是明悟本心,对自己的心灵的一次洞彻,两次都未与大道有根本性的联系,按照他所知,修行到三境玄关显现才算真的踏入修道之路,这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听人说过,但是却从未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今日见识了北宗少年的手段他才仿佛窥探到了那所谓修行者追求的天道规则究竟是何物。   “道……这就是要破三境所需要追寻的东西么?”   月色下他喃喃自语,然后却又自嘲一笑,他才刚刚踏入二境,在这个境界上才不过停留半个多月,竟然就开始企图三境了,真是有些贪心了,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已经踏入二境就表明他心性已经足够,那么初阶与巅峰之间欠缺的怕只是元气的数量了吧?虽说修道的根本并非元气,但这大概也只是一帮子高人大能装逼的说法,没有元气除非立地成圣如佛祖菩提树悟道一般一朝闻道,心境直入五境之上,那才有可能不借助元气,但是那种人也只是存在于传说之中,真假还有待商榷,当今世上修行者哪一个不是一步步从一境走上巅峰的?想要心境直破五境之上除非是神仙转世,否则没有坚实的根基又怎么能凭空建高阁?十几岁的少年不经红尘历练又怎么能有百岁老人的心境高度?就连他这样的也只不过比旁人多出几十年光阴磨练出的心性而已,如此尚只能缓步攀登修行无量山峰,天下人又哪里有那么多的生而知之?   “所以说还是需要慢慢打磨元气,修行道法啊。”他叹了口气,略有些急躁的心渐渐安定下来,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知识也是靠一本本书积累而成,急躁是修行大敌。   袁来定了定神,待心绪平静如初方才一伸手于掌心显露出一只巴掌大的火红葫芦来。   这是当初他从青藤上摘下的第一只葫芦,也是唯一被摘下的一只葫芦,这些日子他不断以神识温养倒也终于弄清楚了这东西的用法,了解越深他心中的惊叹就越大,对道林和云宗大师姐的感激就越深。这葫芦可以说是极为强大的一种法器,尤其是对现在的他而言,先前已经明悟只要将神识分割一些附着于这葫芦上,就会化成另一个分身,而分身的力量并非元气而是其本身具有的玄妙之力。   袁来这些日子也多次隐秘尝试过,发觉单单第一只红葫芦其本身蕴含的力量便比他自己强大许多许多,回想屠苏徐敬棠等人身上的威压,他估测这分身本体拥有的力量甚至极有可能是与三境的修行者相当!   三境,玄关显现!   如果说他的估算不错,那么他就拥有了七个三境等级的分身,虽然分身无法使用道法,但是凭借其本身蕴含的力量便绝不容小觑,即便是无法与真正的三境修士相比,但是想来碾压二境修行者还是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本来并不报以太大热枕的天鼎大比生出几分期待,大比并不限制使用法器,这葫芦分身也是法器一种,所以倘若他以分身参赛……三境的修为虽然肯定比不上那些顶尖的少年天才,但是想必应付一般门派的修行者问题应该不大。   袁来摩擦着这只葫芦,摩擦了三五下那葫芦便散发出莹莹红光,并不刺眼反而有几分温润之感,想了想他便将神识划分出一半缓缓注入其中,只见这红色葫芦光彩却猛然收敛,本身变得极为晦暗,而后掌中葫芦便化作一阵灰烟,渐渐形成了一个人形轮廓,只是十几息之间袁来便看到在自己身旁出现了另一个与自己模样完全不差分毫,就连神态气质都如出一辙的分身。   由于神识两分,他顿时有了化身二人的奇妙感触,主体与分身相视一笑,两个人几乎完全相同,唯一的不同只有一处……   袁来本体的脖子上戴着的挂坠是云形玉坠,而分身所挂的是一个很小的火红如玉的葫芦形状挂坠,当他们将挂坠藏在衣服里的时候,就完全相同了。   “分身虽然强大,但终究不是本体,没办法使用道法在与厉害的人争斗之时肯定有所不及,看来只能先用着,不过既然有七只葫芦那也并非一定要拘泥于一定之规……”袁来感受着识海中漂浮的青藤,另外六个葫芦已完全成熟,随时都可摘下,那青藤更是重要,其中的汁液能让他神识暴涨,利用的好了恐怕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但是分身终究只是分身,本体还是最重要,元气一时间没办法大幅增加,即便是拥有元气源泉也不行,身体丹田经脉都承受不住太多的元气运行,这个急不得,只能慢慢磨练,不过有源泉在袁来就不需要从外界吸取元气,这样修行速度恐怕相比于其余修行者会极为快速,现在他缺的反而是时间,另外……   “道法也是个问题啊……”   袁来想了想自己如今拥有的纵云剑诀并不好拿出来用,月中鹤模样并不出众,拿出来一般人还认不出,但是一旦施展出纵云剑诀那么在这样一个大修行者云集之地恐怕自己云宗弟子的身份必然泄露,虽不知这种泄露究竟会不会惹来麻烦但他出于谨慎还是希望尽量隐藏,那除了剑诀外就只有从云宗山门藏经阁中取出的三册经书……   不过,这三本经书都算不上上乘,肯定无法与大宗门弟子和大世家子弟所拥有的法诀相比。   “看来,是时候再入云宗一次了。”   袁来轻拂月中鹤,它是那般寻常,却无人知晓其连通着一整个尘封的宗门。   “无论云宗山门的封印是怎么回事,云宗祖师又和一世有什么关联,总之,既然我现在是云宗宗主,那这宗门遗产自然就是我的!明天报名,后天开幕天鼎大会开始,大后天就要分组比试,凭借分身应该能撑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希望能有所收获。”   袁来轻轻一笑,忽然轻轻跃出窗子,带着月中鹤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他需要找到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神识进入云宗宗门,这段时间就先以大娃分身生活吧,其余的几只葫芦也要开始摘了啊。   ……   神识两分,每一个都是自己,留下来的袁来看着自己的本体消失在临江小镇的某处,这才有些懒散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关上窗子顿时室内一片漆黑。   他忽然发现这个身体有个很让他头疼的缺点,就是没有元气加持,他的视力严重退化,竟然退化成了与普通人一般,屋内漆黑他竟然有些看不清景物,袁来苦笑一声,无奈地按照方位摸向自己的床,等他翻身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松了口气,随意将手臂向旁边一放却不想触碰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袁来一愣,可能是神识两分一时间让他脑子有些不好用,下意识就揉了揉那那个东西,随后便只听屠呦呦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不高兴地嘟哝道:“大晚上不睡觉干嘛啊!我才十二岁啊,你要解决生理问题爬采薇姐姐床去啊!”   说完扑通一声倒头继续呼呼大睡。   袁来茫然地看着他蜷缩成一团的小剑侍,显然呦呦还没睡醒,他顿时长叹道:“现在的孩子啊……”   ……   第二天,就到了报名日。 第一百五十八章【大野的强敌】      袁来坐在小院大门口的那座巨大的石碾子上遥望着沧浪河中心的那座巨大连岛,岛与岸的中间排布着数量巨大的船舶,个头最大的便是那桅杆上飘着北宗阴阳旗的大启一级楼船。   临江派的宗门所在宛若众星捧月,在巨大岛屿的周围则是一望无际的河水以及那蜂拥而至的船只。   今天是天鼎大会开幕的日子,开幕式这样盛大的活动无疑是热闹的,但是袁来却并没有去观看。   像他这样的人相对实在很少,镇子里的大部分修行者都涌入那座岛屿,有的是为了见证这一届天鼎大会的开幕,有的则是想要预估对手,或者是单纯的某些小门小派或者无门无派的小修行者想要一睹那些高人前辈的风采。   总之,像他一样留下来的很少,因而镇子一时间显得空荡荡的。   袁来一边出神地坐在石碾子上遥望那焕奇异七彩之光的河岛,一边缓慢而仔细地空握拳头。这具身体的本源能力是力大无穷,至少袁来自己经过有限的尝试还并没有觉这身体的力量上限,他方才偷偷试着搬动屁股下的青石碾,觉这东西持在手中轻飘飘犹如鸿羽。   这力气当真可怕。   忽然间他嗅到一道淡淡芬芳从身后吹来,不等他回头便看到地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投影,那是伞的投影,这样好的天气里还会撑伞的也只有他那位身份不明的房东主人。   肖白静静地走过来,说道:“你怎么没去看看?”   袁来挪动身子让出一个位置,然后笑道:“您不是也没去么?”   肖白目光一闪,竟然真的在那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然后说:“没什么好看的,每次都是一个模样,一群人站在高台上说一些照本宣科的话,没什么新意,不如不看。”   “看来您看过很多次了啊。”   肖白淡淡一笑,视线忽而飘远,如秋风吹向远方清淡的白云,顿了顿才说:“也就看过几次而已。”   “对了,你拿到多少号了?”她又问。   袁来伸手入怀摸出那个昨日报名领到的木牌,上面用刀削斧刻的字迹写着八十八号。   每一个报名的年轻修行者都拥有一个号牌,明日便要开始以抽签的方式分组比试,方式倒不出奇还是淘汰赛那套东西。   “这数字不错,很吉利。”肖白笑道。   袁来附和地一笑,没有搭言,在他眼中这个古怪的房东修为强大,举止古怪,性子倒是随意比较附和他的审美,只不过这种人在故事里都是有一些奇妙故事有趣经历或者不一般的来历的配角,在游戏里必然也是牵连着隐藏任务的重要npc,袁来觉得自己暂时还是不要触为妙。   然而肖白却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他,她静静地看了袁来一眼,略有惊讶地问道:“今天你有些不一样啊。”   袁来心中一抖,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这得益于他几十年的人生经历。   “哦?”   肖白秋水一般的双眸直射人心,这一刻袁来忽然心脏停跳了一瞬,他仿佛觉得这个女人的目光直直射入他的内心深处。   “我是说……我今天竟然感知不到你的修为了,很奇怪。”   袁来松了口气,脱口而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因为要参加大比了嘛,所以修了一门隐藏元气的法诀,看来成效还不错。”   肖白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看了一阵才笑道:“成效确实不错,连我都看不出了呢。”   袁来隐隐觉得这个女人的话语若有深意。   “好了,不说这个了,既然明天你们就要上阵了,今晚我作为房东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啊,想吃什么?”肖白忽然说道。   “你还会做饭?”袁来一脸惊奇。   他下意识扫了一眼肖白那一双白如凝脂的双手,那分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典范,如果谁说这双手竟然能和烟火灶台联系起来袁来第一个不信。   包括这几天来他也从没有看见过肖白自己做过饭食,因而十分吃惊。   肖白愣了一下,然后忽然轻笑一声,双眼眯成了一双弯月,不得不说这个女人一刹那间显露的风情让袁来恍然失神。却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钟情,而只是一种对美的欣赏和惊艳。   “做饭?姐姐倒不是不会,只是好多年没下过厨了,怕一不小心毒杀了你们。好了,想什么呢,当然是给你们叫外卖啊,不过是我请客,想吃什么尽管提。”   袁来这才略尴尬地一笑。   外卖,这是一个古老的行业,不想在大启却依然有着蓬勃的生命力,只不过受限于交流方式的困难,这项服务也大多只有修行者才能享受的到,大抵便是将所要买的饭食写在纸上,折成纸鹤然后附着上一丝元气和一丝神识,纸鹤没办法飞的太远,出神识范围便会跌落,但是用来点个餐还是很好用的。   “今天就别折纸鹤了。”袁来忽然说,他每次看到那颤颤悠悠硬是被元气推着飞的小玩意总觉得还不如直接飞出去一张纸来得方便。   “那折什么。”肖白怔怔问。   袁来无奈,心道这房东大姐姐还真是女子心性,必须要折点什么才显得漂亮出众。   “看我的吧。”   ……   等接近傍晚胡君子与韩大野、小野呦呦四个人带着兴奋地从临江派返回小院的时候,小野和呦呦忽然惊呼道:“你们看!”   几个人清楚地看到从院子里飞出去的古怪东西。   “那是啥?”小野茫然问道。   屠呦呦却眼睛闪亮,兴奋道:“我知道!袁来教过我,那是……灰机!”   “灰机?”几个人茫然相顾,面面相觑。   袁来推开院门,瞪了呦呦一眼,然后才道:“不是灰机,是飞机!这回记清楚了!”   “飞机……”胡君子大惑不解道:“袁师弟,这飞机二字源于哪个典故?”   袁来被问得一时语塞,想了想才笑道:“胡师兄,我曾听家乡老人讲过,如你夜班读书后,情难自已便可以以打飞机来排解压力,这典故么,大概就出自这里了哈。”   看着胡君子大惑不解的模样,袁来急忙招呼几人进屋,然后才收敛笑容问道:“怎么样,明天的对战安排公布了吧?”   呦呦早已经对袁来这种稀奇古怪的用词免疫,知道他的意思便从袖子里扯出一张纸来,道:“诺,这是明天抽签出来要打架的名录……你是八十八号嘛,对手是一百四十三号,我想想那人好像是……”   韩大野面无表情说道:“是青龙山散修弟子,那人也在场,我看过了,修为应该在二境初阶。”   “二境初阶?”袁来重复了一遍,然后笑道:“和我境界一样啊。”   说完才看向大野和胡君子问道:“你们的对手呢?”   胡君子一摆手,说:“我的对手是东海一个小门派的弟子,境界比我低了一层,应该问题不大。”   袁来点点头,然后看向韩大野。   大野微微皱眉,说道:“我的对手……是震泽传人,卢掌茶。”   “是他?”   这句话并不是袁来说的,而是缓步从房间中走出来的肖白,此刻太阳即将落山,没有了刺眼的阳光肖白便也将那柄油纸伞放下了,此刻她眉目诧异,道:“那你遇到大麻烦了啊。”8 第一百五十九章【蒙面看客】   “那你遇到大麻烦了啊。”   肖白的这句话无人反驳,除了小野和呦呦并不很了解这些事情,剩下的几人自然都是知道震泽的名声,更知道卢掌茶的名字。   “那可是震泽湖心岛主人的关门弟子啊,我听闻他其实早在数年前就可以来参加天鼎大会,不过听说是他师父一直没有允许,真没想到这次竟然……”   胡君子拢了拢长衫的袖子,忽然明悟道:“是了,卢掌茶似乎已及弱冠,再等下一届天鼎大会恐怕便过了年龄,这次恐怕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站在这么多宗门面前吧。”   唯一一次,这也说明这一次肯定是重要的,卢掌茶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必然会全力以赴,因为他既然来了就不仅仅代表自己更代表了他身后的师父,太湖主人。   肖白凝视着大野,皱起眉头道:“这倒是很意外的消息,难道震泽没有使用晋级权么?”   “那是什么?”大野问道。   “你们应该也知晓,天鼎大会的比试其实是为了让各大宗门展示年轻一辈的实力,也是由几个大宗门共同创立的,虽说敞开门户允许任何一个二境以上修行者报名,但是散修以及小门小派弟子终究只是陪衬,以往来讲大启的几个大宗门和中等偏上的宗门都有一定的名额,允许其弟子免除前面的比试,这倒并不是特权,只是大宗门弟子实力远比小门派弟子高,若是他们也从底层比试上去,费时费力不说,遇到他们作为对手的人恐怕就要遭殃了。这也是为了公平起见,震泽虽然宗门弟子不多,但是其宗主实力极强,门下弟子也极为优秀,即便算不上一流最少也是二流顶尖的门派,这种名额必然是有的,卢掌茶却没有使用?”   肖白皱眉说着,忽然恍然道:“这应该是他师父要求的吧,震泽的掌门人可是一向以磨练弟子为乐的。”   “只不过……这样的话你就真的很麻烦了。”   韩大野静静站着,沉默不语,显然这个刚毅的少年也明白对手的强大,更可况这才是他的第一场比试,就遭逢如此强劲的对手,前途实在是有些晦暗。   直到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袁来才终于回过神来,他下意识望向沧浪河,心中却涌起波澜。   卢掌茶,他竟然也跑过来了?想起他那熟悉的面容,袁来不知怎的总有些难以置信。   “你们没看错?真是卢掌茶?”他不禁开口问道。   呦呦连忙叫道:“怎么可能!这名字那么奇怪,读起来这么别扭,当然不可能认错啊!”   “大野,那你真的麻烦了。”袁来也不禁叹了口气,对这个新交的朋友报以同情。   他还记得当初在京城卢掌茶斩杀外监逃犯的那一幕,虽然当初的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修行菜鸟,但是随着如今踏入二境,回想起当初那一幕他便能真切感觉到这位震泽关门弟子的强大,或许卢掌茶的天赋并不是绝顶,但是他的性格磨练的非常厉害,修行首重心性,他凭着感觉便能猜测到卢掌茶此次前来必然会夺得一个耀眼的名次。   虽说他很欣赏大野这种坚实的个性,也很心疼小野那怯生生的眼神,但是作为卢掌茶的朋友,他无论从理智上还是感情上都毫无疑问地倾向于他,所以尽管他对大野的实力也抱有极高期待但是依旧觉得他获胜的希望渺茫。   在几人带着同情的目光下,小野虽然听不很懂他们都在说什么,但是也明白哥哥这次的对手恐怕比以往遇到的人更加强大,所以她很是担心地抬起头抱紧了大野的胳膊。   “哥……”   “恩?”大野低头。   “这次的麻烦是不是很大?我……”小野忽然露出了非常苦恼甚至是痛恨的神色,痛恨的对象当然是她自己,因为她知道自己从小就厄运缠身,这些年来几乎是无时无刻都在给哥哥惹麻烦,虽然她什么都没做,但是她站在空气里就仿佛是恶意之海中的一滴鲜血,会引来无数狂鲨。   大野的双眼中忽然露出了难得的温柔,他柔声道:“不是,小麻烦而已,放心,哥哥不会输的,哥哥绝不会输,管他是什么天才,哥一定会赢下去,一直赢下去!”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大野猛然抬起头,他的双目中竟然爆射出无比坚决的目光!那目光宛若洞穿星云的光束,就连一直波澜不惊的肖白都瞳孔一缩!   那分明是坚决到了无以复加的决心,纵使前方强敌百万,都绝不后退的决然!   这种目光竟然是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眼神所有的,这无法让人不为之心惊。   袁来看待大野的目光顿时就有了不同,熟稔人情的他知道这个年纪的人竟然能有这种坚定是多么难得,同时他也不由心中好奇,天鼎大会只是一次盛大的比试而已,怎么大野竟然如此想要获胜?看他穿着模样绝不似贪图名利之辈,难不成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这次天鼎大会似乎过于不在意了,因为不在意所以一时没有头绪。   这个晚上袁来没有睡好,因为他看到大野的房间亮了一夜的灯,从窗子上那黑影的动作看来,大野是在抚剑,抚那柄他前几天刚花了巨资从剑炉买来的宝剑,新买的剑必然与人不契合,所以要通过抚剑加快熟悉。   “他很紧张。”袁来低声品评道。   “啥?”呦呦迷迷糊糊眼睛睁开一条缝问道,她回来之后一直在特兴奋地给袁来说天鼎大会开幕的盛况,在她嘴巴里似乎比新年都有意思多了,说得太多所以现在很困。   “睡你的吧!”   ……   第二天清晨几个人便结伴乘船来到临江派宗门,也是那比试所在。   “临江派的人少,但是地方占得大,这三座山头都被化作比试场地,我要去左边那座,袁来你的比试地点是中间那座山,大野的是右边那座,不巧竟然都不在一起。”   胡君子作为一个参加过天鼎的老人向两个师弟介绍道。   袁来看着此时那三座山头上都已经有了许多人,参加大比的人当然不少,但是看戏的要更多一些,一个宗门总不能只派一人来,还要有一些长辈照拂和小辈来看个新鲜。   临江派不知哪位高人竟然还雇佣了来了不少高雅的歌姬,此刻琴瑟声飘荡沧浪河上,倒是冲淡了几分大比的严肃气氛。   “好了,我先去了,总要提前准备一下,袁师弟、韩师弟,预祝旗开得胜!”胡君子哈哈一笑率先下船径直向目的山峰走去。   他今天的对手实力平平,在胡君子看来获胜没什么困难,毕竟他也不是新人,心态自然不错。   “我也走了。”大野踏下船,扭头对留在船上的肖白道:“小野就辛苦您照顾了,如果……”   肖白轻笑一声,道:“没关系,小麻烦而已,来了我就顺手解决掉。”   “谢谢!”大野鞠了一躬,然后看向袁来,递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随后转身迈着稍显沉重的步伐向右侧山峰走去,那路在他的眼中显得格外漫长。   “现在,就差我咯?”袁来轻笑一身,对肖白笑道:“那呦呦也交给您啦,她不听话的话随便打。”   在呦呦极为不开心的目光中袁来乐呵呵跳下船,然后便向中心最高的那座山峰走去。   感受着身体中澎湃如海的力量,他心情忽然轻松了下来。   “一个二境初阶而已,我就不信以我这三境力量的身体,碾不死你?”   ……   等到了地方他便一边等待一边看着其余宗门的人,这是袁来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宗门和如此多的少年修行者。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   很快,天鼎大会终于开始,他收回看向另外两座山峰的目光,开始观看自己这座拥有了整整十个赛场的地域。   二十双对手纷纷登台,袁来由于身体的限制导致神识很不灵敏,难以外放神识观察所有战台,只能专心看面前这一个。   这座战台登台的是两个年纪都在十六岁仿佛的修行者,修为都是二境,从介绍来看是出自两个并不很有名的宗门。   在关注之中战斗终于开始,两个少年显然本事扎实,你来我往倒是显得实力相当,袁来刚开始还看的津津有味,不过看了一阵后就觉得有些无味了。   “太差。”   他低声评点道,虽然他也只是刚刚破二境不久的人而已,但是他依然敢于说一句“太差”,这两个修行者本事虽然扎实但是明显的道法流于表面,招式之间分毫没有一丝玄妙之处,袁来以前也无人比较嗨并不觉得,此刻有了机会观摩才发现自己在施展剑诀的时候明显和台上的人是不同的,至于哪里不同他也说不清,总之是他施展剑诀的时候总是会心头有种玄妙感觉,于是挥洒间也便行云流水很是顺畅,但是这两个人却明显有些呆板,招式缺乏一种灵气,虽然每一剑都很标准但是却显得没有韵味。   “你才发现太差?”   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袁来扭头一看,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了一个戴着面纱女孩。   女孩有些懒散地坐在位置上,此刻用一种很鄙夷的目光看着袁来。   “什么意思?”袁来问道。   女孩儿摇摇头,叹道:“我是说这种水准的比试你直到现在才看出来太差,这真让人意外。”   “最有意思的是你刚才还看的津津有味的样子,现在又来说差,真搞不懂既然你看的出来很差却能这么专心地看了这么久,也真是个人才了。”女孩儿继续道。   “……”   袁来定定地看了她一阵,才开口道:“既然这么差,那你还不走?” 第一百六十章【胡闹的赌局】   PS:后面还有一更。   “……我累了,在这坐一会儿要你管?”   女孩哼了一声,偏头说道。   袁来心里很无奈,便也不在准备和她继续说,对他而言这台上的一对虽然真的很差,但是却也有可取之处,更可况还有另外九个战台同时皆有比试者,总有厉害角色,他不愿意放弃近距离观摩修行者战斗的机会。   脸上蒙着淡淡薄纱的女孩儿有一双很细长很俏丽的眉毛,此刻一见他竟然华丽丽地无视了她顿时她那细密而乌黑的两道细眉扬成了八字。   最近的这战台显然没有什么观摩的价值,于是袁来将目光投向另一个方向的一对比试者。   明显可以看出其中一人要比另外一个修为精深,但是修为较弱的修行者却拥有一门防御十分强大的道法,一手大剑挥舞间竟然每每能及时抵御住对手的攻击,而且他性子看起来也是很认真的人,一步一步无论是挥剑还是步法都很有章法,不贪功冒进,亦不畏缩不前。四境之下的修行者战斗还并不像宗师以上的修行者那般玄之又玄,所以也能让修为不高的看客们瞧出一二分趣味。   “这么笨,早晚有拦不住的时候。”忽然间女孩又说话了,不过这句话显然是在点评那一丝不苟防守甚密的少年修行者。   袁来看了她一眼,随后移开目光淡淡道:“笨人未必就会输,有时候愚笨反而比有小聪明的走的更远。”   女孩儿不屑道:“荒谬!修行就是逆天而行,本来就不是公平的,愚笨的当然要被淘汰!”   说着女孩向那台上陷入胶着的战斗努努嘴,说道:“他快不行了,这几剑他明显差点就要挡不住了,而另一个……唔,要下手了哦!”   就在这时候台上进攻的少年猛然脚步一变!元气喷薄而出,挥斩出的一记剑诀竟然生生改变了轨迹,这一下极为突然,防守的少年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顿时再也未能挡住对手攻击,对方的一剑刺入他的肩头,顿时鲜血便涌了出来。   台下观战的人们也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刺得可是右肩啊,这下那头笨鸟估计连剑都拿不住了!输定了!”女孩儿懒洋洋地下了定论。   而抱有她这一想法的人显然不在少数,台下不少观战者都默契地移开了目光,在他们看来被刺入右肩已严重影响战力,更何况那受伤的少年本来修为便较低?   此战似乎已尘埃落定。   然而自从少年惊慌下被破防开始袁来便双眼极为认真地盯着台上的情形,待那鲜血染红了少年肩头,浸透了道袍的时候,他果然发觉那相比对手有些愚笨的少年脸色并未如预想中的大变,袁来顿时笑着对身旁作为那女孩儿道:“我看未必。”   “哦?”   “受伤的可未必就真的要输啊。”袁来悠悠说了一句,随后在女孩如看白痴一样的目光下他缓缓道:“你难道没发现么?他一直是用右手持剑的。”   女孩儿翻了个白眼,摇头道:“我当然看得清楚啊,他用右手拿剑,被刺中的也是右肩!可不是左肩!你眼瞎了么?”   袁来忽然笑道:“可是……他是个左撇子啊!”   “什么?!”   袁来温和地重复道:“我说,他是个左撇子!他本来应该用左手持剑才对,可是他刚才用的是右手,这说明……”   他的目光投向台上,轻声道:“说明,这个家伙一直没有尽全力啊。”   果然!台上风云突变!就在所有人包括那少年的对手都放松大意的时候,受伤的少年忽然将剑交到左手,而后一记流畅之极的剑光挥洒而出!这一剑再无方才的拘谨和刻板,而是充满了犀利和森寒!   左手持剑与右手持剑简直判若两人!   这突然的剑光顿时在所有人的错愕下划过对手的胸膛!顿时那方才还面带得意的少年便颓然倒下,看伤势显然结果已分!   “二元宗,伍年获胜!”   台下顿时一阵轰然。   女孩儿则瞪大了眼睛,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仿佛见鬼了一般,直直盯着袁来问道:“你怎么可能是对的?!”   那神情仿佛是真的白日见鬼了一般,袁来皱眉看着她,心想这反应也未免有些太大了吧,只不过是判断失误而已,总不该这么大惊小怪才是。不过他依然淡淡解释道:“我曾经有个很好的朋友就是左撇子,所以我刚才一看他挥剑的动作就开始怀疑了,等他措手不及受伤的一瞬他左右手的反应则让我确定了下来,既然他一直在隐藏实力又怎么会那么容易输呢,就这样而已,看得细致一些你也能发现的。”   可是这少女却依旧瞪大了眼睛,满是惊奇地看着袁来,仿佛他脸色生了一朵花一般。   那亮的吓人的眼神让袁来忽觉毛骨悚然,心里只嘀咕这姑娘脑子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哪知在惊诧莫名地看了他一阵之后,女孩儿忽然间就收敛了那种目光,只不过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和先前决然不同,那眼神里仿佛含着许多的疑惑不解和……兴趣!   这时候女孩儿才幽幽道:“这辈子我打赌还从没输过,刚才那个也算打赌吧……”   “你说算就算呗。”袁来不在意地回答道。   女孩儿忽然伸手指向另一座战台,问道:“那你说,这两个谁会赢?”   袁来抬头看了一阵,然后道:“看样子应该是右边那个会赢吧。”   “那我赌左边的赢!”女孩咬牙道。   数十息后,优势明显的右边修行者获得胜利。   袁来赢了,女孩儿输了。   “那看那个!你说谁赢?!”   “……左边。”   ……   两刻种后,他们已经先后赌了正好十局,袁来凭借先选的优势和理性的判断获得七场胜利,而输掉的三场则是局势太不明朗,袁来随便蒙了一个所以才输掉的。   总之,这在袁来看来是非常胡闹的一种打赌,因为不少战台上局势分明已经极为明朗了,这时候他选择当然能轻松获胜。   然而输了七把的女孩儿却丝毫没有沮丧的情绪,只是眼中疑惑不减,兴奋好奇之色越越来越浓。   终于……   “八十八号,散修,对阵一百四十三号,青龙山弟子!”   袁来心中微微一紧,站起身来道:“你自己玩儿吧,轮到我上了。”   女孩儿一愣,随后展开笑容道:“那这把我先赌,我压你赢!”   “……谢谢。” 第一百六十一章【小胜】   袁来的对手是青龙山弟子,年纪和他差不多,只不过许是青龙山地处荒蛮,这位宗门弟子也显得有些老成,看容貌却似乎比袁来大上两三岁。   从他身上传递出来的波动来看,果真是二境初阶。   然而对方却似乎有些惊疑不定,袁来察觉到对手的神识飞快地从他身上扫过,但是却只惹来对方的满面不解,因为无论他的神识多强大都必然无法感知到袁来身上的气息波动,只因为他这具分身没有半分元气在。   打架之前先互通家门那是世俗江湖的破规矩,打架之前先互相问候那是小说里的破规矩,此刻站在台上两人没有丝毫说话的意愿,袁来自是八方不动一般站立如青松,只等对方来攻,他却在思考究竟要用多大的力道,然而苦于这身体掌握时间尚短,他实在不好控制力气,既担心一不小心把对方打出什么重伤来,又怕力气小了一不留神阴沟里翻船,心中颇为纠结。   对方这位青龙山弟子却没有他这么多的古怪想法,微微吸气而后便脚踏星位向他冲来,在冲刺的过程中隐秘而飞快地抽出一柄袖剑,这袖剑指的是一种比匕首长比短剑细的武器,十分锋利而又以出其不意闻名。   一阵风袭来,袁来只见对手身形冲到自己身前,他急忙抬起手臂举拳向前,却不料对方速度猛变,身子侧移开,同时一道气机将袁来牢牢锁定住,手中袖剑顿时射出七八道雪亮剑光!   一股危险味道扑面而来。   袁来身子猛然一晃,躯体内暗含的一股蓬勃大力突然展开,他双臂一晃便挣脱气机锁定,趁着对方因锁定被迫而愣神的时候他眼睛一眯避开那些剑光,一拳向对手轰去。   如此近的距离下必然是难躲的,不过若是他尽力去躲避也最少要卸掉袁来三成力气,然而这位青龙山弟子却目光一闪,忽然下定决心不躲不避就将袖剑举起,显然打算以伤换伤,凭借他的感知他肯定袁来拳上绝无元气加持也无道法痕迹,这样全凭借肉身的一拳又能有多大威力?而且袁来本来就是个略显文质的清秀男孩形象,无论如何与威猛沾不上边,故而他打的却是以护体元气挡下一拳而后趁势攻击的心思!   凭心而论,这个打算很好,就算是袁来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打算,毕竟自己挥出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拳头,而对方的袖剑上缭绕着元气清流。   以伤换伤绝对是值得的。   但是……   袁来轻叹口气,默默将力气提升了两层,原本他只是打算出六成力气,如今却想干脆来个八层。   他是八十八号,登上的也是第八号战台,若是用八分力气简直是在合理不过了。   台下蒙着纱的女孩儿疑惑地看着台上的战斗,脸色有些迷茫。   “果然还是不露出元气波动么……什么样的敛息法竟然这么强大,就连现在我都感知不到……”   就在她的喃喃自语声中,袁来的拳头贴上了对手的胸膛,而后他体内八分力道毫无保留地宣泄而出,那力道轻松便打破了对方的护体元气,而后完全灌入对方体内,在最后关头袁来已感知到自己用的力气可能稍大了,顿时往回收了几分,然而绝大部分的力量却已然灌入对方体内,随着一声极其奇异的脆响,青龙山弟子惊骇地发觉体内的元气竟然在这巨力之下节节消融,那所有的元气都在抵御外力,保护经脉的过程下消散一空!   而当元气散尽,那残余的力量便开始摧残他的肉体,他只听到一阵骨裂声音,而后便禁不住口喷鲜血,身子腾空而起飞了出去!   一片寂静。   台下的许多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因这战斗双方实力不想悬殊如此之大,他们也不知袁来究竟是使用了什么隐秘的道法,竟然一击破掉了对手防御,轻松取得胜利。   没有人会怀疑那力量真的是属于他的身体,因为人的身体在没有元气的加持下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下那狂澜巨力?   “八十八号,散修,袁来胜!”   当这声音出现,袁来轻飘飘下台,而那青龙山弟子自然有人抬去医治,既然是大比便各尽其能,袁来心里倒没什么开心的情绪,只是在盘算着下一局还是留些力气才好,毕竟和人家无冤无仇不是?   袁来忽然觉得自打自己重生后简直成了好人的典范,再不见当年那动不动就想杀人的自己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修身养性吧,修行是修道,更是修心,这一刻袁来似乎对修行有了更多感悟。   第一场对手并非强敌,他也赢得异常顺利,此刻心情还不错,因而在见到那个脑子似乎有些问题的女孩儿迎上来的时候他便冲她笑了笑,道:“这把咱们赌平了。”   “为什么?”   “因为你压我赢,我压的也是我自己赢啊。”   女孩儿露出笑容忽然道:“我知道你名字了,袁来是吧?”   “知道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通知你一声,不过说起来这个名字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啊,算了,想不起来了。怎么样,既然赢了那我请你吃饭庆祝一下吧!”   袁来古怪地看着她,心想这姑娘八成脑子真有病,不久前还对自己不屑一顾的脸孔朝天模样,如今却要请自己吃饭?这态度转变实在太快,袁来觉得事出反常即为妖实在名言至理,因而他便提起警惕之心,淡淡道:“不用了,我朋友还有比试,我得去看看他。”   “你朋友?他在哪?”   “那座山,现在这个时间,希望我去的不要太晚才好。”   “那带我也去看看吧。”   袁来不置可否转身就走,女孩儿顿时跟了上来,他走了一会儿才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女孩儿看了眼山上风景,略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姓辛。”   “辛苦的辛?”   “不!是心情的辛!”   “哦,你叫辛晴啊……”袁来点点头,道:“名字不错,挺好听。”   辛晴本打算辩解说那不是我的名字,但是当她看到袁来听到这名字后并没有什么反应的时候才松了口气,有些庆幸也有一丝奇妙的不开心。   不过,既然这家伙并不认识自己……这总是好事吧。   辛晴忽然笑了笑,然后才想起了什么地问道:“你朋友和谁打啊,厉害不厉害?”   袁来没有立即回答,在沉默中走了数十步之后他才叹道:“准确地说应该是我的两个朋友互相打架。”   辛晴哦了一声,随后满是同情地说:“那你朋友可真倒霉。”   “谁说不是呢?”袁来苦笑一声,随后他精神一振说:“到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必败之战】      高悬的太阳洒下一片灿烂清光,将眼前的山峰照得大亮,这一处比试地点比中央主峰稍小,战台也只有   此刻已有不少场比试已有结果,台下不乏胜出而略有得意的,也不缺少显得紧张的人群。   袁来粗略地扫了一眼那几对比试者,却并无大野的身影,却不知比试已经结束还是仍未开始。   忽然间他便看到了在人群中的胡君子,此刻胡君子正轻松地站在台下,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两个修行者战斗,等他看见袁来走近顿时眼睛一亮,笑道:“怎么样?打完了?”   袁来点了点头,平淡道:“打完了,小胜。”   胡君子并不很意外地点头,然后目光一转便看到了跟在袁来身后的少女,他微微一怔随后迟疑道:“这位是……”   “刚认识的一个……朋友。”   “哦。”胡君子眼睛一亮,然后忽然拉过袁来低声挤眉弄眼道:“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这份天赋,出去打一架还勾搭上一个姑娘?”   袁来苦笑道:“就只是聊了几句话。”   胡君子不再多言,只是拍了拍袁来的肩头露出了一个男人间的眼神,似乎是对他颇为赞赏。   “行了胡师兄,大野上场了么?”   胡君子这下也收敛了那股子骨头缝里的下流,稍敛容颜道:“还没有,不过已经快到了。”   “那大野……”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打扰他,让他一个人准备一下吧。”胡君子忽然摇摇头,劝道,言辞间似有未言之语。   “怎么了?他很紧张么?”   “紧张……或许是吧,总之我方才看过他了,紧张倒是看不出不过我却看出来了另一种情绪。”胡君子顿了顿,深深地看了袁来一眼,吐出两个字:“坚定!”   袁来心中莫名一沉,他知道世上有种人属于认准了目的十二匹黄骠马都拉扯不回的,他有些担心大野的情绪,可千万不要真的那么一根筋,若是明知不敌而死战的话即便是这里有不少宗门的前辈防护,但是刀剑无眼,若是一不小心落下什么致命伤那可真的就是一件悲伤的事情了。   胡君子看得出来他的情绪,便轻笑一声,道:“你不用紧张,若是大野实力不济也更好一些,干脆利落没有还手之力就输掉总比拼得浑身浴血再躺下好得多了,再者……我看他虽然不爱说话但也该不是认死理的人,况且小野还在,有这层牵挂他再冲动也不会以命相搏的。”   胡君子的话字字在理,袁来便也只能点点头。   很快的,临江派修行者高声叫到了韩大野的号码,而他的对手也果真是“震泽传人!”   随着宣布声出现,在连通五号战台的石阶上忽然便出现了一个白衣身影。   他有着一张很温和的君子面相,身穿白色衣袍,头束在脑后,一柄细长的剑正佩在他腰间,剑柄上一条棉白的细绳串着几颗红黑的珠子,他缓步走上台来,然后便在一侧站好,整个过程轻描淡写并无震撼也无声响,仿佛面对着这天鼎大比,他的第一场比试如寻常一般。   “卢掌茶!”   震泽或者说是太湖宗掌门关门弟子,年纪轻轻便修出一身强大修为,此刻站在台上面对无数目光聚焦更是仿佛闲庭信步,衣角流云,一派君子如玉的模样甚至比胡君子更像一个读书人,而非仗剑修行的寻道者!   他一登场顿时便成了附近所有人的焦点,只因其余名声甚大的少年天才皆不会参加最开始这些比试,甚至可能连看都不屑于观看,在如今天鼎大会刚刚开始的比试场次里,他无疑是名声最大的一人,也是相当多的人眼中在此次天鼎大比上甚至很有机会挑战南北宗顶尖天才的人物!   震泽,太湖宗从来不是什么弟子成百上千的大宗门,但是从中走出的修行者却毫无疑问是强大的!当代太湖宗主卢山本人修为便是在四境宗师的行列中也是一流!   而作为卢山关门大弟子的卢掌茶,其必然尽得卢山亲传,其隐世不出,如今第一次踏入天鼎大比显露本领,其真正的修为境界究竟到了什么高度,其究竟得了卢山的真传几成?这是所有人都好奇的,即便是明面上对他的到来并没有什么反应的其余大宗门少年天才们,谁又说得清他们对卢掌茶的到来是真的怡然不惧还是心中恐惧?   总之,当卢掌茶如流云卷上战台之时,台下便声音四起。   那数量巨大的人们低语所形成的是一种类似闷雷的噪音,也是一种极为强大的无形压力,那不是修行者基于境界实力而释放的压力,而是直接作用于心灵的,整体气氛所凝成的沉重压力!这种压力显然将卢掌茶推上顶端,也将一座无形大山压在了即将上场的韩大野肩头。   在这种沉重的压力之下,韩大野从人群中走出登上了另一座台阶。   顿时,那纷杂的声音仿佛被上帝之手掐断,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那个注定被卢掌茶击败的少年。   是的,在所有人眼中韩大野无疑是必败的,一方是四境一流大修行者的关门弟子,无论是修为还是容貌气质皆属于顶尖的卢掌茶,一方是无门无派散修传承而又籍籍无名的韩大野,无论从名声地位背景传承容貌气质还是风采都全面落后于人的沉默少年。这样的两个人要进行一场剑对剑的比试,结果难道还需要思考么?   “咱们再来赌一局怎么样?”辛晴刚刚坐好便对身旁的袁来提议道。   袁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大野上场,随口问道:“还是我先下注?”   辛晴摇头道:“那可不行,我都让你那么多次了,这次得我先来。”   “那你赌谁赢?”   辛晴笑了,随手拨开风吹乱的一缕头,自信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姓卢的喽。”   话刚说完辛晴忽然愣住了,因为她忽然间现了一丝不对劲,她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拨弄青丝的手,暗暗疑惑,这吹乱她头的风是从哪里来的?   她抬头看向秋日的天空,高远而又碧蓝,那沧浪河上大船上的旗帜懒洋洋垂着,阳光温暖而舒适,今天是没有风的,虽然秋天风是常见的,但是今天这里却是本来没有的,那么刚才这忽然吹动她一头青丝的气流从何而来?   辛晴好奇地开始追溯那风的来历,却惊讶地现那其实并不是风,而是气流。   卷动的气流,扰动的气流,是修行者体内元气翻滚而影响了外界的空气而形成的气流。   而在这气流之中,韩大野已登上战台。8 第一百六十三章【下风】      韩大野显得有些格外宽阔的后背展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背上有一道粗粗的麻绳,而在麻绳捆绑之中则是一把非常宽阔的大剑。   从刀鞘的宽度来看它足足有三柄普通长剑那么宽,而剑柄也做成了善于抓握的形状。这种大剑鲜少出现在修行者手中,因为它不仅沉重而且单手挥舞起来对身高肩宽都有要求,不灵活,最大的问题在于修行界普遍的剑诀都是为单手执剑设计的,而这样的大剑往往是唯有双手抓握才更完全挥出其功用。   大野并不是真的倾心于这柄剑,更重要的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剑炉里卖的剑,它最便宜。”当袁来问起他为什么买了这把剑的时候,韩大野是这样回答的。   只是最便宜么……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朴实非常真实的答案,它的价格正好是九千两,剑炉里的剑从没有低于一万两的价格,这是个例外,因为这把剑据说是铸剑大师的失败之作,至于失败的原因则是它挂在货架上五年了都没有卖掉。   没有人买的剑不是失败那是什么?   于是大野花了九千两买了这把名叫“岱宗”的大剑,剩下的一万多两银子他准备从今天起每天晚饭多给自己买一碗红烧肉,这样足够吃好久。   大野此刻的脸色无喜无悲,甚至连紧张忐忑担忧之类的情绪也无,当他还在台下的时候心中还在颤抖,而如今真的站在台上了,他的心里就再也没有了其余的情绪。   翻滚的元气开始在他的经脉中涌动,大野在踏上战台面对卢掌茶的第一时间便开始以心法调动元气,元气在他的体内波动,便也影响到了外界,于是被搅动的气流形成了不大不小风,吹动了辛晴的头却没有吹动卢掌茶的衣角。   卢掌茶伸手解下腰间宝剑,却没有拔剑,袁来眼睛眯了一下,他知道那剑鞘中根本没有剑刃,有的只有一些很厉害的水。韩大野沉默着伸手解下背负的岱宗,然后坦然地拔剑出鞘。   一切都是那么秩序井然,整座战台却忽然间宁静了下来。   在众人眼中卢掌茶竟没有攻击,而是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那来自乡野的粗莽少年。   这种行为瞬间便被解释为了君子之风,然而台下的袁来却开始意外起来,因为他觉卢掌茶的神态很认真,是一种非常惊讶的认真。   不过战斗终究是要开始,卢掌茶也终究先出手。   他却没有拔剑而是连带着剑鞘向韩大野轻轻一拍,顿时一道波纹浮现于空中,剑鞘拍击空气宛如拍击水面,波纹是元气的波动,缓慢地向韩大野滚动,却悄无声息地占据了整座战台,致使大野避无可避。   很聪明的一记起手式。   韩大野身在台上便无法远去躲避,只能直面这一击,或者说是数击!那波纹足足有五道,也就意味着叠加而来的五道力量,很巧妙的一记招法,顿时让不少观战的人眼前一亮。   胡君子却意外道:“奇怪,卢掌茶面对韩大野应该是完全压制才对,若是一记剑诀结束战斗才是最好的方式,怎么竟然用起手式试探起来了?”   “而且还是很一般的起手式。”辛晴皱眉道:“这是碧波剑的起手式,这可不是震泽的绝学。”   碧波剑,并不是哪个宗门的独有剑法,而是一册流传于世的无属功法,便是已经覆灭的传承遗留散落的法诀,一流宗门几乎都藏有此剑法经书,便是在二流宗门中也并不罕见。   碧波剑袁来是知道的,而且他还知晓若是起手式被接下,下一式连贯的应当是碧波剑第九剑。   在众目睽睽之下韩大野向前踏了一步,脚步落下的所在便是这起手式攻击最薄弱处,他抬起岱宗轻轻斜割,那波纹便与剑刃撞在一起,只见五道波纹一道一道接连被剑刃割断,被切断的波纹传到战台边缘便被无形力场吸收。   第一式,并不很难,也并不爆裂,仿佛只是宴席上的第一杯漱口的茶水,波澜不惊。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起手式之后便是攻击,而按照碧波剑的路数下一剑是第九剑,不少修习此剑的修行者甚至不由得下意识在心中模拟接下来的一剑该如何出,又该攻击韩大野身上的哪一处。   然而卢掌茶却忽然身子轻摆,众人只见一道虚影闪过,他竟然瞬间便出现在大野的右侧,同时只见他猛然将手中宝剑竖了起来,以剑鞘拍击大野手腕!   这轻飘飘一拍在外人看来是寻常的甚至是不够精彩的,但是身处场中的韩大野却心脏猛跳,一股异常危险的感觉瞬间摄住了他!   卢掌茶站立的位置让韩大野极为难受,他想要挥剑抵挡却难以比及卢掌茶的度,而随着卢掌茶专注的一剑袭来,韩大野猛然间仿佛看到有璀璨之光在眼前闪亮,那是透过剑鞘迸射出来的无数道剑气!   “极光剑!”胡君子猛然叫出声音来,于此同时所有人都看到卢掌茶手中剑鞘上散射出璀璨光芒,它是那么突然,如一颗星辰陡然降落,瞬乎间战台陷入一片白光。   然而白光也只是持续了不过两息,当刺眼的剑光消失逝去,众人只看到光芒散处,唯有两道站立的身影。   胡君子猛地吸了口气。   大野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距离他的鼻尖只有一寸的地方,卢掌茶的剑鞘已经点在了此处,再进一分则他必然会干脆地落败!然而此时卢掌茶的剑鞘却无论如何点不进了,韩大野绷紧的臂膀死死握着岱宗大剑,其剑身堪堪将袭来的攻击挡在身体之外。   毫厘之间,大野终于还是挡住了这一击。   这让观众们十分意外,但是也只是意外而已,毕竟开场只有这么短的时间韩大野便已经落入下风,虽说卢掌茶并未如众人所望地一击结束战斗,但是最终的结果想必再无变化。   “看来大野是输定了啊,实力差距太大。”胡君子有些惋惜地叹道。   袁来在理智上赞同他,但是如今看着台上那虽然身子绷紧但是眼神依旧稳定而坚定的韩大野,他却总觉得事情可能会出现变化,可是目前卢掌茶甚至连剑都没有拔出啊,韩大野又怎么能赢?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被动防守的韩大野动了。8 第一百六十四章【大野入苍穹】(上)      卢掌茶的脸色原本是淡然的,他一贯是谦逊的,但是谦逊只是礼仪却不代表他没有自信,事实上当他知晓自己的第一场对手是一个无名散修的时候他便觉得自己没有道理会输。   身为太湖宗宗主关门弟子的他自然有着不一般的傲气和自信,就像当他师父对他说要他去参加这一次的天鼎大会的时候,即便他明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南北两宗的妖孽一般的天才对手,要面对栖光院那些在可怕的千座手下垂首听讲的禅宗修行者甚至有可能遇到更加神秘的传承,但是他却从无惧怕,他知道自己有几分本事,也大略知道那些对手又有几分本领,他认为这种差距并不是无法追赶的,所以他从来都很自信。   面对那些如彗星横空的妖孽天才们他尚且毫无惧怕又怎么可能会在意第一场的一个身为散修的无名草莽少年?   只不过唯一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自己的这个对手上台之后的那种神情,当他看到韩大野的第一眼便忽然觉得这个对手恐怕并不是很一般很寻常的修行者,最少……他觉得韩大野很认真,很认真地上台,很认真地拔剑,很认真地注视着自己,也许就是韩大野的这种认真的神情打动了卢掌茶,让他忽然间便也开始将最初的很轻浮的心思摒弃并且开始准备认真地了结自己的第一场比试。   有一刻卢掌茶甚至开始将韩大野当成自己晋级的棋逢对手的假想敌,于是出于某种心理他没有上来便发动震泽绝学将韩大野打败,而是开始试探了一剑,随后才发动极光剑,可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个看上去来自乡野的少年竟在毫厘之间挡住了自己的攻击。   韩大野毕竟是也是第二境界,卢掌茶隐隐觉得只论元气积累的量这个少年恐怕并不会比自己少多少,并且与对手比试消耗元气本身便是无奈之举,于他而言自然是不会考虑的,于是他果断地就要退后伺机重新发动攻击。   然而就在他转身要退后的时候,韩大野忽然动了!   这个一直在防御的乡野少年竟然主动发动了攻击,这在台下的看客们看来仿佛是一件很无奈的挣扎之举,或许这个乡野少年心中也很清楚自己避过这一次攻击已经是幸运天神眷顾,下一次自认无论如何都要落败所以才悲愤之下做出的困兽犹斗之举吧?   说真的,台下的观众们并没有对这种看这很愚蠢的反抗报以冷眼或者嘲笑,因为他们都清楚假若自己站在那个乡野少年的位置上恐怕连第一次极光剑都接不下。   之所以自己能站在台下好整以暇地看戏,而那个看着很坚实的乡野少年第一次上台就要落败只是因为他运气不好而已,谁让他抽签偏偏被抽到要面对卢掌茶?   命运是修行者们毕生追求窥视真容从而摆脱的至高力量,无人可以猜度命运的心思。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已经决定下一剑结束战斗的卢掌茶忽然心中生出几分异样,那是一种缭绕徘徊于胸的情绪,是不安。   他一愣,为自己的这种情绪而奇怪,因为他有些想不通自己目前有什么事情需要担忧,面前的关口只有这个乡野少年在把守,自己下一剑有九成信心可以将对方打落战台,甚至卢掌茶已经想好了下手的力道,最好不要让这少年受重伤,并非是由于他多么善良而只是他有些喜欢这个对手的那种神情,对战斗认真的神情,明知必输无疑还有勇气挥剑对敌的神情。   但是此刻他的心中真切地涌起不安,他想来想去最可能给自己带来不安情绪的应该也只有这个对手,但是最不可能威胁到他的也应该是这个对手。   毕竟卢掌茶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这个对手的修为逊色于自己,而其道法必然不可能比震泽真传的自己修习得更好。   但是……   韩大野的神色依旧坚定,眼神如岩石如田野,有着岩石的坚硬和田野的厚重。他的脚步稳稳地踩着固定的星位,缓慢地向前,他的两只坚实的泛着健康小麦色的手臂一起抓握着“岱宗”,岱宗的宽阔如手掌的剑身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彩,就像一面镜子剑身上倒映出碧蓝如海的天空和其上高远的几缕不成形状的絮状的薄云。   空气中忽然飘来一阵谷物的香气,很淡但是很甜,临江派的岛屿上也种植着稻谷么?秋天了啊,到了收获的季节,这个时候的谷子颗粒饱满在阳光下会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韩大野恍然间仿佛觉得自己带着妹妹回到了乡野,回到了自己的家,他也仿佛看到了曾经年月,看到了自己在夜幕下带着怕黑的小野出门跑到黑暗的地里方便,那时候小野经常会蹲在一丛植物的空隙中,然后抬起头,用她明亮的眼睛追逐星辰。   大野往往便站在不远处守着,和小野闲聊,说一些很幼稚也很有趣的话,大野不会讲笑话,但是小野喜欢讲,于是小野便总之在那样的夜里给他讲有趣的故事段子听,虽然笑点极高的大野从来不觉得那种故事哪里好笑但是他总觉得既然是妹妹讲的自己只需要笑就可以了。   可是……随着小野年纪的增大,她身上那莫名的厄运也越来越大,厄运便像是蛰伏在他们头顶的不知形状的怪兽,时刻想要用各种匪夷所思的麻烦来要小野的命,慢慢的小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她讲的笑话也越来越真的开始不好听,再后来……小野就不怎么会笑了。   ……韩大野眼前的景色重新变得清晰,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了许多,他看清了面前英俊而又强大的对手,恍惚间卢掌茶仿佛变成了一道巨大的铜门,挡在他的必经之路上,韩大野想起了自己千里迢迢跑来参加天鼎大会的目的,一颗早熟的心灵便更加坚硬起来。   韩大野慢慢闭上了双眼,然后……他开始试图唤醒蛰伏在心中的猛兽,这些年来每当他遇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解决的麻烦的时候,他便会感觉到心中的另一个自己,或者说是一头猛兽,一个居住在深渊中的君王!   每一次觉醒都会带来片刻的疯狂,而每一次能将他从疯狂中拯救出来的只有那小小的生长在路边的小白花。   小野……   突然间,风云突变!   韩大野缓慢的步伐还是那么迟缓,他拖动岱宗的手依然低垂,但是一股可怕的狂暴的力量突然间以他为中心渐渐释放出来,开始变得沸腾的元气仿佛得到了某种召唤,于是它们开始狂欢!   不知为什么,袁来开始觉得有些寒冷。   “大野有点不对劲。”胡君子喃喃道,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感受到了这种异样,和飘荡在空气中的紧张。   PS:不出意外今夜还有更新。 第一百六十五章【不该招惹的人】   PS:章节名并没有写错,谁规定上下必须挨着呢?   肖白坐在小船上,也许是此处只有她和两个小丫头于是她便显得很放松,甚至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放在船板上,而将一双脚浸润在沧浪河中。   她的双足也是白皙而紧致的,浸润在水里就仿佛是河面之下生长的两朵莲花,清波流转而白莲不动。   呦呦有样学样,挨着肖白坐着也将自己的鞋子脱掉,却有些沮丧地发现自己双腿实在短了一些,坐在船边沿双腿尽力悬空却依旧触不到河面。   不过好在呦呦脸皮厚,也不在乎干脆将两条小短腿来回摆动倒也轻松如意,只有小野并不很合群的模样,她抱着双腿坐在船上,距离边沿却保持着一段相当的距离,似乎深恐掉落水中。   “小野啊,过来坐嘛。”呦呦招呼道。   韩小野安安静静地抱膝而坐,闻言咬了咬嘴唇坚定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了。”   呦呦却不满意,说:“小野我看你腿比我长一些的,你过来坐应该能踩到水的。”   小野继续摇头,低声道:“你玩吧,我坐着很好。”   呦呦有些沮丧,小野就是这样,人很好说话但是却总是胆子很小谨小慎微的模样,做每件事甚至出门迈步子都仿佛在防备着什么突如其来的意外一般,如果说这世上哪个人最胆小呦呦觉得肯定就是小野,那推而广之世上哪个人胆子最大呢?应该是大野吧?   肖白将从不离身的油纸伞插在船上,解放出双手来在剥一颗金黄的橘子,她刚刚剥好一颗然后自己先尝了一瓣,又递给呦呦几瓣,最后将最好的几瓣递给了小野,柔声笑道:“小野你在担心你哥哥么?”   韩小野脸一红,随后点了点头。   “现在啊,估计你哥哥应该已经上场了吧。”肖白抬头看了眼太阳,说道。   “肖姨姨,你说哥哥能赢么?”小野忽然抬起头问道,目光灼灼。   肖白心中叹了口气,纵然是她对大野这样比试也并不抱多少希望,在她眼中韩大野修为是不错的,但是身为散修在道法上必然远逊于卢掌茶,加之兵器差距,心态差距,甚至是他人目光的压力都对大野非常不利,况且想想太湖卢山那老家伙的本事,想来其关门弟子必然是极为优秀的,因而大野几户是必败无疑的,但是肖白毕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美丽的女人,美丽和漂亮不同,漂亮单指外表,有时候可能越是漂亮的人由于生活的原因更会冷漠一些,但是美丽不同,美丽是一种外在和内在统一的表现,且内在重于外表。一个花瓶是绝对称不上美丽的,一个陶罐却未必是不美丽的。   肖白是个美丽的女人,所以她看着小野的眼睛心中便生出许多怜爱,心中所想便再也难说出口,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信他赢得话,那就会。”   “那我信!”小野露出了羞敕的笑容,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哥哥从来没有输过呢。”   肖白笑了笑没有将小野的话放在心上,这时候吃着橘子的呦呦忽然道:“唉?好像有人奔咱们来了呀!”   肖白抬头看去,就看见几个穿着临江派弟子道袍的年轻人匆匆走来,几人脸上都带着很不好的颜色,市井生存经验丰富的呦呦只是凭感觉就几乎可以肯定那些人必然是过来找她们麻烦的。   肖白并不意外,在她将小野留在身边的时候就一直期待着这上门的麻烦。   “你们真是大胆!我临江派山门重地岂容你等放肆!”还没走到近前那年轻的领头弟子便呼喝起来。   “哦?我们怎么了?”   几个年轻人走到近期满脸怒气刚要爆发却忽然看见了伞下的肖白那美丽的容貌,顿时几个人都一时呼吸一窒,本来的气势汹汹也戛然而止。   不过几个年轻人多少也是心性不同常人的修行者,虽然面对肖白这容貌气质无不上佳的女人心中有些波动但是到底却也不耽误正事,于是几人哼了一声重整气势道:“怎么了?!我临江派山门重地岂能让你们胡来!现在山上天鼎召开,各宗门教派大人物不知来了多少,你们却竟然在这里浣足!真是当我临江派不要颜面的么!”   说着几人将矛头指向了肖白那浸润在水中的雪白双足。   坦白说,肖白觉得这几个人确是占着道理,不过这也是她故意为之而已,却是只想看一看小野究竟是不是厄运之体,此刻心中既然有了答案她便抬起双足,笑道:“是我的过错,按照临江派的规矩在山脚下失礼应当罚赔偿一百两纹银,这是一百两,你们拿好。”   “……”   几个临江派弟子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一个明显不守规矩的女人竟然对他临江派规矩这么清楚,而且……竟然连罚金都早准备好了?   肖白的反应显然让几个人措手不及,不过既然人家懂规矩且认错态度良好按照以往的惯例便也就应该这样算了,更何况本来肖白的船只就离别人较远,地方较偏,恐怕第一批看见这一幕的人也就只有他们几个而已。   “既然你懂规矩,那就……”一个年轻人正打算按照惯例说几句话了事,却没想到突然被领头的青年打断道:“虽然你懂规矩,但是这可不是普通的时候!现在是天鼎大会期间!这里那么多大陆宗门道友,这事情你想就拿一百两了事?想得太美了吧!”   肖白一愣,随后皱眉道:“那你要怎样?”   青年冷冷一笑,道:“自然是和我们回去!上山了自然有执法堂的人跟你说!”   “师兄……”那被打断的年轻人不解地叫了一声,似乎并未料到师兄竟然突然间就要强行扣人,这可是坏规矩的啊。   “你们懂什么!这女人行事古怪,必然是有所图谋,此刻天鼎大会召开,不容有失!哪里能就这么算了?若是出了事情你们敢去承受宗主的愤怒吗?!听我的!带回去!还有这两个小丫头,一起带回去!”   说完,这个青年冷哼一声,眼睛却是隐秘地在肖白的胸和双腿尤其是那莲花双足上看了好几眼,嘴边也不禁露出一丝颇有意味的笑纹。   “带走!”   一声令下,几个临江派外门弟子便要动手,却忽然间看见本应愤怒的肖白眼中却透出一丝明悟。   肖白转身看了小野一眼,心中暗叹了一句:名不虚传!   之后她才看向气势汹汹走过来的几个男人,肖白摇了摇头,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这些修为低微到根本看不出她修为的家伙,然后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趁我还没生气赶紧消失,否则,后果自负!”   PS:更新来自深夜。 第一百六十六章【大野入苍穹】(下)      有一种寒意直达心底。   袁来忽然间觉得阳光也不再那么明媚,一种古怪的气氛以极快的度扩散遍整个人群,然后几乎所有的观众都觉察到了异样。   卢掌茶的眼神真正的严肃了起来,他心中那股危机感觉来越大,修道者对冥冥中的感觉往往极为信赖,他也不例外,于是卢掌茶顿时打消了原本的出手打算,而是脚步一动拉开了与韩大野的距离,然后……严阵以待。   韩大野没有暴起也没有追逐,依然很稳很缓慢地走着,拖着岱宗,也沉默着,在他的眼中世间此刻唯有卢掌茶一人,这是一种极为专注的境界,因为专注所以有些恐怖。   忽然间大野的脚步落下处有元气漩涡显现,那漩涡仿佛托着他的双脚也仿佛使得双足陷入某种光之泥泞,那漩涡原本是淡黄的,但是随着他又走了三步那本来淡淡的黄色末梢就显出几分暗淡的黑灰。   黑灰色彩每加大一分,大野身上的气势便更增一层。   就在众目睽睽注视下,韩大野走了五步,他身上的气势以骇人的度暴涨到了原本的两倍,或者三倍!   如果说修行等阶无法清楚地表明修行者的实力,那么气势则不然,卢掌茶严肃地盯着他的对手,心中却忍不住有些骇然,短短数息之间气势暴涨三倍?便是大6上最顶级的短时间提升修为的功法也无法达到这种水平,除非这力量原本就是属于韩大野本身的,只不过先前战斗的时候他并没有激出来而已。   卢掌茶心中略沉,他依然不认为自己会输,但是也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原本他并不很在意的对手,时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强者对弱者或许会有善意,但唯有强者和强者才会互相拥有尊重。   就单凭大野此刻暴涨的气势,卢掌茶便开始以一个更加认真的态度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对手。   没有废话,也没有别的心思,卢掌茶横剑于胸前,右手握住了剑柄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剑而出。   韩大野终于停了下来,他仍然有向前迈步的余力,但是他尚还算拥有清醒的神智开始出警告,他知道如果自己继续释放力量那么自己的神智可能便会真的被吞噬,那是他无论如何不愿去尝试的。   “三倍,应该足够了吧。”大野喃喃说道,眼中一时清明一时却一片混沌。   他单手举起岱宗,指着卢掌茶,说:“来吧。”   这两个字声音不大但是却清晰地落在观战的人们耳中,这是大野上台后第一次说话,第一句话便是宣战之言。   胡君子倒抽一口凉气,看着大野默默无语。   辛晴则皱起眉头,带着迷惑和恰到好处的惊讶静静观看,而袁来的情绪则更要复杂一些,然而他毕竟什么都没法做,只能坐在原位观看着,也思考着,观看着一场即将爆的战斗,思考着的则是心中的不安,那是忐忑,他仿佛从此刻的大野身上看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阴影,偏偏那阴影让他觉得很不舒服,甚至还有一丝让他略感恐慌的熟悉。   就仿佛那阴影他曾见过一般。   终于,在所有人的紧张注视之下,韩大野的剑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他的手臂微微晃荡仿佛拿不住这剑一般,而卢掌茶则心中一紧,在他的感知中韩大野这一剑还未动便有了数十种攻击的轨迹位置,剑剑不同,结果却也有天壤之别,他当然可以以元气绝对防御,但是当他的目光触到乡野少年那双静如磐石的双眼时,卢掌茶忽然开始担心自己的周身的元气究竟能不能挡住他这一剑?   卢掌茶惊讶地觉自己的心境开始有了波澜,对战之时心境被对方牵引是大忌,卢掌茶惊讶之下顿时以定心之法斩灭这般杂念,然后他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一个明智的决定——拔剑。   他终究决定还是拔剑,原本他打算在遭遇真正的劲敌之前便以其他道法应对,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把剑是多么奇妙,然而越是奇妙的东西越经不住众人窥视研究,所以他并不想很早地暴露自己的那一张张花费许多年积攒下来的底牌。   然而现在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掉以轻心,这个乡野少年带给他足够的危险感觉,促使他不得不真的把他当做一个值得全力以赴应对的对手。尽管这只是他第一场比试,只是第一场而已,而对手又只是籍籍无名散修一名。   卢掌茶不由心中苦笑一声,他忽然想自己或许将这天鼎大会想的太简单了些,他原本只想着自己的对手只有那些大宗门的天才人物却不想民间也遍布高人。   如果……接下来每一场都遇到像韩大野一样的对手呢?   卢掌茶禁不住心中一寒,随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双眼显露无比锋利的光芒。   “好的。”   他这句话是一句回答。大野说:“来吧。”他便回答:“好的。”   说完之后,卢掌茶身上的气势便也毫无掩饰地显露而出,同时他终于开始缓缓拔剑,两个少年的动作都是缓慢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楚,但是越看,就越觉沉重逼人。   “二境修行者观照自心,三境便是要由心开始,影响身周的天地,他们虽然看起来还不是三境但是已经开始以气势影响天地了,这是站在二境巅峰的表现啊。”胡君子喃喃叹道。   袁来看了他一眼,心中想着:真的只是二境巅峰么?   辛晴低笑道:“二境?他们两个什么境界我不知道,不过我最少知道南北宗的顶尖天才可绝对不是二境了,想来卢掌茶也该相差不远吧。”   胡君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因为台上的两人开始交手了,不再是试探,而是决斗。   一出手,便是决胜手段!   无论是卢掌茶还是韩大野都默契地准备将结果交给接下来的这一剑。   剑鞘跌落,一股奇异水流握在了卢掌茶手中,那水流中含着滚滚电光,以及无与伦比的强大威力!   “灭!”   卢掌茶猛然用力挥斩,顿时一道至强力量伴随着那如长鞭如蛟龙的太湖水狠狠向韩大野抽击而去!   水流先是纤细当它来到大野身前的时候便已经粗如青龙高如楼宇!   震泽绝学!   不少人都惊呼起来,无论是这独特的大6独一无二的宝剑还是卢掌茶挥洒间威力直赶三境修行者一击的剑招都值得他们惊叹!   当那太湖水中蕴含的雷霆电光天威覆盖了这一片地域,所有人都不禁生出几分憋闷和敬畏,由是当他们看到那在数十丈高的“青龙”之下渺小如石子的乡野少年的时候,都不禁生出几分怜悯之色。   这一剑,他怎能接下?   韩大野固执地抬起头,瞳孔中那伴随着电光的水龙咆哮而来,他默默地在轰鸣声中微微蹲伏,然后腾空一跃!   他的身体在元气支持下竟然腾空十数丈之高,在袁来眼中就仿佛是一颗呼啸出膛的炮弹。   又如负剑少年腾入苍穹!   在台下的人们眼中,大野一跃成为一个小小的点,他的背景是秋日湛蓝的天空和阳光,他的手中则是阔剑岱宗,袁来抬起头看去眼睛却被阳光所照,只看到大野的黑色身影,以及他挥动大剑的模样。8 第一百六十七章【平局】      临江派主峰上有一片建筑群,就在建筑群的最中央便是临江派议事大殿。虽然这个阔大而华美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要议的,在背地里临江派的那些不精于修行反而精通各种手艺的弟子们总是称呼它为宗主的客厅。   在天鼎大会期间这里便也成了各门各派的有身份的带队长老们的休息聚集之所。   从这里可以将整个主峰下十大战台尽皆收揽于眼中,而就连左右两座山峰也能看到大半,当那些年轻的优秀的修行者们在山上拔剑比试的时候,那些自持身份的大人物们就坐在这里,喝着茶或者酒,互相说一些他们这个层次的话,或许也会谈起修行世界中的某件事,某个人,总之相比于那些热烈的比试场所,高居山顶的这座殿宇中显得更加清净也更加清闲。   殿宇中也并不是很庄严的座次排布,而是类似宴席的布局,坐在首位的便是号称临江仙的此处地主,而在他身边的座位上则是各大宗门的长老人物,虽说此处并无大宗门宗主一级的人在,但是每一个长老都身份高贵,便是一些小宗门的宗主想进来在最末尾小坐也是妄想。   北宗带队的两位长老之一的木长老轻轻放下茶杯,此刻这些人上一个话题刚刚收尾,木长老看准时机便开口道:“时间也过去不少了,上午的比试也该结束了吧。”   坐在首位的临江派宗主是个仪态优雅的男人,他上去只有五十余岁模样但是其真实年龄早已古稀,杨青锋闻言笑道:“是啊,也该结束了。”   他对这第一天的比试并不很关心,那些真正的大派天才这几日是不会下场的,虽然说有信心报名的都是非常优秀的少年修行者,但是所谓的优秀在这里是不够看的,只有天才才是此处常客,而相比于南北宗一级的天才少年其余的人便也显得暗淡许多。   “第一天而已,料想也没什么可看的。”有人笑道。   木长老却笑着看了座中一位容貌寻常的中年人道:“你们可是忘了?今天震泽传人可是有一场比试的啊,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来天鼎吧。”   那中年人听了才看过来,温声道:“没想到木长老对师弟如此关心。”   他是震泽宗门中卢掌茶的一位师兄,年纪已有四十岁,虽然震泽人数不比许多教派所以也懒得设立什么长老的位置,但是单单这位名声并不很大的“师兄”其修为便绝不在座中诸位长老之下,甚至就连木长老都对他颇为忌惮。   “毕竟是卢宗主亲传,众所周知卢宗主最是喜欢打磨弟子,如今你们震泽到来我等也是心里紧张啊。”木长老呵呵一笑,说了句官面上的话语,姿态倒是很亲和,事实上震泽和北宗的关系还算不错,虽然并无多大深交但是卢山与他北宗外院院长屠苏私交很是不错。   中年人淡淡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不是很喜欢说话的人,坐在这里大多时间还是在饮茶吃些瓜果,存在感被压得很低。   仪态优雅的杨青锋却道:“卢掌茶那孩子的心性真的很不错,据我看也已经踏入三境了吧?虽然他气息隐藏的很深但是要是说他真的只是气息显露出来的二境修为,那我可是不信的啊。”   他一说完,顿时不少人都连连点头露出赞同的笑容,震泽的中年人也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说起来卢宗主的脾气可是还是那么……哈哈,凭借卢掌茶的修为本不必一步一步和那些小门派弟子和散修争斗的啊,这些天他还要应付那些比试,恐怕没办法安心领略沧浪河景色了。”   另一人却摇头说:“于他而言,与那些小门弟子争斗实在浪费些时间,但是倒也绝不至于不得心安,入天鼎大会的大都只是二境修为,可是就算站在二境的顶峰也只是二境而已,面对三境又能如何?还不是一剑了事?三境才是真正开始修道的时候啊。”   这话顿时引得一阵赞同,总归只是闲聊,这些人倒是很随意,以他们的境界也确实对三境之下的战斗提不起丝毫兴趣。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临江派弟子匆匆走了过来,他许是一路跑过来的,所以显得气息有些杂乱地将一叠白纸呈递给上首的杨青锋。   “师父,这是这几个时辰的大比结果。”   “哦,放下吧。”杨青锋淡淡地说道,显然并不很关心,但是终究要例行地询问了一句:“有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少年人?”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是每次天鼎大会上总会涌现出一些相比于大宗门弟子丝毫不弱甚至天资绝艳的无名少年,历数历届天鼎大会,由本来的默默无闻至此一战而声名鹊起的天才人物也绝对不少,其实史上修为跻身大陆顶尖的大修行者也从来不是被大宗门垄断的,世上总有许多掩藏于尘土中的珠玉,当时机合适的时候便会大展光华。   虽然,这种情况真的很稀有。   杨青锋一问,殿中的这些人便也抬目望去,那个传信的弟子面对这么多厉害修行者的目光不禁有些紧张,微微低首然后才禀告道:“启禀师父,有一件事还请师父和诸位长老们定夺!”   “哦?什么事?”杨青锋一怔,也有些疑惑,他想不到只是第一天,也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天才少年比试,又会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和这里的所有人集体定夺?   不过他深知这个弟子不是个蠢人,既然他如此匆忙地跑过来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说。   只听那低下的头的弟子大声道:“是震泽传人卢师弟的事!”   “卢掌茶?他怎么了?”   众人都有些不解,就连一直很低调的那位师兄也目光疑惑地盯着他。   传话弟子咽了口唾液,犹豫了下才大声道:“卢师弟在场上与人打成平手,同时跌落战台!所以现在需要师父你们拿出一个结果才好!这……究竟怎么判定?!”   “什么?!”   大殿中一群人瞠目结舌。   ……   ……   在一道绚烂的光彩中,韩大野和卢掌茶竟然同时向后飞去,又在同一时刻跌落战台。   只不过唯一有些差距的是卢掌茶落地之后只退了三步便稳稳站定,虽然脸上涌现出气血奔涌的潮红色彩,气息也十分紊乱但是却没有受重伤,而韩大野则有些麻烦,他从战台跌落的时候手中岱宗已经抓握不住掉落下去,整个身体也一片焦黑,上面留着黑红的血液,看上去很是惨烈,但是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如同石头一般坠落,又如石头一般站起来,最后便悄无声息地站在台下一动不动。   而战台之下已经是一片寂静。   韩大野还活着,这是肯定的,虽然他看上去流血很多但是他依旧在呼吸,而且虽然看上去惨烈但是似乎他也并没有伤到根本,最少他的身体依旧稳稳的,眼神也缓缓恢复了清明。   而卢掌茶,则神色莫名。   他收剑入鞘,在一片不可置信中看向充当裁判的修行者,此刻那人也已经愣在了那里,看到卢掌茶的目光他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然后他就听到这位震泽传人很轻又很有力的声音传来:“找人给他医治一下吧。”   随后,他继续道:“这一场我们打平了,你看应该怎么判?”   “怎么判?”那名修行者一阵无语,随后只能对众人道:“这种情况实在罕见,我将前去禀告各位宗门长老再做定夺!”   没有人反对,事实上还有人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震泽传人竟然和一个乡野少年打平了,这实在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虽然说……从落地之后的模样看,显然卢掌茶占据很大的优势,但是他毕竟落下台来,落了下来就是失败了。   在一片纷杂的议论声中这一场意外的战斗终于结束了,胡君子说了句:“我去看看大野。”之后就跑了过去,袁来想了想没有跟过去,他扭头一看,却发现辛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离开了,那么突然,就像她突然到来一般的突兀。   等他再次抬起头去追寻卢掌茶的身影,就只看见他已经下了战台,慢慢走入人群中。   袁来略迟疑了一下,然后起身走了过去。   卢掌茶抛开了那纷杂的人群之后便一个人静静地沿着一条山路向上行走,越向上就越是安静,临江派本来就是人丁不多的,此刻又都忙碌于天鼎大会,留在这僻静所在的人就几乎没有了。   山路的两侧有树木,是枫树,前几日的秋风一吹,顿时染成绯红,这红色仿佛有着很强的感染力,就连树下的一些浓密的草叶也带上了细微的红色,就像血丝。   山路是粗糙石阶铺成的,上面吹落许多红叶,本来如火的红色在此刻却显出几分寒意,如果再落上几层白霜,想必景色必然会很美。   卢掌茶似乎在想着什么,分毫不像刚刚战斗了一场的模样,他安静地走了一阵,忽然停下脚步,他感应到身后有人跟了过来,而且似乎已经跟了很久。   他并不意外,只是疑惑究竟是谁在跟着自己呢?   他的后背上没有眼睛,所以他转过身来,转身的同时开口问道:“你是……”   然后,他的目光触碰到了一双熟悉的总是带着宁静之色而又深藏不知名情绪的熟悉的眼睛。   卢掌茶于是就笑了起来,有些惊喜,却不算特别意外。   “袁来?你果真来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朋友】   “袁来,你果真来了。”   就在这盘山小径上,震泽传人静静站在灰白颜色的粗糙铺路石上,用满是笑意的双眼看着正缓缓走上来的少年。   袁来走上前几步,他的鞋底碾过一片艳红的树叶,叶脉早已经显露清晰,如同迟暮老人的筋骨,清晰而充满了某种孱弱的力量感。   他笑道:“你猜到我会过来?”   “也不敢肯定,如果说你原本入了北宗的话我是敢肯定的,但是得知你离开京城后,说实话也只是隐隐觉得你可能会过来而已。”卢掌茶淡笑着和袁来肩并肩,并没有在这小路山驻足而是缓缓继续向上走去。   “你也听说了?”袁来问道。   卢掌茶失笑道:“当然了,真没想到啊,你竟然会拒绝本已经到手的荣耀,当时以你的成绩若是进入北宗必然是会得到北宗那些高人的悉心教导的,说真的,若是我站在你的位置是绝不会拒绝的,所以……”   “所以你很惊讶,也很好奇,不明白我怎么会做出这种很蠢的事情对吧?”   卢掌茶点了点头,却又道:“这属于秘密么?”   卢掌茶在袁来眼中是一个很君子的人,君子都不会主动去窥探打听别人的秘密,君子也不会故弄玄虚太过人情世故,所以卢掌茶心有顾虑,却也没有太世俗圆滑地转开话题而是很直接地就问道:这属于秘密么?   袁来觉得这种朋友很好,有时候或许卢掌茶这样的人也会显得很天真,但是和他作朋友只要自己心里不要有龌龊就会相处地很舒服。   袁来想了想,道:“也不算什么秘密,就是因为家里的一些缘故忽然对北宗的观感变得不太好了而已。”   “恩……那也还是秘密。”卢掌茶说道。   袁来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有时候直白的过分了也真让人有些头痛。   两个人继续向上缓缓行走,山路很平缓,两侧的书开始稀疏了一些,路边更多了一些生长的姿态模样各异的菊花。   “刚才的比试你看过了?”   “一直都在看,从开始到结束。”袁来回答道。   “什么感觉?”卢掌茶忽然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袁来上下看了他一眼,然后叹气道:“很意外。”   “怎么个意外法?”   “最开始我觉得你肯定能赢,但是可能不会赢得特别轻松,后来我觉得事情变得不确定了,当时我想你有危险了,但是等你拔剑的时候我又忽然觉得你绝对不会输了,而且是十拿九稳,但是最后你却掉下了台,所以这个结果让我很意外。”   袁来一边说着,脸色也露出疑惑出来,似乎依旧感到有些不解。   卢掌茶听完说道:“你看的很仔细。”   这句话是评价,也就是说在他看来袁来所说都是对的,但是……   “你最开始觉得我会赢不奇怪,后来觉得我有危险也不算奇怪,但是……我想知道在我拔剑之后你怎么会笃定我不会输呢?”卢掌茶提出疑问。   袁来叹了口气,道:“当时别人大都是在注意你的剑,但是我看的是你的脸,当时,你的脸色非常平静,谨慎是有的,但是我觉得却没有真的当做生死攸关的大事面对。”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在所有人都在关注卢掌茶的剑的时候他却看到了卢掌茶淡然的脸。   那么袁来就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一定会胜利了。   “可是,你最后却打和了,我不太理解。”袁来说道。   卢掌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他的道袍衣襟轻轻从一丛菊花中划过,那些灿烂如阳的花朵顿时颤抖起来。   “其实,”卢掌茶斟酌了一下才道:“其实我是有把握赢下他的,虽然说当时他不知什么缘故气息暴涨,但是元气这种东西在同个境界内暴涨几倍肯定是很可怕的,但是如果说我比他高一个境界的话……修道修的是道,不是什么元气,一境之隔是心境的不同,也是根本性的不同,所以说如果我要真的露出底牌来,打赢他很轻松。”   袁来没有太多意外,只是有些赞叹地道:“你果然是已经三境了!”   卢掌茶谦虚道:“踏入三境才不久,还不很稳固,也正因为如此我想要在不伤他性命的情况下赢下这局……太难。毕竟当时他真的已经站在了二境的最顶端,想要稳稳拿下他我只能暴露三境的力量,但是……这只是我的第一场。”   这只是我的第一场。   卢掌茶这句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袁来顿时心领神会。   是啊,这才仅仅是卢掌茶的第一场比试啊,他的真正的对手可是那些还没有露面的大宗门天才,这个时候卢掌茶又怎么能这么简单就展露三境力量呢?   这不仅仅是丢面子的问题,而是他担心第一场就暴露三境修为后面会很麻烦。   “三境……很怕人知道么?”袁来还是将心中的疑惑提了出来。   卢掌茶叹息道:“你还不知道三境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样的吧,其实三境之所以被称作真正的修行就是因为到了三境的时候修行者会凝聚出自己的本物,从而拥有自己的小天地,那才是真正的通往大道的路,但是本物这个东西却很有些特殊,若是早早暴露出来,我就会丧失很多优势。”   “本物?小天地?”   “本物……总之你现在知道这个其实并不是好事,这种东西并不是用语言能说清楚的,如果你想听那我也可以说一说,不过那要花费一些时间了。”   “……那还是算了吧,为人最忌好高骛远,我可才是刚刚二境而已,三境什么的以后再说吧。”袁来苦笑道。   “二境?”卢掌茶忽然道:“说起来我倒是很奇怪啊,我竟然感知不到你的元气波动。”   袁来微微一笑,道:“这个嘛,不算什么秘密,不过现在就不说给你听了,过几天再打几场你就应该看出来了。”   袁来卖了个关子,然后收敛了些笑容,认真地问道:“可是你这样打平没问题么?”   “按照以往的规矩,若是打平应该是两人都不予晋升,但是……我毕竟是震泽弟子,这天鼎大会终究是人的大会,说什么也不可能剥夺我的资格,所以……”   “所以,就只能让你们两个都晋级!”   “没错,就是这样。”8 第一百六十九章【寻死】   站在这里可以看到主峰那座宏伟殿宇的大半个躯体,午时阳光落下,殿宇的飞檐反射刺目的光。   卢掌茶说得是对的,天鼎大会毕竟是一群人控制的大会,所以必然就不会太死板,打平这种事情当然是罕见的但是先例也不是真的那么稀少,或者是全部不予晋级,或者是全部允许晋级,这只是一张牌的正反两面,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在韩大野眼中或许这是个很靠运气的东西,但是在卢掌茶看来结果只有一个。   “那就都算胜了吧。”杨青锋这样说着,然后向众人投去探询的目光。当然不会有人脑子坏了去阻挠这件事,毕竟震泽可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派。   “当然。”   “无须考虑。”   “自然是允许通过的。”   没有什么意外的,一片附议声响起,结果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定下了,卢掌茶的那位师兄站起身向众人环绕微微施礼,表示感谢,然后重新落座。   这种感谢程度是合适的,再过了就过分了。   “不过……这还真是让人吃惊啊。”木长老有些惊异地说道。   “天下能人无数,终究还是师弟学艺不精。”卢掌茶的师兄摇摇头,谦虚道。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木长老对面的一个体态颇为富态的中年人笑道:“李兄过谦了,方才下方打斗的时候我神识恰好扫去,虽然没有细看不过卢掌茶可是一直都没有展露三境修为啊。”   他呵呵一笑,眼睛一笑就眯成了一条缝,道:“令师弟却是没有尽全力哦。”   这个身姿略肥胖的中年人说完,众人都是微微一愣,随后都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容中却都有几分独特的含义。   卢掌茶是三境他们大概都能猜得出来,就单凭卢山那等本事亲自调教出来的弟子若是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晋入三境那么未必不太正常。   但是方才进来禀报结果的人却并没有说的太详细,所以在座的人心中的疑惑才这般深,如果卢掌茶是三境那么能和他打平手的难道也是个三境?这未必有些太惊人了,所以众人才会惊讶。   但是现在这中年人将此番话说得很明白,卢掌茶没有展露三境力量,所以说那个和他打平的对手也不是三境!   这是个好消息,可以让诸位在座长老安心一些,毕竟如果突如其来跑出来个不知名的三境少年,那么他们自家宗门的弟子就多了一个劲敌。   至于卢掌茶为什么隐藏修为……在座的人也都不傻,略微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其实袁来之所以对此有些迷惑也是因为他对整个修行界了解还不深,若是他知道的更多些也就会很容易想明白。   所以众人的笑容是因为这个,但是他们的笑容中的独特含义却是因为这个中年人,他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方才神识随意向那边看了看……   这句话才是真正让他们心中一紧的原因。   此处距离卢掌茶比试的战台何等之远,能把神识扩散到这么远的距离已经属于不易,又能在如此远的距离上看清两少年的战斗,这更说明其神识之凝练,而最为重要的是……   在座的都是在三境中浸淫多年的厉害修行者,但是在这个中年人开口之前他们竟然都没有察觉到他那探出的神识!   这才是真正可怕的。   杨青锋赞叹道:“杜师弟一别三年,没想到修为更进一步,相比之下我倒是虚度光阴了。”   “哪里,我在南洲也知道杨师兄这几年可也是进境飞快啊。”杜康淡淡一笑,谦恭道。   虽然这个家伙模样不敢恭维,但是却一直是殿中众人关注的对象,然而他却一直只是笑呵呵的,喝酒的时候仿佛喝醉了,一直醉眼朦胧,直到方才才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般说了这几句话,顿时便让所有人的惊讶了一番。   这也是展示实力的一种,天鼎大会是展示各宗门年轻一辈的实力,那他们这些宗门中坚自然也会不时地展露实力,就像这微胖的道人一样,很含蓄,但是也很有力。   他来自南宗,正是此次南宗带队长老中的一个。   客气话点到即止,卢掌茶这件事也算是轻松翻过了,这毕竟不是什么真正的大事。   之后众人又继续闲聊,时间也缓缓流逝。   “好了,午时已到,我准备了一些粗茶淡饭,还请诸位道友移步……”杨青锋看了看天色,然后站起身来说道。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临江派弟子颤抖着身体来到了殿宇门前。   他低着头,用一种紧张而恐惧的声音轻轻道:“师父……”   杨青锋面容一冷,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然后重新笑道:“还请诸位道友移步偏殿,我这里还有些山门私事要处理,就失陪了。”   众人客气几句便很上道地纷纷离去,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杨青锋的脸色才真正阴沉下来,这一发怒,顿时那保养的很好的面容上便显出几分老人独有的冷漠和寒意。   他一变脸,大殿中的气氛都瞬间扭转了,那个双腿颤抖的执法堂弟子冷汗开始流淌出来,他感知到了大殿的寒冷,也感受到了师父的怒气。   看来,连续两次被打扰让杨青锋觉得颜面有损。   “什么事?”寂静之后,杨青锋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   那名执法堂的弟子顿时禀告道:“师父!有人在山下作乱!”   “恩?”杨青锋眉峰一挑,有些意外,他想不到在这个时候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自己这地界上作乱。   “禀师父!起先是执法堂外门弟子在山下巡视,发现有人竟然公然在山下洗浴,弟子们立即上前警告,却不料对方极为蛮横,竟然对弟子们的警示全然不顾!且态度极为恶劣,弟子们上前想要驱逐却遭到对方毒打!我执法堂得知后师兄立即带人下山想先将事情压下,防止闹大,却不料对方出手狠辣……师兄们……皆被打伤,我只得前来禀告……”   他说得越来越快,但是从始至终未曾敢抬起头来。   所以他也没看到杨青锋骤然寒冷下的目光,这位大名鼎鼎的临江仙冷笑一声,然后道:“没想到还有人胆子这么大……好,很好,那人现在哪里?”   “还在山下!师父,那人打完人后竟然丝毫不准备逃跑,完全是有恃无恐啊!”   杨青锋顿时笑出声来,本来很是优雅的面容也不复雍容。   他一挥袍袖,没有带剑,只两手空空向外走去,到了殿外顿时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只留下战战兢兢仍旧低头不起的弟子,以及虚无缥缈的一句话:“有人寻死,为师就成全他吧!” 第一百七十章【他心瑟瑟】   “就在现在,就在那座大殿里,那些长老们应该正吃惊不已呢吧。”   卢掌茶轻轻松地站在山道上,望着远方的殿宇,从这里正巧看到一群不知名的飞鸟从殿宇上掠过,飞鸟的影子也就飞快地从那青瓦上闪现而过。   “你看上去很开心啊。”袁来有些好奇地道。   “恩……应该是有些吧,虽然说这场比试传出去可能我会受到一些质疑,但这并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高兴的是本来我以为这次的对手只有那固定的几个人,但是现在我对将要面对的对手有了更多的期待,或许师父才是正确的吧,他要求我从最底层一场场打上去,或许会辛苦一些但是我觉得收获会更多些。”卢掌茶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兴奋的光,很亮。   袁来看着他,然后转身向来时的路望去,两个人并没有走太远但是因为是向高处行走的,所以此刻他也能将本座山峰的那些战台俯瞰于眼底。   “这天鼎大会……厉害的人很多吧。”他忽然问。   “多当然是多的,但是若是只看最顶尖的几个人,其实也并没有几个,比如南北宗厉害的人物这次就来了四个,栖光院据说也是来了一位很年轻也很可怕的千座弟子,当然还有其他的,总之我站在里面肯定也就是普普通通了。”   袁来轻轻一笑,心中却想着:能站在这里面就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了啊。   相对应的,他想起了自己藏起来的本体,为了防止一些意外他一直将分开的两道神识阻隔着,所以此刻他也不知自己的本体究竟是否进入了云宗山门,这一次又推开了几扇门,得到了什么机缘,他如今只能知晓的便是本体很安全。   袁来现在心里的确有些不甘,不甘于自己的朋友已经是三境的人物,那些他未曾谋面的天才们也都该是三境了,但是他却只是踏入二境,这让他有些焦虑,即便是袁来的心性已经远超同龄人但是这种无意识的攀比是人类的本性,他自然也不能免俗,于是他的情绪忽然间便有些低落。   “栖光院弟子……我在来这里之前倒是见过一个,叫做陆九迦的,他……看上去脾气很暴躁。”袁来静静地说。   “陆九迦……听说过,不过师父曾经对我说这个人难成大器,倒是不需要顾忌。”   “哦?那这么这次栖光院来了不只他一个?”   “恩……据我所知栖光院是来了三个人,不过真正厉害的应该只有一个。”   袁来了解地点点头,随后道:“正午了,我得回去了。”   卢掌茶看出了他忽然间有些低落的情绪,没有细问只是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说:“你住在哪,回头去看看你。”   “弄瓦巷一号,门口有块大碾盘的那个院子就是了。”袁来将自己的住处说了出来,然后就看见卢掌茶表情就是一怔。   “怎么了?”他问。   卢掌茶眨眨眼,道:“你住在弄瓦巷一号?”   袁来点点头。   “房东是个姓肖的女人么?”   袁来继续点头。   卢掌茶叹道:“你倒是真是挑了一个好住处!”   “你知道她?”   卢掌茶点头,凝视着袁来,认真道:“那是个很少有人会招惹的女人。”   ……   ……   袁来独自一人走在下山的路上,路两侧的植物也从秋菊的金黄重新化作火红,秋意渐浓,他心瑟瑟,脚步也轻轻,衣衫显沉重。   他本来还想问一问卢掌茶那些关于各宗门天才少年的资料,或者是那什么气运之女还是厄运之体,再或者是天鼎大会本身的一些他不懂的东西,但是当他得知两人的实力差距后不知怎的就忽然没了那分心思。   无论是上一世的他还是这一世的袁来,都是一个信奉力量的人,力量指很多种,智力,武力,势力,权力……等等,很综合也很复杂,但是当他降临到这个世界后发觉在这里可能所有的力量除了智慧之外都要让位于修行者的力量。   刚降临的时候他遇到卢掌茶的时候心态是优越的,是淡然的,因为他从心里对这个世界的人有种奇妙的优越感,但是到了如今,他熟悉了这个世界,也融入了这个世界之后,他便忽然间不那么自信了。   因为他发觉自己和那些真正的站在大陆顶端的人们有着极为悬殊的力量差距,在没有修行者的社会里这种差距可以被各种因素所拉平,可以是运气,可以是努力,可以是权力金钱地位等等,但是在这里只要修为够深,其余的仿佛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最少……他忽然想即使自己按照经验以自己的智慧爬上人类权力的高层,那么面对一个修为通天的修行者他也是极其被动的,就像这个世界的皇帝不也是修为通天站在大陆顶尖的么?若是皇帝没有那种至高力量呢?这大启会如何?即便如今皇帝已是大陆顶尖高手,但是却依旧只能和南宗划江而治,依旧有西北的隐患无法根除,这是为什么?西北的情况袁来不很了解,但是他最少知道南宗之所以能和北宗和皇帝掰手腕就是因为南宗天才辈出,每一代都有弟子站在大陆顶峰,他们有那个底气,就像时刻拥有核弹,所以才拥有了话语权。   袁来又想想自己,其实若是他只想安安稳稳平静过一生的话,他自信在没有大变故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做到,但是……   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胸口,手掌间可以清晰地察觉到金色心脏的跳动,每当他感知到它的时候他都会想到一世,想起自己上一世死前的那一场很古怪很古怪的对话,想起了那奇怪的“任务”。   寻找第九世,一世说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感知到九世的存在,袁来当然可以置之不理但是他偏偏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往往会想得很深很远,也会有一种挣脱不掉的紧张感,甚至是冥冥中的宿命感。虽然他一直没有表露出来,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紧张,比如自从他获得黄庭经之后,几乎从未断过修行,只要没有大事情干预他每一天都会抽出时间打坐吐纳,这种坚持是隐形的,其他人可能会很容易忽略掉,但是这却清晰地表露出他那一颗从未放松的心,只不过这种紧张被他藏得很深。   今天,在这红叶飘落的小路上,或许是秋意太浓,也或许是秋风太醉人,总之,袁来深藏心底的那种紧张情绪浮现了出来。   那些自己的同辈人们已经很强大了,而自己才刚刚启程。   卢掌茶已经踏入三境了啊,而自己刚刚攀登二境。   这时候,他才惊恐地发现,就在这个他原本并不是特别在意的天鼎大会面前,他一下子就仿佛被扒光了衣服,置身于冰天雪地中,头顶是那些璀璨的星辰,而他则只是一颗方才绽露光彩的石头。   有时候,有了对比才会认知到差距,这种差距也并非是依靠智慧就能真切体会的,只有亲身感触到了,才会有那种直达心底的触动。   袁来的心被触动了。   天高云淡,少年站在小路上久久停滞不动,过了许久也或许只是很短的时间,他终于抬起头来,人还是那个人,心却有些不同了。   “现在的进度还不够。”袁来喃喃说道:“还要加把劲才行啊……”   说完,少年抿起嘴唇,目光坚毅,重新迈步。   下山。   ……   肖白依旧坐在小船上,鞋子早已穿好,呦呦有些紧张地看着那些早已奔跑上山没了影子的家伙,扭头看向肖白,道:“这已经是第三波人了。”   “我知道啊。”肖白淡淡说道。   “可是,我听说书的讲过,放虎归山是很麻烦的事情。”   肖白一愣,不禁笑道:“放虎归山?虎?就他们?大猫小猫两三只而已,仗着那么一点身份就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坏规矩,我就替临江仙管教管教吧。”   “可是,就算是猫,那也是有背景的猫啊,人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万一人家厉害人物来了咋办。”呦呦眨眨眼,急忙说道。   “小丫头懂得还不少。”肖白一乐,然后轻轻道:“没关系,不用怕,要来就让他来,咱等着。”   呦呦真想说一句:别是“咱”等着啊,要不你自己等着,我带着小野先回去?   当然,这句话她也就是心里想想万万是不敢说的。   “不过,说起来上午的比试结束了吧,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肖白有些纳闷。   缩成小团坐在船中心的韩小野一脸紧张道:“不会出事了吧。”   “放心……”   “哎,回来了啊!一、二、咦?袁来呢?”呦呦兴奋地看着远处,然后数了数顿时发现少了一个人。   韩大野和胡君子正慢慢向这边走来,但是袁来不见了。   呦呦的心一动,大大咧咧的小脸上忽然间泛起一抹担忧。   小野看到哥哥回来了顿时也站起身来,来到了肖白身侧,就在这个时候几个人猛然发现从临江派山上突然飞下了一团光彩,从远处看也真有几分仙人浮空气象。   瞬乎间那驾光而来的人物便来到此处,还未落地便冷笑道:“听说有人在我临江派撒野?!” 第一百七十一章【你有病】   天空中的怒斥对地上的人们而言总是有着莫大的威能。   然而威压之下总是有一些人会不屑一顾地抬头,肖白眼看着那道光芒从山上飞来坠落于身前,心中先是为临江仙这一招牌式的腾空之术的漂亮点了点头,然后便是对这华而不实的身法嗤之以鼻。   是的,华而不实,腾空是修行者追求的,但是鲜有人做得到,临江仙这身法粗看上去已近乎腾空但是肖白却知道这分明只是个样子货而已。   然而对于其余的几个少年而言这横空而来的气派修行者已足够震撼。   便是归来的韩大野也是吃惊地看着,心中疑虑顿生。   肖白等杨青锋的模样清晰了才不咸不淡地道:“我当是谁来了呢,原来是杨宗主。”   杨青锋本来是盛怒而来,但是当他落在地上看到站在那里静静撑伞的女人,霎时间原本的怒容便凝固在了脸上,那满身的威压也一滞,随后悄然消散。   杨青锋先是惊愕,再是迷惑,再之后就是一丝隐隐的恨意,这丝恨意却不是针对肖白的,而是针对那欺骗了自己的执法堂弟子,杨青锋当然是认得肖白的,两人本来就住得这样近,可以说是近邻,只是少有来往而已,肖白的实力他知晓,肖白的品行他也知晓,他更知晓如肖白和自己这样身份的人自然不会和一些不入流的小辈计较,而肖白若是真的想来故意捣乱先不说没有动机,就算有,也不会用这种低级的手段。   低级往往容易拉低逼格。   所以,很显然的先前执法堂弟子对自己说的话估计是添满了油加满了醋,以致于他竟然真的如此怒气冲冲杀将下来,才陷入这很尴尬的境地。   杨青锋尴尬地笑笑,心中只有羞怒,他年纪已经古稀,在江湖中也是辈分很高的修行者,但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却没办法端辈分的架子,况且就在不久前她还帮自己过一个忙,至于不久之后可能还要她帮衬,所以无论是哪个方面来看他都没有办法发作。   “没想到是你。”   肖白淡淡地看着他,轻轻道:“所以这是误会?”   “肯定是误会。”   “哦。”肖白招了招手,将胡君子和韩大野叫过来然后道:“他呢?”   她当然指的是袁来。   胡君子回答道:“他认识了一个朋友,可能是在聊天吧。”   胡君子指的是辛晴,却不知辛晴虽然不见了,但是袁来的确是在和一个朋友聊天。   “他赢了么?”呦呦急忙道。   “赢了,很轻松。”   “哥,那你呢……”小野鼓起勇气问道。   韩大野扬起很是疲惫的脸,笑道:“没输。”   没输也没说赢,指的是平局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他是赢了,所以就连肖白都满脸诧异。   几个人就在这里随意问了几句话,将杨青锋抛在一边不管不顾,这属于冷处理的一种,纵使杨青锋的修养也不由脸上阴晴不定,直到肖白转过来对他说了一句:“那杨宗主,没事的话我们就走了?”   “当然。”杨青锋挤出一丝笑容,随后化作一道光彩,返回山中。   胡君子怔怔地看着那划破天际的光,突然道:“这人这道法……不会是……”   他咽了口吐沫,然后偷偷瞧了肖白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   “等一会儿袁来吧。”   “好。”   ……   看着那忽然飞下又重新飞上的光彩,站在一根石柱旁的袁来怔了怔,有几分不解,不过他的好奇心有限显然不打算浪费在这上面,只是摇了摇头便继续下山。   ……   肖白的院子里一如既往,胡君子去读书,大野小野跑到屋子里,呦呦去打水,袁来坐在石碾子上发呆,下午的时间大家都很默契地各自修行没有交流,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呦呦终于捧着好些印着文字的纸张跑了回来,这都是关于今天上午天鼎大会的消息,在袁来眼中类似于报纸,哦,如果看看傍晚的天色和西天的黄晕则可以称得上晚报。   这种东西并不稀奇,就连袁来熟悉的那个世界里古时候也早就有了。   而这些“报纸”的头版头条便是韩大野对决卢掌茶的一场,结果已经出来,双双晋级,并不出人意外。   然而这个消息毕竟掀起了议论的风潮,在整个临江镇都被修行者们占据的情况下,袁来他们站在院子里甚至就能听到隔壁或者再隔壁,街道或者另一条街道上的议论声。   “竟然都晋级了,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啊。”肖白放下了一张纸张,面含笑容道。   韩大野则大大松了口气,胡君子啧啧称奇了一阵才看向大野道:“不过,说起来你最后实力暴涨可真吓了我们一跳,就是你当时的眼神有点吓人。”   袁来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当时大野的眼神真的很吓人,或者是说当时他的心真的很让人害怕。   韩大野忽然沉默下来,低着头,半晌才道:“其实……”   “其实,你有病。”   这是肖白的声音,此时这些人都围坐在院子里的一张大木桌上,真中间放着一壶开水,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只茶碗,肖白正提着茶壶看看沸水冲泡碗中茶叶,茶叶在水中打着旋,清水也染上色彩。   你有病这三个字一般来讲是骂人的,但是这个时候从肖白嘴巴里说出来显然和骂人无关,看见几人的目光都聚拢过来,肖白才轻描淡写地看向大野,说:“你的病你自己应该知道吧。”   “……知道,很深了么?”   “呵,距离病入膏肓不远了。”   韩大野并没有太过意外,只是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小野还在房间里,他没有让小野出来,似乎早就预料到几人会谈论到自己的问题。   “什么病?”这是胡君子和袁来呦呦的共同疑惑。   肖白喝了一口茶,大碗茶她这样美丽的女人喝起来依旧很美,放下杯子后才道:“心病,或者说是……心魔。”   心魔。   听到这个词胡君子的脸色陡然严肃了起来,眼中也露出明悟之色,他看着大野突然暗淡下来的目光,伸出手拍了拍大野的肩膀,然后用一种兄长的语气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能实力暴涨,只是……你要知道这病再不治可就完了。”   他说得认真,仿佛大野下一刻就要面临生死境地。 第一百七十二章【师门】   听起来像是很严重的一种病,无关于身体而是在于道心。   然而韩大野显然并不想多谈,他摇摇头,大口吞咽干净一碗滚烫的茶水,脸上有着微不可查的一丝颤抖,随后便重归沉寂。   胡君子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下去,这种病是很私人的事情,几个人算是普通朋友不至于太过交浅言深。   挑起这个话题的肖白也没有继续说什么,手指在几份纸张中翻了翻,就像将先前的话题轻轻翻页。   “今天之后,你就出名了啊。”她叹道。   韩大野低头看看那些频繁出现的自己的名字,丝毫没有出名的喜悦,他只是闷声道:“我本该输掉的,是他留手了。”   这句话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其实卢掌茶故意示弱的消息在这堆“报纸”中便出现了许多次,没有多少真正的蠢人会觉得卢掌茶真的就这么轻松地被一个乡野少年打得尽出底牌。   “就算是如此,你也已经成为了这次天鼎的第一批黑马了啊。”胡君子赞叹道,他的眼神中有羡慕,他的修为同样是二境,自知在韩大野爆之时自己绝对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这让胡君子颇有几分前浪后浪的小悲伤,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心气特别高的人,只微微失神片刻便由衷对大野道:“这下你就成了我们几个里最有希望的人了,打过卢掌茶接下来的几场你的对手应该不会很难对付,在二境里你应该没有对手了,如果运气好一些应该能冲到一个很高的名次了!”   说完,他便道:“天鼎大会不是连续的,今日打完明天咱们也就有了一天空闲,下一场应该在后天,回来的时候我把咱们的下一场对阵名单看了一下,大野你下一个对手很一般,那个人我知道底细,上一次天鼎我就遇到过,剑法比较扎实也就仅此而已了,你应该是很轻松就能获胜,至于袁来……”   他皱眉道:“袁来你的下一个对手,我倒是不认得,只知道是个十七岁的家伙,来自涂山宗门,却也不知道修为是什么水准,不过这涂山宗门好歹也是二流宗门之一,你还是要小心应对的……”   “胡师兄?”袁来却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打断了胡君子,他有些惊讶地问道:“你说我的下个对手来自涂山宗门?是沈城附近的那个涂山?”   “是啊。”   袁来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他又问道:“那他叫什么?”   “我想想……好像叫黄乙,怎么了?”   “……我,好像认识他,黄乙,那是我师兄啊。”袁来叹道。   迎着几人疑惑的眼神,袁来苦笑道:“是真的师兄,同一个师门的师兄,我曾经拜入涂山宗门修行了三年,只不过后来离开了而已。”   这真的是一个意外,当初袁守诚将袁来送去修行的宗门就是涂山,而当时他的师父黄耆正是自己这个对手黄乙的父亲,所以黄乙是他无可争辩的师兄。   袁来从原本的那份混沌的记忆里继承下来的东西本就不多,关于涂山的记忆大半都与黄耆有关,当初黄耆懒得教他故而便寻了个偏僻院子养着袁来让他吃了三年的青菜白饭,与其余涂山弟子见面的机会实在不多,所以袁来的这部分记忆里最熟悉的人是黄耆,而作为黄耆亲生儿子兼徒弟的黄乙则是为数不多的他还有印象的人之一。   他还记得自己刚刚降临的时候正是黄耆将自己遣送回家的时候,没想到不过半年时间自己竟然与涂山宗又在这里重逢。   “离开了?”胡君子有些不解,大启的修行江湖中虽说“跳槽”的弟子也是有的,但是毕竟不多,绝大多数都还是一入宗门终生为宗门中人的传统,即便是在外拜了其余的师父学了本事也鲜少会出先离开原宗门这种事情,这与叛逃无异,于是他自然很疑惑。   袁来只得坦白道:“我在涂山修行三年一无所成,师父见我灵根不足所以便……”   后面的话不需要说了,所有人都懂了,不过这却只换来一群人的面面相觑。   胡君子眨眨眼,道:“能参加天鼎大会的最少也要二境修为,你是二境吧?”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袁来点头,道:“刚踏上二境不久。”   “那真是怪事,你这个年纪能踏上二境虽然不是天资纵横但也算中上天资,这样的天资都被嫌弃了?!你这师父还真是生了一双‘慧眼’啊!”胡君子顿时为袁来鸣起不平来,的确,在外人看来袁来这个年纪的二境修行者已是难得,却仍旧被宗门因为天分不佳的由头赶走,这实在是难以想象。   若是胡君子知晓袁来在涂山三年元气都没触及到,而晋入二境只是这几个月时间生的事情,却不知道该怎样吃惊了。   袁来苦笑以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在他心里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却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多看重或者多纠结,涂山对于他而言也从无半点感情,就算是那三年也只是袁守诚的金银的作用,加上黄耆当初的态度,他对涂山不抱有恶感就已经算是心胸宽广了。   喝完茶,聊了一会儿天,几人就纷纷散去,各自修行。   直到这个时候呦呦才有些嘚瑟地将一张“报纸”递给了袁来,然后用手指点了点角落里的一段文字。   袁来看了看才现那里竟然写着他的名字,看来自己干脆利落地打败对手终究还是被关注了,只不过这种关注实在有限,这可能因为战斗太短并不引人注目,也或者因为袁来的对手本来就是个无名角色,而他自己也同样不为人知——或许当他再胜几次后会有人现自己是曾经放弃了北宗考试的那个袁来,但是至少在如今自己还没有被现,毕竟重名重姓也不罕见。   总之,在这个天才云集的地方,他的第一场小胜似乎并没有激起什么浪花,甚至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突然杀出来的黑马韩大野吸引住的时候,和大野住对门的袁来则成了隐藏在明星身后的小龙套。   虽然,这个小龙套早已经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入了某几个妖孽天才的眼中。   袁来拍了拍呦呦的头,然后笑道:“就这么几行字,有什么看的,睡觉去!”   呦呦嘟嘟嘴,哦了一声然后说:“那你呢?”   “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那我也去!”   “不行!”   袁来不顾呦呦的抗议自顾自出了门,然后站在大街上四处张望,慢慢陷入黑暗的沧浪河两岸灯火密集,无论是热闹的小镇还是那和尚的船舶都悬上了炫目灯火,修行者的夜生活本应该是寂静的,但是今夜很显然有许多人兴奋地睡不着觉。   袁来的本意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熟悉一下体内力量,但是等他看见那远处灯火和喧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但是也不想就这么返回。   这个黑夜有些不适合修行。   于是他想了想便慢悠悠向那灯火密集处行走去,渐渐的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袁来在其中就像星海中的一只萤火,微不足道也并不惹人注意,但是慢慢地,他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他停下脚步,然后回头,就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仔细想想似乎是那天要赶走大野强行租房的那群年轻人,而此刻在那群年轻人中间则站着一个有些许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的面孔。   黄乙,来了。8 第一百七十三章【黄耆】   如此突如其来的相遇让袁来没有一点准备,所以他自然也未曾想好该以什么样的一种面貌去面对这个名义上的同门师兄。   在对方看来他只是在愣神,脸色有些木然,这并不出乎黄乙几人的意外,在他们心里对这个袁来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傻乎乎啥都不知道的痴儿的状态,所以看到他的木然脸色反而是见怪不怪。   不过……   袁来终究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即便是他木然地站着也从身上透出一股修行者独有的灵气和他本身的气质,这还是让黄乙几人吃惊不小,甚至几人心中也不禁有一丝不确定,甚至不敢肯定这是不是真的就是他们知道的那个袁来。   终于……   袁来吐了口气,先开口道:“黄师兄。”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毫无必要装作不认识,也无必要纠结于当初那些小事,按照袁来的心境修为也实在没有主动找这几个人麻烦的心思,形象一点说,袁来有些看不上他们,所以还是决定就简单地打个招呼就算了吧,好歹还有三年的香火情,黄耆对待原来的自己虽然实在不称职但是好歹也没什么大仇怨,面子上大家都过得去,然后明天该打还打也就是了。   他是这样想的,然而涂山这帮人是怎样的心思他却是不想揣测了。   黄乙顿时定下神来,也终于确定了面前这个俊俏少年竟真的是那个自己以往视若蝼蚁的傻瓜,这一丝疑惑消散剩下的就是安定和那一分独属于师兄身份的高傲。   “是袁来啊,”黄乙点了点头,他年纪比袁来大,个子也更高一些,所以他此刻轻易地用俯视的眼神道:“没想到真的是你啊,真让人意外。”   袁来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   他扫了一眼黄乙身后的那几人,果然是被肖白赶跑的那些年轻人,然而此刻这帮人却也没有什么怒意,而是淡淡地看着他,也无笑容也无怒火,倒是更多的是一丝兴趣和三分冷漠。   黄乙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眼神倒是犀利,同时袁来也感觉到一道神识将自己从头到脚仔细扫了一遍,显然是黄乙在探查他的修为,原本若是他本体在此,神识外放自然可以轻易抵御,但是如今这仙葫身体倒是将神识拘禁很紧,只能被动地接受对方的探查。   袁来眼神变得有些冷,无故用神识探查别人是修行者大忌,黄乙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显然是故意的,也从侧面说明黄乙并没有把自己这个师弟放在眼里。   黄乙收回神识,略皱眉头,面对仙葫的身体他自然是探查不到什么讯息,就连一丝元气波动都看不到,这让他略认真了些,不过却也只是觉得应该是袁来修为低微加上隐秘道法才致于此。   “黄师兄有事么,没有的话我就先告辞了。”袁来心中不喜,便淡淡说道。   黄乙忽然一笑,伪装出几分热情道:“师弟啊,说起来你下山后师父还常和我谈起你,对你也是很是想念,尤其是今天得知你也参加天鼎大会之后更加是喜悦,如今相遇更是缘分师兄我总不能打个招呼就完了是吧?正巧我等正要去吃饭,师父和其他的几位师兄弟早到了,你也不要推辞就和我们一道吃些便饭怎么样?”   说完,不等袁来回他他就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睛却是紧紧盯着他仿佛正等着袁来拒绝。   袁来看着这场面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想想那个自己只见过一面的便宜师傅便也点头道:“那好吧。”   黄乙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顿时涂山这些弟子挟裹着袁来就向前方走去,走了不一会儿一座小酒楼就出现在他眼前。   酒楼有二层,涂山这些人在一楼里面的一个角落围坐成了一张大桌子,坐在座的就是天生一双长眉的黄耆道人,此刻他正端坐在一群弟子中面带笑容说着什么,一群弟子也皆凝神静气聆听教诲。   等袁来这些人走进来黄耆这才停下话题将目光落在了袁来身上,这个道人眼睛里头霎时间精光四射又敛没消失不见,然后他静静地看着袁来,袁来也静静回视,他感受到了黄耆突然爆出来的某种压迫感,不是运用元气的压迫而是单纯的以师长尊严和这几十年阅历化作眼神威压向袁来罩去,袁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对视过去,他那不属于少年的内心古井无波,就像一颗冷寂的星球表面凝固不动的海洋,将黄耆那复杂的眼神尽皆接下。   片刻后,黄耆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顿时那坐在那里的弟子起身离开,然后袁来便默默地走过去,缓缓坐了下来。   整个过程都很安静,涂山的这些弟子就仿佛在观赏一段哑剧短片,主角是一对儿名义上的师徒。   袁来坐好,淡淡扫了眼桌上的饭食,很丰盛,也很奢侈,涂山从来不是个很缺钱的宗门,黄耆也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委屈了自己的道人,看着那珍馐玉酒,袁来脑子里忽然间冒出来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念头:黄耆在宗门里似乎也是很注重吃喝的一个人但是自己作为他的徒弟怎么就真的只吃了三年的青菜白粥?   袁来静静看了黄耆一眼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老家伙坑了三年。   而黄耆主动将自己叫道他旁边的座位坐好是为了什么?是想打温情牌?袁来很聪明,所以他若是到了现在还不明白今天这顿饭是早有准备那他就是真蠢了,涂山其余的人不知道,但是黄耆这个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却绝不是个无能之辈,难道他有什么目的?是想拉拉关系?还是为了明天的比试?   终于黄耆开口说话了,第一句就是感慨:“看来为师当初的确是走眼了,没想到啊,几个月不见你我竟在这里相逢。”   “是缘分。”   “缘分,是哦,不过就是不知道你我这师徒缘分可还在?”黄耆忽然道。   袁来眼睛微眯,笑呵呵地回答:“您说笑了。”   黄耆却摇摇头,似乎没有听出袁来的拒绝之意,而是继续挑明了说道:“当初我确实没有想到你真的有修行天分,为师知道你还是散修,不过听我一句,散修绝对无法走上高处,没有宗门的支持早晚都要吃大亏的。”   “后面的一句话我很赞同,不过,您到底是什么意思?”袁来眨眨眼。   黄耆微笑道:“徒儿,你回家待了这数月,也该回宗了。”8 第一百七十四章【虚伪】      酒楼里此处安静,袁来坐着的角度可以看到窗子,窗子就是黄耆此时的背景,窗外最近的是红灯,红色也伴随着满耳的喧嚣,却给人一种无比静谧的感觉。黑夜的风吹进来让黄耆的那一张如鹤立鸡群一般从一众普通人的面容里脱颖而出脸褪去淡淡的酒气,转而透出三十二种和蔼可亲。   周围的涂山弟子有些不理解的吃惊,其中就以黄乙为重,黄乙明显大为吃惊那神色绝无作伪之意,看来黄耆的这句话或者说这个决定也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或者说事突然让他没有一丝心理准备。   他似乎是要说什么可是张张嘴待看到了黄耆的那眼神便不敢说了。   袁来现在觉得很有意思,黄耆竟然如此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只要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来他的这句话的含义,那便是想要让袁来重归师门。   看上去黄耆依旧是在以师徒的身份对袁来说话,意思也分外明显,可是这却只是让袁来觉得很好笑,甚至最开始的对这个便宜师傅的仅有的几分淡薄尊敬也消失无踪,更甚至在袁来心中对这个道人的评价也低了很多。   原本他还觉得这个道人虽然为人贪欲重了一些但是终究还是个有本事的人,但是现在看来他更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难道自己保留给他的刻板印象真的是那般稳如磐石不可撼动?所以他依旧还是以对待一个傻瓜的方法方式和思维来与自己谈话?   重归师门?当初三年之约一到是谁屁颠屁颠紧赶慢赶地把他扔回家的?是谁在袁守城近乎弯腰服侍的态度下依旧不给半点颜面的?是谁在最后连看他都懒得看他一眼的?的确,袁来的心智早已不是个少年,以他的成熟的心智自然也知道黄耆本身做的并不算是什么错误,当初让自己入门也完全是取决于袁守城的金钱攻势,而山中三年虽然他完全没有尽到一个师父甚至是饲养员的基本职责,但是最起码也没有做出什么太过有损道人身份的事情,或者也的确从没有给他过好的脸色,甚至是在袁来的记忆空白之后也还对他做出过一些责罚,但这都不是什么真的能让袁来觉得义愤填膺的,三年之约满了之后将自己逐出山门也是合乎利益考量的,这些事情在袁来看来都真的不是什么值得她动怒或者火的事情,他……终究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但是,当黄耆说出那句让他重回师门的话的时候,袁来真的觉得有些可笑,这个长眉毛道人难不成真的是不要脸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毫无天赋的时候丝毫不讲三年师徒情分的是他,现在看到自己竟然在短短数月间达到了这种程度后重新开始讲师徒情分的还是他……这似乎有些太……无耻了些吧……   袁来看着黄耆,良久后才笑道:“看来你们在我离开涂山后真的完全没有关心过我啊。”   袁来呵呵一笑,脸上本来客气的笑容收敛起来,黄耆竟然对自己说宗门对修行的作用,以此来要他重返涂山,显然,黄耆以及他面前的这些涂山的弟子们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放弃北宗入宗门资格的事情,若是他们知道自己连北宗的弟子身份都放弃了应该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吧?显然,黄耆依旧将自己看做了一个单纯的散修。   不过说起来自己当初在北宗干的那些事情似乎真的没有流传很广,关心北宗的人当然是知道,但是了解也该有限,至于并不太关心北宗内务的人恐怕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这里面肯定也有北宗乃至整个帝国的有意识地遮盖作用,毕竟自己当初做的事情让北宗损失了颜面,他们出手段将这个消息压下来也是应有之意,或许现在在京城之中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的人都少了许多了吧?   人都是善于遗忘的。   袁来心中提醒了一下自己,自己当初闯下来的名头似乎并没有如早先单纯预料的那般为人广为熟知。   这时候,黄乙不满道:“袁师弟,注意你和师父说话的语气!”   显然,袁来此刻的语气并不很好。   “哦?那师兄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语气呢?”袁来笑了笑。   黄乙似乎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嘲讽,竟然一本正经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说师父念及你修行天资有限将你送回家,但是你难道就这样将师徒情分淡忘了么?!才几个月而已,不要以为你有了点奇遇便能对师父无礼!你读的那些书,那些纲常伦理的道理你难不成都忘记了?!”   袁来一脸惊奇地看着他,有些无语,随后摇摇头,对这个举起大帽子就要砸人的家伙叹道:“他是你师父,也是你爹,日了一次终身为父什么的对你来说当然是对的,但是师兄你也别这么强行给各位师兄师姐们找爹啊,这毕竟有辱师父清誉啊。”   黄乙愣了愣,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而恍然大悟,随后便是勃然大怒便要呵斥,这时候端坐位的黄耆摆了摆手,淡淡道:“退下!”   看着黄乙一脸内伤模样退后几步,袁来心情大好,尤其是看到他那怨毒的眼神更是心理舒服起来,袁来对这个处处透着盛气凌人的家伙自然没有什么好感。   黄耆面无表情,似乎并没有被袁来夹枪带棒的言辞激怒,他只是继续道:“你我毕竟是师徒一场,实话说吧,在今日在临江山门看到你之前我的确未曾想到你竟然能在短短时日从一无所有修行至如今的地步,我也不瞒你,当得知你竟是明天你黄乙师兄的对手的时候,我很惊讶,本来想的是将你叫过来说说话,你虽然有了如今的际遇,但是修行这件事么,还是要凭借积累的,成终究比不上一步步修成的稳当,我也不问你如何达到如今的地步,但是你黄乙师兄的本事你应该也能猜测大概,我不知你缘何能赢下第一场,但是这第二场你决然赢不下!念在你我师徒一场,为师原本想的是让你知难而退,也免得明日被你师兄所伤,刚才见到你的时候,你也的确再让我吃了一惊,小小年纪心性竟然这么强倒真的是一块璞玉,所以我才有了重新将你召回门下的念头。”   “既然你如今已经聪慧,那也应该知道有一个宗门的重要性,想要有所成单靠自己是不行的。你如今已经不是很单纯的刚入一境界时候的修行者,这样的你想要投奔那些大宗门太艰难,就算你天资聪颖也无用,哪个大宗门会喜欢收一张被染过了的纸呢?这个我想你应该知晓,所以我相信涂山是你最好的选择,你今日回我门下,我自然会加倍对你好,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选择,不是么?”   黄耆说完,闭口不再说话,而是用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袁来,不得不说在这种目光的笼罩下袁来分明感受到了一分奇异的情绪。   第一个感觉,这长眉道人说的应该是真的!   他的目光很稳,只是将一条条利弊摆在他面前让袁来看,袁来想了想便知晓这黄耆果真在看人方面很有几分斤两,现在想想应该是进门的时候他和黄耆的那对视的时候,黄耆已经看出了他的几分心性!黄耆应该看得出来这个徒儿绝对不是幼稚单纯的容易哄骗的家伙,用一些虚的手段想拉拢实在艰难,所以他便果断地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和他对话,进行一种成年人与成年人之间的对话。   怪不得黄耆开门见山地就这么直白地将目的露了出来,应该是他早已看出和自己的这个徒儿玩心计可能是白费力气,加上他本身的一种傲气便也不再想用那些虚伪的拉拢手段,直指主题反而更有效率。   袁来凝视着自己的这个名义上的师父,良久,随后叹了口气,却让人不知他究竟为何而叹。   若是寻常的少年叹气会显得很像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有些中二,但是当袁来叹气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幼稚,反而觉得十分自然。   这一刻黄耆身边的涂山弟子们甚至都恍然间觉得自己这个陌生的小师弟年纪仿佛比自己都要大了许多。   袁来抿了抿嘴唇,然后忽然道:“如果,我答应你了,那明天……”   “明天你就不用参加了,也省的我一不小心还要伤了你。”黄乙轻哼一声,说道。   他的脸上不出意外地显露出几分不屑,似乎是早就料到袁来会屈服于黄耆的淫威之下,或者说他原本就并未将袁来放在眼中,此刻能少打上一场只是让他觉得轻松了一些而已。   袁来看向黄耆,黄耆却一言不,显然是默认了黄乙的说法。   “所以,如果我答应重回涂山,那就等于放弃明天的比试了?”袁来露出了一份苦恼和为难的神色,道:“那我不是白来了?嗯……如果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黄乙笑了,那些涂山的弟子们也都笑了,仿佛整个酒楼都笑了,整个沧浪河都笑了,唯独黄耆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黄乙冷冷看了袁来一眼,道:“如果你想找死,那师兄我就成全你。”   袁来忽然有些后悔,后悔于自己第一场比试是不是完结得太快了,假如好好显露一下这身体的力量,或者……自己第一场的对手也不是那么弱的家伙,也许自己就不会遇到这种脑残来找麻烦了。   一个三境的修行者一拳打杀了一个同样的三境,会惹人敬畏。   一个三境的修行者一拳打杀了一个二境,会使人注目。   一个三境的修行者一拳打杀了一个一境……没有人会在意。   人类之所以会敬畏一些东西只是因为看到或者知道那东西的威力,却对更强大却寻常无名的力量毫不在意。   袁来再次看向黄耆,只见黄耆深深叹息,似乎已经知晓袁来的答案。黄耆开口,声音幽幽:“明天,你胜了也罢,输了也罢,我都不会再对你讲师徒情分了。”   袁来觉得自己从中听出了隐藏得很深的威胁。   不过,威胁?他在乎么?   袁来呵呵一笑,站起身来环视这些人,然后叹道:“说的好像咱们之间真有什么师徒情分似的。”   不等黄乙等人怒斥,袁来甩甩衣袖,转身便走,只在出门的时候喊了一句:“明天,不见不散哦!”8 第一百七十五章【十成】         从涂山宗门那帮子人眼前离开后,袁来忽然间便失去了游玩的兴致,于是便打道回府,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他早早起来,洗过脸后拿着一只小细杆毛笔在墙上那张修行日常计划表上勾勾画画。   “今天咱们都没有比试安排吧?”袁来目不转睛地问道。   呦呦从外面买回来了早点,回答道:“没有啊,你们几个都是明天才有的,对了,今天胡师兄说要去临江派看别的人打架,你去不去?”   天鼎大会的赛程安排几乎是每日都有的,只不过刚刚打过的修行者会给予一天时间休息疗伤,所以今天几人都是空闲的,胡君子却不愿意呆在房间里读书而是准备去观摩其他人比试,这也是很多修行者都会做的事情,毕竟出了养伤的情况之外,对修行一天左右对修为并无多大帮助,不如去观看其余人战斗,那些胜利的很可能便会再之后成为自己的对手,多一分了解便多一分胜算。   袁来想了想摇摇头,说:“你想看就跟着去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   “小孩子别总问为什么。”袁来摆摆手,打发了呦呦,然后一边吃早点一边翻看书籍。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已经将包括五部全书全书在内的大启书籍看遍,如今正转而阅读大陆地理,不过很可惜这样类型的书籍实在不多。   阳光将小院西角落洒满之后,胡君子包括韩大野几人就出了门,肖白自然也出去了,于是小院子里就剩下他一个,倒也清净。   袁来正阅读到的第二十八篇,这是前朝著作年代已久但是准确性却是很高,第二十八篇记载的就是关西地域,袁来一看就想起了路上遇到的关系大汉和柳小颜,当时自己被武当归追着跑也没来得及好好道别,现在想起来他们也应该到达临江了吧。   想到那个脸蛋特别容易红的柔弱小姑娘他便将这关西地域着重看了几眼,目光也在其中的天门关处停留了一阵,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关西地域竟然和如今的西北边军驻地很是相近,说起来关西似乎也是属于申屠沃甲的地盘了。   就这样袁来安安静静看了一上午的书,中午几个人也没回来,他便自己简单吃了一些随后开始打坐吐纳,之后就是例行的掌握体内力量,越修行他越对自己这具身体越加赞叹,如今他可以肯定这身体单纯以力量论已达到三境,全力一拳打出相当于普通三境入门修行者蓄满元气的普通一击,这已经极为恐怖了,若是对手不使用道法他甚至能压着三境初级修行者打,不过若是对方使用道**诀那自己恐怕就只能败退了,不过这已经让他满足,最起码凭借力量稳压二境修行者还是可以做到的。   在傍晚的时候袁来将和本体的神识短暂的联系了一下,本体依旧安全不过似乎其神识进入云宗山门后与自己这边的感应就弱了许多,他却是无法知道本体究竟已经走到了哪一步,不过让他高兴一些的是经过这几天时间,仙葫之子中的第三颗葫芦已经彻底成熟,随时可以使用,之所以首先催熟第三颗而非第二颗是因为第二颗蕴含的能力有些特殊,并不适于战斗。   一天的时间一晃即过,待霞光照耀西天,呦呦等人才终于回来,观战一天这些人多少都有些疲惫,不过夜带回了许多消息。   “今天的消息都在这里了!我累了,去洗澡了。”呦呦将一叠纸张放下,然后便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开了。   袁来随便翻了翻,竟然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关西大族——柳颜?”他吃惊道,那些消息上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在说这个女孩儿,不过对她的描述却让袁来一阵无语。   今天,提着一把大刀的柳颜小火了一把,只用一刀就斩断了对手的武器。   “不过,这么柔弱的姑娘使这么粗狂的武器,也太……”   袁来摇摇头,然后笑而不语。   再一个清晨之后,就到了要和黄乙对决的日子了。   一切都很平静,弄瓦巷一号院子里的三个租客很平静地吃了饭,饮了茶,整天无所事事的房东阿姨肖白拿出了自己的伞,韩大野背上了自己的剑,胡君子放下书卷,袁来空着双手站起来。   月中鹤被本体带走了,此刻他双手空空,不过对此刻的他而言,没有元气加持用剑反倒不如拳头来得便利。   很有趣的是三个人又是被分到了三座不同的山峰,这一次袁来踏上左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早早等在那里的黄乙等涂山弟子,黄耆却不见踪影。   黄乙远远地对着袁来露出一笑,满脸杀意。   袁来淡淡地看着他,随后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没一会儿他就又一次感觉旁边坐下一个人。   他扭头一看,是辛晴虽然她还是带着面纱,又换了衣服,但是一看那双眼睛他就知道这肯定是辛晴。   “昨天你没来看啊。”辛晴好奇问道。   “昨天又没我的比赛。”   “说的也是,那今天……你赌谁赢?”   袁来指了指远处的黄乙,然后道:“今天我的对手是那个家伙,你看呢?”   辛晴目光望去,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有些无趣地道:“这么弱的人啊,没办法,赌你赢咯。”   袁来有些无奈:“人家看样子最低也是二境中期修为了,不算弱了。”   “这么大年纪才二境中期,还不弱?”辛晴反问,袁来哑口无言,他只知道若是让黄乙听到这句评价恐怕必然会恼羞成怒地发作。   安安静静过了没多久,袁来就起身,说道:“该我了。”   黄乙已经站在了台上。   今天的黄乙很是意气风发,他很自信地迎着阳光站立,朝气蓬勃,袁来静静走上去寻常无比,只是在踏上战台之际有些奇怪地看了黄乙一眼,袁来觉得他有点傻。   黄乙是傻瓜么,要多自信才会迎着太阳光站立?他难道真不怕晃眼睛看不清袁来的拳头么?   “你还真有胆子上来啊。”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拔剑吧。”袁来摆摆手打断了黄乙的话。   这位涂山弟子脸色一沉,说了声:“不知死活!”随后向前迈了一步,右臂伸出,空着手仿佛抓握太阳,然而下一刻,他的右手里就出现了剑柄,也出现了一柄雪亮剑刃。   剑刃不是竖直的,而是水平的,宽宽的剑刃迎着阳光,黄乙手腕一动,剑刃反射的一道刺目亮光就射向袁来的双眼!   黄乙不蠢,而是阴险。   袁来猝不及防眼前因强光陷入黑暗,耳边随即听到剑气呼啸声,黄乙的这一剑极快,快到了可以躲开同境界修行者的神识捕捉,它也很刁钻,剑气声音让袁来双耳辨不清那剑究竟从何而来。   只一瞬间,站台上便出现了一副奇异景色:黄乙剑光一闪,已逼近袁来眉心,而沈城少年则一动不动,宛如木头。   台下一阵吃惊,因为这情形太过明显,指向袁来眉心的剑刃太锋利,也太狠,按照天鼎大会的规矩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有责任出手阻拦,若是袁来没有躲开那就会命丧当场,成为此次天鼎大会上死去的第一个人。   辛晴脸色没有变化,只有疑惑,她的神识已经悄无声息潜入台上却丝毫捕捉不到袁来的元气,到了这种时候还不释放元气么?什么收敛元气的功法可以做到这等地步?若是袁来还不反抗那肯定会被杀死,就算是四境大宗师被人用剑贯穿眉心也必死无疑何况是他?   眼耳瞬间失去作用的袁来没有慌乱,只是有些遗憾,他想如果是本体在这里肯定不会让黄乙这么容易近身,他有信心本体的神识能捕捉到黄乙这一剑的痕迹,若是本体他也可以施展步法躲开这致命的一剑。   但是……现在他有元气可以用,只有一身的力气,这时候他才深切感觉到和会使用功法的修行者之间的差距。   不过,目前这状况他却也没有担心,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眉心隐隐的刺痛,神识或许不好用了但是这身体的感觉却十分灵敏。   葫芦娃里大娃的能力除了力大无穷还有身体的伸缩变化。   仙葫之子这第一颗红葫芦没办法让他任意变大变小,只是能略微改变身体高低胖瘦,只能略微改变。   不过,这就已经足够了!   电光火石之间袁来的身体突然间猛地挨了几分,就像他蹲了下来一般,不过一般的蹲伏速度是很慢的绝对无法躲过这一剑,但是他没有蹲下而是身体猛地矮了几分!   外人看去就像蹲了一下一般,只矮了这几分,就让那刺向眉心的一剑从他的头顶穿了过去,刺空。   这一剑也便落空了。   躲过的同时袁来身体倾斜,在所有人的眼前又在倾斜中恢复了身高,可是这太快了,所以这里的人都没有看出来,只有满脸惊愕的黄乙才知道是袁来的身体猛然缩小了,不过他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了。   因为躲过了这一剑的袁来已经将拳头贴上了他胸口,一股无比澎湃的巨力在他体内爆发出来!   黄乙没有被打飞,由于力量太大他的胸前肋骨被打断,体内元气纷纷崩散,只是瞬间运行元气的两道主经脉就被纷纷断裂!他嗓子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鲜血从口中吐出,眼中唯有难以置信。   他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一拳,就打散了他二境修为的所有元气,更是震断了体内经脉!   这怎么可能?   袁来淡淡收回拳头,轻轻一推,黄乙已经破败不堪的身体就砰然栽倒。   他没有死,他毕竟是二境修行者,但是这一拳的伤势已经足够让他在床上躺个三五月,这就已经足够了。   第一场的时候他一拳了结,如今是第二场依旧只是一拳,很潇洒。   不过可以看的出来黄乙的确比上一个对手更强,因为这一拳…   他用了十成力气。 第一百七十六章【调养】      当临江派修行者将满身血污的黄乙抬下去医治的时候,袁来犹还能看见涂山弟子们那些苍白的脸,黄耆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他对黄乙的实力过于自信或者还是……   心中早有其他判断?   那也并不是袁来要关心的,即便是黄耆真的因此而发怒要找机会向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徒弟下手那总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现在所有人都在临江派的目光下,或者说是在大启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宗门的注目之下,他涂山一个区区二流宗门总不会发疯敢于挑战那些大修行者的权威。   结束了,第二场比试就此结束,依旧只是一拳但是作为获胜者的袁来却并不算高兴,虽然看上去他只是一拳但这已经是现在阶段他所能从这具身体中所挖掘出来的最大力量,当然他还可以挥起很多很多次拳头,但是最高威力的一拳也就是这样而已——击穿二境中期修为的护体元气。   看来这躯体毕竟是有很大的限制,无法与真正的修行者相比,不过说回来若是这仙葫之子真的强大无比,那七道分身尽出岂不是能和四境修行者抗衡?这未免太理想了。   法器终究只是法器,执器之人才是力量根本。   袁来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体内力量激荡,然后慢慢走下台来,这一次他发现有许多道目光投向他,有认真的重视,当然也有敌意。   黄乙依旧没有什么名气,所以战胜了他的袁来也依旧没办法像韩大野一般骤然大火,据说今天去观看韩大野战斗的人数比观看卢掌茶的还更多一些!   这样也很好,袁来享受藏在大野这个聚集目光的家伙身后的感觉,如果能在角落中多呆一阵那也是他所希望的,只不过……恐怕现在的自己已经被有心人记住了,若是再胜一场恐怕就真的要被人熟知了。   “你继续看吧,我先走了。”他看了辛晴一眼,脚步不停地穿过人群离开了这里,向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哎哎!”辛晴叫了几声,意外于袁来的急促,赶紧跟上然后问道:“你去哪里?不再看看了?”   “今天,就不看了吧,我还要回去修行。”   辛晴眨眨眼,略调侃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勤奋的,这次不打算看看你朋友们了?”   “今天,没必要的。”   “那……”辛晴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纠缠上去,只是说了声:“那再见啊。”   “再见。”袁来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他也有意外,没想到这个叫做辛晴的少女竟然真的没有继续纠缠自己,从辛晴出现到如今袁来从来都没有真的把她当做普通的看客来看,袁来不傻,而且他很会看人,他品味的出这个蒙面的少女肯定不一般但是困于没有消息来源他也只能胡乱猜测,对她也一直是不远不近地当做一个普通熟人朋友看待,更深的也有一丝戒心。   姑且……就先观察观察吧。   一路平安,等他来到岸边的时候,只有肖白带着两个小姑娘在等待,这一次或许是临江仙下了什么命令,就连巡逻的临近弟子都远远绕开此处,所以几个人竟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不一会儿,韩大野也走了回来,他面色轻松,这一次他的对手比之卢掌茶差之远矣,大野胜得很轻松。   胡君子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当他回来的时候袁来很意外,因为胡君子受伤了。   他的胸前衣服是破的,似乎是被利刃切割所成,胸膛上已经包扎过,纱布也被染成红色,他的书生脸却很是苍白,眼神疲惫,就连走路也很是缓慢。   当他走到近前的时候才有些惨兮兮地笑了笑,吐出两个字:“惨胜。”   几个人默默点了点头,有意外也并不绝然意外,这种情况总归是迟早的必然,在天鼎大会的争夺上,坚持得愈久,面临的危险也就越大,胡君子受伤是必然的,不是他一个人的必然,而是所有人的,他只是走在了袁来和韩大野的前一步。   “胜了就好。”袁来安慰道。   胡君子露出笑容,道:“也是!不过我是真意外啊,原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对手那么强。”   ”别装那么惨,我看得出来你这伤还没伤根本,好好调理,对下一场影响不会很大。“肖白的声音飘来,胡君子顿时撇撇嘴。   上船,离岸又靠岸,等天色再到傍晚,肖白的院子里这些人又围坐在了一起,依旧煮茶喝茶,聊天。   胡君子的脸色好了很多,肖白的眼光很准,他虽然受了伤但是却没有伤及根本,血肉上的伤势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严重,最大的伤势在于体内元气的消耗以及经脉的损坏,胡君子需要调养。   当桌上的茶饮净了,夜幕再一次悄然袭来,当袁来坐在门口的石碾子上看着院子里屋子窗户上灯影映出呦呦那在铺被褥的身影的时候,胡君子忽然来到门口,他打扮得很漂亮,换下了白天的道袍,重新穿上一套看上去很有几分时髦的读书人君子长衫,脸上还擦了粉。   他就这么站在袁来身边,看着他,面带笑容。   “你这涂脂抹粉的是干嘛?”袁来一脸古怪。   胡君子微微一笑,道:“我今天受伤了。”   “我知道。”   “所以我需要调养。”   “我也知道。”   “所以我准备出门调养一下,怎么样,一起?”胡君子提议道。   袁来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儿,但是考虑到自己对大启的风土人情和修行世界的规矩了解得还不是那么透彻,于是只好谨慎地问:“找我?”   “是啊,”胡君子幽幽一叹,道:“大野那性子不适合陪人,我一个也太孤单,所以咱一起?”   “陪你走走没问题,但是……我看师兄你的样子委实不像是要去医馆啊。”   “医馆?”胡君子嗤之以鼻道:“咱们修行者受伤哪里是凡俗的医术能治好的?师兄今天带你开开眼,怎么样?”   “哎呀,别犹豫了,肯定是好事,走着!师兄请客!”胡君子不等袁来回答便一把拉起他向外走去,袁来无奈,心中也着实生出几分兴趣便也欲拒还休地跟着胡君子走出了巷子。   只是当他回头看到窗户上小小的属于呦呦的剪影的时候,不由补充了一句:“那咱们还得早点回来。”   “知道啦!”   穿过街巷,行人由少到多再到少,终于,胡君子带着袁来出现在了一条独特的街道的巷口。   胡君子笑容更深,脚步也更轻快几分,等听到袁来忍不住发问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他才露齿一笑,面带神秘笑容说:”这里呀,你可以称呼它为‘红粉街’!“   “红粉街?”袁来一愣,几乎是千分之一秒之后他便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胡君子。   红粉街,只听名字就能猜出这是个什么地方了,更何况此时他已经听到其中传来的莺莺燕燕。   “这……师兄你来这里调养真的不是说笑的么?”   莫名的,袁来忽然想起了窥探到胡君子认真观看小黄书的那个灿烂的下午。 第一百七十七章【蒲团】      事实证明胡君子虽然不是真的什么正人君子但是最起码的礼义廉耻还是有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他当然不会真的突发奇想要找个红粉佳人抚慰他受伤的道心。   “袁师弟,看东西不要看表面,师兄我要带你去的自然不可能是那等庸俗的风月场所。”胡君子摇摇头,认真道:“即便是要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   “……”   袁来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疑惑道:“不过胡师兄,我觉得在这临江小镇有这样的一条街总是很怪异啊。”   “没什么怪异的,临江派的修行者怎么说呢,恩,其实整个临江派除了临江仙一人之外其余的都是杂鱼,宗门里数百人说是修士不如说也就是天分有限相对勤勉的略有元气的普通人,你不要将这临江派想得太高高在上,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大修行者也不例外更何况刚入门的那些?其实……也是各取所需而已。”   胡君子说到后来神色间忽然有些悲天悯人的味道,这让袁来大为诧异,因为就在这一刻他恍然间从胡君子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十分淡薄的道韵!他一愣,随后恍然胡君子恐怕真的对这种场所有自己独到的看法和感悟吧,世间万物皆可成道,风月一事更是暗藏人性根本,若是窥探得法心有所悟也是寻常。   他略微收敛心中的不在意,问道:“那咱们要去哪里?”   胡君子轻轻迈步,道:“深处。”   红粉街只是一条并不很长的街道而已,从这一头就可以看到街尾,这条街上有很多人行走,两个人却毫不关注,胡君子目的明确地径直向前,最后停在了红粉街最里面的一间二层楼阁前,楼前有车马,门前有红灯,最让人意外的是在门前还站着一个低眉顺眼的老妪,垂手于两侧,简简单单地站着姿态很低却与一路走来的红尘气格格不入。   胡君子两人来到门前的时候,老妪微微抬头,然后恭顺地侧身。   胡君子整理了一下衣冠,瞬乎间读书人的温和气质显露在外,他没有多看老妪一眼便径直入门,而当袁来就要穿行进入的时候却敏锐地发觉老妪似乎多看了他一眼。   就像错觉。   进了门便是一株苍翠的植物,那是一只巨大的盆景,上有二人高的石山,清水潺潺透出一股古韵。   这让袁来想起了当初和王夫子相见的那一幕,也是盆景,大小相差巨大却同样令人静心。   胡君子忽然在这盆景前停了下来,他安静地站在了正对这山水的方向,身前就是一池清水,那不知用了什么机关从假山上引下的清水不断地诸如这巨大的基座,便形成了一个水池。   胡君子将袁来拉到自己身侧,随后一摊手,掌中出现了两枚铜钱。   铜钱很寻常,并非法器也并不珍贵,若是说唯一的特殊之处便在于它是前朝钱币距今已有几百年历史。   也就仅此而已了。   袁来会意地取一枚入手心,然后疑惑地看向胡君子,只见胡君子低头开口道:”你看。“   袁来向水池看去,视线透过清澈见底的池水惊异地发觉盆底已散落许多枚钱币,而更让他惊讶的是整个盆地似乎绘着什么图案,只是他并不认识。   胡君子随意将铜钱仍入水中,道:“这图案代表着六律传承。”   “六律传承?”袁来疑问道,指尖摩擦铜币。   “是啊,六律传承,六律是很久远的一脉传承了,据说在古时候也曾强盛一时,后来渐渐湮没宗门不在,不过传承却一直延续着,你知道的,每个修行者都有自己的传承,那些强大的传承比如南北宗,微小的传承比如一些散修修行的功法,都是一种东西,这六律也是传承的一种,不过现在这脉传承的人已经很少了。”   “那师兄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拥有六律传承的人?”袁来仿佛明白了一点。   胡君子笑了笑道:“算是吧,每次天鼎大会召开六律传承的修行者都会跑到临江镇来,然后就在这地方呆着,帮人调理伤势。”   “六律传承有疗伤的功效?”   胡君子点点头,说:“修行者的伤用普通的医术医治效果很差,大多还是依靠自身元气恢复,但是天鼎大会可不等人,所以这能治伤的六律传承就很吃香了,这些人也聪明,在这里免费为受伤的修行者医治,只象征性地收一枚铜钱,根本上就是来结因果缘分来的。”   袁来点点头,明白了大半,自古医者的人缘都很好,人脉也都很宽广,修行世界也是人汇聚成的,少不了人脉关系,每次天鼎大会六律传人跑过来刷一波好感,这买卖实在很划算,每一个接受了调理的修行者无形中都欠了他们一个小人情。   “走吧。”胡君子说完便要再向前,袁来也便随意将铜币抛入水中。   两个人转过山水,便听到了琴声。   同时还有一些属于其他人的谈话声音轰然传来,袁来一怔,才发觉这楼里竟然有这么多人!   入眼处最少有数十位修行者在楼中落座,这些人也并没有沉默着而是互相在交谈,可是这些声音却都被那一盆山水阻隔,因而在外面他丝毫没有听到心中只纳闷好冷清,直到转过山水才彻底进入楼中的氛围。   第一样让他惊奇的便是楼中竟然没有座位,宽阔的中心处有一间建筑在楼内的小房子,此刻琴声便是从其中传来,而围绕着这小房子的便是分布有致的蒲团,此时大半蒲团上都有人落座,众人神态不同,有的紧闭双目眉头紧锁,有的面带笑容如沐春风,也有的在与身旁的人谈笑。   这场面让袁来有些无所适从。胡君子则明显对此处熟悉一些,他淡淡笑道:“不用管其他人,你随意找个地方坐下然后就细听这琴声就好了,细细品味,你就会感受到它的好处了,如果……你天赋高一些甚至能有更多的好处也说不定,这六律传下的琴音并不是外力,而是通过音律去激起你内心的力量,我了解也有限就不多说了,你自己摸索就好了。”   说完,胡君子便找了一个临近的蒲团坐下,不闻外物。   袁来站了一会儿发觉果真没有人关注他便也放松许多,他没有急着落座而是在楼中随意行走,走了一圈发觉这里的修行者他一个都不认识,这才施施然走到一个无人的蒲团上,稳稳坐下。   一落座,他便感觉到耳边的琴声突然不同了起来,看来这蒲团也有古怪,只有坐在这上面才能更容易受琴声影响。   袁来顿觉有趣,他伸出手摸了摸座下蒲团,他这只是好奇之举但是……   恩?   袁来微皱眉头,当他的手在蒲团上拂过的时候才发觉……这蒲团似乎,有些凹凸不平?   他疑惑地向身旁的其余人看去,因为他喜欢清静所以选择的地方人也很少,周边的零星的几人也都在闭目打坐,见无人关注这边袁来才身体后移伸手试探性地搬动蒲团前沿,却发觉这东西竟然十分沉重,普通人恐怕想搬动也无能为力,但是现在袁来这具身体什么都缺就是唯独不缺少力量。   他微微一笑,单手用力,力量逐层叠加,当他用出足足五成力气的时候才终于将蒲团前端搬开一条缝隙,他的手飞快地向下一捞!   袁来眼睛一亮!   是……一本书? 第一百七十八章【抚琴】      一本……书?   袁来目露古怪,他抚摸着书封皮感受着从其中传递出的隐隐波动,似乎这书籍才是将这琴声的韵味扩大的物品,而非蒲团。   古旧蓝色封皮上写着书名:   看来这应该只是一套书中的一册,袁来好奇心顿起,翻开书页只见扉页上写着一行瘦骨嶙峋字体:   “六律建阴阳诸经,而合之十二月、十二辰、十二节、十二经水、十二时、十二经脉。”   袁来低声念诵完毕,便猛然发觉耳边琴声威力陡增,他一个不慎便只觉眼前一片碧蓝,就像拉开的幕布,那琴声仿佛作用于神识深处让他瞬间便仿佛与世隔绝眼中只有一片忽白忽蓝的色块,然而这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几息之间便仿佛黄沙漫卷,他耳边听到呼啸风声,眼前昏黑之后显出清明。   “这是……”袁来讶异地发觉自己的神识仿佛被牵引到了某个幻境之中,他此刻的容貌依旧但是衣着已不同,原本的道袍换做了一身白色长衫,双手依旧空空然背后却背负着一把瑶琴,四顾望去只见山野葱葱,空无一人,侧耳倾听林中飞鸟走兽声音络绎不绝。   眼前只有一条山路蜿蜒向前,不知高低不知远近,至于其余方向则只有林木葱郁,他想了想便沿着山路向前行走,只走了不远便发觉已到尽头,这里是一处阔大的草地,阳光普照,花草芬芳,此刻就在草地正中央竟有三座人形石雕。   袁来走过去只见三座石雕皆栩栩如生,模样都是白发老者,三人模样姿态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便是三人皆是盘膝而坐围拢成环,每个人膝上都放着一架瑶琴,三座雕像人物手指皆作抚琴状,其眉眼神态似乎正沉浸于乐理之中。   而就在三个老者围坐的正中则只有一个******,其上空空如也。   袁来犹豫了一下便迈步进入,在******上缓缓坐下,这一坐他忽然惊见三个石雕竟然各有缺憾,先前在外却是看不出只有坐在此处才能观看清楚!   三座石雕,面目各有缺陷,一人无双眼,一人无双耳,一人无口舌!原本应该出现双眼双耳口舌的之处一片空白,如此三座石雕便也透出几分神妙韵味!   袁来讶异地看着,随后便听到了琴音。   琴音并无柔婉而竟是浩荡的,如江河大水奔流不息,随着耳边琴音奏响袁来便看见身下******陡然点亮,仿佛在玉中点了一盏明灯!   蒲团碧绿,忽而闪烁起水波皱纹来,而与此同时袁来陡然感觉通体舒畅,仿佛置身温水,那闪烁的绿光一遍遍冲刷着他的神识,而在现实中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也在不断涤荡袁来的躯体,在这样的冲刷下身体内的伤损皆会加速愈合,神妙非常。   袁来耳边是琴音,心中极为讶异,有些可惜自己的身体并非本体,毫无元气,也并无伤患,倒是白白浪费了这神妙的力量,慢慢的他倒是有些沉醉于这琴音之中,相比于俗世音乐,这古典的琴音含义颇深,境界幽远,粗听不甚明显但是越体会越觉动听异常。   只不过……袁来忽然对这琴音中的力量好奇起来,这力量并非元气,只是单纯的音乐而已,却能引动修士心神,这般的力量已近乎天道。   “天道?”袁来眼睛一亮,这力量或许真的是道的一种,如此一想他再看这三座古怪雕像的时候便更加看出几分道韵出来。   “有眼而不能见物!有耳而不能听音!有口而不敢出言!这三种禁止倒是颇有几分深意啊。”袁来喃喃自语,随后静下心来侧耳细听,当心静下来之后,对乐理的感悟也就更深数分。   草地碧绿,阳光普照,万物生机,这是光明的也是充满了生命力的。   音乐是跨越种族连接灵魂的神物,也是引动心神最简单最有力的方式。   天道威严凡人不可目视,大道纶音凡人无法听闻,大道名讳凡人不敢出言……   袁来静坐于此,心神渐渐沉入某种玄妙境地,不知不过了多久,此处仿佛无时间概念,那阳光似乎从未减弱一分也未增强半分,袁来终于睁开双眼,心头已有莫名情绪徘徊。   他似有所感,目光投向身下******——在外面他从蒲团下翻出一本经书,那么在这里呢?   他轻轻搬动它,却犹如掀起落叶,袁来的手中出现了一把短短的刻刀,刻刀已生锈迹,边缘却锋利异常。   他露出笑容,就像走出迷宫。他举起刻刀试探性地朝着其中那座没有眼睛的雕像伸去,毫无阻隔地他的刻刀触碰到了那原本应该生有双眼的空白处。   可是……他却久久不动了。   终于,袁来放下了手臂,他还是没有去改变什么,只因为他总觉得心中的感觉差了那么一点,就仿佛饮酒大醉之后挥毫蘸浓墨,摊开宣纸想要借着醉意写一幅字或者画一幅山水,但是笔端悬空良久终究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有时候,差了那么点意思就意味着会相差很多很多,比如若是他现在下刀,凭借心中的那种感觉只可能刻出一双凡目。   凡目,依旧无法直视天道。   就连窥视也不能做到。   袁来叹了口气,他忽然有种感觉,若是自己的本体前来才有可能补上那一点缺少的“意思”,好在时间还多机会还有,他略带遗憾地放下刻刀,轻轻说:“下次,下次我再来吧。”   说完,袁来果断地站起身来,走出这个圈子,瞬乎间他便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楼中景色依旧,身旁闭目的修行者不知何时已走了一个,又新来一人,他向双手看去,却见那册经书已消失在手中,他摸了摸蒲团,不知何时它又已经重新藏在了蒲团下方。   袁来感兴趣地抬头看向楼中心那间小屋以及其中不停地演奏琴音的人,不禁对这六律传承生出好奇来。   不过他还是没有想进一步探索的打算,于是他默默起身找到了胡君子,胡君子也恰好醒来,神色清明舒畅显然颇为享受。   袁来想了想还是没有问胡君子究竟在琴声中看到了什么,是否和自己一般。   两人闲聊着离去,时间已耗费不少,夜已深沉。   第二天一早当袁来起床的时候,就看见呦呦一脸严肃地站在他的床边。   “怎么了?”   呦呦说:“你下一场的对手名单已经公布出来了。”   “哦,谁啊。”袁来有些懒散地问道,他对所谓名单一向毫不关心,即便是他心中已打算尽力拼一拼名次依旧不打算将精力放在关心这些事情上。   看着呦呦的神色有异,袁来认真了几分:“咱们认识?”   “恩。”呦呦点点头。   袁来脸色古怪地道:“不会是大野、胡师兄吧?”   呦呦摇摇头。   “那难道是路上遇见的柳颜?”   呦呦再摇头,然后鼓起脸蛋,说:“是那个在沃洲山遇见的讨厌鬼。”   “厄?沃洲山?难道是……陆九迦?!”   “是啊,就是他!” 第一百七十九章【且看】      栖光院千座第二十九徒——6九迦!   袁来正色了几分,一边起身披衣一边皱眉道:“他应该比咱们来的要早很多很多吧。”   袁来还记得当时6九迦到沃洲山本就是路过,是为了参加天鼎大会而路过,当日6九迦含怒下山临走时候还对他放下狠话,只可惜袁来毕竟不是心境会轻易被他一句话扰乱的人,后来骑鹤离开的时候他甚至就几乎要将6九迦的事情忘记。   不过自从他到达临江派之后,他便重新将这段记忆拾起,在他看来6九迦若是要参加天鼎大会总不会太早被淘汰,虽说他为人狂傲年纪修为也不算特别强大,但是能在短短时间在栖光院从默默无闻到成为千座亲传三十六弟子之一,这个人肯定是不简单的。   那么若是他遇上了,肯定是头痛的事情。   不过在第一场没有见到6九迦参赛的时候起,袁来便将6九迦划在了那群不需要从底层一步步打上去的那些只需要等到了某个阶段才会下场的弟子中。   如今……怎么他突然就冒了出来?这总是让人疑惑的。   呦呦摇摇头,然后咬咬嘴唇道:“不很知道,不过我听肖姨姨说那人是刚刚才到临江,到了之后好像就用了什么法子直接就塞进了比试,很不讲道理。”   袁来若有所思,空降?既然是肖白说的估计便是很有可能是真的了,不过这姓6的刚到就空降成了自己的对手?这也太过巧合了吧?袁来相信命运中是充斥着巧合的,但是他也不会天真认为这突如其来的对手真的毫无猫腻。   “好了,别管他怎么来的,既然成了我下场的对手,那现在就得认真对待。”袁来似乎是在对呦呦说,也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而后又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按说他本应该早早就到了这里,怎么会……直到现在才跑过来?沃洲山离这里不算特别远吧,就算是真的慢慢悠悠坐马车,领先咱们十余天怎么也不会迟到,所以……他怎么会迟到了呢?”   直觉告诉他,这个很值得注意。   只不过这个问题呦呦肯定不知道,袁来就只能去找肖白。当他洗漱完毕,敲响肖白的房门的时候,觉这个美丽而神秘的房东正坐在屋子里修剪一盆花草。   “他为什么迟到?”肖白闻言放下了剪刀,然后漫不经心道:“听说……是受伤了。”   “受伤?”   “是啊,受伤。”肖白从花草那一侧转过身来,目视袁来,淡淡笑道:“听闻他是在前些日子受了重伤,然后躲起来疗伤去了,所以才来晚了,不过按说这么短的时间若是重伤也绝对无法痊愈,他本应该尽量拖延下场的时间才对,那个家伙我也听说过,脾气很傲不过既然是千座大人的弟子那总不会是傻子,所以他提前下场肯定是有目的的,至于目的是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啊。”   肖白眼睛弯了弯,用一种奇妙眼神看了面前少年一眼。   袁来心中一动,肖白的话已经说得无比明显,6九迦宁肯耽误疗伤修养也要急着下场,目的么……简直不要太明显!   袁来叹了口气,即便是他并不知晓当日6九迦被沃洲山的悟能和尚于长长山道上打成重伤的事情如今也约莫猜出几分大概,6九迦的目的看来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想要把当初没有完成的事情做完,想要收拾一下自己,恩……入情入理,理所当然。   虽然打伤6九迦的并不是袁来,但是就以6九迦那个偏执阴暗的性格,见无法奈何悟能之下,将怒火迁到袁来身上也是寻常。   “他……很强?”袁来试探性地问道。   肖白想了想,终于说道:“我听过一个小道消息,准确与否不敢保证,如果你要听我也可以说给你听,那就是……据说6九迦他原本已经半步踏入了三境,距离彻底踏入三境只差了半步,这半步对寻常资质的人来说可能要花费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但是以他的资质若是有名师指导,怕是数月之间就有望突破。不过……在这个关键的时间上受重伤,身体上的伤势还算小的,最怕的是道心上受到打击,据说这次伤势不仅让他本来突破入三境的时间极大的延长,甚至……那本来迈出去的半步也都重新退了回来。”   修为倒退?!   袁来怔了怔,这倒是第一次听闻,不过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道心受损受到打击退步应该也是正常,这对袁来而言更是好事一桩。   “所以说……他有伤在身,修为也停在了二境巅峰?”   肖白听出了他话中含义,劝道:“不要轻敌!他即便是这般情况那也是出身栖光院,身上的功法是最顶级的,道**诀也是最好的,栖光院可没那么简单,虽然他远没有得到千座的青囊相授但是要赢你,还是极有可能的!”   袁来心中一肃,点头道:“知道了。”   “好,那还有这一天时间,你修行去吧。”肖白摆摆手。   袁来退出房间,待门扇合拢关闭他才忽然现肖白倒是越来越不掩饰自己了,按说这样隐居小镇的高手不都应该是伪装成寻常人么,不都应该是类似在杏花酒屋的武当归那般么?可是肖白……   袁来笑笑,转身走向门前青石碾。   今天天气晴好,有微风,适宜修行。   ……   ……   “所以6九迦第一场的对手是袁来?”   卢掌茶坐在临江派一座山峰的半山腰上的一间客舍内,隔着一张竹桌,看着对面的少女讶异地问道。   辛晴故作叹气道:“是啊,不过那个袁来不是你朋友么,怎么你一点都不关心啊,这消息还要我来告诉你。”   卢掌茶没有在乎辛晴语气中的讽刺之意,而是笑道:“我倒是很奇怪,你怎么会认识他?”   辛晴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卢掌茶拿起了桌上红泥小杯,缓缓道:“不过按你的性格,应该是他有什么地方引起你的注意了吧。”   辛晴闻言忽然正色了几分,道:“我没有恶意。”   卢掌茶感受着红泥小杯里炽热的水温,他轻轻吹了口气,说:“我感觉得到。”   “不过,”他还是说道:“你的身份……接触他不是什么好事。”   “我有带面纱的!”辛晴提醒说。   卢掌茶有些哭笑不得道:“你难道还真的认为你带了面纱你的同门就认不出你了?”   辛晴又哼了一声,不过这一次有些底气不足。   卢掌茶想了想,说:“反正你的事情我也管不了,你我也不是同宗同门,不过作为袁来的朋友,我希望你能不要给他带来麻烦。”   “我?麻烦?我会惹麻烦?!”   辛晴听到了麻烦这个词的时候顿时就不高兴了,因为她觉得自己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真的惹过麻烦,因为麻烦都是坏事情,而她带来的都是好事。   “好了,不谈这个。”卢掌茶摆摆手,正色道:“还是说这6九迦吧,他真的受伤了?”   “是啊,还很重哦,把本来迈出去的脚生生打了回去,记得不久前师父还说这姓6的性格不好但是资质很厉害,说以后或许真的能成气候,可惜……现在看来悬了,哈哈。”   辛晴一贯的幸灾乐祸。   卢掌茶没有笑,倒是松了口气,说:“这样最好,受伤的话袁来的压力就小了。”   “咦?难不成你真觉得他能赢?姓6的虽然我看不上,但是好歹也是千座弟子,袁来……应该是个散修吧,也不是大宗门弟子吧。”   “看来你真的是不关心俗世啊,竟然连自家事情都不清楚。”卢掌茶忽然如此说道,很是感慨,这句话让辛晴深感茫然,但是卢掌茶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打算,他只是说道:“袁来……不是个普通人,真的不是,从来都不是,从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你……慢慢看吧,你会看到的。”8 第一百八十章【等待】   6九迦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他的名气是有的,但是不算很大,最关键的是他的对手籍籍无名,谁也不会去想6九迦这一场比试也会像卢掌茶的一场一般一波三折出乎人意料之外。   所以在一片平静之中,袁来和6九迦的对战日子悄然而来,这个日子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却让袁来空前认真。   战前他还特意穿戴整齐,双手执三根黄香稳稳当当插在香炉中弯腰拜了三拜,焚香在一般人看来是在拜天,但是只有袁来自己知晓自己这三支香祭拜的是自己。   他知道今天的战斗十分重要,若是赢了则他必然会为人所真正的关注,若是输了……袁来对着香炉笑了笑,拿起润湿的白布手巾擦了擦脸。   “好了,出!”   弄瓦巷一号院子里的这群人再一次向临江派进,今天是大野胡君子以及袁来的第三场比试,世界上往往逢三遭变,虽然只是才过了两场,但是在这两场中那些弱者都已经大半被淘汰了,剩下的都非庸人,如果说前两场还有掉以轻心的可能,到了三场无论是谁都必须拿起精神来,放松一步便极有可能止步不前。   这一次名单出来后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严肃了很多,因为这一次他们每个人的对手都不是简单就能打的货色,其中尤其是以袁来和胡君子为重。胡君子是因为有伤在身,而袁来……   “这次,你……”胡君子拍了拍袁来的肩头,感慨道:“6九迦不好惹啊。”   胡君子欲言又止,在他看来这一次袁来九成九都要栽了,6九迦可不是他们这些无名散修能比拟的,那可是栖光院的弟子啊,垂手千座殿前的禅修,可不是阿猫阿狗,在胡君子看来袁来此前两场都无惊无险地度过这已经是很大的运气,因为他既没有第一场就遇到像卢掌茶这样的高手,也不像胡君子第二场遇到的实力相当的对手拼的受伤而归,在众人眼中走过两场的袁来存在感其实并不很大,在有心人看来或许会觉得这少年实力隐秘,在无心人看来袁来也就是那种沿着边边角角走到这里的幸运儿。   袁来表露在外的实力也确实无法让人重视他,就连同住一座屋檐下的胡君子也不由为袁来的前途感到灰暗,他觉得作为师兄他有必要给袁来鼓劲但是想想对方可是栖光院第二十九徒,也就只能心中叹息了。   “胡师兄,我会尽力的。”袁来笑了笑。   “恩。”胡君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反倒是韩大野突然走过来对袁来说道:“我们等你回来!”   “恩!放心吧。”袁来点头,捶了下大野的胸口,然后潇洒地摆摆手独自踏上主峰。   这一次胡君子和韩大野同在右峰比试,而袁来独自在主峰。   这是他第二次上主峰,所以脚下的路已经很熟悉,熟悉是好事,可以让人不那么紧张,也可以让人更加自信,袁来走着,从最开始的普普通通渐渐的竟然缓慢而坚定地透露出一种气质来。那是属于心智坚定的人的气质,也是属于袁来上一世整个几十年人生糅杂成就的一种气质,平常的时候他总是将这种气质掩藏得很好,在沈城的时候他装傻,在京城的时候他装纯,而现在他知道自己可能要面临至今为止最艰苦的一场战斗了,所以他觉得没有必要在装什么了。   迎着阳光,他踏步上山,没有人注意这个眯着眼睛的少年眼睛里闪动着何种光芒,也无人知道袁来此刻在想着什么,他在想……似乎,从打抵达这世界开始,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艰苦的战斗呢。   从沈城到京都,到霸城再跑到沃洲山最终至这沧浪河两岸,他和人交手的次数很有限,袁来从不是个暴力崇拜者所以他不喜欢无意义的战斗,他有着聪明的脑子和敏感的心灵所以他冥冥中总是在有意无意躲避着正面与人拼斗,这是一种继承自上一世的保全自身的智慧,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许多次刀剑,而这一次他打算拼一拼。   或许会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这一次辛晴没有出现,袁来也毫不在意,他环视四周并没有看到6九迦的踪迹,只看到围拢在战台下的人们,他在观察着其他人,却并无多少人在观察他,袁来叹了口气,心想这种不被人知道的静谧感或许从今天过后就不会再有了。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失败会如何,并不是因为他的字典里没有失败这个词语,而是因为在他的固有印象里,失败的结果无外乎就是死亡,而死亡又是最简单也最轻松的事情,作为死过一次的人袁来觉得自己很有言权。   战台上人们在战斗着,如今台上的修行者们实力都不一般,相斗起来一时半刻已经无法结束,袁来没有去围观而是独自一人来到战台不远处的一处角落的一棵树下,蹲了下来。   树叶已经掉落了许多了,不久前的一场秋雨将这泛黄的树叶打满了霉斑,树下是泥土,这是让人亲近的东西,袁来静静蹲在树下,鞋子下是飘落而来不及打扫干净的残破树叶,背靠树干,心中安宁,一束阳光打过来照亮了树下的几颗石头,照红了一个不起眼的蚂蚁窝。   袁来看到有蚂蚁双臂举着远自己体积的土块在移动着,这让他开始不由惊叹起这种小生物的力量之强大,而当他看到蚂蚁走过的一片残破的黄叶的时候他忽然间又想起了6九迦当初在沃洲山击碎一片落叶的瞬间。   他又想到了当初听过的讯息,6九迦修行的是金刚怒目禅法,便是以怒意化作无坚不摧的伟力,而自己如今则单纯的只是力量极大,自己就像这蚂蚁,拥有极大的力量,搬山运石如把玩核桃,而在道法玄奥上则完全无法与6九迦相比,自从他从肖白处得知6九迦受伤的消息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破敌之法,昨日他想了一整天,今日他也未停歇,甚至袁来本来已开始想是不是要将本体召回,他总觉得拥有元气的本体,拥有金色心脏的本体面对那些玄奥的道法的时候要机会更多一些,但是他终究没有那么做。   因为他知道没有的达到三境的修为,便无法真正的接触到时间大道规则,而那些真正玄奥的就是规则,只要6九迦还是二境,那就也只停留在比拼单纯的力量的阶层,最多也就是花样更多一些,无论如何无法上升成为“道”的层次,这样的情况下以他单纯强大的力量未必没有机会获胜。   而当他看到蚂蚁举石踏过黄叶的时候,他忽然间心中的犹疑就消失不见了,因为袁来忽然醒悟了一个道理,大道三千无数种,单纯的力量又怎么不是一种道呢?如果他真的领悟了道的真谛,那么从本身的力量入手未必便也不能悟出力量之道,再向上一步的话,以力证道难道不也是坦途么?   “所以……单纯的力气并不是真的低于道法的……所以,只要力气够大,一力破万法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袁来喃喃自语,目光亮,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消失不见。   就在这个时候……风吹来,树叶响,枝条呜咽,他抬起头,觉自己上场的时间已经到了。8 第一百八十一章【登台】(长章节)      在袁来的这一场比试开始之前,卢掌茶便结束了自己的那一场。   对他而言除了遇到韩大野的那一场很是吃惊之外,就再也没有遇到一合之敌,这似乎才应该是震泽真传弟子风范,当他施施然以轻松和平的姿态将对手击退掉落战台之后,他便消失在了众人目光之中,在悄无声息之间汇入人群,不久之后他就来到了主峰脚下,从这里仰头可以看到临江派大殿的青瓦。   主峰脚下的人很稀少,此刻大都分布于山上,因而这里行走经过的行人就显得会有几分显眼惹人注目,他忽然间就看见了一双人影从远处走来,他惊讶地从那个方向感知到了某种力量波动,下意识地他将自己的元气收敛起来,虽然这样的作用十分有限。   他看到走来的是一个少女以及一个粗壮高大的男人,少女如弱风中的一支杨柳,飘飘然似乎随意即可摧折而壮硕的大汉则如铁塔,稳如山岳,这两个形象本应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极但是此刻却行走在一起,而且……最让卢掌茶注意的是男人背后的刀和女孩儿背后的匣子。   准确来说,只是女孩儿背后的匣子,那匣子竟然是青铜的,在阳光下反射出独特的光泽,青铜匣长若少女身材,宽则逾其腰腹,与其说是少女背匣不如说是那少女被绑缚在青匣之上被动移动着,然而少女却行走如常,仿佛身后并无一物!   卢掌茶眼睛微缩!他敢肯定那匣子必然沉重万分,所以他也就能肯定这瘦若杨柳的女孩儿那纤细如花径的身躯内恐怕隐藏着极为恐怖的力量。   并不是元气加持的力量,因为他感受不到元气波动,那就只能是……**的力量,恐怖如斯。   这个女孩儿的脸,他并不认得,想来该不会各大有名有姓的宗门的有名的弟子,也正是如此才让他如此关注。   世间总有那些强大的种子隐藏在暗处,或许在将来某天一茬春雨过后便绽露头角。   对方也看了过来,但是让卢掌茶有些意外的是两个人似乎都没有认出自己,那个女孩儿只是简简单单看了自己一眼便移走目光,而那座沉默的铁塔则多看了他几息,之后也扭过头去。   卢掌茶就看着这两个人从自己面前慢慢走过,双双踏上通往主峰的路,卢掌茶微微惊愕随后略自嘲一笑地也拾阶而上,前面的两人似乎言谈之间并无什么忌讳,那么少女看起来是个害羞的,但是却也不耻下问,是不是便和身旁的大汉说些话,而沉默的铁塔则简短应答。   “他是在这座山上吧?”   ”是的。”   “他已胜了两场?”   “是的。”   “那很厉害了啊。”   “也可能是运气好。”   “不会的吧,关叔你也不是说了么,能那么不给堂堂剑圣面子的人肯定不一般。”   关西叹气道:“人是不一般的,但并不代表实力也不一般。”   柳颜又道:“我知道他前两场都是很简单的一拳就胜了。”   “那是对手太弱。”关西说道。   “也可能是他太强。”柳颜争辩道。   关西默然,持保留意见,他想了想说:“他胜或者败与咱们关系不大。”   “哦?是么?那关叔你怎么一到这里就打听他的消息?”柳颜微笑起来。   关西咳嗽了一下,道:“我在意的不是那小子,是……”   “我知道。”柳颜忽然叹了口气,道:“关叔,你为什么对那位大修行者那么关心呢?”   “那位大修行者”指的自然就是武当归。   关西摇摇头,说:“小颜,你应该知道,如果能结识他对家族肯定会有大好处,别看在家里地界我还算有些名气,但是走到外面来,我就不算什么了,而他……你应该知道一位四境修行者意味着什么。”   关西的语气有些复杂,事实上当他偶遇武当归之后心中就起了结识这位四境大修行者的念头,虽然当初匆匆一会武当归对他们的态度十分轻蔑但是关西依旧没有放弃,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也知道自己虽修行不弱但是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再难寸进,他更知道对于关西大族柳家而言能有一位真正的大修行者的照拂是多么重要,尤其是这几年家族备受西北边军挤压的情景之下,这种需求就更加迫切。   但是当他看到柳颜瘦弱的小身子的时候就总是不忍心对她灌输这些话,关西总是觉得像柳颜这样瘦弱的肩膀实难承受家族重担。   柳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仰起头对身旁高大的关西笑道:“关叔,你说的那些其实我是懂得。但是在家里族学季师曾经反复对我说过一个道理,他说……夕阳虽好但已近黄昏,朝阳才是智者应当追求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柳颜的眼睛晶亮。   关西有些恼怒地哼了一声,似乎对这番话很是不喜。   柳颜也知道自己这位叔叔的脾气,便也不再说话,只是慢慢行走。   而跟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卢掌茶则有些惊愕地看着这双人,他的惊愕有许多种原因,不仅仅是他从只言片语中猜测到这两人恐怕或许是与袁来有关,还有那言语间的剑圣名讳更有他听出来的西北口音引的某种联想。   当然最重要的也最让他赞同的是最后那句话,夕阳虽好,但终究不如朝阳好。   他猜测得出那夕阳指的是那位他们口中的剑圣,那么朝阳指的是谁呢?   ……   每一场战斗都会吸引一些人目光,有的人只是随意观看,有的人则是专程而来。   袁来从树下站起身,结束了他长达一昼夜还要更多半日的思考,他最后看了眼那群忙碌的蚂蚁,阳光照耀下它们浑身显露出一种锈迹一般的红色。   短短的观蚁,并没有让袁来领悟出什么天地大道,但是却让他在某种不可言说的逻辑下坚定了信心,而这增添出的一丝自信便足以让他挥出这具分身更多的力量。   在之前他对这身体所拥有的力量是隐藏着的,即便是与人交战也尽力藏力于内,不放于外,但是如今他决定解开这隐藏的枷锁,彻底将这具身体所能挖掘出来的力量都拿出来,战斗先要比拼的并不是手段而是……气势。   就像两军交战,重气势,气势堕了那即便是拿着万斤不足购的神器对决五两银一柄的铁剑也易败亡。   大军交战如此,两人独占也如此。   于是在忽然之间,本来平平无奇的袁来身上忽然间便释放出了一种压迫感。   那是他通过神识催动,将这身体本身所蕴含的无匹巨力释放出来形成的压迫感!   当他最初控制这具身体的时候,会因为力气太大而闹出许多麻烦,比如一步踏出便踏碎一块石板,一掌扶树大树瞬乎倾倒,甚至因拳出太快而产生爆鸣,只是经过他逐步的控制才渐渐收服了这力量,然而此时此刻,他将它释放了出来!   袁来向前踏了一步,简简单单的一步,一只脚却将石板路面踩踏出一个深坑。   “轰!”   台下的人们一愣。   袁来迈出第二步,“轰!”   一双双眼聚集而来,目光皆惊愕。   袁来大踏步向前行走,便如在隆冬雪地中艰难跋涉,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没膝的脚印深坑!   “这是……”   在一阵愕然中他终于踏上了战台石阶,好在这战台上铭刻奇异道纹,可以承受三境修行者的打击,如此袁来这浩大而可怖的脚印终于不再出现,但是那一溜从那棵树下到达战台下的脚印则深深烙印在人们心中。   无论是实力高低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们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元气加持的身体力量也会增大但是那却不会如此夸张,并不是因为元气力量有限而是因为人的身体无法承受那恐怖之力!   所以此刻那一排脚印都在清晰地传达出一个讯息:他的身体很强!非常强大!   非人般的强大!   袁来站在战台之上,浑身巨力凝聚成的奇异力场缓缓扩散,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很沉重,也很恐怖,他甚至有种想要斩下一截山峰背一背的恐怖想法,那是他身体的巨力在表露渴望。   “这是!”刚刚走入人群的关西惊愕地瞪大眼睛,而背着千金青匣的柳颜则亦吃惊无比!   “这样才有意思啊,力量,这么单纯的力量,真是……很奇怪啊。”卢掌茶喃喃自语,他的眼睛亮中却透出几分疑惑,隐隐的他总觉得这时候的袁来很奇怪,说不出的奇怪,就仿佛……并不是他自己一般。   当袁来那距离构建的力场将压迫力传递下场的时候,人们终于从惊愕中抬起头,而这时候一直没有露面的6九迦,千座第二十九徒,终于也出现在了场上。   6九迦依然是那副模样,形容一个人无外乎从相貌穿着神态姿态语气动作身份背景等等直接的间接的正面的和侧面的角度剖析肢解就像把一张画用剪刀剪成不同的小块,每一块都是一个局部,可以用一句话形容,最后组合到一起的时候就成了一段文字也就是一张粘起来的画像。   然而6九迦此刻的画像本不必如此繁琐,他只有一个表情,就是怒!   不是外在的仿佛醉酒之人的气急败坏的暴怒,那样的怒没有风采没有韵味,算不得真怒,6九迦的怒不显山不露水,从眉眼上看只是平静中透着高傲,但是当你正对着他直视他的双眼的时候就能看出他眼中深藏的愤怒!   袁来仿佛看到了冰天雪地里的一座火山口,外表是洁白冷寂,中心则藏着最爆裂的岩浆。   忽然间火山口的雪开始融化,一股炽热的气息传递出来,弥漫天地,他收回目光,果然感觉到一道热浪扑面而来,这是6九迦外放的元气作用的,是气势的一种。   “我是前天才到的。”6九迦忽然说道。   “哦。”   “然后我刚来就去看了对战名单,很不巧地就看到了你。”6九迦露出寒冷的微笑。   “哦。”   “在沃洲山的时候,我说过,要给你一点教训。”   袁来终于不再哦了,而是认真回答道:“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   6九迦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几分。   “哦,我记得你说要在山下堵我是吧?可惜我走得时候没走山路,让你久等了啊,不好意思。”袁来报以微笑,却看见6九迦额头青筋隆起,他却是不知因为他这句话让6九迦想起了被那个提着扫帚的胖和尚的二指禅击碎护体元气的那个上午,那一幕深深地烙印在6九迦的心中,每一次想起他都会生出无边愤怒,他却也不知这愤怒是对悟能还是对自己。总之这一刻当6九迦额前青筋脉动之时他的眼前再一次出现了那条微微红艳的山道,以及胖大和尚指尖的两朵佛莲。   “你激怒我了!”   袁来叹了口气,道:“我看出来了,说起来你越愤怒是不是就越强大?”   6九迦修行的是金刚怒目禅法,袁来知道,但是他却也不知原来6九迦越愤怒就越强大,但是即便他早就知晓也不会放弃这个暗嘲对手的机会,6九迦这个人袁来很不喜欢,所以嘲讽什么的他显得乐善好施。   6九迦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冷一笑,眼中鄙夷之色尽现,似乎深为对手的愚蠢行径而洋洋自得。   简单的“问候”结束了,他们是来打架的不是聊天的,所以接下来就不可避免地迎来战斗。   台下的人们开始聚精会神,他们虽然为袁来突然的动作而惊愕了一阵但是强大的惯性思维让得他们依旧更倾向于6九迦,倾向于他能赢,因为——他是禅修,来自栖光院。   “要开始了。”柳颜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要开始了。”隐藏在看台上的辛晴表面悠哉地吃了一粒紫葡萄,她很好奇这个她关注的人究竟有几分本事。   “要开始了。”   袁来深深呼吸,双手忽然撑开在身前,做出一个奇异的起手式。   这不是哪一种修行功法,因为袁来这个身体无法使用元气,所以这大6上几乎所有的道法他都无法使用,不过……他还可以使用一种东西,除了本身的强大蛮力之外的东西,那就是……技击之术!   或者称为……武术!   这就是他苦思一天一夜之后琢磨出来的一种能更好的挥力量的办法,而武术这种在这个修行主导的世界里几乎难以生存的存在恰恰是适合他此时施展的。   很巧的是,袁来上辈子恰好学过一些,不多,也不精深,只有皮毛,不过当他拥有一身巨力之时,再皮毛的技击之术也能挥出恐怖的威力!   此刻,6九迦的双眼已亮起金色!8 第一百八十二章【一力破万法】(上)      大道三千,禅法亦有三千种。   金刚本是佛菩萨的侍从力士,手持金刚杵故名金刚。金刚怒目则威能广大可降服四魔,四魔是古称,人间早已罕见,但四魔不常有而敌人常有,所以当这金刚怒目禅法自陆九迦灵台心头升腾而起的时候,作为对手敌人的袁来便清晰地察觉到了那火山之下的威能。   陆九迦的双眼闪烁出橙黄金光,他天生淡金色瞳孔,本就天赋异禀,千座大人慧眼如炬传授他金刚怒目禅法更添数分威能,于是当他的双眼中金光彻底压灭原本的清明的时候,陆九迦身周浩荡的元气便升腾而出。   他的脚尖是最开始腾起火苗的地方,那是两朵蜡烛一样的微弱火焰,在两人之间脆弱的力场下仿佛狂风中的两盏小灯,摇曳着随时都要熄灭,袁来下意识看了它一眼就觉得双目一阵刺痛两串泪珠竟夺目而出,瞬间潸然泪下。   那两朵火焰只是开端,随着陆九迦身上的怒意渐渐展露出来,那火焰也不再仅仅局限于两只鞋子的尖端,在陆九迦的肩头忽然又闪出两朵灯火,是红色的,绯红色如同刚刚被利器穿刺皮肉露出的新鲜血液,也仿佛两只通红的目,摄人心魄。   陆九迦是不用兵器的,他是禅宗修行者,准确来说是栖光院的修心者,禅宗修行者都不喜使用武器,栖光院尤甚,比如栖光院千座便只是一双手掌,能抵挡那一双手的力量这世间也无几样。   陆九迦很叛逆,尤其喜欢反驳其师千座,但是在某些细小而不引人注目的方面他又时常会不经意地模仿千座,这是种少年人心态,所以他也两手空空,但是当这两只空空的掌开始结印的时候,就比人世间的很多很多的刀剑斧钺要更加强大。   陆九迦双手飞快地翻转着,几乎是眨眼间就结成了一种奇异的印记,他的元气被注入这印记之中,这印记也就仿佛是吸足了水分的海绵或者是吸足了鲜血的干瘪蚊子,变得立体了饱涨了也清晰了。   一股浩荡之意滚滚而来,袁来首当其冲,脸色严肃起来。   当这道印记的力量隔空无形地作用在了他的身上的时候,袁来忽觉心中烦闷,眼中的世界也仿佛瞬间失去了色彩,就仿佛是飞快褪色的一副鲜艳多姿的画卷,从艳丽转为灰白,忽然间他恍惚间只觉得这世间尽是灰烬色彩,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成了黑白的一部分,而拥有色彩的就只有陆九迦一人,他是金色的,在黑白照片里极为醒目。   同时,一股颓然丧尽的情绪忽而占据了他的内心,袁来的本来高昂的战意忽然间便有向下降落的趋势!   在台下众人看来,袁来的气势飞快降落而陆九迦的则逐步上升,此消彼长。   “这是……幻术?”关西暗暗疑惑,他看出了一些东西但是不敢肯定,同时他心中也不禁对栖光院更加心惊,在他看来这种不同于刀剑相击的起手式实在很不一般。   卢掌茶沉默不语,他仔细看了陆九迦一眼,心中开始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家伙常常顶撞千座但是却从来不曾受到严重惩罚的缘由。   “栖光院的无相印已经是一种绝学了吧,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练成了,虽然和真正的三境修行者的本物无法比拟但是这手印作用起来已经算是形成了一种伪领域,和真正的小世界雏形无法相比但对付二境修行者已经足够了。“辛晴心中暗语,眉间生出更多兴趣。   而站在台上的袁来则猛然一咬舌尖,眼睛重新露出清明,眼中世界也随之恢复了色彩,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和以往与人战斗毫不相同,因为陆九迦手段的奇异所以袁来一不小心踏入其中,好在这手印打入神识的幻境实在不很完善,以他强大耳锐利的神识本质,只是稍微沉浸就醒悟出来!   但是他这愣神的时间就已经丧失了先手,陆九迦脚踏星位几乎只是一闪身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他浑身显出更多的火焰,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压抑的怒意,当来到袁来身前的时候陆九迦单掌竖起如斩刀向袁来眉心点去!   袁来瞬间双臂一展,强大的肉体力量突然间的挥舞竟引起一连串的爆鸣!而他展开的双臂也成功带起一阵空气波纹,陆九迦向下挥斩的手臂忽然间就迟缓了起来,那是袁来巨大的力量牵引他身上落下的属于陆九迦的神识锁定虽造成的,单纯的力量有时候发挥到极致真的也会形成一种不弱于元气的力场,只不过一般修行者的身周缭绕的是元气,而袁来的身周缭绕的是气流!被巨大力量搅动得发出挤压爆鸣声音的气流!   袁来微微蹲身,双臂已向陆九迦的手刀横档下去!   然而就在这即将接触的刹那,陆九迦的手刀忽然转了个弯,横横竟从劈斩化为了单手陈列胸前的诵经拜佛手势!   在大启的修行江湖中,禅宗修行者双手合十是为行拜人礼,而单手“合十”状则暗示行拜佛礼!   袁来当然不是佛陀,所以当陆九迦向他施展拜佛礼的时候就意味着……禅宗修行者要施展佛法。   修道者喜欢将自家的功法称作道法,禅宗的也就称为佛法。   或是禅法。   殊途同归。   袁来清楚地看到陆九迦露出了冷寂的微笑,他不认得他这姿势是要使出什么禅法,所以疑惑,但是心头却忽生警兆!   “一拜我佛!”   陆九迦突然朗声吟诵了一声,然后他身上金光突然大盛!一股禅修怒意轰然肆意勃发,他双目中两道金光犹如利剑疾速射出!   那是元气,金刚怒目禅法真正的使用法诀!   台下的柳颜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坐在高处观看的辛晴则眉毛一挑,暗道:“这是什么法诀?”   金光来的太快了,所以袁来避无可避,他只能皱着眉看着两道金光洞穿了自己的右胸和肩膀处,两道手指粗细的洞穿伤口就像两支没有形体的箭矢,爆出两朵红艳艳的血花。   鲜血滴落,打湿了他的肌肤和衣服,这让袁来皱起眉头,刚刚交手似乎自己就已经落入下风,而且短短两次交手自己竟然就受伤了,虽然……这伤看上去仅仅是撕裂肌肉而已,看上去有些对不起陆九迦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PS:翻页还有一更。 第一百八十三章【一力破万法】(下)      是的,袁来并没有觉得这伤口多严重,或许被击穿身体肯定是会有剧痛的,但是很可惜的是这具毕竟是分身,虽然看上去的的确确是凡躯但本质上还是仙葫之体,他身上的心脏也不是真的心脏,就算是这伤口洞穿了心脏他也不会真的死亡,其实要想将这个他彻底毁灭只需要直接打灭他的神识或者将这身体彻底摧毁让神识无处寄托也就可以了,当然若是能将本体直接杀死那肯定是一劳永逸。   总之……在袁来看来此刻本击穿的终究不是自己的身体,在神识截断下他切掉了痛感触觉,所以也不会觉得疼痛,就连流淌出去的鲜血他也不怎么在乎。   所以他只是简单地看了自己伤口一眼,然后有些疑惑地看向陆九迦。   陆九迦没有急着继续攻击,因为他自信自己这主修的一击足以能将袁来打得丧失至少一半的力量,这一拜我佛是他修行的一种十分厉害的本命禅法,一击之下寻常人非死即伤,尤其是其金光入体后可以大肆消融敌人体内元气,这足以让敌手因元气消耗而陷入危局,这些年他凭借这一招纵横千里,只有寥寥几次失败,最惨的一次就是栽在了沃洲山悟能的身上。   但是好在袁来绝对不是悟能,所以陆九迦觉得他必败无疑了。   袁来却不知道陆九迦这一招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消融元气,而他身体中毫无元气,这也是陆九迦无论如何想不到的,所以在他发现袁来并没有脸色大变而只是神色古怪地看着他的时候,陆九迦忽然觉得不安。   袁来吐了口气,忽然说:“既然你不继续了,那就该轮到我了。”   说完,在陆九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突然猛一踏地!巨大无比的力量与战台碰撞发出巨石轰山的巨响,他也带着恐怖的力量扑向了陆九迦,袁来身体扭转,一拳打向陆九迦身体薄弱处!   袁来在上辈子曾经机缘巧合下遇见了很多个身怀武艺的人物,出于好奇或者说是为了自保他曾虚心向不同的师父讨教,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学习了包括南北洪拳、柔道拳击、军体拳在内的诸多法门,结合几十年经历糅合成了一种技击之术,此刻毫无保留地施展开来!   一拳,虽然陆九迦及时躲闪依旧足有七成力道落于他身上,顿时人们仿佛听到了敲钟的声响,袁来的一拳力量不知几千几万斤,而陆九迦的护体元气法诀亦是极其强大,竟然将这一拳完整接下!只不过后果就是陆九迦急退数步,脸色闪过瞬间的苍白!   然后突然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陆九迦的嘴角竟然流淌出一丝殷红!   袁来看到陆九迦的喉结做出吞咽的动作,看来自己的全力一击的确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陆九迦也绝非如表面一般平静,这时候陆九迦突然笑了,袁赖看到了他染红的牙齿,也听到了从齿缝间传递出来的嘶吼。   “找死!”   陆九迦身上元气浩荡,突然冲过来一拳竟也打来,拳头上缭绕玄奥花纹,袁来深吸口气就大踏步近身和他拼斗起来!   陆九迦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法诀,浑身竟然力量暴涨,仿佛人形猛犸,即便是以袁来的怪力竟然也有些吃力才能完全在力量上压制住他!可是陆九迦就仿佛真的成了一团披着愤怒火焰的金刚一般,与袁来近身互相轰击起来!   袁来的每一拳都让陆九迦最嘴角的血丝更浓,而陆九迦的手掌也让袁来身上的伤口渐渐多了起来!   台上两个人仿佛忽然成了赤膊相斗的武士,少了许多修行者飘逸的战斗美感却多了几分血腥的意味。   就像某种形式的暴力美学镜头下的搏斗,细节间蕴含无穷惊心动魄。   战台开始微微颤栗起来,那是台上相斗的力量导致的,袁来在金光的包裹下不顾身体的伤势只是尽力施展在陆九迦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的创伤。   而就在一片纷乱的战斗中,陆九迦身上的金色渐渐淡了下来,他突然变大的力量也重新回落下去,他的元气在这种形式的拼斗中消耗的太快了也太多了,虽然看上去已经浑身浴血的袁来比他更加凄惨几分。   就在金光弱下来他被袁来突然的一拳打得向后跃出数米的距离的时候,陆九迦那已经血红的双眸中突然间再闪现两道血红色掺杂着金色碎星的光芒!   “二拜我佛!”   他一声大叫,看着那射去的红芒露出狼狈而冰冷的笑,这一击不负众望,竟然轰然击穿了袁来的大半个胸口!那胸骨断裂的声音听在台下人们耳中是可怕的,而听在陆九迦耳中则宛如仙乐!   他开怀大笑!   因为在他想来被击穿了胸骨的人是真的再也无力再战了,这个自己想要拿来泄愤的对象竟然有那么强大无比的蛮力,这让陆九迦震惊不已,但是那没关系,力气大又怎么样?胸骨都碎了人难道还能站起来?   虽然过程很狼狈,但是结果没有出现意外,这真的很好。   “啊!袁来!”柳颜不由发出惊叫,在一片惊呼声中并不算引人注目。   卢掌茶握紧了拳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被红光击穿的袁来。那个全身血迹满满。胸前血肉模糊唯独一张脸还算白净的少年竟然没有如众人意料一般倒下,而是从一阵金光和血雾中走了出来,就那么静静的,仿佛毫不在意神识致命的伤口一般地走出来,然后在无数人惊愕的目光中,脚步还算轻快地走到陆九迦面前。   陆九迦此刻由于疯狂的拼斗,那本来属于修行者的相比下很是孱弱的身体已经受伤颇多,加上如此剧烈的波动引发了旧伤的伤口,他的元气已经稀薄了下来,就在这种情况下袁来拖着残躯走来,然后看着脸上还凝固着笑容的陆九迦,呵呵一笑。   “拜佛?佛爷我生气了!”   说完,他猛然以闪电一般的速度一掌拍在陆九迦胸口处!只听同样的一阵骨裂声响起!   陆九迦,这位身怀伤势的千座二十九徒,桀骜而天资不凡的家伙哼都没哼轰然倒下!   一片寂静。   在寂静之中,袁来看了眼自己已经濒临崩溃的身体,对台下的临江派修行者说:“扶我一把,可以么?”   “呃?”   袁来苦笑一声,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身体普通一声倒下,就并排倒在陆九迦的身旁!   只不过,陆九迦早已经昏迷失去了意识,而袁来则是无奈地睁着眼睛,仰望天穹,耳边传来人声呼啸,那些喧闹,真的很吵。 第一百八十四章【召回】   6九迦竟然败了!   这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继韩大野和卢掌茶那诡异的平局之后,临江派山峰上再次轰然大动!   临江派的修行者在回过神来之后,急忙奔上战台将两个浑身鲜血的人抬下,6九迦已陷入昏迷自然有人接引下去而当他们要带袁来离开的时候袁来只是摇了摇头,便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他的身体……本就是古怪的,此刻就连心脏都震碎了一半,这模样若是让医师看见恐怕会暴露自己的这一张底牌,所以他坚定地摇摇头,在众人的震惊目光中仿佛对浑身骇人的伤势毫无所觉一般要了一只木杖,然后一步一步挤开人群向下山的路走去。   没有人阻拦他,柳颜想要过去却被关西拉住,而卢掌茶只是凝眉看了他一阵在觉袁来的精神似乎还不错之后便也消失在人群中,他的身份若是公然和袁来站在一起恐怕也会牵扯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袁来苦笑着一瘸一拐地下山,他挤开人群,鞋印上也带着几分血色,看上去极为凄惨但心情还算不错,6九迦很强,真的很强,袁来真切地意识到了高级法诀的威力,6九迦的禅法威力极大,已经将他身躯彻底摧垮,若是本体遭遇如此伤势恐怕早已经濒临死亡,但是幸运的是这次比试他并没有给予6九迦足够的施展空间,就连那金刚怒目禅法的法诀也只是施展出两式,6九迦的佛也仅仅拜了两拜。   无论如何,总归是胜利了,在喜悦之余他却也心中凛然,通过和6九迦的一战它已经摸清了目前自己所能掘出的仙葫之子的力量水准,在三境之下恐怕可以横行,大概与6九迦这种半只脚踏入三境的修行者等同,但是他也知晓了若是以后遇到那些如今还未出场的大宗门弟子,真正的天才们,恐怕自己如今的力量就不及了。   分身无法运用元气终究是局限太大,虽妙用无穷但是在未来的战斗中恐怕还只能坚持不远的一段路程而已。   想要和那些真正的天才争锋还是要依靠本体才行。   袁来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抛诸脑后,他走了几步,随意看了眼抬着6九迦离开的人们,却猛然感觉有人似乎在那个方向看了自己一眼!   他急忙寻去却再也找不到那目光何来,袁来原地驻足几息,而后脸色如常地向山下行去。   而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山路轮廓之下的时候,一个一直低调地站在6九迦那个方向的青年人抬起了头,他戴着斗篷,隔着黑纱目光深远地看了袁来最后一眼,然后抿起嘴唇,有风吹来吹动斗篷纱巾却吹不动他的头,因为他本就是没有头的。   人群议论纷纷,这一场自然是袁来获胜,而随着人群散去,6九迦惨烈失败这个消息就仿佛一阵旋风顿时席卷各大小宗门,甚至比之韩大野那一场更加惹人注目,因为,卢掌茶只是平局,而6九迦是出局!   千座亲传三十六弟子之一,被一个无名散修扫地出局!   这顿时引无数议论,而袁来这个名字也终于再次被许多人提起,相信一夜过后他的当初的在京城的事情也必将被人爆出,到时候他必然也会成为和韩大野一样突然爆红的黑马!   一匹从京城跑到临江的黑马!   而在议论之外,更有许多人讲目光投射到此次前来的栖光院其余人身上,6九迦特立独行单独下场遭遇失败,这个时候作为6九迦的宗门,栖光院的来人却毫无反应,也不知是那几个前来的禅宗修行者真的与世无争还是顾忌脸面不想表露出什么态度。   在卷动的流言蜚语之间,袁来安安静静地回到了弄瓦巷一号院。   坦坦荡荡无视了一路回来的无数奇异目光。   当他们终于回到院子之后,一路上一直憋着没有说话胡君子等人终于忍不住一边将袁来扶进院子一边惊问道:“你……真的胜了?!”   袁来看着同样很是狼狈的胡君子点了点头。   胡君子突然哀嚎了一声,看了看沉默如石的韩大野又看了看虽然惨兮兮但是精神很好的袁来,仰天长叹道:“你们……真是不给人活路了啊!”   胡君子很悲痛,悲痛于他竟从没想到自己的两个新人邻居竟然都如此强大,一个和震泽弟子打平,一个更甚,将千座弟子打败!反倒是他这个“师兄”一路走来显得颇为吃力,他今日虽然也艰难获胜但是自己也知道下一场恐怕就将失败,因而看到袁来获胜更是唏嘘不已。   “行了行了!别说话了,你看流了这么多血!”呦呦有些焦急地从屋子里抱着一个大药壶跑了出来,一边给袁来包扎一边向胡君子瞪眼。   袁来好笑地看着呦呦跑来跑去,神色倒是显得平和,他环视四周,今天肖白临时有事没有等他回来,此时也不在院子里,这让袁来觉得很轻松,每当那个女人在的时候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有些拘束,如今看到身边围坐着的几个熟悉的朋友,他不由轻笑道:“今天,也是侥幸了。”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韩大野突然说道:“你受伤太重了。”   这是实话,袁来的身体真的已经很不堪了。   “所以呢?”   韩大野脸色严肃道:“袁来,你虽然赢了6九迦,但是你也重伤成了这样,还有一天时间你就要进行下一场比试,这么短的时间……你……”   他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经表露无遗。   胡君子也是反应了过来,有了大野之前和卢掌茶的事情做铺垫,他对袁来胜过6九迦这件事的接受能力显然增强许多,在震撼唏嘘感叹之后也终于想到了问题所在,袁来虽然赢了,但是受伤太重,下一场对手无论是谁都不会是简单人物,能打到现在的再也没有不入流的货色,每一个对手都需要认真应对,但是显然袁来如今的情况想要在后天站起来行动自如都是奢望,更何谈战斗?   “袁师弟,大野说得对,你这伤……太重了!”胡君子摇摇头,大皱眉头道:“我等修行者又非仙人,这样的伤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治疗恢复完好!就算是你这一天一直去听琴也没有用!”   胡君子语气严肃说完,不由露出几分可惜之色,在他看来袁来虽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打败了6九迦但是显然已经无缘下一场比试。   “不过,师弟也不必太担心,我等不入三境的修士想要争夺前十都是妄想,你如今打败6九迦必然扬名,之后就算是败了也必然会有许多大宗门伸出橄榄枝,类似师弟你这样的天资过人的散修历来都是那些大宗门青睐的对象。”   胡君子不由安慰他道。   这让袁来有些哭笑不得,按照常理说他这样的伤的确已经无缘比试,但是……   袁来微微一笑,缓声道:“我自幼体质特殊,恢复力远旁人,或许这一天多时间能恢复不少的。”   胡君子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就连大野也摇摇头,表示不信。   袁来无奈,也无法和他们细说只能勉强拄着拐棍回到房间,然后要呦呦出去给自己买吃的,等屋子里彻底无人了,他才深深吐出一口气,眼睛露出精光。   “看来,必须要联系一下本体了。”袁来喃喃说道,随后他闭上眼神识涌动,解开了设下的封锁,将一股召唤的意念传递出去。   他的修为太浅,无法做到和另一半神识的顺畅交流,只能传递出一种情感,不过这已经足够,等本体感受到这股情绪之后自然会归来,到时候他就可以换另一具分身使用。   小院子里依然安静,而外界却已经将6九迦失败的消息弄得纷纷扬扬,袁来独居小屋里,不闻外界纷扰,他包扎好伤口后就静静地开始读书,呦呦为了他行动方便还特意买回来一只轮椅。   时间流逝,当西边霞光落下,天地沉寂之后,袁来点起了油灯,抚摸着书页暗想自己的本体也该要回来了,就是不知道那边究竟有没有得到什么大好处。8 第一百八十五章【临渊】   深藏云中的山岳永远都是那副模样,这里仿佛没有昼夜区分,这里看不到太阳的形体,只有漫天白云散光彩照亮这片大地。   云是流动的,但这群山却似乎是是永恒不变的,尤其是山上的殿宇安安静静伫立着仿佛原本就生在那里,通往山门主峰的长长的白玉石阶原本是落了许多灰尘的,但是此时却干净了许多,云宗的山门已经许多年无人清扫,袁来在一处柴房中寻到一只扫帚,于是这石阶也就干净了几分。   不得不说,这里是美丽的,虽然时光抹去了太多的风采,但是那依旧遗留下来的依旧美丽动人,但是这里也是无比枯寂的,这山中有林,却无鸟兽,山涧有泉水,但是却无鱼儿。   四季似乎也在这里并无交替,这里仿佛永远都是夏季,树木是绿色的,泉水是清冽的,这原本是很好的环境但是看得长久了必然也会觉得无聊和寂寞。   袁来神识从月中鹤进入这云宗山门时间并不久,几天而已,但是他却已经觉得寂寞,人是群居的生物,脱离了人群的人肯定会被寂寞笼罩。   云宗藏经阁二楼的窗户此刻是打开的,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里面靠着窗子的位置上是一张木桌,桌旁坐着的正是袁来,他埋在桌上的典籍经卷之中那模样宛若苦读诗书精研学问的学者,他的鼻梁上驾着一副水晶打磨的眼镜,手工打磨的镜片度数不高,却不禁让他觉得很喜欢。   良久之后袁来从那些典籍中抬起头来,眼神也从某种专注的境地慢慢恢复清明,就仿佛从空中某处不可见之处收回目光。   他喝了一口自己烧水沏的茶,很有些疲惫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藏经阁里的书籍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原来这里并非全部都是修行功法道诀,反倒是藏有极多的玄学理论笔记,有很多很多都是他从未在市面上见到的,在这些古书里袁来看到了许多暗藏的东西,因而他这些天除了修行之外就是将一部分时间划分给阅读这些笔记上了。   他自觉受益良多。   在这里的人仿佛对时间的敏感性就下降了许多,袁来有些摸不准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不过他也不担心,自己的躯体有元气存在也不会饿死,若是真的有危急事情自己的另一半神识自然也会示警,于是……他这几天很专心地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这云宗山门上。   袁来打开了桌上的一本笔记,这上面是他记录的文字,是这几天他搜刮云宗山门所得,云宗山门极大,山峰就有十二座,虽然每一座山峰上殿宇都是有限的几座但是想要一一探寻依旧是极大的工作量。   袁来没有太贪心,这几天只是探索了五座山峰而已,而就只这五座山峰的收获就已经让他震惊不已。   翻开笔记,上面一笔笔记载着所得。   林林总总,算起来东西多种多样,比如这脚下的藏经阁的藏书量他就已经心中大概有数,藏经阁共三层,一层中只剩下不多的一些典籍,剩下的早已经遗失,但是只第二层中就有上百种道法经书,第三层中更有十几种品阶极高的经书,只不过三层的那些经书大都很是奇妙,不是书页空白就是文字生僻拗口,袁来研究了一阵后就有些沮丧地觉那些觉都太高阶,短时间根本无法参悟,不过这也让他无比惊喜了。   至于武器丹药之类的……从第三峰武器阁中袁来现了上千把剑,这些剑有的一看就很珍贵有的却就是凡铁,还有的表面已经生满锈迹,不知年月,这看起来倒不像是统一配给弟子的武器而更像是一座武器收藏的宝库,袁来的月中鹤已是世上极好的武器,便也没有心思再觅他物,于是只是简单看了一番就关上大门。   丹药的情况则不很好,修行者采药炼丹是每个门派都有的,但是在大启的修行界中炼丹风气不大,修行者也不注重丹药而是更注重心灵境界,因而云宗的炼丹房也不大,加上年月已久,许多丹药已经失效,他也就只找到不多的一些丹药和草药,但是却也不知用途,反而一时间只能扔在那里不敢妄动。   至于所谓的法宝……袁来倒是没有找到,不知是没有还是藏在他未能探索的山峰中。   袁来这几日除了开始的探索殿宇,剩下的时间大半部分都花费在吐纳修行和修炼道法上了,他觉当自己泡在广场上的元气之泉中时,吸收元气的度比外界还要更快数倍!这让他大为喜悦,这几日打坐在池中修行,虽是神识但是功效却照旧体现在他的身体上,通过海量元气的灌输,他不仅仅在二境站稳了脚跟更加有冲击二境中期的趋势,要知道他这可是才过二境不算久啊!   袁来相信只要自己的时间更多一些,在元气水准上达到中期毫无问题,毕竟他的心已经修得极好,在三境之下已经圆满,只需要等元气吸收足够这力量晋升也就是水到渠成而已。   至于道法……   袁来微微一笑,眼神掠过桌上经卷,这几****疯狂地学习,身处这等经书海洋他自然是肆意挑选,在选择了几种适合的道法后,便开始日以继日地修行。   有黄金心脏的帮助,他对这些道**诀的掌握能力堪称恐怖,此刻已经有了不小的成效,袁来手指一弹,指尖光芒突闪,那只生长仙葫之子的青藤突然间就显现出来,在袁来的控制下这青藤宛如活物一般游动,看上去松松软软但是袁来却知道这青藤不仅仅极为坚硬更加是收放自如,可以抽打其余人神识,极为神妙。   不过最大的收获,或许还是在神识之上。   “临渊……”袁来从椅子上站起来,手压窗棂,身体轻飘飘落在楼下,随后身子飘摇地向后山行去。   当日听云宗大师姐曾言这山门中有一处神奇的所在叫做临渊,这些日子袁来已经深有体会,那临渊极为神妙暗藏道韵,他这几日不算摸索却也依旧是对这地方陌生至极,至今唯一的收获就是神识竟然在此处壮大了一倍还要更多!   神识!暴涨!   袁来想起在临渊旁的一幕幕轻叹一声,他心中觉得临渊必然不仅仅是提升神识这一个妙处,但可惜时间紧迫他并无时间细细掘,只能尽可能地提升实力,他脚踏清风来到后山,就只看见一座极深极大的山渊藏在后山上,那深渊仿佛一条黑色的宽腰带,吞噬掉一切探索,而在山渊旁边则竖着一块大石,上面用朱砂只写着:“临渊。”   袁来驾轻就熟地坐到临渊旁就要例行垂钓,在这里垂钓可以钓得许多蓝色小鱼,而那些鱼儿一入口就能大幅增加神识,神妙非常。   然而,就在今天他要抖开鱼竿的时候,袁来突然察觉到了一种来自神识层面的召唤。   “出事了?”他喃喃自语,随后不敢耽搁,想了想一挥手,一个新葫芦出现在袁来掌中。   ps:字数少显得水了点,不过太困了,有些睁不开眼了……做梦去也。8 第一百八十六章【月光、晨光与粉丝】      今晚的夜空中悬挂一轮巨大的明月,月光普照大地四野,在呦呦没注意的时候袁来推着轮椅有些费力地出了院子,沿着巷子缓缓而行,轮椅的木制轮子压在冰凉的石板路上发出平稳的声音。   月光下那石板路就仿佛铺着一层白霜,车轮压霜不留半分痕迹。   不一会儿袁来驱动着轮椅转过一个无人的街角,他静静地看着从一片阴影中显露出一个人来,在月光和阴影的交界处,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显露出来。   袁来一怔,随后若有所思,他静静地看着对方伸手将脖子上一只吊坠扯了出来,那吊坠是一只黄色的葫芦。   这表明,他是青藤上的第三只葫芦,也是第三个分身。   “那边还好么?”袁来淡淡问道。   第三分身点了点头,说:“还需要时间。”   “恩,时间……”袁来喃喃自语,他自然知道只有自己这边坚持的时间够多,本体在云宗中的收获才会更大,最少的,本体拥有元气源泉,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达到二境顶峰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吐出一口气,然后不再说话,只是蓦然睁大眼睛,第一分身中的神识涌出灌入第三分身之中,片刻之后轮椅上只安静地一团衣服,衣服中间放着一只红色葫芦的吊坠,袁来适应了一下第三分身的身体,这具身体打磨得很好,他略微熟悉便行动自如。   他默默捡起轮椅上的葫芦,然后慢慢坐回轮椅,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身体已经全无伤患,袁来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慢慢将轮椅上的小薄毯子覆盖在膝盖上,秋天的夜晚已经寒冷,虽然他不惧如此气温但是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让自己舒适一些。   他开始思考。   第三分身的前来让他有些意外,本来他以为来的回是本体,但是如今来的却是第三分身,这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本体在云宗中神识肯定获得了长足的进步,最少也增长了一倍,如此才会有多余的神识来控制第三分身回来,而当他这两个分身中的神识合二为一之后他就更加确定了,第三分身的神识带回了他的另一半的记忆,此刻袁来默默将脑中新出现的在云宗山门中的发现思考清楚,良久之后才有些疲惫地吐出口寒气。   这种思考很费精神,但是他的眼睛却更加明亮,不仅仅因为本体的进步和收获还有另一个惊喜,原本他目前的神识不算很强大,所以能挖掘出来的仙葫之子的力量实在有限,但是如今两份神识合二为一,神识的暴增让他惊喜地发现可以发挥出这具身体更加强大的力量!   原本这仙葫之子的身体力量大小就是靠他的神识强度而决定的,如今神识增长一倍,对这身体本身的力量也就能发挥出更多!   这是一个很大的意外,袁来此前并没有想到,不过想想先前一份神识就能站在二境巅峰,如今两份神识合一,想必实力也应该有所增进吧?   想到这里袁来不禁露出笑容,他靠在轮椅后背上,抬眼看着天穹中巨大明月的轮廓,月上的环形火山口只显露出模糊的阴影,就像白壁上的瑕疵,看着看着他不禁有些出神。   这个时候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他的身旁。   “在看什么?”肖白问道,她的声音十分清冷。   袁来似乎并没有特别意外的神色,只是吐出两个字:“月亮。”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呢?”   袁来想了想,说道:“你知道嫦娥奔月的故事吧?”   肖白一愣,茫然地摇摇头。   袁来苦笑,这大启果然没有嫦娥奔月的传说,他知道大启的确有过一个上古修行者叫做嫦娥,也有后羿此人,但是却似乎并没有嫦娥奔月的故事。   “大概,就是说嫦娥偷取了后羿的仙丹,抛弃了她丈夫飞升到了月亮上成为仙人的故事。”   肖白看了他一眼,说:“这故事听起来挺残忍的。”   “是嘛。”袁来笑了笑。   “不过……倒也有几分趣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能飞升成仙人的仙丹的话,肯定有女人会这么做的。”肖白忽然道。   袁来意外地看着她,笑问道:“你可也是女人。”   肖白淡淡一笑,月光自她眼眸中一闪而过,这个本就气质玄妙的美丽女人此刻站在月光下更有几分飘逸气质,月亮很白,但是肖白的肤色似乎比之更加白皙而鲜活。   半晌,她才笑道:“你说,住在月亮上真的会舒服么?那里有人说话么?我想,住在上面应该会很寂寞吧。”   袁来默然,看着这个女人没有回答。   “好了,秋天了,晚上露水下来可是很冷的,走吧,回去。”肖白忽然这样说道,然后很自然地双手扶上轮椅的后背,慢慢拖着袁来向家里走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在静谧中踏着月光前行。   袁来没有问肖白这一天究竟跑到哪里去了,肖白也没有问袁来为什么会坐上轮椅,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孤独地看月亮,这是一种默契,不互相发问有时候才是最情真意切的善意。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当呦呦从被窝里爬起来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静静看书的袁来,她立刻惊讶道:“咦?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袁来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   等呦呦扭着身子打水洗好了脸,她拿着湿毛巾帮袁来擦脸,袁来的身上依旧包裹着纱布,只不过呦呦总觉得这纱布的位置有些不大对。   不过呦呦也不是啥精细的性格,只是纳闷了一下就不再理会了,两个人一口一口吃完了热腾腾的包子之后,袁来拍拍手问道:“我下一场对手是谁?”   这种事情几乎已经成为了惯例,都是由呦呦转告于他。   呦呦鼓着脸说道:“下一场?就你昨天被打得半死还下一场?咱直接认输得了!”   袁来摆摆手,道:“那可不行,你要知道尊重对手是一种美德,直接认输等于侮辱对手,明白么?”   呦呦不信地看着他,只不过想了又想觉得袁来这说辞实在有些无懈可击便也懒得和他斗嘴,反正总是斗不过的,便道:“下一场的名单我还没看呢,昨天傍晚也还没公布,听说是过了这么多场次人已经少了不少,所以临江派那些人准备重新打乱重新分配,浪费了时间,不过这个时候也该出来了吧,等吃完饭我去瞅瞅。”   “恩。”袁来应了一声,丝毫没有使用童工的愧疚。   “不过有件事你应该做好准备啦。”呦呦忽然说道:“昨天自从你回来咱们就没出门,刚才我去买包子听到不少人都在议论你呢!就和前几天议论大野师兄一样,现在你也是名人了呢!你再出去的话要不要戴个帽子,要不戴个斗篷?哎你说会不会有人崇拜你?我听说名人都有仰慕者什么的,就是类似你和我说的那种叫做粉丝的东西……”   袁来一阵无语,看着呦呦那兴奋的模样不知道说什么好,天知道这个小丫头哪根脑筋搭错了线,他摆了摆手干脆不理会她,只不过出名终究是个问题,他想了想,心中也有了些准备。   两人静静吃饭,等袁来放下碗筷的时候,在一片晨光之中院子的大门突然被叩响了。   大门的铜环被叩响三次,然后韩大野走出去打开了门,袁来和呦呦在房间里只能看到韩大野的背影和那被打开的门缝,只听韩大野疑惑的声音响起:“你……找谁?”   一个柔软而悦耳的声音传来:“我叫柳颜,请问,袁来是住在这里么?”   一阵安静,随后呦呦猛然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袁来,道:“你真有粉丝啦?!” 第一百八十七章【放弃?】      在最初的一瞬间之后,呦呦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来的人似乎并不是什么粉丝,因为这个人她还记得。   柳颜,那个在来的路上遇见的爱脸红的很柔弱的一个女孩儿,此刻正穿着一身带着些绒絮的淡粉衣衫站在大门外,她双腿并拢得很紧也很规矩富有礼仪,红扑扑的小脸上眼睛正亮晶晶地透过门缝向里面看过来。   韩大野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地就打开了门,然后向袁来的屋子一指道:“他住在那间房。”   说完,大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袁来很意外,他没想到这个路上一面之缘的女孩儿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不过来者就是客,他双手滚动轮椅慢慢到了院子之中,而后含笑地看着柳颜。   “是你?”他笑了笑。   柳颜明显是被他这副造型弄得一怔,长长的睫毛眨了眨,而后了然,笑道:“很意外?”   袁来坦然地点点头,然后问了一句:“你叔叔没有跟过来?”   直觉的,袁来觉得那个关西大汉肯定跟了过来只是没有出现在这里而已。   柳颜有些尴尬地点点头,说:“关叔也来了,不过他在巷子外面,没有进来。”   袁来含笑道:“怎么不一起进来?”   “关叔在看着马车。”   “哦。”袁来点点头,不打算继续说那些无用的客套话,他主动终结了这段废话,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盯着这个女孩儿等待下文。   这多少显得有几分缺失礼仪,按照完善的待客礼仪应该是接人进屋端茶倒水闲谈几句然后旁敲侧击,这才是正常的套路但是袁来本身也不是什么贵族出身,为人性格反倒对这一套东西并不怎么喜欢,所以他希望这个女孩儿能干脆一些。   柳颜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喜,但是她站在那里慢慢的眼神中显出几分疑惑,她忽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过来么?“   袁来纳闷,摇摇头看着她道:“有事直说吧。”   柳颜抿了抿嘴唇有几分羞涩地说道:“看来你还不知道你下一个对手吧。”   袁来眼睛蓦然睁大几分,一个答案浮现于心底。   “没错,你的下一个对手……就是我。”   来自关西地域的满身江南气质的姑娘淡淡说道,话语轻柔,仿佛是在说一个秘密。   两人沉默,袁来忽然苦笑着伸出手揉了揉眉心,道:“这还真是意外啊,那你来这里是看看我还能不能动?”   柳颜忙摆摆手,说道:“我只是想来请你出去吃顿饭,当初在杏花村酒屋那顿饭也没有吃成,如今既然在这里遇到了没有不过来的道理,所以想请你吃顿饭,另外……说些事情。”   许是柳颜觉得这样主动邀请一个男孩子是个很让人害羞的行为,所以她不禁红了脸。   “哦,这样啊。”袁来点点头,若有所思,心中念头转了转也猜出对方几分来意,于是便点头道:“那就走吧。”   虽然刚刚才吃过早饭,但是再吃一顿显然不是问题,柳颜很自觉地推着袁来的轮椅向外走,袁来安然坐在椅中感受着身后柔弱女孩儿的轻柔呼吸不禁回想起前几天看到的关于柳颜的消息,柳颜一路也走到这个地步,面对的强敌也必然不少,看不出来这个样貌柔软的仿佛一捏就碎的姑娘竟然也有不一般的强大力量,果然人不可貌相。   弄瓦巷的巷口果然停着一辆马车,一个铁塔般的身影正背对他们安静地等待着,巷子口有几株杂草,此刻拉车的马匹正低首咀嚼,袁来眯眼坐着看着关西的身影,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关西转回身,他的目光在袁来身下的轮椅上看了一眼黑红的脸庞显出几分笑容,但袁来却看出笑容多少有些意味深长。   袁来坐着轮椅,马车自然不能用了,关西带路,不一会儿几人就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酒楼,在桌案上坐下,柳颜拉上桌边屏风,等一道道菜品摆上桌子,几个人才终于全然坐下,说了几句闲话,袁来吃了一口菜,便放下筷子,问道:“有什么事,可以说了吧?”   关西和柳颜互相看了看,终究还是柳颜露出笑容,有些不好意思道:“昨天……你和陆九迦比试的时候我和关叔就在台下,从头看到尾。“   “是么。”   “你……很不错。”关西突然说道。   袁来看了这大汉一眼,没有说什么。   柳颜说:“应该是很强,最少……比我强。”   看得出来柳颜的这句话并不是谦虚也不是假话,此刻她的眼神真诚语气也带着几分敬佩地继续道:“陆九迦我肯定是打不过的,你却能赢,这让我很佩服,真的。”   柳颜说着不由想起昨天看到的一幕幕,想起等所有人走后她和关西去看那些被袁来踩出来的深深陷入地下的脚印,她还记得当时看着那些脚印的时候关西皱起的眉头,那些脚印没有元气残留,而单凭肉体力量踩出那等印痕,某些修行者可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但是关西作为一个武者则对这力量极为敏感,他知道能造成这样脚印的人力量该多么恐怖。   尤其当关西看到袁来在台上拳风打出破空沉重之感的时候,以及那些奇异而玄奥的武术招式的时候,他就明白这个少年真的很强,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从始至终没有使用元气但是这不耽误他对袁来的评价,袁来虽然远非他的对手但是想要打败柳颜还是赢面极大的。   “然后呢?”袁来问道。   柳颜脸色微红,道:“所以当我们知道下一场的对手是你的时候,我很意外,如果你没有受伤的话我肯定打不过你,对天鼎大会我并没有多大的野心,所以我想如果你伤势不重的话就没有必要非要拼命分出个胜负,加上咱们毕竟认识,不如我就直接放弃。”   说道这里柳颜停住了口。   袁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心道这女孩儿倒是实诚,如果真如她所说,对天鼎大会并非真的想要拼命夺一个名次出来那倒是真的没必要一定要和人打生打死,毕竟受伤可不是件好事,此外若是她主动放弃那么作为她的对手肯定也要承她的一个人情。   这也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不过柳颜的话前提是袁来没有重伤,但是现在的情况是袁来昨日满身鲜血地倒在站台上,后来又勉强拄着木杖下山,如今又坐在轮椅里,身上从衣服空隙还可以看到里面的纱布。   袁来受伤了,而且很重,而比试就在明天,他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恢复那么快,那么这种情况下他自然就从强大变成了虚弱,柳颜也就没有道理放弃了,之所以说那一番话一是扯一扯人情,另外的就是……   隐晦地点出一件事。   果然,这时候关西缓缓说道:“袁来,原本如果你没有伤这么重的话,我们放弃也不无不可,但是现在……你和陆九迦双双重伤,你这个样子想必实力也不剩下多少了,即便你的对手不是小颜想必你也毫无获胜的可能,如果你一定要上场遇到其余对手或许还要更麻烦一些,你我相识,小颜也不想和你真的拔剑,你这个样子是没办法上场了,所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   袁来看着他,语气平淡问道。   关西沉默,然后点头坦然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我们也不想趁着你重伤再和你动手,但是这是比赛……终究是要讲规则的。”   关西语气真诚了几分,看得出来他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他说的没错,看起来这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既然袁来必定失败还不如放弃,这样也免得大家动手伤和气,也能留一些颜面。   “当然了,这个要求你心里肯定不会舒服,所以如果你能放弃,那么我们家里也是关西大族,一些答谢之物肯定会有的……”关西正说着,忽然间他看到袁来抬了抬手。   袁来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虽然他知道关西说的没有错,而且对方也是好意,如果非要上场面对“重伤”的自己,柳颜也能轻易获胜,如今私下里和自己谈这些多半还是存着几分善意想要照顾友谊的。   但是……虽说他很是理解这种做法,但是他还是有些不舒服。   主动放弃?   袁来笑了笑,就算自己真的重伤想要自己主动放弃可也不是简简单单点上一桌饭菜就能搞定的啊,更何况……他此时毫无伤患?   关西看着袁来的神色心里一动,感觉有些不好,他看得出来这个少年不像是要答应的样子,这让关西叹了口气,倒并不意外,在他看来像袁来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又是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实力,也绝对算是天才了,这样的人有几分傲骨那实在是太正常了!   让他主动放弃?这已经有了几分羞辱的味道,在他看来只要是有几分傲气的少年拒绝甚至是拍案大骂都是正常的,原本他就不喜这个做法,只不过耐不过柳颜实在不想和这少年动手,这才只能出面。   不过……他忽然看了柳颜一眼,心说若是这少年拍案而起也是好事,虽然他对袁来并无恶感但是却也着实不想柳颜和袁来走得太近,在他看来柳颜作为家主独女,自然是要找一个真正的有背景有能力的夫婿的,这才是对家族有好处的,虽说这袁来看上去也是不错,但在关西看来实在不是家族需要的女婿,柳颜自从到临江后对袁来的特别的关注然关西很紧张,生怕她真的对这个少年有了什么心思,如果能因此让袁来勃然大怒,和自己两人关系破裂,虽然有些可惜但也是好事。   抱着这份心思,他开始静心等待袁来发火。   当然,若是这少年真的同意了放弃……虽说也算是聪明的做法,但是在关西看来那评价也要更降低几分,如此年轻就没有了那份骨气在他看来就算是再聪明再天才也不对口味!   关西地域的人物从来是喜欢有骨气的青年的。   就在他这种复杂的心思之下,袁来本来有些不喜的神情慢慢舒展了。   关西心中微哼,果然还是要答应了么?看来自己提防这小子还真的对了,如此没有骨气的年轻人若是真的和柳颜关系深了那可就真麻烦了。   袁来不知道对方那些复杂的心思,他看了关西一眼,又看了眼一脸期待的柳颜,他笑了笑,忽然间叹了口气,然后在对方两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双手拄在轮椅扶手上,双脚落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北宗代表团】   柳颜和关西的眼睛蓦然睁大!   关西还算忍得住面色不算大变而柳颜就毫不掩饰地表露出震惊的神色!她惊讶地捂住了小嘴,惊诧万分地看着那忽然间站起身来的少年,袁来神色平淡,他站起来的动作不见一丝一毫的勉强,而随着他站立起来一股局限于周围的气势忽然释放而出!   不是元气的力量,纯粹是一种手握力量之人的气势压力,柳颜饶还看不分明但是关西却已经分明看得出袁来身上的力量感!他只是搭眼便看出来这少年哪里还有半分的受伤虚弱的模样?从他身上透露出来的蓬勃的生命力甚至似乎……比昨日上站台之前还要更强了几分!   可是,这怎么可能?   昨天……他可是亲眼看到袁来和6九迦互相双双重伤,那番激烈的战斗犹还清晰在目,其后遗症也断然不是虚假!但是仅仅过了一晚他怎么可能完全恢复过来?看如今他的神色更是比之前更加健朗?这明明不符合常识!   就算是坐镇关西大族,在西北虎狼之地也有一番威名的关西也不禁心中疑惑,心神震动!   震动之后就是满心狐疑,他那虎目紧紧盯着袁来,似乎想要看透虚假!   袁来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想了想就在对方那死死的眼神中伸出手指了指关西腰间的一把短刀,短刀不长是西北人惯用的包裹住牛皮刀鞘中的短刃,锋利沉重,算是西北人特色。   “借我一用可好?”他说道。   关西面色不变,伸手抽出短刃扔到了桌上,砸出当啷的声响,然后他冷然盯着袁来忽然说道:   “就算是你昨日受伤并未如我料想的那么重,四肢还算正常,但是我不信短短一夜时间你就真能恢复道这种程度!此处没有旁人,你也不必非要……”   袁来摆摆手,打断了关西的话,他也不顾关西脸色阴晴,慢悠悠地拿起那柄短刃,手指摩擦着雪白的刀刃,悠悠道:“我也不管你怎么猜测,总之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确是受伤了但是……现在却也的确没有旁人想象得伤的那么重,我么也当然不是在虚张声势,那是小孩子才会用的把戏,我既然敢站起来就不会是色厉内荏……”   袁来说道这里,也不看那明显是配角的柳颜,只盯着关西,忽然间用整个右手手掌握住了那冰冷的刀刃!   就用**直接紧握刀刃!用力一握!   这个动作让柳颜惊呼了一声,而关西也不禁眼皮一跳!   大启修行者虽说元气运行下**大为改善,但是除非以特殊功法外放元气护体,否则用**这样硬抗兵刃简直就是寻死!即便是四境宗师级的大修行者挥手间摧山断河那般存在也不敢在不运用元气的情况下以肉身试兵刃,修行者终究不是大罗金仙,一根针也刺得进皮肉,更何况锋利的刀刃?!   就是关西自己武技修为极高,元气修为亦不弱也不敢徒手握刀刃,即便是自己再皮糙肉厚也要鲜血淋漓!然而此刻就在他的面前,一个少年就那么毫无掩饰地做出了这让他心中震惊的动作,关西神识猛扫,分明察觉到对方根本没有运用元气!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袁来手掌滴落的淋漓鲜血!但是……   “咣当!”   袁来松开右手,将那已经被握得扭曲不成模样的废铁仍旧扔在桌上,他面色不改,那双手也丝毫没有伤口,甚至连一丝红印也无!   袁来轻松地笑了笑,缓缓坐下,道:“你看,我没骗你啊。”   关西一双虎目中的锋芒渐渐收敛,他长长吐出口气,深深地看了袁来一眼,心中情绪复杂,面前的这个少年人……实在是让他大吃一惊,不仅仅是他那简直无法理解的恢复能力,还有的就是那恐怖的肉.体,虽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但是这一次生动的展示却依旧让他动容!   在昨日观战的时候他见识了袁来身体的“力气”之巨大,而今天他却又惊奇地现了他肉.体之坚韧!或者说是看出了其“皮糙肉厚”,这种种表现无疑是让他十分疑惑的但是这显然是对方修行的秘诀,按照规矩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没有道理去询问的,再者说……其实他根本也不需要知道袁来的秘密,只需要看到结果就可以了。   显然,如今的袁来绝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而是一块被人觉得已经失去了竞争力的硬骨头,那么……接下来……   这时候柳颜忽然开口了,她已经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刻看着袁来的眼神十分明亮,她道:“既然你没有大事,那么我先前说的话肯定是作数的,关叔……”   关西叹了口气没有阻拦,柳颜展颜一笑,说道:“那……等一会儿我就去临江派说明放弃,这样你明天就不用上场了。”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既然都来了而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这么放弃未必太可惜了。”   袁来劝道,这些话他是真心实意的,但是柳颜却依旧摇摇头恬淡地一笑道:“我原本也只是来见见世面的,关西不比中原,我只是运气好一些走到这里,继续的话即便是不遇到你恐怕也走不了几场了,早早放弃也是好的。”   袁来看到这个柔弱的女孩儿语气坚定便也不在退却,只是心中对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产生了一丝好奇,见见世面?袁来自然不会相信原因是这么简单的,但是想想自己与对方也只是见了两面,连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多少,也没必要掺和人家的私事,便也不再多想。   事情说完,这桌酒席也就没了吃下去的必要,而且关西似乎也有事情想要和柳颜单独说便说了几句客套话,留下了自己居住的地址后直接离去。   剩下袁来一人在这里慢慢吃饭,倒也悠闲自在,他对柳颜的放弃并没有全然相信,不过暂且当它是真的,那么自己就有了今明后三天的空闲时间,说起来他倒是一时间觉得有些无聊,这具身体也不需要吐纳,所以原本的修行时间也就空了下来。   时间富余而明日的战斗也似乎有了结果他不禁心中安稳,自己在这里吃喝倒也悠然自在,不时地他从窗户探出目光去打量街上的行人,耳朵里竟然也能隐约听到一些修士在议论昨日自己的那一战,好在识得他面貌的人并没有多少,倒也没有被人注意。   吃掉一只大虾之后,袁来正考虑是不是要将卢掌茶叫出来聊聊天喝喝茶吃吃饭,这个时候就在他目光随意看向窗外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远处走来的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袁来一怔,随后讶然:“施青霖?”   那个远远走来的人正是在京城和他有过一场误会的施青霖,也就是他那个还没见面就被他休掉的未婚妻的表哥。   袁来顿时有些好奇起来,他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不过立刻袁来就知道了答案,因为在施青霖身后又走来了十多个穿着北宗黑白道袍的少男少女修行者们,此刻这帮人正在互相谈笑,而施青霖显然则在寻找着什么方向,似乎是在充做引路使者。   袁来感兴趣地倚窗望去,喃喃道:“莫非,这就是北宗代表团么?”8 第一百八十九章【北宗人的傲气尊严】   北宗代表团!   天鼎大会是几大宗门联合举办的盛会,北宗作为大启第一宗门来的人实在不少,但是也要分几种,一种是那几个真正要上场争夺名次的天才人物,还有就是一路带队的长老,再者……就是北宗入宗门不久修为尚浅的那些精英弟子了。   比如今年上半年刚刚入门的那些弟子,以及去年拜入北宗的部分弟子,这些人并不是来参赛的,而是来观摩的。   当然了,“观摩”这个词儿是袁来的看法,不算精准但也就是那么回事。   说白了就是让这些新入门的弟子来看看师兄师姐的绝世英姿,以此激励他们更加潜心修行,另外也是让这些弟子看看他们北宗之强大,无论是在大6行走的特权还是和其他宗门的待遇差别,弟子优劣,总之是就如同一只开屏的雄壮孔雀,在俯视其余大6宗门的同时也让门下弟子敬仰一番它北宗高大入天穹的雄壮背影。   施青霖就是这批人中的一个,随着那些人慢慢走近,袁来竟也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刘重湖,他的同乡也正站在其中,看样子也已颇有几分领袖气质,看来他顶替袁来和谢采薇成为今年北宗新人魁之后收获颇丰,无论是修为还是地位都不一般。   另外在那些和袁来同一级的考生之中他也看到了几张陌生的面孔,看模样气度似乎应该是北宗的师兄师姐,只是不知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当他们再走近一些之后,袁来从他们的谈话声中终于听明白了,这些人竟然也是来吃饭的,看看天色虽然不是午时但是按照大启许多修行者们日食两餐的习惯来说……倒也的确算是饭点。   袁来靠在窗口,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帮人越走越近,然后在他有些惊讶的目光中施青霖停在了这间酒楼门口。   “这么巧?”袁来真的笑了,觉得很有意思。   施青霖在门外仰头看了眼招牌点了点头,回头笑道:“就是这里了,据说这里盛产临江当地一种河虾,滋味鲜美,在京城也不多见呢!”   “哦?那倒是要好好品尝一下,座位定好了么?”一个师兄模样的人说道。   施青霖笑道:“师兄放心,这点小事我当然早办好了。”   接引入楼,北宗一行人便在小二引领下走向了一张阔大的雅间。   雅间以屏风隔开,环境清幽,屏风上字画竟然也不是凡品,虽说不是名家大手笔也是颇具名气的画家习作,饭桌旁还有一个青花瓷坛,其中生长着一株碧绿翠竹,竟然也不受时令影响一如盛夏。   当北宗一行人在交谈中热热闹闹落座之后,施青霖那数月未见竟被北宗灵气滋养的略胖些的身材才在一张屏风前的末等座椅上坐下。   袁来静静地看着眼前屏风上映出的施青霖的身影,颇感气运玄奇,这帮人竟然就坐在了自己的隔壁,倒是真的很巧合。   他轻轻剥开碟中的一只河虾,放入口中品味,对北宗这些人的到来他没什么想法,要说有也就只有面对那些熟悉的面庞略有几分世事无常之感,若是当初自己没有那么任性地放弃,恐怕此刻自己也和他们坐在一起吧?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的喧闹渐渐消去,当准备好的菜品摆满桌子之后,这帮大门派弟子交谈的话题也终于回到了修行上。   “前几天木长老不许咱们出来走动,每天只呆在船上我都快憋疯了,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可要好好游览一番。”   “就是啊,虽说咱们来的很早,但是能出来游玩的时间实在太少了。”一个女弟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语气颇感幽怨。   看来北宗不愧是第一大宗门,背后站着朝廷,规矩倒是多,袁来饶有意味地听着对方抱怨。   不过想想也只有这样才应该是大宗门的模样,像自己这样自己规划时间的修行方式对那些大宗门弟子而言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只听刘重湖淡淡道:“方如此我北宗才能这般强大吧,这些日子咱们暗暗观看了不少场比试,虽说那些人大多没有我等天赋但是也算是人才辈出,若是不努力些,恐怕……”   他没说完,座上一位师兄便道:“师弟说得有理,但是也没必要对那些小宗门弟子那么看重,那些人无非都是些资质愚钝的,纵使是一时修行有成但是终究潜力有限,在二境上或许还有些本事,但是那些人又有几个能登上三境?更不要说四境宗师,修行一事终究要着眼长远,当然,那些人里也的确有资质不错的,但是师父说得好,空有资质没有与之匹配的资源又能怎么样?他们和我们早晚都不是一路人。“   刘重湖听完笑了笑,这些话虽然确实难听,但是在他心中却是认同的,这无关乎北宗人的傲气而是这就是事实,作为在沈城就声名鹊起的天才,刘重湖无比明白资质的重要,有些人天生就是要比寻常人更优秀,资质更高,若是引申一下,有的人天生就出身富户衣食无忧,有人则天生残疾或者家庭贫苦,这原本是怪不得旁人的,最多也只能怨恨几声老天不公,然而这世上又怎能真的奢求公正?   “不过说起来这次天鼎大会也有几个亮眼的人物,比如那个叫做韩大野的,看样子天资很不错,等天鼎大会结束我北宗虽然不会要他但是恐怕几个二流宗门已经早已打定主意将他弄回宗门了吧。”   “韩大野……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而已,一介散修,他和卢掌茶那一场我虽然没看见但是也听人说过,最后还不是卢掌茶留情没有出狠手,要不然……”   说话的竟然也是袁来记得是,正是当时和他一同参加考核的范黄甲,出身名门大户的范黄甲似乎颇有几分看不起大野的身份。   然而这句话一出口也让座中的两三个出身并不好的北宗弟子略微皱眉,刘重湖一看微微一笑,忽然间转移话题道:“韩大野我倒是不很了解,不过说起来我对于那个袁来则更了解一些。”   刘重湖话一出口,顿时这些北宗弟子很多都神色变了变,关于袁来的身份早在昨日下午就已经传播开来,到今天上午已经几乎无人不知,袁来的身世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他那在北宗做过的事情倒是极好的素材,当日袁来放弃北宗新人第一的名头毅然放弃就曾经在京城扬起了纷纷舆论大火,之后被北宗以手段压下,如今在这里却又突然间重新死灰复燃,短短时间内临江镇上汇聚的修行者们就几乎都已经知晓了袁来这个名字,以及他曾经咋京城留下的事迹!   而出于某种不好说的人性,这些年轻的北宗弟子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后尤其不喜!   其实想想也就不难明白,当初袁来力压众人夺得北宗考核位,但是在最后却轻飘飘放弃,若是当初袁来进入北宗那即便是他压下了很多人的风头大家也不会多想什么,最多就是有些不服气,但是他将到手的名扔掉,这却让那些以拜入北宗为荣,并且付出颇大的努力才终于成功的少年们感到了一种难言的讽刺!   就是讽刺!   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才勉强拜入北宗,而袁来却轻飘飘将到手的位扔掉,这行为着实有几分让他们觉得羞辱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于刘重湖这一批和袁来一同考核的人尤其如此!   因而当席间刘重湖提起袁来的名字的时候,这里的人没有几个不皱眉的,不过让几位心思玲珑的弟子侧目的是……   提出袁来这个名字的人……怎么偏偏是刘重湖呢?   要知道当初刘重湖因袁来谢采薇的放弃拿到名后他的心情可绝对称不上好,这种类似施舍的获得不仅仅让刘重湖这样心高气傲的天才感觉由衷的羞耻,就连不少的北宗弟子都因此对刘重湖这个人有些看不上,或者说是鄙夷。   好在这数月来刘重湖通过自己的极强的天资和表现慢慢扭转了别人的这种目光,不过纵使是这样,刘重湖此刻自己提起袁来,终究是有几分自己揭自己短的意思。   座中唯有小透明一般的施青霖用一种不算意外的眼神看了刘重湖一眼,入门这些日子以来,施青霖修为并未有多大的长进但是他对刘重湖这个人的了解倒是要深了许多,此刻看看对方目光他暗暗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这时候,先前说话的那个北宗师兄忽然冷笑道:“袁来?就是那个初试交了白卷的家伙?师弟不提起我都快忘了,不过昨日听到他竟然走了大运打败了6九迦?这倒真是意外。”   范黄甲突然笑道:“6九迦那是因为之前重伤,本来快进入三境的修为生生倒退,不然他哪里可能有机会赢?”   这时候刘重湖忽然叹气道:“那也是赢了,没想到他没有拜入我北宗竟然也能达到如今的修为,相比之下咱们倒是相形见绌了。”   刘重湖这一言将这里的人都包括了进去,顿时不少人脸色更怒几分。   而坐在一屏风之隔的袁来则轻轻叹了口气,他心中不禁想起了当初在沈城去京城路上第一次遇见刘重湖的那时候,那个时候对方那种独属于真正的天才的盛气凌人犹还仿佛昨日,只不过看他如今的模样似乎在北宗的一众耀眼天才中也稍微收敛了棱角,只不过……   “倒是心机变深了不少啊。”   袁来叹了口气,看了眼面前桌上堆成小山模样的河虾壳,忽然有些想出去见见这个同乡如今已经是什么模样?8 第一百九十章【和善】   刘重湖看起来是在感慨,但是轻飘飘一句话就将这里的所有人的涵括其中,这显然让众人都不很开心。   但是这些人内心深处却也不得不承认刘重湖这句话并不是虚假的,若是客观地看袁来的进步显然是令人惊讶的。   他拒绝了北宗也未曾听闻加入了某个大宗门,这短短数月来虽然不知道究竟有什么际遇但是以这么短的时间能有如今二境的修为,虽说6九迦身体上的伤还未好但是这也并不能单纯地就因此而看低了袁来的力量。   在某种程度上一个散修的修行进步比之他们这些北宗弟子还要大这的确是有些让人接受不能,尤其是对于这些天子骄子而言,更是不可能轻易地就真的声称自己自叹弗如,加上这帮人观光客的身份北宗并未允许他们参加天鼎大会,不亲自下场这也让他们对那些台上的人没有太清晰的认知,眼中有几分瞧不起也就是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这桌人也不免对袁来做出鄙夷状。   “他或许是得到了什么奇遇加上一时运气才走到了这一步,但是我觉得各位完全不需要在意这个家伙,我北宗门人前途远大,何必在乎他的这点风头?听说他昨天即便是侥幸赢了6九迦但是也身受重伤,恐怕明日想要走上台都是难题,他也只不过就是昙花一现,就算是他再次侥幸晋级等遇到我北宗的几位真正厉害的师兄师姐出场,那也就是不堪一击了。”一位面白的北宗弟子说道。   “师兄说的有理,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没那么简单。”刘重湖笑了笑温声说道。   那位刘重湖口中的师兄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师弟不要长他人志气,只是个散修而已,不要说等大师兄他们上场,就算是在座的各位……我北宗英才云集,就算他真的天资聪颖,又能比得过几人?”   坐在末位的施青霖忽然无声无息叹了口气,这个侥幸混进北宗的家伙因为肚子里没什么真才实学,反而少了几分那些人的傲气,进了北宗后也少了几分少爷脾气,磨练数月虽然修为在同届中垫底但是却也因此没那么张狂,对待袁来这个问题上他总觉得那个家伙应该不会是像师兄们说的那样不堪一击。   不过他也不会对这个话题插什么嘴,事实上自从他落座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吃虾,目不斜视,甚至算是心无旁骛,施青霖只是偶然目光扫过众人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表妹不在,这虾吃得也没有味道啊……   施青霖心中感慨道。   他的表妹自然就只有那身为屠苏弟子的施公旦的女儿——施卿卓。   自从施青霖侥幸混进北宗后,本来幻想着****与表妹长相厮守,然而无情的现实击碎了施少爷的美丽幻想,施卿卓在北宗中虽然天资只是中上,修为进展远比不上年轻一辈的陈书画几人那么惊才绝艳,但是身为外院院长屠苏的弟子,其在弟子中的身份却是不低,尤其是这几年她在屠苏门下委实得了不少好处,虽然在外人中名声不显但是掌握了北宗许多实权的这个女弟子却是在门内颇有几分威严。   说是威严当然也不准确,施卿卓在人们面前永远是那个带着笑容知书达理的尚书千金,为人也算和气,但是别人或许不知道,作为她表哥的施青霖却深知这个自己苦苦倾心的表妹心气极高,一般人根本不入其眼,那表面的客气和善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疏远,就连他……   即便是有着父母的关系在,只因为实在入不得施卿卓的眼,这数月来虽然同处一宗,见面的机会却极少,今日本来他是以为施卿卓也会一同前来的所以才殷勤准备这一桌宴席,但是事到临头施卿卓却忽然被“那位师姐”召唤走了,这让施少爷颇为无奈。   这个时候桌上的话题又引到了刘重湖身上,而牵引的人正是范黄甲。   范黄甲从打刘重湖主动提起袁来的名字的时候就目光闪烁,不知心中想着什么,如今却忽然开口道:“刘重湖,你既然提起袁来我倒是有些好奇,听说你与他也是同乡,我倒是想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竟然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范黄甲当初和袁来只有数面之交,话都没说过一句,这句询问倒也正常。   他一问桌上倒也也有几个北宗弟子看了过来,这群天之骄子终究不是每一个都是浑然不将散修看在眼里的,他们不少人其实对于那个敢于拒绝北宗的人也有几分好奇。   刘重湖一愣,随后认真地想了想,措辞道:“虽然我与他是同乡但是其实也并不熟悉,但是要是让我说,他这人么……“   他的下半句还没有说出来,就只听一个声音飘荡过来。   声音不疾不徐,平淡中却藏着几分感慨。   “我这人吧,其实很和善的。”   北宗的所有人都是一怔,其中尤其以施青霖最为惊讶,惊讶之余他忽然察觉到身后有动静,扭头却看到身后的屏风被一股力量缓缓推开,屏风之后就是另一个小一些的雅间,也就是邻座。此刻那邻座的桌子旁只有一个人坐在一架轮椅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些人。   袁来看着那些人惊讶的目光,他的眼神淡淡扫过施青霖,然后放在了刘重湖的身上。   不出他意外的,刘重湖很平静,他的脸上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的惊讶神色,只是静静地和袁来对视,目光诡异。   似乎……   早就知道袁来身在隔壁一般!   袁来叹了口气,看着这个熟悉的同乡心里不禁感慨,他果然知道自己在这里!   事实上一开始袁来还并没有觉察出这点,只不过从打刘重湖提起他开始,北宗人言谈间本有几次想要结束这个大家所不喜欢的话题但是都被刘重湖又提了起来,袁来在隔壁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再加上冥冥中的某种第六感,他总觉得这个同乡似乎是是故意在说这些。   因而他才决定主动现身,当然他原本也可以不理不睬,但是既然他隐约间觉得刘重湖似乎是在想要把自己逼出来,那么也便由着他吧,袁来倒是也想看看他这数月究竟变化了多少。   “和善?”刘重湖重复道。   “是啊,很和善的,比如我脾气就不错,你看你们在背后非议我这么久,我也不是没生气不是?”袁来笑道。   “可是你现在出来了。”   “恩,出来了,虽然说不在乎你们说闲话,但是……我又不是犯贱,被人骂难道还会真的舒服么?!”袁来笑容转冷,目光扫过这些人,眼神忽而凝束如针!8 第一百九十一章【群殴?】   袁来的目光冷冷扫过这些人,这些天之骄子先是一怔,随后几个先前贬低他贬得最狠的人果不其然冷面回视。   一些怒意是有的,但这些人却无人开口喝骂,只因为在背后议论人是非是一回事,当面又是一回事,这些人当然不会忌惮这么个并不熟悉的散修,但是大宗门弟子的素质要求他们不可能太无礼。   尤其……是在这个遍布修行者的小镇上,他们这行人的一些风吹草动难免会被传出去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若是真传出来说北宗弟子刻薄鄙视羞辱某散修……   宗门长辈脸面上定然难看。   刘重湖温和一笑,道:“袁师弟,你看上去似乎对我们有些偏见啊,如果是刚才我们的那些话的缘故……都是无心之语,还请你不要见怪。”   袁来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看着这位沈城天才的淡然脸孔,不禁在心中哼了一声,对这种装白莲花的无耻行径很是看不惯,明明是你用言辞逼我出来的,现在见了面反而故作无辜自命谦谦君子了?   这样想着他却是低声一笑说:“不见怪不见怪,你们谈你们的,就是想劝你们一句……隔墙有耳,背后说人坏话真不像北宗这种大宗门弟子该做的啊。”   那位面白的师兄闻言皱眉冷笑:“我们可不像某些人竟然偷听!”   “偷听?”   袁来大为诧异地看着这人,指了指那薄薄的能看清隔壁人影的屏风,笑道:“你说这个?”   隔着一扇屏风如果非要指责袁来偷听,这委实有些荒诞,看着袁来那一桌子菜肴显然是早就坐在那里了,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分明也不占道理,反而有几分强词夺理。   袁来见这些人无人说话便冷言道:“北宗人还真是霸道,管天管地连别人的耳朵也要管了?“   面白的师兄脸色阴沉说道:“你是想找麻烦?”   袁来心底轻轻一乐,在这些人的目光中竟然坦然地点了点头,说:“算是吧。”   算是吧?   他是真的要找麻烦?北宗的这群年轻的弟子甚至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实在是很不合理,自己这边人是大陆第一宗门的弟子,人数众多,而对面的少年只是散修一个,又是孤身一人,而且……还坐着轮椅,身受重伤,这种情况下主动惹麻烦莫不是脑子坏了?   若是说北宗人太嚣张也就罢了,但是在座的人虽然眼高于顶瞧不起他,但是却绝不是白痴,所以在袁来露面之后这群人也并没有主动咄咄逼人,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主动出击,这实在让人意外。   而对于袁来而言,则并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他不是那种被别人暗地里骂几句就要拔剑决斗的热血少年,心中虽然不舒服但是也毫无必要浪费时间精力和这帮人打嘴仗,只不过就在刚刚,他看到这些平均刚刚踏入二境的修行者们的时候,心中就忽然间涌现出一个念头。   他如今的这具身体,天赋能力是防御,先前肉身握刀只算是简单的尝试,如今却正好有一个机会能更好地试一试自己所能掌握的防御力量究竟有多强!   换言之,他已经将这群人当做了理想的试验防御力量的人选。   “你真以为自己坐着轮椅我就不敢打你了?”   面白的北宗弟子猛然站了起来,眼中吐露精光,而其余的弟子们也纷纷脸色沉了下来,袁来的那句话显然已经算是对他们的挑衅了,对于这群年轻气盛的天之骄子而言被一个重伤的杂牌修士挑衅已经算是一种侮辱。   面对着那股无形的压力,袁来视若罔闻,他静静地承受着那股来自北宗弟子们的愤怒,整个人就仿佛是海浪中的一颗礁石。   袁来直视着对方,淡淡说:”刚才我听到你们中有人说自信可以打得过我?“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真的挺意外的,北宗的修行者就都是这么目空一切么,或者真的觉得我们这些散修就是无能之辈了?你们这些人难道就那么自信自己若是登上天鼎大会的战台就可以秒天秒地秒空气无往不利了?我就是好奇,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自信呢?”   “就你们……别说打别人了,就算是打我这样的坐轮椅的伤号,就凭你们……我站着让你们打,你们又打得过么?”说到这一句话的时候袁来仿佛是无奈般地叹了口气,随后做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怜悯的表情。   于是……北宗的这群年轻人怒了!   顿时这些人也不顾别人的目光,纷纷脸色不善地死死盯着袁来,若不是这里禁止械斗恐怕这群热血少男少女们早已经热血一涌一拥而上了。   面白的师兄狠狠一拍桌子,右手下意识地摸到了剑柄,但是终究是压了再压,最后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我一剑……”   “信,我信啊。”袁来点了点头,用一种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道:“好了吧,我信了行了吧,这样你开心不开心?”   “你!!”   眼看着对方脸色都泛红,但是又强忍着出手的冲动,袁来丝毫不担心反而是希望这群年轻人热血上涌直接冲上来,这时候忽然间只听刘重湖深深叹了口气,平静道:“袁来,你这样究竟是想怎么样?在这里你清楚我们不可能动手,但是这样逞口舌之利有意思么?你不应该是这么无聊的人才对。”   “哦?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刘重湖刚要下意识开口回答就看见了袁来那似笑非笑的模样,顿时住了口,他沉默了一瞬,才恍然发觉这个问题似乎在不久前刚刚议论过。   而袁来给出的答案是……他是个很和善的人。   虽然,如今这个样子与和善二字似乎并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刘重湖认真地盯着袁来的双眼看了几息,默默拿起了剑,然后站了起来,静静道:“看来你是真想要和我们打一场了,如此说来你的伤也应该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么重,这轮椅……也是坐给人看的吧?”   袁来哈哈一笑,施施然起身,道:“虽然我和你也不熟,但是天才就是天才,这里的人啊还是你最聪明,懂我哈哈!”   刘重湖没有在意袁来言语中的锋芒和不怀好意,他只是平静说:“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既然到了这个份上,那就走吧,你选个地方吧。”   “对,这临江镇上方圆百里任你选!”面白师兄冷笑道,此时这十几个北宗弟子也纷纷站了起来,手中提剑,一股森然锐气笼罩袁来。   袁来毫不在意地点点头,说:“那就走吧!”   ……   临江镇的西北角上有一片稀疏的林木,林木中有一座无人的废弃的院落,坐在院子里最粗最高树龄也最大的那株大槐树的树杈上可以看到院子外,林木外那一条黄土路。   那是通往临江镇的一条路,远远看去犹如巨人腰带铺陈于大地。   褪色的朱红色大门已经只剩下半扇,也仿佛迟暮老人般在风中缓缓摇动,被风吹雨打染上岁月鎏金的青瓦,也已遍布裂纹。   在这样一个平常的时候,一行少年人走进这里。   踏入大门就是天井,领路的少年气定神闲,而之后的十几个穿着黑白道袍的修行者面沉如水,尤其是为首的稍年长的师兄更是握剑的手指紧绷,仿佛只等对方站定便一剑斩去。   “好了,就在这里吧。”袁来停下脚步,回身看向这十几个北宗弟子。   “你真的要动手?虽然你打败了陆九迦,但是你可不要因此就觉得其他人就是土鸡瓦狗了!虽然我们师兄弟修行时间尚短,但是凭你一人还真想对付我们这么多人?”刘重湖皱眉看着这院子,总觉的对方总不可能是脑子发热骨头痒痒想要被人捶打一番。   事出反常即为妖,刘重湖觉得袁来显然是要弄什么幺蛾子。   但是袁来却出乎他意料地干脆,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原地,身上连一把剑也无地淡淡说道:“好了,我看各位也已经忍得很辛苦了,想要打我的就来吧,只不过既然是群殴,那我有个条件要说……”   “条件?挨揍还要条件?好好!我让你说!”面白师兄冷声道。   袁来眯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道:“很简单啊,我站在这里让你们打,也不还手,打出毛病来也不用你们赔药费,不过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我每撑过一炷香时间你们就要给我五百两银子!”   说完,他的手指一动,仿佛变魔术一般手指间便出现了一只燃烧起来的短香。   “很便宜实惠了啊,今天心情好给你们的是打折价,可要珍惜机会哦!”   他刚说完,就只见那面皮极白的修行者怒气冲冲地抬起了剑,冷笑一声:“看剑!”   于是一阵元气波动陡然乍起,他手中本平平无奇的长剑也瞬时间洒上金光!   北宗绝学:鎏金剑! 第一百九十二章【剑阵与墙头】   鎏金剑诀!   这是一道颇负盛名的剑法,也是北宗几乎每一个弟子主修剑法之一,其特性以剑风醇厚著称,当鎏金剑起的时候,奔走于经脉的天地元气以玄妙的轨迹喷勃于掌中,霎时间整柄长剑皆燃起虚幻的火焰,火焰本身虽无燥热但剑风袭来却滚烫逼人!   袁来眼睛一眯,面对着对方这压抑许久的一剑也是心中微凛!这挥剑的北宗弟子修为看上去是二境中期,若是猜得不错应该是入北宗有了至少一个年头了,其剑招也如外界评价的一般是北宗人标准的风格:堂皇威仪!   一剑斩出虽是含愤一击却凌厉非常,袁来也不得不认真对待。   他急促地一呼吸,指尖捏着的黄香却是没有丢掉,袁来身子一沉,心神瞬间将这具分身控制到了极致,感受着筋骨间那恐怖的防御力,他却是没有单纯的以肉身试剑锋,而是双臂一撑!就在他身上一团盈盈的土黄色光芒亮了起来!   那土黄色的光芒呈圆球形状,几乎是瞬间就将他整个躯体包裹其中,外放的奇异光芒仿若是一个球形的罩子,其上点点金色星光闪烁。   防御!   这就是这第三分身的天赋能力,一股感知起来与元气波动极为相似但是本质上却有些不同的神秘力量扩散成任意形态的光芒,就是这简单的光彩却是有着极为恐怖的重量,当袁来撑起这光罩的时候一道道沉重的压力覆盖到了他的身体上,让袁来禁不住微微一抖,这具身体虽然力量依旧强大但是远不如第一分身,但好在适应之后承受这重量倒也不算吃力。   就在这时候那脸庞俊白的北宗弟子一剑已临头顶,鎏金剑虚幻的元气火焰带着一股燥热气息如巨龙一般扑向袁来!   那燥热瞬乎间将大槐树那最低的枝干上数十只尚未掉落的树叶烘烤得无火自燃化作飞灰!   “好剑!”   有弟子禁不住叫了起来,倒不像是溜须拍马而是真心言辞,就连几个女弟子也是目光闪亮,显然这些北宗弟子对师兄这一剑很是佩服。   鎏金剑自带的虚幻火焰瞬间将袁来的光球淹没,无声无息,在那群北宗弟子的欢喜之中,本来自信满满的那位师兄则忽然间眼色凝重起来。   他知道,虽然元气火焰看上去声势惊人但是却威力不大,这一剑真正的力量还是在剑刃本体,之所以一击出鎏金剑一是这剑本身便很强大,二则他也未必没有几分在师弟师妹面前卖弄的心思。   然而……当他的剑斩到半空之后,他却惊讶地现……自己竟然斩不下去了!   他面色微变,手臂又猛然加上三分力气,但是那空中的剑却依旧丝毫不前!   “师兄……”   这时候他身后的北宗弟子们也纷纷面露疑惑,其中刘重湖的眼神最为锋利,从打踏入这院子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半分轻松之意,有的只有郑重!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袁来是个蠢货,既然他主动邀战,自己这些师兄弟断然没有畏战不前的道理,那么他既然敢孤身站在这里就肯定有底气!   自己师兄这一剑看似厉害,但是又怎么能真的这么简单就打倒对方?   刘重湖是这么想的,其余的北宗弟子也都不是蠢货,心中也都有这种想法,但是身为大6第一宗门的傲气却不容许他们将一个区区散修放在眼里。   面白师兄深吸口气,压剑的手却毫不松懈,火焰消去,露出了袁来的模样,只见他依旧如刚才那般手持黄香,静静站立,他身周的土黄色光幕散着浓郁的元气波动,将周身护得固若金汤,而那柄剑则正和他头顶的光芒相持不下。   唯一的变化是……袁来双脚下的石砖微微下沉少许。   “再来?”他笑道。   面白师兄眯起眼睛,眼露寒光,道:“再来!”   说完他手中的剑变换了数次姿态,每一次模样都似乎毫无进攻性,但是袁来却只觉得那每一式的剑招都连接着后续的无穷变化,他目光闪烁,看着几招剑法只觉得眼熟,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这剑招自己曾经在某本传记上看过,那似乎是一本百年前北宗一位长老的游记,其中记载了其在东海游历时候见过的某道剑诀,其书页上看似随意地勾画了几幅图,却是和面前这人施展的有三分形似。   就在他回忆的时候,几道剑招变幻后一道暴虐的剑意轰然向他袭来!   那爆裂的剑气冲撞得身周土黄色光芒不停流转,却是丝毫没有破裂的迹象!   袁来目光一闪,心说看来这天赋能力果然强大,竟然能无视二境中期修行者全力一击!   在剑意消散后那北宗弟子脸色顿变,眼露骇然之色,显然未能料到这个散修竟然能这般轻描淡写地接下自己全力的一记剑招!   袁来静静凝视着这个脸色青白交替的对手,忽然道:“扶龙剑?”   本来一路上对袁来多加鄙夷之色的这位北宗弟子一听顿时眼神一肃,目光紧盯着袁来一言不。   “看来那就是了,传说扶龙剑挥斩有十米大浪沉重,可惜……你这一剑只有传说中的两成威力。想要破我的防,还不够。”   袁来淡淡说着,无视了因为他这句话脸色猛然青紫的面前人,他轻飘飘吹了吹手中黄香那火红的香头,缓缓道:“一刻钟五百两,你们可要抓紧时间啊。”   “要不然,一起来也可以哦。”他轻轻笑道。   然而略微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   没等他这句话说完,十几个北宗弟子几乎一起抬起了剑。   袁来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一圈,心中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人的脸皮厚度估测有误,难不成这帮天之骄子真的放得下脸皮想要群殴?   然而只听某个年长的女弟子轻轻说了声:“结阵!”   瞬乎间十几个北宗弟子脚踏星位,瞬间便站成了某种古怪的阵型,然后……每个人的元气都显露出来……   被气的脸色青紫的那位师兄忽然冷笑道:“那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北宗剑阵!”   说话间随着这些人元气扬起,那诡异的阵型顿时将每个人身上的剑意连接起来,随后……   “嗡!”   十几声宝剑剑鸣震得小院青瓦纷纷破裂,在袁来的眼前,那几个北宗弟子每个人身上的气势都突然间暴涨一倍!   而离他最近的面白师兄,身上的元气波动也瞬间抬高,从二境中期竟然达到了二境巅峰!   袁来心底一沉!突然觉自己似乎有些玩大了,他原本只是想找这群二境修行者试一试防御能力,但是现在这剑阵一出,他忽然觉得这下可要真的拼命了。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庆幸柳颜早早的就答应放弃,否则若是在此身受重伤,明天的比试可就真的麻烦了。   然而就在袁来将自己的力量挥到极致,准备硬抗这奇怪的剑阵之时,忽然间他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看向了一处墙头。   在那道年久失修的墙头上,一串被雨水冲得有些白的红砖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宽大的灰袍,笼罩头顶,不过看起来年纪不大,背着一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棒形状的东西,此刻他站在那道墙上,静静地观看着天井中气势爆的两方。   “北宗的剑阵什么时候已经破烂成这个样子了?”   他那略沙哑但是却不失少年人气质的声音忽然传递而来。   ps:感觉重感冒即将痊愈,开心。8 第一百九十三章【破阵】   原本已经对峙起来即将刀剑相向的两方人不由得停了下来,那凝固住的无形的气势仿佛都要将此处空气凝住了。   继袁来的目光之后,北宗的这群人也终于抬起头注意到了这个悄无声息站在墙头的不速之客,他的年纪的确不大,从那盖住了大半个头的灰色袍帽空隙看进去可以看到一张年轻的甚至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的稚嫩的脸孔,而在脸孔上还嵌着一双淡银灰色的眼睛。   在黑发黑眼珠遍布的大陆上,拥有其余颜色眼珠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那是在大陆上也是数量极其稀少,品种亦十分单一的夷人,另一个可能就是……   修行者。   具有奇异天赋或者修行了什么特殊法诀的修行者,比如袁来熟悉的陆九迦就有一双淡金色的眼睛,据说他什么时候将怒目金刚禅修行到了大成境界那双眼睛就会彻底变成黄金色彩,介时其中人的弱点也将悉数消散。   然而现在毕竟不是探究眼珠色彩的上佳时机,此时面对这突如其来出现的陌生人,袁来最好奇的是对方似乎和北宗认识?而且看着一出场的语气,似乎与北宗并不是什么亲密友善的关系。   那么简而言之这人应该就是敌人的敌人,当然了这个结论依旧太草率,所以袁来打算继续观望。   站在墙头上放了一个嘲讽的少年面色淡淡,就那么占据着天然的高度优势俯视着北宗如今结成剑阵的这群年轻弟子。   慢慢的,这位群人从最开始的讶然和疑惑终于变成了阴沉。   距离袁来最近的那位师兄无疑是个爱出头的性格,此时看到自己宗门立身之本,自己引以为傲的剑阵被对方斥为垃圾不由得大怒,竟然将手中剑转动方向,生生放弃了站成一个不动靶的袁来反而指向了这位不速之客。   “你刚才说什么?”此刻在剑阵加持下实力已达二境巅峰的持剑人面色阴狠地又问了一次,明显是明知故问或者说是威胁,事实上此刻这群北宗弟子也真的很愤怒,因为在入北宗的第一天他们就被师门长辈灌输了北宗剑阵天下无敌之类的思想意识,此刻却惨遭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家伙的贬斥,皆纷纷怒目而视,大有一言不合就砍人的意思。   站在墙头的灰衣少年丝毫不以为意地冷冷一笑,道:“你真要我再说一次?你确定?”   北宗面白师兄不说话了,只是脚下斜向前迈出了一步,于此同时北宗所有人几乎都是得到了命令一般纷纷移动,只是两三步,只不过是一两息,那原本已经布成的剑阵竟然以奇妙的姿态改变了模样,剑阵的尖端也脱离了在原地仿佛顶着龟壳一般难啃的袁来,指向了墙上的人。   一股杀意弥漫而出,肆意腾空三丈后就仿佛遇到了某种阻碍消失无踪。   “就这种粗陋的剑阵也好意思拿出来对着我?”墙上的家伙脸上闪过瞬间的鄙夷,随后他忽然自言自语道:“出来前师父说北宗是我宗大敌,现在看来实在是大惊小怪。”   “根本就是一群垃圾嘛。”他吐出口气,旁若无人地说道,这让一边看戏的袁来好生佩服,顿时觉得这陌生的家伙虽然长相挺清秀但是骨子里实在是一等一的彪悍人物,最起码这等毫不顾忌对方颜面的嘲讽他目前还是开不出来,袁来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之所以在嘲讽这件事情上没有对方放得开还是因为自己想的太多,顾虑太多。   总结起来就是自己太聪明,唉,这真是个无奈而有幸福的烦恼。   “呵呵!没想到啊世上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人,好好好,废话多说无益,既然敢说我宗门剑阵是垃圾,那就让我们领教一下你这高人的风范!”   北宗弟子此时的高素质体现了出来,他们并没有如一般庸人一般喝骂,而是十分干脆直接地展开浑身元气,顿时那本已经凝固的剑意汹涌咆哮着扑向灰衣少年,而十几把剑也纷纷各自闪烁着炫目的元气闪光剑指天空,袁来站在一旁就仿佛是目睹了一只剑齿龙拔地而起,那坚实的大地便是躯体,而那十几把冲天长剑则是巨龙背上的尖齿!   袁来略有些担心那个陌生的好心人,既然对方成功将敌人的杀意吸引了过去,袁来自觉他在这一刻对自己而言肯定是一个十足的大好人了,那么……      面对着节节拔高的剑阵气势,墙上的灰衣少年默默解下了后背上得长棍模样的东西,这样背负武器的的模样袁来已经见过许多次,比如关西背后的刀,大野背上的剑,已及这陌生人背上的……   当他解开了上面包裹的布条的时候,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武器的模样,然后几乎每个人都是目光诡异起来,那不是一根棍子,也不像是刀剑,甚至可以说……他们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件合格的武器!   那分明是一根废铁一样的东西!乌黑泛着灰色,表面粗糙不平,看形状似乎有几分剑的模样但是那粗糙的几乎没有“刃”存在的剑刃却实在让人联想不到剑上,而至于其他的武器则更是丝毫不像!就算是一根普通的铁棍都应该远比它更加圆润!   袁来怔了怔恍然觉得这东西似乎就行了铁匠铺里打造了一半的半成品剑器一般,刚刚成型但是还未成型!   就像……剑胚?   北宗的人也是略微一怔,几个入门时间久一些的弟子稍稍皱眉,总觉得着东西有些奇怪的眼熟,但是细细回想却又想不起来曾经见过,然而这踌躇也只是一瞬,当他们手里的剑阵彻底成型,滚滚肃杀之气笼罩四野的时候,每个人的心都莫名安定了下来!   北宗的剑阵,冠绝大陆!   在北宗的历史上甚至有上千弟子结阵斩杀四境大宗师的辉煌!   虽然此时结阵的只是是几个修为尚浅的年轻弟子,但是那笼罩了整个院落的寒意分明给予了这些人无比的底气!   这些人有二境也有一境的,平均算来实力本就达到了二境初期,而此时结阵,力量以玄奥的阵法增叠,粗略估计也几乎相当于两三个二境巅峰修行者的八成攻击,何其强大!就连袁来自衬此刻防御力可怕也有些惊惧,然而那位不速之客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四周的元气被他一吸牵引汇聚过去,而他竖起粗糙的剑胚于胸前,双眼绽露一股极其浓郁的刚硬之意!   北宗剑阵齐齐挥斩而上!   神秘少年稳稳剑压向下!   瞬乎间一股巨大的元气震荡在两者间轰隆荡起,波动的气浪掀飞了一片片破瓦,击碎了七八道窗棱,而袁来凭借身周的土黄色拟元气的防御光幕,倒是不算费力地将这波冲击挡下,所付出的代价则是脚下的土地又深深陷下去数分。   碰撞中数道闷哼响起,气浪扬起了一道巨大的尘烟,那尘烟竟然遮挡了袁来的视线,他不禁想是不是这帮热血少年一激动把人家几百年积攒的灰尘都一炮打干净了?   终于,烟尘散尽的时候,露出了交战双方,那位不速之客立身的墙壁已经不堪重负被震碎成破砖烂瓦,而握着剑胚的家伙则淡然地站着,目光清亮地直视北宗诸人。   站在最前面的面白师兄虽然没有吐血但是那分外鲜红的脸庞总不至于是暧昧所致,看来气血翻涌内伤多少受了不少,而那已经段段寸裂的北宗弟子道袍衣袖则显露出其狼狈,有妻室他裸露出来的手臂上道道被剑气划破的伤口,血丝显露,分外刺目。   至于其余的北宗弟子也是都脸色苍白,看的出来都不算好受,他们看着这灰衣家伙的目光也惊惧异常,显然没料到自己一方十几人发动剑阵都没有讨到便宜!   “还来么?”灰衣的家伙说道。   北宗的一群年轻弟子的目光聚拢到了为首的面白师兄身上,这让他的脸庞一阵青紫,想要再战却已明知此人不可力敌,却硬挺着不退却,场面一时僵持了下来。   这时候看戏的袁来叹了口气,走上前几步淡淡看了强撑着不退的家伙一眼,叹道:“煮熟的鸭子,就剩嘴硬了,行了,你先犹豫着,那么接下来……”   他转身看向灰衣少年,好奇道:“这位……道友,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和他们有仇?“袁来那试探问道。   少年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坦然道:“应该是对头,但是不算有仇。”   “既然没仇,你干嘛跑过来横插一腿?”   灰衣少年似乎没听出来袁来语气中的一丝不满,反而是很自然地说:“十几个人打你一人,这等行径太过难看,我自然是要路见不平咯!”   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好一副古道热肠,袁来无语,想了想对方的理由实在是占据了道德制高点,便只能叹服道:“……看来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灰原】   虽然这个莫名其妙到来的家伙说得言辞凿凿,但是袁来实在不信他真的只是见义勇为的少年侠客,不过好在这个疑惑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就烟消云散了。   解开这个疑惑的人恰恰就是这位不之客。   他顿了顿,淡淡说道:”既然是打架,那么就应该是一人对一人才对,他们这种群殴的行为我看不惯,所以要不然接下来就让我来吧。“   “什么让你来?”袁来一时懵懂。   他略微抬起手中模样丑陋的疑似剑胚的金属物体,眼中扬起淡光:“你不是要和人打架么?等他们离开这次换我来。”   袁来一脸惊愕,眨了眨眼才吐气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要接替这帮人的位置继续来打我?”   “当然。”   “那你刚才跑出来的目的也就是先打跑了他们然后换你上?”   他又点了点头,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而面对着他那双堪称清明的灰眼珠,袁来感觉有些想笑,只是单纯地觉得有意思,这个人跑出来的真实目的就是要和自己打一架?   想想自己想要打架还要和北宗这群人废了不少口舌,而这位直接提着武器便上,这两者的境界天差地别,袁来在哭笑不得之余也觉得自叹不如。   袁来摇摇头道:“你认识我么?或者和我有仇?”   对方简短地回答:“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打架?”   灰衣少年沉思了两秒,然后抬头道:“因为我觉得你想要和人打架,正好我也想,所以我就来了。”   袁来沉默,对方的言辞很是荒谬,但是他却不觉,反而是更有了些兴趣,因为对方的话说得很准,他的确想要和人打架,准确来说是切磋,想要试一试自己防御的能力,所以在遭到北宗这群新弟子非议的时候才会顺水推舟带着他们来到这里,他也毫不掩饰这一点,但是对于一个半场进入的陌生人来说,能察觉到他的本意实在是很厉害了。   灰衣少年觉得袁来想要打架,他又看不惯群殴,于是就有了这一幕,这种事情虽然很是奇妙但是对于那些沉迷修行的人来说也并不是多么特殊,这种路上心血来潮便与人切磋的事情在修行江湖并不罕见。   “那好。”袁来也大感兴趣,点头道。   对方看上去很满意这个结果,只是看了看依旧在院中脸色阴晴不定的那群北宗弟子觉得十分碍眼,于是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门窗相对完好的客厅,说:“去那里吧。”   说完他迈步便走,只留下一个背影,面白师兄看着这背影忽然抬起了剑,却忽然触及了袁来的目光。   北宗弟子们觉得受到了侮辱,因为刚才两人的对话简直将他们当成了空气,所以不少人都眼露愤怒,长剑平举,元气激荡似乎随时都会出手,这群人是大6第一宗门的年轻骄子又怎么可能缺少勇气?   只不过袁来的目光却生生让那师兄压下了杀意,并不是因为他畏惧袁来,而是因为袁来说了一句话。   “如果我是你的话动手之前肯定先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对了,还要时刻谨记力量差距。”   说完,他忽然向人群中一直低调得异常的刘重湖摆摆手做告别,然后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想起了什么一般丢下了一段香灰。   “一炷香烧完了。”   说完他再也不理会这群人径直跟上了那个灰衣少年。   两人消失在那间大而破的房舍里,留下了十几个狼狈的对手。   良久后……   “师兄……咱们……”   作为领头羊的那位师兄狠狠吐出口气,目光闪烁道:“回去!”   “回去?可是难道就这么……”   “回去!!”被他恶狠狠的目光笼罩,那位血气方刚的弟子只得闭上了嘴。   面白师兄叹了口气,收敛了眼中狠厉解释道:“那个人刚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熟,刚才我终于想起来他可能是谁了。”   几位年长一些的弟子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猜到了。   “如果是他,那他是肯定不会在乎我北宗的名头,也不会顾忌咱们的身份的,而要说拼死一战,咱们肯定毫无胜算。有勇气是好事,但是也不能找死啊,回吧。”   十几个北宗弟子压着一肚子气开始离开,他们中没有蠢货,所以还是明智地选择退避。   刘重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最后回头看了眼袁来消失的那间房屋,眼中神光闪过,轻轻吐出两个字:“灰原。”   ……   ……   “我叫灰原。”   灰原一抖袖子,吹净了屋中的许多尘土,然后转身继续道:“南宗弟子。”   袁来轻吸口气,并不是十分意外,却依旧很好奇,南宗对他而言比北宗更为陌生许多。   事实上,当灰原出现第一时间点明了北宗人身份的时候袁来就有了一些猜测,他无疑是知晓这些北宗人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开口直接贬低对方剑阵,然后又是出手将这群年轻弟子打得颇为狼狈,这种行为可不是一般的人敢做出来的。   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足以和北宗抗衡的背景,他又怎么敢如此嚣张地招惹北宗人?   如果没有本就对立的力场,他又怎么会这么干脆地大打出手?   灰原是蠢货么?   袁来不清楚,虽然这个人看上去有些一根筋,但是他却绝不会认为对方傻。   那么……如今这个答案也就不难接受了。   袁来笑着简单介绍了下自己,然后便道:“那么接下来……”   “接下来?当然是打架了!”   话音刚落,灰原反手一剑轰然袭来!道道光彩在他身周闪烁,一股压力猛然降临!   袁来在这一刻终于肯定了这个人的兵器果真是一把剑,虽然看上去好像是半成品,但是那绝对是剑,因为当头袭来的剑气无比纯净正宗!   “哼!”   袁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匆忙间身周的土黄色光芒只形成了一个雏形,但就是这雏形就也挡住了数道剑气,而接下来当雏形破碎,灰暗的剑光呼啸着如一条长龙冲向袁来的胸口的时候,本应该惊慌失措的袁来却神色依旧安稳,甚至眼神中还有一丝……跃跃欲试?   他知道这身体最强大的防御从来不是那土黄色光幕,而是身体本身,血肉皮肤!!8 【众神已死】    ps:卡文加风寒,今日无更,但是还是决定发点什么出来,以下是咱写的一篇碎片,敬请品尝。   正文   黑夜浓重,明亮的烛光撑起了一片金黄的区域,在光芒不可触及的边缘则是片片模糊阴影。   在寂静无声中,教皇克雷芒从厚厚的卷宗中抬起头颅,那顶镶嵌着世界上最为纯净的明珠的纯金皇冠此时被安放在铁一般坚硬冰冷的案头。   烛光中克雷芒那脱下教皇冠冕的头颅上满是银丝,   苍老而灰白的发丝紧紧贴合着,每一根发丝中都充满了他几十年岁月的智慧和辛苦。   当然,肯定也包含着神圣之力。   当克雷芒从卷宗中抬起头,他的双眼中闪过一片梦幻之景,然后瞬息间崩散无影。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在这空旷至极的大殿中分外清晰。   克雷芒刚刚想起了三十年前,想起了三十年前那被他亲手烧成灰烬的异端。   时过境迁,那个人的身影以及那段记忆却清晰地印在他的心底,即便如今他已有二十三阶的力量,屹立于大陆顶端,却依旧无法抹去那个人疯狂的面容留在他心底的记忆。   三十年前,当那个人向世界发出“”的宣告时,一些人苏醒了,但是更多的人依旧沉睡,当时他记得自己的恩师也就是上一任教皇派出了四位天阶圣骑,足足牺牲了三位后才终于将那个人捆绑在耻辱柱上,一把火焚烧成为灰烬。   然而有些东西终究是烈火焚燃不尽的,比如种子。   克雷芒不敢继续深思,他动用二十三阶的力量再一次将心中的悸动镇压下去,然后他惊讶地发现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大殿门口。   那是他手下六个红衣大主教之一,埃瓦里斯特。   埃瓦里斯特是个半只脚踏入腐朽的中年人,他无声无息地缓缓穿过大殿,   来到了克雷芒皇座之下,然后深深跪伏与地。   “陛下。”   克雷芒微微皱眉,作为六大红衣主教之一,埃瓦里斯特虽是他的下属却地位极高,与其余的五位大主教同列下任教皇人选,他本不必施此大礼,但埃瓦里斯特却对他每每极尽谦卑,这也让这位大主教饱受同僚非议。   “事情已经做好了?”他问道。   跪伏着的红衣主教抬起头,恭敬地回答:“已经做好了。”   教皇点了点头,并不意外。上个月在埃瓦里斯特的教区出现了几名真理学者,公然宣扬“论”,这在这几十年间已不是孤例,更糟的情况教皇也遇见过,然而每一例最终的结局都是倒在骑士长剑之下,沦为亡魂。   埃瓦里斯特教区那一例波及很小,交给他镇压不会有任何问题,不过……克雷芒还是不禁问了一句:“做得干净么?”   这种话若是对其余五个红衣主教说恐怕会引得他们不满,但是对于埃瓦里斯特来说便无妨了。   教皇也只是下意识多问了一句,在他看来有一位红衣主教出面镇压不可能出现问题。   但是……   跪伏于殿的埃瓦里斯特的一根手指却隐秘地抖动了一下,显示出他内心的极不平静,好在教皇并没有注意到。   “禀陛下,很干净。”   “很好,退下吧。”克雷芒挥挥手,便重新埋首卷宗。   埃瓦里斯特默默起身,恭敬地离开,他在灯烛的光明中转身,穿过光明和黑暗的模糊的交界线,最终身影消失在黑夜里,仿佛从未出现。   黑夜依旧浓重,大殿依旧寂静,神殿依旧屹立于大陆之巅而不倒,他们声称是神灵的人间代言人,统领世界。   但是……   三十年前,有一个可怕的疯子向世界宣告“!”   三十年后,在埃瓦里斯特教区的一个偏远的小镇上,一颗真理的种子悄然抽出绿芽。   pS:冬季防寒,小心流感~   第一百九十五章【三境?】   灰原的这一剑并不算绝强,比之他破除北宗剑阵的那一剑要差上许多,但是要知道先前那一剑面对的可是十几个人,而如今这一剑的目的只有袁来一人!   藏灰色剑气瞬息间便至,在破除了袁来那匆忙间布置的阻拦后,结结实实地冲击在袁来的身上!   这一剑十分凌厉,剑气如狂风,束成粗粗的一道,但是当他们冲击到袁来的皮肤上的时候……   就仿佛……秋风拂面?   并不准确,事实上即便是秋风那也是吹得旌旗飞展的狂风,于风中更见一丝寒冬之意。『   强大的冲击力将袁来的身体撞得飞退十几步,但是却终究没有破开他的防御!   袁来深吸口气,平缓了下沸腾的血气,随后他抬眼看去,就只见灰原那缩成针尖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眼中讶异之色浓郁。   “我很意外。”他正色了几分,认真说道。   袁来重新走到他面前,正要说话,却只见对方眼露见猎心喜一般的喜色,手中剑胚挽出一道剑花,细碎的剑气挥出道道幻影,空气中元气如涨潮一般涌起,三道苍灰色剑气再次扑面而来!   袁来将要说出的那句话强行咽了下去,心中暗骂了一句,重新聚精会神双臂护在胸前,这一次他有了准备土黄色光幕展开挡住了三道剑气,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却见又是三道剑气脱离对方剑体轰然袭来!   “还有?”他一咬牙,神识布满了整具身体,双腿运力,死死钉在原地竟然不退不避打算硬抗对方的攻击。   灰原眼睛一亮,在袁来惊愕的目光中手中剑气再出三道,如此先后九道剑气已经彻底将袁来淹没,而这这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下,他也渐渐地对体内的力量有了更大幅度的掌握,每一丝力量都被他抽调出来,一**无形的气浪在袁来的皮肤表面游走,将突破光幕的剑气一一化解,消融。   这一切生得极快,但是在他眼中却是废了好大一阵力气才算尽数挡下,与此同时袁来也摸清了自己的防御能力,这九道剑气每一道都有二境高阶的力量,最后三道更是直指二境巅峰,然而随着他对体内力量的掌握越来越得心应手,面对二境巅峰的攻击他也只是觉得有些费力而已,却终究是完全挡了下来!   九剑之后,灰原便收回了剑胚,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袁来,当最后的一道剑气消融无踪,灰原终于没有继续动手,而是说:“你这不像元气。”   他指着随着袁来放下手臂而缓慢消失的土黄色光幕说道。   袁来不置可否,他知道这当然不是元气,而是某种他也不太清楚的本源力量。   灰原想了想说:“这很像先天之气。”   “先天之气?”   “据说某些法器中就蕴含着先天之气,有种种神奇力量,不过大6上的法器数量一向极少。”   袁来若有所思,他想到仙葫之子似乎就是一种奇特的法器,在沃洲山那座悬崖下不知蕴养了多少年。   看到袁来不说话,灰原便也不再深究这个问题,而是疑问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还手?”   “是。我承认你的身体很坚硬,二境修行者很难伤到你,恩,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胆子一个人挑战北宗那群人了,不过……光有防守有什么用?就像撑着一只坚硬的壳,再硬也只是挨打,所以,你怎么不还手?”   灰原问得认真,袁来则沉默下来。   不得不承认,灰原一语点在了最关键的点上,自从袁来换上这具分身后就意识到了这点,这具身体防御力惊人,二境修行者甚至难以破开他的皮肉,但是……他的攻击能力实在是泛善可陈。   也就是力气大一些,相比于第一个分身的神力远远比不上,这是他担心的,但是若是从另一个角度想,当他防御能力惊人的时候,便也立于了不败之地,应付二境修行者应该问题不大。   然而要面对更高层次的修行者……   袁来从刚刚的切磋中就现了一点,自己虽然能够挡下九道二境剑气,但是却没有出手的能力,便是在灰原出手的间隙他也没有办法冲到他的身前挥拳,这种情况他早想到了,但是想是想,做是做,只有当他真正的面临这种境地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出了自己如今的缺陷。   不过袁来还是抬起头来,笑道:“最少,你伤不到我。”   灰原目光一闪,神色古怪了些许,而后他忽然说:“那可未必!”   说完,灰原身上的气质突然就不同了!   原本逸散出来的元气波动被他收敛了回去,这一刻他就像个平平无奇的世俗剑客。   剑客抬起了手里的剑,那剑胚灰突突的,很难看,但是却将袁来的目光紧紧吸引住了!   在袁来眼中,眼前的世界光线生了一些奇异的弯曲,如果说他身周的世界是一张透明的蛛网,那么此刻灰原手中的剑就像一只撞在了蛛网上的巨大生物,他牵引着整张蛛网震颤,弯曲,扭曲起来,而作为蛛网中的一部分,袁来的身体也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压力。   他突然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熟悉,袁来细细一想,忽然便想起了前不久在剑炉前遇到的那两个一言不合就出手的人。   他隐隐觉得当日所见与如今所感受到的感觉有一些本质上的相似。   灰原抬起了他的剑,于是蛛网震颤得更加剧烈了,世界也更加不稳了,袁来惊愕地察觉到了身体的刺痛,身体仿佛受到了某种挤压,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这让他觉得心底狂震!因为这种压力是就算是刚刚灰原的九道剑气也未曾给予的!   灰原面无表情,仿佛有些费力地托举着某种重物,虽然那丑陋的剑胚似乎只有十几斤重,但是看他的模样宛如在托举天空。   无声无息的,袁来感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降临。   不是元气,或者说元气不是主要的,他感受到在灰原的受体周围有元气在以玄奥的节奏波动着,或许这意味着他在体内施展着某种道法,也或许……是在以元气为引,牵引着什么东西……   世界震颤得更加剧烈了!   袁来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他甚至连撑起光幕的力气也再没有,那无形的力量仿佛从虚空中来,要将他挤压撕扯成柳絮。   终于……   “嘶!”   袁来的胸口皮肤猛然出现了一道裂纹,就仿佛是被撕扯坏的锦缎!   鲜血缓慢地流淌出来,不只是在胸口的裂纹,更在双耳,双目,鼻孔,以及……嘴角……   这一刻,在某种强大的力量下,袁来七窍流血!   猛然间他心中一道灵光闪过!   “你是……三境?!”   他从溢血的嘴角挤出这一句话,语气惊叹。8 第一百九十六章【悟剑】   三境?!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或者感叹句而是陈述句,陈述一个事实。   从灰原这一道奇异的攻击降落于袁来身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这绝非寻常力量,那看起来不是什么道法,大凡功法道诀都是以元气为手段的攻击形式,这也并非单纯的剑诀,加之于他身上的力量是一种更加玄妙的东西。   所以,他说:“你是三境?!”   灰原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他手中的剑坯没有放下,也没有做出攻击的手段,然而单纯的那种扭曲感便已经足够迅速地给袁来造成足够的伤势。   他的身体防御力的确极强,但是却难以抵御这玄妙的力量。   鲜血汨汨流淌,染红了前襟,袁来的脸色从红润转为苍白,他皱着眉盯着灰原,他从对方的眼神中看不出杀意,倒是看出了一丝不含恶意的戏虐。   袁来知道,灰原的心思恐怕是单纯的想要展示力量从而让他屈服,而如今他虽然模样凄惨但是身体却依旧笔直站立!   他还没有屈服,所以灰原便决然没有收手的道理!   那么……   袁来深吸口气,略显冰冷陈腐的空气透过红色的牙齿转入肺部,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袁来试着以力量抗衡无果后心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当初在剑炉外的那天。   那天那个穿着北宗黑白道袍的人同样是施展了某种玄妙的力量,事后他想了又想,终于猜测那应该是三境的力量,也就是天地规则之力。   而如今他面临的境地与那一天何其相似,既然如此那么当初他是如何破解困境的?   袁来试着寻找那种熟悉的感觉,那种徘徊于心间的某种奇异情绪,不过他也有担心,因为这身体毕竟并非本体,虽然说感悟只需神识即可,并不要求什么特殊的体质,但是想想当日他也是依靠体内那一颗黄金心脏的力量才脱困而出,而如今这身体可并无那颗心脏!   所以想要用那种老办法破解便不会那么轻松了!   他不禁开始担心,如果没有了一世留给他的那颗心脏,那一颗帮助他感悟天道的心脏的帮助,他还是否能做到?   袁来不敢肯定,他只觉心头沉重,身体的每一丝血肉都在不停地受到扭曲之力的挤压,鲜血一刻不停地流淌而出,让他感觉开始虚弱。   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于是下定决心,将心神彻底敞开,神识不再用于挖掘肉身的天赋能力,而是开始展开,扩散开,将这周围的区域笼罩起来,就像探出了一只只触手,谨慎而仔细地触摸四周……   心神沉寂。   他五官流淌出的鲜血已经从头部滴落脚下,身周本来的若有若无的土黄色先天之气也终于散尽,只凭借身体本身抗衡着那股扭曲。   渐渐的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缓,心神也从燥热变得冷静,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一幅模糊的图景,袁来忽然熟悉,片刻后才恍然发现这种感觉他曾经在还未踏入一境的时候便有过两次,一次是在京城外监之外,一次是在京城西城门内。   那两次,他恍惚触摸到了某种玄妙的东西,随后借那感触,在诵读黄庭经整整百遍次之后,终于踏入一境。   在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遇到在先贤祠沉睡的一世,也未曾获得那颗包含一世修行真谛的心脏,但是他依旧凭借自己触摸到了那种玄妙之感。   这种本领究竟是什么?   袁来如今已彻底明白,那就是……“天赋”。   或者说是“灵根”“慧根”“道心”“根骨”……随意什么名词,总之便是一种绝佳的领悟力。   在获得金色心脏后,他也有多次对道的触摸经历,但是他一直将其归功于金色心脏的力量,但是他却一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自己的天赋。   按照道理说,他是一世的转世,如果天赋也是遗传的一种,那么他的天赋……其实未必就真的比一世要差!   那么没有了金色心脏,他难道就真的难以触摸天道了么?   未必!   袁来的神识波动起来,不是成雾状,而是成丝状,成千上万道丝线,彼此交汇构成了一张绵密的网,仔细地感悟此刻遍布四周的天地规则。   有的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触及天道半毫。   而有的人,当他们全心全意去触摸大世界的时候,“感悟”两个字,其实做到并不艰难。   灰原一动不动,牵动三境的力量对他而言也并不轻松,但是他却有些乐此不疲,他自认是个剑客,而剑客的信条之一就是尊重对手,现在虽然袁来全面被他压迫着,但是他依旧将袁来视作一个对手,即便不那么重要。   对待对手,他从来都要全力以赴。   在不将对方重创的前提下,灰原很乐意让这个对手体会一下真正的力量,不过在此之余,他也不禁略有失望,虽然袁来的防御力和那奇怪的先天之气让他意外,但是他依旧有些失望。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同门师兄,姓陈邹的那个脾气很差,性格很变态的家伙,想起了他无意之中对自己说过这个袁来很有趣。   灰原虽然不喜欢陈邹纵横,但是他也承认,陈邹纵横说有趣的人肯定不一般。   所以他就来了,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然而此刻,看起来这个袁来虽说让他意外,但是也就只是稍稍意外而已。   在三境之力下,二境修士皆为红蚁。   灰原这样想着,略一走神,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对手的神色气质忽然便发生了改变!   尤其是那从五官中不断流淌下的鲜血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流淌!   他一低头,看到了袁来脚下一双黑面白底的鞋子鞋帮已经变成了红色,他的身体也摇摇欲坠,但是偏僻不曾倒下!   秋日的阳光透过破败的窗子和门,照亮了袁来失血过多的脸,然后无声无息的灰原发现手里的剑坯变得轻了许多。   从沉重到轻浮。   灰原所有的轻视都收敛了起来,他终于放下了剑坯,将它插在土里半截。   然后他开口了,用属于剑客的神情说道。   “你很厉害。” 第一百九十七章【对话】      “你很厉害。”   灰原的神情认真,看待袁来的眼神已经有了些不同。   不同层次的人看待强弱的标准是不同的,在普通人眼中高大强壮的便是强,身板瘦弱的便是弱,在普通修行者眼中境界高的即是强大,低则弱小。   但是在大陆上的那些优秀的青年一辈修行者眼中,强大与否不在眼前,因为每个人的修行路都不同,就像一颗大树,每个人的未来都是无尽枝杈中的一支,修行进度不尽相同,他们都还是幼枝,如今弱小的或许在几十年后会成为开宗立派的宗师人物,而如今强大的也许就会从此裹足不前此生再无寸进。   所以,对这些人来说,孰强孰弱要看天赋。   天赋强大就有无限的未来。   此刻,在灰原的眼中,自己面前这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对手就拥有强大的潜力,虽然目前对方决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在这一刻起,至少从潜力上看,袁来已经得到了这南宗弟子的一个很高的评价。   灰原是修行天才,是这一代大陆上年轻人中最天才中的一人,能让他觉得很厉害真的很不容易。   袁来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污血。   他苦笑着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他叹道:“我又打不过你。”   “你可以试着出手,我的防御没有你这么强。”   袁来继续摇头,走了几步,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摇头道:“我的攻击远远不如你,打也是白费力气,歇歇吧。”   灰原点点头,拿起自己包裹剑坯的破布,将它严严实实地包起来,重新背在背上,随后在袁来面前盘膝而坐。   打也打过了,袁来觉得是时候聊聊天了。   他沉吟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总觉得你不是单纯来找陌生人打架来的吧?”   灰原点点头,剑客从来不屑于伪装,先前他也从未说过一句谎话,只是隐瞒了自己跑过来的一个理由而已,如今说出来也无妨了。   于是他便将陈邹纵横随意评价袁来的那件事情说了出来。   只不过他说的很含混,没有透露出陈邹纵横的名字。   袁来点头,似有所悟,回忆起剑炉外那个颜色冷酷的人不由将他暗记在心。   “所以你是来看我的?”   “是,毕竟你打败了一位千座门徒。”   “那现在看也看过了?”   “看过了。”   “感觉怎么样?”袁来好奇道。   灰原沉默一下,似乎在苦思,终于回答:“挺好。”   袁来心中撇嘴,心说挺好是个什么答案?他也不纠结于此,想了想问道:“你真的是三境?”   这个问题袁来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若是三境修行者都是这般那自己想要往上爬恐怕希望渺茫。   可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灰原犹豫了一下,竟然摇了摇头。   “不是?那你是……”袁来很是惊讶。   “……我,算是二境巅峰吧。”灰原迟疑道。   袁来心里一沉,比对方自曝三境更加糟糕,若是输给三境也就罢了,毕竟真实力量相隔一个大境界,输了也不算丢人,但是如果说对方只是二境,那……   灰原仿佛看出了袁来心中所想,便微笑道:“我虽然是二境,不过刚才那的确是三境的力量。”   “二境修行者能使用三境的力量?”   灰原面对这个疑问,缓缓反问:“为什么不能呢?”   袁来一怔,心底仿佛一扇窗子猛然被推开,阳光从窗口照耀得他灵台闪耀。   的确,为什么不能呢?他只是一直听人说二境与三境之间差距极大,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世界,所以他也就一直以为二境与三境是泾渭分明的,其实他的这个想法并没错误,一般来说三境的确是修行者的最大的一个分水岭,迈过去就是天堂,迈不过去便只在人间。   但是,这世上的事情从来就没有绝对的,二境修行者为什么就不能拥有三境的力量呢?   换言之,既然他已知三境的关键就在于对天道规则的领悟,那么如今已二境之力难道就真的和规则绝缘么?   想到这里袁来又觉得疑惑,因为如果假设二境初阶就已经能领悟天道规则,那么是会直接晋级三境还是依旧徘徊于二境?这就像一团迷雾,让他看不清前面的路。   袁来苦叹,这就是没有师父教导的苦楚,若是有一个三境的师父在旁边点拨一二,那又何必如此困惑?   不过幸好,如今面前就有一个大宗门弟子,袁来正色几分,将自己的这个疑惑说了出来。   灰原微愣,而后仿佛想起了对方散修的身份便解释道:   “其实,天道规则的领悟与是否是修行者无关,一个凡人也可能一朝顿悟,只不过修行者与凡人的区别在于凡人领悟了也无用,而修行者真正领悟到了规则之后,就可以用元气去掌握控制规则,只不过这世界是极为稳固的,天道规则就像凡间的铁律,轻微的力量根本无法抓住它,一般来讲,只有达到了二境巅峰之后,体内的元气的数量才足够我们去试着抓握一丝天道,所以才有了晋级三境的可能。“   袁来点了点头,他这才明白过来,其实回想起来他修行的过程中曾多次触摸过天道,比如比较清晰的一次就是在北宗笔试上做那道附加之题,当时那画卷中的道韵就曾让他一度沉迷其中。   现在想想在当时他就已经触摸到了三千大道的其中一种,只不过当时他体内的力量太弱,所以只能放任这种感悟离去。   那么……   袁来抬头看着对方,问:“那你之所以在二境就能使用三境的力量,是因为……”   灰原回答道:“我体内的元气已经足够晋级三境,对道的领悟也足够,只不过由于一些原因目前不想晋入三境而已。”   压制境界?   这是袁来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这样一切就解释的通了,二境巅峰的灰原元气足够,也已感悟到足够的天道,只是迟迟不想踏入三境而已,这样的情况下他却也能使用一些三境的力量,只不过要比正经的三境差一些而已。   想到这里袁来不禁心中火热起来,因为依照这个道理,自己只要能在短暂的时间内拥有足够数量驱动规则的力量,再加上有所领悟,在理论上其实也是能够使用三境力量的!   前者在本体中拥有一口元气泉眼,虽然短时间内无法本身达到二境巅峰,不过若是取巧,在短时间内深度挖掘元气源泉的力量,未必就没有可能达到所需要的要求。   而后者……   就很麻烦了。   天道规则……   看着袁来陷入沉思,逐渐沉入忘我的境界,灰原想了想将本想问的一些问题重新放回肚子,他轻轻站起身,看袁来没有反应微微一笑,然后无声无息地走出了房间。   他本想看看袁来,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其余的细枝末节倒也无关紧要了,既然这场对话不好继续下去,那就不如离去。   剑客从来都是潇洒的。   袁来这一苦思,就是数个时辰,在这数个时辰里他开始仔细回忆从抵达京城到如今的一切经历,将其中的几次与天道擦肩而过的记忆反复回忆,试图去主动寻找道的痕迹。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西斜。   袁来苦笑着起身,身体的损伤已经被那所谓的先天之气修复好了七七八八,他推开门,打算去想办法将一身血迹洗去,当他踏出门口微微一愣,只见在天井中间,被剑气轰碎的砖石中,半块青砖头压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第一百九十八章【机遇】      这世上的事情大凡都是欲求而不得的。   所以世上的人总是欲求不满,所以会滋生许多纷纷扰扰,换言之欲望就成了人类进步的动力。   然而对于修行者而言,修行本就是逆天改命,追求不可得之物虽然艰难依旧要勇于尝试。   自古寻道者不下万千,有的人找到了有的人找不到,史书中不乏有修行者周游世界几十载待鬓发苍苍依旧不得入大道门户者,也有濒临末路偶然于路边俯拾一道的神转折。   有人说,天道讲究个缘法,缘分到了躲也躲不掉,缘分不到找也找不见,这种说法在一众民众的古怪心理下十分流行,然而在袁来看来这就是个苍白无力的借口。   真正的强者从来不会张着嘴巴等待着天上掉下馅饼来。   所以他思前想后,觉得有必要想些办法试着在这几天内能不能重新试着触摸天道,如果可以触摸到,他相信凭借神识的一体性,远在云宗山门内的本体也会有所感悟,介时凭借体内的元气源泉或许可以尝试着借用一丝大道规则力量。   即便不考虑本体,单单他如今这身体内浓郁的先天之气或许也可以用一用。   不过……想要找到触摸天道的机会哪里那么容易?   在夕阳沉入大地的时候,袁来踩着晚霞的尾巴回到了弄瓦巷一号院子,当他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呦呦和小野在收拾碗筷,韩大野壮实的身体正坐在正对着大门的一张凳子上,他正默默地啃食一根绿油油又粗又长的黄瓜。   胡君子坐在一边的一张小藤椅中,捧着一卷书一边看一边点头,偶尔抬头看眼大野手里的吃食摇头叹气连连。   他们看到袁来回来的时候大吃了一惊,因为袁来是走着回来的,那只装模作样的轮椅没有拿回来。   不过大野和胡君子眼中的吃惊只是闪了闪就压了下去,大家很熟,但是也就只是朋友而已,哪个人又没有几张底牌?这种修行上的事情还是不问的好。   打过招呼,呦呦跑过来问了他一句吃了没?   袁来随意点了点头,有些心烦气躁地随口问道:“白天家里没事吧?”   呦呦摇摇头,袁来摆摆手,正要将她打发去修行吐纳忽然心血来潮地问了一句:”肖白白天在家里么?“   “中午的时候她就出去了,然后就没回来了。”呦呦想了想回答。   袁来点点头,不再说话,他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停在了肖白的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他干脆走回到他的老位置,门前那一座大大的青石碾子上盘膝坐下,单手拄着膝盖开始苦思。   院子里的几个少年人面面相觑,皆不知道袁来究竟是在思考什么艰深问题。   如何悟道,这个问题在大陆上是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人生的目的是什么”这三个问题同一水平线上的至高哲学难题,困扰了一代代无数的聪明学者,这足以见其难度。   于是就算是以袁来的要比平常人更聪明一些的头脑也依旧在这道难关面前败下阵来,毫无头绪,毫无悬念。   天黑了,灯亮了,天上无月,就连星辰也寥寥,若是有修行者抬起头观看夜空凭借那超凡的目力可以看到高空上浓云遮天,这是个并不算好的夜晚,临江镇也少了几分热闹,多了几分安静。   呦呦坐在小床上的被窝里,她纤细的雪白胳膊托着腮,双眼透过黑漆漆的窗子看着院门口石碾子上的黑影,她的身边有只小柜子,上面有油灯,呦呦在灯下安静地坐着,眼神有些迷茫。   袁来在做什么?这大晚上的坐在外面虽说都是修行者很抗寒暑但是这秋天的露水寒冷可也不是闹着玩的,难不成在吐纳日月精华?可是今晚明明没有月亮的啊,呦呦很惆怅,觉得有些孤单。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当呦呦身边的灯芯烧尽她终于陷入沉睡之后不久,肖白那道风姿绰约的身影才飘然回来。   她在还距离门口很远的地方就愣了愣,等她终于走到门口,看着那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犹如一块石头一般的少年的时候,肖白静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袁来终于从沉思中再次醒来,他抬头就看到了在旁边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女人,心中并没有多少惊讶,反而是略有欣喜。   他在这里沉思的另一个目的就是等肖白回来,他还记得当初在临江派山峰上,卢掌茶在谈及自己这位房东阿姨时候说过的那番话,虽然当时卢掌茶说得不透彻,袁来对肖白的身份了解依旧浅薄,但是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那就是……肖白,是一位很厉害的大修行者。   袁来不知道她究竟是多高的高人,但是肯定比自己高许多,所以他在这里等她。   索性,终于等到了。   “你在想什么?”肖白果然如他所愿地问道。   袁来目光清澈,真诚道:“在想,如何悟道。”   肖白似乎是吃了一惊,看着袁来的眼神略有不同,她似笑非笑道:“对你而言,谈悟道未必太早了些吧。”   袁来点头,但依旧陈恳道:“是早了,但是有些事等不及。”   肖白颇有同感地点点头,而后摇头道:“可是悟道谈何容易,悟性,机遇,二者缺一不可。”   “悟性我想我是有一些的。”袁来想了想说道。   肖白笑了起来,她似乎已经完全看明白了袁来心中所想,也不恼,而是缓缓道:“那么,你就只需要机遇了。”   袁来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个女人,渐渐的肖白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感慨,良久,她吐出口白气,道:“好吧,你想要机遇么,我倒是的确有一个,不过不是我给你。”   “那是谁?”袁来惊喜的同时疑惑道。   这个神秘的女人满是感慨地看向漆黑的沧浪河,临江派的山峰在黑暗中如一尊没有边界的庞然大物。   袁来也起身,跳下青石碾子,站在肖白身边,和她一同看去。   “那个人,你肯定认得。”   “哦?”   “他是个用剑的,在十年前他曾说要在这个秋天到这里来做一件事,我本以为那不会成真,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想错了,他真的来了。”   “哦……我还是不知道他是谁。“   肖白笑了笑,叹道:“他姓武。”   “……武当归?”   ps:这场感冒已经持续两个多星期了,这几天晚上咳嗽只能睡四个小时左右,妖兽啦~~o 第一百九十九章【霜降】   安和桥仿佛一条巨龙延伸入海。   在夜色掩映之中肖白踏上了这座鼎鼎有名的断桥,袁来还记得当初最早就是在这里他与肖白这个女人相见,当时第一眼就颇为惊艳。   也许一个物件存在的年代久了,承载的记忆多了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出一种奇妙的魅力,这种魅力也总会很巧和地与一些人的气质相称,比如袁来此刻就真的觉得这个女人与这座寂寞而无主的断桥颇有几分气质暗合。   肖白说要带着他去看一场机缘,至于是否抓得住就要靠袁来自己了。   不过此时袁来脑子里依旧还在盘亘的则是武当归这三个字。   那个前些天追着自己跨过山河一路奔来而又在终点奇异消失的被称作江河剑圣的大人物确乎留给了袁来不浅的印象,如今忽然被肖白提起他也觉奇怪。   武当归果然是没有离开临江么?   当日武当归奇异的消失就让袁来惦记了很久,他自衬一个如此狂热的一路追来的人物总不可能临到终点忽然放弃,但是这段时间武当归也确乎在他的眼前彻底消失了,就连一点的风声都没有听到,袁来也便渐渐将他抛在脑后。   然而今晚,终究是要再次见面了么?   这段日子那个人在做什么?肖白和武当归看样子是认得的,那又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你在想什么?”肖白没有回头就忽然问道。   袁来从飘散的思绪中抬起头,冲着肖白的背影摇摇头,说:“没什么。”   “男人啊,就是口是心非。”   袁来一怔,苦笑道:“我还只是个孩子……”   肖白平静的脸庞闻言变得多出了几许笑纹,随后笑道:“我看你可不像一个孩子。”   袁来紧了紧衣服,掩饰了心中因为肖白这句无心之语而引的波动。   两个人静静地在这安河桥上行走,度不快,但是那也是修行者的度,相比于凡人而言自然更迅捷几分,然而安和桥毕竟很长,走了一阵也仿佛并没有走出很远,寂静中袁来再次紧了紧衣服问道:“还要走多久?”   “快了。”   袁来无奈,咀嚼着快了两个字默默不语。   在又一段漫长的行走之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异常的光亮,并不刺眼,在远处几乎看不到,只有行走得近了才仿佛惊醒一般看到了那碎星一般的光芒。   在远处暗蓝色的河水中仿佛飘荡着许多细小的星光,远远看去就仿佛是如衣带般的锦带,等走得近了些袁来才猛然觉,那光带竟似乎是一个环。   圆环,由飘洒在河水中的星辰光点织成的衣带围绕成的环,恰如平面的行星带,在沧浪河中缓缓转动。   “这是什么?”袁来惊奇问道。   肖白停下脚步,乌黑如墨的头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那是元气,化成星光的元气,你看到这个想到了什么?“   袁来轻轻皱眉,略一沉思,抬起头仰望天穹,那双少年人明亮的眼顿时仿佛穿透了云层,他说:“想到了银河。”   “银河……”肖白咀嚼着这个名词,美丽的脖颈低下,俯视桥下河水,叹道:“没错,就是银河,元气化星光,星光入沧浪,这星光是来自苍狼星的光,古时候这沧浪河原本就叫做苍狼河,后来太祖帝因其名凶气太重所以以举世修为拔掉原本的河碑,以陨石打造了一只新碑,镇压这条河的凶性,从此就改名为沧浪河,自此沧浪河两岸也风调雨顺三百余年了。“   袁来听着,觉得这典故中大有深意。   “凶性?河也有性格么?”袁来好奇问道。   “当然是有的,比如决堤、吞噬、各种水患。都是凶性的表现。”   “那我想这么大的一条河凶性肯定很大吧,只是换了个名字就镇压的住了么?”袁来继续问,心中很是好奇。   肖白摇摇头,缓缓回答道:“当然不够,如果说换名字是断绝了这条河的生长,那么想要压住它本来的凶性那自然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   “比如……你听过沧浪河东边闸口的那几尊镇河牛吧?他们就是其中之一。”   袁来一愣,他回忆起了当初刘温和他讲过的一段话,当时是他第一次进入京城,感受到了南城门朱雀石雕的威压所以和刘温有过一段对话,当时刘温就提及了大6上其余的很多有名的石雕,其中就有沧浪河闸口的镇河牛。   虽然袁来依旧不清楚那是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点点头,他的确是听说过。   肖白叹了口气,语气感慨道:“那几只石牛还是几百年前禅宗大修行者放下的,如今已经风风雨雨镇压了数百年,真不容易。”   袁来不知接什么话,于是便继续问道:“那除了镇河牛之外呢?”   他可还记得肖白说镇河牛只是镇压沧浪河其中之一。   “……要说还有的一件,那就是很了不得一件东西了。”肖白轻声说道。   ”是什么?“   “……是一根针。”肖白隐晦地说了一句,随后才忽然一笑,摇头道:“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好了,这河没什么好看的,天很晚了,走,去看看你的机缘吧。”   袁来有些不舍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他觉得这种背景知识很有意思,心中不由决定有时间到时要多找机会了解一下这条河。   不过,如今的目的与沧浪河无关,跟随着肖白的脚步继续行走,又走了好一阵,眼前的星河越大了,也清晰了,四周的景色也被那河水中的奇异星光照得亮了许多,忽然间走在前面的肖白停下脚步。   “接下来,你自己走吧。”   “……好。”袁来没有多问,而是越过肖白,最后看了她一眼,便坦然继续向前,走了几百米之后袁来突然也停下了脚步,他的眼睛落在自己的鞋尖端,一动也不动。   借着“星光”,他看到在自己的鞋子尖端的桥面上覆盖着白色的一层薄薄的东西,他蹲了下来,伸出手试探性地一触。   指尖冰凉,那银色的细碎晶体让他顿时眼珠一凝。   这是……白霜?   袁来抬头,目光向前看去,只见前方的安和桥面,尽结薄薄白霜。8 第二百章【沸腾!】         白霜在清冷的桥面上显出一种淡青色,像沈城出产的一种价格昂贵的墨的颜色。   袁来感受着指尖霜融化成水的冰凉,深吸口气,站起来继续向前行走,也许是距离星光河水的圆圈更近了,或者是桥面的越来越厚的白霜的映照,总之,这整座桥都显得更亮了。   因为更加的明亮,所以袁来得以看到许多他原本不曾注意的景色,比如……桥上的刻画以及文字。   刻画应该只是凡人工匠手笔,只不过当袁来站在桥边细细看了一会儿之后,他也不得不为之赞叹,这百年前建造这座桥的工匠必然是赫赫有名的大师级人物,且不理这座大桥的宏伟以及结构之固,直说这最表层的石板雕饰就是那么精细,笔力独具一格,颇有大家之气。   然而最吸引他目光的还是上面刻着的一些文字。   在袁来记忆里某座叫做长城的伟大建筑上就常有人刻字,这座安和桥显然也不能免遭此难,只不过他所看到的文字竟都非杂乱无章的闲话,而皆是一些笔力不俗的字迹!   他却不知道,这安和桥桥面极其坚硬,非修行者想要刻字何其难也,因而一般能在上面刻下文字的都是修行者,其中又以剑修为主。   暗淡的青白夜光下,袁来看到了一个字多的地方,他好奇地看去,只见那竟是一首诗。   青帝万里月轮孤,   扫尽浮云一点无。   正是吾庐秋好夜,   上桥浑不要人扶。   他看了一眼下面的落款是姓陆的一位前辈,想了想才想起这似乎是上一代一位南宗大修行者的名字。   他又走了几步又看到另一句:   轮势随天度,桥形跨不通。   落款是一位叫做陈润的人。   如果没记错这人在袁来读过的一本记述大启各大宗门宗主的名册中存在,是一个二流末等门派的宗主。   袁来又随意看了几句,然后收回目光,不再理会,看来这安和桥远比自己预想的更加有趣,原因为这大启十大美景之一只是普通人认的,却没想到在这里却也有这么多修行者的题词,一座断桥便如此有趣,那想想肖白口中关于沧浪河的背景,他更加添了几分兴趣,只不过如今却不是研究学问的好时机。   袁来抬步继续向前,脚下的霜似乎开始变得更厚,他走过的地方也留下了清晰的一行脚印。   慢慢的,袁来耳边河水流淌的声音忽然间变大了些,河上的风声也猛然大了,这突然之间的不适应让他愣神了一瞬,而后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穿过了那道河水光带。   先前他凭借目力隐约看出这河水中的星芒变化成了一个很大的由光带组成的不规则的圆,而如今他在桥上不知不觉间已经迈过了那个圆,从圆外来到了圆内,于是他也就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色。   他站在桥边,向下看去,只见粼粼波光中在宽阔如海的河面上竖立着一根极粗的石柱,石柱略微倾斜地插在水里,露出水面的有七八米高,那根石柱是那么的特殊,那么的突兀,在河面上十分不协调,似乎是被什么人胡乱插在那里的。   袁来只是看了几眼就突然间觉得这石柱很眼熟,想了又想他才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赶紧勾住安和桥的栏杆向桥底看去,只见就在他脚下的位置原本支撑安和桥的一根极粗的石墩已经断裂!只有一小部分还与桥体连接在一起,而在那巨大的可怕的切口下面原本的桥墩已消失无踪!   袁来再看看那根石柱,心中悚然!   难道这竟是有人将安和桥的一只撑桥的石柱斩断,连根拔起单独放在了河中?!   这实在是难以想象,这石柱沉重何止万斤,又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他正惊愕间忽然发现在石柱顶上竟然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他方才明明没有看到,直到如今心神震撼下才突然发现,那人正盘膝坐在石柱断面上,身前放着一根黑乎乎的石头样的东西,而他手里则平握一柄铁剑。   那动作,分明正在聚精会神地磨剑!   袁来仔细看去,呼吸一紧,那个人果然就是消失不见的江河剑圣,武当归!   武当归仿佛没有注意到身后前来的不速之客,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石柱上缓慢地磨剑,那把破烂一般的破铜烂铁不断与他膝下那来自剑炉的世上最好的磨剑石摩擦,发出声声沉闷的呜咽。   对一个用剑的修行者而言,磨剑从来都是一件庄严的事情。   修行者的剑不在于其质多坚,其刃多利,而是在于修行者的那颗执剑的心是否剑意森然,所以磨剑从来只是表象,磨心才是真相。   磨心既是修心,修心既是修神,修神既是修身……既是修行。   武当归在修行,袁来看了一阵后便已经做下结论。   既然肖白教他前来,看来目的就是让他观看武当归如何修行,即便袁来更关心的是武当归如此这番修行就是是为了什么。   所以,他调整呼吸,准备安静地做一个观光客。   渐渐的,袁来耳中开始听清武当归磨剑的韵律,他的剑每一次摩擦都发出充满韵律的声音,而这些声音又组合成一种更加富有韵律的曲子,在这磨剑声中河水奔腾而来,穿过石柱而过,河水中的苍狼星星光却稳稳沉在水中,万年不动。   袁来安静地站着,亲眼看着武当归手中的剑被磨得逐渐泛红,红色是从剑尖出现的,之后剑尖染红了整个剑身,这红色在黑夜中极为鲜艳,就像一团燃烧的鲜血,或者是火焰。   终于整个剑身都已经磨成了红色,武当归却毫无改变,依旧在平稳地磨剑,只是身上的气势却更加内敛,眼神也更加专注。   “哧……”   一剑磨下,黑石上本来附着的河水都已经变成了血水一般,沿着石柱流淌低落入大河,就在这时候他终于停下了磨剑的动作。   袁来身体一紧,不知他是否会回过头来看向自己,若武当归真的是传言中的所谓高人,那没理由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在桥上。   然而武当归真的没有注意到他一般,只是迟缓地站起身,从他缓慢的动作上,袁来品味出一种被他掩饰得极好的老迈。   武当归直起腰,一双暗含银河的眼平视前方,他面无表情地将通红的剑放在身前,再往前就是滔滔沧浪河水。      袁来心中疑惑,然后很快的这个疑惑解开了——武当归松开了手,那血红色的剑迅速跌落,坠入河中!   “噗!”   刺出了一个细小的水花,消失不见。   袁来大吃一惊,正满心不安,却突然间感受到了安和桥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丝!   这座坚固屹立百年不倒的大桥竟然晃动了一丝!   他惊愕地向河中看去,茫然间察觉到一种浩大无比的神奇生气从河中生发出来,再之后,沧浪河……   沸腾了! 第二百零一章【焚酒杜康】   沸腾!   如果将这整条江河比喻成锅中水,那么当武当归将手中打磨得血红的铁剑抛入河中的时候,锅   先是一种奇异的声音从整座河中传来,这声音极为奇特,仿佛有又仿佛无,在耳中却那么震撼,让袁来不禁只能扶着安和桥的栏杆才不至于跌倒!   然后他最先现变化的是身旁的冰霜,这些白霜竟然开始迅的挥,升华,散称一道道云雾一般的白气,几乎是眨眼间就将这一段的安和桥笼罩于雾气之中,当然,随之一同被笼罩的还有袁来。   面对这突然之间的变化,饶是袁来心志坚定也不由为之短暂紧张,之后待他平复下来就看见了另外的一幕。   盘膝坐在石柱上的老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依旧结实的骨架外面套着的武道长袍在忽然乍起的风中如旌旗一般抖动,而与白霜一般因沸腾而开始自河面蒸腾起来的雾气也渐渐抬高,节节攀升,将石柱埋葬在雾气之中。   武当归的手依旧保持着抛下剑的姿势,从始至终,从坐着到站起来都分毫未变,然后就在袁来疑惑的目光中,剑坠落的水面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之后一柄剑突然从漩涡中弹出,飞起十米落入老人掌中!   依旧是那一柄铁剑,只不过原本是血红的,如今竟然变成了淡紫色,在夜里显出几分妖艳。   他执剑安静地站着,目光望向远方却似乎已不在此界。   沧浪河依旧在沸腾,袁来可以看见桥下水面冒出一个又一个奇异的巨大的气泡,风也越来越大,吹得他不禁眯起了眼睛,偶尔那些破裂开的气泡迸射出含着劲气的水珠,水珠宛若暗器,可弹起数米高,偶尔有力气强大的竟然能够跃起到安和桥上。   一颗水珠迸射在袁来的胸口,他皱起眉看着胸口衣服上出现的那一个破洞,轻轻拉开衣衫,可以看到被水珠击打处有一个白色的印痕。   他悚然一惊。   狂风怒号,波浪层层,突然间他现在武当归站立的石柱四周的河面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是那般醒目,即便有白雾和黑夜相隔袁来依旧看的分明。   袁来向其中一个漩涡看了一眼,只觉心中猛然掀起一种恐惧。   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在漩涡中有物正在成型。   漩涡越来越大,武当归却熟视无睹,他执剑而立,风卷起的水汽泼洒在他的身上,却无法沾湿一丝一毫的布料。   袁来就没那么好运了,狂风吹起的大浪将许多的水送上了安和桥,桥面被打湿,他的头,衣服也被打湿,秋天的河水是那么的凉,让人不喜,袁来却没有退却,脚步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后退,他知道眼前这一幕有多难得,能如此近距离观看一位大修行者修行,这是很难得的机缘。   他不顾这冰冷的水将他浸透,凭借着如金刚的躯体毫不设防地站在这里,心神凝聚起来,将所有的神识化作一张网,洒了出去……   漩涡越来越大,从之中突然出现许多声朦胧的吼叫。   袁来正疑惑突然间就看见一个最大的漩涡中猛然冒出了一个由河水凝聚成的兽头!   他一怔,便只听一声龙吟起,从漩涡中钻出一条粗如石柱的水龙!水龙携沧浪河水势一跃腾空,在空中一摆尾便向武当归扑去!   武当归面色如常,眼神迷茫,目光早已不知看向哪方天地,他有些迷茫地扭头看着那粗壮的水龙扑向自己,有些错愕和不解,就在龙头张开将要吞噬他的身体的时候,武当归终于本能地抬起了剑。   但是他却没有出剑,他轻皱眉头,即便是在迷茫中依旧觉得这样的对手实在不值得拔剑,于是他将剑交到左手,空出来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轻向冲来的龙头一点!   “轰!”   水龙炸裂,崩散出的水珠四散,击打在安和桥上竟然出金兵交击之声,那些迸射到袁来身上的更是将他的衣服再一次打出许多的孔洞,他的肌肤也再添许多白印。   袁来恍然未觉,整个心神恍惚着,眼前只有武当归方才那轻轻点出的一指,再无其他。   他先是震撼,随后是好奇,再之后是沉迷、陶醉、疑惑,就在他的心中对那一指的疑惑无比强盛的时候,有一条一般无二的水龙从另一个漩涡中冲出,再一次扑向武当归,这一次,武当归随意地两指一划。   “轰!”   袁来的胸前再添孔洞,而他本已疑惑的眼神也再次陷入沉思,不久后再次露出疑惑。   以武当归的修为即便是他无心的一指,也不是袁来这个层级的修行者可以轻松参透的。   不过,好在,在今夜,这样的一指有很多次……   一条又一条的水龙飞起,崩散,无穷无尽,如果此刻袁来的神识能分出一丝去观看桥下大河,他定然会现那漩涡已经以石柱为中心布满了四周空间,一眼望去似没有尽头。   ……   这样大的动静,按照常理应该惊醒了许多人,可是让人不解的是,在临江镇乃至临江派山门的任何一个地方,穷尽目力却依然只看得到平静的黑暗,一如往常,几乎没有修行者会看得到那以指尖剑气杀灭水龙的老人。   武当归造成的疯狂的地域似乎被一张看不见的布,遮住了。   然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然就没有不透光的布,在临江这地界上,也不是真的没有任何人能看得到这里的异常。   肖白倚在安和桥栏杆上,安静地看着三三两两布着灯火的临江镇,面色无喜无悲,自从不久前她目送着那少年租客离去,她就一直这样站着,也不觉得无聊、孤单。   只不过这种状态却终究无法保持,没有任何征兆的,这个女人扭头,看向了沿着安和桥走来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富态的中年人,身上道袍很干净,有一张圆润的脸,和两道油亮的眉。   中年人慢悠悠走过来,那神情就像是在饭后散步,等他终于来到了肖白面前几步外,才终于仿佛突然看到肖白一般露出了特别富有感染力的笑容。   “果然是你啊。”他说。   肖白脸色不变,似乎早有所料地轻声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过来,就算所有人都没觉,唯独你,肯定会来……好久不见了,杜康。”   肖白的语气有些感慨。   杜康笑着点点头,也用一种慨然的语气道:“是啊,好久不见了。”   他正是此次南宗带队的长老,也是有资格占据临江派大殿右手席位的一人。   那个神识极为强大的南宗修行者,陈邹纵横和灰原的师叔。   也是整个南洲酿酒手艺最好,但是生平滴酒未沾的修行奇人,焚酒杜康!8 第二百零二章【剑道宁心】      杜康……   南洲大地上总有些不一样的修行者。   宗门风格是会影响整个宗门里的人的,比如北宗便是堂皇大气,巍峨含着几分王道之气,连带着北宗的弟子们也个个暗含威仪。   相比于北宗,坐落在南洲大地的南宗,也就是被称作大陆第二大宗门的地方,风气要更开明,更随意一些,宗门里的人不似北宗人总是将目光着眼天下,而是各有各自的风度,比如南宗里曾有痴心书籍典藏者,十年时间行遍大陆修为一丝未涨,却拉回山门一百一十二辆装满书籍的大车。   又比如南宗山上曾有一位最喜欢向日葵的修行者,坐在山顶每天观察向日葵追随着阳光扭转脑袋,一看就是整整五年时间。   如此种种人,性格殊异。   幸好杜康并不是那些奇葩人类之一,相比于那些同门他要正常许多,其实想想也就知道,能够被指派过来带队参加天鼎大会的自然不可能是不靠谱的人物。   杜康笑呵呵来到肖白身边,却微妙的和她保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失却礼数也不显得见外。   “今晚天气不错啊,月亮很圆。”   杜康似乎只是地随口攀谈道,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很有意思,他的头顶明明是漆黑无光,天上的阴云即便是目力好的的普通人都能看得见,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修行者?   这样的天气根本毫无月光,他却说天气不错,月亮很圆。   然而肖白却没有丝毫的意外,她知道这么面前的有些其貌不扬的胖子有着何等惊人的神识,他站在这里不用抬头单单以神识便能轻而易举突破天穹阴云,看到真正的天空,甚至更深入的……探索到未知的领域。   所以肖白知道杜康不是在说废话,这句话暗有所指,果不其然,杜康忽然抬起头,双眼望向空中的某处,目光如炬。   同时一张圆润的胖脸上显露出赞叹之色。   “这遮天的功夫比我当初看到的更好了很多。”   肖白也抬起头,看向那处,她的目光透过黑暗,在她与杜康的视线交叉点,在万米高空,有一把寻常的油纸伞悬浮于空中,伞面按照平缓的速度转动,转动之间一道道薄纱一般的黑暗凭空生出,发散出去,形成了那覆盖遮蔽万里天穹的阴云。   遮天……   这真是个形象的词语。   “可惜,依旧拦不住你。”肖白的声音很淡。   杜康呵呵一笑,道:“术业有专攻,我其他的地方不行,也就唯有这一点拿得出手了,献丑了。”   肖白没有接话,就像杜康不存在一般继续默默地站着。   杜康有些尴尬,他和肖白的关系真的不算差,但是谁让他代表了南宗,而面前这个女人则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和大宗门打交道,这个不喜欢的名单长北宗名列第一,南宗位列第二。   不过尴尬过后,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该问的事情也不能含糊,杜康见肖白没有说闲话的兴致便正色道:“我看到他在斩龙。”   杜康说的龙指的是水龙,或者说的更直白些,是指的沧浪河灵脉。   “是。”   杜康继续道:“既然他在斩龙,所以说他此次来这里是真的打算好了?”   “是。”   杜康双眉一皱,道:“现在毕竟是天鼎大会,就算他真的想翻旧账,如果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发难,我们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当然,”肖白扭过头,有些惆怅地回答:“这句话我也和他说过,然后他对我说他不会打乱天鼎大会。”   “既然有这个承诺,那我就放心了。”杜康点点头,随后道:“只不过……虽然我和他不熟,但是还是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本就不算多大的事情,十年都过去了,还非要杀个你死我活是不是太不值得?毕竟他年纪也大了。”   “是啊,年纪大了,所以他说有些事情就不想再拖下去了。”   “所以,非打不可?”   “非打不可。”肖白有些无奈。   杜康叹了口气,摆摆袖子,也便不再说什么,不过他还是再次开口,这一次的问题不再是围绕武当归,而是……   “那个孩子,是谁?他新收的徒弟?”   肖白摇摇头,似笑非笑道:“你真不认得,好好看看应该有一点印象吧。”   杜康闻言,闭上双眼,半息后重新睁开眼恍然道:“啊,是他,打败了栖光院弟子的那个!”   说完杜康就自顾自说道:“如果是这小家伙那应该就不是他的徒弟了,那么他是谁?”   肖白指了指自己,淡淡道:“我的租客。”   杜康一怔,随后哑然失笑!   他眼中神光微闪,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要告辞。   虽然武当归要做的事情肯定会让修行江湖动荡,但是对他而言,与南宗无关的事情也就真的不算个事情,没必要太过关注。   肖白却叫住了他,轻声道:“今晚的事,你会告诉姓杨的么?”   “杨青锋?”   杜康没有转身,只以宽厚的背影对着素白的女人,淡淡一笑悠然道:“这些破事,我不想掺和,临江自然有他临江仙照看,轮不到我这外人指手画脚。”   “那我懂了。”   杜康迈步就走,一步迈出身子便行出极远,等过了几息下了安和桥,他优哉游哉重新向下塌处回返,临江仙和武当归的事情他不想管,更何况,杨青锋这个人,他本就瞧着不太喜欢呢。   ……   时间流逝,袁来已经盘膝坐在桥上。   这一段安和桥已经彻底在暴雨中沦陷,狂风卷着河水一遍遍冲刷这一地,也冲刷着脸色苍白的少年。   袁来此刻眼眸紧闭,身体不断在无意识地颤抖,他的衣服已经消失了,被迸射的水珠击打成了粉末,他的坚不可摧的身体也几乎到了垮塌的边缘,胸前的血肉和骨头都已经被打烂,鲜血不再流了,只露出白色的骨茬迎接风雨的捶打。   这具本就以防御称道的法器幻化的躯体已经被打烂,要知道即便是白天灰原的三境力量也不曾将袁来的身体打得如此……不堪入目!   然而就在这里,他只是一次次承受着武当归斩水龙的余波就成了这般模样!   这并不是说袁来躯体多么弱,也不是武当归太强,余波就能达到如此,那水龙虽然强大却也不至于崩裂开来的水滴就能达到这个地步,问题是……   太多了。   是的,太多了,飞射迸溅而来的水珠太多了。   世上的事情量变往往会产生质变,当被斩崩的水龙太多,迸射的水珠太密的时候,就像滴水穿石,本来不太将这攻击放在眼中的袁来也终于无法承受了。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是却清楚记得武当归斩断的水龙已经有了足足一千零五条。   从最开始的一条条出现,到了第三十五条的时候两条水龙之间就再无空余,之后等百条之后,几乎每一次都有十条水龙从四方向武当归扑去!   石柱上的老人依旧没有抬剑,只是挥指断之。   袁来渐渐看明白了,武当归真的是在修行,当第五百条水龙崩散的时候武当归身上本就不多的气势就更加内敛了,袁来再也感知不到,在他眼中石柱上就只是个普通的老人,武当归身上的气势丝毫无踪,而在第八百条崩散的时候,袁来已经完全忘记了武当归的存在,那个老人明明就在他眼前但是袁来偏偏觉得他早已消失。   这种感觉很玄妙,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新的感觉,剑的感觉。   风雨中,袁来已几乎忘记了身躯的痛苦,从最开始参悟武当归的一指,也就是悟技的层次,到了后来渐渐抛开了这法诀本身,开始体悟武当归的剑势。   或者说是……心境。   一种武当归修行一生化成的独有的心境。   他站在石柱上,四周风雨飘摇,佁然不动。   风雨如晦,人不动,这是一种心境。   领军大将,百万敌军在前,依然能气定神闲,是一种不动的心境。   饱学鸿儒居高山下,遇高山倾倒压灭六合,怡然不惧,也是一种不动的心境。   剑有双刃,本是无比锋锐的,是攻击器,然而若是没有足够的定力驾驭这柄器物,一道刃会伤人,一道刃也会伤己。   在攻击之前,袁来却先领悟了防御,真正的防御不是如他法器化作躯体一般坚不可摧,而是气定神闲,有一种平静对敌的心境,防御是守护,守护的不是身体发肤,而是心,心不动,人就不动,人不动,剑就不动!   剑不动,就没有人可以让它动!   坚不可摧的“坚”不是坚硬的坚,而是“坚定”的坚!   唯有心足够坚定,风雨中纹丝不动,才是不可摧毁的。   心、身、剑,三者都是如此。   这一刻袁来陡然明白,自己先前引以为傲的身体防御其实是走错了路。   好在,现在他明白了。   袁来将体内所有的先天之气聚拢起来,没有用它保护身体,而是只用它保护神识,于是他的躯体迅速地被摧毁,垮塌,然而袁来的神识,他的思维却越来越敏锐,一种玄之又玄的情绪再一次出现在他的感觉中。   他知道,自己触摸到了三千大道的某一种。   领悟了心境之后,他对武当归的剑道有了更深的认识,那么下一步……   他继续静静观看武当归不知疲倦地斩龙,完全忘却躯体,按照心中玄妙的感觉的指引,心底云宗的纵云剑诀的法诀浮现了出来。   今天,袁来才第一次懂了一丝剑道,于是在他眼中这纵云剑诀也变得大为不同了。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他想……改动一下,以纵云剑诀为根基,试着开始模仿武当归的指尖剑气。   这个冲动是那么强烈,几乎是瞬间就让他沉迷其中。   PS:如果今天是周末就好了,这一段一口气熬夜写下去,五六千字就能出来啊,可惜,晚安。 第二百零三章【金心隐疾】   在武当归斩断第一千零八十条的时候。   袁来心底的纵云剑诀开始循环流转,这套剑诀从李青绾教他第一式开始,直到如今,他总共学会了九式,唯独剩下最后的一式收尾总是不得要领。   从京城到临江,这段日子以他自觉还算不错的悟性加上一世遗物的帮助下,他将纵云剑诀学的很快,只是缺乏实战的机会,由于对云宗宗主这个身份某种抗拒以及对这个身份可能引的一些麻烦的警惕,袁来对这套剑诀一直心中热爱,却极少施展。   对待这么一个只能当做底牌或者干脆称之为鸡肋的剑诀,袁来总想要废物利用一下,所以在面临这么一个机会的时候,他果断准备将感悟而来的东西与心底的剑诀交汇在一起。   第一式,掠过心间。   然后是第二式。   每一剑都是和云有关的,从火红炽热的红云,到柳絮样的青云,土黄色的厚重云团,那是剑诀的意象。   以前在袁来眼中它们的模样是单薄的,每一式都是固定的经脉行走顺序,他只需要记忆并且熟悉元气行走经脉的过程就可以了,简单,快捷,也机械,就像填鸭似得将那些东西记忆下来,再使用出来,仅此而已。   袁来一直隐隐觉得,真正的修行不该是这样,真正的道法也不该是这样呆板的,于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欠缺了什么很关键的东西,只不过一路走来虽心中疑惑却始终茫然不知欠缺何物。   或许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在最后的一式收剑的剑式上止步不前,至今已有许久,每次总是觉得差了一些一丝,所以纵云剑诀一直未得圆满。   直到今天,当他第一次从一位剑道大宗师身上感悟到了一丝剑道真意的时候,迷雾才终于散开,他这才觉,原来最后一式一直就在自己脚前半部,却一直无法迈过。   这是一道坎,这种坎很多很多,一级一级构成了修行之路的关口,天下人不知多少倒在不同的门槛前不得其门,终此一生迈不出那半步。   可是一旦迈过去……   世界就不同了。   袁来深深吐出一口气,他的躯体随着这口气喷出一股血雾,还未及妖艳绽放便被风雨吹去了。   纵云剑诀这一刻在他心中达到圆满。   同时他对剑道的感悟也更深几分,对武当归指尖无形的罡气体会也更深。   第一千一百条。   崩散。   武当归依旧在斩龙,面色依旧茫然,不知疲倦。   老人于风雨中伫立,少年于石桥上打坐,一个四境剑道大宗师,一个刚踏入二境的修行新人,一个须皆白,一个面容尚嫩,怎么看都没有相似之处。   或许,只有一点是一样的。   一老一少,一前辈一后辈,都在……   修行。   沃洲山。   在小禅寺的几间房间可以看到最圆最亮的月亮,已是深夜有的人已经睡了,比如在禅房抱着自己的水火棍轻轻打鼾的三藏小和尚,但是还有许多人没有睡。   油灯已经添了三遍灯油了,昏黄的灯光下有个姓谢的文静少女低头读书,她的手里依旧是那本黑色封皮的书,只不过这一次已经快翻到了结局。   读书人沉浸在书中,外界的风雨变幻也就完全不在了。   道林禅师的禅房里一灯如豆。   他清矍的面容无悲无喜,老和尚的右手拿着一只细细的羊毫,蘸墨在写字,他写得很慢,动作像一个凡俗老人一般迟缓,但度是均匀的,每个字花费的时间都完全相同。   但是如果你站在他的身后低头俯身就会现他并不是在写经论著作,而是在用最粗浅的方法练字。   描红。   道林的一笔字已经达到书法化境,每流传出一幅字都堪称名家之作,这大6上比他的字写得还好的人太少太少,那值得他描红的字该是什么字?   然而让人吃惊的是,那作为模板范文的字迹实在拙劣得很,就仿佛三岁小儿涂鸦一般,一笔在地上,一划在天上。   很丑,很拙劣。   但道林描得很认真,很认真,就像是一个认真写课业的学童。   终于,道林放下了笔,活动了一下手腕,他拿起一盏冰凉的茶,喝了一口,很满意。   正当他打算继续描红之时,一个意外打断了他。   道林的桌案右前方有只矮矮的青瓷花瓶,里面盛满了清水,清水里则插着一根花径,那是一支养在清水里的七色花。   它有七只颜色不同的花瓣,并不神异,只是寻常。   只不过,忽然间无声无息的,其中的第三片菊黄色的花瓣枯萎了。   道林怔怔,眼神眯起,忽然取了一张空白的纸摊在面前,执笔,写下两个七拐八扭字迹极为拙劣的字。   袁来。   道林盯着这两个字好一会儿,才神色舒展来开,更是嘴角带上一丝欣慰的笑容。   “你悟了。”   这真的很好。   万里高空上的油纸伞伞柄重新回到了肖白的柔柔白白的手心里,即将黎明。   风雨渐渐小了,当第两千条水龙崩散之后,河中终于不再有漩涡出现,站在石柱上的老人也收回了手指,眼神从茫然恢复清明。   河水开始平歇,这一切来得快去的也快。武当归满足地轻吸口气,然后环视四周。   这一眼,就看到了石桥上的一滩殷红的血迹。   血迹包含着一丝先天之气,所以还没有被冲刷干净,武当归轻咦一声迈步来到那里,低头仔细一看眼中更是惊奇,却不知这血迹从何而来。   他自信在自己修行过程中不可能有强大的人到达此处,因而如果是那样他肯定会醒来。   除非来的人境界太低,以至于让他本能地当做了蝼蚁一只,只是,武当归自衬有那个女人在,又怎么可能会有小蚂蚁爬到这里?   他惊喜地四处打量,忽然惊讶地在血迹旁边的安和桥石壁上看到了一行字。   一行刻上去的字,此时字迹还很新,散着一种武当归十分熟悉的气息,那是自己的剑意,只不过也有了许多不同处,但本源上依旧极像。   “袁来,到此一游?!”   武当归念着也就愣住了,随后脑中浮现那个带着一把绝世好剑却执拗地说是一把刀的年轻蠢货。   “是他?”   “有意思!”   武当归笑了。   ……   在黎明之中,袁来拖着自己已经濒临毁灭的身躯来到了临江小镇外的某处。   这具躯体的血已经流尽了,筋骨也即将粉碎,就连原本为数不少的法器独有的先天之气也即将耗竭。   此刻他已油尽灯枯,但是他的已经不成人形的脸上却洋溢着笑。   “这一波,不亏!”   袁来笑着栽倒在暗处,空中一个漩涡显现,他的神识一股脑钻了进去,留下一具无用的空壳,风一吹,这具第三分身便化作粉末,彻底消失不见。   云宗后山,坐在临渊边的袁来放下鱼竿,闭着眼,将回归的神识全部收回。   随之而来的,则是他身上的气质开始突然改变,不仅仅是神识层面的上升,更有一种大道痕迹徘徊己身。   “毁了一具分身,却得到一场机缘,真的不亏了。”   他睁开眼,吐气自言自语道。   然而就在这时候,正在他为悟道有成而欣喜的时候,突然间,他体内的金色心脏出一阵金光!   一阵难掩的剧痛席卷而来!   袁来脸色瞬间苍白毫无血色,眼前一黑,便痛晕过去!   晕倒前最后一刻,他的脑中浮现出在先贤祠遇到一世的那一幕。   “妈的!一世,你阴我?!”8 第二百零四章【回归】   作为一个心智水准很成熟的人,袁来从来都没有信任过那个来历不明目的不清的一世,当初在先贤祠的时候他就对一世充满了怀疑。┡   但是当时形势不明,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任凭对方施为。   之后的日子里,他曾很是紧张地观察自己体内的这颗“馈赠”,在长久的风平浪静之后,也在多次紧急关头借助这颗心脏渡过难关之后,即便是袁来再小心也不禁对其放松了警惕。   人,总不会长久地对与自己联系最为密切的东西保持警惕。   于是,就在当他神识归体,玄玄道韵降临身体的时候,这颗蛰伏的心脏突然暴起难!   总的来说,他并不真的意外,只是太突然。   疼痛。   深入骨髓的疼痛将袁来再次从昏迷中惊醒,只不过他却只是灵台神识苏醒,对身体的控制力却暂时丧失了。   像这样被暗中潜伏的对手暴起打的措手不及的经历袁来并不陌生,在上辈子或者说下辈子的记忆里他对此已经熟悉,于是在最初的惊慌和恼怒之后,他很快地就冷静了下来。   袁来的灵魂盘膝坐在灵台之上,二境观照自心的境界让他可以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内视身体,以神识将痛感暂时摒除,他开始以最平静的心态观察情况。   以最快度观看了一次之后袁来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这次剧变虽然突然但是看情形却并不像自己料想中的那般糟糕,身体没有遭受太大的破坏,经脉完整,突然的剧变让身体本能地开始自动运行黄庭经,此刻元气正按照黄庭经在经脉间涌动,根本修行法诀的力量不容忽视,竟然将散诡异光芒的那颗心脏团团困在胸腔里。   而随着黄庭经运转过一个大循环,元气依次穿行体内六景神宫,那剧痛也被逐渐一点一点地压制下来。   他,毕竟已经是踏入二境的修行者!   这段时间长久的浸泡元气源泉,在袁来奢侈的吸收下,二境的修为早已经稳固,甚至就在昨日刚刚以匪夷所思的度达到了二境中阶。   此刻,他早已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应对这明显还处在雏形的金色心脏尚且还能胜任!   只不过这心脏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为什么会突然难?就算他对这心脏早有警惕但是万事万物都应该有个缘由,此刻他明显看得出来这颗心脏力量极其不足,此物在他体内也仅仅几个月而已,远没有达到真正的契合,它依旧属于浮根之萍,平常依靠袁来的元气成长也算罢了,但是一旦袁来下定决心开始排斥它,那么它也就再无法获得力量。   根本上说,还是因为这心脏种植的时间太短,若是再过一年半载,等它彻底成为袁来的一部分,到时候他恐怕就真的无法奈何于它了!   只不过今天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心脏突然受到刺激,这才造成此时局面,只不过在袁来看来这个难的时机真的不好,当他开始收复失地的时候对方的光芒也开始迅暗淡,相信很快就可以彻底将其压制下去。   于是在庆幸之余袁来也开始深思起来,究竟是什么刺激到了它,让它再也无法蛰伏下去,竟然在这么一个不合适的时候醒来,今日之后袁来必然会将其列入极度关注的行列,即便无法驱除也会极其小心地开始防备它,这一回合虽然让袁来措手不及但是现在看来却还是他落得了好处。   只可惜直到它彻底黯淡无光被一团元气封锁包裹住,袁来依旧没能看出原因。   唯一让他注意的是,当他重新醒来,忽然觉本来残余在他身上的道韵已经消失无踪,这让他皱起眉头,虽然没有证据,但隐隐的他总觉得刺激这心脏的原因恐怕与自己这一番分身悟道有关。   以分身悟道的过程中没有借助金色心脏的力量,这本来还让袁来有些遗憾,但是此刻却让他生出天大的庆幸,若是他猜测不错,这心脏真的是因为自己分身的感悟而产生了变化,那么就显然指向了一个最大的疑团。   这据称是集一世一生修行感悟的心脏,为什么会对袁来的感悟如此抗拒?   这意味着什么?   袁来坐在临渊边缘,苦思冥想许久依旧不得其门,只能将这个疑问压下,也将此事暂且放下,只不过一片阴云却也因此徘徊在他心头,久久不去。   生活中总会有许许多多的意外和困难,既然暂时不能解决就只能先放下。   等袁来用意志力将这件事暂时彻底忘记,他终于开始思考如今所面临的现实问题。   天鼎大会!   经此一悟,第三分身被毁,若是依旧以分身参赛,也倒是可以,但是在感悟中袁来已经将外物看开了许多,也真正看清了修行的本质,依旧还是本身,而非假手外物。   此前他还曾疑惑,既然世间有这样神奇的法器,那么为什么一路走来极少看到法器出现呢?似乎在这座修行江湖上法器这个东西一直都是末流,不被重视一般,这是他心头的疑惑,今天却似乎明白了些许,看来在大6的修行体系中,修心是最主要的,法器则无助于修行,且数量极少,造价极高,也便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想通了这点,他也就放弃了继续用分身参赛的打算,说起来这一次进入云宗山门已经不少天了,这个地方各种好,唯一的就是太寂寞,袁来也觉得再呆下去自己也有些坐不住了,修行者不是神仙,没有多少人真的耐得住寂寞。   “那么,就出去?”   他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鱼竿。   看着看不见底的临渊,默默站立,这个地方实在神奇,这些日子多亏了在此处钓出不少蓝色小鱼,才能将神识提神到如今的地步。   可惜,看起来自己如今还是实力太弱,看不清深渊下究竟是什么。   不过……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的力量感,他一直都在变得强大,这种度快的吓人,袁来相信,要不了多久,自己终归能彻底弄清楚这个地方的一切神秘。   ……   在天色大亮的时候,袁来回到了住处,呦呦刚刚钻出被窝,就看到了他。   “你回来了。”呦呦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打招呼道。   “回来了。”   天知道袁来这句话含义重重,虽然分身从来未离开过,但是现在真正的自己回来才感觉到了不同,人和器物幻化成的终究还是本质不同的。   呦呦揉揉眼睛,忽然傻傻道:“我咋觉得你和昨天不太一样了呢。”   “哦?哪不一样?”   呦呦一阵苦恼,想了想才试着说:“就是……感觉,今天你清楚多了。”   “清楚……”   袁来笑了笑,心想以呦呦的文化水平,恐怕真的想说的是“真实”吧,今天的他更加真实。   等两个人吃饭的时候,胡君子从大门外走了回来,他神色复杂地敲开了袁来主仆的房门,然后盯着袁来怔怔地看,好像少年脸上长出了一朵花。   “我刚刚才听到了一个消息。”胡君子说道,“你今天的对手,竟然弃权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竟然弃权了?”   “哦,是么。”袁来淡定地喝了口豆浆,点点头,毫不意外。   胡君子一脸的对世界的难以置信,他夸张地挥着手,叫道:“可是,只是为什么啊?”   “唔,”袁来想了想柳颜小姑娘那红红的脸,随后说:“可能……是我比较帅吧。”8 第二百零五章【施卿卓的阶级观】   柳颜遵守承诺果然是弃权了,袁来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欠了她一个人情。Δ』   不过虽然今天他已经不需要登台,但是临江派他依然还是要去的,天鼎大会进行到这个时候,剩下的都是天资过人之辈,每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袁来虽然名气上势头迅猛但是本身面对那些对手他并无多大信心,于是他也不得不去提前观察其余的潜在对手。   最开始的时候袁来对此毫不关心是因为当时没哟必要,但是现在人数少了,也就有了必要,按照计算等这一轮比试结束,那些大门派一直没有上场的弟子也就该出场了。   天鼎大会真正的顶尖较量即将开始。   ……   在临江派主峰的一处开阔地上有一块巨大的玉石,该玉石足有十几米高可以说是大6罕见,而这些天天鼎大会的比试安排便是在上面体现,等这一轮结束,随着真正厉害的天才少年们登场,一个新的榜单也即将推出。   玉石下每天都有人驻足,此时亦不例外。   辛晴的脸上依旧蒙着纱,她的身旁则站着一位同样年纪的少女,少女毫无掩饰地穿着北宗标志性的黑白道袍,只是从细微之处的花纹才可以看出她的地位与寻常弟子不同。   她的师父是北宗外院院长,曾以一柄符剑在天南抵御三大邪修成名,之后走向权势,手握北宗近半权力的大人物——屠苏。   此刻她正抬头看着玉石上新浮现的文字,那是最新的比试名录。   然而这份名录上有些特殊的是在其中的袁来的名字对面原本的“关西柳氏,柳颜”六个字却是灰色的。   “果然是弃权了呢。”辛晴扫了一眼,然后略惊讶道。   施卿卓一双沉静的眼也一样在那道比试讯息上看了一下,目光却在“袁来”这两个字上顿了一顿,而后移开。   她淡淡笑道:“师姐,你认得那个人?”   辛晴侧了侧头,眼珠一转,回答说:“算是认识吧。”   施卿卓吃了一惊,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事实上袁来这个名字最近还算是比较火的,因而她才随口一问却万万没料到自己这位师门中地位很是特殊的同门师姐竟然真的认识对方。   “怎么了,很意外?”辛晴挑起眉梢。   施卿卓淡淡一笑,刚要对口敷衍却惊见对方的目光竟然无声无息地直刺入她的心里。   这种目光没有侵略性,但是却让施卿卓瞬间紧张了起来,也只有在类似这种时刻她才能清楚地体会出自己与这位气运之女的修为差距。   施卿卓的天赋算是中等偏上,在北宗中论天赋并不突出,在勤勉上也差强人意,但是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儿,自知在修行大道上步履艰难,于是早早的就将重心转移在其他方面,这几年也着实取得了亮眼的成绩,但是每当她面对辛晴那无意识释放出来的修为力量的时候,依然会觉得有些黯然神伤。   不过很快的,她就笑道:“有些意外,我没想到师姐也会和他这样的人有交集。”   “哦?为什么呢?我和他认识很奇怪么。”辛晴似乎有了兴趣。   “奇怪……当然不是,只是我以为像师姐这样的天之骄女和一介散修不应该是一个世界的人。”   施卿卓这句话说得很坦荡,不得不说,这也是事实,以辛晴在北宗中的地位,和修行江湖中一个小小的只刚略有名气的散修之间的差距就像国宴上的一道压轴菜比之街头的一道小吃。   二者完全不应该是一个是世界的人。   然而辛晴挑起的眉毛没有舒展,她的眼中露出一丝不以为然:“师妹觉得我北宗人当真就高人一等么?”   施卿卓一怔,她心思玲珑,瞬间就察觉出辛晴的不高兴,这个时候按照她本来的性格应该是笑着敷衍过去,甚至退让一步,也不会试着因为这样的言语小事惹出矛盾来,但是今天或许是因为玉石上“袁来”那两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给了施卿卓某种刺激,她竟然一反常态地坚持道:“北宗是大启第一宗门,自然是和其他人不同的。”   是的,这就是施卿卓的心里话,作为朝廷尚书之女,母亲又是前任太师府邸出身,施卿卓从小就对”阶级“这个词有着深刻而独到的认识。   这个世界是分阶级的。   不仅仅是官宦和平民,也不仅仅是庙堂和乡野,就算是修行,也有一流宗门二流门派之分,甚至修行本身的所谓境界,也是一种阶级。   阶级是这人的世界的基础,这一点可算是真理,而作为站在阶级上层的人,施卿卓已经习惯了从阶级的角度看问题,看人,看世界,在她心中,或者干脆说在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心中,北宗弟子当然是要高人一等的。   所以她说的坦荡,问心无惭愧,因为她说的本就是事实。   辛晴黑纱下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她何尝不知施卿卓说的是现实,但是……   辛晴语气忽然一软,叹道:“师妹,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种话。”   施卿卓默然,她当然知道对方一向不喜欢北宗人的这种论调,然而这种观点分明是深刻地篆刻在北宗人的骨头上了,相比之下抱着这种异样心态的辛晴反倒有些不像是北宗人,不过她又能说什么呢,这种观念上的差异近乎于大道分歧,她自然也就只能沉默。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其实啊,师妹你说的也对,北宗人和一般的散修差距确实太大,事实上在遇到那个袁来之前我也极少对散修注意,只不过……怎么说呢,他是个很奇特的人,绝不是一般的散修!”   辛晴重整心情,转而对袁来评价道。   施卿卓听了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异样的不满,就仿佛是自己丢掉的东西被别人现了价值一般,很有些复杂。   “哦?能有什么奇特的呢?只不过是赢了栖光院的一个本就有伤的弟子而已……”   “不不不,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才不关心他赢了谁。”   “厄,那师姐你的说的是……”   辛晴郑重说道:“气运,我在他身上感觉到了气运。”   施卿卓眼睛瞬乎间瞪大,然后摇头道:“不可能!”   ps:少了点,明天周五,如果不出意外会去通宵,会多写一些出来,另外,刚吃了一片罗红霉素,现在饿的头晕,去补充食物了~8 第二百零六章【天敌】      当从辛晴的嘴巴里说出“气运”这两个字的时候,施卿卓就毫不掩饰地露出吃惊神色。   只因为对于修行者而言气运实在是一门极其艰深的学问,能够修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运,但是每个人的气运又都不相同,而气运的多少则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修行者的未来。   人有气运,山水也有气运,帝国江山有国运。   拥有大气运的人修行事半功倍,事半功倍不仅仅是落在纸面上的四个字,而是代表着很多很多。   这门学问从古至今盘亘在无数修行者行走的路边,停下驻足的人有许多,但是真正能窥探其真谛的却少之又少。   因为太神秘太无解,所以很少有人会轻易提及这两个字,然而如今提起它的是辛晴,是那个被很多人称作气运之女的女孩子,是一个自打降生就身怀巨大气运的人。   在十几年前,当辛晴降生的那一夜,从京都最高处传出一道谕旨,那是来自这世间权力最大的男人的一道旨意,于是在那个深夜由五百御林军以及北宗内院两位白衣大长老仓促组成的队伍破开黑暗狂奔出了京城,以最快的速度从大陆最繁华的城市一头扎进了一个偏僻的小村落。   高居摘星楼顶的皇帝的旨意很简单,只有一个命令:将那个女婴带回来。   于是辛晴成为了北宗有史以来年龄最小的弟子,她被收入北宗的时候仅仅降生五天。   从此她被留在了山上,享受着在许多人看来可以说是奢侈的修行环境,而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那一夜大启皇帝夜观天象,发现了这一个身怀巨大气运的孩子。   根据坊间传说,皇帝将辛晴收入北宗是为了借助她的气运。   这世上气运最足的人就是人间帝王,所以这世间对气运理解最深的人也应该是帝王。   辛晴这些年几乎将当世青年才俊见了个遍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因为哪个人身上的气运而关注他人,只因为,在年轻一代,从来没有人的气运可以比得上她。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气运之女,今天却破天荒地因为一个人的气运而投以关注。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被她关注的人真的有着极大的气运,以至于辛晴都无法忽视。   只是……这怎么可能?   一个默默无闻的散修?   一个……根据传闻甚至曾数年无法踏入一境的家伙?   袁来?   施卿卓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她更觉得这是辛晴的表述有误,或者是她理解有误,于是她深吸口气,有些忐忑地勉强笑着问道:“师姐,难道你觉得他身上也有些气运么?”   然而辛晴丝毫没有照顾到施卿卓的情绪,只是回答道:”有些?不,应该是……很多,很多。“   “很多……难道还能比得上你?”施卿卓试探着问,语气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   她并不很清楚一个拥有大气运的人究竟如何,但是她知道辛晴就是因为身具大气运所以才能在北宗中拥有那么特殊的身份,甚至就连那么多次和长老们的不愉快都没有受到惩戒,事实上在几乎所有的北宗弟子眼中,作为同门的辛晴在北宗拥有着简直可以说是令人咋舌的“宠爱”。   所以虽然施卿卓并不知晓气运究竟多么重要,却不耽误她明白这两个字的重要。   辛晴闻言脸色复杂了起来,双眼忽然变得一片迷茫,她想了想,似乎在试着做一个判断,却总是不能,想了半天只能叹道:“我也说不清楚,他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很奇怪,似乎并不单单是人的气运,而是……”   “是什么?”   辛晴却住了口,眼神恢复清明,她摇摇头,叹道:“我真的说不清。”   不知为何,当辛晴不说之后,施卿卓反而松了口气,这口气松得让她自己都满心不解,不知道究竟自己在恐惧什么,难道是在害怕知道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从未见过面却毕竟曾经和自己有着某种名分的少年是多么不凡么?   这个荒诞的念头只是在她的头脑中出现了不过一秒就被她抹去了。   “好了,咱么走吧。”辛晴仿佛失去了继续站在这里的兴趣,施卿卓点头赞同道:“也该回去了,师姐你们也就要登场了,虽然我北宗强大但是大师兄也说了,这次的对手都不简单,绝不能掉以轻心。”   她这句话是隐秘的在提醒辛晴,提醒她切莫太“不务正业”了。   辛晴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点点头两个人就要离开,这个时候今天的比试已经开始,临江三座山峰上,战台之上已经有剑气轰鸣。   此刻那些还在战斗的,无一例外都是大陆的财富。   就在这个时候,本来打算离开的辛晴却陡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师姐?”   辛晴抬起一只手止住师妹的提问,不说话,只是眉头皱紧,很紧,紧得让人揪心!   施卿卓从来没有看到过辛晴的双眉皱得如此紧张,甚至整个北宗包括那些和辛晴朝夕相处的同门和长辈,都从来没有见过皱得这样紧张的眉。   辛晴的身体突然开始隐秘地颤抖起来!   一滴滴透明的汗珠平白从她的额头沁出,这一幕并不血腥,却让施卿卓觉得触目惊心。   “那是……什么?”   辛晴喃喃自语,紧盯着人群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   袁来牵着小野的小手走在石阶上。   今天他没有比试,肖白也有事出门,于是他将呦呦留在家里,带着小野上了临江派。   这是小野第一次真的踏上临江山门,此前她都是只能在山下等着大野回来,这一次有机会走上来即便是她被从小就缠身的厄运磨练得谨小慎微呐呐不敢言的性子也不由觉得十分新奇,被袁来牵着一边走一边小心地四处看。   说来奇怪,从来不停止招惹麻烦的小野只要跟在袁来身边就总是再也遇不见麻烦,这一点就连强大如肖白都做不到,肖白也只是以强大的实力将所有的麻烦都碾碎而已,而袁来却根本惹不到那种麻烦,这件事曾让大野疑惑,如今就连小野也隐隐觉察了出来,她当然想得不会很深,只是惊奇地觉得跟在袁来身边仿佛自己的厄运就消失不见了一般。   就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小野渐渐也开心了起来。   “袁哥哥,咱么这是去哪里啊?”小野忽然问。   袁来笑道:“去看看一座大块的玉,说起来比试到现在,在这临江镇上还没见过那东西的选手也就我一个了吧。”   小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间她的小脸一变!   却不是痛苦,而是瞬间的迷茫失神。   “怎么了?”袁来大吃一惊,紧张地问道。   小野一愣,扭头看着袁来,有些奇怪地说道“我……不知道,就是感觉……”   “袁来?!”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袁来和小野一起看去,就看见在人群之中,两个少女站在一起。   辛晴?   袁来一怔,正要打个招呼却忽然发现辛晴的情况很不对,她露出面纱之外的部分面庞格外苍白,目光也不再是看着他,而是看着……   不知所措的韩小野。   就像看到了天敌。   ps:凌晨之后应该还会有更的,至于具体几点还未知,总之应该在深夜里。 第二百零七章【小报告】   天敌……   辛晴的理智在提醒她此刻的这个想法是多么荒诞,但是她的身体依旧不停地颤抖。『┡   辛晴按理当然不会害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韩小野,她很清楚若是自己此刻出手,只要无人阻拦便可以轻松地一剑取了这陌生小姑娘的性命。   轻松简单到了不费吹灰之力的地步。   事实上当她心中这种天敌的情绪出现之后,一种燥热的情绪便出现在她心间,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催促着她杀掉韩小野。   那声音有些类似蛊惑,但是辛晴的直觉告诉他按照这声音去做才是最为正确的,虽然她不知道这个普通的小姑娘何以能让她产生一种被克制的感觉,但是……如果她是施卿卓,那么她可能真的会立即出手,但是可惜她叫……辛晴。   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说得过去的正当理由去攻击一个小姑娘,更何况她身边还站着袁来,更更何况……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喜欢服从命令的人,不管下达命令的人是谁,即便是她自己。   所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严阵以待如潮水般退去。   当她从最初的震惊中走出来之后,她就重新变成了平常的模样,无论是汗水还是颤抖都轻描淡写地压制了下去。   “又见面了啊。”她洒脱地打招呼道。   袁来心有疑惑但是他只是眼神一扫就觉察出此时并非谈论这个的良好时机,并且虽然他觉了辛晴的异状却从来没有从她身上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杀气,既然辛晴没有恶意,那他也就将这个疑惑压下,带着小野走过去笑道:“是啊,怎么这是你同门还是朋友?”   “既是同门也是朋友。”   袁来了然地点点头,看得出来这两个女孩儿的关系应该不深。   他礼貌地向这个自己不认识的少女点点头,眼神略过对方的衣服的时候先是一怔,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北宗弟子,那么说来辛晴也是北宗弟子?袁来想起昨天还刚刚和北宗人打了一场并不和谐也无友谊的架,此时面对辛晴两人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当他看到那陌生少女的脸的时候,心里刚刚升起的惭愧就被一阵动荡搅乱了。   这张脸……   他觉得有些熟悉,自己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只不过见过的次数有限故而一时想不起来。   袁来在看着施卿卓愣的时候,施卿卓同样打量着他,只不过随着她的目光从头看到脚,一丝高傲的矜持冷意也缓缓生出。   袁来的外表并不惊艳,不是潘安那种惊艳的容貌也不像一个强大的有潜力的修行者,他的心里年龄早就过了那种喜欢张扬表现孔雀开屏的年纪,按照袁来的审美最好的气质应该是润物细无声,在细节体现,他自己就是这样做的,所以只要能和他多聊上几句的人对他的印象总是不会坏,然而此刻施卿卓显然没有任何耐心去与这样的一个人深入了解。   甚至由于存了某种复杂的心思,当她观察袁来的时候眼光更加苛刻许多,而答案是令她满意的,面前的少年看风采实在是与北宗那些天才差了太多,也不知道辛晴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对这样的一个人产生兴趣。   施卿卓的冷意清晰地传达了出来,这让袁来本来准备好的一张笑脸无论如何再也绽放不开。   “这位是……”他向辛晴问道。   辛晴还未开口,只见施卿卓忽然向她施了一礼,说道:“师姐你们聊,我还有事就先走啦。”   辛晴眨眨眼,然后点点头,于是施卿卓便再也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从始至终除了第一眼再也没有看袁来半分。   等她走的远了,袁来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他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少女为什么竟然会如此目中无人,不过他又想了想从对方身上闻到的那股极其浓郁的小官僚味道,想必对方身世不俗。   袁来有些不爽,便随口继续问道:“她叫什么?看样子倒不像一个修行者,反而像个官。”   “哦?你竟然能感觉的出来?“辛晴笑了笑,还是介绍道:”施师妹的确是官宦之家出身,从小学的看人习惯短时间恐怕难以更改,所以显得有些……“   “等等!你说她姓施,家里是朝廷官员?”   “是啊。“   “……那,她究竟叫什么?”   “施卿卓。“   袁来脑中一道闪电闪过!   他这才记起当初曾经看过施卿卓的一张画像,虽然画上的人早已物是人非但是终究还是那个人。   “竟然是她!”   袁来深深吐气,神情复杂。   ######   施卿卓果真是一个人离开的,但是她却不知道就在她离开之后很短的时间,辛晴便也和袁来匆匆告别,许是在辛晴看来这场相遇有些措手不及,而有这种感觉的人显然并非他一人。   北宗的人早已经从船上搬到了岸上,在临江派的安排下,临江群峰中单独拿出来一座专供北宗人休息,这种手笔堪称奢华,而就在这座山峰极近山顶的地方有一座绿瓦小舍,一道道修竹丛生在窗外,已到秋日,其颜色淡黄,更有几分雅致。   施卿卓回来之后径直便向这里走来,此行队伍名义上是由新一代为的陈书画带领,但是本质上还是由北宗长老监督,木长老便居住于此。   施卿卓走到小舍门口的时候门就开了,木长老的身形也浮现出来。   “怎么了?”   施卿卓肃然地一施礼,恭敬道:“禀长老,弟子现了一件事情,可能会影响到辛师姐的表现。”   “哦?”   木长老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原来施卿卓要做的事情是打小报告,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算不得光明。   然而作为打小报告的当事人,施卿卓却堂堂正正,毫无愧色,因为她此行而来却是真的与自己私利无关,而是完全出于为宗门考虑。   因为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北宗当代最闪耀的年轻人之一,被称作气运之女的修行天才便面容剧变,这种事,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背后定有更复杂的原因。   而这种原因放在宗门角度便是不可容忍的,到底是因为什么?   “所以,你说看到那个小姑娘之后辛晴脸色恐惧?!”   施卿卓点了点头。   听完禀告的木长老已经彻底郑重了起来,他早已站起身,来到施卿卓的跟前,认真问道:“她现在在何处?”   “阿嚏!”   韩小野突然无来由地打了个喷嚏,一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她知道,那是“麻烦”的味道……   ps:写到一半睡着了……8 第二百零八章【青藤鞭】   山上有卖糖葫芦的,经典的山楂冰糖葫芦,红艳艳像美丽少女的唇红。『   袁来买了三根,小野一根,他一根,剩下一根打包带走准备带回去给呦呦吃。   在简单观看了对战名录之后,袁来没有急着去看那些人打架,而是带着小野跑到了一个朝着阳光的偏僻无风的墙根下,两个人坐下来吃东西。   在小野咽下第三颗山楂的时候,袁来终于问道:“现在你能形容得出来刚刚的那种感觉了么?”   小野的猫咪一样的小舌头灵巧地将嘴角的甜甜的冰糖舔掉,她眯着眼,想了想,点了点头说:“能了。”   “那是什么?”   小野咬了咬嘴唇,小小的脸蛋忽然闪过一丝兴奋,回忆起方才看到辛晴的那一幕,她有些不确定地说:“就好像,是糖葫芦。”   袁来脸色古怪,看了眼手里的吃食,心想这个比喻还真是生动极了。   “为什么像冰糖葫芦?”   “因为……很好啊,很甜,很舒服,那个姐姐我很喜欢,就像喜欢糖葫芦一样。”   袁来低头想了想,忽然说:“小野你是不是想说自己有点想吃她?”   韩小野吃了一惊,忐忑道:“你咋知道?”   袁来叹了口气,觉得情况有些复杂,他现在手头的资料太少,所以分析起问题来就总是千头万绪找不到关键,这和智商无关,所以更让他觉得头疼,他回忆着辛晴当时的神态变化,一边回忆一边沉思,一边沉思一边用小野三倍的度将自己的糖葫芦吃干净,然后拿着那根竹签子在地上勾勾画画起来。   就在这时候韩小野忽然打了个喷嚏,不过他也没有在意。   他先是将小野的名字写在地上,又将辛晴两个字并列写好,试图寻找两人之间的有所关联之处,在辛晴的名字下他写下北宗两个字,他再愚钝此刻也能猜得出辛晴必然是北宗年轻一代里不一般的一个人,在其余北宗人不露面的时候她就游走在临江峰上,而作为屠苏弟子的施卿卓的尊敬也更能凸显其地位。   但是具体的,辛晴的身份他还是一头雾水,只不过假如假定她真的是北宗年轻一代里最有名的人其中一只,那么袁来倒也有了几个猜测人选。   而韩小野这方面……就实在太简单了,除去她哥哥大野之外,唯一和修行扯得上关系的东西就只有一个……   厄运之体。   袁来只写了一个“厄”字,便心中一动,若是说和厄运相关联的东西实在不多,如果再和北宗年轻一代弟子辈分的女孩子牵扯到一起,袁来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一个这些日子也听过不少次的名字。   气运之女。   据说那一个少女是能够和北宗陈书画相提并论的人物,在神秘上犹有过之,也正是因为神秘,所以即便很多人都听说过气运之女这四个字但是真的知道她的真名的人并不多。   “难道是她?”   袁来提起竹签,心中一紧,虽然这猜测很是大胆但是却并非没有可能……   “这倒是有意思了啊。”袁来笑了一声,越觉得这什么气运神秘了。   他扔掉竹签,小野也意犹未尽地吃完,两个人就站了起来,打算离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袁来突然右眼皮一跳,一种不好的感觉袭来,他突然浑身汗毛倒竖,一阵凉意透骨。   韩小野下意识拉紧了袁来的手,感受着少年手心的干燥她不由安心。   袁来停下脚步,仰起头看天,天上天高云淡,阳光明媚,远空有一派大雁在缓缓飞行,墙角则生长着几株被霜打得垂头丧脑的植物,这里很偏僻,袁来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真没必要找这么个偏僻的地方。   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转过墙角,他并不壮硕但是一身威压却比之西北彪形大汉更加让人畏惧。   木长老没有做任何掩饰地走来,他神色淡淡,仿佛只是路过此地但是随着他走近,袁来身上的压力陡升,或许是因为刚刚才见过武当归的雄姿,因而他才对这木长老的威压有了一丝抵抗力,如若不然恐怕突然之间也难以保持镇定。   “你找谁?”袁来问道。   木长老很是意外于这少年敢于先开口,于是他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之后目光就被藏在袁来身后的韩小野吸引了过去。   这位北宗内院长老之中实力排在中上的老人先是深深皱眉,然后便露出惊容!   “厄运之体?”   这四个字他几乎是呢喃出来的,微不可闻,但袁来却从他的嘴唇的形状猜出了他这句话,少年顿时心中凛然!这个强大的陌生修行者,难道是奔着韩小野来的?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只见木长老忽然再上前几步,忽然说道:“小姑娘,你过来让老夫看一眼可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个老人眼中闪着异样的神光。   小野恐惧地看着他,死死抓着袁来的手。   袁来突然将小野护在身后,然后用一种怀疑和厌恶的眼神看着木长老道:“这位前辈,你知不知道一个老人家用这种语气勾搭未成年少女是很恶心的一件事?”   “恶心?!”   袁来故意哼了一声,道:“不仅恶心而且变态。”   “你!”   “不仅变态而且猥琐。”   “……”   “不仅猥琐而且下流。“   木长老笑了,并不是单纯的怒的那种笑容,他听得出来这少年此刻完全是在故意激怒他,只不过……   “你说这些话除了会惹我怒外再无用处。”   袁来点了点头,坦白道:“我知道。但是,我还是要说,因为我知道打不过你,所以只能骂你几句。“   “哦?你怎么确定我是有恶意的呢?”   “难道你敢说你没有恶意?”袁来反驳道。   木长老呵呵一笑,说:“确实不敢。”   说完,他不再和袁来废话,迈步上前,一步踏出,以一种玄奥的步法出现在袁来身前,一只手臂便向小野抓去。   袁来则似乎早有所料一般神态极其严肃地转身,同时从他的袖子里一道碧绿的青藤如闪电一般弹射出来,在元气的辅助下向木长老的手臂抽打而去!   这青藤正是仙葫之子的母藤,被袁来当做了武器,在很久之前他第一次进入云宗藏经阁的时候学会的三种功法中其中一种就是使鞭的法诀,只不过一直没有趁手的兵器使用,如今青藤入手,这法诀便有了用武之地。   鞭影闪动,瞬乎间携着巨大的力量抽打向木长老,木长老顿时一愣,有些意外但是他的手却没有丝毫改变方向,在他看来区区一个二境中期修为的少年,实在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麻烦,大不了就像挡在人脚下的一只蚂蚁,不要在意,碾压下去便是。   只不过,这种不在意在青藤接触到他的手臂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木长老神色陡然一变!   这一鞭,抽打得竟然是……神识?!8 第二百零九章【援手】   一道碧绿如的鞭影在空中划出笔直的一条线,然后抽打在了木长老几乎是毫无防备的右手臂上。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二境修行者的仓促一击,就算是这一击比预想中要强大一些也不至于让他收手,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这一鞭的目标竟然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神识。   对任何境界的修行者而言,神识层面的争斗都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在神识上争斗就仿佛是灵魂在刀尖上舞蹈,即便是木长老修行长久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袁来的鞭子很是巧妙地将一丝力量传导进了木长老的识海,这丝力量并不强大但是若是木长老放任不管说不准也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于是木长老眼神一闪便收回手臂,脚下后退,身子一闪便脱离了青藤鞭的攻击范围,重新回到了原本站立的地方。   这简单的交手时间短暂,在小野眼里就仿佛是眼睛一眨眼之间这套进退便已经完成。   袁来袖子里的青藤完全露出来,缠绕在他的手指间,大半部分失去了力量一般如软绳垂在地上,他此时面无表情地将惊慌失措的小野揽在身后,然后看着这个实力不知深浅的老人,严阵以待。   他这套使用鞭的法诀经他改良,以青藤原本的特殊的性质制造成了可以进行神识攻击的武器,这才出其不意让这个突然出现的敌人吃了个小亏,但是袁来却已经看出来这个人实力相比于他极为强大,与其说方才对方是被自己打退还不如说是对方很小心地退一步进行观望。   如今么,既然自己一击无果,同样的坑对方肯定是不会再跳的,那么接下来若是对方继续出手,那自己可就麻烦了。   不过就算是没法力敌他也是无法推开了,或许自己完全不管韩小野的情况对方可能不会在意自己,但是袁来会抛弃掉小野么?   显然不可能。   “没想到我还走了眼。”木长老神色淡淡,看了眼袁来手里的青藤,幽幽说道。   “呵呵,”袁来冷冷一笑,而后道:“没想到在临江派上也有人公然行凶。”   木长老一挑眉,眼中显出一丝冷意,他居高临下俯视着袁来,道:“年轻人不要乱说话,行凶?你可要慎言。”   “不让说行凶,难不成你老人家刚才真的是要猥亵么?”袁来嗤之以鼻。   木长老不耐烦地道:“我没有兴趣和你做无聊的口舌之争,你可以放心,天鼎大会期间天下宗门汇聚,在临江派上不会有人敢杀人,就算是我也不行,我只是想要和她聊聊,你没必要这么如临大敌,而且……你拦不住我的。”   袁来无声地一咧嘴,说道:“前面说了那么多废话,最重要的还是最后一句吧,没错,我的确拦不住你,我们不知道你是谁,究竟来做什么,但是如果你想要强行抢人,恕我不能答应,既然你说你也不敢杀人,那很好,我就更加要拦着你了,反正又不会死。”   木长老脸色阴沉,他显然心思全然飘在小野的厄运之体上,此刻也不想和这少年废话,他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自己在这里动手实在是一件坏规矩事情,而且尤其是在他这个身份上,作为北宗带队长老一举一动都可能会被有心人关注,若是真的被天下人知晓自己持枪凌弱以武力威胁后辈,尤其是……很可能还是一个参加天鼎大会的少年,那么事情就麻烦了。   只不过一想到这传说中的厄运之体会对辛晴造成的莫大威胁,他怎么也不可能无视,即便是没打算杀人也最少要将小野控制起来,然后仔细看一看。   他拖不起时间,不想节外生枝,但是显然此刻这少年是打算和自己动手,这样的情况下……木长老略微权衡,便下定决心,也不废话,再次迈步上前,只不过这次他一步迈出,一阵无形的力量便向袁来挤压而去,袁来心中一凛,正要扭动身体力却突然现自己双脚动弹不得!   原来竟是不知为何,那墙角的几株本来衰退的植物忽然焕了强大的生机,无声无息地延伸过来缠绕住了袁来的脚踝。   而他竟然没有提前觉!   木长老一挥袍袖,一道淡淡的元气波动传出,那元气虽然微弱却将袁来浑身的几大关键气机完全封堵,袁来试图移动只觉得心中烦闷,有一种吐血的冲动。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他知道这是三境的力量。   牵动一丝天地规则产生的力量!   在昨天之前他还是完全无法抵抗这种力量的小修士,但是幸好,今天已经不是昨日,袁来也不是昨天的袁来,他深深一呼吸,心中一种玄妙感觉生出来,体内元气也开始按照自己改良过的纵云剑诀的方式运行,袁来有把握在一瞬间爆出短暂的三境力量,摆脱木长老的控制,虽然看起来自己就算是这样做了也只是最多再次阻挡他一次而已,但是能阻一刻便总比什么都不做更强。   然而就在他低下头准备做一搏的时候,忽然间他看到缠绕自己双脚的植物叶片突然萎靡了起来!   这个惊人的变化让他一惊,顿时停下了动作,与此同时木长老也是轻咦一声,专注的神情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破绽,他似乎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一时间竟然失神,便是连压制袁来的力量也出现了松动!   袁来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但见浑身气机出现破绽顿时眼睛一亮,元气流入四肢百骸,强行以力量开始挣脱压制,只听他哼了一声,嘴角流出一道鲜血,身体却也恢复了自由!   虽然付出了一定的伤势,但是却总比暴露三境力量要划算一些!袁来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便是拔剑相对也定然无法真正伤到对方,于是他也不反击,而是飞快地抱住吓呆的小野,急后退!   木长老神色一变正要拦下他们,突然间一道璀璨的流光飞旋而来!   那道光彩先是模糊看不清形状,只是急奔来贴着地面向木长老飞去,它所经之处地上结上白霜,看起来那光彩虽然炫目却并不像有多大威力的模样,便是袁来自己的剑诀的威势都要比其更大些,但是就是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流光,却让木长老脸色大变!   而袁来看到那熟悉的白霜的时候,便是眼中露出喜色。   这白霜他昨日刚刚见过,在他看来与其有关的不是武当归便是自己的美丽房东。   无论是谁,都显然要比这个自己不认识的老头子要好得多!   流光在木长老与袁来的中间听了下来,于是它露出了本貌,那竟然是一朵洁白的莲花,缓缓旋转。   “是你?!”木长老眼睛大了一圈,浑身的气势不由收敛起来,他忽然恨恨地看了袁来一眼,他已经知道既然那个女人来了,自己的事情就必然做不成了。   虽然那个女人从境界上看其实并不比自己高多少,但是想到对方那悠久的传承和神秘的宗门……   他知道,自己就算是输不掉,想要正面赢下对方也委实太艰难。   而且此处地处临江派,他又也真的不想和那个女人动手,于是留给他的路就只有一条,放弃。   木长老冷着脸便要闪身离开,一迈步却感觉到了前方的一种阻力,阻力不大,他可以破开但是这却表明了对方的态度。   肖白仿佛是从天而降般从远处走来,她还是那副模样,撑着伞,一身白衣,眉目如秋水,带着美感和寒冷。   “木易,既然见面了总该聊聊吧?”   肖白淡淡说道。   ”你怎么在这?“袁来问道。   肖白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说:“我一直在这边啊,小野怎么样?“   “还好。”   “那就行了。”   “不过,这个人应该不好对付吧。”袁来指着木易说道。   肖白云淡风轻地看也不看脸色难看的木易一眼,说道:“马马虎虎,对付的来。”   而被评价为马马虎虎的木长老,则脸色沉了下来。   ps:pc网页版改版后书籍页面右上角有个打分的东西,试了一下似乎是免费的,恩,打五星是免费的哦~用电脑看书的帮忙评价下哈。8 第二百一十章【千座第九】   曾经有位为情所伤的大修行者曾感叹:世上最不讲道理的就是女人。   这话对且不对且不谈它,最少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女人一旦要和你作对那肯定是很麻烦的。   不占理的时候很麻烦,占理的时候只有更麻烦。   木易深吸口气,不再关注那少年和小姑娘,只是认真地凝视着突然出现的肖白,下面的问题显然在于这个女人想要做到什么地步,要不要闹大取决于肖白的态度,北宗长老第一次这么被动。   “你到底想做什么?”木易开口问道。   肖白云淡风轻地说:“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偷偷对小辈出手你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偷偷摸摸?”木易嗤之以鼻。   “呦,难不成你这是光明正大?”肖白嘲笑道。   木易摆摆手,在他看来和肖白这种女人做口舌之争实在是不智,若是有一丝动手的可能他也不愿意在语言上和对方争辩,如今之计其实也无隐瞒心思的必要,以肖白的见识若是说全然猜不出他的目的那也实在是他天真了,现在的情形清晰,这厄运之女以及这不认识的少年显然与肖白相识,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也不妨将话挑明,且此处也无他人,不怕泄露出去。   于是木易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   肖白没有应答,似乎是在继续等待木易说话,木易嘴唇微动,指着韩小野的身影继续说道:“她的情况你应该早知道了吧,身怀厄运,终身灾厄不断,如今年纪尚小,等再过些年恐怕所祸便不再是一人而是一地一州了,若是不早作处理以后遗祸无穷,这你应该知晓。”   肖白神色一冷,说道:“明明是因为她天生克制辛晴,你无非是怕出现意外影响了这比试的结果才出手,偏要说的好似你是除魔卫士一般,果然是你北宗一贯的风格。”   木易没有在意肖白的讽刺,他作为内院长老之一,平生遇到的冷言冷语不知几何,自然不会在意,闻言竟然也不再粉饰,坦然道:“没错,她的存在的确是一个隐患,辛晴一身气运对我北宗十分重要,陛下亦十分看重。若是仅仅一个天鼎大会的胜负,虽然重要但是也不至于让我出手,但是……若是因为这灾祸让辛晴有了闪失……”   说到这里,木长老闭口不言。   肖白亦不言语,静静地凝视着他,似是想看出其真心所想,然而可惜的是在木易的眼中,肖白只看到一片坚定,她知道木易此番所言的确是他心中所思所想,厄运之体可以说是辛晴的天敌,这种关系牵扯到冥冥天道,已算隐秘,一般的凡俗修行者甚至都不知这等密辛,也就是如肖白与木易这样等级的人物才知晓这些。   “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呢?在我面前把人带走就不要想了。”肖白说道。   木易心想自己本来就没指望能在你面前抢人啊,至于为今之计还是先离开再作打算,既然这女人有意充当那小姑娘的保护伞,那么这件事就果真需要认真思量一番了,不过说起来这小姑娘究竟与这女人是什么关系?若是关系太亲密那就只能向其他办法,若是关系一般……   木易觉得还是可以和肖白好好谈一谈的。   “既然你要保护她,那我自然不会强要,不过你要知道,我不只是代表了自己,这件事也不是我个人的意志。”   袁来在一侧听着,知道这已经算是明晃晃的威胁。   肖白冷哼一声,木易说完便转身离开,步伐谨慎,似乎对肖白颇为忌惮防备,等他离开此处,袁来正要开口询问就只听肖白说了一句:“北宗人没几个君子,我去将他送回去。”   说完肖白飞快地也追着木易离去,袁来猜测肖白是不放心那个木易,或许是担忧其去而复,也或者……   是想和他有话单独说?   袁来擦掉嘴角血迹,心中不由想到,这种阴暗念头几乎是一种本能,是他上辈子无数经验教训的结晶,况且一直以来肖白对他们的好就很是可疑,这段时间袁来虽然看似散漫地住在肖白的家里但是对这位房东却始终抱着一种谨慎的关注,他也试着了解她,看得出来她并不抗拒这种了解,但是时间毕竟太短,且袁来一直不知肖白做的这些事的动机何在,只是因为照顾自己的租客?   一个这么厉害的修行者还要租房子给人住本来就显得莫名其妙。   此刻两人依次离开,袁来却开始迟疑,不知如今最应该去的地方应该是哪里,是回家,还是继续自己的日程安排?   袁来想了想,决定继续,不管怎么说,在这临江派上还是安全居多,只要自己小心些一些危险完全可以避过。   于是袁来牵着安静下来的韩小野继续上山,按照日程他要去寻找卢掌茶,了解一些关于天鼎大会和自己未来的那些对手的事情。   卢掌茶的居所自然是临江派安排给震泽的居所,位于当日他与卢掌茶闲聊的那座山上的某处,此时重新踏上那一条无人的石板山路,踩着红叶和黄叶,路边的风景渐渐重新出现了熟悉的灿烂菊花,说起来时节愈寒冷,这些花卉也将消亡,蛰伏于即将到来的冬日,等待明年开春的复苏。   小野的步子迈得小,袁来走起来便缓慢许多,因为缓慢所以对四周的观察就更加细致,就像那个类似童话的故事,一个缺了一块的轮子始终在滚动着寻找自己丢失的那一部分,因为残缺所以缓慢,因为缓慢所以领略了许多平常不见的风景,直到他找回了丢失的部分,重新成为一个完整的圆,滚动起来风驰电掣却再也看不见那美丽风景。   得失之间,本就是不易计算的。   正感慨着,忽然间他眼前浮动一片薄薄的阴影,他一怔随后阴影不再,他却也停下了脚步,因为在这上山的路上,有一个人再一次拦住了他们。   “对不起。”   韩小野忽然眼泪汪汪地说道,她低着小脸满心愧疚,在她看来这麻烦必然是因为她。   然而袁来却温和地一笑,其实袁来一直不知道他的笑容真的很有感染力,就算是小野没有抬头却依旧感觉这一笑之间头顶的阳光都更加温暖起来。   “这一回,不关你的事。”袁来悠悠说道:“如果没猜错,这人应该是来找我的。”   “是吧?”他大声冲山道上的那个极为俊俏,俊俏得分不出男女的少年禅宗僧人问道。   他……姑且称之为“他”吧,他的年纪大约与袁来仿佛,那一张脸雪白俊俏既阴柔又有一丝阳刚,富有中性美,棱角既分明又柔和,咽喉的位置起伏不大,这个年纪却也未必就能凭此断言男女,衣服是栖光院的僧袍,裁剪得体,袖口下摆边缘皆有金丝细线,脚下是一双布鞋,鞋面纤尘不染。   他当然没有头,光亮的头却不显得突兀,没有戒疤,衬托着他的眉毛绒绒的,细密紧致,浑身最为鲜艳明丽的一处就是嘴唇,没有脂粉却很是红润。   栖光院的人,那么应该就是和自己有关了,袁来心想,毕竟自己不久前刚刚将栖光院的一位千座弟子击败,而且想必对方肯定很不服气。   只是袁来看着这唇红齿白异常俊俏的不知是和尚还是尼姑的家伙,总觉得和这样的人刀剑相向有些不好,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性别,所以有些拿捏不好应对的分寸。   恩,其实,假如在条件不太严苛的情况下,袁来还是一个很讲究绅士精神的君子,虽然在他的记忆里“绅士”这个词语已经被扭曲得很厉害了。   对方看来并不是一个喜欢墨迹的性格,听到袁来的询问,他立即回复道:“如果你叫袁来,那么是的。”   他的声音也是中性的,袁来无法分辨性别。   “你真坦诚,不过请问你是在这里埋伏我的么?似乎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日程啊。“   “埋伏?当然不是。”栖光院的美丽僧人皱眉说道:“听说你今天没有对手,我就想去找你,只不过没想到刚出门就在这遇到你了。”   袁来一怔,心中苦笑,心道自己这竟然是自投罗网么?没想到栖光院这群人和震泽竟然住在同一座山峰,这还真是个不怎么美丽的误会。   既然确定了对方的目的,袁来心中也安定了下来,先前面对木易的时候由于实力差距太大他从始至终没有机会出手,但是如今对手可不是那神秘的木易,这样年纪的一个修行者,再厉害也是有限的,袁来刚刚突破悟道,平添几分底气,面对这对手也不至于恐惧。   “那还真是巧啊,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找我呢?还有,你是谁?”   极为俊俏美丽的禅宗修行者脸上忽然露出怒意,说道:“为什么?你乘人之危赢下我师弟,如此卑劣,还问我为什么?!”   “唔,你师弟?6九迦?”   “你知道就好!”   “好吧,虽然我不知道我光明正大赢了他有什么卑劣的,不过……还是那个问题,你谁啊。”   “千座第九徒,缘木!”8 第二百一十一章【秀丽与狰狞】   栖光院千座共有三十六亲传弟子,6九迦仅仅排名在末尾便是天资极佳的人物。   那么推而想之能够排入前十名的自然不会有任何一个简单人物。   根据袁来了解到的情报,栖光院这次参加天鼎大会的有三人,其中最有能力冲击名的就是一个叫做缘木的家伙。   缘木排名第九,也是三十六弟子中年纪足够小的人中排名最前列的一个。   或者干脆些说就是栖光院年轻一辈弟第一人,这个说法并不算完全准确但也差之不多。   缘木的名字袁来此前已经听闻,只不过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一个漂亮的人物,唇红齿白一身禅宗洁白衣袍,倒是让人恨不起啦,当然,前提是他不是自己的敌人。   此时,缘木明显是来找麻烦的。   “哦,我听说过你。”袁来点头表示了解。   “不过我还是不想和你打架。”他补充道。   缘木冷笑:“怎么,不敢?”   袁来摇头说:“那倒不是,只不过今天我本是来看望一个朋友的,并没有和人打架的打算,而且你要找我麻烦的理由或者说是借口也实在是不充分。”   顿了顿他说道:“你得讲理。”   世界上有无数不讲道理的人,但是往往规模比较大的组织都会讲究一个“道理”,即便这道理可以扭曲可以颠倒黑白但是一般来讲表面上却是一定要占着一个理字的。   大义名分很重要,有时候事关成败。   “讲理?我当然讲理。”   袁来听闻只道:“既然如此那你应该知道找我麻烦全无道理,6九迦上场的时候就算是带伤那又和我无关,以他的地位本可以不用那么早下场,但是他非要提前和我打一场,从始至终都是他主动我被动,虽然最后有些意外地赢了,我承认如果他身上全无伤患我估计就要输了,但是这都是他自己作死,难道还要怪罪到我的头上?”   缘木脸色愈加冷了,只见他冷言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栖光院弟子堂堂正正输了就是输了,我们自然不会胡搅蛮缠,但是你敢说我师弟的伤与你无关?!”   袁来皱眉,只见对方继续道:“师弟已经告诉我了,当日在沃洲山上他本与你约定在山下比试,当然,你若是怕了完全可以避而不战,但是你竟请沃洲山的悟能下山以大欺小将他打伤!偏偏他却不说因何而伤,伤重未愈强硬地要求与你一战,那也是要解心头愤怒,却被你趁虚而入将他打败,我们这才得知这一切。如此行径你还敢说与你无关?!“   缘木虽说是禅宗修行者但是显然涵养并不好,越说越是怒意勃,这不禁让袁来在吃惊之余开始暗想那6九迦在栖光院中人缘极差的传闻难道是假的?   最起码看着缘木的样子,似乎真的像一个要为师弟报仇的师兄啊。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便被他抛去,缘木的话中信息极多,袁来听完才恍然6九迦原来是被悟能打伤,这件事他的确一直不清楚,现在想来应该是当日6九迦与悟能起了冲突后,那胖大僧人竟然偷偷尾随将他打成重伤,而6九迦含恨在心却不敢找悟能麻烦只能迁怒于他,所以才急吼吼跑过来逼他上台。   只不过6九迦对袁来的实力估测有误,或者说是对自己的实力过于高估,于是惨遭失败。   这样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可是虽然前因后果已经弄清楚,但是却也于改善此时状况。   栖光院的人是因为团结友爱也罢,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也罢,甚至就像灰原一样纯粹是心血来潮找袁来打架也罢,总之,如今缘木已经来了。   袁来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就算我说这一切都是个误会你也不会信,你那师弟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人,我也不多说了,既然你非要动手,那我也没办法,只不过不要牵连无辜。”   “你说她么,让她躲开就好,等会也好有人带你离开。”   缘木瞥了一眼小野,冷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瞥尽显蔑视和恶毒,袁来深深皱眉,不知这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看小野的眼神如此恶意。   “小野,你到那边亭子里等,一会儿就好了。”   韩什么,却只见袁来坚定地摇摇头,她知道自己只是个累赘便只好依言走远,在山上的一座小亭子中坐下,瞪大了眼睛看着这里,袁来挥挥手,小野怔了怔,缓慢地转过身,以背影冲着这里。   “好了,那么现在……”   袁来深深吐出口气,将木易与缘木接连而来心中生出的压抑和不满彻底吐出,他从来不是个被人堵到门口吠叫还要施以仁慈的性格,此番接连被阻,心中已经很是不高兴,但因为小野在身边他一直试图不动手,不怒,但是此刻不行了,有人逼他动手,那他也就不打算再做君子了。   管你什么第九徒,管你背后背景多大,管你是男是女,既然你已经将我当做软红的柿子拿捏,那我又何妨拔剑?   修行者的武器从来都不是摆设!   袁来眉目森然,二境中期的元气修为完全展开,一道元气波动如水中波纹地自他身为中心展开,这是他刚刚以云宗藏经阁中的一个运行元气已防护己身的法诀与已经毁掉的第三分身天赋的防御光罩互相结合而创造出来的一种防御手段。   此术覆盖范围不大,只有身周三尺,但已足够拦下二境巅峰一击。   山道上森然肃杀之气勃,这气氛大半却是来自禅宗缘木,禅宗人本应该是慈悲的,虽有怒火明王却也不该是肃杀之意,但是缘木却与寻常禅宗修行者大相径庭,花一般美丽的身体中竟然传递出兵戈杀伐的一丝含义。   在肃杀之中,缘木抬步,向袁来行去。   袁来也在略微窒息的气氛中将腰间的佩刀握紧,月中鹤似乎是因为其灵苏醒的缘故,最近模样有了很多改变,比如最明显的就是其刀刃的长度加长了几分,从一柄短刃逐渐向更长的趋势展。   唯一不变的就是其刀刃一如既往的笔直,笔直的宛如剑器。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缘木走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开始缩小,危险的味道越来越浓。   终于,缘木的布鞋踏入了袁来周身波动的最外围,这一刻只见缘木抬起白皙修长如女子的一只手,指尖散出无匹锋芒!   就先电影,本来是以正常甚至缓慢的度播放,突然间开始快进!缘木一出手五指间的锋芒气息便开始疯狂地破开袁来的防御,那五道气息汇聚成一个漩涡,就握在他掌中,向袁来击打而来。   袁来眼睛眯起!他清晰地看着那只手摧枯拉朽般像自己的脸抓来,一动不动,终于缘木的手在袁来身周最近的一层防御上顿了一顿,无法瞬间破开,就是这一瞬,袁来手中刀骤然拔起!   “噌!”   一道炫目的白光自刀鞘中破出,那是月中鹤的刀刃,被袁来以改良版纵云剑诀挥起,顿时,一道浓郁的白色焰火般的元气光芒冲向缘木的手,其威如破狱之龙象!   许是月中鹤太久没有拔出了,此番袁来含怒挥斩,竟然平添三分锋锐,缘木顿时脸色大变!他显然严重低估了这个对手!这一刀的玄奥已经隐隐出了二境的范围,刀光行出竟有丝丝吸力缠绕向他的手。   袁来没有试图动用三境的力量,因为他不想暴露这张底牌,但是这一刀挥出却不由自主地威力出二境巅峰一截!   缘木在毫厘之间眼中闪烁光芒,若是袁来此刻仔细盯着他的眼看定然会看到其瞳孔深处浮现的一个又一个梵文古字,这一刻缘木身上的气势突然收敛!一种玄妙意味透体而出!   禅。   浮现在缘木眼底的古字是“禅。”   金色的字符飘荡在缘木眼瞳最深处,仿佛夜空中的星宿一般,不可捉摸,暗藏玄机。   一种有别于道的规则,也是禅修安身立命之所在,顶礼膜拜之信仰。   这一刻缘木不得不动用自己所修禅法,甚至动用了被镇压于体内的三境之力,与那一刀抗衡。   “磁~”   袁来只听到细微的一个声音,那感觉就像是用一柄锋利的裁纸刀凭空削开一张白纸。   干脆利落,而且好听。   白光散去,刀势消弭。   袁来握着月中鹤原地未动,缘木站在五步之外,那只手依旧完好,但是手腕上忽然有了一道红艳艳的丝线。   袁来看了一眼,笑了,说道:“你流血了。”   缘木低头,不语,的确,他这个千座第九徒,天资纵横的当世绝对的天才少年之一,在这一个无门无派的家伙一刀下,流血了。   缘木的脸忽然浮现一抹红晕,就像一个美丽的少女忽然害羞。   然而他却毕竟不是个少女,他也不会害羞,在袁来的注视下他抬起头,脸皮依旧是红的,似火烧,却不是羞涩而是恼怒。   禅宗缘木的一张粉红的脸,满是狰狞。8 第二百一十二章【杀意难除】   北宗的巨大船舶这些天始终在沧浪河中游荡,乌黑的船体犹如巨兽在白浊的浪花中沉浮不定。   虽然北宗人大都已搬移到了山上,但是这艘船却依旧在河上,只不过除了几个船夫再无他人。   辛晴孤单地坐在船舷边缘,她的双腿犹如小孩子一般微微摇荡,身子也随风轻摆。   她的面纱早已揭去,佩剑竟也如同她人一般放置在船舶边缘,随着大船的起伏剑身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坠落入海,却始终如高空铁索上的艺人,悬而不坠。   辛晴双眼失神地望着远方无尽天海交界处,心中一片迷茫。   在她返回这艘大船之后便一个人躲在这里呆,看似呆其实却是在幽静间将先前的那种遭遇天敌的恐怖感一点一点就像剥开洋葱皮一般剖析开来。   但是剖析的越深她就越是迷茫不解,那种冥冥中的恐怖感是来源于她作为修行者的感知,她万分确定那个跟在袁来身边的小姑娘是世上专门克制她的一种生物。   而一种生于心的杀意也不断在她心底徘徊,即便辛晴已经很努力去压制,但是却无论如何只能压制无法根除,甚至随着她不断的挑衅,那杀意也有偶尔的反击,每当她将那杀意逼迫太急了,她的双目便会显出血红色,身侧心神相连的剑也散出冰冷杀意。   辛晴几次三番杀之无果后便陷入巨大的迷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小姑娘有如此大的杀机,这种未知的情绪让她由衷惧怕。   忽然辛晴从失神中回复,双腿不再摇晃,佩剑不再摇摆,她扭头一看,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长老。”   辛晴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木易走过来在她身边站定,然后这位北宗长老,三境约达高阶上品的修行者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方才,我去见了那个小姑娘。”   “谁?”   木易没有说话,辛晴自己就已经明白了过来,她顿时皱眉道:”你当时跟着我?“   辛晴这句话的意思是怀疑木易当时在尾随跟踪自己,如若不然他没理由知道这件事。   木易摇了摇头。   辛晴目光一闪,说:“那就是施师妹了。”   木易叹了口气,道:“卿卓她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宗门考虑。”   “我明白的。恩,你去找她了?然后呢?”辛晴淡淡地揭过施卿卓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在辛晴看来,以木长老的本事既然跑过来特意与自己说这件事就说明他肯定是弄明白了此事缘由,如此那他应当也已经知道了自己那恐怖的来由,这点辛晴很关心。   木易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看到她的时候,心中是什么感觉?”   辛晴想了想,不打算隐瞒,于是她拿起剑,一道元气注入顿时她的剑嗡鸣起来散出含着恐惧的杀意。   木易点头,深深叹了口气,说:“你须知这天道从来都将公平二字拿捏的很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我以及天下芸芸众生本质上在天道面前都是一般无二的,你并非生在帝王之家却天生一身不凡气运,修行顺风顺水一路无阻,这已经算是上天的恩赐,但是天道讲究平衡,你凭白得到的一身气运不可能没有制衡,这涉及到大道平衡,所以相对的这世上就会有一种人专门克制你,或者说的准确些,不是克制你,而是克制你身上的气运。“   “那个小姑娘……就是克制我的对么?”   木易点点头,道:“没错!与气运对应的就是厄运,那小姑娘一身厄运深藏,与其关系亲近的人都将遭受灾祸,此时年幼灾祸还不大,等长大成人了那就是一颗成色十足的丧门星!当然,说那些如今还太早,现在的问题是她天生克制你,就算是她如今年幼,甚至根本就是个没有涉足修行的普通人,但是就算只是这样,她也是能够威胁到你的!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却是真的!一旦有人看出了她的特殊,以一些手段用来对付你实在太容易不过!“   木易说得严肃,辛晴却面露怜悯,没想到那小姑娘竟然厄运缠身,稍稍细想就能知道韩小野是多么痛苦了,由是心中的杀意更加消除了许多。   “于是,我本想将她带来仔细察看一番,但是却没想到遇到高人阻拦,最终只能罢手。“   辛晴闻言眉毛一挑,忽然说:“你不能杀她。”   “哦?为什么?”   “因为她是无辜的。”   木易默然无语,面对着辛晴明亮清澈而坚定的目光,他忽然出一声含怒的笑,道:“放心吧,我本来的确想杀了她,但是现在护着她的人我不想惹,所以这段时间我不会出手,只不过……”   忽然间木易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他扫了一眼辛晴的剑,幽幽道:“只不过,你与其劝我住手,不如正视本心,怕只怕最后忍不住杀她的反而是你才对。“   辛晴一怔,内心再次泛起恐惧。   ###########   袁来擦了擦嘴角的殷红,他手中的刀依旧雪白,刀上一点红色也无,但是在数十次交锋中月中鹤已经给对手带去了三道剑伤,而缘木在收起轻视之心后也以栖光院的宏大禅法将袁来打得吐出一口血来。   只不过默契的是两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动用真正的三境力量,袁来且不说,单说缘木,在袁来眼中深深怀疑他已经突破了三境,只不过招式之间缘木动用的力量从来都局限在某种程度,似乎并没有尽全力,袁来曾远远看过三境的徐敬棠与人战斗,对三境修行者那奇妙的力量记忆犹新,所以他万分肯定缘木一直没有表露出三境修行者的特征,最多是几次攻势中带了几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天道规则。   而袁来也一直没有去催动体内的元气源泉,若是催动,短时间内他完全可以直接在元气水准上达到二境巅峰甚至更高,借此斩出三境力量,这段日子在云宗中修行,他对那口元气源泉控制已更上层楼。   缘木在他十步外,原本的狰狞神色已变成面无表情,甚至他眼神中也露出许多惊疑之色,在一次次交手中他多次试探,赫然现这个无名的对手竟然颇有几分深藏不露的意思,那第一刀之后,袁来又挥斩出两道不下于第一刀的攻击,那种力量的攻击已经隐隐触摸三境,这让他在不完全暴露底牌实力前应对也颇为吃力。   甚至于他好几次都有了动用更高层次力量的想法,只不过他只是想想就将这念头压下,一方面是因为他还未登场,实在不想这么早在外人前暴露力量,要知道这座山峰上可是也有竞争对手在,比如卢掌茶……   另外更重要的则是,三境力量非等寻常,三境修行者乃是大启修行界中流砥柱,这个袁来的实力隐藏太深,他已经没办法确定袁来的实力,最少他已经能确定对方决然不是表面的二境中期!   甚至从那刀剑牵引的一丝天道规则看……   若是说他是三境,也并非是全无可能的事情!   虽然这个猜测太过不可思议,但是缘木却偏偏无法将这个猜测排出脑海!   而若是对方真的有三境实力,两人一旦将这场战斗升级为三境之战,那么必然会很快被临江大殿的那帮各大宗门的大人物们知晓!   到时候,事情就真的麻烦了。   缘木看着手腕上三条清晰的血痕,终于停下了攻击。   “你到底是什么人?”极为漂亮的禅宗僧人忽然开口质问道。   他不信,他不信如此实力的少年真是是默默无闻的散修!他觉得这种年纪又能有这样实力的人,绝不会没有厉害的传承!   袁来一听还未开口,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他是什么人?当然是我的朋友。”   秋色之间,震泽传人卢掌茶踏着山道,飘然而来。8 第二百一十三章【最后一个名字】   卢掌茶的突然出现顿时将场间的局势打破了。   两人之间的局势本是剑拔弩张,但是因为第三个人的插手,或者说是插足,这紧张的局势也就被搅得混沌了。   卢掌茶神色清逸,飘然到来,嘴巴里最后一个字说完他的身影就已经在缘木的身后十步远处停了下来。   顿时缘木便置身腹背受敌的情景之下,既然卢掌茶开门见山说袁来是他的朋友那么他的态度也就非常明朗了,此间情形对缘木开始不利,他只能明智地垂下双臂,一身肃杀消弭无踪。   “朋友?”缘木转身看向震泽传人,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朋友。”   卢掌茶神色淡然,道:“天下间你不知的事情何其多。”   缘木哼了一声,只是道:“这个消息传出去肯定让很多人意外。”   卢掌茶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他不再看栖光院的这位弟子,转而看向袁来,双眼在他身上一扫,顿时眼睛一亮,嘴角露出微笑,道:“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   袁来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和你们比不了。”   卢掌茶心中将“你们”两个字咀嚼三番,品出一些弦外之音来,袁来口中的你们自然应该是指那些个大宗门的天才弟子。卢掌茶本是极聪明的人略一想便将袁来的心思琢磨出一二,但是就是因为想明白了袁来的心思,卢掌茶反而不禁叹了口气,每一次见到袁来,对方都会给他极大的惊喜,就像这一次,短短几天不见,他竟然从袁来身上看到了某些本不应该存在于二境修行者身上的东西。   这让他吃惊之余心中无比赞叹,可是有着让他都为之惊愕的修行速度的袁来却似乎对自己很不满意般,这让卢掌茶除了叹气再也生不出其他的想法。   “今天是来找我的?”他问。   袁来点点头,称是。   眼看着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聊天起来,缘木脸色难看,忽而冲卢掌茶道:“你看了多久了?”   卢掌茶摇摇头,说:“其实我才到这里,只看到你们最后一式交手而已。”   缘木冷笑道:“你这话太不诚实!哪里那么巧合你正好出来?”   “巧么?说起来你刚想出来找我麻烦我就自投罗网难道不是巧合的过分么?”袁来突然出声说道,语气很不客气。   缘木一窒,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将袁来穿透。   卢掌茶一见只得说道:“其实,这的确是个巧合。”   说着他竟从袖子里摸出两张信笺,这个动作让缘木一愣。   “这是两封信,其中一封是给我的,另一封是寄给你的。”卢掌茶突然对缘木说道,说话的同时他屈指一弹,其中一封信笺便飞旋着向缘木飞去。   袁来眼尖,一看这简单的一弹却是眼睛一亮,这信笺弹出虽然轻飘飘无力道,但是旋转之间力道暗藏,缘木若是用蛮力自然可轻松接下,不过那就落了下乘,而若是不用力道若是接不好反倒会受伤。   这一弹之下,修行者精细的功夫全在其中。   缘木显然也是看得出这点,他目光一闪,神情陡然变得专注起来,不再分心,只是看着那信笺缓慢旋转到面前三尺,才闪电一般探出手去,这一手竟然真的全无半点元气散出,完全是以身体发肤探手一抓!   无声无息间,缘木女子样的手指刚刚好夹住了那信笺,他神色不变,将其打开,看了起来。   同时卢掌茶说道:“方才我接到这一封传书,陈书画邀请我等前去见面,这邀请的人中就有你一个,所以我方才就去你栖光院的住处找你,你不在,你们栖光院的人说你刚刚出门下山,我便将你这封请柬一并拿来了。“   袁来听了却是心中一动,陈书画这个名字他自然知道,乃是北宗年轻一代中第一人,也是此次天鼎大会最终夺冠的大热门。   陈书画邀请卢掌茶等人见面?这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从卢掌茶的话来看,陈书画邀请的应该都是大门派的首席弟子,如震泽的卢掌茶,栖光院的缘木都是极天才的人物,那么推测来说邀请的其余人也该是同样阶层的人物。   只不过,马上这群人就要登场互相之间刀剑相向了,在这个时候他竟然邀请那么多竞争对手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要拉帮结伙不成?这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在袁来眼中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却都是与他无关的,无论那北宗陈书画想要搞什么大新闻,他又邀请了多少名门大派的弟子,这些事都是与他无关的,只是可惜本来想要找卢掌茶问些事情,如今看来确实没机会了。   想到这里他走到卢掌茶面前,道:“既然你有事,那我就……”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只见卢掌茶忽然摇摇头,眼神饱含着一种让人说不出来味道的情绪。   袁来下意识住口,凝眉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卢掌茶眼神缘何如此奇怪。   只不过下一刻就只见低头看信的缘木突然抬起头来,美丽的眉头深皱,那目光先是露出思索之色,而后竟然直直落在袁来脸上,仿佛要将他看透一般!   “你!到底是谁?”缘木冷冰冰地再次问道。   这句话他不久前才问过,此刻重新问语气又有不同。   袁来正困惑,就只见身边的卢掌茶长叹一口气,将他自己的信塞到袁来手中,袁来不解地低头一看,信上是很大气的一篇文字,大意是说天鼎大会群英云集,而不日大家就要互动兵戈,陈书画便想要将几人请到一起,互通有无,大概意思就是打架之前大家先喝杯茶,也不至于动手之后伤了宗门和气云云。   总之,听起来虽然有些生硬但是这个说辞也勉强说得过去,只是袁来再傻也不会认为这次提前会面仅仅就是谈谈天而已。   当然,这封信的重点还不在此处,在信笺最下方是一排人名,正是陈书画的邀请名单,他开诚布公地将名单写出来表明了某种态度,粗粗一扫,这名单上都是各大宗门顶尖的天才少年,既有南宗这般大宗,也有震泽这种山门不很大但是宗主实力极高的传承。   袁来一眼便知道这绝不是要拉帮结伙,却不知那陈书画究竟是要做什么。   看到这里袁来依旧不知道卢掌茶要他看什么,于是稍稍迟疑后他便继续向下看去,直到看到那邀请名单的最后一个名字他才陡然瞪大了眼睛,便是以袁来的心境修为也不由大吃一惊,眼露怀疑之色来!   只见最后的一个邀请的名字用大气不失尊严的字迹写着:   散修,袁来!   ps:说一下错别字的问题,由于很多章节都是在晚上寝室熄灯断网前后码完,所以修改错别字的时间很少,一般都是第二天早上修改,好在网站会自动同步,特此说明,然后…晚安~ 番外篇(一)   番外篇   ps:卡文,个番外篇吧,免费的。『┡   “唏律律!”   丘迟勒住缰绳,胯下那一匹血统驳杂却精神抖擞的老马狠狠打了一串响鼻,在秋日冰凉的空气中喷出两道白雾。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曾经巍峨如山如今却破败陈旧的古老城墙很是感慨地叹了口气,随后他便打起精神来,他跃下马,此刻跟在他身后的几辆马车也纷纷停下,一群年轻的男女相继从车厢中跳跃出来。   丘迟看着这帮来自京城的年轻男女那兴奋的模样,顿时清了清嗓子,随后以很是标准流畅的帝国官话喊道:“各位游客注意啦!各位游客注意啦!帝国极北长城遗址已经到了!极北长城遗址已经到了!请各位游客准备下车!”   在他洪亮的嗓音之中,这一行四十余人的队伍所有人终于都聚集了起来。   “这就到了?”最后下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学子,看起来家境颇为寒酸,学子衣衫很有几分旧了,他一抬头,便看向前方,这一望他顿时便愣住了。   在那里是一片横陈大地,左右望不到边缘的古旧城墙,城墙在数百年的风吹雨打下已经斑驳点点,却依旧难掩其宏大巍峨,便是如今早已破败无军驻守,一望之下也依旧很是摄人心魄!   这便是在数百年前,大启还未立国之前大6上最为坚固雄伟的军事防线,世称——极北长城!   “正如你们所见!在我身后的就是大启十大名胜排名第二的极北长城遗址,关于这座长城的历史大6上很多人都知晓,这不仅仅是有史以来大6上最宏伟的防线,在它还使用的年代里更是饱经战火,有着无数传说,由此而演绎而来的市井故事更加不计其数,比如著名的孟娥哭城的故事就是来源于此。”   丘迟的口才还算不错,也正因为不错才能以带团为生,要知道旅游这个刚当即便是在大启也算是一项新兴产业,丘迟在工作之余也在不断地摸索,至今在为客人介绍长城历史这一块已经颇有心得,这番关于极北长城的介绍语说得更是顺畅无比,且感情丰富。   “我们身后的这一段就是至今保存的最为完好的八达段长城遗址,在这段长城的更北方便已经在我们启国版图边缘,再往北常年积雪的苦寒之地人迹罕至,不过几百年前这里的环境比现在还好一些,所以还有一些民族居住在北方,如今么倒是没有多少了。“   在他介绍的时候,这群游客纷纷出神地凝望那不远处的遗址,一种厚重的历史感不经意间开始将他们的心包裹住,一些年纪大些的客人更是感触良多。   忽然间那最后下车的年轻读书人开口问道:“我听说在北方还是有一些人生活的。”   丘迟并没有意外,而是很自然地回答道:“当然是有的,只不过是没有了大规模的城市村镇而已,说起来我的父亲当初也曾在西北边军从军多年,当初也还在这段地方守卫过几年,那时候北方还是有些镇子的,不过现在最多也就是有些小村子罢了,若是说人……修行者倒是有不少。”   “修行者?”   “是啊,不过这我倒是也只是听说,听说有不少厉害的修行者就在北方潜修,但是是不是真的咱老百姓自然不清楚了,哈哈!”   丘迟笑了笑,摆摆手,道:“好了,接下来大家跟着我一起进入长城遗址看一看,注意不要走散了!还有我说一些注意事项,最近有不少客人偷偷带笔啊刻刀啊什么的想在这里刻字留名题诗,我劝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当然不是我要管,只不过这长城的石头都硬得很,你们知道临江那边的那座断桥吧,据说当初建造那座大桥的石料就是从这极北长城上拆掉搬走的!你们别看这些石头都已经存在了好几百年了,但是要说硬度,嘿嘿!”   他说到这里一群人已经来到了城墙脚下,丘迟身边不远处刚好有一块躺在荒草中的城墙条石,他一时兴起,忽然咳了一声,将马鞍上的一把刀拿在手里,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向那石头上斩去!   丘迟虽然不是修行者,但是他年纪此刻正是一生中最巅峰的时候,加上从小打磨武艺,又在西北边军中厮混过几年,虽然没有修为但是一身武艺也颇为不俗,此刻一声大喝,刀势凶猛,直看得一群年轻少女花容失色,便是那些还在读书的年轻人也不禁面露紧张。   这其中反而是那个衣着寒酸的学子最为镇定,目光灼灼地看着丘迟的刀砍在条石上崩起两指宽,那条石却只留下了一道淡的几乎可以忽略的白印,丘迟面色一红,那是手中反震刺激的鲜血上涌,他强压下不适,呵呵笑着用手在那白印上一擦,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这么硬!”   “这真的是几百年前的石头?”   顿时,这惊人的一幕引得一片惊叹,丘迟暗含鄙夷地看着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在看到那寒酸学子的时候确实微微一愣。      丘迟心中着重打量了他几眼,然后裂开嘴笑道:“怎么样?所以说谁要是自信自己的力气比我大个三五被倍的,那就去留字吧!”   闻听他这话,一群本来还有着这心思的客人顿时苦笑着摇头。   忽然间,又是那寒酸学子问道:“这么硬的石头,几百年前这长城该是多牢固?可是这样举世无双的建筑,又是怎么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万里长城损毁七八,剩下的更只是残垣断壁,到底是什么人能将这样的防线击破?”   此话一出,其余的年轻人面上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而丘迟的眼神则猛然一沉。   他一时沉默,半晌才幽幽答道:“这个问题,等你们走进去也就能明白了。”   说着,他指向面前的那衰落的大6雄狮,极北之地。   那座曾自称永不陷落的万里长城!8 第二百一十四章【集聚秋林】   出乎意外!   这封信笺或者说请帖最后一个邀请的人物竟然就是他自己!   这让袁来一时间恍惚了一下,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眼花了,虽然对他如今的修为程度而言,眼花这种事情实在是微乎其微。   再次确认了一下之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如此才彻底明白了卢掌茶的目光诡异的原因,以及缘木的惊愕。   看看那陈书画邀请的都是什么人吧,无一例外都是在大6上排的上名号的传承者,而散修,其上除了袁来自己便再也没有其他人。   这显然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让他不禁开始胡思乱想难不成是对方写错了?这个可能性太小,那么自己怎么会在邀请之列?虽然说这几****也闯出了一些小名声,但是对于这些名门大派的人而言自己如今的成绩实在是微不足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袁来不禁开口询问。   卢掌茶摇摇头,苦笑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原因的。”   “我怎么会知道,”袁来摇摇头,说道:“这倒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总之,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现在你要不要去呢?“卢掌茶询问道。   袁来低头沉思,这件事透着些许诡异,他在静下来之后就开始主动思考,先是陈书画,他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只是知道他是北宗年轻一辈第一人,那么自己唯一与北宗有关系的恐怕就是辛晴了,若是与她无关那就只能是肖白,那个神秘的女人做出什么来他都不意外,至于再多的可能性他也能想出几种,只不过那些猜测大都是凭空臆想,没有太大参考价值。   现在的问题是去还是不去,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然,既然人家那么大的人物都请了,我总不能失礼不是?”袁来微微一笑,回答道。   “好,既然这样,那就一起走吧。”卢掌茶不算意外地点了点头,转而对神色冰寒的缘木不咸不淡道:“你呢?”   缘木哼了一声:“我去不去不用告诉你吧!”   “当然,那你随意。”卢掌茶淡淡说道,转身便要拉着袁来迈步下山,却见袁来摇摇头将小野召唤过来,也不多解释,便只是说道:“那就走吧。”   卢掌茶点点头,没有多问。他们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将缘木甩在身后。   此刻袁来有了新的事情,就不便带着小野了,好在下山的时候他远远的就看见韩大野从一座战台上走下来,便过去将小野交还给他,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交谈,大野看得出袁来有事便也没有多问。   卢掌茶没有过去,等袁来料理了这件事回来与他汇合后继续向一个方向行走。   “说起来你们怎么打起来了?”直到这个时候卢掌茶才开口问道,这就显出他的聪明来了,在最开始遇到两人的时候他没有急着开口问缘由,只是以“朋友”二字,公然站在了袁来的一侧,这反倒是很聪明的做法,若是他一到就急着问事情的缘由,若是事情比较复杂他再想偏帮朋友就不那么好办了。   此时离开缘木,才有机会问起。   袁来简单地重复了一下经过,只是隐去了木易那一段。   “哦?竟然是这样?倒是有意思。”卢掌茶听完忽然说道。   “有意思?”   卢掌茶点点头,道:“说起来以6九迦的人缘,竟然真有人为他出头,这挺有意思的。“   “你的意思是这个缘木说的只是个借口?”   “可能吧,不过也不排除他真的是为了6九迦出头,毕竟都是栖光院的弟子,又同属于三十六弟子之一,就算是不讲究同门之情,单独作为师兄为了维护宗门颜面出手也不是没可能,只不过要是我猜,他未必没有想试试你深浅的想法。”   “他?哪个他?说起来这个缘木真的是个男孩儿?”   卢掌茶面露古怪之色,对袁来这个关注点很无语,他答道:“缘木的确不是女孩子,这个我可以确定,只是他生的的确相对柔美了些,你倒也不是第一个怀疑的。”   “唔,这样还好些,我本来还在想,如果他是个姑娘,那么脾气也未免太差了,说起来禅宗修行者不应该讲究心平气和么,怎么我见过的栖光院的无论是6九迦还是这个缘木,脾气都不怎么好的模样。”   卢掌茶叹道:“栖光院也是有好脾气的人的,只不过那些人也不会来参加这天鼎大会。“   袁来想想根本没有搭理天鼎大会邀请的沃洲山小禅寺的那群和尚,顿时觉得卢掌茶这话说的很对。   谈话间,两人渐渐远离了临江派主峰附近,临江派建立在临江岛上,这岛面积极大,临江派本来人就不多,占据的地方也很有限,此刻他们两人要赶往的就是远离临江派山门的另一处山峰,按照地图上的名字叫做:隐山。   隐山得名来自于其山峰上缭绕的淡淡雾气,据说是山峰下有一处炎热的地缝,地缝吐出的热烘干了河上的水,也就成了淡淡的雾。   隐山就藏在淡淡薄雾中。   “到了。”   卢掌茶降下度,两人站在隐峰外开始调试呼吸,之后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迈步踏入其中。   陈书画的信中标注了见面地点就在隐山上的一处红树林中。   等卢掌茶和袁来来到这里的时候,现已经有不少人到来了,那些早来的人纷纷坐在树林中心,那里有一片空地,有石桌石凳,此刻桌上烧着茶水,这些少年人纷纷落座,正在闲谈。   他们的到来顿时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他们在打量卢掌茶和袁来,袁来却也惊愕地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比如独自一人靠在一棵树干上的一身灰袍的灰原。   比如在剑炉外有过一面之缘的冷酷的少年——他正不耐烦地独自坐着,他的面前平放着一把造型凶狠的剑。   还有,当初在剑炉外曾和袁来短暂交手的那个穿黑白袍的北宗弟子,他正坐在正中央,和冷酷少年正对的另一张桌旁。   此刻,这三个人也都向袁来看来,灰原是并不算意外的惊讶。   冷酷少年则是露出了异样的笑容,至于陈书画……   他站了起来,目光只在袁来身上一扫就看向卢掌茶,甚有威仪地微笑道:“卢师兄来了啊!”8 第二百一十五章【简单发言】   因为卢掌茶的师父与屠苏私交不错的缘故,北宗与震泽一门也一直都保?2o??着不错的关系,或者说一直以来北宗都有意对震泽示好——这很正常,虽然北宗贵为大6第一,但是她终究不是如秦皇朝一般的一统天下的组织,所以拉拢团结一些实力很强的宗门传承就是正常的一种手段。   这种手段在袁来的词典里可以用一个词概括:外交。   而卢掌茶的师父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一直与北宗一直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是朋友但是还未深交的程度,所以北宗人一向对震泽弟子态度不错。   这一点从陈书画此刻对卢掌茶的态度中可窥见一斑。   震泽的实力看起来着实不弱,在陈书画之后,包括南宗陈邹纵横在内所有人都最少冲他点点头,点头之交这时候就代表了一种认可和正视友善的态度。   相对的袁来的情况就很不好了,他的到来显然也出乎了不少人的意料,除了那他见过的两三人看他的目光比较有意思外,其余的几人……目光就分明有几分不友好了。   更有甚者甚至根本是从来不知道袁来这号人的,他们先是疑惑的目光投来,待卢掌茶介绍了几句之后,那些疑惑的目光就不免掺杂了些不满和轻视。   袁来数了数,对自己不善的目光有三道,这里除了他们新到的两个,原本总共有七人。   好在这些弟子都不一般,即便是心有不满更多的也还是疑惑,另外加上卢掌茶始终和袁来肩并肩行走,这也让他们没有多说什么。   “找个地方坐吧,还要等一会儿其他人。”卢掌茶轻声说了句,两人便在靠近边缘的地方坐下。   袁来点点头,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多说话来的明智。   “那几个人,你认识?”等坐下,卢掌茶才低声问道。   他指的自然是南宗的两人以及陈书画。   袁来没有隐瞒,坦然道:“只是见过,除了灰原,另外两个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哦……”卢掌茶点点头,先指了指横剑于桌上的陈邹纵横,道:“这是,南宗陈邹。”   他又指了指陈书画,没有说话,袁来目光一闪,轻声问:“陈书画?”   “是啊,本来我以为要你过来是他的主意,但是从刚才他的态度看……却不太像了,如果是他找的你,总不该流露出这种神情。”   袁来深有同感地点头,不过他心里却想着这种态度真的挺正常的,不久前自己可是才和他打了一架啊,只是没想到当时自己以神识撞开的两个人,竟然就是南北宗年青一代的顶梁,大6顶尖的天才少年,这种际遇想想都觉得……   袁来摇摇头,感觉有些荒诞。   这时候一个人突然走了过来,他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而灰原却毫不在意,他径直来到袁来面前,低头认真而好奇地打量着袁来,眼中露出惊疑不定之色来。   “你变了!”   灰原突然说出了这一句话。   “……”袁来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好,忽然卢掌茶端起茶杯,说了一句:“士别三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这是中南斗百年篇中记载的一个典故。   灰原听了竟然真的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他坦然坐下,奇怪的是他坐下之后其余人的目光顿时就撤走了。   这是一种不需要说的默契。   “你来的比我想的要早一些。”灰原突然说道。   “……我不太明白这信上怎么会有我。”   灰原毫不意外地说道:“你不明白就对了,一开始的确没有你的名字,但是陈邹不知道了什么病,在拟定名单的时候突然要加上你,陈书画开始不答应,但是你应该听过一些陈邹的事情,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变,就连他师父都不能,更别谈北宗人了。”   灰原的一段话透露出来太多的信息,袁来一愣,心中的疑惑却更浓了。   “所以邀请我们来这里并不只是陈书画一个人的主意?里面也有你们南宗参与?”卢掌茶开口问道。   灰原点点头,道:“算是这样吧,一开始是陈书画找到了陈邹,提出了这个想法,只不过你应该知道陈邹的脾气一般不会答应参与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不过后来不知道陈书画说了什么,我想不外乎就是激将法那套东西,陈邹最吃这一套,所以也就有了那些信,至于袁来……的确是陈邹突然要求加上的,至于为什么……可能只是心血来潮吧。”   心血来潮?这个解释可真让人难以信服。   然而卢掌茶竟认真地点点头,说:“既然是陈邹纵横提出来的,那倒也解释的通了。”   “陈邹纵横这个人,脑筋向来不太对,有时候无缘无故就会做些没有道理的事情,这个你多找找关于他的消息也就能懂了。”卢掌茶知道袁来对修行世界里的人和事了解不多,所以为他解释道。   袁来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看了一眼远处的陈邹纵横,他似乎感受到了袁来的注视,也扭头看来,并露出一个真的算不上多温暖友善的笑。   袁来收回目光,心道这个解释虽然荒唐但是也算有了个理由,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   “那今天请我们这些人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卢掌茶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灰原抚摸额头做思考状,然后回答说:“忘记了。”   ……   ……   桌上的茶水凉的时候,人终于齐全了。   虽然其实这些人里还是少了一个,但是如果只是从名单来看的话,所有该来的人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聚集在隐山这一片林木中的人一共有十一个。   除了袁来之外,剩下的十个都是大6上一等一的天才少年,用一个烂俗的形容句式来形容,那就是如果现在有一个四境修为的邪修于此处全力斩上一剑,那么整个大6的修行界未来十年间就会出现一个明显断层!   此刻隐山中的这一片林木中间,汇聚了当今天下最强也是最具潜力的一群年轻人。   每一个拿出去都是会引话题性的风云人物!   而此时,这场聚会的起人,北宗陈书画终于面带笑容地站了起来,所有人也都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陈邹纵横突然冷声说:“我听说你们北宗人说话总喜欢拖得很长,净说些世俗官僚一样的废话耽误时间,所以你要说就简单点。”   场面还未热烈就陷入寂静。   只有陈邹纵横那不羁的冷笑刺得人眼痛。   面对这不客气的话,陈书画表现出了极好的风度,他没有勃然大怒,亦没有阴冷回瞪,更没有破口大骂,他只是身子顿了顿,而后猛然伸手拔出了自己的剑,剑气呼啸着吹得林中落叶纷纷倒卷!   只见剑光一闪,长剑脱手,笔直地刺入大地,顿时炸出一个不小的深坑!   只听陈书画平静的声音传来:   “好,那就简单些!”8 短篇:我的大唐不许插足   ps:这是个短篇,免费出来给大家看。』  』 今天的更新还在写,估计会晚。21   正文   所以说你是刚穿越过来的?”   御书房里,唐帝国如今的九五之尊,李二皇帝将目光从堆积成山的奏折中抬起头,略有些疲惫地看向下面站立的那个年轻人。   “是。”   年轻人有些紧张,虽然说他也有着现代人的面对这古代土著固有的骄傲,但是当他面对这古时帝王的时候,还是不免紧张,气场这个东西真的是存在的。   “哦……我看看……你叫颜安勋?啧啧,艺名?”   李二低头扫了眼面前这人的简历,不禁有些牙疼。   颜安勋笑了笑,摇头说:“不是艺名。”   “那就是网名?你真把我这当个游戏了?”李二有些不高兴,语气带上了几分威压。   颜安勋顿时不笑了,冷汗爬山额头,他不禁身子低了几分,道:“……是,是笔名!”   李二凝视了他两秒,突然玩味地笑道:“哦……你还是个作家。”   “不敢当。”颜安勋虽然这么说但是却也不禁找回了几分骄傲。   “既然是作家,恩,那会写辞赋申论不?”   颜安勋一呆,呐呐道:“我……只会写。”   “……唔,也行。不过你怎么起这么个笔名,你书里的人不会也都这个风格的吧?”李二在跑题的路上大步狂奔。   颜安勋笑了笑,有些尴尬,按照古代言情剧里的姿态拱了拱手,说:“陛下明鉴。”   这是委婉地说李二说对了。   他也看出了这位皇帝陛下似乎对自己这个起名风格不太感冒,于是想了想解释道:“都是市场经济了,现在的小白读者就吃这套。”   顿了顿,又补充道:“尤其是妹子们……”   “哦,还是个写女频的。”李二点点头,失去了兴趣,他忽然将手里的简历扔掉,随口问道:“行了,我时间紧,等会儿还有个会,就直入正题了,既然你说你是穿越者,那干嘛跑我这来?”   颜安勋笑道:“我不是走回到某朝走争霸路线的,我就想随便在您这混口饭吃。“   “这样啊,”李二往椅子上一靠,想了想说道:“也行,人各有志嘛,你这个想法不错,不像某些同志,一心就想改变什么历史轨迹的,太傻太天真,你这个可以,很现实,我喜欢。”   颜安勋大喜,连连称是。   “不过……”李二忽然拉长了语调,说道:“这年头骗子太多,你知道的,防不胜防啊,尤其是我这个位置,每天不知道要受到多少蒙骗,所以呢,虽然我看你很顺眼,但是你既然说自己是穿越者,总要拿出点证据吧。”   颜安勋茫然道:“证据?可是……我是魂穿啊,身上也没带身份证啊。”   李二皱起眉,故作威严道:“这样啊,这个情况就比较麻烦了啊,不过呢,我呢,是很开明的皇帝,你既然是来自未来那应该知道的。”   颜安勋心说历史书这玩意自己可真不敢信,书里都说唐王雄才大略乃是一代明君但是自己怎么总觉得这个李二不是那么回事呢……   不过这个话他自然是不敢说的。   “所以呢,这样吧,你先介绍一下穿过来之后的家庭情况吧。”   颜安勋只得答道:“我这个身份是村子里的一个寒酸的书生,科考失败了一次,然后这个身体原主人一时想不开就投河了,被人救起来之后我就过来了,家里无父无母,有个青梅竹马的漂亮未婚妻,目前的进展是有个官二代看上她了,正威逼利诱提亲呢,唔,大概就是这这样了。”   李二点头,说:“恩,很一般的开局。”   “是啊,很一般的,本来我还想能穿成个富二代的,不过都一样,富二代开局肯定也是一堆麻烦事,不是争家产就是纨绔,总之很费脑筋的。”颜安勋很苦恼地说。   “开局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经营,恩,按照道理你现在应该在拯救你媳妇啊,可是你就这么跑到长安来了?家里……”   颜安勋一笑,道:“我又不认识她,再说了大丈夫何患无妻?”   李二不置可否,忽然说:“你是想说反正穿越者都要开后宫,也不差这一个是吧。”   颜安勋被戳穿了心事一般有些惭愧。   “行了,那下一个问题,你会什么。”   “我会码字啊!”   李二摆摆手,道:“我不需要这个。”   见颜安勋不知所措,李二叹了口气,提醒道:”你懂不懂军事?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兵法?“   颜安勋摇摇头。   “那你懂不懂政治?在朝堂上左拉右推,周旋平衡,会不会?”   继续摇头。   “那你会经商吧,什么人口红利啊,互联网思维啊之类的我不管你会哪种,有没有拿得出手的?”   继续继续摇头。   “那你总会抄诗吧,你这个开局明显是可以走抄诗流的嘛,后世的诗词,什么苏轼纳兰的都搞一搞?”   继续继续继续摇头。   “那你总会明创造吧?!纺织机械,枪械大炮,玻璃水泥的,总会一点吧?!”   继续继续继续继续摇头……   李二没脾气了,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哼道:“你这也不懂,那也不会,凭什么说自己是穿越者?”   皇帝威压之下,颜安勋大为惶恐。   他几乎要跪下了,强撑着害怕喃喃道:“我确实是穿越过来的啊,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一个小作者哪里会……”   “够了!”   李二大喝一声,吓得颜安勋顿时跪了下来!   房间中一时寂静,落针可闻,过了好一会儿,李二突然一笑,他温和地说:”你先退下吧。“   颜安勋虽然百般疑惑皇帝情绪反复无常但是此刻哪里敢问,只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极美的女人走了进来,她一身锦缎,肌肤若雪。   李二没有抬眼就问道:“那个人处理好了?”   “弄好了。”   “杀了?”   女人瞪了皇帝一眼,娇嗔道:“你就知道杀杀杀。”   “那怎么处理了?我知道你可不是什么善良的妹子。”李二笑道。   “我啊,”女人忽然露出欢快的笑容,道:“我想出了一个让他生不如死的办法折磨他!”   “洗耳恭听。”   “这家伙不是说是写的么,我教人把他关进了小黑屋,要他一天写一万字,写不出来就不给饭吃!哈哈哈!”   李二无奈地看着女人笑得花枝乱颤,频频走光,叹道:“你这办法已经很老套了,没有新意。”   “是么,已经过时了么。“女人顿时惆怅了。   “不过我建议你给他签一份作品合同,a签合同……还是换成委托创作协议吧,这个会让他绝望的。”   “哦。”女人很乖地点头,结束了这日常无厘头对话,然后她忽然说:“这个已经是你处理的第五个穿越者了。”   “我知道。”   “总会有遗漏的,抓不住的。”   “我知道,不过你要这样想,那些遗漏的很可能智商就和这个什么颜什么的家伙一个水平线上,完全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   “你这么自信?要知道能穿过来的都自带主角光环,很难对付的。”   李二闻言一笑,他忽然站起身,走到女人面前将她拥入怀中,淡淡道:“你以为随便一个穿越者都能像我一样牛逼么?”   “必须不能!”8 第二百一十六章【以天做比】      ”那就简单些!“   陈书画一剑入地,气场颇足,他环视四周众人33,入眼的十个人虽然惊讶但都静待他继续说话。   陈邹纵横则轻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了,陈书画这一剑颇有几分他的风格,效果也出乎意料的好,当然所有人的关注点都不在陈书画是不是生气了这上面,而是注目于他这一剑。   坦白说,这一剑光影绚烂寻常人看了也只觉得好看但是只有眼光达到一定的层次才能看出更深的一层,比如说……   众人都纷纷发觉陈书画这一剑迅猛,但是却不伤落叶,那倒卷起来的落叶竟然真的好似普通的风吹拂一般,毫无所伤,袁来低头看了一眼那落在自己面前的一片黄叶,不由惊叹。   剑气出落叶不伤,这等掌控力很是恐怖,比之卢掌茶先前与缘木简单的过招要更加精细许多。   虽然这一手与大道感悟无关,但是却表明了陈书画对元气的掌控力,在年轻一代人中,可堪翘楚!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一个头发道髻高高的少年开口问道。   “这是东海一派的弟子,宗门地位与我震泽仿佛。”   卢掌茶低声为袁来介绍道。   陈书画微笑着指着那坑中的半截长剑,淡淡道:“今天请大家过来,目的就在这一剑里了。不日我等就要上台角逐,天鼎大会也终于要步入正戏,你我都是代表着各自的宗门,不敢不尽力,所以可以说我们很快就要在台上好好比试一番了。”   “只不过各位作为各自宗门年轻一辈的首席,说一句承载未来宗门希望的话也不过分,这里的人若是不出意外在下一个十年,有人会成为下一任的宗主,也有人会担任长老,总之,都是未来的明星。”   陈书画侃侃而谈,这些话在别人口中或许会显得有些自视甚高,但是在这里,由他说给这群人听,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他说的都是实话,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宗门倾力培养的未来之星,说是奔着未来宗门第一高手或者宗主的方向培养也不为过,在未来的十年里,他们就会是这片大陆最闪耀的一群人。   “既然我们有着这样的身份,那么自然就不能将自己仅仅当做一个普通的弟子,代表宗门也不仅仅只是一句空话,所以对待天鼎大会……我们就不该以寻常的弟子的身份眼光去看待,输赢不在个人的输赢,也要考虑宗门的输赢,各位觉得如何?“   陈书画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听出了几分意思,不得不说,他的话很在道理,早有此种思考的微微点头,若有所悟的则沉思不语。   “我想说的是,宗门之间的关系总比我们个人的关系更重要,今天请大家来这里,意思很简单,没什么复杂的,就是想说一下这个道理。”   又是一个面色黝黑的修行者开口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在比试中应该留手喽?”   “不是留手,而是量力,若是明知有差距却还要拼命,最后伤的是宗门的和气。”陈书画强调道。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所有人也不得不承认陈书画说的有理,历来天鼎大会上涉及到这些大门派争斗的时候都会难免受伤,但是天鼎大会终究是台面上的战斗,没有人希望因为比试过激而结怨,然而这群人每一个都有底牌在,打到关键时刻若是收不住受到致命的损伤,那就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了。   事实上,这样的事情也不止一次在天鼎大会上上演过。   “只不过,谁又知道谁比谁强呢。”一人开口。   这就是关键的问题了,陈书画的意思是大家打归打不要伤了和气,最少也不要拼命,但是这些人大家却都不知对方真实的本领,认知不到差距自然就不会有知难而退。   “这就是今天的主要目的了。”陈书画看向了地上的半截剑。   所有人都随之望去,灰原开口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大家就在这里打一架?先分出个胜负来?呵呵。”   灰原自己也知道这不可能是陈书画的意思。   “比是要比的,不过比试的东西要温和一些。”   “那比什么?”   陈书画微笑,指了指天空,说:“咱们比天道。”   所有人都目光闪烁起来,就连陈邹纵横也罕见的认真起来。   袁来旁观着这一切,对这比试本身没有多关注,因为他的到来本来就是个……意外,他自从知道了自己的到来只是那个陈邹纵横不知脑子搭错了哪一条线才做出的决定后,就决定此行只做个看客,然后等结束自己再找到陈邹纵横搞清楚各种原因。   因而这种心态,所以他将更多的心神放在了陈书画这个人身上,越看他就越觉得这人真的不简单。   表面上看陈书画为了宗门考虑,不想因为天鼎大会的争夺而伤了宗门间的和气,所以想用一种特殊的办法让这里的人彼此看清对手的实力,最少是某个方面的实力,然后每个人心中自然会有个强弱的对比,比如哪个人自己有机会胜,哪个人自己胜算很小,从而在天鼎大会的比试中早有打算,知难而退,避免不必要的搏命伤亡。   这种想法本身是好的,只要陈书画提出一个完善的比较方式,那么每个人自然都会尽力去将自己最强的一面展示出来,因为只有自己表现的足够强大,才会让别人知难而退,而若是自己留手,隐瞒实力,那么就会成为更多人的目标。   况且对于这群人而言,隐瞒实力其实是个很没必要的东西,或者说尽可能让世人知道自己的天才和强大才是他们作为宗门未来之星应该做的事情。   而陈书画在这件事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呢?是组织者!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位置,虽然说陈书画作为大陆最强宗门的年轻一辈大弟子,无形中已经是这群少年中的第一人,但那更多的只是来自于宗门,而非靠他自己的本事,而如今由他出面促成这样的一件事却是在树立一个“首领”的形象,大陆的修行界其实是那些宗门的修行界,再具体些便是那十几个宗主,或者最强者的修行界,在其他人还在着眼于天鼎大会的胜负的时候,陈书画已经开始将目光放在了天鼎大会的背后,各大宗门之间的关系上。   当这些天才少年还在醉心修行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试着以北宗未来继承者的身份去看待问题,也将这群如今的同代对手当做了未来那些宗门的宗主来看待,来思考,来组织……   或许如今这群年轻人还因为受限于年龄眼光而看不清这里面的深意,比如就连一直比较稳重的卢掌茶都还在思考陈书画提出的以天道为题的比试本身,而没有关注到更深的东西。但是袁来,这个内心比外表成熟多了的修行者却一眼就看出了陈书画的用意。   因为看懂了,所以他不由赞叹。   陈书画真不愧是北宗年轻一辈的大弟子,这样年轻就想到了这些,或许他最终在修行本身上无法达到至高的境界,但是若是不出意外,以他现在的表现来看,未来作为一个执掌第一宗门的宗主,却是合格的。   这无形中已经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高许多。   “比天道?”   “以天道为题?”   “他指的是三境之道。”忽然间陈邹纵横冷冷说道。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他一点顿时大家纷纷明白了过来。   卢掌茶则低声为袁来解释道:   “能站在这里的,都已经不是寻常的二境巅峰,这里的人有的已经达到了三境,有的……则一直压制着修为,保持在二境巅峰迟迟不迈入三境大门,因为达到三境对修士而言是极为重要的,这直接关系到未来的成就,一般的修行者或许是一旦有了机会就会拼命进入三境,但是对于我们而言,迈入三境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就更加不敢轻易进入,一旦准备不充分,会对未来的大道修行影响极深!   这里的人我敢说大部分其实都并没有进入三境,而都在压制境界,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只是二境,即便是没有迈入那道门但是每个人都必然已经能运用三境的力量,差距只在……对那力量掌握的深浅程度!掌控越深的也就越强大,破三境之后的路也就更坚实。“   袁来不由笑了,轻声问道:“那你也是在压制境界喽?”   卢掌茶露出了一丝笑纹,不语。   袁来目视前方,心思凛然中却忽然带上了几丝惊喜,因为卢掌茶这一段话突然让他认清了一件事,就是……他自己原来并不是依然与这群人天差地别,从昨日悟道起,他也已经成为了能在二境使用三境力量的修行者,只不过不同的是这群人是压制在二境,而袁来则是确确实实的二境中期。   这时候,陈书画开口说道:“没错,我们今日就不如以三境之力比较,不必动刀剑,只以个人所悟的微薄天道相比,看一看究竟谁更强谁更弱一些。”   不得不说,这个方案极为令人信服。   一般来讲,这里的人每一个在元气的量上都相差不多,因为大都还压制在二境,所以元气总量不变,所以他们间的差距大略只在三点。   修行的道法、心性、以及初步触碰的天道规则。   将心性排除不考虑,道法完全可以与天道结合在一起,高明的道法本就是可以以天道规则体现的。   所以,以天道比较足矣比较他们每个人的真实力量,虽然这比较与实际战斗毕竟不同,但是这群天之骄子自然不会执着于形式。   “那么,究竟要怎么比呢?”这十一人中唯一的女孩儿开口问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有剑破雾】   比试的手段要温和且公正那就需要一个合理的提议,陈书画闻言微微一?21??,从怀中拿出一枚物件于掌中。   袁来好奇地看去就发现躺在他手心的赫然是一枚透明色彩的道果!   道果?   这样东西他并不陌生,当初在北宗入山门考试的时候就是以寻找道果为题,只不过当初他们所寻找的只是一般成色的道果,而眼前这一枚却显然来头颇大,这从这些少年看了之后倏然睁大的眼睛可以看得出来。   道果是一种神妙的结晶,蕴含天地法则,这个袁来是知道的,但是具体的关于如何运用这种东西他却一知半解。   卢掌茶是第一个认出来的,他吃惊道:“这难道是吴圣的临终道果?”   陈书画点了点头,道:“没错,这就是那一颗。”   见他坦然承认,几乎所有人都不禁露出了尊敬的神色,便是连最为桀骜的陈邹纵横看向这颗道果的眼神也肃然几分。   吴圣,是二百年前北宗顶尖的高手,修为直达四境巅峰的大修行者,本来修行到如此境界已经是极为不易,更难得的是吴圣竟然是以画入道!一支笔甚至几乎达到了凭空造物的神妙境界,也是因此才获得了“圣”字称号。在那个时候甚至是被许多人看好有机会踏入五境,成为人间无敌的陆地仙人!   可惜最终吴圣却不敌寿命大敌,终归止步于四境巅峰,他当年受当时皇帝所托,曾为皇城做了一幅神圣画作,据说有神鬼莫测之能,后此画被封隐入皇城地底,无人可见却一直没有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而陈书画手中的这颗道果,便是吴圣临终羽化之时一生所得大道凝结成的,其中蕴含他一生的感悟,可以说是珍贵异常!也就是陈书画这种地位的弟子才能将这枚道果携带出山,一般的弟子想要见一见都是极难的。   此时这枚道果一出,便是只因为它是吴圣遗物,出于对昔年一位至高修行者的敬仰和尊敬,这些人也该表示尊敬。   卢掌茶给袁来介绍完后,便有人问道:“所以我们的这比试就要落在吴圣这枚道果上?”   陈书画含笑点头,说道:“这枚道果凝聚了吴圣一生感悟,其中蕴含的天道规则是我们这个境界无论如何无法完全勘破的,所以我便想以这道果为题,道果有灵,激发后自然会隐遁,我们就以谁先拿到它为准,想要将它从隐遁中找出就要直面吴圣的感悟,至于谁勘破得更快,谁的手更强,就看各自本事了,当然,因为这道果毕竟是我拿出来的,不过我在这里以名誉作保,在此之前我从未悟过这颗道果,但是毕竟我北宗有先天优势,于是我会晚你们一刻钟出手,不知你们觉得怎样?“   另外的十人互相看了一眼,沉思起来,坦白说比试是陈书画提出来的,这东西也是他北宗的东西,要说优势陈书画的优势比任何人都大,但是这也恰恰说明他无法以此玩弄手段,毕竟这里的人除了袁来都是各大宗门的顶尖天才,此次聚会又是陈书画提出,他若是借机为自己添加优势反而是极大的败笔,这场比试也就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至于以道果比试本事的方法也极为有道理,道果中蕴含的天道只能用天道破解,想要最快的找到隐匿去的道果真身只有两条途径,第一就是蛮力破解,以自身感悟的道去对抗,第二就是感悟,尽快的领悟其中蕴含的天道,从而进行破解。   无论哪一条路都是实打实的考验,是强是弱一试就知。   另外的还有一层好处,这道果在北宗中都是珍贵的物件,此时公然拿出来任凭众人窥探,以在场的人天资,即便是短时间内也很可能从中获得一些好处,陈书画如此做甚至是有“资敌”的嫌疑,这也是变相的表露诚意,众人思考了一会儿便纷纷点头同意。   “那好,事不宜迟,还请各位做好准备。”   袁来一听就要后退,他既然想要当个看客就不打算平白掺和进去,可是他刚一动就被两只手拉住了,一只来自卢掌茶,一只来自灰原。   “试试吧。”灰原说道。   “可是……”   陈邹纵横突然看了过来,说道:“既然来了,你就甘心不试试?!”   袁来闻言一顿,眯眼看着他,这时候终于有人皱眉道:“他本来就没资格过来,这件事就没必要带他了吧!”   “一个散修,确实没有必要。”   “才二境中阶而已,就算试也是徒劳,算了吧。”一人叹道。   缘木却没有说话,冷眼旁观,心中冷笑,他虽然与袁来刚刚打过一场互相已经有了过结,但是这并不耽误他正视袁来的实力,他下意识摸了摸袖中血痕还未消失的手臂,不禁对袁来的真实实力疑惑更深。   十人中有三人表露了对袁来的排斥,两人不语却同样的态度,陈书画面色不动,陈邹纵横突然冷笑道:“他是我找来的!”   说着他身前的造型颇为妖异的齿剑闪过了一丝红光。   没有丝毫预兆的,陈邹纵横语气带上了寒峻之意,表示排斥的五人顿时皱起眉来,他们虽然也不是怕了陈邹但是对待这个脾性以怪异闻名的南宗天才,没有人想为了些小事招惹他。   眼看着场面气氛转寒,同出南宗的灰原叹了口气,站出来道:“来都来了,总不差一人吧。“   眼看着几个人默然不语,已经是默认了,陈书画便笑了笑,道:“好了,那就开始了!”   说完,他元气注入道果中,顿时一道旋风袭来,那道果顿时散出道道流光,只见陈书画将其向天空上一抛!   只听呼啸声起,隐山中的那些白色云雾顿时翻滚起来!   在呼啸声中,云雾升起来了,许是那道果的神妙力量,隐山的云雾陡然浓郁了数倍,本来淡淡浮在地表的雾气竟然翻滚着将这些人所在的树林吞没!   就像一只云雾巨兽,将所有人一口吞下!   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忽然浮上众人心头,袁来心中一抖,知道此刻那道果中的天道规则已经遍布周围。   他不禁下意识闭上眼感受着那感觉如薄纱落在他的肌肤上,之后等他重新睁开眼,袁来惊讶地发现四周已经完全陷入了浓郁的白雾,几步外的人甚至都看不见了,只有身边最近的卢掌茶和灰原还看的清面貌,只见他们此刻双双闭眼,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刻握住了自己的剑柄!   袁来心中涌上不安,他急忙也闭紧双眼,用神识包裹住四周开始探查,就在这一切刚刚做好的时候,他就惊觉白雾中一道剑意破雾而来!   那剑意在他的神识中体现成红色,因为只是一道意念,所以并无威力,但是当它破雾而来的时候,袁来发觉四周的白雾被他牵引了起来,一种独特的束缚感袭来。   那是天道规则的力量! 第二百一十八章【雾中人】(长章节)      神识如网,探索着四周空间,在神识的反应中隐山翻腾的雾气就如同片片薄纱,不断移动交替,翻滚着,而在白雾之中,迷蒙之内,那道红色的光倏然而来。   在眼中看这道剑意是无形的,但是在神识中它就像是一团红色的墨汁,在白雾中极为明显,它的目的明确,笔直地挤开白雾向他们涌来。   袁来一惊,急忙小心谨慎地以神识环绕自身,他下意识地想要运行元气,却感觉到一种阻力,似乎有什么力量压制着他,那力量并不算强却让他及时收住了动作,这比试既然是考验各人对天道的理解,那么自然是不能运用元气的。   这是这些人默默遵守的规则。   另袁来有些意外的是……那红色的剑意竟然似乎并不是奔着他来的,或者也可能是因为这白雾的阻碍,所以导致剑意偏离了方向。   总之,这剑意在接近三人之后,斜斜地离开了袁来,向灰原扑去。   在神识中灰原的身体是朦胧的灰色,在白雾中并不显眼,袁来注视着他如何应对,只见灰原的身影突然原地晃了晃!就仿佛是颤动了几下,似乎是要以某种精细的办法躲过这一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攻击。   但是显然他失败了,那剑意自有一种飘忽气质,随灰原的颤抖而颤抖,灰原很快现了这点,于是袁来听到他出了一声冷哼。   “哼!”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但见一道灰光浮现,与红色剑意撞在一起,然后双双湮灭。   成功挡下这一击的灰原并没有继续等在原地,他闭着双目,后背上的剑坯已不知何时握在手中,只是那包裹剑坯的布依然没有扯开,他就这样闭着眼,向着剑意袭来的方向迈步走去。   在袁来的神识中,灰原的身影走了几步就消失在了浓雾里。   “你也要小心。”卢掌茶忽然轻声说道。   “小心什么?”   “小心其他人。”卢掌茶说道:“没有人可以在瞬间破解这枚道果中的天道规则,方才那一击肯定是哪个人在陈书画抛出道果前就准备好的。”   “这样不犯规么?”袁来不禁道。   卢掌茶轻声说:“如果只是擦边,那就还在容忍之内。好了,我也得走开些了,两个人目标太大,你自己小心。“   说完,卢掌茶也向前迈步,消失在浓雾里。   袁来没有动,他依旧站在原地沉思,他不认为自己现在移动是个好事情,那一击之后灰原杀了回去,卢掌茶也很快离开,这都是理所应当的,而自己这个二境的小修士理论上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那么他就偏要留下来,这也并不是遵循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之类的老话,而仅仅是因为从数学上看,他不动的好处更多。   因为,只要他不动,他就依旧能定位其他人的初始位置!   这突然的一击让袁来醒悟到这比试的另外一层含义,获得胜利的方法向来都有两种,一种是越对手,一种是打击对手,前者光明,后者阴暗,但是想要获胜往往光明阴暗都要有,这就是所谓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所以,他们这群人不仅仅需要破解吴圣的道,定位道果的位置,还要防备其他人的攻击,也要想办法攻击别人。   想通了这一层,袁来就迅思考起来,因为那突然的一击,他放弃了先试着破解天道的方法,陈书画的话他还记得,陈书画为了避嫌所以自己说要晚出手一刻钟!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自信凭借这群人的能力,无法再一刻钟之内拿到道果!   而这些人的实力就算和陈书画有差距也不会太多,最少南宗的陈邹就是和他齐名的,所以这样推想若是要找到那颗道果恐怕绝不是短时间能够做到的!   既然如此,袁来也就不着急了,他决定先将手里的优势挥好,比如其他人的位置?   这片林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道果抛起之后袁来特意看了一眼,它是将整个隐山的雾气都聚集到了这秋林范围,也就是说这白雾的范围也大约只限于这林木范围,所以这群人也必然只会在这范围内活动。   既然如此,那其他人的位置就很重要了。   袁来开始凭借记忆回想其他人在最开始站立的方位,他在头脑中以自己为中心,纵横建立了两道笔直的二维坐标轴,然后先将卢掌茶和灰原的位置凝成两个点,之后托那道剑意的福,以灰原离开的方向袁来又构想出一条线,线的终点是另一个点。   之后他又凭借记忆中的树木和石桌的方位计算,在脑海中不断增加坐标,另外辅以一些残存在记忆中的数学几何知识,将这张图完善。   这个过程很快,修行者的头脑的确比普通人更好用一些,当他计算完毕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心想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数学竟然依旧有能用得上的一天,他敢肯定,只论数学,这里的人无人比得上他!   那么……   袁来抬起头,按照计算在他正前二十一步的位置应该有一个人。   在二点钟方向十六步的位置也有个人。   九点钟方向三十三步依旧应该有个人……   或许是因为开始前所有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散开了,也或许是这白雾中规则特殊,无论袁来如何感应也无法得到任何风吹草动,所有人似乎都消失了一般,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人。   神识也被限制在身周三尺,再向外就会有一种奇异阻力。   那就是吴圣的遗留规则感悟。   袁来计算出来的位置只是最初的位置,这些人当然可能会移动,但是也肯定有人不会动,或者动的不远,这场比试最重要的还是拿到道果,互相攻击还在其次,所以他很干脆地将计算出来的那些位置画上了鲜红色的叉,提醒自己。   然后,他试着静下心来感悟身周的天道规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袁来突然觉二点钟方向有轻微的扰动传来。   他顿时一惊!他若是没计算错,那个位置应该有一个人,此刻离他最近的人!   然而,此刻对方没有抓紧时间破解规则,而是向自己这边走来?   袁来原地静静站立了三息,然后决定避其锋芒。   他小心地沿着三点钟方向迈步,一边迈步一边默数:一步、两步、三步……   等到了某个位置,他转个了直角,继续迈步: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终于,他停了下来,现在他站立的地方应该是那个向他走去的修行者原本站立的方位,袁来在雾中闭着眼,完成了一次和对方的位置调换,看结果……很成功。   而那个人,也并没有回来。   袁来静站了一会儿,觉得很安静后,将青藤鞭缠在手腕上,另一端笔直地探了出去,一道神识也沿着其探出,凭借青藤鞭的特性,他的神识终于探出了更远的距离。   一切准备妥当,他沉下心神,开始“看”向身周的属于吴圣的规则感悟。   这一“看”,就宛若化成石雕,一动不动,只有青藤鞭微微摆动。   ######   临江派的山峰上比试依旧,在临江大殿中一群各宗门的代表人物如常闲谈,饮茶,吃时令瓜果。   杜康一边喝着酒,一边那比之其他人都要强大数倍的神识轻描淡写地在临江山上扫来扫去。   “唔,一个、两个、三个……十一个。”   杜康眼见着十一个少年分别从临江山上离开,他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看着,心中却在盘算着自家的两个弟子可不要丢了自家宗门的面子啊。   恩,虽然自家陈邹灰原看样子确实没有北宗那陈书画眼睛看得远,但是……南宗也从来都不怎么看重那些修行路上的旁枝末节,修行么,只要最终实力足够强大,站的足够高,便是再不通人情世故又能怎样?   想想三百年前自家传奇宗主还在的时候,南宗无人通世故,但也不是逼得大启开国大帝在这澜沧江设下天险,以防南宗逆势,强压国运,悍然北上?   杜康觉得,修行就应该纯粹些,南宗修行者喝酒可以,养花可以,骑着牛羊吹拉弹唱可以,做歪诗讲歪理吹牛破天际当然也可以,唯有勾心斗角不可以!   他喝了口酒,吃了个红艳艳的果,忽然想起两件有趣的事来,一件是北宗辛晴没有去,一件是那个袁来却去了。   杜康眯着眼,想起当初陈邹对自己说陈书画找自己谈事情的那回事,当时自己想起昨夜武当归练剑沧浪,随口就说了句不如把那袁来也邀请了去,好有机会让陈邹灰原看看他的底细,如今倒是真的成了真,他却隐隐觉得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袁小子可能会做出点让人意外的事情。   隐山。   距离十一人开始到如今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时辰,陈书画也早就开始破解,如今的进境却也并不比其他人快或者慢。   卢掌茶从沉思中睁开眼,看着四周一成不变的白雾,心中微涩,他没想到吴圣明明早已经陨落百年,这无人控制的一颗羽化凝结的道果竟然能对他们造成如此大的麻烦,若是完全凭借蛮力,以元气轰击这树林,想要找到它并不难,但是若是循着对方的规矩一步步破解,这难度真是不小。   便是卢掌茶天资惊人,悟性惊人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竟然也只是将道果最外围的规则摸清了一小半。   可以想见吴圣活着的时候,对天道的理解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他这个层次的人完全无法望其项背。   卢掌茶叹了口气,但是很快就目光坚定下来准备继续破解,但就在这时候一道冰寒的气流从侧方涌来,类似的事情卢掌茶已经遇见了足足次虽然都没有对他造成大麻烦但是却总是将他的思路打断,这也是他进度这么慢的重要因素之一。   其他人也应该是一样。   卢掌茶以指点动雾气,白雾翻卷,和那寒流纠缠起来,缓慢消磨掉。   卢掌茶此时对这附近的规则领悟已经深了许多,其他人也是一样,于是这攻击和防守就显得更加复杂和艰难了。   他点出后,就起身离开了这里,凭借感觉向安全无人处行走。   他离开后,缘木从雾中出现,他的脸上爬满了疲惫,他运气比较差频繁地与其他人相遇,每次都要纠缠一场,如今不仅心神耗费很多,在破解进度上更慢。   时间紧迫,缘木打起精神,深吸口气,原地静心,进入禅定之中。   灰原破开白雾,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手里的剑坯已经裸露了出来,他刚刚又一次与一人以剑意纠缠,耗费精力颇多,在破解上进度缓慢,他一身修为全在剑上,这吴圣的道于他总有些格格不入,让灰原很是难受。   他擦干汗,忽然看到面前出现的人正是陈邹!   陈邹竟然从始至终没有移动过位置,依然如同最开会一般坐在石桌旁,那把齿剑依旧放在身前。   此刻陈邹睁开眼,静静地看着灰原。   “怎么样?”他问。   灰原摇摇头,说:“靠你了。”   陈邹点点头,道:“好。”   灰原没有迟疑,拿起剑站在了陈邹附近,然后开始频繁地以剑意牵动规则搅动白雾。   他浪费的时间太多了,已经没有机会争取胜利,于是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干扰其他人。   不得不说,这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偏离了陈书画最初的想法,但是好在,结果是一样的,无论是破解规则还是在雾中游斗,都能显出一个人的强弱,就算不那么直观,但是对待这群人而言,这样程度的了解也就足够了。   这次比试的胜负本就不是罪关键的,互相了解,互相评估对方的实力才是最根本的目的。   不过,对待胜利,所有人都不愿意放过。   时间流逝。   袁来只移动过三次位置,这得益于最开始的计算,每一次遇到人行走和感受到战斗他都不断修正脑中的图,于是他很巧妙的每次都找到了最安全的地方。   而和大部分人选择不同的是,其他人大都选择以自身领悟过的道破解,这样最快,但是袁来选择的是感悟,他敞开胸怀感悟这吴圣的道,其道如汪洋大海,让他不禁沉醉其中,几次那金色心脏都差点跳动借袁来身体引动规则,但都被袁来死死压住,他这一次完全是以自身的悟性去理解。   他忽然觉,自己的悟性还真的很好。   “恩,最外层的规则已经差不多摸清了,那么是继续感悟更深层次的,还是去找道果呢?”   袁来站了起来,开始思考这个问题。8 第二百一十九章【吴圣】   再继续深入感悟还是借着如今对最表层的领悟试图寻找道果?   袁来思考起来,片刻之后就有了答案。   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虽然自己与这群人站在一起进行同一场比试,但是根本上他和他们是不同的,陈书画提出的建议也只与另外的九人有关,与他却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可以想见,若是他开始着手寻找道果,到头来只要两个结果,一个是成功,一个是失败。   失败的结果不需要说了,单说就算是自己侥幸真的成功了,那么自己又会真的得到好处么?未必!自己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有强大的后盾做保障,他身后的宗门也只有那早就衰败的一座空荡荡的山门,那么自己就算是赢了又能怎样?其他人会对自己留手么?恐怕不会的。   甚至在他看来,自己这样无门无派出身不好的修行者甚至可能反遭到所有人的“抵制”和打压。   这个可能性很大,这样看来最优的选择便是继续感悟,道果无论谁拿到最终还是要还给陈书画的,而感悟则是自己的,没有人可以拿去。   做下决定,袁来便准备着手继续感悟,他闭上眼,手指在云雾间拨动,每一次拨动都暗含某种韵律,那是他参悟了一个时辰的结果,随着他手指的滑动,云雾翻卷起来,忽然从云雾间出现了许多的五彩光芒的蛛网般的丝线,不知从何处来,笔直地缠绕在了袁来的指尖,同时在袁来的神识中,云雾渐渐开始变淡,他的视野开始增大和清晰,一些被遮挡住的画面缓缓出现。   他本以为那应该是被云雾遮挡住的现实景物,但是令他惊讶的是,随着云雾散去,他看到的景色却是从未见过的。   那是一片青绿色的草地,有乡野的紫色黄色的小花绽放,绵延的草地宛若锦缎,上面的花朵更像点缀,阳光正好,袁来低头,现自己的脚下也正踏着芬芳的草,他向前走去,漫无目的,然而走了不久眼前就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背影,背影年纪颇轻,几乎与袁来年纪仿佛,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草丛间一只青色的昆虫。   昆虫似乎完全没有现有一个巨大的生物就在它身边,它很是惬意在草间在花间行走,袁来缓缓走过去,觉自己几乎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他的脚下是坚实的,然而衣服却从草叶间穿透而过。   他来到那个人身边,然后蹲了下来,和他一起观察那只昆虫的一举一动,它的起居生活。   不知为何,当袁来蹲下之后便觉心瞬间宁静极了,对时间的感觉也模糊起来,他全部的精神都被吸引在了那只昆虫上,浑然忘记身处何处。   阳光从极盛转为极衰,昼夜黑白变幻,袁来和那个年轻人一起认真地观察那只昆虫,看着它晒太阳,看着它交配,看着它捕食,看着它沉睡,它醒来,慢慢的袁来竟然感觉到了它的情绪变幻,虫喜悦的时候袁来欢畅,虫悲伤的时候袁来哭泣。   他身边的人和他一同哭泣。   时间仿佛眨眼间就过去了许久,袁来也目睹那只昆虫从盛年转入衰老,就在他完全专注地等待它死亡的时候,袁来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拉他,他茫然地看去,只见身旁的年轻人正笑眯眯拉着他。   “怎么了?”袁来问。   “不用看了。”年轻人说。   “为什么?”   “因为它已经在我心里了。”年轻人回答道,成竹在胸般。   袁来点点头,渐渐迷茫散去,他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于是他好奇地问:“你是……”   “我姓吴。”年轻人微笑,道:“名道。”   “你是吴圣?!”   “不是。”   “吴道?”   “正是!”   袁来眼露明悟之色,道:“你是年轻时候的吴圣。”   吴道微笑而不语。   “你怎么……”袁来大为疑惑,忽然他想难不成这也是吴圣的一道残魂?就仿佛是先贤祠中躺着那帮绝世高手一般?这在道理上是讲得通的,但是袁来却绝不认为自己已经将吴圣的道破解到了能够见到他本人的程度!在他的计算中,吴圣身为四境巅峰强者,其天道感悟于他如汪洋大海,修说一个时辰,便是用一年时间日夜不停的钻研,都未必能看见核心部分,然而此时,他却诡异地见到了年轻时候的吴道,这怎么说都是不寻常的。   吴道却摆了摆手,对他说:“不要说话,静静看。”   说完,吴道一挥手,那草地消失不见,就仿佛是两张图画消融交接,袁来一眨眼,就看见两人站立的地方已经不是草地,而是大启皇都!   在他们面前就是朱雀南门的位置。而让袁来惊讶的是虽然京城依旧是那个京城,但是感觉确是不同的,这座京城仿佛比自己见过的要更加……   年轻一些!   袁来正愣,就听身边吴道的声音传来:“这是天景五年的大启。”   天景是数百年前大启某位皇帝在位时候的年号,袁来默默一算,觉这座京城比自己见到的少经受一百余年风雨。   吴道的声音很浑厚,他已经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中年人,黑披肩,气质沉静。   说着只见城门大开,一个身穿大红官服的男人迎接出来,在他面前袁来仿佛是透明的,只见他与吴道略寒暄几句,便接引着吴道进入皇城,袁来也跟在他身旁。   这是袁来第一次进入皇城之内。   皇城是京城的内城,戒备森严,其中那座冠绝大6的摘星楼更是皇家禁地,每一个大启皇帝自打登基起,便长居摘星楼上,据说摘星楼是大6最接近星辰的地方,便是西南高峰虽然高度远比摘星楼更高,但是其气运却也远不及摘星楼。   吴道一路沉默,穿过一道道门廊,踏过一级级石阶,就在袁来想着接下来是不是要到类似御书房之类的地方见到这个时代的皇帝的时候,忽然他觉引路的侍者全部离开了,无声无息的,似乎生怕惊扰到什么。   两人面前的是一扇院门。   “到了。”   吴道轻声说了一句,然后伸手推开那扇竟然是用黄花梨做的门扇。   两人迈步走入,袁来猛然看见院中出现了一座楼,一座极高极宽的高楼!   这楼出现的突兀,而在此楼第一层上则高挂许多玉牌,玉牌上都写着同样的两个字:   摘星!   ps:思路放的太开,会不会显得拖情节,感觉天鼎大会已经写了好久。8 更新可能会晚 因为懒惰,所以直到现在才打开文档,今天的更新肯定能写出来,但是可能会在凌晨之后发出来,不用等。   另外…节日快乐~ ← → 第二百二十章【一笔唤灵】   摘星!   玉牌晶莹,仿佛散着光芒,袁来盯着看了几眼忽而一种玄妙之感袭来。   然而还不等他细细品味,就只见吴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一言不,率先登楼。   袁来心中迷茫,亦步亦趋跟上,两眼本能地将所见的一切细节都牢牢记忆在心,这座摘星楼可以说是整个庞大的帝国的中心,最重要的地点之一,袁来的身份本来没有机会接近,如今莫名其妙间被这吴道的残存神念拉入百年前的那段记忆,他本能地觉得这经历极为重要,因而更是无暇分心他想,只努力将一切所见的悉数记住。   摘星楼很高,却不是皇帝一人独居。   虽是皇家重地但是最起码的服侍的内侍宫娥却也是应该有的,更加不要说那些应该有的基本的皇家高人守卫,然而一路上两人畅通无阻,竟是没有遇见任何人。   摘星楼竟然是意外的空旷,每层楼都有不同的装饰,整座楼建筑风格大气简单,分毫没有大启如今的皇家建筑的那般繁杂华美,然而简单却并不简陋,一砖一瓦都不是凡物,就连那装饰的玉牌都传递出淡淡的元气来,令人丝毫不敢小觑。   吴道沉默不语,两人一路盘旋而上,袁来注目于摘星楼上那些简单却古怪的纹路装饰渐渐入神,竟是慢慢忘记了自己两人究竟是走了多久,只是等他突然现吴道停下之后,他才惊觉自己两人已经几乎来到了摘星楼顶。   再向上迈过一重台阶,就是摘星楼最高层——大6最接近星辰的地方!   而此时不用任何人提醒,袁来都不禁的束手庄严起来,他这庄严并非是对这大启皇室而是对那莫名的天道,那亘古高悬的星辰。   两个人的动作开始不由自主地变得极轻,就如同不久前摘星楼外那些引路人一般。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吴道深吸口气,此刻的他还是中年,虽然是生命最巅峰的时刻,然而在修行境界上却还未到晚年“吴圣”的程度!   但是即便他现在还非圣人,但是却已经是大6有数的高手,这样的人极少会紧张,可是此刻他明显有几分紧张,善于观察的袁来看了一眼本能地就觉得这是要对即将见到的人,面对的事情的紧张,紧张中更有一丝沉重的兴奋!   袁来疑惑地看着吴道,心想他要见的究竟是什么?   终于,两个人一起迈步踏上最后一重阶梯,摘星楼最顶层也展露在两人面前。   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一个背影!   一个暗金色的背影。   袁来忽然血液流动加快起来,他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上威严,那威严是不同于修行者的境界压制的,而是一种帝王威严,这种帝王威严却又不同于寻常人间皇帝的,而是混杂了更高等的一种东西,那该是天道与天子两者的混合,那该是元气与皇气的混合,那威压如山如海直欲令人跪拜!   袁来心潮涌动,猛然闭目以道林传授的神识凝练法静心,三五呼吸之后才将这种震撼压了下去,如此才再次睁眼,而这一次他又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或者说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竟然从对方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丝熟悉而又充满敌意的感觉!   熟悉?敌意?袁来顿时陷入大疑惑,他心中念头不断闪动,在尽全力思考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突然!一道电光划过他脑海,袁来终于想起这熟悉感正是来自于当初他在霸城从郑世白手中拿到的那颗紫色的石头——星辰碎片!   霎时间,谢采微当初的话纷纷从记忆中浮起,记得谢采薇曾说那碎片是帝星碎片,而且是不同于象征了大启皇帝的那颗帝星的另一颗紫微星的碎片,这么说这熟悉而又带着敌意的感觉应该就来自于那块碎片。   袁来刚刚想通就只见那道身影已经转身过来,然而让他惊异的是对方的脸却是模糊不清的。   玄宗那笼罩在迷蒙光彩之后的眼仿佛正注视着吴道,他的声音传来:“道玄,你来了。”   “陛下。”吴道微微欠身。   道玄正是昔年吴圣获得皇帝封赐的道号,而吴道则是本名,吴圣则是他老年后的尊称。   那个时空的玄宗当然没有看到这个时空的袁来,于是他的目光始终沉静地看着吴道,他说:“准备好了么。”   吴道眼神坚定道:“定不辱命!”   “我信你。”玄宗仿佛在笑。   吴道却没有笑,他说:“可是我不信自己,这将是我一生最伟大的一幅作品,我不想留遗憾。”   玄宗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准备画多久?”   “十年!”   “好!我就给你十年!”   玄宗大手一挥,竟转身下楼。   吴道没有挽留,这里本是皇帝的居所,而如今却在无人知晓的这一夜成为了他的画室,他则要将毕生所学,化作一副最巅峰的画作。   现在摘星楼顶只有两个人了,吴道走到早已经准备好的书案上,上面有世上最好的“墨”,他的手里则出现了世上最好的一支画笔,之后他就站立沉思起来。   袁来开始打量这个地方,这里没有顶,或者说有却看不到,他抬头,就看到上空横跨一条无尽银河,银河中明亮的星辰如河中鹅卵,银河两侧则是无数或隐或现的大小星辰,那巨大无比的星体此刻在他眼里就是那么大的一个光点,从亿万年前投射而来的星光洁白如纱,垂落天际,大多星体本应是死寂的,而此刻袁来却感觉到了星光之中传递的生命般的脉动,他有感而扭头,心有灵犀般将目光扩大,竟震惊地现在那无边无沿的银河上空,竟悬挂着一颗比银河更加庞大无数倍的星体!   那星体呈淡紫色,宛如星空的背景,几乎所有人都会将其当做夜空本来的颜色,然而袁来却看出了她的本体,因而震惊当场,立如石塑!   “这……就是帝星紫薇么……”他喃喃自语。   而此刻,吴道终于从沉思中抬头,他没有理会袁来,而是举起手中那只看起来平平无常的画笔,而后蘸满砚台中的“墨”。   墨是星光凝成的,世上的星光本是无形的,但是在这里却凝成了墨。   于是吴道握笔,以星光为墨,慢慢的,几乎是如迟暮老人动作一般缓慢地,提笔在虚空中一点。   只是一点,笔尖无数道星光绽放!   那明亮的光仿佛将整个寰宇洞穿,天地仿佛在这一刻颤抖了一瞬!   摘星楼,散射无数星光,瞬间洒满京城,更向更远处,大6深处扩散而去!   第一笔,落下!   而袁来则震惊地看到随着这一笔点下,吴道乌黑的长上,突然,一根黑以肉眼可见的度变得灰白,毫无光泽,之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养分一般,寸寸断裂!   “噗!”   吴道竟吐出一小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一片,而他却露出了极为开心的笑容。   “吴前辈!你……”袁来一惊。   星光消失,只见吴道垂下笔尖,摆摆手,道:“无妨。”   之后只见他笑道:“这一笔既然成了,此先贤图我已有六成把握!”   “先贤图?”   吴道点头,忽然指向正前方,黑暗中的某处,道:“你看,他们醒了!”   京城内,星光散落后,夜幕中某处忽然腾空无数碧绿荧光!冲天而起,荧冲霄汉!   袁来脱口而出:“先贤祠!!”8 第二百二十一章【大秘】(长章节!)   夜空中那腾空而起的即是明亮的,它们是碧绿色的,如同最深密的田野间腾起的一群萤火虫,晶莹舞动,无尽炫彩。   然而整座京城却似乎没有看见这异象,夜晚沉寂,摘星楼尤其宁静。   “谁醒了?”   吴道不言不语,看着那飘荡而起的萤火出神,忽然萤火在空中翻滚了一下,其中一颗橙黄色的明亮的光点竟向这里飞来。   吴道说:”自然是沉睡的先贤。“   袁来心中无比惊讶,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先贤祠他自然知晓,一世的一个残念就在其中,而据他所知先贤祠乃是大启初建国时候建设的,其中有一些刻着大修行者的名字的石碑,然而当初和一世的简短交谈中他已经知晓那里并不是简单地只是一些毫无用处的石碑记载,更有些奇妙的用处,如今看来这就应该是先贤祠的本貌,那些先贤肯定已经神归星海,那么……那些腾空而起的难不成竟然皆是残存的魂灵么?   那光点飘荡的快,吴道并无时间与袁来细说,只见他再次提笔,笔尖玄奥轨迹显现,竟然是在虚空中画出蓝色的轨迹,那是一个奇妙的符号,飞来的那颗光点顿时钻入符号之中,符号再消失在笔端。   吴道执笔的手臂猛然沉了三寸,那模样仿佛在举着一座山峰。   他神色肃穆,元气浩荡环绕在身,一时间双眼一片迷离,迷离不是分神而是最大的专注,他此心已不在此界。   袁来深吸口气,突然觉得空气粘稠起来!   “嗡”   仿佛是耳畔蚊蝇,又忽然如极西黄钟,在这一声震颤中,只见那冲天而起的萤火突然犹如新年里最最璀璨的烟火一般,轰然散射,在夜空中开出最浩大最绚烂的一朵花!   碧绿烟火,盛大绽放!   京华之地,四散无数!   那萤火炸裂开,就像猛然炸裂的蒲公英群,飘飘荡荡向整个京城散去!   秦淮河旁的杨柳垂着,忽然一点碧绿萤火悠悠然自天穹飘落,正落在杨柳对面,秦淮河面上,于是就仿佛是有神向秦淮河中倒了一桶染料,这个点顿时变大了许多,从拳头大的萤火变成了房屋一般大小的圆形光晕!   这只是一个点,万千萤火中的一个。   百花巷口的那棵老树本已经快要死了,然而就在这个夜里,一点萤火飞来,悠然飘落在它的躯壳上,于是整棵老树都仿佛焕了新生一般,化作了一片碧绿,就仿佛是名贵的玉珊瑚般,以其为中心扩散成巨大的光晕。   这样飘落的萤火,这样形成的巨大光点成千上万,遍及京城各处。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京城中的那些在夜晚行走的人们却对其熟视无睹,便是有些光点明明就是在京城中一些修行者的身旁坠落,他们也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   显然,这手段的等级已不是一般的修行者可以窥得的。   袁来站在吴道身旁,低头俯瞰这浩大帝都。   那些巨大的光晕当在空中看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个稍大的光点罢了,然而当这光晕成千上万,分散落入京城各处的时候,一种无以言喻的壮美顿时摄住了袁来的心!   他抬头,天上有茫茫星海。   他俯,地下有万千光芒。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整座京城化成了一片星海,哦不!等等!   袁来突然现在夜幕背景下,那些光点看似纷乱,但是其排列却似乎有着某种规律!   他试着将目光拉远,试图拜托细节,观看整体大局,然而他只看了一眼双眼便是一阵剧痛!他痛哼一声,双目竟然有少许的血流出!   吴道伸出手在它眼前一挡,顿时那刺痛退去,袁来紧咬牙关,突然问道:“这是画布?!”   这是画布?这也是袁来刚刚想到的,吴道要作画,有星光为墨,有他自身为笔,却独独不见纸张画布,而此刻他却突然醒悟过来,他在瞬间看到了一些那些光点的布局玄奥。   “没错,就是画布,但也不仅仅是画布,更是画的一部分。”   袁来心中震动,顿时无语,这位吴道竟然是要以整座京城为画板?或者准确说,那位皇帝竟然敞开了自家最中心处许吴道作画?   他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萤火已经布好了,吴道却依旧没有动,而是执笔在等待着什么,许是等待的时候轻松些,他开始和袁来说话。   “你看。”他指着下方。   袁来定了定神,向下看去,只见突然间那些本来四处分散的光点彼此之间浮现出淡淡的直线。   每一个光点都分出数根线,彼此相连,点连成线,线聚为面。   顿时,那星海就化作成了一片笼罩整个京城的网格。   或者说是以京城为地基,形成了一片细密的复杂的网。   “这座城本就是汇集天下气运的灵地。”吴道忽然说道:“建都之后更是将天下气运网罗汇聚于此,于是形成了国运。除此之外这地下还是大6上最好的几条灵脉之一,这座摘星楼就建立在灵脉的龙头上。”   “地脉灵气不可堵,于是这京城内就有许多的点,就像人体内的穴道,让这片土地得以存活。”   袁来点了点头,他若有所思说:“那这连接穴位的线就是经脉?”   吴道点头,表示肯定。   “所以说你做这一切究竟是要做什么?画先贤图?那是……”   中年的吴道忽然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看的袁来不禁心中有些紧张。   “看来,你果然是忘记了,”吴道突然幽幽说道,这莫名其妙的话让袁来悚然一惊。   不过吴道很快就继续说道:“忘记了也无妨,我就再说给你听,你应该听闻过我为皇帝作过一幅画的事情吧。”   袁来点头。   “这就是那幅画了,画的名字在我完成它的时候是叫做八十七先贤图,不过到了现在,却不知比八十七又多了几位。”   “我不明白。”袁来坦然说道。   吴道颇有深意地再看他一次,然后叹道:“陛下要我作一幅画,说是这京城太薄弱,他睡得不安稳,于是我就答应了。其实我当时不明白陛下究竟是如何敢将此大任交到我手中,这墨是极珍贵的,那些沉睡的灵更是无价,幸好,我用了十年时间终于还是将这作品完成了。”   “护城大阵?”袁来突然问。   “唔……这么说,也可。”   袁来吐出口气。原来如此,看来是这位玄宗出于某种考虑,或者是为了后代着想,或者是为了己求平安,总之请这位未来的画圣以京城为纸,星光为墨,先贤之灵为关键画了一幅阵图!   以守卫京城!   那阵图就是吴道所谓的八十七先贤图!   “那么那些英灵究竟是……”   吴道说:“先贤祠的秘密世上只有最强大的一群人知道,你如今不知晓也不奇怪。我可以告诉你,先贤祠内沉睡的所谓的灵的确是那些死去的大修行者的魂灵,只不过是一部分,残缺的。”   “就像你这样?”袁来问道。   吴道忽然沉默下来,顿了顿才点头道:“是,也不是,总之说是死去之后的残念也不算错,大6上修行者死去称为魂归星海,这并不仅仅是一个比喻,也有其真实的一部分,每个强大的修行者死后灵魂消亡遁入轮回,却总有一部分会飞入星海,先贤祠中沉睡的就是这部分魂灵。”   “既然沉入星海,又怎么会跑到先贤祠中?”   吴道沉默,他伸手指了指地下,说:“这里是大6上最接近星辰的地方。”   他又看向通往楼下的阶梯,叹道:“皇室秘传的,每一个皇帝都要修行的,也是大6上最顶尖的道法,名字你可还记得?”   袁来心中狂震!   他顿时明年白了什么!   “大摘星手?!”   大摘星手!皇室秘传的顶尖道法就叫做大摘星手!功如其名,袁来顿时脱口道:“难道这些沉睡的先贤都是历代皇帝从星海中摘下的?!”   “……没错。”   “那如今你便是要将这些魂灵融入先贤图,或者说融入大阵中,成为类似阵灵一般的存在?!”袁来继续追问。   “……没错。”   袁来深吸口凉气,他顿时想到了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   他脸色严肃道:“我知道先贤祠中那些大碑可不止有北宗的修行者,还有其余的宗门的大修行者,我不信这些修行者都会自愿地成为这阵图的阵灵,除非是皇帝强行将他们的魂灵从星海中拘回!”   吴道忽然长叹,道:“你说的没错,先贤祠中的魂灵的确有很多是被大启皇帝强行拘回的,剩下的有部分北宗先贤却也是自愿被禁锢在先贤祠,更有的一部分则是当年前朝崩灭,大6陷入纷争的时候,死在战火中的修行者,开国大帝建立者先贤祠就是为了安放那些摘下的强大魂灵,直到陛下要我画这阵图,祠中魂灵共积攒了八十七个,所以画成之后就叫做八十七先贤图。”   “你方才说如今已经不知道增长了几个,这意思是在你用光了这些存货后,之后的百年里大启皇帝还在继续地摘魂。融入大阵?”   吴道叹道:“我已死去太久,后面百年的事情所知不多,不过……我不信接下来的皇帝会放弃这样做。”   原来如此!原来所谓的先贤祠便是一个收集禁锢魂灵的地方。   “那么……虽然我不知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不过最少也是相当于亵渎亡者了吧!难道那些被拘魂的强者的门派亲友弟子们会容忍这样的事情?”   吴道忽然自嘲地笑道:“当然不会接受,当然不想容忍,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这件事只有极少的强大修行者知晓,大部分人都是不知道,便是那些知道的又能如何,最多只不过是为自己考虑,至于公布出来,以大6修行界一盘散沙的局面,以北宗的强势,公布出来也不过是平添杀戮,再者……其实拘魂灵对修行者本身也并没有什么大危害,最多不过是……憋屈一些罢了。”   吴道深深叹气。   袁来无言,憋屈一些?对于那些真正的强者,又有多少人真的会觉得无所谓?只不过是形势比人强,只能低头罢了!   他突然说道:“我一开始还在好奇,怎么你的魂灵会在道果中,如今我终于明白一些了,看来你不用被拘,这大概就是皇帝给你的优待吧,只不过这样说你不应该是在星海中么?”   “你说错了。”吴道突然说道:“其实我答应陛下为他做这些一是因为我是北宗弟子,陛下其实就是我北宗宗主,我为宗门做些事情是应该的,另外……我的确还有一个条件,却不是不要他拘我,而是要他将我的残魂从星海中摘下,然后放回道果中!”   “哦?”袁来这次真的惊讶了。   吴道突然感慨道:“其实沉迷在星海中并不是什么好事,或许有人向往能更贴近天道,而我却只想安安静静画画而已。”   他的语气,无限平静,那是对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的平静。   这也是心境。   袁来觉得一时间脑子里接受的信息太多,他梳理了几息,便将那些纷杂的想法掩去,说白了,他虽然得知了先贤祠的秘密,不过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其实与他没什么关系,便是再隐秘也只不过是一段故事罢了,这个层次的故事也不是他一个小小二境应该关心的。   这些事,终究与自己如今无关啊。   只不过他唯一挥之不去的一个念头,便是那沉睡的一世,竟然也是被禁锢了?都说当年云宗祖师西出天门关,再无踪影,难不成其死去后残魂被摘到了先贤祠?这样讲一些盘亘在他心中的谜团却是解开了,只不过……虽然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袁来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先贤祠中的一世真的只是被拘回的一缕魂?   他忽然后悔当初去先贤祠没有好好真正地看看一世的那座大碑,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不过如今他已经弄清楚了吴道的这件事,但是心中最大的一个疑问还没有解开,便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吴道会带他看这些,对他说这些,他时说的都是大6顶尖的隐秘,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还带着自己上摘星楼?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为什么?   袁来果断地问了出来。   吴道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身说道:“这个问题,等会儿再与你解释吧,现在我要履行当初与你的约定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只需要看,然后记住,仔细看清了这大阵的关键!每一个关键点,每一笔你都好好记住,这是我当初答应你的,既然答应了,就会履行约定!看看吧,这可是我生平最得意的作品!”   吴道深吸口气,身上显出瑞彩千条!   他提起那只凝聚了第一个先贤魂灵的笔,霎时间天地俱寂!   “张冠道!你且看仔细了!”   说罢,吴道挥笔,向那无边画布,泼下璀璨星光!   说个事,刚才布这章,账号密码一直提示错误,然后就把我作者账号锁死了,幸亏手机里有作家助手才能出来章节,郁闷。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永生】   “张冠道?”   袁来正疑惑这个名字究竟是意味着什么,吴道却已然落笔。   袁来顿时收束心神,将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了观看他作画上了。   这种经历可以算是极为难得,便是不在乎这大阵本身的关键,只是看一位将要成圣的修行者尽全力挥洒,便是极大的益处!   吴道落笔,星光如瀑泼洒向下,或许是由于这一笔有一位先贤的灵的存在,所以笔迹竟是纯金的,金色的笔画没有如世上寻常画师那般精细的勾勒,而是很是肆意地落笔。   袁来不懂画,但是他懂些书法。此刻随着吴道这画笔落下,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名字。   张旭!   那个以狂草闻名千古的书法家,据说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而悟得一手草书,冠绝古今,而吴道此刻这一画,竟然也有几分狂放来。   虽然落笔极疏,但是那笔尖韵味却浑然天成,或许这才是书画之道的真谛,感觉到了完全便不会再遵循世俗那些规规矩矩的框架审美,而是直达根本,直指天道本源!   在无声无息间,一个看不出形状的轮廓出现了,而那笼罩了整个京城的网也突然被点亮了。   天空忽然移来乌云,将星光遮挡住,这黑暗来的猛烈,竟然是瞬间就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袁来一动不动,任凭黑暗巨兽将他吞没,而吴道周身的光芒则愈发耀眼,他在画。   袁来清楚的知道他在作画,然而他却无法看得出他在画什么。   便是他聚集所有精神也看不出吴道所画的究竟是什么,只是突然的他的金色的心脏再次开始悸动,这一次比以往更要猛烈,这让袁来一惊,从恍惚间醒来,他顿时运力将金色心脏压制住,做完了这一切,他想了想索性不再尽力感悟吴道笔尖的规则,而是开始将那京城中千万个光晕的位置悉数记了下来,犹是他已经是二境,在心神上早已超脱凡人,但是记下这么多的位置依旧让他耗费了许多力气,也花费了许多时间。   当他终于将所有记住的时候,突然间吴道放下了笔,也在瞬间他的身影突然模糊了起来,空气抖动,吴道消失了,前脚消失后脚又一个新的吴道站在了原地。   袁来惊愕地看着,发现这个新的吴道比先前的老了一些。   头发没有那么乌黑了。   吴道极为专注地再次提笔,先贤祠再次飞来一个灵。   这一次袁来努力去看,终于看出那个灵有着模糊的脸。   一切在重复,而这张画却渐渐丰满起来。   吴道再次消失,然后再次出现。   袁来开始默默的数,同时费力地记忆这幅画的具体细节,许多地方他完全看不懂,只能强行记住而已。   吴道不断地消失再出现,如此反复,每一次都要比上一次更苍老一些。直到他第八十六次出现,当他将最后的一个魂灵画入……   一幅复杂庞大的让袁来几欲吐血的画作完成了。   而吴道也已满头银丝。   天地安静了,恢复了,所有的异象都在一阵清风后消失了,只有天穹的星光不变。   袁来醒悟,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吴道的十年,他许诺玄宗十年时间完成这幅画,现在完成了,十年之期也到了。   按照正常的衰老速度,十年时间绝不会让吴道衰老得如此之快,而如今这显然是因为为了这幅画吴道耗费了太多的心血和精力,以至于加速衰老。   人虽然老了,但是境界却提高了。   袁来目光复杂地看着抛下画笔的吴道,他知道这时候的这位老人已然封圣。   或许是境界到了一定的高度便会返璞归真,总之,面对这位几乎触摸五境的大修行者,袁来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压力,他平静地看着这他,等待对方说话。   吴道……如今应该尊称为吴圣。   吴圣疲惫而又满足地最后看了这京都一眼,转身就向摘星楼上一张茶桌走去。   他坐在了椅子上,向袁来招手。   等袁来坐下了,他才问:“都记住了么?”   “囫囵一气而已。”袁来说道。   “已经不错了,”吴圣微笑,道:“这样的话,我的诺言就完成了。”   “那你现在应该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么?还有……张冠道是谁?”   吴圣忽然叹气,颇为感怀的模样,他盯着袁来的眼睛,道:“张冠道,自然就是你了。”   “我?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你如今自然不会知道自己是谁,但是我知道。”吴圣突然神秘地一笑,道:“我虽然认不出你这个人,但是……我认得出这颗心。”   说着,他伸手指向袁来胸口,顿时袁来惊讶地发现那颗被他压制的心脏竟然发出金光,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只见突然之间,金心隔空从他胸腔中跳了出来!出现在袁来与吴圣之间,它盘旋着,散发迷蒙的光。   “这是,九窍玲珑心,也是你的本物,是你一生修行的根基。世上除了你自己之外,绝对不会有人能够占有,所以,既然我看到了它,也就能肯定,你就是张冠道。”   看着吴圣笃定的模样,袁来心中变得古怪起来,他无比肯定自己的来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清清楚楚,但是这个什么张冠道的名字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看吴圣的模样,也绝不是胡说,那么……袁来目光落在那先贤祠中一世赠与的心脏上,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莫非,一世的名字就是张冠道?   可是这解释不通,因为据袁来以往所知,一世就是云宗祖师,而云宗祖师的名字却并不是什么张冠道!不说名,甚至连姓都不对劲!   他心中奇怪,但是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露出恰到好处的一丝迷茫,问道:“我不懂。”   吴圣毫不意外地说:“你如今自然不懂,不过,你听我讲就好。”   “张冠道……是我在修行不久的时候就结识的一个人,”吴圣陷入回忆,语气感慨道:“张冠道是个天才,甚至是我所见过的最天才的一个,他没有宗门,但是在修行上却畅通无阻,据我所知,那些修行路上的门槛对他而言仿佛完全不存在,我的悟性已经算是不错,但是在他面前却不值一提,但是他为人却极为低调,低调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甚至在他达到四境之前,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直到四境,终于再也掩饰不住,才出现在修行世界所有人面前,但是他却一直如同散人一般,很少交际,他朋友不多,与我关系还算亲近,我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我也好奇地问他为什么如此,他说他一生只为追求自己的道,不想在世俗上耗费精力,这让我非常佩服,如果说我这样的修行者还是人,那么他就已经近乎于仙,几乎没有欲望,总是神色淡淡的,仿佛对所有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我也曾经问过他的追求的道是什么,可是他一直不说,直到知道我领命要画作先贤图的时候……他找到了我,要我帮他一件事。”   “我没办法拒绝,因为他曾经帮了我太多次了,所以我想只要他的要求不过分到我无论如何无法承受那就答应他。可是他的要求很奇怪,他竟然是要我帮他在先贤祠留一个特殊的位置,他说他死后肯定也会被陛下将一部分残魂抓入先贤祠,但是他不想就那么沦为工具,所以要我为他留一个位置,让他能够用那个位置摆脱沦为工具的结果。”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也不难,毕竟这图是我画的,想要留一些特殊的小东西很简单,事实上这些小东西我留了不少……但是其实我觉得这个要求很没必要,我告诉他凭借我的颜面可以请陛下不去摘他的魂,这个完全可以做到,但是他却说他早已经看中了先贤祠这个地方,非要进入不可!”   “我很奇怪,于是他终于说出了他的想法……那是一个让我无比震惊的想法,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了他追求的道是什么。”   袁来目光一闪:“是什么?”   “是……永生。” 第二百二十三章【认错人了】   陈书画皱起眉头,他睁开眼,眼中满是困惑之色。    就在不久前他刚刚完成道果最外层规则的破解,达到这个进度他便可以去定位道果的本体位置,他本就是晚了一刻钟进行破解,进度本就不会是最快的,于是他便也不耽搁,沉下心来开始寻找那颗道果,然而就在他即将推算出位置的时候,突然间,一层迷雾扩散开将他的神识挡住了。   如此他本来做的一切就成了无用功,那层迷雾中隐藏着强大的规则,让他根本无法窥探,这让他大为意外,意外之后就有些不安,因为以他对吴圣道果的了解,在无人控制下,这颗道果不能自行做什么事情出来,可是如今这个意外却显然表明情况复杂了。   复杂而棘手,他不禁冒出一个念头,难不成是有人在破解道果的过程中领先所有人一头,所以才能凭借更深层的领悟控制道果隐藏起来?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但是那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若是真的已经能控制道果那便干脆宣布获胜难道不好?如今却将这比试人为延长……除非是为了……   陈书画脸色有些难看,在他想来若是自己猜测属实,那么那个对手肯定是看上了这道果中的规则,更贪心地想要领悟更多,他这次将这颗珍贵的道果拿出来除了显示诚意外更有一些向所有人表明自己地位的意思,但是却无论如何也真的不想“资敌”,况且虽然他得到了北宗内院大多数长老的支持,已经预定了下一任北宗明面上的宗主的位置,但是他毕竟不是皇帝的私生子,便是优待也是有限的,能拿出来这道果已经算是难得,若是肉包子打狗反而被狗啃了一口,这种事情可是要让他郁闷死的。   想到这里他便将神识扩散出去,试图看一看其他人,如今他破解了最外层的规则,这迷雾已经不是问题,其余人在他眼中也便是清晰的了。   他的神识放出,却现同时也有许多道神识在四处扫视。   每个人的神识都有独特的味道,他现这些四处扫视的神识中最强大的果然是老对手陈邹,略微数了数,已经破解了最外层规则的人数已经有五人。   陈书画晚一刻钟却依旧能提前破解,足可见其天赋。   几人神识一碰,都有些意外。   云雾变得有些淡了,陈书画睁开眼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几个人,陈邹脸色冰寒,灰原站在他身边,神色疲惫,缘木也皱着禅眉缓步走来,与他一同走来的竟然是卢掌茶。   还有另外两个人走来,分别是先前曾说话的那高冠少年修士,以及唯一的那个少女修行者。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很是惊异的模样。   “我找不到,认输了。”卢掌茶叹气道,不过却并没有多少沮丧,而是饶有意味地看着这几人。   他显然也现了情况的变化。   灰原疲惫地摇摇头,道:“生什么事了?”   他还有些迷糊,因为心神都放在了与其他人互相攻防上,所以对这变化却是一无所知,只不过既然陈邹醒了他也就跟着走过来。   “道果消失了。”缘木说道。   陈邹纵横看着从始至终都冷眼盯着陈书画,此刻出言道:“不是你搞的鬼?”   陈书画目光一凝。   “我是第一个破解完成的,我找了足足一刻钟!把这片雾横扫了八遍!可是还是找不到!”陈邹纵横冷笑:“你应该给一个解释。”   陈书画看着几人的模样,心知自己的推测恐怕有误,这十人中公认的他以及陈邹纵横最强,其余人就算是隐藏了实力也不可能比他二人高太多,然而照陈邹的说法,一刻钟之前道果就被隐藏了,这显然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我会给你解释的,不过现在情况有变,好在我们十人间互相之间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试探也差不多了,目的已经基本达到,那就将其余人唤醒吧。”   几人都点头,随后联手驱散这迷雾,随着雾气消失,所有人都醒来,而道果却终究看不见了。   陈书画环视众人,心渐渐沉了下去,这道果若是丢了那自己可就真的要难辞其咎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一个人惊讶地说道:“怎么少了一个人?”   “少人?”众人疑惑,道:“十个人没错啊。”   “可是这里本该有十一个人的!”   袁来……   卢掌茶惊讶地现袁来竟然不见了,原本从来没有把袁来看在眼中的人此刻也纷纷现了异常,那个无门无派的实力低微的家伙竟然不见了。   “会不会是尝试之后徒劳无功所以离开了?毕竟这么久的时间,他再无聊也不至于一直傻等着吧。“一个少年说道。   “有可能,区区二境中期的修为,这道果规则他根本无法破解,或许是想着留下了最终也没脸,所以就先走了吧,这怪雾里他就算走了我们也看不见。”   这个猜测合情合理,就算是生了变故但是他们也从来不会将问题归结于袁来身上,毕竟在他们看来,袁来与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缘木没有说话,卢掌茶没有说话,灰原目露好奇,陈邹纵横则目光一闪。   至于陈书画则脸色有些沉。   ####   “永生?”   袁来咀嚼着这个词,觉得这个词太大,距离他实在太远了。   “就是永生,事实上这个词曾经有无数修行者追求过,但是慢慢地所有人都现这纯属妄想,便是四境的修行者寿命也不过是百岁余,五境的……虽然我未达到,但是我却知晓即便是五境大修行者,寿命最多也不过二百年。没有人可以打破这规矩,生命的天道规则是最艰深的,在寿命所限内,想要参透是不可能的。”   吴道感慨道:“但是张冠道……不愧是我见过最天才的人物,他竟然想到了一个奇妙的办法,竟然让永生有了一丝可能性!”   吴道有些兴奋,苍老浑浊的目绽放光彩:“他说既然人死后灵魂大部分转入轮回,小部分融入星海,那么这大小两个字如何界定,若是能将绝大部分灵魂融入星海,只容许很少的一部分投入轮回,甚至更极端一些,不分给轮回丝毫,那么这样的话,再由大摘星手将其摘回,放在独特的先贤祠中孕养,那么这灵魂便几乎是完整的!而只要再用一些秘法为灵魂找到一个躯壳,那么……”   袁来深吸口气,道:“所以他就真的这么办了?你为他留的位置可以让他走出去?寻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投胎?或者夺舍?”   “没错。”吴道点头,说:“我被他这个天才的想法打动了,更可况他本就对我有大恩,所以我就帮了他,为他留了一个位置,但是我当初还是对这个办法保持怀疑,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将绝大部分灵魂投入星海,但是他说他有办法,我也就姑且信了,然后……当时也是因为太激动,所以我就说我将拭目以待,我如今的状态绝对算不上活着,但是却可以拥有一些意识,这样的状态我可以保持几百年,如果他真的成功了,我有很大的机会能看到。所以……我就说,我会等着看,如果他真的成功了,我就把我最喜欢的一样东西送给那时候的他,没别的含义,就是为他的成功庆贺。“   “而今天当我感应到你这颗心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成功了,而我最喜欢的东西就是这幅作品,所以,我就将它送给你。”   “所以就凭这个你就说我是他?可是我没有他的记忆!”   吴道淡淡笑道:“既然你如今只是个少年,那就说明他选择了投胎,然而若是你真的一降生就拥有记忆,那么凭借你原有的对天道的感悟,在胎中便会引动天地异象,那个时候必然会被有心人窥视,所以若是我是你,我也必然会封印自己的记忆,直到拥有足够自保的实力的时候,再恢复。”   一切的疑惑都解开了。   然而袁来心中只有荒诞。   他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大问题,因为他不仅仅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前世今生,更知道在先贤祠里还有个一世在沉睡,哦不!若是说这九窍玲珑心是什么张冠道独有的话,那么就说明,躺在先贤祠里的那个人其实是张冠道,而不是云宗祖师,那么就是说一世并不是云宗祖师?可是为什么张冠道的小天地会和云宗山门一模一样?!   他觉得有些乱,不过抛开一世的身份这个问题,有一件事他已经可以肯定。   那就是……   吴道,认错人了!   袁来相信吴道这个境界的修行者既然说这颗九窍玲珑心这世上只有一人能够拥有,那么就必然是真的,所以他猜测在先贤祠中给他心脏的应该就是张冠道,或者说就是一世。   至于一世与云宗祖师是什么关系,他现在还想不到,不过如今这个逻辑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合理的猜测,那么基于此,吴道因为这颗心而认定他是张冠道,这明显就是认错人了。   或许吴道活着的时候凭借其修为或许还会看出端倪,但是现在他毕竟只是一缕魂,一道念头,所以竟然是没有看出问题。   世上的事情真的捉摸不定,袁来心中想着,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我明白了。”他说。   吴道很欣慰,他抚着胡须,忽然笑眯眯说:“那么我的承诺也就完成了。”   袁来起身,鞠了一躬,说:“那我也该走了。”   ########   秋风瑟瑟。   隐山的这片树林中,十个人站着。   一个在焦急地感应道果,九个在悠闲地看戏。   突然间,一道清风吹来,已经不剩太多叶子的树纷纷摇摆,落下许多的黄叶。   “扑通!”   所有人惊愕地看去,只见从不远处的树上竟然掉下来一个人。   袁来迷迷糊糊揉着胳膊站起来,不禁腹诽这姓吴的好生恶趣味,送自己回来也不选个平整的地方。   还在感慨,他就看见了十双亮晶晶的眼睛,然而那些目光却都不是看着他的脸,而是瞧着他的脚下。   袁来好奇,低头就看见那颗圆滚滚的道果正躺在他的脚边。 关于情节逻辑的梳理分析   这篇不短,懒得看分析的直接拉到末尾,有结论。   写这段的时候脑子有点疼,因为是在一个坑上再继续深挖,所以很怕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埋了。   这本书目前最大的一个坑就是关于一世的,抛开那个并不算很重要的前言引子,这里的一世指的是先贤祠里那个,或者干脆些就叫做张冠道。   上一章之所以起名字叫其实也是考虑了一阵之后才决定的,本来这里是可以继续留坑的,没问题,主角在面对吴道的这个故事的时候有深层次的困惑很正常,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本身,这可以是一个很大的坑。   但是最终我还是决定放弃了,这个坑不能继续挖,因为再挖不同的逻辑线条就多了,多了就容易乱,我是作者,我知道这个逻辑背后的真实故事,但是站在一个读者的角度,我担心解释的不好,导致人看不明白。   毕竟在这本书上我不可能当一个纯粹的读者,作者和读者的视角切换容易造成理解不同。   更主要的是因为担心笔力不足,坑挖大了最后填不好,所以索性将坑的深度控制在一个合适的程度。   所以,我用了这个结论性的标题,目的就是为了定下一个基本的调子:吴道的确是认错人了,袁来确实不是张冠道的转世投胎!   那么在剧情上主角认为吴道认错人了,这件事是不是合乎逻辑呢?我认为是可以解释的通的。   下面我梳理一下袁来和一世的关系,不仅仅是为了解释这个坑,也是帮自己梳理一下。   先,从袁来的视角看,事情的展是这样的:   1.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被一世抛回了第九世的世界,一世要他寻找九世并消灭之。   2.袁来在先贤祠遇到了“一世的残念“,也就是“一世”赠送给他九窍玲珑心,称帮助他修行以达到灭九世的目的。   3.袁来现云宗山门与“一世”的小天地分明是一个,且他拥有能够自由出入山门封印的权限,怀疑“一世”就是云宗宗主。   4.在偶然的分身感悟过程后,袁来现这颗心有大问题,对他而言是某种隐患,怀疑是张冠道阴他。   5.遇到吴道,得知九窍玲珑心是张冠道的本物,且得知张冠道曾试图进入先贤祠谋求转世重生的机会。   目前袁来经历的就是这些,吴道目前看来没有理由欺骗他,于是袁来将吴道所言是真的作为前提开始分析问题。   假设,吴道所言为真,那么先他可以排除张冠道就是云宗祖师这个猜测。   因为时间上对不上,云宗祖师是三百多年前纵横大6的人物,在大启建国后西出天门关消失无踪,那个时候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即便是他踏入五境,也最多不过二百年寿元,如果一直始终存活,那么即便能和吴道相识也肯定是以一个老人的面貌,不会是张冠道的模样。   所以,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张冠道并不是云宗祖师。   其次,可以确定沉睡在先贤祠的就是张冠道,因为九窍玲珑心是张冠道给袁来的,且时间,逻辑符合吴道的说法,唯一的问题是张冠道为什么没有夺舍投胎,或者说他为什么没有离开先贤祠。   确定了这两个结论,那么可以推出张冠道肯定是与云宗祖师有某种关系,因为这种关系,所以他的小天地竟然就是云宗山门,而袁来也因为九窍玲珑心获得了进入山门封印的权限。   以上是清晰的结论。   那么站在吴道的角度上,事情是更加清晰的,身份神秘的张冠道通过他进入先贤祠,并称自己要夺舍重生,试图企及永生,而九窍玲珑心是张冠道的本物,是他一生修为的凝结,所以吴道认为张冠道投胎成袁来,封印了记忆,但是这心却跟着袁来一起存在着,只是也被封印着,袁来挥不出其中天道法则。   吴道认定袁来就是张冠道的原因是九窍玲珑心作为三境以上修行者的本物,只能由本人控制拥有。   这是没问题的。   但是站在袁来的角度,这颗心第一不受自己控制,第二并不是自己原本有的,而是张冠道强行塞进了他的身体中的。   这两条无论哪一条都并不符合袁来作为九窍玲珑心“主人”这个根本性的假设。   加上他的确拥有着清晰的上辈子的记忆,当初在沃洲山,道林上师以通天修为窥探袁来的前尘往事,道林的修为即便是与全盛时期的吴圣有差距,但是也不会很大,最关键的是吴道已经死了,如今的只是一道残念,而道林是活生生的,在威能上道林必然远吴道。   所以,道林既然窥探到了袁来的前尘,这就说明袁来记忆中的上辈子是真实无误的,绝不是虚假的,那么他就有理由认定自己的记忆没问题。   当然了,最本质的问题还是以袁来的性格,他完全可以面对一个无比强大的对手而怡然不惧,但是却绝不会承认自己并不是自己!这是性格问题,否认自己是张冠道也符号他的性格,或者说本能的逃避意识。      据吴道所知,修行者不可能将本物转移给别人,除非……   除非……   除非……   张冠道如果是一世,那么他与袁来本质上是一个人,那么转移本物就相当于左手倒右手,完全合乎天道法则。   那么张冠道究竟是不是一世?在目前看来,是的!   目前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张冠道应该就是一世。   事实上从这一点上看,“袁来的确是张冠道”,只不过和吴道认为的有偏差,并不是张冠道投胎夺舍而成袁来,而是袁来作为正常天道轮回中的独立个体,与张冠道存在着轮回中的一世和十世的关系。   虽然是这样,但是本质上他还是独立的意识,所以因为这种乱七八糟的因果关系,吴道认错人了。   或者也并不是完全认错了,只不过站在袁来的角度,他就是他自己,最多承认个轮回因果关系,想要他承认自己就是某个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记得序言中,袁来曾说过一句话被一世大加嘲讽。   那句话是袁来自称,自己是无神论者。   恩,写好多字了啊,不知道有几个人能耐心看完,想完。   至于我这个解释中包括一世与十世之间存在时间年代的相近的问题,这不是Bug,是早考虑过的,不用担心。   懒得看个网文还想那么多的,只要记住几个结论就行了:   先贤祠里的是张冠道。   袁来与张冠道存在某种世代轮回的关系,但两个人都是独立的意识,独立的个体。   张冠道与云宗祖师存在某种关系。   恩,记得这几个基本结论,看书没什么问题了。8 第二百二十四章【新邻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颗圆滚滚的道果上,之后他们又抬头看向有些狼狈的袁来。   一时间这些目光满含着惊奇和难以置信。   袁来腼腆地笑了笑,在十人目光下弯腰捡起了道果,一时间也有几分哭笑不得。   他真的是没打算拿到这东西的,可是没想到最终还是因为吴道的缘故落在他的手里。   “这个……物归原主。”他轻轻向着陈书画一抛。   “刚才……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它丢了。”卢掌茶忽然道。   袁来很无奈,他指了指脑袋,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有的人目光复杂,有的依旧是难以置信,甚至是深深的怀疑。   在这些不同的目光中,陈书画摩擦着道果,看着袁来的眼神忽然有些危险,所有人都在看着陈书画究竟是什么态度,这个散修少年是他书请帖邀请来的,也是他最终默认他参加十人的这个“试探”的,如今却让他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获得最后的胜利。   这件事,恐怕陈书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吧?   就在这个时候,陈邹纵横忽然打了个哈欠,道:“时间不早了啊。”   众人看了看天色,其实也并不算晚,但是这些人可都不是无所事事的,因为这个聚会已经耗费了数个时辰在这里,看时间今天的天鼎大会比试估计都已经落幕了。   “累了,散了吧。”他将那把齿剑斜斜向腰间一插,竟然转身便要离去,只是走了三步才回头,眯着眼道:“你们不走?”   灰原笑了笑,没有做声。   漂亮得像极了女人的少年和尚隐秘地瞥了袁来一眼,不知心中有什么念头,双掌合十,说:“既然结果已分,那就走吧,我还有功课没有作。”   千座大人的功课一向很繁重,缘木理所当然地拂袖提步,衣袍卷云,飘然而去。   又有两个少年想了想也告辞离开,只不过他们在经过袁来的时候,都用一种怀疑和戒备的眼神看了他好几眼。   这让袁来有些不舒服,却只是笑了笑,摸摸下巴。   此行他获得的东西最多,不仅解开了些许疑团,深层次地感悟了很久吴圣的道,更得知了那隐藏在整座京城的八十七先贤图的根本,相当于掌握了京城最大的阵法关键,更有的则是吴道无意间将九窍玲珑心唤出他胸膛一次,若他真的是张冠道夺舍投胎的躯体,若他真是的未觉醒的张冠道,这行为毫无影响,但是因为他无论从身体上还是灵魂上都最多只和张冠道有着某种世代轮回的因果关系,但意识缺失完全独立的,所以吴道这举动却让他得到了大好处,本来玲珑心就与他的身体结合并不紧密,如今一来,竟然是让玲珑心之前对袁来身体的渗透付诸流水,在玲珑心回归之后,袁来便用元气将它完全封印,虽然目前还没办法取出来,但是也相当于很大程度地减轻了隐患。   总之,这次收获很大,所以袁来心情还不错,蛮好。   至于因此而引来这群天才的注视甚至是敌视……袁来倒不是那么在乎了。   最后卢掌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咱们也走吧。”   袁来点头,旁若无人地两人并肩离开,陈书画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却终于还是没有做出不合适的举动出来,只是突然自嘲了一句:“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这句话让剩下的人目光微变,看向袁来的眼神更有不同。   总之,这场聚会最终以一个让谁也意料不到的结果终结了,便是从来都对袁来高看一眼的卢掌茶也不由惊讶。   不过一路上他却聪明地什么都没问,反倒是袁来主动解释了一句说是自己感悟的可能比其他人快一些,所以不由自主沉迷进去了。   袁来本想着或许会有人过来和他说些什么,但是让他意外的是,没有人过来说什么,就连性格最偏激的陈邹,竟然也只是多看了他一阵,然后转身就离去了。   灰原走到两人身边,冲着袁来嘴唇动了动,说道:“陈邹对你开始感兴趣了,你可要小心了。”   “需要小心的可不止他一个吧。”袁来苦笑。   灰原微笑着也不否认,点头道:“现在,你需要小心的人多了十个,是吧?”   最后一句问是冲着卢掌茶说得。   这位震泽传人毫不避讳地点头,眼中有战意扬起:“我很期待。”   分道扬镳。   几个人各自离开,十个人在这次试探中都对其余人的实力有了些了解,即便不很直观但也足够猜测出强弱了,这些直接影响到之后互相大比的对策,每个人都需要回去好好琢磨。   至于袁来,他的收获最大,也最满足。   满足地让他几乎忘缺了因为木易以及缘木和尚引起的糟糕心情。   一路下山,花了些银子坐着那些载客的小船回返弄瓦巷一号,随着天鼎大会即将进入高.潮,整个临江镇少了些许喧嚣,多了几分凝重。   袁来准备小闭一关,梳理今日所得,然而当他回到住处大门外,突然看到门口有一辆马车。   马车不大,韩大野正扛着一箱子书卷从大门里走出来,将箱子其整整装在车上。   “咦?这不是胡师兄的东西么?”   韩大野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拍拍手,闷声道:“是他的。”   “那怎么搬出来了?”袁来好奇道。   车上的书箱已有四大箱子,几乎装满了所有空间,在此之前袁来还真不知道胡君子竟然带了这么多书来,这倒不像是来参赛,说是来摆书摊卖书都有人信!   韩大野平静道:“你不知道么,胡君子今天输了。“   “然后呢?”袁来对此并不意外,事实上胡君子在上阵前就已经说自己九成要输。   “他打得很艰难,最后他的对手几乎坚持不下去了,但是他终究还是输了,而且身受重伤,不过之后我才知道他原来并不真的是散修,他竟然是白鹿书院的人。”   白鹿书院?袁来一怔,才想起来那是一个在大启很有几分名气的书院,其主要是教人读书,但是白鹿书院中却有个支系也讲修行,虽然远不算什么门派,但也很有些名气,没想到胡君子竟然是出身白鹿书院的学子。   想想也是,胡君子虽然在袁来以及韩大野的映衬下不算出彩,但是他却也是一直晋级到如今才失败的,这已经绝非普通修行者能做到的,有些背景也算正常。   “白鹿书院一向不主张参加天鼎大会的,所以这次他是孤身前来的,只是没想到等他重伤下场,竟然有白鹿书院的人来接他回去救治,我这才知晓这些,可惜他伤的太重,走得急,所以也没机会回来告别。”   韩大野叹了口气,毕竟当了这么久邻居,如今骤然分别也有些伤感。   “行了,既然知道他身份了,去看他的机会多得是,”袁来点点头,又道:“所以这就是搬走了?”   “是啊,这就是白鹿书院派来的马车,行了,这也就是最后一箱子东西了。”韩大野拍拍马车车厢,和赶车人说了一句,马车便缓慢地移动,驶出了弄瓦巷。   袁来目送它离去,微微叹气就要进门,同时随口问了句:“家里还有别的事情么?”   “有。”韩大野点头,像个门神一样站在大门口。   “什么?”   “胡君子搬走了,但是来了个新邻居。”   “新邻居?”袁来惊讶了一下,胡君子刚走肖白就拉到客人了?这效率也太高了吧,不过他也没多想,漫不经心问:“新来的是什么人?”   韩大野犹豫了一下,道:“是个老头。”   “老头?”   说着,袁来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韩大野身后,那熟悉的脸冲他笑眯眯地直点头。   武当归穿着一身寻常老人的旧衣衫,浑然似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他半白半黑的粗糙眉毛一抖一抖,眉下浑浊的老眼这时候清澈的宛如三岁孩童。   袁来深吸口气,觉得头有些疼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指玄剑气】   呦呦双手将一张刚剪好的红色窗花举过头顶,对准阳光,她看了又看,觉得差强人意。   放下红纸来小姑娘嘟嘟嘴眼望院门口的大石碾子,袁来安安静静坐着,神态肃穆,呼吸绵长。   呦呦作为修行者属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典型,她没事的时候宁肯做做家务,浇浇花也懒得去吐纳,小屁股上就仿佛生着一根刺,根本坐不住,不过看到袁来这些日子出来进去似乎很忙碌的样子,白天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回来除了吃饭顶多再花费喝杯茶的功夫看看书,其余时间就是一成不变的闭目冥想修行。   呦呦有时候就纳闷,袁来也不比自己大几岁,怎么就那么耐得住寂寞呢?每当想到这个问题她总是习惯性地抬起头看向屋子里挂在墙上的那副细笔画的犹如小蟠龙一般的墨字:   守得住寂寞,方得始终。   “唉。”呦呦叹口气,觉得袁来的世界她真不懂,想了想左右也没事情做,干脆跑到隔壁韩小野屋子砰砰直敲门。   砰砰声响了两声第三声就在吱呀一声开门声中胎死腹中。   韩小野紧张兮兮地拉开门缝,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跑出来将门关好,低声道:“哥哥修行呐,小点声好不好?”   呦呦不高兴地一抱肩膀,对小野批评教育道:“你呀你呀,就是胆子太小了,你哥修行时候比块石头好不了不多,打雷都不会醒的!你看袁来,一天天的坐在那我敲锣打鼓都不动弹,不要担心啦!”   小野有些委屈,呐呐道:“你说得对,但是能不能还是小点声……”   呦呦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切齿了一通,面对妹妹一样的小野她最终也只能徒然叹气摇头,觉得同为女人的韩小野实在太给她们这个群体丢脸了。   “行了行了,走,别憋在屋子里了,咱们逛街去呀!”   韩小野目露羡慕却还是摇头。   呦呦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唔,忘记了你这个情况不太好出去走啊,不过没关系,这临江镇经过姐姐我的认真勘测也实在没什么好逛的,另外听袁来说现在镇子里扔出一块砖头去砸到十个人有九个都是修行者,一帮的牛鬼蛇神,还是不去招惹为妙,咦?要不咱们去新邻居那看看吧。”   哪知小野一听到这个提议突然身子一抖,小脸来回摆动道:“不去不去!”   “怎么了?”   “那个爷爷很吓人!”小野惊慌道。   “嗳?有么?”呦呦疑惑地眨眨眼,自言自语道:“我看着他不像是什么坏人啊。”   呦呦对自己看人的本事还是有自信的,毕竟前些年在街头巷尾社会底层的泥潭里来回打滚过,说的文艺点那就叫做在红尘中看破了人生百态,说的严肃点那也叫做下过基层,深切体察过最底层人民的生活,比之某个年代的上山下乡,扛着红色的旗帜插遍穷山恶水的那帮人那更是不遑多让。   韩小野摇摇头:”不知道,就是他刚搬过来的时候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看了我好几眼。“   “啥?!”呦呦小脸一变,惊愕地眨眨眼突然明悟了什么地低呼道:“他不会是那种对小孩子有特殊爱好的家伙吧!”   在小野迷茫的眼神中,呦呦优秀的脑补能力瞬间在头脑中编织出了一个可怕的糟老头子对懵懂的小白花样的小野图谋不轨的曲折故事,她越想越怕,跺了跺脚不容分说地就把小野塞回了屋子,然后毅然决然地决定跑到袁来跟前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然而正当她准备实施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个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先一步来到了袁来面前,正看着闭目的少年入神……   袁来的身体仿佛一块磁石一般吸附在磨盘表面,体内元气在自动地沿着奇经八脉,以黄庭经的心法依次穿行体内景宫,而他的心神则沉浸在天道规则之中,在安和桥的那一夜他以损毁一具分身的代价获得了第一种道——武当归的剑道。   当然,他悟到的只是武当归的道的很小的一部分,且经过演绎变化,已经大为不同,当时他以其改良了纵云剑诀,并且成功地在与缘木的短暂交手中初步证明了其威力,但是那依旧是粗糙的,不完美的,而在观吴圣作画十年的过程中,他又感受到了另一种道——吴圣的画道。   同样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袁来对书法的造诣在感悟画道的时候帮助了他,中国的书画本是一种,文字是一种画作,画作也与书法纠缠相关,且吴圣笔端的画本就有一种草书的精髓,所以袁来感悟颇多。   在将这两种感悟梳理之后,袁来决定真正地琢磨出一种攻击手段来。   纵云剑诀可以再改良,这个他不会放弃,月中鹤是绝世神兵,他绝不会傻到有了这把兵器却不用,但是他却打算尽可能的不用,就算最后用也要作为底牌来用,但是若是暂时不用月中鹤他又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另一把合适的兵刃,青藤鞭很好用,但其胜在出奇制胜,鞭打神识的特性上,却是只能作为辅助,用来做主要手段就疲软了,所以摆在袁来面前的是如何琢磨出一种不需要兵器的强硬的攻击道法。   凭空创造这种事情对他这个境界来说是天方夜谭,所以袁来决定将自己从藏经阁中学到的一种道法改良一下。   那道法是有些偏门的“指法”,算是与禅宗的“手印”有些许联系,特性更偏向道宗,以指尖沿着手臂向上汇入丹田的一条经脉为根本,将元气由指尖放出,释放剑气,威力极强。   在最初看到这门法诀的时候袁来不禁联想到了天龙八部中的六脉神剑,其形有几分相似,但是却更要复杂多变一些。   而现在袁来要用自己对两种道的感悟,为这名为的法诀添加上一条叫做“法则”的血脉!   闭目盘坐于青石碾上的少年忽然伸出一根中指,笔直地朝向了正好奇地看着他的江河剑圣。   武当归一怔,第一反应是这小子竟然用这种手势挑衅自己?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就看见闭目的袁来神态凝重地指了指天。   武当归抬起头,感觉到一道透明的剑气冲天而上,犹如一颗雨滴,倒逆大地法则,反击九天之上!   他眯眯眼,看到那道剑气竟然将高空中的一片云,击穿了一个透明的,三境之下修行者几乎不可能看得到的小孔。   仅仅依靠元气喷发,以袁来的本事绝无可能将这剑气送到那么高的天空上,除非……   这道剑气中带着天道规则。   武当归无声地咂咂嘴,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悦还是不喜悦,这时候袁来睁开眼,正看到面前咂嘴的老人,他微惊,然后只听武当归淡淡道:“力道还行,但是路走错了。”   “路?”   武当归轻轻点头,想了想同样也伸出一根手指,一根相比于袁来那年轻好看的手指要更加丑陋,却更加有力量的一根。   袁来仔细地看着,屏息凝神。   眼睛是看不到剑气的,所以他调集了所有神识。   突然间,他的神识只看到一道火星自武当归指尖迸射了一下,就仿佛是蜡烛燃烧最后的那一抹亮光。   烛火熄灭后会有青烟升腾。   同样的,武当归手指火星熄灭后便有一道苍蓝色剑气飘摇而起,汇入九天。   那剑气笔直,细如女孩子小手指最细最秀气的一节。   剑气贯连天地,生生不息,连绵不断!   袁来猛然大悟,他的剑气只有一道,只有一击,而武当归的剑气则贯通天地,一无中断!   路走错了,就是这样的一种含义。   那笔直的苍蓝只是出现了极短的时间就被武当归撤去了,这么短的时间不会引起注意。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而袁来则怔怔出神。   ##   呦呦皱着眉头,比划着手指的动作,总觉得这动作邪恶莫名。   “难不成,这老人渣对袁来也有非分之想?”   呦呦浑身打了个寒颤,觉得好恐怖啊好恐怖。 第二百二十六章【备战】   天鼎榜出来了,其实它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榜单,而是一个名单。ww?w?.??   名单上公布出来天鼎大会最终的三十二强。当然,“三十二强”这个说法是袁来提出来的,并且在弄瓦巷小院里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   大家都觉得,这个说法很贴切。   三十二个人,就是天鼎大会进行到现在大浪淘沙留下来的三十二个最强大的少年人,本来三十二在大启并不是一个多么特殊的数字,但是不同的是这三十二个人中有十一个人是空降的,空降的就是刚刚在隐山相聚的除了袁来之外的十个名门大派的高徒,外加一个没有到场的名字……辛晴。   现在袁来可以确定辛晴的身份了,他也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和这些人中的六个人都认识了,有朋友,也有敌人。   “形势很严峻。”袁来将记载着这个消息的纸张轻轻放下,语气却不似这句话的内容这般“严峻”。   他清了清嗓子,看了看小圆桌旁围绕的人,呦呦和小野纯属凑热闹在那里吃吃喝喝,剩下的也就只有韩大野在认真听着他说话,事实上袁来的话也就是对大野一个人说的,房东阿姨最近常常不归,自从带武当归住进了小院后肖白更加是一次都没回来,而那姓武的大人物则自顾自躺在房间里闭目养神。   袁来在纸上画了画,道:“这几个人,表面上都是二境巅峰,但是实际上都已经是能使用一些天道规则的了,其中还不知道隐藏了几个三境的,不出意外这次天鼎大会的最终赢家要在这里头产生了。”   韩大野眉头一皱,没说话但是眼睛闪过一道光,似乎是在问:情况属实么?   袁来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这是我打入敌人内部获得的第一手情报,真实无误!”   虽然韩大野对袁来话中的几个词有些弄不懂但是大概意思还是听明白了,于是他伸手指向另一些名字,那是除了那些空降的少年外,一步步从底层打上来的修行者,有二流三流宗门的弟子,也有极少数散修。   “这个,这个和这个,应该是能使用三境力量的,这些,应该只是普通的二境巅峰,但是每个实力都很强,至于这两个……稍弱,不过运气很好,一路上没有遇到强大的对手。”   在袁来四处不务正业的这段日子,韩大野的精力只放在了两方面,一个是修行,一个是观看其他人战斗,他没有宗门背景来提供情报,只能认认真真地尽可能多地去现场看他们比试,有时候甚至一看就是一天,连饭都不吃,他给出的结论袁来很信服。   接下来大野开始依次介绍这些人的特色,比如来历,武器,哪个攻击道法强大,哪个善于防守,他说的很慢,但是每个字都很凝练,显然是已经将他们研究透彻了,而袁来也提供了同样的情报,再次感谢吴道,在袁来最后接触道果的时候,他的神识在其中发现了其他人因感悟道果而遗留在其中的法则痕迹,由于大多数人选择了以自己的道破解,所以从这些痕迹上,袁来获知了一些他们各自所修的道的方向。   这些消息或许在大宗门之间不是秘密,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则弥足珍贵。   从天鼎榜出现,陈书画他们入场的消息正式发出开始,包括袁来在内的所有三十二个修行者,都更加认真起来,尤其是袁来每回忆起当初在京城先贤祠外的那一幕,总会有一种紧迫感,加上与陈书画那些人的会面让他更加明晰了大陆最上层天才少年们的整体实力,他决定真的要紧张起来了。   不同于之前的外松内紧的态度,袁来一扫轻浮,开始以一种媲美韩大野的认真态度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第二天袁来与韩大野一整天都没有出门,两个人第一次开始互相“切磋”,他们没有拼命,也没有真的动用威力太大的手段,但是互相比试间却分毫不放松,袁来为这种切磋起了个名字叫做“战前热身”。   而同样是这一天,有一个很是引人瞩目的事件发生,那就是空降的那帮人中的一个,下场了。   对手是一步步打上来的人中声势相当不错的一个,也是韩大野画出的那几个据他猜测应该有三境实力的少年之一。   这一场战斗引发了相当大的轰动,然而这轰动却没有在弄瓦巷一号院里引发一丝一毫的波澜。   晚上,当呦呦回来将那份详尽记载着比试结果的消息的纸张递给袁来的时候。   袁来低头看了整整一刻钟,然后韩大野同样低头看了很长时间。   那帮人刚刚下场的第一战,就相当强势地向所有人宣告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天才,什么叫做名门大派。   “十招。”袁来语气沉沉地吐出这两个字。   大野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十招,的确就是十招,空降的大宗天才与一步步打上来的小宗门黑马,第一战,前者只用了十招便结束了战斗,完胜!   这是个让人窒息的成绩,也给了所有晋级三十二强的小宗门修行者狠狠一锤,眼冒金星之后终于能从暂时的虚幻的胜利中醒来,认清什么叫做真正的差距。   袁来沉思着,手指敲击着小桌面,今天下场的那个修行者他见过,是在隐山对他很是不屑的人其中之一,现在看来傲慢的确是有傲慢的资本,十招击败一个已经悟到了规则的二境巅峰,这很让袁来意外。   “其实,这场胜利并不值的大惊小怪。”袁来抬头冷静说道:“大宗门弟子有无与伦比的资源,他们的强不是只在天赋上,事实上世上的人这么多,要说天赋比他们更强的未必没有,或许城门边的一个乞儿都有远超他们的修行资质,能在天鼎大会上脱颖而出,谁的天赋也不会比其他人超出到什么程度,即便是有真正的妖孽也是个例,真正的差距还是在资源上,无论是修行元气的典籍、武器、道法、还是对元气的利用,对修行过程的了解大宗门的优势都太大了,而这些也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对天道规则的理解上,大都没真跨过三境那道门槛,能达到二境巅峰就应该都能或多或少地对天道有所感悟了,只不过有的人领悟的明白些,并且会将那种力量使用出来,有的人领悟的混沌些,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大宗门的师长则有着丰富的经验,能帮他们最好地挖掘这力量,同样的规则会用和不会用是天壤之别的,这才是根本。”   “况且……”袁来突然笑了笑,眼露思索道:“今天这场其实我看胜的人胜的也未必真的轻松,这十招从第一招开始就是大开大合的威力极大的攻击,到了后面四招更是都使用出了三境的天道力量,而败的这个很大一部分应该是吃了道法的亏,他元气深厚但是没有足够好的道法能将力量最短时间爆发出来,这才面对对手很无力,也算是措手不及,之后的人有了准备就不会这样毫无还手之力了,这样强度的十招连击,消耗的元气在二境层面上能持久么?只要是还是二境,就算是他悟出轮回大道来,元气也不会增长一分!只要扛住了前头的攻势,后面……恐怕这位大宗大派的天才就要小心对方翻盘了!“   分析到后面,袁来已经是陷入了一种思索状态,那是他上辈子的习惯,虽说天鼎大会只是个人间的对战但是却依旧涉及要考虑战术层面,敌我双方的实力分析,对比,强弱都是值得考虑的也是影响胜负的关键。   而随着他的讲述,韩大野的目光越来越古怪,这个邻居在他眼里一直是很不务正业的,白天夜里的跑得没影子,面对天鼎大会也似乎从没有什么太紧张的情绪出现在他的脸上,前期甚至足够低调,直到赢了栖光院弟子才被动地被人关注,韩大野自己的性格本就是低调的,但是在外人看来甚至就连他也比袁来高调的多,最起码他总是往临江派上跑,而袁来则从来行踪不定。   但是,当此刻听着袁来那入情入理的分析,看着他那似乎陷入某种悠远思索的神情,韩大野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奇怪,说不清,总之,让他不禁觉得自己应该仰望。   还有这个神秘的邻居的实力,也是让大野很是震惊,看他如此随意地谈论着关于三境关于天道的那些力量……可是,他明明看上去只是个二境中期而已啊。   二境中期?大野心中苦笑,他一直觉得袁来是在隐藏修为的,虽然外界如今有许多人在质疑袁来的实力和成绩,因为毕竟他的比试次数太少,而且……在已知的战斗场次中,竟然从来没有使用过元气,这一直深深被一些人怀疑,甚至觉得他用了某种方式作弊或者有某种局限的声音也是不少。   但是韩大野却从未相信过那些说法。   他有自己的评判标准——直觉。直觉告诉他,这个看上去脾气很好的少年很不一般,再说了,若真是寻常人又怎么会有办法知道那群大宗门天才的实力水准呢?   ###   在骤然紧张的气氛中,袁来和韩大野迎来了他们的下一场战斗。   韩大野运气不错,对手是一个二境巅峰但实力在三十六人中排名偏低的家伙。   而袁来的运气就差了些了。   他的对手,恰恰是隐山刚见过的那群人中的一个!   第二百二十七章【群众的眼睛】   袁来的对手名叫金溪,是那隐山上戴着一个高高的冠帽的家伙。   对于这个家伙的情况袁来了解的极少,只是知道他很不好惹,从道果中得到的信息来看,当时十人破解道果的进度中,他排在第六。   这当然不是说他在那些人中就真的绝对实力排在第六位,但是左右也不会差太多,也就是说最差也不是末尾的一两人。   与昨日代表大宗门阶层向所有人昭示了什么叫做实力的那个家伙相比,不分伯仲。   袁来花费了几息时间感慨了下运气糟糕,然后便振作精神准备全力以赴。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样强大的对手,不允许他不认真。   比试的时间在中午时分,这也是今天两场有大宗门弟子下场的比试之一,定然会吸引极多的人观看,人多就会产生压力,这种压力不是说你心态好就可以视而不见的,便是呦呦也清楚地察觉到了这种无形的压抑,就仿佛小院上空飘荡过一片乌云。   袁来看起来并不着急,早上按时起床跑步洗脸,吃早饭的时候还特意要呦呦多买回来一碗洒满香菜的豆腐脑和两个鸡子一个馒头,呦呦问是不是胃口好,袁来回答说不是,然后很认真给呦呦说出了看似真实实则荒诞的理由:   “早上多吃点,等打架的时候万一被打吐了也有东西吐啊。”   呦呦翻了个白眼,没和不正经的袁少爷计较,跑出去买早餐,等回来的时候脸上有些不好看。   袁来喝了一口豆腐脑,漫不经心问:“咋了?”   呦呦搬个凳子往他旁边一坐,也不吃饭,有些担忧地说:“外面人都说你呐。”   “说我什么了。”袁来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些,但是不放在心上。   “他们都说你肯定输的,都说那个什么金溪怎么怎么厉害,你怎么怎么垃圾,今天这场比昨天还没有悬念……”   “还有呢?”   “我又去那些开赌局的地方瞅了几眼,情况也不好。”   袁来抬起头眨眨眼:“不会是没人压我吧。”   他知道在小镇上甚至是大6其他地方都有不少对于天鼎大会的赌局,这都是老规矩了,袁来一直没有理会,他也不是什么纨绔大少,平常吃穿用度花费不多,出京城的时候刘温给的钱还剩不少呢,更何况家里也算是一方土财主,所以他也懒得去压宝,或者是做那些压自己赢之类没什么技术水准的破事。   别人不看好自己他早已经料到,不仅仅由于自己本来就低调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昨天那场万众瞩目的战斗小门派这边输的太惨太难看,十招就被打败,这极大程度影响了赌徒们的信心,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呦呦摇摇头,说:“有人压啊,可是他们堵得不是你赢还是输,而是赌你能撑几招,可能是因为受到昨天十招那件事的启了吧,类似的赌盘开了不少。“   呦呦对这种事情见得比较多,也比较熟悉。   ”呦呵,那外面那帮人大都赌我能撑几招?“   呦呦愤愤不平道:“两招!”   袁来笑道:“还不错,最起码这帮人还没丧失理智,好歹没都压一招上。”   “不是,两招的意思是把起手式也算一招了!”   “……”袁来很无语,起手式就是动手之前两个人摆的那个示意动作,毫无攻击力。   “行了行了,不用理会的,其实如果我是外面那些人的话也不会看好自己的,从各个方面看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嘛。”袁来呵呵一笑,安慰不高兴的少女道:“这种事情,认真你就输了。”   大野的比试比较早他早早就走了,袁来则一直气定神闲地等到还差半个时辰的时候才出门。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道袍,腰间缠着青藤鞭,把头梳得很好看,脸洗的很白净,他将月中鹤用布包好让呦呦抱着,然后两个人迈出了大门。   向临江派走去。   镇子上人很少,大都聚集在临江山上,袁来一开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目,但是当他踏上临江山的土地的时候,终于被人现了。   他没有在意那几个人的窃窃私语,他虽然低调但是这年代消息也没闭塞到哪里去,便是通过画像他的模样也被相当多的人知晓了。   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向主峰上走去,一路上投向他目光越来越多,想想其实这一次也是他击败6九迦出名后第一次这样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因此也格外吸引人目光,围观群众们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场热闹,更何况袁来这一场还是个大热闹。   他走得越来越高,感受到的目光也越来越多。他的心理素质很好,很强大所以不惧这些目光,但是呦呦就差了太多,她最开始还努力挺着育不完全的小胸脯做目中无人状,但是慢慢的她开始紧张了,那些目光情绪复杂,大多是无所谓的看热闹,还有的则是数量不少的好奇和不屑。   更有的连嘲讽以及怜悯都有之。   呦呦埋下头只顾走,袁来怡然不惧,神态安然。   慢慢的那些窃窃私语变成了一股洪流,大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袁来的实力在外界一直饱受质疑,这也是他自己的问题,之前一直以分身出战,显示出了极强的非人类的体质,却不露修为,这引了不少的猜测,而如今,当他真身上场,明确无误地显露出二境中期的修为的时候……   可想而知,那些人该是怎么想。   二境中阶,这是所有的走到现在的三十六个少年中,修为最低的一个。   有人好奇,有人惊讶,更多的则是深深的质疑。   更有那些二境高阶甚至是巅峰却被淘汰的少年,此刻在人群中看着袁来的时候更是万分气愤,他们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仅仅才中阶修为的家伙怎么会晋级三十六?   实力?呵呵,虽然说他和6九迦那一场的确打得很惨烈,也获胜了,但是谁不知道6九迦本就是有伤在身?   之后的一场呢?上一场对手直接弃权了!   柳小颜弃权后曾经引了不小的舆论风波,关于这个袁来究竟使用了什么手段让对手主动放弃的猜测更是五花八门,其中不乏阴暗的猜测。   总之,因为袁来一直以来的低调以及他实在是饱受质疑的那些战绩,他的风评一直不怎么好,相当多的人也一直觉得他就是那少数几个走了****运一路爬进三十六强的人而已。   最多是运气好点,这不是什么让人佩服的事。   但是人们却终究只是停留在窃窃私语的层面上,没有人真的因为一时热血跳出来对袁来进行言语攻击,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不管这个袁来究竟是怎么混进三十六强的,也就止步于此了。   因为今天他要面对的是金溪,是真正的,名门大宗的天才少年!   袁来今天必败无疑,对待一个必败的人而言,言语上的嘲讽攻击实在是很没必要了。   不是么?   在袁来穿过这一段路,走入战台范围之内的一刹那,他终于还是听到了一句相比于其他人更加清晰的话语。   “哼,装得倒是挺镇定的,但是有用么?等被踢下台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他还能不能装得下去!“   袁来没有理会这些杂鱼的杂音,他的目光投向战台之上,他的比试即将开始,此刻戴着高冠的少年已在台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败敌】(五千字!!)      “你觉得谁能赢?”   “……不好说。 ”   陈邹纵横挑眉,看着对面的灰原道:“你还真觉得他有希望?”   灰原正在用麻布擦剑,一点一点很细致地擦着每一道痕迹,闻言头也不抬便反问道:“那你觉得呢?是一招败还是十招败?呵呵。”   陈邹纵横脾气古怪,他不开心的时候就算是你笑脸相迎马屁拍的震天响他也要怒,他高兴的时候就算你指着他鼻子大骂他也不在乎,所以对于灰原的呵呵他没有在意,反而是露出笑容道:“他很有意思,怪不得师叔要我着重看一看他,没想到在这里还真能撞见一匹大黑马,嘿嘿。”   “对了,他真的是二境中阶?”陈邹纵横开口问。   灰原擦剑的手一顿,然后继续动作,同时回答说:“应该没错,我离得近,我相信我应该没弄错,他的确应该是中阶,没有隐藏修为,同时也的确是领悟了规则了,不过我好奇的是连二境巅峰都没到,就算是领悟了,又怎么能驱使的动呢,但是要说他不能驱使,我却的的确确感应到了他身上的三境力量,这倒是怪事。”   “不怕怪,就怕无趣!”陈邹大笑,笑罢突然又道:“这么说我还真是很希望他能赢啊,金溪这人我看着不喜欢,被踢下去也好,就怕他踢不动啊,金溪,金溪……我对付起来也要花费些力气啊。”   灰原擦干净了剑坯,默默起身,没有理会神色变幻的陈邹,他走出这间居所,站在外面远看无边无际的沧浪河,沧浪河总是给他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冥冥中带来不适感,他知道这个时间袁来将要上场,却没有将目光向那边投去,他也要开始准备了,明天他将要和另一个大宗门弟子比试,这是他的第一战也是对方的第一战,他决定全力以赴。   袁来站在金溪面前的时候心里很平静,那些眼光和那些言语都是非议,既然是非议就没有必要让它们扰乱自己的心境,金溪眯着眼静静等待,他看到袁来走上来的时候还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来了?”他问。   袁来放松了些,说:“来了,也准备好了。”   金溪淡淡一笑,眼睛扫过台下聚拢的看客们,神色冷淡,袁来从中看出了一丝隐藏的极深的蔑视,就仿佛隔空看蚁。   “好,那就开始吧。”   随着金溪抬了抬手,场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观看这一场注定了结果的战斗,他们不约而同地聚精会神,因为结果很可能是简单的一两招就要分出,他们不想错过。   金溪举起了剑,笔直地冲着袁来的眉心,他没有突袭,在这种战斗中他不会使用那种私底下战斗才会使用的没有表现力的攻击,剑刃笔直,这时候袁来才现金溪的这把剑很特殊,它竟然是残缺的,这柄剑剑刃本来很宽,但是上面却布满了月牙形状的缺口,就像被许多人咬了很多口一样,有些丑,它是金色的,却不耀眼,暗金色彩显得这一剑很沉稳。   剑风吹拂,袁来眯了眯眼,然后他的右手在众目睽睽下探入衣服中,落在青藤鞭上。   同时他的脑海中闪过这段日子在云宗山门中修习过的道法,真的不少了,只可惜都还没来的及与人试一试。   “好,那就开始吧。”   他抿了抿嘴唇,看到金溪的剑尖浮现元气虚影。   ……   柳小颜拉着关西轻轻跑着,沿着那通往战台的道路,她急匆匆,穿过一棵棵树,略过一丛丛枯萎的花朵。关西的步子很大,所以就算是柳小颜在跑着他也一点都不慌地能跟得上。   “快点快点,都要开始了!”柳小颜一边跑一边说着,前面显出密密麻麻的人群。   关西苦笑道:“那么急做什么,就算看不到胜负也能知道嘛。”   “现场看和后来才知道能一样么?”柳颜瞪眼道。   “那小子有什么好看的,他这场又不能赢……”关西有些不理解。   “为什么?”柳颜停下步子,眼睛亮晶晶地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肯定他不能赢?”   “因为……”关西张了张嘴,苦笑道:“那小子虽然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他就算是有些秘法有些本事,但是对手可是金溪,想赢?太难了。”   “我认输给他了,所以他欠我人情对不对?如果他输了那这个人情不就没什么用了?所以我得盼着他赢才行,关叔你也得支持他才行。”柳颜认真说道。   关西看着小侄女一脸认真,不由叹息,眼露复杂之色,点头道:“行,那我支持他,可是对手可是金溪啊,等咱们赶过去恐怕……”   他还没说完,就见柳颜松开手径直向人群中挤去,看着柳小颜那单薄如江南粉荷的身子消失在人群中关西摇了摇头,赶紧追了上去。   ……   屠呦呦站在战台之下,战台很高,她需要高高仰起头才能看到上面站着的两个人,阳光从斜上方射来让她只能看到两个黑影,她的身后以及四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那些都是看客,原本这些人的目光让她惊惧但是如今她眼睛里只有战台上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当金溪元气外放的时候,呦呦紧张的抱紧了双臂,月中鹤紧紧抱在她怀中。   她只看到袁来的影子突然变淡了,由浓郁的黑暗变成了灰色,之后再变成了透明。   袁来没有选择防守,而是选择进攻。   金溪的第一剑就是相当霸气的一记大招,是其宗门三绝中太乙星宿剑诀第五式,也是一记极具力量感的剑招,当剑的虚影浮现的时候光线都几乎波动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他同样想如昨日那人一般以强悍的实力迅解决战斗以彰显宗门力量,还是因为隐山中袁来的诡异表现而让他认真。   总之,除开起手式之外第一招就是必杀的大剑!   同样的,也消耗巨大。   袁来几乎没有过多的犹豫,这个情况早就在他预料之中,既然对方直接就大招他自然决不能硬撑着,他决定打断对方的节奏。   于是台下的人们只看见袁来身上元气波纹扩散,他的脚下踏着奇异的星位左右晃动了一番便身影变淡,绕开残剑剑锋向金溪冲去,留下的则是一串残影。   这是一种身法,是他这次从藏经阁中学会的唯一的一套身法,没有确定的名字,按照修行者不同其名也不同,袁来按照其上的推演之法推算出它对自己而言应该叫做……天驷。   天驷诀,对应的是天上二十八星宿的房宿。   也是袁来的本名星宿,以本名星宿为本的一种临摹星空运行法则的道诀,极为玄奥,也是袁来目前修行过的最玄奥的身法。   袁来之所以能有底气面对这些大宗门的天才弟子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些道诀,他真的不算是散修,因为他的背后有一个数百年前冠绝大6的宗门底蕴存在,云宗藏经阁中的道诀绝不会弱于当今天下任何宗门!   最起码在功法道诀上,袁来绝不会比这些天才差!   踏着星位袁来一闪便来到金溪五步外,这个距离上便是金溪眼中也露出骇然来,因为这度实在是让他毫无准备,袁来的度竟然似乎比他自己修行的身法还要快上一些,这让他一时有些失措,就在这时在他的眼瞳中映出数道碧绿的鞭影,青藤鞭闪电般飞舞起来,就如同暴起的龙蛇,也如迎面抽来的一支碧绿杨柳。   闪动着莹莹光芒。   青藤鞭表面附着着元气,以玄奥轨迹袭来,金溪此刻的大剑却差了一丝没有酝酿成功。   大招总是要多耗费一些准备时间的。   金溪感到了窒息,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一种冥冥中的战斗直觉告诉他这一鞭不要去抗,虽然他自我感觉这一鞭虽强但是未必就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伤,但是他还是放弃了即将完成的剑招,匆忙间空余的一只手竖起向前推去。   掌中元气凝成一道风,却不是袭击而是将他自己的身体向后推开。   青藤鞭的鞭子这样就没办法缠绕过来了,正当他送了一口气的时候,猛然看见于纷乱复杂的鞭影中心,一个拳头突然浮现。   袁来酝酿了半天的一拳如愿打出。   记载着这一拳的经书封面损毁了,所以他不知道名字,于是袁来一时兴起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   “破颜拳。”   金溪只来得及用手掌挡去,便察觉到一股浩然金石之力如洪流般灌入他的身体。   他闷哼一声,猛然间只见他仗剑于空中斩出一道剑花,顿时袁来便察觉到数道闪耀着无边光芒的大剑向他斩来。   在关键时刻金溪以仍未散尽的剑意强行变剑,从太乙星宿剑第五剑扭转为第七剑。   袁来深吸口气,脚踏星位几步就退出好远,但是数道剑光依旧跟随不舍,他果断地吹出一阵清风,随着清风徐徐,剑光变得模糊暗淡起来,同时他一拳向地上砸去,曾经阴了赵西坪一次的“地龙”轰隆着以波动的形势向金溪袭去。   金溪一剑指地灭掉地龙的袭击,却见那本消退的碧绿鞭影再次卷来,他自知已经被袁来打破了节奏,已经被动地和对方纠缠在一起,不由满心愤怒,在他眼中解决袁来本来不该如此麻烦,而另一边由于由袁来带来的惊讶也渐渐产生了一丝不安。   战台之上陷入胶着,因这意外的胶着,战台之下也陷入惊愕。   呦呦出神地仰望着两个身影的战斗,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出现的柳小颜以及高大的关西。   “这……”   “已经四招了……”有人喃喃说着,不算起手式,金溪已经出了四招,然而却陷入一种让人惊奇的被动。   这种被动是难以想象的,到底是怎么变成了这样?是了,是那袁来快到令人瞠目的步法以及果断干脆的攻势打乱了金溪的节奏,于是才变成了这样。   这种局面让所有人惊讶。   金溪的手不那么稳了,他知道自己的心不稳了,于是他决定使用三境力量。   动用自己初悟的道的力量,虽然这么早暴露并非他意,但是他已不想和袁来纠缠。   又来回交手了两次,他已经耗费了六招,三境以上修行者的战斗除非是两个人故意打消耗战,否则一般也最多不过十招就会结束,他不是三境,但是他早就可以迈入三境,只不过按照例行的规矩一直在压制着,以图打磨入境天道圆满。   所以他无法接受自己六招却没有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势。   金溪一剑扫灭袁来的攻击,下一刻他的衣襟边角忽然飘扬起来,就仿佛是有一阵微风将他托动。   袁来本来要接续的一招顿了顿,然后停下。他看向金溪,神识中道道禁锢之力涌来,那是熟悉的感觉,是触摸天道的修行者最容易也最多使用的天道气机锁定,束缚感来自四面八方,强行邀他一战。   袁来脸色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意外,六招了,对手已经出了六招,他应该已经忍不住了,那么好,既然你要玩三境,那我就只能奉陪到底,不是么?   在众目睽睽下,金溪放下了剑,袁来也垂下了手。   很多人开始疑惑,很多人开始紧张,他们已看出两人在二境力量上纠缠难分,那个袁来以中阶的修为竟然能隐隐压着金溪,这让所有人意外,而他的道法更是很古怪,人们大都看不出来历,也不知其传承是哪个,总之看来品级不低。   既然二境上无法分出高下,那么金溪肯定会调用三境力量,在人们看来当他使出三境之力的时候,就是袁来落败之时,毕竟……天道之下,人两分,规则之下,人不同。   天下修行者何止千千万,如此年纪能有大悟性触摸天道并学会利用的,万中无一。   都是绝世天才。金溪当然是,袁来呢?   当然不会是。   呦呦专心的心无旁骛,柳小颜却听到人们再次开始窃窃私语,大概的意思便是等金溪再出手袁来必败,这比试终究结果不会变的。   她冷哼一声,目光却不放地盯着台上的人。   金溪再次举起剑的时候依旧是长剑向眉,和最初的一剑几乎一模一样,但是这一次他的剑意已不同。   金溪的道是光明大道。   禅宗有一个传说,传说在古时,与大启所在的大6相对的另一块神秘大6上,有古禅宗上师讲禅法,仰慕者给孤独长者须达与邸陀太子合力建邸陀园林须达精舍,以献上师,金砖铺地,金光透世,成光明大道,大道跨越深海通往此处大6,这才有禅宗落户这片土地。   之后禅宗与古修行者互相借鉴交流,互相印证修行,道门从禅宗经典中悟出,也就是金溪的宗门三绝之一。   金溪所悟的大道便是缘自。   袁来觉得呼吸沉重起来,因为他现金溪的剑变宽了,很宽,很宽,就仿佛沧浪河上安和桥面那般宽,桥是金色的,虚幻的金色,让他从心中感到压抑,金溪站在金桥的那一边,正向他走来,他走得很慢,但是袁来却知道他走得并不慢。   金溪出剑了。   他将剑扬起再落下,然后一道极粗的金光就向袁来射去。   如果落实,袁来将被这一剑穿透。   “这就是他的三境力量么……”   光明大道,这剑就是光明正大的,堂皇无法退避,堂堂正正的强压而来,虽然金溪只是悟出粗浅的一层,也已有堂皇威严。   袁来的两颗心开始躁动不安,他微闭上眼,然后催动体内的元气源泉瞬时间疯狂运转起来。   如果它是机器,那么此刻它已频。   瞬间,袁来的修为达到二境最巅峰!   这度太快了,以至于根本无人现,在做这一切的同时他挥动青藤鞭射出漫天碧光,这光芒遮挡住了人们的视线,与金溪的剑光融在一处。   战台陷入光彩之中,两道身影虚幻不清。   袁来迈步,以三境规则强行附加在天驷步中,吴道的规则中有一笔叫做咫尺天涯,袁来当时觉得真好,于是记下了八成,领悟了三成,强行融合到天驷步中只剩下一成。   虽然只有一成,但是这一步也成为了三境的一步。   天驷。   然后他一步就迈过了金溪的大半座金桥,来金溪的惊愕中来到他的面前。   之后,袁来一指点出,露出星火微光。   指玄剑气!   包含了三境力量,天道规则的一指……点出!   兹~   金溪低头,吃惊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小洞,透过小洞可以看到战台远处那些看客兴奋的脸。   之后之间碧光舞动,袁来一挥鞭,青藤鞭抽打在金溪的因难以置信而松散的神识上,顿时就将他抽打的昏迷过去!   金桥断裂。   光芒散去,众人向上一望,然后鸦雀无声!   战台上,金溪倒下了,而站着的少年则冲所有人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他依旧淡然镇定,不因众人质疑而忐忑,不因胜利而欢喜失色。   这就是心境修为,道林曾感慨说他在突破二境的时候就已经心境圆满,举世罕见。   袁来安安静静离开,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   而留下的则是上千双震惊的、群众的、雪亮的眼睛。   房宿,此星宿为七月下旬黄昏时分,横卧在南方地平线银河上,天蝎座南方脚瓜附近的三等星,星象如线长丝缎、如珠串形。房宿为苍龙之腹,又名为“马祖”,“天驷”,古代春天时要祭祀此星。本书中袁来的生日我是按照自己的生日定的,我的生日按测算就是对应着二十八星宿的房宿——房日兔。   世界背景补丁:为纪念此传说开篇有一诗:邸圆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沙罗双树花失色,盛者必衰如沧桑。 第二百二十九章【黑血】   金溪的失败可以说是这次天鼎大会进行到如今最大的意外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输的,只看到最后那一次交手战台上大放光彩然后袁来站着走了下来,金溪昏迷不醒,这就是结果,至于后来传出来的金溪胸前那恐怖的一道洞穿的伤口,更只是为这件事增添了几分传奇般的魅力。   对这件事反应最大的不是各大宗门而是那群痛心疾的赌徒,眼看着这么大的一匹黑马竟然没有压对这真的是让人大为遗憾,当然更加痛惜的是那一去不复返的金钱白银。   而金溪的宗门则对此事保持了沉默,这场失利是用金溪的名声以及他背后宗门的名声成就了袁来的威风。   这个时候即便是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咽下,为今最头痛的反而不是名声的亏损而是金溪的意外失手让他们原本的打算全部落空,本来是有机会与南北宗掰掰手腕的,却最终只能憾然离去,继续留下来反而是最为丢脸的事情,于是在这件事还没有酵到最顶峰之前,金溪的门人便带着他黯然离去。   金溪的宗门也成为了本次天鼎大会第一个提前离场的一流大宗。   至于表面上一直低调的散修袁来,则在短短时间成为了可以用“炙手可热”来形容的人,虽然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大对,但是人们觉得这词毕竟很形象。   虽然在之前袁来就有了些名气,但是却无法与此时相比,于是在这时候以临江镇为中心,他的名字才真正的以一个值得人们注意的形象传递了出去。   而一些本来还犹疑的人们则终于下定了决心——简单来说,一些麻烦的事情就随之而来了。   呦呦把一张桌子推到院子大门后,将大门严严实实封死,她擦擦汗水这才松了口气。   “不用这样吧,把门封死了别人怎么进来啊。”袁来哭笑不得地说道。   呦呦哼道:“我不管了!这帮人实在是太烦了!”   在过去的一个时辰里,弄瓦巷一号院迎来了足足十二波人的到访。   这些人都是驻扎在临江镇上的一些大小宗门,今日袁来大出风头俨然成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匹黑马,关键是他对外还是个正八经的散修,无门无派,这等弟子简直是各个宗门梦寐以求的,于是一些小门派便坐不住了,急吼吼跑过来准备来一场说来就来的推销。   “十二波人,其中九家是三流小门派,另外三家却也是能排的进二流的末尾了,咱就这样赶人不好吧。”袁来掰着指头数着说道,但说是这么说,他那优哉游哉的模样实在是让呦呦看的气。   “好好好!你要觉得不礼貌那就请少爷您亲自去接待吧!反正我是不去了!那帮人一个个的都和苍蝇一样,讨厌死了!”   呦呦很郁闷,她实在是不想和那群长得歪瓜裂枣的叔叔爷爷辈修士客套了,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袁来看着她的模样笑着摇摇头,不再逗她了,转而道:“所以说出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现在你体会了?”   呦呦点点头,想起那帮人的笑脸她就不寒而栗,呦呦以前也是在街头巷尾摸爬滚打过的,要说形形色色的人她也见过不少,但是她一直觉得那些都是凡人,修行者在她的眼里不说都是仙风道骨本吧,那也个顶个都有着一种不一般的气势,然而直到今天她终于现便是修行者也和凡人一样,推销起各家宗门来那比街上拉客的皮条客也是不遑多让。   “不过以前他们怎么不来呢?”呦呦突然问道:“韩师兄出名的时候,还有你打败6九迦的时候都算是有名气了吧,那时候大宗门可能看不上咱但是小宗门应该早就有过来的打算了吧,可是怎么直到今天才都跑过来?”   袁来上下打量了下呦呦,有些意外地笑道:“古人说的真是没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呦呦你跟我在一块智商果然有提高。”   呦呦虽然不知道“智商”是什么意思,但是也知道袁来肯定在说什么不很正经的话,于是她果断翻了个白眼。   袁来叹了口气,说:“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啊,你想想,当初和现在咱们这里有什么区别?”   呦呦茫然地摇摇头。   “人没了。”袁来指了指房东阿姨的卧房,道:“你肖姨姨在的时候,你没现就算外面再怎么乱,咱们这也特别安逸么?还有,小野那个情况,自从住到这里也一直没有再有麻烦找过来,你想想这是为什么?”   呦呦愣了愣然后恍然大悟,她本就是机灵的女孩子,被袁来一敲打顿时想通了这些事情。   肖白,袁来曾经私底下对她说过肖白身份不一般,但是呦呦一直也没认识到她究竟哪里不一般,她此刻回想起来才现似乎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她们几个在临江派山脚下被人找了一次麻烦之后,直到现在竟然再也没有麻烦找上来,有时候就因为这个她都几乎忘记了小野的那个特别爱招惹厄运的体质。   难道说这一段时间的安逸都是因为肖白么?因为有肖白在这里所以一般的麻烦根本不敢来?所以这些小宗门之前一直不敢跑过来?   “多想想吧,那个女人啊,可不简单呢。”袁来老气横秋地说道,忽然间想起了中的那句经典台词,于是哑然失笑。   这时候外面又有人叩门并喊道:“袁公子在吗?”   袁来和呦呦都默契地不出声音来,那人又喊了一句,袁来淡淡一笑准备就这么一句不答等他们自己走,结果那人还特别坚持,又喊了好一会儿,喊得袁来都有些不耐烦了,这时候从武当归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极为不耐烦的声音:“滚!他不在!”   这声音极大,震得院子里水缸都嗡嗡响,震得大门都在呦呦心惊胆战的目光中颤了三颤!   小院寂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呦呦从门缝里转回头冲袁来递了一个安全的眼神,他才大大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没好气地对武当归喊道:“您老是属喇叭的吧?!”   武当归推门出来,脸色不高兴地道:“你就不能安生点?赢了一架怎么招惹过来这么多人?”   袁来摇摇头心中也是苦笑,对待这种意料之中的麻烦他也没办法,事实上现在还好,来的都是一些小门小派,不用理会就行,大门派都还在观望,若是等袁来再继续胜下去,等到一些大宗门也见猎心喜对袁来伸出橄榄枝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无论在哪一个时空里,拒绝总是会伤人,也会伤己的。   ”行了,等我写几个字贴门外去吧,也不要堵门了。“袁来摇摇头,准备写一个类似”免战牌“的牌子挂在外面,就说自己不见客,或者说自己不在家?   总之,有个话就好了。   这时候突然大门再次被敲响,这一次没等袁来说话就见武当归已经瞪起了眼睛,然而却只听门外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是我。”   “大野?”袁来一怔,与呦呦对视一眼突然都想起了一件被忽视的事情,韩大野是早上就出了,然而却一直没回来,之前因为忙着接待那些访客所以主仆两人都忘记了这件事,这时候才想起来。   呦呦赶紧去开门,袁来帮着搬开桌子,等大门打开就看见韩大野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他的手里牵着双眼泛红显然已经哭过的妹妹。   这一幕让袁来心底一惊,大野的表情在小野通红的眼瞳映衬下也显得灰败起来,就像阴天。   袁来心再沉,脑中想到了一个不敢想的答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输了?”   韩大野毫无光彩的眸子忽然跳动起一团漆黑的焰火,他僵硬地摇了摇头。   动作虽僵,但很坚定。   袁来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敢想那个为了天鼎大会几乎废寝忘食的木讷少年若是这么输了那该多么绝望。   还好,大野赢了,只要赢了就是好的。   “那……”   突然间,韩大野阴沉的脸上浮现大片阴影,只见他闷哼一声,口中吐出一口暗黑的鲜血,而后猛然栽倒!   小野登时惊惶大哭起来!   只见武当归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老人此刻眼神肃然,探出一只手,绵软地拍在大野胸前,顿时韩大野通体红热,额头上大颗大颗汗滴滚落。   “恩!”   韩大野眉头痛苦地皱紧,而后意识陷入黑暗。8 第二百三十章【血腥的悲悯】      袁来翻看着桌子上的年代久远版本老旧的,纸张泛黄,他稍微用力就仿佛要弄碎了一般,然而此刻他只能怀疑地浏览记忆上面的一篇文字,在书页中间夹着一张纸张同样古旧的药方。   面前的火炉燃烧着,一阵浓郁而怪异的药香四溢。   袁来摇摇扇子,扇开的烟雾形状怪异宛若一只怪兽,在空中扭曲消散,这道烟气散去便只见呦呦端着一个水盆走了过来。   袁来眼睛一扫,水盆中的水是灰色的,灰中带红,带着腥气。   “黑色变成灰色了,这口淤血吐净了吧?”袁来问道,眼神黯然。   呦呦点点头,放下水盆便伸手拿过扇子要接替袁来煮药。   “小野还哭着么?”   “不哭了。”呦呦摇摇头。   袁来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去陪陪她吧,对了,事情问清楚了么?”   “大概清楚了,“呦呦点头,说道:”今天这场韩师兄本来很有信心,但是动手之后却发现对手似乎隐藏了实力,总之对方很厉害,比预料之中强大很多,最后他只能拼命了,然后……拼命之后就昏迷了一次,当时临江派有人带他去救治了,等醒了他就急着回来,之后就是这个样子了。“   袁来点点头,有些出神,他想到了当初韩大野与卢掌茶的那一场,同样是面对不可敌的强敌,当时韩大野就凭借一种很不好的方式提高了力量,他还记得当时肖白和胡君子的眼神,只不过当时他还是对他们口中的“入魔”二字了解不清,之后的日子韩大野一直顺风顺水,一路打到如今,却终究还是再一次用非常的手段激发力量了。   虽然他如今还无法确定但是已经可以基本肯定,韩大野应该是再一次引动那种可怕的力量了。   魔道,又称邪道,是修行者堕落本心而激发的力量,或者再形象些便是通过牺牲生命潜能获得的力量,这种人在大启的修行史屡见不鲜。   人在思考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袁来回过神来时药已经煎好,等他以白布托底送药进入武当归的房间的时候,正看见老人为大野施针。   然而武当归却没有用银针而是以一根手指依次点过大野体内的两条主经脉,指如箭矢,簇簇入龙骨。韩大野昏迷中不断的震颤,等药汤表面的热气凝聚了武当归才终于收手吐出一口浊气,他冲袁来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韩大野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神志不清,袁来叹了口气,小心地强行将一碗药汤灌入他口中,然后便也出门,看到武当归在门外椅子上坐了便走过去道:“他……情况好些了么?”   武当归哼了一声,冷笑道:“再晚回来一阵就真麻烦了。”   袁来听了顿时松了口气,然而又听老人道:“不过,这次能强拉回来,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道心早已经堕入深渊一半,如今么就像那停在悬崖上的马,再往前一步可就无人可救了。”   “可是他还要继续打下去。”   “再往前,就是死。”武当归这一刻的语气显露出几分视人命如草芥的冷漠。   袁来沉默,忽而道:“没办法治么,我想很少有无法治疗的病。”   “这可不是病!这是心魔!”武当归突然盯着他道:“修行者修的就是一颗道心,道心沾染上迷惑,狂乱,阴暗种种情绪,就是心魔,轻则自取灭亡,重则堕为邪修,你应该知道修行界对待邪修的态度。”   袁来当然知道,对待那些由于种种原因被打入邪修阵营的人无论是修行江湖的大小宗门还是大启朝廷武将文官,他们的态度从来都是一致的,只有三个字:杀无赦。   武当归的意思很简单,韩大野通过入魔的途径暂时获得了超凡的力量,但是这样的事情可一可二不可再三,这不是病而是沉沦,若是最后他撑不住被那力量反噬身死反倒还是相对而言比较好的情况,若是真教他撑过去了,被魔心改变了心智真的沦为邪修,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袁来叹息,他和大野虽然相识不算很久但是对这个人的性格心性很喜欢,虽然直到目前他都不知道大野究竟为什么那么想要获胜,但是他不止一次感触到他对天鼎大会的重视,那是一种一往无前无物可挡的决心,有时候袁来甚至想若是不巧自己与大野成为台上对手,那时候自己甚至可能会下不去手。   袁来自认自己没有韩大野那般执着。   在这一点上他是佩服韩大野的,所以此刻不禁有些惆怅,如果说就此韩大野的路断绝那么袁来也会为他哀伤。   “其实……他应该庆幸,”武当归突然说:“如果他没有住到这里,那么他甚至不可能走到这一步,十六,从那么多的人中杀到前十六,这不仅仅需要实力也需要运气,而他最欠缺的就是运气。”   袁来觉得武当归这段话有些玄奥,他细细品味了几下,试探说:“还是因为小野?”   “是啊,韩小野。肖白和我说过这件事,对了你小子应该很好奇我怎么住过来的吧,其实本来咱没打算住到这里,但是肖白她突然有些私事要办,说家里少个看大门的,正好我这段时间也不走,所以就暂时住住,来的时候她就说让我有空多照看照看那个小姑娘,可惜一个不留神还是让他们兄妹两人跑出去了。“   袁来眼睛眯了起来,关于武当归怎么住过来他虽有好奇却也不重,肖白肯定与武当归是认识的,或许还是不错的朋友?人家那都是大人物之间的事情袁来不想打听,所以他在乎的是后面的那段话。   肖白让武当归过来竟然是有那么一层代替她护着韩小野的意思?这多少让袁来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但凡是女人连个小猫小狗都会怜爱,更何况小野这么个命运悲苦的大活人?肖白出于同情这么做无可厚非,至于“一不留神让他们兄妹两人跑出去”究竟是不是真的一不留神,这个袁来其实也不太在乎了,他一直笃信面对那些世界上层的老怪物们从来都要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件事上即便是武当归真的出于某种好奇而放任韩小野出去那说真的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在大野受伤这件事上武当归不可谓不尽心尽力,就算是这老头子脸上再怎么冷寂袁来也多少能看得出来武当归脸上皱纹里藏着的那一丝悔意和责任。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袁来真正关心的是武当归话里的根本意思,说的是韩大野出事这件事本身的根源还是在于小野的那无人道的体质。   灾厄。   武当归说得对,如果韩大野兄妹没有遇到肖白,这段时间凭借那灾厄体质难道韩大野真的还能一路闯进十六强?   肖白一离开不再以大修行者的通天气运镇压住小野的灾厄之体,顿时大野就成了这般模样,虽然袁来这个人本质上是个不信命运玄说的家伙但是想到这里却也不禁心里忐忑。   引发韩大野出事的真正原因还是在于小野的灾厄之体,或者说只要韩小野还是这般,迟早有一天韩大野会彻底堕入心魔掌控,那时候可没有一位堂堂剑圣出手悬崖勒马。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要帮他还是要在根源上入手?”   袁来思索一阵后抬头问道。   武当归没看他,闭上双眼,任凭西垂的阳光洒落脸庞胡须,这一刻从袁来的角度忽然觉得这老头的脸很神圣,神圣中藏着血腥的怜悯。   他心中恍惚了一下,忽然听到一声叹息:“如果是我,就干脆把那小祸患杀了,一了百了。”   袁来仿佛看到阳光掺杂了血色,他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人不是普通的脾气怪异的邻家老头而是堂堂剑圣,一生纵横,手上从来不缺乏鲜血。   而且,他也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也是和武当归一样的人,至少在某种方面。   因为,当他听到这个毫无人性的提议的时候,心中甚至没有愤怒。 第二百三十一章【为什么】   其实很多时候袁来是个信奉理智的人,比如对待宇宙的认知上对待人的认知上他总是有着某种悲观情绪。   体现在一些方面有时候也未尝不显得冷血,当然,他也有很情绪化的时候,但总的来说他很不喜欢那种被情绪主导的感觉。   所以在韩小野这个问题上,他很无奈地现自己竟然部分认同武当归的话,其实想想如果能干脆地将小野的生命抹去,这一切就会改变了,灾厄之体将会带来的一切的问题都不会再是问题,大野将抛下一个注定将他拖累死的累赘,与北宗的木易那隐隐的矛盾也会被打消。   一切都会变得很好,除了……要牺牲掉一条无辜的生命。   袁来站在房檐下很久,最后他突然摇头苦笑,觉得自己苦恼这个问题简直是没有道理,事实上韩小野如何现在对他的影响真不大,便是最后韩大野真的被这个妹妹拖累死那其实也不关袁来的事情。   他本无立场去剥夺人家妹妹的生命。   韩小野自带的灾厄体质不知道为什么对他也一直没有显露出什么威力来,除了先前遇到木易那件事算是个麻烦,但是最终也是被肖白化解,况且若是韩大野真的有那般残酷的心肠那过去的岁月里难道他不会动手么?   人家的事情,袁来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插手太深为好,但是……回头看看房间里昏迷着的韩大野,他的确很欣赏这少年的性格,也真有几分不忍心就这么看着他走向深渊。   所以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袁来决定和大野谈谈,最好能劝说他打消继续参加比试的念头。   炊烟升起的时候小野不哭了,她开始不停地忙碌起来,小小的单薄的身子不停地在院子里忙来忙去,抱着沉重的木柴,拼命地打水,扒开炉灰再倒掉,用小筐子里的碎砖块补墙角,拿着扫把扫院子……   袁来就这么很不像话地坐在门前看着她忙碌,小姑娘的脸上没有表情,唯有眼睛还是肿的。   呦呦搬着个马扎坐在了袁来旁边,眼睛看了看小野又看看变成灰蓝色的天空,傍晚炊烟升起的时候是人世间最静谧的时候,比深夜无人更宁静,镇外的远处似乎有人在吹笛子,笛声隐隐约约地伴随着轻风吹来,入耳,音律中有几分凄凉。   “在家里的时候,傍晚我也能听到有人吹笛子。”呦呦托着下巴,忽然缓缓说着:“笛子的声音都是从西方日头坠落的地方传来的,我猜也是城外,你知道的,我家那座城也不大,城外西边有片很长很长的林子,晚上日头就是一点一点沉到林子里,有很多鸟会飞进去,听说还有其他的动物,有人从那边打到过野鸡,你知道野***卖得很贵的,不过我没吃过,买不起。”   “每天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在西城门菜市那边回来的时候,就能看见那片林子外面有一群羊在走,笛子的声音也是从林子里传出来的,和羊们一起,我猜是放羊的人吹的,一开始也觉得不好听,会走调,但是后来听得多了就慢慢喜欢了,有时候我都是就在那边听着,听着直到听不见了,羊也不见了的时候才离开。听多了我就觉得好听了,感觉那人肯定很孤单,那个声音就和这个很像,不过也不一样,曲子是一,但是感觉不太对,那个比这个好听,听着听着会觉得冷。“   袁来静静地听着呦呦说着这些很没营养的话,他突然现最近自己似乎是太忙了一些,很少有机会这样好好地和呦呦坐着,安安静静地说会儿没啥意义的话,或者听呦呦自己不停地说一些很闲很琐碎的小事。   他不禁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自己最近是不是冷落自己的这个小师妹了?   恩,是的,在外人面前呦呦和他更像是主仆,侍女和少爷,在朋友面前他们更像不太亲昵的兄妹,而在袁来心里一直把呦呦当做一个小师妹,呦呦也算是云宗人,不过袁来头上还被强行塞了一个云宗宗主的名头,这样想又可以说是宗主和门人的关系……   唔,总之,在袁来心里其实对呦呦还是很在意的,只不过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此刻和呦呦这样坐着听她说着这些话,袁来一时间有些自责,呦呦说这笛声孤单,他又何尝看不出呦呦被牵引起来的情绪?看来的确是自己陪她的时间太少了啊。   “想家了?”他想了想,温和地问道。   呦呦沉默,这显然是一种默认,正当袁来思索着怎么安慰安慰她的时候,呦呦突然说道:“其实也不想,家里也没人了,最起码这里还有少爷你啊。”   “最少……我比小野要好很多了,最起码我可以跟着你,帮你洗洗衣服做做饭,铺铺床,哦,暖床我是不干的啊!反正,最少我还能做一些事情,多少能帮你点忙,不至于拖累你……对吧?”   呦呦忽然扭过头,用亮晶晶的眸子盯着袁来,袁来有些惊讶,他以前从来没有从呦呦眼睛里读到过这种复杂的情绪,复杂到让他不由为之心惊。   然而很快的,他就明白了呦呦真正想要说的话,孤单……拖累……   袁来看了一眼默默在远处干着零活的小野,心中忽然涌上一丝酸楚。   这个比呦呦年纪还要小的女孩子那没有表情的脸庞,在渐渐黑暗下来的天色里显得模糊不清,她的哥哥仍旧在屋子里躺着,然而她却没有像寻常的女孩子一样在床边哭泣,而是就仿佛完全不在意大野一般一刻不停地忙碌。   袁来忽然间读懂了这个女孩儿的内心,拖累、累赘,恐怕她真的也是这样想的吧,当韩大野昏倒的时候小野心里究竟充斥着多少种情绪?她不是修行者,身体单薄,性格卑微,这个院子里她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也是最可有可无的,如果没有大野的话,可能袁来甚至会忘记她的存在,她与哥哥从乡野中来,千里迢迢来到异乡,孤单自然不必说,她也唯有大野一人倾诉,如今大野倒下了,所以她就没有人可以倾诉了,不像呦呦心里不舒服的时候最起码还可以搬个小马扎坐在袁来旁边,有袁来听她絮絮叨叨。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只做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妹妹,她已经牵连的韩大野走到悬崖边缘,她甚至不敢再接近哥哥,袁来呦呦武当归对大野的帮助她也无以为报,只能一声不吭做最微不足道的这些事情,扫扫地……扒扒灰……   大野不会杀了她,也不会允许其他人杀了她,甚至不会允许她自己杀了自己,但是等大野真正撑不住先走一步了呢?之后小野又该怎么办呢?   袁来沉默着,他一直觉得凭借自己上辈子那些经历造就的冷血,是不会被这种无关己身的破事情牵绊住的,但是……   呦呦忽然伸出胳膊抱住了他的胳膊,然后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   “小野很可怜啊……”她说,声音低不可闻。   不过现在他们两个挨得很近,很近,所以袁来听见了。   笛声渐渐远去,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悬浮在天边,迟迟不落,袁来用温暖的手轻轻拍大了下呦呦的头,然后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大野。”   “恩。”   屋子里一片黑暗,没有掌灯,袁来想了想点亮灯火,就在灯光扩散照亮了半个屋子的时候,袁来看到原本应该昏迷的韩大野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他如今正半靠在床头,盖着被子,眼神木木地一动不动。   灯火照亮他的眸子的时候,反射出两点星火。   “你醒了?”   “……恩。”   袁来并不算特别意外,本来他想问为什么醒来不叫人,白教小野担心,不过这句话在心里转了一圈终究没有问出来,他反而说了一句:“能聊聊么?”   大野木木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袁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眼睛透过窗子看到外面呦呦的身影,说:“以哥哥的身份,聊聊天?”   韩大野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聊什么?”   “聊聊……天鼎大会吧。”   “你还要打么?”袁来问。   韩大野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袁来叹了口气,说:“再继续,你就完了。”   “还没到绝境不是么?”大野反问。   “你再走下去,就真的是绝境了,”袁来摇摇头,忽然指了指武当归住的房间方向说:“今天是那家伙救得你,你知道他是谁么?”   “谁?”   “剑圣。四境修行者。“   韩大野愣住了,半晌才道:“他……怎么说?”   “他说,你再继续下去,谁也救不了你了。”   室内陷入沉默,只有灯火在摇曳。   “能说说,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拼命么?天鼎大会……据我所知,便是最终成为榜,最强的一个,也没什么太大的好处吧?”袁来终于问道,这是个一直徘徊在他心中的问题。   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韩大野对这比试如此执着。   床上的韩大野脸色依旧苍白,呼吸虚弱,他听了这句话,抿了抿嘴唇,说:“有好处的。”   “恩?”   “也许你并不很在意大6少年第一的名声,但是我需要,其实也不是非要第一,甚至前五都不需要,我只需要前十……我是散修,真正的无门无派的散修,只凭借着偶然奇遇得到的残缺道统修行的散修,我这样的人如果很弱,那就是最没有价值的,如果很强,那就有价值了。”   韩大野深深看了袁来一眼,说:“我来天鼎大会只是为了把自己卖出去,而只有我足够强,拿到足够好,足够吸引所有大宗门的名次,才能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   “好价钱?你要……”   “我要治病,给小野治病!”   昏暗的灯光里,韩大野如是说道。8 第二百三十二章【真正的庇护者】      治病?   袁来愣住了,不过他很快就醒悟了大野话   不过就像大野入魔这件事一样,小野的灾厄之体涉及到的是冥冥中的“命运”。   命运,或者粗浅地说是气运,这是迄今为止所有修行者都无法触碰的天道法则之一。   它太深奥,堪比生命层次的轮回和造物,类似小野这种天生的体质绝非是疾病的范畴,世上医术最好的大夫也没办法治疗,因为这原本就不是病!   大野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一点,那么……   “什么意思?”   韩大野叹息道:“小野的问题很难解决,我曾经看过一部典籍,上面记载了有关小野这种情况的事情,当时我就知道她的病想要治愈太难太难了,但是除了治好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镇压。”   “镇压?”   “用气运镇压,如果小野能够跟在一些气运特别足的人身边,或者气运特别足的地方住下,受到照拂,那么就可以将灾厄镇压住,几年前她还小的时候,我也曾搬家去一些大宗门外围住过,可是后来她越来越大了,她受到的影响也越来越大,我知道按照这个样子展下去,等小野成年之后,恐怕世上能镇压的住的人或者地方就屈指可数了。”   “我必须早作打算,为她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可以完全镇压住她的方法,我想了很久,也看了很多书,问了很多人,后来终于知道想要永远镇压住又能让她正常的生活就只有一种可行的办法。”大野说到这里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但是转瞬又熄灭。   “什么办法?”   “得到世界上气运最强大的人的庇护!”   袁来眉头一皱,问:“世上气运最强大的人?”   他知道修行者境界越高力量越大自身拥有的气运越强大,当然,类似辛晴那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出生就自带气运的算是另类,按照这个道理难道要找到世界第一强者的庇护么?他总觉得这个想法有些问题。   “世上最强大的气运不是属于个人的,而是……”   “国运?!”袁来眼睛一亮。   大野点头,道:“是,就是国运,一个人再怎么强大,气运总不可能比得上一国,而能拥有一国气运的人就只有一国之君,也就是……皇帝。”   “然后呢?你想得到皇帝的庇护?这未免异想天开了。”   “我知道,这太难了,我甚至连皇城都没办法靠近,更别说能让皇帝陛下庇护,但是后来我又想到了北宗,你应该听说过,北宗其实就是皇帝的,北宗山门也和皇城非常近,如果我能进入北宗,成为北宗的核心弟子,那么或许……能够请求到北宗的帮助,即便请不动皇帝,最起码也要让小野在北宗住下,凭借那里的气运镇压一些年,我可以努力修行,而且我觉得自己的天赋也不差,如果运气好或许我能尽快在北宗内院谋得一个职位,如果十年内我能当上内院长老,到时候就可以请动皇帝陛下庇护小野。”   “所以……你是这样计划的?所以你要在天鼎大会上拿下足够耀眼的名次,让北宗收你入山?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参加北宗的入门考核?”袁来终于听明白了。   大野摇摇头,突然嗤笑一声,说:“入门考核?单单初试的笔试那一关我就闯不过去,再者,是一个潜力很大但是实力低微的入门弟子分量更大还是天鼎大会上拿下前十甚至更高名次的散修分量更重?”   “再者……我也不想一棵树上吊死,若是北宗这条路走不通,我想南宗既然能和北宗并列,或许也有办法帮不定……所以,我必须要打下去。”   袁来无言,他终于明白了大野究竟为什么这么执着,可是得知结果后他却只觉得心中更加沉重,他真想告诉大野,就算是他真的一路打入十强,成功被北宗收入山门,也得到了足够的重视,但是……北宗人真的会允许韩小野入山么?别的不说,单纯那个木易……虽然袁来还不清楚为什么这位北宗的厉害人物会突然对小野出手,但是想想也知道必然是因为小野的灾厄之体的身份不知为什么被对方知道了,当时从肖白和木易之间的对话可以分析知道,小野的体质似乎对辛晴有什么危害一般。   袁来一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入思考,一是因为他最近面对的事情很多,没有太多心思放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事情上,二就是他实在是不想怀疑辛晴,虽然在他看来木长老得知小野存在的消息很可能就是她说的,但是……袁来凭借自己看人的本事,觉得这不应该是辛晴做的,因为这种略复杂的情绪他一直没有在这问题上深思,但是最起码他能得出一个结论:   北宗对待小野的态度绝对不会好,甚至……有杀意。   若是大野真的成功走到那一步,等待小野的命运将会是什么?他不得不往阴暗的方向猜测。   不过虽然这样想他还是没有对大野说这些,而只是点点头,大野的理由实在是太充分了,在这个理由下袁来觉得自己原本的劝诫之语是那般苍白!   大野不能退,一旦退了,小野就完了,可以想见的是,以大野的脾气,必然会死在小野前面。   所以大野不会退,他一定要继续打下去,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他再继续就真的要跌入深渊。   袁来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件事自己贸然插手并不是好主意,便是以袁来的智慧在这种前后都是死的困境下一时也觉得头痛。   “你饿了吧,吃点东西?”   大野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袁来没有坚持。   他想了想将灯烛吹灭,室内重新陷入黑暗,他在黑暗中退出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苦思起来。   月上中天。   呦呦哄着小野和她一起睡了,袁来则在苦思无果后进入了冥想。   大野则一直没有睡觉,他就那样木木地坐着,看着窗外的黑暗降临,看着月光出来,就仿佛他此刻道心在现实中的映射。   他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是他却觉得浑身乏力,手臂抬不起分毫,他知道这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灵上的,他的求道之心在一点一点滑落深渊,而他则站在悬崖边缘,漠视着,就像旁观者,看着一个可怜人在堕落。   他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虽然袁来当时没有说什么,但是大野还是凭借着敏锐的嗅觉,嗅到了一丝不详,他总觉得袁来有话没有说,而那没有说出的话可能会将他的希望打入绝望之地。   月光冰冷,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影子出现在了窗户上。   那是一个有些单薄但却给人一种磅礴意味的身影,大野不知为何目光就被那身影死死地吸引住了,从轮廓上看,他判断出这个影子属于自己的新邻居。   那个……四境的大修行者?一代……剑圣?!   他回忆起了袁来的话,心中突然涌上了一团火,他突然有种渴望,渴望问一问这位神秘的大修行者,韩大野出身低微,此前从未接触过四境以上的大修行者,在他眼中四境的修行者那已是天下少有的,漂浮在众生头顶的高人,他从来没奢望能和那种高人做邻居,可是却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其貌不扬的老人竟然真身是如此大的一尊人物?   韩大野毕竟是少年人,便是成熟些也终究有着少年人仰慕英雄的情绪,所以他看着那道影子,眼中流露出崇敬之色,之后一个心思就冒了出来,他突然很想问一问这位剑圣大人,自己妹妹的病,或者是自己的问题,能不能……   在他开口之前,那个身影如月光般宁静而冷澈的声音传来:“你和袁来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韩大野屏住了呼吸,没敢说话。   “所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你再继续下去就真活不了了,就算是再侥幸赢一场,真的成了八强,那也没用,袁来没说的话就由我来跟你说吧,北宗……你不要指望了,或者你最好跑得离他们远远的,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敢把小野这孩子放在北宗那群人面前,她的命也就真没了。”   武当归的语气淡淡,话语中的讯息却犹如深冬凛冬之湖的冷水,将大野炽热的心冰冻住了!   他终于知道了那不详的预感是什么,他没有追问到底为什么北宗不可以,因为他最起码知道对方根本没有道理在这种事情上欺骗自己,那么……他该怎么办?   转投其他宗门?要知道那样的话治病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武当归靠在窗子旁,任凭清冷的月光将他的脸庞照耀的如霜般白,他没有回头就感受到了屋内少年那茫然而绝望的眼神,武当归不禁轻轻一叹,他忽然有些自嘲,果然是人老了心就容易软么?若是年轻的时候见惯了悲苦的自己怎么会花费这个闲工夫来说这些话?   于是他开口了:“不过……其实也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屋内的韩大野猛然抬起了头!脱口道:“什么?”   “你本来想的没错,大启的皇帝的确是镇压她厄运的最有效的,国运也的确是世上最强大的运道,但是……如果得不到那人的庇护大不了退而求其次嘛,你身边就有一个很好的选择。”   “谁?”大野急忙问道,他第一反应是窗外这位大修行本人,但是转念就觉得不可能,先不论对方凭什么帮助自己,就算对方的庇护能护得小野一时,也护不住她一世。   武当归仿佛是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自从你住到这里之后是不是感觉情清净多了?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呢?”   与这个问题相似的问句不久前袁来对呦呦说过,当时袁来给出的答案是:肖白。   韩大野不傻,他只是不善言辞,于是他坦然回答道:“多亏了肖前辈帮助。”   显然,虽然大野不清楚肖白的真实身份,但是也最起码知道这位房东阿姨不简单。   哪知窗外的武当归竟摇了摇头,轻轻叹道:“你也是这么想么?”   “难道不对?“   “对,也不对。”武当归道:“肖白的确以自身的修为庇护了你们,但是这也并不是全然是她的功劳,在她不看护着你妹妹的时候,你难道没有去想过,还有什么人,什么力量在护着她?”   大野一愣,随后脸上忽然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来!   “前辈!您是说……?”   武当归低声一笑,老脸上绽放笑纹:“是他,就是他,不仅你想不到,就连他自己恐怕都从来不知道他身上的那力量吧?”   “真的是……袁来?!”   大野震惊失语!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直庇护着小野的除了肖白之外,竟然还有袁来?8 第二百三十三章【卖身】   大野的脑子有些乱,他的眼前浮现袁来那张脸庞,此刻那脸庞上伴随着迷雾,迷雾中却藏着希望之光。   “这……我不明白。”   武当归丝毫不意外地轻轻说道:“你也不需要明白。”   “对了,你知道比镇压更加高一层的手段是什么吗?”   韩大野还没有缓过神来,下意识问道:“什么?”   窗外的老人动了动身子,让自己靠着窗子的腰更舒服,同时说道:”镇压只是最粗浅的手段,比镇压更好的手段其实是化解。化解厄运,须知厄运常与机缘相伴。“   武当归后半句话颇有几分禅宗修行者的语调,事实上“厄运常与机缘相伴”这句话本就是百年前一位禅宗大德的名言,机缘和厄难往往是伴生的,修行者逆天而行,需要莫大的机缘,同时也要面临诸多危险,这不仅仅是修行者的箴言更是作为人活在世上要牢记的。   “化解?”韩大野喃喃自语,他不蠢,甚至与他的乡野外表不同的,他其实是个很内秀的人,因而只是脑筋一转他就有些明白了武当归的话,机缘既然与厄运相伴,那么小野这引得无数灾厄的体质在作用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藏在厄难后面的机缘,如果能把握得住反而不是祸而是福。   他突然开始仔细回忆与袁来相处的点滴,事实上在刚刚做邻居的时候他就曾觉得奇怪过,就是那次他们三人一起去剑炉买剑,一段行程可以算是有惊无险,惊的是袁来后来告诉他小野被意外伤害到了,但是喜的是这小伤反而换来了一颗珍贵的药丸,不仅仅恢复了小野的伤反而让她获得了不少的好处!   当时大野就很奇怪觉得这事情太过意外,按照以往的经验小野只有受伤的道理根本不该有所收获,从那时候他就觉得袁来很神秘。   而大野不知道的是,这样的例子还有更明显的,比如不久前袁来带着小野上山,先是遇到了木易,算是厄难,然而关键时候却迎来肖白化解,两人都没受伤,而之后又遇到栖光院的缘木打了一架,这也算是厄难的一种,然而最后袁来却得到了去隐山的邀请,从而获得了吴圣的那份“贺礼”,了解了许多密辛,得到了先贤图的关键。   总的来说,袁来和小野在一起的时候,的确没有完全避免麻烦,但是每一次经历麻烦最后都市逢凶化吉,甚至是得到了好处!   这种手段比之单纯的镇压高了一个大层次,然而这偏偏是武当归这种修为都羡慕不来的,因为这与修为强大与否无关,只与人有关,与气运有关。   “您是说,如果能跟在他身边,小野就有机会能不受到伤害?”   “……有可能,至于原因我不能告诉你,所以信不信取决于你,我要说的也就这些了,行了,走了,走了。”   武当归摆了摆手,他消瘦的身体和高大的骨架晃了晃,微微伸了个懒腰,然后迈着步子沿着房檐下的小路慢慢地走,他走得很悠闲,等走到袁来房间窗外的时候,他停了下来,默默地盯着窗子看了好几眼。   屋子里一片漆黑,但是这点黑暗当然拦不住他。   今夜的月亮很大,月光很亮,窗子上仿佛浮着一层雪般,武当归默默地站立着,感受着屋子里那潜伏着的,沉默着的,最初始而又含着某种不可知的威能的一道隐晦的紫色,他的心微微一紧,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啊,属于紫微星的气息啊,让他回忆起了一些有些久远的记忆。   “帝星啊,新生的帝星啊,”武当归无声无息地半张着嘴,他感慨了半句竟然再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了,帝星……   “一颗新生的帝星,啧啧,还是最核心的碎片,真不知道这小子哪里来的逆天气运,不过……”思衬着,他不由轻轻叹息:“是福是祸,还不可知啊。”   武当归摇摇头,背着手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只不过随着他的移动,他的身后仿佛有某种东西被拉扯了起来,被拉扯得弯曲,化作一道薄薄的“布”,轻轻地穿过窗子,就像一道一不小心穿透了窗纸的白月光,温柔地落在书桌前的少年胸口,然后浸透了衣服,探入他最隐秘的一个衣袋里,洒在一块不很规则的石头碎片上。   碎片上本来若隐若现的一道紫光就此被遮挡住,再无一丝波动。   帝星,是与人间气运牵着最为紧密的星辰,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能窥探其中天道,传说帝星从来都只有一颗,除非到了王朝更迭的时候才会应运而生第二颗,于是两颗星遥遥相望,随着人间的变化其光芒也随之变化,直到最后,一颗衰亡死去,一颗霸占星空。   大多时候,都是旧星死去新星上位。   但是,也有的时候,新生的终究要被旧有的撕碎。   世事无常,天道不可预测,这也是至高法则之一。   夜色深沉,也许是因为距离冬季越来越近,所以夜晚就显得格外的漫长了一些,等清晨袁来从半冥想半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天色已经大亮了,他一回头,发现呦呦早就把杯子叠好了,人却不知哪里去了。   呦呦这点袁来很欣赏,就是从来不赖床,在起床这件事上呦呦比他的表现可要强多了。   袁来起身,推开窗,深吸了口凉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也许是新的一天清晨阳光很好的原因,虽然大野的问题他还是没有头绪但是心情已经比昨晚好多了,也轻松多了,不过就在他享受清晨的空气和阳光的时候,突然房间门被打开了。   “大野?”袁来疑惑地看到韩大野走了进来,他的气色似乎大有好转,虽然眉头间依旧有暗影郁结但是比昨天那要死要活的模样可要强太多了。   “伤好利索了吗?要不要再喝一次药?”他笑着问道。   韩大野摇了摇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眼神很异样,这让袁来心肝不由颤了颤,他总觉得大野用这目光看人肯定是要搞事情。   就在他思索着怎么应对包括大野突然暴走之类的突发局面的时候,只见来自乡下的淳朴少年忽然抬起双手,手心拖着一张纸。   纸上有新鲜的墨渍。   “这是……”袁来疑惑地接过来低头一看,待看清了上面的字迹的时候,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赫然是一份卖身契约!   而且是韩大野、韩小野两兄妹的契约!   下面还有他们两人的画押签字,时限是五十年,格式是大启标准的卖卖下人的格式,这种东西在大启并不少见,每年由于天灾**主动或者被动地签下这种契约的人有很多很多,但是……只限于普通人。   从来没有修行者签过这种契约,但是如今这份真切的约定就这样捏在袁来的手里,上面写明了无偿将大野小野卖给袁来作为家仆,唯一的条件就是要跟随在袁来左右。   由是以袁来的心境修为也不禁有点犯懵,他捏着这张纸瞪了半天眼睛,然后才抬起头,一脸诧异道:“你疯了?”   “我没疯。”大野闷声说道,他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这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武当归的那番话上,压在了那个“有可能”上,虽然说如此轻易地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看似愚蠢,但是对大野而言,这个决定做的很快,他相信武当归没有必要欺骗自己,最重要的则是……他真的累了。   当得知希望就和自己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时候,韩大野真的是不想等了,他甚至害怕自己会反悔,反悔这冲动下做出的决定,所以他一大早就写下了这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卖身契,事实上这也是他所知道的唯一一种向其他人效忠的方式。   反正,他来这里的目的本就是将自己卖掉,卖给袁来最少他还会觉得舒服一些。   “我看你是真疯了。”袁来的脸沉了下来,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本能地对卖身契这种东西很反感,于是只见他双手一动,便将那纸撕碎了。   “好了,有事坐下说,这东西没必要。”他皱眉说道。   韩大野神色动都没动,仿佛丝毫不意外一般一伸手,竟然又拿出一份相同的契约来,同时说道:“我就猜你会这样,所以我准备了很多。”   “尽情撕,直到你收下为止。”   袁来被他气乐了,他无奈地看着这个石头一样的家伙,咬了咬牙,坐了下来,整顿神情问道:“到底怎么了?”   大野沉默,想了想,开口将昨夜的武当归的那番话简短地说了一遍。   袁来开始是诧异,后来渐渐眯起了眼,等大野说完,他起身说了句:“等我。”   随后他出门右转,直奔武当归的房子,然后直接踹开了房门!   然而武当归却并不在房间中。   这时候从他身后传来呦呦的声音。   呦呦愕然地看着破门而入的袁来,一脸呆萌地问道:”哎?你踹门干嘛?“   “那老头子人呢?!”   呦呦放下手里的抹布,道:“大早上就出去了啊,说是上山采药了!“   PS:想到了两个关于这对兄妹的好情节,可惜可能要在很久的以后才有机会写出来了。。   a 第二百三十四章【黑箱】      天鼎大会在晨光   三十二进十六的比试完全结束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其实若是单纯的战斗时间恐怕只需要一个上午这阶段的晋级就能结束,但是面对这样的盛会,事情当然就不能那么快。   这里面多耗费的时间有的是为了给话题酵一个足够的时段,也有的是因为要留出治伤的时间。   总之,这场三十六人的战斗耗费的时间要比之前都要慢,同时吸引的目光也越多。   自从袁来大败金溪后,临江镇就被引燃了,而袁来这个散修少年的名字也真正的被那些大宗门真正地重视了起来。   真正的重视,比之击败6九迦的时候完全不同,按照天鼎大会的传统,每一匹黑马都会成为各大宗门招揽的对象,袁来也不例外,只不过现在他们还都在观望,同时也紧密地关注着每一场战斗。   真正的大宗门弟子们开始轮番下场了,只不过让人们有些意外的是,他们出手的风格似乎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从第一个下场的人和金溪的打看,一开始这群天才少年们似乎是打算快刀斩乱麻,以绝强的道法优势以暴雨般的攻势获胜。   这的确是一种很能为背后宗门立威的做法,而且效果很好,以局外人的目光看哪一个大宗弟子胜的最微风,那么对其宗门就会更加敬畏,来年拜入山门的人数便会更多些。   然而,在这种打法被袁来悍然破除之后,这群人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宗门也似乎开始变得没那么目中无人了,于是接下来细心的人现下场的大宗天才们开始更加谨慎了。   第三位下场的甚至在开始的时候采取了很保守的打,最终获胜足足花费了二十三招。   第四位获胜用了十九招。   今天第一个登场的则是南宗席——陈邹纵横。   陈邹的名字显然极大,不同于十分低调,几乎声名不显的灰原,陈邹一直是顶着这一代南宗第一的名头的,这名头极有分量,不是来自于宗门底蕴而是来自于他那种种战绩。   同样不同于其余少年的是,陈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游历大6险地,甚至就在天鼎大会开始之前他才刚刚从北方赶回来。   “听说……陈邹纵横这次也带着伤?”中心主峰的高处有一片房屋,屋外是一条裸露的长廊,此时卢掌茶站在长廊上看着不远外密集人群中的战台问道。   在他身边竟然是灰原,灰原依然笼罩在那身不显眼的灰扑扑的道袍中,他有些懒散地靠着一根粗大的红柱,红柱上有篆刻的诗词,他的袍子刚刚好遮挡住下半句。   “是啊,的确是带着伤,不过这并不值得意外吧,对于陈邹来说应该说带伤才是常态,如果哪天师父跟我说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那我可能都不会相信。”灰原淡淡说道。   卢掌茶轻轻点头,喃喃道:“有伤的陈邹更可怕。”   灰原深以为然地点头,然后只听卢掌茶问道:“这伤是从北方带回来的吧。”   “他刚从北边回来,当然是从北边带回来的啊。”   “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有这个猜测的。”   “那是因为什么?”   卢掌茶拂了下衣衫,道:“寒气。”   “哦?”   “现在的陈邹比我前几个月见到的多了些属于极北的寒气,虽然这寒气被他身上的杀意遮住了,不过我还是看出来了。”   灰原不禁赞叹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眼神真不错,比我强。没错,这一次五师叔带队在北边狠狠打了一场,陈邹杀了不少人,其中最厉害的邪修更是实力惊人。”   “实力惊人?”卢掌茶挑眉。   灰原露出了一丝奇异的笑,幽幽道:“三境巅峰!”   卢掌茶大吃一惊,三境巅峰?这样的人物竟然被陈邹纵横杀了?难不成他已经打磨好了心境破入了三境?   灰原笑了笑说:“别那么吃惊,虽然的确是三境巅峰,但是到陈邹的手里的时候已经只剩了小半条命了,断了一腿一臂,要不然你以为他怎么能杀得了?”   卢掌茶摇摇头,心想便只是小半条命那毕竟也是三境巅峰的修行者,由此看来陈邹的实力果然是在当今一代顶尖,自己却是不如的,只不过就是不知道陈书画与陈邹究竟哪个更厉害一些。放下这个想法他又不禁好奇道:“三境巅峰的邪修已经算极其强大的,状态完好之时甚至可以比肩四境,怎么会受了那么重的伤跑到北边?”   灰原低声道:“我听说是从西北跨越千里逃到北地的,那一臂一腿也是在西北境内被斩断的,当时五师叔他们正巧遇到西北边军的一队人,得知他们一路从西北追杀那邪修到北地,可惜北地苦寒,西北军那群人毕竟不适应,如此正好就由我们处理了。”   卢掌茶听得目光闪了闪,西北边军,说起来他的师父在不久前还曾感慨说申屠沃甲势头太盛,不想如今便是连其账下的一群兵士就足以千里追击三境巅峰的修行者了么?   震泽一向对待天下局势很重视,修行者再厉害终究也是这天下的极小的一小群人,这片大6真正的主人从来都不属于修行者。   这时候他只见灰原动了动身子,笑道:“来了,陈邹上场了。”   下方站台上,陈邹纵横横握齿剑站在台上,在众目睽睽下挥起血剑。   于是……那迅猛的,爆裂的,杀气纵横的剑气瞬间笼罩了整座战台,便是空气都隐隐带上了红光。   “看,我就知道,陈邹绝不会浪费时间的,其他人或许会因为袁来那家伙而变得谨慎,但是陈邹绝不会。”灰原哈哈大笑,对待陈邹的战法早有预料。   胜负很快就分出了,当从远处站在人群之外看一场表演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它过的其实挺快的。   “毫无悬念。”卢掌茶叹了口气。   “走吧走吧,准备一下,我记得中午有你的比试?”灰原说。   “有,不过我可不敢学陈邹纵横,我还是稳一些吧。”卢掌茶含笑。   “你也怕了袁来么?”   卢掌茶想了想,说:“倒不是怕,只是忌惮。”   “忌惮啊……说的有理,不过下一场他再想赢可就难了,所以你大可不必这么早就忌惮着。”灰原悠然地走着,轻声道。   卢掌茶停下了脚步,扭头好奇问:“下一场?比试名单不是还没排么?”   “的确是还没排,不过恰好早上我听杜师叔说昨天栖光院带队的大和尚,向临江山大殿所有人提出来一个请求,和6九迦找上袁来一样的请求。”   卢掌茶吸了口气,说:“是缘木?他主动邀战袁来?”   灰原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   这种事情,6九迦先是做了一次,如今缘木又做了一次,如果将这比试名次的安排比作黑箱,那么栖光院这是第二次将那只习惯了抄经书的手,探进了黑箱之中。   有的事情,有了第一次也就有了第二次。8 请假条以及口水以及晚安   卡文,今日无更。??   刚吃了夜宵,撑得慌,码不出章节来就随便吐吐口水:   这几个月写得很慢,一个月七直是很悠闲的创作节奏,5月开写,8月上架,现在即将到12月,心态一直还算不错,码字也越来越顺畅了。   这更新度确实有点拿不出手,写得慢又不好看,所以几乎没要过票,不过开心的是还是有书友每天投推荐,这在很大程度上明媚了咱的心晴,感谢。   刚才闲着没事搜了搜当初和一起上推荐的扑街同仁们,有的貌似太监了,有的都码了百万字了,算一算这些字拿全勤也有不少银子了吧,然后看看自己……   咳咳,从5月到现在还一分钱没赚到,从这个意义上看咱觉得自己还是挺失败的哈,不过很欣慰的是本扑已经适应并且喜欢上了现在的节奏,每天晚自习回来码字到关灯,然后很小确幸地刷刷后台订阅数据和收藏,开小灯读几页书,然后睡觉。   很舒服,没有纯单机那么无聊,也不至于有那些好成绩的烦恼。   前几天后台出现了一条书评,只有两个字:“傻.逼”   咱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足足半分钟吧,然后一套删除禁言3o天套餐就扔过去了……   怎么说呢,扔完套餐之后我就觉得现在的状态真挺好,不赚钱但是每天都有拓荒进步的喜悦,有几个熟面孔签到投票告诉我有人在看,卡文了还是累了就遂无忌惮的请假,也没人骂,不像那些大神们,请个假注个水什么的祖宗八辈都被问候n遍。   可能是因为这种进入节奏的感觉吧,最近几天码字时候很舒适,也很舒心。   就想按照这个劲头一直写,看看到底能写多长,第一次写长篇,就怕后面写崩,不过直到目前状况良好,不是指书的状况,而是人的状况,作为号驾驶员的我心态良好,各位旅客请放心,路还很长。   不过接下来的十二月很可能会把这种刚凝聚的舒心破坏掉。   十二月,也是期末考试月,距离四级还有二十天,距离期末各个科目也只有二十余天,不到一个月的样子。   上半年由于写了一本三次被拒签的文,初期码字当时心潮澎湃于是忽略了正经事,导致包括四级在内的期末惨案。   这一次不能再重蹈覆辙了,所以十二月肯定会进一步挤压码字的时间,同时也挤压我休闲的时间,将心思更多的放在正经事上。   十二月,注定是一个嗨不起来,同时断更频率不低的月度。   不过一月初就放假了,这个我还是很期待的,等回了家,唯一能阻止我码字的就只有懒魔了,那又是一场新的战争了。   到时候,或许可以尝试点亮一下名字叫做爆更的新技能了。   终结,晚安。8 第二百三十五章【破解之法】   袁来坐在大门口远望屋舍夹缝里透出的天海一色失神沉默。   武当归一大早就跑出去了,说是采药,袁来也不管是不是借口,总之暂时是找他不到。   暂时将大野推拒开,袁来思绪杂乱,武当归对大野说自己有能力庇护小野?开什么玩笑?   袁来第一反应是这难不成是个善意的谎言,当然这也无处求证,只是想想以武当归的性子似乎并不太像这种会编假话安慰人的人,因而在平静下来之后他就开始想难不成自己真有啥特殊的地方?   特殊的地方……自然是有的,而且有不少。但是若是说哪个方面能镇得住小野这厄难的命运他却是不怎么信,他自认从不算是有大气运的人物,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一路走来绝对算不上顺风顺水,所以他很迷惑。   时间在迷惑中总是流逝的很快,太阳从东方移动到头顶的时候,袁来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空中一个小信封犹如落叶一般从巷外卷了进来,很巧合地飘落在他面前停下。   袁来的目光没有落在这信笺上,而是循着它来的轨迹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道袍的不认得的少年冲他微微躬身,随后转身离去。   等他离去了袁来才伸手将它捡起来,信封很素净,只有一个“卢”字。   袁来眼睛一亮,打开信件,果然是卢掌茶写的,字迹不多,只有寥寥几行字,没有很多废话,只是简单地写着一件事。   “是不甘心?还是看我不顺眼,或者是……觉得我最弱?”袁来自言自语道,将信纸塞进衣服里。   信上只说了一件事,便是通过某些手段,袁来的下一场对手已经定下了,栖光院的缘木,那个俊俏的仿佛女孩子一样的禅宗和尚,终究再一次对袁来宣战。   这一次可以说是临江宗门上那一场短暂的战斗的延续,袁来心思没有太大的变动,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与缘木那次交手还没有结果就无疾而终了,袁来虽不是好战之人但是既然对方不想放过那他更不惧奉陪到底。   不过……信中卢掌茶已提醒了两句,相比于落败的金溪,缘木要更加强大许多。   按照信中卢掌茶的说法,缘木此人,实力估计仅次于陈邹纵横等寥寥几人,在参加天鼎大会的人中实力恐怕能排进前五!   这个数字让袁来也不禁深深吸了口气,看来当日短暂的战斗,缘木还是始终在压制着真实实力,否则不会让那时候他的占了那便宜,往更深层次想去,隐藏的越深的人也就越可怕。   总之,缘木这个对手肯定不好对付,尽管袁来近日进步神也没有什么把握。   “最大的问题是,我对他知道的太少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样下场有些麻烦了啊。”他喃喃自语,对待这个对手感到很棘手。   从隐山那次的收获看,缘木所修的天道奇特,袁来至今没有琢磨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他不禁愁眉苦脸起来。   忽然间一阵淡雅的风袭来,袁来忽然间觉得面前阳光一暗。   他抬起头一怔,随后真心笑道:“房东你回来啦。”   站在他面前的就是肖白,此刻这个如秋水般的女人衣裳依旧雪白,但是眉眼间却藏着几丝疲惫,就连那始终黑白分明如二八少女的眼眸中也掺杂了几丝血丝。   “回来了,家里还好么?”肖白点点头,随意问道。   袁来想起了大野,然后摇摇头,说:“一切都好。”   似乎是因为回到了家,所以肖白显得很放松,袁来招呼了一声呦呦,然后起来和肖白一起进来,不得不说,一个院子里有无一个成熟的女人真的很重要,肖白不在的时候和她在的时候,虽然院子里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但是却让所有人都觉得圆满了很多。   尤其是呦呦和小野,便是小野仍旧满心悲伤却也不禁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简单说了几句话,肖白便走进自己的房间,然后将袁来叫了进去。   “他呢?”肖白放下伞,问道。   “出去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袁来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将武当归和大野那回事说给肖白,但是肖白回来却的确让他有了个念头,他想问问她知不知道缘木究竟修的什么禅。   或许这个神秘的房东阿姨能知道些也说不定。   肖白点点头,没什么意外,之后等她看到袁来还站在那里的时候,微微一怔,淡笑道:“有事?”   “有点。”   肖白稳稳地在椅子上坐下,道:“说吧。”   袁来道:”我下一个对手是缘木。“   “栖光院那个?”肖白有些意外。   袁来点头。   “哦?据我所知,似乎下一轮比试名单还没有公布吧。”   的确还没公布,但是我的对手却定下了。”袁来苦笑。   肖白了然地点头,叹道:“这种事不算罕见了,这也是栖光院这一代千座的性格,很强势。恩,然后呢?你的对手是缘木,所以你想说什么?恩……让我猜猜,缘木实力很不错,你是没有把握?想打探一下缘木的修为?”   袁来有些讶然,意外于肖白竟然如此快地看透他的想法,但意外也只是意外,既然如此他便不再绕弯子,直接点了点头。   肖白却慢条斯理地沉吟起来,然后在袁来的目光中微微一笑,道:“好吧,你也算问对人了,缘木这人我不了解,但是对于他修行的禅法我却知道一二,你想听我就讲给你吧。”   袁来眼睛一亮,做倾听状。   “缘木修行的禅法是当代千座亲传的一种,却不是独创,而是在一百年前,由栖光院上代千座创造的一种禅法,名字么,却是很奇怪,叫做‘缘木求鱼’禅,不过说起来这名字也不算很特殊,因为这缘木求鱼禅法其实是根据三百年前栖光院一位禅宗大能创造的另一门禅法改良而成,那种禅法叫做:‘南辕北辙禅’,名字都很怪,一脉相承。”   “最早的南辕北辙禅法真可谓极高深的法诀,据古籍记载,那一位创造此禅法的大能曾自栖光院山门出一路向北而行,最终跨越极北长城进入北地直至无踪,直到六十年后他竟奇迹般自南方回返到栖光院,回返之时当即立地晋入五境,成人间无敌,然而他却闭口不言,绝口不提那六十年见闻,孤身禅定于栖光院深处,三年后圆寂魂归星海。“   肖白说道这里不仅露出感叹之色,而袁来则心中震动,这是他第一次确凿的得知五境修行者的事迹,而更让他心绪飞扬的是,难不成那位大能真的绕着地球走了一圈不成?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肖白继续道:“那位前辈圆寂后留下的这一门南辕北辙禅法从此就被写入栖光院典宗,之后才有了继承其精髓而来的‘缘木求鱼禅法’,而缘木修行的就是这一门,他的名字也是因这禅法而来。”   袁来恍然大悟,“缘木”二字竟然是源自于“缘木求鱼”,这倒是真有些意思。   “那这门禅法究竟是关乎哪一种天道规则?”他虚心问道。   “这门禅法中的天道有些特殊,”肖白想了想,道:”这并不是容易说出来的,你只有感受到了才能真的体会。“   “感受?可是……”   肖白摆了摆手,忽然展颜笑道:“不得不说,你运气真的很好,我刚好认得一个人,他真切地领教过这种禅法,而且……拥有破解之道!”   破解之道!   袁来顿时眼睛大亮!   他本来询问肖白只是想试试而已,却不想竟然得知了破解之道的存在,天下没有无法破解的法诀,若是真的得知破解之法,那么他的胜算恐怕就要翻倍了。   “那人是谁?在哪里?”他开口问道,却现肖白似笑非笑的眼神。   袁来脑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名字。   “那人你是认得的,说起来这件事也是他的一个遗憾,当年他就败在上一代千座的这道禅法下,于是回去花费了三年时间竟想出了破解之道,然而那时候上一代千座却意外死去,于是这破解法便再无用武之地,如今却是有了机会了。”   “没错,他就是武当归。”8 第二百三十六章【生意】   下午的时候,武当归终于回来了,让袁来意外的是他竟然真的带回来了些种类不同的草药,一般的草药都还需要处理才能服用,然而武当归却只是将那几株植物扔给呦呦说了一句:“水煮。? ”   然后便转身优哉游哉打开了自己的屋门,推开门他就看到袁来正安然坐在他的椅子上,他的桌前,正在看着什么书。   “回来了?”袁来放下书本说道。   武当归很意外地看了他几眼,悠然笑道:“回来了。”   袁来伸手将桌上的紫砂壶转了三百六十度,推给武当归,同时说道:“那就歇歇吧,然后我想咱们应该谈谈。“   武当归挑了挑眉,面前少年的态度让他很是意外,也很是新奇,说起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后辈用这种语言与他说话了?他倒是颇感兴趣,于是坐下,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道:“谈?你?谈什么?”   袁来坐直了,认真道:“先谈问题,然后谈生意!”   或许是谈生意三个字吸引了武当归的注意力,他干脆点点头让袁来继续。   “先,要谈的是大野的问题,你为什么跟大野说我能护佑小野?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种本事?”袁来竖起了一根手指问道。   这个问题并不使老人意外,他似乎早就酝酿好了答案:“我啊,骗他的。”   “……”袁来眯眯眼,觉得自己出师不利,第一个问题就被对方以这种混不吝的态度给挡了,这实在很是失算,凭借直觉他觉得武当归并不是无的放矢,其中肯定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但是现在对方显然不打算说出来,而这个“我骗他的”的答案也实在是无懈可击,袁来有些愁,脑子里转了几个继续深挖的想法最终打灭,武当归这已经是人老成精,袁来就算把上辈子岁数都加起来也没有武当归大,对方打定主意不说的话,自己实在没必要费力气去探听,不如先放下,至于大野卖身的问题先拖着吧,最起码大野的起色的确好了不少,无论真假目前总是好的。   于是他打算入正题,本来质问武当归是正题,不过现在缘木大敌当前,最紧要的还是关于“缘木求鱼禅”的制胜之法。   少年深吸口气,目光沉静道:“那么,第二个,我要和你谈一桩生意。”   “生意?”   袁来点头:“就是生意,听说你有破解缘木求鱼禅的办法?”   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武当归一愣,眼露思索,片刻恍然道:“肖白和你说的?”说完便又摇摇头,轻声嘟哝了一句:女人啊……   袁来淡笑,自动忽略了后面那一句,说:“正是,我想知道这办法究竟是什么,所以要谈生意。”   武当归皱纹遍布的眼皮垂了垂,说道:“你下一个对手难不成是栖光院的那个……缘木?”   见袁来没有否认,他竟露出几分回忆神色来,看来这的确让他想起了当年的一些往事。   袁来却不打算任凭对方这样回忆下去,继续说道:“我听说当年你输在了上一代千座的这一种禅法下?”   许是袁来说的东西让武当归想到了些不好的东西,顿时老人脸色沉了下来,袁来观察不禁觉得很有意思。   “哼,说是谈生意我看你倒是没诚意的很!”武当归不满道。   袁来心中一笑,他看得出武当归这不满三分是真,七分倒像是故意的,因而也不紧张,说:“你究竟是同意不同意?”   武当归冷笑道:“既然是生意那就要讲交换,没错,对付这禅法的办法我的确有,虽然说没有机会在那人身上试一试,但是要是拿出来对付缘木这等修为的小子,那肯定是没问题的,不过你又要拿什么来换?不要说是银票!”   “你开价吧,只要是我有的,不太过分的,都可以。”袁来平静说道。   “真的?”武当归怀疑地问道。   “当然,我可是商人的儿子。”袁来露出白牙:“就讲究个诚信。”   武当归看他又看,突然大笑道:“好!既然如此,你还记得我当初最早找你要的东西么?”   袁来叹息,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他当然记得,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决定来和武当归谈这门生意,当初最早遇到武当归的时候,对方偏要说他的月中鹤是一柄剑,并且非要借来一观,为此竟然一路翻山渡河追到了临江,这自然是让袁来记忆极其深刻,事实上自从武当归搬来之后,袁来多次嘱咐呦呦将月中鹤看好,生怕这老怪物一时心血来潮再起心思,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武当归竟然仿佛是忘记了这件事一般闭口不提。   但是不提并不代表着忘却,或许是武当归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也说不定?总之当袁来坐在谈判桌前的时候,武当归终于还是再次提起了这个要求!   “只是看?”袁来叹气问道。   武当归眼露精光,认真道:“只是看!”   “多久?”   “三日!”   “太长不干!”   “那就两日!”   少年继续摇头,伸出手指:“一天!”   “成交!”武当归露出得逞的笑容,这一刻原本的略阴沉的脸色顿时多云转晴,灿烂了起来。   袁来无语,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压价太手软了,不过他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点头道:“可以,你教我,之后我就借你看一天又何妨?”   他心中无惧,事实上这一次将月中鹤拿出来他也是忐忑的,当初不借给武当归便是因为生怕对方窥探到月中鹤中连接的云宗山门,而这段日子通过他对月中鹤以及云宗山门的渗透,使得其对这关键了解依然颇深,他也弄明白了一些手段可以进一步隐藏这入口,事实上这入口本并不是附着在刀身内的,而是以一种很是玄奇的手段与刀相连,非修行了黄庭经的人几乎完全感应不到其存在,而便是能隐约感应到,若无纵云剑诀心法也决然无法打开入口!   袁来也是因此才有底气借武当归一观的,即便对方修为极高,但是当初建立云宗的祖师其修为恐怕又要比武当归强上许多!另外……   袁来未必也没有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月中鹤这等神兵他早晚都是要用的,但是却又并不想因此被旁人看出来历,月中鹤器灵归位后外形有了很多改变,但是袁来依旧不很敢随意拿出来,这次正好也是借武当归试探一二,若是他都看不出其中玄奥,那袁来也就能放心一些。   武当归看上去很是喜悦,他自然不怕袁来赖账,此时心晴大好,笑道:“既然如此,那好,我便让你看看这破禅之剑!”   袁来起身,目光闪亮道:”去哪里学?“   只见老人摆摆手,身子一动未动,笑道:“不用出去,这里就可以了。”   “这里?”袁来的疑问刚出口,便陡然间眼睛瞪大,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8 第二百三十七章【篡改】   “哎?”正晾衣裳的呦呦突然看向武当归的房间,刚才那一瞬她仿佛看到有一道奇异的光芒闪过,只是如今却是看不见了,她揉揉眼睛终究是将这光当做错觉了。? ?   然而就是那光芒闪过的瞬间,房间中的景色却是大变!   准确说来房间的摆设并未有任何变化,武当归依旧老神在在倚在椅中,而袁来却犹如木雕般站在他面前,神情变幻,他似乎是在本能地抗拒着什么,这抗拒让武当归也是一惊,随后沉声道:“静心!”   声音一出,袁来才仿佛清醒过来,他的呼吸平稳了,双眼却依旧毫无焦距,而此刻他的神识却成环状以道林传授的神秘锻炼神识的法诀环绕在他身周,将他的心神牢牢护住。   “这是……”武当归皱眉,很是意外,他本来料想以袁来的修为自己随意的以神识一卷恐怕便也足够达到目的,然而袁来却让他吃了一惊,他身周的神识强度实在是不像二境修行者,无形无质的神思稠密而坚韧,其上更有隐隐电光闪烁,最让他吃惊的是这运行神识的方法,分明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   只是一时间却是想不起这熟悉是从何而来,武当归身为剑修,神识领域并非他擅长的,他只是本能地知道这该是一门颇为玄奥神秘的法诀,却是不知是这小子走了什么好运得来的。   武当归哼了一声,开口低声道:“没想到你神识倒是很有几分力道,准备好了,接下来我要用力了!”   说罢,他浑浊的双眼中爆射森光,同时一道无形无质的极锋利的神识瞬间冲垮了袁来的防御,只是巧妙地只冲毁了表层,并未伤到袁来本身,用自己的神识包裹住袁来的,而后他平心静气,心头玄奥之感略过,无声无息的,武当归身周的景色变得模糊起来,袁来也感受到一种隐隐的奇妙力量自武当归为中心扩散而出,几乎是瞬间袁来体内镇压的九窍玲珑心便跳动起来,袁来立即死死压住,以元气牢牢封住,这心脏实在诡异,他可不想暴露在武当归面前。   当做完这一切,他才现,自己似乎是被拉入了某种奇妙的地方,几乎是同时一个词语自他心底跳了出来!   小天地!   这莫非便是大修行者才会拥有的小天地么?   置身于此,除却身周三尺之地,其余皆是模糊的,他却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有些熟悉,却也有很多不同,粗泛而言,袁来已经算是“进入”过两次修行者的小天地了,先贤祠中进过一次?进入吴圣道果也算一次?他说不好,他也不知道那两种经历究竟算不算,因为那两次毕竟都不是进入活生生的人的小天地。   总之,既来之则安之,有了前几次经历打底他倒是也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只等着武当归施展。   忽然间,他现身边模糊的开始清晰起来,清晰的范围扩大,渐渐形成了大约院子那么大的空地,其余依旧模糊,袁来猜测这模糊是遮挡,遮挡住了武当归天地的真容。   在这片空间内,土地是淡红色的,仿佛是月季花的花汁浸透了这土地一般,十分奇特。   而在淡红的土壤上则生长着淡淡的极小的蔷薇般的奇异花朵,在这片土地中央则有着一棵树。   树是繁盛的,这里的季节似乎是初夏,树的叶子很鲜嫩,抬起头可以看到穹顶上飘荡的淡白的云絮以及碧蓝的天,天上竟然还有鸟雀在鸣叫。   袁来忽然感觉不太对,若是这里真的是武当归的小天地,那么也未免太祥和了,这里的风格与武当归这个人的风采实在是不太相称,这时候他忽然看见那树下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僧人,比袁来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禅宗修行者都更加像一个僧人,他面容清矍,年纪颇大,一身灰色禅衣简单地拖在地上,老僧在树下打坐,手中有念珠,此刻他忽然向袁来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袁来更是疑惑,这怎么看都和自己的设想不太一样,他缓步走去,等走到对方面前才见到老僧道:“你来了。”   袁来诧异于对方竟然能够和自己说话,便要问一句:你是谁?   却惊恐地现“自己”竟然不受控制地挺了挺腰杆,傲然道:“来了!”   这分明不是他想要说的话,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耳中所听见的这一声“来了”却也不是自己熟悉的说话的音色!   他这才现自己竟然并不是“自己”,他低头,但是“自己”却并没有低头,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就仿佛是他的灵魂附着到了其他人的身上一般,袁来只能“看”着“自己”傲然地与老僧对视,却无法说话,也无法控制身体。   他正疑惑,却只听“自己”与老僧对话起来,那对话云里雾里他倒是听不很明白,但是很快的他便醒悟到自己的状态了!他正以一种奇妙的第一视角附着在武当归身上,经历当年的一段经历!   自己如今的所在的身体便是年轻时候的武当归!如此说来,这老僧难不成就是栖光院上一代千座?自己正经历当初武当归对战千座的过程?   “……如果是这样,这里难不成是……”   袁来头脑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是武当归的,“没错,这里就是这老和尚的小天地!当年我便是年轻气盛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竟然一头闯入他的天地中,之后才被那禅法困住,如今这片地方是我以自己的天地幻化的,接下来你只要好好看着便好,好好看看我记忆中的缘木求鱼禅!”   这声音忽然消失,袁来惊讶见到上一代千座也突兀地消失了,就这样,这里就只剩下了一棵树。   袁来看到“自己”试图离开,先是转身向外行走,然而走出十几步后便是踏步,竟然无论如何再也走不远了,袁来明白,此时自己依然身陷对方禅法之中,于是“自己”果断地回身向那棵树走去,站在树下他抬头凝视,树并不高,但是也不矮,袁来看到年轻的武当归开始攀爬,他只是简单地一提身,便来到了树上,树真的不高,他就这样坐在了树杈上,眼睛注视着眼前的奇妙景色。   奇妙的景色便是树叶,然而这里的树叶却并不是寻常的树叶。   树叶本该是木属的,然而此刻袁来却看到了一片火焰凝成的树叶,它的旁边是一片寒冰凝聚的树叶。   年轻的武当归凝神细看,越看心中越冷,他试着伸手摘下了那片火叶,却现它竟然是冰寒的,那火焰分明是真实的,然而它在手心只显得冰冷刺骨。   他又摘下那冰寒的叶片,却现它果然是灼热的,如同最爆裂的火焰。   “火应该是热的,但是这里却成了冷,冰本是寒冷的,在此处却是炙热……”   袁来“看到“武当归怔怔地盯着两枚叶片出神,良久,他终于试探着跳下了树干,按照大世界的规则,他既然跳下了树干便是应该坠落的,就像熟透的苹果总是要掉下来的。   但是此刻,他却现自己在上升,向高空升腾。   武当归年轻的脸神色一变,手触摸了剑柄,他的腰间本是有一柄剑的,他用力拔剑却无论如何拔不出,于是他突然反向将剑狠狠向剑鞘内刺去!   结果……剑拔出来了。   “这是……规则?”袁来惊讶地说道。   武当归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传来:“当然是规则,却不是大世界的规则,而是经过了篡改的规则!世人三境大凡是领悟天地规则从而利用它,驱使它,然而这禅法却是……篡改它!火与冰的性质可以互换,树叶也可以是水火,塞剑却成了拔剑,我当年一踏入这里就注定了失败,因为我陷在了他的天地中,而他的天地中所有的规则都是被篡改过的!”   “比如……就像这样……”   忽然间,袁来看到“自己”突然挥剑向自己的心脏刺入!   他大惊失色,却觉锋利无比的剑在接触到他的皮肤的时候就仿佛是最柔软的豆腐装上了山石,剑刃无声碎裂……   武当归压抑的声音再临:“缘木求鱼,本是一件错的离谱的事,但是在这里,无论是南辕北辙还是缘木求鱼,都是合乎道理的,这就是缘木禅的真谛,对天道规则的篡改,当你被它吞没的时候,你所适应的一切的规则就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对方的心意。”   “所以,这禅法,就是篡改规则之法!”   ps:太困了,不行了,这章没写好。。8 第二百三十八章【第七】   规则是既定的,在神话中那是神灵创世的手段,而一切的规则又总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虽然打破之日可能遥遥无期。   天地间总有些规矩是很久未改变的,比如太阳总是东升西落,比如季节总是春夏秋冬,从树上跃下将会坠落,人行水中不自由。   等等,都是天大的规矩。   修行者触摸天道之时,就像婴儿呼吸到了第一口空气,就像他睁开眼看到这世界的第一眼,从那时起他开始了解规则,并遵循规则。   修行者多半都是遵循着规则行事,最多逐渐学会使用它,就像天地初开时候的最初的猿人,学会了使用火一般,火焰是天地间本就存在的,只不过偶然被最早的人们学会了使用。   在天道之下,修行者亦步亦趋如猿人,他们学会了使用某些规则,就像拿起最简单的火把,之后形成了自己的小天地,就像火把的光照亮了身周的一片区域。   也照亮了向前的路。   之后开始探索,探索之后就是现,从而学会使用更多的更玄奥的规则,开始制造更精细的更匪夷所思的元件,文明的车轮开始转动。   ……   在袁来看来,修行只是文明展的另一个方向,由此看来篡改规则这件事就是很令人惊讶的。   应该说是极其令人震惊无语。   在袁来看来,即便科技再达,那也是建立在最基础的基础物理理论上的,就像大厦建于基石,天地的大规矩就是那基石底座,然而若是有人告诉你说他在基座上凿了一个洞,你会怎么想?   如果说宇宙的固有的法则是一段程序,现在有人修改了那偌大程序的一个极小的部分的一个极小的参数,于是……   “他的小天地就生了变化,而且是剧变。”武当归声音传来:“大凡三境修行者凝聚本物,以本物为根本,建三尺之天地,力量愈大则范围愈大,天地之内一切的规则信手拈来,要是小天地间有一蓬水,那凭借对葵水天道的掌控,就可以化作江河,修行者身周有光,凭借日华天道就可以暗日生辉,有一点星火就足以燃烧万物!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修行者对规则的掌握运用,这一切的道理都合乎天道之规!但是……一旦某些东西被篡改了,那就会很可怕。“   袁来深吸口气,他心中悸动,武当归的话他听懂了,原来三境以上修行者所谓的小天地便是以自身对宇宙法则的领悟和掌握,从而利用之做一些事,比如他的身边只有一点火星,那么理论上星火足矣燎原,于是修行者只需要将这天道规则放大,这火星也就成了天火。   根本上便是将某种本就有的道理放大,只不过这单纯的运用层次便已经是穷天下修行者一生岁月也难以窥得全貌的了,更谈不上更深层次的解析,然而这世上总有一些不那么循规蹈矩的天才,三百余年前前朝破败,天下大乱,群雄四起,那是一个群星闪耀的年代,出了无数天才,竟然真的有人以某种方式越过“使用”的层次,而达到了“篡改”的层面!   这样看来当初那创造了“南辕北辙禅”的栖光院先行者或许就是因站在了“篡改天道”的层次上而成就五境的。   而这由其禅法改良的缘木求鱼禅法便也继承了其篡改的根本,由是当初年轻气傲的武当归才败得毫无悬念,当他身周的一切规则都变得陌生了,当本炽热的变得冰冷,本柔软的变得坚硬,他的生死也就只在那僧人一念间了。   “所以……这就是你落败的原因么。”   武当归冷笑道:“他是欺我年少!如今看来他这禅法修行的远不及南辕北辙,恐怕其中精髓只继承了三五成的模样!只凭借这三五成的力量,若是遇到个四境就用处不大了!当初我修为未踏入四境才会如此,只可惜等我终于找到了他的破绽后竟然再也没机会试一试这禅法!如今交给你正是合适,倒是没想到栖光院这一代竟然有弟子能有这种天资足够修行这门禅法,如果那小和尚天资足够高,未来未必没有机会由这禅法溯回参悟南辕北辙真谛!但是,如今么……哼哼!区区伪三境修为,你想要破他禅法不难!“   袁来点了点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没错,无论这禅法是否神妙,他如今追求的只是破掉,从而战缘木而胜之!   “好了!现在我便一一指点你这禅法的破绽所在,你且认真记好了!”   武当归沉声喝道,同时袁来便觉“自己“动了起来,手中剑也开始向空中某些无形节点戳去!   凭借武当归如今的修为,比之当年上一代栖光院千座也是绝不差的,如今指点起这禅法破绽来更是极有章法,袁来不禁渐渐沉入其中。   时间飞逝,夜晚降临,在这一个傍晚降临的时候,十六场战斗完全结束,“十六强”名单也终于出现了。   天鼎榜单十六位,按照某种复杂算法排序,由第一到第十六,天鼎大会第一份“权威”的榜单顿时传遍了临江镇!   而同时,袁来的排名也第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份暂时性的榜单计算排名的因素极多,大宗门弟子自然是以极大的优势霸占前列,按照往常的惯例,前十名往往由大宗门弟子占满,极少情况下出现的能杀入前十的黑马也基本是吊在十名末尾,而即便如此也足以名动天下!   韩大野的目标就是杀入前十,只要踏入前十,即便只是第十位便足够得到所有大宗门势力的青睐。   而作为本次天鼎大会最让人意外,上升最快,最神秘最低调的黑马袁来的名次则再一次震惊了所有人!   ……   “第七名?”袁来讶然,有些意外。   弄瓦巷一号院里呦呦惊喜地为袁来高兴道:“第七了啊!很高了!”   “高?有啥高的?只是一帮子人评估的名次而已,如果下一场输了,那就算现在排第一又有啥用?这种比赛啊,人们记住的只有胜到最后的一个。“   袁来摇摇头,对这种东西并不很上心,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明天的战斗上。   伴随着这榜单出来的还有一份对战名单,不出所料,他的对手果然是缘木。   而这一战并没有什么准备时间给他,今晚名单放出,明天他就要上场,作为十六晋战!   “这么短的时间,哼哼,是想打我个措手不及么?如果是这样,那小和尚你就要失望了啊!”8 第二百三十九章【开始】   这一次上临江山依旧只是袁来和呦呦两人,但不同的是当他们渡船来到山脚下时候,迎来的目光们已经大为不同。??   有好奇更有惊羡,那暂时的天鼎榜的确很有权威,便是那些不服气的也暂时在此榜单下闭上了嘴巴,天鼎第七,虽然也有不少声音说袁来排名太高,水分太大,但是这些非议总没有战胜金溪的余威强大,人们记住的只有结果。   至于那些非议,在袁来想来只需要继续胜利下去,它们自然就会消失。   恩,前提是他要继续胜利下去。   “走吧,这次不要让人等了。”袁来温和一笑,没有在意那些目光,对呦呦说了一句便旁若无人上山去,拐过一段路却忽然若有所感地扭头向身侧一看,竟然是有一个人与他一道向山上行走。   这人出现的也是突兀,中年人身形微胖,大袖摇摆,面白浅须,他感受到了袁来的目光于是冲他笑了笑,这一笑很是寻常随意却引得袁来心神一跳。   他很确信这人自己并不认识,按照规矩在此处他神识从不会外放,于是也难以看出对方修为,只是那圆润的脸上笑容分明带着几分深意。   “同路?”杜康忽然开口问道。   袁来谨慎地点点头,静观其变。   杜康笑了笑,仿佛并没有看出他的戒备,他没有继续与袁来攀谈,说完这一句之后就一言不,只是保持着与袁来行进度一般的度向上,袁来暗中皱眉,觉得对方行事奇怪,但是这胖道人倒也是并不惹人厌烦,身旁多了一个人袁来竟然也不觉的拘谨,故而也便不理会了。   然而随着距离战台越来越近,袁来终于现了异样,有许多原本看着他的目光此刻偏转移动到身旁的胖道人身上,而杜康却浑然不觉般笑眯眯只是行走,与袁来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在远处看到时很容易让人产生某种遐思。   “时候要到了。”一个临江弟子走过来说道,他年纪不小,神态沉稳,但袁来敏锐地觉对方看到身旁胖道人的时候眼睛明显地缩了缩,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袁来点点头,带着呦呦踏入战台范围,这里的人就很稀少了。   “你就在台边站着,站好,抱好月中鹤,虽然我现在面对缘木有了些信心但是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到了最后还是打不过……就只能拼一下了。”袁来低声吩咐道,呦呦认真地点点头。   这件事她已有经验,在对战金溪的时候她就开始站在了台下,只是结果很好,完全没有动用这柄神兵的机会,但是袁来并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需要它,所以只能时刻准备着。   说完他开始向台上行走,说起来这样的动作他也做了不少次了,但每一次都还是觉得很新鲜,或许是因为每一次台阶的尽头都是一个不一样的对手吧。   无论是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还是作为一个热血未冷的大龄青年,袁来的前世还是今生,这种与人直接对拼力量的战斗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踏上最后一级石阶,他率先站在了战台之上,缘木还未到,这是他第一次等人,颇觉新奇,以前每次上来第一时间都要专注面对对手,这一次却是有时间欣赏下这里的风景了。   第一个让他注意的是静,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虽然不远处台下依旧喧嚣但是当他站在这里,耳边的杂音就小了很多很多,最让他意外的是在这里以这种角度可以欣赏到这临江群岛另一种角度的美。   他放眼远眺,就看见远处山腰上一道长廊,长廊中似乎有人,他运起目力,就看到了长廊中熟悉的身影。   卢掌茶笑着挥了挥手,他的笑容很淡,但袁来依旧感觉到了,于是他也微笑起来。   长廊中卢掌茶放下手臂,眼神微动,忽然一道冷冽清风吹来,灰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灰原双手藏在袖子里,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对这场比试了,感觉怎样?”灰原淡淡问道。   卢掌茶没有回答而是忽然说道:“你最近怎么总是往我这里跑?”   灰原叹了口气道:“杜师叔说这几年北宗在拉拢你震泽这件事上下了很大力气,我们南宗说什么也不能啥都不做不是?”   “懂了。”   “懂了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灰原的眼神是苦恼,卢掌茶报以同情。   “那么,说说啊,怎么样?”   卢掌茶想了想说:“在他上台之前我觉得他的胜率只有两三成,但是现在我猜有六成了。”   “哦?为什么?”   “因为他笑了。”卢掌茶回忆着刚才袁来的那模糊的微笑,感慨说:“如果我没感觉错,他很自信,自信这种情绪只表明两件事,要么是他很狂妄,但是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他真的有信心,最起码是某种程度的底气。”   ……   缘木来了,他还是那么漂亮,尽管没有头但是更凸显其秀丽,袁来觉得便是魏晋时期最有名的帅哥如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了,可惜,这样漂亮的人儿偏偏有个坏脾气,而且还将作为拦路的对手。   缘木这一次是带着武器来的,他的武器很奇特,竟然是一只大号的玉槌。   玉槌前粗后细,模样木怪,通体碧透,这让袁来不禁想起了三藏的那根形影不离的水火棍,如果所料不错这应该也是一件法器,既是兵器又是法器,这就说明了其强大。   “我们又见面了,上一次我承认我看漏了眼,没有看出来你竟然真的有些本事。”缘木说道。   “所以你这次就急吼吼的找上我了?昨晚的通知,今天的比试,说起来我还很庆幸,幸好是遇到了你,最起码我还和你交过几手,不至于像面对其他人那么一无所知。”   “哦?你真的是这样想么?”缘木露出森白的牙齿,说:“那好,我今天会让你知道你和大宗门真正的差距,我和金溪不同,我看得出来,金溪和你打的时候还是轻敌了的,他没有重视你,所以从第一剑开始就走错了,但是这样的错误我不会犯,你应该很高兴,我,千座第九徒,将会很重视你,用每一招每一式来重视你。”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缘木说完,微微侧身,一直藏在禅袍下的左手一个手印便打了出来。   元气涌现,配合着禅宗手印,他右手的玉槌抬起,震颤起来,突兀地向袁来砸去。   缘木一出手就是最直接有力的攻击,而随着玉槌打出,袁来也果不其然地察觉到了空气中那涌来的束缚感,气机已锁,就像缘木说的那样,他将会很重视袁来这个对手,从第一招开始就这样。   袁来神色不变,在缘木出手的刹那身形就已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他出现在玉槌侧面,探出双指闪电般搭在了玉槌表面,下一刻两人身周的元气力场碰撞,出轰隆响声。   轰隆,鸣于方寸之间。8 第二百四十章【层出不穷】   风雷之声骤起于平地。??   又消弭于震颤,袁来单手压住玉槌,重重暗劲涌入,这是他学会的又一道法诀。   而缘木平静以对,并不意外,只是当袁来双指并拢顺势沿着玉槌向缘木的握着武器的手切削而去的时候,他的那只手才暴起几条淡青色的经络,那是血肉下的脉络,袁来站在侧面,就看见被阳光照射下的缘木的女孩子一般的手显出淡淡的粉,粉红中血管隐现,而这时候那玉槌也竟如有生命一般,竟也显露出碧玉经脉来,那“经脉”若隐若现,藏在玉槌中,元气忽自缘木的经络传出,导入其中,于是这冰冷的无生命的玉槌就有了些柔软,冰冷与柔软的界限轻易地被突破,带来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怖。   袁来及时收回了将要成型的一式指玄剑气,侧身一动,后退三步。   他退第一步的时候缘木的玉槌上燃烧起朦胧的光,第二步时候那光滑的玉槌表明竟然暴起冰寒而锋利的刺!   当他第三步站定,就看见了那密密麻麻的玉刺尖端的凶恶和狠毒。   “我以为禅宗人讲究慈悲为怀。”袁来观看着那凶恶的刺赞叹不已。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快,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事实上当他们战在一处,对时间的感觉就迟钝了起来,两个人一同对周围空间规则的触摸导致了某种时间上相对的拉扯延长,假若两人身边的空间是一团平整的布,那么当两人开始撕扯的时候,布就会变大一些,其上附着的时间也随之延长。   所以,能使用规则的人面对不能使用的,就显得动作极快。   所以,两个人的战斗对观战者而言是短暂的,但是对其中两人而言则要稍显漫长。   “慈悲在心。”缘木低眉轻声说道,而后转瞬间那凶恶的玉刺消失不见,玉槌重新变得光滑可人。   这转化只是电光火石的瞬间,台下只有很少的人才能隐隐看得到,没有看到的人只是知道袁来突如其来地退却,却不知因为什么,而看到的则暗暗吃惊。   看待栖光院这位声名远播的天才弟子时候更加忌惮。   缘木所有的精神都放在面前对手身上,在玉刺收回之刹那,他的袍袖鼓胀起来,从鼓胀的袖子中那条女子般洁白纤细的手臂露出,暖风起,他探出手掌再次向袁来拍去,手掌并不大,也不凶狠,指尖却忽现晶莹玉白,层层元气顿时如潮水般向袁来涌去。   其声如潮,澎湃而来。   台下有眼尖的不由惊呼:“东海潮!”   这一掌正是栖光院大典上记载的第三十五种法诀。   袁来轻吐气息,脚下闪电般移动了三次方位,但是每一次却都无法摆脱对方这一掌的攻势范围,他心中知道这便是战台所限,若是场地足够广大,他面对这一击只需要凭借身法的优势轻轻绕开就可以,但是现在不行,他无处躲避,所以只有面对。   面对的方法有很多种,袁来选择了最强硬的一种。   他竖起手掌,微闭双眸,脑中浮现又一片法诀的要诀,同时元气源泉旋转蓬勃而出的浩荡气息汇聚于掌中。   摧山式。   滨海之山崖历经潮水冲刷百年而不倾,不毁,不动,不犹豫,不悲,不喜,不暴怒,始终沉默,故有海枯石烂,海潮不能摧之山崖,这一掌可摧,故名摧山。   袁来一掌推出,声势不凡,而台下却响起阵阵惊疑,因为他们这些看客竟然都看不出这一掌的来历。   要知道台下汇聚的人几乎囊括大启修行江湖的大半江山,有新晋宗门更有古老传承,其见识汇聚起来天下道法也足以看出十之七八,然而此时,面对这一掌他们竟然无人说得清其来历!   临江大殿门前是一片面积颇大的玉石平台,此时一群人正分散地站在此处向下看去,这些在大启排名前列的大宗门长老们各自将神识散开注视着下方战台的动静,这一场战斗他们同样关注着,尤其是其中那位栖光院的带队禅师,更是立如禅定,目光一动不动,紧紧注视着下方战况。   随着袁来这一式摧山打出,这些人也同样露出困惑之色。   “诸位,我见识浅薄,却不知哪位道友知晓这道诀是哪里的传承?”   此问一出,顿时这些人纷纷摇头。   杜康稳稳地站在人群中,他的身边便是衣着考究的临江山主人,此刻杨青锋也是眼露迷惑,于是他扭头问杜康道:“你也不认得?”   杜康轻轻一笑,说:“我南宗虽然也有痴心于天下道藏的痴人,但可惜我却不精通,若是我那师兄在此处倒是可以一问,至于我……呵呵,倒是不如问问北宗,毕竟,北宗可是号称坐拥天下典藏的。”   一旁的木易面色微冷,他自然听的出来杜康话中讽刺,然而南北宗之间的矛盾早已不是秘密,他与南宗人从来也不必要做太多虚伪,故而开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北宗坐拥天下典籍难道不对么?”   杨青锋作为本地主人,自然不会看着两位客人斗嘴,于是他打断道:“说起来,这一掌似乎并不是这少年使出的第一种法诀吧,上一场我等也观看了,他施展的法诀却似乎一直都是很新鲜的。”   临江仙一开口,众人纷纷一怔,这才想起似乎真的是这般,这个叫做袁来的少年所施展的道法似乎一直很独特,只不过大启宗门传承复杂,修行一道追溯起来也要上千年,历史长河中沉浮的法诀何其之多,之前倒是也没有太过在意,但是此时被提起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并不难理解,一只蚂蚁便是做出再多的花样人们也不会看到,但是如果是一个人特立独行的事情做的多了,自然就会引起关注。   “继续看吧。”有人提议。   众人纷纷附和,这点压抑倒是提高了他们的兴趣,于是那几十双眼睛再次投入下方。   此时,这一次的交手已经落幕,摧山与海潮相融,化成空无,这又是一记平手。   开战至此时,并无大波澜,但是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注目,因为他们都知道,真正的交手还未到来,台上的两人此时还在单纯的比拼道法,缘木似乎是想凭借大宗门的底蕴在道法上占据绝对优势,借而让胜利的天平倾斜,他并不愿意那么轻易地以天道规则之力对战,规则打斗与神识争斗一般,都变幻莫测。   台上的两人再次出手,这一次缘木一槌打出,金光耀眼,这是栖光院大典上第五十四种法诀。   而袁来再出手又是一种全新的拳招应对化解,两人如此交战数回合,依旧打平。   而台下的人们也终于开始为袁来这个散修那层出不穷的功法而惊呼起来。   这时候他们终于想起,出身栖光院的缘木手里的法诀皆是品级极高的,而袁来那些应对的,理应与其同品阶才对。   可是,一个散修,为什么会拥有那么多的高品级法诀?   没有人解答,他们只知道战斗在持续,但是这种持续必定是短暂的。   终于,缘木忍不住放下手臂,他眼中饱含吃惊,严肃更深。8 第二百四十一章【槌】   缘木停手之后,袁来也谨慎地退后了几步。   简短的几次交手,让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对手比自己猜想的还要难缠一些,事实上缘木的策略已经略微出乎了他的预料,因为他实在有些猜不到,这个顶着栖光院第九徒名号的天才俊俏小和尚打得竟然是如此得稳。   不紧是手稳而且是心更稳,稳中还藏着一点点的狠毒。   比如刚刚袁来卖了两个破绽,缘木肯定看到了,但是他却根本没有理会,反而是缘木的每一次出招看上去都很正常,但是只有直面其锋的袁来才能体会到其中的精妙,这和尚的每一次出手后面都藏着许多的变招,似乎袁来无论怎么应对他都有接续上攻击的办法一样,而且那些接续的攻击往往都有些让人不耻,就像最开始那突如其来的刺,很有些不光明正大,这让袁来心神压力很大,不仅仅要在招式上用足力气,心神上更要时刻留心。   不过这样的战斗必将不会持续下去,袁来已经开始熟悉了缘木的风格,应对起来愈发得心应手了,且他会的高品级法诀并不少,更是都很罕见,这让缘木最开始的战术落空。所以缘木若是想胜就不能继续走这条路了,他必须要变动!   袁来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更加戒备。   高空突然远远的传来一阵鸟鸣,袁来的眼角余光瞥见那是一群在天穹上写成一字队列的候鸟,鸟群乌黑,平稳地划过天际,犹如一道重重的笔墨。   时节已是深秋,初冬也将到来,这群鸟应该是最后的一批南迁的候鸟了吧?   这个念头轻轻浮上心头,秋日寂寥,袁来偶感孤单萧瑟,但只是细微的片刻他就猛然一惊,他忽然想到自己正全身心戒备着缘木,怎么会忽然间走神?战斗中出神往往是失败的前奏,他刚刚想到这个,下意识就扭了下头,余光中,那鸟群的末尾忽然由黑转红,本是乌黑的鸟竟然变成了血红色,并且这红很快就蔓延开来,让他的整个视野都暗了下来。   袁来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在眼前轻触,才愕然发现,那红色竟然真的是鲜血,是他自己的鲜血。   他的眼角以及眉毛下方的位置,不知怎的竟然破开了一个口子,伤口不大,但是流出的血却不少,看起来有些吓人,袁来的心也猛地一沉,这伤口当然不大,对他并无关键伤害但是,这其中的意义极大,这意味着有人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转移了自己的心神,然后在自己眼睛这样关键要命的部位留了一道伤。   是谁?台上的当然只有缘木,那个千座座下第九个亲传弟子。   袁来发现,自己还是小看对方了,或许他打败金溪真的是因为对方太大意或者其他的什么,或者又是这缘木手段太诡异?总之,一种紧张的压迫感摄住了他!   因为这诡异的伤,没有防备的伤,袁来的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对他而言,肉体上的伤痛并不要紧,他可以为了感悟剑意让分身被水滴打成筛子,但是心灵上的侵袭最是恐怖,他是那种会把自己的心隐藏在坚硬的壳中的人,所以当初心灵被道林上师窥探的时候,他始终包持着相对理性,压抑着那种激动的复杂的情绪而仅仅是很克制地留恋了下记忆中的美好,然后就果断地破境离开。所以当此刻他发觉自己的心神被侵入的时候,他开始紧张了。   他忽然很想拔刀,或者说拔剑。   他知道就在台下,很近的地方,就有一把好刀或者说是一柄神剑在时刻准备着,只要他想就可以探出手喊上一声,然后拔刀将这种紧张戳出一个大大的洞来。   但是,理性压抑住了这种不好的情绪,袁来压下身体的本能反应,看似随意地擦了擦鲜血,然后看向对手。   台下。   呦呦紧张的仰着头,看着台上的突发的一幕,她忽然感到怀中的月中鹤突然灼热了起来,似是将出,但是随后便又沉寂了下来,她低头小心地看一了眼,随后重新提颈。   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这场战斗,就在刚才,缘木忽然非常慢地抬起玉槌,在虚空中轻轻一砸。   他没有动,但是十余步远的袁来却忽然身子一颤,他偏了下头,之后眼角留下鲜红的血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种攻击,一种将元气波动隐藏的极好的,突如其来的攻击,目标是对手的眼睛,不得不说,这个目标位置极其重要,也极其的狠。   如果袁来不是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偏了一下头,将那攻击避让开了大部分,那么,他的眼睛将受到重击。   或许就此无法恢复。   “你的心神比我想的要牢固,很多。”缘木忽然说道,脸上有些懊丧,似是对一击失败而不满。   袁来冷冷地盯着他,品味着他这句话的含义,心神,而不是神识,方才袁来最早猜想的是自己的神识遭到了某种侵袭,所以才会失神,但是现在缘木说的是心神。   “心神和神识不同,神识易修,心神难修。”缘木似乎是看出了对手的疑惑,竟然十分好心地解答道,“或者说,攻击神识的只能是神识,但是影响心神的却是道,规则。”   缘木露齿一笑,恰如女子,妖颜惑人心,落在袁来眼中只有冰冷,以及,一道讯息:   我将攻击,以规则。你……做好准备了么?   缘木笑得很自信,因为刚刚的一招试探让他明白,这个对手似乎在规则上并不如自己的预期,比最糟的情况好很多,而且最关键的是袁来竟然没有带着那一把当日伤了自己的兵器上场,这起初让他疑惑,但是……疑惑并不影响战斗。   没错,缘木有些忌惮那把兵器,不仅仅是因为它的锋利,那的确应该是一柄绝世兵刃,但是,这世上从来不缺少神兵,缺少的只是能使用他的人,或者说……能完全发挥出其威力的剑诀。   他有些担心,袁来会拥有那种能最好地发挥兵器威力的剑诀,所以他上台后一直心怀忌惮,然而此时,他基本确定了对手真的没有带它上台,虽然在道法上他的确让自己意外,但是,只要在规则上自己高于对方,缘木相信,胜利毫无悬念。   而且……   他的手里有最适合自己禅法的法器,他不觉得自己会输。   一点也不。   当他的笑容传递过去之后,他如愿得到了袁来的反馈,那反馈很平静,只有两个字。   “来吧。”   PS1:感觉好多天没有更新得这么早了……   PS2:每次敲下“今日无更”这四个字总有种奇妙的负罪感,所以昨天就没敲。。   第二百四十二章【缘木落败】   对于缘木先前那一招神奇的攻击,台下的观众们各有看法,不过种种看法最终归于一个结论,那应该不是单纯的道法,而是掺杂了天道规则。??? ?   落在禅宗修行者身上,那就可以用两个字总结:禅法。   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缘木修的是什么禅,但是也有少部分人知道,这位异常受当代千座喜爱的弟子修的是缘木求鱼禅。   然而又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缘木所修的并不是只有一门缘木求鱼禅,而是两门。   禅宗修行者的确有不少是修行了多种禅法的,比如栖光院每一代的千座,据说皆是至少身兼三种以上禅法的人物,据记载有史以来修行的禅法最多的四境以上的修行者,是五百年前的某位,其身兼足足种禅法,堪称绝世。   然而就像人们想的那样,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修好一门就足够通大道,那么修太多显然是愚蠢行为,尤其是三境以下,基本无人会修行两门禅法,因为那单纯的天道法则冲突便足以让人止步不前,当然,也不是没有,只是极少。   而这极少的人中,就有缘木,他的确是三境之下,但是他也的确是修了两门禅法,一主修,一辅修,主修的是缘木求鱼,辅修的是……   “极心音。”   人群中武当归打扮的平平无奇,他距离战台很远,但是凭借其目力足以不散神识就能清晰地看到那边的战况。   事实上当缘木提着那玉槌上场的时候,武当归就有些犯嘀咕,因为这玉槌据他所知乃是栖光院万佛巅中那一只巨大的木鱼的一部分。   那木鱼他也听闻过,在栖光院中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若是说起典故来确是大有来历但是实际上也就是起到个装饰作用,他从来不知道敲大木鱼的玉槌竟然也是一件兵器。   最关键的是这东西和缘木求鱼禅似乎也并不很搭配。   直到刚才缘木那一槌终于让他恍然大悟。   “哼,没想到这千座老和尚还真是偏心,竟然帮他辅修了极心音禅,两种禅法搭配,实力平地就要涨上几成,这下子……小子,可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临江大殿外平台上众位修行者也纷纷露出惊讶之色,只不过这些人很是默契地都没有问什么,只是纷纷看了栖光院带队修行者一眼,随后只笑着说了句:“继续看吧。”   便纷纷低头注目。   袁来很欣慰,对手终于按照预想的行走了。   在那古怪的一槌打来后,缘木再没有使出那招法,而是如他所愿地施展除出了另一种,缘木最熟悉的禅法。   缘木求鱼禅。   缘木没有到达三境,按照武当归的叫法他顶多算是临门一脚没有去踏出去的伪三境,因此也就不可能施展出三境才会拥有的小天地,但是替代的则是一种无形的波动笼罩了袁来。   他突然脸色微变,他感觉到了原本周身环绕的元气产生了一瞬的停滞,然后竟然突然逆转过来!那本应该向上的气血突然开始向下,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他体内的元气一阵古怪的震颤,功法逆行带来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他知道这是缘木的手段,他身边的规则开始被对方影响,生了一些变化,形象些就仿佛是扭曲。   假如将天道规则比作无数根丝线,那么此刻在袁来身边的丝线被扭曲,变形。   缘木的感悟还是太浅薄,如果这禅法修行到四境足够真正的篡改天道,便是三境也足够细微更改,但是伪三境就只能做到扭曲。   袁来闭上眼,感受着身周细微的变动,心神固守,他在尽最大的度去寻找那被扭曲的地方,他要在缘木起攻击之前找到,否则就会有麻烦。   缘木挥舞起玉槌,玉槌表面有流萤闪烁,小和尚看着对手闭眼一动不动,略微诧异,随后微笑。   “你总归还是要输。”   他低声说道,有些自得,也很自负,他大踏步向对手打去,眼睛却紧紧盯着袁来的一举一动,他看到袁来终于睁开眼,对方的眼中果然有自己期待的一丝慌乱。   缘木心中更加放心,他用手指也能想到,这个对手在突然觉身体中的变化的时候该是何等惊骇,元气逆流只要袁来及时散去运转便无碍,但是在这个时候他散去元气那么怎么能抵挡得住他的攻击?   他若是不散,变幻运转规则的法诀足够让他五脏重伤,那样的话更好,他甚至可以不战而胜。   所以无论如何,无论袁来如何选择,都仿佛输定了。   除非……他还能有另外一种力量来挡住缘木这一击!   站台上,众人目光中只看见缘木欺身近前,挥舞的流萤漫射开来,而袁来则双腿连退,脸上露出惊慌之色来,更是让人吃惊的是袁来身上的元气波动竟然开始如退潮般跌落!   跌落!再跌落!   从二境巅峰,跌落到中阶,再到低阶,最后那波动甚至似乎跌落到一境的水准!   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此时无人关心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所有人都看到此刻缘木的攻势已经即将完全落在袁来身上,这一击十分强大,若是不挡便是缘木最终留手对手也要重伤!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袁来脸上的惊慌突然消失不见,只见一道碧绿色鞭影飞舞如长龙,长度近五米的的青藤鞭显露在外的部分只有两米左右,此刻完全散开,从袁来的腰间崩散开,就仿佛是一团纷乱的绿云,以玄奥的轨迹抽打在了猝不及防的缘木额头!   “啪!”   仿佛是初春的第一场小雷雨,紧接着袁来的身形再绿云中变幻起来,他瞬间改变了三个位置,同时那剩下的青藤鞭部分开始形成螺旋形将玉槌缠绕住,随着缠绕一层层的力道被削减下来,然而袁来却丝毫不放松,因为他最终现这一槌真的很强大。   缘木并没有轻敌,他这一槌必然是尽了最大力量打下,面对这一槌青藤鞭最多能削减去其两成的力道,而袁来三次避让可以再消一层,缘木被青藤鞭上神识之力瞬间袭击成功,饶是他足够小心也意料不到这鞭子竟然对神识有着那么强大的杀伤!   青藤鞭的一次抽打,让他整个姣好的面容都扭曲了起来!   他的双目渗出血色,眉心绽放一朵血色梅花样的伤口!   缘木的识海几乎是毫无防备地遭到一阵飓风的席卷,顿时被搅乱的支离破碎!   他支撑玉槌的力量也顿时散去,但是这不够!   这一击便是如此也依旧剩下将近五成的力量在!   而袁来只能硬抗,他眼中狠色一闪,立即以武当归传授的破解之道将被缘木求鱼禅法扭曲的规则强行压平!   以破解之道寻找禅法篡改之地,而后以规则之力强行压平!就像将揉成团的纸强行压成平面!这是最快的能短暂破解的办法!   体内规则改变,元气重新正向流转!   而后他以最快的度凝聚起指玄剑气来,他不知道神识攻击能对缘木造成多大的伤害,于是他伸开的五指,五根手指凝聚起五道苍灰剑气,而后凝成手臂粗的一道!   单单这一道至极的剑气已经有了武当归当初演示的八分神韵!   粗大的指气带起了大风,以及阵阵呼啸!   那是狂暴起来的清风徐来道诀,最大程度的防御以极快的度展开!   在风中玉槌先是打在袁来胸口,他不退不让,于是他的胸口衣衫先是碎了,玉槌上出现的玉刺森然刺入他的骨肉,带起“绚烂”的血雾,以及衣衫上大片大片的被鲜血染红的花朵。   袁来身子一颤,咬牙手中剑气落下,当空犹如仙人一指点在缘木眉心!   “咔嚓!”   隐隐的,一道极其轻微的碎裂声传来。   袁来看到在缘木的眉心一颗极小的只有手指甲大小的微型金色道果浮现,然后在他的攻击下,浮现裂纹,最终凋零消散。      袁来心中突然生出这个念头,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胸口那云宗玉坠。   脑子一时有些纷乱。   他摇摇头,看着缘木皱紧的眉头上的苦楚,他咬咬牙,他知道现在胜负还未分,他必须再做点什么。   必须抓紧时间,所以即便胸口的剧痛已经让他几乎要昏倒,这次他可不是分身,受伤的是他的本体,但是他依旧强打着精神,他想挥拳但是由于指玄剑气造成的脱力让他抬不起拳头。   于是袁来叹了口气,干脆地抬起右腿,向面前那花容月貌胜女子的小和尚身上踹去!   “这……”   临江大殿外的杜康看着缘木被那沈城少年一脚踹下台,不禁愕然。   而后眼露异样笑意。   而战台附近已陷入寂静。   栖光院,缘木,落败!8 写来娱乐的一个短开篇         正文   “我就知道!神都那帮王八蛋绝对不会把什么好地方分给我!!”   华辑非常不爽地扭过头来,指着森林外远处的那片“城市”,对身后跟随的唯一的两个仆从说道。   作为神都“曾经”的三大家族之一,如今的末九流小家族,在华辑的父亲大人死死抱着家族那微末的几乎不剩啥的荣光一头栽进了坟墓之后,这个家族也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神都那高额的生活费,从而抵押了祖宅无声无息地从神都滚了出来。   而作为“曾经”的三大家族仅剩的最后的那么一点底蕴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帮助华辑争取到了一块帝国封地,虽然说他早就做好了诸如“那封地肯定是鸟不拉屎的地方”之类的心理准备,但是在没有达到目的地之前他终究还是抱着那么一点小心思,期盼着神都分派封地的那位官员能看在自己上供的那件古物的份上,稍微照顾一下。   但是,现在,这一切的幻想都破灭了。在华辑主仆三人面前的,只有一座已经荒芜的城市。   “少爷……”   华辑身后的唯二的仆人之一,那个在法律上早已经将子子孙孙直到重孙子都卖给了华家的老家伙咳了一声,适时提醒自己的少爷不要失态。   这个老家伙年轻的时候有幸跟在宫廷一位大人物身边跑过两个月的腿,等回来的时候就染上了一身的“贵族管家”习气,集中表现在极度强调礼仪,就算穷得只能吃咸鸭蛋白米饭的时候也不忘记要提醒自家主子注意仪表的这么一个人。   华辑对此一向并不苛责,甚至略加鼓励,因为他觉得要是哪天自己一朝化龙重新大富大贵了的话,这老家伙可能会有点用处。   于是华辑吐了口气,指了指四周,闷闷说道:“老李呀,你看看这四周啊,除了树就是沙子,除了咱三个一个活物都看不着,那礼仪啥的,就先不讲了好不好?”   大名李鸿章,小名李胡子的老管家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然后道:“少爷,其实你不用这么悲观,最起码按照土地面积上看,这封地已经不错了,就按照咱们给的那点钱,其实……要说真的连现在这地方的三分之一都买不下来,这还是多亏了祖上的那点名声,还有这城市虽然的确是毁了,但是按照官方记载这叉叉城其实还是个新城,底子很好,只是因为一点意外于三年前毁于一旦,如果要重建的话,总比老城区简单多了,而且拆迁起来还不用考虑居民的赔偿问题,这……”   眼看着李鸿章滔滔不绝华辑摆了摆手,认真看着李胡子道:“重建?老家伙你没疯吧?拆迁?我跟你说,咱家就算把咱们爷仨都卖了还比不上神都拆迁办一根腿毛肥呢!还想着重建?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拿啥重建?!就靠咱爷三个这膀子力气??!”   说着华辑伸手拍了拍旁边膀大腰圆一身赘肉的唯二家仆的另一位,道:“还有,就连憨宝我都喂不饱,哪有钱搞城建啊。”   身形高大的憨宝无声一笑,尽显傻气。   李胡子欲言又止,他其实知道自己家少爷其实是个很有野心的人,现在说的话多半还是气话,牢骚,要说恢复家族荣光他知道那是华辑做梦都想的事情,这样的人总会能做出点什么事情来。   牢骚完毕,华辑少爷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他招呼一声两人,叹道:“不管了,走吧,趁早找个地方住下,这地方好歹应该还有些居民吧,先找地方吃饭,走走走。”   说完,三人便提着行李继续向前,向着不远处那破败的“叉叉城”行去。   这座城是网文大6广.电帝国所辖下诸多城邦中很新很小的一个,五年前新建,三年前毁于意外,如今随着神都土地局一纸文书,成为了这个从网文大6奇迹之城,网文大神封神之所,四大至高神荣光笼罩下的大6中心——神都,滚出来的破落贵族的封地。   相比于阅文联盟旗下城、创世城等等的人口千万的大城,叉叉城实在只能算是微不足道,但是网文大6上从来不缺少奇迹,不仅仅是人的奇迹,神的奇迹,还有……城的奇迹。   “今夜,本公子要下榻于此!”   充满了乐观精神的华辑指点江山般高声喊道,随后自顾自一阵大笑。8 第二百四十三章【重返六律】   缘木败了,在万众瞩目下被一脚踢下台去。 ≤≈=≤≈   先是寂静,随后掀起巨大的波澜在人群中。   虽然说袁来已经通过战胜金溪证明了其实力,但是……在人们固有的印象中还是无法将他与那些声名赫赫的天才相比。   那些人中当然包括了缘木,栖光院千座座下年纪最小排名又相较最高的一个。   他的失败让人们满是不敢置信,但是眼前的一幕却是真是不虚的。   惊呼声仿佛是后知后觉一般响起,而此时还不等战台附近的临江弟子上前,众人只听空中一声闷响,一个骨感的人影便从远处飞掠而来。   那人穿着玄黑色的禅宗衣袍,光头毫无光泽,年纪已近中年,眉头山有着深深的两道倒八字眉,十分醒目,此刻他踏着玄奥的步子瞬息间由远及近,闪烁到缘木身边,飞快地探出手拍在缘木肩上,随后静心感应,三五息后略微变色,将缘木扶起,冷然看向四周。   在无数目光下,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干冷道:“我栖光院退出。”   说罢,转身带着重伤的缘木离开人群视线。   栖光院退出?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认输了?或者说除了认输还有另一层意思?比如说或许是如同金溪宗门一般将要离去?   有人认出这位黑衣禅修正是本次栖光院带队大禅师,栖光院万佛殿中一人。   这顿时又引起一阵议论声,而小心地走下台的袁来则假做昏沉,心中一点清明却是在警惕,方才从那禅修身上他分明感受到了敌意。   说起来,金溪败北他都未曾感受到对方宗门的敌意,反而是这栖光院的和尚表现的这般明显,倒也是有趣的一件事。   临江殿外,临江仙杨青锋将目光从下方收回,环视四周。   此刻这些人大都脸色不同,而相同的是每人眉间的一点思索,他不用思考便猜得到这帮人在想着什么。   此时那袁来战胜缘木,已经证明有无比巨大的潜力,更加吸引人的是他散修的身份,本来袁来就早就为这帮人所关注,如今么……   “杨兄笑什么?”杜康忽然低声问道。   “哦?”临江仙一愣,随后淡淡笑道:“我是想,经此一战,这少年恐怕便要成此处众人势在必得之宝了。“   杜康点点头,说:“是啊,天鼎大会乃是天下除千山峰会外最大的盛会了,经此一战,他便不说名动天下,单单是投入哪一个大宗门下,之后前程远大可期啊。”   临江仙似笑非笑道:“哦?听你这话,难道南宗对他没有兴趣?虽然说南宗已有陈邹灰原这一辈,但是……我想,你也不会放过他吧。”   杜康闻言,目光微闪,忽然笑道:“他虽胜了缘木,名次上可排进天下前八,但这世上妖孽何其之多,若年龄稍稍放宽几岁,将天下少年尽排数,恐怕他能保住前二十就已是不易,我南宗……还倒不至于太过在意。”   这话说得平淡,但是听在临江仙耳中自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豪气!   他不禁感慨地叹了口气,摇头赞叹。   杜康闭口不再谈话,唯有眼中光彩闪烁,他心道:   “不过……若是你能再胜下去,入天下前三,这个分量的话,我南宗为你低身又如何?”   ……   ……   “你……”   袁来摇摇头,他脸色十分苍白,缘木那一槌实在凶猛,此刻他已经浑身无力,不过服下了临江派准备的丹药后却是好了很多,最起码从那种随时都要昏倒的状态脱离出来,不过他也知道这药只是治标,体内的伤势还是需要他自己想办法恢复。   “走。”他简短地对呦呦说道,而后便闭口不言,虚弱之色溢于言表。   “去哪?回家?”   袁来摇摇头,说:“去红粉街。”   呦呦吃了一惊,大眼睛满是难以置信,她惊呼道:“你干嘛?都这样了还要去那种地方?!”   红粉街是烟花柳巷,在街头摸爬滚打的呦呦如何不知?   袁来疲惫地笑笑,说:“别管,叫船,叫车,尽管带我去就是。”   他要去的当然不是红粉街找女人,而是要去红粉街那里治伤,他还记得胡君子带他去的那个地方,那个专门为人治伤的六律传承所在,说起来他早打算过去只是最近实在是事情太多,直到如今,身上的伤这么重,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里。   好在在这个时候,无人来干扰他们的行动,很快的,袁来和呦呦来到了六律传承所在的那深藏在红粉街里的小楼。   门口这一次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目不斜视,对待袁来和呦呦并未多看一眼。   进门之后,袁来强撑着伤势将铜板投入大盆景水池中,随后交代呦呦在这里安心地等待,他便缓缓转过山石。   熟悉的琴瑟之声传来,这声音仿佛有种让时光慢下来的作用,袁来一听这声音竟然有些恍惚,隐然竟觉得自己仿佛并非离开这里很久,而只是离开了一盏茶时间一般,楼中这次的人少了许多,空荡荡的只有二十余人分散地落座,尽皆沉浸在冥想之中。   袁来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自己上一次坐下的蒲团,等落座后,向搬开蒲团却觉自己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不过幸好,他还记得上次普团下的那本书上的文字。   于是他静心默诵,恍惚间他心神飘荡,**的痛苦被剥离开,当灵魂与**隔绝,疼痛也终于暂时消失了。   他张开眼,觉自己依旧在熟悉的地方。   山明水秀,自己依旧一身白衣,后背上是素琴,耳畔琴声隐没。   “我又来了。”他轻声自语。   他知道在前面有什么,上一次面对那三只雕像他觉得自己欠缺了什么东西所以没有敢动,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试一试。   袁来慢慢走向前方,来到那三座雕像中心,他缓缓落座,没有去拿刻刀,而是静心审视三座雕像来。   虽然是第二次观看但是依旧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美感和道韵深藏其中。   闭口不言、熟视无睹、双耳不闻,三种雕像代表着三种残缺也暗示着某种深意。   袁来静静观看,起初还是觉得自己欠缺了什么,当初他以为问题出在自己第一次是分身前来,但是现在他却现这欠缺并不在此,但是他也并不是没有收获,因为他竟然惊异的从这三座雕像上察觉到了某种熟悉。   这种熟悉是很新的,对他而言记忆深刻。   “这是……缘木那一槌?!”   袁来沉思许久终于恍然想起这熟悉从何处而来!   那竟然是与缘木那神秘的伤了他眼睛的一击很是相似!   “难道,这东西,暗指心神?”   袁来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自己隐隐的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如果自己能抓紧,那么可能会有意外的收获。 第二百四十四章【永夜的女儿】(上)   袁来摘下了后背上的那把琴。≠   他对音律了解很少,便是知道的也大多是现代音乐,对待这种古典音乐可就算是一窍不通了。   所以他也看不出这把琴是好是坏,袁来只能看出来两件事,一是这琴有些小,和他印象中那种几乎像小桌案一般的古琴不同,这把琴相对而言较小,所以他背着也不觉得不方便,此刻摘下了放在眼前就更觉得小了,这大小竟然给他一种错觉,仿佛这琴并不是双手弹奏而更像是单手弹的一般。   另外的便是其琴弦数目,袁来对这个真是可以说是一点不懂,在他的记忆中唯一与古琴有关系的知识便是说古琴的琴弦数目的,他记得在书中看过古琴有七根弦,说是最初仅有五根,内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外合宫商角徵羽五音,之后说是商周文王曾经在囚禁中因思念他那后来被做成肉馅的儿子伯邑考便为古琴添了一根文弦,后来武王伐纣又添一根武弦,总共凑成七根。   这不像史实更似传说神话,袁来也不知其具体究竟是什么讲究,只是看到这把琴只有六根弦。   六根弦颜色竟然还是不同的,那琴弦不似金属却有金属光泽,其中五根却是真的似乎代表着金木水火土,颜色分别是白、青、黑、红、黄。   而剩下的第六根颜色极淡,仿若胶质一般的近乎透明。   这琴看起来奇怪,袁来随意拨弄,耳边没有声音,却见微风乍起。   他轻咦一声,继续弹奏却再无动静,袁来思来想去,便将神识附着上去,再弹奏,忽然只觉得神识被震动起来,头竟然有些疼痛,这让他大为吃惊,但是拨弄了一阵也再没有什么现,于是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那这三座石像上。   然而这时候他忽然现,石像竟然有了些许变化,这变化极为细微肉眼不可见,只是他作为修行者对事物变化自有一种玄妙之感,这才察觉得出变化。   袁来想了想,再次拨动琴弦来,他这才现,这琴大小很有意思,他一手托琴一手弹奏竟然是十分般配,于是他神识外放,观察着琴弦拨动,便感觉到神识不停地被一股力量拍打,头虽然隐隐疼痛但是好在还承受得住,就这样他立身与此,不停地拨动琴弦。   时间流逝,随着他不停地弹奏石像终于有了变化!   袁来惊愕地现那石像外表的石屑竟纷纷落下,仿佛下雪一样,这让他大为吃惊,而随着石头表面的剥落,内部竟然露出了玉石一般的东西!   石皮剥落,三座缩小了一号的玉石像显露出来,袁来暗暗心惊,手下不停,终于,随着那些石屑的完全剥落,三座散着璀璨碧光的石像彻底显露真容,从外表看他们的形象并无变化,依旧是无口,无眼,耳无孔的残缺模样。   但是在这翡翠一般的石像上,竟然镌刻着细密的小字,字迹细密而优美,笔锋秀丽而稳重,既有大气又不失华丽,袁来先是为这“碑文字”一惊,很是讶然地欣赏了几眼其笔法,随后才醒悟过来。   “这……”   他满面困惑,心想难不成这便是秘籍么?这未免也有些太……恩,容易了一点吧。   袁来收束心神向其声看去,却现玉石散的朦胧碧光遮挡住了他的目光,若是只大略观看其字体还可以但是若想细看其内容却是不行,袁来皱眉,闭目以神识扫去,神识破开碧光,然而接下来却并没有带回来袁来意料之中的东西,那些字他竟然不认得!   说起来这大启字体与袁来熟悉的那世界的文字极为相似,因而他自打到来便没有在文字上有过太多问题,更有的是原本的“袁来”虽然心智有些欠缺但是却神奇的在认字上并不是真的是傻子一般什么都不会而是都还是会的,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然而袁来却无法认得这些“文字”,应该说这更像是一些“符号”,袁来皱眉不断扫动着这些符号渐渐的从其中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波动……   那是……   “道韵!”   袁来猛地睁开眼,他终于明白了,这符号原来是一种奇异的道纹,记载保存着一种固话的天道规则韵味,至于他能不能感悟出东西就要看他的悟性了。   想到这里袁来不禁暗暗心喜,于是闭目细细感悟起来。   他的心神沉浸在这种奇妙的境地之中,而在外的身体则安安静静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那些伤势却开始慢慢地好转起来,缓慢却坚定。   时间推移,数个时辰悄然逝去。   小楼山石外的呦呦饿的难受,但是却又不敢离开害怕袁来的身体没有人照顾,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不禁担心起来,有些害怕袁来是不是出了啥事了。   犹豫了半天呦呦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进去看看,她迈出步子便要转过山石但是却终于收回了腿,她茫然地看了眼旁白的“假山”,刚才她从那里察觉到了一种很不好的波动,呦呦的天赋不差,这些天修行已有收获,于是她谨慎地停步,想了想从衣服里摸出一个铜板,学着袁来的样子向山水中一扔,等了一阵才一溜烟转过山水跑进楼去。   而这时候袁来还在打坐,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打坐了这么久,以至于……   这大厅里除了他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修行者了。   除了……   六律宗人。   琴声停了,停在了一段曲目的最后。   厅中心那小房间帘子被拉开,一个身影小心地走出来。   那个人动作很轻,站在大厅里似乎很茫然的模样,顿了顿她开始试着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又向左,再向左。   她的每一步都迈得很小心,就仿佛前方有山崖一般,她走路无声,一步一步,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来到袁来面前。   然后,她开始站在袁来面前继续呆,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终于,仿佛又过了很久,她终于伸出了手小心地去触摸袁来的面。   她很小心,就仿佛是一个小孩子很小心地去触摸一只落在花朵上的蝶。   谨小慎微,带着好奇,带着……对生命的尊敬。8 第二百四十五章【被打了】   “你找谁?”   正鬼鬼祟祟走进去的呦呦被吓了一跳,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妇人,妇人年纪似乎已很大,容颜苍老,然而身体却很是硬朗,呦呦一怔便知道这肯定也是一个修行者。?   一般而言修行到这种岁月的人便是天赋再差也不该太过小觑。   “我找……我家少爷。”呦呦谨慎地回答道,小心地向后退了两步。   老妇人一身黑衣,这打扮让她的性别更加模糊,一头黑灰的头成髻,很干净,然而也很严肃,这让呦呦有些心惊胆颤。   “哦?”黑衣妇人出了这个意味难明的音节后,便冷冷道:“要等就出去老实地等,不要乱走。”   呦呦有些不服气地道:“你们这里怎的还不让人进啦!就许别人进不许我找人?你不讲道理!”   “道理?”妇人忽然冷声道:“小丫头牙尖嘴利,这里我说了算,我说不许你进,你就不能进!再说了……”   她忽然眯了眯眼,说:“要我看,你也未必是什么手脚干净的吧,我看你身上俗气这么重,别是想偷东西的小贼,等教你得手了,我这岁数就白活了。”   呦呦一听顿时小脸气的通红,她本来也不是个脾气好的,也就是在袁来身边收敛一些,以前在街头巷尾和人吵架甚至打架的次数也不少,此时被这个老巫婆一样的妇人如此污蔑顿时便是生起气来,她便怒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年纪大就能污蔑人啦?!我告诉你!我家少爷就在里面,我就是来找人的,你们这里开门做生意凭什么不让我进!我偏偏就要进去怎的!”   呦呦很生气,于是她脑子一热便狠命地向里面冲去,其实她跟着袁来平常见到的修行者都不凡,无论性子好坏无论是敌是友都算是各有风度,更是从来没有人针对她这样的修为低微的小姑娘。   所以这就给了呦呦一个朴素的印象,她觉得真正有本事的修行者肯定不会和自己这样的人一般计较,所以这样推理,这个拦路的黑衣恶毒妇人肯定不是啥高人,甚至可能根本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呦呦觉得自己好歹修行这么久了,虽然还没晋入二境但是也稳稳地站在一境中期了,力气比寻常成年军士都要大些,推开一个普通人肯定问题不大。   于是呦呦一狠心便挥起拳头,双臂向前一推,顿时两道元气波纹荡开。   在袁来最初遇见呦呦的时候就现了这丫头与天地元气亲和力极高,更有些特有的神秘,如今呦呦修行黄庭经心法数月,虽然并未修行什么高深的道诀,但是这样凭感觉打出的攻击竟然也引了元气波纹。   更是让人觉得奇异的是,在那波纹中更有一丝古怪的韵味。   老妇人起初见呦呦竟然如小蛮牛一般冲过来,心中不屑,之后见呦呦如此低的修为不施展道诀只蛮力一打便能引动元气波纹顿时有些讶异,然而在她看来,呦呦这力量依旧是完全不够看,然而毕竟是眼看着呦呦冲过来,她便冷声一笑,轻轻一挥黑衣大袖,那沉沉如乌云的袍袖顿时将空气击打出一声爆鸣,爆鸣声中呦呦痛呼一声就被打飞了数米!   呦呦摔出数米跌在地上,后背狠狠一摔顿时一阵疼痛袭来,让她眼眶里都不禁显出泪水来,然而她毕竟不是那种千金小姐,以往被打的更惨的时候亦不少,虽然很痛但是却没有哭出来,甚至只是痛呼了一声便紧紧咬住嘴唇。   她顿时就知道自己是遇上惹不起的人了,她立刻就想大叫,她相信自己一喊袁来肯定能听到过来帮自己,但是她忽然想起袁来今天受了那样重的伤,便也不敢喊了,只是死死咬着嘴唇,恨恨地瞪着那妇人。   “呵,果然是没有家教的,你难道不知道尊老么?”老妇人瞥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呦呦,如此说道。   呦呦也是个倔脾气的,闻言竟然冷声回击道:“你还不配本姑娘尊重!你个老……”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对方阴沉下来的脸和挥起的手,呦呦只见对方一掌打来,已经感受到了空气的波动,顿时吓得身体一缩,本能地就想抱头,但是忽然想起袁来曾经教过自己一招防身的道法,也是她学会的唯一一种道法,于是她便奋起体内的元气,双手向上一撑!顿时所有的元气都逸散出来,成雾状,化作暗淡的漩涡,这道法中漩涡本应该是无色的,但是呦呦修行之后确实泛着淡淡的绿色,呦呦一直觉得自己是修行不到家,所有一直也没和袁来说。   此时这道法一展开,老妇人的手便是突兀地一颤!   她忽然死死盯住了呦呦身外的一抹绿,脸色瞬变!   之后她那冰冷的脸突然间竟然绽放喜色,她喃喃道:“这……老天开眼,竟然是这样的资质!”   呦呦隐隐感到不对劲,她抬头一看,便只见那老妇人此刻双眼放出炽热的光芒,死死盯着自己,同时只见对方乌黑的袖管里探出一只老迈的手臂,带着风向自己抓了过来!   “啊!!”   呦呦终于还是叫了出来,虽然这叫声短促,声音也不算大,但是毕竟是叫了,叫了就会被听到。   黑衣老妇突然间只觉得一股极度危险的的感觉笼罩全身,那道危机来的极为突然,狠辣中带着并不刻意的杀意,那杀意并不是针对她,而是那气息的主人所本就有的,那是经过岁月沉淀的杀意,就像一把廉价的碎茶叶,沏出了一杯咖啡色浓郁的苦茶。   寻常人不会觉得好喝,只会觉得由衷的苦涩,它不适合装在价格高昂的茶具中,而是最适合装在掉了漆的茶缸中。   一股并不算强大,但是足够危险的气息从楼外涌来。   这样的气息不会属于年轻人,只会属于上了年纪的老家伙。   年轻人的时间很多却很值钱,比如袁来,整天马不停蹄地在找机缘,修行,进步。   老人的时间很少却很廉价,比如某位老剑修就可以花费半日的时间在某座小楼外饶有兴致地看着红粉街里那些姑娘们回想曾经的辉煌岁月。   等看的无聊了就睡一会儿,醒了就接着看,顺便解决一下突状况。   比如,某个小姑娘突然喊出的一声“啊。”   武当归一身武夫素衣,稳稳地站在了呦呦和老妇人中间,他面容淡淡,上下打量了下面露惊恐的老女人,觉得委实没有红粉街那群烟花姑娘好看。   “你是谁?!”   老女人声音略恐,她藏在袖子的里的手臂还在颤抖,老迈的筋骨实在禁不起武当归随意的一触。   “你不认得咱?哦,也对,这两年是不咋在江湖走动了啊。”   武当归有些感慨。   他身后的呦呦则满脸惊讶,脱口而出:“老变……”   那个“态”字终究在武当归变脸之前咽了下去,转而问道:“你咋在这?”   武当归露出一道笑纹,高深莫测道:“路过,而已。”8 第二百四十六章【永夜的女儿】(下)   “你是谁?”   袁来询问,却得不到回应。   “现在什么时辰了?”   他再问,依旧如石沉大海,对方全无回应。   袁来这下觉得不太对劲了,他谨慎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对方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可能要稍稍大一点,容貌不算绝色,但绝对是水准之上,她静静和袁来面对面却闭紧双目,双手互相攥着放在身前。   动作很……规矩。   袁来只能想到这个词,她的站姿实在是很规矩,就仿佛是一根柱子一样,女孩儿衣着淡雅,却并无雍容,有种邻家气质,此刻谨小慎微地站着,腮上微红,不似害羞,更像是惶然失措。   就在刚才,她即将触摸到袁来的时候,袁来终于因为感觉到了有人接近而猛地“醒来”,时机恰到好处,堪堪躲过对方的触摸,这不禁让袁来有些后怕,如果刚才触摸过来的不是一只女孩子的手而是一柄剑,那就真要命了。   在袁来眼中这女孩实在是奇怪,自己问,对方确实全然没有反应,不是那种故意不回答的反应,而似乎是……没听见?   没听见?没看见?这样的一种无视。   这让袁来很惊讶,他又试着问了几句终于,对方有了反应。   女孩儿平平地伸出两只手,然后双手缓慢地摆弄出一串奇怪的姿势,袁来看得奇异,忽然间他心中跳出一个念头,不禁脱口道:“手语?!”   手语!虽然和他见过的那种似乎不太一样,但是感觉上却十足十的让他想到了手语。   如此再看看女孩儿那紧闭的嘴巴,他不禁醒悟道:难不成这是个聋哑人?不!若是再将那紧闭的双眼算上的话,难不成是聋哑盲人?!   只有这样才能对他的询问毫无反应吧。   瞬乎间袁来突然想起了方才在那神妙境地中见到的三座玉石像。   视若无睹、闭口不言、双耳不闻。   这三种境地竟然全数落在眼前人身上,袁来吃了一惊,却是一时间分不清对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直觉告诉他这绝不简单,虽然他从女孩的身上只察觉到了二境高阶的元气波动。   女孩儿的手语在继续,犹如蝴蝶翻飞,袁来却困于不识其含义,想要开口说自己不明白又想到对方怕是听不见的。   女孩停下了手势,似乎也是明白了面临的境地,于是她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来,之后忽然伸出手。   她的手很合适地递到了袁来身前,随后展开,纤细的手指从一小块雪白的手心延伸开,她的手心那么得平,光滑如原,细腻如羊脂美玉。   袁来一怔,若有所思,犹豫了一下将右手手指放在了她的手心,因心中有疑问所以便用手指画了一个问号。   “?”   女孩儿满面困惑,袁来暗骂自己脑子抽了,连忙双指平抚,然后重新写道:“你是谁。”   说完他也将手掌平展,放在对方手旁,女孩儿似乎并不是完全的对外界无感知,她顿了顿,缓慢地移动手臂,竟然十分精准地开始在袁来手心写字。   她先是写了两个字。   “小雅。”   “小雅?”袁来讶异道,诗经的那个?他瞬间便明白这大概是对方的名字。   小雅果然没有听到袁来的话,脸色平静。   袁来略微犹豫便触碰了下小雅的手,对方果然顺势展平,然后袁来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样是两个字。   小雅的眉头微挑,似乎是有些惊讶,这惊讶当然应该是对这名字的。   于是她写道:“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袁来知道自己最近的名气却也不是小的,特别是在这临江地界,天鼎大会吸引着那么多人的目光,他相信便是在整个临江镇上,怕是也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了,最少的也该听过名字的。   然后只见小雅继续写道:“你是受伤了么?”   袁来听了不觉意外,反而是经她一提醒才注意感受自身,惊讶的觉身体中的伤势竟然真的好了大半,这让他大为意外,只记得这效果不该这么大。   “是。你是……”   “我住在这里,弹琴。”   小雅轻轻写道,指尖留香。   “弹琴?”袁来吃了一惊,他这时候才注意到时刻萦绕的琴声已消失无踪,楼内厅中只有中间的帐幕小隔间静静。   “你是……六律传人?”   小雅忽而淡淡一笑,没有写字,而是点了点头。   ……   ……   “所以,你想做什么呢?”武当归俯身,相比于老妇人他的身材要高大许多,尤其是其威如江河大海,暗藏于胸。呦呦感受不到,但是黑衣妇人却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强大。   于是黑衣瑟缩起来,却没有仓皇,她深深吸了口气,后退了几步,深深躬身,施了一礼。   大礼。   “有失远迎。”   黑衣妇人低声说道,这是尊敬,是对四境大修行者的尊敬,是对世间真正强大的人的尊敬。   武当归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待上下打量了下并没有受什么大伤的呦呦后,便问道:“你认得我么?”   黑衣妇人恭敬道:”剑圣大人到来,六律岂敢不识。“   “啧,六律啊,说起来六律这脉传承也算古老,虽然我没和你们打过交道,但是也听说你们这一脉一向低调得很,今天看来却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黑衣妇人身子微微一颤,道:“不敢!”   “不敢?”武当归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危险占了两分,好奇倒是占了八分。   “说起来,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我就想问问,你要抓这丫头?是为了什么?”   “别说你没打算抓她,也别说你不知道,既然你听说过我这个人,就应该知道我脾气不怎么好。”   武当归眯着眼睛,光明正大地威胁起来。   妇人脸色露出挣扎神色,年老的人往往总会顾忌很多东西,所以尤其吃威胁这一套,特别是当威胁她的是一位近年虽已半隐但是依旧留下无数事迹的当世一流强者!   只是犹豫了几息,她便深深叹了口气,竟抬起头来又看了呦呦一眼,道:“我没想到,她竟然有修行我六律宗门真诀的天赋!极其罕见的天赋!”   “哦?!真的?”   这下就连武当归也吃了一惊,唯有呦呦一脸茫然不解。8 第二百四十七章【宠幸】      卢掌茶双手双指夹着一柱黄香,姿态端正地插在一座碧蓝的奇异香炉上,在香炉的桌案背景墙上则是一副画卷,其上为一个仙风道骨的古人,这是震泽宗门的开派先祖,虽然震泽宗门并无祖师崇拜的习俗但是却有战后上香的小传统。   其意义倒并无太多深意,而只是一种禀告祖师此战不辱师门传承的意思。   就在一个时辰前,卢掌茶出战,与一位并不弱的大宗门席弟子对战,过程虽有小波折但还是顺利胜下,且并没有受什么大伤,这倒是多亏了先前的隐山一会,两人都对彼此实力有所预期,一番交手并未搏命,便“和平”分出了胜负。   上罢香,卢掌茶躬身轻拜,走出门户,便看到随行的一位震泽师弟走来。   “怎么样?我交代你的事情可打探清楚了?”卢掌茶淡淡问道。   “禀告师兄,我刚从栖光院所在回来,他们紧闭门户谢绝访客,但是我还是想办法打探到了一些消息,这次缘木受伤应该并不是很重,最少,在血肉上受伤不重,反而是神识上似乎有所损伤,自从被接回去之后便没有出来,但是也没有找医师前往,由此推断情况应该不算严重,另外,栖光院目前一没有对外放出什么话来,至于那袁来……一战后却没有返回住处,师兄你教我不要去查他,所以我便没有继续关注,只能确定他暂时无碍。“   卢掌茶听了点点头,说道:“缘木应该没事,身体无大伤,神识上的伤患虽然格外严重但是他栖光院却是不缺镇守神识的法门,尤其是栖光院这次带队的那位更是精通此道,想来他不会有事,只不过伤虽然不重,但是……师父就说过栖光院历来有些霸道,没有多少禅宗出家人的淡薄,反而注重俗世,远不如沃洲山道林上师贴近佛意,尤其这一代千座极为注重颜面,此次缘木参加天鼎大会若是败在南北宗人甚至败在我手都不算什么问题,但是他却被袁来打败……恐怕就算是千座不会因此而说什么,其余的三十五徒,哦,6九迦应该不用计算了,总之,其余的那帮人恐怕有不少都会说些风凉话,那些排在缘木后面的弟子尤其会如此,这样看他的压力绝对不会小了,这才是比战斗中的伤更重的麻烦。“   “栖光院至于如此么?总归是同门师兄弟啊。”   卢掌茶摇头叹道:“不同的,这种事情说来让人心凉,或许在其他宗门不会如此,但是在栖光院就绝对会这样,还记得师父上次开讲说的那句话么?评论栖光院那群人的?”   “……似乎是……”   “人啊,心里有了信仰,就会变得比无信者更加心性凉薄。”   ……   ……   栖光院在临江山上的驻地是一片青瓦宅院。   宅院三重,最深处是一所最大也最高深的楼阁。   楼阁里最空旷的一间房里,只有一张小床。   缘木此刻正盘膝于床榻上,闭目诵经。   他诵的是栖光院中附篇二,一篇镇定心神的经文。   已到傍晚,室内渐黑,只有他的床边立着两只灯烛。   燃烧着暗淡的光焰。   将缘木带回来的栖光院此次到来天鼎地位实力最高的那位万佛殿中的人物缓缓推门而入,带进来了一阵清风。   缘木蓦然睁开双眼,他依旧是那么美丽如二八佳人,脸色由于神识受创格外苍白,更显楚楚可怜,然而他的眼神却是锋利如针,这样的眼神真的不像是一个出家人,比战阵甲士还更寒冷数分。   “醒了?”   红印问道,虽然是问句但是却并不很意外的样子,也无惊喜,似乎在他看来缘木这个时候醒来实在是太天经地义的一件事了。   缘木点了点头,看着红印到来他的眼中寒冷褪去,有了些许暖意。   “恩,我……”   “伤痛无碍,不过当时的确凶险,你的禅法不仅被破而且三处被封禁,元气逆流,护体元气溃散,那一鞭也尤其诡异,竟然能横扫识海,我当初还奇怪金溪怎么陷入昏迷,现在却是知道了,看来他当时也应该是神识被打,这手段倒是隐蔽,哼,若是当时他那一指真的点中……不过幸好,千座赐你的小禅心助你挡下这一击,经过我调养,你已无大碍。“   红印摆手说完,忽而脸色严肃道:“倒是真没想到,那袁来竟然有如此手段。”   缘木低头,又抬起,目光闪烁说:“我的禅法不该那么容易被破的。”   “你的意思是……”   “我的禅法,便是面对陈邹他们我也自信能敌,但是即便他们能破开也最多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绝无可能瞬间就反而镇压我三处节点!我不信他有那等悟性!能一眼勘破我的禅!”   缘木咬牙说道,语气极为肯定。   红印看着他,叹了口气,说:“就算是他事先找到了什么办法,又能怎样,败了就是败了,现在的问题早不在那个袁来身上,而是……你应该知道你这一败,之后会面临什么。”   缘木沉默,忽而冷笑道:“不外乎是那几个整日妄想越我的家伙跳出来罢了!这点我承受得来!”   红印摇摇头,淡漠道:“不只有你的那帮师兄弟,院中这些年越不似原本禅宗修行地那般单纯了,虽不及俗世朝廷,但也是势力林立,你这一败传回去免不了要受殿中其余几人排挤,你应该知道,因为千座对于你格外的宠爱,其他人早就看你不惯,这次必然群起而攻之,就算是我也抵挡不住!”   沉默。   缘木不说话了,在他的印象中,栖光院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地,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在大6上牢牢占据第三大宗门,只屈居南北宗之下。   他知道面对那些人的攻歼,他必然会承受极大的压力,宗门席弟子从来不是那么好做的。   “世间多残酷,非绝顶强大者不敢妄谈慈悲。”   这是红印当年教给缘木的第一句至理名言,他牢记于心。   “那……我该怎么办?”缘木终于开口问道,声音微颤,褪去了锋芒,露出了柔软。   红印和尚脸上无喜无悲,他看着缘木的眼神忽然怪异起来,他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床上这犹如少女般的男孩。   看着缘木的足够让世间许多美丽女孩子都羡慕的白里透红的肌肤,审视着他那脱了男女界限的秀丽眉眼,他圆润脖颈上小小的喉结轻轻颤动,淡眉下双目上睫毛其实很长,只是他平素的眼神太冷,所以旁人便看不清。   红印的阴影笼罩下来,遮住缘木半张面。   他忽然低声说:“三十六弟子中,你最受千座大人宠幸,我知道那是因为什么,所以……你若是想平安度过这一难,就要好好利用千座的宠幸,你……明白么?”   缘木突然浑身颤动起来!仿佛被亲近的人揭开了身上的最后一块布!   也像揭开了一块伤疤,一块被反复揭开的伤痕。   他的大大的瞳孔里映出的红印的身影忽然模糊扭曲起来,化作了那个大6顶端的强者,栖光院领袖,一生数十载,从无笑容在外的男人。 第二百四十八章【奇异天赋】   “你真的看不到东西听不到声音也说不出话来么?”   袁来在小雅的手心写道,文字一旦长了那手心就不容易写下,他只能分两次书写文字。   小雅点了点头。   袁来抿了抿嘴唇,礼貌地写道:“对不起。”   小雅温和地一笑。   这样的交谈很费力气也说不清太麻烦的问题,不过袁来还是通过简短的交流弄清楚了一些疑惑,小雅的确便是在这里弹琴的六律宗传人,她修为不高,但继承宗门时间也有数年了。六律宗门不大,说是“宗门”那都算是夸大了,其实按照这规模来看也只算是勉强延续的传承罢了,也仅仅是因为宗门功法效果奇特,竟然有医治伤患的效力,因而才能在江湖上立足。   而小雅的情况似乎涉及其传承修行法,袁来没有多问,只是知道了他在此打坐时间太久,竟然等人都散去仍在,而或许是因为他感悟到了一些东西的缘故,小雅竟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在她的世界里一片漆黑,唯有琴声能透过心灵传递,而袁来自沉入奇妙境地感悟那玉石像上的文字之后便沾染上了一丝与六律传承功法相近的气息,小雅因此而感触到,所以才想走出来“看看。”   就是这样。   袁来想了想掀开蒲团,将那册书放在小雅手心,他一直不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见小雅轻轻抚摸着封面,然后在他手心写下一串文字。   大概意思是她修为有限,想要以音律引动规则治伤这么多人太难,于是便凭借此地布置的简单阵法实现,这些蒲团下每一个都有一册记载其宗门真诀经书的复制本,倒也没有太大价值,六律宗门传承的精髓并不在经书上,因而便以其为阵法基石,一般人触碰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只有那些天生与六律真诀有缘的修行者才能在机缘巧合下以此为媒介,受到真正的原本经书感应,故而有机缘亲近真诀精要,而这种有缘人实在是万万中无一的。   “没想到,你竟然有机缘亲近真诀精要。”小雅缓缓写道,脸上倒是没有袁来想象中那种宗门隐秘被窥探的怒气。   “只不过……”   小雅又写道:“你虽有缘,但是缘却并不很重,加上我宗门真诀修行方法极为特殊,因而你便是有所感悟也是很有限的,所以你不要担心,这并没有什么关系的。“   袁来松了口气,原来如此,他不禁释然,倒也没有什么失望,事实上他在感悟中就有所感触,凭借他那极佳的悟性面对三座玉石像感悟是有的,但是每每接近核心便会心神迷失,最终虽然有所收获但是的确有限。   当然,这“有限”二字也是相对的,他发现这六律宗门的真诀其妙处有二,一处是其中的与生命有关的天道规则,因为涉及到了生命层次,因而其玄奥极深,袁来试着感悟了一阵却终于败退下来,而另一处就是某种关乎心神的力量,与神识有关,但是却更深一层,他最初对其产生的熟悉感也正是源于此,他隐隐觉得这规则似乎与缘木对他那诡异的一击有关,因而格外用心感悟,收获倒是不少,只等回去之后好好消化,若是能加之在武当归剑意以及吴圣画道规则之上,他的实力或许能有所飞跃也说不定。   总之,此行收获颇丰,他十分满足,而对于小雅他也决定表达下谢意,毕竟是拿了人家东西,而小雅则摆了摆手。   “这是你的机缘,不用谢我的。”   “但是总归是从你这里得了好处,我欠你一个人情。”   小雅有些无可奈何地一笑,最终点点头。   “那我们算是认识了?”   “当然。”   虽然说小雅的情况有些特殊,两个人在一起始终寂静,但是袁来却也觉得不错,两人聊了一阵,袁来便告辞离开,小雅身体不便,就没有送。   等袁来从楼阁大厅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日已西斜,这时候他才一拍脑袋想起来一件要紧事。   “呦呦?”   他叫了一声,便看到从这座楼对面走出来一老一少,呦呦身边站着武当归,她此刻的神色怪怪的,似乎和武当归在一起她始终不怎么舒坦,看到袁来出来她才露出笑容。   “完事了?你伤好了?”   “还行吧,哎,他咋在这?”   呦呦一听眼睛一闪便要说话,却见武当归忽然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肩膀,然后武当归淡淡笑道:“走吧,先回家吧。”   袁来古怪地看了两人一眼,点头道:“回家。”   待三人远去,楼外黑衣妇人才显出身形来,她脸色十分复杂,看着人离去才深深叹了口气,忽然间她扭头看到小雅用极为缓慢的步子转过山石,慢慢走来。   “小雅,你怎么出来了?”妇人急忙走过去扶住少女,当她面对小雅,身上的冷意全然散去,只有如寻常街巷老年女人般的慈祥和温和。   小雅淡淡一笑,将身子习惯性地微微依靠在妇人的手臂上。   然后她有些开心地手指翻飞,用手语说道:“师叔,我刚才遇见了一个人,就是那个你跟我说的袁来,你知道吗?他竟然和咱们六律真诀有缘呐,只可惜缘分有限,不过也很好了啊,他说欠我一个人情呢,我不要,他偏要给,哎你说这算不算交朋友?……”   ……   等回到了弄瓦巷打发了呦呦去忙活,这时候袁来才找上了武当归,他眯了眯眼,问道:”你怎么在那?“   老剑圣微微一笑,忽然吐出口气叹道:“当然是来拿东西的,你可是答应了我借剑于我一日,难道忘了?”   袁来一愣,才想起来这回事,他也不推拒,直接道:“放在屋子里呢,你想看自己拿去。不过我总觉得你有事没和我说对吧,在六律楼外,到底怎么了?”   武当归挑眉,忽然眼珠一动,微微闪亮,飞快地看了眼在另一间屋子里的呦呦,然后才低声道:“我倒是想问你一句,呦呦这小姑娘,到底是你什么人?”   “什么意思?”袁来警惕道。   武当归咂咂嘴,对对方的提防视若无睹,缓缓道:“要说我也在这住了好几天了,说起来也没看出来这丫头有啥特殊的,可是没想到啊,咱竟然看走了眼,没看出来她竟然有那种天赋,真是有趣。”   “你到底什么意思?”袁来皱眉。   “年轻人别急啊,想听?那行,先说说,她是你啥人?我问过了,她姓屠,那么你们肯定不是兄妹了,从身上的气息上看,她应该和你修行的是同一种根本法诀对吧,这点眼力老头子我还是有的,那么就是师兄妹?说起来你这小子来历也是神秘,不过咱也没兴趣打探你的那点小秘密,说说吧,她……最开始修行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异于常人的东西?”   袁来深吸口气,他看了看武当归,开始回想最开始见到呦呦的那时候,当时……呦呦的确让他和谢采薇吃了一惊,她未修行体内就有了些元气,而最重要的则是她竟然还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只不过一直以来袁来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清楚,内心里一世就像一座大山,总是让他轻松不下来,因而也就没有去太关注呦呦的问题,此时武当归问起,他才认真起来。   “异于常人?”   武当归点点头,轻声说:“看来,果然是有的了,不过你也不用说清楚,我也没功夫听,我只跟你说一件事,你这个小师妹天赋奇异,算是万万人中难有的,今日若非机缘巧合被六律里的一人发现了,我还真没看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   “行,那我就和你说说。”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场有关善念的谈话   “她有修行六律真诀的潜力?那是什么意思?”袁来皱眉问道。?   “恩……要说清楚这个问题,你就要先知晓六律传承究竟是怎么回事。说起来我与这个传承一向没有什么交集但是恰好还是知道一些的,六律立宗门之根本便是一部真诀经书,但是这修行法诀对修行者的资质要求实在是太刁钻古怪,世上的人有无数种,总会出一些天赋比较奇异的人,而六律这真诀要求修行之人必须有某种奇特的天赋,这种人极少,所以六律宗门每一代继承者都一般只有一个,如此艰难前行,几百年间竟然传承未断也算是本事。“   武当归感慨道:“若要修行此真诀不仅要天生拥有那种奇异天赋,而且要经受后天调养,尤其是那真诀对修行者本身害处极大,当然与其相对的便是其修行大成后极为强大的威力以及那奇特的能医人的力量,大启传承无数,能医人治病的却寥寥无几。”   “害处?”   “恩,害处。”武当归叹道:“我听闻其真诀修行前半年,无有害处,半年之后,再继续修行则弊端显现,再一年,修行真诀者视力退化,直至失明,再一年,修行真诀者听力丧失双耳不闻人声,之后再半年,修行真诀者闭口不能言,人天生五感,丧其二,目不能视、耳不能闻、闭口不能言,全然与世断绝,心思沉入黑暗之中,总历时三年时间,这真诀方才算是小成,而若是想要修至大成,便是上品修行资质也要数十年之久,数十年间始终沉入黑暗,如堕永夜,与世相隔,坚持如此,还需要莫大天分,数十年后才有望大成,大成之日脱离永夜,弊端消失,境界么……也距离五境不远,再之后修行之路一片坦途。“   武当归说罢,摇头叹道:“这种修行方式我第一听闻时候也是惊疑不已,不过想来能经受此大折磨数十年的人物能登临大道实在是理所应当,只不过,大成之前这数十年就算是身为修行者行走之间还不如一个全然无元气辅助的普通人灵活,几十年啊,偏偏这真诀修行中竟然无法外放神识,这于修行者更是如断臂膀,在这浩大江湖里风雨几十年,却没有自保之力,想想就是难如登天。”   袁来惊愕失语!他实在想不到世间竟然有如此修行法,断人目力听力口语那可是比截断人四肢还要更加可怕的事情,这种修行法生活上的不便相比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心灵上,与世隔绝数十载,心灵沉入永暗之间,神识困于体内,身周三尺之外尽是不可捉摸之境地。   这样生活下去,只要是人恐怕都会疯了吧?   哪里还能妄谈坚持修行?要知道修行要历尽人生复杂,如此这般想来在修行破境上也比旁人要难上数倍。   他不禁想起了在楼中遇见的小雅,现在想来她应该便是已经修行真诀小成之后了,怪不得行为受限只能以手语交谈,说来他虽然与小雅此前毫无瓜葛,袁来也从不是个情感泛滥的家伙,但是从见到小雅的开始这个女孩子给他的印象就很好,此刻得知她竟然陷入如此境地,不由心中有些同情和怜悯。   但是他却终究没有说些什么,那毕竟是别人选择的路,无论因为什么,想来这真诀修行也非强迫,况且若是真能闯过几十年,有朝一日登临五境,对于一些视修行为此生要的狂人而言未必不是一条捷径。   虽然……他实在觉得小雅那样年纪的女孩子将要在黑暗中度过余生,这未免太残酷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呦呦有修行这真诀的天赋?所以六律的人看上她了?”   袁来问道。   武当归点点头,抚摸着座下木椅光滑的扶手,点了点头。   “对于一个传承而言,延续是最重要的事情,想必对六律而言,能遇到另一个万万人中无一的适合修行他们那真诀的小姑娘,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那老女人出手欲抓也不算啥,合情合理。”   袁来听着神色不变,心中却忽然受到了触动。   对于传承而言,延续才是最重要的?   他忽然想起了那于二十年前消亡的云宗,也想起了自己那个一直不怎么放在心里的宗主的头衔。   一时间,思绪纷飞。   “所以呐,你觉得怎么样?那么独一无二的天赋浪费了可真可惜了。”武当归问道。   袁来收回神思,目光沉静:“这用不着考虑,我不可能让呦呦修行那种法诀。”   “哦?你确定?要知道如果是运气足够好,你将她送去,或许几十年后就能收获一个登临五境的天下至尊!你也不动心?”   袁来淡淡一笑,说:“你不用试探了,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收回的习惯。”   武当归认真的凝视了对面少年几眼,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他看上去很高兴,格外得高兴,高兴得让袁来都有些摸不清这老家伙是不是突然间走火入魔失心疯了。   “你笑什么?”   老人嘿嘿地继续笑,不搭茬,一双老眼中笑意浓郁如同融化了的金水。   “有病。”   袁来面对这种老不死上了大年纪的大高手一向心里有所警惕,他也不想和这家伙纠缠,看他笑得开心干脆硬邦邦扔下这两个字的评价然后就站起来准备离开。   可是就在他即将迈出房间门的时候,武当归却忽然不笑了,说起话来。   “小子,你知道咱比这普天下的修士绝大部分都要强的地方在哪里不?”   袁来扭过头来,有心不理会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武当归一笑,说了个有些让人意外的答案:“年岁!咱比这天下大多数修士强的就只有这百多年的年岁!你是不是觉得应该是修为?还真不是,磨磨蹭蹭到了四境也就到头了,年纪大了,潜力没了。只有这年岁啊,值钱,你说我风风雨雨这百多年里啥收获最大?也就是那点经验,尤其是看人,还尤其是看你这个年月的人。哎,你想不想知道我从你身上看出啥来了?想不想?“   袁来平静地看着他,说:”不想。“   一脸跃跃欲试如孩子的老叟因这句出自年轻的少年的话而有些不开心。   但他还是说:“不想?可是咱想说!”   袁来很无奈,道:“要说什么,你就说,别墨迹,懂?”   这语气放在外面准保惊呆天下人,然而武当归却并不在意,而是缓缓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瞧出来,你小子别看表面上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像个读书人似得,但是这心肠啊,却未必就比老头子我软和多少。旁人看不出来,但是我看得出来,你身上啊,有杀气,藏得太隐蔽,不是对某个人的杀气,而是……“   袁来目光忽然一闪,却现武当归忽然一笑,住了口,然后继续道:“有杀气是好事,没杀气的人啊成不了大事,但是呢,我还觉得吧有时候人心太狠了更加不好,最好的程度就是呢,小事上得心存善念,大事上狠得下心来,这样事儿就成了。   我这辈子杀人不少,数目么,数也数不清了,但是老来总觉得这样不大对,不该是这样,杀人或许不是这世上最恶的一件事,但最恶的事一定包含了这个‘杀’字,所以吧,我自打从你身上看出来这杀气之后吧,就有点不大放心,不管如何,如今么你小子身上的本事里有咱教得一份,泛泛说起来,也算沾了一点点的师徒意思,所以万一哪天你造得杀孽太多了,我也在担着这份善恶的因果。   不过今天你就不错,最起码你刚才那些话是真的,呦呦那小丫头不错,虽然皮了点,但是我看着顺眼,去修那破功法人就毁了,是吧?你这决定不错,不过她那天赋浪费了也真是暴殄天物啊,这样吧,你回去把她叫来,我这呢正好有这么一门适合她这天分的法诀,要是不嫌弃就练练试试,总比她现在练的那个好,这法诀吧,适合的才是最好的,行了,走吧。“   武当归嘿嘿一笑,一挥手,袁来被一股力道推出门来,随后门扇关起,严严实实。   只留下少年独自,脸上有八分的意外,眉间有两分的沉思。8 明天有考,今日无更   很意外,忽然之间就上架了。   剧情没有控制好,本来上架的时候为了订阅应该卡在剧情要紧处,可咱想了想觉得还不如给离开的读者一个阶段性的结局。   所以这几章多加了字数,终于在上架之前把霸城剧情完结,在vip卷里好开启新的历程。   对袁来而言是新的历程,对我来说同样。   买了14号的车票,开学要准备三门考试,因为上学期可能是码字的缘故很不幸地A考挂了三科,如果过几天的考试通不过那就真的要面临“重修”,我觉得这书名起得实在有问题哈哈。   上架可能就有人担心太监问题,随意承诺是很不好的习惯,所以咱就不赌咒发誓了,只说这么一件事:这本书成绩很渣,因为还要学习所以全勤这个东西我估计是不会去拿的,因而这本书我没打算靠它赚钱,所以它不会由于成绩的原因太监。   作为新人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每新写一章都是在开辟崭新的路,一路上还希望有人陪伴。   书的质量很差,但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就会进步,活了二十年最大的教训之一就是做事不要投机取巧,一步一个脚印,我相信总有一天,咱也会登上某座山峰。   那座山我希望是珠穆朗玛。   最后,求个订阅!再不济也给个首订吧,好歹看了公众章节近三十万字,给个首订这个请求不过分吧。   VIP章节还没有开通,入V章节还在写……会在下午更新,恩,OVER~ 第二百五十章 剑诀圆满      总而言之六律一行就仿佛是一个很不错的插曲,袁来从其中悟到了一点关于心神的奥妙,也得知了屠呦呦的一个颇为令人意外的天赋。   袁来也欠下了一个小人情,这件事对现在的他几乎毫无影响,总之交朋友么,只要六律的人不要那么蠢来打呦呦的主意袁来很乐意和这个传承结一个善缘。   至于现在他还是要目光全部聚集在即将来到的八进四的比试上。一路闯进天鼎前直在不断的进步,在进步中晋级,连续战胜了金溪以及缘木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日益高涨的名气,其实根本上在修行界中什么名气都是虚浮的,只有修为本身才是立身之本,对于他而言这两场战斗最重要的是让他真正对体内的力量熟悉了起来,对于大启修行界的其他人也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   他这些日子就仿佛是一个雪球,不停在翻滚着,相当于以战养战,从来没有机会老老实实备战,总之有些急迫地应对一次又一次战斗,这种日子很充实,但是袁来真心不算喜欢,这种感觉总让他有种被人在背后挥舞着鞭子抽打向前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抽象,比较隐晦但是真实无虚。   第一个结束了这轮晋级比试,最大的好处是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消化下最近的所得。虽然说自从他回来后小院子就总是迎来一些宗门的来访,这在一定程度上打扰了他的修行节奏,但是影响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打败了缘木之后来访的人整体素质有了一个较大的提升,比如前几日的那些小宗门就几乎绝迹了,不管临江镇上究竟还有多少人对袁来不服气或者眼红但是无法否认的是他接连的胜利的确有了一定的资本,他走的越高所要接触面对的势力就要更大些,此时就连一些一流的宗门势力都来了帖子,从这里可以看得出袁来的确进入了这些势力的目光。   只不过相比于中等宗门的热切,这些一流宗门的邀请就要含蓄很多,大都只是由宗门中不大不小的一个地位的人人物来一次,和袁来简单说几句话,口头上约定之后要谈一谈之类的没什么营养但是又不可或缺的话。这倒是不是说这些宗门真的逼格高到了天上,连袁来这样悍然杀入千八的大黑马也不重视,而是另有含义。   袁来对此的评价是这样的:   “修行江湖其实和商场差不多,这些大大小小的宗门势力就像不同规模的公司,我呢,这时候就有些像是一个爆款。”   “这帮子人都想要收购我,但是呢,现在的情况是我正红火,前途大好,上升空间巨大,这时候不是坐下来谈的好时机,我一直比较低调,不主动与这些势力接触,所以他们肯定看得出来我并不急于投靠哪个宗门。在他们的眼里我现在正是待价而沽的好时候,如果我能再上一个台阶,这身价就能翻上几倍,现在跑过来收服我,我或者不会下决断或者会狮子大开口,另外也显得他们太急切。   总之不是好时候,不如等我下次上场失败,到时候这上升的势头一端,这帮人再来拉拢我,到时候随意压价都是他们的了。哼哼,说白了,还是那帮子人啊对我没信心,觉得下次输的面大,若是认准了我能再胜,现在过来拉拢的力度肯定会大一些。”   袁来说这番话的时候脸色很平静,而作为这番话的唯一听众呦呦表示自己很迷茫,根本听不懂。不过听不懂没关系,她现在有新的事情要做,没时间思考这种没用的东西。   武当归这位大修行者实力的强大袁来虽然没有直观的感受,但是从几次这位大人物的出手看来其修为断然不弱,却是不知道在当今天下能排的上第几名?   袁来对待资源的态度是能挖掘就要挖掘,既然这老家伙忽然开口要教呦呦他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袁来对云宗没啥感情,也没有啥坚持,所以对待呦呦放弃转投武当归这件事他几乎没有做太多思考就同意了,他赞同老剑圣那句话,功法这东西想来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正好韩大野伤势好了不少,他干脆就安排这块石头在家里应付那些前来的修行宗门,对外就说自己伤势未愈无暇见客请原谅。至于那些对大野的邀请袁来就不管了。然后自己带着呦呦跟着武当归跑到了外面去修行。   韩大野的问题袁来依旧头痛,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信了武当归的胡说八道,既然做了决定便干脆至极,接下来的一场比试直接放弃掉了,倒是让他的对手捡了个便宜。总之大野小野兄妹就这么消停了下来,对待这个决定小野的表现只有高兴,因为她只是单纯地觉得既然哥哥不用去拼命那肯定是好事情,至于大野坚持要把自己两人卖给袁来这件事,小野表示没关系。   袁来就只能头痛地听之任之,总是他拿大野这个奇怪的念头毫无办法,他要跟着就跟着,能有这样一个潜力极佳的天鼎第二黑马跟着自己,还不用花钱怎么想都是一个大馅饼。   至于小野的问题,袁来觉得暂时不需要考虑,事实上他一想起来一世就隐隐觉得自己将来的路必然难走,跟在自己身边是福是祸还未可知,总之那是人家的选择,袁来不是圣母,也就不管了。最终的结果是生是死都交给命运好了。   或许是因为某些宗门隐隐知道这个小院的主人叫做肖白。所以来访的人都很客气,虽然房东阿姨最近总是不着家,但是小野的厄运最近也越来越少作,家里交给大野袁来很放心。   天鼎大会在继续,持续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袁来三人却悄悄地来到了临江镇外一处隐蔽的江畔。从这里可以看到安河桥的全貌,那断桥的截口就仿佛被天神的巨斧斩断的,武当归笑说这安河桥在他看来就分明像是一条被拦腰斩断的巨龙,一截还在河面上,一截却已经消失在了深不见底的沧浪河中。   这一日当朝阳升起之时,袁来将呦呦交给武当归调.教,自己跑到了离他们数百米的地方,面对宽阔如大海的沧浪河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伸手,握住了月中鹤。   这把兵器武当归只看了一夜就还给了袁来,交还回来的时候袁来没有从这个老头子脸上看出任何问题,但是他却总是觉得手里的月中鹤有了一些变化,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是总是有些不同,就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一般。   他提刀笔直地指向沧浪河,没有调集元气,只是凭空开始挥舞起刀来。   刀光纷舞,使得却是剑诀。   或许武当归说得对,这把刀或许的确是剑,它是笔直的,如果在另一面也开刃就是一把好剑了。   袁来闭目,心中纵云剑诀如大江流淌而过。   纵云剑诀当初李青绾没有完全教会他,后来他自己慢慢学会了,只是一直没有圆满,不圆满的感觉很不舒服,不过这段日子连绵不断的进步让他窥探到了一丝圆满的可能。   纵云剑诀本身是纯净的,袁来领悟了武当归剑意后这道剑诀开始出现了灵魂,在他领悟了吴圣画道后这灵魂开始丰润,而当他昨日悟六律真诀后,灵魂开始隐隐要破壳而出。   袁来察觉到了这点,所以才借着这个机会跑出来,练刀,或者说练剑。   没有元气的支持,剑诀使出来没有光彩炫目,但是却有浓郁的剑之真意。剑诀如楼,一招便是一层楼。   登楼不是那么简单的,登楼可以类比于登山,登山需要的是坚持,而在坚持之外也往往需要那一口气,最后的一口气,才能登上楼巅。   袁来舞剑,手中剑从缓慢慢慢加,在一轮剑诀完成后他毫不停留而是继续。度越来越快,渐渐沧浪河怒涛声音不再入耳,他心平静,心中奥妙浮现,不需要控制的,一道道微末元气浮现,这样的元气不会引巨大的景象,却足够将纵云剑诀真谛完全展现。   袁来的心沉浸到了某种境地之中。   忽然间,他身周的空气以他为中心旋转起来,犹如旋涡,元气出光彩,淡淡的,却恒定,远看去,并不像某些惊世绝技那般惊艳绝伦,但是当你细细的,很认真地去看的时候,就会从那光芒中看出一种心意。   一种意志,一种天地变换,世事沉浮,时光飞逝,而我心永恒的意志。   这种意志的光芒就犹如夜空中最永恒的恒星的光,穿透无数光年而来,只形成一个不灭的黯淡的光点。   世上王朝更迭,人、物磨灭,却不会影响到天上的恒星。   它永恒不变,最起码,在人有限的生命中不会看到它生变化,在蝉眼中,你我的存在已是永恒。   这一刻,袁来才醒悟,这纵云剑诀背后深深的隐藏的真谛竟然是永恒,他以前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即便这剑诀他已经私下练习很久很久,但是直到今天,他立在沧浪河畔,眼前大江滚滚而过,他才偶然进入这奇妙的心境,终于感受到了这剑诀背后藏着的永恒意志。   他知道,死物是没有意志的,所以这意志必然是创造着剑诀的人所有的。   在他的记忆中,纵云剑诀是云宗从开派而起每一代宗主都要修行的,虽然它似乎并不是特别的强大,便是在云宗当年还鼎盛的时候,这剑诀也并未真正天下闻名,之后在数百年间云宗被人淡忘后这剑诀更是湮灭在时光中。   但是每一代宗主都要修行它,这算是一个传统。   袁来此前只是将它当做一门很不错的道法剑诀来修行,它虽然似乎比不上大6上最顶尖的类似于皇室秘传大摘星手之类,但是于现在的袁来而言,它依旧很强大,便是在大启也属于一流。   所以他修行的很努力。   但是直到此刻,他才隐隐猜到这剑诀或许并不是那么简单,最起码这剑诀背后隐藏的那个人的永恒意志当真是无比强大。   云宗开派祖师,是他么?   袁来不知道,幸好此刻他也不急切需要知道。   他慢慢睁开眼,同时终于完美使出纵云剑诀的最后一式,毫无风采但是却暗含奇妙的收剑式。   这一刻,这剑诀终于圆满。8 第二百五十一章 新榜第四   不远处武当归默默站着看着袁来收剑,他的眼中露出奇妙光彩。   这位大高手一言不,只是看着,呦呦盘膝坐在他身后,闭目细细体悟他刚才传授的东西,不得不说呦呦的悟性并不算特别好,只能算是中等,不过武当归这个年纪的人总是不会缺乏耐心的,于是他放任呦呦自流,转而向袁来走来。   “干嘛?”少年警惕道。   武当归没有搭理他,安安稳稳走到他身侧站稳,然后平静问道:“我刚才看你练剑,这剑诀很有意思。”   老人没有看袁来,只是凝望大江,道:“虽然只是看到了表层的一招半式的架子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眼熟,如果我没记错,这剑诀我应该见过,只是……应该是很久之前了。”   “多久之前?”   “几十年?”武当归竟然真的思考起来,然后回答出来这样的一个模糊不清的数字。   袁来暗自吃惊,他再次警惕地看了老人一眼。   “不过确实是记不大清了啊,这剑诀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使出来的,否则我肯定能记得更清楚一些。不过那没关系了,放心,我对你的小秘密没有兴趣,假使我有,那不需要问你我也猜出来个大概。你那指法里大概有这剑诀三分味道,不错,能取其精华改良这才算是理解透了,不过还远不够。”   说罢他一伸手,月中鹤便从袁来手里到了他的手心。随后在袁来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看到武当归斩出了一剑,同样是没有使用任何元气力量加持,清汤素面的一剑,剑出的形态很随意,而让袁来眼睛蓦然睁大的是这一剑流露出来的那种熟悉的韵味。   这分明是纵云剑诀第三式的韵味,风格浓郁袁来霎时间几乎要以为武当归真的拥有这剑诀心法一般!但是很快的他就察觉到这一剑还是和剑诀原本有细微的不同,核心上只是半分神似,更多的却是没有的,他这才醒悟到这应该是武当归看他练剑从而随意领悟的,由此看来这剑圣的称号果然不虚,没有心法,不施加元气,只是远远的看袁来练剑几轮便能凭空领悟出数分剑诀真意,这种手段简直吓人,甚至他经不住去想若是让武当归多看一阵他会不会凭空将心法经脉运行轨迹领悟出来?   这种心思从他心中闪过,之后他便被这一剑吸引住了。   刚刚将纵云剑诀修行圆满的他正是敏感时刻,此时一见武当归这一剑顿时看出来其中精妙的几处地方,大修行者出手不同凡响,这一剑竟然矫正了袁来的几处不合适的地方,袁来修行剑诀一直完全是自己摸索,自然会有许多错漏,之前只能是凭借感觉施展,便是圆满也是指对剑诀本意的领悟圆满,而出招上依旧漏洞颇多,武当归只是这一剑就弥补了袁来的三处漏洞,让他眼睛大亮,不由思考起来。   武当归动作不停,接下来又是承接的第五式,一剑出,风声鹤唳,凭空掀起风来。   一剑之后又是一剑,片刻之后他竟然是将所有的剑招除了最后一式收剑外全部演示了一遍,这演示因无心法故而剑意缺失但是在出剑本身却是妙到毫巅,刀劈斧凿各有定式,剑为兵器,抛却那虚无缥缈的剑意,其最基础的则是攻击之法,而这些却是与心法无关,武当归凭借其对剑道的领悟将每一剑最合适的出剑变剑方式都演示了一遍,然后将月中鹤笔直地向地插.入,松手离去。   留下袁来怔怔失神,望着大河仿佛丢了魂魄一般。   足足一刻钟之后,他才拔起月中鹤,这一次他再向前刺出一剑,剑出空气震鸣。   远处武当归望之面露微笑。   这一日三人便是在此各自修行,武当归都教会了呦呦什么袁来不很清楚,但是他清楚的是自己实在是收获巨大。   等日落西坠他们归来之后,袁来终于开始查看起这一日来自天鼎大会的战况来。   他之后的场次并无太大的意外,陈书画,卢掌茶,灰原等等他所熟知的都顺利晋级,他尤其关注了一下辛晴,说起来自打上次和辛晴见面过后似乎很久没看过她了一般,其实没多久但是给他的时间感觉很长。辛晴胜利的很波澜不惊,当然,这是相比于其他几个人而言的,能打入前八,哪里有好相与的人物?   至此十六晋八已经几乎快要完成,只剩下一场没有比试明天上午应该就会有结果,等下午的事后估计新一轮对战名单就会出现。   一夜无话,第二天等到中午时分,新一轮天鼎榜单便公布了出来,入围前八的的人有北宗的陈书画、辛晴两人,南宗陈邹纵横、灰原两人,卢掌茶顺利进入、原本大热门的栖光院完全退场,据说缘木已经于昨夜跟随栖光院带队的红印和尚返回栖光院。   其余的就只有袁来和其余两人,一共八人。   而在这一份榜单中袁来的名次是……第四名。   依然是一个相当高的排名,只是这一次他的名字含金量要更多许多。   下午的时候新的对战名单公布,这一次袁来的对手并不是他认识的,却也是一流大宗门弟子,只不过这一次这位对手却是本次天鼎榜单最末尾的一位,公认的实力最差,比之金溪还要差一些,只是一路运气都比较好,袁来这次的运气也很好,对待这个对手他自认胜率颇大。   接下来就是不断的潜心修行,而在他静心修行的时候,外界的各个大宗门高层之间却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目光。   北宗驻地,陈书画面对着木易皱眉,问道:“所以说又有一位大修行者离开了?”   木易此刻脸色严肃,他双手拢在袖中,点头道:“的确。这已经是第三位离开的了。”   陈书画不语,他在北宗中有很多特权,如此年纪便已经开始着眼宗门事物,因而对许多事情了解的很快,最近几日接连有三位大修行匆匆离开临江,其中有一位散人,两位宗门高层,至于离开的原因么,一位是因为宗门宗主的突然召唤而离去,另外两位则是声称有事主动告辞离开,这种接连的异动显然很不寻常,也终于引起了众人的瞩目。   当然,也并非是因为众人太敏感,更重要的是,随着众人目光关注,一个最近频频出现在各个势力之间的女人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敌潜伏      “又有一位离开了?”   杜康此刻正在房中浇花,闻言放下水壶拿起毛巾擦了擦指头粗粗的双手,倒是并不显得意外。?   “你好像早料到了?”陈邹纵横斜着眼睛问道,目光露出探寻之意。   杜康笑了笑,看了一眼这位这一代南宗声名最为赫赫的弟子,道:“按照你的性子不该关心这种问题吧,如果说是灰原跑过来和我说这件事我虽然也意外但是好歹还能接受,但是你这个样子可是让我很意外啊。”   陈邹纵横哼了一声,这个从来不善于给人好脸色的冷酷家伙道:“我只是觉得这背后可能会有什么大热闹,所以才想看看,若是寻常的钩心斗角你就算是逼着我知道我也不会去听。”   杜康点点头,笑呵呵道:“这就对了,这才是你的性子嘛。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跟你说说,恩,这是第三个突然走掉的了,你有没觉走掉的这三个人有什么共性?”   陈邹纵横没有思考直接道:“你直接告诉我不好?”   杜康无奈地一笑,目光中很是拿陈邹没办法,他只得妥协道:“这三个人啊,其中那个被宗门召回去的和临江仙交情莫逆,另外两个主动请辞的原本也是欠临江仙人情的。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要对付杨青锋?”陈邹不仅仅是修行天赋绝佳,头脑更是聪慧,只是他从来懒得去思考那些复杂的事情罢了,此刻闻言几乎是没有太多思考便回问道。   杜康点点头,说:“是啊,的确是有人要对付临江仙,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只不过这件事纯属私人恩怨,咱们南宗没有必要趟这个浑水,这修行江湖里哪年没有几场打生打死?没啥好看的。”   陈邹纵横却眼睛亮了起来,笑道:“真有这样的热闹?杨青锋也是成名已久了,他的修为恐怕已经极高了吧!”   水珠在那临冬亦鲜嫩的奇异花草上缓缓滚落,杜康宽大的身材慢慢落座,他叹道:“你也知道是成名已久的前辈啊,那就多点敬意,杨青锋这样直呼大名传出去可不好听。”   “师叔,你这话不实在。”陈邹纵横笑道,“我可是知道你并不喜欢他的。”   “我和他好也罢不好也罢,你该怎么叫也得怎么叫,不能失了礼数。”   陈邹纵横显然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便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问道:“师叔,那究竟是谁要对付他?这天下能有实力挑战他的人数也数的过来吧。”   杜康慢悠悠地道:“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天鼎大会上更好,对上陈书画你有几分把握?”   “陈书画?我又不是没和他打过,若说前几年我还忌惮他一二,如今么我倒是不需要怕他。他心思变杂了,心不纯粹,早晚都要被我甩在身后。相比之下我倒是更想和袁来比上一比。”   “袁来……他打不过你。”杜康说道,这是他的精准判断,此刻说来毫不迟疑。   “那少年的确有些意思,但是看得出来他底子太薄,能打到现在已经有些运气成分,下一场他的胜算倒是很大,不出意外应该会继续晋级,但是相比于你和灰原还是差了一些的。”   “好吧,好吧,总之我对他很感兴趣,要不要拉近宗门来?”陈邹忽然说道。   杜康意外地一笑,说:“哦?你想要他做师兄弟?这倒是不是不可以,我听说他当初本来有进入北宗的机会却放弃了,如今恐怕也是不会选择北宗的,呵呵,便是他想选,有了拒绝的先例,恐怕北宗那群脑子僵化的内院长老也不会想要他进去。栖光院不用考虑了,如此说来若是咱们南宗要他,其余宗门的确要稍逊一筹,但是,以我看袁来这人,或许最终谁也不会选也说不定。”   “怎么可能?”陈邹纵横摇头,“他背后没有宗门势力,参加天鼎大会若是不是奔着找宗门依靠来的,那是来干嘛的?难不成是纯粹来打名气的?”   “为什么不行呢?”杜康笑了,“这天鼎大会最珍贵的可未必是被大宗门招安的资格,能有机会与天下一流同辈天才比试,对修行的好处说不尽的大,只为这机会就足够全力一搏了,当然了,我相信以他的聪明肯定心中早有打算,只不过那是他的事情,有机会的话我必然会邀请他入山门,但若是没有机会我也不会强求。”   说完,他摆了摆手,不再说话。陈邹纵横只得闭上嘴巴,转身离开。   只剩下杜康一人端坐桌前,他整个人摊在椅中,眼睛眯了起来。肖白,他的心中闪过这个名字,这段时间肖白极为低调地与不少人接触,这他是知晓的。一开始瞒得住,此刻怕是也为人做知了,这三位可能在不远的战斗中帮助临江仙的大修行者都被那个女人弄走了,想来这对肖白而言也绝非易事,接连劝退三位大修行者,未知的或许更多,这下肖白需要耗费的脸面可真不少,饶是以她的身份,要做到这点也绝不容易,真没想到这女人竟然真的会为了武当归下这么大的力气,杜康心中叹气。   不过武当归也算是规矩,天鼎大会期间一直隐遁不出,现在天鼎大会也快要结束,想来他也终于要冒头了,若是所料不差,待天鼎最后一战结束,就该是他出手与临江仙了却恩怨的时候了,两位四境大修行者,一旦对立,恐怕会掀起比天鼎大会更大的波澜,这种等级的拼杀,可是不多见啊。   “隔岸观火,看戏就是了。”杜康喃喃说道。   高层的事情一时半会不会影响到底层人的生活。   事实上现在所有人瞩目的焦点依旧是天鼎大会,随着决战临近,临江镇的气氛越高涨起来,而就在这热烈而暴躁的气氛中,八晋四的战斗开始打响,这一次一共只有四场比试。   这四场比试被安排分为两天。   袁来在第一日下午。   而对待这场战斗小院里的人们都情绪很稳定,袁来心态良好,上午起来的时候还睡到了自然醒,然后有条不紊地整装待,吃过午饭后他便带着呦呦向着临江宗门去。   一如往常。8 第二百五十三章 战长安而胜之   若论及名气热度,袁来此时已经比太多人强,此前袁来的两场战斗无一例外地惹来一片不看好,然而这一次却不再如此,虽然仍旧有太多的人瞧不上他散修出身,但是在如此大势下理智看来他这一场胜算颇大。?? ?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次的对手相比于缘木给他的压力实在弱了一些,当然这弱也是相对的,但是即便如此袁来依旧没有半分掉以轻心,而是依旧全身心上台,由于前两次青藤鞭已经露面多次,这次他干脆便没有藏着,碧绿的藤蔓一样的鞭子拖在他身后慢慢爬上战台,就像一条尾巴一般。   然而无人会小看这不起眼的长尾,栖光院临走前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一个消息,点出袁来这鞭子竟然是能攻击神识的法器,这让许多人意外,也让许多人警惕。   不过袁来对此并不在意,对他而言这只是辅助,最核心的法诀还在于指玄剑气,当然,这是在他不拿剑的情况下。   在平静中,这场战斗开始。   对阵者,凉州寒山清流宗门弟子,赵长安。   赵长安的功法威力并非极大的那种,而是取细水长流绵延不绝般的招法,无论是修为多高,便是五境大修行者举世无敌但这无敌主要指的是单对单正面对战,若是让他一动不动站在万军之中,那么便是真的神仙也是要被蚂蚁咬死的。   主要的原因就在修为再高人也会疲惫,当然,在这战台战便体现在元气的消耗上,大开大合的大招纵然威力惊人,极为强大,但是其消耗也是巨大,这可以类比于战阵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两个修行者对战若是实力有所差距,那么只用高品阶道诀那就是合适的,胜败短暂三两手也就分得出来,但若是实力相近,三板斧打出去却未竟全功,那么接下来也就拖延不起,在袁来看来那就是打不起持久战。   而这赵长安就是个打持久战的好手,他虽然比之缘木稍弱但是也绝对不会差太多等阶,袁来绝对无法对他造成碾压之势,因而便只能拖着打,而拖得时间越长,似乎对手就越占便宜。   在上场前卢掌茶便走过来对袁来点出了这位寒山宗少年的打法,并认真地说这种打法很讨厌,也很麻烦,他生怕袁来不清楚状况和对方拖延下去,最后被耗干了元气从而失败。   然而袁来得知后却是神秘一笑,心中暗笑这样的打法还真的正中他下怀。   持久战?   袁来笑了,他对此自然是怡然不惧的。   自从体内生出那与云宗山门相通的神奇的弄不清原理的元气源泉后,他一直没有弄清楚这源泉究竟什么时候才到尽头,或者说它以最大负荷运转究竟能让他持续战斗多久。   云宗山门中那口元气潭水他不知道有多深,什么时候才能耗干,总之随着他修为增长对山门掌控能力越来越大,他最近曾抽时间试验过,他若是一口气不停歇地施展耗费最大的纵云剑诀,连续施展整整三个大轮回,体内元气才下降一半,而他若是歇一歇,这耗费的很快就会被源泉补充好。   这比之以前强了太多,而且未来提升空间广阔。   袁来有时候甚至会想,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被迫经受连绵不断的战斗,那么最后令自己失败的绝对不会是元气枯竭。   所以,他很自信地上场,在上台前对卢掌茶淡淡道说了一句放心。   卢掌茶吐出口气,以为袁来听进去了自己的建议,这样他应该会在开场三招之内取得优势,才能断绝对方的谋算。   只可惜,事与愿违,在众目睽睽下,台上两个人很是“和平”地度过了前三个回合。   既然你打算打持久战,那咱必须奉陪到底。   “这一场……有些太温和了吧。”   人群中,柳小颜咬着白里透红如暖玉的食指,疑惑地看着台上互相来回的两人说道。   关西双目一动不动,低声说:“赵长安擅守,元气绵长,寒山清流一向不以刚猛著称,你还记得来的时候我们曾途径凉州,见过的那一位寒山清流宗的长老么,他便是这赵长安的入门师,看来他是想以优势打袁来的弊端,袁来手中那一条青藤虽然灵巧但是若是有了防备就用处不大了,反而是那几次使出的指法剑气十分凌厉,暗含天道规则,这样的法诀消耗必然很大,既然擅使这种法门,若是所料不错他应该并不擅长持久,这样打下去他很可能会被赵长安拖垮。“   “那他……”   “不过,”关西忽然语气一转道,“在我看来袁来不是蠢人,他应该不会如此大意才对,交手这么久他却不慌乱,也不排除早有打算的可能。”   柳小颜忙到:“打算?能有什么打算呢?”   “慢慢看吧,会看到的。”   台上的战斗在继续,不得不说这一场其实算是这几日场次中最有观赏性的,只因为它的时间实在是最长的,台上赵长安动作间爽利却并不干脆,元气流淌如大溪流,并不粗狂但是绵延不绝,而袁来则神色淡淡地隐藏在环环鞭影中,脚踏星位,不断闪现在不同位置,指端剑气无形,每每斩出却现出风声呜咽。   卢掌茶看得先是皱眉,有些担忧,耳边能听到一些议论,大都是为袁来唱衰,以为他是太过轻视对手,以至于被对方拿捏住了节奏,这样下去必然黯然失败。   却没有想到前两场大敌当前袁来能战而胜之,而今天面对并不算特别强大的对手的时候,或许是要折戟沉沙于此?这样的事态展却也是符合历史,事物往往盛极而衰。   但是慢慢的,随着时间推移,卢掌茶皱起眉舒展开来,如卷书平摊,唇边甚至有了讶异的微笑。   而其他人也终于慢慢看是现了异样。   交手已然许久,然而本应该元气消耗急剧的袁来依旧游刃有余,反倒是以元气深厚绵长的赵长安却呼吸开始急促,额头显出汗珠来,他的皮肤泛起疲惫的红,手中动作也开始不那么标准。   最重要的是,他身周的元气可以看出的淡薄了起来,而袁来手中剑气却丝毫不减,甚至,在某次袁来向台下扫了一眼之后,他手中剑气竟然更粗了起来!   两人相斗,最终竟然是赵长安最先气力不支?   这怎么可能?   而直到此时一些人才猛然惊醒,这次明悟袁来并非是被对方拿捏了节奏而是正面对战,堂堂正正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了对手。   这……   “怎么会呢,他明明应该先倒下啊,怎么会是赵长安先坚持不住?”   人群中,有人不敢相信。   然而真正的强者却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质疑上,而是心中凛然。   比如卢掌茶,他便开始沉思,他实在没有想到袁来竟然还有这种本事,元气如此深厚,他真的是……二境么?   沉思之中,台上袁来仿佛觉得到了结束的时候,他跳出圈外,于众目之下,轻喝一声,然后,只见身周元气猛然汹涌,如果说他先前身边环绕的元气只是小雪铺地,那么这一刻,便是大雪压山!   那澎湃的元气在法诀之下凝成一道巨大剑气,然后果断地刺出,将赵长安击落台下!   场,结束。   这时候人们才惊愕地现,这个在外人眼中极为低调的少年已经位列年轻一代最最顶尖的几人之中,而接下来,他甚至已经有了冲刺前三的资格!   当然,这里的前三只指第三名,至于前两位……   在所有人心中都只属于,也只应该属于那两个一南一北,同出陈姓的妖孽天才。8 第二百五十四章 心境   韩大野喝了一碗水,抬头看了眼太阳,默默站起身来到门口,他看了眼袁来常坐的那一块磨盘,石面平整,干净。?   想了想他便也坐了上去,旁边不远位置还有一棵矮树,树叶早已经凋零,有一只品种低劣的鸟雀落在最上面的一根树枝尖端,正低头凝视着坐在磨盘上的乡野少年,鸟微倾,作观察状。   韩大野眨眨眼,忽然嘴巴微动,一声颇似鸟雀的叫声从他唇齿间吐出来,这吓得树上鸟儿一抖,然后竟然张开喙,也随之叫了起来。   乡野少年忽然淡淡一笑。   他喜欢这种平静,说来或许是因为武当归强大修为镇住了此处气运或者是袁来真的如武当归所言真的有什么奇妙的本领,总之,在这里居住的越久,小野身上的灾厄光环就越淡去,这种平静对大野兄妹而言是久违的,他们真的很喜欢这种平静安宁的日子,有时候韩大野早上起来去在日历上划去昨天的日子的时候他甚至会禁不住想这天鼎大会要是能再开个几个月多好。   当然,他知道这只是一厢情愿,现在他最大的期望就是那位大修行者可千万不要欺骗自己,如果跟在袁来身边真的能克制住小野的问题他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掉修行,去做袁来的跟班,一辈子。   至于若这是假的……他不敢想,所以他干脆不去想。   就这样,坐在石头上看看风景,亲眼看着深秋将尽,初冬降临,感觉很好,很悠闲,是一种难得的从内心往外的悠闲,大野这几年心神从来都是紧绷的,他从来不敢太放松,要时刻准备迎接未知的麻烦,而稍有闲暇又要全部都放在修行上,可以说他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很苦,如果说袁来这段日子只是因为一世的缘故隐隐的觉得身后有人催促而觉得忙碌,那么这种急迫的感觉已经如影随形地跟在大野身边很久很久了,久到用以年计。   这几天难得的轻松是他一直奢求而不可得的,放下了一切包袱的轻松,他甚至停止了从来不停歇的修行计划,这几日甚至没有冥想修行,那把积攒了很多年钱买到的很贵的“岱宗”大剑放在墙角都不想去碰它。   轻松,这种感觉仿佛春日的风,久旱的甘霖,冬日里极寒中一口温泉,包裹着大野,滋润着他那一颗明明很年轻很年轻但是却背负了太多的心灵。   他就这样坐在大石上,看着鸟儿,淡淡一笑。   也就在这时候,他忽然觉得心中某种东西被打破了一样。   很轻,也很自然。   他有些惊愕,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急忙闭目自观,在神识扫视之下他惊愕地现体内原本已经因为透支力量偏离正道而改变了颜色的元气渐渐恢复了健康的颜色,而更深层次,他那已经站在悬崖边的心灵忽然开始恢复了起来。   由魔返正。   这从来都是极为罕见的事情,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心灵境界在无意中突破了。   修行的根本从来都是心灵,唯有心灵境界高,才能承载更多的天道,大野的修为是二境高阶,却从来未形成真正的堂皇直通三境的道心,只是凭借心性入魔透支力量从而才能于战斗中站在巅峰,这巅峰上的力量却是依旧不含天道规则的。   因为大野的心境已经困在原地太久了,他自从踏入二境后心境修为就几乎没有提高,所以即便通过苦修元气达到了高阶,但是却一直无法悟道,从而开辟出通向三境的路。   直到如今……也许是因为这种轻松感带来的心境蜕变,就像一个人某天终于放下了背着许多年的沉重的沙包,难言的轻松带来了无法言喻的蜕变。   心境,在悠然中破冰,打破了二境以来的桎梏,大野清楚地得知,自己的心灵境界上升了,而突破心境之后最明显的感觉,就是他得以看到,在眼前慢慢显出形态的笼罩在薄雾中的路径。   那是最适合他的天道规则,那条路就是他的三境之路。   于不经意间突破,水到渠成,再自然不过。   这层心境的突破将他成功从堕落的悬崖边拉扯回来,也带来了可见的未来。   袁来和呦呦回来之后就看见了在打扫院子的大野,袁来看了他一眼之后顿时一愣,袁来的心境修为很高,远于同辈人的高,他的心境修为曾经让道林也感叹不已,心境修为是隐藏的最深的东西,所以便是武当归也未能看得出来袁来在这一点上的强大。因为心境更高,所以当他看到大野的时候,就清晰地察觉到了大野的变化。   这种变化说起来玄得很,寻常人看不出,但是在看得出的人眼中,此刻的大野与之前的大野已经判若两人。   “你……没事吧?”   袁来走过去,拍了拍大野的肩膀,问道。   “没事,很好。”大野淡淡笑道。   袁来听出了他话语的真实,他这句回答不是客气,而是大实话,他真的没事,而且感觉也真的很好,格外得好。   同时更让袁来惊讶的是大野的笑容,他从来没有在大野脸上看到过这种轻松恬淡的笑容。   “那就好。”袁来笑了笑,隐隐猜到了大野的变化,心中真心为他的变化而开心。   “对了,你赢了么?”大野这时候才想起来询问。   “当然。”   “恭喜。”   “同喜同喜,行了,既然打完了就不说它了,对了,今天来的人多不多?”袁来问道。   韩大野回答道:“今天人少一些,只有三个宗门来访,一个是找你的,两个是找我的。”   袁来并不意外,今天他要上场,自然不会有多少人跑到弄瓦巷拜访。   正说着,忽然两人神色同时一动,他们都是修行者,耳聪目明,已然听到院外巷子口方向传来车马声,因为近些日子来访的人多,所以他们几乎是第一反应就认为那该是来找他们的。   “又有人来?”袁来撇撇嘴,想要不理会,但是毕竟来者是客,他只能叹口气走向门口。8 第二百五十五章 李牧   巷子门口的确是来了一辆马车。≠   袁来站在大门口,注目着从车上走下来的那个人。是个男人,年纪约三十不到,衣衫华贵,眉目看不出内在性格,脸庞略方,有棱角,按照大启的审美标准算是很不错的面貌,年纪既不老迈也没有二十出头的毛躁。   他应该是个修行者,但是却没有穿着修行者惯常的道袍,他下车之后便看到了袁来,于是冲他笑了一下。   笑有很多种,并不是每一种都能给人很好的感觉,比如这个男人给袁来的感觉就不算好,当然也不算坏,处于一种笑了和没笑差不多的状态,不过最起码这体现了一个讯号,这个人并无敌意。   他缓缓走来,袁来注意到他的手保养的很好,尤其是右手拇指上戴着一个碧玉扳指,俗话说俗人戴金,雅人佩玉,这人整体上也的确透出一股贵气,却不同于世间凡俗的贵气,而是更矜持的,也更傲气的一种。   他最终走到了袁来面前,然后问道:“你是袁来?”   袁来原本还算很不错的心情变得有些差。实话说这个男人这句问的语气其实并不令人反感,相反还算是令人舒适,但是袁来在之前已经猜测他是来找自己的,那么如果真的是如此,作为来找自己的人总应该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吧?可是这个人竟然第一句话是询问身份,袁来不禁想难道他是找别人的?   他点点头,静待对方说话。   男人仿佛有些意外袁来的回应如此简单甚至是冷淡,不过随后他就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笑道:“你应该不认得我的,我叫李牧,来自太一宗。”   说完,他就闭上嘴,他自信于自己背后宗门的名头,不需要再多介绍。   而对面那少年的反应也算是让他比较满意——袁来眉毛一挑,眼露讶然。   太一宗。   这个名字他自然是知道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啥都不懂的简单少年,虽然距离对大启修行界了解的深度还浅,但是广度已经有些了,太一宗作为大启一流宗门,只排在栖光院之后,私底下被人们称作天下第四的修行圣地。   不同于北宗背靠朝廷,南宗高人辈出,也不同于栖光院因千座的强大而撑起的大名声,太一宗一向以传承久远而著称,要知道无论南北宗门还是禅修顶尖势力栖光院其实都是几百年前建成的,在大启建国后鼎盛,统治修行界至今,论年代其实也都算不上久远,而太一宗门却是目前大启仍旧排的上名号的大传承中最古老的。   据说其宗门延续了近千年,虽然千年间几次覆灭,但是传承却是都没有断掉,一直延续到如今,虽然说活得长久未必就有什么真本事但是最起码能证明其立宗门的法门生命力的确强大,修行界一直都在进步,而太一宗的立宗修行法却能近千年而依旧位列顶尖,不得不说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漫长的传承延续也给他们带来了极深的底蕴,据说太一宗有一块碑,是从上古修行界处于莽荒时代便存在的,一直内保存到如今,其中暗含上古天道,当然这只是据说,其真实性难以保证,总之从侧面揭开了这个强大宗门的一角。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太一宗一向在年轻弟子培养上并无建树。   作为大启排名第四位的大宗门,其参加这一届天鼎大会的席弟子虽然也位列隐山一会的那十人之一,却是排名很低的一个,运气也算不上好,在十六晋八的时候就被淘汰了。   这不得不说是与太一宗的名声地位很不相称的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这在前几天也正是临江镇上人们的谈资,袁来也是知道的,甚至是这李牧他也略知一二,其人并不是太一宗此次带队长老,而是二代弟子中最是太一宗主由于某些人情而收入门下的弟子,因而从辈分上排在二代,实力上倒是也不弱,据说有三境初期的修为。却是不知他为什么来到这里。   袁来收敛了下轻松心态,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太一宗对他而言是庞然大物,面对其宗门来人即便是出于对其宗门地位的尊敬也是要认真些的。   “不知太一宗前辈来此有什么事?”   李牧淡淡道:“我来找你。”   袁来眨眨眼,心道果真是找自己的?那怎么还不认得自己一般?难道说自己现在的名声依然入不得他们耳中么?或者这是大宗门问话的习惯?   袁来心中腹诽几句,便也按照礼仪转身示意李牧进门。   院中摆好了一张桌子,李牧看了一眼略微皱眉但也还是坐下,等袁来也坐好之后才问道:“不知道您找我什么事?”   袁来打算直奔主题然而李牧却似乎并不着急回答,他环视了下院落,忽然道:“这里是你租的房子?”   “是。”袁来回答,心中却想着自己可真不相信对方这么大的宗门在来找自己之前会一点调查都不做,此刻这问句显得实在是做作,想来他也是得知了肖白的存在才如此问的吧?至于武当归搬进来的时候很隐蔽,平时都不出门,打扮上也平平无奇,一位四境剑圣若是有心隐藏,这么短时间相必还不至于被现。   “我听说这里的房东姓肖。”李牧果然如此说道。   袁来心中淡哼一声,嘴巴上回答道:“是啊,不过肖姨现在倒是不在家。怎么有事?”   李牧摆摆手,道:“没事。”   此时呦呦沏好新茶端来,稳稳地放在桌上,两人中间。   李牧随意地扫了呦呦一眼,之后便不再关注。   “粗茶,您随意。”袁来笑笑,自己倒了一杯。   李牧微微点头,然后透过窗子看到了韩大野,又道:“听说天鼎榜单进了十六的另一人也住在这里?前几天他放弃了比试,我倒是有所耳闻。”   袁来淡淡回答道:“是啊,他受伤太重,无力继续了,其实我们这种散修向上走的每一步都很难的,和你们大宗门弟子比不了,我们呢,能继续就尽力,走不下去也没必要拼命,你说是吧?”   李牧看了袁来一眼,从对面的少年眼中看出了他的意思。   袁来这是不想继续说这些无关的废话,于是主动将话题向自己身上引。李牧很容易地就领会了这层含义,他有些惊讶,惊讶于这少年年纪轻轻便能如此应对,但是除了惊讶之外,他也有些不满,因为在他看来,袁来打乱了他的谈话节奏。他一向不喜欢直入正题,李牧喜欢含蓄地谈话,所以他不喜欢袁来这种开门见山。   更重要的是……李牧总是隐隐的觉得袁来这话中带刺。   要知道他太一宗弟子可是子在十六晋八的时候就败下了,而韩大野虽然也止步于此但是他是主动弃权,和被打败自然不同。而袁来已经晋入天鼎前四,说这种话可以理解为谦虚但是也可以理解为嘲讽。   他微微皱眉,脸色略沉,但想想自己此来目的便出言说道:“你这样说倒是让我太一宗弟子羞于见人了。呵,散修虽然出身和大宗门无法相比,但是砂砾之中也含明珠,比如……你。“   “我?”   “你能闯入前四,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可见你天资上佳,已经比绝大多数天才要站的更高。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的路呢?”   “什么意思?”   李牧平静地直视袁来,目光真的就像一个前辈在看着后辈一般。   “你纵然天资过于常人,但是修行之路漫漫,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就算是你如今赚的些许名声,但是以后呢?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呢?你还能继续保得住这前四的位置么?”   袁来知道,正题来了。8 第二百五十六章 袁来的回答   “所以,前辈的意思是……”   李牧盯着袁来道:“修行界从来不缺少天才,在历史上在你这个年纪成就更高的也有很多很多,但是最后走到最后能有大成就的却是有限,修行者或许不需要依赖丹药,散修或许也能有幸拥有一本足够精妙的立身法诀,但是修行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只凭借自己想要走的远太难了,修行处处是门槛,需要名师教导,否则再天才也必然会走很多错的路,甚至误入歧途,比如堕入邪道。? ?? “   李牧似乎是笑了下,继续道:“当然,这世上高人很多,气运好的每每遇到名师点拨或者干脆游山放水四处遍访名师的也是有的,但是随着修行者力量越来越大,有些东西就不得不去面对,想要晋升不能只呆在一处安逸的地方潜修,心灵的磨砺不仅仅是要在红尘俗世里,更重要的还是在生死之间。   不经历生死就无法经历某些蜕变,更难以贴近天道真谛,况且即便是你不想去与人争也总会有人跑过来与你争,这种事情总是躲不掉的,还有邪修……你现在或许还没有见识过他们的厉害,因为你依旧行走在道门鼎盛之地,若是等你真的身处帝国边缘险地,就会见识到某些邪门修士的强大,有些人的强大是你想不到的,以上这些都是你必将面临的危险。   修行从来不是坦途,若是等刀剑加身,背后没有人庇护,那就像是这地上的一根草,脆弱无比,再天才也无用,比如说如果单单论潜力你绝对是顶尖,但是若是现在遇上一个在三境中站稳了的资质平平甚至是低劣的修行者,你依旧不可能是对手,既然你已经开始触摸天道规则就应该知道三境内外是天地之别。   总之,你要明白,如果想要继续在休息这条路上走下去,没有一个雄厚的背景是不行的。“   李牧的话告一段落,似乎是要给袁来足够的时间来消化,于是他静静地看着面前少年,暂闭上口。   袁来脸色平静,在李牧的目光笼罩下将半杯茶喝掉。   下午的沉静的阳光斜斜照在两人面前的桌上,粗糙的茶具上,袁来的小茶杯上,褐色的桌面被时光打磨掉了毛糙,剩下光滑的表面微微泛着暗红。   袁来似乎是在思考,他的手放下茶杯,中指以及食指在桌面上缓缓抚摸,指纹与木纹交错给他一种真实的质感。同时心中思绪散开。   李牧这番话说得并不隐晦,他也几乎完全认同,或许是因为李牧担心他这个年纪会有傲气——年纪轻轻就成此大名,打败一流宗门弟子,有傲气是难免的。——所以,他似乎是生怕袁来没有认识到资源与大背景的重要性,于是这番话显得有些啰嗦和细致,不过李牧在这点上完全是白担心了,袁来的心里年龄可并非真的是十几岁,自然不会志得意满。   其实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好好争一争这天鼎大会的名次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思考未来,甚至更要的,在他降临这世界不久后他就已经开始做一些思考,只不过当时他对这世界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便是打算也没办法做出来,直到这些日子他才终于摸清了情况,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在他的心中,参加天鼎大会最初只是因为道林的建议,之后他由于看到了其他人的强大而开始激出了好胜心,而最关键的则是对一世了解的越多,他就越恐惧,对那种未知命运的恐惧,这才是他努力修行的最根本动力。   天鼎大会在他看来第一是磨砺修为,第二么……就是由此而带来的好处。   登上天鼎榜单,成为年轻一代有数的顶尖人物有什么好处?这个好处太大了,能投入某个大宗门只是这好处的比较现实的一个,却也绝不是最大的一个。   袁来一直拿不太准怎么将这利益最大化,或者说怎么规划下一步的路,但是有一个东西他心中是清晰的。   那便是……单打独斗绝对是不行的!   李牧在这点上说的很对,袁来背靠云宗山门,修行资源足够,而他又有沃洲山云宗大师姐那层关系,有道林这个大修行者在,且也识得武当归甚至是神秘的肖白若是说高人指点么倒是也暂时未必会缺少。但是若论后盾却是没有的,若是真的有高人来杀他,或者遇到厉害的邪修,未来总会遭到这等敌人,到时候自己势单力薄,结果绝不美妙。除非他能在最短时间修行到四境达到开宗立派的程度,但这也不显示,所以寻找一方势力是必须的,但是拜入对方宗门这个途径却未必是唯一,也未必是最好的。   另外由于某些原因,袁来实在不打算在目前拜入某个宗门。   而李牧明显是来“招安”的,这很明白,袁来想了想觉得这种事情暧昧起来不是啥好事,便点头认真道:“我明白。”   李牧笑了:“你明白最好,那么……”   袁来忽然一笑,让李牧不由住口。   只听袁来微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承认散修这条路不好走,但是目前我的确还没有想拜入哪个宗门。”   眼见着李牧欲说什么,袁来急忙继续道:“最近这几天,有很多人来,当然,我一个散修自然知道自己的价值,各大宗门也只是看重我的些许天分。其中有小宗门,二等宗门,也有一些势力极大的,这些……很多,但是我都拒绝了,至今没有答应任何一家。“   李牧眯眼道:“哦?”   袁来笑笑说:“并不是我多狂傲,而是我来参加天鼎大会本就不是为了拜入某个宗门的,太一宗应该早知道我曾经放弃了进入北宗的机会。当时我放弃了,现在也没有重新加入的道理,所以,我不是为了拜入哪个宗门做弟子而来的。”   李牧脸色沉了几分,他直视袁来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散修是绝对走不长的,你只有拜入我太一宗这等大宗门才能有机会继续走下去。”   袁来摇摇头,道:“或许吧,不过我暂时确实不想加入某个宗门。”   李牧看着袁来的目光开始变化了,他忽然用一种看透了袁来心思一般的语气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的确,你已经晋入前四,但是你不会在想着能继续胜下去吧!”   他忽然轻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不喜,道:“你能打入前四已经是幸运了,难不成你还想着能打败陈邹纵横?陈书画?还是什么人?或者是,你也在想着那第一的位置?我听说你是商人出身,那就应该明白什么叫做见好就收。如若等你下一场败下来,或许你进入宗门的条件就要下降一些了。北宗你应该知道,既然你敢拒绝他们一次,那么以北宗的地位自然不可能收你入门,而栖光院也不可能,难道你在想着南宗?我倒是的确听闻你与南宗灰原相识……“   袁来心中有些好笑,但表面上还是摇摇头,对李牧道:“前辈,我不是在待价而沽,要不你就干脆认为我想自己修行下去吧,这样可以了吧?总之,我不想加入某个宗门,北宗不行,南宗我也不想,至于太一宗……”   他笑了笑,笑容轻轻,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李牧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似是要用冷然的目光穿透袁来:“所以,你铁了心拒绝我太一宗?”   “年轻人,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太一宗的确比不上南北两宗,但是想要碾死你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袁来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威压,他佁然不动,脸色却冷了下来,原本客气的笑容也消失无踪。他的脾气大多时候很好,那是对待朋友。   但他也不吝啬释放敌意。   李牧只看到在自己释放而出的威压下,对面少年脸色平静地站起来,这样俯视着他,然后忽然指了指桌上的茶,用一种奇特的语气说道:“本来我对太一宗前辈是很尊敬的,但是我一直觉得尊敬是相互的,哦,这个思想似乎在这个世界不太容易得到认同,不过我认同就好了。尊重是相互的,我表达了我的敬意,但是你却并不打算接受我的敬意,这杯茶,我敬了,但是既然太一宗的前辈不打算喝,那么我也不是那么贱,干脆,就不要喝了。”   说罢,他一挥手,指尖一道极为细微的剑气挥出,破开了李牧的威压,将他面前的茶杯刺出一个小洞,茶水汨汨流出。   他淡淡再看了脸色铁青的李牧一眼,然后指了指门口道:“请吧。”   李牧站起身,勃然大怒,元气震动,三境之力透体而出,袁来一看顿时戒备,防备对方难,然而寂静三两息之后,李牧却终于及时收回了力量。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露出冷笑。   “不知天高地厚!”   抛下这句话,他大袖一摆,转身离去。   袁来看着他的背影,清秀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失望,他看向武当归的房间,心想差一点,就能引诱这老家伙出手了。8 有更,但会晚   很意外,忽然之间就上架了。   剧情没有控制好,本来上架的时候为了订阅应该卡在剧情要紧处,可咱想了想觉得还不如给离开的读者一个阶段性的结局。   所以这几章多加了字数,终于在上架之前把霸城剧情完结,在vip卷里好开启新的历程。   对袁来而言是新的历程,对我来说同样。   买了14号的车票,开学要准备三门考试,因为上学期可能是码字的缘故很不幸地A考挂了三科,如果过几天的考试通不过那就真的要面临“重修”,我觉得这书名起得实在有问题哈哈。   上架可能就有人担心太监问题,随意承诺是很不好的习惯,所以咱就不赌咒发誓了,只说这么一件事:这本书成绩很渣,因为还要学习所以全勤这个东西我估计是不会去拿的,因而这本书我没打算靠它赚钱,所以它不会由于成绩的原因太监。   作为新人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每新写一章都是在开辟崭新的路,一路上还希望有人陪伴。   书的质量很差,但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就会进步,活了二十年最大的教训之一就是做事不要投机取巧,一步一个脚印,我相信总有一天,咱也会登上某座山峰。   那座山我希望是珠穆朗玛。   最后,求个订阅!再不济也给个首订吧,好歹看了公众章节近三十万字,给个首订这个请求不过分吧。   VIP章节还没有开通,入V章节还在写……会在下午更新,恩,OVER~ 第二百五十七章 疯狂的决定  “得罪人了?”呦呦拿着灰色抹布擦着桌上的水,问道。番○茄☆小說網△▽△.`w`.`c`o-m   袁来微笑,想了想,点头:“应该是吧。”   ”唉,少爷你可真不让人省心。“呦呦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袁来哑然,随后失笑。   得罪人么……或许是有的,但也或许是没有的,李牧在太一门中地位未必多高,最少不是临江此地太一宗地位最高的那个人。他的喜悦还是愤怒未必就真的会影响到太一宗对袁来的态度,但是要是没有影响那肯定是自欺欺人。   只是袁来也不算担心,李牧这种人表面上还看得过去但是内心中傲气十足,且控制欲似乎很强,袁来对他毫无好感,于是当他开始以势压人的时候袁来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反击。   这个选择冷静地说绝对不算好,但是也未必多坏,天下的麻烦不是说你主动避让就能躲开的,这个道理袁来上辈子就懂了,有时候强硬比软弱结果要好很多。   至于太一宗会不会因此而对他做什么……袁来只能说,如果这个宗门因为一句拒绝就能出手拿人那么这样的宗门势力显然是不足为惧的。   中有言:“民不畏威,则大威至。”   与此同理,别管什么大势力,当他失去了敬畏和克制的时候,也就距离死亡不远了。   李牧的离去并未对袁来造成什么影响,他平复了下心情就准备休息,然而这时候他忽然一挑眉。   眼角余光中看到了一个让他稍有意外的身影。   一片苍灰色的衣角飘入眼帘,小院的墙头铺着红砖,此刻墙头坐着一个少年,一双腿晃荡着在墙上,一双布靴子敲打着墙上干枯的爬山虎。   袁来第一次见到灰原的时候,这家伙就是站在墙头上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袁来走到墙边,抬头看着他问道。   灰原微笑道:“才来一会儿,我本来其实是要走门的,但是在巷子口看到了太一宗的马车。”   “你看到他了?”   “看到了,而且我还听到他提到了我的名字。   袁来苦笑着摇头,说:“真是隔墙有耳。”   灰原哈哈一乐,跃下墙来,道:“本来没想要听你们说话,但是既然提到我了,那就得听一听了。”   袁来表情无奈。   忽然灰原看着他说:“你刚才的态度让我挺意外的。”   “哦?”   “李牧这个人我听师叔说过,心胸可不宽广,太一宗虽然说明白事理的人有,但是习惯了低头看人的老顽固也不少,他们能这么早过来找你看来是真的急了,这种宗门啊,要面子还最是担心后继无人,你这样干脆利落地拒绝恐怕会惹他们不开心。“   袁来神色淡然,说:“反正都要有人不开心,总不能委屈了自己。”   灰原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行了,你来是有什么事情?”   袁来问道,他看得出来灰原该是有事情和自己说才对,他们两人还算不上有交情但是说是普通朋友还算是可以的。   这世上,只有同一个阶层的人才能交朋友。番茄小□◇说☆网 `   这个道理袁来比谁都清楚,类似于卢掌茶在袁来还未踏入修行之时就与他有朋友之交的反倒是反常的异事。   灰原闻言,想了想,忽然道:“不请我坐下说?”   袁来笑道:“当然可以,只不过我可不想和人绕圈子。”   “当然,我也不喜欢绕圈子,但是,今天这件事还真不太好说,或者说我也有些搞不清楚。”灰原挠挠头。   袁来挑眉,心中疑惑。   两人落座,位置与袁来与李牧是一样的,但是气氛就和谐了很多。   灰原解下背上的武器,而后想了下,开口道:“明天之后,就只会剩下四人了,那么剩下的四个人你可能猜得出都是谁?”   “我想说猜不到,但是理智告诉我不是这样。“袁来笑笑,认真凝视着灰原道:”在我之前,已经分出了一场胜负。“   “没错。”   “你胜了。”   “没错。”   袁来说道:“你我都已经晋入前四,那么剩下的两个如果不出意外肯定也已经定下。   “不会出意外的。陈邹很强,陈书画也不会弱。”   “那么,你的意思是……”   灰原挠挠头发,说道:“你知道么,陈邹曾和师叔说,想要招你入门。”   袁来吃了一惊,对这句话很意外:“我?入南宗?”   “是陈邹要求的,不过这也并不是他自己的想法,师叔说,如果有机会南宗自然是不想放过你这样的资质的。”   “所以,难不成你是来邀请我拜入南宗的?”   灰原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哪里有空管这种事情,便是邀请你也该是师叔来,而且你来不来也没关系,我们南宗可从不会威逼人。”   “你说的师叔是?”   “杜康,你该听说过的。”   袁来点点头,而后道:“那么你究竟是想说什么?”   灰原脸色犹豫,似乎是在措辞,终于他说道:”在你胜出之后,陈邹和我说了一番话,他说他真的蛮想和你打一架的,虽然师叔说你无论如何不是他的对手,但是陈邹这个人脾气从来怪异,他似乎是认定了你很特殊般,不过他又说既然你现在肯定打不过他,那么打起来也没意思,不如等等看。“   “等等看?”   “就是等到他认为你足够和他正面交手的时候,他希望能和你打一架,或者很多架。”   袁来脸色怪异,对陈邹的这个想法有些理解不能,不过他又忽然想起来那些传说中习武成痴的人物,也曾有遍天地寻一对手的故事,若是照此来看,陈邹想要打架也不是解释不通。   灰原继续道:“他又说,既然这次不能和你打,那么就只能和我打或者和陈书画打,他说和我实在是打腻了,所以最后只能勉为其难地去打陈书画。”   “当然,这其实都是废话,他们两个人本就应该打一架的,胜负之战,或者说是榜首之战。这是很多人所期待的。”   袁来点点头,道:“的确,我想,就算是他不想和陈书画打,其他人也不会同意的吧。”   灰原叹了口气,道:“你说对了一半,也说错了一半,他们的确必须是对手,这是众望所归的,但是却不一定是榜首之战。”   “什么意思?”袁来忽然觉察出了灰原话中异样。   “就是说,你我,包括所有人几乎都认定了这次天鼎榜的第一和第二要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产生,而你我只能争夺第三名。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些变化,陈邹对我说,他这次想玩点大的。”   “什么大的?”   “他说……他以前和陈书画打架都很不尽兴,这一次想要尽兴一些。”灰原小心措辞。   袁来眼睛则蓦然睁大!   “你的意思是……”   “陈邹这次要玩命,玩命地打,所以不是简单的胜负之战,而是近乎于生死之战。”   灰原语出惊人,道:“我不知道陈邹发了什么疯要搏命,但是他总是发疯,我不意外,我也并不很担心他的生死,毕竟临江大殿上有那么多的厉害前辈在,想要分出生死也不容易,只不过,他既然要这样打就没人拦得住他,而陈书画……恐怕不会退缩,最后的结果就会变成……”   “两败俱伤!”袁来吐出这四个字。   “没错,就是两败俱伤!所以,如果陈邹搏命,陈书画无论胜负最终都不会再有力气再战,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我的这一场战斗……会成为……”   灰原点头,神色复杂。   “没错,你我一战,就是榜首之战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会让你   袁来神色认真起来。   灰原直视着他,不再说话。   如果这事情是真的,或者说事情最终会如同预测的那般发展下去,那么两个人的确有交谈的必要了。   “所以说你我之间要分出的不再是三四,而是一二?”   灰原点头,叹道:“很有可能。”   “其他人知道这个消息么?”   灰原摇摇头,道:“陈邹只和我说了,恐怕连师叔都没有说,不过就算是师叔知道……不,就算是他父亲知道,他师父知道,也没人能改变他的决定,他从来都是个很偏执的人。”   “所以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和你我?”   “大概吧。”   “陈书画……我虽然不了解他,但是也觉得他不是个会发疯的人,陈邹纵横要拼命,他难道真的会陪着一起拼?认输的话……”   “不可能!”灰原打断得极为干脆,他说道:“虽然我与他也不熟,但是家师曾对我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事情,他的性格虽然不是那种偏执的,但是他在这件事上却是只能进不能退的。”   “为什么?”   “因为,北宗的情况和其他地方不同,那里很复杂。”灰原叹气道:“你应该也知道,真正执掌北宗的其实是当今皇帝,所以北宗历代的宗主的权力都并不大,但再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宗主,平常朝廷也是不会对宗门事物妄加干涉。陈书画追求的并不只是修为境界,而是那宗主的座位,但是北宗的宗主权力可大可小,绝不是那么好做的,那里的事情很复杂,北宗内院一群长老也不会是一条心,陈书画能走到现在很不容易。“   灰原看到袁来眼神异样不由微尴尬道:“这些东西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师父对我说的。”   袁来微笑,示意他继续。   “他想要宗主的位置从来不是秘密,他也是最有实力的,现在北宗年轻一代名声最大的便是他,另外一个辛晴……情况更复杂些,总之,她是不需要考虑的。如果不出意外,他的确最有可能在登临四境之后成为北宗宗主,但是这宗主手里的权力是大是小就很难说了,历史上北宗历代的宗主有的强势甚至是能反抗皇帝命令的,但也有的有名无实,只占了个名头——比如,如今这一代的宗主。”   “陈书画在北宗内并不是很好过,他若是总是胜下去那是好的,但是如果他遭到了一些让人无法接受的挫败,那么就很糟糕了。换句话说,他这次来天鼎大会就是要拿榜首的,如果拿不到也最少要胜过陈邹,其实相比于榜首他可能更在意打败陈邹,这对他的好处更大,而所谓的榜首……其实也就是个虚名而已。“   袁来听到这里心中一叹,他对此并不意外,或许这天鼎榜首的位置在天下看来是极为珍贵难得的,但是在南北宗这等顶尖势力看来,却未必就真的特别重要,他们争得要更高端,早不应该执着于名声。   “这次陈书画的胜算很大,你也应该听说了,陈邹是带着伤的,他从北方回来就直接来到临江,伤势的确是没有痊愈,所以其实如果陈邹这次不拼命或许真的有很大可能会输掉,我想……这或许才是他下这个决定的真正原因,他可不是个甘心输掉的人!而对于陈书画,最差的情况,也就是输给陈邹……但是怎么输也是很重要。”   袁来叹气:“我明白,同样是输,退避认输和力战输掉截然不同。“   事情很明显,无论出于哪种考虑陈书画都必须应战。   “这个消息如果传出去肯定会引起轰动的。”   两人相视一眼,都明白这件事的重要,尤其是对他们两个而言。   榜首?   袁来当真觉得世事无常,他对自己的实力有所估计,虽然他也的确想要当那第一,但是他也承认自己恐怕不会是陈邹纵横两人的对手。   在计划中他最好的预估就是进入前三甲,这个位置也就足够了,然而现在灰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于是,他有了机会竞争那第一名。   袁来深深吐出口气,他揉了揉眉心,忽然笑道:“这可未必是件好事。”   灰原也笑了:“尤其是对于你而言。”   “没错!如果事情当真这样发展,你我一战分出第一第二来,若是你为第一,你有南宗的背景,虽然在外界名气上比陈邹纵横差一些,但是也不会有什么人质疑。而我若是当上第二,恐怕太多人都会不服吧。”   灰原也道:“如果你赢了呢?”   “你觉得我能打赢你?”袁来眨眨眼。   灰原坦诚道:“你会输,我有信心能打败你,虽然……你的进步速度让我难以理解。”   “但是,”他又补充道,“你说的世事无常啊,假如你胜了呢?天鼎第一,在天下人看来就是年青一代第一人,在十几年后或许就会成为大陆最顶尖的那个人。这个名号可不好拿。尤其是你,如果拿到了真要惊掉一地眼球,到时候,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袁来忽然一笑,道:“你这么说到好像是在劝我不要和你争啊。”   灰原明知他是开玩笑,但依然认真说:“我只是提前告诉你这件事,怕你到时候反应不过来,而且,修行者与天道争雄,这点难处不应该让你畏缩不前!”   袁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说:“我不会学陈邹纵横拼命,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你!”   他需要变得强大,以此应对天穹上未知的危机,一世就仿佛一柄剑,悬在他的头顶,杀机若隐若现。   灰原微笑起身,拿起兵刃,冲袁来点点头:“那样最好。”   说完,他转身脚踏星位,身子一闪便消失了。   袁来心神一震!   他神识探出仔细地感受着灰原离开产生的空气震荡,他看得出来,灰原这一闪身并不仅仅是用了一种道法,更深层次的,有某种天道规则隐现。   时间飞快流逝。   肖白的院子依旧保持在难得的平静之中,说起来奇怪,自从太一宗离开后,前来拜访的人就渐渐少了起来。袁来相信这其中必有猫腻,但是他乐得轻松,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修行上,练剑,悟道,武当归则越发沉默寡言,身上的气势收敛的极致,平常只呆在自己的房间中,开着窗户,坐在藤椅上静静看着袁来在院中修行。   一看就是一上午,一下午。   就连夜晚都几乎不动,就仿佛老龟卧在椅中,只是偶尔在袁来练剑练拳的时候冷不丁出言点出一句关键的话语来,每每让袁来收获巨大。   外界的事情被两扇门一隔就与院中人不相干了。   而外界则沸腾不断。   先是陈书画对战卢掌茶,北宗首席与震泽高徒对决,卢掌茶在对决中显露出三境修为!陈书画被逼也不得不暴露自身实力,同样是三境!   这一场也是这次天鼎大会第一场两位实打实三境修行者的对决!   最终以陈书画获胜结局。   而当这个消息还未发酵到顶峰的时候,陈邹纵横对战辛晴的一场,更是令人侧目!   场上陈邹纵横一上场就暴露了三境修为,齿剑盈天,将辛晴压得瞬间落入下风,有心人则看得出来那位有气运之女称号的北宗女弟子也似乎并不是很在状态,虽然也频频展露风采,但是其斗志却似乎……不太高。   于是这一场战斗以陈邹纵横的一串猛击结束。   辛晴败北,陈邹获胜。   事情正沿着预想的方向发展。按照人们所期盼的,接下来应该是以陈邹对袁来,陈书画对灰原,从而最终得以让两人争夺天鼎榜首。   然而事情总是出人意料的,当新的对战名单出来后,临江镇沸腾了。   第一场:北宗陈书画,对决南宗陈邹纵横。   虽然这场次安排的不尽如人意,但是这并不耽误人们的热情,这场对战很快就被宣传为榜首之战。   而灰原与袁来的比试则被他们的光芒掩盖,声势小了很多。   没有多少人知道陈邹纵横的一个”鲁莽“的决定会将本来好好的剧本毁掉。   于是就在袁来打败赵长安的两天之后,午时,南北两个年青一代首席的战争终于开启!。   a 第二百五十九章 你真的是天才   在外界看来,这是冠亚之战。   也是年轻一代大6最强大的两个修行门派之间的一次比拼,比的不是过去的荣光,也非如今的强弱,而是未来。   临江派的山峰或者说是大岛今日极为热闹,这一场对决是身在此地的所有修行人士都不想错过的,往小处可以看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往大处也可以看大启修行势力未来的势力涨消。   不仅仅是临江,当天鼎大会推向最后的高.潮,世间太多人在关注这里,可以想到当结果分出,那承载着胜负消息的信笺会随着白鹤飞鹰跨越山河。   传遍五湖四海。   临江山上有许多终年长青的树,并不是松柏这些,而是寻常的冬季会凋零的树种,总有那么一些是依旧叶片葱绿的,据说那是因为它们生长在了沧浪河此处气穴之上。天地灵气滋养,自是不凡。   今日从天亮之后,便一直有人走上临江主峰。   人群不算密集,但是络绎不绝,从天空上俯瞰,会现那些如蚂蚁一般大小的修行者纷纷从岸边跨过沧浪河水,来到临江那巨大的山峰上。   今日天气也是极好。近日冬日临近,气温骤降,夜晚寒露渐渐被寒霜替代,天气阴晴不定,常有风来,夜晚的时候夜幕来临变早了,在大启的传说中黑夜是神兽将天地吞入腹中的异象,天明即是吐出。   传说总是有趣的,也最耐人寻味。   “你看还有一个时辰,人就快走光了。”袁来站在岸边,回头看着渐渐空虚的镇子,说道。   他的身边是呦呦和大野,武当归没有来,韩大野也实在不想错过观看这一场战斗,所以就将小野托给了武当归。   “真热闹。”呦呦远眺临江山,山峰上密密麻麻的人影显示了其人气之多,这么多的修行者聚集在一起很是罕见,如果说之前的一些战斗只是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那么这一次就是将所有看客一网打尽。   “啥时候我要是有这个人气就厉害了。”袁来笑道。   “现在也差不多啊,这么多人也未必是都要看他们的。”呦呦说道。   袁来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因为今天对他而言并不仅仅是去观看,更重要的是……今天,他和灰原也要上场。   这个安排并不算出乎他的预料,原本战斗的时间就是极短,一日两场已经是太过富余,这一次他们四人比试,安排的是陈邹两人打完,就是他与灰原上场,两场接续,不中断,之后的计划中的最后一场征战放在明日。   “想法很美好,可惜……世事无常啊。”袁来低声自语。   “你说什么?”韩大野忽然问。   “没啥,走吧,等会儿人再多,就没位置了。”袁来淡淡一笑。   三个人的队伍终究还是引来了足够数量的目光,其中含义多种多样,袁来没心思去解析,只是他知道今天他是个纯粹的配角,甚至就连灰原也是,所有人的心都牵挂在南北宗两名席弟子的对决,已然无心旁顾他人。   三个人终究还是来晚了,临江主峰上已经人满为患,但是袁来却并不慌张。   他离开人群,走入山上一条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扇红门。   红门紧闭,这是不外放的通道。   此刻有人在门内等待,看到他三人后施了一礼,打开门引着三人沿着这条小路行走。   这是震泽宗门的一位年轻弟子,卢掌茶早与袁来通过消息,为他们留了位置,这种资源袁来来者不拒,他对特权的看法很成熟。   等三人穿过一片凋零的花园后,终于看到了卢掌茶等人,这位震泽弟子正坐在椅子上,看到三人走来他微微一笑,三人就在他身边的三个位置上落座。   卢掌茶和每个人都点了点头,尤其是看到韩大野的时候,目光闪亮。   袁来左右看了看,现这位置真的很好,卢掌茶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道:“真正好的位置在那边。”   他指了指身后的一片楼阁。   那是一片造型精美大气的楼阁,红黑色调,其顶有瑞兽。   袁来运目细看,现就在那楼阁中有数十道人影,他如今的修为已经不弱,极目看去却依旧只觉模糊,看不真切。   “那是诸多宗门的长老们,今日不比往常,所以离开了临江大殿来到这里观看。”   袁来点点头。   他看了卢掌茶一眼,忽然道:“你身体没问题么?”   他虽然没有去看卢掌茶那一场,但是也知道他与陈书画战斗最后是受了伤的。此刻却似乎看不出来。   “还好,不算重。虽然打得很吃力但是都有所克制,陈书画……却确实厉害,我差了一些。”卢掌茶淡淡一笑,坦然回答道。   这般轻松地面对胜败绝非一般的年轻人所能有的,袁来不禁心中赞叹,笑道:“你心态真好。”   “是么,我倒是觉得你心态更好一些。他们这一场打完,就轮到你了,我却没看出你紧张。“   袁来笑了笑:“其实我特别紧张,不过还是得装着平静。”   “哦?”卢掌茶挑眉,直视身旁少年双眼,却只见眼如潭水,平静无波。   他叹了口气,忽然道:“和你相识的越多,我现就越看不透你了。”   “不会吧。”   “当然会!”卢掌茶忽然眼望人群,感慨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普通少年,短短半年,你却与我坐在这里,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在这天鼎榜上,你竟然排名更高于我。你知道么,有时候和你一比,我都会觉得自惭形秽。”   袁来一愣,他没想到卢掌茶竟然会对他说这些,不过他又想想,觉这番话他说来也是正常的,若是别人这样说或许言语间会有嫉妒,但是卢掌茶没有,他说的非常坦然,袁来不禁想这或许就是君子之风。   “你是个天才,我第一见你就这么觉得,但是我又一次次的现对你的预估总是太低,不久前在那边山道上咱们见面那一次,我还清楚地感觉到你的修为远逊于我,但是如今……我竟然看不透了。”   袁来抿了抿嘴唇,道:“你是三境,我是二境。”   袁来的意思很明显,三境与二境之差天地之别。   “等再过几个月这一年就又过去了,到时候我就二十一了,你呢?”卢掌茶忽然问。   袁来眨眨眼,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自己竟然并不太清楚自己这个身份的生日。   而按照灵魂的年龄计算……总不合适。   他仔细想了想,才勉强记起自己这个身份的生日似乎在夏末初秋的时候,这样按照生日算来,他早已经度过十五,如今已是十六岁……恩,他也记不清,或许是十七?   虽然年龄尚小,但是他毕竟是修行者,身体受元气滋养,早已是十七八的模样。   “我……十六七?”   卢掌茶并没有在意袁来这个数字的问题,他的意思也不是要在意是十六还是十七,无论哪一个年龄都比二十一要小很多。   他叹了口气,道:“你想破境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你真的是个天才。” 第二百六十章 首山之铜      袁来淡淡一笑。   卢掌茶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道:“等下这场结束,你就要与灰原一战,有几分信心?”   袁来早就预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于是他直视卢掌茶问道:“灰原……究竟有没有晋级三境?”   没错,这就是关键,对于灰原的实力袁来一直摸不准,当初初次与灰原相见的时候他曾经问过灰原这个问题,但是当时灰原并没有回答。   袁来不是个盲目的人,他心中长存理智,虽然他说过要与灰原争但是如果灰原早已经踏入三境,那么他想要获胜真的是没什么可能。   但是……倘若……他并非三境呢?   卢掌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没和他认真打过,而且,在天鼎大会之前灰原一直在南宗深处潜修,名声不显,就是其他宗门的大人物大都也只是知道他这个人存在而已,对他的修行却了解不多,这次天鼎大会灰原才算是第一次以南宗年轻一代第二人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他和你一样,很低调。你可能不知道,对于很多宗门而言,陈书画这一战其实未必要比你那一场重要,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很多人都想看看灰原的真正实力。”   “记得么,我和你说过的,南宗之所以能划江自治,就是因为每一代那里都会出几个惊世之辈!陈邹纵横且不必说,灰原能从那么多弟子中脱颖而出,绝不会简单的!”   卢掌茶叹了口气道:“投向南宗的目光大都被陈邹纵横那个挡箭牌接下来了,而站在他身后的灰原,天下又有多少人会注意?也正是这种相对的忽视才最容易错过一些不该错过的东西。”   “虽然我与灰原并没有认真交手过,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绝对没有晋入三境!但是这绝非他没法晋入或者道心打磨不圆满这些原因!而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其他的原因?”袁来疑惑重复道。   卢掌茶眼光闪烁,他说道:“你应该见过灰原的那把兵器吧?”   袁来点点头,那把灰扑扑的剑坯实在不起眼,但是正是因为它不起眼所以袁来才记忆深刻。   “陈邹纵横手中的是一把齿剑,很有来历。按照剑炉私自排列的兵器榜,那把齿剑是可以排在前二十的。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灰原那把剑其实更加可怕。当然,这么多次比试肯定有很多人注意到了那把剑坯,但是我肯定知道它来历的人必然很少!”   卢掌茶苦笑道:“之前我就不知,于是修书一封回宗门求教师父,这才得知其来历!”   “什么来历?”   卢掌茶忽然住嘴,而后竟低声问道:“你可知道世间第一把剑叫什么名字?”   袁来心神微微一震,摇了摇头。   “世上第一把剑,出自首山之铜,所以叫做首山剑。”   “你是说……灰原手里那一柄……”   “我听师父说过,数百年前,剑炉还未分裂的时候,当时的剑炉主人曾重锻首山剑,却发生意外,首山剑一分为二,灰原手里的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袁来深深吸了口气,试探地问道:“它……很强?”   卢掌茶道:“当然!世间第一把剑,同时也是天下少有的法器中最顶尖的,虽然他手里的并非完整,灰原也绝对发挥不出其真实威力,但是放眼天下,能与之比肩的兵器也是有数的。   只此一点,他就占了天大的优势,我并不曾看到你有强大的兵器,如此上台在武器上就绝非他的对手!而修为……灰原之所以没有晋级入三境据我所知就是因为这把首山剑!”   “你知道南宗最大的遗憾是什么么?”他忽然问道。   袁来继续摇头。   卢掌茶叹道:“南宗强者辈出,但是有一件事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那也是南宗最遗憾的事情之一。南宗历代出过很多位强大的圣贤,但是唯独,从来没有出过剑圣!”   袁来眼睛蓦然睁大。   “剑圣!剑为百器之首,然而南宗从来没有出过能以剑入道的剑圣!就连剑仙之名也从未有过!这一直是他们的遗憾,如果我没猜错,灰原应该就是走的剑圣的路子,南宗恐怕是想生生将他造成一位未来的剑圣!”   “就因为如此,灰原的道从一开始就和我们不同,这也是他没有晋级三境的原因,但是你不要以为他没有晋级三境就会弱小,便是我已经踏入三境,如果与他一战也没有多大胜算!三境的手段绝非万能的,世间总有超越常理的东西存在。所以,你这样应该知道所要面对的是多强大的对手了吧?灰原……在我眼中,绝不比陈邹纵横弱!”   卢掌茶说完,袁来已是双手紧握。   他下意识地就想摸一摸月中鹤。   首山剑?世间第一把剑?剑器之祖么?   卢掌茶不知道他手中也有一把绝世神兵。   卢掌茶只知道灰原是在走以剑成圣的道路。   但是他却不知道,在袁来身边就有一位当代剑圣!   而袁来曾在安和桥以彻底损毁一具珍贵的分身法器的代价悟剑圣之道!   袁来心中忽然涌起一阵热血,然而他很快地就将其压下。   这个时候,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而临江山上也有钟声敲响。   钟声并非沉闷的,而是激昂的,声音从山顶临江大殿中传出,穿过一座座华美的建筑,掠过仍然青绿的不老之树,传递入所有人的耳中。   人们纷纷抬起头,望向那主峰上最大的一座战台。   此时,一南一北,两个少年已经踏上台阶。   这场备受瞩目的战斗即将真正开场,而就在这个时候,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身后,一个穿着红黑大袍的男人忽然出现在临江山上。   他面容整洁,脸上并非是威严的,但是在他线条柔和的眼部细节中则藏着许多锋利。   而除却这些之外,他的脸上最浓重的则是风尘仆仆之色。   眼纹之中显露疲惫,似乎是来自远方。   他的腰间,黑色,带着深红花纹的腰带上悬着一把模样奇异的剑。   非金非木,是为符剑。   这把符剑当今天下只存在于一人之手。   “您找谁?”一个年轻的临江弟子跑过来问道。   男人微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望向远方人群中,问道:“那里是谁?”   年轻弟子一愣,但还是回答道:“是北宗首席对阵南宗三代大弟子。”   “哦……没想到这么巧,那就先看看吧。”   屠苏笑了笑,自语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三境之战  开始了。   袁来坐在直了身体,他也非常好奇这一代名气最大最强的两个少年人究竟有多强。   在他的身后高处,那座黑红楼阁上也有数十双眼睛投向下方。   而巧合的是与红黑楼阁颜色对应的……台上的两个人的衣服也是黑红的。   陈书画身上是北宗弟子标志性的玄黑道袍,腰间一只宽腰带上则绘着深绿色的纹路。   而来自南宗的陈邹却是十分个性地没有穿南宗弟子的白衣,而是一身红装。   在大启红色的衣服有很多种,有深红色的大红袍,就像屠苏常穿的。也有淡红色,淡粉色的衣裙,那是女修士喜欢的。而陈邹纵横身上的红则是绯红。   或者说是血红,这种颜色往往让人联想到鲜血。   据说陈邹纵横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随着南宗长辈去天涯四方,蛮荒之地猎杀富有罪孽的邪派修士。   他绝对是这一代年轻修行者中见过杀戮最多的一个。   “陈书画换武器了?”   台下有眼尖的人惊讶道。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变化,袁来也随之看去,陈书画此时手中握着的是一根漆黑的铁棒一样的东西,他仔细看去却发现这并非棍棒,而是四棱柱形状的东西,兵器四面开刃,寻常的剑只是两面开刃,这一把却是四面。   袁来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西洋的击剑运动所使用的的那种剑器,陈书画手中的比那种要粗很多,也硬很多,尖端是平的。   “咦?这是……”卢掌茶一惊,短暂的思考之后讶然道:“这是……“   “你认得?”袁来问。   卢掌茶没有看他,依旧直视前方摇摇头,道:“我说不上名字,对待武器我并没有什么了解,只不过我应该是见过,只是那应该是很多年以前了。”   他们的身后,楼阁内,一群人坐在椅中观看。   临江仙作为此地东道主,自然是坐在中间,此时看到陈书画的兵器也是一怔,随后扭头看向身旁的木易长老,问道:   “何首乌?“   何首乌三字一出,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木易含笑点了点头,算作承认。   临江仙赞叹道:“这把剑竟然修好了?”   “是剑炉出手?”有人问。   木易淡淡一笑,说:“为了修复这把剑,我们可是花费了不小的代价啊。”   能够让大陆第一宗门都用“不小的代价”形容,可想而知,这花费定然是天价。   临江仙望着那何首乌,感慨道:“当初这把剑在他手中可是杀了不少人啊,最后还是三位四境出手,才算将其斩杀,这宝剑却是损毁了,不想今日竟然能成功修复,真是让人唏嘘啊。”   “的确。”   那是在十年前,北方一个极为强大的邪修为祸一方,北宗出动了许多人去,却终于都被反杀,最后惹出内院两位四境,外加一位在北地潜修的四境大修行者,共同合力才算使其伏诛,而这“何首乌”就是其手中兵刃!   “临阵换兵器,看来陈书画在此前还是隐藏了实力的。”   这是许多人心中的想法,便是台上的陈邹纵横都不禁眉峰一挑,嘲弄道:“换剑了?”   陈书画淡漠地看着他,握紧何首乌的剑柄,说:“你怕了?”   “怕?”陈邹纵横一愣,而后笑了起来!   “好!我管你换了个什么东西上来,就算是你换了仙人法器来我也不管,只管打一场就是了!”   眼中常含冰冷的少年说完,身周无风自动,绯红的衣袍飞舞,齿剑闪烁着寒光从袍中跃出!   “噌!”   掌宽的剑刃插入脚下青石。竟然让整个战台都微微震颤了一瞬!   可想而知这一剑何止千斤!   而在齿剑落处,那青石铺就的战台竟然仿佛血肉之躯一般,从其裂口中溢出鲜血来!   鲜血?不,并不是,它并无鲜血的腥臭味道,而只是鲜红的水。   红水蔓延开来,以齿剑为中心,向外溢出,红水迅速覆盖着青石面,先是来到了陈邹纵横的脚下,那红水,毫无阻碍地**了他的鞋面,然后向他的身后蔓延,直到来到了战台边缘才骤然停了下来。   而在另一个方向,当红水来到陈书画脚下的时候,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挡下了。   “一上来,就玩这么大么……”   陈书画低声哼了一声,他的身边四周忽然浮现模糊的景象,那景象若隐若现,寻常人看了甚至只会觉得那是些古怪的颜色、线条,而无法察觉其他。   那些色彩是黑紫色的,很淡,却很写意。   台下的袁来目光忽然一闪,他曾经领悟过吴圣画道,此时眼见陈书画身周色彩忽然便感觉到了熟悉之感!   那色彩和线条仿佛就像山水画中的,大团大团的紫黑色彩就像滴入水池的墨。   联想到吴圣道果就在他手中,想来这应该就是陈书画对其中天道规则的某种感悟。   只是……却不知,他感悟得究竟有多深。   “你知道陈邹脚下的红水,是什么吗?”卢掌茶忽然说道。   “是什么?”   “你应该听过南洲有条青河,三百年前南宗那一位堪称千年未有的天才宗主曾在其中斩了一条伪龙,鲜血染红了一段河段,三百年来都不曾褪色。”   “你的意思是……这是那里的河水?”   “不。不是河水,而是陈邹感悟的道,一种独特的杀道,一种杀人必先杀死自己的善恶道,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去南洲看一看,到时候你就能感受到了。这红水是元气凝聚成的,象征着他的性命,红水若血,却不是别人的血,而是他自己的血。“   “那……是三境的小天地?”   “是,又不是,真正的小天地只有身在场中的对手才能感觉到,咱们能看到的只是一些刀剑之外的景观而已。”   卢掌茶顿了顿又道:“你看,这就是三境之上的战斗,不再局限于拳脚,而是另一种全新的战斗。当然,三境依然无法摆脱武道的束缚,便是对道的感悟再深,遇到军中真正的强者,也依旧要依靠手中的剑实打实的拼斗。只有到了四境,才能真正的踏足新土。”   “四境……”   袁来喃喃一声,重整精神向台上看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 舍命陪……      何首乌的尖端是平的,但是当它水平地刺出的时候,其锋利让台下的人都心中一凛。   陈书画拔剑,向前一纵,何首乌便向陈邹纵横刺去,当长剑进入红水范围,这些红色的液体便沸腾起来,正对剑锋的陈邹面无表情,拔起齿剑,甩出一道剑气。   瞬间,两人就交战在一处!   三境的战斗,已经是修行者登堂入室等级的战斗了,一招一式均是玄奥,南北两大宗门底蕴雄厚,两人得宗门真传,手段非凡,此刻战在一处,剑锋交错,剑气四溢,红黑二色交织在一起让人不禁眼花缭乱。   对于互为对手的两人,每出一剑,每抵挡对方一剑都要经过大量的思考,战斗从来不是野蛮人互相拿着石斧挥砍的简单技艺,而是精妙的艺术,对自身元气的掌控,对对手元气的预估,每一剑刺出的消耗以及不同出剑方式的后果,这都是心力的较量。   只不过,三境之下的修行者,神识强度还弱,心神亦不够坚定,难以支撑如此快速而细密的算计,于是打斗还停留在只比野蛮人好看一些的等阶上,无非是招式精妙否,道法品阶高低之别,以及技击之术的熟练与生疏。   而对袁来而言,神识强度本就比旁人雄厚,此刻虽然台上电光火石,数个回合已过,但是他还是能看得出双方的一招一式,也正是因此,他才发觉出两人一招一式间的玄奥。那绝非是单纯的道法品阶的比拼,有时候忽然出手的一招威力极小的道法竟然能起到奇效。   他认真地看着,一时间竟被其深深的吸引住了!   这种战斗的艺术……   袁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中一动,因这启迪,心中一扇大门轰然打来了一个缝隙!   在大门的那头是一种新的战斗方式,并非是指天道规则之战,而是那种以心计算的战斗方式,这种战斗方式严格说来并不是任何一个境界专属的,若是修行者心神足够强大,便是一境,便是并非修行者,只是凡人,也是一样能够用出的,那是一种关于战斗的精髓方式,是只有名师才能教授给弟子的东西。      袁来心中暗暗一叹,他这才再一次认识到一个宗门对修行者而言多么重要,他身后的云宗在物质基础上足够雄厚,但是在这种东西上,却是完全空缺的,像陈邹纵横与陈书画定然是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从师承处学来这种以心计算的战斗方式,一种道诀,在何处着手,在何时以哪种手段施展,能够做到什么地步,这都是只有通过上百年的战斗总结才能获得的经验,这种经验也只有名师才能教授。   袁来的余光忽然看到了韩大野,此刻大野的双手死死握着椅子扶手,双眼几乎要放出光彩来!   显然,在这样近的距离观看两位当代最强少年的战斗,对他而言启发极大,韩大野也是散修出身,此刻收到的震撼只会比袁来更大。   而能看出来这种隐藏在刀剑背后的心计的少年人,则很少很少,大部分还是只是目眩神迷地看着台上两人交战,那飞舞的色彩,以及频频交击发出轰隆响声的光影深深吸引了所有人。   在阁楼上,一群最低也是三境的修行者们则不住地点头,眼露赞叹,时不时飞快地出言评点一二。   他们的点评极为简练,往往只是一个字,至多不过两字,前后毫无关联,但是在座每个人都能听得懂。   随着时间推移,临江仙身旁左右两侧的两位南北宗带队长老也终于开始不那么悠闲了。   木易与杜康皆是一动不动紧盯台下,两人的四只瞳孔中皆是清晰地倒映出场中两个交错纠缠的身影,而在心中亦是各自计算着。   若是论修为,杜康与木易未曾交手过,实在不好论高低,但是若是单单拿出来神识强度来算,杜康无疑是此间最为强大的。   他专修神识,于此道造诣极高,从开场到如今神识始终笼罩着战台,观察着两人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于是他也是第一个看出危机的!   在陈书画刺出某一角度刁钻的剑后,他神色顿时一变!   他已然看出,这一剑陈邹恐怕是无法躲避,只因为这一剑所刺的地方正是陈邹这一次伤势未愈之处!   天鼎大会之前,陈邹纵横刚刚受伤,这已不是秘密,但是这受伤在何处却一直是绝密,但是此刻随着两人多次的交手,陈书画显然终于看出了他的伤势所在,于是及时地刺出这一剑,刺中的是此时的陈邹纵横最大的弱点。   果然,就在杜康变色后半招之内,台上形势陡变!何首乌在一阵绚烂交击后突然出现在了陈邹的胸口心脏下三寸!   然后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狠狠刺入!   台上的两人猛然就停了下来,而台下则陷入寂静。   滴答!   真正的鲜血沿着伤口,从何首乌锋利的刃口中洒落,坠入红水中。   陈书画眼中带笑,他觉得自己胜了,最起码是暂时性的胜利了,因为他终于及时找到了陈邹的弱点,他不得不承认,陈邹纵横真的很强,比……自己一年前见到的时候更加强大,他的战意更加汹涌澎湃,身上多出了许多偏执的杀气,这让陈书画觉得很棘手,甚至隐隐觉得恐惧。   但是,还好,他毕竟是北宗这一代第一人,享受着无数的资源,拥有着极为优秀的天赋,他又从来都是努力的,这一切换来了强大的实力,实力会带来自信,陈书画是个很自信的自信到了自负的人,对他而言能战胜陈邹就是一个无以伦比的胜利。   心的胜利。   但是……   他眼中的笑意很快的就凝固了,因为他看到当那串血液坠入红水之后,那摊一直被阻隔在他的脚步之外的红水,忽然间……   竟然再次扩大!生生地扩大,蔓延过了他的玄黑布靴。   他一愣,眨眨眼,满心疑惑,然后陡然间明悟起来。   “你!”   他低声惊呼,因为他这时候才终于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天鼎大会前陈邹纵横的确是受伤了,但是他是为什么受伤的呢?据说是与某邪修一战,而战斗是最能造就突破的机遇。   只是一瞬,他便明白,陈邹纵横的道在不久前应该再一次获得突破。   “呵,你看出来了?”陈邹纵横嘿嘿一笑,身体硬生生倒退,何首乌黑红的剑身从他的体内倒退出来。   “不对!”陈书画忽然一咬牙,道:“新的突破?不对!还未圆满!”   还未圆满!陈书画敢于确定!陈邹的天道这一次新的突破绝非已经圆满完成,而应该是走了大半,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才对!   陈邹纵横轻轻一笑,忽然撕下一段衣袖,擦了擦齿剑剑刃,这个动作在此刻战斗中显得不合时宜,但是陈书画没有打扰他,因为他感受得出对手身上渐渐上涌的危险。   那是一种,让他窒息的危险。   “你说对了。这一次的突破的确没有圆满,所以我留着这伤,没有去治,如果我完成了,那么这一次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可惜没有完成,所以如果是就这样平平无奇地打下去,我就真的很可能要输了,这怎么行呢?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输,一点也不。”   陈邹纵横低声说着,双眼渐渐被红色充满。   陈书画脸色一变,他感受到了真切的危机,冥冥中他的道心告诉他,对手很可能要搏命一拼。   搏命?   这只是一次比试而已啊,就算是天下人关注的天鼎大会,说死了也只是一次盛大的比试而已啊。   难道,你真的要……拼命?   他的心开始颤抖起来,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因为他想到如果对手真的这样做,他该如何?   他退无可退,只能……舍命陪疯子!。   a 第二百六十三章 胜败   “恩?!”   人群中屠苏猛然一抬头!   他深邃的双眼中亮光一闪。他并没有踏上阁楼,而是就在人群外的边缘位置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在这里安静观看。   虽然此处视野不佳但是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然而此刻,原本一言不的他不由惊讶地出声,因为在他眼中台上的战况瞬间就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然,这种变化大部分人还是看不出的。   所以台下的无数看客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全然不知台上两人已经陷入不得不死拼的搏斗之中。   “怎么回事!”阁楼中有人低声惊呼起来。   对于这些人而言,场上的细微变化已经足够醒目,只见陈邹纵横双目泛红,额头大滴大滴的汗珠犹如黄豆滚滚而落,同时他的脸上神色却是兴奋起来,脸颊潮红,身周元气忽然散如柳絮,又忽然凝成冰霜。   他的脚下那绯红忽然开始收缩起来,原本已经彻底扩散到了将整座战台覆盖,此刻却猛然开始收缩,收缩的度极快,褪去的青石洁净如初,那些红水仿佛是被陈邹纵横的一身衣服吸入了一般,随着红水的褪去,他的衣服从绯红变成了深红,然后是紫红,最后开始泛黑。   这不仅仅是衣衫变色,或者说这变色只是一种假象,衣服从来都是绯红,从来没有改变,但是他的小天地生了变化,阳光穿透他的身周,生了某种规则之上的反映,于是颜色开始变幻莫测。   这意味着他在进行某种蜕变,这种蜕变的方向不知落在哪方,但是效果是明显的,他的气势开始攀升。   一种威压散出来。   真正的强大修行者在修行到了某个阶段后身上都会有某种威压。   那是生命层次的进阶所产生的,在上古时期巨龙横行,那些记载在中的神怪异兽皆具有威压,那是生命层次的天然压力。   当人类成为这世界的主宰之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这种威压消失了,不,或者说并不是完全消失了,而是以一种隐藏的方式潜伏在人群中,成为某种掌权者所拥有的奇妙能力。   其中以天下至尊皇帝最为显著。   其根源就是帝王享天运,夺造化,生命层次比之常人更高。   修行在心,这是玄门的说法,若是按照流传在帝国中的某个很小的学派——朱程理学的说法,那也是一种生命层次的进阶。   进阶之后,自然富有威压,只是高人们时常隐藏其气息。   此时,三境的陈邹纵横身上弥散出这种威压,虽然很淡,但是这却是某种可怕的标志。   这气息随风散去,散入人群中,离得近的人开始觉得呼吸有些许沉闷,离得远的只是觉得天光暗了一丝而已。   一般人,不会在意,但是在场的三境以上修行者们却皆脸色大变!   “他要做什么?这不是他现在的修为能掌握的!”   阁楼中木易长老脸色顿变!他竟然站了起来,下意识就要向栏杆走去,其袍袖却是被临江仙轻轻一拽。   木易扭头,便看到临江仙淡然的眼神。   那眼神不含什么情绪,似乎并没有因为台上忽然间的变化而心惊,此刻这位临江山主人没有动,就这样淡淡看着木易,笑道:“木长老,稍安勿躁。”   “你看,杜兄的涵养功夫就要强很多了。”临江仙淡淡笑道。   木易看了眼杜康,只见此刻杜康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但是他的确是安然坐着,纹丝未动。   “杜康!你们是要做什么?”木易忽然怒道。   杜康淡漠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要告诉我陈邹纵横现在做的事情你不知道!”   杜康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木易一愣,神色微变,惊道:“你果然不知?”   杜康吐出口气,说:“我很意外。陈邹伤势未愈,他的这个选择……我没想到。”   “那你还不阻止?你可知道他强行聚力这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打算?!就算是你不为我北宗人着想难道你不怕陈邹纵横死在台上?!”   杜康闻言,眉心一跳!却依然纹丝不动,只是凝视着他,说:“我南宗从来没有干涉弟子决定的传统。就算是出了事,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他这是在拉着陈书画搏命!我告诉你,我北宗弟子性命金贵,可不是要消耗在这种地方的!”   木易怒道,楼外的看客们不知道台上的凶险,但是他又岂能不知?   陈邹纵横与陈书画实力相近,两人若是死命打起来,一个不好就是身陨的下场,他心中大骂陈邹疯,心中急迫,便是要下场阻拦。   但是他一动之下,惊愕地觉,那只拉着自己袖子的手依然还在。   而且……牢固不可挣脱!   “杨青锋?!”   临江仙依旧淡漠,脸色微沉。   “要讲规矩。”他说。   “什么?”   临江仙平静道:“规矩。这一届天鼎既然是在我的地界进行,那就要守规矩,年轻人打架,旁人……不得插手!”   木易沉默。   他这才醒悟过来,自己面前的这一位可并非自己的真正的同辈,严格说来完全可以说是自己的前辈!   尤其在修为上……自己虽然位列三境之中,但是临江仙可是实打实的四境大修行者!   与自己相差整整一个境界!   虽然这些日子临江仙看起来平易近人,将好客主人的风度展现了个淋漓,与这一群三境后辈也多以平辈相称,但是这绝非是说他们这群三境就真的能和临江仙同等论交了!临江仙的言笑晏晏是给他们所代表的宗门的,而绝非个人!   他木易如果不谈身后的庞然大宗,甚至完全无法让临江仙露出笑颜!   他……毕竟是四境宗师!   “好了,准备一下救治吧,他们……也快结束了。”   临江仙轻轻一扯,木易便重新落座。   他这才醒悟,方才自己几句言谈之间,已经足够台上交手数个回合。   此刻他心底大惊,急忙凝神向下看去,这才现楼外已经是惊呼一片,围拢在台下的人们纷纷脸色惊恐,此刻在那台上,青石战台已经龟裂,被粗大的剑气斩出道道痕迹!   而那些本来坐着的观看者们也都站了起来!   “斩!!”   木易只看到楼外两股强大的元气猛地撞击在一起,那撞击让阳光也骤然一暗,狂乱的气息犹如龙卷横扫战台四周,更大的力量波动则挥散在高处,传递出去,将临江山上那些长青的绿树,吹得摇摆如妖魔。   人群中柳小颜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关西急忙将她稳住。   “啊!”女孩儿刚刚站稳,便出一声惊呼。   只见空中烟尘中忽然飞出一把剑,斜斜插入她前方数米之外的土地。   那是……   ”齿剑?“关西一惊。   而在战台的另一个方向,卢掌茶脸色严肃地收回剑鞘。   就在刚才,他挡住了从空中飞射来的一剑。   袁来低头,看着那掉落在地的乌黑器物。   何乌……   这是……   难道是真的两败俱伤?   袁来默默将何乌捡起来,看了看,现此剑入手沉重,剑身染血,杀气浓郁。   忽然间,从楼阁中传出一道风,吹散了笼罩在战台上的烟尘。   无数人定睛看去,只见在龟裂的战台边缘,两个人满身血污地滚在一起,一人在上,一人在下。   陈邹纵横慢慢松开了握着陈书画脖子的手,他吐了口血,然后嗤笑一声,看向台下,再然后在无数人的目光中忽然咧嘴一笑,用尽全身力气将已经陷入昏迷的对手推落台下。   陈书画仿佛一个破口袋,就这样掉了下去。   然而他却没有衰落在地上。   一把奇异的剑钉在了战台侧面,恰好横在陈书画腰间,将他悬在空中。   陈邹纵横一愣,趴在战台边缘,向下一看。   然后嘶哑着声音说:“符剑。”   ps:跨年了,16年结束,17年开启,又是一年啊。今晚通宵,不出意外,仍旧有更。 第二百六十四章 该我上场了吧   符剑……   人群忽然传出一阵呼声,只见人群似乎在被某种力量推开,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移动,这明显是有人飞快赶来。?   被推开的人脸色愠怒就要大骂,但是随即,当他们看清了那赶来的人的容貌的时候,这脱口而出的喝骂也就不得不被中断。   “屠苏?”   屠苏脸色冰寒,飞快赶来,他此刻显然心情极其糟糕,因而看到他的人不由得心中恐惧纷纷退避,当他来到台前将陈书画抱起之后,他冷冷地看了重伤的陈邹纵横一眼,那眼神冰冷无比。只是瞥见这目光的人就不由得心惊,但是正面面对他目光的陈邹纵横却竟然是笑了起来。   嘲笑,那是**裸的嘲笑,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笑什么,笑容中含着一丝疯癫。   在他的笑容中屠苏的眼神越来越冰冷,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就在这个时候,楼阁中的人们终于醒悟过来,率先出现的是杜康,他从楼上跃下,然后慢步走向战台。   他的神识早已经将陈邹纵横笼罩,因而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屠苏。   “屠院长,没想到你会来。”   他如此说道,声音清亮,众人皆可听闻。   这句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袁来却隐隐觉得,他似乎对屠苏的到来并不意外,甚至是早有预料。或者唯一的意外就是他会在这个时候恰好赶到吧。   当然,他的到来最起码在眼前这件事上并无太大影响。   若是他能再早一些,或许的确能够阻止些什么,屠苏虽然是三境修为但是身份却是不同的,临江仙最起码也要给他七分薄面。   但是眼前结果已经生,他又非医中圣手。   屠苏扭头,看向杜康,然后什么都没说,身子一动就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袁来很意外。   因为他现屠苏是冲着他走来的,他微微一愣就醒悟到他应该是冲着自己手中的那把不知道名字的剑来的。   只是……再次见到屠苏,他心情还是有几分复杂的。这个男人是自己最早遇到的修行门派的大人物,当初还因为王谢家夫子的缘故赠送给他一张红帖,之后自己也是当着他的面与谢采薇双双放弃,算是给北宗了一个难堪。   没想到这次竟然能在这里见面。   屠苏快步走来,眼神一开始并没有注意袁来,而是专注于那柄何乌。可是当他走近的时候就不得不看到了袁来的脸。   他一怔。   袁来并不打算和他说些什么,事实上两人身份悬殊,也无交情,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他象征性地微微施了一礼,然后将何乌递了过去。   虽然两人关系不算好,但是该有的礼仪还是应该有的。   屠苏深深看了袁来一眼,一言不地将何乌拿起,然后带着重伤的陈书画飞快离开。   那边当杜康走到陈邹纵横身边的时候,笑的肆意的少年忽然脸上笑容僵住,双眼一闭,倒头也是昏迷不醒。   杜康大惊,连忙抱起陈邹,转身飞离去。   人离去之后,事情却还是需要继续。   最后的一幕,陈书画是先落下台的,所以这胜负的结果是无可争议的。但是……当所有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后,却不得不开始面对一个新的问题。   那就是这一场两人重伤垂死,那么接下来……下一场,他们还能上场么?   下一场本来安排在明天,这个日子是确定好的,是绝对难以更改的。   而且,就算是更改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陈邹纵横恢复?怎么可能?   而如果说陈邹纵横下一场无法继续,那么……   “这……”卢掌茶显然还未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这台上,陈邹纵横竟然会突然间拼命,强行将陈书画拖入濒死战斗中,幸好的是两人似乎未有当场陨落的,但是……之后的情况谁也无法保证。   下一场是袁来与灰原的场次,还有两刻钟就要开始。   而人群已经陷入沸腾。   这场变故就这样生在所有人眼前,给他们的震撼极大,两个人所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两个庞然大物的下一代。   现在胜负甚至都已经毫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或者说就算是不会死,那么会不会因为这一战而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伤害?   而进一步的,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出了问题,都将引更大的波动,那是整个修行江湖的震动!   正当所有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新的消息传来。   消息很简单,是南宗弟子传来的:   南宗宣布,杜康将带着陈邹纵横立即回返南洲!   这个消息一出现就引了轩然大波!   立即离开?这是说陈邹纵横的伤势已经重到了一定的地步了?若非如此,在本地治疗总会是更好的,而立即离开只能说是伤势太重,需要整个宗门出手才行!   而这个消息的另一面则是……   陈邹纵横下一场不会上场。   那么……   剩下的,即将开始的一场战斗就成了真正的最终之战?   两个预定的最强者以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双双重伤垂死,那么接下来本来是争夺三四名的两人就被推到了台前。   这个变故实在是太大,而不管人们是怎样的心思,事实已经是这样了。   接下来的一场,被动地成为了真正的争夺这一代最耀眼的皇冠的战斗。   ……   袁来始终安安静静的。   现在剧本完全按照既定的演绎了,而且演绎的效果几乎是完美的,灰原说的成为了现实,现在……自己真的距离那个最耀眼的名次,只有一步之遥了。   一步之遥,只要,再胜利一场,就能伸手摘到。   无论过程如何,天鼎榜的含金量是极高的,任何人只要得到了那个名字就必然被整个世界所认识。   一举成名而天下知。   袁来本来以为自己的心境足够非常平静地面对这一切,但是事到临头他才现,自己的心终究还是修行得不够。   尽管他已经有了上辈子的几十年的人生积累,但是终究还是太年轻,就算是将两辈子的年龄加在一起也依旧还是年轻。   当面对这种值得天下无数少年人争抢的机会的时候,他还是无法避免的,心绪波动了起来。   “果然还是……俗人一个啊。”   袁来忽然低声自嘲道。   他忽然现,自己在面对那闪耀的时候,依然生出了浓郁的占有之心。   名、利,多少人栽在了这上头,然而自己就算是死了一回了,也还是放不下么?   袁来心底笑了笑。   他并没有迷茫,也无困惑,他从来不是个会因为这种破事迷茫的家伙,如果说这一切的确是自己渴望的,那么……满足就是了。   就像如果哪天实在饥渴了,他也不在乎逛逛花楼一样。   人生苦短,想要的东西多,也少,既然想要了,就去拿嘛。   “你咋了?”   存在感很低的呦呦问道。   袁来摸了摸呦呦的头,笑道:“没啥,哎,该我上场了吧!”   8 第二百六十五章 朴素一剑   “该你了。 ”   卢掌茶语气复杂地说道。   袁来起身,冲他笑了笑,点头道:“怎么样,要不要赌我赢?”   “我不赌钱的,就算是赌我还是觉得赌灰原更加靠谱一些。”卢掌茶轻轻一笑,开玩笑道。   “恩,你说的有道理,说的我也想赌他赢了。”袁来眨眨眼。   卢掌茶吐出口气,收敛起来笑容,正经道:“世上的事情总是变化的,一切都不是绝对的,虽然我理智上并不觉得你能赢,但是……你这个人给了我太多的意外,就像在之前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能有机会走到这一步,就像刚才,似乎是老天都在帮你。”   袁来心中一笑,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心想如今这局面可并非老天安排,而是陈邹纵横的一次疯罢了。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赢。人间最有趣的事情之一就是奇迹的生,创造奇迹是难以刻意追求的,但是我希望能亲眼看到一个。”   “你觉得我能做到么?”   “我希望你能做到,因为……我们是朋友嘛。”   袁来目光一闪,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头。   “好了,去吧,只是……记住,不要学陈邹。”   袁来笑了起来,道:“放心吧,我可不是疯子。”   说完,他轻轻转身,呦呦已经将月中鹤捧在手中,袁来轻轻握住这把不知道是刀还是剑的兵刃,心中忽然间就踏实了不少。   “你这是……”   袁来冲他的朋友微笑:“灰原的剑太强了,你说得对,所以我也得拿上一把好用的,你说是吧?”   他手握月中鹤,轻轻巧巧越出人群,向着那破碎的战台走去。   无数的目光投射而来,有羡慕也有嫉妒。   但无论如何,最起码在此刻无人出声,袁来在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向最终的一战走去。   那些目光是锋利的,他曾经在不久前经受过,但是那一次的人数与这一次完全无法比较。   人群的目光是复杂的,这点他心知肚明,在之前的一刻钟里他清晰地听到了很多的议论,有很多人呼吁终止比试,暂停天鼎,他们的理由很充沛,因为在所有人的心中,第一与第二的位置早就注定了属于那已经双双重伤的人。   陈书画和陈邹纵横的名气太大,也太强,这个世界终究还是追求公平的,虽然天鼎大会的比试机制本来就非常的不公平。   太多人觉得榜应该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人,在所有人的印象中,他们都应该是这一代最强的两个,但是按照规则,榜终将在灰原与袁来两人中决出,这是很多人接受不了的。   准确来说,应该说,对于袁来的幸运,很多人不喜。   黑马这种生物人人都想要做,人人也都最看不得别人做。   除非,你能展露出足够强大的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力量,但是显然,袁来并没有做到这一点。   所以他在还未登场之前就迎接来了质疑。   有太多人会觉得不公平,但是没有人会傻到在这种场合下跳出来开嘲讽,但是那些质疑和厌恶的情绪却是可以含在目光中的,目光也可以伤人。   袁来平静地迎接着,脚步毫不停顿地向前,来到他应该去的地方,在那里灰原已经站好。   这座战台表面已经支离破碎,巨大的剑气切割出来的疤痕十分醒目,灰原安安静静站在一道剑痕末端,手中剑坯顶在地上。他似乎是在看着远方,当袁来上台后才将目光移动回来。   “一切顺利。”他笑了下,笑容复杂。   “他们真的很强,我现在比不过。”袁来承认道。   “修为上或许你我暂时还比不过,但是最起码在运气上比他们强。”灰原笑道。   袁来轻叹:“我其实宁肯运气差一点。”   “哦?”   “你看看,那些人,我敢肯定他们都在想着我是再一次走了狗屎运了,不然的话怎么能走到这里?本来只能排到第四名,现在就算是直接认输也能得一个第二的名次。”   灰原哈哈一乐,说:“那你干脆就认输吧!”   袁来微微一笑:“这可不行。”   台上两人的私语台下无人听到,但是这个场合终究不是聊天的所在。   说完这几句话,两人就默契地闭上嘴巴,他们无论哪一个都不是甘心屈居人后的人,如果没有机会也就罢了,但是既然有了,就没有放弃的道理。   无论对面是谁,以及强大与否。   ……   “开始了。”   楼阁内,临江仙坐在椅中,轻轻说道。   这模样几乎与陈书画那一场开始时候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此刻他的左手以及右手的两侧最近的椅子已经空无一人。   ……   “开始了。”   柳颜纤手紧张地抓着关西的胳膊,一双水灵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   他身边的高大男人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随后也将目光投向台上。   ……   “开始了。”   呦呦抱起瘦削的肩膀,觉得很是空虚,才醒悟怀中不见了月中鹤。   这把武器她带的时间长了甚至都开始有了些感情,有时候她甚至能感受到鹤灵的跃动。   ……   ……   无论人们对这个结果有多么不服气,总之,当两个人的气势开始释放的时候,依然吸引了全场目光。   灰原很强大,袁来并不清楚他修行的是什么剑法,只记得他站在墙头一剑扫破了北宗那群弟子小剑阵的那一幕。   如果有可能,他真的不想正面应对灰原的剑,尤其是得知了其剑来历之后。   但如果不得不面对了,那么他也绝不畏惧。   碧绿的荧光散开,青藤鞭散开如同绿云,在空中舞动起来,就如同绿色的长,元气沿着鞭子流淌而过,在空气中滑行,倒映在灰原的眼眸中,就是几个翠绿的片段。   灰原很谨慎,他看得出来那看似松散倦怠的藤蔓其实是在表面的混乱中隐藏着深层次的规律,长长的鞭影看起来是清晰的,移动缓慢,就像冬眠的菜花蛇,但是落在人们眼中的未必就是真实的。   天下的道法很多,大部分偏向实战,比如说剑术,刀诀。也有很多更加玄奥一些的,他看得出来袁来现在布置的就是其中一种。   “他们,怎么不动?”柳颜低声问道。   关西目光稳定,回答说:“不是不动,而是已经开始了,只不过他们两个显然和上一场的打法风格不同,袁来已经出招了,只不过这第一招并不是进攻。”   “防守?”卢掌茶紧张地看着台上,心中转过这个念头。   袁来先出手,但是第一招却是一记防守的招式,这似乎并不符合他一贯表现出来的战斗风格,在最开始的时候,袁来的几场战斗都是一种非常“暴力”的实打实的搏斗,在之后终于开始使用道法之后,也是进攻性比较强,他似乎是拥有一种非常高阶的身法,加上他手中的青藤鞭是软兵器,最是诡异难测,所以他在人们眼中虽然一向是风格并无定型,但是总是偏向进攻的。   在卢掌茶心中,他认为袁来的绝对实力是不如灰原的,所以他如果要取胜就要想一些办法,多一些套路,如果能开场时候进行抢攻,将战斗的节奏握在手中,肯定是会更加占据优势一些。   可是……   事实上却是,他率先选择了防守。   卢掌茶心中涌上疑惑,他不禁回忆起袁来的多场战斗,现从未见过他拥有多么强力的防守法诀。   如今这台上的青藤鞭影看上去虽然是呈现守势,却也并无真正的高阶防身法诀的气象,却是不知他要如何?   难道……   卢掌茶目光一亮,他想起来上一场袁来对寒山清流宗,便是展露了其强大的越了这个层面的韧性。难道说他是要主守,打拖延战?学赵长安一样与灰原比拼消耗?这倒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   不仅仅是他,当袁来率先布下守势之后,观看的人们都不禁思考起来。   无数的猜测,无数种想法,开始分析袁来究竟意欲何为。   灰原也在想,但是他只是花费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去思考,当现自己并没有头绪后就果断放弃思索,而是抖落包裹剑坯的麻布。   麻布片落在他的脚下,覆盖住了一小滩不知道是陈书画还是陈邹留下的鲜血。   灰原手握剑坯,向前迈出了步子。   他是一个剑修,剑修是修行者的一种,却是很独特的一种,因为剑乃是百兵之王,所以剑修比之其他的只是单纯拿剑作为武器而已的修行者要多了一些豪迈。   管它防守是要怎么样!只需要出剑即可!   这是剑修的朴素逻辑。   也是灰原的战斗思维。   于是,他大步向前,越来越快,同时剑坯刺出,在刺出的同时他的剑尖出现了元气凝聚的气旋!   而更加玄奥的则在于,这一剑扰动了光线。   这一刻,台下附近的人们皆是惊骇地现,自己的面前突然显露出一把剑来,剑锋森寒,凌厉无比!   每一个人,无论他面朝哪个方向,只要他距离战台周围五十米内,就皆是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剑锋吓得悚然大惊!   就算是三境修行者也不例外!   呦呦吓得惊呼一声,然后迅便被韩大野拉到身后!   另一边,关西双目猛地缩紧,双拳骤然紧握!   “好!”   楼阁内,临江仙忽然出言,双眼周围细密的皱纹绽放开来。8 第二百六十六章 海阔天空   眼睛是会欺骗人的。ww?w?.??   这是很老旧的故事里都在一直不断重复的一句真理。   比如说当你的面前站着一位魔术师,当他的手心里有一张纸牌的时候,你往往会觉得很头痛,因为你会突然变得开始多疑起来,你不会知道自己笃定的东西究竟还是不是真的!   袁来此刻就仿佛面对着一位年轻却手段高超的魔术师。   他是先出手的,却是布下了防守的态势,这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打算好的。在这场战斗还未开始的昨日,他仍旧一直在院子中练剑,当时武当归就坐在窗户里头仿佛沉睡。   却每每出言,对他说一些有关修行的事情。   这个过程持续了蛮久的,袁来与他之间也有过很多次简短的谈话。   当时,袁来曾经问了一句:“剑修和其他用剑作为兵器的修行者究竟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老剑圣当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他说:“既然你看不出,那我当然也说不清楚。”   袁来懂他的意思,有些东西向来是没办法用两片人人都有的唇说明白的。   所以他停下来,问道:“你应该有办法让我明白吧?”   “有啊,可惜时间不够,一时半会的弄不好。”   “多长时间才行?”   “唔……三个月?差不多吧。”武当归回答道。   袁来果断放弃了这个企图,转而说:“那你总该能告诉我如果面对一个剑修的话究竟该怎么做吧?”   “和人打架?还是杀人?”   “不杀人。”   “哦……”武当归这时候仿佛冬眠的熊,眼神都很迟缓,他似乎是想了想,然后说:“那就避一避。”   “避?”   武当归忽然伸出手,在桌子上那些摆放整齐的书里抽出一本来——那些书大半还是胡君子当时留下来的,没有带走的一部分。   他将那本书轻轻一抛,只是手腕轻轻一动,书本便翻飞着向袁来甩来。   书页被空气吹得翻动起来,哗哗轻响,宛如落叶萧萧。   袁来伸手接下,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本,此刻翻开的页面上正是一篇文章。   “曹刿论战。”   袁来讶异地抬眼看了下老剑圣,见他一言不发,便重新低下头。   这本与袁来记忆中的是相同的,这一篇名篇他早年背过,只是时间太久了,早忘得七七八八,此刻再见,那些文字却猛然鲜活起来,头脑中最初的记忆也复苏过来。   这篇文章乃是名篇,他自然还记得其最精彩的那句话。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此为制胜之道。   袁来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此刻武当归缓缓说道:“剑,百兵之首,君子之器。出剑腹中一股正直睥睨之气,剑双刃,头尖锐,伤人伤己,锋锐无比,剑修心意与器相通,最讲究个锐气,但是再锋利的剑也有磨旧的那天,再厚的鞋也有磨破那日,胸中再多的正直气也有散尽的时候。”   袁来接口道:“所以,我应该主守?”   武当归摇摇头:“不是守,而是避其锋芒,是周旋。”   “前朝沧浪河决堤,水淹两岸三府七州,所经之处山也没落,人也涂炭,无物可当,三境修士也如土狗,四境修为也无可奈何,这是天威,顺流而下虽然一时狼狈,但是总比逆势粉身碎骨死的全无意义要好。“   袁来点头,面色有所感触。   他从洪水想到了人世,人世间处处潜流,也如大河。   “那……我该如何周旋呢?”   “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剑法,也没有毫无破绽的攻守,古时候修行者讲究阴阳,讲布阵,死阵中也必须要留一个活口,不然就不成。”   “你的意思是……我懂了。”   袁来目光闪烁,心有所悟。   就算是太上的炼丹炉里也有个角落没有三昧真火,更何况一个少年的剑。   袁来只是转瞬间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他按照心中所想,布下了守势,这守势并不严密,因为假使你防守得越紧密,越固若金汤,那么其实留给自己的退路也就越小,生路也就越窄。   你跑得越快,其实前面剩余的生路就越短了。   现在,他要思考的是如何与灰原周旋,而当他看到灰原的第一剑的时候,就无奈地发现,这周旋二字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当真是艰难万分!   他清楚地看到三柄剑穿过他青藤的重重阻隔,来到他的面前。   三柄剑一模一样,剑柄处却都没有握剑的人。   所以可以这样猜测,或许这三柄剑都是假的,或许其中有一柄真的,甚至……或许都是真的。   剑的速度太快,他觉得自己只有万全的把握在这瞬间挡下一把来,至多也就是两把。   “是要我赌?”   显然,这个情况下他如果还想要胜利就要有所取舍,三把剑这么真,虽然看上去都是真的,但是如果用理智看来,灰原毕竟没有踏入三境,有些高明的手段他应该是施展不出的,如果说他真的能够一剑化三,虚实相生,瞬间就破开青藤的防御……如果这么强,那袁来干脆认输好了。   理智看来,应该有假,但是问题就在于哪一把是真。   取舍错了,那就是大错。   当然……他的选择也并不是只能抉择与那把剑,灰原这一招异常巧妙,但并不是那种他无论如何必须去对敌的强手!   摆在袁来面前的还有一个最容易的办法,就是……退。   只要他退,天驷步速度极快,位置飘忽不定,可拖延一下,只要多出来这一点时间,他是主动斩掉这三把剑,还是用其他的办法就都游刃有余了。   只要他退!   但是……他能退么?要知道这可不是和寻常的二境修行少年切磋,而是和南宗只屈居陈邹一人之下的年青一代天下至少能排进前五的妖孽。   在常人看来,只是第一招就后退,那就相当于一盘棋刚开始第一手就放弃了布局,前期局面一丢,后面再想翻盘就难上加难了。   如果他退,就可能再也迈不回来了。   按照袁来的脾气,他真的一步都不想退,在他温和的表面下一直有一棵菱角分明的心,那并不是凡事争先的心性,而是……一种固执,不甘心未战先退的固执。   但是……   “一鼓作气!”   袁来心中念头闪烁。   “卢掌茶都不喜欢赌,我难道就喜欢不成?”   他徐徐吐气,在他的身边,时间都仿佛缓慢下来。   台下,无数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灰原静静站在袁来身外,手中剑坯直指对手眉心,但是在剑尖与眉心间却还盘亘着至少五道青藤。   “灰原这是在引诱。”卢掌茶目不转睛,低声道:“引诱袁来攻击,只要他忍不住出手,那么接下来就是灰原早就蓄势的狠辣一击!”   楼阁内,一位三境修行者讶异道:“此剑却并不锋锐,不知好在何处?”   临江仙淡淡道:“少年意气,最大的敌人并不是道法高低,而是心性。南宗灰原身为剑修,却懂得以剑攻心谋大势,虽然修为比不上陈邹纵横,但是……在我看来心性却要是比那陈邹好上太多了。”   “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观看者众,眼光敏锐的自然是少数,大部分还都看不到那么细,只是在期待着袁来如何应对。   他们虽然看不到在袁来眼前虚幻出的三把剑,但是也能猜到,此刻袁来必然有刀剑临身。   这时候,却要看这少年有什么手段来破解了。   是一剑硬拼?还是分化而击之?   然而,当袁来开始动之后,人们就发现,自己的猜测都错了。   他……竟然在第一个回合就主动后退了!   只见,袁来在众目睽睽下脚下一动,身子后退三步,青藤也随之摇摆,灰原的剑没有刺过去,因为刺过去也没有意义了。   他竟然选择退却,这一退虽然放弃了开局,却也是,退一步,开阔天空。   所以,就这样,他的第一招被袁来化解。   或者说是……   “他害怕了?他第一回合就后退了!”   “这……怎么回事,竟然一开始就退了?”   “果然是一介散修,胆怯至此!连第一手都不敢硬撼,这与认输有什么区别?”   “果然是沽名钓誉之辈。”   一时间,台下议论纷纷。   只是第一回合就后退,这在此次天鼎大会所有场次中还是第一次,容不得人们不惊愕。   人群中,柳颜的脸色登时蕴怒起来。   而在人们无法看见的楼阁内,临江仙忽然轻咦,似是颇为意外,那双眼却又不禁睁大了几分。 今日无更 ????????????? ?????????????? ← → 第二百六十七章 若星汉灿烂(长章节)      “您觉得这应对如何?”   临江仙目绽微光:“不好说,还是要看接下来如何了。??这一退无异于将局面暂时拱手让人,但是对阵剑修也正该如此,那灰原此刻既然件已经出窍了,那就是气势正旺的时候,这个时候退却却是明智的,但是也是危险的,还要看他究竟有没有本事将这局面扳回来。”   众人纷纷点头,此处人们修为最低也是三境,目光自然不是短浅的,他们并不会因为表面上的局势变换就妄下定论,要知道这修行者比试从来不是强者必胜的事物。   然而他们能够这样看,却不代表台下围拢的人们能够都有这个见识,尤其是很多人本来就对袁来横路杀出并不服气,袁来崛起得太快了,每次都是出人意料,这虽然给他带来了一些神秘的加成,但是却极为缺少底蕴,冉冉升起的新星虽然闪耀但在人们眼中无论如何也不及那些耳熟能详的大来历弟子更加令人信服。   因而,袁来“先手认负”顿时就引来一阵阵非议。   而接下来袁来的行为也再一次加剧了人们的这种偏见。   灰原第一剑完美的占领了先机,但是他却是没有趁机继续狂风骤雨地挥洒而是稳扎稳打起来,这在旁人看来或许是他太过谨慎然而只有灰原等少数几人知道袁来的实力绝非是在某些人看来的那般徒有虚名,他的进步很多有心人都在看眼中,灰原更是清楚这个对手这段时间恐怖的进步度,因而心中亦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尤其是袁来的这退让的态度,更是让他心中警惕,生怕在不经意间便遭到反击,由是他瞬间就施展出一套绵密的剑法来。   元气散出,他手中剑忽如蛟龙在空中翻滚起来,时隐时现,每一剑却难掩锐气。   他虽然没有乘胜追击,但是他身上的气势却没有回落而是开始以稳健的步伐增长,是袁来可以清晰地察觉到的增长。   灰原不愧是南宗高徒,剑法掌握得极为扎实,剑坯挥洒,忽而刚烈忽而冰寒,忽而迎面出现却是春风化雨,竟然是让袁来几乎找不到什么破绽。   袁来眉头皱起,灰原忽然稳下来的打法让他有些头痛,这种打法最是讨厌,占据了优势后一步一个脚印,竟然是踩得牢牢的,他只能凭借身法和各种法诀与他周旋,但是身后的余地却是在不断地缩小。   显然,灰原作为剑修必然是深知自己的弱点,其剑意轻易不散,极为珍惜,这样想等他主动丧掉气势可真是太难。   而更加让他皱眉的是灰原似乎始终留了一份心思,每当他想要以指玄剑气法诀强力破开对方的剑势之时,灰原总能及时地一剑跟上,不给他聚气的时间。   指玄剑气若是有足够的时间聚气,可将浑身元气凝成唯一的一道剑气斩出,且其中暗含武当归的剑道真意,单纯只谈威力恐怕是低阶三境修行者都无法媲美。   但是……前提是能够有充足的时间!   灰原步步紧逼的剑势让袁来疲于应付,虽然暂时并无一招致命,但是却让他无论如何无法有精力凝聚起足够强大的剑气来。   屡次三番后,袁来干脆放弃了这个打算,直接以密集但威力相对小的剑气束攻向灰原。   他深深地呼吸,而后一吐,数十道淡色剑气便如漫天的鸟雀般刺出。   这密集的剑气果然对灰原造成了一定的困扰,在声势上也显得漂亮很多,但是……   “风雨再密,怎能伤人?”   卢掌茶轻轻摇头,喃喃自语。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看得出便是此刻灰原的那一点颓势也有不少做戏的成分在内。   这个等级修行者间的战斗还执着于“技”的层面,而显然,在“技”的比拼上,袁来先天弱势。   “如果继续下去,恐怕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灰原的判断很对,袁来之所以退让肯定是要避其锋芒,但是……假使灰原藏锋不出,这样下去恐怕还不等他胸中那一口剑气丧尽,袁来就已经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便是本来很期待的楼阁内的人们也不禁露出一丝不以为然,袁来似乎并没办法带给他们惊喜了。   台上。   袁来转身,双指上元气缭绕成环,他再次用密集的指玄剑气将灰原密不透风的剑网戳出一个空隙,趁着这个时候,他却没有想破局之法,而是紧紧盯着灰原的眼睛。   他在寻找破绽。   没有人可以做到毫无破绽,之所以没有找到,要么是因为两个人境界差距太大,要么就是你不够仔细,或者是……耐性不足!   袁来耐心很足,比这个年纪的少年要足得太多,他一直在寻找破绽,他不信灰原能一直保持这个程度的水准,终于……   他忽然看到,灰原专注至极的目光忽然抖了一下,就仿佛是……   平静的湖面上皱起的一道淡淡的波纹。   缓慢、轻微,犹如平坦柔滑的布上的褶皱。   与此同时,灰原细密的剑网中那个被指玄剑气戳出来的洞。本来应该迅被补上的洞,由于灰原剑势的一个波动,一个不协调,而没有迅弥补,反而是……扩大了开来!   破绽!   来了!   只见袁来突然闪电般身子一动,移动到了一个星位上,同时他的眼中神光一闪,他的双手忽然合拢在一起,体内这一刻元气忽然调转,以某个特殊的循环运行方式开始在经脉中奔腾!   他并拢的双手之间,传来奇异的波动。   灰原脸色一变,知晓袁来这定然是要施展某种道法,或者说,这仅仅是某种反攻的一个前奏!   ……   小院内,清风徐徐。   袁来从思考中脱离出来,他听了武当归的话后便开始在心中模拟对战,避其锋芒,重在以最少程度的放手换来对手最大程度的消耗,但是他心中却有了个难题。   ”避其锋芒我懂,但是如果对方收敛锋芒,含而不,反而是趁势步步为营怎么办?“   老剑圣眯缝着眼睛,看着他道:”懂得含而不的人,就必然明悟了养势的必要。“   ”养势?“   ”大河上下,重在水势,单木不成林,碗水不成江海,就没有力量,河水之所以不可挡就是因为有水势,同样,人想要不可挡就同样要养起这大势来。剑势就在于此。大势成,则无物可挡,但是……想要将势酿成,却很难,在大势未成的时候,它始终是脆弱的。这就如医家缓疾,小病日积月累,置之不理,迟早病来如山倒,但是没到那个地步的时候,人却察觉不到什么痛苦。在这期间,只要及时一副药,病势也就止住了。剑势同样,在没有彻底形成之前,是很脆弱的,也是很危险的。“   ”危险?对谁危险?“   ”当然是对养势的人自己,就如同修行道法,经脉中元气逆流,会造成反噬,养势被打破还无碍,但若是一不小心反倒让对手趁机逆转大势,却很容易坑了自己,就像……把刀刃抵在脖子上把刀柄递给敌人。“   袁来目光闪烁:”风险与机遇并存。“   武当归一愣,细细琢磨了一下,微笑道:”是这个理。“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步步为营就肯定是在养大势,而我只要抓住机会逆转大势就有可能直接翻盘?但是……这势怎么逆?“   袁来疑惑道。   武当归忽然道:”势字怎么写?“   袁来一怔,反应道:”上执下力。“   ”没错,势就是“执力”,山石在山坡上,才有势,滚落下来,也就没有了。力量只有执在手里,才有势,一旦放下了也就没了。“   袁来虽然还有些朦胧不懂,但还是点头道:”这就是威慑。“   他心中自然知道,警察手里的枪不开,只是威慑,开了,威慑反倒没了,核弹不放,才是威慑,放了,那就是撕破脸,势也就没了。这里可以将势等同于威慑。   让对手摄于威慑而不敢妄动,束手束脚,这正是势的真意。   ”但还是那个问题,我怎么才能逆转呢?“   武当归微微一笑,道:”所谓逆转,也就是让那使你不敢妄动的东西不在,同时,拿上一把剑,偏不出鞘。“   说完,他闭上嘴巴,合上眼睛,享受正午阳光。   袁来默然站着,低头沉思起来。   逆转的关键在于,先打落对方的势,然后拿起自己的势。   假使对手的势是连绵不绝的剑,让自己疲于抵挡的剑,那么这势就是节奏,战斗的节奏,只要让对手中断下来,无法将那攻击一直滚雪球一样延续增大下去,也就可以了。   而拿起自己的势……   ……   ”真的让那老家伙说准了,果然,灰原是拿势压我啊。“   袁来心中想到,因为这早有预料,所以他一直从不慌张,只是非常耐心地等,等待破绽,等待可以一举打落灰原养了一半的势的破绽!   ”想要打断他的攻击,就必须用一种足够强大的道法,并不一定是要用攻击道法,但是那一定要强,要成为能够阻断江河的山。“   ”不对!需要打断的并不仅仅是灰原的攻击节奏,还有一样……就是声势!如今我显出颓势,台下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不看好我,这也是势的一种,声势也是一种强大的力量,所以……这种道法除了足够强大还要足够漂亮!“   ”藏经阁中的道法很多,但是我会的这些种却似乎都差了一些。除非……除非能够将我感悟的那些道融入进去,只有蕴含了天道规则的道法才足够有力量,幸好……“   袁来露出微笑,幸好,他早有准备,至今他感悟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其中有两样是最深刻的,一样是那一夜安和桥上感悟的武当归剑道,融合这剑道最好的是纵云剑诀,已达圆满。另一样则是因为那吴圣道果而感悟的吴圣的画道。此画道并不是作画的技艺,而是一种高层次的天道规则,他曾经将这两种感悟融合进不同的学会的道法中,其中有一门道法与吴圣的画道融合得最为紧密。   只不过那道法性质比较特殊,非攻非守,倒是像某种阵法加持,吴圣能画下八十七先贤图那等举世无双的大阵,于布阵自然精通,或许正是这样才能融合得这般好。   这道法因为比较特殊,所以袁来学会后基本没有用过,虽然没用过,但是他肯定这道法蕴含的力量必然强大,只是显形的比较特殊而已。   此时,用来破开灰原的势正合适。   这道法有个蛮烂俗的名字,袁来记得清楚。   ”若……星汉……灿烂!“   他心中轻轻说着,合拢的双手骤然打开!   霎时间他体内的元气忽然透体而出,显出奇异颜色,绽放的双手中忽然升腾起一团光。   灰蓝色的光,很是显眼,透着许多神秘。   那元气凝聚成的灰蓝光团骤然飞起,来到战台上方,然后形成了一片灰黑的云。   或者说是……背景。   又像极了画作者泼出的浓墨。   袁来抬头,看到那云彩或者说灰蓝色雾气状态的事物中间,是黑色的,并不是纯粹的黑,而是蓝到了极致的黑。   在黑色的背景中间,则是一片类似星空的东西。   星空之内,自然有着星辰。   星空像是画出来的,色彩比寻常的星空要更鲜明,也更深邃。   只是那么大的一片区域内,就仿佛藏着无数的星辰。   在夜空中,散着明亮的冷光。   灰原忽然察觉到天色黑暗了下来,他忽然看到四周陷入黑夜,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星空,冰冷永恒的星光照射下来,轻易地穿透了他的心房。   霎时间,他心中渐渐沸腾的战意平静了下来,就像即将沸腾的水,忽然凉了。   那星光仿佛有种奇妙的力量,让他的心神变得平静,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迟缓!   这一刻,他本来养了大半的势,消失了。   他抬眼看向袁来,现自己的对手此刻明显有些惊愕,似乎袁来的这一招有些出乎了他自己的预料。   ”还真让人意外啊。“   袁来微笑,感受着星光下他体内骤然涌出的力量,和信心。   他知道,现在该是拿起自己的势的时候了,这个机会放过,再想翻盘就真的难了。   于是,在微笑中他敞开衣衫,露出了那把上台后就被他遮盖起来的武器。   月中鹤!   他轻轻握住了它的柄,却没有拔出来。   武当归那句话言犹在耳:”拿上一把剑,偏不出鞘!“   这一刻,他的身周,气势陡升!   而场外,台下,那些看客已经纷纷惊呼!   楼阁内,一位三境修行者忽然失口喊道:”伪天地!“   ”临界法门!“8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临界法门   “临界法门!”   有人惊讶无比,深吸口气,目光专注地盯着下方局势。? ??   台上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这群在修行江湖中也有名声的修行者们吃惊不已,这吃惊并非是袁来的逆转,而是在于他借力来逆转形势的手段。   若星汉灿烂……   袁来之前一直觉得这法门描述得极为奇怪,非攻非守,曾暗自尝试过,也只是觉得在其星光笼罩之下自身只觉力量无穷。所以他一直觉得那就是一种阵法加持,但是此处这些真正的各大宗门的大人物们却是眼光不知道比袁来高到哪里去了。   他们只是一眼,就看出了这道法的来历!   或者说是品阶。   大启的道门法诀千奇百怪的有很多,其分类并不清晰,也无人会将某种道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贴上一个标签来,大约也只是笼统地分为上中下三个品阶,而这三种品阶之间也时常是界限模糊的。   然而,不同于这三种粗糙分类的仍旧有一些特别的另类的道法却也是存在的。   临界法门就是其中之一!   临界法门大概只有两种,其一便是二境巅峰,只差一丁点就迈过三境的那个阶段的一种奇法,以修行者感悟的天道为本,通过其玄妙非常的元气运行方式,能够构造出来一个“伪天地”出来。   修行者跨入三境才可凝聚本物,拥有自己的身周小天地,而世上却有一种境界叫做“伪三境”,便是修行者感悟以及心境无限地接近三境,但是由于某种特殊原因而不得晋入的一种状态,灰原……就是伪三境!   而伪三境往往可以通过施展一种临界法门,从而构建自己的“伪天地”,威力和玄妙上当然无法和真实的媲美,但是……其力量却绝对不容小觑。   甚至,若是在某种条件下,借助伪三境的力量,二境修行这甚至可以做到正大光明的跨境界击杀。   另一种临界法门存在于伪四境,那又是太遥远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施展临界法门据说还对晋升境界有着某种神秘的助力。   总之,临界法门是一种十分玄妙的道法,在整个大启数量极为稀少,便是仅存的三四种,也都只是存在于顶尖大宗门中,而就这仅存的三四种也是各有特色,许多人便是有能力获得也无法学会。   正因为其极为稀少,所以袁来施展出来后才让这些人如此震惊!   这种法门在他们看来,竟然是从未听说过的一种!   一种全新的临界法门出世,其重要性很大,而更加让人细思恐极的便是,这种极为稀少的道法,他一个毫无背景的散修,是怎么得来的?   “我记得这袁来曾经进过沃洲山小禅寺。”   忽然,有人说道。   袁来的身世在有心人眼中自然不是秘密,他的经历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曾经在沃洲山呆过些日子,相当多的人也认定他的一身修为和沃洲山有关。   “沃洲山里修行者不少。”   “但是最强大的……应该要数道林上师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道林乃是有名的四境大宗师级数的修行者,虽然很是低调,但是威望颇高,其修为也是公认的强大。   这时候临江仙开口道:“道林并不掌握有临界法门。”   他此言一出,就相当于定音的锤,没有人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同为四境修行者,这种事情临江仙若无把握,定然不会这样肯定。   “那么……不是道林上师,他这道法究竟传承于何处?不仅仅是这临界法门,还有他手中其他的种种道法,都是十分新奇,却自成体系,不知各位有无能看出来历一二的?”   这问,自然无人应答。   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毕竟他们皆非年长者,阅历毕竟有限。然而,座中许多人里终究有些人目光闪动,心中似乎有了些不清不楚的猜测。   在楼阁座位末尾的几席中,有一位二等宗门的平素最喜琢磨经书的男人忽然一脸若有所思,在他旁边坐着的正是太一宗的李牧,他眼尖,见这人神色,便出言低声道:“季兄可看出什么?”   那人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李牧不甘心,看着他。   男人心中轻叹,道:“继续看看吧。”   在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楼外的形势已经扭转了过来。   高悬的夜空笼罩住了台上的两人,也遮住了人们的口。   那些先前还在贬低袁来的人们不禁闭上了嘴,神情紧张地抬头望去。   虽然,势无法看见,但却是可以感知到的。   灰原看着袁来握剑的手,觉得胸口很憋闷,在这一招星汉灿烂下,他已经看不到外界,他只能看到在一片夜幕下的对手,以及对方身上暴涨的气势。   作为一个极为优秀的少年,他知道,在这一回合上,自己输了,好在只是稍有劣势,但现在需要紧张的人是他了。   “我很好奇你的剑用的怎么样。”他忽然说道。   袁来微笑:“用的不好,马马虎虎。”   灰原看了眼头顶,和四周,忽然说:“我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这个。”   “什么?”   “临界法门。”灰原神色严肃起来,他深吸口气,直视对手的双眼,感受着星空下自己越开始不舒服的身体,说:“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个。”   袁来没有搭话,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似乎一不小心做了件不太合适的事情。   “伪天地之下,我的力量被削弱了,这星空下规则于你而言是顺水,对我来说就是逆流,不过你不要以为站在上游就高枕无忧,我是很厉害的。”   灰原突然用力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在对他自己说一样:“我真的是很厉害的!”   袁来心中涌上不好的感觉,他没有犹豫,趁着占有优势,急忙一掌拍下。   掌风如海浪,重重叠叠,同时青藤鞭闪电一般甩出,灰原咬了咬嘴唇,便也仗剑与袁来缠斗起来。   夜幕下,两人如风,袁来握剑的手始终没有动,不动就占着大势,也就站在上游。   但是……始终压着灰原打,袁来却心中越来越忐忑,因为他总觉得每一分每一秒,自己的对手都在飞快的变化,不是剑招的变化,而是情绪的变化。   情绪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力量,情绪来自于心中,心力自生外力。   心有猛虎,则呼啸风林。   许是因为感悟六律宗那三座玉石像的缘故,袁来对人的心神越敏感了,于是他现灰原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开始迅的变化起来。   这种变化质的突破在于当袁来一手掌刀斩下之后,斩落了灰原的一缕头。   那缕头却在半空中开始褪色,迅的灰白下来,就像……   很猛地吸了一口香烟,从而形成的一段烟灰。   灰白的丝在无声中寸寸断裂,飞散在空中。   袁来仿佛看到那段烟灰,黯然跌落。   猛然间,他大惊失色!   只因为,灰原的一双眼睛,突然地,变得无限哀伤。   于哀伤中,更有一种万物破灭的伟大力量。   破壳而出!   ps:下章叫怎么样……8 第二百六十九章 破势屈人      人的情绪是可以感染周边的人的。   在笑声中你也会不自觉地微笑,在痛哭中人也会不自觉哀戚。   灰原的变化迅速地扩散了出去,最先被影响的就是袁来,他陡然间觉得心沉重了起来,如压大石,战意低迷。   就连眼前的景色也开始颜色淡化了。如果说原本这世界是一副色彩明丽的威尼斯油画,那么在此刻,油画开始褪色,淡化,犹如注水。   这种光线色彩的变化宛如一位高明的画师出手,洗去深色,深蓝近漆黑的夜空也开始淡化,由深夜,转为晨光熹微。   同时也洗去袁来的伪天地施加在灰原身上的影响。   这种扩散还在继续。   以至于如一种通过空气为媒介的疾病般,迅速播撒开去,战台之下的人们忽然也受到了影响,觉得心情阴郁起来,如果非要形容,倒有些类似霪雨霏霏,薄暮冥冥。   越是修为低微的受到的影响越大,越是修为高的人物越能窥探出其隐含的高明力量。   “这绝对是一种极为高阶的法诀。”   卢掌茶抬起手,在自己眉心一点,而后才吐出一口闷气,他面色严重道:“灰原自身的情绪变化竟然可以这么大范围地影响其他人,这已经不是局限在‘技’的层面,而是有些‘艺’的味道了。”   “艺?”韩大野忽然开口询问。   “技、艺、道。是战斗乃至于世间一切本领的三种境界。”   韩大野点点头,目露思索。   楼阁内,一位修行者忽然开口说:“三年前,我在南洲游历的时候,曾经在南宗山门居住过一段时间,当时有幸与籍大师探讨修行,籍大师说他在琢磨一种剑诀,今日看来剑诀已成。”   “哦?所以说灰原现在的变化是修行了那剑诀?”   “自然,他毕竟是籍大师的唯一弟子。”   众人醒悟,不禁更加感兴趣,籍大师乃是极有名望的前辈,既然出手定然并非凡品。   今日这剑诀恐怕也是第一次显露在如此堂皇之地。   袁来不动了,因为他的神识忽然无法锁定对方了,两人距离如此之近,两人神识从来都是互相牢牢锁定的,在之前的交锋中,甚至也多次有神识上的些许碰撞,然而此刻,袁来惊愕地发现,灰原的身形飘忽了起来,用肉眼看,他分明是稳稳当当地站着,但是在神识中他这个人似乎都消失了,就像潜入深海的鱼。   袁来忽然醒悟到了修行者的缺陷,当习惯了神识扫视之后,当被对手蒙住了神识这双眼,他便成了盲人。   但是这种情况却并不陌生,他瞬间就想起了隐山,想起了陈书画抛飞道果后的那场大雾。   此刻的情况与当时何其相似。   当初,灰原穿行于白雾中,时隐时现,此刻,袁来的眼前并无遮挡,但是他已经无法定位对手的位置。   这应该就是灰原的某种手段,袁来谨慎地不再进攻,转入不动的防守。   灰原的眼睛失去了神采,他似乎是忽然走神了一般,心神不知飘往何界,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缥缈虚无起来。   而从他身上传递而来的哀伤的情绪却越来越浓,哀莫大于心死,灰原此刻似乎就是用了某种秘法让自己达到了心死的境地。   这种境地下的人会变成什么样,袁来无法想象,但是他起码能猜到一点,当灰原的心绪彻底沉寂如死灰之时,他就再也不会受到人的主观情绪的干扰。   他如此哀伤,以至心无旁骛,不在此界,所以他不会有惧怕之心,不会有诸多人的烦恼,不会因何事喜悦,也不会因何事悲伤,更忘却了恐惧,也忘记了……惧怕。   忘记惧怕?   袁来想到这里,顿时悚然一惊!   因为他忽然想起,势的真意在于威慑,在于敌人的忌惮之心,但是当灰原失去了这种情绪的时候,那么……自己的势还存在么?   当然。也就不存在了。   就在这时候,他刚刚惊醒的时候,一道黯淡的剑光斜斜飞来,那剑光并不狠辣,也无锋锐,就像是心灰意冷的人的随意一瞥,就仿佛是喝醉的酒鬼抛飞的酒坛。   那般随意,之所以随意因为灰原此刻眼中并无敌手,那奇妙的哀伤将一切情绪淹没,只留下一种战斗的本能。   袁来没料到灰原不仅仅整个人在他神识中失去了踪影,就连剑也失去了形迹。   斜斜的剑光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轻易地突破了他所有的防御,刺在他的腰间。   几乎没有疼痛,这把残缺的首山剑很凉,腰间的皮肉只感觉微冷,仿佛冬日的寒风吹起了他的棉袄,让风雪怪兽在那里舔了一下。   有些痒。   然后大片大片的鲜血涌了出来,瞬间将青衫染成紫色。   不等袁来做出应对,灰原的下一剑又来了。   这一次,他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剑来临的,但是他却陡然间丧失了抵挡的心意。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就定定地看着剑来,并不想去抵挡,人之所以抵挡刀刃加身,很大的原因不外乎惧怕受伤的疼痛,这是本能,然而现在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所以身体的本能放弃了抵挡的想法。   他被本能支配了。   幸好,神识还保持着清醒,袁来急忙操控着青藤将自己死死缠绕保护起来,青藤来历神秘,极为坚硬,又极为柔软,然而首山剑毕竟来头更大,此刻虽非全力斩出——事实上,灰原此时的状态并没有办法将自身实力完全发挥出来——但是,也非青藤能完全阻挡住的。   只听隐隐金铁交击之声,荧光爆裂起来,青藤寸寸断裂,首山剑不断切断青藤,被斩断的藤蔓还未落地就变得灰白,成粉消散一空。   终于,它斩断最后一道藤蔓,进入了袁来的身体。   入肉的时候是平斩,之后就是刺。   袁来一动不动,生生看着首山剑刺入他的肩膀。   感觉着冷冷的剑刃穿透皮肉,却丝毫不觉疼痛,这种感觉格外的恐怖。   “永寂。”   灰原突然吐出这两个字,袁来看到灰原的眼睛瞬间的一片清明,只听灰原低声说道:“我没学会临界法门,但是我会这个。”   “这是什么?”   “不战而屈人之兵。好了,小心。”   灰原说完,飞快后退,同时他眼中神光再次消失,化入死灰。   他仿佛在人与非人的两种状态间自如切换,转换之间,暗藏天机。   袁来的身体忽然恢复了疼痛,他痛呼一声,急忙后退,心中骇然,灰原的这剑法实在是让他摸不到一点形迹,这仿佛是某种特殊的天道,竟然能够让他生不起抵抗之心,每当灰原剑来,他的身体必丧失反击的想法,任凭心中如何急迫,身体却不听使唤!   这……太过匪夷所思!   他踉跄后退,连受两剑,浑身已鲜血淋漓,而更可怕的是一种无力感,他开始不禁想若是继续下去,自己岂不是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除非,提前反击,转守为攻。   然而……灰原会给他这个机会么?   当然不会。   袁来刚刚站稳,吐出一口血沫,就果然看见灰原一剑再临。   这一剑,依旧毫无杀意,踪迹全无,根本无法躲避! 第二百七十章 刺心!   袁来仿佛置身呼啸寒冷的北风中。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成了一棵北地的冬青树,在风雪中挺立很久很久。寒风始终吹拂,天空始终是晦暗的,雪花格外的大,宛如刀片,不断地切割着他的血肉,然而寒冷冻住了感知,让他变得麻木起来。   灰原的剑光不停地闪烁着,每一次都给他的身体带上一道伤痕。   每一道伤痕都并不致命,也算不得重伤,但这就仿佛是钝刀子割肉,流淌而出的血液带走了他体内的热量和力量,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虚弱,而最可怕的是他却无可奈何。   神识无法锁定这样状态的灰原,他的剑也太诡异,带着某种力量,每当刺来,袁来的身体都生不出足够的抵抗,任凭他心中如何焦急也无可奈何。   在此刻他才真切地认识到了真正的少年强者的力量。   台下的人们早已震惊失语,他们眼睁睁看着上方情形的变化,之前的变化可堪一波三折,然而此刻,这场已经比较漫长的战斗似乎接近了尾声,当灰原终于展露出他的强大摄人心魄的奇异力量之后,袁来似乎已经注定失败,他在不断地流血,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迎接着对手的攻击,时间越久,他越虚弱,胜利的希望也越加渺茫。   “败了。”   卢掌茶叹了口气,在他的计算中袁来翻盘的机会已经十分渺小,他显然无力应对灰原这剑诀,这剑太诡异,若是真有办法也不至于到如今,随着灰原出剑的数量的增长,袁来的脸色已经苍白得近乎于白纸,那是失血过多的征兆,若是寻常人恐怕早已昏迷,对修行者而言,此刻的伤虽然并不是如同外表那般悲惨,但是力量的减弱是确实的。   此消彼长,灰原只需要继续,然后等待某个合适的时机一剑将袁来击败就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   这种胜利虽不绚烂但足够令人记忆深刻。   ”是要输了么?“   韩大野轻轻说道,脸色晦暗,却没有注意到呦呦已经吓得小脸苍白。   人群中慢慢开始有人移开了眼睛,有些是因为对这凌迟一般的对决的本能抗拒,有的则是认定结果已定。   袁来已经越来越萎靡,整个人都显出一种病态的神色,犹如沙漠中的骆驼刺茫然地迎接着如炽热阳光的剑光的照耀。   如此的情形已经太过明显,他的失败似乎只是时间问题,甚至有些人都开始低声抱怨,抱怨灰原为何不干脆些,放一大剑,定然可一举扫对手落下战台。   “因为他还是太谨慎。“   “陈邹纵横虽然胜了,但是终究没有坚持到最后,作为这一代南宗最出色的两个弟子之一,灰原必须肩负起责任,他需要胜利,所以他这一场从始至终都打得很稳,与陈邹的疯狂对比鲜明。”   “这也是自信的体现,只有没有绝对信心的人才会寄希望于偶然,寄希望于翻盘,灰原足够自信,所以他觉得自己只要稳扎稳打,胜利就是水到渠成的。不得不说,他真的很自信,也很谨慎,到了如今也没有以力量巨大的剑招结束,而是继续消磨。”   “这样的少年人不多。”   楼阁内交谈四起,作为此处的主人,临江仙亦是不吝赞美。   “只可惜,看来即便是临界法门也没办法抹平绝对实力上的差距。这袁来根基还是太虚了,犹如砂塔,起来的太快了,修为不扎实,元气极为充沛但是质量却不够,遇到真正的风浪就要显出问题来了。”   太一宗此次带队的长老开口评点道。   “已经不错了,毕竟是散修。”有人接口道。   “或许吧。”   似乎是由于战局的明朗,这些人也开始从台上移开目光。   然而总有一些人是一直在观看的,比如此地主人。   袁来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他的双腿已经麻木起来,四肢冰冷,如握寒冰。   他依然还有力量,元气是不会随着鲜血流逝的。但是让他觉得无力的是,空有力量,却无法发挥出来。   他的心被灰原的剑压着,埋在大雪里,无法跳动。   就这样慢慢迎接失败的到来,似乎已经是个无法改变的东西了。   袁来终于发现自己还是底子太薄,他知道自己的真实修为依然只是二境中阶,只是依靠这元气源泉可以在短时间内拥有近乎二境所能容纳的顶峰的量,且心境修为早已超脱二境,但是和真正的,实打实的二境巅峰,伪三境的灰原相比,还是差了太多。   身上的伤只是看着恐怖,实际上并没有损害他的实力太多,但是让他无奈的是找不到破除此时境地的办法。   他只能就这样,握着刀剑,踉踉跄跄等待灰原的一剑又一剑。   他知道,这样下去就只能输掉,输掉这个结局并不是无法接受,但是……他还是不甘心。   如果可以,他还是想赢。   而且,他认为自己也并不是真的毫无胜算,最起码……   袁来默然低下头,看到了被鲜血染红的右手,手仍旧死死地握着月中鹤。这把神兵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他动用它的时候非常少,但是每一次,都为他带来胜利。在之前的日子里袁来曾经因为抗拒那个云宗宗主的身份而故意隐藏着这把神兵,因为他生怕和那个已经覆灭的宗门扯上关系。   但是,当他从云宗山门中获取的东西越来越多之后,他的这种想法就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一些。   他一向觉得,世上从来没有白拿的东西,既然他已经从云宗拿走了那么多,那么有些东西就成了责任。   抛弃承认责任是他很鄙视的东西,所以他不会去做,因为如此,他曾经花费时间思考如何履行那份责任,直到如今他仍旧没有想好,但有些东西想清楚了,如果说月中鹤就象征着这种责任,那么他既然不想做陈世美,那么就应该坦坦荡荡。   所以,他带它来到了这里。   并且,深信这把神兵以及他达到圆满境界后的纵云剑诀必然会给他带来惊喜。   袁来费力地控制手掌,感受着月中鹤的脉动。如果,他有机会能再一次将灰原的节奏打破,将他从这种非人情绪的状态中打出原型,那么或许还会有一丝胜利的希望。   只是……这机会,还会有么?   袁来心中苦笑,暗暗摇头。   就在这个时候,灰原的又一剑倏忽刺来。   袁来似有所感,猛然抬头,瞳孔紧缩,他知道,要结束了,这一剑中有终结之意,看来灰原终于忍不住要结束着一切了。   遥遥的,袁来看到灰原的首山剑剑剑在摇摆,当它出现在他的胸前的时候,却突然震颤了一下!   他一愣,才发现是灰原在最后一刻改变了出剑的方位,最初指向的位置是他的左胸口,心脏所在,而在出剑之后,灰原目光短暂地清明一瞬,将位置横移一段,锁定了他的右胸口。   这并非生死之战,可以伤人,但灰原不会杀人。   这也是天鼎大会不成文的规矩。   袁来愣神后,就是释然,看来真的要结束了么?   他没有去抵抗,因为在这一剑下他的身体根本生不出抵抗的意。他只是有些不甘心地感受着首山剑破开皮肤,刺入胸膛,心里却还在想着,这样的刺伤也不算轻了,回去还要好好休养。   而下一刻,袁来猛然睁大眼睛!   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灰原为了避免真的重伤他所以移动首山剑,打算刺入右胸,但是,袁来突然想起,在右胸的位置却也还是有一颗心脏!   九窍玲珑心!   被他已经用元气牢牢封锁禁锢起来的九窍玲珑心!   而这一刻,首山剑已经顺畅地刺入他的肌肤,灰原的剑法极为扎实,落剑处选择了一处经脉节点,只要伤到此处,袁来就会真的丧失力量而又不至于重伤落下问题。   但是,巧合的是九窍玲珑心正是藏在此处。   下一刻,在袁来还没有开始担心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咔嚓!   他和灰原都怔住了,首山剑被阻挡住了,它似乎刺中了什么东西。   在伤口处突然流淌出来鎏金样的液体,那液体极为奇特,刚一流出就猛地闪耀起来,犹如燃烧起来的金火!   这一刻,袁来的胸前燃起一团鎏金火焰,那火焰比星辰更加明亮刺眼,更是形成环状,以伤口处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轰然扩散!   金环扩散,在临江主峰上,闪耀起绚烂的光!   一种浩然伟力蓬勃而出,直冲霄汉! 第二百七十一章 燎原!   “什么?!”   惊呼犹如海啸,骤然兴起!   楼阁内一众修行者尽皆忍不住站立起来,更是纷纷面色大变,无论是谁,就是一直安然如磐山的临江仙也不由得瞳孔紧缩,长身而起,那桌椅翻倒他也没有注意。??   他们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台上暴露的金光,心神巨震!   并非是他们定力不佳,而是因为那冲天而起的浩然伟力在他们眼中实在是太过令人失措!   其力无形无影,冲天如狼烟,扩散如水中波纹的金光中蕴含着一道道繁杂莫名的道韵,只是看上一眼就有一种高山仰止之感,更有心急者神识扫去便要查看却被狠狠一击,以至于心神动荡,眼神迷乱,嘴角都溢出血来!   “这是……”   越是修为高深者越是心神颤抖,如太一宗李牧修为在此处只排在中末流,他只能觉察出在这股冲天之力下,他体内的元气都停滞了下来,一种窒息感从那里扩散而来,让他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色骇然。   “本物?!”   临江仙脱口而出,显然那玄妙非常的力量使得许多人都猜测到了什么,有人急忙问道:“这天道如此强大,只是一件本物就让我等都觉得窒息难耐,这……难道是四境大宗师的本物?!”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目眩。本物乃是三境始成的,乃是天下修行者一生所悟天道的最终极的凝聚,比之坐化留下的道果更不知道珍贵多少倍!道果只是一种固化的留存,便是再好也只能凭后人感悟,但是本物不同,一旦成功融合一位高人的本物,就有极大的机会直接获得其中的真谛,从而用极为短暂的时间提升修为,本物等级之下的所有拦路大石甚至都可以凭此破开!本物一旦形成就与修行者灵魂捆绑,但凡修行者混归星海,本物大都散入天地,无法捕捉,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将本物留下来,而能够留下来的无一不是蕴含着极为高阶的天道规则。   其人对规则的领悟甚至到了可以抗拒天道轮回之规的程度!   如今他们眼前的本物扩散出的道韵玄妙无比,纵然是临江仙双目绽放光芒,运气全身修为看去也觉得头痛起来,毫无疑问,这定然是一位极为强大的修行者遗留下来的!   能让在场的三境修行者们都心中骇然的,最少也应该是属于一位四境宗师级的大修行者!   然而临江仙却忽然喃喃道:“不止!”   “什么?”   “它太强大,纵然是在四境中,也应该是最顶峰的那种,甚至有可能属于……”临江仙说到这里终于回过神来,闭上嘴巴。对于他这种境界的人而言,九窍玲珑心的出现对他的震撼比其他人更大了许多,对于这等神物而言,修为越高的人受到的冲击反而是越大。   他虽然及时住口,但只是半句话就已表明了他的心中想法。   闻言,有人竟然颤抖着问道:“你的意思是……五境?”   临江仙没有回答,只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紧紧盯着台下,他突然想到什么脸色骤变!   “怎么了?”   临江仙语气莫名:“我想到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融合!那本物先前应当是处于封印之中,但是现在,灰原的山剑刺破了封印,于是……它开始融合了!“   ####   战台之外的一切变化都不在袁来眼中,他如今头很痛,手脚也很痛,身体的每一处都非常的疼痛,头的疼痛在于神识被九窍玲珑心骤然的变化而搅动。而身体的疼痛则来自于他身上的剑伤。   之前所有感知不到的疼痛几乎是集中起来一起灌入他的心灵,这种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好在尚在承受范围之内。   他咬着牙忍受着疼痛,眼睁睁看着胸口的金色火焰在他的身上蔓延开来,其中有一道火焰沿着山剑而去,在灰原的手腕上舔舐了一下,于是他亲眼看着灰原整个人被从那种非人的奇异状态中打了出来,灰原先是眼神骤然清明,而后就是惊骇,他在瞬间极为果断地高喝一声,飞暴退!   袁来身上的金焰甚至化作一朵朵火苗,向灰原飘去,他不得不忍受着体内的痛苦一剑剑将火苗斩落。   袁来很快就不再注意灰原了,因为当疼痛褪去之后,他就被心头的一种更加强大的变化吸引住了。   那种心间情绪徘徊的感觉如海浪涌来。   无比的强烈,这是一种被天道包裹的感觉,并不舒适,但绝对震撼心神。   金焰在他的神色飞游走,甚至开始在他身外形成环状火焰,袁来茫然地看向胸口,只见血肉模糊处只有金色的液体,他急忙内视自观,就看到九窍玲珑心已经消失了,化作了液体,在他的体内渗透着,它开始有些盲目,四处流淌却并无目的,慢慢的当它终于被袁来自己的那一颗跳动的心吸引住之后,就仿佛终于现了家园一般,疯狂地向那里渗透,金色的液体在他的体内畅通无阻,不断地注入袁来自己的心脏,慢慢的他的心也开始泛起金色,金色很淡,之后再袁来紧张的注视下,在他的心脏表面竟然浮现了一个奇异的符号。   袁来看了一眼,就只觉头痛欲裂。   袁来知道事情走入了不可知之处,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也隐隐有所猜测,如今的意外或许将会带给他未知的恐怖,但那显然并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   他咬了下舌尖,目光清明。   无论怎样,事情已经生了,那么与其去担心,不如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比如……   袁来看向灰原。   灰原表面似乎并无大碍,只是眉头紧锁,他显然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而忘记自己该做的事情。   灰原重新抬起山剑,运势成风。   然而这次,袁来自然绝无可能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他始终握着月中鹤的手忽然抬起。   此刻,袁来的心神完全沉入某种感觉之中。   流窜的金焰让袁来的状态无比的好,他几乎毫不费力的,种种感悟便浮现心间,甚至于,就在这一刻,在金焰存心之下,他猛然现,自己对于曾经所感悟过的天道都理解得更加的透彻了。   原本那些理解并不完美的东西,都突然地就变得易懂了。   他知道,这必然与九窍玲珑心有关,但此刻他无心警惕。   袁来闭上眼,眼前掠过一幕景色。   一片红云起于草原。   那是在京城,李青绾手持细细的剑,在小院中轻轻撩起剑尖,就像挑起了一片雾霭。   那一天,李青绾的一剑仿佛成了某种指引。   袁来感慨,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记得如此清晰,就连她出剑时候的细微的一个呼吸都历历在目。   当初,自己对这剑诀的理解还非常肤浅,而如今,当他感悟了许多之后,他终于达到了暂时的圆满。   而现在,是检验学习成果的时候了。   袁来静静看着自己眼中唯一的对手,开始拔刀,或者拔剑。   月中鹤颤鸣起来,一个虚幻的鹤影突然显现出来!   “器灵?!”   “法器?”   在惊呼音的背景之下,灰原沉默,严阵以待,他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握住山剑,就像抬起一座大山。   两个人体内的元气都疯狂地灌入武器,战台上开始起风,那是被搅乱的气场。   台下的卢掌茶此刻才愕然地醒悟,他早该明白袁来最终带上场的兵器该是不同凡响。   人群中柳小颜双眼流露紧张忐忑,仿佛是自己站在台上一般。   而更有的某些人,则瞪大了眼睛盯着袁来手中的神兵,仿佛想到了什么!   终于,在无数人注视之下,月中鹤完全拔出,伴随着鹤鸣,以及玄奥的一记剑诀,耀眼的光芒向灰原斩去!   这一剑,袁来觉得酣畅无比!   甚至于他身上的残存的金焰都随着一同灌入这记剑招中。   势不可挡!   在金焰的加持下,这一剑彻彻底底地脱离了二境的品阶,达到三境,甚至……仍有过之!   纵云剑诀,第一式。   天火!   燎原!   ps:回头看了一眼,天火燎原是第八十六章出现的剑招,所谓天火就是金焰了,所谓燎“原”就是灰原了。8 第二百七十二章 未选择的路   “去开门。”   武当归拍了拍韩小野的头。   韩小野看了眼他,又扭头看向窗外,院子里安安静静,门也安安静静的。   “为什么?”小野细声细语地道。   武当归缓缓说道:”因为他们回来了。“   小野眼睛一亮,立马站起来跑出屋子,推开大门,小手扒着宽宽的门扇向外望去。   眼帘中一辆车缓缓停在巷子口,车刚停稳,从车厢里就跳出来一个敦实少年。   “哥!”   小野唤了一声,大野冲她点点头,然后扭头看向车厢,接下来就是呦呦,再之后就是浑身包裹着纱布,一脸苦相的袁来。   袁来被韩大野扶着,一步步向大门走,虽然看上去惨烈了点,但是他眼中依然含笑。   等进了门,袁来向武当归的房子指了指,大野便将他扶到门口。   “行了,我伤其实没那么重。”袁来笑了笑,道:“我先进去歇歇。”   说完他便推开了门,武当归依旧坐在藤椅中,他的面前桌子上摆着个花盆,花盆里没有花草,只有松软的土壤,土里似乎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武当归正拿着小杯子往里浇水。   袁来看了他一眼,眨眨眼,拉了把椅子坐下,好奇道:“你这是种花呢?”   “没有,这可不是花。”   “那是什么?”   武当归放下小杯子,目光笼罩过来,说道:“蒜苗。”   “蒜苗?”袁来吃惊不已,不由笑道:“现在种有点早吧?”   “不早了,早种早点吃。过些日子可能就没空种了。”老人回答道。   说完,他终于问:“赢了?”   袁来吐了口气道:“赢了。”   “看起来赢得挺难?”   “特别难。”袁来苦笑,他直到如今还没有时间细细查看自身的变化,而且最重要的则是他相信经此一战,自己应该是彻底进入所有大宗门的眼中了,他还记得自己最后一剑堪堪击落灰原之后,感受到的那些目光。   那些目光来自那座红黑的楼阁,上面都是些大人物。   袁来从那些复杂的目光中猜测自己从今日之后,恐怕要暴露些东西了,相比之下云宗的身份倒是显得不算什么了,袁来最担心的反而是九窍玲珑心,毕竟这东西当时造成的景象实在吓人。   因而,在获胜之后他以治伤为由匆匆离开,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索,天鼎大会终于结束,之后的事情大概都是些仪式上的,他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还要有个闭幕式之类的,不过那已经不是他要担心的,为今之事除了弄清楚自己的修为变化,就是要琢磨一下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了。   “你好像有点变化。”武当归忽然说道。   袁来默然,摇摇头:“还好,最起码死不了。”   老人乐了,他摆摆手,并没有试图窥探袁来的秘密,转而笑道:”天鼎榜首,不错不错,真当算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了,接下来你就有的忙了。“   “忙什么?”   “你说呢?天鼎第一啊,那些个宗门势力一家家的都迟早要表达下善意的,你呢,要是足够聪明就要做个决定了,是从此拜入某一家,还是怎么样,都要有个章程不是?”   袁来抿抿嘴,他目光闪烁,心中复杂,在之前他的确是心中有了些打算,但是如今却要观望一下了,无论是暴露的九窍玲珑心还是纵云剑诀都恐怕会引发一些变故,这变故或许有,或许没有,他如今只能等待,等待外界的反应。   “要是你看,我接下来有几条路可以走呢?”袁来想了想开口问道,他之所以刚一回来就来见武当归就是想听他说说意见,做了这么多天的邻居,多少交情也有了吧,他确实想听听武当归的看法,也是为今后的路做参考。   武当归闻言眯了眯眼,缓缓道:“行啊,你要听我就说说。其实,这路总共也没几条可走,还是要看你究竟是什么打算,我倒是要问一句,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想要的?”   “修行修行,有人是为了某种执念,有人单纯的就是追求力量,有人是借此获得荣华富贵,等等等等,总都有个想法。你修行是为了什么呢?”   袁来沉默,这个问题他早就思考过很多次,在刚刚参加天鼎的时候还不清晰,现在却已经确定。   “当然是要变强。”   “多强?”   “尽可能地强大。”   这是袁来的回答,他要面对的是未知的力量,未知的第九世,如果失败,就要永世沉沦。   这个理由看似像无稽之谈,但这种危机感是确实存在的,袁来一直坚信自己终将面对生死大敌,一世口中的第九世还不知隐藏在何处,他唯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自保。   既然重活一次,自然要格外珍惜。   武当归咀嚼了一下他的回答,然后问道:“强大有很多种,如果能修到五境,那堪称人间无敌,这是一种。另外,拥有足够的权势也同样是一种。你要的是哪一种?”   “这两种,哪一种更强大?”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见袁来不说话,武当归便自顾自缓缓道:”这两个只是方向,我也不知道哪个更强,哪个更适合你,哪一个也未必更容易,如果要我说,最好的还是选个宗门加入,比如南宗,你只要拜入其中,凭借其山门之力,未来修行可算是一片坦途,按照你的悟性,登临四境机会很大,五境么……运气足够好也有机会冲一冲,要是自觉修行无望了,做做长老,竞争一下宗主之位,这已经是天下人能想到顶好的成就了,能做到那一步,整个天下也没有多少人能坐得比你更高。   当然了,拜入宗门难免要受到很多制约,如果实在不喜欢也可以去大启边境,东西南北的险地也有不少,在大陆各地潜修的真正的高人未必就比中原的差,如果运气足够好,拜到名师,未来成就依旧不可限量,但是这条路毕竟不好走。   再者想要权势还是要去京城,北宗虽然与你有些不和,但是也不算什么的大事,你若主动过去也不会有什么难处,日后无论是去了内院还是外院权力也都不小,只是……毕竟是给人做臣。   嘿嘿,我看你可不大像乐意做臣子的人。   最后么……再有的就是去拼杀了。这条路最难走。“   袁来好奇道:“最难走?”   武当归忽然叹了口气,道:“中原地带还算和平,但是在蛮夷之地,可没有这边安定,无论是东西南北,哪一边都有邪修存在,倒是的确有一些修行者常年游历在那些地方,与邪修拼杀,生死间自有突破的机会,比躲在山门里修行倒是机会更大一些,只是也更加凶险,一般选择这条路不是好勇斗狠的疯子就是天赋不佳的,说来也是,天赋上佳的自有名门大派可以选,何必去拿性命换前程。“   “除了这几条路呢?”   “唔……再有么,也就还有一条,不过这个不是啥好路子。”   “是什么?”   武当归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地吐出两个字:“从军。”   从军?   袁来一愣,这才想起谢采薇曾经说过,在这片大陆上,能震慑修行界的除了同样是修行宗门的北宗,就还有另一方势力,那就是军方。   不过,从军?这个袁来可真的从来没考虑过,于是他只是淡淡一笑,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既然每个修行者都只有这几条路选,那你当年选了哪条路?”   武当归闻言忽然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冷漠地回答道:   “从军。”    第二百七十三章 恼怒与平静   从武当归的房间离开后,袁来就开始闭关。   九窍玲珑心的变化让他一直难安,至于获胜之后的事情暂且抛开,据说作为榜首还有些“奖励”不过任谁也知道,最大的奖励就是名声。   一举成名,则天下知晓。   临江山上人们已经散去,但是对这最终的结果的讨论却显得沸沸扬扬。袁来的获胜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但是无论有多少人意外有多少人不服气,总之他站到了最后,那么作为冠军就应当享受冠军的荣誉。   尤其是对于他最后的归属,更是所有人所瞩目的,这样的一个天赋绝伦如此年纪就获得这般成就的少年人若是不出意外,晋入三境只在眼前,再往后看,十年后或许就会成为一方风云人物,再往后想去,未来成为一方巨擘也是可以期待的。   这种人不可能被放过,按照天鼎大会的传统,各方必然是要纷纷抛出橄榄枝,不仅仅是对袁来,而是对于参加天鼎的所有人,所有的没有归属的少年,甚至是一些打出了名声的小门小派的少年人也会成为诸多宗门的目标,少年人就是资源,天鼎大会之后按照袁来的想法就到了分派瓜分资源的时候了。   掌握有足够的人才,才是下一代下下一代宗门能否壮大延续的根本。   所有人都在观看,期待着对于这些杀将出来的黑马那些大人物们究竟会抛出何等代价,袁来作为最大的那一匹自然是最令人瞩目的,而最后他会花落谁家也是所有人在猜测的。   坊间总是有许多版本的流言,甚至于只是半天时间,关于袁来的归属问题就流传出来许多的版本,有的说他已经“名花有主”但是可恶地却偏偏不说清楚。有的人又口口声声说知道某些内幕,甚至于流传出一些各大宗门的开价,纷纷扬扬不知真假,倒是足够热闹。   这种热闹按照惯例会持续几天,直到等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才算结束。   从这一点上看,这帮子修行者真的蛮闲的。   “终于结束了啊,接下来我们该回京了吧。”   在沧浪河面上,一艘小船缓缓而行,船头立着一根杆子上面挑着一串小灯。此刻在船上坐着几个少年人,如果袁来或者灰原看到了,必然会发现这几人正是当初结剑阵被灰原破掉的那几个北宗今年的新人。   施青霖双手抱着一个小坛子,   从远处收回目光,如此说道。   范黄甲不咸不淡地说:“这地方我倒是也真呆够了,当初来的时候我还挺感兴趣,以为能在天鼎大会上试试身手,可是到了才知道,咱们呐只有看戏的份,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施青霖闻言道:“长老不是说了么,咱们这是刚刚入门,不急的,要多耐心……”   “哼!你倒是乐得轻松,你怕上场丢人就直说好了。”   施青霖脸色微怒仿佛被说破了心事一般,就要辩驳,但此时一旁专心剥着虾壳的刘重湖忽然不疾不徐开口道:“好了。”   他的语气温和,但是两人竟然真的住了口。   刘重湖拿起两个小碟子,放在两人面前,又夹起两只河虾分别蘸好调料,再分别放在碟子里,说:“吃虾吧,很不错。”   两个人没有吃,只是看了看,范黄甲突然道:“你倒是耐得住。”   “修行么,耐不住寂寞怎么能长久?”   范黄甲闻言哼了一声,忽然说:“这里就我们几人,你就不要做这个态度了!嘿嘿,天鼎大会,天下英才云集,施青霖没那个心气我知道,但是你难道也甘心就这样看着?尤其是天鼎榜首最后竟然被袁来拿到了!那袁来可是你的同乡,当初考核的时候……嘿,原本他可才是第一的啊!”   “我就不信,你刘重湖就没什么想法?!”   范黄甲似乎是嗤笑又像是自嘲一般道:”当初他主动放弃,不少人还嘲笑他蠢,但谁能想到短短时间,他竟然能跑到临江做到这些?如今这天下都在等着他选,无论是南宗北宗,我就不信真有哪个宗门看他不眼热!就算是咱北宗,的确,当初是有些矛盾,但是假如他主动要过来呢?   难道还真的会因为这儿点事情就拒绝掉?我可是不信的!要是他真的过来,那估计也就是只陈书画差一级而已,相比你我却不知道要地位高上多少!说起来你应该也听到那种传言了吧,说他当初放弃进入北宗的机会反倒是明智的,当初进来又怎样,还不是像你我一样只能观看?只能坐冷板凳?“   刘重湖漠然地看着他说这些,脸色依旧温和,但是眼神深处却已经变了。   只是他将心思变化藏得太深,以至于旁人甚至都看不到。   人们只会看到刘重湖表现在外的风度,却不会知道他内心中真实的感受。   “说完了?”刘重湖轻轻问道,还是那般淡然的模样,这副样子看得范黄甲心头直冒火。范黄甲自衬自己是看刘重湖这个人最透彻的,因而每当他看到刘重湖这虚伪的样子就总是想用力撕开他的衣服!看一看这个人究竟真实的模样到底是什么!   然而每当他这种情绪达到顶峰的时候,刘重湖总会及时地用那种包含深意的眼神盯着他,直到看得他心寒。   这一次,依然是这样。   范黄甲在刘重湖的平静无波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他恼怒地用力砸了下船板,整艘船都随之倾斜摇晃起来。   幸好船上都是修行者,毫不惊慌。   这个有几分武夫精神的少年这时候恼怒的就像一头幼狮,心中怒意满腔却无处发泄。   “好了,路还长的很,修行路途漫漫,之前我们走在了他的前面,如今他只是赶超回来了而已。”刘重湖淡淡说道,看书( ww..com)语气平和,就仿佛真的是毫不在意一般。   “而已?呵!”范黄甲冷笑一声,但也是终于不得不咽下了这口气。   心高气傲如他,在得知袁来获得天鼎榜首的时候,心中这股火焰就熊熊燃烧起来,炙热不熄。   少年人比较的心思总是很重的,有时候甚至重于生死。   这时候,刘重湖终于吃掉了自己的河虾,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了眼越来越近的临江山,若有所思地问道:“陈师兄是回去了吧?”   “回去了,我亲眼看着木长老带着他赶回京的。”存在感很低的施青霖回答道。   陈书画受伤太重,在简单治疗后终于还是飞快回京了,陈邹发的这次疯引发的波澜必然很大,但如今仍未显现威力。   “哦,还是回去了啊。那……屠院长还没有走是吧?”   刘重湖突然说道。 第二百七十四章 暗涌与针对   屠苏自从来到临江只是公开露面一次。?   陈书画重伤让他不得不将精力放在此处,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到来必然是有原因的。   屠苏到来的那天风尘仆仆,据说他是一路马不停蹄赶来的,路上的时候足足换了十匹马。这足以证明他的心急,至于所急为何,这也引了小范围的讨论。   但是真正有门路知道了一些内幕以及猜测到一些事情的人们却紧闭嘴巴。   在一派热闹之下,在各大宗门内部,却奇怪地开始有一种紧张的情绪生,传递。据说在最后一场比斗结束之后,当天夜里,本应该护送陈书画回京的北宗外院院长屠苏却只身一人上了临江宗门主峰大殿。   住在大殿中的当然只有此地主人,临江宗主杨青锋。   据说,那一夜屠苏与临江仙有过长谈,更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来的说法是……据说那天夜里,在临江大殿中并非只有他们两人,而是还有第三者。   一个女人。   一个身穿白衣,带着一把油纸伞的女人。   在屠苏从大殿中离开之后,临江仙就忽然间消失了,或者说不再露面,只有一道道命令从大殿中传出,于是整个临江派就忙碌了起来。   第二天一个新的消息让临江镇上的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这个消息的内容是……   按照传统应该很是盛大的天鼎大会“闭幕式”突然间宣布不再有了。至于登上天鼎榜单的那些少年应该获得的形式上的奖励则由临江派弟子分别送出。   这个消息实在是让人为之惊愕的,这种仓促得没办法再明显的急促收尾让所有人都品出来一丝不对劲来。   之后接二连三的小道消息淹没了临江镇。   据说几乎每一个来到的能在大6占据一定地位的宗门都纷纷闭门,只要是嗅觉稍微灵敏些的人都能嗅到空气中的那丝紧张感。   仿佛是即将有什么大事情生一般。   很快的,一个不知来源于何处的消息突然在临江镇的修心者们中间炸裂。   据说……此时此刻,就在临江镇上就隐藏着一个四境宗师级的大修行者!   这个消息一出现就犹如旋风席卷人们的口舌。四境的大修行者在大启也已经是站在最顶尖的那群人,每一个都有独自开创一派传承的强大实力,而遍观整个大6,能确确实实数出来的四境修为以上的修行者也是有数的。   这样的一个大人物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小小的临江镇中?   他究竟要做什么?这是所有人都疑惑的。   当然不可能是游山玩水,联想起临江山古怪的反应,那么事情几乎是已经慢慢浮出水面了。   只不过,距离揭晓还有段距离。   总之,整个临江镇开始在这种古怪而又兴奋的气氛中按部就班地迎接时间的流逝。   众人所关注的终点还是依旧在各大宗门对上榜的少年们的招揽上。一个个闯出名声的少年被传出拜入某个宗门,一时间这类消息层出不穷,只是始终的,那最吸引人关注的天鼎榜却是始终没有相关的消息传出。   这在开始还无人觉得不对劲,但是慢慢的,当越来越多的少年作出了选择之后,袁来遭遇的古怪境遇终于被人们现了。   那就是……这位天鼎榜,竟然始终没见有宗门伸出橄榄枝!   这显然是很不对劲的一件事情。   弄瓦巷中袁来放下了手中的书信。这封信来自震泽,依然是卢掌茶教人送来的,信中的讯息却是让袁来皱起眉头来。   “怎么了?”呦呦问道。   “没事。就是有些妖魔作祟。”袁来放下信件冷笑道。   “啊?”   袁来长身而起,他的动作因为伤势所以有些缓慢,但是许是九窍玲珑心的作用吧,他的伤好的极快,加上也大都只是皮肉伤,修行者运行元气滋养身体,总归是比寻常人恢复得更快一些,因而如今行走坐卧已经无碍。   “我养伤期间,有没有人来拜访?”袁来问道,他自从回来就开始闭关养伤,出来之后就收到了卢掌茶的信,因而对这段时间的事情并不了解。   呦呦摇了摇头,老实道:“没有。说来也怪,之前你没拿榜的时候来的人还有那么多呢,现在成了第一反而没人来了。”   “那有人来找大野么?”   “也没有。”   “那就对了。”袁来冷笑出声,面色不渝。   卢掌茶在信中告诉了他一些事情,按照传统,天鼎大会结束后各大宗门必然是要纷纷邀请其相中的人选进入本宗,按照道理袁来以散修身份成为第一,自然是所有宗门最垂涎的那口肉。本来接下来必然是各个宗门出人与袁来分别交谈,但是这一次却有些奇怪。   先是各个宗门长老们的态度,他们对袁来似乎是一方面极为渴望的,另一方面却表现出一种奇怪的犹豫。这种奇怪的态度一开始也让卢掌茶不解,之后他经过了解才知道其中缘由,问题就出在袁来暴露的九窍玲珑心上。卢掌茶在这里笔调很简,只是简单地说他这暴露出来的“本物”品阶实在太高,来历也太神秘,一个拥有这般高阶本物的少年一方面可称珍宝,一方面又成了烫手的山芋。在这里他没有细说,只是说如今几个一流宗门之间互相读因为某种顾虑而暂时没有出手。   而作为最大的两个宗门,北宗没有任何表态,南宗情况却是有些不一样,带队的杜康作为来到此处的唯一一个长老紧急带着陈邹纵横回返南洲,于是在临江的南宗就忽然间没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来做决定了,灰原毕竟只是个弟子,加上还在养伤。据说南宗已经临时传书一位距离此处最近的前辈赶来主持大局。因而南宗暂时也无动作。   至于那些同样垂涎袁来的差一级的宗门势力,他们本应该是最没有顾虑的,但是却受到了某种压力。   卢掌茶在信中隐晦地提到,有顶尖宗门向所有二流宗门施压,警告他们不许招揽袁来,以及与袁来交好的韩大野!   ”到底是是谁呢?“   袁来喃喃自语,这如此针对自己的势力,想想左右不过那几个,但一时也的确无法肯定。   这时候,忽然间,韩大野沉甸甸的声音传来:“袁来,出事了!”8 第二百七十五章 妖风之下的人   “袁来,出事了。”   韩大野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他刚刚出去,现在回来,却开头就是这样的一句话,显然是有所收获。   “什么事?”   大野深深吸了口气,道:“外面突然有一种风气流传出来。”   “风气?”   大野点头,然后道:“我在外面走了一圈,然后现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一些有关你的风言风语。”   袁来眉头一皱,静静听着大野的叙述。   外面的确是突然间有一阵妖风刮了起来,也的确是有关袁来的,事情的起因似乎是因为一直没有大宗门势力向袁来伸出招揽之手,这反常的一幕顿时引了某些好事者的讨论,其中各种说法层出不穷,但是本来也仅仅局限于闲谈之资,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突然间一个说法流行了起来。大概就是说之所以各大宗门并未出手,是因为袁来这个天鼎榜名不副实。   支撑这个论点的有力论据包括那天因九窍玲珑心而突起的异变,观看者中不乏眼力极佳者,自然也看得出来引动荡的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有说是大修行者留下的天道本物,也有说是某种秘宝。   其实,这原本并不算什么,但是在有心人的渲染下,顿时这事情就变了味道。   九窍玲珑心并不算法器,但也总能划分进外物范围,袁来最后的反击显然是依靠了它,这顿时就让一些人开始吐出酸言酸语来,大概无外乎依旧攻击袁来底蕴不够,虽有几分本领但是真实水准是比不上最顶尖的那群天才的。只是依靠了这外物才得以晋升,甚至于摘得桂冠。   陈书画与陈邹纵横两败俱伤成就了袁来的登顶,这本来就是在众人眼中好运的一种表现,而好运一向是一种所有人都憧憬但是从不被划为实力的事物。   也因为它,所有人似乎也都终于一朝醒悟,似乎恍然大悟般明白了袁来之所以能从一个无名散修达到如今名声的真正缘由。显然,籍籍无名的修行者自然是凭借好运得到了这等神物,凭借此才能在短短时间内实力飙升。   对比袁来在天鼎初期的几场比试以及后来的几次出手,这种实力变化就更加明显了。   总之,在这种舆论下,袁来的冠军的含金量就忽然降了下来,尤其是那些同样年纪的少年人,他们会承认一个凭借硬实力登顶的同龄人,却无论如何不会真心认服一个好运的家伙。   总之,仿佛是一阵风般,这种言论突然间充满了临江的大街小巷,酒楼茶肆,流传在修行者们的口耳之间,在这种骤然浓郁的风气下,就连一些本来对袁来并无偏见的人,也慢慢被引导了,以至于对他的评价变了味道。   舆论如同无形的刀子,最是杀人于峰巅时刻。   “然后呢?”袁来问道,他相信这样的氛围下,肯定要生点什么。   大野吐了口气:“有些人冲动了。”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感觉得对不对,但是我总觉得这些风言风语出来得太快了,而且越来越不是味道,本来其他人只能算是一点嫉妒,但是现在好像变成了一种愤怒一样。我感觉就像有人在推动一样,在我往回走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一些人竟然声称要将你打回原形。”   大野有些犹豫,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袁来的一颗心微微一沉,目露思索之色。   他灵敏的嗅觉从大野的话中品出了不好的味道,袁来从上辈子起就对聚合起来的人群不抱任何理性期待了,人在单独一个的时候往往容易保持警惕和清醒,但是一旦聚集起来成为人群,那么每个人就都成为了人群这头猛兽的一个部分,他们的思维也将被群体思维主导。   这样的人群很敏感,往往只需要一个有意的驱动,就能做出点平常不敢做的事情。   尤其是……天鼎大会突然出现的不知原因的变故,最近渐渐开始让人紧张而又兴奋的某种气氛,都会催动一些冲动的人。   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   “最容易被忽悠的人往往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子。”袁来突然说道。   大野一愣,很是疑惑,却只看到袁来对他安慰地笑笑,说:“你的感觉应该没错,的确应该是有人在推动着这种变化。”   “是谁?为什么要针对你?”   袁来叹了口气,从各家房檐之间露出的那片天空向外看出去,他顿了顿,说道:“或许是私仇或许是下马威,或者就像生意上的压价手段,再或者因为其他的什么,甚至只是因为看我不顺眼。   大野,你知道么,天鼎榜这个名头也许让天下太多的人喜欢,想要,但是它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或许也真没人们想的那么重要。天才也好妖孽也罢,总是在不断涌现的,现在的潜力和最终的成就之间,差的不仅仅是时间,差的是十万八千里。”   韩大野听得迷惑,但他真的不是一个会较真,会好奇心很重的人,所以他只是点点头,道:“那,怎么办?”   “等。或许真的会有一些目光短浅的家伙被热血冲昏了头脑,但那也只是麻烦,管人家想干什么做啥,修行又不是走仕途,没必要想那么多,有人不服气就打到他们服气,总有些人啊就是总觉得别人的成就轻而易举,却不想想哪里会有那么容易。”   袁来哼了一声,目光凛冽如风雪。   ######   事实上袁来还是低估了某些热血少年,在他想来即便是有人鼓动这股妖风,也需要时间酵,再者他也才与灰原一战不久,表面的伤还没有痊愈,就算是那群看他极为不服气的人真的脑子一热前来搞事情那也总要顾忌下脸面吧?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一些人对出名的渴望,想想也是,在他熟悉的那个世界里为了混出个名头来多少人在不断拉低道德的下线?在以坚硬如铁的心和狠辣拓宽人们眼界的宽度和广度?   在这股对袁来的质疑风潮下,真正被鼓动的人或许还有些顾忌,但是在某些人看来,这正是天赐良机。   在傍晚的时候,系着小围裙削土豆的呦呦忽然竖起了耳朵。   紧闭的大门外,陡然间喧闹起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我没听清   呦呦用小围裙擦了擦白白净净的双手,她随着修为加深越明亮的双瞳向门外看去。?   想了想,她站起来小跑到门口,趴在门缝上往外看。   一看之下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了?”韩大野也走过来,好奇地问道。   呦呦咽了口吐沫,有些紧张地说:“外面好多人啊!”   “恩?”大野皱眉,走上前去还未开门就感受到了来势汹汹。   他侧耳细听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真的不少,正在由远及近地向这边涌来,他心中一跳,对呦呦说了一句快快通知袁来,然后大野悄然握紧了拳头。   涌来的人的确不少,足有几十人,整个队伍呈现一种冲锋阵型,以一人为,几人为辅组成头部,带领之后的大批围观群众汹涌杀来。   光看气势倒是很是高涨,韩大野一时间也不知对方究竟是意欲何为,不禁有些紧张,毕竟是出身乡野,在对阵大阵仗这件事情上毫无经验。   但是大野从来不缺乏勇气,在那群人终于来到门外的时候,他用力将大门推开。   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敞开,顿时先前听来原本并不很喧闹的声音也骤然大了起来,这让韩大野不禁皱了眉头。   许是没有预料到此间主人会这么及时而主动地开门迎客,这群情激愤的人们顿时齐齐一愣。   场面一瞬间寂静,然后只听韩大野问道:“你们找谁?”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这完全是一句废话。   果然,带头的少年人眼睛一瞪,道:“袁来是住这里不是?!”   韩大野仔细打量着他,这少年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是也为天鼎大会的选手,名次只怕也不算特别低,但想来也不是很高,所以大野看来才只是面熟。   他年纪大概比大野还大一些,身子瘦长,面容白皙,嘴角富有棱角显得有些锋利,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双眼十分灵动,却并非清澈如雪山冰湖的灵动而是多了几分红尘俗气。   此刻伴随在他身侧的又有几个少年,都是眉目不屑地富有挑衅意味,只要不是眼瞎心盲之人定然一看便知这群人此来定然绝非善事。   至于稍远一些的其他人……   大野微微抬头看去,剩下的几十人倒是气质不同,男女皆有,目光冷淡地看着这边,更远处似乎来到此处的人还在逐渐增多,但是那些大都是看戏模样。   看来,主导人物还是要落在最前面的少年身上。   “你看什么看?没听到我的话么?我问你袁来是住这里不是!”   少年眉头一皱,不满地叫道。   他一出口顿时几十人中有不少人都跟着叫嚷起来。   大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领头少年冷笑一声,向前迈了一步,仰头浑然是一副不将韩大野放在眼中的模样,他笑道:“我们要做什么还要告诉你么?如果我没认错,你就是那个姓韩的吧?听说你拼了命爬上了前十六然后就吓得不敢再战了?直接认输,哈!这倒真是新鲜,能和袁来当邻居,看来也应该都是一丘之貉,名不副实的家伙,好了,我们今日也不是来找你的,快把袁来叫出来!可别搪塞我,我可是听说他白天还见客了呢!”   此言一出,顿时连带其他人也纷纷叫嚷起来,相比之下其他人的叫嚷则要更加不堪了,其中甚至都跳出了“缩头乌龟”“沽名钓誉”“无耻之徒”之类的侮辱词汇。   这些叫嚷一窝蜂涌来让大野一时间招架不住,心头一种愤怒之火陡然燃烧起来。大野对朋友脾气从来很好,但他却绝不是个良善的肯让人欺辱的善良马,这些年为了小野一言不合拔剑挥拳的事情堪称家常便饭,此时被这些讨厌的人围堵顿时那本就沾染上魔性的道心顿时有了一丝不稳之兆,他的目光也彻底冷了下来。   距离他最近的那少年看到大野的变化先是一惊,随后竟然是露出一丝喜色。   似乎是很是期盼大野飙一般。   然而就在这时候,大野的肩膀上忽然出现了一只手。   那只年轻的手很稳定,从每根指头上都透着满满的不在意。   大野一愣,扭头就看见从他背后门里走出来的袁来。袁来拍拍他的肩膀,顿时道道清风一般的细微元气透过肌肤传递大野全身,一种很是玄妙的奇异力量忽然生出来。   韩大野忽然间仿佛嗅到了青草的香味,耳边恍惚有小溪流淌甘泉汨汨的声音。   在这奇异的感觉下,他忽然间觉得整个心灵都宁静下来。   他非常意外地看了袁来一眼,却只收获对方一个安定的眼神。   “这么多客人啊。”   袁来轻轻一笑,很是随意地将大野拉到身后,然后就那么轻轻松松站在门口台阶上,迎接这群人的不怀好意。   他的这种轻松让来势汹汹的人都有些意外,领头的少年更是惊愕,在他们的预料中袁来就算是没有愤怒地跳出来,也总不该对他们有任何的好脸色的,但是此刻这个少年人,这位如今名字最红的修行界新人王却从头到脚透着一股轻松和善的气质。   这种反差让众人非常不舒坦。   袁来轻笑着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春风和煦,心中却是冷笑。   刚才对方那些叫嚣之言他都听到了,那些话在他看来真不算什么,完全无法扰乱心境,但是对韩大野却影响巨大,毕竟大野在不久前曾几乎滑落到魔道深渊边缘,最近好不容易在安定的生活下开始恢复,若是因为这帮人的挑衅而被激起魔心,那就真的麻烦了。   好在他最近领悟思考六律宗门真诀有所得,对心神之道开始有所领悟,因而才能凭借几手粗浅的办法安抚住韩大野。   虽然最终无事,但对方来者不善,这倒是让他的不喜加深了数重。   “这么多客人光临,真是让人意外啊,不知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哦,我刚才听到似乎有人在喊什么不太好听的词儿,可惜我这人耳朵不太好使,是谁说的能再说一次么?没听清。”   站在大门口,袁来笑眯眯问道,目光如风吹过人群。   不知为什么,在这些人眼中明明这少年看上去十分良善,但是当这阵“风”吹过,不少人都是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8 第二百七十七章 正义使者   “恩?”   袁来笑着看着所有人。   只是一阵迟疑,便真的有几人红着脖子喊道:“说就说!有什么关系!你做的什么事还不许人说?”   有人开口,顿时这几十人纷纷找回了原本的状态,纷纷叫嚷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最起码不似先前那般什么不好听的话都往外吐了,毕竟此刻汇聚到这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众目睽睽下要他们面对着登顶天鼎榜首的少年实在是多少有些蛮横不起来。   袁来笑容不变,听着这群人纷杂的话不由摆了摆手,运上一丝元气在胸口,提高了一些声音道:“哦?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我还真不太清楚。”   领头少年哼了一声,指着袁来叫道:“你不清楚?天鼎大会乃是天下年轻一代英才汇聚的地方,全凭真本事说话,你若是全靠着自己的本事登顶我等自然不会说什么话,但是你这人依靠外物,与南宗灰原对战时明明是即将落败却凭借外物获胜!实在是让人不耻!”   “就这样么?”袁来点点头,道:“如果那也算外物的话,那刀剑岂不是也算?按照这个道理上台那么多的人倚靠兵器之利难不成也是不耻么?”   “呵!你还有脸提刀剑?我且问你,你与灰原一战时拿的是什么刀剑?我等早就听剑炉中人说你那刀剑绝非凡品!你无门无派哪里来的如此神兵?你倚靠兵器获胜还有脸洋洋自得?岂不是正应了依赖外物的道理!”   袁来听了顿时愣住了,然后不禁气乐了,双目上下仔细打量了下这人不禁心想这当真是脑子有问题?   眼看着这人虽然面相不喜人但是好歹也算衣冠堂堂,却没想到竟然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来,这分明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天鼎大会对兵器等外物从无规定,所有参赛者自然都是尽力拿上一把好剑,便是韩大野都是倾尽所有,弄到足够的钱来买了一把岱宗巨剑使用。   卢掌茶拿震泽湖中剑,陈邹带腥风齿剑,陈书画执何首乌,灰原修首山剑,皆是如此,他拿月中鹤乃是堂堂正正的道理,但是却竟然被对方以此横加指责,袁来心底摇头,目光清明,在他看来这群人显然并不像自发的,倒很有几分被人指使的痕迹。   而在这个时候这群人跑到自己门前喝骂,一副愤怒不公的模样,他虽然觉得十分可笑,但是在别人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袁来深知人性极易被蛊惑,他从来低调,临江镇上真正了解他的人实在太少,如此一来名声是好是坏全依凭人说,“道理”两个字也不是非黑即白的,袁来的获胜的确是有很大的幸运成分,包括陈邹的事故,以及最后时刻九窍玲珑心出了问题,这纵然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榜首的确并非全凭实力得来,但是他一没有使用肮脏下流手段,二没有依靠规则之外的力量,一切光明正大拼死拼活挣来的,虽有几分好运但这榜首也是毫无问题的。   就算是诸多大宗派,各路高人也从无一人出来质疑他,因为这本来就是无可指摘的,只能说是意外,但要说不公?质疑?这就全属于无稽之谈了。   可是……   袁来看着这群人,心知这种道理有些人并不会甘心接受,他毕竟是崛起太快没有根基,旁人是不认的,他的运气也的确会遭到一些人的嫉妒,更有甚至甚至会不会贪图其他的什么?   比如说坊间流传袁来之所以修为晋升如此之快是因为无意中得到了一位宗师级的前辈高人的衣钵遗留,九窍玲珑心更是极高品质的本物,会不会遭到一些人的垂涎?   更有的,各大宗门如今皆没有向袁来表达招揽之意,这显然也极大的助长了一些人,鼓舞了一些人,也暗示了一些人。   袁来吐出口气,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群人是故意来找麻烦的了。   至于是受人指使还是想借他扬名,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都已经不重要。   对方也根本没打算讲道理,所以才能将颠倒是非说得如此义正言辞,仿佛袁来真的是沽名钓誉,用什么令人不耻的手段夺来榜首的一般!   “就算没有道理,但是只要占据主动,宣扬开去,不知真相的人也就会信以为真。”袁来低声自语道,神色渐渐冷漠下来。   “你说什么?”大野好奇地看来。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吵啊。”袁来笑道,他扭头看向义正言辞地仿佛要打败欺世盗名之辈的正义使者们,忽然觉好生厌烦。   “行了!”他说道,抬起手,指着那位正义使者缓缓道:“围观群众不少了,前戏该停下了,咱们还是赶紧进入正题吧。你们说我沽名钓誉?欺世盗名?借助外物也罢走了狗屎运也罢,总之……我现在是天鼎榜首,你是谁,我不认得,然后,请问你们上门来究竟是要做什么呢?如果只是说这些话,那么我听见了,你们可以走了。”   那少年一窒,脸色沉了下来,他扭头微不可查地与旁边几人交换了下眼色,有人轻轻点头。   于是这位正义使者也便闭上嘴巴,冷冷地与台阶上的少年对视,开口道:“我们此来,当然是不甘心你这等人欺世盗名,你若是有胆就与我等试一试剑!”   “你若无胆,就赶紧滚出临江!”   袁来挑眉看着他,目光笼罩聚集的越来越多的人群,心中却是不停思考。这群人此时前来当真是要挑战自己?当真是好不要脸啊,趁着自己伤还没好便来挑战?这种事情他们也真好意思来做。   “你应该知道,我才回来修养一天,一天前我才和灰原一战。”   袁来指出,好奇对方的应对。   却只见对方不慌不忙地道:“我们自然知道,不过我们也已经求证了当日战台下的医师!你的伤大多为外伤,只要不激战就不会影响很大,而我们也不会无理取闹。”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一剑!我们只与你对决一剑。想来能得到天鼎第一的天才人物与我等这些连前十六都摸不到边的人比剑,就算是有些皮肉伤,也该不会败吧?”   对方微笑着,死死盯着袁来。   袁来眨眨眼,心道这帮人果真早有准备,只比一剑听上去很是讲理,但是实际上却很诛心。看过袁来比试的人都知道,袁来元气极为雄厚,打起持久战来最是厉害,在者就是身法高明,越是纠缠越是有利,而绝杀的剑招虽然也有,但是显露的极少,像打败灰原的最后一剑当真是恢弘大气,但是却也绝非容易施展的,更是耗费惊人。   这样的话只比一剑反倒是袁来吃亏,想来对方既然敢来冒这个头来踩自己定然是早有准备,这一剑恐怕当真是难接。   对方又处处将天鼎第一的名头挂在嘴上,这样只要袁来有一剑赢得不漂亮,那么就落人口实。   真的很麻烦。   听闻要挑战,围观的那些人也顿时看向袁来,期待之色溢于言表。   袁来冷漠地扫了那少年一眼,平静道:“你们有几个人?排好队,尽快比完,不要误了晚饭。”   “来吧,第一个是谁?我接着。”    第二百七十八章 剑圣的耳语   “来吧,第一个是谁?我接着。”   清冷的声调犹如琴师的手指,轻轻拨动了在场中人的心弦。   只是微微一挑,就扬起**。   掀起人心波动。   “好!答应的倒是干脆,就不知道等下你的剑是不是一样的干脆了!”   袁来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眼看着对方就要作势走出,袁来却忽然抬了抬手道:“等一下。”   那少年一怔,眼睛微眯,忙到:“怎么?刚答应就想反悔?”   袁来略带讽刺地看了他一眼,摇头朗声道:“你眼睛有问题么?既然是比剑,总该让我拿剑出来吧。”   围观者这才醒悟,袁来此刻一身清闲的青衣短袍,手中空空,出门迎客自然没有带兵器的道理。   那少年却一挑眉,突然高声道:“你若是去拿那把神兵,我们可没有那等好剑媲美!”   言中之意便是挤兑袁来不可使用月中鹤。   袁来轻叹口气,无奈道:“依你。”   这语气模样在寻常人看来倒似乎是为没办法拿出月中鹤使用而失望一般。   然而只有袁来心里知道自己叹的是这人话说得好生多余,他本来就没打算拿月中鹤压人,袁来的脸皮还没那么厚。   他撂下一句稍等便转身,拉拉大野的衣袖两人进入院落,同时呦呦将打开了一道口子的大门关闭。   等那些恼人的脸庞被门板遮挡住了,大野才凝视袁来低声道:“你真的要和他们打?他们既然赶来肯定是早有准备。”   袁来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没准备人家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大的阵仗。”   “只有一剑,他们输了无妨,你不用输,只要是平手就已经是输了!再者你的伤还没好!”大野急道,他虽不善言谈但也懂得轻重,门外的事情绝对时一滩脏水,袁来能躲还是最好躲开才是。   “放心,这帮人虽然没打算讲理但是有一件事还是说的不错的,我的伤主要在皮肉,当然,本来的确有内伤,估计他们也是猜到了我应该内伤很重才趁此机会打上门来,不过很不巧的是,由于一些意外,我的内伤并没有我预料的那么大。”袁来笑着安慰他道。   说着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位置。   这一天的闭关,让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只是暂时他还没有理清身体内变故的头绪,九窍玲珑心对他身体的改造并没有在于灰原战斗时就结束,而是一直在进行,只是缓慢许多,从他回来到如今,他的体内依旧有某种奇异的变化在进行着,袁来对此不敢妄动,因为涉及一世他也未敢让武当归观看,只能是等这变化彻底结束再做打算。   不过有一点是让他意外的,便是在那些金色液体的融合下,他的一些内伤不知什么缘故好的极快,此时已经无大碍。   “可是,你毕竟只有一剑的机会,他们修为虽不及你但也都是二境高阶,你难道就那么有信心?”大野疑惑道。   袁来忽然对他眨眨眼,说道:“其实,如果只是靠我自己的话,我还真没那么大信心,但是这院子里可不是只有咱们几个啊。”   “你的意思是?”   “你的剑在屋子里吧,借我用用。”袁来说道。   大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去取剑,袁来则走到了武当归的房间,站在窗外敲了敲窗棂。   “干嘛。”   窗子没开,但武当归的声音传了出来。   “求你帮个忙。”袁来微笑道。   “什么忙?”   “你应该都猜到了吧,就外面有几个人要和我比剑,帮帮我呗。”   屋子里沉默了一下,然后只听武当归开口道:“凭啥帮你。”   袁来眨眨眼,说:”你不是要吃蒜苗么,我看着一时半会儿也长不出来,先前就让呦呦去买了点回来,还多切了快肉,晚上就吃蒜苗炒肉,多给你一碗。“   屋子里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只听到两个字。   “成交。”   袁来笑了。   ######   袁来没说错,院子里可不是只有他和大野几人,还有一位真正的大高手。   真正的剑道高人。   外面有人要和他比剑,这种时候不借一借这位剑圣邻居的力岂不是蠢了?   武当归没有说怎么帮他,袁来也没问,既然老爷子承认要帮那就肯定会帮,方式不重要,能不能赢才重要。   就在外面的人等待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院门重新打开。   袁来拿着大野的岱宗缓步走出,他刚一出来就看见门前已经清理出来了一小片空地,黝黑的石板砖干干净净,此时那领头的正义使者已经有些不耐烦地站在场中。   看见袁来出来不由讽刺了一句道:“呦!拿个剑都这么长时间,我还想着你不会跑了吧。”   袁来看了他一眼,略有深意地说:“男人动作太快不好。”   显然,对手并未听懂,只是冷笑着将一把青釭剑握在手中。   袁来很干脆地入场,在他身前八米外站稳。   “好了,开始吧。”   ……   当战斗真的开始的时候,首先吃了一惊的是站在大门口的韩大野,他突然发现当战斗真的开始,那个一直一副看不起人模样的少年忽然间就改变了气质。   本来的一身轻浮之意突然就沉静了下来。   就仿佛是忽然间变了一个人一般。   这种变化太迅速,因而让大野吃了一惊,然而首当其中的袁来却似乎是早有预料,毫不意外。   这让他的对手反而是一愣,眼底浮现几分难以置信。   面对对手的气质变化,袁来的确早有预料,他一向蛮会看人,在看到这人第一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人的表现总感觉有些过于浮夸,言语逼人,很是浮躁,但眼神灵动中藏着一点平稳。   再想到既然可能是故意来此挑战,那么又怎么会是完完全全的蠢货?   果然,当战斗正式开始,这少年瞬间就褪去了伪装,露出了原本的气质,以及淡淡的杀机。   袁来感觉自己被一只文明野兽盯住了,这种感觉很不好。   若是一般少年人或许会心神动摇,但袁来心境早超脱此境,并未受到影响。   他只是平平地举起岱宗大剑,与对方遥遥相对。   既然是挑战,而且只有一剑的机会,那么自然是挑战者先出招。   袁来没有等待很久,就看到了对手的这一剑。   青釭剑挑起,耳边忽然有嗡嗡蝉鸣!   蝉声原本就不是很好听的,此刻更是刺耳,刺心,乃至恍然间觉得土地颤动。   瞬息间,对方一剑闪电般斩出!   而就在这一剑斩出之前,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袁来心中响起。   “石蝉剑法,第九式,攻肩背,落土星位。应对之法,剑刺南离。”   袁来眼睛一亮!   神识传音?只有四境以上大修行者才能掌握的神识传音法诀?   这,果然是剑圣武当归的声音。   袁来再无一丝犹豫,瞬间出剑,按照武当归所指点的位置刺去!   “嗡!”   “噗!”   剑光闪烁,霎时间岱宗剑以一个极为巧妙的角度将青釭剑击偏方向,同时粗大的阔剑剑尖骤然刺入那少年下腹。   “什么?!”   惊呼声中,少年低首,只见鲜血淋漓。 第二百七十九章 是谁给你勇气   一剑之后高下立判,袁来面无表情地收回岱宗阔剑,眼方脸色骇人不禁心中生出几分畅快。. .   此刻武当归的声音继续传来,不疾不徐解释道:“这人应该是出身大崇府境内一宗派,石蝉剑品阶不低,他掌握的已经很有火候,只不过也仅仅如此而已。”   这番话说的简单袁来却心知这分明体现出真本事了,武当归还在院中估计是以神识扫视就能认出对方剑术起源,从而瞬间指点自己透过这一剑的重重假象,直击要害,这才一举将对方击败,并且最关键的是……赢得十分漂亮!   袁来自认若是自己来打,要赢不难,但是想要如此轻描淡写这般漂亮却是不太可能。   他进步虽快但是对敌经验又哪能与练剑数十年的武当归相提并论?   严格意义上说对方并非是与袁来战斗,而是与当代唯一一位剑中圣手比较剑术,能赢才是奇怪。   “你!”对方咬了咬牙,捂住伤口,恨恨地瞪了袁来一眼,心底骇然,想说什么但是当来那若有深意的眼神之后,便吐了口带血的唾液,道:“哼!算你有点本事!”   说完他竟然转身便来到场外,站定不动,伤并不致命他硬是不去治疗而是继续在此观乎是非要被打败一般。   他一出去,另一个高瘦的家伙就踏入场中,对方先前还是带着不屑,如今却一脸严肃,他的剑与人一般瘦长,也不多言,刚刚站稳身上气势陡升,整个人便迈出一步,身子已成虚幻,短短八米距离对他而言只是眨眼间便至,随他而来的则是一股腥味。   袁来鼻子微微抽动,耳中武当归声音响起:“血腥味道,这人年纪轻轻竟然杀人不少。”   语气中分明有几分不喜。   或许是因为这几分不喜,所以这一次武当归的语气冷冽了几分:“七星剑,落霑位,先刺东南,再斩廖星!”   他所言的皆是这个世界的一种用来表示细微方位的独特星位,为天下所有功法同尊之体系,袁来毫不迟疑,再次挥起岱宗,挺深刺向东南,一剑出元气犹如浪潮奔涌,呼呼竟有潮声,只在瞬间就将对方七星剑的剑道轨迹打乱,对方还不等变招就见袁来已经趁势微微转身,元气猛然回旋,如猛龙摆尾,浪潮戛然而止随后点在廖星位方向。   剑尖一到,对方的胸肋顿时仿佛故意迎上来一般,撞在岱宗剑上!   对方一声惊呼连连后退,这一次袁来的剑要更狠了几分,伤口处不仅鲜血淋漓甚至已露出白骨。   袁来收回剑,轻轻咧嘴,摇头轻道:“重了吧。”   “不重,死不了。”武当归淡漠的声音传来。   袁来心中苦笑,知道在这等大修行者眼中对方真的微不足道,对于武当归而言或许这仅仅就像扫落一只爬上他的花盆的小虫。   生死皆浑然不在意。   “噗!”   刚刚说完,那瘦高少年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来,眼露惊恐地喊道:“你怎么会知道我这剑的弱点!”   在临江镇上所有人眼中,袁来的剑道基础都不很扎实,少了名师督促教导,他的剑法更多的是一种野路子自己修来的随意畅快,虽然大气但很粗糙,这一点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在邹与陈书画一战时更是如梦方醒。这少年显然也是知道这点的,因而才会被袁来应对的精妙操控而惊恐不已。   袁来一剑以最出其不意之角度破开他七星剑最大的弱点,无论是时机还是准确度皆是妙到毫巅!   这让他根本难以置信。   袁来心中暗道这本来就是武当归,自己只管出剑就好,人家堂堂剑圣哪里能你这点破绽?只不过这种话他自然不会说,既然对方口口声声称他借外物赢来榜不公,他便偏偏要真的依仗一次外物!   于是袁来根本不回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下一个。”   场上寂静下来,围观者也纷纷吃惊不已,不少人更是眼神都变了,尤其是围观者中一些本来也听信流言对袁来实力表示质疑的人更是瞪大眼睛,暗暗咋舌。   一剑一人,风轻云淡,此刻想来袁来之前那句妄至极的话也显得不那么刺耳了。   似乎,这位天鼎榜的实力当真与众人不是一个境界!   风吹过巷子,不知吹动哪家檐下风铃,有清冷之声混入风中,传入耳中,让躁动的血冷却了下来,不少本被鼓动的少年渐渐松开了攥紧的拳。   “还有人么?我还有这么多人啊。”袁来微笑站在场间,持剑以待。   本应该上场的那个少年却踌躇起来,硬是迈不出脚步。结伴而来的几人真实实力都已不弱,然而前两人败得实在是太轻松,袁来也胜利得太容易,这种容易极大的打击了一些人好战的心。   世上的蠢货或许有,但是显然此处并无。   袁来轻轻一笑,道:“没人了?那也好,恩,我回来以后一直养伤,并不很了解外面的事,听说最近有不少对我并不信服的言谈,只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还真是蛮让人意外,我就想吧,就算是我真的占了些运气得了这榜来,但最少,我之前的战绩是实打实的,便是陈邹纵横那一场没有两败俱伤,便是我最终输给了灰原,那么在这届天鼎榜中我最少也能排个第四吧。   陈邹纵横说我不行,可以,陈书画说我不行,也可以,灰原说我不行当然也同样可以,这些我都是认的。但是……“   袁来忽然冷下脸来,环视这围拢在弄瓦巷的人群,来挑衅的几十人冷声喝道:“但是,你们凭什么来质疑我?你们这些人中大部分也是与我同时比试的,却连一个能排进前三十名的都没有!我倒是好奇,纵然是我实力算不得最顶尖,但是……究竟是什么给了你们质疑我的勇气?是谁给了你们挑衅我的胆量?!”   袁来突然的暴喝让人猝不及防,不仅仅是场间鸦雀无声,便是熟悉他的呦呦大野几人也是愣住了。   他们从来没有种神色的袁来,在他们眼中袁来一直都是脾气很好,温和有礼的,便是有棱角锋芒也因为他的低调而掩藏住了。   所以他们都没料到他竟然也可以如此喝骂。   如此,拥有了一种不容人招惹的威严!   在袁来突然变得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下,人们纷纷避开他的目光,有少数没有避开的也不由心沉了下来。   在寂静中,忽然间一声带着疲惫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当袁来几人听到后不由一怔。   “怎么这么多人?恩?都堵在我家门口是要干什么?”   人群外,肖白缓缓走来,头顶伞面缓缓旋转,遮住天边傍晚血阳。 第二百八十章 太一长老   人群散去了。. .   肖白的出现充当了某种程度的台阶,于是这群忽然涌来的人便也退去。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落下,肖白收起油纸伞,素手拢了拢耳畔青丝,冲袁来笑了笑:“恭喜了。”   “多谢。”袁来微笑回礼,在肖白进门后帮她关上两扇大门。   “刚才,你很威风啊。”肖白忽然笑道,将一丝诧异藏得很好。   袁来忽然叹了口气,有些不开心地说:”你要是温和待人,就总有人觉得你好欺负。“   “其实我早就回来了。”肖白闻言忽然说道,“我还在想你的性子会不会拉不下脸面,镇不住他们,不过现在我过虑了。”   袁来闻言心中微暖。   “好了,武当归在家么?”说完了闲话,自然要提起正事。   袁来点点头:“在呢。”   “恩,那我去。”肖白说完,迈步向武当归房间走去,袁来拢手目送这个女人行走,心中生出许多疑惑。   “怎么了?”当肖白关上房门之后大野走了过来。   袁来没有只是轻声道:“你有没觉得她很累?”   “累?”   “恩,不仅仅是身体疲惫,更是心累,就好像很长一段时间一直轻松不下来一般。”   大野摇摇头,想了想说:“我不会但是我能猜到房东是个很不一般的人。”   袁来懂他的意思,肖白不是一般人,所以就会有一般人不会有的烦恼,那种事情往往不是其他人可以掺和触碰的,只能依靠他们自己解决。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袁来野,迟疑了一下,在心中组织了下语言,说道:“我总觉得他们在做一件大事情,是想搞一个什么大新闻。那东西应该酝酿很久了,但是我感觉它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你懂我的意思么?”   韩大野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是……这会和咱们有关系么?”   “我觉得……应该不会吧,但是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好了,不说了不说了,烧火做饭!”   #######   临江镇很小,所以消息得以迅地传播,有人挑战袁来被轻松打退这件事不到天黑就已经传遍人人之口,对此人们的反应各不相同,但总之先前那种奇怪的质疑的氛围被这件事稍稍降下温度。   而在临江山上为太一宗安排的府邸内,此时李牧心情则是有些不好的。   他前的师兄,有些不甘心地问:“难道我们太一宗还真缺了那个袁来不成?其余的天才大把,我们自可以笼络,为什么偏偏要他?”   站在他面前的中男人拥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的眉很浓密,嘴唇很厚,容貌虽然并不好自有一种大宗高层气度,他闻言叹道:“师弟,我知道你并不喜欢那少年,但是你作为宗门长老应该知道我太一宗缺什么。”   李牧扭头不他自然知道太一宗缺少什么,作为大6四大顶尖宗门之一,太一宗在百年前能稳坐第三,之后慢慢与栖光院持平,而近些年来则在声势上已经沦为末席。太一宗的确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但同时这些东西也成为某种拖累,让整个宗门停滞不前。尤其在弟子培养上更是弱势,这一届天鼎的战绩更是让他师兄弟二人毫无颜面可言,虽然宗门势大无人敢公开议论,但是坊间对太一宗的嘲笑也是免不了的。   “立宗门易,守宗门难啊,师弟,这一次天鼎大会我太一宗的成绩不谈也罢,来时宗门已经吩咐,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吸收足够的新鲜弟子入宗,你所说的其余天才少年,我当然没有放过的道理,但是……你应该懂得,这绝对不够!那些人招入的再多也还是不够!   袁来这人……想必你也知晓,他的身世经历想必已经被其他宗门长老们倒背如流。如今之所以无人出手还不是因为互相顾忌?疑似五境大能的本物,这在当日可是清清楚楚被所有人中的!那些小门小派来也就罢了,稍微有些本事的都心知肚明,这样一个人,即使他是个毫无天分的普通人,也绝对没有宗门会想要放过。   那少年倒真是幸运,若非他那本物在当日公然融合,已经难以掠夺,否则你以为他还能好好在家休息?怕是早被一些心急的人抓走杀了。如今,既然掠夺不成,那就自然只能招揽,而如今北宗似是无意,栖光院只招禅修况且也已经离开不用考虑,南宗正巧没有长老坐镇于此,这乃是天赐良机,如今我太一宗若是出手,其余宗门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这样的机会你觉得……我会放过么?宗门会放过么?“   李牧默然,他知道师兄所言皆是极对的,但是一旦想起当日袁来对他的态度他心中便总是怒火中烧。   “可是,师兄,之前他已经拒绝过我了!他根本……”   “师弟!”   李牧一愣,他一刻师兄的眼神深邃无比,死死盯着他,竟然仿佛要将他   只听中年人沉声说道:“你得宗主喜爱,平日里在宗门内无论是谁都要高分,但是!你终究不要忘记宗主不是糊涂人物,其他人更加不是,外面人都说我太一宗人迂腐不通情理极矩,那你就该知道这规矩不仅仅是对外人的,对自己人同样!   宗门未来大过任何人,不容许任何人私心作祟!我知道你在暗中做的那些手段,借我之口警告其他宗门不得招揽他,故意使人散播流言质疑袁来,还欲使他身败名裂……这些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么?我只是觉得你做的这些未必不是好事才默许你进行,但如今,既然事已难为,趁如今质疑他的人还足够多,正是招揽的绝好时机,你……难道还要阻拦么?!“   李牧顿时面色如土,连忙躬身道:“不敢!”   他虽然高傲但也深知这位师兄在宗门内势力极大,修为也早站在三境顶峰,随时都可突破成为四境宗师的人物,他是根本比不上的。   此刻见他已经说出这种严厉言辞来顿时表态,只是心中那股妖火却是更旺了几分。   “师兄既然做了决定我绝对不敢反对,只是终究上次未成,这一次……万一那袁来依旧拒绝怎么办?”   “上一次是你去,不成。这一次,自然是我亲自去,我相信他如果聪明自然会答应,此时只要诚心入我太一宗,就是宗门席,整个宗门的资源都对他敞开,这等条件我敢说就算是南宗也拿不出来。若是……他果真拒绝……”   中年人浓眉下忽然寒光一闪。   “毫无靠山就敢忤逆我,这种蠢人不要也罢!”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夜色撩人心(上)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寒冷了,临江并非南方,按照往年掐算这个时间第一场雪都即将来临。??   季节的更替往往是模糊的,尤其对于这些修行者而言,抵御寒冷的本领本就比寻常百姓强大许多。   但是这个夜晚当一阵朔风忽然吹来,便是那些已达二境的修行者们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打开背囊换上了更厚的秋衣。   这阵寒风不仅仅带来气候的变化,更是从远处带来一大片厚厚的阴云。   那阴云宛若遮天的手,又如同神兽的口,悄无声息地吞没了临江此地上空的晴朗明媚。   这一夜,大月不出,星宿更是寥寥,让不安分的人心也感到了一种明显的压抑。   北宗居所中,灯火也显得不那么暖热。   刘重湖提着一只灯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来到室外,沿着石板路行走,转过山石树木,亭台楼阁,便来到了一处僻静所在。   这里生长着几棵极粗壮高大的常青树木,叶片巨大,相比他来如同巨人,正是临江派受沧浪河地脉灵穴滋养之处。   在几棵树之间,他果然看到了另一个灯笼。   刘重湖深深吸了口气,大步行走过去,亮光之下,就看到一个尚算熟悉的身影。   “师姐。”   他站定,将灯笼与另一只并排安放,然后轻轻施礼。   施卿卓收回远眺沧浪河的目光,转身看着他,点点头。   “不知师姐找我有什么事?”   刘重湖不失恭敬地问道。他的年纪比施卿卓要大几岁,但是按照入宗先后以及师承长辈算起来,这一声师姐的辈分是实打实的。   施卿卓却没有立即回答,她整个人冷静地站在树下,半片衣裙被灯火映红,双眼却隐藏在黑暗中,自有一种沉静的气质显露出来。   她的年纪不大,但是这一刻她显露出的气质分明不是寻常青春年少的女子能拥有的。      刘重湖心中不由想到。   施卿卓与他平日里见面次数不算频繁,但也不算少了,她师从外院院长屠苏,刘重湖入门后则因其天赋过人被内院某位大长老收为弟子,平日里修行起居见面不多,交情不深也只停留在师姐师弟这个层面上,要说特殊也仅仅是因为施青霖的关系多些交集。   刘重湖对待这位师姐了解当真不深,寻常或许是因为她师从屠苏的缘故,总是与其余同辈弟子多了几分膈膜,就像前些日子同来临江的弟子聚会,她便没有去。   然而今天白日的时候她却私下教他晚上到此处来。这件事让刘重湖非常意外。   施卿卓不说话,刘重湖自然也沉得住气,寂静持续了好一阵,施卿卓才终于有了反应,但是这反应却让刘重湖措手不及!   只见黑夜掩映下施卿卓衣裙微动,一柄剑骤然向刘重湖的心窝刺来!   这一剑极快,也极狠,带着一种女子的别样偏执。剑刃乌黑,与何乌颜色相近,因而更是难防,这一剑不知是用了哪路剑诀,元气聚而不散,深深藏在剑中,一剑刺来竟然是悄无声息,宛如毒蛇。   却快如惊鸿。   刘重湖瞬乎之间毫毛倒竖!一种巨大的危机感袭来,这让他毫无准备,要知道施卿卓虽然天赋与真正的妖孽天才无法相比,只算中上之姿,但是入门时间要比他早许多,加上身份缘故,得到宗门内许多前辈指点过,这骤然一剑当真是让刘重湖无法藏私,电光火石间他无暇他想,脚下踏地,身形暴退,同时腰间北宗弟子剑以极快的度出鞘,元气鼓荡竟然也是极为凝实,丝毫不像他平常显露出来的元气强度!   夜色中,两只红灯犹如巨兽的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双男女的一次拼杀。   只是呼吸之间,这一剑就被刘重湖挡下,不待他反击就见施卿卓忽然间收剑入鞘,双眼晶亮地低声道:“你果然在藏私!”   在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下,刘重湖仓促之间全力抵挡,在她眼中分明是显露出二境高阶的修为!   刘重湖顿时心底一沉,目光闪烁,死死盯着对方,倒无杀机而是满满的吃惊。   他没想到她竟然看了出来?他本以为自己一直隐藏得非常好,整个北宗除了他的师父一人知晓他的真实修为外,其余人一直当他仅仅是二境初阶而已。   然而他的伪装却不知何时被施卿卓看破!   “不用吃惊,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施卿卓忽然笑道,似看出他心中所想,美目生辉:“你入门之时是第一境该是没错的,那时候诸位长老都进行过核验,你没理由欺瞒过去,这几个月你表现出来的修行度并不突出但也中规中矩,如期晋入二境,但是却没想到你的真实实力已经到了这等地步,这种修行度……刘师弟,你还真的让我大吃一惊啊。”   刘重湖冷眼看着她,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谨慎道:“师姐慧眼如炬,我十分佩服。”   施卿卓淡淡笑道:“要佩服也该是我来佩服才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达到这等修为,师弟天资真是让人羡慕啊,如果传出去想来师弟在宗门内地位必然骤升,这等修行度甚至都堪比陈师兄和辛师姐了。”   刘重湖闻言目光一凝。   果然,顿了顿就见施卿卓故作疑惑道:“只是有一件事我实在想不通,师弟有这样的修为,为什么偏偏要隐瞒着呢?若是你显露出来必然更受宗门重视,如今这样倒是……让我想想,师弟的修为想必瞒得过其他人总不会瞒得过授业师尊吧,那倒是奇怪,就算你不喜张扬,那难道大长老也帮你隐瞒着?这倒是奇怪啊。”   刘重湖听闻心中已经暗惊,他自认天才智慧自然不差,看到施卿卓如此做派不由心中叹了口气,暗想这位师姐怪不得能得屠院长赏识,虽然年纪不大但当真是对宗门事物看得透彻。   想到这里知道隐瞒无用,他只得拱手道:“师姐既然猜到也就不必这样说了,不知道师姐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8 第二百八十二章【昔年旧怨】   “师姐既然猜到也就不必这样说了,不知道师姐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刘重湖直视对方,心中再无一丝轻视。?   施卿卓闻言悠悠道:“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先前我听人说你似乎很在意我师父的行踪?”   她指的自然是先前从临江镇返回山上的时候,他与范黄甲几人闲谈时说的那句疑问,当时船上只有几个同一期进入宗门的弟子,却不曾想施卿卓是从哪里得知的,她师从屠苏所以掌握一些北宗人事的确不假,但是要说将眼线都插到了他们这几个新生中这也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刘重湖略作思考,忽然想起那个拖后腿的施青霖似乎有空没空总往她那里跑,每次都被冷淡地拒绝却总不死心。   或许这是那家伙说的?   不过此时想这些并没什么用,他没有太多犹豫就点头说:“屠院长这时候本应该是坐镇燕山,突然赶过来或许是有什么急事要做,我等作为弟子自当关心,如有可能当尽绵薄之力。”   本来就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言论,坦然说出来毫无问题。   “哦,这样啊,平日里倒是没见过师弟对宗门事物这么关心,关心是好事,宗门这么大,如果只靠几位师尊长辈打理的确是太劳心劳神,作为弟子多为宗门分担事物正是本分。”施卿卓淡淡说道,似乎对此颇为赞同。   刘重湖眯了眯眼,觉得她实在是很像话中有话。   顿了顿,施卿卓继续道:“说给你听其实也没什么,师父此番匆匆赶来的确是为了一件大事,临江……就要有一件大事情生了,你应该也听到一些风声了吧,最近整个临江气氛都不大对,但凡上得台面的名门大宗都是忽然间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师父正是为此而来,本来……是想着能不能从中做些调停,但是……该生的还是要生,修行世界里这种事情总是难免的。“   她这番话说的半遮半掩,言语之间似露非露,让刘重湖心中很是不喜,他顶讨厌这种卖弄的人,但是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分毫不满,而是恭敬道:”大事情?师姐能不能说细些?“   “……恩,你应该听到一个消息了吧,听说有一位四境无云晴空境界的大修行者悄悄藏在临江镇上。”   刘重湖眉毛一挑,语气惊讶道:“我以为那只是个谣言。”   “是么?你真的这么认为?”施卿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说什么,继续道:“这当然是一件真实的事情,那件大事情也是与那人有关的,你知道那位前辈是谁么?”   刘重湖摇头。   “剑圣。”施卿卓轻启朱唇,语气也忽然肃然起敬了几分:“大6上唯一一位剑圣!”   这下子刘重湖是真的忍不住惊讶起来,他目光一凝,急忙道:“是那位号称江河剑圣的武将军?!”   “就是他了。”   刘重湖倒吸一口冷气,他喃喃道:“我虽未见过那位前辈,但是也曾听闻他的事迹,不过……我记得他已经隐遁多年不出了吧?”   “的确,武前辈的确是很多年不出江湖了,但是他那只是不公开露面,却依旧在大6上行走,据我所知他这些年潜心红尘,四处游历打磨剑心,虽然多年不出但是想来修为比之从前定然更进一步!”   “可是……武前辈来临江做什么?”   施卿卓缓缓道:“你既然知道他,就应该知道他当年曾是帝国领兵大将,曾经带领帝国最强军将北边绝境长城外的狄人屠杀一空,更是曾与先帝把酒称兄的吧?”   刘重湖点点头,他自然知晓这段历史,不然他也不会一开始叫出“武将军”这三个字。   “只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他似乎与朝廷有了矛盾,于是弃甲离军,连朝廷的封赐也都全然不要,只身专心修行,不想放下俗事后反而是厚积薄,潜修多年后破开四境成为顶尖强者。这我都是知道的。”刘重湖说道。   施卿卓点点头,道:“没错,不过他究竟为了什么与朝廷决裂你知道么?”   刘重湖摇摇头。   施卿卓忽然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几丝异样的神采,道:“真实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一个女子。”   刘重湖一怔。   “就是因为一个女子,据说那女子是当年北方狄人领的亲人,武前辈领军杀灭了狄人却倾心于她,于是便请求先帝保她性命,偏偏那时候狄人作乱,那女子地位又是特殊,因而先帝绝不同意,但是碍于与武前辈的交情便假意答应,暗地里却先是调武前辈离开,然后请了一位在当时颇有几分名气的修行者出手,将那女子暗暗杀掉,并伪装为意外!“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武前辈终于得知了真相,故而与先帝杯酒断义,彻底离开军队,先帝十分愧疚便予他许多宝物但他却没有接受,之后事情又生了变化……人毕竟是平白死了,武前辈自然心中十分悲痛和愤怒,但是他却无法对先帝出手,好在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下定决心必杀之。“   刘重湖心思灵活,立即道:“那个杀人的修行者?”   “不错!武前辈无法对先帝动手,但是那个杀了那女子的修行者他却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事实上他辞官弃甲之后也的确去做了,但是……当时那个修行者修为比他要高一些,最重要的是那人的师父更是一位四境宗师,而且在修行江湖上非常有名望,人缘极好,与各大宗门都有很好的关系,这样的情况下他想要报仇自然是没有成功。   本来在人想来,他那样的军中武将,多是莽夫,怕不是拼死也要报仇的,本来也的确是如此,若非先帝的照顾,以他当时屡次试图杀人不成,恐怕也是活不久了,但是突然间,他好像是开了窍一般,突然就好像放弃了报仇一样,就那么离去了。“   “这一离开就是数十年过去,这时间长久到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事早就过去了,但是……没想到,这个仇还有重新提起的一天。”   讲述着这样的一个故事,施卿卓毕竟是个青春女孩,说着说着不禁流露出几分情绪来。   本来的几分冷厉也柔和下来。   然而刘重湖却没空欣赏,他此刻脑中只被一个念头占据,于是他脱口问道:“那个人是谁?”   施卿卓已经说得如此明白,他再不懂就是蠢了。   显然,武当归此来临江要做一件让各大宗门都震动不安的事情,怕是就是来复仇了!   那么他要复仇的对象……究竟是谁?   他心中忽然电光闪过,一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   施卿卓淡淡一笑,看着他,轻轻点头,轻声说:“没错,就是他,临江派的宗主,四境大修行者,临江仙!”8 第二百八十三章【夜色撩人心】(中)  临江仙?   刘重湖心神一震!   这个消息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似这般两位四境大修行者的生死搏杀便是在修行江湖中也不多见。   尤其,还是在这个时候,天鼎大会刚刚结束,此地汇聚天下宗门人物,当真是风云聚会之地。   这个消息若是传递出去,当真会引发惊涛骇浪,这样等级的战斗但凡是修行者哪一个会拒绝观看?   这实在是一件比天鼎大会花落袁来更加要劲爆许多许多倍的事件。   “当真?!”   施卿卓淡淡一笑:“当然是真的。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现在的情况这么诡异?临江仙前辈都闭门不出,连这大会都虎头蛇尾地结束了?据我所知如今临江仙前辈应该正在全力准备迎接这一战,所以才无暇他顾的。”   刘重湖忽然皱眉道:“据我所知临江仙主人不仅仅修为极高,最重要的是人脉似乎很广,无论是大陆哪个宗门他似乎都是能说得上话的,如果不然这天鼎大会也不会在这里举行了,而武前辈……似乎没有听闻和多少宗门有过交集,说是半个散修都不为过,如果是选择在这个时候挑战,那么难道其他的宗门会坐视不理?”   “你说到问题所在了!”施卿卓笑道,“你说的没错,临江这个宗门自开宗立派以来一直都有着极好的人缘,和各大宗门都有良好的往来,临江仙掌宗几十年里更加是帮助不少宗门渡过难关,往外播撒的人情当真不少,本来如果武前辈来挑战,在这个时候各方肯定都会偏袒临江仙,这场仇怨之战怎么也打不起来,但是……这一次不同了,武前辈并不是一个人,有一位身份很特殊的前辈在帮助他。”   “谁?”   “肖白。”   刘重湖露出疑惑的神色,他并不是两耳不闻宗外事的性格,对大陆上各个有名的厉害人物都有所了解但是听到这个名字却还是心中迷茫。   “没听说过?那也是对的,这位前辈……很有来历,背景非常特殊,但平常却非常低调,从来没有传出来什么威名,只有一些地位足够高的人物才会知道她的存在。这一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出面将临江此地有名的宗门一家家走了个遍,也将她的意思传递给了每一个宗门,所以这一次……不会有人会出来偏帮临江仙了,也就是说,这一次只会是一场不偏不倚的只属于两个人的战斗。”   施卿卓说的简单然而刘重湖已经是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肖白这个名字他从来不知,却没想到那人竟然能有如此大的能量?能够一人让所有宗门袖手旁观?这相当于一人抵上临江派数代掌门人的人缘积累!当真是可怕非常!   他深深吸了口气,忽然问:“所有的宗门都答应袖手旁观了么?未必吧,如果真是这样屠院长匆匆赶过来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观战不成?另外,那位肖前辈当真有本事让大陆第一宗门都不插手?”   施卿卓闻言摇了摇头,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远处屠苏的居所,顿了顿,回答道:“如果说那肖前辈的面子可以让其他任何宗门只能旁观,但是唯独可以不给她面子的也就只有我们北宗了,但是……”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道:“但是,师父可以不给她的面子,却不能不给武前辈的面子!或者说,陛下不敢不给武前辈的面子!我听师父说,昔年先帝到临终都对这件事怀有愧疚,可见当初武前辈与先帝的情谊之深,所以先帝故去之前曾经留下一条命令,便是要求后代宗室必须要在不危害帝国的前提下尽全力关照他。   当然,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尽力关照或许不会做到,但是……最起码的,当今陛下是绝对不敢公开违逆这条命令的,所以无论是朝廷还是我们北宗在这件事上都只能劝阻,却绝不敢动刀兵阻拦!师父得知此事后立即放下一切事宜赶来,本想试着劝和,但是……显然,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这一战,绝对无法避免。“   她说完这段话,不禁也是有些激动起来,这等四境大战她虽然是女子但也是为之心神晃动。   树下林间忽然静了下来,刘重湖在思考,施卿卓也闭上了嘴巴。   夜色浓郁,从北方移来的黑云在他们眼中很是明显,正一点点在寒风中遮挡住了临江数百里夜空。   一种越发明显的压抑感,让两人都觉心中沉甸甸的。   两只灯笼在风中也晃动起来,树林间也仿佛闪过鬼影。   终于,刘重湖打破了寂静。   他神色异样地说道:“我想屠院长此来并非仅仅是为了劝阻吧。”   “哦?”   刘重湖继续道:“怪不得我隐隐约约听到各大宗门都似乎在往临江调集宗门高层,尤其是南宗,说是紧急调一位前辈来此主持大局我还好奇这大局究竟是什么,难不成就只是指招揽英才么?看来真相并非如此,如果我没猜错,此时已经离开的栖光院等宗门也已经开始派人向这里赶来了吧。”   施卿卓双目微微闪光,问:“你什么意思?”   刘重湖忽然带着一丝冷笑道:“既然这一战无法避免,那么就要考虑这一战的后果了,武前辈既然敢于做这么大,那么必然是有了很大的把握,而临江仙前辈我不知强弱,但是料想面对当代剑圣也是凶多吉少吧?这一战应该是生死之战,那么就极有可能有人陨落,如果陨落的是临江仙……   呵,我也看得清楚,这整个临江派分明是只有临江仙一位大修行者坐镇,整个宗门空的很,除却临江仙其余就没有上得台面的了,那么假如他身陨,这整个临江派就成了无主之地,而这个地方占据沧浪河最大的灵气穴点,且是分割南北的界限,如此关键的地方,一旦没了主人,我想……其他宗门总不会高尚到不去碰吧?”   施卿卓的眼睛更亮了,这个女孩儿忽然间露出了真心开怀的笑容,她看着这位比自己更高更年长的师弟,终于笑道:”你真的是个聪明人。“   而“聪明人”刘重湖却没有笑,而是用锋利如刀的眼神盯着她,继续道:“你大半夜叫我到这里说给我这些事情听,总不会是闲着无聊吧,我看师姐聪慧过人,就少些遮掩,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无论是什么话,我保证守口如瓶!”    第二百八十四章【夜色撩人心】(下)      “……陈书画伤的很重。 ”   施卿卓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看起来和前面的言谈毫无关系。   她拂了下被寒风吹散的丝,顿了顿,继续道:“比任何人想的都要更重一些。”   “什么意思?!”   施卿卓笑吟吟地看着他几乎射出光来的双眼,慢悠悠道:“陈邹纵横的确是个疯子,也的确真的是个绝顶的修行天才,我不是说陈师兄不如他,陈师兄的天赋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可能是需要思考的东西比较多,所以在修行上不知不觉就被那个疯子拉开了距离。   虽然说最后那两个人都是一副惨相,皆是重伤,但是在外人看来……其实或许并不会真的认为这伤已经足够威胁生命,毕竟无论南北哪个宗门都不乏灵丹妙药。一开始我也以为这伤只是重了些,不会危及根本,但是后来直到我问了师尊,才知道,陈书画的伤格外的重。”   她轻笑一声,重复道:“危及生命的程度。”   刘重湖这下真的不淡定了,他脸色阴晴变幻起来,显示出他的不断波动的内心。   施卿卓没有理他,继续不疾不徐道:“当然,虽然如此但是也并不是说陈师兄就真的会死,但这一次不死也或许会落下暗疾,再好些最少也要在后山床上躺上几个月无法下床。北宗乃是大6第一,一举一动都惹人注意,这个消息估计也只能瞒得住一时。   他的情况那般重,宗门必然是要做些最坏的打算,假如……他真的生什么意外,那么接下来他的位子由谁接呢?陈邹纵横究竟有多大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南宗最少还有个比那疯子更聪明的灰原,我们宗门必须要尽早推出来一个能压得住灰原的人。“   “这是你猜的?”   “不,是师尊说的。”   刘重湖再次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骤然激动的心。   他想了想,说:“陈师兄就算暂时重伤,那自然还有辛师姐接替,这有什么好考虑的?”   施卿卓摇了摇头,说:“师弟你虽然入门时间短,但是我想有些东西你应该早就了解到了吧,辛师姐说起来可以算是我们宗门年轻一代里资历最老的一个了,刚生下来就到了宗门,呵,尤其得陛下重视,但是,你应该也知道她的性情不大好,和内院许多长老都不算融洽。”   “所以呢?”   “所以,辛师姐若是短时间站出来撑撑场面是没问题的,但是时间长了……就不行了。”   “师姐到底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觉得师弟你真的是个聪明人,而且天赋实在是太好,虽然你入门时间太短,但是我知道你深受大长老喜爱,如果……我想如果有可能,有机会的话,师弟你未必不会成为第二个陈师兄呢。”   施卿卓露齿微笑,银贝耀眼,闪亮,让刘重湖觉得瞬间有些眼晕。   他深深地看着这个女孩儿,良久不语。   说到这里已经算是捅破了,他也是个干脆的人,便诚恳道:“你觉得我有机会?”   “不仅仅是我,我想大长老也觉得你有机会,不然也不会帮你隐藏修为,不是么?”   这话就更加通透了。   北宗内一向是暗争不断的,陈书画之前以一己之力得到众多长老支持,终于坐稳了年轻一代第一的位置,但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没有其他的想法。   其实,北宗里争夺席弟子的模式,有些类似皇室,又有几分养蛊的味道,从来没有那么简单。   “最关键的是,我觉得你不是个甘心屈居人下的人,或者说,你有野心。”   少女声音轻柔:“你和陈书画很像,在某种方面真的蛮像的。”   刘重湖沉默着,沉默着,终于打破沉默。   他轻轻鞠了一躬,向着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少女。   “多谢夸奖。”   他露出笑容,继续道:“我还想知道,这是屠院长的意思还是……”   施卿卓打断了他的话,很干脆地道:“我的意思。”   许是看到刘重湖眼神微微一暗,她又道:“你应该知道,师尊本来就是始终支持陈书画的,你是争取不到的。”   “但是,我,迟早可以继承师尊的院长之位!”   ……   刘重湖是个有决断的人,他只是低头想了片刻,就笑道:“我相信师姐会做到的。那么,不知道在师姐看来,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呢?”   夜风寒冷,刘重湖的眼睛亮的吓人。   他有野心,也有天赋,他也知道想要尽快在北宗中站稳,乃至站成一棵树,一颗参天大树,就必须要依靠其他人的帮助,这个“其他”要囊括内院和外院,内院中他已经有师父帮助,外院中现在也终于有了盟友。   暂时的盟友。   施卿卓轻飘飘的声音在骤然大起来的寒风中显得断断续续:”如果临江仙死了,那……这里……会有你的……机会……“   黑云彻底吞没了夜空,就连两盏灯笼也只能散出极细微的光亮。风也吹动了常青树的巨大叶片,出沙沙的响,明天肯定不会是个好天气。   而在那几棵树的远处,一道墙壁旁,施青霖被寒风吹得身体轻轻颤抖,双目睁大看着那模糊不清的两个男女的身影,扒着墙壁的手指猛然用力,变得十分苍白!   #######   第二天,天气果然很不好。   大早上天亮之后,也是阴沉沉的,风一直在吹,总算没有晚上那么冷了。   呦呦惯常地早起,本想将袁来叫醒但是看到他身上那些还未愈合的伤口,顿时皱皱小眉头,便也一声不吭,默默拿了木棍去厨房扒灰。   将木灰扒在筐子里之后,她就皱着鼻子来到院子里,准备烧火做饭,前些日子都是买来吃,但是最近呦呦在练习厨艺,于是便也不买了,干脆自己做。   这时候,吱呀一声,肖白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困倦和慵懒。   呦呦看了顿时一愣,道:“肖姨姨,你怎么没拿伞出来?”   在呦呦的印象中,那把伞几乎与肖白形影不离。   “哦,呦呦你看啊,今天是阴天,所以就不用拿伞了啊。”肖白温柔地摸摸呦呦的头。   一双美如秋水的眼睛中倒映出临江此刻那阴沉沉的天空。8 第二百八十五章【上门】   “你说他就住在这里?”   “是啊。r?an en ???.?r?a?n??e?n?`o?r g?”李牧回答道,说完才发现师兄那惊疑不定的脸色。   似乎……有什么不对?   在李牧的疑惑的眼神中,唐静岩认真地凝视着她,道:“我记得刚到临江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这个地方住着一个不好惹的人。”   李牧一怔,随后醒悟般回答说:“师兄教诲我当然记得,师兄当时还说要我尽量不要接触对方,省的引出麻烦来。这些我都记得。”   “袁来住在这里,你怎么不和我说?”   李牧听得出来师兄的语气有些不大好,于是脸色有些僵硬道:“这本来不算是什么大事情吧,我早就打听好了,这里的主人很早就开始招揽租客,不仅仅是袁来住在这里,也有其他的几个少年租住,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嘴巴里这样说着,心中已经开始忐忑,连忙补充道:“上次来的时候我想起师兄的话特意注意过了,那天房主人并不在家。”   许是这句补充起了作用,唐静岩的面色缓和了一些,然后竟然徐徐叹气,道:“没有遇到最好,那个女人有些麻烦。”   “恩?”   李牧很疑惑,他入门时间在此代弟子中是最晚的,虽然年纪已经二十七八,但少经宗门事物,大半光阴都在宗门内打转,对待修行界的事情其实并不很精通。   “那个女人,也就是那个院子的房主,是个……身份比较特殊的人,修为虽然不算高,但是手段非常,来历很大,你能不招惹尽量还是不要去惹。好了,我来问你,你确定那个袁来只是一个普通的租她房子的人么?”   李牧点点头,回答说:“确定,袁来自打到临江之后的所有讯息我都看过,并没有听说他与这里的房主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恩,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突然间,李牧看到师兄眼神一沉,只听他问道:“这个院子里,到底有几个租客?都是什么身份?有没有行踪隐秘的人!”   李牧一愣,他听得出来师兄的认真,低头细细思考了一下,然后回忆道:“据我所知空房只有三间,一间租给了袁来和他带的一个丫鬟,另一间租给了那个进入前十六却放弃的韩大野和他的妹妹,还有一间是租给了白鹿书院的一个姓胡的学子。此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李牧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只是他却不知道胡君子已经离开,或者说手下人的确曾经告诉他但是他却并没有在意,毕竟只是要招揽一个少年,又并非面对什么大敌,总不至于将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   而胡君子搬走之后武当归前来又是很隐蔽的,武当归自从住进院子后就很少出门,每次出门也是无人发现的,毕竟是四境大宗师,想要隐藏自己当真是容易非常,寻常人哪里能发现?   李牧看见师兄点了点头,但他又似乎并没有完全心安一样,眯了眯眼,说道:“等下进门不要多说话,先看看那个女人在不在,如果在的话对袁来倒是要稍微客气一点了。”   “客气?难道咱们还当真怕那个什么女人?”李牧心中不满,却看见师兄摇摇头,道:“不是怕,是没必要招惹是非,你也不小了,总该知道这世上的女人有时候惹到了就真的会特别麻烦。”   李牧纵然心中不满也只得点了点头,然后他首先下了马车,等师兄也从车上走出,两人才慢慢走进巷子。   今天天气很不好,天上布满了阴云。   李牧二人长袍被风吹得抖动着,脚下的石板路则是被寒风吹得一尘不染。   两人走得很慢,等到了院门口就看到了门口地面上那些被剑气擦裂的地面,以及地上那些呈现暗红色的血迹。   这血迹是昨日晚间留下的,一夜之间就仿佛渗透到了地底,成为了大地的一部分。   唐静岩只是身子微微一顿,然后继续行走,径直来到大门外。   他们只来了两个人,但当两人站在门外的时候,却仿佛比昨日几十人前来,上百人围观还要更有气势。   毕竟,这一次是唐静岩亲自前来。   按照李牧的想法,来到门前自然是喊人开门,但是这一次却没等他发出命令,大门就缓慢地打开了。   开门的是韩大野,看上去有几分敦厚的乡野少年平静地打量着门外的两个不速之客,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先是看了看为首的唐静岩,并不认得,然后当他看到旁边的李牧的时候,他的眼神有了波动。   李牧,大野是见过的。   当日李牧第一次前来的时候大野在房间内看到过他的脸,所以也就记住了。   “你们,找谁?”   大野平静地问道。   李牧看到师兄似乎有些惊讶,然后就听到唐静岩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门外有人?”   唐静岩是三境巅峰的修行者,李牧同样位列三境,两个人无论哪一个都是能将自身气息藏得很好的人,唐静岩自信自己两人刚刚行走之间不会被人感知到,但是现在却被一个少年提前开了门,并且看样子对方毫不惊讶。   这肯定有问题。   大野没有犹豫地说:“你们到底进来不进来?”   他的语气很不客气,让李牧心中恼火,但是想起师兄的话,便不敢动。   唐静岩似乎并不因大野的不客气而恼火,他在李牧面前还是严肃的,但现在面对一个对他而言无足轻重的少年却反倒有些平易近人。   “我们当然进来。”他微微一笑,然后在大野移开身子后向院内迈步。   他是来招揽人的,是来收弟子的,所以自然应该笑容满面。   然而,在他踏进大门一步之后,唐静岩的笑容就没那么自然了。   肖白没有看他,她在低着头站在房檐下,在她的身前小野正满脸享受地坐在一只小凳子上,一头黑黑的头发披散着,发间是肖白纤细的手指。   她正在给小野绑辫子,很专注地做着这门艺术。   但是肖白仿佛是有着另外一双眼睛一般,没有抬头便轻声道:“唐长老是来找袁来的么?我就叫他出来。”   ps:我承认写“唐长老”三个字的时候想到的是唐僧……另外,真的好困啊,写的直打哈欠。 第二百八十六章【招揽】   袁来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男人站在院   其中一个他是认得的,另外一个却从未见过。他心中一动,看李牧的模样就猜到那人恐怕是太一宗在临江此地真正的话事人。   此刻唐静岩却是迟疑起来,他先是冲袁来点点头,然后竟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专心绑辫子的肖白,他似乎欲言又止,这幅样子让旁白的李牧心底惊讶非常。   百闻不如一见,他开始好奇地向那女人看去,一眼望去先是平淡,然后心中不由赞叹了一句美丽。   肖白不是个漂亮的女人,而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这两个词语并不冲突。   “唐长老有事?”肖白头也不抬地问道。   唐静岩沉吟了一下,心中虽有大事欲开口,却终究自觉不是好时候,于是他摇摇头,说:“无事。”   说完他便向袁来走来,身上开始主动散出淡淡压力。目光上下将对面少年打量了一遍,眼睛顿时陡然一亮。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袁来,不过之前的几次都是远远的以观看者的身份遥望,像这么近的观察却是第一次,这一看他心中顿时一惊,唐静岩虽非大宗师但修为已经极高,身为太一宗高层眼光更是毒辣,他只是一打眼就看出了些许异样。   这个少年……心灵境界极为不凡!   只看他那份定力就极为难得,唐静岩自衬久居高位,身上自有气度压力,且修为上整整比袁来要高一个大境界还要多,此时主动释放出几分压力,在生命层次的本能压力下袁来也不该如此淡然,他之所以能以如此平静的态度与自己对视,只能说这少年心境远本身修为,而定力更是非凡。   唐静岩暗暗赞叹能从万千人中杀出的果真不是一般人,脸上丝毫不动,淡淡笑道:“可否借地方说话?”   袁来眨眨眼,想了想转身指了指自己的房间,道:“先生如果不在意,就进屋说话吧。”   他虽然已经猜出对方几分来意,但总归是台面下的猜测,他无意拜入太一,但总没有上来就直接赶人走的道理。   他说完就率先进了屋子,只留下门外的两人站立,李牧脸色暗沉,似乎想说什么,但唐静岩只是微微摇头,便迈步进门。   屋子里被呦呦打扫得很干净,只是有些尴尬的是只有两只椅子,袁来很不客气地自己坐下了,然后淡淡道:“请坐。”   唐静岩笑容一顿,随后坦然落座,只剩下李牧站在他身后眼中露出怨色。   “刚才听肖姨称呼先生姓唐,是太一宗的唐长老么?”   “正是。”   袁来忽然淡淡一笑,说道:“那倒真是贵客啊,只是没想到今天是太一宗的长老们前来,你也该听说了吧,昨天傍晚这边有点乱,本来我们几个还想着今天肯定还会有人来找我麻烦,所以就一直等着,没想到该来的人却没来。”   该来的人没来?   唐静岩一愣,随后脸上的笑意也不禁冷了几分。袁来的话太明显了,该来的人没来,那他的意思就是说不该来的人反而来了?   这种几乎不掩饰的嘲讽让唐静岩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少年了。   胆大包天?年轻气盛?年少无知?还是得意忘形?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亲自前来,竟然得到对方这种态度。他知道李牧已经折戟一次,但那次来的是李牧,开出的条件也是给天鼎第四名的条件,这一次他自衬带着诚意前来,却实在没料到这少年竟然敢如此对待他。   不过唐静岩能执掌部分太一宗事物自然不是冲动之人,年轻后辈的一点冒犯他还不至于因此就如何如何,这是他和李牧的显著区别。   于是唐静岩就仿佛是没有听懂一般,呵呵一笑,道:“是么,几个被热血冲昏了头的小孩子而已,我想你该不会放在心上吧。天鼎榜就应该有榜的骄傲。”   “被热血冲昏了头么?我看他们倒不是很像。不过你有一点没说错,几个跳梁小丑我还真没放在眼里。”袁来平静地说道。   唐静岩说他该不会将那些人放在心上。   袁来就回答说自然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不放在心上是一种含义,不放在眼里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虽然粗略听上去好像差不多的模样。   唐静岩的笑容继续再冷了几分。   他这才现这少年似乎并不像模样上那么温驯,言语间句句带刺,想来骨头必然很硬,这种人往往一方面让人敬佩和欣赏,另一方面也最是让人头疼。   唐静岩此刻就有些头疼,他忽然觉得这一次恐怕并不会如自己一厢情愿的那么一帆风顺。自古少年最是盲目硬气,没有经历挫折往往总是理想主义不知天高地厚。这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唐静岩本来在想既然袁来心境很高,那么或许早就不是那个盲目冲动硬气的脾气,但是他现在不这么觉得了。事情似乎在往最坏的方向行走。   袁来平静地看着他,心中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假使他能知晓唐静岩心中所思也必然会很开怀地反驳,骨头硬不硬,锋芒显不显真和年纪关系很大么?他看未必,倒是和性格关系蛮大,要论年纪他早已成年,只是心未腐朽,所以就算是死了一次也在重新换了身体之后,一眼就被学问惊天的王家夫子看出内在锋芒。   既然生死都没办法磨掉这种“棱角”那么也就再无磨砺必要。   “呵呵,好了,不谈这些,我们今天来这里的意思你应该也能猜到了吧。”唐静岩压下心中不喜,单刀直入正题。   “知道。”   “我看你应该是个不喜欢绕圈子的,那我也就直说,这次来主要是想问一问你,想不想拜入我太一宗门?”   唐静岩终于如此说道。   ####   “他们进去多久了?”   “差不多……一炷香了吧。”呦呦掐着指头算了算,回答道。   大野皱着眉,看着袁来的房间那紧闭的门扇,窗子当然是不透明的,他侧耳细听,却一丝声音都听不到,他修为已经不弱,最近心魔消解心灵境界守得云开见月明,已经在感悟天道,五感更是比普通人灵敏太多,然而大野便是用尽了气力去听,也什么都听不到,当他闭上眼,用听觉感知世界的时候甚至连带着袁来的那间房子都仿佛消失不见了。   “不用看了,那房间被唐静岩用力量封锁住了,以你的修为是听不到任何东西的。”肖白终于为小野绑好了辫子,温柔地拍拍小野的肩膀,然后走了过来缓缓说道。   “那……他们现在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还安全么?”   肖白微笑:“当然。唐静岩虽然厉害但是却非蠢人,他绝不会在我眼皮底下动手做什么的。不过……”   她顿了顿,看向那被封锁的房间,慢慢说道:“不过……也该差不多了。”   “啥差不多了?”呦呦好奇问道。   肖白淡笑,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坏天气,道:“都差不多了。”8 第二百八十七章【山雨欲来】   “吱呀。? ”门开了。   大野顿时抬头看去,先出来的是那个唐静岩,随后就是李牧。   唐静岩的脸色很不好看,和刚进去之前判若两人,他的眼睛里仿佛藏着火焰,牙关紧咬,只要生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出他的愤怒。   之后的李牧更加如此,但是在愤怒之外,李牧似乎又有一些别样的情绪,似乎是满意或者是某种特殊状态下的开心?大野没有袁来看人的本事,也就看不出,只是觉得异样。   其实想想就能明白,李牧的愤怒来自于袁来对他以及对他身后的宗门的不尊敬和不畏惧。至于他的高兴则是来源于……唐静岩亲自前来同样失败了,看到唐静岩吃瘪李牧就有了一种隐秘的快感,当然这快感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   在他们之后再出来的就是袁来,袁来依旧如同最开始迎接他们进屋时候一样,就连神态都没有什么变化。   唐静岩目光冷冷地扫视了下院子中的人,看到肖白的时候定了定,见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话要与自己说的,便也干脆一言不,只对李牧吐出一个“走”字来,说完便大步向门外走去。   袁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他似乎心情还不错,竟然还在讲究待客之道,虽然说之前在屋子里的一番谈话几乎已经将对方得罪了个透但是袁来觉得这并不妨碍自己送一送客人。   于是他慢悠悠将两位龙行虎步的大人物送到门外,还很是体贴地说了句:“慢走。”   门外的两人仿佛没听见一般径直离开,袁来也不恼,摸摸鼻子,摇摇头然后关上了大门。   刚一关门大野就走过来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袁来这时候才露出苦笑来:“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谈崩了。”   “你拒绝了?”   “当然拒绝啊,这还有什么可想的?”   “太一宗给你的条件应该不错吧。”   袁来哼了一句:“何止是不错!要我猜啊,恐怕再没有哪个宗门能给我更好的条件了,不瞒你,如果没有他们玩的那些手段,这位唐长老昨天傍晚前直接过来和我说这些,或许……我真的会答应。”   “我听说江湖上没有永恒的仇。”   袁来笑了笑:“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江湖上的仇啊,早晚都是要报的,绝不会拖到永远。”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韩大野没啥反应,反倒是一旁一直做漠不关己态度的姓肖的女人看了袁来一眼,唇边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   “所以你就拒绝了?”大野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袁来看了看他,忽然认真道:“其实……我觉得太一宗的条件真的不错,他们也确实非常需要有潜力的年轻弟子给宗门输血,我觉得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毕竟你也是天鼎能排进前十六的,他们肯定能给出一个很好的价钱。”   哪知韩大野立即摇头,目光坚定地道:“你答应过我,允许我们跟着你的!”   袁来想起那份“卖身契”心中只有苦笑以及一些迷茫。   “好吧,我答应过的话肯定不会反悔,我只是觉得你跟着我太吃亏,我自己现在都得罪多少人了啊,北宗那边早有矛盾,栖光院也肯定看我不怎么顺眼,如果说这两个还算不上仇,那么现在又加上了个太一宗,这位唐长老这次我恐怕实在是真的得罪了,还有那个李牧,我看着可绝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物,现在我自身难保,也没人敢要,你跟着我一起连带着也没人来招揽你,我就是觉得……”   袁来看着大野坚定的目光,笑了笑:“当然啦,我只是想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真的下决心帮我,还是那句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完这番话袁来转头就看向了肖白,他眨眨眼,突然问道:“肖姨,我想问你个事情。”   “问吧。”肖白还是那副清淡的模样。   “接下来,临江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哦?为什么这么问?”肖白微微讶异。   袁来笑容很诚恳:“我虽然不怎么出门,也没有什么门路打听消息,但是光听大野呦呦他们出门带回来的小道消息也能感觉出来这临江这几天有点不对劲了,我听说各大宗门都有些异样,临江派尤其特殊,这不,连天鼎大会的收尾工作都不做了。怎么着就都好像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你看,今天这天气都不好了,而且我也听说了那些人传着说在临江藏着一个四境大宗师,其他人不知道我们总不可能不知道,武前辈可是实打实的四境,而且你这段日子早出晚归的,尤其是这几天,武前辈成天藏在屋子里不动弹,我几乎以为他要冬眠了!这么说吧,接下来到底要生什么?你能不能给我们透个底?“   他说完,大野等人也纷纷看了过来,这个院子里没有蠢货,只有会装蠢的家伙,比如对肖白的身份,几人都知道肯定了不得,但是也从来没人去问,就连呦呦也知道轻重没有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但是现在,就连空气里都飘着紧张和压抑,袁来觉得他应该问一问了,最少也要在接下来的大事情上有个心理准备。   肖白静静地站着,恰如白花,她温软成熟的躯体慢慢透出一股威压,仿佛是乐曲前奏的音符。   “恩,好吧,其实你问不问差别已经不大了,就算你不问,再等一会儿……你也就能看到了。”   肖白抿起了嘴唇,目光忽现沧桑。   ######   “师兄,咱们不走了么?”   距离弄瓦巷不远不近的一处所在,此时唐静岩忽然停下了前进的步子,这让李牧很是诧异。   唐静岩猛地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是在品味什么,他慢慢睁开眼,道:“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那个袁来有什么问题?”   “那袁来的确有些特殊,不过我说的并不是他,而是这里。”唐静岩摇摇头,语气低沉。   “这里?临江镇?”   “不仅仅是临江镇,是这整个一片沧浪河段!”   唐静岩抬头看天空阴云,他又远眺,其视力非凡可以看到沧浪河水在飞快地流淌奔腾。   “师弟,你知道三境和四境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唐静岩突然开口。   李牧一怔,摇摇头,以他的修为在三境中也只是一般,更别说谈及四境。   “修行第四境,乃是无云晴空境,最显著的特点便是一举一动,引得天地风云呼应!我嗅到了四境的味道,看来……好戏终于就要开始了!”8 第二百八十八章【阴天、杏花、午时三刻】   “所以说,武前辈是要挑战临江仙?!”   韩大野不由惊呼出声!   他无法不惊讶,这消息实在是太惊人,四境大宗师在他看来那已经是此生追求的最高目标,如今偏偏能以如此近的“距离”,遭遇两位四境大修行者的巅峰对决,他在惊讶之余不由心潮澎湃。   肖白点点头,感慨道:“天鼎大会结束了,那么这段恩怨也就该做出一个了结了。他已经等待的太久了。”   “那他这几天一直在屋子里不出来是……”   肖白叹气:“自然是在做准备,现在差不多了。”   “那……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袁来问道。   “……今天。”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未曾想到竟然已经只在眼前,怪不得肖白刚才对袁来说他问不问差异已经不大,因为事情已经就在眼前了。   袁来默默看向安静的,仿佛没有人居住的那间房,他知道那位强者现在就在里面,如果不出意外可能就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眯着眼宛如一只冬眠的熊一样,昏昏欲睡。   然而他哪里能想到就在今日,这只瘦弱老迈的熊偏偏就要披甲上阵。   袁来和武当归要说有什么深厚感情那实在扯淡,从最开始两人见面就不咋友善,之后他搬过来时间也没有几天,但是要说毫无瓜葛也不是的,这个老人教了呦呦修行,算是呦呦的短暂师父,也指点过袁来,虽无师徒名分,但也已有几分师徒之实,无论是从袁来偷学的剑道上论,还是之后的旁的指点,纵然算不上授业恩师袁来也的确承了他的恩情,相比所付出的仅仅是借月中鹤给这当世剑道顶尖高人一观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如今……骤然听闻他将奔赴生死战场,袁来的心登时压抑沉重下来。   “他……有几分胜算?”袁来想了想,开口询问。   肖白摇摇头:“不好说。如果将胜算按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来看,天时两人都不占什么,地利是临江仙占优,人和……如今算是打平吧。”   “这么说,还是他吃亏?”   “未必,生死之战凭借的终归还是真本事。”   “我听说那位临江宗主已经晋入四境好多年了。”   “是啊,是很多年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依然停留在四境。”   袁来讶异道:“你是说……临江仙的修为停滞了?”   “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临江仙已经很多年没有与真正厉害的人物进行与生死有关的战斗了,而且,他很喜欢享受,年纪越大就越发贪图享受,整个临江宗门甚至都没有个宗门的样子,倒更像是他的私人府邸。现在的临江奢华的宫殿比比皆是,真正有才能的弟子却几乎没有,倒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灵地。“肖白说道,语气颇不客气。   ”那么,也就是说今日之后,也许……就会有人死去?“   “生死之战,焉能有不死人的道理。”   “也就是说武前辈可能会死?”   肖白沉默,不再回答。   袁来叹了口气,点点头,苦笑道:“我明白了。”   肖白说的对,既然是生死之战哪里有不死人的道理呢?但是这件事总归太突然,纵然袁来心肠不软也有几分伤怀。   他看向其他人,皆是沉默着。   袁来忽然拍拍脑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对呦呦道:“我前两天教你买的酒放哪里了?拿出来吧。”   呦呦一怔,反问道:“那坛杏花酒?”   看到袁来点头她急忙一溜烟跑到厨房去,也不知道从哪里抱出来一个大酒坛来。   众人看去,就看见那坛子脖颈上竟然还缠绕着一道红绸,红绸又在酒坛顶上系出一个大大的蝴蝶形状。   袁来接过捧在手中,眼神复杂地说:“本来买来想过两天离开临江的时候请他喝来着,看来等不到我离开那天了。”   他还记得,自己最开始遇到武当归的时候他就在喝杏花酒,其实在武当归说要教呦呦法诀的时候他就决定要买点什么了,他甚至还想着如果这老家伙再年轻些或者表现再风流些自己要不要干脆自掏腰包在红粉街给他包个夜场来,不过思前想后他还是觉得不要去搞那些资本主义的一套,干脆还是请他吃顿饭,喝点酒以报答恩情。   他甚至还满心愉快地扎了个不伦不类的蝴蝶结。   没想到……今儿,倒成了壮行酒。   他捧着酒坛走到紧闭的房门前,轻轻推门,就看到武当归果然还坐在椅中,只是整个人都仿佛沉入睡眠,双眼紧闭,神态安然,甚至……还在轻轻地打鼾?   袁来愣了愣,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虽然他知道这举动很没有道理,他慢慢走过去,深深看了这老人一眼,将酒坛放在桌上,就转身干脆离开。   袁来关上门,忽然一笑,看向肖白以及其他人:“今天肯定会很热闹,大热闹,我觉着肯定不能错过,你们呢?”   “我跟你去!”呦呦立即表态。   大野淡淡一笑,一切都已不用言语,这场宗师级的大战,他们谁都不会放过,无论出于情还是出于道理,都必须要看,而且是死命地认真地去看!   “那好!既然要看总要养足了精神,武前辈都在睡觉,我觉着咱们也该休息一下,你们随意,我先回屋睡会儿,呦呦记得叫我啊!”   袁来说完,扭头就跑进了自己的屋子,留下呦呦瞪大眼睛满是无语。   ######   或许是某种奇异的不可见的气氛感染了所有的人,总之,这个上午整个临江都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氛围之中,天空阴沉,恰如人心,每个人都仿佛预感到大事将到。   午时三刻,是大启朝廷问斩重犯的时候。   也就在这个时刻,弄瓦巷那扇昨晚刚刚被人围堵的院门被推开了,从内而外地推开了。   武当归身穿一身干净的武夫打扮的短袍,犹如一个寻常老者一般提着一根毫不起眼的生满锈迹霉斑的铁剑,踏出院门,在一片安静之中,踱着步子,出了巷子,沿着大街,向沧浪河岸边行去。   他的皮肤早已老迈,然而今日他的脸颊却泛着酒醉的红晕,就像老不正经的家伙刚刚淋了满身杏花寒雨。。   a 第二百八十九章【临江震动】(长章节)     唐静岩没有离开,他并没有回到临江山去而是就地与李牧在岸边的一只小船内安坐。   小船是有蓬的,透过篷子向左可以看到岸上的镇子人家,向右就可以看到今日躁动不安的沧浪大河。   沧浪河平常是相对平静安生的,但是今日或许是受到某种不安的气氛的影响,它也开始躁动起来,水面倒映着天空上的乌云,风不算大,但是河中的浪已经层层叠叠地涌起。   沧浪河实在太大了,一望都无法看到边缘,而那河中伫立的大峰则依旧安稳,在人看来高如定海的巨人。   “师兄,我们到底还要等多久?”船内李牧忍不住发问。   唐静岩淡淡道:“不会很久了,你看这天象,我敢说风云就在今日,最晚也拖不到晚上,耐心等待就是。”   “可是……在这等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唐静岩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究竟知不知道四境等级的大战是多难得?四境生死之战必然要展露出两个人的全部实力,平常你想要看到两位四境宗师拼死相斗?那实在是太难了,就算是交手也大都是点到为止。今日有幸观看此战,务必要细心感悟,如果悟性足够再加上几分气运,得到的好处足够你受用不尽的了!”   李牧闻言很听话地点了点头,想起唐静岩已经踏足三境高阶许久却仍旧没有突破的修为境界,他不禁心中了然,已然明白这场战斗唐静岩是如何的看重,假如运气好或许他观看之后心有所感回去闭关一阵就有所突破,乃至于直接晋级四境品阶,也未必是毫无可能的。   想来如唐静岩这般想法的人必然很多,李牧也不由得认真起来,既然有如此机缘他自然也不会放过。   “只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这河畔这么长,我们等在这里会不会失去了先机?谁知道那位剑圣大人究竟会从哪里出来?”   唐静岩平静道:“不要急,你要相信我的感觉。而且……就算等不到他也可以等等其他人。那个袁来果然是初生牛犊,胆量倒真不错,竟然真的敢这么干脆地拒绝我,若不是当时有那个女人在,我定然要好好提点他一番。你我在这里等待,他总会出来,如果有机会……顺便教教他怎么做人,也是好的。”   李牧闻言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同时他心里也不由轻轻一凛,看着唐静岩那看起来仿若文人的相貌,当真让人想不到他竟然能如此与小辈记仇。与小辈都能如此,那么对待真正与他作对的人态度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就在这时候,许是河面上寒风忽然变大,两人只觉乌篷小船轻轻一晃,起初两人还没有什么其他感觉,但是只是片刻当二人看到突然出现在船头的那个人的时候,便皆是脸色大变!   李牧下意识运起浑身元气,而就在他刚刚由此动作的时候,那出现在船头的人便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李牧就惊骇地发觉身体勐然遭到了禁锢!体内经脉竟然仿佛冻僵了一般,其中运行的元气更是凝固起来一动不敢再动!   这是……      压制!彻头彻尾的修为压制!   李牧不是蠢人,惊骇过后便立即放弃了下意识的挣脱而是将求助地目光看向旁边的师兄!   然而……   当他看到唐静岩僵直的身体以及忽然苍白的脸色的时候,他心中便是咯噔一下,脑中电光一闪就是猜到了来者何人!   能够轻描淡写地将三境高阶的唐静岩压迫地束手不敢动的大人物,已经绝非是三境中人,只有四境,四境以上的真正的大修行者才能做到,而在整个临江,实打实的四境也只有两位,一位是临江山主人临江仙,另一位就只有那位大陆剑圣!   武当归!   太一宗的两个人依旧安安稳稳地坐着,两双眼睛则是紧张地看着负手站在船头的那个老人。   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威势,衣衫简朴与那位临江仙比起来十分寒酸,他的身躯也并非是雄伟的,分明就如同天下许许多多的平凡老汉。他静静站在那里,小船就突然如同钉子一样狠狠地钉在了河上,纵然寒风不断,这艘已经前后重量明显不平衡的小船也分毫不动宛如陆地般坚实稳定。   李牧忽然小心地动了动鼻子,他嗅到了一点酒味,有一种浓香窜入鼻端,那应该不是什么昂贵的好酒,唯一算得上优点的应该就是这酒味道足够醇厚。   适合在这样的季节和天气来喝,想来喝下这种酒站在风中肯定不会很冷了。   老人静静地凝实着他们,轻声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唐静岩脸色不很好看,按说他太一宗与武当归也没有什么仇怨他本人更是连武当归都不认识,武当归半个散修的身份让他也真的与江湖上大多数的宗门都没有什么交情,按照道理来讲他唐静岩作为太一宗高层,武当归怎么着也没有道理对他如此态度。   是的,唐静岩从看到武当归的第一眼起就感受到了对方对他抱有的不满和敌意,甚至是……一丝淡淡的杀意。   两人可是相差了一个大境界,武当归的一丝杀意就足够让唐静岩心中惊恐不安了,尤其是当对方散发出那种属于无云晴空境的威压之时,唐静岩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差距,他以往身为太一长老的骄傲几乎瞬间就消散一空!   他心中愤怒,但是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倘若是面对其他的赫赫有名的四境宗师级人物,他就算是惧怕也不至于如此,因为他毕竟不是孤家寡人,他的身后还有大陆排名第四的若大宗门撑腰,但是……现在他面对的是武当归!是无门无派毫无牵挂的大陆剑圣!是就在今日就要与人分出生死的顶级强者!   唐静岩只需要动用他万分之一的智慧,就可以想到对方假如真想杀他真的是丝毫不需要顾忌的。   所以,纵然他心中恼火愤怒,但依然只能低下头,恭敬道:“您……”   武当归却似乎是不想听他的废话,忽然打断他说:“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到你说要给谁一点教训是不是?”   唐静岩一怔,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便只见武当归忽然露出冷笑:“很好。“   唐静岩未等品尝出他这两个字的含义,便勐然发现身体上同样被死死禁锢住,同时武当归闪电般来到他的身边,那空出来的一只手似乎是很随便地向他的肩膀上一拍!   唐静岩下意识调动修为抵抗,然而这一掌实在是太快,他刚刚凝聚起的力量被那一股掌力瞬间轰散,同时唐静岩就觉得体内奇经八脉一阵雷鸣般的震颤,体内元气悉数崩散不成模样,而内脏受到这巨力震动,让唐静岩眼前瞬间一黑,一口鲜血竟然就涌上喉咙,他死力咬牙才算没有吐血,但一张脸已经惨白一片!   而一直在旁边发愣的李牧虽然没有受到攻击,但这一掌也不知通过何等手段,竟然也有余波荡出,只是余波扫过他的身体,就也让他觉得一阵剧痛袭来!   这一切都只是片刻。武当归缓缓收手,淡淡看了唐静岩一眼,道:“可还好?”   唐静岩忍着体内剧痛,心中竟然生出几分庆幸来,只因武当归这一掌虽然让他受了伤但却没有下杀手,也未毁他根本,唐静岩没有心思去想自己如何惹怒了这位真正的高人,闻言咬牙点了点头。   “那好,认得断桥吧,我要去那里,你们就来划船吧。”   武当归淡淡说完,转身重新来到船头面对大河,一动不动,船中两人一人拿起一只船桨,到了船尾将木浆向水中一拍。   顿时,小船就摇晃起来,微微一顿,便如大弓上的箭,骤然而出,向安和桥的断口疾驰而去。   武当归站在船头,不再理会那两人,在他眼中这两人是什么身份已经毫不重要,他今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报昔年杀妻之仇。   沧浪河广阔,这样的速度到达安和桥断处还需要不少时间,但是他不急,多少年都等过了,已经不差一时半刻。   寒风吹来,小船行于大河之上,武当归的身上忽然开始慢慢地,慢慢地释放出威压来。   释放的速度是恒定的,不疾不徐,却如在大雪中跋涉,一步一个印痕,那威压先是若有若无宛如梅花暗香,而后渐渐如夏花盛开馥郁芬芳,四境以上修行者的生命层次已经超脱芸芸众生,虽亦远非仙人但也如人中龙凤,修行四境,一举一动已暗合天道,吐息之间风息响应,举手抬足星动云移。   当今世上,放眼大陆,五境人物只存在于人们的猜测之中,却无一人公认踏足那等人仙领域,如此一来四境宗师已成顶峰,四境之内便已无明确品阶高低之分,两人相斗要比较的乃是大道深度。   法诀奥妙即可收敛入微,世人不可见端倪,又可展露于天下,动辄抬手天地异常。   武当归此时心神归一,一股四境威压以船为心成环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这扩散本应是无形的,但许是为了昭告天下,于是这无形也就生出形体来。   渐渐的,他身上的势化作了一道冲天气柱,那模样倒有些许类似当日教授袁来指玄剑气之时那向天一指,只是今日这“一指”过于粗大,比大漠孤烟更粗也更高远,气势冲天,恰似昔年极北狼烟。   这波荡也久久地传递而去,所经之处,天色更沉,河水更急,寒风也更凛冽,慢慢的,终于人们开始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所吸引。   最先抬头望来的便是临江修为最高的那些三境,这一刻北宗驻地内屋门突然打开,屠苏一身深红,腰佩天符古剑,剑眉平亘,目光凛然。   栖光院接到传书半路赶回来的红印僧人也从柴扉中走出,眼中疲惫尽散,只有宝象庄严。   震泽居住的那座楼宇内,卢掌茶看到他的师兄忽然神色一变,而后他只见窗口洞开,由此望去就看见远处河上一道气柱冲天!   “嘶~他来了。”   ……   更多的,这一刻只要是达到了三境修为的皆是有所感应,向沧浪河方向望去,武当归释放出来的威势是那么的显眼,而随着他释放的威势越来越大,连二境修为者也纷纷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去,这一刻,临江所处的百里地段所有修行者的目光都投射了过去,而也就是这个时候,早就流传出来的四境之战的传闻也终于被证实了。   整个临江都震动了起来!   绝大多数的修行者都纷纷放下手中的事,开始自发地沉默着向武当归气势所在之处赶去。   这样的一场战斗,没有人愿意放过。   肖白始终站在大门口,等这震动传来的时候她连眼神都没有波动,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她丝毫不意外。   袁来没有用呦呦召唤就早早起来了,他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武当归的房间已经人去屋空,屋子里桌上的那酒坛却的确是已饮尽,空空荡荡。   他的身后跟着呦呦,大野也牵着妹妹,四人都有些心情复杂地来到肖白眼前。   “走吧。”   肖白淡淡说道,而后带头向河岸走去。   临江所有的船好像都在这时候集体出现了,岸边密密麻麻挤满了船,但是诡异的是却没有拥挤的喧嚣,所有人都静静地上船,然后开船,依次而来,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激动,一张压抑着的激动。   这种等级的战斗,对这里的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场不容错过的机缘,极少数人或许会有所悟,而即便修为上毫无所得然而在眼界上在心胸上也大有裨益。   袁来站在岸边,看着密密麻麻的河岸,不禁犯愁道:”失误失误,应该早些准备好一条船的,现在恐怕……“   正说着,就看见肖白淡淡笑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只不过却不是船。”   “哦?”   袁来等人一怔,扭头看去,肖白手指处却是一辆备好的马车。   他眨眨眼,恍然悟道:“安和桥!”    第二百九十章【大桥上下】      安和桥乃是大启十景之一,算是一等一的名胜。   断桥之截口正好与临江山上的那座大殿遥遥相望。   袁来是第三次来到这里,第一次乘沃洲山白鹤就是降落在这一座大桥之上,第二次就是那一夜观武当归练剑,其青藤上原本的一具分身也正是损毁于此。   这一次,是第三次。   驾车的是韩大野,好在车厢足够阔大,装下这几个人也并不显得拥挤。   武当归身上的那道通天气柱就仿佛夜海中的灯塔,也如黑暗中的火种,吸引临江此地无数飞蛾。起初人们并不知道武当归究竟要到哪里去,有人猜想或许会直接杀上山门,但是按其行驶方向似乎也不太准确。于是大都驾船于沧浪河中远远跟随。   慢慢的,随着路线显露清晰,人们终于醒悟那目标在安和桥附近,于是许多还未登船的人们又开始向安和桥涌去。   从上空俯瞰,人群先是分散如沙,而后渐渐成龙形状向安和桥上行去。很早醒悟的人也有不少,袁来的这一只马车便与其余人齐头并进沿着宽阔的可以容许三驾马车并排行驶的桥面向前缓行。   安和桥是偏向青黑色的,曾经有人便形容它为将军断臂,便是说它就仿佛是披挂着青黑盔甲的将军手臂,由岸上横向拦截大江,这个比喻倒是颇为形象,而此刻这密密麻麻的车马人群更是如同一排排黑蚁攀援其上。   在整个过程中竟然井井有条,依旧没有杂音。   一时间仿佛天地俱寂,整个临江范围内的所有人,不仅仅是修行者甚至还有那些普通的未曾修行的人们都集体笼罩在一种奇异的氛围中。   在距离断桥的断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肖白淡淡开口叫住了赶车的大野,而与他们差不多的,其余的车马和人也都纷纷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前进。   袁来抬眼望去就看见之下那道通天气柱所在的船只已经稳定地停在了横向距离安和桥数百米的距离,只是或许是由于那种威压的作用,袁来的神识只探出不远就仿佛遇到了什么屏障一般不得再进,因而只能用眼睛观看。   他不由好奇问道:“为什么要离安和桥这么远?既然要天下人观看那么总要让人看清吧。”   肖白轻轻起身一边下车一边缓缓解释道:“不能再接近了,四境修行者全力厮杀这个范围都是能够波及到的,一旦开始无论是他们两个哪一人都不会有精力去顾忌旁观的人群,这个距离还能保证你们安全,再向前就容易被余波伤及。”   她走到车外站在桥面上,伸手指向桥下远处,道:“你们看,那些人也都停下了。”   袁来几人纷纷下车,闻言抬眼看去,果然不仅仅是桥上的人们,包括那些乘船在河中跟随的人也在几乎同样的距离上停下了,从这里看就仿佛是围城了一个半圆,与安和桥这条直线遥遥对应着,而再看看那些更多的还未停下的船只,可以想见不久之后,在河面上将会出现何等绵延的一个弧形。   “应该会有不少三境来到吧,他们应该能继续向前吧。”袁来忽然说道。   肖白点点头:“恩,这个距离能够保证二境安全,继续再先前三境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最多也就是稍微前进一些而已,这倒不是因为实力不足而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其他的原因?”袁来低头想了想,笑道,“我猜应该是因为避嫌吧。”   “哦?说说。”肖白看向他。   “虽然我不知道四境和三境之间差距有多大,但是想来但凡三境总不至于对四境宗师丝毫威胁都没有吧,尤其是当他们交战之时,如果一些三境修行者距离太近,那么假如谁在关键时刻出手,那么就很有可能改变两人最终生死。这种事情想来无论是武前辈还是临江仙都不会不担心,而所有人也都是心知肚明,为了避免嫌疑最好的当然是保持足够的距离,如果立场更鲜明些或许也干脆就和二境保持一样的距离。“袁来笑了笑,目光清亮,平静地面对肖白那双秋水般明澈的眼睛以及从中射出的微微讶异的眼神。   “没错。你说的很对,倒是没想到你也能看的这么清楚。”   袁来微笑,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看了看四周,其余的人也纷纷开始下车,他来到桥边一侧,扭头横向看去,只见后面的那些车马人群也已经纷纷停下,皆是来到了桥的这一侧,抬眼向河中看去。   忽然间有人惊讶地惊呼起来,只见在武当归立足的小船上忽然跑出来两个身影,两人显然已经达到三境修为,已经能够短暂地踏水而行,两个人皆是掩面飞快地向河中围观的船只群中跑去,众人还未带看清他们的模样两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呦呦瞪大眼睛扒着桥边栏杆忽然说道:“我看那两个人有些眼熟啊。”   连韩大野也皱起眉点头道:“虽然看不清,但是的确是有些熟悉,袁来,你认得么?”   袁来抿抿嘴,脸色有些古怪,他看了看大野犹豫了一下说:“我也没看太清,但是……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两位好像在早上刚刚和咱们见面过啊。”   “你是说……他们是太一宗的那……”   袁来点点头,不禁笑道:“你别那么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起来他们早应该回去了吧,谁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只是个短暂的小插曲,很快的人们的目光都重新投射到了河中那只孤零零的船上,或者说……是在那站在船头闭着眼睛的人身上。   观看的人越聚越多,然而所有人目光所汇聚的中心却是一片宁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挑战者已经出现,那么接下来就该等另一人出现了。   武当归不着急,所以他没有如战阵攻城一般叫骂,也许是为了照顾还未入场的观众,总之临江山上同样是一片安静,此处主人,坐拥沧浪河最大地脉灵气汇聚点的四境临江宗主依然还未露面。   然而观看者却仿佛耐心极好,也不吵也不闹,就这样耐心地陪着河中人慢慢地静静等待。   好戏从来都是不怕晚的。   安和桥上,柳颜从车上走下,她双目晶亮地遥望河中孤舟,她的身边是身材高大的关西,此刻关西眉目紧锁,却非愁绪而是专心集中所致。   柳颜吐出口气,很是惊奇地看看左右,两侧都挤满了人,高低错落纷纷静默地站着,神态肃穆仿佛在等待什么神圣之事一般。唐静岩说的没有错,四境之战不仅仅是引人猎奇观看,更有的则是在顶尖高手交锋之中或许能有机会有所领悟,便是没有只提前见识一下四境之上举手投足的威势也足以让人心潮澎湃,无法抑制。   这等机会对寻常二境倒是好处不大,对三境之人已算珍贵,而对同等级的四境大宗师而言则更是意义非常。关西在三境中只算一般,但武力高强比之寻常三境倒是要占些优势,此刻他心绪飞扬,看着湍急河流中那位大陆剑圣心中复杂,不想前些日子那匆匆一面再次见面竟然是在如此情景之下。   正在想着这些,他只听身边柳颜忽然讶异道:“关叔,你看那边,是他啊!”   关西皱眉看去,目光透过人群就看到了在安和桥顶端位置的那个熟悉的少年。   “袁来?”   “是啊,没想到他也来了。”   关西摇摇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这铁塔般的汉子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开口,只是深深吐出一口热气,迎着寒风道:”等这一战看完,咱们也该要回家了。“   “哦。”柳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与关西深谈。   于是她转移话题道:“关叔,等下万一那两位大人物控制不住,余波扫过来这桥会不会垮掉啊!”   关西闻言先是目光一黯,而后立即笑道:“垮掉?哈哈,放心,这绝不会!你可要知道当年这安和桥建造之时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这建桥的石材甚至是不远千万里从极北长城上拆过来的!坚固无比,就算是四境宗师想要打垮也绝对是难事!你就放心好了。“   “极北长城?你是说这建桥的石材是从极北长城上拆下来的?”柳颜听闻不由惊讶起来。   “那是自然,当年……”关西正说着,忽然声音就中断掉了,柳颜不解地抬头一看,就见关西脸上陡然显出兴奋之色。   她还未及疑惑,就听见身边的人群都纷纷惊呼起来!   柳颜随之远望,终于看到了引起惊呼的源头。   那是……临江主峰!   临江派最高最富有威仪的一座大峰!   此刻那大峰忽然隐隐显出淡淡的光彩来,而那座最堂皇的临江大殿此时已被光芒笼罩。   在惊呼声中,人们只觉得几乎是瞬息之间,身旁的沧浪大河突然地就更加地湍急起来,而寒风则诡异地沉寂。   在这风的片刻的宁静之下,从临江山上也终于升腾起另一道冲天气势!   与武当归遥遥对应!   “临江仙,出现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百里冰封】(长章节)      临江仙是飞来的。?   当然,即便是四境无云晴空境界在这片天空下最多也便是能短暂浮空,若想长距离飞行那也是痴人说梦。   所以临江仙是乘坐飞鸟而来。   就如同沃洲山放养的那群巨大的仙鹤一般,在临江山后山也养着几只巨大而俊美的鸟,它们有着黑白分明的双眼以及羽毛,袁来说不上这种灵兽的品种,只能猜到其必然珍惜。当它平展开双翼之时,人们便看到了它的巨大,阴沉天空下,那个独占临江的老人站在大鸟之上,从临江峰顶大殿中冲天而起。   风忽然大了起来。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唯有河上剑道宗师依旧一动不动。   大鸟双翅漆黑如同沉淀得最深沉的墨,而其余部分却又雪白,天空虽然阴沉但也有大片白光,照射到它的身上,竟然也能在大河之上投射出淡淡的仿佛被河水稀释过的影子。当它移动的时候,那淡薄的阴影也在河上飞掠,当它从那些分布成曲线的船只上空飞过的时候,它的影子也迅猛地爬上船只。   北宗那艘最大最醒目的大船在河中鹤立鸡群一般,甲板上一群人静默地站着,最位的正是屠苏,在他的右手边是平常很少露面的一位内院长老,在他的左手边站着的则是施卿卓,少女脸色平静然而眼中火热,她抬起头仰望着穹顶飞鸟,瞳孔中闪烁着异样的火光。   在他们身后是一大群北宗弟子,这群真正的年轻人皆是屏息,而在最边缘的位置上,辛晴纤瘦的身影孤傲地站立着,她静静地抱着自己的剑,却与众不同地没有看向两位宗师级人物中的任何一人,她只是扭着头向着一个空荡荡的方向凝望,目光半分迷茫半分冷漠。飞鸟的阴影正巧从她的身躯上爬过,这让她的睫毛微微一颤,身躯轻轻一抖,抱剑的双臂更加紧了几分。   无人关心她的走神,此时所有人的焦点都是一致的。   大鸟终于来到了河中小船上空,它开始轻轻盘旋,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当这个圆完成的时候,临江仙轻轻一跃,迅下坠,只是短短数个呼吸的时间,便落在了小船的另一头。   至此,仿佛是早有约定一般,两人身上外放的冲天气势突然像是火烛一样,齐齐熄灭。   大鸟高声鸣叫了一声,振翅回返,这次再没有人的目光追随它了。   现在,武当归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与自己相距不过约十米的敌人。   不得不承认,临江仙是个很讲究生活品质的人,按理说他的年纪应该比武当归还要大上几岁,然而相比于武当归的苍鬓与明显的老迈不同的是,临江仙仍然拥有着黑以及看起来只像是中年人的相貌,他的衣服更是考究,华贵的衣服将人也映衬的更加年轻与尊贵起来,所有人都知道临江仙很喜欢享受。这世上懂得生活的人很多,懂得修行的人也很多,但能将两者尽皆修到顶峰的人却极少极少,他就是其中一人。   而且是最强大的一人。   他负手站立,便是脚下只是一艘很寻常的船只他也仿佛是站在山巅,双目似像是石刻的,以一种格外不同于人的冷漠俯视眼前的所有。   他的双手自然是空空的,临江仙也有佩剑,但是他却并不真的喜欢使用,他是一个十分信奉赤手空拳的人,这点是他身上唯一与生活品质并不般配的东西。而且,就算是他喜欢用今日也照样不会拿出来,只因为这一次他的敌人是大6如今唯一的一位剑道圣者,没有任何一个修行者能够毫无惧色地在他面前举剑。   剑道,正是对手的最强领域。   所以,临江仙决定赤手空拳前来,但这绝不意味着他因此而变得弱势,无云晴空境界的修行者早已不再受限于武器的好坏,就如同武当归,手中明明就是一把凡铁。然而这把凡铁在一位真正的剑道圣人手中也便成为了世间最强大的剑器。   两个人的目光终于碰撞在一起,这一刹那临江百里寂静无声。   安和桥上,袁来忽然觉得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他费力地提气入口,再缓慢地如释重负一般从肺部吐出。   “我怎么觉得附近不大对劲。”   “哪里不对劲?”大野轻声问道。   袁来摇摇头,道:“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胸很闷,就好像什么东西在酝酿一样。”   “当然有东西在酝酿,战斗一触即。”   袁来继续摇头,他总觉得这并非仅仅是两位大修行者表面上的准备,而仿佛是某种更强大的东西在蓄势待。   然而这种感觉毕竟太玄妙,他也不再多言,继续扶着桥上冰冷的大石向下看去。   在众人想来,在这种时候,两个人或许会说上一些话,毕竟两人的恩怨已经绵延几十年,所以人们已经非常宽容地准备好花费很长的时间等待,但是事实却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当两人对视之后战斗就悄然打响了。   武当归目视敌手,忽然长叹。   这场恩怨已经贯穿了他的后半生,终于到了最后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候,他却也再不想张口说什么了。唯一欣慰的就是……他终于有机会能一对一地,公平地,起向面前这敌人的挑战。   他的眼前忽然闪过肖白的影子,心中生出满满的感激,在十年前当他满心迷茫地独上千山的那一天,他结识了这个朋友,如今这个朋友帮他铺好了路,助他解决了阻拦他此行最大的麻烦。他觉得无以为报,只能不负初心,奋勇拔剑。   无需多言,只需要拔剑就可以了。   就这样,武当归轻轻地举起了他手中铁剑。   当此剑刚抬起一分的时候,风彻底停住了。   当此剑再抬起一分的时候,高空中云层突然加移动,一大片更深的黑云宛如横空巨兽,遮天蔽日而来。   光线更暗了,天色更沉了,太阳早已不见,黑夜仍旧未至,黑暗已经降临。   武当归的剑还在缓慢地抬起,这时候人们忽然觉得有些寒冷起来,对待这些修行者而言只有极为剧烈的气温变化才能让他们觉得寒冷,因此当他们都明显察觉到寒冷的时候,就已经表明只在这瞬时间此处百里,气温骤降!   天空中突然间有什么东西开始飘落。   桥上的很多人都开始注意到了,呦呦抬起她的秀丽的脸蛋向天,一片东西掉落在了她的眼睛上,让她下意识眨了眨眼。   “好像灶坑里的灰。”   这是呦呦的第一个印象,然后就听到耳边小野小小的嫩嫩的声音:“下雪了。”   下雪了。   真的开始下雪了。   袁来伸出手,一片更大的雪花就落在了他的掌心,在掌心温度下迅地融化成了一滩小小的水渍,很冰也很凉。   他霎时间眼前一阵模糊,一些关于雪的记忆开始复苏,作为第十世临死的时候的景象忽然再次浮现眼前,当时……他就在雪山附近,在旧时代的国界线外,在那里他的生命迎来了终结,也迎来了新的开始。这些事其实距离他并不久远,但在沃洲山破境之后就被他掩埋起来。现在看来,有些东西真的不是很容易就能忘记的,这一刻他的本来激动的心也沉静下来,他睁开眼,就看到了肖白那似乎很有兴趣的眼神,他淡淡一笑,心中的沉静透过眼神清楚地投映到肖白眼中,让她忽然怔。   肖白觉得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少年了。   雪花越来越大,因为光线暗淡所以开始的时候显得有些灰暗,但是很快的,不知什么缘故那飘落的雪花不仅仅开始变大也更加洁白起来,在一些人眼中甚至仿佛带上了淡淡的白色荧光。   更有的一些感知敏锐的人在触碰了这雪花后更是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元气。   柳颜轻轻张着嘴,瞪大眼睛看着越来越多的,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洁白的雪花从天而降,在所见之处纷纷扬扬地飘落,她不禁轻轻呢喃:“好美。”   真的很美,当战斗达到某种境地的时候,就会成为艺术,而艺术天然具有美感,这就是所谓的战斗美学。   而被忽然降落的雪所吸引的终究还是一部分,越是强大的修行者往往越足够专心,他们的目光没有受到天象变化的任何影响,依旧死死地盯着河中的两位宗师级高手。   武当归依旧在缓慢地举剑,而仿佛是与天象的变化相呼应的则是在他的脚下开始显出风霜,他脚下的船木开始被突然显现的霜雪覆盖,然后迅地蔓延,向水中蔓延。   “咔嚓咔嚓。”   听觉敏锐的修行者们忽然听到在河上传来结冰的声音,他们开始时候还有些怀疑但是当河面结冰的范围越来越大的时候,他们终于知道这绝非错觉。   河水开始结冰了。   虽然说时令早已入冬,距离结冰的寒冷也不很远,但是这里可是沧浪河。沧浪河是大6流量最大的河流,这个河道更是大6一条最大的灵脉,无论冬天多冷,它都是从来不结冰的,然而现在当一位四境大修行者出手,它开始结冰了,而且是以快得让人难以置信的度冰冻起来,咔嚓咔嚓的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甚至不用细听,便是普通人站在安和桥上都能清楚地听到那犹如夏日蝉鸣一般狂躁的咔嚓声,而与此照应的则是不断扩大的冰面,只是几个呼吸间冰面就蔓延到了方圆数百米,冰霜寒气甚至开始沿着安和桥的桥墩向上蔓延。   安和桥表面常年受到沧浪河水汽附着,此时冰霜蔓延果然见效,那寒气一直向上竟然将面朝两人的整个桥面都覆上一层冰霜。袁来惊讶地看到蔓延上来的寒霜,瞬间就联想起那一夜悟剑所看到的满桥白霜。   而在河中,整只小船都已经不动了,它的下面不再是水而是坚实的冰层,只在短暂呼吸间它就失去了作为船的意义。   而作为引动这天象变化的人,武当归的剑已经抬起大半。作为他的生死敌人,临江仙始终冷漠的眼神也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那变化如果有名字,肯定叫做;   意外。   不仅仅是临江仙意外,可以说是围观的几乎所有的有些实力的修行者都心中意外,尤其是那些对武当归有过了解的大宗门人,更是眼中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惊色!   只因为,武当归的剑不知为何已经与当初的剑不符。   在许多年前武当归以剑修的身份入剑道圣境,晋入无云晴空境,因其观江河入道且其所修的最根本的大道乃是关乎水势,于是才有了江河剑圣的封号,在人们心中,武当归作为江河剑圣四境宗师翻江倒海也属于正常,但是如今,在他十年潜修之后再次真正释放四境之力,人们却无比惊讶地现,他心中大道竟然已经不知何时生了变化!   江河?   如今抬手便是冰封沧浪,这展露出来的道究竟是什么?   观者皆惊,而后生出疑惑,这时候他们才终于现这位大6剑圣早已经不是当初刚刚晋入四境的那个,如今的他究竟有多强大?   此处无人知晓!8 第二百九十二章【潜流】   “好冷。”   这是很多人的切实感受,随着大河冰封,千里飘雪,一种难以抵御的寒冷开始侵入每个人的心灵。   是的,这种寒冷并不是流于表面而是渗透进了人的内心。   用形象生动些的字句来形容就仿佛有人忽然破开你的心脏并且以极为高明的手段向心脏中塞进了一坨捏实的冰。   修为高的人还只是微微皱眉,而修为低微些的甚至开始下意识伸手捂住胸口,张开嘴巴吐出的气息也沾染上了寒气。   “好厉害!”   关西吃了一惊,眼神却更加明亮,他厚实高大的躯体内滚热的血气开始下意识流转起来,不同于其余修行者果断以道法运行元气流转身躯驱除寒冷,关西没有调用元气的力量而是单纯地以意念控制一身血液流淌。   这正是关西乃至整个西北地域都比较流行的纯粹的武力修行方式,也是西北军中最为流行的一种与元气力量兼修的能力,当血气遇到了体内突然出现的寒气两种力量顿时激烈地相斗起来。很快地那寒冷就被驱除掉了。   与此同时关西的厚实的大手也轻轻按在了柳颜的肩头,同时被寒气侵袭的秀美紧皱的柳颜就感觉体内的血液受到了某种力量的趋势,忽然沸腾起来沿着经脉飞快地流转了一圈,她被冻得冰凉的手脚也霎时间重新温暖起来。   与他们一般的几乎所有的修行者都在运行力量驱除寒气,但是也有一些极少数的人并没有这样做,袁来就是其中之一。   当那种寒气最开始出现在他的体内的时候他也是暗暗一惊,然而根本没有等到他调集力量驱除他就惊愕地现那些出现在他心脏位置的寒气突然就消失了。突然的意外让袁来立即将神识灌入自身开始内视,幸好那寒气仍旧在不断地出现,每消失一些它就立即再次补充进入,因而他也就能清楚地看清了整个过程。   寒气被吞噬了。   在袁来的神识中,当那些寒冷的气息一出现,他那颗仍旧被金色液体改造的心脏就仿佛是嗅到了血腥味到的鲨鱼,猛然就是一抽,不知从哪里吐出一团混杂了金红两种色彩的的血雾,将寒气仅仅包裹住然后死命地拉向心脏,而后一同没入脏器之中。   这种变化并不受袁来本心的控制,事实上自从九窍玲珑心碎裂与他的本心结合,他就失去了对这部分身体结构的掌控,于是他现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心脏在不断吞噬着寒气,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好在这个过程似乎并没有引什么不好的后果,在他的感知中随着寒气的吞噬甚至连心脏的跳动也似乎更加强而有力了。   “怎么了?”大野看到他的异样不禁投来目光。   “没什么。”他摇摇头,笑了笑,道:“继续看吧。”   冰层一直在蔓延,很快地就将河中那些观看者乘坐的船只也都尽皆冻在了河上,没有人试图在这个时候去阻止这种变化。匆匆赶回来的栖光院红印僧人手中死死握着一颗通红的念珠。双眼恰如鹰隼,锋利非常,他的嘴唇在轻轻地翕动,仿佛在呢喃着什么,这种动作在禅宗修行者身上很常见但是此刻红印却并非在念诵经文。   如果有人距离他足够近,耳朵又足够灵敏或许能听到他的呢喃言语:“这冰雪……是千山的味道。”   “这是千山的寒气吧。”屠苏忽然开口问道。   他身旁的那一位少言寡语的北宗长老微微颔,道:“没错,天下寒冷有万千种,但是这种味道只有千山才会有,说起来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去那里了,如今见到还真是有点惊喜。”   屠苏点点头忽然说:“那是个好地方啊,也是个坏地方,去了的人大多都死了,能活着回来的都有大收获,我倒是真不知道他竟然去过千山。”   “恩,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不过是十年前了,那时候你还没当上院长,不知道也正常。”   屠苏扭头,没有看他而是向后淡淡地看了眼被寒气侵扰的那群北宗年轻的弟子,尤其是那些今年刚刚进入宗门的修为仍旧低微,此时抵御起来自然并不容易,只不过也有几人是面色淡定的,其中却是有一人最为醒目。   刘重湖。   屠苏在他身上多看了两眼,而后伸出手来屈指轻弹,一道金光散开,道道雄浑的元气便播撒开去将这附近的寒气驱逐一空。   看着如释重负的年轻弟子们,屠苏心中轻轻一叹,默不作声重新将目光锁定前方。   修为低微的人此时或许还会觉得莫名其妙,因为临江仙一直一动不动,对待敌手的慢的让人觉得难受的抬剑度更是视若罔闻。但是只有三境的修行者们才能看到更深层次的东西,整个临江现在都笼罩在两位大修行者的力量辐射之下,而最中心的两人虽然一动未动但是早已经在悄无声息之间有过许多次更高层面的交手。   “他们怎么就这样站着?”   安和桥上呦呦不禁问道。   肖白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静静说:“因为现在的战斗是用眼睛看不到的。”   “什么意思?我不懂。”   “你和小野现在并不需要懂。”   “那袁来他们懂了么?”呦呦继续问。   肖白看向站在她前面的少年,她虽然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是她却已经知道袁来就再刚才听到了她的话之后就立即闭上了双眼。   “他……懂了吧。”   肖白轻声回答,心中不禁想到这小家伙悟性真好。   袁来已经闭上了眼,将神识凝成一束向外探出。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他曾经尝试用神识去看,却现在两人的威压下自己的神识根本无法前进,但是现在他现可以了。   他猜测或许是因为两个同样强大的人的力量进行了某种中和?或者是两人已经完全无心阻拦其他人的窥探?他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结果。于是他不再犹豫,尽情地以神识向河中探去。   神识观察的世界是乏味的,也是缤纷的,他可以察觉到许多许多的别样的气息在附近,他知道它们属于其余的观察者,此刻所有的观察者都显得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在向前探索。袁来开始时候也同样谨慎,但是慢慢的他就不禁有些不耐烦,本着年轻修行者的勇气,他猛地加,而后就看到了让他的心神震撼的景色。   一片漆黑的空间中,有两道根本无法形容多么高大的旋风在整个几乎无限的空间内纠缠着。   旋风带着缤纷的色彩,无声地在空间内纵横席卷,所过之处不断有漆黑的碎片崩落,仿佛被强力打碎的玻璃。   那是两道无比强大的神识在互相以某种无法言喻的形式碰撞,激斗,而在两道神识中间的战场上更是形成了一团漆黑的漩涡,从中传出一种巨大的拉扯力,让袁来猝不及防下迅被吸扯而去。8 第二百九十三章【大风雪剑】   骤然的变故让袁来大惊失色,连忙下意识控制神识按照道林传授的无名法诀运行起来,这才堪堪抵御住这种突如其来的吸力。??   然而当他终于平复下来就现自己因为这变故已经距离两道顶天立地般强大的神识意识很近了。   而在这个距离下却并非只有他一人。   袁来能感觉到的徘徊在这个距离的神识意识就有十数个,每一个都很是强大,与二境修行者的神识强度迥然不同,如果他所料不错那么这些神识意识应该都是属于围观的三境修行者。   显然距离两人拼斗中心越近能看到的东西也就越多,有能力的修行者虽然无法真身近前但是却都尽力将一束并不算强大的神识送了过来,这显然是在两人的默许之下,袁来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颇为靠前但是他能感觉到在前方仍然还有几团神识意识。   那显然是三境中最顶尖的那些人。   袁来想到这里不由有些心动,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不如再继续向前走走看,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神识强度异于常人更有雷霆相伴,于是也不犹豫便继续主动向前探索。越靠近所感觉到的拉扯力越强,两位顶级高手的神识交锋中心已经化为一个绝对死域,一旦被拉扯进去神识就必然会粉碎虚无,故而袁来也时刻做好切断这一段神识体的准备,虽然一旦切断必然会对他本身造成很大的伤害。   道林传授的神识修行法果然强大非常,袁来在又前进了很长的一段距离后才终于感觉到力不从心,他正要放弃但是却突然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无论是纠缠大战中的两人还是围观在这个距离的神识意识皆是在不断自身旋转着,而他却相比之下更像是一个异类,袁来想了想便试着开始扭动神识也控制自身旋转起来,慢慢的当他终于完成第一个旋转之后他猛然惊喜地现自己受到的拉扯力竟然又变小了!   他立即意识到这种运行方式能有效抵御拉扯,于是他振奋精神一边旋转一边继续向前。   慢慢的,他越了一团又一团神识意识,最后当他终于抵抗不住停下来的时候他才现在他前面已经再无其他,只有身旁有寥寥几团神识相伴,而在面前则已经是神识战场最核心的边缘。   安和桥上,紧闭双眼的袁来深深地吐出口气,然后镇定心神,终于开始细心地体悟两团神识的交战之法。   神识之战从来都是最危险的,两位四境强人在神识上的造诣也绝对是非比寻常的,能学的几手便是大收获。   时间在流逝,神识中心的战场也一直在不断扩大,袁来和其他几团神识也只能不停地后退再后退,终于在某个时刻两团纠缠的神识猛地相撞,顿时一道道不可见的波纹浮现,袁来顿觉危急连忙飞快后退,等他堪堪躲避开那袭来的余威睁开双眼的时候,耳边就听到了一阵浩大的惊呼!   只因为在神识相斗结束后,两人真正的交手终于开始了!   四境大宗师级别的战斗往往只在寥寥几手中就能分出胜负,这场更是生死战,因而当有人出招那就必然是绝顶大招。   而这一次,率先出手的便是武当归。   他的铁剑终于完全举起,在这一刻所有人眼前都出现了一副奇异景色。   原本不断飘落的大雪已经将附近范围覆盖上了薄薄的一层,不仅仅是将原本汹涌澎湃的河面变成了雪原,更引人注目的则是那陡然化作雪山的数座临江大峰。   临江山上不知何时已经一片洁白,仿佛披上银甲,本来富丽堂皇的临江大殿则也泯然于大雪之中,唯有山上那些高大的常青树木依旧鲜绿,在一片盛大洁白天地中成了几个养眼的点缀。   临江并非常年温暖的南洲,但也绝非多见大雪的地域,然而在此时当一位大6剑圣提起一招风雪大剑降临于此之时,临江迎来了数百年内最大的一场雪。   安和桥的雪景是大启十大美景之一,如今短短时间便以绝美的姿态展示与世人眼前,然而这一次世人却成了薄情浪子,竟对这等美景视而不见,人们眼中只有河中二人,以及突然浮现的奇景。   洁白的雪变作了红。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于是让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没错,当武当归的一剑斩落之时,没有耀眼的光芒炫世,也未有雷鸣阵阵,唯一的变化就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   红有很多种,此时由白雪化作的则先是粉红的,大启有一种寒梅的花朵就是粉红的,犹如擦了胭脂水粉的二八佳人的脸,很是喜人,当这种粉红出现的时候不少人都嗅到了梅花的暗香。   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带着寒冷的性格的香。   大启有岁寒三友,松、竹、梅。   松树最好的是在大启北方的索岳山。   竹最好的是在昆铜竹海。   梅花最好的则是在千山。   千山深处有千年寒梅,据说那里曾经有一根梅枝生长成了剑的形状,数百年前有剑修折下作剑,竟成百兵之王,只可惜后来损毁成为传说。   据说,千山里生长的梅最是奇妙,与剑最是有缘,所以传说当真正的剑修行走在千山里就会与寒梅不期而遇,从而悟得剑道真意。   这一刻,临江大雪一息化红,寒梅暗想扑鼻而来。   北宗船上,屠苏突然深深吸了口这香气,叹道:“你还记得数百年前那位折梅作剑的无名剑修曾留下过一句诗么?”   他身边的那位长老淡淡一笑,诵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苦寒来,杨青锋最缺的怕就是这苦寒了吧?”   那长老闻言轻轻一笑,而后猛然收揽了笑容,道:“北宗最缺的何尝不是苦寒?”   屠苏闻言心头一颤!   没有人注意他们的交谈,人们依旧在为奇景啧啧称奇。   红色很快的就开始越浓郁,从粉红也慢慢变得更趋向于深红,乃至暗红。   武当归的剑开始缓缓斩落,临江仙依旧一动不动,但是这剑只斩了一小段就停在了空中。   “他怎么不斩了?”呦呦瞪大眼睛,好奇地问。   肖白温声回答:“这一剑已经斩落了,只是你们看不到。”   “已经斩落了?那威力如何?”袁来也有些诧异地开口。   “威力?你没看到么?”   “看到什么?”   肖白指了指漫天红雪,道:“你以为染红它的是什么?”   袁来一怔,而后瞪大眼睛,悚然惊呼:“血?临江仙的血?!”   “没错,就是他的血。”   “这一剑叫什么?”   肖白轻声吐出五字,字字如珠玉。   “剑名,大风雪。”8 第二百九十四章【怒江】   大风雪剑。   这名字并不精巧但是却有一种直抒胸臆的味道,这等大修行者的一招一式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看得明白的,当那么多人还在等待这一剑斩落的时候,却鲜少有人看懂这一剑早已经落下,而临江仙的反击更是藏在无形之中,而这一次交手看上去是临江仙吃了大亏。   一个人的血能有多少呢?既是再多上许多倍也肯定无法真的染红这大片江山,千百里方圆地界。   所以这里的血指的既是真实的鲜血淋漓更深层次的指的则是小天地。   与其说是这一剑大风雪打伤了临江仙倒不如说刺破了临江仙的小天地才更加合适一些。   在真正的三境玄关显现之人眼中,此刻表面上是两个人的对峙,而内里则是两片天地的对峙。在大多数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两位顶尖高手的小天地已经互相碰撞然后重叠在了一起,三境的修行者面对低等级的人物之所以容易成碾压之态就在于可以将对手强行拉入自身的小天地,等于是死死地占据了地利。   但是这只是存在于三境之人面对三境之下的时候,而当两个同样都已经凝结本物,脚下已有自身领域的人对决的时候,情况就变成了重叠。   假使两个人的脚下是一大片平展的白纸,那么所谓的小天地就像是两人撑起的气泡。   气泡包裹着人的身体,随人而移动,当两人战在一处的时候,两个气泡就开始融合、重叠,然后进行更高层次的拼杀,最后的结果要么是两败俱伤,要么是一个人的天地将将另一个人的天地吞噬,化作更大的气泡,将两人都囊括于其中。   再之后,分出生死。   在三境之人眼中,方圆百里所有铺成雪原的地域都是武当归的天地,而临江仙的虽然不知以什么形式显现出来但是可以肯定必然已经与雪原重合。而假如将小天地也视作一种生命,那么这一剑,临江仙显然受了伤。   “好剑。”围观者中一位三境修行者不由开口赞叹道。   “确实,好剑。”也有人同样附和。   这一招显然奥妙非常,看不懂的犹自疑惑,而能看懂的人则纷纷眼露兴奋之光!   “大陆剑圣,名不虚传!”   “可惜……这一招终究还是没有杀到临江仙的根本。”   “哦?”屠苏看向身旁人,好奇道,“未伤根本?何以见得?”   “武当归这一剑实在强大,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若要你我来接恐怕无声无息就要殒命当场,四境无云晴空果然是厉害非常,但是你看……“   屠苏闻言看去,就只见河心处临江仙终于动了动身子。   他竟然是轻轻咳了一声,嘴边溢出鲜血,但虽然如此他却也仅是如此而已,在他的对面武当归徐徐放下这一剑,脸上却并无半分欣喜,在他的目光中临江仙慢慢伸出手,探入怀中,而后竟然从衣服中取出一只碧玉的护心镜。   护心镜从来都应该是属于战阵的东西,却不应该和高来高去的修行者扯上关系。但是在这个时候,临江仙却偏偏取出了一只护心镜,而且是碧玉的材质,其上刻着繁密的道纹,竟然是一件难得的法器。   而此时,当他将它取出,武当归便清楚地看到了上面新出现的巨大裂痕,而后只见临江仙手指微微一动,这件被大风雪剑毁坏的珍惜法器便崩碎成碎片,坠落在大河冰层之上!   在大陆之上,真正的能在四境领域出场的法器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若说二三境中还可以依赖些法器取胜,那么四境大修行者却都是从来不用这东西的,并非不愿用,而是能承受住他们力量的法器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而这等防御的法器更加是天下少有。   却没想到,临江仙手中竟然拥有一件!   也正是凭借此物,他才能消解了大风雪剑的四成威力。   现在屠苏理解了未伤根本的含义,临江仙竟然有如此等阶的法器在,这一剑虽在他眼中已经深奥到直抵剑道核心,然而却终究未能斩敌。   当然,无论是观看者还是武当归都从来未指望一剑就能结束临江仙的性命,但是当这一件碧玉护心镜拿出来的时候,武当归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很多围观的人也皆是变了颜色。   只因为……   “这不是你的。”   武当归终于面对敌手说出了第一句话,但是他却无论如何没想到竟然是这一句。   临江仙微微一笑,擦了擦嘴边的鲜血,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回答说:“之前的确不是我的,但现在是了。”   “这是太一宗的玉心镜!”   “是,不过在昨天被我借到了。”   武当归闻言忽然长叹一口气,笑了出来,只是这笑容带着自嘲。在此战开始的时候,他还在想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与这个人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战,但是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即便是这么大的年纪,但还是太天真。   他本以为有肖白出面,所有的宗门势力都无法再偏帮临江仙,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帮助从来不仅仅只有一种形式。   没错,这一次各大宗门以及个人终于没办法直接出手,但是他们还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孤身一人真的难以面对各方猛虎。   这个道理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但是许是年轻的时候打了太多的胜仗,让他总是很执拗地在心中对此不很认同,于是这一次他再次吃了一口苦果。   ”好,很好。“   武当归点头,而后重振精神,他紧握那把寻常铁剑,一击失败只能说暂落下风,他没有时间去痛骂太一宗的人,甚至没时间后悔先前为什么不一掌将那两个太一宗长老杀掉,他只能短暂地哼上一口气,然后迎接临江仙的反击。   他有一种预感,临江仙的反击绝对会威胁他的性命。   于是在他的眼前,临江山主人,在四境中已经坐稳许多年的临江宗主,终于抬起了双手,当他的手抬起的时候,浩荡的元气也随之释放出来,天光也随之忽暗忽明。   大雪突然停了,这意味着武当归开始转入守势。   而在围观者耳中,那熟悉的咔嚓声却再次出现了!   人们皆是一愣,心中想大河已经结冰,那么这声音从何而来?   慢慢的,当一道粗如手掌的巨大而弯曲的裂纹陡然出现在厚实的冰层之上的时候,终于,人们惊骇地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裂纹不断地产生,大股大股冰冷刺骨的河水重新从裂缝中涌出,蛛网一般的裂纹几乎是几个呼吸间就将整个冻得凝实的河面重新击得碎裂成一块块浮冰!而取代浮冰的则是暴虐的沧浪河水!   没错,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的沧浪河,那就只有……   暴虐!   这一刻,仿佛只是转眼间,本来寂静的空间就被轰隆与狂吼占据!   这一瞬,临江仙抬手,沧浪河便随之……愤怒!。   a 第二百九十五章【飞起玉龙三百万】      巨大的蛛网般的龟裂填充着人们的视线。   从裂缝中涌出的大股冰水将小的冰层淹没,只留下大块的不规则形状四散开来。   那深红的雪也纷纷融化,而后这片河水也就染上了红。   在阵阵轰隆声中,临江仙与武当归中间出现了一道巨大裂痕,小船拦腰折断,大股冰水涌上,几乎是瞬间就将两人反向推开,本来相距只有数米,如今只一眨眼间就相距了数十米远。   在安河桥上的人们的惊呼声中,冰层的崩塌迅速向远处蔓延开去,几个呼吸就不见尽头,而真正让人们变色的则是……   “地脉……动了!”   屠苏不禁失语,原本平静的脸色也不禁动容。   “地脉?”他身边的施卿卓皱眉疑问道。   “就是地脉!沧浪河是大陆上最大的灵脉所在,河道源起千山终于东海,犹如大陆脊柱,其上一百零八个灵气聚集点尽是福地,临江占据的这最大的一个穴点更是不凡,临江仙这些年必然已经将地下灵脉掌控于手了,如今一出手就是大杀招!我还疑惑他将小天地藏在了哪里,现在看来果然是藏在了沧浪河中!”   屠苏目光闪烁,心绪激荡,四境宗师级的手段当真惊天,抬手沟通天地大势,将整条大陆地脉借来一用更是仿佛信手拈来。   他刚说完就是脸色顿变!   在屠苏的感知中,临江仙这奥妙手段一出,整个临江河段皆成他的臂膀,地脉有灵,此刻临江仙竟然强行将地脉唤醒这才有惊涛怒号,然而他震惊之后才意识到沧浪河一怒,他们这些身在河中的船舶也顿时陷入危险之中。   屠苏举目一望,便果然看到冰层龟裂下,周围的船只皆是被陡然愤怒的河水冲击摇晃起来,尤其是小型船只更是连人都已经站不稳,那些修行者则纷纷施展手段固定脚下,以强横的实力开始催动船只移动远离,在这等大势下他们若不退避恐怕就会被无辜波及。   “我们也躲远一些吧。”   他身旁的北宗长老叹了口气,猛然一挥大袖,一阵狂风凭空生出,高处船帆顿时鼓胀,北宗这一艘帝国最大型号的楼船也缓缓后退开去。   “天地之威,不可拂逆。”   红印僧人猛然将手中念珠打落河中,念珠坠落处河水突然仿佛被驯服的烈马一般平静下来,他摆摆手,顿时脚下船只也向后移动起来。   安和桥上的人们依旧平静,他们看着河中那千百只船飞快躲避不由心中庆幸之余也生出几分紧张来。   暴躁的沧浪河不停地发出犹如巨龙般的怒吼,掀起的大浪已有十数米高,拍打在安和桥上更是引得整座大桥都轻轻震动起来!   对桥上的人们而言,他们虽然不必远离但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脚下建筑,临江仙这一手不同于武当归的克制,而是肆意张扬的,暴起的河水犹如猛兽不停撞击着所看见的一切,这浩大景象不由让人心中揣揣,有胆子小的甚至已经尖叫着闭上双眼。   肖白默默将小野揽入怀中,秋水般的双眼中注满了担忧。   袁来低头看到那高度已经几乎与桥面水平的大浪,身体也轻轻颤抖起来,然而他这却不是怕的,而是兴奋。   不同于大风雪剑那于平静中染红百里大地,临江仙这一招声势极大,这不禁也让许许多多的少年心驰神往,袁来也不能例外。奔腾的水汽浮上来打湿了大桥,也打湿了他的衣袍,一个大浪打来大滩的水就蔓延上了桥面,甚至浸湿了他的紧握桥杆的双手,手心冰冷,心却火热起来。   “呦呦。”   “恩?”   呦呦扭头看他,少女的脸色已经是雪白一片,但于惊恐中却也藏着一丝不须解释的亢奋。   “你害怕不?”   “不怕。”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怕。”呦呦答道。   袁来笑了笑,很开心地说:“很好,不过接下来希望你继续不怕下去。”   “你啥意思……”   袁来深深吸了口气,向下指着怒江道:“有东西要出来了。”   有东西要出来了。   愤怒的大河没办法对武当归造成任何伤害,临江仙的真正的杀招也还未出现,在开战之前袁来曾问武当归此战胜算几成,肖白答非所问地回答说,临江仙占据地利。   那么在袁来想来假如自己是临江主人,既然是出杀招,肯定要好好利用手中的优势牌,也就是所谓的地利。   然而这么明显的优势武当归不可能不知道,他主动选择在临江决战肯定有许多的考量,针对临江仙的杀招定然早做了准备,袁来在之前还不知道这杀招究竟是什么样,也不知他为此做了哪些准备,但是当他看到沧浪沸腾,并且真切地感知到一种莫大的危险在河底酝酿的时候,他忽然间就猜到了什么。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了一幕幕景色,那是他在安和桥悟剑的那个晚上,当时武当归在河中修行,练剑,在不停地挥斩着一道道破水而出的水柱。   形象点描述,便是水龙。   当时袁来还不清楚他究竟在做什么,也好奇他这么修行的意义何在。而现在,他隐隐猜测出了一个可能。   袁来伏下身子,双手死死握着大桥栏杆,半个身子却已经向桥下探了过去,他瞪大了眼睛,谨慎地没有动用神识而是单纯地去看,水面沸腾着,这种动荡影响着他的观察,但是慢慢的,他的视线终于穿透了浑浊的河水,进入水下,不停地下潜,直到……   看到想看的东西。   #######   船刚刚再次停稳,卢掌茶就开口说:“师兄,我感觉河下有东西。”   “是啊,的确是有东西,而且有很多很多。”   卢掌茶惊讶地看了师兄一眼,他不禁问道:“很多很多是多少?”   “……你觉得这千百里之内,能装下多少?那就是多少了。”   卢掌茶愕然,而后沉默下来。   ########   安和桥的确很坚固,所以慢慢的桥上的人开始放心下来继续安心观看河中不断沉浮的两块巨大的冰层碎片。   临江仙依旧保持着抬手的姿势,只是忽然间开始摆出奇怪的手印。   他的脸色肃穆而庄严,脸上的发须开始飘动,一团团浩荡的元气力量从他的身上传递而出,透过脚下的破船与冰层,流入河底。   这一手他在刚刚出现的时候就在准备,现在终于完毕,既然轮到他出手,那么按照他的道理,总不能太寒酸,总不能让对手看轻了不是?   于是他真的出手了。   人们忽然发现大河上突然出现了无数的漩涡,那漩涡出现的很是突然,然而最为让人惊愕的则是它们的数量,那漩涡每一个似乎都不是特别大,但是数量却多到让人觉得眼晕,让任何一个修行者都觉得头皮发麻。   一个又一个漩涡浮现,开始是稀疏的,然后变得密集起来,变得让任何一个人都已经不去试图去计数。   如果说数量也是一种力量,那么现在临江仙的力量已经强大到令人窒息。   袁来抬起身子,双眼深处只有巨大的漩涡形状在不停运动,仿佛星云。   他这一刻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看来武当归当真是早已经有所准备,他又一次想起了武当归那一夜不断斩断水龙的情景,那一幕本该是充满力量的,但是现在他只觉得心中生出一种对真正力量的恐惧来。   “太多了。”他喃喃说道。   “什么多了?”呦呦扭头疑惑问道。   “我是说……太多了!”   下一刻,人们只看到从河中遍布的每一个漩涡中都窜出一条闪着碧绿光泽的水柱。   其形如巨蟒,其神更似冰水玉龙,又如万千长枪林立。   只见怒涛之中,一条又一条玉龙昂扬立起,直冲天穹!   那数量看去竟然根本无法计数,密密麻麻的水龙涌出,霎时间,仿佛沧浪河面凭空抬起十数米,又仿佛……   在河上,凭空生长出一片无尽的森林。   ……   这一刻,千里大河顿成玉龙之海。   这一刻,临江仙人出手。   飞起玉龙三百万,便搅得周天寒彻! 第二百九十六章【斩龙】   玉龙在狂舞。?   以百万计数的水龙摇晃着身姿,排成密密麻麻的森林,相对于显得身形微小的两人则瞬间就被其淹没了身影。   那些水龙嘶吼着,所有的漩涡都不是一成不变一动不动的,而是在不停地旋转运动,围绕着中间的两人形成一个巨大的,无比巨大的旋转的水龙森林。   安和桥上不少人都惊恐地变了颜色,因为就在他们的身前身后就已经扬起高大而凶猛的河水凝聚成的笔直时如长枪,柔软弯曲时候又仿佛巨蟒长鞭的冰水玉龙。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安稳的,在沧浪河中的那一边已经躲避的远远的那些修行者们则真的不得不开始出手抵御这来自大地灵脉的袭击。   百万玉龙受到临江仙的控制,不停地旋转着向中心位置扑击,这种疯狂的攻击当然不会落在临江仙身上,但是它们自然也不会顾及到那些河中看客。那些修行者们纷纷运起道法,抵御身周不断涌动的冰水玉龙,幸好这些家伙的目标并非是他们,于是他们只需要防护好自己就好,在震惊之余尚有闲暇去观看那最中央的,最猛烈的攻击之处。   四境大修行者全力施为,天地动荡,无数人震惊失语,而真正的凶险显然藏在了中心位置。   “噌!”   人们忽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来自暴虐的水龙之林最深处,那声音听起来并不很大,却让人不禁奇怪它是如何穿过轰隆巨响而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每一个听到这声音的人更加是眼前浮现出一片细节景色来。   他们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串火星,就是那种剧烈摩擦才会产生的细碎火焰。   在人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只稳定的手,手中握剑在缓缓划过空气,在剑刃与空气的剧烈摩擦中不断地出现细碎的刺眼的火花,火花以极快的度变成了火星,又消失一空,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出剑度,它不含有太多深刻的天道真意以及法则玄奥,而是非常单纯的挥砍,其中夹杂一往无前、摧枯拉朽的锋利。   独属于剑修的锋利!   前方出现了爆裂的水花,那是高大的水龙被斩断崩解的模样,那些高明的修行者纷纷举目,就看到了那被斩断的水龙的龙,以及在迅崩解的龙身,那断口处是那般光滑,浑然天成一般。   让人禁不住想要伸出手触碰。   然而这种冲动刚刚滋生,就顿时被那狂暴的炸裂声音惊醒。   临江仙引动沧浪地脉,以逆天手段唤出百万水龙,围杀武当归,这种杀招是堂堂正正的,所以很难投机取巧破解,当这百万狂蟒出现之时,临江仙的身影就消失了,其踪影变得飘忽不定,他的身体藏在这百万玉龙中,却让人无法分辨究竟在何处,面对连绵不断的攻击,武当归丝毫没有犹豫地以自己的方法破除。   虽有百万,徐徐斩之即可!   他挥动长剑,所过处水龙崩解,炸裂,向高空喷涌出十数米高,波及数十米远的“血液”,地脉有灵,每一条水龙都带着一丝天地最淳朴的灵性,当被斩杀之时便会出临死的怒吼。   这怒吼引动了天威,乌云之间竟然闪现雷电,这在冬季已是大大的反常之态,显然此处大战已经搅乱了这片天地的天道法则,世界之规。   袁来平静地伸出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河水,此时大桥这一侧已经完全被河水打湿,他的脸被冰水濯洗显得十分干净和冰冷,他看了眼呦呦,少女胆气的确很大,除了在刚开始百万玉龙冲天之时神色慌张之外,现在已经平静了下来,他又看了看身旁的韩大野,正看到大野试探性地伸出粗壮的右臂到桥外,这时候正巧一个漩涡移动过来,一条水龙高昂着头颅在摇晃,大野闪电般一拳向龙头击打而去,袁来便听到彭的一声闷响,龙头顿时浮现了数道裂纹,但是却仅是如此,它只是微顿就猛向大野扑来。   大野一拳未果后脸上浮现错愕之色,面对接下来的袭击他一时怔,就看见水龙已经扑到近前,这时候却见一道细细的剑气陡然划过,将那本来就浮现裂纹的龙于颈部斩断。   他只看到那粗如腰肢的水柱顿了顿,在短暂的僵直后便崩裂散开。崩散开的水珠犹如秋日早晨郊外草叶上的露珠,只是显得浑浊许多。   袁来淡淡收回双指,问道:“感觉怎么样?”   韩大野脸色严肃道:“这一拳我用了八成力气。”   袁来点头,心头同样沉甸甸的,大野已经是二境巅峰,以拳打出竟然也无法毁灭一条,还要他使用指玄剑气补上一刀才算成功,从中可见这东西是多强大,然而现在在河中这样的存在足有数百万!   这就是四境宗师级的力量么?假如这百万水龙扑击安和桥上的所有人,那么这些人还有存活的可能么?若是这样的威势与6地大军相对,那么那些军兵难道还有半分胜利的希望么?   似乎是看出了袁来的疑惑,在他身后的肖白忽然轻声说:“四境当然强大,但强在自身,若是论单打独斗自然厉害,但是再大的象也终会被数量足够的蚁咬死。临江仙若不是借沧浪河地脉的力量,绝对无法使出这等杀招,他临江派盘踞此地百年,已经将地势摸透,若是换个地方他不可能使出如此力量。”   “可是毕竟现在他使出了,在这样的力量下武前辈难道真的能一一斩尽么?人力总要有穷尽的时候。”袁来说道。   肖白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道:“他不是愚蠢的人,百万之众我相信他不可能完全斩尽,但想要破解这一杀招,也未必就须斩尽。”   “哦?”   袁来讶异地看了她一眼,重新移回目光,就猛然看到冰水玉龙中心那爆裂的水花猛然间大了数倍,同时一道巨大的仿佛山峦的剑气虚影浮现!   在一阵天崩海啸之后,人们只觉得眼前一黑一白,之后无数水龙即刻崩解,一个人影长啸间凌空而起!   而在那翻涌着忽黑忽白的江水的爆炸中心,又一道粗逾十数人环抱的水龙昂扬而起,在龙头之上,临江仙负手而立。8 第二百九十七章【定海神针?】   武当归的身上有很多鲜血,看上去十分狼狈,但是让临江仙并不满意的是他的双眼依旧很亮。   并且身上的剑意依旧那般锋利,让人难以直视。   在临江仙的想象中自己这一招不说可以击杀对方最少也应该消磨掉对方的锋利。   一把剑当它失去锋利的时候也就再无法对人构成任何威胁,应对剑修的方法临江仙也自然有自己的心得体会。   但是他现在发觉事情和自己的预料出现了一些偏差,在他的神识中方才那巨大的一道剑气竟然足足斩断十万水龙。这种威力强大到让他都有些心惊胆颤,但是仅仅十万对于百万之众而言依旧并不够看,然而就在临江仙准备继续运转地脉攻击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而后果然感知到了什么,于是他也就颓然放下了手,双手落下时刻,那仍旧徘徊在江河之上的百万之众便瞬间消失了。   狂涛怒吼瞬乎间又变成了平静大江,这种极动与极静的瞬间转变让大多数人都反应不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那一剑虽然强大但也不至于灭杀数百万吧?”   “不!是临江仙主动散去了道法!”   “为什么?”   一时间议论纷纷,甚至是许多三境修行者也目露疑惑之色。   然而也有许多人则是目光紧盯着那凌空对峙的两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安和桥上车马与人群夹杂着,在刚刚的怒涛之中,桥面屡屡被大浪拍打,观者已经大半湿了衣裳,但是人们却视而不见,尤其是其中的少年们,更是脸色红晕,仿佛初尝禁酒一般,已是目眩神迷。   无论是临江仙挥手间引动百万惊龙,还是武当归一剑斩龙十万都足以让他们热血澎湃,即便是冰冷河水洒遍全身也依旧气血沸腾,目露憧憬之色。   在人群与车马之间,灰原缓缓将头上的兜帽拉开了一些,露出了一头碎发以及那已经看不出伤势的脸庞。   他与袁来一战本来两人就都有所克制,袁来最后的纵云剑诀虽然威力极大然而灰原毕竟真实修为还要高过袁来,因而也并未真的伤及本身,如今短暂修养就已经并无大碍,只是先前南宗因为陈邹纵横的一次任性,连此处唯一主事的杜康长老也连忙离开临江回返南洲,所以此地南宗身份最高的人倒是成了灰原自己,而他又毕竟是年轻弟子,安安静静还好,却是绝对还没有那个分量能掺和到各大宗门高层的对话之中,因而这几日极为低调。   但是遇到这种大事他当然没有不出来看的道理,只不过大凡大宗大派都是第一时间驾船跟随,然而当他得知这个大消息的时候他却是并没有在临江山上,也没有在临江镇上,而是跑到了临江镇的边缘大路上等人。   在杜康紧急离开的时候他就与距离临江最近的一位南宗高层联系,并要其速速赶来主持大局,而就在这场让整个临江乃至整个修行江湖都密切关注的四境战争开始之前,灰原就得到了消息,那位紧急到来的南宗长老终于赶到。   于是灰原就跑出去迎接,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便直接驾车来到安和桥上。   灰原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眼身旁的那一位同样穿着蓬松大衣袍的男人,叫道:“师叔?”   “恩?”   “临江仙这一招被破解掉了么?”   那个男人微微一笑,也伸出手来将头上的兜帽扯开一些,回答道:“当然,武前辈果然不愧是大陆剑圣,于剑道的理解实在是深刻啊,方才我看那一剑千山风雪还好奇当初为什么会得了个‘江河剑圣’的名头,如今看来才算名不虚传。”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倒不像是很大年纪,语气不疾不徐吐字十分清晰,让人听了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不适。   灰原眨眨眼,道:“师叔的意思是这破解之处在于‘江河’二字?“   “没错。武前辈敢于选择于临江决战肯定是深思熟虑的,外人看来或许只会想到临江仙占据地利的优势,但是我猜很多人或许都会忽略这‘江河’二字,我记得你师伯在家里唠叨过武前辈悟道的事情,说是那年沧浪河决堤,他怒而以修为抗衡,却最终失败,失败也有失败的好处,竟然从此悟水势之道,更是从中悟的剑势真意,真是了不得啊,既然当年就与沧浪河有缘,如今在水上拼杀难道会毫无好处么?“   男人笑了笑,继续说道:“沧浪河河道地脉何其绵长,这里虽然是最大的一个灵脉节点,但是你要知道这沧浪河可是起源千山的,既然武当归能使出那风雪剑肯定是上过千山的,如此要是说他没有在千山看过沧浪源头我可是绝对不信的!”   “所以说既然两个人都对沧浪河有深入的了解,那么临江仙这一杀招他想要破解却是要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容易了,毕竟……这杀招本就是借了沧浪地脉之力。”   灰原听完明悟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那你看现在哪个人占优?”   “占优?当然是临江仙。”   “为什么?”灰原不解道,“既然武前辈也是对沧浪河非常了解,那么这地利也就没什么大优势了吧。”   “优势?当然还是有的,你知道为什么杜师兄那么急着催我过来么?就是为了和这帮猛兽抢肉啊,一旦临江仙出事,这临江宗门可就成了南北必争之地!这地界其他宗门势力或许不会那么往死里争,但是北宗可是绝对不会放过!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连屠苏都疯了似得跑过来?”   灰原一怔,不解道:“这临江有那么重要么?”   “当然有!”男人忽然射出如箭般的眼神,缓缓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这沧浪河里藏着的东西么?最厉害的那一件?”   灰原愣了愣,然而只是片刻他就倒吸一口凉气,惊道:“你说的是……定海神针?!它就在临江?”   男人点头,语气低沉道:“它就在临江!” 第二百九十八章【神物出】  ”那么这一回合究竟是谁更占优势呢?“   袁来问道。   “不知道。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他人谁都是看不出的,这种层次的战斗所谓的伤患已经并不外露,外表光鲜的或许内里已经破碎不堪,所以我不知道,只能继续等下去。”肖白声音稳定,但袁来看得出来她的内心也并不如外表般平静。   “不过……”肖白说到这里忽然沉吟起来,目光闪烁犹如时隐时现的星光,她犹豫了一下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道:“不过在我看来,依旧是临江仙占优。”   “为什么?”   “你听说过定海神针么?”肖白未直接解答而是忽然反问道。   袁来眨眨眼,本来下意识地就想回答听说过,那不就是猴子手里的兵器么,他当然知道。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西游记的故事,自然此处的定海神针必定不是指西游记中的那一根,不过据他所知这世界里却是有过大禹治水的传说的,至于里面是否有定海神针出现他却是不知道的。   好在肖白似乎并没有真的在等待他回答,似乎在她看来袁来不知道才是应该的,于是她解释道:“在大启立国之初,时局动荡,开国大帝军武无敌,将前朝彻底打灭,在普通人的世间已经立起根基,然而当时在修行界中却并非他一家独大的,在当时厉害的宗门势力以及应运而生的大修行者有许多许多,最强大的要数云宗,不过那时候那宗门却依照其祖师的训示主动隐退,倒不必说,另一个能与北宗抗衡的就是南宗。   尤其那时候南宗的确出了几个逆天强人,比如那位打坐青红河岸的宗主,就的确已经是五境大能。天下国土百姓已经是开国大帝囊中之物然而修行界的势力划分却是不清晰的,南宗强者极多,自然成了当时新建朝廷的首要大敌,其时据传两方顶尖强者也曾多次交手,然而却由于实力相近并非分出胜负,直到那位南宗宗主下山,一路向北行来,当时天下五境大能屈指可数,能与其抗衡的的确有却都不是开国大帝能请动的。   当然,帝王自己也的确拥有五境之上的力量,但是……那力量却是由大摘星手得来,大摘星手强大无匹但却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缺陷,由于那个缺陷开国大帝根本无法主动与南宗宗主一战,假如放任对方一路向北,恐怕要直接杀到皇城帝都。于是,他请出了这大陆上最顶尖的一件法器,一件从古时流传下来的,相传为古仙人大禹留下的至尊法器,也就是定海神针!   而后又聚集朝廷所有高阶修行者,一同将此物威能激发,由大帝携带至沧浪河与南宗宗主对峙,那场对峙究竟是什么样子后人已经无从知晓,但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就是大帝最终将定海神针沉入沧浪河中,从而使得南宗宗主回返,从此南北宗门也就以沧浪河为界互不侵扰。“   肖白说的很快,只是简单地将那段史诉说了一遍,于细节处却是大都掠过了。   袁来听完便沉声道:“你是说那件至尊法器就沉在这河里?难不成就是在临江?”   “我不知道,不过我从古籍中看到过,似乎当年那场对峙就在临江位置。”   袁来心中惊讶无比,却是暂时放下细细探问当年史的心思,而是一针见血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假如那件法器真的在这里,临江仙能动用它?”   “动用?完全动用绝无可能,那件法器可以说是大陆最顶尖的一件了,其威力并不在于本身而是在于其承载了某种很关键的天地大道法则。   如果将上天喻为一个有许多门的院落,那么这定海神针便是其中一间大门的钥匙,所有才有莫大威能,凭临江仙的修为绝对不可能控制,但是……虽然完全操控绝无可能,但假如是从中借一点力,或者是用某种方式解开其一小部分的力量,那么……就足以成为压倒武当归的决胜的稻草。”   “有把握么?”   “没有,都只是我的猜测。这地界一直被临江派牢牢占据,其他任何人对此地的了解都没有临江仙深刻。不过我想,假如他真的能借其力量,那么现在也该出手了。”   她秋水样的眼眸中,只有两个依旧在凌空对峙的人影。   高空很是寂静,这里诡异的没有一丝风,只有填满了每一个空隙的杀气。武当归的身上是有伤的,鲜血在滴落,方才那一剑虽然成功破解对方此法,但是耗费也很是惊人,如今他不禁有些许气短,他本来在警惕临江仙趁机再出杀手,然而诡异的是对手只是凌空站着,一言不发。   武当归咳了一声,终于感觉身体重新舒畅起来,短短的交手,外人或许根本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惊险,但是他却不知已经耗费了多少心力。表面的交手还是轻松的,最难缠的则是看不见的天道碰撞。   人们的目光都时刻关注着他们两人,却很少有人去注意周围天地的变化,两个人真正的战场在于小天地的融合、消解,而小天地此时是无形的,隐藏在沸腾的河水之中的,每一个浪花每一片水渍中都存在两种天道的力量在争夺,争夺每一分土地,与每一分力量。   所以即便在人们眼中他们两个只是凌空站立而已,却不知战斗始终在持续着,从开始到现在,每一息都在持续,从未休止。   忽然间,武当归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危险,这种危险如黑暗中的勐兽摄住了他,让他浑身犹如被最寒冷的水冲刷。   他勐地盯向凌空对立的对手,就看见临江仙终于再次有了动静,他的面色是惨白色的,这让武当归大皱眉头,虽然他一剑破掉对方的辛苦,临江仙肯定耗费颇大,但也不至于面色如此苍白,最关键的是这惨白出现的太迅速了,几乎是一眨眼就变了色。   临江仙忽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口,咳出一口鲜血来,随后他笑了起来,用一种看待死人的目光看着武当归,缓缓道:“你的确强大,如果拖延下去我真的没有多少信心杀了你,所以只能付出点代价,速战速决吧。”   说完,在武当归陡然变色的同时,双手合十,一股浩大力量再次宣泄而出。   与此同时,人们愕然发现,河水突然由红黑变成了金色,一种暗沉的金色。   而后就在浪涛中,有什么东西在从河中上浮!   当它露出水面一寸的时候,江河就已经被金光笼罩,这仍然不是最让人恐惧的,最让人恐惧的地方在于,大地突然整个颤抖起来。   真正的震颤! 第二百九十九章【天倾】      临江山上依旧是被白雪覆盖的,本来雪已经成了红色,如今却悄然褪色,重新变得雪白,那冲天舞动的冰水龙蛇没有撼动这山上的积雪,但是如今另一种力量出现了。   山峰忽然开始晃动,那些并没有在河上也并未来到安和桥的人也有许多,临江山上就有不少,这些人本来只想着遥遥地看看热闹,在接连惊呼后也的确心中大呼精彩,然而此刻却再无法安静地看戏了。他们不得不死死抓牢一些固定的建筑,以防止身体跌倒。   临江数峰皆是河中岛屿,如今大河动荡连带这寄生其上的土地也摇晃起来,本来安稳地坐落在地上的一些白玉猛兽石像也开始摇动,那些不很坚实的建筑更是纷纷倾倒,大片的青瓦如瓢泼大雨般从天而降,那些支撑着房舍的红柱也歪斜起来,更有那些高大的长青树木,更是连带根部都松动了。   山上的人惊骇欲绝,桥上的人也惊慌不安。   安和桥果然是坚固非常的,就是在此刻连河中山峰也歪斜的时候依旧没有垮掉,但是那剧烈的颤抖依旧让人不安,不过在不安之余修行者们更多的是震撼。   因为随着大地震动,河中那金光本体也慢慢浮出水面。   那是一根巨大非常的物件,似乎是呈柱体形状,在露出河面的顶端却并非是一个平面而是蹲坐着一头金属巨兽。   或许也未必是金属,它是暗金色的,带着一些仿佛是铜绿的斑点。它似乎是那物件的一部分,像是人工铸造而成,栩栩如生的分明是一种奇异巨兽的形状,那巨兽生着一根短短的角,面容奇特,倒也并不丑陋,也并无太多威严,反而它那兽面上呈现出一种古怪的虔诚之色。   让人看着竟觉得有几分仙气!   随着这巨柱的上升,更多的细节暴露出来,那巨兽身上似乎篆刻着某种奇怪的铭文,隐约间看不清楚,其虽非人形却深有一种道韵透出。   大陆上如今早已没有什么仙兽,最高级的兽类也只是如临江仙的坐骑,或者沃洲山的白鹤这等,最多只是带着几分灵气而已。这古怪的猛兽一出来顿时惹得人人注目,却无人能一口道出其名字来,有极少数的年长的修行者也只是觉得有一丝眼熟,却又无论如何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观看过。   袁来在看到这猛兽全身的时候,登时就身子一震!   他第一眼就觉得这古怪的东西很是眼熟,如今等看到全貌,顿时就想了起来!就在云宗山门内,那座安放元气泉水的玉石平台上,分明就有许多的白玉兽雕,而这一只分明就与云宗内的某只极为相似!   唯一的差距就只在颜色不同,还有的就是在神韵上,云宗那只远不如这一只有神,如果说云宗那只更多的是躯壳,那么这一只则是有灵的,虽然那灵智似乎是混沌并沉睡着的。   肖白看到了他的变化,略有些讶异地问道:“怎么了?”   袁来急忙镇定心神,摇摇头,由衷地赞叹道:“那东西真好看。”   肖白赞同道:“是啊,真的很好看。”   他们说的当然不是那金属兽像的外形,而是神韵,真正的美非在外形而在神韵上,只要是修行者在看到它的时候几乎都会从心里生出一个“好看”的念头。   “这就是定海神针?”   “应该就是了,没想到它真的在这里。”   在肖白的叹息声中,定海神针依旧在上浮,它的柱体表面缠绕着一道极粗的锁链,仿佛一条大龙缠绕,金光慢慢减低了亮度,而它也终于不再上升,此时露出水面的高度已达数十米。   临江仙不知何时已经飞落到定海神针之上,轻飘飘盘坐于兽像的后背上,一只手开始抚摸那湿漉漉冰冷的兽首。   “定海神针!”   武当归吐出这四个字来,这四字仿佛是用牙齿咬出来的,脸色已经显出青色,一种愤怒之色毫无掩饰地显露出来,与杀气缠绕在一起,如刀尖般冰冷锋利。   “你果然认得。”临江仙微笑道,他苍白的脸色表示即便是以他的修为想要将这神物从河底拔出也是耗费极大,但是他很开心,因为当此物在手,他就自觉已经胜券在握,甚至有了闲暇心思与武当归说说话,对方愤怒的模样让他心喜。   “你!你可知道这东西不可妄动?!”武当归愤怒道。   “我当然知道,但你放心,我对它的了解比你深,我只是借其力量杀你一人而已,杀人之后自然会好好放回去。”临江仙悠然回答,眼神中却不似言语这般随意,而是游荡着一股深沉的顾忌,显然他深知此物的重要,当他将其唤出的时候已经在开始试着玩火,玩火不可怕,但玩火自.焚则是可怕的。   武当归不说话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心头怒火,他的目光在那定海神物上扫过,手中剑柄握了又紧,他知道现在自己真的已经到了生死攸关之地。他自信凭借修为可杀临江仙,在对方引动地脉之时他依旧坚信,但是他没有料到这东西真的在这里,而且也没有料到临江仙真的胆子那么的大,那么的疯狂,只看临江仙那仿佛老派贵族的仪容,任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疯狂,是的,当他唤出这神物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他的心虚,他没有信心凭借修为战胜对手,于是他选择了借助这定海之物。   现在,武当归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鼓起毕生修为来抗衡接下来的一击,他不知道临江仙剩下的力量还有多少,接下来这一击能有多强,他只希望自己能撑住,只要撑住不死保留下最少一成的力量,那么这场生死战就还有转机。   于是,他闭上双眼,一身衣袍鼓胀起来,凌空而立,竖剑向空,毕生修为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盘坐于兽身的临江仙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那只手猛然向兽首按去!顿时浑身元气皆向下灌入,顿时天地一震,那本已经淡去的金光再次浮现,那本已经浮上的定海神针竟然在这一按之下重新降落下去。   而这一次降落,却不单单是地震而已。   在人们惊骇的目光中,整个天空竟在瞬息之间,猛然下沉!   整片天穹竟倾倒而下!   PS:大年三十,恭贺新禧。 新年新气象,断个更吧!      很意外,忽然之间就上架了。   剧情没有控制好,本来上架的时候为了订阅应该卡在剧情要紧处,可咱想了想觉得还不如给离开的读者一个阶段性的结局。   所以这几章多加了字数,终于在上架之前把霸城剧情完结,在vip卷里好开启新的历程。   对袁来而言是新的历程,对我来说同样。   买了14号的车票,开学要准备三门考试,因为上学期可能是码字的缘故很不幸地A考挂了三科,如果过几天的考试通不过那就真的要面临“重修”,我觉得这书名起得实在有问题哈哈。   上架可能就有人担心太监问题,随意承诺是很不好的习惯,所以咱就不赌咒发誓了,只说这么一件事:这本书成绩很渣,因为还要学习所以全勤这个东西我估计是不会去拿的,因而这本书我没打算靠它赚钱,所以它不会由于成绩的原因太监。   作为新人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每新写一章都是在开辟崭新的路,一路上还希望有人陪伴。   书的质量很差,但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就会进步,活了二十年最大的教训之一就是做事不要投机取巧,一步一个脚印,我相信总有一天,咱也会登上某座山峰。   那座山我希望是珠穆朗玛。   最后,求个订阅!再不济也给个首订吧,好歹看了公众章节近三十万字,给个首订这个请求不过分吧。   VIP章节还没有开通,入V章节还在写……会在下午更新,恩,OVER~   第三百章【坠落】      天穹下沉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呢?   如果非要形象地做个比喻,那就仿佛你身在房舍中,眨眼之后房顶猛下沉一米。   一种狭窄、压抑、憋闷感油然而生。   当然,天穹本是极高的,高到天下人很少有人去关注它的高度,一般想来,天本就是那般高,便就是下沉几米、几百米、几千米又会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作为人总是依旧没有办法去触摸。然而这当然只是一厢情愿,当天穹真的开始下沉的时候,所有的这片天空下的生物都第一时间觉察到了。   普通人还只是觉得有一些说不清楚的触动,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对于那些修行者而言,骤然而至的束缚感让人甚至觉得喘不过气。   并且最可怕的是,这种下沉并没有停止,而是在持续。   临江仙的手稳定地按着兽首,于是整个定海神针都开始重新缓缓下沉,若说它真的是一根针,天空就是一块巨大无边的棉布,那么现在针与棉布间终于有了丝线的存在。   随着定海神针的下落,牵连着整片天空都跟随下来,天空的下沉并不是整体的、水平的,最开始的确是那样,但是慢慢的,天开始凹凸不平了,下落最快的地方正是定海神针的上空,其余天空以此为中心,下沉速度越远越慢,这样压抑感也出现了层次的不同,距离此战中心越远的人越不会觉察太多,距离越近的人越需要承受这种压抑。   首当其冲的不是临江仙,而是武当归,因为他站的最高,距离天穹最近。   他也想要移开,但是身体已经被天道束缚住,临江仙的小世界在紧缩,放弃了一切外围空间,只死死将他锁定在原位,所以在人们眼中他一动不动,只是仰头看着越来越低的天穹,仿佛等待闸刀下落的罪人。   围观之人终于不用再只作为一个看客了,随着天穹下落,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地感觉到了沉重,不仅仅是心的沉重,更加是身体的沉重,在袁来想来天穹下落本就是荒诞的,假如非要讲道理只能说这片区域的大气层在不断萎缩,这种缩小是剧烈的,是不讲道理的,假如大气层是一个套子,那么现在套子在飞快地缩小,里面原有的空气却无处可去,空气是有密度的,所以按照这个道理来讲,他全身猛然出现的沉重感也就能有了个勉强过得去的说法。   每个人都开始运动元气抵抗这种外加的力,好在临江仙此法要杀的只有一人,所以尽管难受人们也都能承受的住。   “危险了。”   袁来心中浮上这个念头。他抬头看向高空一动不动的武当归,他心中知晓,此时最沉重的压力是落在武当归的身上,每一寸,每一条经脉,每一滴鲜血,都在承受上天的重压。   恍惚间,武当归仿佛看到这乌黑的天有了形状,是人的手掌模样,随着下落不断清晰,那只大手冰冷地向他压来,像要碾死这只强壮的带剑的蚂蚁。   但是他却不觉得恐惧,反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觉,他的眼前浮现十年前踏足千山的那一幕幕,浮现出在那神妙之地仰望星空浩宇时,隐约看到的模糊的命运之手自己那掌上脉络,相比起那天道命运之手的玄奥与深邃,眼前这向他压来的巨手显得愚蠢而笨拙,像足了一头且蛮且呆的巨象,除了一身勇力再无其他。   他轻蔑地笑笑,很想冲天骂一句地道脏话,但是当他张开嘴巴的时候却从口中溢出大股鲜红的血液,这血液粘稠而刺眼,染红了他的胡须和短衫,他皱眉,又开始愤怒起来,上天的重压让他无法说话,但是这没关系,因为他乃是大陆剑圣,一等一的剑修中人,对于剑修而言,真正的言语从来都是用手里的剑发出的。   于是他闭上嘴,抬起手臂,将手中长剑猛地向已经悬在他头顶不远处的,乌黑的云雾猛刺!   顿时,一道光环从此处荡开,那是凝聚到了极点的元气,在瞬间宣泄之时扭曲光线而形成的光环,那光是刺眼的,让人们不禁扭头不去看,这光更非是短暂的,而是一旦开启,就如恒星般悬挂在天空上,将武当归整个人都包裹进去,在旁人看来,在天塌陷处,一团如烈阳的巨大光球堵住了天塌之口,恒久的光芒传递出来,一时间将那大河的金光也压了下去。   下沉的定海神针猛然停住了,临江仙的脸色从苍白中生出几分青紫,他按下的那只手上青筋凸显。   这是另一种对峙。   在定海神针出现的时候很多人就变了颜色,越是身居高位的越是惊慌起来,北宗楼船上,屠苏甚至下意识向前迈了数步,才猛然停下,他的眼睛射出可怕的光,腰间符剑也随之嗡鸣。他身边的那位北宗长老亦是脸色大变,惊怒道:“他敢?!”   “他当然敢,别看表面上他一副轻松的样子,但是你看,你看这天地,他是怕了!”   “他难道不知道这神物后面是什么吗?尤其是在这等时刻动用,万一出了差池,天下人都要遭殃!”   屠苏面色冰冷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做好准备,万一出了问题你我立即出手!务必要将一切可能扼杀在前!”   说完,屠苏即刻运行起心法,元气鼓荡间已经在经脉间运转起来,双眼更是死死盯着那定海神针。   不仅仅是他,几个大宗大派之人在短暂的愕然和惊恐后,立即纷纷运转力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的忧愁和恐惧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只因为……他们仅仅是三境修为,假如真出大事即便是屠苏这样最三境巅峰之人也极有可能根本压制不住那巨变!即便是此处所有的三境一起出手也依然没有任何信心!   就在这紧张时刻,临江仙突然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而后只见他本来苍白青黑的面颊涌上一道不健康的红晕,之后他一口心头精血吐出!   霎时间,那定海神物轰隆下沉!   连带着天穹也塌陷下来,而那代表武当归的恒久之光犹如风中烛火,闪烁了几下,猛燃熄灭!   天塌之处,一人如风筝般斜斜跌落! 第三百零一章【大祸】   铁屑如同粉尘从天上纷纷扬扬洒落,像是一片薄薄黑纱。   剑是由铁打造的,剑可以断可以弯,却无人想到它会被那种天塌之力碾成粉尘,武当归的身体斜斜被某种力量击落,在人们惊骇的目光中狠狠砸在安和桥的断处。   他的身体犹如一颗陨石,瞬乎间就带来了一连串的震颤和崩塌,烟尘骤起,那砸落的断桥处,本来坚硬无比的石材竟然裂出巨大的裂纹。   而人则躺在碎石之中,一动不动。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中呦呦终于被吓得掩住了口,袁来扭头看着不远处那塌陷处,心中除了震撼更有沉重。   死了么?   他不知道,所以他去看身后的女人。肖白依然沉静,这个女人身上仿佛有着某种魔力,或是说是在某种特殊环境下久久养成的气质,无论面对多大的变故总是处变不惊。   此刻她怔怔地凝视着塌陷处,眉头紧皱,她能感知到许多的神识开始向那里涌去,每个人都想知道在这天威之下,武当归是否仍旧存活。   她也察觉到了袁来的探寻的目光,她嘴唇动了动,道:“还活着,但是……”   “什么?”   “剑没有了。”肖白说道。   剑的确没有了,已经被碾成了黑粉。袁来当然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对于一个剑修而言,剑没有了那就等同于丧失了大半的力量,这种丧失在如今就是致命的,临江仙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只要他此时再继续出手,那么武当归就真的很可能要殒命当场。而即便他真的要这样做,此间任何人也都无法阻拦,临江仙的人脉很广,那些人如今无法出手干预,但是却完全可以充当保卫公平的执法者,让任何想要偏帮的人无法动弹。   因此,袁来将目光移开,去注视河中的临江仙人,此刻他才是最关键的,然而一望之下袁来就是一怔。   临江仙已经不再是安然地盘坐了,不知何时它竟然趴在了那兽身上,头发许是太过用力已经披散开,遮挡住了他的脸庞,巨兽的身上有不少血迹,因而更显诡异,临江仙的华服遮挡下,袁来只能隐约看到他似乎在颤抖着,这并不是多反常的,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临江仙发动定海神针该是用了多大的代价,若说是脱力后的症状也说得过去,总归要比已经倒在断桥上,一动不动的武当归要好上太多。   可是……袁来的心脏忽然悸动起来,一种不安的情绪出现,这种情绪让他下意识想要逃离,感到恐惧,他茫然四顾发觉人群中有少数修为高者也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这种不安的气氛在迅速地蔓延,几个呼吸间临江此地就被那不安笼罩了。   不安的源头在于那已经停止下沉的定海神针。   显然,此时这神针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但是被牵扯塌陷的天幕却依旧没有恢复,整个暗金巨柱已经只剩下半个兽身浮在河面上,从远处看临江仙仿佛是直接趴在河面一般,但是现在它却不再下沉了,不再下沉看上去是好事,因为可以不再牵扯天幕塌陷,但是更大的也是坏事,因为这定海神针本就是沉在海底的,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了,它就应该重新沉入,但是……它不动了。   灰原紧张起来,他不由看向身旁的男人。   而这位紧急赶来临江坐镇的男人却似乎是并没有感觉到这种不好的气氛,浑身依旧洋溢着一股闲散安逸之气,这让灰原不由心安,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叔有多强大,既然他都并不紧张,那么灰原自己就更没有紧张恐惧的理由。   但能依旧保持轻松的除了这男人之外,此处几乎就再无其他人了,尤其是那群各大宗门的三境修行者,皆是如临大敌般,死死注视着河中一动不动的临江仙。   终于,仿佛过了很久一样,临江仙开始起身,他的散乱起来的头发飘了起来,被河水浸透的华服也被骨骼撑起,露出的则是一张惨白的脸,脸上的表情则是一片茫然。   这是一种在临江仙身上极其罕见的神态,茫然代表着对前途的未知,而未知在人类的词典中则常与恐惧相伴。   他的手依旧按在兽首之上,却远非最初的稳定,在修行者们的注视下,那只手在颤抖着,他半站起来,用一种并不雅观的姿势环视四周,他的视线从安和桥上掠过,在武当归栽倒处只是顿了顿,竟就此移开了,他又转身去看那些远远的船舶,他的眼中倒映出诸如屠苏、红印等人严肃至极的脸,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却终于脸上闪过一丝狠辣,在众目睽睽下再次运起元气向下按去!   但是……并不如人所愿的是,定海神针并未下沉,反而是开始重新上升。   上升有一个好处,便是天穹开始慢慢恢复,但是随着它的上升,一种不知来源于何处的恐怖出现了,当它上浮,一扇隐形的大门似忽就要开启。   天地间忽有狂风刮过,这风如同从另一个世界吹来,带着一种彻骨的寒冷,将空气也吹得凝固。   临江仙终于露出恐惧之色来,能够让四境大宗师级修行者感到恐惧的事物毫无疑问是强大的。临江仙感受着下方那彻骨的寒,猛然发觉之前实在是太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他本以为自己在借力击杀武当归后能依旧游刃有余地将这神物安放如初,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催动此物引起天塌地陷竟然需要耗费那么多的力量,而当他发现这点的时候已经没有退路。   如今,当勉强将武当归击败后,他以为还能将其安放,然而体内不断泛起的虚弱感无时无刻不在警醒他。   他已经控制不住了。   他实在太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或者说是太小瞧了古人,但此刻当他终于醒悟却惊骇地发觉为时已晚,大祸恐成,而当那想象中的大门打开,他这执匙者恐怕第一个就要消亡。   终于,在他体内的虚弱感到达某个临界的时刻,临江仙在众目睽睽下陡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都陷入萎靡不振之中!而没了他的压制,那不断上浮的定海神针骤然运动得更加凶猛!   “糟了!”屠苏脸色大变,符剑骤然出鞘。   “不好!”红印僧人紧握的拳头骨节突然爆响,面庞隐现狰狞。。   a 第三百零二章【天象】      沃洲山。   三藏睁开双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站起身来向房间墙壁正中悬挂的那个“禅”字恭敬地拜了拜。   而后来到门口,拿起自己的水火琉璃棍,推开房门。   之后再沿着山上的小径慢慢向厨房行走,到了地方正看见一个胖大僧人在院中抬头凝视天空,三藏很是讶异,于是也便走到他身边一起仰头看,却只能看见一片晴朗的天空。   “在看什么?”三藏问道。   悟能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缓缓道:“天象。”   “天象?”   “不能用眼睛看,也不能用神识看,要用心去看。”悟能说道。   三藏懵懂地摇摇头,他虽然因为入门早而在辈分上凌驾于小禅寺其他那些修行者,但是在修为本身上却是最差的,不过他也深知这点,各个师弟修为各有偏向却都是厉害非常,尤其是悟能,更是除了他之外最早拜入师门,与道林相伴最是长久,其所得恐怕也是最多的。   既然现在不懂那么就没必要去问,因为在修行上有时候该懂了才会懂,强求不来,所以三藏没有继续问。   悟能眼中显然有心事,此时却并不打算多说,只是默默去拿来了一个食盒交给三藏,说:“拿去吧。”   三藏接过来,冲他点点头,便再次沿着小径离开,沃洲山很大,有许多的山峰,当他来到那一座崖边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女孩儿安静地坐在青石上。   三藏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就看到了谢采薇紧闭的双眼,她的黑袍松散着,胸前双手交叉,而在她的面前则是一本摊开的无字天书。   下意识瞅了瞅那书籍的页,纸上一片雪白但三藏只要目光在那书页上停留的久一些就能看到白纸上会不停地闪过一些或大或小、十分古怪的阴影。   每次来送饭他都会很感兴趣地看看那纸上的影子,看阴影如同看天上的白云一般,总是会有些小惊喜,有时候那阴影会是像牛马,有时候又像虎豹,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什么也不像,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出形状来,但对三藏来说依旧是有趣的。   只是今天……   三藏看着看着皱起眉头来,因为他发觉今天那纸面上出现的阴影频率太快了,数量也太多了点,而且每个阴影都仿佛带着急躁或者说是兴奋的情绪,让人看着就觉得不舒服,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今天这阴影相比平常也更浓一些,更立体一些,甚至给三藏一种古怪的错觉,觉得那些东西似乎要破开纸面出来一般。   他摇摇头,摆脱这种不舒服的情绪,将食盒放在石头上。   本来按照每天的流程,他放下食盒就该离开,但是今天不知怎么的,三藏突然就想叫醒谢采薇,他犹豫了一下就要开口,却忽然感觉肩膀上出现了一只手。   他扭头看去,惊讶地施了一礼轻声道:“师娘。”   赵闲云点点头,冲他摇了摇头,三藏领会意思便转身离去,他知道师娘既然出现那就应该是有话要和谢采薇讲。   等三藏离开了,赵闲云却并没有唤醒谢采薇,而是轻轻在她身旁坐下,盯着那卷莫名躁动的经卷出神,慢慢的闭目的谢采薇忽然呼吸开始急促,雪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赵闲云摇了摇头,伸出手覆盖在那书页上,当她的手将书页遮盖,那本来不断闪过的黑影也消失不见了,她慢慢合上书,扭头看到已经醒来的少女,看着她鼻尖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今天……有些不对劲。”谢采薇说道。   “恩,不要勉强自己,休息下,等……明天再看吧。”   “恩。”少女点了点头,眼中尽是疲倦。   ####   屠苏的符剑已经抬起,却只是平平地指着前方,他的额头出现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已经阴沉好似暴雨之前的天空。   与他一般模样的人并不很少,在此处的那些大宗高层皆是如此。   每个人脸色都极为难看,而更多的不知因由的人则开始议论纷纷,因为如今这景象实在是有些奇怪,武当归还不知是生是死,使出惊天大招的临江仙却不知什么缘故那般惊慌,更是连连吐血,而更多的围观的大宗门修行者也如临大敌一般。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每个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种不安的情绪开始传递。   更有的则是一种隐约的模糊的呜咽鸣叫声音从河中传来,这声音很淡,在风声中很容易会被忽略,但是只要听到了就再难以忘记,且心神开始动摇,自身的道心都会受到奇异的压迫。   “这是……”   袁来侧耳细听,只觉得一种呜咽幽鸣声入耳让他很不舒服,于是他不禁望向肖白,却只见肖白摇了摇头,脸色严肃地抬起头,仰望天空。   天上的阴云忽然开始变化,仿佛一只凭空出现的手开始搅动,于是整片天空竟然慢慢地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宛若年轮,层层叠叠无穷无尽,随着这景象形成,一道道极淡的光华从天而降,当这一幕出现的时候,包括屠苏在内的那些修行者皆是一怔。   “肖白?”   “那个女人?”   “是她?”   灰原皱眉不解地看着天象变化,又将探寻的目光投向身旁的男人:“师叔,这是……”   “哦,我看到了。”   男人轻轻说道,他早已经轻轻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直达阴云背后,在他的眼中在九天之上一把油纸伞浮在风中,在不停地旋转,摇晃,伞面发出极淡的光,同时以其为中心,整个临江战场的天地规则开始重构,在之前两位四境大宗师的对战已经将这片天空下的规则扭曲得不成样子,如今却开始缓慢重构,重新趋于稳定,当这伞面开始旋转的时候那河中的神物也忽然停顿了下来。   “不愧是千山传承,手段果然神妙非常。”男人不由开口赞道,不过他很快又摇摇头,叹道:“道法的确神妙,这法器也的确极好,可惜她的修为毕竟太弱,数百年的不断削弱任你天资多强悍也终究无法敌得过这片天空啊。”   “师叔……”   灰原听得满心疑惑,不由再次问道。   男人收回目光,笑道:“好了,想听故事等回去我讲给你听,现在么,先让师叔我解决一些东西,临江仙还真是老糊涂了,真以为自己多强么?竟然敢擅自动用这等神物,如果我不在这里,凭这群三境,还真有可能出大麻烦!”   他哼了一声,很是轻蔑地看了眼那河中已经无比虚弱的老人。   与此同时那高空山急速旋转的油纸伞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然后猛然被一阵罡风吹得翻卷过去!   安河桥上,肖白脸色猛然变幻,这个人霎时间萎靡下来,仿佛被抽去了大半力量!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那定海神物再次在轰隆声中猛然拔起!同时一股莫大的危险气息也横空出现! 第三百零三章【苏圣用】   “该死!”   屠苏咬牙说道,眼中已是一片焦急,他已经察觉到整个沧浪河的不安,他甚至可以猜想便是在临江之外的地域,虽然暂时不会有什么巨大波澜,但天象有异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了。   而假若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真的有可能酿成祸患,到时候恐怕会惊动圣驾,使得整个修行界都动荡起来。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中焦急,这种情绪在肖白失手后更加濒临爆发的边缘,他脸色阴晴变幻数次,忽然向前大跨出一步,却立即被身后的北宗长老拉住。   屠苏猛回头看着他就看到这位长老脸色灰白道:“没用的,你应该感觉到了吧,那种力量不是你我能压得住的,甚至就算是这里的所有三境都全力出手也依旧不行,想要压制那个破绽并非在于力量的强弱,而是在于对天道规则的掌控程度!”   他说完,嘴边忽然出现点点血液,脸色灰白更甚,显然他已经早于屠苏试着出手修补这片零碎的天空,并已经受伤。   屠苏眼中露出挣扎之色,而后沉声道:“但既然我在此处,就必须试一试!”   “试一试?”那长老忽然摇头苦笑道,“你这些年被俗事纠缠,道心难道真的已经迟钝了么?或者说你也如同那临江仙一般过于高估自己的力量?你我修为仿佛,我全力试着修补却遭受重创,你难道还能成功不成?”   屠苏闻言,眼神陡然灰暗下来,他心中深深叹了口气知道对方说的才是正确的,但是他还是叹道:“在这里我就代表着宗门,就算不成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那长老听了摇头叹息,忽然说道:“可惜事发突然,南宗杜康也离开了,如果他在,以其神识强度恐怕能早早发现危险,就不至于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犹在感慨,一旁正要飞蛾扑火的屠院长却是猛然身子一顿!   他僵立在船上,心头划过一道闪光,他立即开口问道:“我记得杜康离开之前曾经传书将南宗一个长老请来主持大局,你可还记得?”   “我……还记得,是有这回事。”   “那,你可还记得那向临江赶来的南宗长老是谁?”   “……嘶!我记得似乎是……苏检苏圣用?”   “没错!就是他,我记得他距离临江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按照道理算今天应该差不多到了。”   屠苏说完,若有所觉向安和桥方向望去,目光电闪,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心生感应,他的眼神几乎是瞬间就定在了安和桥上的某处。   灰原背负首山剑,整个人笼罩在灰袍中,他仰慕地听完师叔的那句不算嘲讽的嘲讽,便见南宗苏检拉开了兜帽,露出一张青年模样的面容,他的脸庞有些许棱角,皮肤白皙,头发乌黑明亮,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并未对眼前恐怖有一丝一毫的担心。如果说人们看到他的第一眼会觉得这人很英俊,那么接下来再次能接收到的信息就只有两个字,那就是……自信。   苏检平静地看着汹涌澎湃的大河,双臂从袍中露出,他不是个习惯使剑的人,所以双手空空荡荡,这双手昙花一般出现又消失,在短暂的时间里他只做了一个动作,双手掌心向下用力凭空一按。   没有任何预兆的,一片迷蒙犹如萤火的细碎光点从空气中出现,缓缓飘落。   同时那隐约的吼叫声猛然消失,那不断上浮的定海神物仿佛被天神用锤子狠狠砸了一下,通体震颤了一下,便轰然下沉,几个呼吸间便沉入河面,继续下潜直到消失了踪影。   寂静。   整片天地再一次陷入寂静之中,因为在此物沉入河底后,沧浪河从一个暴怒的巨人忽然成了沉睡的美人,一切的怒涛都消失了,只有一片诡异的平静,和些许流动的波纹,天空也恢复如初,那阴云更加慢慢地淡去,整片天空都从阴沉向明朗转移。   苏检平静地扫视大河一眼,重新将帽子戴好,轻轻对灰原说:“好了,继续看戏吧。”   他能这样平静,但是其他人却无法做到,修为低微的只会觉得这变化十分突兀,完全摸不清头绪,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在目睹着什么,根本不知道他们差点就亲历一场大变故的发生,更加不知道的是他们在懵懂无知中从鬼门关转回阳间。   但于那些三境而言,他们的心无法平静,上一刻还被那种未知的恐怖折磨着心灵,这一刻一切就消失了。只有天地间残存的力量痕迹在清晰地提醒他们,就在刚才,有一位顶尖修行者出手,轻描淡写一般将这变故镇压了下去。   而能于无声中将定海神物放回原位的,不可能是三境,只有四境等阶的大修行者才能做到。   而且,那定然是一位所修之术偏向道法的厉害人物。   先前那等变故只有四境能如此轻易地解决,假如武当归或者临江仙状态完好,也依旧是完全可以不费太大的力气将那危急扼杀在前,但当危险到来的时候,武当归已经不知生死,而临江仙则几乎将力量耗尽。   屠苏默默将符剑归鞘,微闭双目,神识散处在空中游荡,片刻后开口道:“果然是他。”   ”既然他来了,那么也就可以放心了。“   屠苏冷笑道:“放心?这事情能放心,但是接下来我们就要头痛了,南宗竟然真得将这一位最年轻的四境宗师派了过来,这下子我们可就不好过了,等下结束,立即传信回宗门请一位四境长老过来,要尽快,否则等苏圣用占了先机到时候我们就要陷入劣势了!”   “这么急?看样子临江仙的状态还要好一些,他既然不死,那临江山还能易主么?”   “你说呢?”屠苏深深吐出口气,狠声道:“临江仙人脉的确极广,但竟然敢动用定海神针,险些酿成大祸,等消息传回去……你觉得陛下还能留他?趁他虚弱,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所以,无论这一场谁生谁死,临江山都要易主了!”    第三百零四章【举动】   不谈屠苏这边的动作,也不谈那些三境修行者各自心惊不已。   现在,事情终于从失控的边缘被苏检一手强力拉回,在屠苏的三言两语之间,可以想见在接下来的不短的时间里,南北宗门包括其余大派都是要将目光投在临江派的归属上。   但那些事情还需要等待,等待这场战斗迎来最终的结果。   临江仙盘坐在河中的一块在不断融化的冰层之上,他的衣袍已经脏了,脸色青紫,头发散乱,看上去十分虚弱,先前强行发动定海神物消耗了他太多的力量,之后为了补救又几乎是透支了力量,如今他已经是十分虚弱,但四境宗师毕竟不是寻常人能够想象的,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体内就已经重新吸收了部分元气,若是单纯论力量与完好之时当然是无法比拟,但是十成力量终究还是恢复了约一成。   在众目睽睽下,他缓慢地站了起来,发丝散乱地遮住他的眉眼,倒是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他显然没有放下警惕,对他而言定海神针的恢复只是众多麻烦中最大一个的消失,现在他必须继续他的目的,他还有一个人没有杀。   临江仙清楚地知道自己最大的敌人还没有死,那么这场生死之战就依旧没有结束。   他站在冰层之上,呼吸之间水汽聚合呼啸,他忽然抬起头仰望安和桥上。   人们的目光也追随而去。   袁来很是担忧地看着不远处的老人。   就在刚才,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河上的定海神物吸引的时候,袁来几人却将更多的心神放在了断桥之处。肖白的判断果然是准确的,在烟尘散去之后,武当归颤抖着从碎石间重新爬起。   他似乎有些浑浑噩噩的,身上的衣袍已被撕裂,露出的胸膛和后背上遍布鱼嘴一样的伤口,露出鲜红的肉以及半透明半红半黄的血液。   肖白紧紧捂住韩小野的双眼,然后与他对视。   片刻后,武当归点了点头,他深深吸了口气,空气凝成气旋,那是四境修行者强行抽取天地元气形成的景象,当这短暂的恢复完成后,武当归终于向桥下看去,这一望便与临江仙双目碰撞在一起。   临江仙被发丝遮挡的嘴唇忽然动了动,武当归看着,竟然仅凭肉.眼便读懂了,他说的是:你输了。   武当归漠然地看着他,心中明白他的意思,这失败并非指的是过去而是马上到来的将来,他已经失去了剑,那么他也就丧失了大半的力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面对的纵然是无比虚弱的临江仙也只有死路一条。   很多人都看懂了这个含义。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在众目睽睽下,武当归缓慢地拖着受伤的身体沿着安和桥向前行走,他不需要走很远就能来到距离他最近的那几个人身边。   直到这时候人们才终于开始注意到站在那里的是什么人。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那个漂亮的女人,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她的身份,而知道的则都不会轻视。   除了那女人之外便是几个少年人,站在最前面的很快吸引住了人们的目光。   这个人他们当然认得,那是刚刚新晋的天鼎榜首。   也是最近深陷舆论风波的那个少年。   很多人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距离那位虚弱的剑圣那般的近,而更让人想不到的则是武当归行进的方向似乎就正对着他。   袁来平静地看着他走近,心里刚刚有一道伤感出现就迅速被他压下,他专注地凝视着这位老人,目光在他空荡荡的右手掌心顿了顿,便轻声对身旁的呦呦说:“剑呢?”   呦呦立即敞开胸怀,露出了被她抱得很暖的那把直直的刀剑。   袁来伸手拿来,手指在剑鞘的木上轻轻拂过,然后轻柔地将它拔出。雪亮的刃上缠绕着锋锐和杀意,锋锐属于本身,而那丝杀意则是忽然出现的。   当他拔出月中鹤的时候,很多人就立即想到了什么,于是人们愕然,人们惊讶,人们开始难以置信。   如果说袁来要做的真的如同他们所想,那么有一件事就显而易见了,那就是这个新晋天才竟然是与大陆剑圣相识。   相识有很多种,可以是萍水相逢,也可以是交情深厚。   假如他真的是要那样做,那么就说明,这种交情并不浅薄,人们最少承认一点,那就是袁来绝不会是个蠢货,能以散修身份成为天鼎第一人的怎么可能是蠢货呢?那么他自然应该知道这个时候如果那样做了就等于是彻底地站在了武当归的一方,也彻底与临江仙所代表的势力对立。甚至要得罪许多与临江仙交好的人以及宗门。   这个选择对没有什么背景的他而言绝对不是明智的,所以假如他真的会那么做,只能说明他与武当归的关系真的要比萍水相逢更好。   至于多好,人们并不知道,但当人们想到这一切的时候,部分人开始猜到了一个可能。   “袁来当初最开始使出的那种指法,我看着就有些古怪的熟悉,觉得有些像剑修的手段,方才武剑圣出手我还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如今说来……你们有没有觉得袁来的剑气与武剑圣有一点点的……神似?”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与灰原对战那一场,按说一个散修是不该明白怎样对付剑修的,在此前他的比试中我也从未看到过名师教导的痕迹,但是最后那场他却好像忽然入了战斗之道的门,如今说来……如果有高人指点过是不是就说得通一些?”   “说起来……武剑圣的出身也算大半个散修吧……”   “我就说么,一个纯散修,修行时间那么短的少年,没有人教导怎么会进步如此之快。”   ……   有时候,当一些线索出现了,那就会自然而然产生许多的猜想,这些猜想也许大多是荒诞的,但总有一些会恰巧与真实重合。   武当归已经停在了距离袁来不远处,袁来看着他,此时他没有在乎别人的目光,而是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人。 第三百零五章【尾声】   武当归也在看他,然后就在忽然之间,这个老人笑了起来,笑容从眼角扩散开,带着真心实意,他似乎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是“果然不出咱所想”的笃定感,在他笑起来之后,袁来只是翻了个白眼,而后用一种复杂的心情将出鞘的月中鹤扔了过去。??   当这把剑飞出的时候,人们终于落实了自己的猜想。   隐藏在暗处的太一宗的两个长老也终于彻底明悟自己缘何得罪了武当归。   屠苏等人不禁也是轻眯双眼,心中思绪纷飞。   “你觉得袁来的剑道是不是真的出自武当归?”屠苏忽然问道。   那北宗长老思衬了一下,回答说:“依我看来,剑道真意的确有些相像,只不过我不是剑修,看得也不准,只不过能肯定的是那袁来当日使用的剑诀绝对不是来自武当归。”   “那剑诀……”   屠苏抿了抿嘴唇,将话咽下,决定关于袁来的事情稍后再谈,因为此时武当归已经接过了那把神兵。   当他重新握剑之时,整个人都再次神采飞扬。   他一跃而下,便来到沧浪河上,身形犹如幻影出现在临江仙身前。   现在,两个皆虚弱下来的修行者将进行最后的一战。   而这最后一剑出自大6剑圣,当他握剑的时候,月中鹤出了嗡鸣声。如果说这世上什么人最懂得剑,那么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绝顶的铸剑师,一种是巅峰的用剑人。   剑是器的一种,器和人一样,会有自己的性格特点脾气秉性,当你摸准了的时候,就能真正激它全部的潜能。   袁来一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完全挥出月中鹤的完整力量,现在他更加笃定这点,因当它在武当归中颤鸣之时,一种袁来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力量出现了。   那力量来自月中鹤本身,更来自它其中的器灵,一声鹤鸣仿佛响彻深谷,武当归已与对手站在一起,霎时间临江山的积雪开始融化,那是武当归的力量在收缩,在凝聚,那融化的雪水神奇地出现在了裸露的剑刃上,月中鹤那森寒的身形上析出透明晶莹的水珠,每一颗水珠都倒映着不同的天空。   唯有剑尖上的一滴圆润的水珠中映出的是临江仙那张略显狰狞的脸。   悄无声息的,水滴坠落,掉落在冰层间的缝隙中,坠落在河面上,荡出同心皱纹。   水汽忽然蒸腾起来,形成大团大团的白雾,那是两种力量近距离碰撞下释放的热,这热蒸起大团的水雾,白雾极为浓郁,不断升高,几个瞬间就将两个人完全笼罩于其中。   无数的神识探了过去,却皆被阻隔住。   苏检终于严肃认真了一些,同为四境,他并不觉得自己就比那两位前辈更强大,所以他在此时就必须给予四境之战足够的尊敬,虽然两人这最后的一次拼杀或许不再那么壮观,但绝对足够精彩。   “师叔,你觉得的谁会死?”   灰原看着那团寂静的白雾,不由出声问道。   苏检反问:”你自己的判断呢?“   灰原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武前辈胜算更大一些。”   “哦?为什么?”   “因为他是剑修,世间绝顶的剑修,而且我知道他当年曾是战阵之军,武力非常,而临江仙却擅长道法,不善武功,如果教我看,这么近的距离,他当然更占优势。”   苏检笑着点头,说:“你说的有理,不过还有一点你应注意。”   “请师叔明示。”   “在之前的拼杀中,武当归使用的一直只是一把寻常铁剑。”   灰原想到了什么不由讶异道:“我一直以为到了四境,好剑坏剑都是一样的。”   “那种鬼话啊,只是拿来骗人而已。你想,就如同方才那天塌的时候,假如他手里的不是凡铁,而是世间最坚最硬的神物,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灰原恍然大悟,而又惊到:“师叔的意思是袁来那把剑真的很好?”   苏检扭头看了远处的少年一眼,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袁来,他的目光隐秘地扫过去,袁来并未觉,苏检先是饶有意味,忽然心头轻跳,他微微皱眉,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东西,可是再细细看去却再也感知不到了。   他的这些变化都只在瞬间,短短一望之后他便移开目光,温和地回答说:“肯定很好。”   “比我的山剑呢?”   “如果你这剑是完整的,那么应该能比那把强一些。”   灰原沉默,遥望袁来若有所思。   这时候又听苏检低声说道:“不过……说起来他那把剑我倒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或听说过呢,恩,我记得临江也有博学高人,更有剑炉在此,想必这把剑的来历应该也被人知道了吧……”   白雾笼罩中,一片死寂,完全听不到任何风吹草动。   但在这种平静下,却更有一种越那移山倒海威能的力量,有时候战斗真的很简单,脱掉那些光影灿烂,剩下的最核心的无外乎还是一刀一剑,一拳一脚,在天道拼杀中,也不过是一沙一叶,一花一物。   据说最最强大之人的厮杀是优雅的,那厮杀只在一颦一笑间,一言塌天,一笑断海,抚掌大笑遁天入地,扫落叶万佛饮血,古剑仙弹指间飞剑千里,6地真仙坐地日行千万里。   而今那等境界的人世上不见,四境引动天地已经是骇人听闻。   但引动天地不是真正的厮杀,而更像是做大戏,占一个大势。   在大势已去之后,真正的生死战斗来临,却不再有天雷阵阵,只有一片白白的寂静的雾。   人们却更加期待了。   上千人聚拢在一起,临江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后的结果。   天上的阴云不知何时开始散去,肖白的手边同样不知何时出现了她那把形影不离的伞,袁来平静地看着那片白雾,那片江河,看着河水迅猛地向东流淌,上面飘着无数的或大或小的浮冰,他不禁想起了武当归的那番关于大势的话。   真不知道他当初究竟从这沧浪河悟到了什么,才能蛰伏十年,等来这最终的“公平”一战,其中波折不知又有多少,如今却也到了终点。   阴云散去后,一缕缕昏黄的阳光慢慢洒落,袁来猛然现,看起来短暂的战斗竟然已经耗费了那么久,算起来整场战斗两人也并未有多少个回合,却没想到时间竟然耗费了那么多,从午时开始蓄势,到如今竟然已经太阳偏西。   肖白悄悄地撑开伞,挡在头顶。   呦呦贪婪地享受着阳光的那一丝温暖。   终于,人们听到了一声隐约的碰撞声。   白雾开始扭动,翻滚,宛若6地的云海,边缘被阳光镀上金边。   一个身影摇摇晃晃走了出来,他破开雾气,迎接他的是数千双眼。   袁来死死地盯着那里,终于那人的模样清晰了。   临江仙的衣衫已经碎裂,他的胸膛裸露着,双眼空洞茫然地慢慢走出。   袁来的心沉了下去,他听到了一声哭音,却不知来自身旁的哪个女孩儿,更有的则是肖白那轻轻的如有若无的一叹。   他的手微微颤抖,眼睛不知为什么稍稍有一些红。   然而就在他的心即将沉入谷底之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把剑猛然从临江仙的胸口刺出!   一道血剑顿时射出,带着临江仙的一声闷哼,而后另一个人从白雾中走出来,他一用力便抽出了染血的月中鹤,然后轻轻一踹,临江仙那失去生机的躯体便晃了几下,猛地载入河中。   在冰冷的河水中翻滚了一下,顺流飘去。8 第三百零六章【身份暴露】   临江人群已经散去。   随着人群一起离开的还有关于这一战最终结果的消息,而对于那些大宗大派而言却无法与常人一般去叹息生死无常。   临江仙死去了,那么接下来就是不得不面对的事情,也就是关于临江宗门地界的归属问题。   经过临江仙的几番大动作,现在就连一个并不知道内情的人也能猜到临江这地方并不简单,就单单说那沉在河底的巨柱,看起来就绝非凡物。所以,刀剑上的厮杀告一段落,而宗门势力之间的争夺撕扯却才刚刚开始。   在里,太公曾对文王说:取天下若逐野鹿,而天下共分其肉。   这里就将天下比作了巨鹿。   临江自然无法比拟天下,但最少也算是条鹿腿,现在没有了归属,旁边却围拢上了几只勐虎,一群饿狼。   这种争斗必然不会是短暂的时间可以得出结果的,也必将牵扯这个江湖。   但那都只是大人物们的事情了,对于那些刚刚结束了天鼎大会的少年们,就只当看了一场大戏,多了几分见识,至于在观战中究竟有几人悟得几分缥缈天道,那就是没法计量的了。   袁来回到了住处,重新推开这扇门的时候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一场战斗让他感触颇多,如今却只如同乱麻,还不曾梳理,也不知收获几何。总之这让他见识到了真正强大的力量,撼天动地竟然真的能以一人之力做到,这让他固有的某种观念发生了一些改变,虽然他也不知这改变是好是坏。   武当归没有死掉,但看上去状态也真的不很好,在白雾之内袁来不知道他们有几次交手,总之按照武当归自己的说法,那姓杨的果真是老谋深算,本以为他已经力量消耗九成多,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保留,就因为这个,武当归差点丧命,幸好……   袁来摸摸归鞘的月中鹤,一言不发,看了眼从房间里出来的大野,只见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究竟是好是坏?”袁来问道。   大野叹气说:“我看不出,不过按照肖姨的说法,四境大修行者的命一向很硬。”   袁来点点头,武当归显然即便没死也是重伤,现在有肖白去照顾他也只能静心等待,呦呦也教他赶近了房间,小姑娘有那个治人的天赋,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就算修行不到家当不来主治医生最起码也能做个助力护士。就连小野也能端个热水,拿条棉被,整个院子里倒是就剩他们两个家伙无所事事了。   不过这种状态终究只持续了不久,等天黑上灯的时候,就再次有人找上门来。   袁来将大门扯开一条缝就看到了门外的卢掌茶。   他很意外,两个人的交流当然并不少,但是一般而言都是卢掌茶派人向这里送信的情况居多,当初两个人在临江那次叙旧的时候,袁来从他的嘴巴里知道了一点关于肖白的身份背景,而也似乎因为这点,卢掌茶一直在有意地避开直接上门。   毕竟他不是一个散修,他的名字与震泽紧紧相连。   可是这一次,他竟然主动上门了,而且是一个人。   袁来看到他轻轻地冲自己点点头,而后袁来会意,便也出门来,和他并肩向巷外行走,卢掌茶似乎早就挑好了地方,两人一路行走也不算远就进了一家小店,店外有一串破烂红灯,有一块颇有年头的古旧招牌,看名字只是一家售卖酒菜的小买卖人家。   店里没有人,只有一个老伯在忙,等两人坐了顿时几样小菜端上来,倒还是滚烫的,看起来时候掌握得刚刚好,然后那老伯也就退到了里间。   袁来看着这一切,就听卢掌茶笑道:“这里怎么样?”   “很安静。”袁来回答说,而后又补充道:”店主人的心很静。“   “你看的不错。”卢掌茶赞叹了一句他的敏锐,而后介绍道:“这家店的店主人出身就是我震泽,按照辈分倒不好算,按年纪倒是已经可以做我的叔伯了,当年修为也到了二境顶峰,只可惜悟性有限到了瓶颈便再无寸进,之后在一次宗门与人争斗中不幸伤了经脉,一身修为都散去了,只不过心灵境界倒反而更进一步。”   袁来有些惊讶,竟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这样的旧事。   说完这番话卢掌茶便开始吃菜,袁来看了看他,忽然说道:”你是想问我和武前辈的关系?“   卢掌茶含蓄地点了点头。   袁来并没有意外,这本来也不是什么隐秘,只是没人关注而已,假如有心人花费时间去探听自然也能知道最开始两个人的见面经过毕竟那本就是不私密的。   所以他也没有什么隐瞒便将整个经过说给了卢掌茶听,等说完之后就见卢掌茶放下筷子,在昏黄的灯火里看向他,眼珠闪着光泽,叹道:“你真是幸运。”   “怎么这么说?”   卢掌茶吐了口气,徐徐说道:”今天本来是想写信问你一些事,但是后来发现信里没办法说清楚,所以就只能下山来。“   袁来静静地聆听着,对此依旧并无意外。   “事情有些杂乱,一时间还真不好说,恩……这样吧,我先问你个问题,你不必非要回答,但是我想你要足够重视。”   袁来听了心中隐隐有所动,点了点头。   在这安静的氛围中,卢掌茶认真地看着他,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来自云宗?”   桌上有一盏灯烛。   火焰很是妖娆,在灯油池上扭动身姿。   桌旁对坐的是两个修行小辈,一个还是少年模样,一个已经趋近青年,但两个人无论是哪个都已经少有年轻人的稚嫩。   谈吐之言都已经有了不小的分量。   袁来沉默着,和对坐的朋友对视着,双瞳中倒映着对方的影像,犹如一片如镜的湖。   袁来实在是太平静,这和卢掌茶预想中有些不同,但是平静不代表着否认,相反的,也可以用来表示肯定。   终于,袁来点头,而后开口反问:“都知道了?”   “最大的几个宗门肯定已经都知道了。”   “猜到的?”   “当然。”u 第三百零七章【断绝的路】   “从什么时候?”   “从你和灰原那一场最后的一剑开始,不过那时候并没有多少人猜到云宗,而大都是觉得似曾相识,毕竟云宗早已经没落,不仅仅在这二十年里,就算是在百年前也早已经沦落成一个小门派,包括你那把剑以及你使用的剑诀,都已经没人见过。”   “但是,还是被人看出来历了啊。”袁来淡笑。   “修行界从来不缺少饱学之士,而且……虽然云宗早已经衰落,但总归曾是三百年前的大陆第一,就算只是为了猎奇,也一样有人关注的。”   “所以……”   “不过那时候还没人能确认,直到你那把剑到了武前辈的时候,才终于让一些人肯定了下来。那剑……应该叫做月中鹤吧,据说是云宗历代宗主的佩剑。”   这段话的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尤其重。   袁来微微一笑,坦然道:“没错,你猜的都没错,按照道理来讲,我的确是云宗……宗主,第二十八代。”   ……   意外是有的,但已经不大了,袁来早已经做好了这个身份暴露的准备,在当日拿月中鹤上台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如今终于被人知道,他反而是松了口气。   卢掌茶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以为这宗门早已经……”   “的确是覆灭了。”袁来打断他,说,“其实……和你说也没什么的,我的确是因为一些原因得到了云宗的一部分传承,按照道理来讲拿到了月中鹤也的确是成了宗主,但是你也知道,这个宗门早就没了,我这个名头没有任何用处,反倒是有些麻烦。”   “你说的没错,怪不得你当初放弃了考入北宗,原来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袁来微笑,静静等着他继续说。   卢掌茶喝了口温水,继续说道:”在那日你打败灰原之后,各个宗门虽然有些猜测但还没有立即猜出你的来历,但你那日暴露出的那样属于大修行者的本物却让人不得不开始多想一些,据我所知,你那本物应该来自于修为极高的修行者,这东西太珍贵。   好在你当日巧合地将其与自身融合在了一起,这样才免除了一些人抢夺之心,只不过虽然这本物难以剥夺了,但你这个人却是可以争抢的,当然,天鼎大会的榜首本来就很有分量,但因为这本物的出现,你的分量反而变得太重了,天鼎大会也陆续开了数百年,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成为榜首的寥寥无几,所以就产生了一个尴尬的结果。“   “那就是,你这个人的价值不好计量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你的天分很好,未来广阔,就算是并不看重这些的也会看重你体内融合的本物,毕竟那里面蕴含的感悟太珍贵,所以我可以说所有的宗门都是想要你的,但也因为如此,反倒没有人想第一个出手。”   袁来低头想了想,心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己因为各种加成导致价值不好衡量,在他看来招揽本就相当于生意,自然要看各大宗门的“报价”,如此一来第一个报价的人肯定会很被动,若是报价低了肯定成了他人的探路石,高了又容易吃亏,总之不好把握,当然这些原因在袁来看来更像是一种托词。   真正的原因恐怕并不在此,而还是在于自己的本物。   卢掌茶不停地点出他的那颗九窍玲珑心极为珍贵,这似乎是在暗示什么,或许是因为各大宗门顾忌自己这本物的来历?又或许是……   袁来注意到他的话里并未说本物已经无法抢夺,而是很含糊地说是因为融合所以“难以剥夺”,这话很有意思,难道是在说已经融合的九窍玲珑心其实是有办法强行剥夺的?   假如真的是这样,那么既然它极为珍贵,那么是否有一些人会企图将其夺走?   这种剥夺想必是有很大代价的吧,而自己作为榜首,此时已经是江湖瞩目的少年新星,如果真有人想对自己下黑手肯定是不敢明面做的。   会不会是因为这些顾虑才导致暂时无人敢拉拢自己?   袁来摇摇头,觉得有些头痛,更不禁心中暗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这种发散性的想法似乎有些杞人忧天了。   “然后呢?”他问。   卢掌茶看着他,说:“本来情况也仅仅是我说的那样,并不复杂,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第一是你的身份,虽然云宗已经覆灭,但覆灭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所以在人们眼中你并不是那种机缘巧合获得无主传承的幸运儿,而且……你自己也承认,你是名义上的云宗宗主,那么现在你就不再是一个纯粹的散修,而更像是……”   “像一门单独传承的唯一继承人?”袁来试探地说。   “没错。就是这样,你现在就代表了一个单独的传承,而且是一个在三百年前大陆第一的传承,这样的地位下,拜入某个宗门就非常不合适了。你能想象到一个宗门的宗主去另一个宗门做弟子是多么荒诞么?”   袁来点头,承认卢掌茶说得有道理,这种情形实在是太……让人无法接受。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武前辈。在众目睽睽下你将剑递给他,导致临江仙的死,要知道临江派一向与大陆各个宗门交好,这次他们能不偏帮已经是在道义上有愧了,那么面对你,就不可能有太多的好脸色,就算是万分想收你入门,也要考虑人们非议。”   袁来继续点头,这点他在做出递剑的举动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所以你想说的是……”   卢掌茶凝视着他,沉声道:“我要告诉你的就是,你恐怕很难拜入某个宗门了。”   袁来微笑:“也就是说我面前的路少了一条?“   “应该说是少了很多条。”   “我明白了。”   袁来诚恳地点头,而后忽然问:“你先前说我幸运是什么意思?”   “你当然幸运了,此番一来,武前辈虽然受重伤却没有生命之忧,等他恢复过来那你的背后岂不是有了一位四境宗师做靠山?以后就算是遇到敌人,也总会让他们有很多顾虑。”   袁来缓慢地眨动双眼,品味着他的这句话,忽而道:“你有没有觉得……各大宗门无法收我对我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   卢掌茶闻言微微一笑,一言不发。   袁来叹了口气,由衷地说:“谢谢。”。   a 第三百零八章【夜话】      袁来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呦呦却依旧在等着,等袁来进了屋门就看到小屋子里已经生了一只火盆。   武当归导致的临江大雪辐射范围相当大,在最后的时候虽然开始融化但是却并未全部化掉,在临江镇上依旧残存许多积雪。   “下雪不冷化雪冷”这是民俗谚语。   说的是大雪融化的时候气温反而比飘雪时候更冷,这大雪融化直接的结果就是这一夜临江附近的气温骤降,本就是很冷了,今夜却比昨夜更冷许多。   连带着火盆也生了起来。   “武前辈怎么样了?”袁来不由问道。   呦呦回答的干脆:“好些了,听肖姨说没有生命之忧,只不过好像受伤很重,接下来想要恢复却是要很久了。”   袁来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他睡了么?”   “没有……吧?”呦呦有些不确定。   “怎么了?”她好奇道。   袁来摇摇头,也没有脱衣服便拿起桌上的灯烛,对呦呦微笑道:“你先睡吧,我出去一趟。”   “去哪啊?”   “隔壁。”   袁来手持烛火出了门,然后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转走几步来到武当归的房间,他刚来到门口正要敲门就见门扇忽然一动,已经敞开了一个缝隙,他一愣这才推门而入。   武当归躺在床榻上,并没有起来,但他的双眼是睁开的,看上去很清醒,只是神态有些萎靡,看上去仿佛是大病初愈一般。   袁来一愣,正在犹豫便听床上老人道:“坐吧。”   他回手关门,将烛台放在桌上,看了眼那屋中红艳艳的火盆眼睛在房中一扫便拿过来一个小马扎,在火盆前坐了下来。   “你还怕冷?”武当归好奇问道,语气与平常一般无二只是有些虚弱。   袁来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掌心在炭火上感受着温度,说:“习惯了,大冬天的就喜欢往火堆旁边凑,小时候就特喜欢这种感觉,不在乎冷不冷了。”   顿了顿他又反问道:“你不是更应该不怕冷么,难道受重伤了就连自己弄出来的冷都承受不住了?”   武当归似乎是轻声呵了一声,然后才缓缓道:“我嘛……当然早就寒暑不侵了。不过……你说的对啊,大冬天的还真是就喜欢旁边有团火,当年在大西北和极北雪原那边就这样,那边的天气冷啊,一年春秋模糊,夏季也短,尤其是在那些终年积雪的地方呆久了更是喜欢往火边凑。“   “你领兵那阵?”   “恩。”   “我还没去过北边呢,那边真有那么冷?”袁来问道。   “北方那要看走到哪里了,极北长城以南都算不得冷,但是一旦出了那座长城那就像是换了一片天似得,城墙北边墙下的积雪就没有融化的时候,都成了冰了,越往北就越冷,先是雪原然后就是冰原,最深处的寒冰据说都已经存在了千年了,我全力一剑砍不动,当然,这说的是当年。”   “嚯,那倒是真挺有意思的啊,有空得去看看。”袁来笑道。   “看看?那你真一时半会儿去不了啊,那边不光条件恶劣,也危机四伏,没真本事搞不好性命就没喽。”   “真本事?”袁来看了他一眼,问,“怎么样才算是有真本事呢?我现在去不了么?”   “你?嘿,你现在么修为其实也不算低了,再过些日子如果运气好三境也不远了,这修为是勉强够了但是你啊,实战太差,去了只有送死。”   武当归看上去气虚无力的样子,嘲讽打击起袁来却毫不嘴软。   袁来也不气,倒是好奇道:“实战?”   “是啊,别看你运气好拿了点虚名,但是别说真和三境对上,就算是和边疆的一些二境修行者搏命,那你也没多少胜算,我指的不是你脑子里想的那种使道法的技巧,那些东西名门大派都教的不错但是没大用,看起来眼花缭乱写成对战典籍来密密麻麻能堆满了几间屋子,但是真到了杀人时候那都是花架子,没用!”   顿了顿,武当归仿佛是要找一个例子来佐证让自己的这番话更有力量,便道:“就像今天,最后的时候其实他要比我剩下的力量更多,但可惜呀,他不懂搏命也不懂杀人,所以最后还是我赢了,他就只能死,明白了么?”   袁来明白这个他指的是死去的临江仙。   他也同样明白武当归话里的意思,道门的一些深奥的对战之法绝不会是像武当说得这么一无是处,但是有一点是对的,俗话说温室里的花朵难以承受寒风摧残,你便是将再多的对战之法记得烂熟于胸,在这种类似天鼎大会的台上打得再精彩,等遇到了搏命厮杀生死时刻的时候却未必就能占优。   这个道理他懂,所以很赞同地点头称是。   “不过啊……”武当归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在那些苦寒之地虽然能磨练意志和身手但是在那里出身的人终究很少有真能达到至高境界的,生死之间免不了受伤,天赋再好经脉断上几次以后修行起元气也就不可能再那么顺畅,片面地追求力量又会导致境界不稳,总之,你要想闯荡见识最好还是安安心心修行,等境界高了交手经验多了再去,能更安全些。”   袁来笑了笑,说:“我懂,你是说在名山大宗修行还是最好的选择,对吧?”   武当归轻轻一笑,没有说什么。   片刻之后,袁来看着通红的火炭,忽然说:“但是有时候啊,最好的选择未必就能走下去,老天也不会那么眷顾同一个人。”   武当归微微扭过头,看着房间中央的少年,在这个角度他正好与袁来的脸同样高度。   “怎么了?这条最好的路没法走了?”   “差不多吧。”   “哦,是因为你的宗主的身份?”武当归似乎并不是很意外,却语出惊人。   袁来觉得有点无奈,他在短短时间里连续被两个人戳穿身份,这种感觉真的不怎么好。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问。   武当归得意地一笑,说:“在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把剑的时候就有了猜测,在你借我看的那天晚上才几乎确定,今天又用了一次,就确定无疑了。”   袁来很无语,他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在那么久之前就被这老家伙看出来了?这样说来当初对方死缠着要看剑是因为那一点猜测?亏得自己还天真地以为这真的单纯的只是修行高人的怪癖。   看来人活的久了果然都是人精,自己竟然那么早就被人盯上了。   他苦笑了一声,问道:“你怎么会认得它?”   “那就说来话长了,那也是几十年前了,偶然的一次机会和当世的云宗宗主见过一面,简单地看了那把剑几眼,也就记住了,本来那云宗都已经是很小的很没名气的宗门了,但是当世我就看出来那把剑真好,所以记得很清楚。”   袁来接受了这个解释,又问道:“那你跟着我过来,又住过来也因为这个?” 第三百零九章【西北?】   武当归闻言嗤笑道:“你小子想得美,我是有点好奇但也就是好奇而已,你要是不住在这咱还真可能见不着了。”   “那倒是巧了。”   袁来笑道,刚说完忽然想起来刚降临这世界的时候卢掌茶对他说过的那个缘分的缘字来,在这件事上或许就是缘分?   袁来摇摇头,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也没什么必要去探寻。   他赶紧将话题重新拉回,说:“也是因为这个事吧,总之,这条路应该是走不通了。“   卢掌茶说得非常对,既然他的身份成了云宗宗主,那么即便不管其他的诸多原因,只是这一条就让其他宗门难以收他入门,这也不仅仅是一个名声的问题,更有的也是规矩,若是收他更落人贪图传承的口舌,总归都是不好的。   并且他隐隐透露出的关于本物剥夺的信息,也让袁来有所顾忌,所以这样看来,原本最好的一条路就走不通了,在之前他就曾经向武当归请教接下来修行成长的方向,武当归给出了几条。   最光明的当然就是拜入大宗门,如今袁来已经不打算走了,就算是真的还有宗门敢于要他,他也决心不去接受,那么摆在他面前的路就只剩下几条。   其中更有一些完全没有前景和空间的方向他需要剔除,袁来思前想去还是觉得唯一的出路便是赶赴边疆。   在帝国边境以及偏远之地,是邪修与中原正派修士的战场,每一个大宗门弟子几乎最后都会去边疆走一次,已图通过生死间的磨练,当然更有的也有在苦寒边疆之地苦修的修士高人,若是有机会结识,或者是切磋交流或者是拜师学艺,都是另一条升阶之法。   这条路或许很苦,和留在大宗门潜心修行的优越环境无法比拟,但亦有必要与珍贵之处,史上几乎所有的修行到真正高阶的修行者,以及那些青史留名的先贤,皆是在与邪修的战斗中有所建功,亦或者在苦寒之地参悟多年,悟彻天地的,更有那些有数的曾登临五境的大能修士更是无一例外地曾游天下,在人迹罕至之处行走。   袁来做出这个决定却并不容易,因为选择这条路更意味着的则是他将要改变心中原本的打算。   从上辈子斗争的经验中,袁来坚信真正的力量应该是势力,他坚信一个人的力量永远是有限的,只有一群人的力量才是无限的,所以他的确认真思考过是否要拜入南宗或者其他的什么宗门,这样他就有了立足之地,也就有了势力来对抗那冥冥中的危机。   甚至他还曾经异想天开开始暗自谋划如何才能建立自己的势力,甚至会想有什么办法能重建云宗?   但是在观看过这一场四境之战后袁来的内心有了一些动摇,当他看到这种改天换地的伟力之时他内心的波澜震撼无人能懂,那是一种对于世界观的冲击,他第一次直观面对大修行者的力量,这种直观粗暴的力量搅动了他内心那片海的宁静,让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由衷的对修行的渴望。   或者说是对那种个人力量的渴望。   袁来相信这种渴望是任何人都无法完全摆脱的,这是属于人性的一种。   他直到那时候才再次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终究是个“不科学”的世界,这里一个人真的可以移山填海了,虽然这种力量无法对抗整个帝国,但想要对抗任何一个人都已经足够。   在这个世界里的修行强者在某种情况下是真的可以以一敌万的。   这……和原本的那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不同,在那个世界里个体的力量并无本质区别,所以群体的力量才是力量,但这个世界……或许……   传说中的五境人间无敌,真的会比他费尽心机谋取一个宗门大位更加强大?   当观四境之战时,没有人知道袁来那张平静的脸下面究竟掩藏了多大的茫然。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战对他的某种观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而又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几乎断绝了拜入某个势力的能力,他又暂时无法建立自己的势力,所以……   在这么多的因素作用之下,他开始认真思考走另外那条路的可能性。   如果他真的要赶赴边疆苦地,那么就相当于抛弃了群体力量的思维,转而追求个人力量。   这种观念的巨大转折让他有些痛苦,毕竟他早已是个世界观成熟的成年人。   幼嫩的树苗容易塑形,而长成的树枝强行掰弯就会折断!   “恩,走不通也未必是件坏事。”   武当归缓缓道,这话倒是与先前袁来对卢掌茶说得有几分相似。   顿了顿,他又沉吟道:“所以,你已经做好了选择了么?接下来是想去哪里?”   没等袁来回答,武当归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你的实力还是太差,不单单是修为,更是搏命的本事不到家,你这样若是去真正的边疆苦地只能是送死!”   袁来神情一肃,忽然认真道:“请前辈指点!”   武当归看着他,少年那清秀的面庞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有成熟的棱角,而其眉眼间带着的成熟与坚定更是远非这年纪能有的。   他知道,袁来是认真的,那么他自然也就要认真地回答。   武当严肃正经了起来,他开始思考,准确的说应该是在犹豫,在犹豫要不要指点他走向那个方向。   终于……   在武当归的目光扫到袁来身上某处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果……你还迷茫,没法做最终的决定,那……你可以去……西北走一趟。”   “西北?”   武当归叹道:“就是西北那几个州府,尤其是西北边军驻扎的那一片地方,在那里有足够的军、足够的人,足够的势力,也有足够的强大修士,我觉得在那里你应该能找到自己想要的,而且……”   “什么?”   武当归忽然伸手从不知哪里拿出来一小块黑铁一般的小牌子,甩手扔到了袁来怀中。   他有些疲惫地道:“这是一个没什么效用的令牌,是当年我还领军的时候用的,现在虽然已经调不动一兵一卒了,但是……还能掉的动一个人,如果你要去西北,或许会有用。”   袁来好奇地拿起来,问道:“一个人?是谁?”   他只听得武当归长长一叹,语气复杂道:“申屠沃甲!”u 第三百一十章【亲兵?】   申屠沃甲?   袁来听到这个名字后顿时一阵恍惚。   这个名字……他自然还记得,他还记得最开始这个名字还是谢采薇给他说的。   那还是刚出了京城,向霸城方向赶去的时候。   申屠沃甲按照谢采薇的说法那是朝廷的龙骧大将军,军中有称号“千人斩”的强大人物,统领西北边军的的守边大将,也是在某种程度上“割据”了西北数个州府的西北无冕之王。   袁来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在读书的时候也曾着重了解过这个世界的一些势力布局,虽然说类似“割据”“西北王”这样的词汇和句子是根本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全帝国发行的书籍上的,但是无法直接获取,却可以侧面了解。   比如在了解一些近年大事的时候开始用它的敏锐的目光去条分缕析,从中大略看出整个国家的大概局势,这其实并不算特别难。   所以在他看来,事情的确是如同谢采薇说的那一般,在西北数个州尤其是那边的帝国边界部分,包括以极北长城为界的北方部分地域,都实实在在的处于那位申屠将军的势力范围,当然这部分范围名义上还是绝对的属于帝国皇室的,但是实际上却已经有些……   割据的味道了。   袁来刚刚确定这件事的时候便不由感慨,怪不得类似霸城那件事会是那么……乱七八糟。   韩擒虎,堂堂帝国将军一级别的军官竟然敢于与羽林卫大统领厮杀,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几乎就已经与反叛无异了。   在袁来的角度看,只要这启国的皇帝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那么这两方早晚得有一战,当然这未必是武力上的,更可能是用一些政治手段化解危机。   当然,想要做到这点显然也并不容易,从他所知的消息看来,西北军方可从来不是文静公子,这些年来长期与帝国外的一些族类拼杀,更时常要面对一些在险地行走的邪修,生活环境可要比帝国腹地要糟糕的多,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人真的如同猛虎,不成势的时候还好,一旦长大了,再想收服可就真不简单了。   总之,在袁来眼中,西北那地界从来就不应该与和平安生相关,而作为“西北王”的申屠沃甲更绝不会是个好相与的人,再深一些,想到他的手里那颗一直不知晓什么来历和用处的“星辰碎片”,袁来直觉上就感觉这位将军不好惹。   但是现在,虚弱的武当归竟然就这样以如此清淡的口吻,对他说,只要依靠手里的这块已经没有了效力的牌子,就能调的动申屠沃甲?掉的动跺跺脚整个西北州府都要颤动的大人物?   他当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信?”   武当归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不等袁来露出尴尬神色,他便叹道:“你也知道,我年轻的时候是帝国将军,但是你可知道我当初是哪一军的统帅?“   袁来一怔,忽而想到了什么,顿时惊道:“……难道是西北军?!”   在他的眼前,在火炭的对面,在暗黄的灯影里,武当归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当初的确是西北三军统帅,而申屠沃甲……曾是我手下亲兵!”   ……   袁来重新回到自己房间里的时候,呦呦已经睡着了,他放轻脚步吹灭了灯火才推门进屋,以他如今的实力已经能运元气控制身体,行走间犹如狸猫悄无声息,等关上门了他小心地看着呦呦依然睡着,才走到桌旁坐下,双目清醒地看着窗外的暗淡月光发呆。   那一块古旧的不起眼的铁牌就放在桌上。   此时的西北王竟然是武当归的亲兵?这个消息的确让袁来非常吃惊,但是得知之后再一想,其实这也并不出人意料之外。   首先武当归弃甲修行的时间的确是在几十年前,而申屠沃甲也的却是在这时间点左右做了西北的将军,时间上完全对的上,并且在袁来看来,军队这种地方一向是非常讲究资历和出身的,假如申屠沃甲当年真的是武当归的亲兵,或者说是手下将领,那么在他之后统领西北军的过程中这个资历就非常有利。   而如果再加上一点想象,那么据肖白所说,武当归当年与先帝交情极深,而他又在军中极有威望,在其弃甲离开军队之后,先帝会不会由于愧疚或者是单纯的为了安抚当时的西北军,所以才给了申屠沃甲晋升的机会?   再往下想,是不是同样是因为这个关系,所以在二十年前先帝驾崩,宫里争夺皇位的时候帝国对于西北的关注和掌控才不那么严密?   这当然都是单方面的臆想,但并非全无道理。   总之,现在他知道了这样的一件事,武当归当初是申屠沃甲的长官,既然是亲兵不用想也知道是心腹了,现在想来有这层背景在,假如那申屠沃甲在二十年前没有明智地开始建立自己的势力,那等现在的皇帝登顶大位后真有可能因为武当归的缘故加害于申屠。   申屠沃甲是否也是因为担心这点才有了“割据”之举?   袁来摇摇头,这样越想就越远了,无论当年是怎样,都与他无关了,他只要知道有这层关系在也就足够了。   有了这只令牌他此去西北就有了一个大保障,这无论如何都是好事唯二要担心的只有两点,一个是他手里的西北军资料以及那张,还有那颗不清楚的星辰碎片,二个就是要担心申屠沃甲是不是还念着这份情在,毕竟人是会变的。   不过又一想第二个担忧其实问题不大,毕竟武当归刚刚一战杀了四境的临江仙,且并未身死,就算两个人并无以前的情,单纯看在一位四境宗师的面子上,申屠沃甲总不会加害自己吧?   这样一想,他的心也便坚定起来,西北之行看来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刚刚武当归也说他不日就要离开临江去某处疗伤,肖白作为此地他最强力的盟友自然是要同行,袁来几人也该准备动身。   临江仙已经死了,临江无主,接下来又是一场各大宗门的争夺,这场无形的战斗可不是袁来这样的修为能掺和进去的,不如早走早远离是非。   毕竟,修行才是根本。    第三百一十一章【同路】  一夜无话,等天亮之后他便找来韩大野商量接下来的路,大野既然下定了心跟定了他自然毫无反对之意,三言两语两人也就定下来接下来的行程。WwW.⒉   只不过离动身还要准备一两日,杂事还有不少,袁来总要和卢掌茶灰原等人简单告别,更有的他也有些急迫地担心着自己的身体,九窍玲珑心的融合还在继续,不过也似乎到了尾声,他最担心的还是这个,“本物”的意外碎裂、融合究竟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依旧丝毫不知。   他只有一种朦胧的预感,便是这结果恐怕并不是好事,当然,也或许也算机缘。   然而就在他们开始准备动身的时候,忽然再次有人登门。   只是,这一次的人多少让袁来有些意外。   因为到来的竟然是柳小颜和那个名字唤作关西的关西大汉。   他们两人登门的时候是将近中午。   袁来十分怀疑这两个人是掐着时间来的,因为来了之后还没客套几句就要请他出去吃饭。   袁来是个将“恩”“怨”两个字分得很清的人,柳小颜当初放弃一场比试实实在在地为他赢得了宝贵的修行时间,虽然当初的情况是她就算不放弃八成也是要输。   但看看关西就知道这个生的粉粉嫩嫩仿佛江南水乡女子一般的女孩绝对不会如同外表那么毫无威胁,袁来还记得她是使一把几乎与她身高一般的大刀的,这种强烈的反差很难让人忘记。   所以,虽然算不上“恩”,但是人情还是有的,他也说过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所以对于请客吃饭这种事情袁来觉得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应该自己做东,既然人家到自己这来了,按照他上辈子家乡的传统总要留人在家吃饭的,可惜这个提议在关西以不打扰武当归养伤为理由之后,被人家很干脆地拒绝了。   所以,袁来很无奈地对呦呦挥了挥手就跟着这一大一小,一魁梧一柔弱的叔侄女出了门。吃饭的地方还是上一次的,这也算是某种意义的旧地重游,说起来三个人正式相处只有寥寥几次,几乎都是在饭馆酒楼里,这也真算一件趣事。   等三人坐下,酒菜齐备,袁来终于逮到机会开口。   “这次来,是有事吧。”   他没有委婉,袁来并不喜欢弯弯绕,假如能有机会省略直奔主题自然是更好一些。   在之前这叔侄女两人上门说的是到了要走的时候,所以来看看,吃个饭算作告别。   但袁来当然不是三岁小孩子,看得出来对方还是有事,看态度更有些有事相求的意思。   于是他便直接问出口,心里想的是只要不和自己接下来的行程违背那能帮则帮。   结果,关西的第一句话问的便是行程。   “没什么事,就是要离开临江做个告别,当初刚见到你的时候真没想到你能……”关西笑了起来,神色复杂,想起来最开始自己还曾十分看不起面前这少年,只是在柳小颜一直执拗的坚持下才一直保持着对他的关注,却无论如何没想到他竟然能够成为天鼎最大的赢家,并和大6剑圣那等人物有了师徒之实。   是的,在临江已经传遍,袁来的剑法是学自武当归。   人生际遇变幻,就在眼前。   天鼎前他还是袁来眼中的绝世高手,如今虽然他依旧比袁来修为高很多,但是在潜力上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他心中叹息,外表上却只是顿了顿,便继续说:“之后再想见到或许就不知什么时候了,不知道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我听说南宗新到临江的苏检长老似乎有意收你入宗门。“   这消息袁来也听到了,不过他却并不觉得这很真实,或者说即便那位他不认得的苏检真的想要收他,如今他也觉得不适合拜入,虽然在此前他的确将拜入南宗放在计划之前列。   袁来也不打算隐瞒,便直言道:“我……还是想多在大6走走,说起来我这个榜的名头来的实在是幸运居多,无论是陈邹纵横还是陈书画我都没有任何信心能胜过,就连灰原其实也是很巧合的险胜,武前辈说这样的修为是虚的,所以我打算找地方磨练一下,接下来……就不打算先拜入哪个宗门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对面两人的脸色,关西已是中年养气功夫也算入门,倒也不容易看出心绪变化,但柳小颜显然没那个掩饰心绪的本领和意识,所以袁来很轻易地就现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似乎对于自己的这个决定很……开心一样。   以此为基础再看关西,尽管他表现出来的更多是惊讶,但袁来也依旧看出了其眉间的一点喜色。   关西简单地感慨了几句,而后终于又问:“那你既然要多走走,多磨砺,那是打算去哪边?”   大6四方都有险地,北方的极北雪原,东方的无涯东海,南方越过青红河有名山大川,西方则是连绵的千山山脉以及一片草原。   去往哪一方更是不同。   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宗门、修士,也有不同样的天道风格,同样是自水而悟道,除了个人不同之外,在千山水脉源头所悟的天道与在东海海岛上悟得的风格绝不相同。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修行者当然也是人,自然要受地域影响。   袁来微微一笑,忽然反问道:“说起来接下来你们是要返回关西了么?”   “恩,柳家是大族,自然是要回去的。”   ”我记得关西地域也是属于西北吧?“袁来又问。   这下连爱脸红的柳小颜也出口回答说:“是啊!”   说着的同时,眼中更有期待之色。   这些都落在袁来眼中,他顿了顿轻笑道:“去哪边我也没有想好,听说西北也很不错,有不少宗门修士,不过我倒是也都只是道听途说,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给我简单介绍下?”   此言一出,关西终于忍不住露出喜意,他立即开口道:“当然可以!要我说,既然你对西北有兴趣不妨与我们一路,正好也有个照顾,而且……”   他看了眼柳小颜,终于说道:“而且……柳家作为关西大族,也非常愿意结识一些修行人士,尤其是前途远大之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离开】   “哦?”   袁来笑着看着对方,而关西则也开始为他介绍起来。?   在关西看来,这一次两人的临江一行本来是蛮失败的。   因为他们的最大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在外人看来只会觉得这一次是他陪柳小颜前来参加天鼎大会见见世面,事实上这样身份的大族子弟前来的也为数不少,除了见世面更有的是为了结识一些有出色修行潜力的少年人,若是有机会认识几个并交好,那在未来或许就会成为一笔收获巨大的人情投资。   而关西两人的目的要更彻底一些,此来临江他的任务其实是陪着柳小颜寻找如意郎君的!   柳家的确是大族却人丁并不兴旺,尤其是这一代族长更是若干年来只诞下这一个女儿,再无其他,当然,这对于一个大家族而言并不是太大的问题,毕竟族内总有旁支,不会缺少继承人。   但对于族长一系而言就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柳小颜只是一个娇柔少女,虽然自幼便请了名师教导修行,也的确有了不错的成绩,但这却还是不够的。   她又无兄长,其父又并不想过继儿孙,这就导致可见的在未来的一二十年中柳小颜这一脉定然会衰落下来,若是说得严重些其实这已经并不单单是可见的危机。   事实上对整个柳家宗族而言,目前整体都偏向弱势。这种弱势是相对以往的,也是相对整个西北的诸多大族而言的,造成这种弱势的原因很多,最大的一个就是数位与柳家关系紧密的修行者接连死去。   所以无论是出于家族还是自身考虑,柳小颜都需要承担起家族责任,其中最容易的办法当然是出嫁联姻,若是能攀上某个强势的宗族或者强者,那么对整个家族都是有巨大好处的。   当然,在柳家而言,柳小颜父亲的地位还是非常高的,所以在这位父亲的强力之下,柳小颜成功避免了委身下嫁沦为结亲工具的悲苦命运,但对她而言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夫婿依然是势在必行的。   而最好的选择当然是适龄并且有足够的背景或者足够大的潜力,背景方面条件合适的并不多,虽然提亲的人很多,比如袁来在路上遇见的那个桃花眼便是其中是一。   所以作为柳小颜的长辈的关西便将主要的方向放在了修行界的青年才俊上。   于是,才有了这一次临江之行。   在最初他是很愁的,因为尽管他千方百计地为柳小颜物色合适的人选但是她却并不很感兴趣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态度比较消极,更让关西头痛的是她竟然屡次露出对袁来的关注之意来。   在他看来,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苗头!   最初,关西认为袁来即便是有些本事但若是想作为柳小颜的未来夫婿人选还是不够的,但他终究拗不过少女,只能叹着气跟着关注,却慢慢的惊愕地现袁来走得越来越高,他展露出来的潜力和力量也开始让他收起轻视之心。   当袁来获得天鼎榜的时候,关西就已经开始想那个可能了,而当袁来公开表流露出与大6剑圣有传承关系之后,不得不说,关西真的开始觉得假如真的能将袁来招入柳家,那真的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袁来年轻适龄,又已经成了修行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前程远大,最关键的是柳小颜对他似乎并不排斥,如果真的能促成一对……   当然,这种事情并非是一厢情愿的,在关西看来若是能成是最好的,若是不能成结识他进而对他提供帮助那也是一笔很好的买卖。   一个大家族若是在修行界中并无足够分量的关系在,那么日子肯定是非常难过的。   所以,在袁来主动表露出可能行走西北的想法后,关西顿时觉得这简直是绝好的机会。   而站在袁来的角度……他想的要更多一些,柳家他也曾侧面了解过,虽然只限于表面但是最起码那是个大族是肯定的,与这样的大家族结识对他而言有利无弊,此去西北还不知前途如何,有个本地低头强龙引领总免去自己无头苍蝇一样瞎撞,若是有机会还掉这个人情他也自然愿意。   至于关西的真实想法是将他招做“柳家驸马”,这个他当然是一无所知。   席间“郎有情妾有意”,很快的便商议好,此去西北正好两方人结伴而行。   等袁来回来的时候与大野一说,他更是同意。   于是,接下来的行程便就这样定了下来。   “西北啊,感觉很远的样子啊。”   呦呦看着袁来伏在桌案上写写画画着什么东西,不由感慨道。   “是啊,的确很远。”   放下笔,袁来看着桌上的简单地图不由也说道。高精度地图在这个世界向来是掌握在皇家手中,外人绝对是难以得到的,袁来手中这份便是简陋版本的地图,只大略画了帝国版图以及各大城,山脉河流的大概方位,若是论精度实在是差强人意。   不过好在袁来早有先见之明,很早的时候他就从自己家书行里找到了一份最完整也是相对精度最高的地图,而后在从沃洲山到临江的过程中,在白鹤上曾仔细的计数飞行距离,从而以此为单位重新对手中地图进行校准。   虽然精度依然很差但好歹也总不至于偏离的太过离谱。   刚刚他着手计算了一下从临江到关西地域柳家的距离,的确是遥远啊,这时候他无限怀念起那只白鹤来,按照他计算若是只用最正常的交通工具——马车,来行走,想要到达柳家十天半个月那都是最快的了。   好在这也未必不是好事,用这段时间好好处理下身体内的变化也是很有必要的。   他叹了口气,随口和呦呦说着闲话,便又扯出几张纸张来开始提笔写信,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安,确乎生出了一些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想法,且此时若是上临江去找朋友作别也的确有些不是时候,他便决定写几封信分别给卢掌茶、灰原等送去。   恩,当然还有沃洲山的,一晃数月,也不知道沃洲山那里谢采薇修行的如何了。   与此同时,肖白和武当归也开始着手离开,袁来从卢掌茶那里得知肖白来自天下水脉源头千山,十分神秘,想来武当归虽然受重伤但有她关照总也不会有什么事。   于是,就在这一派紧张而忙碌之中,又一日一晃即过。   终于,在这一天,几个人挥挥手四散而别。   袁来的离开免不了被临江的一些人关注,但也仅仅是关注而已,如今的临江正在迎来新的风雨,据说包括北宗在内的各大宗门都在向临江调派门中高人,当然,这几乎不会生明面的战斗,但之后的暗战是必然的,袁来也不禁觉得有些患得患失,接下来的精彩他没办法参与,但是他相信不久的将来他肯定会踏入这浩大江湖。8 第三百一十三章【七重天道锁】  向西北行走的路是相对漫长的。   修行之人四处行走一般并不会带很多物品,无外乎几件换洗衣服再加上一些银钱。   银钱自然是银票最为方便,易于携带。   在袁来的本来的世界中,最早的银票还是北宋出现的“交子”,而在大启这东西也已经早早出现。   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刘温就给袁来带上许多,修行之人花费很少,到现在还剩下大把,而即便是他真的花干净了,袁守诚的书商生意做得也不小,大一些的州府城市亦有分店,总之他向来是不差钱财。   既然不差钱他干脆将能抛弃的抛弃,一路人轻车简从,和柳小颜两人结伴驾车以关西为向导一路向西北行去。   这一走便是数日,平日除了赶路便是聊天,尤其是关西这人看上去并不善言谈然而接触久了才现其话语并不寡少,反而是柳小颜说话要少一些,在袁来眼中这姑娘属于十足的腼腆俏丽。   当然,作为修行者最重要的还是各自的修行。   自从那九窍玲珑心融合以来袁来的修行便变得有些枯燥无味,在元气积累上依靠元气源泉他已经悄无声息地达到了二境顶峰的水准,按照道理而言到了这个时候应该是将心思放在领悟天道上。   讲三境修行的著作很多,袁来看了不少,对突破三境也有了些了解,更何况他在前些日子修行的时候也曾请教过武当归,按照武当归的说法这突破三境极为重要,主要在于确定未来主修的大道方向上,一旦有所积累再定下方向,之后只需要按部就班按照黄庭经中记载的晋级法门,若是心境上达到了三境的标准那么突破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但困扰袁来的地方在于,他现在的体内十分诡异,根本无法修行。   偏偏这种事情还没和其他人说,大野等人他虽然也信任但终究是修为不高,也不可能提出何种高见,关西倒是三境中人,可惜袁来对他还没有信任,这等重要的事情自然无法开口。   于是他大半时间倒是闲了下来,用这大把闲时来从关西的口中打探一些他想了解的消息。   收获倒也不小。   不过在离开临江的第四日上事情终于有了变化。   傍晚的时候众人在路上的客栈落脚,刚吃完晚饭袁来便是陡然心中一动!他的体内九窍玲珑心对心脏与身体的渗透融合终于完成了!   他来不及欣喜,便找了个借口自己跑到房间,开始闭目内视自观起来。   对于这本物融合身体本身,他已经问过了武当归,知晓了其原理。   本物乃是修行者所悟的天道真意的具现,是一种比道果更加纯粹的多的感悟凝结。   一般而言修行者身死其本物自然烟消云散,但总有一些异常强大的修行者能将其遗留下来,故而成为珍宝。而这件珍宝最大的用处说来神奇,若是修行者吞噬融合了便可以相比于其他人更加容易地领悟到其中的天道真意!   要知道能遗留下本物的修行者最少也是四境修为,而整个天下有机会有潜力能修成四境的寥寥无几,那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对于那些天赋不够的人而言,融合这本物就相当于将那位四境修行者的天赋“移植”到了自己的身体内!   只要悟性不要太差,加上长时间的琢磨体会甚至有可能从一个最高只能修行到三境的人直接跃升为四境,达到本物主人的修行境界!   想想就知道这东西如何可怕,如何珍贵了。   当然,如此厉害的珍宝自然也有其弊端,那便是一旦修行者开始融合它,它其中蕴含的天道感悟便会将修行者自己的感悟挤压排挤乃至清除掉。   四境的本物自然有其高傲之处,绝对不会容许其余的感悟在宿主体内存在。   最好的情况是保留了原有的感悟但是却封死了之后的感悟途径,简而言之一旦融合修行者就只能感悟它其中蕴含的天道,它所不含的便无论如何无法感悟了!   就是这么霸道!   所以此物虽然极为珍贵,但是对于那些真正的有傲气的顶级天才而言却又相当于断绝了求道之路的毒药。   本来资质悟性极高有希望登临四境顶峰甚至五境的年轻人,一旦融合便最高只能达到本物原主人的修为境界,其所感悟的道也将于原主人如出一辙,这种相当于复制的行为在某种意义上的确是世间大毒。   当然,对世间绝大多数人而言,明明知道有剧毒也无法抗拒其带来的力量的诱惑,一旦融合那便是走了最大的捷径,只要好好保命那迟早可以登临四境。   袁来融合的九窍玲珑心正是这样的一种险恶存在!   在他而言,虽然四境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但是出于对赠与九窍玲珑心的一世,或者称呼为张冠道的本能抵触,袁来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个陷阱。   “按照武前辈所言,这九窍玲珑心本处于潜伏状态,按照道理会在我晋级三境之前进行融合,而在与灰原比试的时候我的元气积累还不足以晋级三境,所以说,这次融合是一个意外,山剑刺破了它,促使它不得不提前融合,这种仓促或许能留给我一些机会。”   袁来一边静心凝神一边不由思考道。   在他而言,既然明知道九窍玲珑心的融合可以封锁他未来的路,那么自然也不难推测出一个可能。   那便是一世故意将此物塞进他的身体,当时说的是帮助他修行,此时看来虽然的确可以帮助,但若是阴暗一些去想或许更大的可能是以此封锁他的修行之路,假如并无此意外,在袁来晋级三境之时此物骤然爆开始融合,那么袁来仓促之下必然中招,之后也必然再也无法感悟其余的天道,完全沦为一个在修为上的一世复制体。   这种事情对于天下绝大部分修行者而言是机缘,对他或许是危机。   而此次最大的幸运便是其提前爆了,而且在之前还因为吴圣道果的经历他早已经对此物进行了封锁,导致这次融合有很大的可能会有瑕疵。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看一看,融合之后的结果究竟如何,按照武当归说若无意外,完美的融合表现为原有的感悟完全消失,融合部位出现九重天道锁形态,识海边缘也会为力量所包围。   袁来回忆着这些表现,进入冥想之中,神识入体开始观察心脏部位,一看之下赫然便“看到”在他的心脏表面已经形成了一道一道金环一般的印记,仿佛是有人用数道金箍将心脏完全禁锢住了。   他心中一沉,这种印记显然就是所谓的“九重天道锁”了,也是完美融合的最大表征。   但是当他细心去看时才惊喜地现那印记却并不是九个,而是七个! 第三百一十四章【分身的真正用法】   “七重天道锁?”   袁来暗暗松了口气,既然不是九重便说明此次融合并不完美,他细细体悟现此前已经感悟的剑道、画道甚至最开始在京城悟得的潮涨潮落之道都依然完好地存在于心间。?   此前所感悟的一切都完好无损,果然是融合得并不完美。   袁来有些庆幸,在之前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现在看来果然还有机会,融合的不完美就没有彻底锁死他自我悟道的路,当然,这也导致他想要领悟九窍玲珑心中的天道感悟没那么容易了。   他没有停顿,继续开始扫视自己的识海。   青藤的确神奇,犹如当初摘下第一个葫芦的时候,滴落的液体便使得他识海暴涨,在云宗山门内他花费时间将所有葫芦都摘下了,故而识海更加扩大许多,因此他才能在观四境之战时候神识堪比厉害的三境中人。   如今青藤已经被毁了,识海中仍旧以某种不知名的方式漂浮着六只葫芦。   他目光放远,瞬乎间就看到了识海的尽头,果然不出所料,在识海边缘出现了一道迷蒙的金环,将整个识海都套了起来,这同样是一种禁锢,袁来仔细来回巡视识海范围,现在某个方向迷蒙金环很是薄弱,看起来这封锁同样是不完全的。   “七成,封锁的程度最少也达到了七成,虽然还有机会但是这缺口也并不大了。”   袁来暗叹,有这封锁在,之后他要感悟天道恐怕要难上太多了,难不成要付出相对于以往七倍的努力不成?这样一想他不禁情绪低落下来。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是主动领悟九窍玲珑心中蕴含的一世的毕生感悟,以我的悟性若是用心,修为增长度恐怕会达到一个恐怖的程度,但是越感悟陷得就越深,他人的感悟毕竟是他人的,真正的领悟应该是从天道中自行摸索,而不是死记硬背别人的东西,这样即便我达到一世的修为,这修为也必然不坚实,而且……这样下去,到时候恐怕七重早晚变成九重,我也必然会被锁死。”   “另一条路就是全然不去碰九窍玲珑心,依旧自我领悟,不过却要想办法突破这封锁才行,不然我恐怕几十年都摸不到四境的边了!”   袁来不断思考着,在他看来第一条路是绝对不能走的,对一世他全然不了解,虽然那家伙自称与自己同源,但真相谁知道什么样,袁来自然绝不相信他,这九窍玲珑的融合显然早有预谋,不然当初一世就该告诉自己,所以他绝对不想去走这条“光明大道”。   但是……   后一条路?他皱起眉头,如何突破封锁他全然不知,有什么办法能突破七重封锁呢?   他开始沉思,却始终没有头绪,忽然间,他的目光扫过识海中漂浮的六个葫芦,很突然的,一个念头电闪而过。   那是……   袁来忽然想起当初第一次觉察到九窍玲珑心的害处的情景,那还是他本体在云宗山门中时,分身死在外面,神识归体,却忽然剧痛袭来导致他晕倒,那一次剧痛便是由于这金心的变化。   现在看来,它当时究竟是受了何种刺激才产生剧痛的?   袁来继续思考,慢慢的一个念头浮现出来。   九窍玲珑心的融合可以抵制、排挤、清除原有的领悟。而当初分身神识归体就似乎是带着刚刚领悟的武当归剑道归来。   难道是当初因为分身神识带着领悟而回,而他又因为修为越接近三境,所以九窍玲珑心开始被动地抵制他对天道的领悟了?   因这种抵制才导致的剧痛?   他越想越觉得十分有道理,而且他由此更加注意到了一个以前并未重视的事情,便是其分身的领悟完全可以通过神识归体而变成本体拥有的。   毕竟神识就是灵魂,神识进入分身便相当于一个新的个体的形成,而本体和分身又是灵魂相同的,这样的话……   袁来骤然睁开了双眼,他猛然想到是否可以用这种方法突破七重封锁?   通过分身悟道,而后神识归体来做到悟道?   这……似乎真的很可行!   “如果这真的可行,那么当初道林将这件宝物给我难道是因为……”   袁来陡然想到,当初自己修为低微,曾被道林窥探前尘,连内心深处都能窥探,那么道林当时是不是已经看出了自己体内隐藏的九窍玲珑心?   吴圣都能看出,道林同为修为极高的大修行者,能看出来这金心并无不可,且极为可能!   既然他能看出,自然也知道此物在蛰伏,自然也会知道它若爆将封死袁来的路,假如这一切前提都成立,那么他将这青藤葫芦送给他难道是专为了解决如今的情况的?   袁来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他坐在屋内,扭头看向沃洲山方向,面露思索,不禁喃喃道:“是这样么?”   如果真的是,那他一直都错误地使用了这分身,这才是分身的正确用法。   ……   他的变化其他人并不知道,对袁来而言既然找到了办法那自然是放松许多。   至于修行,他已经到了二境的瓶颈,接下来只需要等待水到渠成。   此事既毕,他一直悬空的心也算落地。   众人继续行走,又花了许多日子,行程终于走了大半。   “前面,就是青州了!”   关西指着路边的一座石碑笑道。   “哦?青州?”   袁来回忆了下青州的位置,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过了青州就正式进入西北地域了吧?”   关西点头说道:“没错!准确来说过了青州就是关西地界了,距离柳家也不远了,按照咱们的度,过了青州城再走三五日也便到了!”   “是啊,就要到家了。”柳道,眼睛里满是归家的激动之情。   这时候赶车的韩大野忽然说:“青州这里好像有个寒山清流宗吧?”   “的确有,寒山清流是青州本地最大的宗门,袁来你打败的赵长安就是这宗门的弟子。”   袁来一听,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我倒是想起来了,赵长安果然是寒山清流的。”   关西又道:“青州正是这个宗门的势力范围,就在这青州城里就坐镇着一位清流宗长老,巧的是他正好还是赵长安的入门师。”   入门师便是接引弟子入门的师父,或许没有师徒之实,但绝对有师徒之名。   “那倒是巧啊,不过清流宗的长老怎么会坐镇在这城里呢?”   袁来有些好奇,不由问道。8 第三百一十五章【奔逃的邪修】   ”你没有来过西北,自然不了解这边的情况。 “   关西对他的疑问并不意外。   “大启幅员辽阔,宗门众多,各个州府除了受朝廷管辖之外还更依赖于本地宗门的保护,中原腹地一向安定,没有多少人搅风搅雨,加上各大宗门毕竟是专注修行,没有多少心思去插手地方事务,当然了,有朝廷在也不好去插手,所以在中原修行者几乎都是潜修在宗门之中。“   “但西北却是不同的!”   关西吐出口气,道:“不仅仅是西北,应该说是四面八方只要是在帝国边陲的州府便不再那么安定了,作恶的修行者以及一些并非臣服大启的势力常常为祸地方,就比如草原上的一些牧民,北方长城周边的一些蛮子都不安生,对付普通人自有官府出面但是若是要对付邪修却不是本地官兵能对付的了,故而在西北这边每个城镇几乎都有修行者坐镇。”   “这坐镇的修行者自然是本地的修行门派,主要是大宗门派人出来,修行之人有越常人的力量,保护地方民众自然也是责任所在。而这青州城坐镇的便是赵长安的入门师,修为大概是三境中阶,擅长布阵,名字叫做史梅溪。“   袁来听得讶异,细细想来却觉得也十分正常,修行者自然也要吃喝,偌大宗门想要正常运转便绝对脱离不开地方支持,故而提供保护也实属正常。   说话间,两辆大车便已经沿着官路正式进入青州城的范围,若是远望去已经能看到地平线上那偌大的城池,想着最近赶路吃喝都是十分随便,如今看到大城池每个人都心中畅快,想着赶快进城好好休息一番。   然而就在继续行走了一段路程后,车马转过路边的一片林木,便忽然看到两个人站在大路中间。   关西一看便轻轻拉扯缰绳,两辆车也都停了下来。   袁来从马车里钻出来拍了拍赶车的大野的肩膀,然后便轻轻一跃,落下地来。   那边关西早已经下车,向前走去。   站在大路中间的是两个年轻人,大概二十多的年纪,身上是一模一样的青色道袍,在袖子上绣着独特的纹路,关西看了有了讶异地道:“清流宗弟子?”   那两人看着关西,眼神中略有吃惊,而后两人都是拱手道:“正是,敢问……“   说着两人语慢了下来,他们修为虽然不高但也感觉到关西应该是修行者,只是大6上不同的修行者称呼也不相同,加上不少的修行者行走时候喜欢隐藏修行身份故而两人问得极为谨慎。   “关西柳家宗族。”   两人虽然年纪不算大但显然柳家作为西北大族名气是很大的,故而都点头致意。   关西却已经问起:“不知道清流宗弟子在此处做什么?”   其中一个年轻人略带歉意地说道:我宗史长老正在前方布阵,使我等在此告予行人暂时不要前进,待长老拿下那人再予以通行,还望前辈见谅。“   关西一惊,讶异道:“史梅溪史长老?布阵?难道是附近出了什么厉害的邪修么?”   “正是,最近有一个邪修流窜到本地,伤及无辜,因为那邪修道法有几分诡异之处,所以史长老出手在前方布阵捉拿。”   关西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就在此等候。”   说完他便返回身,递给袁来一个眼神,车马本来停的就早也不用移动,等两人走回来其他人也都从车厢中探出头好奇地看着前方。   袁来好奇道:“是那个史梅溪?”   “恩,看来我们运气不算好,正赶上史梅溪在前面捉拿邪修,看样子那邪修修为应该不高,咱们在这先休息一会儿,等事情结束再走也不耽搁。”   袁来点了点头,心中却也有几分好奇,他修行时日终究还是短了,见识过的三境修行者实在有限,倒是不知道那位寒山清流宗的史长老究竟手段如何。   布阵是一种道法手段,他曾在云宗藏书阁二楼中看到过阵道书籍,可惜这门学问实在精深,不沉下心来研习个三年五载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成绩,对袁来而言自然沦为无用之物。   说起来由于时节步入冬日,这行走的人也便少了很多,这官道上竟然也没有什么人来,几个人悠闲地聊着天,那两位清流宗弟子则背对众人向远处望去。   天边隐隐的有风云汇聚。   “看来,是开始了。”关西看着那风云变化判断道。   只见那风云汇聚处闪耀淡光,这种光亮程度若是寻常人极易忽略,也只有他们这些修行者才能看到一二,那是道法施展的时候元气释放产生的光彩。   “哎,你们看,那两个人很紧张的样子啊!”   呦呦忽然指着前方低声道。   袁来看去,只见随着远处风云起,那两位清流宗弟子皆是紧张起来,两人齐齐将腰间佩剑握在手中,身上元气鼓荡,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似乎在做出手的准备。   柳小颜担忧道:“不会有危险吧。”   关西淡笑道:“不用担心,如果我没看错这两人不仅仅是来阻拦过往行人的,要是单单来挡人只要一个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两人一起?在我看来他们是在压阵,或者说是在防止那邪修逃窜。”   袁来点头附和道:“我也这样想,他们说那邪修道法诡异,需要三境修行者这样大张旗鼓地布阵抓捕,想来总不会很容易抓到,一旦那邪修遭到重创自然会逃跑,这两人恐怕就是用来堵截的。”   袁来的确并不担忧,在此处他与大野都是二境顶峰,关西更是三境修为在身,就算是生什么意外总不会有危险。   然而看着看着眼尖的呦呦忽然又道:“你们看!好像有人过来了!”   众人望去,只看见远处果然有人在向这里飞奔,那人度极快,短短时间身形便从模糊变的清晰起来。   那是个男人,身上穿着西北常见的衣服,飞奔间右手中竟然握着一件短短的看不清形状的武器,而左臂则仿佛骨折一般垂在身侧,身上更是遍布血迹,然而即便如此他奔行起来依旧极快,那伤患仿佛没有影响他的行动一般。   在他身后则更有一个人影飞快握剑追来,只是度上却比他稍慢一线。   随着奔跑两人距离竟然慢慢拉大,眼见着那人就要接近此处,只听那追击者忽然高喊了一声:“拦住他!”8 第三百一十六章【交手】   那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元气,极为响亮。   话音刚落下,那两个清流宗弟子便纷纷执剑上前,欲要阻拦,只是便是在袁来看来这两人却似乎并没有什么气势,两人都是二境中期的修为,在这个年纪看来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放在一般宗门中也只是寻常弟子。   关西始终毫不惊慌地看着,此刻突然点评道:“他们拦不住!”   袁来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在他看来那人明显已经身受重伤,并且从其传来的元气波动看也似乎并非三境。   两个二境上前便是杀之不下也总能阻拦片刻吧?   “因为那人身上有狠辣之气,那是常年在苦寒之地才有的气质!”   关西刚说完,便见那三人已经撞在一起,只见奔逃那人身子突然急停,双腿扎地,身体高低起伏快腾挪,右手中那武器突然一晃,也不见如何那两人竟然便好似胸口被重锤攻击一般纷纷痛呼后退,如此便漏出好大空隙来。   “你看,他来了。”   说着,那飞快地突破封锁的人便将目光锁定在几人身上,准确来说是锁定在驾车的马身上。修行之人短途冲刺还可,若是论长途奔行双腿毕竟还是远不如快马好用的。   两辆车马,那人只是片刻便做好了权衡,在他眼中最醒目的自然是关西,他此时头昏脑涨辨别不出关西的修为,但只看那身形也绝不好惹,反观另一辆车马前的袁来,却是清秀少年。   他心中念头飞闪,若是动作够快,能将那少年抓住,以此威胁斩断车架,抢夺一匹马来那却是极好的,他当机立断顿时双腿踏地,便见那踩踏处猛地出现深深的脚印,人已经闪电般冲到了袁来近前,右手的武器也横扫而来!   在这人刚目光锁定的时候关西便有意出手,却见袁来轻轻摇头。   袁来注视着这人冲来,身姿丝毫不动。   他的神识已经将身周布满,在他的感知中这人修为的确不高,也只是二境,只是看方才的身法应该是有武艺在身,本来这种事情他能避则避,但方才听到关西说这人是行走在边疆苦寒之地的人的时候,他便有了新的想法。   武当归评点他说空有修为,却大多只是花架子,随意坚决反对他此时便去边疆厮混,袁来对他的判断自然信服,同时也对那些常年厮杀的修行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今恰好送上门一只,修为不高,身受重伤,却带着一股狠辣杀气,这不禁让他手痒,十分想试一试这种人究竟厉害在何处。   恰好对方打算找他的麻烦,那么他自然乐得如此。   他也不用月中鹤,只是假做拔剑的动作,如此一来那人更是眼睛亮,此刻那兵器扫来,袁来也终于看清,那竟然是一只短短的手斧,惊鸿之间只觉得蛮精致,材质也比较特殊,斧刃造型略夸张,其上一道殷红,仿佛海面上的残阳余晖。   当那人撞入袁来周围三米左右,他本来顺畅无比的冲刺动作却忽然一滞!   在他的感觉中便觉得身体所处之天地陡然变得有些怪异,这种怪异不适应迅扩张为一种束缚感,从内心到身体的束缚感!   袁来早已经在悄无声息间运转心头环绕的道韵,二境巅峰,已经对天道有了初步的感受,这种感悟依然缥缈如雾不成形状但当将它运转起来的时候,便已经可以轻微地被动地影响周围的天地规则。   或许这影响只是改变了阳光在此处的浓烈,改变了空气在此处的稀薄,但即便是有一点,给其他生物的感受便会是一种极度的不适,仿佛从淡水湖一头撞入大海的鱼儿,会感觉到束缚一般!   此时此刻,那人觉察到了束缚感,于是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迟缓下来,就在这一滞之下,袁来飞快地拍出一掌,元气成旋,乍起狂风,男人脸色顿时一变!在他感知到这种束缚感的同时,他的经验便清晰地告知他面前这少年的境界,他来不及惊骇,便看到一掌拍来。   这么近的距离下,袁来又早有准备,他自认自己绝不会打空,但是就在这一刻,让他惊讶的事情生了。   在他出掌的同时,男人竟然诡异地身体做出一个扭曲的动作,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却偏偏只用身体的腾挪便躲开了这必中的一掌。   袁来一掌打空,来不及诧异就看见那手斧已经划着妖异的弧度斩向他的眉心。   他顿时一惊,体内元气运行一变,掌心吹出浩荡清风,将他横生向后吹起数步。   清风徐来。   然而对方对这一招失手毫无意外,竟然在他身体后退的同时就变招向袁来心口撞入,这种灵活诡异的身法配合那几乎是预判一般的判断,让人防不胜防。   在袁来与这人交手的时候,那两个被撞开的清流宗弟子终于清醒过来,两人一见顿时面色大变,眼看着那凶狠的邪修已经扑向那少年,仿佛狼入羊群,两人纷纷露出不忍之色,在他们看来如此一来袁来性命必然不保,而想到这是由于自己二人的失手,顿时两人心中懊恼起来。   那远处已经快要赶到的清流宗长老史梅溪也是不由暗叹!   然而就在此时,他们却猛看到那已经冲到袁来面前的邪修突然身体猛地飞起!   就在这一刻,袁来另一只手早已经酝酿好的一式地龙打下,顿时逼得那男人不得不跃起躲避。   而就在他腾空无凭之时,袁来变掌为指,双指尖一道苍灰剑气浮现,那人仿佛提前感觉到了一半就要躲避,然而身在空中无处借力他又哪里能躲?   只见那一道剑气从他的肩头沿着胸腹斜斜划过,所经之处犹如被最锋利的剑横斩一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啊!”   那人一声痛呼,指玄剑气引动身体内伤,顿时好大一口鲜血喷出,人登时坠地栽倒生死不知。   袁来深深吐出口气,看着那血肉模糊之人,皱起眉头,他微微俯身捡起他的那只手斧,抬头看去,便见那位史梅溪终于赶到。8 第三百一十七章【青城小事】  史梅溪年约五十,身形瘦削,眼窝很深,一双眼睛初看上去有些呆板,而细细看去却又能感觉得到其眼神的深度。   他本是全力追赶,却显然并非善于此道者,如今终于赶到却发现那邪修已经倒地,先是惊诧地上下打量袁来,心中惊讶,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   直到袁来弯捡起那手斧细细打量,他才回过神来。   他目光一扫便是看到了人群中身材高大醒目的关西。史梅溪与关西并不相熟,也只是打过照面,如今遇到先是一怔,未等他开口便听得关西自报家门。   “原来是柳氏族人。”   史梅溪点了点头,而后带着些许歉意道:“这邪修修为不高但极为善于逃遁,我一时防范不周倒是让你们受惊了!”   关西微笑着摆摆手,这等意外也并不算如何,本来也没有多大危险。   史梅溪说完转而看向袁来,讶然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是哪宗的弟子?”   袁来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天鼎大会刚刚结束不久,在这个交通不便的世界里他的名字恐怕还刚刚开始传播,不过在修行界中传递消息更有许多快捷的方法,若是消息灵通的恐怕也早已经知晓了他的名字。   出名自然有好处,但也有坏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打算稍微低调些。   于是袁来微微一笑,恭敬道:“见过史长老,我是关叔的子侄。”   史梅溪了然地点点头,看得出来这少年无意多说,便也不继续发问,走到他跟前看了看地上满身鲜血的男人,他那胸前的被剑气所割裂的伤口中都已经可以看到白骨,可见这一招的杀伤力巨大,史梅溪暗暗吃惊,在他眼中这少年也就是二境高阶模样,却没想到能如此干脆利落地出手杀敌,即便这邪修已经被他重伤。   但他却不知道此刻故作平静的袁来后背已经渗出汗水来。   其他人或许不知,但亲身交手的他却早已经心中凛然,看着那地上气若游丝的家伙眼中也暗藏忌惮!   这人本就是重伤,修为绝不会比他高,方才交手袁来已经感觉出对方的元气也不如自己精纯,想来其修行的功法道诀都不会是什么特别高级的货色,其唯一胜过袁来的恐怕就只有一身武艺和生死搏杀出来的直觉。   然而即便如此,袁来一出手便陷入被动之中,若不是他依靠些许的三境规则之力打乱了这人的战斗节奏,加上早有准备的指玄剑气,恐怕他就算是不死也要吃亏。   他作为天鼎榜第一,年轻一代中潜力、修为最顶尖的少年,却在这样的对手下陷入被动,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可真要让人笑话,便是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脸上火热。   “绣花枕头,果然是中看不中用啊。”   袁来心中苦笑,对武当归的评价更加不敢轻视,不经过生死历练他也只能是打打擂台,如今出来闯荡果然是对的。   此时那两个清流宗弟子也满脸羞愧地走了过来,史梅溪冷眼扫了他们一眼,那瘦削的脸庞上很是不好看,显然是对这两个弟子的表现极为不满。   尤其是在袁来这个少年的对比之下,这种不满意更加强烈了。   不过既然是在外人面前,清流宗好歹是坐拥一州之地的大宗大派,总是要脸面的,所以史梅溪只是冷哼了一声再没有继续说什么,但想来等回去之后该有的惩罚是免不了的。   既然事情已毕,那么众人便该继续启程,关西也是三境,虽非宗门众人但身份也算不差,史梅溪使人将那濒死的邪修带上,几人便一起向青州府走去。   袁来看了几眼便默默坐上了车,那边关西与史梅溪在客气说话,他和大野等人默默地听着,嘴巴紧闭,耳朵竖起。   大概的话题都是关西在询问西北的近况,毕竟他已经离开西北数月,史梅溪笑着一一应答,只是言语之间只是粗略地说说,并未深入,显然深谙“交浅言浅”四字真诀。   不过犹是浅浅地泛谈,袁来也听出来一些话外之音来。   比如说在说到这邪修的时候,史梅溪便发出长叹。   “说起来最近几个月西北倒是有些不安生了,本来这些邪修一向是在边疆行走,少数能冲破西北军防线流窜进来的,也最多是在西北那几个州府中作乱,但一般稍微厉害些的都会被当地氏族和宗门镇压,之前能跑到青州的大多最多不过是些二境初期的修士,我清流宗随便派几个弟子也就绞杀了,不过最近这跑过来的数量倒是多了不少,我也没办法不理会了,清闲惯了如今要动弹倒不习惯了。“   关西听了皱眉道:“哦?看来边疆真的不消停啊,这样下去西北军就该扫荡了吧。“   史梅溪的两道眉毛很黑很粗,如同两只戳在额头的筷子,如今他双眉平展,缓声道:“是啊,也应该了。”   天下人人知道西北州府统统是西北军那位申屠将军的势力范围,既为一方之主,自然也要守一方平安,其他的不论,单单只说这平安二字,西北军倒是做的十分出色,尤其是这十多年,随着申屠沃甲集权日盛,西北军威势之下,这西北地界的确要比以前的年月太平了许多,这也是申屠沃甲能得到西北民众拥护的最大原因。   然而史梅溪虽然看上去并不担心,但关西却脸上露出不安来,青州毕竟在西北之外,此处都受到波及那么西北几个州府想必更加不安生了,尤其想到从家里出来前发生的那几起意外,他心中更添了几分沉重。   说说聊聊,青州城的城门也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到了城门口史梅溪便率先准备告辞,邪修既然已经捉到,自然还是要交给青州府衙,史梅溪显然对这种事情不太喜欢,看样子是打算早点交付早点清闲。   关西自然是微笑相送,只是临了的时候他突然一拍脑袋又问了个问题。   “不知道这青州城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   每到大城先打听好情况,这是关西的习惯了。   史梅溪想了想说道:“大事倒是没什么,要偏要说有,那倒是也有一件小事,西北军韩将军的独子前日到青州办事,如今倒是在城里。”   “韩将军的独子?韩叙?”关西有些惊讶地问道。   “正是。” 第三百一十八章【西北孔雀】   “韩叙是谁?”   等史梅溪几人踏入青州城的大门并消失于人群中后,袁来终于开口询问。   关西说道:“西北申屠将军账下有许多的领兵大将,其中有一位深得申屠沃甲信任的将军叫韩擒虎,这人在军部很有名声,申屠的许多要事都会交给他处理,这韩叙就是韩擒虎的独子,如今年纪虽然不大,为人略有轻浮但是办起事来还算稳妥,所以韩擒虎常常将一些不甚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做。”   袁来听得一挑眉毛。   韩擒虎?   他瞬间便想起了在霸城的经历,当时与那韩擒虎也有数面之交,知道他是西北的将军,在得知郑世白手中的机要资料的重要性之后,他也能猜到韩擒虎的地位如何。   却是没想到天下这般小,不久前才见了韩擒虎,今日就遇到了他的儿子。   不过袁来也没在意,韩叙是谁他又不认得,所以他意外之后只是笑笑,随口道:“这样啊。”   顿了顿他又随口说道:“却是不知道这位将军之子跑到这里做什么。”   “不会是为了吃吧?”   忽然间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原来是车厢里的柳小颜探出头来。   “吃?”袁来疑惑地看着她。   关西闻言醒悟道:“这倒是真有可能!”   “什么意思?”   关西解释道:“我听说这位韩少爷有一些嗜好,好玩好斗,尤其还有个特殊的喜欢就是吃,说起来韩擒虎家里的厨子是从宫里出来的,所以那韩叙从小吃惯了好吃食,长大一些之后嘴巴就挑的很,尤其喜欢到处找美食品尝,这青州里有一家酒楼的大师傅在厨艺上极有本事,远近闻名,那韩叙很早就想品尝,却一直没机会,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这次他既然到了青州,如果有空闲的话倒是真有可能去找饭菜吃。“   袁来听了不由笑道:“竟然还有这种事,我一直以为会吃的都是上了年纪的。”   关西笑道:“他么,还谈不上多‘会’吃,也就是个爱吃而已。”   谈笑间两辆车便穿过城门,进入了青州府主城。   众人一路车马劳顿,虽然是修行者但是也会觉得疲惫和不适,如今好不容易到了一座大城自然是要好好休息的。   随便找了一家中档的店住宿,时间就已经接近傍晚。   住宿地方找好之后,接下来自然是要吃饭,袁来既然听闻了此处有远近闻名的酒楼自然不打算放过,他虽然不是会吃之人,但是口腹之欲也是从来能满足就满足的,身上钱又不缺,几人一商量干脆就直奔那座“孔雀楼”。   初次听到这“孔雀楼”的名字的时候呦呦很费解:   “这楼名字为啥叫孔雀啊,难不成里面有孔雀肉卖?”   袁来听了不由发笑,刚好他在某本书中恰好见过关于这青州孔雀楼的来历,便解释道:“这可不是因为什么孔雀肉,而是因为一个典故。”   “哦?”   不仅仅是呦呦,其余人也看了过来,便是关西也讶异地看来。   几人都不算是爱读书的,对什么书籍典故知晓甚少,袁来虽然到大启时间不长,但是后起直追,几个月来几乎是狼吞虎咽一般的读书终于有所成效,不由也有些开心地说道:   “这楼的名字来自于百年前白鹿书院的一位叫做陆佩如的教习,有一次这位陆先生与京城的某位乌衣学子在青州的这座楼里探讨学问,恩,在当时自然还没有孔雀楼的名字,当时那位乌衣学子便以古诗发问,问陆先生说’孔雀为何东南飞,不往西北飞?‘   按常理来说这题很不讲道理,诗人写诗兴之所至随手写个东南完全不需要理由,但是陆先生觉得这么回答不好,所以便灵机一动,引用前朝古诗十九首中的一句诗词来回答。”   “什么诗?”   袁来微笑道:“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几人都是一怔,随后恍然大悟,纷纷笑了起来。   只有呦呦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她竟问:“白鹿书院?是胡师兄在的白鹿书院么?”   她指的是胡君子,呦呦还记得胡君子似乎就是来自于白鹿书院。   袁来翻了个白眼,拖了个长音道:“是~”   而后他才道:“因为这个典故,所以那座楼才改名叫做孔雀楼。”   关西闻言笑道:“果然有意思,可惜你小子只知道典故,硬是不知道这孔雀楼里的做菜的大师傅。”   袁来微笑,不由感慨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这句感慨虽然不大搭调,但意在其中。   一路谈笑,便终于来到了那座盛名之下的孔雀楼,然而当这座楼真切地出现在几人眼前的时候,他们都不由停住了脚步。   “……这生意……未免有些太好了吧?”   呦呦喃喃说道。   只见孔雀楼前,排满了车马,楼中看得见的满座的客人密密麻麻,更有来来去去的人在不停走动,在楼外甚至还有不少的仆从一样的徘徊林立在车马丛中,傍晚阳光洒落,孔雀楼金碧辉煌。   整座楼塞得满满的,让他们几个看着就觉得不想进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我也来过,平日里不应该这么热闹吧?”   关西露出犹疑之色,在他的印象中这里虽然生意红火,但是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忽然静如柔花的柳小颜开口说:“你们看!”   几人看去,便见她指点的地方是几匹高头大马,不只是因为什么原因,这几匹马竟然未曾拉开,只是由人拴在此处。   关西眼睛一亮,脱口道:“西北军的马?”   “哦?”   关西目视那几匹高头大马解释道:“西北军的马匹是帝国最好的,都是选自草原的优良种,与其余地方出产的血统与样貌大为不同,你们在看那些马具,尤其是马鞍上的花纹,正是西北军军官配的马!”   “西北军官的坐骑?难不成是那位韩将军的儿子?”   关西看了看说了句有可能,然后便走上前拉住一个小厮询问了几句,余下几人站在原地没动。片刻后关西返回,淡淡道:“的确是那韩叙,今天那韩叙在孔雀楼宴请当地豪绅,点名要吃那位名厨的菜,所以才这样热闹。”   袁来微笑道:“这样啊,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换个地方吧。”。   a 第三百一十九章【米饭】   袁来并不打算和韩擒虎的儿子有什么交集,所以既然这里人多,那么也就换个地方就是了。??   “我想这位韩少爷总不会一直宴饮下去吧?正好明天再青州城休息一天,明天再吃吧。“   这个提议无人反对,只是接下来却是有了一个难题,可能是由于这孔雀楼太出名,乃至于排挤的周围好大一片范围都并没有什么像样子的酒楼,这倒是让几个人有些愁,总不至于为吃个饭走太远的路吧?更何况他们对此地并不熟悉。   好在很快的眼神一向很好的呦呦现了一个所在。   这地方说起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这座高朋满足的孔雀楼斜对角,只不过这店面实在是有些寒掺,门脸极小看上去又是有了些年头的房子,店门口冷冷清清只有一扇敞开的小门,若非是仔细看甚至都无人会看出来这也是一家小店。   尤其是在孔雀楼的高大阴影里更是显得存在感极低。   一条大路,这一边车马云集,那一边门可罗雀,对比实在是显眼极了。   袁来看了就有些犹豫,他倒并不是很在意吃喝排场,相反的他本人对这种小店很有些喜欢,远一些的有京城李青绾的院子,近一些的离开临江的时候和卢掌茶吃最后一餐的那一家,都是寻常小店。   只不过他虽然不在意,但想想柳小颜毕竟是也是大家小姐,在这种地方吃饭终究有些不太好。   然而柳道:“就这里吧。”   关西也点点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袁来几人更没有反对的道理,几人便径直跨过大街,走进那家小店。   进门之后袁来不禁感慨这店面果然是好小,他们只是六人就将店面塞满了,当然这里主要还是归功于关西那高大魁梧的身材。   店中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老头端着一只小盆在洗着什么。   看到这些人进来缓缓站起,不见多少殷勤,反而是有些冷淡地说:“请走别家吧。”   袁来一怔,他实在没想到这位店家竟然如此回答,不由问道:“为什么?”   “店太小,食材没啥了,招待不周。”   关西闻言就有些不高兴,本来兴致高昂地来吃饭却现孔雀楼人太多已然拥挤,如今退而求其次只想填填肚子却得到这个答案,以他的脾气不由脸色有些难看,开口道:“我们也不吃山珍海味,就算是想吃你这里也没有,就只要些填肚子的菜饭!”   袁来也笑道:“有什么就做什么吧。”   那店家兴趣缺缺的样子,缓缓说:“填肚子的只有米饭,菜只有些豆腐,能吃么?”   “只管做来!”   那老头听了也没什么反应,拿起那个盆子,说道:“那坐吧,稍等一会。”   说完,他就慢慢走入后厨。   “哪里有这样做生意的人啊,怪不得生意这么差。”呦呦有些了然地说道。   袁来也只是笑笑,心想这人果然是脾气古怪的,整个店看样子只有这一人,店面这么小,只有两张小桌子,拼在一起正好六个人坐下,刚刚坐稳听到呦呦这话袁来不由轻笑道:“行了,能有的吃就不错了。”   呦呦不满道:“豆腐嘛,能有啥好吃的。”   袁来笑道:“这你就说错了,豆腐要是做好了可是很好吃的。”   这话不是假的,在袁来的印象中豆腐的确是一样很好吃的食材,老手艺点出来的豆腐鲜嫩绵软嫩滑洁白,极为爽口,本身几乎无味,却十分容易入味,类似这样容易入味又常见的食材除了它也就只有白菜了。   他上辈子从来也不是个很会享受美食的人物,但记忆中关于豆腐的味道也有两样,一样是豆腐与鱼一起炖的家常菜,也不加什么作料,出锅的豆腐便全入了鱼肉的鲜味。另一样就是最普通的小葱拌豆腐,他还记得上辈子小时候家在乡下,夏天吃拌豆腐的时候习惯把豆腐先吊进水井里,等地下水的凉气将它侵得冰凉,吃起来极爽口。   可惜……   已经好多年没有再品尝到那种味道了。   袁来心中轻叹,又不禁凭空生出几分期待,上辈子旧手艺卤水点的豆腐越来越少,吃的大都是石膏点成的,如今来到这大启,想来总该能吃到味道最初的东西吧?   只是他一时间想不起这世界是否还有淮南王刘安,也不知这世界的豆腐是不是还因为炼丹而创造出来的?   他还在想着这些念头,后厨里就已经有一连串的动静传出来,不一会儿火焰燃烧的细碎声响也传进了他的耳朵。   透过小店的门正好看到孔雀楼的热闹繁华中那一连串的高悬红灯笼,随着夕阳西沉,青州城炊烟渐起渐熄,只隔着一道长街,长街的那头的喧哗热闹忽然渐渐远去,耳边是单调而连贯的锅铲碰撞声音,眼前的光线在慢慢有阶层地逐渐变暗。   一种奇怪的宁静之感在这个地方生出来,让六个人都不禁陷入其中。   本来还三言两语的交谈也慢慢的消失了,每个人都不由的心中宁静,就连本来脾气并不好的关西也神奇地没有因为上菜的度慢而气恼,而是竟不知不觉间那本有的一丝心境的燥热也烟消云散。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看见那门外孔雀楼的红灯全然点亮了,这小店唯一的老头终于拎着一个小木桶从后厨走出来,来到几人桌前,先将那小木桶放在桌旁,而后转身去点亮了店里的灯。   “米饭蒸好了,我去拿菜。”   他淡淡说了一句,便扭头回去。   大野看了他一眼,伸手打开了木桶的盖子,顿时一阵淡淡水气浮起,更有的则是一阵浓郁而香甜的谷物香气弥散满屋。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米饭的味道……倒是……极为好闻。   桌上已经有了碗筷,大野勤勤恳恳地盛饭,米饭粒粒分明,饱满,水灵甚至在表面闪烁着光泽,随着木桶中最表层的米饭被铲起,那香味忽然一变,一种仿佛雨后阳光的清新味道传递出来。   “好香啊……”   韩小野不禁挺着小鼻子闭上眼睛,满脸享受。   关西也是一怔,笑道:“这小店看着破,倒没想到饭蒸的倒不错。”   袁来也有些意外,他小心地吃了一口,嘴巴里顿时充满了谷物以及木头的清香,更甚而有一种仿佛咽下了阳光的错觉。   “是啊,真好啊。”   咽下这一口,袁来也不由赞叹道,心中颇有几分捡到宝的喜悦。   而就在几个人不急扒饭的时候,店主人又慢腾腾地走了过来,将两个盘子放在桌上。   “豆腐来了。”8 第三百二十章【饮食小道】(上)   店主人果然是实在人,说只有豆腐果然不假。   两盘豆腐就这样稳稳地放在了桌上中间,这豆腐却不如米饭那般香气扑鼻,但是却很是好看。   入眼处其中一盘豆腐做得两面干黄,看不到丝毫的卤汁存在就那般平展在盘中,色泽带着金色,袁来夹了一块放入口中,这豆腐微微有一些车螯的鲜味,但是看那盘子里却是分明没有车螯的,便是其他的调味材料也是没有。   便是袁来这种本就对吃没有多少研究的也能看出来这道豆腐的做法不一般。   而另一道……   则色彩鲜艳,花样繁多了几分。   这“繁多”二字也是相对的,盘中的豆腐并非是完整的形状而是规则的片状,浑身卷着汤汁油沫,与豆腐拌在一起的还有许多半寸长的细葱,表面有些油炒的痕迹,更有的则是细小的虾米,更有许多,密密麻麻无法计数。   两道豆腐一上来顿时堵住了几人的嘴,尤其是呦呦本就是有点贪吃,刚才还在急着扒拉米饭,如今吃了豆腐后更是眼睛都亮了起来,嘴巴不住地吃着,倒是不再说不好了。   更有的小野和柳小颜两个女孩子也都吃得眉开眼笑,十分满足。   菜虽然好吃,但袁来简单吃了几口还是放下筷子,看向那个店主。   老头端上两盘豆腐后便无声地退去,看样子也没有做其他的吃食,也不想打扰几人吃饭,拎着一个小马扎竟然来到门口,靠着门框一坐,默默地看着对面的车马出神。   “那老头坐门外了,是怕咱们吃饭不给钱么?”呦呦忽然低声道。   袁来笑着瞪了她一眼,然后想了想站起身来,也来到了门口。   那老头扭头平静地看着袁来,问:“咋了?”   “没事,就是有点好奇,那两盘豆腐有名字么?我没吃过。”袁来笑道。   店主人淡淡回答道:“那煎豆腐姓’程‘,另一盘姓’蒋‘。”   “豆腐还有姓?”袁来诧异道。   “有姓,没名。”   “不太明白。”   老头沉吟了下说道:“俺自己琢磨的,百家姓一道菜一个姓,千字文,一个字一道菜,就这么起名,方便、好记。”   袁来眨眨眼,奇道:“你的意思是说这菜是你自创的?”   这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外,就连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老头被几人用这种眼神看着不禁也有些不自在,动了动屁股,说:“瞎整。”   见他承认,袁来心中真得惊到了,假如这老头没说谎那还真是相当了不得的事情。   他之所以关注这人只是觉得这里的饭菜既然这么好吃,怎么会如此门庭冷落?又想想对面孔雀楼,心道那孔雀楼的大厨手艺又该是如何高妙?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好奇而已,他的目的自然不在此,袁来沉吟了一下,说道:“您这几样菜真的是我吃过最好的,米饭是最香的,豆腐也是最好吃的,既然是独创,不知道卖不卖?”   “卖?”老头皱眉。   袁来笑道:“我觉得很好吃,不过我只是路过青州,怕以后再难吃到了,如果能买下来做法,以后想吃了也能自己做,所以……不知道卖不卖?”   袁来这个想法没有其他的意思,真的只是临时起意,或者说刚才看到呦呦小野她们那个馋样,所以就有了这个想法。   他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这种东西人家卖不卖无法强求。   然而当他这句话说完,那老头却是没有立即回答,也没有露出思索犹豫的样子,而是深深地看着他,顿了顿,回答说:“不值钱,你要就给你,不过……你学不会的。”   “嗯?”   老人努力地在组织措辞,但显然还是没法说得很好,最后只能再次强调:“你们都学不会的。”   “为什么?”袁来好奇地问道。   其他人也好奇看过来,但是老头的回答让几个人都是一脸错愕。   或者说是讶异。   只见,这间破落小店的店主人,蹲坐在马扎上,抬头看着面前少年,忽然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道:“你们,没有做饭的心。”   做饭的心?   那是什么?   袁来觉得这话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不由问道:”做饭的心?是什么?“   店主人看着他,想了想竟然站起身,说:“想知道?”   说完竟然提着马扎向后厨走去,袁来怔了怔,对几个人摆了摆手,便迈步跟上。   后厨的景象让袁来有些意外,他真的没想到这件厨房竟然比外面的店面更加好一些,虽然面积依旧不大,但收拾的极为干净整洁,那些有限的食材码在地上,而做多的则是一些厨房的器具以及许多陶瓷的坛子。   锅灶依然是热的。   袁来很疑惑地看着他,觉得这位老人家很有意思。   菜做的量刚刚好,厨房里只有米饭蒸的多了些。   老头进来就指了指灶台上的蒸米饭的米桶。   在袁来疑惑的目光中,他忽然问道:“米饭咋样?”   “很香,我从来没吃到过这么好的。”袁来如实说道。   老人淡淡一笑,说:“你知道咋做的么?”   袁来摇头。   “不是啥秘密,就是认真点就行了。就像这米饭,现在人都喜欢煮,方便啊,时间也短,但是那样做的米是死的,闷在锅里,米饭里的不干净的东西跑不出去,香味也散不出去,冷下来了就容易变馊。蒸米更好吃。”   袁来觉得这老头挺有意思,看上去言语不多,但是一说起做饭话倒是多了起来。   “蒸米要用木桶,烧火我不喜欢用木头,用稻草,稻草本来就是米的一部分,桶底是竹子编的筛子,透气,米用的是南边的米,好吃,水也有讲究,泡茶酿酒得用山泉水,烹饪得用江湖水,江湖水阳气足,咋弄?不能打来就用,得从远离大城的江河里弄。“   “往青州城北边走挺远,有一条河,等半夜的时候上船到中流,拿些坛子装水回来,还不能直接用,倒在后院缸里拿青竹棍左旋搅一百回,成漩涡就行了,透气的盖子盖好了别动,等三两天再拿勺子往其他水缸弄,弄个七成,剩下的不要了,再等三两天再这样弄,那棍子再搅,三遍才行。”8 第三百二十一章【饮食小道】(下)   “然后再拿清净的灶锅煮水装坛,坛里还得要放上三两白糖霜,盖好,放上一二个月才能使用。? ? ”   老头越说越顺畅,袁来则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暗暗咋舌,道:“蒸饭的水都是这么来的?”   老头神色始终平淡,点点头。   而后又说道:“蒸饭还不能直接蒸,得一层一层地蒸,最下层吸水足了再添,蒸一半得定时翻一翻,和松土差不离,不然不透气,人不吸气就死了,米饭也一样,翻腾的时候得注意,水气烫人,烫一回有的受了。“   “这才算能蒸好一桶饭。”说着,老头顿了顿又道,“还有豆腐,好豆腐得用泉水,拿泉水细磨,生榨取浆,放在锅里点,点不好也容易死,得点出活气来,那煎豆腐不说,就说那姓蒋的,豆腐得两面去皮,每块切成十六片,晾干喽。拿猪油热灼,看着清烟喽再下豆腐,放盐花,翻身,放一杯甜酒,洒小虾米得三百个。“   袁来知道这是在说这道菜的做法,不由细听。   “虾米得先滚泡一个时辰,放杯秋油,再滚一回,加一撮糖,再滚一回。细葱切好了一百二十段,再慢慢起锅。这做法你尽管拿去,也不要你钱,但俺得说一句,你知道但是想做出来,不行。“   袁来眨眨眼:“因为我没有心?”   “嗯,你这双手,油烟味太少了,不是做菜的人,没有对饭菜敬畏的心,所以你做不出来,你们这些人都做不出来。”   顿了顿,老头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做饭虽然是小道,但是想做好了得虔诚,就和你们修行一样。”   袁来眼皮一跳,有些讶异。   “你看出来我们是……”   老头点点头,平静道:“以前我在一个门派里做过饭。“   “你修行过?”   “没有。”老人摇摇头,“没那个天赋,人不都说近朱者赤么,年轻的时候有个宗门长老跟我说,做饭也是修行。”   “你们修的是大道,烧菜做饭是小道,但是小虽然小,你们修行者还真能不吃饭么?”   袁来笃定地摇摇头:“当然不能。”   老头忽然笑了笑,这是他为数极少的表情之一。   “所以啊,这东西你学不会,想学会,得专心,一心二用啥事都做不成。”   世上有三千大道,三千是虚数是泛指,实际上天下能通往至高之境的道路有很多条,有的光明宽阔,有的崎岖但有趣味,人不是神,心只有一颗,寿命不过百多年,想走的长远就更要专心,当修行者踏上一条路的时候,就只能向前走,如何衡量一个修心者的虔诚,最好的证明便是当他面对岔路的时候,依然能从一而终。   袁来凝视着对方昏黄的眼珠,静静地点头道:“我明白了。”   老人厨艺高,但是见识未必有多高,和袁来说这些也或许并非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也不是博学的长者,也远非懂得大道的贤能,他只是说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用修行做比喻,清晰明白地告诉袁来,他想要仅仅靠做法来还原那个味道,不行。   仅仅如此。   但袁来却忽然觉得内心某种东西受到了触动,但是没等他细细深思便忽然觉得心脏一痛!   一阵并不算特别强烈但是足够清晰的痛感将他从思考中拉扯了出来。   “七重天道锁!”   袁来一惊,而后才想起这东西的作用,看来他刚才是略有所悟。   袁来心中冷笑,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快就生了作用,自己只是略微的有些想法它就感知到并将这种状态打破,不过若是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待,这也说明自己真的从这店家的言语间有所触动,这种触动已经触碰到了天道规则的层次。   这种机会不能放过,即便看起来这老人真的只是个普通寻常的人物,除了厨艺凡之外与修行似乎毫无关联,但是袁来还是认为这是个机会,有机会自然要抓紧。   ……   他出来的时候几个人也快吃完了,吃完饭几人付了钱便走出门来,不得不说饭菜虽然简单但味道总是不凡,几个女孩儿甚至都有些恋恋不舍。   “你们说,孔雀楼里大师傅的饭菜会比这家更好吃么?”   呦呦忽然问。   袁来轻笑道:“谁知道呢,你明天去吃吃好了,不过咱们就算去了恐怕也没法让那位大厨亲自出手。”   “那倒是。”   袁来微笑着和几人并肩往住地返回,心中却已经不再想着什么孔雀楼,他打算明天继续往这家跑几次,或许,真的会有什么收获也说不定。   时间飞快,黑夜仿佛怪兽的巨口将整座城市吞进去又吐出来,在传说中星辰是无数死去的修行者的灵魂,它们在虚空中飘荡,散着白蒙蒙的光芒,那里是所有修行者最终的归宿,也是世界的真实所在。   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袁来出奇地起了个大早,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便起身,这个时间大野也同样醒来,他甚至已经开始打坐吐纳冥想,袁来对待韩大野的勤奋只有钦佩的份,简单说了声,他便干脆地出了门。   黎明的大街空空荡荡,袁来决定去昨晚的那家小店,他昨天隐约记得店里的牌子上写着那里是卖早点的。   他也不着急,时间反正还早,他便慢慢行走在宽阔的大街之上,顺便好奇地打量青州城的建筑。   他走的方向却并非直奔那个地方,而是先找到一个僻静所在,而后幻化出一具分身——按照青藤上的顺序,这个分身是第二只。   这具分身并没有多少力量,当袁来见识到了天道之力之后他就越觉得这种分身限制太多,无法使用元气便意味着无法调用天道规则,以前不知道的时候他还觉得其强大,但如今缺陷实在明显,但仍旧是一样在大6上也算是极为珍贵,效果也极为特殊的法器了。   至少,这种东西他目前从未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连听闻都没有。   甚至有时候他都会想,这种东西仿佛并不应该来自于此方世界。   今天之所以放出分身来,便是为了试试看能不能再次找到昨天的那种感觉,正好借此尝试突破天道锁的封锁。   分身在前,本体在后,他没有多耽搁便继续行去。他打算让本体在孔雀楼所在的大街外躲着,分身前往。   渐渐的,东方开始露出鱼肚白,他也终于来到了孔雀楼所在的街上。8 第三百二十二章【廖先生】   孔雀楼所在的大街同样叫做孔雀街。   就如同父母凭子贵,鸡犬伴升天一般,这个名字同样来自于这座酒楼。   清晨的孔雀街很干净也很疏冷,孔雀楼前没有了昨夜的繁华景象,那些车马和人都在茫茫的夜里各自归家。   袁来修行虽然勤奋,但他更喜欢熬夜胜过早起,这与大启绝大部分的修行者完全不同,属于上辈子遗留的难以根除的恶习之一,久而久之,偶然这样一次起早反而让他觉得很是新鲜。   慢步行走到了目的地之后,袁来却现事情和自己所期望的有了一些出入。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双门,和门上的铁锁,默然无语。   “难道他还没起?”   袁来心中想到。   但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有些荒谬,在他的印象中上了年纪的人不是都起得很早么,而且店里明明写着买早饭的,现在天都要亮了,而大门紧锁,他顿时觉得受到了欺骗。   好在勤劳的青州府人们很多还是不喜欢睡懒觉的,比如孔雀楼前就已经有年轻的小二在忙碌,袁来想了想走过去询问了下,得到的答案让他很无语。   “那老头啊,我知道,今天的这日子他八成是出城打水了,每个月的这个日子那老头都早早的就出城往北去,听人说是去北边很远的那条河去打水,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   袁来又问了句他啥时候回来。   得到的答案让他更加心灰意冷。   “短了也得明天,长的话后天大后天就没准了!”   道了谢,袁来站在孔雀大街上不禁摇头苦笑,按照那老头昨晚的说法,他应该就是水快用没了,却没想到这么巧,正好赶上今日。   而他本打算的只在青州城逗留一日,明天怎么着也该启程,看来天不遂人也,那点感悟既然错过了果然难有再补回来的机会。   袁来叹了口气,看来此次只能是无功而返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那小二胸脯一挺,目视前方,喊声了:“廖先生,您回来了!”   袁来一愣,抬眼看去,就看见从孔雀街的另一头缓缓走来一个中年人,说是中年人倒也没有多大,看那模样大约三十多,一身与儒生相似的打扮,只不过那衣袍要更短一些,脚下是一双寻常布鞋,腰间竟然草草系了一根绳子,看作用似乎类似修行者的腰带,只不过在修行者习惯用来佩剑的位置,却是一只奇怪的木板,大约两指宽,通体乌黑,约半米长,看上去却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这身打扮略有些怪异,但偏偏穿在他身上透出一股奇怪的和谐感,丝毫不显得突兀。   而最为吸引袁来的目光的则是,这人身上拥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这气质与儒生相近但却不同,有一些修行者的味道但又少了几分凌厉,他的相貌普通寻常,而一双眼睛则透着沉稳的光。   “廖先生?”   袁来眨眨眼,他知道此先生非彼先生,在大启,先生这个称呼基本都是用在教书育人者的身上的。   难不成……这人是个教书的先生?   只见那位廖先生温和地冲小二点了点头,然后便将目光落在袁来身上,之后让袁来非常意外的是,他明显看到对方忽然一怔,凝目细看,双眉微皱,显然在打量自己。   没等袁来反应过来,这位廖先生竟径直走来,收回那讶异的目光,开口道:“你是……”   “过路的,打听点事。”   袁来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尤其是这人的双眼凝视着自己的时候,他竟然觉得有一种被扒开衣服的可怕错觉,出于谨慎他说完,便打算离开,但是对方显然并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廖先生没有太多犹豫便道:“一起喝杯茶怎么样?”   袁来迟疑了起来,对方这种邀请实在是生硬而突然,最关键的则是不合情理,他想了想还是想拒绝,但是紧接着对方的一句话让他心中猛跳!   “你这身体,不是本人吧。”   袁来心中大惊,他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识破!这个奇怪的教书匠竟然能一眼看透自己的分身?要知道他可是曾经顶着这种躯壳在临江战台上走过数次的,而当时都未有人觉问题!   在对方的目光中,他迅定了定神,而后用力点点头,说:“好吧。”   ……   孔雀楼里还很清冷,但已经有几个人坐在一楼各处。   这里并非仅仅是酒楼,后面似乎还连带住宿,这个廖先生似乎就是住在这里。   从店小二对他的态度看……似乎,这人还并非普通人。   当然,具体关于他的身份是什么,袁来依然不清楚。   廖先生虽然邀请他的决定做的很果断,但是当袁来点头后他却反而又拖拖拉拉起来,两人自一楼找了个四周无人的桌子坐下,很快桌上就摆上一壶茶。   “早上饮茶有好处,尤其是红茶。”   廖先生微笑着说道。   当两人距离更近之后,袁来觉对方似乎比预料中的更年轻一些,不是指年纪,而是指心态,对于修行者而言想要驻颜并不是特别难的,重要的在于心境,浅薄些说便是心态,所以袁来也已经习惯以心态看人。有的人已老迈依旧对世界充满热爱,有的人年纪轻轻一颗心就死气沉沉,面前的男人明显属于后者。   袁来看上去很平静,在落座后甚至没有急着问,很沉得住气的观察对方,对于红茶他道了谢,而后指尖轻轻划过茶杯,杯中水便荡起波纹,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在这里他能感受到本体在飞快远离,随着距离的拉长这种感应也在迅淡化,好在这位神秘的廖先生似乎并未觉。   袁来想了想,决定主动出击,按照武当归教导的势的说法,现在对方显然占住了谈话的势,那么他就不能被动受着,他决定主动试着扳回。   于是,他直视对方,开口问道:“你住在这?”   “刚住一晚。”廖先生看上去很坦诚。   “看样子是刚刚回来啊。”袁来又试探道。   廖先生温和地一笑,说:“是啊,我习惯早起,在黎明之前出去等天亮了再回来,已经坚持三年了。”8 第三百二十三章【白鹿观星】      早起三年?   袁来不得不承认,假如对方没有说谎,那么在这点上他只能佩服。   “去做什么呢?”他又问。   “观星。”   廖先生的回答让袁来以为听错了,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点,于是重复道:“观星。”   “我不懂。”   “就是观察星辰,你知道黎明是最黑暗的,那个时候星辰的变化是很独特的。”   廖先生如是回答道。   袁来很诧异,看星星么,的确,在这个世界里星海里藏着天道最深的秘密,没有任何一个修行者不曾抬头仰望星空,但是这种仰望除了感知星辰浩瀚,天道无涯,便只有一种难言的恐惧。   毕竟,星海是修行者灵魂的最终归属。   袁来对此一开始很难理解,但当他听到了一个足够生动形象的比喻后,他开始理解了。   那个比喻的内容是:   “想象,你的头顶漂浮着无数的坟头。”   ……   “所以你喜欢看星星?”   “不,是观察星宿。”   看来这位廖先生并不难相处,袁来放松了些,说:“那应该是很枯燥的。”   廖先生摇头,笑道:“并不枯燥,而是十分有趣,并且深奥无比,当你真的去看的时候,就有机会能窥探到天道的只鳞片爪。”   ”这个我相信。“   廖先生抿了口红茶,淡淡道:”不过最近一年我开始着重关注一颗星辰。“   “那颗?”袁来好奇道。   廖先生推开桌边的窗子,指着初升的大日,道:“太阳。”   “……”   袁来看待这位廖先生的目光不同了。   在他阅读过的大启书籍中,人们从来没有将太阳归入星辰之属,或者说在大启的人们的观念中,星辰、月亮、太阳完全是不同的三种,这不仅仅只是大启的观念,事实上这种观念从来长存人类之中。   袁来当然知道这三种东西本质上都是星辰,区别当然有,但对大陆百姓而言毫无区分的必要,但是他从来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竟然已经有人能将这点看透。   当这位廖先生轻描淡写地说太阳也是星辰的时候,袁来不得不郑重以对。   然而,或许是他的变化引起了一些误会,廖先生放下杯子,解释道:“你或许会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但是我却要告诉你,太阳的确也是星辰。”   他显然以为自己是在震惊,袁来心底暗道,表面露出惊疑不定之色,道:“那月亮呢,也属于星辰?”   “当然。它们都一样。”   廖先生回答的极为笃定,仿佛这就是真理。   这当然是真理。   “所以说,你去看的其实是日出?”   廖先生点了点头,欣然承认。   袁来深深吸了口气,虽然这个世界拥有修行者,但他们的见识依旧浅薄,然而面前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竟然能勘破星辰的真实,实在是让他惊讶不已。   “你是修行者么?”袁来终于问道,他的神识困于分身,难以察觉到对方的元气波动,即便有假使使用些道法隐藏也不是难事。   “当然。”   “那你是清流宗的前辈?”袁来试探着问。   廖先生摇头,说:“我来自南方。”   顿了顿,他自报家门:”沧浪以南,白鹿书院。“   袁来觉得世界真的很小,就在昨日他还在对呦呦讲述这座孔雀楼与白鹿书院前辈的典故,就在不久前他还与白鹿书院出身的胡君子住在一起做邻居,如今在西北青州随便遇到一个奇怪的人,竟然就出身白鹿。   白鹿书院是个奇特的地方,他坐落于南洲境内,也就是沧浪河以南,它并不是宗门也极少掺和各大宗门之间的斗争,整个书院大部分都还是学堂,培养儒生学者的地方,而其与其他书院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其中有个分院,里面的学生都已踏入修行。   白鹿书院似乎从来没有走出过特别厉害的大修行者,但是让所有人都惊讶的是只要在分院里面修行满十年,几乎每一个人学生都能踏入三境,当然,它的学生很少,但这种成材率实在太过惊人。   所以大启的人们常常戏称白鹿有两条腿,一条踩在世俗,一条踏入修行。   “……原来是白鹿书院的前辈,您在那里教书?”袁来问道。   廖先生点头含笑。   好了,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位先生脾气果然奇怪,看上去十分坦诚,一问一答相处融洽。袁来吐出口气,目光隐秘地扫了下整个一楼,而后终于认真地问道:“那您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说自己此身非真,实在不像使诈。   廖先生淡淡一笑,目光清澈,他虽然年岁比袁来的表象要大上许多,但是让袁来惊讶的是他的眼睛十分清澈,好似孩童,但不同于未经世事的孩童的懵懂天真,这清澈中含着更多的深邃,恰如夜空。   “我修行的立身道法有些特殊,所以善于看人。”廖先生开口说道。   “白鹿书院并不崇尚修行至高深的境地,而是更喜欢探知修行的本质,比起通过不讲道理的感悟来领悟缥缈无形的天道,我更喜欢通过其他方式观察出它的规则所在。”   袁来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他总觉得这话似乎和格物致知有那么点相似,但他什么都没说,继续聆听。   “元气是一种力量,力量有很多种它只是其中之一,比如你的身体就藏着另一种奇特的力量,我能看出来这种力量和一些先天法器中蕴含的有些相似,但你不会是法器对吧?那些东西都是呆板的死物。”   袁来的拳头轻轻一握,不知道他的这句话是何种含义,是一种提醒么?   但是另一个名词吸引了他的注意。   “先天法器?”   廖先生点头笑道:“大陆上法器并不多见,大部分人以用途划分,但是还有一种划分方式凌驾于其上,那就是分为先天与后天,一般而言后天指的是人制造的,来历可考证。   而先天指的是来历不可考,从古时候传下来的,这两种法器大为不同,最明显的就是后天的法器可以仿制,而先天法器却基本不可仿制。当然,在我的眼里,它们的蕴含的力量也是完全不同的。” 第三百二十四章【帝星的味道】      “什么意思?”   “很难解释,这么说吧,后天法器大都是将道门中的某种阵道刻画于玉石金属上,大修行者通过养练而赋予其道韵,从而注入元气使用,但是先天法器则不同,其中并非仅仅是铭刻阵法,其中还蕴含着某种无法解释的力量,所以它们往往有特殊的能力,但是先天法器的数量也极为稀少,整个大陆可知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件。“   袁来的拳又紧了几分,显示内心的震动,他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   “先天法器我也只见过一次,如今是第二次,几年前我曾专门琢磨法器,当时就有种感觉,这些先天法器无法仿制的根本在于其中蕴含的某种天道规则,就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廖先生笑了笑,继续说,”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些东西,感到很好奇。“   竟然是这样,对方未必就知道他如今的状态是分身,但假如对方说的话都是真实的,那这从道林处得来的仙葫之子看来竟是这般珍贵?怪不得他在临江都从未看到过类似这仙葫之子般奇怪的法器。   不过紧接着,廖先生忽然收敛了笑容,说道:“当然,先天法器珍贵与否与我也无关联,我也无意窥探你的秘密,刚才所说的只是我找你的其中一个并不重要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并不在此。”   袁来肃然以对,看出了自己的分身破绽竟然并非找自己的理由?那么真正的缘由是什么?   廖先生身体微微前倾,凝视着他,缓缓道:“很奇怪,你知道我善于观察星宿,所以对星辰的感应比很多人要强一些,就在刚才我看到你的时候,我从你身上察觉到了一点奇怪的味道,你的身上……竟然有星辰的光辉,准确点说,应该是……帝星的光辉!”   袁来闻听禁不住心头一震!   帝星的光辉?这个词实在是古怪,但是他真正在意的是这位廖先生话中所指!   帝星?   他并不陌生,就在霸城谢采薇曾经极为郑重地要他一定不要暴露那片来自郑世白的星辰碎片!因为那碎片极有可能来自帝星——并不属于大启皇室的另一颗帝星!   天下皆知,只有帝王才能拥有帝星,千百年间,每逢举世大乱,天上星宿皆出现异象,最常为人道者便是紫微星动,就是帝星的变化,一颗新的帝星取代旧的帝星意味着江山易主,所以当谢采薇猜测那碎片来自一颗不同于皇室的帝星的时候,她才会那般紧张。   因为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另一颗不知名的帝星的出现意味着有人开始对当今大启皇位发起冲击!这种事情一旦暴露必然掀起大战,天下终究还是帝王的天下,到时候天下征伐修行界也绝对无法独善其身。   在离开霸城后袁来也曾在书中多次寻找关于帝星的记载,因为对其也更加了解许多,越是了解就越是生出一种沉重感,压在心头挥之不去。   所幸自己的那颗石头一样的星辰碎片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从打落在他手之后就仿佛不存在一样,渐渐的袁来就将其抛在脑后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此不重视,在他心中此来西北将这帝星之事搞明白是其中一个目的。   而此时,还未正式进入西北,只是偶然遇到这样一位来自白鹿书院的教书先生,句被一口道破他身上有帝星的味道!这如何能不让他心中掀起波涛?   袁来强行压住心中震动,但毕竟养气功夫还是不到位,落在对方眼中恐怕已经看出问题。   果然,只见廖先生微微一笑,笑容中传递着安抚的意思。   “不要惊讶,我还没说完。”廖先生缓缓道,“但是有意思的是你这身体上的光辉却仿佛隔着几层一样,嗯,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上仿佛有数层雾隔绝着这种光辉,极为稀薄,如果我判断不错的话,就算是四境大修行者不用心细看也看不出端倪。你不要这样看我,我当然远远不是四境,但很巧的是我擅长观星,当然,最最重要的则是……你身上这颗帝星的味道,我很熟悉。”   廖先生微笑着举杯饮茶。   对面袁来在惊疑不定之外,更加生出好奇来。   他觉得对方最后一句话很有意思。   “你身上这颗帝星的味道,我很熟悉。”   这句话中透露出两个信息,“这颗”帝星的说法意味着这个廖先生极有可能在暗指他身上的帝星并非属于皇室,毕竟假如此时天下只有一颗帝星那怎么会用“这颗”来特指?就比如与人聊天提到脚下地球难道你还会特指“这颗地球”不成?   另一个信息在于他对此很“熟悉”,这个熟悉意味着什么?难道是说他曾经接触过这种星辰碎片?   袁来心中一团乱麻,更希望是自己在过度解读。   假如帝星碎片真的能放出所谓的“光辉”,那么那所谓的笼罩在光辉之外的数层“雾”怎么说?他自己清楚,那颗碎片并未在这个分身身上,而是藏在本体之中,他现在有些庆幸自己是分身出现,否则恐怕要暴露的更多一些。   分身与本体虽然分割了但是本质还是一体的,这样讲那什么光辉在分身上也有并不奇怪,但既然不在身上相比这肯定对廖先生的观察有所阻碍,那么如果这意味着一层雾的话,那其他层雾怎么说?难道自己身上还有其他的东西能遮挡住这种光辉?四境修行者都难以勘破?   袁来心乱如麻,不禁喝干口中红茶,然后缓缓开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廖先生神色淡淡地说:“放心,我说过了,我无意窥探你的秘密,只不过是感到好奇,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对这颗星辰如此熟悉么?”   袁来心道自己当然想,但是这话能直接说么?   好在廖先生果然是个妙人,不需要他问便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青州么?”   袁来摇头。   “因为我此来是应某个人所请,去西北做些事情。”   廖先生忽然叹息道:“这不是我第一次来西北了,也不是第一次来做这件事,但是我依然很兴奋。”   他说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才指了指楼上,道:“这次请我去西北的人叫韩叙。” 第三百二十五章【你的名字。】      “……”   韩叙,韩擒虎的独子,西北军中的出名的“少将军”,入青州城的时候那寒山清流宗长老史梅溪曾说这次韩叙是外出办什么事情,没想到竟然是接人,还是从白鹿书院接人。   袁来觉得这里面蕴含的信息同样很大很丰富。   韩叙当然不算什么,重点在于其父韩擒虎,或者直接说韩擒虎之上的那位西北王!   只要稍微联想就不难猜到韩叙极有可能是领了申屠沃甲的命令来请这位廖先生。   那么继续想下去,星辰碎片本就是来自西北,是郑世白从西北拼命带回来的,最后巧合落在袁来手中,而这位廖先生自称不是第一次来西北,对这帝星还很熟悉……   这样想下去,其实就是为本就有的一个猜测提供了更有力的证明,那颗不知何来的帝星果然是与申屠沃甲有关系!   这位廖先生便有可能是为了那颗帝星而去!   袁来深深吐出口气,捋顺了思路那么接下来就是要看这位廖先生究竟要做什么了,假如他将此事告诉韩叙通知西北军,那么他就必然会面对西北军的抓捕,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即便他手里还有武当归的令牌,但这东西的效果还有待检验,就算那申屠将军真的见令如见人,对他友好相待,那样自己也就被强行拉近西北军的阵营了,如果帝星为真,那么难不成这位申屠将军要造反?自己这么早就被拉近叛军阵营,怎么想都不是啥好事。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要做什么?”   “……我并不要做什么,只是觉得你很有意思。”   “因为那什么帝星?”袁来脸色有些难看,他还未到西北,实在不想这么早就陷入被动之中。   廖先生摇摇头,说:“一开始的确是,但是现在有了些变化,我对你这个人本身也很感兴趣。”   他的眼神忽然如利剑一般刺入袁来的双目,但只是瞬间就恢复如初。   “我从来没遇到过给我这种感觉的少年人,就好像你的年岁和我一般一样,这种感觉很奇特。”   “也很不合道理。”   袁来可以确定了,这是个观察力很强的人,不同于刚刚到达这世界时候的不适应,如今他已经慢慢适应了这个年纪,别人看去也最多就是有几分少年人缺少的沉稳,但这位廖先生所指的显然不是指这个。   “你给我的感觉也很奇特,和我遇见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袁来缓缓回答道。   “是么。”廖先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道,“哪里不一样?”   袁来深深叹了口气:“哪都不一样。”   ……   袁来觉得和面前的男人交谈非常累,对方好像将绕弯子的天赋点满了,无论他如何直接,总是难以得到想要的答案。   然而就在他觉得丧气的时候,这场谈话终于柳暗花明。   “我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什么?”袁来诧异于对方的回答。   “我不会将你和帝星有关的事情说出去,但是看在我对你透露了那么多消息的份上,我只有一个要求。”   这个廖先生果然是个奇妙的人,他如今的口吻已经彻底忽视了袁来的外在年纪,分明是用一种同辈人交流的口吻说话。   “什么要求?”   “让我观察你。”   “什么?!”袁来这次的惊讶已经掩饰不住了,这算是个什么要求?   他这声惊呼声音有些大,惹来一楼中的几人的目光,等他们将目光移开之后。   廖先生才平静地重复道:“让我观察你。”   袁来瞪大了眼睛,上下反复要将这个人看透,他希望能看出几分戏虐之色,即便对方在戏耍自己也好过被当成小白鼠一样被人观察,但是很快的,他失望了,这个教书匠的眼神里无比认真,若说一定要有什么情绪,那就只有一种炽热如火的探知欲。   无论哪个世界,哪个时代,庸庸碌碌的人群之中总会有极少数的人会抬头思考星空的秘密。   这种人尤其可怕,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路。   “我希望你能把话说清楚,我不喜欢这种猜谜一样的谈话方式。”   廖先生微笑道:“好。之前我给你说过,我是一个观星的人,既然你身上有帝星的味道,那么你也就成了一颗星辰,所以我想要观察你。”   “这样说你可能依然不明白,嗯,你了解帝星么?你应该不很了解吧,帝星并不是单纯的指某颗具体的星辰,而是指一种天象,天下大势,或者说国运所在,拥有帝星的人也就拥有了大运,那是一种属于命运的至高力量,至今还未有修行者能触摸到。   每一个和帝星有关系的人的命运都会发生改变,我对这种改变而着迷,认为其中暗含着天道真谛。我是个修行者,我对天道真谛的追求远远高于世俗,所以你不用担心我透露你的秘密,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我不会干扰你的生活,也不会要你做任何事情,任何干扰命运的行为都是愚不可及的,假如你哪天对命运之道有所感悟,如果你觉得可以,那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仅此而已。“   “就这样?”袁来觉得自己在面对一个疯子,就好像上辈子记忆里那些探索宇宙终极的人。   “就这样,而且由于帝星也是会陨落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始终安全,所以我不会对人透露你的秘密。”   袁来闭上眼,觉得自己今早出来真是个错误的决定,如果要他给这位教书匠贴上一个标签,他会选择“神棍”,即使这个世界似乎并无神灵。   “好吧。”袁来睁开眼,“你开心就好。”   廖先生报以微笑。   “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走了。”袁来站了起来,想要一个人清静一下。   “很急么,再坐一会儿,韩叙等会儿也会出来,不想认识一下?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袁来挑眉:“介绍?你知道我的名字么?”   “你的名字?”   廖先生好似突然才发现这个问题一样,露出了歉意的笑,但还是说:“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想告诉我。”   袁来坦然地点了点头。   “那就算了吧,这样也很好,对了,有件事你可能不太清楚,被帝星眷顾的人运气都会特别好。”   袁来闻言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然后道了声谢。   他起身,窗外初生的刺眼阳光将他的脸照得雪白,廖先生没有挽留,但是当袁来走出五步远之后,他忽然停下脚步,扭头冲着这位教书匠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当然。”廖先生报以微笑。 第三百二十六章【抵达】   在青州城停留一日之后,一行人再次启程。??   自从正式进入西北境内,柳小颜明显急切了许多,想来也是,离开家里这么久了,快要回归总是开心的。   然而与之对比明显的则是袁来,自打从青州城离开后,呦呦就总觉得他忽然沉默了许多,虽然说本来袁来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是这几天尤其沉默,他总是一个人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呦呦看着也不懂,干脆也就本着不打扰的态度照旧生活。   不过很快的,当一行人的车马再次行走数日,也是他们即将到达西北柳氏家族的地盘的时候,袁来终于从那种奇怪的思索中脱离了出来。   “就要到了!”   关西骑着从青州换的一匹高头大马,轻拉缰绳,放慢了几步,说道。   袁来坐在马车上,闻言也向远处望去,如今车马行走的大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土地,当然,由于已经到了冬季,所以一片荒芜,在远处则是一大片连绵的建筑,柳氏宗族在西北也算很有些名声,旗下产业极多,而宗族聚居地俨然是自成一镇。   从此望去,颇有大族气象。   “这就是柳氏宗族?”   关西点头,说:“大启中原地带少有大族,但是往东、南、西三个方向,距离都城远一些的地方都有类似柳家的宗族,宗族不仅仅涉及俗世,也与一些宗门有所往来,大宗门也要吃喝,修行之人又不善于经营就常常与宗族合作,而宗族也养着一些散修为家族效力,在西北这边还要更复杂些。”   “更复杂?”袁来有些好奇。   经过一路的同行,关西已经完全不把他当做普通少年看待了,在关西眼中这袁来心智早熟,和那些少年得志的人颇为不同,原本他还以为袁来会因为得了天鼎榜而骄傲自满,但是一路行来他早已经改变了这种看法,对袁来也越看重,所以愿意对他讲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关西叹道:“在西北最大的势力还是西北军,任何人都绕不开他们,宗族当然也是这样,包括柳家在内的西北几个大族都与西北军有生意往来,比如最基本的粮食,兵器,棉衣等等这些军需,很多都是从大家族采购的,而像在城市坐镇的除了本地宗门的修行者之外,还有西北军的军中修行者,事实上在西北本地就没有什么大宗大派了,就算是早年有,这些年也慢慢没了。”   袁来当然明白这“没了”指的是什么意思,既然是西北军的地盘,当然不可能容许厉害的宗门势力存在,这点理所当然。   事实上在这段路程中,随着从关西口中了解的事情越多,袁来对西北的感官也就越明朗,对西北军这个势力的强大也就认识的更加深刻了。   说这话,一行人慢慢悠悠终于进入了柳氏宗族的聚居的镇子。   刚一进入就有人通报,之后很快的就有一群家仆匆匆赶来,一边惊喜地叫着小姐,一边恭恭敬敬在前面领路,那赶来的家仆中有些身份的则是与关西说了几句。   让袁来意外的是这些人对他们一行外人只是多看了几眼,甚至都没有多问什么便同样恭敬地以客人之礼相待。   “等下跟着我们一起走,我先带着小颜去见族长,你们跟着管家先住下,中午家里肯定摆宴给你们接风洗尘,到时候再见。”   关西对袁来说完,便带着柳颜率先离开。   而后一位年长的家仆引着他们一行人进入了一个大宅院,大启高门大户讲究宅院布局,院中虽然已经是冬季但仍旧有许多美丽的景色,让人看去目不暇接,马车早有下人带走,几个人缓缓行走,绕过几个复杂的弯终于来到了一个偏院。   偏院距离主家的住宅不远不近,环境清幽,老家仆礼仪周到,帮他们安排好了房间,然后对着几人说了句客人休息,便悄然退去。   一路赶路,几个人都有些疲惫,各自进了房间。   但袁来却并未在房间中休息,而是放下行李便来到院中。   院中心有一个花坛,前几日的一场浅雪将其覆盖大半,四周房舍布局很开阔,西北本就是地广人稀的地方,这柳家大族本家自成一镇,房屋面积自然毫不吝啬,红墙青瓦,格外幽静。   忽然大野推门出来,看了看袁来便走近,大野的心一向坚定,所以就算是骤然环境改变他也没有流露出多少神色变化。   “小野睡着了?”   袁来看他过来不由问道,连月赶路,一行人除了小野之外全是修行者,所以他们纵使并不算疲惫,而小野却没那么好的精神,到了柳家宗族刚开始的时候还怯生生地四处打量,等安稳下来就眼露困倦了。   韩大野点了点头,说:“睡了。”   “嗯。”   袁来点头后就看见大野仿佛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笑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几天有些不对劲。”   袁来心中一暖,他看得出来大野此问情真意切,这乡野少年一向不爱说话,远不及一些油滑之人口绽莲花,他不善于交流,但心中暗藏锦绣,观察力极为细致,显然袁来出青州之后的变化他也看在眼里,但可能是碍于关西在侧,一直没有询问。   对待这个朋友袁来并不打算隐瞒太多,于是他点了点头。   “是啊,最近在想一些事情,所以有点心不在焉。”   “是修行的事情?”   “算是吧,我的修为也到了瓶颈,关于三境却还是没有头绪,找自己的道说来容易,但是做起来我感觉自己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青州的时候有些触动,所以最近在思考。”   袁来回答道。   事实上最开始思考的是那个古怪的廖先生,但是那人满嘴缥缈,袁来实在信不过,只是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徒增烦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很快就将那件事扔掉,转而思考破三境之法。   毕竟修行才是根本。   “对了,你最近修为到了哪种程度?”袁来叹了口气,然后反问道。   大野听了露出淡淡的笑容,说:“有点感觉了,我能隐约察觉到瓶颈了。”   “那就好!”   对待朋友的进步,袁来自然由衷高兴,大野虽然过去透支力量,道心蒙尘,但在武当归的治疗下身体已无大碍,反而因为心中有了明路,心境暴涨,这也算因祸得福。   说起来廖先生透露的那句话让袁来很是重视,他说被帝星光芒笼罩的人运气都特别好,回来之后他立即就想到了韩小野,句不好听的就是行走的扫把星,但武当归指路说要她跟紧袁来就不会有事,一直以来袁来都不明白到底这是什么道理,如今却终于有了个猜想。   帝星代表了国运,假如落在人身上真能影响气运,那么小野的厄运难道是被自己镇压住了?   这还只是猜想,但想想临江一行有惊无险,顺利拿到榜,说起来他的运气还真是格外的好。   不过帝星碎片实在是有些敏感,他现在还不好透露给大野,只能是埋在心中。   就在这时候,忽然两人都听到院外有脚步声传来。8 番外篇(一)   番外篇(一)   PS:卡文,发个番外篇吧,免费的。   “唏律律!”   丘迟勒住缰绳,胯下那一匹血统驳杂却精神抖擞的老马狠狠打了一串响鼻,在秋日冰凉的空气中喷出两道白雾。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曾经巍峨如山如今却破败陈旧的古老城墙很是感慨地叹了口气,随后他便打起精神来,他跃下马,此刻跟在他身后的几辆马车也纷纷停下,一群年轻的男女相继从车厢中跳跃出来。   丘迟看着这帮来自京城的年轻男女那兴奋的模样,顿时清了清嗓子,随后以很是标准流畅的帝国官话喊道:“各位游客注意啦!各位游客注意啦!帝国极北长城遗址已经到了!极北长城遗址已经到了!请各位游客准备下车!”   在他洪亮的嗓音之中,这一行四十余人的队伍所有人终于都聚集了起来。   “这就到了?”最后下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学子,看起来家境颇为寒酸,学子衣衫很有几分旧了,他一抬头,便看向前方,这一望他顿时便愣住了。   在那里是一片横陈大地,左右望不到边缘的古旧城墙,城墙在数百年的风吹雨打下已经斑驳点点,却依旧难掩其宏大巍峨,便是如今早已破败无军驻守,一望之下也依旧很是摄人心魄!   这便是在数百年前,大启还未立国之前大陆上最为坚固雄伟的军事防线,世称——极北长城!   “正如你们所见!在我身后的就是大启十大名胜排名第二的极北长城遗址,关于这座长城的历史大陆上很多人都知晓,这不仅仅是有史以来大陆上最宏伟的防线,在它还使用的年代里更是饱经战火,有着无数传说,由此而演绎而来的市井故事更加不计其数,比如著名的孟娥哭城的故事就是来源于此。”   丘迟的口才还算不错,也正因为不错才能以带团为生,要知道旅游这个行当即便是在大启也算是一项新兴产业,丘迟在工作之余也在不断地摸索,至今在为客人介绍长城历史这一块已经颇有心得,这番关于极北长城的介绍语说得更是顺畅无比,且感情丰富。   “我们身后的这一段就是至今保存的最为完好的八达段长城遗址,在这段长城的更北方便已经在我们启国版图边缘,再往北常年积雪的苦寒之地人迹罕至,不过几百年前这里的环境比现在还好一些,所以还有一些民族居住在北方,如今么倒是没有多少了。“   在他介绍的时候,这群游客纷纷出神地凝望那不远处的遗址,一种厚重的历史感不经意间开始将他们的心包裹住,一些年纪大些的客人更是感触良多。   忽然间那最后下车的年轻读书人开口问道:“我听说在北方还是有一些人生活的。”   丘迟并没有意外,而是很自然地回答道:“当然是有的,只不过是没有了大规模的城市村镇而已,说起来我的父亲当初也曾在西北边军从军多年,当初也还在这段地方守卫过几年,那时候北方还是有些镇子的,不过现在最多也就是有些小村子罢了,若是说人……修行者倒是有不少。”   “修行者?”   “是啊,不过这我倒是也只是听说,听说有不少厉害的修行者就在北方潜修,但是是不是真的咱老百姓自然不清楚了,哈哈!”   丘迟笑了笑,摆摆手,道:“好了,接下来大家跟着我一起进入长城遗址看一看,注意不要走散了!还有我说一些注意事项,最近有不少客人偷偷带笔啊刻刀啊什么的想在这里刻字留名题诗,我劝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当然不是我要管,只不过这长城的石头都硬得很,你们知道临江那边的那座断桥吧,据说当初建造那座大桥的石料就是从这极北长城上拆掉搬走的!你们别看这些石头都已经存在了好几百年了,但是要说硬度,嘿嘿!”   他说到这里一群人已经来到了城墙脚下,丘迟身边不远处刚好有一块躺在荒草中的城墙条石,他一时兴起,忽然咳了一声,将马鞍上的一把刀拿在手里,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向那石头上斩去!   丘迟虽然不是修行者,但是他年纪此刻正是一生中最巅峰的时候,加上从小打磨武艺,又在西北边军中厮混过几年,虽然没有修为但是一身武艺也颇为不俗,此刻一声大喝,刀势凶猛,直看得一群年轻少女花容失色,便是那些还在读书的年轻人也不禁面露紧张。   这其中反而是那个衣着寒酸的学子最为镇定,目光灼灼地看着丘迟的刀砍在条石上崩起两指宽,那条石却只留下了一道淡的几乎可以忽略的白印,丘迟面色一红,那是手中反震刺激的鲜血上涌,他强压下不适,呵呵笑着用手在那白印上一擦,那痕迹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这么硬!”   “这真的是几百年前的石头?”   顿时,这惊人的一幕引得一片惊叹,丘迟暗含鄙夷地看着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在看到那寒酸学子的时候确是微微一愣。   (唔,这后生还算不错,有几分胆气。)   丘迟心中着重打量了他几眼,然后裂开嘴笑道:“怎么样?所以说谁要是自信自己的力气比我大个三五倍的,那就去留字吧!”   闻听他这话,一群本来还有着这心思的客人顿时苦笑着摇头。   忽然间,又是那寒酸学子问道:“这么硬的石头,几百年前这长城该是多牢固?可是这样举世无双的建筑,又是怎么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万里长城损毁七八,剩下的更只是残垣断壁,到底是什么人能将这样的防线击破?”   此话一出,其余的年轻人面上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而丘迟的眼神则猛然一沉。   他一时沉默,半晌才幽幽答道:“这个问题,等你们走进去也就能明白了。”   说着,他指向面前的那衰落的大陆雄狮,极北之地。   那座曾自称永不陷落的万里长城! 穿越   ps:这是个短篇,免费发出来给大家看。今天的更新还在写,估计会晚。   正文   所以说你是刚穿越过来的?”   御书房里,唐帝国如今的九五之尊,李二皇帝将目光从堆积成山的奏折中抬起头,略有些疲惫地看向下面站立的那个年轻人。   “是。”   年轻人有些紧张,虽然说他也有着现代人的面对这古代土著固有的骄傲,但是当他面对这古时帝王的时候,还是不免紧张,气场这个东西真的是存在的。   “哦……我看看……你叫颜安勋?啧啧,艺名?”   李二低头扫了眼面前这人的简历,不禁有些牙疼。   颜安勋笑了笑,摇头说:“不是艺名。”   “那就是网名?你真把我这当个游戏了?”李二有些不高兴,语气带上了几分威严。   颜安勋顿时不笑了,冷汗爬山额头,他不禁身子低了几分,道:“……是,是笔名!”   李二凝视了他两秒,突然玩味地笑道:“哦……你还是个作家。”   “不敢当。”颜安勋虽然这么说但是却也不禁找回了几分骄傲。   “既然是作家,恩,那会写辞赋申论不?”   颜安勋一呆,呐呐道:“我……只会写小说。”   “……唔,也行。不过你怎么起这么个笔名,你书里的人不会也都这个风格的吧?”李二在跑题的路上大步狂奔。   颜安勋笑了笑,有些尴尬,按照古代言情剧里的姿态拱了拱手,说:“陛下明鉴。”   这是委婉地说李二说对了。   他也看出了这位皇帝陛下似乎对自己这个起名风格不太感冒,于是想了想解释道:“都是市场经济了,现在的小白读者就吃这套。”   顿了顿,又补充道:“尤其是妹子们……”   “哦,还是个写女频的。”李二点点头,失去了兴趣,他忽然将手里的简历扔掉,随口问道:“行了,我时间紧,等会儿还有个会,就直入正题了,既然你说你是穿越者,那干嘛跑我这来?”   颜安勋笑道:“我不是走回到某朝走争霸路线的,我就想随便在您这混口饭吃。“   “这样啊,”李二往椅子上一靠,想了想说道:“也行,人各有志嘛,你这个想法不错,不像某些同志,一心就想改变什么历史轨迹的,太傻太天真,你这个可以,很现实,我喜欢。”   颜安勋大喜,连连称是。   “不过……”李二忽然拉长了语调,说道:“这年头骗子太多,你知道的,防不胜防啊,尤其是我这个位置,每天不知道要受到多少蒙骗,所以呢,虽然我看你很顺眼,但是你既然说自己是穿越者,总要拿出点证据吧。”   颜安勋茫然道:“证据?可是……我是魂穿啊,身上也没带身份证啊。”   李二皱起眉,故作威严道:“这样啊,这个情况就比较麻烦了啊,不过呢,我呢,是很开明的皇帝,你既然是来自未来那应该知道的。”   颜安勋心说历史书这玩意自己可真不敢信,书里都说唐王雄才大略乃是一代明君但是自己怎么总觉得这个李二不是那么回事呢……   不过这个话他自然是不敢说的。   “所以呢,这样吧,你先介绍一下穿过来之后的家庭情况吧。”   颜安勋只得答道:“我这个身份是村子里的一个寒酸的书生,科考失败了一次,然后这个身体原主人一时想不开就投河了,被人救起来之后我就过来了,家里无父无母,有个青梅竹马的漂亮未婚妻,目前的进展是有个官二代看上她了,正威逼利诱提亲呢,唔,大概就是这这样了。”   李二点头,说:“恩,很一般的开局。”   “是啊,很一般的,本来我还想能穿成个富二代的,不过都一样,富二代开局肯定也是一堆麻烦事,不是争家产就是纨绔,总之很费脑筋的。”颜安勋很苦恼地说。   “开局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经营,恩,按照道理你现在应该在拯救你媳妇啊,可是你就这么跑到长安来了?家里……”   颜安勋一笑,道:“我又不认识她,再说了大丈夫何患无妻?”   李二不置可否,忽然说:“你是想说反正穿越者都要开后宫,也不差这一个是吧。”   颜安勋被戳穿了心事一般有些惭愧。   “行了,那下一个问题,你会什么。”   “我会码字啊!”   李二摆摆手,道:“我不需要这个。”   见颜安勋不知所措,李二叹了口气,提醒道:”你懂不懂军事?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兵法?“   颜安勋摇摇头。   “那你懂不懂政治?在朝堂上左拉右推,周旋平衡,会不会?”   继续摇头。   “那你会经商吧,什么人口红利啊,互联网思维啊之类的我不管你会哪种,有没有拿得出手的?”   继续继续摇头。   “那你总会抄诗吧,你这个开局明显是可以走抄诗流的嘛,后世的诗词,什么苏轼纳兰的都搞一搞?”   继续继续继续摇头。   “那你总会发明创造吧?!纺织机械,枪械大炮,玻璃水泥的,总会一点吧?!”   继续继续继续继续摇头……   李二没脾气了,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哼道:“你这也不懂,那也不会,凭什么说自己是穿越者?”   皇帝威压之下,颜安勋大为惶恐。   他几乎要跪下了,强撑着害怕喃喃道:“我确实是穿越过来的啊,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一个小作者哪里会……”   “够了!”   李二大喝一声,吓得颜安勋顿时跪了下来!   房间中一时寂静,落针可闻,过了好一会儿,李二突然一笑,他温和地说:”你先退下吧。“   颜安勋虽然百般疑惑皇帝情绪反复无常但是此刻哪里敢问,只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极美的女人走了进来,她一身锦缎,肌肤若雪。   李二没有抬眼就问道:“那个人处理好了?”   “弄好了。”   “杀了?”   女人瞪了皇帝一眼,娇嗔道:“你就知道杀杀杀。”   “那怎么处理了?我知道你可不是什么善良的妹子。”李二笑道。   “我啊,”女人忽然露出欢快的笑容,道:“我想出了一个让他生不如死的办法折磨他!”   “洗耳恭听。”   “这家伙不是说是写小说的么,我教人把他关进了小黑屋,要他一天写一万字,写不出来就不给饭吃!哈哈哈!”   李二无奈地看着女人笑得花枝乱颤,频频走光,叹道:“你这办法已经很老套了,没有新意。”   “是么,已经过时了么。“女人顿时惆怅了。   “不过我建议你给他签一份作品合同,A签合同……还是换成委托创作协议吧,这个会让他绝望的。”   “哦。”女人很乖地点头,结束了这日常无厘头对话,然后她忽然说:“这个已经是你处理的第五个穿越者了。”   “我知道。”   “总会有遗漏的,抓不住的。”   “我知道,不过你要这样想,那些遗漏的很可能智商就和这个什么颜什么的家伙一个水平线上,完全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   “你这么自信?要知道能穿过来的都自带主角光环,很难对付的。”   李二闻言一笑,他忽然站起身,走到女人面前将她拥入怀中,淡淡道:“你以为随便一个穿越者都能像我一样牛逼么?”   “必须不能!” 第三百二十七章【来势汹汹】   声音由远及近。?? ?   单单从声音听来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这个人走得很快,目标明确,正是奔此处而来。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并未多想,然而接下来从偏院外走进来的人却是让两个人都有些意外。   一个穿着白色武者短袍的女孩破门而入!   从那到来的气势上看只差在对方脸上写下四个大字“来者不善”了。   女孩儿容貌清丽,年纪大概十**岁的样子,行走间决然没有温软少女的媚人情态反而是颇有几分虎步龙行的味道。   一身短打扮更是有一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意思。   女孩儿刚一进院一双逼人的眼睛就向院中并肩站立的两人扫来。   随后女孩似乎也有些意外的样子,皱起眉头道:“你们就是和小颜一起回来的客人?”   袁来和大野都有些茫然,对这突状况完全摸不清头绪,但是看对方的样子和对柳颜的称呼显然是柳家宗族中的人,袁来想了想便回答道:“正是。”   “你们都是?”女孩儿又重复道,淡眉皱得更紧实了几分。   “当然,我们都是,不知道你是……”   女孩儿一挥手打断了袁来的话,她疑惑道:“怎么有两个人?”   不过这疑惑是短暂的,她很快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道:“那你们谁姓袁?!”   韩大野茫然地看向袁来,袁来心里也是啥都不知道啊,看样子对方还是有针对性地前来,他也无意躲避,便说道:“我是。你找我?”   “你是?承认就好!”她眼睛一亮,冲着韩大野挥手道:“不关你的事,你赶紧一边去!”   袁来更纳闷了,好奇道:“你到底是找我做什么?”   女孩儿闻言冷笑:“你还装傻?你跑到我柳家作什么你还不知道?装得倒是不错,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刚说完,她的身上突然剑爆出元气波动来,那气势更是不弱,粗略感知竟然也到了二境高阶的程度。   来人竟然也是个修行者?   袁来心中疑惑,看到对方真的一言不合就出手他心里暗暗苦笑,不知道惹了哪路菩萨,对方一看就是柳家人,更是女孩子,且来意不明,这种情况下他应对起来最为难受,眼看着对方直奔他而来,袁来立即示意大野退到一边。   韩大野在对方暴露元气的一瞬间身体就紧绷起来,在看到对方修为并不很高后才略微放心,如今看到袁来示意便也就退后几步来到房间门前。   将院中最宽阔的地方让给两个人。   女孩儿显然并不是走传统修行者的路子,而是偏重武艺,早在来西北之前袁来就已经知晓在这边大部分修行者都不似那种高来高去的神仙做派,而是更重攻伐,西北人崇尚武艺,这等大家族更是不缺条件,学武之后再修行,在与人交战的过程中就能更占优势,当然,这种优势最多局限于三境,四境之上就已经影响不大。   女孩并未带兵器,但当元气扩散,她只是向前迈了一步,大地便震颤起来,那花坛中的积雪顿时扬起数寸!   只是瞬间她便冲到袁来近前,好似一道虹影,当面便是一拳砸来!   劲风呼啸!   袁来脚下踩着星位,施展身法向左后方迈了一步,他还想说什么,但女孩儿一拳打空毫不耽搁,下路猛然一记鞭腿扫出,袁来心中暗骂暴力,再次躲避,他一退再退,对方便一攻再攻,院子空地本就不大,他只躲开几招身后就已经到了房间门前。   袁来无奈,眼看着对方又是一拳砸来,不得不说女孩儿的拳头十分好看,雪白晶莹如白玉,然而在这美丽之下却藏着迫人的力量,袁来只凭借那呼啸而来的拳风就能猜到假若自己躲不开,就算是周身游走的元气护体估计也照样得被砸的吐出血来。   修行之人从来也没有几个很抗揍的,都是**凡胎他可不敢干受着,然而此时退无可退,他心下叹气,眼中精光一闪,一掌推出,掌心元气喷涌,吹得残雪纷飞。   女孩儿丝飞扬,脚下不稳后退数步,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来。   但只是片刻便就怒叱道:“有本事你不要躲!”   袁来被打得也有些憋闷,闻言脸色微冷,便真的就站立不动,直视对方。   只见她忽然猛地跃起,双臂在空中划出半圆,指尖元气倾吐寒芒,竟然散落出隐隐光弧。那两道巨大的光弧仿佛弯月,边缘处是雪白晶莹而锋锐的利刃,当其凝出形体,站在地上的袁来就觉得脸庞上好似被隆冬朔风猛吹,脸皮上有丝丝火辣感出现。   他心中一凛,知道对方手下虽然并未出杀招,但此来依旧凶猛,他若是一个不留神真的容易受伤。   眼看着对方如此咄咄逼人,他脸色更冷,慢慢将体内元气运至右手臂,而后他的右臂缓缓抬起,右手慢慢翻转,掌心朝天,掌纹充血浮现红色脉络,而后双指并拢,一道苍灰剑气悄然出现。   电光火石间,袁来一道指玄剑气斩出,与对方的攻击相撞,顿时出爆鸣声,距离最近的屋檐青瓦甚至都禁不住这扩散的力道,浮现道道裂纹。   而在袁来这带着些怒意的一道剑气下,半空中的少女猛然落地,连连后退,直到她退到那花坛边,才猛然一踏止住身形,而那未尽的力道则由大地传递而出,使得花坛整个沿着两人对战的方向,向两侧翻卷,露出黑色的土壤,残雪与黑土搅在一起,黑白分明,恰如袁来此刻的双眼。   “哼!”   女孩儿闷哼一声,脸上涌起血红,显然体内止不住的气血翻涌,她的两只拳头垂在身侧,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在这一击之下短暂地失去了知觉。   她强行压住不断起伏的胸口,眼中露出忌惮之色。   袁来缓缓吐气,将体内动荡压下,对方虽然攻伐凌厉,但是在元气品质和厚度上并不如他,在道法上也败给了指玄剑气。   此时看着对方的状态应该已经不会再起攻击,袁来这才努力使得语气温缓地问道:“你究竟是谁?找我到底是做什么?”8 第三百二十八章【百合?】      “呵!”女孩儿的怒气并未消失,虽然刚才交手吃了亏然而嘴巴依旧咄咄逼人。   “我?柳颜是我族妹!你问我是谁?至于找你做什么你还装作不知?看来你果然就是关西给小颜找的夫婿吧,倒是有几分本事,但是我告诉你!你不要妄想了!”   女孩一串话语砸来,袁来一时有些没听明白。   但是他本就是聪明人,从这几句话中略一推测就隐隐的有了几分猜测,加上结合一路上关西的言谈,顿时一个念头浮现脑海。   难不成,对方是将自己当做来求亲的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又对面前的少女生出好奇来,若是猜测成真,有几个柳颜的爱慕者杀来他都毫不意外,但是……为什么这个所谓的族姐反应这么过激?   于是,袁来在呆愣了几息之后,问道:“为什么?”   女孩听了狠狠道:“因为小颜是属于我的!我不同意她嫁给其他人!任何人都不行!”   嗯?   袁来眨眨眼,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种话,听起来有些像是情敌宣言,但是……她分明是个女孩子吧!   想到某种可能,袁来不禁露出古怪的神色,但现在也不是想那些东西的时候,于是他认真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为的,但是我们只是应邀来这里做客,只是做客而已,或许过两三天我们就要离开,所以我想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顿了顿,他觉得这种情形下说这些并不合适,于是他主动侧了侧身子,指向身后的房间,说:“要不然先进来,坐下说好不好?”   可能是他的态度诚恳,也或许是少女忌惮他的实力,总之在他的注视下,少女脸上浮现犹疑之色,而后终于冷着脸大步走进房间。   看到对方肯配合,袁来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刚到别人的地盘就与主人家大打出手,这实在是有违做客之道。   “你先回去吧。”袁来对大野说道。   大野点点头离开,顺便把听到动静好奇地往外打量的呦呦也拉走了。   等此处只剩下两人,袁来终于踏进门去。   ”所以,现在能好好谈谈了么,我是说平心静气的。“   袁来站在房间中,看着很不客气地已经坐下的女孩儿说道。   “你要说什么?”她有些不耐烦地说。   “就先从名字开始吧,我总得知道怎么称呼你吧。”   “柳召南,叫名字就行。”依旧是冷冰冰的几个字砸过来。   袁来心中摇头无奈,不过总算顺利引入话题,对于这个名字他心中倒是觉得很不错,虽然听起来不像是女孩儿的名字反而是更似男孩。   “那么……嗯,我想我们之间是有些误会的,你能说说那个’夫婿‘是什么意思么?”   袁来这时候才有些后悔,看来那关西大汉邀他前来做客看上去目的并不纯洁。   柳召南如今的心理倒是有些微妙,她审视着对面的少年,心中疑惑如海浪一层又一层,按照年纪来看她比对方要大上几岁,但是不知为什么当两人面对面交流的时候,她总觉得反倒是自己更像是个孩子一般。   对方明明生的与小颜一样年纪,但是行为举止言谈都极为稳重,尤其是对方那双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就好像是看着晚辈一般,这让柳召南感觉很不舒服,但是从另一方面讲来,在对方的引导下,她心里的怒意却奇妙地消减了下来,而且可能是由于对方的语气太诚恳,她甚至也不禁开始怀疑这其中是否真的有什么误会。   于是柳召南压下心中的不舒服,决定先和对方谈一谈试一试。   随着她的讲述,袁来先是愕然,然后是苦笑,最终慢慢的心中又沉重下来。   事情很简单,按照柳召南的说法,此去临江,柳颜是领着命令去的,要的就是找一个合适的有潜力的少年结亲,说起来这已经算是让人很羡慕的开明了,若是别的类似柳氏这样的大家族,女儿的婚配哪里轮得到自己做主?   也就是如今柳家族长对女儿极为宠爱,这才生生拦下了不少的和亲提议,但是即便是不为了家族,单单为了柳颜这一脉以后的生活她也的确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帮助,否则以她的性格不出十年,恐怕这一系的产业就要被族中叔伯兄弟瓜分干净了。   这件事本来就不算很大的秘密,虽然不至于众人皆知,但与柳颜亲近的人也都知道她此去临江的目的,柳召南作为与柳颜感情最好的姐妹,自然更加清楚,所以当袁来抵达,她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消息,在她心里袁来要不是某个大家族的子弟,要么就是某个大宗门的得意弟子,总之既然来了八成就要定下亲事,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新鲜,大宗门与大宗族之间进行和亲也早泛滥寻常了。   “这件事我真不知道,关叔并没有和我说。”   袁来苦笑,但无奈之余更有的则是对柳颜生出几分怜悯,那样性格柔婉爱脸红的少女,的确不适合执掌家族,他简单换位思考下,的确除了嫁个好人家之外,再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柳召南冷眼看着,觉得袁来的语气并不像作假,于是脸上的冷色也不由散了几分,但态度依旧算不上好。   而对于袁来而言,前因已经明白,但后果依然不清,于是他认真问道:“事情我想我大概清楚了,不过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就算是那样,你为什么这么激动?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声名狼藉的人,你至于反应这般大么?就算我不碰这件事,柳颜迟早也要嫁给别人的吧。”   这件事,他真的非常好奇,因为柳召南的反应很不合道理。   在他的注视下,本来英姿飒爽的女孩忽然挪开了那咄咄逼人的双目,沉默了下来。   然而最让袁来吃惊的则是,在他的注视下,这个杀神一般的女孩子脸色忽然开始慢慢显出淡淡的红色。   这是……害羞?扭捏?   袁来顿时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心中的那个念头也不由得重新浮现。   他试探着问道:“难道说,你……喜欢她?”   这句话出口,柳召南顿时脸上冰霜尽去,好似春风席卷大地,冰河解冻,桃花盛开。   “嗯。”   这声嗯好似蚊蝇一般,低不可闻,落在袁来耳中却仿佛天雷滚滚! 第三百二十九章【入宴】   韩大推开门扇,看向屋中,房间里只有袁来一人,那杀气腾腾的少女已经不见踪影。   “她走了?”   袁来显然在思索什么,听到大野的声音才抬起头,说:“走了。”   然后便将柳召南的来意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大野听完皱眉道:“大宗族都要这样么?”   “咳,你指的是哪样?”   “当然是柳颜嫁人的事情。”   袁来松了口气,倒是好奇道:“你就不吃惊么?那柳召南竟然对自己的族妹有意思。”   大野脸上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以前我就听说过这种事,甚至我还听人说在京城皇宫里妃子们也有这样的。”   “……”   袁来摇摇头,将这乱七八糟的事情丢掉,柳召南怎么样他也没心思去理,如今的问题是要找个机会将事情说清,省的人误会,虽然柳颜是很不错的女孩子但是他毕竟没啥感觉,这种事情还是及早说清楚更好。   但是说起来这一路走来,大家已经算是朋友,柳颜若是最后真的为了家族嫁给什么不好的货色,比如……曾经在路上遇到的那个桃花眼,那他也有些为其不甘。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忽然掠过韩大野,顿时眼睛一亮。   “大野,要不你留下当人家上门女婿吧!”   这个提议顿时将朴实的乡野少年震的脑袋一片空白,他瞪圆了眼睛盯着笑眯眯的袁少爷,张了张嘴,心想正说着你的事情呢咋突然扯到俺身上来了?   袁来看着大野那哭丧的模样,摇摇头,淡笑道:“好了,你不想那就算了,不过柳小颜人真不错,又漂亮又温柔,说起话来细声细语的一挑逗就脸红,家里还有这么大的产业,大野你要是有意思我可以帮你撮合一下,我说真的。”   “我不!”   难得的,沉默寡言的韩大野露出仿佛受了怨气的小媳妇样的表情,看的袁来忍俊不禁,笑过之后他叹了口气,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柳颜的事情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你我都是外人怎么样也不好干涉,不过想来她年纪也不大,也就是刚成年不久,就算是嫁人也得三五年后,如今么,最多也就是订亲,倒是不急,不过我多少也欠了她一个人情,倒是要想想怎么报答了。”   大野闷声道:“要报答也很简单的。”   “哦?”   “她嫁人还不是为了找个厉害的人帮么,要帮她也未必就必须是夫婿啊,假如你能在三五年内达到四境,那么只要还念着这人情,有这种靠山在,她想怎么样也就都自由了。”   大野认真地出谋划策。   袁来摇头苦笑:“你当我是什么了,绝世天才么,三五年内达到四境?修行历史上有多少这样的人,就那么些而已,就算是陈邹纵横那样的席弟子,拥有整个宗门最好的资源,但是想要在三五年间晋入四境也是匪夷所思的吧?按照坊间说的,那样的天才人物晋级四境只是早晚,但总要用个十年吧。他们都这样,更何况是我?“   然而大野却依旧认真地说:“可是你才修行了多久?大半年?从普通人到如今即将破三境,你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   袁来缓缓摇头,他心中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这么快的晋级最大原因是拥有云宗山门中那奇异的元气源泉,自从其投影到了丹田之中,袁来吸收积累转化元气的度就数十倍于常人,若是说寻常修行者大半的光阴都耗费在积累元气上,那么他在这一块走了捷径,对他而言修行最大的问题就是提高心境,破境感悟而已。   而晋入一境并不难,晋入二境是由于他前世的心境积累,三境四境的晋级难度必然远之前,但是这些他没有必要去说,三五年间晋四境?   他忽然用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在那里心脏在缓慢跳动,假如,他甘心走一世为他既定的路,全力吸收九窍玲珑心中的天道感悟,加上元气源泉配合,那甚至可能不需要三五年就能晋级四境。   想到这里他忽然打了个冷战,他忽然想到,假如这一切都是一世安排好的呢?先给自己修行本物,自己之后又进入云宗山门得到机遇,这两样装备互相配合,简直是鼓励自己开挂啊,若非灰原逼迫本物提前融合,那么他本天道锁锁死之后,岂不是只能完美地按照这条路走下去,变强下去?   袁来心中一沉,他不知道这背后究竟有什么,但他更加坚定了不依赖一世本物的决心。   他必须,依靠自己来悟道,必须走出自己的光明大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   袁来刚说了半截,就听见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大野走过去打开门,就看见走来的是先前引路的管家。   “客人可休息好了?家主已经备好酒席,请客人们移步。”   两人对视一眼,袁来点头含笑:“好,有劳了。”   ……   接风洗尘的宴席只在柳颜家中,并没有太多人,不算盛大,但更显得亲近。   管家口中的家主也就是柳家宗族如今的族长,柳庆远,年纪约四十余,身形虽不魁梧但是身材亦十分高大,双目有神。   当袁来四人跟随管家来到厅中时候,正看到关西与一个高大中年男人说着什么,柳颜陪在身侧,她看到几人过来顿时笑靥如花。   “你们来了!”   柳颜柔婉而清脆的声音传来,顿时低头交谈的两人也纷纷抬头,柳庆远目光犀利,只是一扫便让袁来感觉到的呼吸微窒。   许是由于柳召南的那些话,袁来现在总觉着这位柳家家主的眼神有些另类的审视味道,让他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不过很快的,当柳庆远站起来向他走近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你,就是袁来?”   柳庆远的声音浑厚,很有西北特色。   袁来恭敬行礼道:“正是。”   袁来敏锐地觉这位柳家家主轻轻地点了点头,眼露赞许和惊奇之色。   袁来行完礼,便立即指着身旁的三人作了介绍。   柳庆远自然也不吝啬赞美之词,事实上像袁来和大野这样的确是实实在在的极有潜力的少年,任谁也要夸赞几句。   就在这时候忽然柳庆远身后传来一声轻咦。   “你叫袁来?”8 第二百三十章【扫荡计划】   从柳庆远身后走过来的是一位穿着读书人衣袍的老先生,老先生精神矍铄,从骨头缝里透出一股宿儒的气质,这种气质与修行者完全迥异。?   袁来好奇地看去,这人他自然从未见过,柳小颜一看立即对他说:“这是家族族学中的授业先生。“   袁来顿时了然,如同柳家这样的大族,家中弟子一般都是在族学中学习的,看来这位老者应该在族学中地位不低,看柳颜的模样,应该也是与其亲近的。   于是袁来点头道:“我是,您听过我的名字?”   他心中有些奇怪,从对方的问话看这位老者应该并不知道他在天鼎大会中的所作所为,从其语气判断倒像是对自己的名字早有耳闻一般。   老者点头笑道:“没错,我的确听过你的名字。”   “哦?”   “那是数月之前了,京城的王泰之王夫子曾到西北,我与泰之是老友,所以从他那里听到了你的名字。”   袁来一怔,眼前闪过在沈城的一幕幕,大半年过去,当初在沈城阁楼上与那位王夫子对话的一幕依旧清晰。王泰之?这是他的名字么?袁来暗暗想到,表面上则露出笑容。   “没想到王夫子还能记得我。不知道他与您说了我什么?”   老者淡笑道:“诗。”   “诗?”   “当时我提起了乌衣诸郎的事情,于是泰之便提起了你,更让我看了你的那一菊花诗。”   自己抄黄巢的那菊花诗?袁来哑然失笑,没想到这诗还真的传出来了,甚至到了西北。   老者又道:“那诗虽然称不上一流,但也算是难得的好诗作了,倒是要比我族中的学子强上许多了。”   袁来连忙说不敢当,其实那菊花诗他也知道并不是真的写的绝顶的好,之所以流传于世更多的还是由于其作者的生平,无论是诗作还是文章,流传后世的方式大概都有两种,一种是人以诗文传世,另一种是诗文以人传世,前者比如写了“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崔护,以及袁来曾经在北宗初试中,引以答附加之题的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的名句,后者有名的则比如乾隆帝开局,沈德潜补之的“飞入梅花都不见”。   所以对于老者的评价他觉得十分中肯,但由于这诗来路不正他也不由感到有些惭愧。   好在这场谈话并没有继续下去,在柳颜轻轻嘟起的小嘴下,柳庆远大笑着将众人引入宴席。   桌席上的人并不多,从关西嘴巴里袁来早已经得知柳颜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这也是柳庆远之所以只有一个女儿的原因,在袁来的观察下大启虽然不至于人人都三妻四妾,但是类似柳庆远这种身份的人只有一个妻子且其后更不续弦的也算是极为少见的好男人了。   所以席间除了柳庆远、关西、那位族学的叫做柳文轩的老者,柳颜之外,就只还有一人。   这人袁来是认得的,正是先前满脸杀气跑到偏院对他大打出手的柳召南。   柳召南一直站在人群的后面,等到柳庆远介绍的她时候她还装作不认识袁来一般。   这让袁来心底暗笑,便也不戳穿,权当重新认识一次罢了。   他也终于得知了柳召南的具体的身份,她的父亲竟然是柳庆远的亲弟弟,只不过在柳召南还小的时候一次出门不幸遇难,柳召南的父母都被邪修所杀,所以她从小就在柳庆远家中长大,与柳小颜更是从小就在一起的极好的姐妹。   只不过袁来一想到柳召南对堂妹的那出友谊之外的感情,就总觉得别扭,看着柳召南的目光也显得有些怪怪的,而在他被柳召南无声地瞪了三次之后,他终于无奈地扭过头强行将对方忽略掉。   宴席之中,谈的最多的还是此去临江的见闻,关西是柳庆远的异姓兄弟,在柳家身份很高,宴席间的言谈也主要是他说,大家听,袁来有些惊喜地现了关西的言谈天赋,这铁塔样的虎人几句言语便将临江一行讲述明白。   宴席过半。   柳庆远冲袁来问道:“那你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   此来西北自然是要修行,按照武当归的交代,与人交战生死之间往往才有大突破,心境才能得到洗礼。   袁来自然也想早早开始,于是他便将此意一说,然后道:“只是我们毕竟是初来西北,不清楚西北这里的修行者都在哪里?”   关西闻言放下筷子,认真道:“要说在西北的修行者最多的地方当然还是边境,准确来说就是天门关以西的大片山川和草原,大启的西境边境也就是在那里,天门关外有许多的外族人,也就是西戎人和草原人,修行者则是有许多宗门,有不少邪修在那边,与西戎人等一起为祸西北。   中原的大宗门弟子以及一些成名修士便有许多行走在天门关外,有的是为了在苦寒之地感悟天道,有的则是为了杀邪修清天宇积功德,最多的还是杀邪修来向西北军换功勋。   西北军雄踞西北几十年,灭掉的修行者不知多少,积累的东西更是不计其数,所以不少的修行者选择与西北军合作,一同剿杀邪修宗门,以及一些屡屡犯边的外族人,或者是帮助朝廷杀些凶恶的逃犯,大抵上就是这几类。“   关西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除了这几类之外还有少数修行者行走在关外是为了寻找一些古人遗物的。这也算是一种。”   “古人遗物?”   “嗯,修行者从出现到如今也有千年了,灭亡的传承无数,加上凡是真正厉害的修行者都喜欢游历大6,亲身赶赴一些人迹罕至的险地,所以遗落在大6上的传承也算不少,类似散修走运得到某位厉害的人物的传承从而成名的例子也不少,所以也有一些人专心寻找机缘。”   说到这里,关西看着袁来的眼神有了些许异样。   袁来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样看他应该做的就是去天门关外了,只不过按照武当归的说法,以他的实力行走边关险地还是很危险的,这个倒是要考虑的。   这时候,坐在主位的柳庆远忽然开口道:“如果你有意去关外,最近倒是有一个好机会。”   “哦?”   柳庆远缓缓道:“最近一段时间边关不太平,想必你们一路走来也有所耳闻,前几日我得知西北军有意出兵扫荡边陲,按照惯例,是要招募一些修行者的,我与西北军中几位将军有些交情,你们若是想要去关外,不如干脆与扫荡军同行,这样在安全上有些保障更可以放心地深入关外。”   袁来听了眼睛顿时一亮,他与身旁的大野对视了下,而后有些激动道:“愿闻其详!”8 第三百三十一章【失踪的族老】   “最近几十年边疆虽然没有大的战事,但小的乱子还是有不少的,西北地域不比中原,民风要更剽悍些,西北习武的人比较多,从武转入修行的更多,你们既然是修行者就该知道,虽然对于顶级的大修行者武力已经没多大用处,但是天下毕竟多的还是二境三境的修行者,在这个领域由于西北人尚武,所以比之中原腹地要更凶悍一些。”   “加上一些大启之外的部落人族屡屡犯边抢掠,所以每过一段时间西北军都会派出军队来进行边疆扫荡,以此清除一些形成规模的敌人。说是平乱也好,说是剿匪也罢,总之几乎每年都要出动军队,然而军士虽然强大,但关外多是零散的敌寇,就像是一群老鼠,大军一到也就四散跑掉,尤其是一些强大的邪修,对上军队自然是有来无回,但是要只想跑,还是很容易的。“   “所以,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扫荡军中往往要出动几位修为厉害的将军,但这样也依旧不够,因而需要一些正派修行者加入,协助军队平乱,从中修行者也可以得到些好处,两方双赢,前些年刚刚开始这样做的时候还是强行征召,比如西北的几个大家族都要出人,西北的宗门也要派出人手协助,但到了现在倒是不需要强行征召也有许多人想要去了。”   柳庆远挥挥手,下人便撤下碗筷,捧上热茶。   袁来眨眨眼,问道:“哦?有许多修行者想要去的么?”   柳庆远点头道:“没错,随军出征好处很多,既可以历练又不至于安全毫无保障,杀了邪修所得一般也都归修行者所有,就算得不到什么想要的,也能从西北军领一笔钱财,这种机会想要的人自然多。”   “我想……如今征召随军的人,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吧?”袁来想了想,问道。   柳庆远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放下热茶,道:“没错。既然是出征扫荡,随军的修行者必然是要身家清白,否则若是混进去几个心怀鬼胎的,为敌人通风报信还是小的,若是里应外合坑害军队,那就是大事了。“   ”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所以如今想要随军都是需要人担保,比如西北本地宗门的弟子自然是宗门来担保,一些无门无派的散修就只能找寻一些相识的有地位的人帮助举荐,我柳家虽然不算什么,但推举几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柳庆远微笑道。   袁来暗衬这位柳家家主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如同在临江关西说的那句话一样,他柳家对于袁来这种极有潜力的修行者自然是愿意拉拢的,如今卖些好处,及早结交,若是以后袁来修为达到高阶境界,到时候回报自然丰厚,就算是袁来成了伤仲永一般的人,这些投资也不算什么亏损。   落在生意场上,袁来如今就是一支潜力股,柳庆远这样眼光犀利的家长当然不肯放过。   另外的……   袁来扫了眼柳小颜和静坐微笑的关西,暗想看来关西应该已经与柳庆远谈过了,对方也应该知晓自己并不是那什么未来女婿,而柳庆远果然也没有直接拿女儿出来卖,而是直接掐准了袁来的脾气,开门见山,直接给予好处,不得不说,对这样的交谈方式袁来心里很是舒坦。   也避免了关于柳颜的尴尬。   这样好的机会他没有放过的道理,袁来与大野对视一眼,然后他笑道:“那就有劳伯父引荐了!”   眼看着袁来改了称呼,表示亲近,柳庆远更是开心,可能是从关西处听来了袁来的脾气,柳庆远也不惊讶于他的“早熟”,谈笑间又说了些西北的情况,让袁来受益匪浅。   等这顿接风洗尘宴结束,柳庆远离开后,关西则送几人回住处。   “所以说扫荡之事还要过几天才开始?”   袁来一边行走,一边问道。   关西点头,有些惆怅地说:“也不远了,在过青州的时候我就猜测军队定然要有动作,回来听小颜父亲说起,扫荡军已经在筹备,按照惯例是要分成两股,由两位大将军领军,分别从天门关南北方向进发,最终汇合。大约再过几天,最多不过十天,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袁来眉峰一挑,讶异道:”我们?关叔,你也要去?“   “嗯,当然我并不是贪图什么钱财宝物,而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方便说么?”   关西洒然笑道:“方便。其实……不瞒你说,在我和出发小颜去临江之前,族里就有几位修行者出了事情。”   “哦?”   “柳家是大族,族中除了经商、科考,还有许多的族人修行,族里也不缺钱财不缺人脉,有专门的修行者教授,和大宗门比不了,但和小宗门比起来,倒也不差。前些日子在关外修行的几位族人就遇到了一伙邪修,从而出现了死伤,有三位族人死去,一位失踪,剩下的两个跑回来也是重伤。”   “这种事情在关外太常见了,也谈不上什么报仇之类的话,此去主要是想跟着西北军寻找那位失踪的族人,既然我回来了,干脆就去找人好了,一路上也有个照顾。”   袁来闻听叹了口气,又问道:“那位族人什么修为?”   “三境巅峰!比我要厉害,是族中一位族老。”   袁来惊讶道:“三境巅峰?这修为放在大宗门里也是长老一级了吧!”   关西摇头笑笑,说道:“并不能这么说,同样是三境巅峰,本家这位族老虽然厉害但是若是和北宗那位屠院长交手照样没有胜算,同样的修为大宗门里的人在对天道规则的掌握和道法的品质上就远超旁人了。”   “这么说,倒是也对。”袁来点头赞同道。   说着,几人也便到了地方,关西转身离开之前忽然指了指某个方向,堆起笑容道:“小颜就住在那个院子,这几天你们安心在府里,闲时多走动。”   顿了顿,他又道:“不用顾忌什么,家里没那么多规矩,哈哈!”   袁来脸色古怪,心中叹息,看来这位关大爷还真有一颗当红娘的心。。   a 第三百三十二章【妖怪日常】   事实上关西的好意完全不具备实际操作的价值。? ?   因为就在那个院子里,不仅仅住着爱脸红的柳小颜。   与她同住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柳召南。   这几天在柳家做客,袁来总是能看见这个冷冰冰的姑娘,当然,这种相遇并非偶然。   柳小颜有事没事常常往这边来,这个袁来自然是欢迎的,但是她的身旁总是会跟着形影不离的柳召南。   找了个空闲袁来偷偷问她为什么总往这边跑。   柳姑娘答曰:防火防盗防色狼。   总之……   “既然她愿意跟着就跟着呗。”   袁来冲大野轻轻一笑,对此并不介怀。   修行依旧是要的,虽然目前他元气已经到了顶不需要吐纳冥想,通往三境的路依旧还不很清晰,但是随着他对过去所经历的感悟不断地参悟,那种隐隐约约看到前路的感觉却越细致了。   除此之外,袁来还欣喜地开始了另一种修行。   “哼!”   柳召南退后几步,身体微微前倾,同时迅调理体内翻涌的血气。   她的对面袁来没有了两人第一次交手时候的轻松,而是同样轻轻俯着身体,双腿双臂皆是紧绷,额头沁出汗珠,后背也被汗水**了大片。   天气清寒,他的粗重的呼吸之间也带起淡淡的白雾。   显然,他此刻并不轻松。   “呵,怎么样,见识到武学的厉害了吧!”柳召南起伏的胸口平缓下来,她冷笑着站直,伸手轻轻从掉光了叶子的树枝上摘下一条雪白的汗巾,擦了擦双手。   袁来也吐出口气,什么都没说。   但是心中却暗暗吃惊,他本来并没有对凡俗的武道很重视,因为毕竟修行在前,武道再厉害也最多就是倒拔垂杨柳那个等级的威力,而见识了四境大宗师举手投足千百里天地变幻的伟力,他自然有些瞧不上所谓的武道。   但是现在他却有些改变了想法。   他也终于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丝武当归当初的告诫,边陲之地之所以凶险在于对手的狠辣,天大终究还是二境三境的修行者占据大多数,在这个等阶身修武道,在战斗的时候的确是占很大的便宜。   三境他还不清楚,但二境他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   可能是那天自己打退了柳召南让这个女孩子很不服气,不过她虽然为人脾气不怎么好但终究还是懂事的人,她心知自己在单纯的修为上比不过袁来,便又邀他战斗修行,美其名曰让袁来见识下西北修行者的打斗风格,但实际上却是要求袁来不能用高等级的道法。   于是,主动放弃了最强优势的少年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袁来喘匀了气息,苦笑着摸摸脸上那块拳头样的青紫,暗道西北姑娘出手果然一点都不温柔。   “大野,你也来试试。”   袁来很干脆地将柳召南的战斗欲.火引到了大野身上,反正这乡野少年站在一边也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   等那边大野开始与柳召南对峙,他便行走到一边的亭子里坐下,刚坐下就看见柳小颜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她手里不知从哪里拿来的瓜果,这些水果却是不知道如何保存的,看上去十分新鲜。   “累了吧。”柳颜柔声细语地放下果盘,坐在一旁,笑道。   “你堂姐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袁来微笑道。   柳颜轻轻一笑,虽然算不上多美,但是很甜,袁来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女孩子让人相处的十分舒服,他由此更加奇怪,对比下那已经和韩大野拳脚相加的柳召南,同样是一起成长的西北女孩,差距未免太大了。   “她修行很努力的,你知道么,她的修行天赋仅仅是中等,从小也没有拜下名师,到现在能有这样的修为很不容易的。”   柳小颜看着庭中身姿矫健的女孩,语气温和中带着些钦佩。   袁来不由有些讶异,看待柳召南的眼光也有了些不同,中等天赋真的很一般,又无名师教导,一个女孩子能在这个年纪有这样的修为的确难得,尤其是她还是身负武学的,袁来虽不通但也知晓习武绝不比修行简单。   想到学武他不由好奇道:“你也学过武吧。”   柳颜嗯了一声,有些羞怯道:“关叔教我的。”   “怪不得你也使大刀的。”   袁来想到柳颜随身带着的那个几乎与她等身高的大匣子,里面放着一把大刀,如果是外人恐怕都绝难相信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然会使用那样粗糙的大型兵器。   柳颜听了顿时脸颊泛红,移开眼光去,似乎是对此颇为感到难堪。   袁来看得有趣,不禁想要调笑几句,却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响,然后就看见柳召南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冷着脸往俩人中间一插,伸手拿起瓜果便啃,一边啃一边用两颗大眼睛狠狠地瞪着袁来。   好似要吃人一般。   袁来讪讪的笑笑,起身便去看大野,只见韩大野苦着脸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一边吐气一边拿着小野递过来的汗巾擦额头,看着袁来走过来他不由苦笑道:“妖怪!”   “至于么?”袁来笑道。   韩大野摇头,很认真地说:“刚才她那一拳,真的像个妖怪一样,力气大的吓人!”   看着袁来有些不信的样子,蹲在旁边的韩小野也附和地狠狠点了点头:“嗯!那姐姐刚才的样子很吓人!”   “好吧……”袁来也不知道说啥好了,不过想来以大野的性格肯定不会夸大,难道说这就是嫉妒的力量,或者说是爱情的力量?袁来琢磨不清,索性不管,总之与柳召南打架他和大野都的确是很有收获,西北修行者既然大都习武,战斗的方式就显然要更凌厉更狠辣一些,没中原大派打架那么花哨美观,但杀伤力的确要更高。   正休息着,忽然院外一人大步走进,那雄壮高大的躯体很是显眼,袁来一眼看去果然是关西。   “都在呢?”关西笑着走来,然后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袁来身上说:“准备一下吧。”   “准备?难道扫荡要开始了?”袁来顿时精神了起来。   关西用力点头,说:“没错,已经得到了消息,就在明天,西北扫荡军的就要出去关外了,你们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明天清晨一起出,今天你们先准备一下,顺便,确认一下一起走的人数。”8 第三百三十三章【营地】   此去从征,袁来和大野是肯定要去的。?   按说小野并没有自保之力,应该留下,但是想想她的特殊情况,也只能带着。   所以,四个人里就只剩下一个呦呦了。   袁来略微犹豫了下就放弃了带着她的打算,呦呦的天赋特殊,如今也堪堪走上修行正轨,此去虽然有军队在旁边但是危险依旧不少,所以在呦呦的强烈抗议下,袁来以铁血手腕将其镇压了下来。   好在柳小颜也要留在府中,呦呦也不会孤单。   冬日的黑夜往往漫长而厚实,等第二天天明之后,袁来三个人就来到了柳家宗族之外,在这里关西也已经牵着几匹马到了。   不过,让袁来讶异的是,队伍中竟然还多了一个人。   “你也要去?”   袁来讶异地看着骑在一匹踏雪马上的女孩。   柳召南一身武者装扮,稳稳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后背还交叉着两个刀鞘。   她俯视着袁来道:“你都能去,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语气一如既往地十分不友好。   对于这个一直将自己当做洪水猛兽的情场大敌,袁来知道与之争辩纯属自己找不自在,便看向一旁的关西。   “不用惊讶,召南不是第一次去关外了,这一次她也是和我一起寻找那位族老的。”关西缓缓道。   顿了顿,他看向跟在大野身后的小野,好奇道:“小野也要去?”   说着关西皱眉道:“此去会有危险的,她怎么不留在家里?”   关西并不知道韩小野的体质问题,所以对此很惊讶,袁来也不想解释,毕竟外人不知道小野的厄运需要自己来镇压,其实他也曾想过将那星辰碎片和小野一起留下,但是左右一想那东西一旦被柳家的修行者看到,难保不会出乱子,且也不确定保护住小野的究竟是否为这帝星碎片。   袁来拉了一匹马,笑道:“小野怕生,还是跟着吧,大野会保护好她的,只不过不知道西北军允不允许带她?”   关西虽五大三粗,然而心中更有锦绣,听出袁来不愿多言,便也不深究,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只是个小姑娘而已,我去说一句肯定没有问题。   几人说完,便纷纷上马提缰。   “走吧!”   关西一马当先,众人纷纷跟上,快马扬蹄,很快地就将柳家宗族甩在身后。   ……   西北军自然不是驻扎在一起的。   而是宛如珠串一般点缀在边疆大地上,而这专门为了平乱杀人的扫荡军则更是不同。   “扫荡军并不是一队单独的军队,而是每年临时从各个防区抽调人手组成的,与一般军队不同的是,扫荡军人数不多,大约也就几百人,一共两队,每一队最多的时候也绝不会过千人。   西北军骑兵阵很厉害,但是出了关外就没有用武之地了。所以这扫荡军并不是是精锐的士兵,而是一些军中修行者聚在一起而成的。“   “军中修行者?”   “嗯,帝**方的普通士兵都修行一种法诀,这种法诀并不强大,但是厉害之处在于无论有没有天赋都能修行,据说那法诀修出来的并非是元气,而是一种很古老的罡气,而军中修行者有一部分就是修这罡气达到一定境界的,另一部分还有世族子弟,从小便修行家族法诀,而后从军的,再有的也有一些散修,后来加入军队的等等,这些都算是军中修行者。“   “简单来说,就是一群在军籍之上的厉害人物。”   袁来点点头,忽然问道:“这样子的话,这扫荡军的军纪岂不是乱套的?”   “哦?为什么这么说?”   袁来侃侃而谈道:“虽然我不很了解大启的军队,但是想来军队最强大之处自然是令行禁止,这就要求士兵个体力量不能太强,否则就容易起冲突。”   “如果说……将普通人比作土粒,强大的人比作碎石,土粒捏在一起可以成型,但是碎石除非捏成石粉,否则再如何聚拢在一起也必然存在许多的缝隙。”   关西听到这个比喻顿时眼睛亮了起来,道:“继续说。”   袁来笑道:“此外将一群修行者强行拉在一起,不同的级别,不同的所属,强拉在一起肯定也不会有什么默契,这种情况下想要所有人都如同普通士兵一般服从命令实在太难,除非有一位实力碾压所有人的强大人物统领,但这种人物西北又有几个?”   关西听完不由长叹道:”没想到你这样小的年纪竟然也能懂这些,如果不是我知道你是商人之子,恐怕我还会以为你出身世家。你说的没错,这扫荡军几百人,一半是修行者,剩下一般是后勤士兵,整体上倒是肯定比一盘散沙要强,但也团结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用来对付关外之人已经绰绰有余了,此去扫荡,依仗的终究还是各个修行者,等开始你就知道了,对付那群邪修和外族人,一只拳头不好用,反而是五根指头最有效!”   关西说着,忽然轻拉缰绳,看向前方喊道:“快到了!前面就是这一支扫荡军营地!等会儿跟紧我!”   袁来等人也向前看去。   只见在前方正有一片不大的营地,营房林立,战马密集,运起目力望去更可以看到在其中行走的军士和一些穿着不同的修行者。   而更让几人惊异的是,虽然营地不算很大,但是远远望去竟然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   袁来恍然间仿佛看到飘荡在营地上空的无形肃杀之气。   那肃杀之气无形,但却一望之下便让人心神震动,一种来自生命本源的紧张感忽然涌出,让人血流加,心脏的律动忽然加快。   那种感觉,就仿佛自己成了一个行走在丛林、荒原中的猎人,在踩断一节枯树枝的同时,在无边的寂静之中,身后出现了一条凶恶猛虎。   于是只能下意识握紧手中刀刃!   袁来深深吸了口气,便跟着一马当先的铁塔关西,纵马奔着那营地飘扬的黑红旗帜奔驰而去!   随着接近,营地中便有人出来遥遥相望。   等一行人驰近,只听营中有人迎出来远远的就唤道:“二爷!”8 第三百三十四章【三光政策】   袁来第一次知道关西竟然还有个二爷的称呼。? ?   这让他忍不住心中暗笑。   不过很快的他的心思就被这座营地吸引住了。   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很正经地观察大启军兵,上一次见的是皇城的羽林军,其军容与西北的军士差距颇大。   与关西说的略有差异的是,这座营地的人稍微多了些,在外围行走的普通士兵就有数百人,皆是穿着轻甲,在忙着拔营,做着出前的准备。   而修行者他的确看到了一些,但都是初见,营地中的修行者大都只是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而后便不再看了。   “还有不少修行者应该都在休息,没有出来走动,你们不要理他们就好,等上路有的是时间熟悉。”   关西与那位与他相熟的将官说完话,扭头对袁来几人吩咐道。   顿了顿他又说:“走,跟着我去见见这队扫荡军的统帅。”   “是谁?”   这次没用关西回答,就听旁边的柳召南冷冷道:”蒋衍,西北军中名气很大的一个将军。“   说着几人便向着营地中最大的营帐走去,营帐门口的军士显然认识关西,关西随便问了句将军在不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便欣然进了大帐。   帐中十分温暖,并没有其他人,唯独一个中年男人正低头看着案上的地图沉思。   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不由露出笑容:”来了?“   “来了!”关西的人脉看来很不错,与那蒋衍谈笑了几句,便将话题引到了他身后的四人身上。   之前袁来已经和关西谈过,他思考后还是觉得尽量低调为好,自己的名字或许普通人还未知晓,但西北军中估计已经有所耳闻了,有名气自然是好的,但也会有很多麻烦,于是他和大野商量后决定暂时不透露真实的身份,而是随意编造了个背景和名字,反正有柳家担保,也没人会寻根问底。   他干脆将自己家里那家仆的名字夺了过来,改名叫袁梨。   韩大野的名字是袁来给取的,两个字:   “韩寒。”   ……   ”不错!如此年纪就敢来边疆历练,很难得啊!“   蒋衍身材不高,甚至可以说略有些矮,尤其是与关西对比,更是显得有些羸弱,其容貌也不出众,但是举手投足间偏偏有一种引人注目的能力,他长相也并不凶恶,但那双老练的眸子犹如磐石一般稳定,在袁来看到他双眼的第一刻,袁来就下意识地判断出,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当然,能担此平乱任务的人,想来也绝不会简单。   但最起码,第一印象,这位叫做蒋衍的将军给人的印象不坏。   袁来几人当然将谦虚二字写在脸上,简单地应付了几句,蒋衍便将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转而对关西说道:“听柳族长所说,那位失踪柳老还是没有音信?”   关西叹了口气,点头道:“是啊,家主也派了人去寻找,但是没什么收获,只能是大概划出来范围,希望这一次能找到吧。”   蒋衍也轻轻叹息,然后拍了拍案头的地图,道:“我可能说话难听,但是你们还是要做好准备,最近关外格外的乱,柳老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关西皱眉道:“真那么乱?”   “是啊。”蒋衍疲惫地用手指在地图上划了划,道:“这一次扫荡边关,范围比去年还要更大了许多,这一年年的扫荡,关外这帮子老鼠也是越来越油滑,一些部族和某些邪修胆子也越来越大,而且最可笑的是可能是不甘心年年被赶得满世界逃窜,一些邪修和部族甚至有了其他的念头。”   “其他的念头?”   “挑衅!”   蒋衍突然手掌握拳,在桌案上猛的一砸,咬牙道:“最近西北地界频繁有邪修作乱,而且是隐隐的有配合的作乱,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劫掠了,而是挑衅!是对申屠大帅的挑衅!”   “所以,”蒋衍松开拳头,缓缓道:“这次夫人下令,扩大扫荡的范围,出手的力度也要加大,去年那般心慈手软却养出了一群狼来,今年一定要狠狠把这个苗头掐掉!”   关西闻言恍然道:“怪不得刚才我略一扫,看到了不少厉害人物,今年征召过来的修行者也比往年要多。”   “嘿,今年夫人可是下了死命令的,不把这股妖风熄了,不把那帮闹事的家伙杀怕了,回来我们可是要领军法的。”   蒋衍忽然笑了起来,从愤怒到冷酷再到如今的笑容,这三种情绪转换的顺畅无比,让在一旁假装眼观鼻鼻观心的袁来赞叹不已。   “好了,你也准备一下,再等半个时辰差不多就要拔营了,这里的事你都懂,我就不多说了,带他们熟悉熟悉吧。”蒋衍说道。   关西点点头,神色有些阴郁地带着几个少男少女出了大帐,然后便沿着大营缓缓走动。   一边走一边对几人叹道:“这次凶险还要比预料的大些,你们可千万要小心,等遇见敌人的时候不要单独行走,最少也要两人结伴。”   柳召南闻言皱眉道:“至于这么紧张么?”   关西摇头道:“这次看蒋衍的意思,是要下狠手了,往常为了边疆和平,扫荡也都并不是赶尽杀绝的。但是看来现在这温和的手段是让那帮关外的家伙胆子慢慢大了,这次既然要下狠手,就铁定不会太容易完成,别看咱们这营人聚在一起挺厉害,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蚂蚁也能咬死大象,更何况……”   “什么?”   “更何况,真正绝顶厉害的邪修可不是单靠人数就能胜过的,一个不好惹到真正的厉害人物,到最后是谁死伤更多还不知道呢!”   顿了顿,关西突然停下脚步,他高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只见他淡漠地看着整个营地,说:“而且,你们看看那是什么?这次扫荡军后勤基本不带辎重粮食,却带了那么多的火油,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等有人回答,关西就自顾自说道:“千人的队伍,基本不带食物,沿路的补给就只能靠抢夺,后勤士兵带着这么多的火油,显然是做好了放火烧山的准备,我们这么多的人,抽调征召来这么多厉害的修行者,此去要杀的敌人数量可想而知!要面对的危险同样可以猜到了!“   “什么叫下狠手?杀光!烧光!抢光!不这么做,那群恶狼就不知道疼!让你们经历一下也好,修行者可从来不是单纯的躲在宗门里吐纳就行的!”8 第三百三十五章【穹顶之上】   高悬的太阳下,扫荡军犹如一阵旋风,在马蹄声中沿着官道驰骋。   队伍并未打出旗帜,远远的看去只能看到腾起的烟尘,和雷鸣般的马蹄声。若是再远一些,感觉上就像是一队行进速度极快的蚁群,当然,近了看黑蚁会霎时间化作贪狼。   扫荡军很守时,在约定的时间拔营,而后一队千人队伍便化作一只猛虎,扑向天门关外。   袁来坐在马上,四周除了马啸之声便是寂静的沉默。   一种压抑的,暗藏兴奋,暗带腥风的气氛中,他开始在头脑中回忆起有关天门关的资料。   天门关,是大启西域边境线上的一座关口。   其地势浑然天成,恰好是天地形成的一个口子,两边都是千山山脉的支脉。   所以也号称是大启帝国西大门。   西北军就有一支两万人的军队驻扎在天门关内,当然,在关口处只是有百人的前哨,其地位独特不言而喻。   按照大启的史书记载的,在当年西北关外外族人强盛的时候,在这天门关处可是爆发过数万人的对战,其惨烈如今已经化作了一串串数字,但是读来依旧让袁来心惊。   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了,自从很久前的大战结束,关外的外族人就再也没有形成足以让帝国重视的势力,最多也就是一些小势力,还时不时的遭到西北军的敲打。   所以,关于天门关的传说,已经慢慢的从世俗转向了修行者。   因为大凡高明的修行者都喜欢到偏远之地,洗去世俗,让心灵贴近天地,从而提升心境,所以作为西方门户,从天门关走出去的修行者不知道有多少。   对于这件事袁来很是理解,在他的记忆中,便是没有修行者的世界也同样有人为了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心境而向西独行。   更何况,你这个世界里心境修为那么重要。   也因为从天门关西去的顶尖修行者多了,所以这个地方就慢慢的有了一种神秘色彩,尤其是在普通百姓的印象中,这天门关硬生生从一座军事重地变成了某种登仙之处。   袁来当然不会信那些东西,但在他眼中天门关的确有不同寻常的含义。   那便是……   云宗的祖师,三百年前正是西出天门关从此一去不返的。   三百年过去,想来人也早死在关外。   理智告诉他如此,但是袁来依旧有一种隐秘的期待,云宗祖师的身份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但多方寻找也未能知晓他的名字,其更是与一世张冠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也是他急于出关修行的一个重要原因。   袁来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在衣服中最深最隐秘的口袋里,放着那颗星辰碎片。   他的耳边恍惚间响起廖先生的那句话。   “运气好么……如果这东西真能给我带来好运的话,那就别让我白来一趟。”   袁来暗暗想到,然后振作精神,一便纵马一边抬头看向队伍前方,在前面关西与几个陌生的修行者并排在一起,看来他们应该是相识的,所以袁来想了想扭头看向在他旁边骑马的冷面姑娘。   “哎,你知不知道咱们出关后是要先去哪啊?”   柳召南生硬地扭过头来,冲他翻了个白眼,就在袁来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柳召南清冷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   “天真!”   “什么?”袁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柳召南用眼睛横着他道:“我说你太天真!这是去扫荡杀人的,不是去攻城的!要去哪里还能事先告诉所有人?你以为这队伍里会真没有那些人的眼线?一旦说了,我们人还没到,敌人早就跑光了!”   袁来一怔,随后哑然失笑。   这个道理他当然懂,只是刚才一时没有想到,却让柳召南找到机会狠狠鄙视了一回自己,他也不怒,笑道:“你说得对,是我想简单了。”   他这边笑眯眯承认,顿时让气昂昂的柳姑娘感觉一拳头仿佛打在了棉花上,脸蛋有些不好看。   冷哼一声,用双腿猛地踢了踢马肚子,顿时加速留给袁来一个清丽的背影。   袁来摸摸鼻子,眼中有笑意绽开。   ……   等这一队千人队伍,蜂拥而至天门关的时候,守军早已经在等待,领军的蒋衍只是露了个面,守军便将门户敞开,然后扫荡军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冲出关去。   这让本打算仔细看看天门关关口的袁来有些小失望。   不过很快的,他的精神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了。   出了天门关后,队伍便斜斜地向南方奔驰而去,而不久之后,地形就悄然发生了变化,地上开始出现了一些散布的荒草。一簇簇的已经褪去绿色的草开始出现,这种变化只意味着一件事,便是他们已经进入关外草原。   冬天的草原真的没什么好看的,稀稀落落的荒草当然没法让马匹产生任何注意力,就连好奇心依然很重的小野也只是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就收回目光。   然而当他们踏上这一片土地的瞬间。   袁来就忽然间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奇妙的感觉突如其来,没有任何预兆。   它并非是天生的警觉,也非是其他的什么,袁来皱着眉头望向草原那一望无际的广阔天地,以及远处带着黛色的山峰,他茫然地看着,忽然间抬起头,仰视苍穹。   关外的天与关内的天空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是主观的,是不讲道理的,迈出国门只需要一步,但前后感受天差地别,在袁来眼中,草原的天空很高,也很远,太阳却陡然炽烈许多,云层淡薄而冷漠,在他的眼睛底层,倒映着天穹的单调景色,然而在那本无一物的景色背景上,却出现了淡淡的,很难看见的灰白色彩的流云。   天空中就仿佛是有一条无形的河流在“飘”着,“河流”不是笔直的,但弯弯曲曲方向总是纵向的,尽头在他们身后,源头则在西方。   “河流”遮挡着太阳,于是在天空的波光潋滟里,袁来仿佛看到了两个太阳,一个是真实的,一个属于折射产物,因为同在垂直高度,所以两个太阳又宛若在同一个平面上,之间有着一小段距离,两者都散发着朦胧的光。   他忽然想起上辈子那个世界,总听人说草原人信仰长生天,认为天空有神。   如今,他看着那条“大河”,隐约间总觉得在河流背后,有一双眼睛在俯视着他们,那人就如同站在岸边,俯视水中游鱼。   如果他们是鱼儿呢?那站在河流之外的人又是谁?   长生天?   或者是……神?    第三百三十六章【第一个目标】   就在袁来的神识下意识被牵引着向高空飘去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有人在拉他!在这种拉力下他顿时精神清明起来,竟发觉神识在无意识中已经冲出天灵!   袁来吓了一跳,急忙收敛心神,几个唿吸后他的眼前重新浮现人世景象。 更新最快   只见他依然稳稳地骑在马上,而整支队伍也依旧在照常奔行,只是在他的肩膀上,大野的手正缓缓离开,大野骑着马与他并肩而行,同时担忧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大野问道。   袁来还有些深思不清,摇摇头,才问道:“刚才我怎么了?”   大野脸色严肃起来,低声说:“我看你刚才突然抬头看天,然后就好像丢了魂一样。”   “然后呢?”   “然后我就试着拍了你一下。”   袁来吐出一口浊气,有些疲惫地说:“没事,可能是第一次出关,有些不适应吧。对了,你刚刚就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么?”   大野茫然地摇头,说:“没有啊。”   ”嗯,那……没事了。“   袁来递给大野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又重新看了眼天空,这一次再没有任何特殊感觉。   他觉得心里有些闷,正在这时候,扫荡军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众人纷纷轻拉缰绳,抬眼望去,就看见在正前方出现了一座矮山。   “停军!”   只见在队伍前方有两个士兵骑马反向而来,一边走一边传递着命令。   顿时,这一支扫荡军缓缓停了下来。   蒋衍等西北军将官以及那些三境修行者都在前方,队伍中间部分,都是一些二境的修行者,袁来几人也在此处,而再后面则是一群西北军士兵。   如今队伍停下,袁来周围的修行者们顿时纷纷露出好奇的神色。   不一会儿,袁来忽然看到关西骑马转回到他们几人身边,低声说:“准备一下吧。”   “怎么了?要动手?”   “嗯。”关西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那座矮山,说道:“那座山里是某个宗门所在之地,   而最近在关内作乱的某几个邪修查出来就是这个宗门中人!呵,这种小门派平常不露头,外人还难以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但是如今既然被查出来了,就到了承担后果的时候了!”   柳召南挑眉道:“所以说我们第一个目标就是这个宗门?”   “没错!闲散的邪修不好找,但是这样表面上不惹人注意,暗地里却劣迹斑斑的宗门,想要跑也难!“   关西脸上露出几分凶悍之气,道:“等下你们跟我上山。”   说完,他便重新离去,而很快这个消息也慢慢从前面传了过来。   蒋衍的命令是,人调息,战马休息。   一刻钟后开始上山!   而在这一刻钟内,扫荡军则陷入两种不同的气氛中。   最前方蒋衍似乎是在不断下令,其周围围拢了一群将官,而袁来周围的气氛则是陷入一种兴奋之中,随军的军中修行者不必说,单说征召而来的修行者就有几十个,强弱皆有,然而无论强弱都禁不住心血开始沸腾,身周是西北军士,这群修行者也不再是单打独斗,这种古怪的气氛是寻常修行者难以感受到的。   袁来沉默着,体内黄庭经开始运行,元气沿着经脉流转,他和大野对外展示出的修为都是二境中高阶的模样,在这群修行者中只能算是中下,加上年纪也是最小的几人,于是也并不惹人注目。   他用力摆脱了刚才的阴影,专心运行法诀,从关西的话看来,蒋衍既然有了实打实的证据,就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宗门,加上此为第一战,其必然会在狠辣之上,再添三分。   袁来甚至已经都隐约嗅到了空气中燥热的血气,一些军中修行者已经毫不客气地开始摩擦手中武器。   杀气开始在悄然间酝酿。   他忽然明悟,蒋衍要求原地休息着一刻钟,便有可能是为了让所有人进入状态。   不得不承认,随着时间推移,在那些军中修行者的引导下,整个扫荡军中的杀气越来越浓郁,慢慢的那些杀气开始感染袁来这群征召修行者,就连袁来自己也不禁被勾起了几分杀意。   他,是杀过人的。   在静默中,袁来看了看与大野坐在一匹马上的韩小野。   小野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受到这杀气的侵袭所致。   于是袁来轻轻伸出手,摸了摸小野的头发,小姑娘很温顺地看着他,慢慢的,在袁来的目光中紧绷的身体重新松软下来。   “大野。”   袁来低声道。   韩大野停下调息,睁开眼,看着他。   “等下带小野上山,你们跟在我身后。”   “我不用……”大野摇头,欲要拒绝,在他看来,既然袁来肯带着小野,保护她不受厄运侵袭,那么他就不仅仅是自己的朋友,更成了恩人,所以无论如何自己总不能躲在他身后,让袁来比自己面对更多的危险。   然而袁来立即打断了他,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保护好小野。蒋衍虽然同意小野在这里,但是他绝不会分心思来保护她,这里也没几个人会有心去照看小野,你是她哥哥,所以等会儿你在后面。就这么定了。“   袁来真实年龄毕竟要比大野大上很多,此时半叮嘱半命令地说出这番话,便更是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   大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一刻钟很快就结束了。   千人扫荡军顿时又开始策马开动,但是这一次,气氛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   只是短短时间,扫荡军便开到山脚,然后那些后面的西北士兵纷纷整队,开始脱离大部队,结成冲刺方阵,只是短短时间,那数百骑兵便结成阵型,而后就在这山脚下原地扎下根来。   当这阵型布成,顿时一种独特的肃杀之意凛然发出,让一众修行者也不由变色!   虽然这群西北骑兵手中兵器还未出鞘,但那种危险感已经让不少修行者侧目!   除了这群兵士,脱离队伍的还有数位将官,军中修行者,他们零散地停在山脚下,封锁住下山的路,然后便一动不动。   这样,原本的队伍中剩下的就都只有修行者了。   而随着前方蒋衍率先跃下马来,所有的修行者都纷纷下马。   之后,众人纷纷抬首,仰望山道,耳边就听一声浑厚的狠笑:”跟我走!“   “屠灭这邪修宗门!!” 第三百三十七章【杀】      这片草原上的山峰都不很高。   景色也十分单调。   若是与中原的宗门相比,实在显得有些寒酸。   甚至于……   一众人行走的山路,都很是狭窄,更无什么牌楼大碑,如果不是有人告诉他们这里是某个小宗门的驻地,旁人行走经过甚至可能都不会多看一眼。   边疆苦地,这还仅仅是刚出天门关不远。   再往远处走,则据说环境更为恶劣。   但是,往往只有穷山恶水才能孕育出真正的狠人。   一众修行者奔行上山,杀气腾腾。   不久,那宗门的房舍便显露在眼中,在山中半顶,竟然建有一道厚实的墙,围墙后面可以看到是几座楼舍,而迎面而来的则是一道大门。   此刻,山上已经有人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   这并不奇怪,修行者心神贴合天地,这么多修行者聚集在一起,又没有故意隐藏元气波动,只要灵觉稍微灵敏些,有些本事此刻就必然发觉异常。   那道大门忽然敞开,从中走出两人。   两人一老一少,老者须发微白,少者其实也早已不年轻了,看样子也近三十,年纪则可能比外表小一些。   老者推门向下一看,便陡然脸色一变,他立即对身旁人说了什么,只见那人反身立即钻回门去,对此扫荡军并未阻拦。   因为此时,众人已经来到老者近前。   “这位……莫不是蒋衍将军?”老者强行镇定,一眼看到当先的蒋衍,顿时脸色再变,问道。   蒋衍缓步停下,冷冷地看着对方,道:“你认得我?”   “有幸见过将军真容。”   蒋衍闻言忽然笑道:”既然你认得我,总该请我们进去坐坐吧。“   老者一动未动,站在大门前眯着眼睛扫视了眼众人,然后说:“宗门庙小,恐怕招待不周,不知道将军来此是为了什么事?”   蒋衍那张留有西北风霜刻痕的脸上流出笑容。   “你猜?”   “……”   蒋衍笑着挥挥手,他身旁一位身材壮硕的军中修行者便踏步而出。   “本来么,申屠大将军一向仁慈,关外的一些破事儿我们西北军也懒得管,但是在关外随你们怎么折腾,杀人也好,抢掠也好,但是最好不要把手伸到关内,伸到西北地界上。更何况,一些人还远远没有那个伸手的力量,不自量力四个字你应该知道怎么写吧。”   蒋衍呵呵冷笑,然后猛地收敛笑容,大声道:“别以为你们暗地里做的小动作没人看见!敢做就要想好了今天!“   说完,他喝一声:“动手!一人不留!!”   这声暴喝中混杂着元气,犹如闷雷,声音刚出,那已经跃出的军中修行者顿时拔出腰间刀剑,扑向老者。   于此同时,那老者也一改原本的模样,而是将早已准备好的长剑亮出,挥手便是一记凶悍的剑招!   一招出手,狂风席卷,满山的尘土飞扬,光秃秃的山上陡然飞沙走石。   而那军中修行者也爆发出强大的元气波动,但是让人意外的是,在这一击对撞下的最后时刻,那老者的剑招猛然暴增近一倍,于是那军中修行者一时不防,竟被对方一剑破开刀网,霎时间胸前皮甲破碎,鲜血淋漓。   蒋衍粗眉猛挑,有些意外,显然并未预料到对手竟然隐瞒了实力,但是面对此景他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便扭头迈步向大门行去,同时他身边又跳出一个军中修行者,两人将那老者围在中间,顿时老者被打得节节败退,左支右绌起来。   “走!”   关西低喝一声,与剩下的修行者跟着一马当先的蒋衍冲向大门,袁来紧随其后,看到当蒋衍率先来到大门处时,竟然抬起手掌猛然向大门拍去!   在他手掌抬起的瞬间,袁来就看见他的手掌边缘出现水波一样的纹路,若是非要形容,就好似是夏日烈火之上被烧灼的扭曲的空气。   他的神识没有放出,但也凭借着修行者对天地的灵识感知,觉察到当他抬起手,附近的空间都被拉扯的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伪三境的修行者可以短暂地让身周的天地规则发生扭曲,袁来是可以做到的,但那扭曲却是不可控的,散布于他整个身体的,但是蒋衍这一招却大为不同。   这种扭曲只存在于蒋衍的手掌边缘,影响范围却不局限于身周,只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可见其三境修为实力。   当那手掌轻轻拍在门上的时候,袁来忽然觉得脚下土地微微一震,随后在他的眼前,那大门开始化作粉尘,与大门相连的厚实墙壁上也猛地出现裂痕,裂痕扩大,然后轰然倒塌!   蒋衍只是一掌,便是将整个前门和墙壁都轰出一个缺口来!   他一刻不停,迈步便从断壁残垣中心迈入,其余的修行者也纷纷鱼贯而入!   再之后袁来只感觉到一道磅礴神识陡然向四面八方散去,竟然将这整片屋舍都笼罩其中,而后就看见队伍中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修行者忽然甩出一把小剑,那小剑速度极快,宛如电光,霎时间便没入一间房舍,而后便听到房中一声惨哼!   那房间门扇也被某种力量震碎,在门后的则是一个面容凶悍的男人,他手中握着一把短刃,似是躲在门后,然而此时他却动也不动,他的胸口处有一个拳头大的血洞,众人只见他失去色彩的眼眸空洞地望着,身体向前栽倒,后背上赫然从肉中刺出好长一截剑刃!   就在这时候,从另一个方向突然跃出一人,刚一跃出,便挥手射出三支短矛!   短矛本是凡物,然而当其投掷而来,却带着磅礴而浩大的元气力量,三支短矛竟然都带着纯白色的气流,瞬间便刺入人群中,其中一支登时刺穿了一个二境修行者的小腹,甚而带着那人离地短暂浮空然后狠狠摔下!   另一支短矛刺向蒋衍,却只见蒋衍眉目一横,猛然探出手掌,顿时恍惚间他的身周仿佛出现了一道奇异的波动,短矛的尖端浮现道道涟漪,仿佛刺入了某种领域,速度霎时间缓慢数倍,而蒋衍的手却不受任何影响,轻易地握住了那支短矛。   而第三支,却是直奔柳召南而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秘宝?】   柳召南下意识便要躲避,然而那短矛毕竟速度奇快,眼看着她脸上露出慌乱之色,就只听前方的关西一声断喝,霎时间一把巨大的宽面斩刀横空出现,刀还未至,刀气先行,瞬间便将那短矛于空中削断!   关西手握斩刀,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道:“要小心!”   柳召南松了口气,抬头看去就看见蒋衍已经冲出与那袭击之人边战边远去,眼看着那人修为不低,既然能与蒋衍对抗,必然是三境中人,其余人不由心中凛然。   不用蒋衍吩咐,顿时便有扫荡军临时副官接下位置,一挥手,大群军中修行者便纷纷手持刀剑冲杀纵横。   这宗门本就不算很大,门中修为最高的也只是两个三境而已,剩下的大多是二境门人和一境弟子,扫荡军化身猛虎,呼啸着冲入房舍,元气四溢,与这宗门中的弟子拼杀起来。   袁来大野几人一直没有动手,只是跟着向前,一马当先的修行者已经淌出了一条路,惨嚎之声不绝,不断有这宗门弟子丧命。   袁来等人转入宗门后方位置,便看见一位军中修行者持剑返回,高声喝道:“不少人都提前逃跑了!”   “提前?提前多久?”副官问道。   “不远,还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那副官闻言,立即扭头发令道:“分散!杀人!”   众人闻言,立即四散开来向院外追去,关西冷冷地扫视周围,扭头刚要对几人说话,忽然猛地抬目向某个方向看去,在那个方向有一道隐晦的元气波动,关西握紧斩刀,又说了一句:“你们自己小心。”   而后便纵身向那个方向追去。   数十位修行者纷纷四散,各自寻找着逃离之人。   就连柳召南也一声不吭拔出一把狭长的刀剑随人群离去,韩大野看袁来不动,他便也不动。两人站在原地,等人散开,大野环视四周,道:“我们去哪?”   袁来自打入院便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他对这种屠杀当然并无什么其他情绪,邪修是什么货色他早已清楚,能被称为邪修的都是持自身力量作恶之人,修行者的本性也都是凡夫俗子,骤然得到力量,恃强凌弱,为非作歹的屡见不鲜,一路行来,单单进入西北境内后他就不止一次听到过邪修肆虐劫掠杀人甚至是奸.污良家女子等无人道之事,他也丝毫不为这些人的死而感到怜悯。   这宗门中的人当然未必人人都死有余辜,但上辈子便亲历战火见惯生死的袁来也明白战争的残酷,从本心出发,西北军以重手镇压这些乱子他是赞同的。   他并非什么良善纯粹的好人,但是能将这些作恶多端的修行者除灭也是善行一件。   “我们哪也不用去。”   袁来闻言淡淡说道。   大野皱眉道:“为什么?”   袁来叹道:“这宗门本就不大,宗门中的人也不可能全整日呆在这里,总共在此处也不过二三十人,刚才已经死了不少,逃走的本就没多少,肉少狼多,我们何必去和人争抢?反正,我们也不是为了功勋而来。”   大野闻言点头,其实他也并不很想去追杀旁人,他的身边还有妹妹,功勋可有可无,然而意外却要极力避免。   “那我们就在这里站着?”大野沉默了下,又问道。   此处如今已经再无其他人,除了被战斗波及损毁的房屋,就只有躺在地上死去的尸体。   “站着?当然不了,既然来了总要做点什么对吧?我们的确不需要离开这里去追人杀,因为这里本就还有敌人。”   袁来缓缓说道,大野顿时一惊,他环目四顾,警惕道:“在哪?!“   袁来安抚道:“不要紧张。”   说着,他忽然迈开步子,向院中的一个墙角走去,墙角旁边可能是宗门的柴房,于是在墙角堆着许多的木头,木头堆得很高,几乎与院墙一般高,地上有许多的木屑和碎木,甚至在地上还扔着一柄砍柴的斧头。   袁来面对那堆木头,笑道:“大野,你用岱宗巨剑劈过柴么?”   他指着这柴垛,道:“现在可以试试。”   韩大野眼睛瞪大,仿佛想到了什么,便是连一只安安静静的小野,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这里面……”   袁来微笑:“嗯,里面有个人,我以为不光我注意到了呢。”   说完,他便冷声道:“你到底出不出来?”   ……   一阵寂静后,袁来看向大野,大野点头,默契地将岱宗巨剑举起,一股股元气开始注入剑身。   终于,那柴垛猛地开始颤抖,然后一个枯瘦的少年从中爬了出来。   同时叫喊道:“别动手!我出来!”   “早这样不就好了?”袁来看着他,这是个相貌平平的少年人,身体枯瘦,一双眼睛躲躲闪闪的样子,看上去已经吓坏了,在爬出来后便立即跪在地上讨饶,但是袁来却皱眉。   他善于看人,这少年也绝非天生的演技派,所以袁来很容易地就从他那闪烁的眼神中看出了狼一样的狠色。   他叹了口气,知道这家伙绝非善类,但是他却并不很担心,因为他可以肯定对方修为真的很低。   在他的感知中对方只有一境的修为,这种修为在关外简直与普通人没太多分别,所以,显然对方若非是这宗门新收的弟子,便就是干活烧火的杂役。   也正因为他修为太低,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元气波动,加上人足够警觉,在扫荡军修行者们冲杀进来之后立即钻进了柴垛藏身,所以就算是有人神识扫荡也难以注意到他。   毕竟想要那种在心中景物纤毫毕现的程度就必须静心冥想释放神识才行,在刚才的情况下却极难做到这点,便是有本事做到的比如蒋衍,也估计根本不会将这人放在眼中,甚至懒得教人捉他出来。   所以,到最后竟然只有自打进来便细心观察四周的袁来发现了他。   此时袁来看着对方匍匐在地上讨饶,心中毫无波动。   从对方那双眼睛他就知道,这人年纪虽不大,但绝非善类,善良的人不会拥有那种藏得很深的毒辣的眼神。   袁来接过大野手中的剑,然后将岱宗巨剑一点点插入这少年身前的土地上。   ”躲得倒是很快,但是,你以为这样就没人找到你了么?“   那少年显然极为通人情,当看到那剑刃入土的时候就真切地感觉到了袁来的杀意,但是他却没有愚蠢地转身逃跑或者暴起伤人,而是猛地抬起头,说道:“别杀我!我可以给你宗门秘宝!只要你们不杀我!”   袁来闻言一怔,这倒是意外之喜,然而他却冷漠地看着对方,道:“秘宝?你当我是傻瓜?”。   a 第三百三十九章【宇宙】   秘宝?   袁来俯视这人,心中怀疑却还是更多一些。   毕竟,这人看起来便是地位低微,纵然是这宗门中有些好东西,那他又如何能拿到?   如今这宗门被扫荡损毁,人也四散奔逃,就算是有好东西难道还没有被带走?   那少年连忙道不敢不敢,然后解释说:“那秘宝是不久前宗主才得到的,加上它实在是特殊,所以,匆忙之间根本没法带走!我说的都是真的!”   顿了顿,看袁来没有继续动手,他又补充道:“只要不杀我!就都给你们!”   袁来与大野对视一眼,然后说道:“在哪里?”   少年惊喜地爬起来,明智地没有讨价还价,直接道:“就在这里!就在这柴垛里!”   “嗯?”   袁来眼露怀疑:“秘宝?藏在这?!”   “是啊!就是在这,宗主的意思是放在这外人才不会注意,而且,这秘宝实在是特殊,就算是宗主想要移动它都难,并不怕有人来偷。”   袁来闻言冲大野递了个眼神,大野点点头,上前几步,开始搬弄那些木头,随着表面的木头被移开,终于,一块奇异的石头露了出来。   等大野完全将木头移干净,裸露在众人面前的就只有一个约半人高的,几近圆球状的大石。石头表面粗糙有坑洼,却并无任何棱角,整体呈现青黑,颜色有些趋近于藏蓝,冰冷地靠在墙角,毫无任何气息。   “这就是秘宝?”   袁来和大野都不约而同露出怀疑的神色。   因为这青石看上去除了表面有些特殊,整体浑圆不似人工开凿之外,便似乎没有任何奇特之处了。   “对!这就是秘宝!我……虽然感觉不出它的特殊,但是我见过师兄们使用!我可以做给你们看!”   袁来收回目光,看向紧张的少年,冷冷道:“好。”   少年立即小心地走进旁边的房间,拿出一只水瓢来,而后在墙角的一只水缸里舀满了水,最后在三人的面前来到大石面前,将水缓慢地洒在青石表面。   起初,袁来还很疑惑,但是当水洒下之后。   他的双眼慢慢地放大了起来。   随着水的流淌,青石表面被浸湿,随后在其表面竟然出现了道道奇异的符号。   那符号呈现绿色,犹如青苔,工整地排布着,却并不是那种简单的镌刻,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呈现方式,仿佛本就是与青石为一体的,符号模样奇异,好像是文字但是却又偏偏让人认不出其含义,袁来回想起在大启阅读的书籍中关于古文字的篇章,隐约间觉得这符号应该来历极为久远。   然而,惊讶还在持续。   随着那些文字符号的显现,慢慢的,这毫无声息的死物青石忽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开始散发出一种苍远孤寂的气息,那气息来的奇怪,扩散范围不大,只在三五步之内,却让人忍不住细看,心中的诸多情绪开始淡化,模糊,对袁来而言,当他被这种气息所吸引顿时心中原本杀气也飞快淡化下去,然后整颗心灵陷入枯境之中。   一瓢水撒完了。   水飞快地消失,却不知去往何处,当水渍消失那文字也慢慢开始淡化,那气息也开始衰竭。   袁来移开目光,就听耳畔那少年道:“就,就是这样,我偷听到师兄说,这东西非常奇妙,肯定是一件宝物!”   袁来看着他,忽然问:“你说这石头其他人带不走?”   “是!它太重了,就算是宗主都难以搬动,弄回来废了好大的力气,想要带走几乎不可能!”   袁来闻言走近,双手轻轻抱住这青石,然后体内元气运行灌入四肢百脉,猛然用力,他只用了大概八分的力气,而这青石却只是震动,却根本无法抱起!   袁来顿时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东西竟然真得如此沉重。   他不会鉴宝,但只要眼睛不瞎也能看出青石的特殊,他有心将其带走,却显然没法做到,正当他感到遗憾的时候,却忽然神色一变!   他,竟然感觉到自己胸口微微发热起来。   那发热的位置,正是他装帝星碎片的地方。   许是他距离这青石太近了,所以竟然引发了这等变化,袁来猝不及防,还来不及思考背后的原因,忽然又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这青石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准确来说。   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胸口的碎片。   呼唤者似乎并非生命,而是一种力量。   于是,在大野小野的注视下,袁来双手依旧贴在青石上,然后身体前倾,头微微一侧,左耳便贴在了那青石表面,水渍未消失,符号也未消失的地方。   袁来细心地听着,却一无所得,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闭上双眼,呼吸变得绵长,竟然开始强行进入冥想境界,促使神识更加灵敏地凝成一根针,向青石中刺去。   这个过程,比预想中要简单容易一些。   神识凝成的针刺破表层,便遇到了一层奇异的“膜”,膜有着不俗的韧性,但在袁来的用力刺入下,便开始慢慢地改变形态。在袁来的神识中,那膜开始扭曲,开始变得不平,然后开始泛出一点白色,最后终于无声地破裂,出现了一道裂口。   袁来的神识立即扩大战果,从中钻入,钻入的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一片可爱的红色,感知中神识陷入温暖与潮湿,他知道这并非完全的错觉,而极有可能是青石内部吸收了许多的水气。   等突破了那道奇异的红,他的神识猛然陷入虚空。   真正的虚空。   袁来感受着脑海中的一幅幅画面,呼吸猛地停滞。   在大石内部,是一片枯寂的空间,空间是黑暗的,但其中却飘荡着如同银沙一般的光彩。   那光彩从极远处而来,飘飘遥遥,在这枯寂的空间中无意识的游荡,然而当袁来的神识进入之后,那些光彩便好似看到了火光的飞蛾,开始向他飘来。   奇怪的是,袁来并没有察觉到危机感,而是竟从心中生出一种吞噬的渴望。   在他看到这无边无际,枯寂恒稳的世界的时候,他的心中跳出来的第一个词是:   宇宙。。   a 第三百四十章【聆听天道】   宇宙。 更新最快   在袁来的印象中,宇宙是枯寂的,也是喧噪的。   当他看到这青石内部的时候,就想到了宇宙,假如这真的是宇宙,那么那流动的光彩就是星光。   这里的星光并不璀璨。   它们呈很具象的光带,从远处如游鱼争食一般涌来,摇摆着身子,瞬乎间跨越无穷距离。   很快的,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最近的一道星光便冲入了他的神识,袁来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就是一怔,因为那星光并未融入他的神识,而是穿透了过去,然后便从那层膜跑出去,来到青石的表面,进入他的双手。   在外面的人看来,袁来双手摸着青石的地方略微变了些颜色,细细看去才发现,是有水珠析出,只有很少。   袁来感觉到有一种玄妙的东西,不同于元气,也不同于神识的力量通过他的经脉来到了他放在胸口的那片星辰碎片处,近而融入其中。   袁来初始时候还不明白它们究竟属于什么力量,但是当第一道星光完全没入碎片之后,袁来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廖先生。   那个奇奇怪怪的来自白鹿书院的教书先生,那个自称喜欢观看星辰的男人。   他也想起了当日廖先生说过的一个词:   先天法器。   他曾说,先天法器中有一种独特的力量,而现在袁来分明就感觉到那星光中仿佛有着一些和道林赠与的仙葫相似的东西。   只不过,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一时还想不清。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片星辰碎片本来的淡紫色开始渐渐的,随着星光的注入,变得更加的浓郁,慢慢的,那颜色开始如同紫色牵牛。   而袁来却已经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因为他开始被眼前的景象吸引。   星光透过他的神识,却让他捕捉到了那藏在星光之中的符号。   正是在青石表面的显现出来的那些符号!   他当然认不出来它们的含义,但那是用眼睛看的情况。   如今,他是用神识感知!   高明的修行可以通过神识传递出法诀和一些感悟,比如在沃洲山的时候,道林曾经通过某种方法教给她凝练神识的法门,自从学会后,袁来一直没有放下练习,虽然无从知晓神识已经锻炼到了什么境地,但在当日临江四境大战,他能够神识探入与诸三境修行者并列看来,其强度已经远超二境。   如今,这藏在星光之中的符号因为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的神识中,于是,通过某种奇妙的感知联系,袁来慢慢的,开始体悟出它们的含义。   星光流动得太快了,光速有多快?   所以尽管袁来的神识强度极高,但是依旧没法完全破译,他只能努力地吃下一些残句,然后拼命感知理解。   就像拼命抢到了一只洋葱,开始一层层地扒开,瞪大眼睛试图看出其中包含的真意。   终于。   当第一段字句被体悟明白的时候,袁来明白了它们的本质:   规则。   天道运行的最根本的规则。   这些藏在星光中的符号中透露着最古朴与沧桑的气息。   而它们那简单的笔画中却蕴藏了天道最深层的真意!   那便是,天下所有修行者所共同追寻的,大道真意,天道规则,世界运行的本质!   如果说,在平常,修行者需要以绝佳的悟性,从一草一木一粒沙尘中悟出某些规则的片段,就像隔着厚厚的楼宇与棉衣去窥探天女的胴.体,那么现在,这些根本的规则毫无遮挡的展现在袁来面前。   或者说是,不断地在他的面前跑过。   袁来刚刚明悟它的本质便生出了无比遗憾的情绪,因为那飘动的符号实在是太多太多,然而它们飘荡的那样快,以至于他全力捕捉也只能截留下一些真神的只言片语。   袁来此刻仿佛成了站在悬崖瀑布上的阿拉斯加棕熊!   眼前是流逝的星光瀑布,其中无数肥美的鱼儿,然而却只能捉住其中万一!   然而很快的理智控制着袁来开始压下那种遗憾,并用神识疯狂地星光中触摸一些零星符号,专心体悟,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袁来领悟到的奥义也越来越多。   他的耳边仿佛响起无悲无喜的大道纶音。   整个心境进入一种无法言说的境地。   他仿佛忘却了身周是漆黑的空无之所,而是将此视为极乐,每个符号中都蕴含着一点点关于天道的秘密,随着一点一滴的领悟,这天地开始在他的感受中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抽象,这种感悟带给他无穷的快感,以至于他极快地沉沦其中。   就连贴在青石上的脸也露出无比安然恬淡,宛如聆听圣训般的美妙神色来。   “他在听什么?”   院中,小野忽然轻声地问道。   大野摇了摇头,有些困惑,他看了眼那拿着水瓢的少年,正看到对方不断闪烁的双眼,显然他心中在转着什么念头,大野冷冷地拿过岱宗,少年顿时驯服地低下头颅。   终于,青石中所有的星光都没入了帝星碎片。   袁来也终于无奈地睁开双眼,他站直了身体,脸上有些困惑,有些兴奋,也有些怅然若失和迷茫。   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当他睁开眼站直身体之后,他的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奇妙的气质。   空玄、神秘、深邃、安定。   这种气质顿时吸引了几人的目光。   大野试着叫了一声袁来的名字。   “我没事。”袁来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道:“大野,你听听试试看,能不能听到什么?”   大野闻言也不问什么,便走过来如同袁来一般聆听,过了一会儿,大野站直身体,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听到?”   “嗯。”   “你有没有试着用神识探入?”   “试了,但是它表面好像有层膈膜挡着,我的神识进不去。”   袁来不由深思,看来大野的神识强度有些不够,所以无法进入,并且,在他看来就算是大野成功进入应该也再看不到什么了,只能看到那片寂静的空间和已经黯淡下去的极远星辰,至于那些游荡的星光,恐怕已经被那块帝星碎片吸收掉了。   甚至,袁来有个想法,假如现在再次用水浇灌这青石,那些符号很可能甚至都不会再出现!   而让他心中最为震动的则是,在他短暂的领悟间,他发觉那些符号中蕴含的天道规则有些是很正常的,有些却显得有些奇怪。   如果以他以前对天道的感悟为参照,那么一部分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些规则却似乎并不适用于这个世界。   他又一次想到了廖先生说过的话,当时廖先生用像是开玩笑的口吻说,先天法器中似乎是蕴含着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规则一般。   当时袁来并未在意,如今,却不由重新重视起来。   假如说这青石中藏着的某些规则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那么它来自何处?   袁来又看了眼青石表面的坑洼,以及那浑圆无棱角的形状,忽然间,一个念头跳了出来!   他立即看向那枯瘦少年。   “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三百四十一章【周官】  “我……不知道。|”   袁来并不意外,他本就没有抱有多大的期待。   他点点头,看向那青石若有所思。   看他这样子,那少年目光闪动,轻声问:“那我……”   “你?”   袁来看向他,目光从他的脸上一寸寸地扫过,二境巅峰的修为本就有了些许威压,加上袁来身上那忽然出现的奇妙气质,顿时让他心生恐惧。   沉默持续了一阵,然后袁来轻笑道:“好吧,你走吧,我们不杀你。”   “真的?”   “当然。”袁来轻轻说道。   那少年似乎是要看出袁来说的是真还是欺骗,但最终却一无所得,他没有太多犹豫,咬了咬牙便迈步慢慢向远处行走。   他走得不快,似乎随时在防备着身后的杀机。   然而杀机始终没有到来,他慢慢加快了脚步,从行走到奔跑。   袁来静静地看着他跑远,脸上毫无波动。   他默默在体内运行起隐藏气息的道法,于是身上的奇妙气息慢慢消失。   大野看着那少年跑远,问:“就这样?”   “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为什么这么说?”   大野犹豫了下,道:“没有道理,只是感觉。”   大野的这个回答看上去很没道理,但是却也极有道理,因为修行者贴合天地,洞察人心,感觉往往比判断更加准确。   袁来微笑着看了下默默跟在一旁的小野,说:“小野,你感觉呢?”   小姑娘想了想,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嗯。”袁来点点头,又问小野道:“那你喜欢看我杀他么?”   小野沉默了下,对视着袁来那明亮的双眼,摇了摇头。   袁来笑了下,叹道:”我要杀他很容易,我并没有承诺他什么,和你们一样,我也觉得他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既然进了扫荡军,帮人家做事清除祸害也是应该的,但是……我就在刚才,忽然心里有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告诉我说,杀人是不好的,不在于杀谁,而是杀人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好的。“   袁来脸上闪过困惑神色,他试着组织语言,但终于还是放弃了去用言语形容那种感觉。   他觉得这种感觉极有可能和自己刚刚领悟的那些天道规则有关,然而他当时只是囫囵吞枣一般用最快的度强行理解,如今脑子里却是有些混沌的,究竟明悟了什么,他还需要时间梳理才能弄清楚。   “总之,我现在很不想杀人,如果说刚才心里还有一些杀气,但是现在没有了。”   袁来吐出口气,看向四周那破烂的门扇和墙壁,以及倒地的尸体。   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安的情绪。   这时候,韩大野却忽然说了一句:“其实……这种感觉我也有过。”   “嗯?”   大野眼露思索,回答说:“在当初心境走火入魔之前的时候,有段时间我就有过这种感觉。”   入魔?   袁来心中疑惑,但知晓此处并非适合聊这些的地点,他摇摇头,说:“我们先离开吧。”   “那块石头怎么办?”   “能怎么办?那么重,我们根本带不走,而且,我想我可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是什么?”   袁来吸了口气,吐出两个字:“陨石。”   看着大野疑惑的样子,袁来笑道:“回去等找个时间再和你说吧,咱们还是先离开吧,这块石头就扔在这吧。”   “不埋起来?”   “……不埋了。”   袁来回答道,他心中不禁想,或许此时这青石已经再无任何奇异之处。   三个人一起离开这院子,沿着已经被轰塌的门墙走出来,然后就看到已经有修行者6续返回山脚,要么是一无所获要么是已经将敌人击毙。   扫荡军所到第一处,便强势踏平了一处宗门,过程堪称碾压。   在三人经过已经消失的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倒在山路上的那位老者。   他的胸前被刀剑刺出一个碗大的血洞,而右臂甚至都已经被斩断,早已经气绝身亡。   未做停留,三人继续下山,在路上却看到有士兵提着火油向山上行去。   几乎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是要去作什么的。   烧杀抢掠。   这是邪修喜欢做的事情,现在扫荡军显然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袁来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心想,这也是战争。   到了山脚下,他们便看到了几具尸体,上面插着箭羽,修行者很少是用箭的,看来这是底下排兵布阵的普通士兵的手笔,袁来看着这些尸体被抬走,看着冬季的草原上已经干冷掉的血迹,心想,这就是关外。   同时,他也看到归来的修行者们各自去记下军功。   虽然是狼多肉少,但很多的人还是能有所斩获,此时回来的大多是有所收获的,倒显得他们三个有些鹤立鸡群。   尤其是三个人站在一起,身上更是连一点战斗的痕迹都没有,这更是让一些人多看了几眼。   普通军士还没有什么,但是那些修行者的眼光却是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虽还不至于如何,但聪慧如袁来已经看出来他们眼中暗含的一丝淡淡的鄙夷。   同是征召的修行者,同是第一次出手,便不由自主地有了比较。   这时候,忽然间又有一个修行者从山上返回来到了西北军士处记录战功。   登时,那记录军功处忽然聚了许多人过去。   袁来好奇地看去,只听见那里忽然惊叹声扬起。   那负责记录的军官手中拿着一只笔,抬头诧异地看着那个年轻的修行者,道:”五人?都是你杀的?!“   五人?   也便是五个修行者?   这个数字实在是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这个小宗门一共才多少人?他一人就独揽五个?   顿时,更多的目光聚拢而去。   而在人群之中,那年纪只大约比袁来大上一些的少年平和地一笑,指着那用来记录军功的耳道:“是我。”   “一个人?”那军官又重复道   “当然,我一个人。”   少年的声音依旧平和,显出其大家族出身的气度,但是眉眼之间掩饰不住地有了些许的傲色。   那军官看着他,目露赞赏,道:“很好。”   又笑道:“如果不出意外,这第一战,你的人头数是最多的了!”   “多亏三境的前辈故意留手。”   军官闻言更是赞许,高声问道:“名字?”   “周官。西北周家子弟!” 第三百四十二章【不和谐的声音】   ”周家?“   修行者们闻听顿时看待他的目光更有所不同。 更新最快   袁来也微微诧异。   因为他知道,这周家应该指的是与柳家一般的,属于西北地界的名门大族,其族中更有许多人从政,西北的政.治与其他州府又有不同。   可以说西北的官员除了那些朝廷砸下来的钉子之外,便多少都是与申屠沃甲有关系的。   所以可以想见,这周家与西北军本就是有很深的关系往来,那军官听到周家的名字后顿时露出笑容。   在众目睽睽下,提笔记下军功。   看着这一幕景色,大野忽然低声道:“他的修为没达到三境?”   袁来知道大野想说的是什么,他也低声说道:“嗯,肯定没达到了,不过看样子修为应该也是二境高阶了,加上大宗族子弟肯定不缺好的法诀,实力应该不错的。”   “这种实力就能拿到五个人头数?”   大野闷声道,显然这惯常沉默不言语的少年虽然不常说什么,但内心中也是有骄傲有脾气的年轻人,也自然会有攀比心,周官似乎并不比他强大,更不要说和袁来相比了,但是却收获那么多的赞叹,大野多少有些不开心。   袁来淡笑道:“咱们几十个人追杀上去,这宗门的几个三境都被蒋衍和关叔他们对付了,剩下的都是一境二境的杂鱼,三境修行者不好出手,所以便相当于送给二境修行者的军功,这位周公子实力也算不弱,勤奋些,再或许有些人情往来,有人帮衬送一些,也不算出奇。”   说道这里袁来不禁又自嘲道:“咱们这样想已经算是非议他人了,可不是君子该做的事情,说不得教人说你我犯红眼病了。”   “可我不是君子。”   大野显得有几分不以为然。   红眼病?   他自衬都绝不会弱于那周官,袁来就更不必说,在二境这个等级内,若单论修为已经是最顶尖的了,若是再将范围划小些,能比袁来强的无外乎那南北拼的两败俱伤的两个少年。   相比之下,这周官算什么?为什么要眼红?   不过大野虽然多少有些不太开心,但看袁来那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便也不再说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那位刚刚博了眼球的周公子却忽然间向这边看来。   然后竟然径直走了过来。   “难道他听到自己说的话了?”   大野不禁心想,但是立即摇头,他们交谈声音极低,周围又这般嘈杂,怎么可能被听到。   袁来却是没有他的心思,只是有些意外,不知道对方向这里走来是为了什么。   随着周官走进,其余修行者的目光也跟随而来。   袁来眨眨眼,心想莫不是要上演俗套故事里那种傻瓜桥段?   然而,走近的周官却只是温和地冲他们一笑,那笑容也没有什么敌意。   他笑道:“我记得你们。”   这倒是奇怪的开头,袁来产生了些兴趣,问道:“什么意思?”   周官笑道:“我记得你们是和关西一起的吧?我们周家与柳家时代交好。”   “哦,是这样啊。”袁来点了点头,道:“关叔照顾我们很多。”   “所以,在出来的时候我就注意你们了,对了,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袁梨,他叫……”   说着,袁来看向韩大野,大野有些奇怪地老实回答说:“韩寒。”   又指了指:“我妹妹。”   周官友善地点点头,然后略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袁来脸上那种忽然浮现的带着三分恶意的笑,转过话题道:“对了,召南没和你们一起回来么?“   柳召南?   袁来看着这位充满了世家子弟风度的周少爷,暗中将“召南”两个字琢磨了好几遍,心道这称唿倒是……亲近。   “啊,柳姑娘立功心切,去追杀邪修了,相比之下,我们倒是太清闲了。”   袁来说道,最后想了想又半是自嘲半是试探地说了这么一句。   然而周官却并未借题发挥,而是竟然回护他们道:“只是第一战,本来就不用急的,更何况你们还带着小妹。”   周官这话一说出来,让本来对他有些不满的韩大野忽然感到有些惭愧。   暗想看起来这人虽然“好大喜功”但是人似乎还不算坏。   顿了顿,周官又笑道:“第一战还算顺利,但是之后越深入关外,遇到的邪修恐怕就要更厉害了,我看两位师弟都只是二境中阶,还带着小妹,以后恐怕更容易遇到危险,我周官不才,虽然修为也是有限,但多少年长你们些,也算有些微末本领,之后的路途可以亲近一些,有事尽可以找我。而且,既然两位师弟前来西北,应该是存着在边关苦地修行寻找机缘的想法,有时间也可以互相说一说修行,我周家虽然不是什么上品门派,但在修行上底蕴也算不错。“   眼看着周官滔滔不绝,袁来和韩大野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多少都有些古怪。   的确,他们展露在外的修为只有二境中阶,加上袁来已经将隐匿修为的道法教给了大野,所以一般三境不细细地看都根本看不出端倪。   但是……   他们根本上修为毕竟是二境巅峰啊,看着这修为在二境高阶的周官一副师兄收小弟的模样,两个人心里多少都有些怪异。   但是,偏偏人家看起来还是一番好意,他们也只能将这种心情忍着。   倒也有些趣味。   袁来等周官终于说完,便笑着感谢了几句,然而这时候人群中却有一个年轻修行者忽然开口道:“周官,你倒是有闲心照看两个拖油瓶?哈哈,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不过要我说啊,你也别费这心思了!   这两位师弟呢,你们也别闲我说话难听,这边关苦地不是什么人都能安安生生来去自如的,年年的往边关跑的年轻修行者海了去了,大多是没什么本事但觉着自己挺行的,当然了,谁都不是生下来就是修行天才,现在修为不高可以慢慢赶嘛,是吧?   但是呢,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们这个修为,看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大宗大派的弟子,年纪呢也不大,这时候就急巴巴往关外跑,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找死。   当然了,你们也算是聪明的,知道找关系跟着扫荡军,这么多人倒是安全,不出工不出力跟着人堆走,也不是不行,但是别指望别人好心有功夫照看你们,这位周公子呢,也不是圣人是吧?“ 第三百四十三章【伊人】   周官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变色的速度甚至比韩大野还要快。   袁来淡然地看过去,只见那说话的是人群中一个个子蛮高的修行者,年纪么,与周官差不多。   他面色白皙,眼睛狭长,双唇很薄且锋利,身上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意,从面相上看,便不像个好相与的人。   此时他下巴微抬,一双狭长的眼眸中泛着冷光,与周官对视,丝毫不落下风。   而对于韩大野和袁来的目光,他则看也没有看在眼中。   明显,他针对的是周官,而袁来三人显然并不入人家的眼。   扫荡军本就不是什么团结友爱的,此时见冲突既起,其他修行者们都巴不得冷艳旁观看戏,那几个在周围的西北军军官纷纷皱眉,却终究没有出来说什么。   有人低声议论。   袁来侧耳听了听,心中了然,这个忽然跳出来的家伙,明面上是贬低袁来几人,实际上是挑衅怒怼周官。   而从那些议论声中袁来听到了另一个家族的名字,也是西北有名的大族。   李家。   “看来,这应该是李家的子弟了。”   袁来暗暗思索,表面上不动神色。   事实上也没有人多少人将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因为很明显,他们并非主角。   周官阴沉着脸,年轻的双眸中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敌意。   他看着那人,冷声道:“李豫,你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清冷,那丝刚刚杀了人还未散去的血气和杀机毫不掩饰地散了出去,李豫轻轻哼了一声,但似乎却并没有与周官当面冲突的想法。   “没什么意思,就是担心啊,之后没准遇到什么厉害人物呢,你周公子别光顾着护着别人,自己的安危也得注意啊,是不是?”   李豫呵呵一笑,说道。   “那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周官冷声道。   不得不说,大家族子弟与一般人的确是不同的,虽然年纪也不大,但是眉眼之间早已褪去大半稚气,言语之间更有几分大家族的威仪。   李豫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一看冲突未起不由有几分意兴阑珊,那些军官倒是轻轻松了口气。   若是真打起来,他们是肯定要阻止的,但是一个不好落得个偏袒的名头便麻烦了。   眼看着众人散去,周官才转过身来,脸上做出抱歉的神色,张了张嘴便要说什么,却见袁来轻轻摇头。   周官一怔,他诧异地看着袁来,有些不解。   因为他在袁来身上甚至没有看出任何的怒气。   设身处地地想,大家都是年轻人,且这袁来看上去比自己还小一些,被在众目睽睽下如此嘲笑,竟然没有什么愤怒。   他看得出来,袁来并不是强压愤怒,而是压根就没有生气!   这就不得不让他费解了。   “难道是他心境极高?”   周官下意识地想到,但是很快便被自己否定了,这世上的修行者几乎只有心境比修为低的,极少极少有心境反过来比修为高的。   心境的高低是突破境界的关键,只有心境够高才能领悟到天道真谛,同样,一旦有所领悟,心境便会再次拔高,这是修行的进程。   而元气修为却不受心境限制,只受境界限制。   理论上只要有足够的丹药、灵草甚至是灌顶的道法,年纪轻轻便拥有雄浑的元气不难,只是要耗费的资源太惊人。   但是反过来,大宗门有足够的资源可以将弟子的元气堆起来,但是对于心境却没什么快速提升的办法,加之少年人心境本就是天然不稳,所以几乎所有人都是心境落后于修为的,这种落后是始终存在的,甚至到了三境晋级四境的时候会成为最大的难关。   按照此来推测,这袁梨修为不过是二境中阶而已,心境理所应该更低,最少绝不会超过自己,自己听了李豫的那番话都有些动火,何况这袁梨?   那么,难不成真有这么窝囊的人?受辱却浑不在意?   袁来并没有理会周官的胡思乱想,而是淡笑道:“不用在意我们,那李豫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我们兄弟的修为是低了些,而且,之后等遇到厉害的修行者了,周师兄的确还是不要分心才好。”   周官听了正色道:“不要听他乱说!修行路漫漫,你们比我年纪还小一些,天赋未必就比我弱,更何况是那李豫?”   袁来也不管这姓周的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人家态度很好。   人家给予了善意,他当然不介意回报以桃李。   于是袁来客气地笑笑,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这件事我们不会在意的,只不过,刚才听那李豫的意思,似乎……周师兄有事情要我们帮忙?”   这句话问出来,顿时周官面上露出尴尬之色。   他的确是有事相求,故而才对这两个不起眼的少年示好,只可惜李豫当众说出那番话来,只要是个人都听出其含义了。   这样一来,他的示好无意大打折扣。   周官心中暗怒,但想了想还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他脸上有些惭愧,在袁来鼓励的眼神中故作忧伤地长叹了口气。   这叹息当真是情真意切,比之先前的亲近都要真实得多。   “不瞒你们说,我周家与柳家世代相好,两家家主也是世代的交情,尤其是柳庆远柳族长更是与我父亲十分要好,所以从小就教我多多与柳家同辈人亲近,我也的确有此意,可惜我有情但是伊人无意,这让我很是伤心难过啊……”   周官越说越急,当真是声声苦楚,字字血泪,言语不见得如何,但声情并茂竟然让人觉得很……   感动?   袁来和大野小野越听也是脸色越怪,互相大眼瞪小眼。   眼看着周官越说越动情,袁来无奈地出言打断他道:“周师兄?”   “嗯?”   “那个,假如我没听错的话,师兄是对柳家姑娘心有所属?”袁来试探地问道,心里有些郁闷,因为他本来不是个很喜欢情情爱爱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人,但是却总能碰上这样的事,当真让人无奈。   周官尴尬道:“的确。”   见他承认,袁来暗暗点头,心中忽然想到柳小颜,早听说对柳小颜有意的大族子弟众多,这周官又提到柳庆远和关西,难不成,他也是追求柳小颜大军中的一位?   想到这里他不由振作精神,开口问道:“那师兄心有所属的是哪个姑娘?是柳族长的千金柳颜么?”   “柳颜?”   周官一怔,然后果断摇头道:“不是!虽然柳颜师妹性格温婉,但是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是她?那是谁?”   袁来好奇道。   这位周家公子罕见地露出几分男儿的羞怯,低声道:是……柳召南,柳师妹啊!“。   a 第三百四十四章【拳头与报复】   柳召南?   袁来微微眯了眯眼,觉的冬日的阳光好刺眼。   周官的扭捏是暂时的。   然而他的沉默是长久的。   周官一心倾慕的是柳召南?那个背着两把刀剑,杀气腾腾冷言冷语,极少看到笑模样的女孩子?   当然,袁来不否认,柳召南虽非绝色,但容貌绝对是不错的,若是眉眼之间杀气再少一些,脸上的线条再柔和一些,那么还真的可以说是个很美丽的姑娘。   就算是性格冷一些,但也不算惹人厌,有人对她心生好感并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   虽然她的父母早年不在,但是从小被柳庆远抚养长大,几乎已经算是柳庆远的女儿了,门当户对倒是也没错。   只不过……   袁来可是知道的,柳召南分明就是个拉拉啊!   她喜欢的是柳小颜啊!   显然,这位周公子并不知道这个消息。这样的话他的确只能是一厢情愿了,柳召南的脾气本来就不好,遭到拒绝是应有之意。   “所以。”周官正色了几分,叹气道,“不瞒你们说,我倾心召南许久,可惜一直没有太多机会,她似乎对我有些偏见,我觉得这些偏见并不应该是阻碍,所以,既然你们是一同出来的,我想,能不能请两位师弟帮我约她出来。”   袁来心中摇头,暗道这已然是痴心妄想,但是他还是问了一句道:“柳召南……嗯,周师兄对她了解的多么?”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偏见往往是缺乏沟通所致。”   周官深有同感地看着他,说:“没错,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我么,对她了解的确不算很深,但并非我不愿意,而是她不给我机会。”   “会不会是她有心上人了?”袁来旁敲侧击道。   周官果断摇头:“没有!这点我可以肯定,我也时常打探她的消息,她很少出门,相处最多的人也只有柳颜,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   袁来心中暗暗苦笑,心想看来你的确不知道内情啊。   然而这件事显然是不能乱嚼舌根的,他只能又道:“既然师兄想和她谈谈,等她回来直接说就好了啊。”   周官苦笑道:“不行的,之前……我们发生了些误会,所以现在她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袁来为难道:“这样的话,我们和她也不是很熟,说话她不会听的吧?”   “这点你们不用担忧,我只是想试一试而已,事情成不成都没关系,只是……想争取一下。”   袁来很无奈,想了想左右是一句话的事情,这周官虽然有些自负但态度也算不错,便叹了口气,答应道:“这样的话……好吧。”   周官大喜,又重新许诺了几句好处,然后等远远看到柳召南的身影的时候才急忙离去。   等他走远了,袁来才有些疲惫地揉揉眼睛,又看了眼旁白的大野兄妹,苦笑道:“你说这是什么事啊!”   大野也知道内情,脸上多少也有些古怪。   不过他却没有就这件事多说,而是有些严肃地对袁来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么?”   “哪件事?”   “李豫。”大野的回复一向简短直接。   袁来也正色起来,说:“你什么想法?”   大野看了看四周,此处已无人在附近,他便低声道:“他那些话很难听,非常难听!”   袁来理解地点点头,道:“是啊,是挺难听的。”   “就算我们隐藏了修为,但是那种话也太过分了。”大野冷着脸,说,“最重要的是,他让其他人看我们的眼光也都变了味道了!”   袁来深深地看着这位从临江跟自己到了西北的朋友,道:“我以为你已经不会在乎这种事情了。”   他指的是大野的曾经,因为小野的缘故,大野总是要面对很多很多的辱骂和嘲讽,莫名其妙的敌对和找茬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甚至对小野这个小姑娘而言,也已经从恐惧伤心到麻木,再到习惯了。   甚至习惯到,小野被李豫这样讽刺都没有什么反应,看到满地的尸体和鲜血都不再害怕了。   大野听了,认真地回答说:“如果他骂的只是我自己,我的确可以不在乎了。”   “……”   袁来沉默下来。   剩下的话他已经不需要再问了,因为他已经从大野的那双认真而固执的眸子里看懂了。   大野不在乎那些辱骂了,但是他不会喜欢自己身边的人也受到侮辱。   以前是妹妹,现在……还有了……朋友。   大野看着他,忽然又开口,说道:“以前……我修为还很差的时候,被人找麻烦,只能挨打。后来有些本领了,就开始能保护妹妹和自己了,再之后……等我再强了一些,甚至比一些来找麻烦的混蛋更强的时候,我就开始反击,他们敢骂,我就给他们拳头,他们敢打,我就给他们更狠的拳头。“   “……”   袁来默默地听着,看着紧紧依靠在大野身旁的小野,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混蛋了。   他的心境足够高,所以可以淡然地应对那些无聊的讽刺。   但是他身边还有一起挨骂的大野和小野。   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就像大野一样,他自己可以不在乎那些宵小之辈的讽刺,但是……   他的朋友们呢?   袁来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然后,他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我现在也觉得那家伙的确有些欠揍了。”   大野眼睛一亮,道:“那怎么办好?”   袁来笑着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扭头去看那忙碌的扫荡军。   修行者们纷纷返回,带回来了几十条性命。   在山上,他已经可以看到飘起的黑烟,以及黑烟下的熊熊燃起的火焰。   扫荡军果然开始烧山了。   袁来眯着眼,看着这一切,轻声道:“看来马上就要出发动身了,现在没什么机会,但是谁说的来着?路还很漫长,时间还很多,今天……能赶到下一个地方吧?嗯,应该差不多吧,到时候八成还是如同刚才那样散开追捕,这一次,咱们也活动下手脚,情形乱一些的话,和邪修作战受点伤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韩大野看着袁来,笑道:“我听你的。”   远处,蒋衍和关西也已经赶了回来,扫荡军收拾了一下,蒋衍便下令,继续出发!   这一次,目标地点并没有藏着不说,而是直接宣布了出来。   “下一站!秋.名山!”    第三百四十五章【死神降临】(长章节)      秋名山。   事实上按照关外草原人的习惯,这片山峰并不叫这个名字。   这名字是关内大启人的独有的叫法。   具体原因已经不很重要,总之是自古有之。   秋名山并非是一座山峰,指的是三座山峰的一大片区域。   “秋名山并没有什么修行宗门吧?”   对于这个目的地,袁来很困惑。   关西对对此回答的很干脆:“的确没有。”   “那么,我们去打谁?”   “在关外,根本没有大型宗门,最大的也不过是刚才见到的那种几十人的小传承,当然,这是局限于关外的草原区域,再往深处走具体有无大宗门就难说了。”   “像刚才扑灭的那种宗门也数量极少,大部分的邪修都是流窜于各处,并无固定的居所,更有的则是属于关外族人势力之中,更难杀一些。按照行进路线,附近并无邪修宗门,也还没到所有人分散杀人的时候,按照蒋衍的意思,下一站,是要拿草原人开刀!”   “所以说,在秋名山有草原人的部族?”   关西点头道:“嗯,那里的确有一个部族,其实不仅仅是西北军,便是西北的许多人都知道这个部族中就藏着许多的邪修,只不过……之前西北军一直没有下决心去对他们下手。”   “为什么?”袁来问道,“为什么没有下手清除?”   “一方面是因为关外势力很多,这聚集在秋名山一带的草原部族人数已经算是中等偏上,一旦动兵很容易触动其他部族的神经,到时候容易出问题。”   顿了顿,关西忽然叹了口气,道:“另外的一点……那部族足有数千人,其中一半都不是能作战的男子,一旦清剿只能是全都杀死!其中……毕竟还是有许多算是无辜的人的,我说西北军不忍心……你信么?”   袁来看着关西那壮大坚实的身躯和棱角分明的脸庞,平静道:“如果,不是关叔你说的话,我不会信。”   无辜的人到处都有,战争也从来不会那么明辨是非。   袁来设身处地思考,假如他是西北之主,的确很难会因为不忍心而放任这势力壮大。   毕竟,西北军属于大启,西北王的子民也是西北几个州府的子民,对西北的百姓而言,关外的人从来都只是烧杀抢掠的邪恶之徒。   “别说你不信,我对这个理由都不很相信,西北军和关外的外族人之间的战争持续的太久了,恩怨也太深了,唉,不说这个了,总之,这一次在西北地界的动乱和这个部族有极大的关系,证据确凿,其人在西北烧杀抢掠恶贯满盈,既然要下狠手,这一次也就不会再放过他们了!”   “蒋衍难道要……”   “当然是杀!把整个部落都杀光!”   袁来心中一沉,然后便见关西的大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磁厚的声音响在耳边:“如果你们看着不忍心,就在远处看着吧,这次屠杀部落,主要是依靠西北士兵,咱们修行者的任务只有藏在部落中的邪修,你们,准备一下吧!”   ……   ……   聚集在秋名山范围的草原人部落名字叫做“逐日”。   这是相当大气的一个名字,但可惜部落的人数却难以匹配这样的一个名字。   事实上,逐日部落的人数已经不算少了。   足有数千人口。   即便是放眼整个草原,比之人口更多的部落也不多了。   在百年前,草原还有金帐存在,那时候草原人还有共同的王者,还有数万骑兵,是让大皇帝也觉得棘手的关外凶狼。   只可惜,在百年间的战争中,草原部落被不断地打败,打散,直到申屠沃甲接手统治西北,草原上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王者。   只有数个大部落,几十数百个中小部落来回游荡。   逐日部落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武力强盛,因而才可以占据了秋名山大片肥沃的草场。   今天。   是逐日部庆贺的日子。   达来一大早天还没亮便跑出门去,捆扎干草。   干草从山的那头捆好要用车一车车拉回来储存好,这是个很累人的活,他喜欢在早上做好然后就可以有时间准备白天的庆贺。   部落头领已经下令今天要宰杀许多牛羊,这是个很让人开心的消息。   但是达来也有些不解,因为今天并非什么节日。   只是达来听说之所以来庆贺是因为部落头领最近得到了许多的钱财物品。   据说……都是从关内抢来的。   达来对于这点没什么意外,事实上草原上的勇士们经常会结伴跑去关内,达来没有去过,因为他小的时候受了伤,断了一只手臂,连骑马都骑不好,部落里其他人结伴出去关内打秋风的时候,人家都不愿意带他。   这一度让达来很忧郁。   因为他听说关内的启国有很多很多很好的东西,有些东西对他而言都是难以想象的,草原的生活一向枯燥乏味,这让达来很羡慕那些人。   事实上,他也不是没尝试过改变这一切。   “达来”这个名字在草原语中指的是大海,达来也有一颗想走出去,看看大海的心。   所以,他也尝试努力。   比如说,虽然断了胳膊不能骑马打仗,但是他听说有种人比部落里马术最好的勇士更要强大太多。   那便是修行者。   在草原本来很少有修行者,只有数量极少的萨满巫师,事实上最初达来以为巫师是极少极少的,但是后来当他知道在启国有许多许多的“巫师”后,他这种念头才开始改变。   后来,等他真正的见到许多从启国跑到草原的修行者后,他对此真正的深信不疑了。   修行者是强大的,也是凶狠的。   这是达来的刻板印象,据他所知那些从启国跑到关外的修行者很多都是犯了重罪的,杀人放火,***掳掠。总之是罪人。   有罪的人当然要被惩罚,但是因为他们是修行者,他们很强大,所以就可以跑到关外来躲避。   达来想,那就是一群罪犯。   但是他还是很想成为一名那样的罪犯,因为那些修行者真的很强大,因为强大所以可以在关外横行无忌,到了部落里可以直接成为头领的座上宾,住到最好的帐篷里,喝最好的奶酒,吃最鲜嫩的肉,睡最漂亮的女人。   甚至可以不给头领好脸色看。   这都是达来梦寐以求的。   当然,他知道做修行者也很危险,比如说修行者们拿了某个部落的好处,那么就要帮助部落作战,修行者们虽然强大但在弓箭和弯刀下也一样会流血会嚎叫会死。   更何况,其他的部落也都有修行者。   不仅如此,就连没有战事的时候,那些启国的修行者也会互相争斗拼杀,甚至没有什么理由。   而且,达来也知道从启国里也不断的有一些异样的修行者出来找那些罪犯来杀。   达来猜想那些后来的修行者肯定是启国官府的兵。   总之,他曾非常想成为修行者,他也曾经拿着大半的家当求部落里的某个修行者要当徒弟,但是对方拿走了东西却只是对自己轻描淡写说了句:没有天赋。   从此,达来也就绝了这个念想。   长生天既定了每个人的命运,达来想自己可能天生就没有那个机缘。   所以,他现在只想好好干活,攒些家当。   “哎好!”   达来和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看向了部落首领的大帐。   说起来,这次丰收倒是和部落中的修行者有很大关系,最近部落里来了不少陌生的修行者,也不知道在大帐里和部落首领说了啥,总之不久前部落便整顿勇士,和那群修行者一起跑到关内捞了一把回来。   他们回来的时候带着大堆的收获,当时达来既羡慕,心中却又有点莫名的担忧。   他知道往年一旦去启国的次数多了,西北军就会出人来扫荡,总是要杀掉一些嚣张的修行者,然后大家就消停下来,等几个月再重新活动,然后到年底了再杀……   一开始达来以及逐日部落的人还很担心,但是一直以来的扫荡西北军都没有真的对逐日部落怎么样,最多也就是一群人杀气腾腾地来了,然后人家的军官吼一阵子,最多就是交出几个修行者,给点物资也就过去了。   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的,达来看了看部落里行走的人,看着那些杀羊宰牛做饭的女人,在帐篷之间来回奔跑的孩子,以及那一排排的肥壮的马匹,木栏中的安静的羊群,四处的草垛,又抬头看看高高的木杆上飘扬的狼皮筒子。   一种不安的情绪填满了胸膛。   达来并不觉得去启国抢掠有什么不对的,因为部落里的老人总在说,说百年前那场大战里,启国人杀了那么多草原人的先辈。   启国人手里染满了整个关外的包括草原人在内的被统统称作西戎的外族人的血液。   那是渗透到了骨子里的恩怨,那是可以追溯到老人们也说不清的时代的仇恨。   启国人从草原抢走了那么多牛羊杀了那么多性命。   他们就是敌人。   对待敌人自然不需要顾忌什么,尽情抢杀就是,达来认为启国的人看待关外人也一定同样的眼光。   但是,达来也明白一个朴实的道理,就像他们草原打狼一样,狼要吃羊所以一定要打,但是又不能打死了,打的太多了黄羊和鼠类就会泛滥,草场就会被毁掉。但是同时,假如狼群壮大了,那么打击就一定会到来。   达来也会想,假如抢的太多了,启国人会不会忍无可忍?   “达来!你又在发什么呆嘛!”   一个牧民走过来,好笑地拍拍达来的肩膀,达来醒过神来,冲他笑笑,谈笑了两句等这位邻居走开了,达来还是觉得有些胸闷。   左右今天的活已经干完了,收拾牛羊做饭菜都是女人的事,也不用他个残废,达来便信步向部落外的一个山丘走去。   在那里,能看到很远的景色。   达来一个人攀上了山丘,然后随意地向远处看,一开始他还没发现异常,但是很快的,他眯了眯眼。   “那边……好像有啥东西在过来了?”   达来自言自语道,他看到远处有一道模糊的黑线在移动。   达来的眼睛不好,下大雪的时候伤到了眼睛,所以看东西不很清楚。   他便好奇地观望,等了好一会儿,随着那黑线越来越近,他才终于看清了。   然后……   达来就呆住了。   他的脑子霎时间一片空白,身子下意识地有些发抖。   “那是……扫荡军?”   达来哆嗦道,他有些恐惧,因为他觉得那些冲来的骑兵杀气腾腾,但是他还是努力镇定下来,心想或许和以前一样,那些人只是来吼一吼,拿些东西走,最多就是交出去几个犯事的族人。   这样一想,达来便放松了许多,但是他还是心中揣揣。   “要不……去告诉狼头?“   达来有些犹豫,回身看了眼部落中.央的大帐,但想到部落首领在于修行者交谈,再想到那些人暴躁的脾气,达来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觉得,反正那些兵马上就到了,还是交给其他管事的人去应付吧。   想着,达来便准备返回。   但是他灵巧的耳朵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传来,他刚想回头瞧一眼,便猛地被一股巨力推的向前一个踉跄!   随后一道剧痛袭来!   达来惊奇地看到一支极粗极寒冷的箭矢从他的胸口刺出来——显然箭是来自后方,从后背刺入,从胸口穿出——然后带着他满腔的热血和满心的惴惴不安,继续向前冲去,直到射断了部落旗杆。   在眼前黑暗下来的前一刻,他想到的是刚才这只箭羽上的附着的白色气流,他想,这肯定是修行者射出来的。   ……   随着旗杆倒下,有几个在部落中游逛的男人好奇地看去,一个人走过去低头捡起了那只铁箭。   然后……   “敌人!!”   一声惊怒的呼号声从他嘴巴里发出,顿时整个逐日部落的人都惊慌起来,巡游的男人们大声地呼喊着,同时四处瞭望,不少男人从大帐中跑出来,一边跑一边拔出随身携带的弯刀。   草原人对于敌人的造访并不很陌生。   很快就有部落中的勇士向达来倒下的小山丘冲去。   而这惊呼声也终于惊动了部落中.央最大的帐篷。   十数个修行者从大帐中鱼贯而出,领头的则是一脸凶相的部落首领。   “发生了什么事?!”   他大声的咆哮迅速让人们稍稍安静下来,然而,这安静刚刚降临,人们就惊恐地看到在那座小山丘上,出现了一大片启国骑兵。   他们人数并不多,但是却透出无比凶悍的气势。   精锐!   数百最精锐的西北骑兵冷冷地在山丘上向下俯视。   然后……   所有人弯弓搭箭。   死神如雨,瓢泼降临! 第三百四十六章【屠戮】   箭雨从天而降。.M   霎时间死神的阴影遮蔽了阳光。   逐日部上空一片黑暗。   当然,这当然只有数百支箭而已,但是每一支都极为冷厉。   西北军的最精良的弓箭,以最整齐而冷酷的姿态扑向逐日部落。   每个牧民都陷入恐惧之中。   这种恐惧甚至让一些人都忘却了躲避。   于是,当第一批血花绽放的时候,人们的惊呼声才伴随着惨呼响起。   “啊!”   “杀人啦!”   “是启国人!启国的士兵!”   “是扫荡军?!他们怎么会……”   “女人快躲开!男人们跟我来!”   牧民们惊呼着开始四散躲避,但这个时候草原人坚韧的性子体现了出来,女人们虽然在惊呼,但是却没有慌不择路地逃跑,而是急忙躲避于各种建筑物之后。   而草原的男人们则在短暂的愣后,纷纷咒骂惊怒着一边抓起一些木板和圆盾,一边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刀剑向部落外围冲去。   不少人去牵马,部落中到处都有马匹,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就可以拉起一队草原骑兵。   而部落中的小头领们也纷纷吼叫着出防御的命令。   人群中最令人瞩目的是逐日部落的领,那位身形宽而壮硕的男人。   在第一波箭羽覆盖下来的同时,他便大步向部落外冲去,与他一同从大帐中出来的修行者们有七八位第一时间随他而去,剩下的修行者则是纷纷做出防御姿态,然而既没有跟随上去,也没有立即逃跑,而是陷入一种犹疑之中。   大领度极快,浑身骨节在奔跑中出咔咔的响声,同时每一步都将土地踩出深深的印痕,浑身元气涌动,显然拥有不凡的修为,且此时已经力量全开。   他的眼睛红红的,眼荡军第一批箭雨带走了一片族人,他心中既是惊怒交加,同时也不乏恐惧。   然而他终究没办法逃避,当他来到部落门外,那被射断了的旗杆处,他才猛地停了下来。   他的身后是七八位修行者,而在两侧更有许多男人拔刀列队。   有人似乎想冲上去。   但是他忽然伸出右手,举在半空中。   于是,那些冲动的人只能停下脚步。   大领脸色极度阴沉,但是却还是抱有一丝侥幸,也许,这只是个误会?毕竟,难道西北军那位申屠将军真的敢冒着刺激整个关外人以及引关外动荡的风险对他们动手么?   “或许……这些启国人只是想给个下马威?”   他不禁想到,虽然他也明知对方姿态早已经越警告范围。   但是……   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因为他也知道,假如西北军要对他们逐日部动手,那么他们绝无可能抵抗。   他此时更气愤于对这突如其来的战斗没有任何准备。   为什么那些在远处放哨的族人没有提前传回任何警示?   假如,有所准备,让他们有时间建起队伍,那么也能有几分抗衡之力。   他开始抬头个山丘。   山丘上那些启国士兵没有继续弯弓搭箭,然而他们却坚定不移地仿佛如冷血的铁人一般整齐划一地拔出长长的马刀。   数百人一同拔刀便生出一种奇异的战争美感,那种出鞘的声音本来并不好听,但是人多了,混合在一起,也便好听了许多。   大领的心猛地一沉,他张开嘴试图叫对方长官出来说话。   但是当他然地骑着马从山丘那头人群侧面走出来那个男人的时候,他的嘴巴便不再出声音。   那个男人,他认得!   他知道那是在西北军中地位很高的一位将军,也知道,那个姓蒋的将军长相普通,然而手黑心狠,修为更是强大。   最终要的是,当蒋衍带着一种冷酷的微笑走出来之后,他开口,用凝在一起的元气出了一道清冷的命令。   “杀!一个不留!”   顿时,有风吹起。   扫荡军数百最精锐的士兵在瞬间动了,犹如一道洪流般冲下,带着最狠辣最决绝的杀机。   他们披着最精良的轻甲,骑着最好的马匹,握着最好的刀剑,用最冷的心,最稳的手,将要将这里变成一片废墟死地。   大领眼中闪过一丝悔意,但瞬间又被本性的凶狠代替,他出一声怒吼,然后不知从何处抓来一把巨大而沉重的大刀,迎着冲来的洪流杀去!   顿时,整个秋名山逐日部,被厮杀声笼罩,扫荡军的士兵迅地冲进了逐日部落,用碾压般的实力砍杀起逐日部的人们。   而在扫荡军冲杀而下的同时,蒋衍也消失在了马背上。   西北军中的大将极少有喜欢站在军队之后的,蒋衍在西北军中虽并非在战阵冲杀一项排得前列,但亦是喜爱杀阵的猛人。   他瞄准的是大领。   他知道这家伙实力还算不错,所以还算值的自己动手。   当他冲出,更有数个军中修行者随之而去。   而在厮杀之外。   关西握紧长刀,说:“该我们了。”   袁来平静地一切,有些出神,直到听到这句话才回过神来。   “什么?”   “该我们了,我们不需要去杀那些普通的草原人,我们的目标是那些藏在逐日部中的邪修。这些人,不能放过!”   袁来点点头,正要说话,便边一个纤细而凌厉的身影已经冲出。   “我先去了!”   柳召南扔下一句话便挥舞着双刀电闪一般离去,关西暗叹一句便也纵马奔出。   修行者们也纷纷开始行动起来,那些邪修数量有限,且恐怕已经开始逃窜。   这些人又是大都是年轻人,一时为了军功,二者更存了比较之意,尤其是被周官刺激之后更是一个个奋勇当先。   袁来和大野小野依旧落在最后面,不顾一些人的异样的眼神,他们只是安静不动,直到人群散去再一次剩下了他们三个,大野才向袁来   “豫去哪个方向了么?”袁来面色平静,淡淡地问道。   大野点了点头:“。”   “那好,走吧,咱们也跟上,只是希望他可是要走得远一些才好。”   两人登时便也离开,循着李豫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小野不见了】   秋名山此地地形起伏颇多。   并非一马平川之地。   所以当那些邪修开始奔逃离去的时候,就显得有些难抓。   关外的邪修警惕心强,且善于单打独斗,所以在见势不妙后便纷纷抢了马匹向四面八方逃去。   然而当跑出去一段距离后他们便不得不弃马而行。   秋名山之所以草场丰富便是因为占了一道千山支流,除此之外附近还有几个山谷与坑地,草原多雪,冬天很多山谷中便积存了大片的深厚的雪。   秋名山附近便有许多这样的地形,奔马行走起来极为费力。   所以,在追逃的双方离开了厮杀中心相当一段距离后便都默契地弃马而行。   袁来和大野小野小心地吊在李豫身后,李豫显然在追杀一个邪修,全神贯注地向前奔跑,并未发觉跟在他身后的三人。   让袁来感到幸运的是他是独自一人行走的。   若是他结伴几人一起,那么袁来就只能是另寻机会了,不过既然他胆子如此大敢一人独行,那么这简直算是天赐良机。   “你打算怎么教训他?”   三人行走间,大野开口问道。   “你觉得呢?”袁来反问。   “得让他吃点苦头。”   大野的回答相当于没说,袁来眨眨眼,道:“杀了?还是弄残废?”   大野一怔,随后认真地看着他,问:“你是认真的?”   “你觉得呢?”   眼看着大野一脸犹豫,袁来微笑道:“放心吧,我和你说笑的,这个家伙虽然讨厌,但是也不至于要杀要残,像你说的,他敢辱骂那就给他拳头,等一会儿找机会狠狠揍他一顿就好了,解解气。”   大野和小野兄妹都明显地松了口气。   袁来看着不由露出笑容,大野小野虽然多年遭到厄运缠身,看遍了人世冷暖,但终究心底还是善良居多,只不过不像是那些烂好人和儒家君子而已。称不上好人,但也绝对不坏,像大野嘴巴上说得狠,但是下手也会极有分寸。   动辄因辱而杀人,那也便与邪修无异了。   “可是,等下要打他不就暴露了身份么?”大野想了想又道。   若是打死也便不需要说了,但是既然只是揍人一顿,那么为此暴露身份就有些不值了。只是打人的话,等那李豫回到扫荡军必然会报复,他既然是李家子弟,说什么与旁的修行者与西北军都会有些交情,到时候他要报复那的确是一件头痛的事。   袁来闻言说道:“暴露?放心,我早想到了,说着他竟从衣服里掏出一件物品来。”   韩大野看了看,顿时眼睛瞪大道:“麻袋?!”   袁来拿出来的正是一只麻袋!   韩大野看到麻袋的这一刻顿时脑子就有些晕乎,他自然瞬间就领悟了袁来的意思,不过麻袋套脑袋打人这不是街头混混的惯用招数么?   大野自从修行以来,就几乎再也没有见过这等手段了。   若是要他想来,修行者揍人自然要用些高明的手段,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因为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而袁来则已经自顾自笑道:“麻袋我已经准备好了,是从西北军士那里拿来的,等下咱们只用在一边等着,按说那李豫既然敢那样嚣张地说话,正面与周官对垒,定然是有些本事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不过想来他解决那邪修也要费一番功夫,等他结束返回,咱们便敲他一闷棍,然后套上头,剩下的不用我说了吧?”   韩大野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顿时觉得虽然这办法很有些低俗不好看,但本来两个人做的也不是啥正大光明的事情,又不能暴露身份好好教训那李豫,这个办法听起来也的确很简单。   只不过他还是提出了个技术性的问题。   “怎么套?”   “等会儿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应该不会很难。”   “那……他真的不会看到咱们?就靠这麻袋?”   袁来笑道:“当然了,他只是二境而已,神识绝对比我弱多了,便是我想要用神识看人的容貌也极难,他又不识得你我的神识,最多只能判断出是两个陌生人而已,而且以他对咱们的观感,难不成会怀疑你我么?怀疑周官还差不多!”   修行者身周自有本体神识覆盖,想要用神识看清楚其余人的容貌的确极难。   正说着,袁来忽然眼睛一亮,道:“追上了!”   ……   李豫的确已经追上了自己的猎物。   他从一开始就选定了目标,然后一直追随至此,说起来他本有能力很快追上,却故意放慢了速度直到如今才下手。   这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其他的修行者与他争抢。   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猫捉鼠儿的戏虐心理作祟。   毕竟,他选定的对手修为绝对要比他弱上一截的。   不过现在他终于选择出手,这场追逃游戏玩的已经足够了,他决定干脆地斩下这一首级。   而他的猎物,那个修为比他要弱的邪修也显然知道跑不掉了,故而回身准备殊死一搏。   这里是一个阔大的山谷,地上满是厚厚的白雪,两个人皆是双褪陷在深雪中,互相对峙,而两个人都不知在不远处有不怀好意的三个人已经埋伏在此。   李豫率先出手,身影化作一道惊鸿向前扑去,所经之处大雪扬起数丈!   而他的对手也举剑相迎。   两个人暴露出的元气震荡引发了一阵寒风,吹起沉重的雪沫碎屑,而在此之间,两把剑已经互相交错,生死拼杀起来。   时间在流逝,这个对手让李豫有些意外,他有些意外的顽强,手段也意外的毒辣,若非李豫早已不是第一次出关,或许还真的会觉得棘手,好在他终究是有实力,费了好一番手脚,总算将这邪修人头斩落。   可是他自己也不可避免地受了些伤,好在不重,只是体力与元气耗费许多。   李豫吐出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几颗汗珠。   他原地调息了一阵才切了对方的手指留作计算军功,而后略微翻了翻对手的身体,并没有找到什么好东西,李豫有些失望,恨恨地冲尸体吐了口带着一丝血丝的吐沫。   而后返身归行。   这一片十分安静,李豫开始还算警惕,但慢慢地也便放松下来,加上体力耗费更让他有些精力不济。   就这样,他慢慢行走在雪地之间,然而就在他路过雪地中埋了大半截的一颗枯树的时候。   李豫下意识地心生警兆!   他陡然看到身前的雪开始震动,显然雪层之下有什么人正要起身扑杀!   他心中一凛,顿时提剑向前斩去,然而就在这时候,被他忽略的背后雪地翻开,袁来猛地从雪层中钻出来,月中鹤剑柄先出,一下便猛击李豫后颈。   李豫顿时眼前一黑,随后便觉得什么东西猛地兜头罩了下来!   天猛地黑了。   随后便感觉到一个个拳头狠狠地砸在身上!   他想要怒骂,却只换来面门的一拳。   李豫想要反击,却惊恐地发现殴打他的人似乎要比他强大许多,无论他如何挣脱竟然都能被对方轻易化解。   “你们是谁?!”   李豫含混着吼叫,却无人应答,只有凶狠的拳头不住降临。   直到他神智被打得有些恍惚,这漫长的殴打才总算消失了。   ……   “怎么样?”   将李豫一个人仍在雪地里,两个人便飞快地离开,等离开的远了袁来才笑问道。   大野脸色红润,面带笑容道:“痛快!”   顿了顿,他又道:“以前也打过人,更杀过人,但是都没有这样痛快。”   袁来含笑,拍拍他的肩膀,两个人默契地笑着向一处隐蔽的山坳走去。   打人自然有风险,所以不能带着小野,反正附近也根本没有人在,所以两人一商量便将小野暂时安放在此,准备打完李豫再回来找她。   然而,当两个人笑着回到这山坳之处的时候……   这笑容陡然便凝在了脸上。   只因为,地方还是这个地方,但是……   韩小野,不见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追寻】(长章节)   山坳中没有风,空空荡荡的。 更新最快   这个地方并不多深,所以两个人只是用目光一扫,便一览无余。   韩大野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便开始唿喊,然而纵使他的声音已经足够大,但是却依旧没有听到回响。   大野的脸色顿时苍白毫无血色,袁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韩小野,不见了,是真的不见了!   小野从不是个会开这种玩笑的小姑娘,所以两人几乎瞬间便排除了她自己藏起来的可能。   然后,紧接着袁来的眼睛便看向了雪地。   此处积雪深厚,便是他们两人在不故意运行元气提气的时候,也绝无可能行走而不留下任何印痕。   韩小野并未修行,所以假如她是自己离开那么雪层之上必有脚印。   韩大野显然也立即想到了这点,立即向雪地看去。   两人便只见一行浅浅的脚印从此向远处行去,然而这脚印只是行出十数米便消失一空。   再无痕迹。   只有轻轻的寒风吹过,带起细碎的雪沫,不断将那本就不清晰的脚印变得更加模煳不清。   韩大野的冷汗流了下来,他呆呆地盯着那不长的脚印发呆,一股从心灵深处涌来的寒意将他吞没。   他立即便想到了一个词。   修行者。   只有修行者才能在这样的雪地上留下如此浅的脚印,除此之外几乎再无其他可能,韩小野不是木偶,她有自己的思想,假如是遇到的认识的修行者,甚至只是同在扫荡军中的修行者,也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丝毫不讲道理便消失的事情。   所以,他立即的便想到那些从逐日部落奔逃的邪修,也或许不是逐日部的,但总归极有可能是不怀好意之人。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小野灾厄之体的人,所以他知道小野便是安静地不动也有可能遭到恶人袭击。   他本来不应该如此大意,但是许是最近数月过惯了太平日子,他的警觉消失了。   顿时,一种掺杂着悔恨和暴怒和迷茫的情绪涌上心头。   然而立刻的,他便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肩上。   那是袁来的手。   大野扭头看去,便看见袁来冷着一张脸,面色凝重地喝道:“帮我护法!“   “咱们离开的时间很短,就算是有人将小野带走也绝对跑不远!我熟悉小野的味道,我立刻用神识搜寻,你保护我!”   袁来说着便立即盘膝坐在大雪之中,他身形挺直,用最快的速度调息起浑身元气,强行逼迫着自己进入冥想状态。   韩大野一见眼中登时暴出一道精光,他知道袁来的神识有多么强大,袁来虽是二境,但神识却能与高深的三境修行者比肩,比他更是强大太多,此时若是全力感应,的确很有可能感应到小野的位置!   一想到此,他立即激动起来,也不说话,只是死死地握住岱宗大剑,同时一双眼牢牢地落在袁来身上。   修行者进入冥想状态需要极度安静,若是此时有人打扰错过时机大野绝对无法接受。   坐在雪地上,袁来强行将沸腾的血气和躁动的元气压下,然后肉眼可见的,他的胸脯开始鼓起又落下,同时一道深沉而灼热的气息从口鼻中吐出。   袁来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进入深度冥想吐纳之境,当他“看”到了自己的整个识海的刹那,袁来全力运转道林传授的神识凝练法,顿时,那片堪比三境高阶修行者的识海便沸腾起来。   海量的神识破体而出,按照道法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风暴,以此为中心,袁来的神识犹如荷叶一般展开,那神识摊成薄薄的一层,开始向四面八方扩张而去!   他此时也不顾及会不会被李豫以及其他人感知到了,只是全力地将神识摊薄,以扩大其感应范围。   随着海量的神识不断涌出,袁来的眼前开始浮现模煳的景色,他不需要看得多清楚,神识既是灵魂,他自然熟悉小野的灵魂味道,只要粗略感应便好,这也能最大程度地扩大他的感应范围。   感应,是神识的最基本的用法,真正的专修神识的强人如南宗杜康,神识全力放出可感应千万里之地!   袁来远不如杜康强大,但神识全力展出竟然也辐射出一大片区域。   随着神识涌动,他的鼻尖沁出滴滴汗珠,这种狂暴的感应方式对他的心神亦是极大的损耗,随着神识的远去,他本体的灵魂开始慢慢减弱,这种削弱直接作用于身体,让他感到一阵阵疲惫如海浪袭来。   大野看的心中急切,但却一声不敢发出,生怕影响了袁来。   时间并未过去多久,大约也只是十几息,然而大野却觉得仿佛过了很久。   终于,盘坐在地的袁来眉头勐地一挑!   在西方很远的位置上,他的神识终于感应到了小野的气息!   在神识感应中,小野的灵魂只如同一朵火苗,幽幽闪耀,这种程度正是这个年纪的凡人正常的灵魂强度,这说明小野此时精神还算正常,这让袁来松了口气,然而紧接着他便感应到了在小野身旁,紧贴着一团模煳的阴影,那是属于修行者的神识防护,袁来原本便极难看穿,更何况他此时只是用极稀薄的神识感应着,故而只能判断出那属于一个修行者。   在神识感应中,那修行者正带着小野飞快地向西方遁去。   袁来顿时逆转法门,狂暴地将散出去的神识收回,同时勐地睁开双眼,道:“找到了!”   “在哪?!”   “西边!果然是有个修行者带着小野走了!”   韩大野听了顿时心急便欲追击,然而接下来他刚刚欲动的身体便被袁来按住了。   “等等!”   大野茫然地看着他,只见袁来满面凝重道:“我去追!你立即返回逐日部!”   “为什么?”   袁来喘着气,认真道:“第一,我们若是如此便追击出去,扫荡军那边定然是以为我们出事了,必须要通知他们一声。”   大野眼睛红红地道:“通知他们做什么?这件事耽误不得!”   袁来按住大野的身体,继续道:“通知只是其一,关键在于要你回去找关西求助!扫荡军不会管我们的生死,但是关西绝对会!“   ”那人带着小野往西去了,越往西越是深入邪修行走之地,仅凭你我若是遇到稍微厉害些的三境邪修只能是有去无回,到时候别说救人,咱们谁都回不来!“   “所以,你必须要回去找关西求助,他是三境,有他帮助咱们无论遇到什么都更有胜算些!我沿路会用神识留下标记,你们可以沿着标记跟上我!”   大野咬牙道:“他会帮咱们?!”   “会!绝对会!”袁来狠声道,“他柳家既然看好你我,巴不得让我们欠他们人情,如今你去求助,便是送上门的人情,关西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大野不是蠢人,此时已经明白袁来说的极对,但是他还是放心不下,道:“那你回去!我去追妹妹!”   袁来喝道:“你去什么!我的神识比你强,我能感应到她的位置,你能么?!”   顿了顿,看着大野的模样,袁来叹了口气,沉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小野找回来!”   大野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但这只是片刻他便咬牙道:“你答应我的?”   “我答应你的!”   大野听了登时咬牙返回,以最快的速度向来处奔跑而去。   袁来则目视西方,用力拉紧了道袍内的腰带,然后紧盯着神识感应的方向勐地化作残影,以天驷步向西方追去。   ……   ……   小野呆呆地看着两侧不断掠过的景色,这一片区域属于山阴范围,积雪有许多,纵然已经不如山坳那里深厚却也是白茫茫一片。   开始的时候她还在努力记忆两侧的特征景色,希望能记下路来,但是很快的她便放弃了,因为关外的景色实在是单调至极,无论前后左右除了南面的大山有起伏变化,其余景色几乎是一成不变的。   小野只能感受着身旁事物不断被抛在身后,由于行进速度极快,所以迎面而来的寒风便如冰刀子一般,一刻不停地划过她的脸。   小野开始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冷和疼,但是现在这两种感觉已经被麻木取代了。   她浑身僵直,根本没法动弹,除了一双眼睛可以转动之外,其余地方已经不受她控制。   便是仅能动的一双眼,也已经被风吹得如兔子般通红。   她的眼珠转向了斜上侧,便看到了挟持她走的恶人。   自从这恶人忽然出现,便不知什么缘故也不分青红皂白上来便用了什么道法将她制住,而后便将小野整个人携在腋下向西飞奔。   最初的时候小野无比惊恐,想要发生唿救,却无奈于根本发不出声音。   如今,她已经镇定了下来。   这种天将祸事对她而言已不算多罕见,她只是忧心哥哥,她可以想到一旦大野发现她失踪了必然会心急如焚。   不过,想这些也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她只能被动地被挟裹着行走,这个恶人浑身披着黑色的袍子,脸笼罩在黑袍之中,在小野努力向袍子里看的时候,便隐约看到了一片铜色。   这个恶人的脸上仿佛带着什么东西一般,总之她目前还看不到这人全貌。   另一件让小野吃惊的事情便是,这个捉她走的恶人竟然是个女人。   小野对此无比确认,不仅仅因为她的体型纤瘦,更由于她的已经无法控制的胳膊触碰到的这女人胸前的一团软肉。   小野虽然无法控制,但最少还有感知。   也许是因为对方是女人,这让小野想起了肖白,因为对肖白的好感和亲近使得她对这恶人的敌视也不似预想中那般强烈。   忽然间,在行走之间,小野感觉到这个女人的身体微微一顿,她竟然勐地停了下来,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回头望去。   小野的头也随着女人的动作转向后方。   小野初时还以为是有人经过,然而目之所至只有一片寂静空荡。   她有些失望,但是接下来凭借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知也许是女孩子的第六感她竟然勐地察觉到了一道很熟悉的气息落在了她的身上,犹如蜻蜓点水,那气息却也在这一点之下钻进她的身体。   小野微微一怔。   她不是修行者,感知本不应该如此敏锐,但不知什么缘故,她却的的确确地感知到了这道熟悉的气息。   这气息霎时间让她想起了袁来。   然后小野的紧绷的心勐地便松缓下来,红红的眼睛中也闪过一道亮光。   那是袁来的味道?   也就是说……他们感知到自己的所在了?   小野顿时便不那么怕了,就连寒风的冷冽也不那么难以承受了。   女人茫然地向天宇中遥望,然后仿佛想到什么,立即重新转身,再一次开始奔跑,速度竟比刚才还要更快了一些,而奔行的方向也不再是笔直地向西,而是开始转而向北。   ……   “他发现我了。”   袁来以恒定的速度奔行于关外大地,身体腾跃之间轻如鸿羽,亦快如疾风。   在感知到小野的那一刻,他便斩断了一缕神识附着于小野身上,在他开始向西追击的时候,更是将神识凝成一线向前方遥远处探去。   他很小心,只是大概地感应着小野的方向,生怕神识强度过高。   袁来知道,当他看到对方的时候,对方也便可以在同时看到自己。   这是宇宙间最基本的规则。   所以他只能试着模煳判断,却不敢精确定位。   很快的在他的感知中对方奔行的速度加快了,而且连方向都开始改变,不再是直线,转而是曲线。   “想甩掉我?那倒要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袁来冷笑,他拥有三境水准的神识,便有把握在距离内不跟丢,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耐力。   奔跑,从来都是体力的比拼。   然而,拥有着元气源泉的袁来只是奔跑却几乎不会消耗元气。   比耐力?他不惧任何人。   就这样一追一逃,袁来始终吊在小野身后很远的位置,他虽然耐力绝强,但速度却并非绝佳,只能保证不跟丢。   不过袁来对此毫不担心,他不信对方也可以一直不休息,这种速度是要消耗许多元气的,对方除非也有元气恢复之法否则便必须时常停下休息打坐恢复,而袁来,却不需要休息!   就这样,追逃大战在这片关外苍莽大地,悄然展开。 第三百四十九章【日夜】(长章节)   天黑下来之后,路便很难走了。??? ?   不过许是西北这片大地本身便是比之东南高许多的,所以,在夜晚竟能看到极为明亮的星辰。   银河横跨天际,其中星斗闪烁,更有一轮巨月横行天宇,照亮了大片区域。   让小野感到高兴的是,绑架她的女人明显是开始疲累了。   她奔行的度明显的慢了下来,口鼻之间更有喘息声出来。   小野知道,这应该是她元气消耗过多所致。   然而女人尽管已经露出疲态,但却神经依旧紧绷,脚下度虽然减慢了但依旧在奔行,这表明她依然没有摆脱后面的追击。   这让小野更加开心。   然而,当月亮行过中天之时,女人终于停了下来,她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而在寒夜中这湿冷的衣衫很快便冻的硬起来,犹如薄薄板甲。   女人忽然将小野放在地上的一丛干草之中,然后便身子一闪消失于前方的一片密林之内。   小野很诧异,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是女人终于放弃了,认为带着自己的话她会无法摆脱身后的追击?   这个念头一出来小野便有些兴奋,但是很快的她便感觉到了恐惧。   关外大地上一片粗粝气质,黑夜中寒气肆虐,小野虽然躺在干草上但依旧感觉十分寒冷。   然而她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便是想身体抱团取暖也无法做到。   她只是如木偶人一般平躺在枯草丛中,仰头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星海,关外的星辰比中原的大上许多,星光也要密集许多,用眼睛看那**月也能看到上面不规则的痕迹。   在小野眼中,那轮月浑然如同一只冰冷的巨瞳,不带任何感**彩地俯视着她。   耳边传来猛兽的吼声。   似乎是狼和其他的什么东西,小野这才想起来关外数量最多的还是野兽,草原上的狼群且不说,据说再往西去,走过草原的界限便有一大片森林,其中生活着无数兽类。   那声音还很远,但是小野却已经感觉到了危险袭来。   那种被危机锁定的感觉再次出现,每当她有这种感觉,那就是灾厄到来之际。   灾厄之体,便是行走在6地上的扫把星,可以招致来无数灾难。   小野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但当这感觉再次出现,她才重新回忆起曾被这力量支配的恐惧。   她忽然开始想,假如那女人真的将自己扔下,那么很可能哥哥和袁来还没有赶来,她便已被野兽吃掉了,或者就算是不被吃掉也会被冻死。   这真的是十分可怕的死法。   被冻成石头,或者成为野兽的粪便。   寒夜中,小野深陷恐惧不能自拔,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踏雪声来。   她天真地期盼那是哥哥和袁来,但是出现的却是离开的黑衣女人。   黑衣女人一只手提着剑,另一只手中有两只类似兔子却比普通兔子大上许多的生物的尸体。   还未等小野反应过来,她便重新被女人携到腋下,然后开始迅移动,不多久便来到了一个天然洞穴之内。   寒风被洞穴挡住,洞内便显得温暖如春。   洞穴并不很深,只有大约十米。   洞内不知是野兽衔来的还是这女人搬来的许多的木头树枝和干草,铺了厚厚一层,堆了大大一堆。   女人将小野和猎物放下,然后拿出火石,引燃了一堆干草,之后迅搭建了一个火堆出来。   当温暖橙黄的火焰燃起,驱散洞内寒气,韩小野才真正感觉到了温暖,与温暖同来的便是一股极其浓烈的困意。   困意如水,将要将她淹没,然而就在她即将昏睡过去的时候,一道香气将她的精神唤醒。   女人将大兔子用剑穿了放在火上烤,她烤得很粗糙,但只凭借熟肉的香味便可以在此处称得上绝顶美食。   小野的肚子顿时生出强烈的饥饿感,这时候她也终于借着火光看到了女人的脸,让她惊讶的是女人的脸上带着大半个面具,将大半张脸遮住,除了眼睛和鼻孔的洞之外,就只有嘴巴以及一片雪白的下巴露在外面。   女人显然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于是女人走过来伸出手在小野身上一拍,顿时一道元气灌入在小野的经脉间游走,小野也突然现自己能动了。   但是,她虽然重新有了身体的控制权却依旧无法流畅自如地使唤身体,因为寒冷还未被驱散,她的四肢还是一片酸麻。   “活动活动手脚,然后等下吃几口肉,之后继续赶路。”   女人的声音有些干涩,倒不是难听,只是女声中带了几分关外苦寒之地磨砺出来的粗糙。   “你是谁?”   小野咽了口吐沫,问道。   见女人冷漠地没有回应,小野又问道:“你捉我做什么?”   “你是哪里的修行者?”   按照小野的性格她本不应该这样先开口,但小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先开口好一些,按照袁来平日里说的,在与人交谈中逆着自己的性格来才容易抢占话语权,最起码也能让别人高看三分。   她不理解这话的含义,但只管照猫画虎地做来。   许是被小野的问话弄得有些不耐烦,女人冷冷地看着她道:“哪来这么多话!要不要我再把你定住?“   小野顿时噤若寒蝉。   关外的大兔子不知是怎么活的,竟然很是肥美,在火上滴答下不少的油,让火星不断出噼啪的声音。   在这种气氛中,那女人却忽然开口问道:“有人在后面追着我,应该是为了救你,他是谁?”   小野一怔,一是因为她没有想到这女人竟然直接将这件事告诉她,毕竟从言语看女人似乎并不知道小野早已经得知此事,第二便是这问题实在是直接,小野顿时觉得不该回答。   “不说?”女人冷冷地看过来,却出乎意料地没有逼问,而是道:“不说就算了。最多不过是三境而已,是谁我还真不在乎。“   说完,她将烤好的兔肉撕下一半扔给小野,道:“吃吧,不想死就吃饱了,要不然别走着走着你再饿死了。”   小野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兔肉,心想这里面会不会有毒?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生死全在对方手中,便一咬牙便大口吞咽起来。   女人满意地点点头,也迅消灭了食物,同时另一只兔子也放在火堆中,她便立即盘膝打坐开始恢复元气。   小野看着她,又看看洞口,就听见女人闭目道:“你想出去我不拦你,但是可要想好,出了这里你走不出多远就会被野兽分食。”   小野一哆嗦,便收回目光。   女人在打坐,小野吃完了兔肉便被更加浓烈的困意席卷,她忍了忍没有忍住,便昏睡过去。   等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冻醒的,她茫然四下里看,觉自己依然是在女人腋下,女人依旧在奔行,夜色也依旧深沉,只是月亮已经不在中天。   小野一时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刚才记忆中的洞穴火焰和兔肉是否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梦境?   是自己在沉睡中被女人重新带着上路,还是压根从没有山洞里的事情,一切只是梦幻?   她一时竟然分不清楚,唯一让她觉得清晰的便是肚子里的确没有什么饥饿感。   她被动地被挟裹着前行,直至黑夜散去,光明再临。   在整个过程中女人不断地在改变路线,也不断地停下短暂休息。   最让小野觉得奇怪的是女人会专门往有些林木中钻,然后布置一些她看不很懂的手段。   总之,追逃依然在持续。   ……   ……   袁来默默在草原上奔行。   关外草原苍莽荒凉,整片大地上只有为数极少的牧民游荡。   在草原之外则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西戎人定居。   但总的来说,这片大地上依旧少有生灵。   便是偶尔远远的望见了,他也立即会稍微调转方向,绕过去,这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小野的标记一直在移动,这种移动已经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天一夜,袁来也成功地将两者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许多。   然而让袁来有些头痛的事情在于,那个未知的劫掠者很是难缠。   对方显然现了自己在追击,所以逃窜的方向路线变得毫无踪迹可循。   这一天一夜里,对方行进的路程便是一条不规则的线,丝毫看不出目的性,最让袁来无语的在于对方在向西奔逃又转向北方之后竟然又重新返回东方。   不过袁来对此还算高兴的,毕竟越是远离天门关他也越是感觉不安。   他还记得那日出关时候隐约在天空中看到的凝视与河流。   那是始终让他不安的东西。   这一天一夜除了枯燥的奔行,袁来也分出一半心神用来体悟从那块青石中截留的天道规则。   当然,一边奔行一边体悟本就效果不佳,但多少还是有所收获,只是越是体悟他便越是疑惑,因为那些天道最根本的规则有些果然是与以前所领悟的有些差别。   这也更加坚定了他的猜测:   那青石必然是天外陨石。   这个猜测一是由于那青石的模样,很像那种天降陨石,只是个头形体格外大些,表面那些痕迹的确不似天然形成。二者便是由于它与帝星碎片之间的奇怪联系,帝星碎片按照字面上理解也应该不属于此方世界,最起码不属于6地与海洋。三者便是这青石中那种类似先天法器蕴含的奇异力量,第四才是规则的奇异。   假如说这青石属于太空星宇,从天而降,那么其中蕴含的天道规则必然与此方世界有许多相同,也容易有所区别,便是单纯的物质,星辰上的物质地上也未必有,所以规则的特殊性由此可以解释。   这让袁来一方面兴奋,一方面困惑,更加不解的则是西北的帝星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可惜这青石的来历不知,要不然倒是可以再去寻找,既然西北有陨石那么很有可能不只一块,对他而言,每一块都是直接领悟天道规则的机缘。   另一个疑惑便是在于青石上的那种文字,袁来思考许久,觉得那文字倒是有可能属于古代修行者。   其符号文字显然与今文相似,但是古修行者是如何将这文字留在陨石上的?   若是说他们是在地上找到了陨石然后镌刻那袁来还能接受。   但是……   假如不是这样呢?假如这文字符号是陨石未坠落之前便有了呢?那么古人难道真的有惊世大能竟然能在星空星体之上刻下文字?   袁来只是一想这个可能便觉得压抑非常。   不过现在终究还不是研究的时候,他的目标还是小野,袁来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元气,深深呼吸了口气,将身体的疲惫压下。   他相信只要这样追下去,用不了多久,他肯定能追上对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奔跑中的袁来猛地身体一停。   他的双目看向前方的一片林木,在感知中小野曾穿过这林木。   但是袁来却在此感觉到了一点麻烦,不算危险,但绝对称得上麻烦。   在他的注视下,从林木中涌出一支狼群。   “这是偶然?还是……你给我留下的见面礼?”   袁来眯着眼睛,低声自言自语,随后眼看着群狼在前,他轻轻抽出月中鹤。   “虽然,拿你来杀狼太大材小用,但是,为了尽快解决这个麻烦,还是辛苦你了。”   袁来摸着月中鹤,安抚着其中剑灵,随后猛地向前,仗剑杀入狼群之中。   不久后,袁来奔跑着将血液抖落,然后收剑回鞘,继续向前追去。   果不其然的,接下来时不时地他行进的反向总是跳出来一些脑子坏了的猛兽,袁来无奈只能笔直前行,以刀剑将阻拦的猛兽杀掉。   虽然他杀的很快,但终究还是开始影响他的度,因为除了猛兽之外,他的路线上还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西戎人部落甚至一些一看就知道的邪修聚集所在。   袁来不得不屏气敛息,躲避这些麻烦,然而让他感到奇怪的是,那个带走小野的人竟然好似对关外极为熟悉一般,而且每次在给袁来设置麻烦的时候却一点都没有耽搁度。   “这样的话,想要追上又要多花时间了。”   袁来心中沉重,但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追下去。   而在他的前方,绑架了韩小野的女人也是有苦说不出来。8 第三百五十章【古城遗迹】   小野终于知道了这个女人的名字。   寇白门。   这是在某次短暂的休息时刻她才得知的。   原本她并没有指望这个女人回答,只是觉得自己这样沉默着被带走很被动,所以有机会她总是鼓起勇气问几句话。   小野想的很简单,她不回答就算了,只要回答一个也是赚的。   但很可惜的是寇白门也只是将名字透露给了小野而已,对于其他的敏感的问题她依然一言不发。   另一个收获是关于寇白门劫持自己的目的,小野虽然依旧是一头雾水,但从行走之间的一些细节也能隐隐感觉出对方似乎并无很大的恶意。   虽然寇白门总是冷冰冰的,但是却似乎将小野的性命看得很重要,在这种奔行之间竟然还会每日至少找一次机会捕杀猎物,填下小野的肚子。   小野自然知道,假如只是寇白门自己,作为一个修行者,虽然远远不到不食烟火的程度,但是想要几天内不吃食物还是能做到的,只要有饮水,元气充足便不是大问题。   由此可见,对方的目的绝不是杀人,也似乎并非是为了要挟谁。   小野不认识什么人,最亲近的只有大野,之后就是呦呦袁来肖白几人而已,她想了又想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价值,便是真的要要挟几人,也不该是这种死命地奔跑吧?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太敏感,小野总是觉得,寇白门带她奔行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逃脱后面的追捕,更是为了去什么地方。   寇白门经常仰望天空,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同时有时候又会在观天之后蹲在地上,拿着树枝或者石头或者干脆是剑在泥土上写写画画一些奇异的线条,那行为小野倒是不觉陌生,因为这种行为她也曾在袁来身上见过,呦呦曾对她解释说那是袁来在计算,至于是计算地图距离啊,还是计算什么道法搭配和元气运行轨迹模型道理,呦呦也说不清楚。   总之,每次计算之后,寇白门都会重新改变奔行的方向。   虽然,在其后的袁来看来,这种奔行的轨迹简直就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根本就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在又一个日夜过去之后,寇白门终于又离开了关外人相对多的区域,转而向一片未知的荒野奔去。   而这一次,小野发觉寇白门的情绪有了些变化,从那种被追击的焦虑和急躁中脱离出来。   小野有一个预感。   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在一个午时,寇白门带着小野进入了一片区域。   让小野惊讶的是这是一片久远的废墟,遍地荒土,杂草横生,四处荒凉,在大地上洒落着一些零散的建筑残骸,看起来年代极其久远,便是那些坚硬的石头也已经被蚀得怪模怪样。   而这些建筑辐射的面积极大,断壁残垣虽然已经几乎没有原来的形状,但从布局看来,竟然有些类似城市。   寇白门带着小野奔行于这片废墟之内,慢慢的,越深入就越看到一些巨大的石头,而不知什么缘故,随着深入,一些明显的建筑也显出形体来,那石头也没有像之前看到的腐蚀那般严重。   那些倒塌不那么严重的建筑带着一种有别于这个时代的风格。   便是小野,也直观地有了这种印象。   寇白门对此地是熟悉的,她行走间全然没有多余的耽搁,目的明确地来到中心,带着小野进入了一座三层建筑之中。   建筑内亦是空荡,但落灰不似外面那般重。   在进入房间时候小野甚至看到附近有一口水井。   寇白门将小野与一块烧熟的野兽肉安放在三层房间角落,随后她一言不发开始面对着窗户盘膝吐纳打坐起来。   这一次,寇白门没有了那种立即动身的急躁,她并不需要再奔跑,她决定等待,等待身后的那个锲而不舍的敌人。   ……   袁来收回抚摸那块风蚀掉的石头的手。   放眼前方,便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废墟。   他深深皱起眉头。   追击已经持续了将近三天,他的身体与精神也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但与此相反的,体内的元气依旧浩荡充沛,犹如江河,奔流不息。   他相信带走小野的人肯定只会比他更累,除非对方是三境,但假如那是三境,袁来觉得自己早就追丢了。   是的,到今天中午,他终于将两者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数里地之内。   这个距离只要再持续半个时辰,袁来有信心就能看到对方的身影。   但是此时,他却停下脚步。   看到这一片废墟,袁来终于生出了那种危险的预感。   他之前就是因为担心遇到这种情况才要大野回去求援,因为奔行至此,便是袁来也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又深入关外多远了。   他手里的地图只有西北和关外一部分,剩下的并无记录。   越深入,周边的景色越诡异,他就越开始觉得不安。   他虽然一路切断神识留下印记,但是他奔行三天,已经不期盼大野和关西能及时赶到。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小野的灵魂依旧清晰,说明她还活的好好的。   袁来一直在思考对方抓小野的目的,但依旧茫然,如今他终于生出感觉,这场追击到了尽头。   “这片废墟……”   袁来轻声喃喃,嗓音有些嘶哑。   “应该是存在数百年上千年了吧。”   这是他的直观感觉,他知道关外之地并非自古都是这样,在千百年间也有一些势力在此居住,古时候这里更是一片人类居住之地,当时气候良好,按照史书记载,后来由于河流改道,天地环境变化,关外才渐渐再无人烟。   “这应该是很久前的古城遗迹,就是不知道,对方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袁来暗衬,他没有立即追进去,不是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预感,他觉得前方的人开始不耐烦了。   “如果我是他,那我很可能会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反杀。”   袁来的眼睛深沉。   他的预感告诉他,对方很可能在此埋伏。   而他的精神状态并不适合迎战。最好的办法是暂时休息,养足精神,但假如他猜错了呢?那就有可能将本已拉近的距离再次拉大。   袁来深吸口气,下定决心。   他身形一动,便已奔入这片废墟遗迹。。   a 我要吐槽,使劲吐!   刚才码字一半感觉累了,于是去随便点看,然后我来吐槽了。 更新最快   吐什么呢?听我慢慢道来。   这本书刚开始写的时候,咱在追择天记,猫腻的书看过半本间客,觉得最好,后来由于看到让我很不爽的情节然后弃了。   之后的将夜看了一小半,同样因为一些问题,遂也弃了。   猫腻大神其他的书都只是慕名去看了个开头,最多几十章的样子。   择天记刚开始是喜欢的,小白化,但白的比较有美感。   所以你们看这本书刚开始的一些地方有些影子,因为当时在追书的缘故,最明显的是退婚这个老套的情节,借鉴了一个角色,当然,故事完全不同,结果也完全不同。包括一些战斗的方式,比如说一剑水一章啊,这种,的确是存了学习的心思。   只不过后来开始码字一段时间后,就将择天记也弃了。   原因主要是因为文字太腻了,肥腻,作为读者我就放弃了,另一个原因是为了怕影响,因为咱年轻,风格还没形成,怕风格被影响掉,所以干脆不追了,断断续续看一些章节,最后也在五百章的时候彻底不看了。   不看是不看了,但是由于某种不可名状的心理,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随便点开其更新的最新章节,瞅一眼,大概瞅了三四次,每次只看最新的两三章,情节完全搞不清楚,就是瞅一眼。   但一次比一次难受。   为什么呢?   我记得去年我某次点开,看的那章里出现了什么什么图,我看着就想起了自己写的七十八先贤图,心想真巧哈,都写图阵。   后来又一次点开,看到字句里出现符剑,我想起自己写的屠院长,心想真巧哈。。。   刚才,我闲着无聊点开最新章,就是一千一百多章,看到里面出现了吴道子!   我真受不了了。   没错,我想到了自己写的吴圣……   问题是,我写先贤图是在开书就想好的,那时候择天记里没有,写符剑也是开书就想好的,里面也没有,写吴道子更是后来才想出来的情节,当时早就弃书了。   明明早早就弃了,但是每次随便点开章节总是能发现这种……感觉非常不舒服,你们应该知道撞衫的感觉吧,嗯就是这个。   相信任何一个作者都能明白我这种感觉,不爽,极其不爽。   当然,因为我是随机点开的,所以情节不知道前因后果,可能我觉得撞衫的地方根本就是完全不一样,但单单是撞那么一点我都觉得很丧气。   完全是洁癖导致。   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很多书里都有些撞的细微的地方,因为故事就是这样,元素都是这些,很正常,但是每每想到万一以后有人指着这些东西说我是借鉴了别人的云云,光是想想就很不舒服。   开头抄诗我是看了赘婿才想的这个情节,没人看出来,因为完全不一样,但是我知道是看赘婿的时候才有了写那个情节的想法。   这种,有人说,可以,因为确实有。   像有人说我前面写的像低配版庆余年,当时我心里很不舒服,因为庆余年我只看过几十章,记忆里除了主角名字和他抄了本红楼梦之外啥都不记得了,写这本重修的时候更是一丁点都没有想过那本书,但是被人说像,能舒服么?确实不舒服。   类似这种,不可以,当然别人说我也拦不住。   就像是假如某个人指着我这篇吐槽引申一下,说我玻璃心啊,杞人忧天啊,甚至更不好的话,我也都拦不住。   但,心里郁闷吐个槽,总可以吧?   好了,吐槽完毕,很快这篇嘈将奔流入嘈之大海,消失无踪,就像那些郁闷,消失掉。   继续码字,争取天黑前写完,明天就上课了啊。   bye~ 第三百五十一章【交手】   袁来行进的不快,他一边奔行一边用神识向四方扫去。?   然而却没有什么现。   此处并没有什么人活动的痕迹,这说明此处常年无人和其他生物,纵使是有,也数量极为少。   这算是个好消息。   一路前行,袁来开始还试图寻找此处来历,但眼看着建筑毁坏的几乎只剩下地基,便也绝了这个心思。   之后再向前,便遥遥地看到了那些还未坍塌的建筑   这样的建筑数量不多,但足以让他心生震撼。   外面的石头都已经被风雨腐蚀掉了,这里的石头却依然还保持完好,当真让他心惊。   当他接近第一个尚还保持形体的建筑,他便停下脚步,细细打量。   一看才知道这未完全倒塌的建筑竟然并非砖石结构,而是用整条大石建成,那些大石模样规矩,搭建在一起严丝合缝,大石每一个都很巨大,看着便感觉到沉重非常。   袁来试着将手掌放在石头棱角上,用元气加持用力握石。   他全力之下若是寻常坚硬的石头便是不碎也要出印痕,但这石头却是纹丝不动。   袁来心惊,忽然看着这石料有些眼熟,这石头模样和颜色材质都有些特殊,他皱眉苦思,猛然想起安和桥的建筑石料似乎就是与此有些相似,他又想起安和桥的石料乃是从极北长城取来的,看来此三者应该有些关系,安和桥的石料的坚固他是知道的,若这些石料也是那种,加上建筑结构简单而坚实,那的确有可能历经风雨而不倾倒。   袁来继续奔行,慢慢的身边这种建筑越来越密集。   他也看出来,此时脚下的应该就是当年古城的街道,历史长河之明都被风雨摧毁,只剩下史书之下的寥寥只言片语。   忽然,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袁来四下一望,四下全然是历史的碎片,看不到任何人。   但是他依旧神色凛然地握住月中鹤。   因为空气中有杀气。   对手似乎并不打算隐藏形迹然后暴起突袭,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作用有限。   这里虽然有建筑,但是建筑之间距离很大,除了石头还是石头,环境说来很是简单。   若是要近身作战,并不适合埋伏。   但是对手依旧没有出现,袁来暗衬那人可能是在观察自己,他不禁下意识运转道法,将气息隐藏的更深一些。   空气静谧,袁来眼睛微眯,神识慢慢铺开。   在他的感觉中,小野距离此处还有段距离,但他想要过去恐怕不会容易。   终于,他的神识中传来一道阴影。   袁来猛地身体一侧,便看到一块巨石呼啸而来。   他眯了眯眼,体内元气运转,使出一门龙象道诀,顿时浑身力气大了数倍,但是他却是没有硬挡,而是假意用掌拍去,却在手掌与大石碰撞的瞬间开始后退,看上去倒像是被受不住力气,被巨石推开一般。   他不期待演技奏效,但总是聊胜于无。   当他后退数十步,最终将大石拦下之后,他猛地察觉到了藏在大石之后的杀机。   大石落下,而一个矫健的黑影猛地向他冲来,两人之间距离极近,寻常修行者要躲避也是极难,但袁来早有准备,脚下轻轻一个错步,踩着星位与黑影交错而过,用堪称诡异的的身法来到对方身后。   随后一道蓄势好的指玄剑气反向斩出!   剑气撕裂空气,连带土地也出现沟痕。   袁来一斩之后侧身飞退,而后看去,便看见果然是斩空。   剑气虽强却无眼,并未建功。   袁来也不丧气,因为对手已经出现了。   袁来看去,倒是惊讶起来,因为若是他没有感觉错,这人应该是个女子,虽然她的衣服将人包裹的严实,但男人和女人毕竟很不相同,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惊讶也只是一瞬,而后更是认真。   在关外纵横的女修可想而知必然不是庸才。   让袁来松了口气的则是对手应该并不是三境,但在二境中也是顶尖。   寇白门也略有些意外地看着这风尘仆仆的少年,她意外于自己的突袭未曾奏效,也意外于就是这个二境修为的少年,竟然可以连续追逐自己三天。   按照她的计算,这少年度应该并不比她快,能依仗的只有一刻不停。   在她想来这样的奔行元气总该是消耗许多,但从少年身上透露出来的跃动的元气波动却丝毫没有枯竭的迹象。   反倒是……   好像比自己还要充盈一般。   寇白门心中肃然,不再多想,猛地身形化作残影仗剑冲去,关外修行者手段讲究直接,不花哨,这一冲并不美,但度极快,袁来眼中寒光闪过,双手前推,清风从袖中吐出,身子轻飘飘向后方一跃,同时右手手掌贴进月中鹤,闪电般就拔剑出鞘。   顿时,一股无比锋锐而强大的气息便出现了。   寇白门眼看剑锋指来,登上心生警兆,身子一个侧滑,单脚划地,整个人宛如一只黑燕闪过,只用一只燕尾轻轻向袁来扫去。   袁来顺着剑势前冲躲过,同时袖中猛地出现了一道绳。   绳只是麻绳,但在元气灌注下却显出莹白色,霎时间化作长鞭蜻蜓点水一般落在寇白门的胸口。   顿时,一声细微的炸响出现,那麻绳也承受不住力量而化作飞灰。   袁来反身警惕地注视着对方,而寇白门则轻轻伏底身体,犹如一只猎豹,这种姿势在中原的修行者中几乎不会出现,因为实在有损道家高人的形象,但在关外却无人顾忌那多,只见寇白门胸口的黑衣出现了一道裂口,表面略有嫣红。   袁来一击得手,却丝毫不觉轻松,因为只是几个回合他就知道这女人身手要高于他,若非他身上道法多样,绝难占到便宜。   两人只是对峙数息,寇白门便再次出手,这一次她没有冲来,而是堂堂正正仗剑遥对袁来。   袁来深吸口气,握剑的手更紧数分。   寇白门似乎是要转变战斗策略,见袁来身法精湛便欲以大招取之。   她一抬剑,袁来便是一怔。   只因为,霎时间剑风拂面,寇白门前冲数步,而后袁来就觉身周微紧,一种熟悉的束缚感传来。   那是站在三境之门外才会有的对天道规则的低级掌控。   这个女人,果然也已经是站在二境巅峰。8 第三百五十二章【白门】   束缚感产生强烈的不适感,让人连动弹都觉得吃力。   但袁来也在瞬时间引动心头那点对天道规则的冥冥感触,顿时,相反束缚力量出现在了寇白门身上。   两人都是一惊。   皆是吃惊于对方的实力。   袁来感觉这个女人年纪应该不大,最多比自己大上几岁,或许差不多也说不定,关外苦寒之地的人总是相对中原同龄人显得更成熟一些。   而就是这样的年纪,便实实在在达到伪三境的境界,若是去参加天鼎大会应该也是可以的,到时候绝对是一个强敌。   而对于寇白门而言则更是震惊。   她清楚地看得到袁来的年纪,更是早对扫荡军的人做过观察,这袁来当时显露出来的只不过是二境中期水准,如今显然绝对已经是站在三境门外,只差临门一脚顿悟。   对她而言,情况有些糟糕,因为错估了对手的实力。   但是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两人互相掣肘,这一次交锋根本无法避免。   既然如此,只能向前。寇白门修为全力施为,长剑也嗡鸣起来,散出道道白光。   光芒仿佛如薄光片雨,从空中凝出虚影,从她纤瘦的身体内却散发出一股猛兽般的气息。   袁来凝神以对,猜测这必然是修了一门兽形道法,修行者都有最根基的法门,比如他修的根基便是,所有的修为都是基于此道诀修成,这便是根基,其余无论学了多少种道法都只是手段,却非根本,不同的人修的根基法诀不同,其法诀品阶高低决定了其元气凝练程度,以及未来的上限。   这种根基道法流派各不相同,有一种便是兽形法门,既是在体内观想一只猛兽的法诀,其特点便是十分刚猛,原始而强大,便是一门低阶兽形法门也堪比高阶正统道门道诀,但其对修行者身体损害颇大,需要不断地修行体魄才能运转自如,否则便会发生反噬。   而一般来讲,与修行根基道法相匹配的总有一些厉害的攻击法门,其因为与根基匹配,故而威力最大,能最大程度发挥修行者的实力。   比如袁来最犀利的还是已经小圆满的纵云剑诀,轻易不动用,一是消耗巨大,二是威力不好控制,有些难以掌控。   眼看着黑衣女子散发出这等气息,袁来更加不敢等闲视之,当下运转纵云剑诀法门,经脉间浑厚的元气奔流不息,渐渐循环过一个周天,手中月中鹤也微微发热。   而寇白门的身上的气息也更加浓郁,若是有人闭上眼睛,单凭感知,甚至会以为面前的确站立着一只白色猛虎。   突然,寇白门一声轻叱,一剑疯狂斩出,那凶暴疯狂的元气输出几乎只有同等阶道门中人走火入魔才能使出,便是袁来也不禁变色,这种恐怖的输出对经脉的摧残可想而知。   与此同时,他仿佛看到空中出现淡淡的虚幻的一只虎形从一扇看不见的门中扑出,霎时间凶恶杀伐之气出现。   白虎主西方,按照玄学来讲,寇白门在此处施展更占了一种无形的地利。   使得其剑招威力更加强悍数分!   袁来眼见剑气袭来,月中鹤轻轻横扫,霎时间猩红的火焰般的色彩从剑刃燃烧起来,霎时间形成一道猩红剑网,纵云剑诀施展,霎时间周围温度陡然炽热,便是地上的杂草竟然都无火自燃,熊熊燃烧起来。   袁来一声呼喝,纵云剑诀狂横斩出,肆虐四野!   炽热带起狂风,又散发出巨大的光和热,当初的星火燎原如今已经是草原不在,烈火亦熊熊燃起。   那团剑网迎面与白虎形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轰响,于此同时从不知何处却又飞来一只匕首,袁来猝不及防竟被那匕首刺中腰肋,霎时间鲜血涌出。   他闷哼一声,用元气暂时封堵住伤口,心中暗暗责怪自己大意,却忘了关外人战斗经验远高于他。   然而战斗经验却终究无法弥补道法威力的差距,寇白门的攻击在袁来的一记剑诀之下顿时被破,残余的纵云剑气更是向前斩在大石上,然而大石果然坚固非常,在这种攻击下也只是出现了一道白印而已!   袁来躲过匕首后登时快速移动身体,等两人剑气碰撞余波消散,他看去却发现寇白门已经毫无踪影,只有地上残留一滩血迹。   袁来微微一怔,猛地想到了什么,立即飞快向感应中小野所在之处冲去!   ……   寇白门踉跄着飞奔,她捂住胸口,面具下的脸色极为苍白和痛苦。   大半截面具下裸露的雪白下巴上显出猩红血迹。   她没有预料到对手竟然这样强大,无论是体内的元气总量还是质量,还是道法本身都要高于她,境界更是不比她低,而且对方的身上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威压,她看不出来源,但感觉到其恐怖。   一记对决,她虽然凭借经验偷袭成功,但自己也被这意外强大的剑气刺中,喷了好大一口鲜血,体内元气更是稀薄所剩无几,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决定是错误的,好在她还占了对此处的熟悉,而且……   最关键的是,老师指定的地方已经到了,只要到了老师身边,便是那少年再妖孽也只能是束手就擒!   她飞快地跑回放置韩小野的房间,韩小野看到她回来只是微微诧异,随后在这个小姑娘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种很有意思的笑容。   这笑容让寇白门很不舒服,她立即瞪眼道:“你笑什么?”   “袁来追来了是么?”小野问道。   寇白门一愣,那少年叫做袁来么,不过按照她探听的似乎是叫袁梨才对,看来是假名,但这也不重要,无论是哪个名字她都没听说过,关外信息闭塞,想来那袁来应该是中原地带哪个大宗门的弟子了。   “你输了对么?”小野又问,她稚嫩的小脸说出这话竟然十分笃定。   “你怎么知道?”寇白门皱眉问道。   小野笑道:“我当然知道,因为他很强,而且……你既然带着我,那运气肯定就不会好。”   寇白门听了想到了老师说的那句话,顿时眼神一眯,不再废话,只是冷笑道:“便是我打不过他又何如?反正你不要指望他能救你回去了!”   说完,寇白门一手抓起韩小野,另一只手用剑猛地在这房间墙壁一刺!   这墙壁所用的石材竟然与外部不相同,很是脆弱,她只是一剑便戳出一个洞来,在洞口露出一个圆形的环,环上刻着繁密的符号,若是有修行者见到必然会认出这正是道门布阵和炼器所用的道门符文,其中蕴含奇特道韵与天道相连,往往有不可思议之力。   然而这环上的符号密集度高深度远超这时代寻常阵法,看起来便是极为不凡。   此时在寇白门的元气灌注下,其符号闪出碧光,慢慢的在圆圈中心,一个漩涡出现,寇白门感受到楼外追来的气息,冷笑一声,在小野的惊呼声中带着她一同跳入那洞中,霎时间便消失在漩涡之中!。   a 第三百五十三章【龟壳】   袁来刚飞奔入这层房间,正看到两个身影跳入那莹莹碧光漩涡之   他心中一急猛地扑去,却现那漩涡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洞中那个石环,石环周围的一圈符文上的光芒逐渐黯淡了下去。   袁来心中暗骂了一句,他已看出这东西八成是某种阵法,而他对此道并无多少了解,想到即将追到却只差这一线便失之交臂他不禁心中火起。   然而他毕竟心神坚固,这种悲观情绪只是刹那便被他扫去,转而思考应对之法,既然对方能进入他也有可能进入其中,正想着他向那石环上看去,顿时便是一怔!   只因为那石环上的一圈符号他竟然觉得十分眼熟!   那符号与他上次见的那块陨石上的十分相似,只是看去便觉察该是同出一源。   “难道……这石环也是……”   袁来喃喃自语,试探地将手按在了石环上,但犹豫了下却没有立即用神识探寻,而是心中生出另一个念头。   但凡阵法皆是用元气激,想来此阵也该是如此,想到这里他顿时将元气自手掌注入,然而让他皱眉的是无论他如何灌注皆毫无反应。   “难道是方法不对?或者是这阵法有什么限制?”   袁来心中暗衬,他心知耽搁下去则希望渺茫,此时既然无法激便只能试一试了。   于是他再次将脸贴近,同时闭上双眼,神识向石环探入。   霎时间,那种熟悉感再次袭来。   他的神识再一次遇到了那种薄膜,而胸口内袋中的帝星碎片则再次热起来。   袁来有了经验,丝毫不慌,慢慢的他的神识将那层膜捅薄,而他不知道的则是,石环表面在他的影响下,那些符号开始散出淡淡的蓝光。   一种深远的影响进入那已经消失的漩涡之中。   ……   袁来“看”到了一副奇景。   这次,神识破膜之后看到的不再是类似星空的地域,而是撞入一团漩涡之中,而后他就觉得自己被漩涡吸扯住,一种强大的力量让他霎时间看不清他物,更加可怕的则是那吸扯力实在巨大的过分,竟然在一刹那将他几乎所有的神识都强行拉扯过去。   神识既是灵魂。   当神识全部离体便是灵魂出窍。   这种经历袁来并非第一次,在沃洲山他曾灵魂出窍入道林之手,道林借此一窥他之前尘。   从此袁来对灵魂出窍便非常谨慎,平日总是要留一半神识在体内,然而今日一时不备竟完全离体!   他来不及恐惧,便觉自己在漩涡之中感应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那是他藏在小野身上的那段神识。   袁来下意识向那个方向看去,隐约间看到两个身影在漩涡中越行越远,不需要人教,袁来只靠这一看心中便知道了这阵法的用处,这竟然是极为罕见的传送法阵,这种法阵的建造技术早已失传,天下只有寥寥几处遗迹残留。   却没想到在关外如此隐蔽之处却能见到一个完好的!   袁来想要追随而去,却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身体,他开始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向上拉扯。   向上。   袁来已无方向感,但却坚定的觉得自己在向上。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在青州城遇到的那位店主,店主曾经讲如何取江河水,便是要将水灌入缸中,用青棍搅拌,形成漩涡。   有人手持木棍,在河水中搅出一个漩涡,一些鱼儿随着漩涡向下,一些鱼儿反而顺着漩涡向上而行。   漩涡之下与漩涡之上究竟有何区别?   一个沉入河底,一个可见一角青天。   袁来觉得自己在向上,却不知上方究竟是什么。   他只是迷茫地被挟裹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现身周的漩涡消失了,眼睛也终于看到清晰的景象。   然而,一看之下,他瞠目结舌。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飞在万里高空,低头便看到了一片抽象的大地。   他先是不解,之后眼光向大地东方看去,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山脉,其中一个巨大的豁口更是明显。   “天门关?!”   袁来惊呼,那豁口分明像极了天门关的地势,虽然高空俯瞰角度不同,但终究有相似之处。   一旦认定天门关的位置,他很快便将大地上其余的地势与关外对应起来,其中几座关外有名的山峰皆是合乎位置,他再看向秋名三山,更是心中震撼。   若他猜想不错,他的灵魂已经通过某种不知名的方法到了高空,俯视关外大地。   然而,这想法刚刚出现,袁来便又看到了一样让他震惊失语的东西!   就在关外,就在西面草原,就在草原与千山山脉接触附近,那广阔的大地之上,山岭河流之上,竟然倒扣着一个几乎透明的巨大的罩子,若非那罩子上有些纹络他甚至难以看到。   那透明的罩宛如一只倒扣的碗,将关外千百里大地尽皆罩在其中!   然而此时,袁来的身后一片云移开,顿时太阳的万丈光芒破云而下,洒落那巨罩之上,霎时间巨罩上那些纹络开始反射阳光,纹路如金丝编织而成,一时间清晰刺眼无比。   而借助这普世之光,袁来终于看清了这巨罩的完整形态。   那,赫然是一只龟壳的形状!   巨罩既是巨龟之甲壳,其上的纹络也极似龟甲!   一只巨大无比的龟甲竟然扣在关外草原之上?   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然而还不等袁来多看,他便觉得身体在阳光下变得重如千钧,飞快地向下坠落!   ……   天空中光芒一闪,空间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寇白门和小野一同从半空中掉了出来,两个人一起摔在了草地上。   草地很厚很软,小野并没有觉得很疼,但寇白门遭此一摔顿时又引动伤势,吐出一小口鲜血,她擦擦嘴,面具下的双眼露出由衷的庆幸之色。   她看向小野,很开怀地笑道:“我就说过,你不用想他救你的!”   然而小野却对她的讽刺仿佛未闻,小姑娘此时不知什么缘故已经重新拥有了身体的控制权,可她只是呆呆地看向远方,一双水灵的眼睛已经瞪得不能再大。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么?”   小野喃喃问道。   寇白门此时精神有些恍惚,闻言扭头看去,同时口中道:“当然,这里应该已经距离那里有段距离了,休息下我带你去见……”   寇白门只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她瞪大眼睛看向远方,怔了怔又开始强行站起来环视四周,却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神气,而是仿佛被抽离了灵魂一般。   “这里……不是,不应该是这里啊!……这里是哪里?!”   寇白门失态地喊叫起来。   然而韩小野相比于她却出奇地平静,小野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个情绪失控的女人,小姑娘眼睛里闪过一丝悲苦的幸灾乐祸。   她干涩地笑道:“我说过,你既然带着我走,肯定运气不会好的啊。”   “毕竟,我可是灾星啊。”8 第三百五十四章【壁障】   袁来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慢慢起身,离开那只石环。   当他的手离开石环的刹那,那石环便发出一声响,其上出现一道裂纹。   显然,此阵已经损毁。   袁来坐在地上发了一阵的呆,胸口能感觉到帝星碎片在降温,他无意识地摸出来看了看,那块石头的紫色更加明显了,但却也仅此而已。   这一次,他没有从中得到领悟,但他觉得收获却一样巨大。   关外之地竟然扣着一只巨大的龟壳,他难以接受,但总觉得这不该是幻觉,他觉得其中必然隐藏着什么,只是他如今一头雾水,当务之急还是寻找小野。   他闭目静心感应,担心那附着在小野身上的神识是否还能感应到大概位置。   他已经知晓这石环必然是传送法阵,若是传送的距离远些,他必然会失去感应,他直观地认为,像那黑衣女子样的人既然敢回头反击应该就早已经做好了逃离准备。   然而,让袁来欣喜的则是,那种冥冥中的模煳感应并没有完全消失。   它依然存在,只不过却极其模煳,若非他神识强大甚至无法感觉到。   就像是黑夜中数十里外的灯火,极难看到。   不过既然有了位置,他自然绝不会放弃追击。   袁来发呆片刻便重新起身,蹲在地上,凝指玄剑气在指尖,开始迅速地在地板上勾画起来。   他开始按照刚才所见的图形在地板上绘画关外地图,修行者记忆力强大,他画起来更是迅捷,很快的,一块方形地图便浮现于地板之上。然后袁来再次将那龟壳的边界勾勒出来,再默默开始在一旁计算各个地方的距离。   在之前的三个日夜的奔袭之中,袁来一直都在默默画关外的地图,也在计算记录行走的距离,此时结合这地图更是很快地便将一副关外大地图绘制而出。   关外虽然贫瘠苦寒,但这图一出依旧是价值连城。   袁来却没有心思想它的价值几何,而是飞快地在地图上标记下感应中的位置,然后他便发出一声轻咦。   “这里……竟然就在这里?“   袁来很惊讶,在之前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追击到了何处,更不知道身处的被风沙磨灭掉的遗迹所在何方,他因为对关外地形缺乏宏观的认识,故而已经不知身处何地,但是如今有了地图,他才惊讶地发现这片古城废墟距离天门关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远。   他在之前甚至以为早已经跑出了草原,但此时才发现他只是在草原西南处,而且距离西面的草原边缘亦很远。   “如果是从天门关直线到这里,按照之前的速度最多只不过是一天就能到了。”   他皱眉思考,明白因为那黑衣女子不断毫无规律的改变反向,所以三人虽然跑了三天但实际上倒是绕了个大圈子。   他又看向感应中小野的方向,用自己的极限感应距离略微计算,发现小野所在之地与此处废墟也不算特别远,倒是和那图上的龟壳的东面边缘极近!   袁来心中无来由地一惊,一个想法忍不住从心头水潭中浮出。   “如果……小野进入了那龟壳里面……”   袁来深深吸了口气,压住这个念头,如今既然知道了位置便应该立即动身,只不过他却又开始疑惑,那龟壳如果真实存在,其边缘距离天门关的距离并不算很远,那么早应该有人发现才对,西北军会听不到消息?那样诡异的东西,扣在草原上,纵使西北是申屠沃甲的地盘,关外也在他势力之内,但这消息想要瞒住绝无可能。   不过他只能将疑惑放在心里,简单包扎好伤口,然后感觉下身体无碍,便将那副地图印刻在脑中,而后下楼向小野之处奔行。   那个地方应该就是在草原中央,距离此处并不算远,中间没有什么大山峰阻隔,也无河流,袁来有信心在一个时辰左右赶到。   ……   寇白门狠狠地挥起拳头向面前砸去。   她此时已经与最开始给小野的沉默寡言而冷艳的形象大相径庭。   小野虽然心思并不深沉,但直觉很灵敏,她默默地看着寇白门失态的模样,心里忽然想起袁来曾经闲聊的时候说起的一段话。   原话她已经记不得,但大概的意思却记得,大概就是说这世上有一种人,当他们行走在既定的轨道之上,那么便笃定又固执,直到终点,然而若是因为意外出离轨道,那么便会茫然不知所措,一切的镇定也将烟消云散了。   小野觉得寇白门就是这种人,她之前心中目标清晰,如今却不知所措。   但是小野却更喜欢这样的寇白门,这时候她才发现,寇白门应该年纪不是特别大,只是之前冷言寡语的模样显得老气沉沉。   寇白门的拳头打在了面前的空气上。   却如同砸在一堵看不见的墙之上发出闷响。   寇白门顿时痛哼一声,她的拳头上泛出红色,手臂震颤。   “这……怎么……”   寇白门惊声道,她惊恐之处并不全然在于这堵看不见的墙,真正的恐惧来自于她自身。   她发现,自己的力量消失了!   准确而言,并非消失,而是无法释放,元气依然在丹田之内,在经脉之中奔腾,但是却绝对无法来到体外,便是灌入经脉中,手脚之上也没有了以前那种力量感。   元气还在,但是却根本无法使用。   不仅如此,神识也是一般,只能内视,却根本无法释放到体外进行感知。   这种感觉,就仿佛是一瞬间被封禁了全身力量。   力量,当失去之时便会有深深恐惧袭来。   虽然她依旧是一个武者,便是无法使用修行者的手段,只凭借身上的武力也能击败数个普通人,但那种巨大的落差感与全然成为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没有区别,寇白门只觉得到处都是危险,而她已失去自保之力。   而且,对于元气,她发现元气既无法使用也无法吸收,这片天底下似乎没有元气存在。   这也让她担忧不已。   寇白门看着面前一步之外,那大片大片熟悉的草原景色,第一次觉得那些单调之景那么让人舒适。   然而,她已经试过许多次,她们已经被隔离了,无法再回到关外草原。   寇白门转回身体,看向反方向那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景象,心中胆寒。   那里有山川和树木,草地与溪流,那里仿佛不是寒冬而是春夏,一派美丽景色,那里的阳光都要比草原的阳光暖和许多。   那里是美丽的。   但也是诡异的。   “砸不开?”小野问。   寇白门已经从那种初时的惊慌中脱离出来,她看着小野,看了又看,然后用低缓的声音说:“我们继续走。”   “朝哪走?”   “前面。”   寇白门的语气又略微恢复了些冷肃。   “我要带你找到老师,就算找不到,老师也会找到我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相遇】      袁来站在冬日的草原上,皱起眉头。   在他的感知中小野就在前方不远的位置,但却在慢慢远离,速度不快,远不如之前。   在袁来的估算中,这个感应的距离他应该能看到前方两人的身影,但是……   前方只是一马平川。   放眼望去只是平地,不均匀地生长着枯黄的草。   那种不安很强烈,不只因为看不到小野和那个女子,更因为,他闭眼回忆了下地图,这个位置已经是巨大的龟壳东侧边缘。   他睁开眼,大步向前走去,步伐均匀,同时双目紧紧看着前方。   一步。   两步。   五步。   十步。   霎时间他眼前景色猛地变幻,然后眼前本来一马平川的草原就变了模样!   袁来下意识张大了嘴。   “这是……”   他看着远处那些山川河流树木花丛,几乎以为自己一步踏入夏天。   然而他迅速低头,发现脚下依旧是寒冬的土地。   转身,身后依旧是关外草原。   他在惊愕中试图继续向前却发现脚步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壁阻隔住,不得寸进。   他却没有太惊讶,而是觉得理应如此。   袁来用手掌向前推,便触到了那看不见的墙壁。   他身子忽然轻轻蹲下,寻找角度借着眼光观察,想要寻找龟背上那些六边形的花纹,却一无所得。   龟壳太大太大了,所以龟甲上的六边形体也极为巨大,他所触摸的这片图形的上方边缘估计高到半空中,他自然难以看到。   袁来深深地吐出口气,觉得眉心有些发痛,事情是真的,这里真的有一只巨大的壳,而且……小野也极有可能传送进了壳中。   他并不知道传送进去只是个他不小心引发的意外,寇白门原本的目的地原本不该是在这里面,所以他简单地以为对方的目的就在壳中,而在里面小野可能会有意外。   他心急如焚,想了想,猛地后退数步用力站稳,而后闭目运转元气,抽出月中鹤,开始酝酿攻击。   足够的时间可以积累出强大的力量。   不同于此前仓促出手,此时袁来原地运气数十息,将自己的状调节到最好,奔腾在经脉中的元气几乎发出潮汐般的呼啸。   微风乍起。   他闪电般斩出浩荡一剑。   剑气轰鸣,所经之处草皮翻卷,仿佛被最锋利的犁犁出了一道深沟。   剑气终于斩在那壁障之上,却只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既不惊天也不惊人。   剑气悄然消失,壁障完好无损。   袁来愣愣地看着,咬着嘴唇,他对此早有预料,想到在空中所见,那龟甲巨大的范围,他甚至都没有去寻找缺口的心思。   他沉默着收回月中鹤,一时间不知该当如何,他心知尽自己最大的力量都无法破除这壁障,那么想要继续追击已经不可能了。   难道就这样回去?   他想到三天前自己对大野的承诺,顿时,牙齿咬破了嘴唇,一丝鲜血流出。   一种无力感涌了出来,这让他心中烦闷至极。   然而他毕竟不是普通的少年心性,袁来在原地沉思许久,终于还是一咬牙,返身奔行!   为今之计只有请人帮助,只靠他的修为绝对难以破除壁障。   他略作思考便将目的地放在了天门关。   已经这么久了,他不指望能等到大野和关西他们,而扫荡军的路线他根本不知道,如今要求援只能寻找西北军!   天门关处便驻扎着数万西北强军!   他知道单凭自己的身份不可能让人出兵帮助,但是他既然是天鼎榜首,放出名字多少也会有几分能量,只要见到天门关最高将领,他只要将这龟甲说出来……   还是那句话,若龟甲早就存在她不可能没听过,这么大范围的隔离根本瞒不住!   所以,他有极大把握,这壁障是最近才出现的甚至就在这几天才出现,西北军很可能根本不知道!   袁来下定决心,不顾伤势和身体的强烈疲惫,直线向天门关奔行,然而他只是行出半个时辰便发现前方出现了三个身影,一大两小,其中那身材高大的很是醒目,袁来顿时眼睛一亮,关西!   他这才反应过来,前方位置他似乎也曾经在追击过程中跑过,也留下过记号,如今返回却与曾经行走的路有了交叉,此时关西等人必定是正在沿着自己的记号追寻,却不想竟然在此遇见。   袁来顿时运足元气吼了一声,吸引了三人注意力,而后他继续奔行,很快他便看到了关西韩大野以及背着双刀的柳召南,三人为了追击也早就弃了马匹,此时皆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尤其是柳召南更是有些灰头土脸。   “袁来?!”韩大野惊叫道,然而当他看到袁来孤身一人时顿时心中一沉。   袁来看向大野,感觉胸口很闷,心中惭愧,正不知如何开口只见韩大野忽然轻轻一叹,而后这沉默如石的少年走过来认真道:“别急,慢慢说。”   从他的眼中,袁来看不到任何的愤怒。   他不知道韩大野心中只有感激,因为袁来自己还没注意到他此时有多么狼狈。   一刻不停地连追三天三夜,从深雪到荒原,行草地过江河,一路上寇白门给他留下了一堆堆的麻烦,开始时候还是野兽,后来又有了一些修行者,袁来为了赶时间一路拼杀过来,虽然仗着实力受伤不多,但这样的奔波整个人都狼狈不堪,道袍早已破了,还染上了不少的凝固的血,更加引人注意的是袁来那双通红的眼睛,布满了疲惫的血丝。   修行者三天三夜不睡是一回事,但三天三夜运转元气全力奔行那又是截然不同的一回事,他毕竟只是二境,身体依旧如寻常人会饿会困会疲惫。   他已经如此,韩大野又怎么可能会埋怨愤怒?他们三人互相帮衬着追寻袁来的足迹便已经是艰苦不堪,推己及人,打头阵的袁来该耗费了多大的力气?   袁来看懂了大野的意思,心中更是不舒服,但他们都不是那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此时远不是说那些的时候,他喘了几口气便要开口说话,关西在此,凭借其三境之力或许可以试着打一打那壁垒,虽然,袁来心中有种预感,不要说三境,便是四境宗师想要打出一个洞来可能也是艰难无比。   “你先别说话,先包好伤口再说吧!”   一旁的柳召南忽然冷声说道,她从衣服里摸出一块白纱,扔给袁来。   袁来一怔,低头一看发现虽然伤口先前已经简单包扎过,但由于连续的奔行以及运转剑诀劈砍那龟甲,此时腰肋的伤口早已经又开了,元气毕竟不是万能的,只能暂时强行挤压血液封堵伤口,但也只是暂时。   此时,伤口崩开,鲜血已经染红了身体一侧,更有些血珠悄然滴落。   袁来顿时心中一暖。   柳召南却是个急脾气,看着袁来拿着纱布低头发怔不由又气道:“呆着做什么?不会还要我给你包扎吧!” 第三百五十六章【卸甲仙人】   “所以说,小野很可能已经进入那屏障之内?”   关西皱眉问道。?? ?   袁来点了点头,他已经用最快的度将这几日的经历说了一遍,除了关于那石环的经历隐瞒了一部分,只是说他神识不知什么缘故探进那石环后便模糊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龟甲形状的透明的罩子,关于帝星碎片的能力却是没有说。   好在关西似乎并没有细问的心思,见他沉思袁来便说道:“那里距离此处并不远,我全力无法打破那壁障,但是既然关叔你来了,我想三境的力量总该能破开了吧。”   然而关西的脸色却有些不对,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说道:“好,那我们就赶快去看看!”   四人毫不耽搁,袁来带路一起回到了那壁障处。   “前面就是了,只不过在这个距离根本看不到,只有走近了,贴上去才能看到那边的景象!”   袁来解说着,带着众人向前,随着脚步走近,他们终于也一恍惚,撞在了那透明的屏障上。   毫不意外的,三个人都被这景色惊得一瞬间失神。   那屏障那边的世界不光是诡异,更加是广大无边,极目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袁来看到关西的神色又变了变,这铁塔样的汉子用手抚摸着这壁障,然后终于在三人的瞩目下拔出后背的大斩刀。   三人后退留给他足够的施展空间,而后没有用多等,袁来只看到关西身上轰然暴起强大的气息,三境之修为全力释放,而后那大刀破空一斩。   三人只觉得晴天一声霹雳,一刀下去那壁障下方紧邻的土地顿时炸出一个数米深的大坑!   冬日的土地,极为坚硬,只凭借刀气的余力便斩出一个大坑来,足以说明关西的力量强大。   然而,让几人都惊愕的是,在此强悍无匹的刀气下,那屏障依然只是出闷闷的一声响,然后一切归于平静,丝毫不损。   “这……”   柳召南惊讶地一双大眼睛瞪大,吃惊不已,大野则整个人愣住了,随后突然挥出早已经蓄力完全的一拳,打在那屏障上,然而得到的回应依旧只是闷闷的一声响,那屏障依旧完好如初。   “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东西!”   “我也来!”说着柳召南眉毛一挑也拔起双刀斩去,结果一般无二。   其实他们两个修为远不如关西,关西全力都斩之不破,更何况他们,之所以尝试只不过是抱着一丝侥幸罢了。   袁来在一旁看着心中震撼,他的预感果然是对的,这东西根本不是三境这个等阶能尝试打破的。   这时候只见关西脸庞忽然露出震撼复杂之意,袁来眼睛一亮,紧紧地看着关西。   只见关西突然长长一叹,对他们说:“你们不用试了,如果……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壁障不要说我,就算是来一位四境大宗师也照样无可奈何!”   “什么意思?这究竟是什么?”   关西神色莫名地看向袁来问:“你说你隐约察觉到它像一个龟壳?是么?”   袁来点头,静等下文。   “如果,你看的没错的话,那么我想这可能真的是一只龟壳,一只能让天下震荡的神物!”   “神物?”   关西肃声道:“就是神物!袁来,你既然曾经考过北宗,那么想来曾经进入过北宗用来试炼的小世界吧。”   袁来抬眉,想到了当初复试进入的那小片地域,当时说那是北宗强者留下来的小空间,复试的内容便是寻找道果以考察考生对天道的亲和力等,此时关西提到他便点头。   “其实,当时你刚开始修行可能根本不知道其中的真实,所听到的也无非是坊间的传言和对外的说法,其实北宗所拿出来的那片空间并非是独立的,而是从另一个大的世界中切出来,隔离出来的一角。”   “你应该知道三境修行者开始修自己的的通俗些便是将身周一定范围的天道扭曲篡改,进而窥探世界真相,然而三境所自称的小天地其实是夸大的说法,其无法一直存在,要依靠元气维持,一旦激耗费元气度极快。所谓的小天地的根本无外乎是将本物的影响范围波及到身外而已。“   “等修到四境修行者真正才称得上身周有天地,四境无云晴空境,可将小天地固化一段时间,其作用范围也极大,像安和桥一战,武前辈降落的霜雪便是真实存在的,不再是短暂的幻化了,那才堪称头顶一片青天,脚踏一片土地,但其威能虽然强大,但也仅仅如此,与五境大能依然是天渊之别。”   袁来吸气道:“五境,自然返神又是怎样?”   关西沉声道:“五境之人,可将所化的天地永久固化,自成一界,范围极大,天地可以脱离修行者本身存在,其中规则与天地不同,若是形象的说,就像从这世界上凭空切出一块,一切生灵一旦进入其中便会受操控者拿捏,五境之上所谓的‘天地’却不是再叫这个名字而是称作‘世界’!”   柳召南并非宗门弟子,一贯在家修行,因为也对此知之不详,此时听闻惊讶道:“世界?难道说这屏障之后就是那五境修行者化出的世界?!”   然而关西却用力摇头,道:“不!不只是世界而已!”   他有些激动地说:“五境大能化成的世界只是一片空荡的空间而已,其中空无一物,像北宗拥有的那一个世界,其中的山石都是后人搬进去的,却非原生,而且其整个世界虽然很大,但也有限,最关键的是五境修行者化出的世界是一团形状模糊的样子,不可能有龟甲这样清晰!”   “而这个!”关西指着前方的壁障,道,“按照袁来所言,其范围及其巨大,甚至占了小半个草原,这等大的范围绝无仅有,其中的河流山石树木当然可以是后人搬进去的但想要填满这样大的范围?除非将三五个州府都搬空!这样大的动静天下谁人会不知道?五境修行者的确可以离开世界,但那几乎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加上有种种限制,当今天下所存的世界只有两个!一个在北宗,一个在南宗,而且南宗的那个世界还是残破的。而这个……我从没有听到这世上还有第三个世界存在。更可况就这样明显地放在草原!”   “而且,它竟然有清晰的形态,所以,如果我没猜错,这个‘世界’绝对不是一般的五境大能化成的,或者说,它不是五境大能化出的第一个‘世界’!”   ……   不是第一个世界?   袁来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不解和迷茫。   “什么意思?”   关西解释道:“人们常说修行有五大境界,能登上五境的一个时代也就那么两三人最多,所以很少有人会想五境之上如何修行,但这千百年来累计起来五境还是有一些的,他们当然要思考如何继续,也就是向五境之上走。根据一些典籍记载,五境之上便没有了第六境,而是进行一种全新的修行方式,按照那些大人物的叫法是‘卸甲’,但按照修行江湖里的俗称,五境之上的修行又叫蜕壳。”   “卸甲、蜕壳?”   “传说中上古时候有灵蛇修行,蜕皮进阶,五境之上也类似这般,进阶五境之时,修行者的世界便成了,一般来讲这世界会随着修行者的死去而崩灭,但也有些付出巨大代价留下来,将世界留给后人。将世界与本体剥离并非必然是死亡,也是一种置之死地的修行方式,就是‘卸甲’,将世界剥离意味着放弃原有的道,恢复道心如初,根据传说卸甲之后修行者便只有了一年的寿命,一年之内若能从无到有再次修出第二个不同的世界,那就是进阶成功,凌驾于五境之上,若是修不出就会立即死去,魂飞魄散,不入星海。”   “传说中能卸甲成功的就是在历代五境中也是寥寥无几,据说第二个世界形成时候,其面积极为广大,甚至越一州一府,世界内自生山川河流树木花草,只不过却依然没有生灵就算是树木也缺少一丝灵气,这样的世界拥有轮廓,据说它的轮廓就是我们所生存的世界的投影。“   柳召南听到这里悚然一惊,道:“我们生活的世界的投影?难不成我们生活在一只乌龟身上?!”   关西看着她,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道:“我也不知道,那些只传说而已,据说卸甲不只有一次,在第二个世界形成后,修行者依旧可以继续卸甲,传说第二世界成形之时修行者便会褪去凡躯,晋升仙胎,其手段已经近乎仙人,所以又有卸甲仙人的说法。据说这样修行下去,最终形成的就是我们生存的世界。”   袁来觉得心头压抑,他不由苦笑道:“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恐怕终生都达不到五境,更别谈卸甲一次、二次还是三次了。”   顿了顿,他正色道:“所以说,你认为我们面前这个很有可能是卸甲境界的大人物蜕下来的第二个壳?”   “嗯,我觉得很有可能!”8 第三百五十七章【禀】   卸甲仙人的第二个世界?   四个人都沉默了。   袁来三人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惊讶失语,至于关西则要想得更深许多了。   “所以说,这壁障打不开么?”   韩大野忽然问道。   他的脸色沉重,眼中流露痛苦之意,他不知道这世界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小野极有可能在这世界中。   关西叹息道:“如果说这个世界的创建者还活着,还在这里,那么天下恐怕都没有谁能打开,但是按照袁来说的,小野是通过传送法阵进入,据我所知传送法阵虽然是古时奇阵,但也不可能有力量强行进入卸甲仙人的世界。而且若是这位大人物真的还活着天下人也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所以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如何出现的,但我猜其应该已经是无主之物,但即便如此,想要进入还是极难,如果想要强力破开没有多位四境宗师联合出手几乎不可能做到。“   说道此处,关西话锋一转,忽然道:“不过,我想既然这东西出现了,那么破开的时候也不远了。”   “你是说……”   关西神色莫名道:“这个消息根本瞒不下去,你们可能不知道一个世界对各大宗门的重要性,南北宗之所以能坐稳一二交椅,数百年人才辈出与其拥有的世界关系极大,若是其他宗门能得到这个世界,那么等到下一代,下下一代,百年后便定然会成为一方宗门霸主。更何况,这可是第二个世界啊!论品质甚至都要超过北宗拥有的,这样的重宝一旦出世必然会引动天下动荡,打出缺口?那是必然的!”   “可是,时间呢?天下动荡?就算是这消息一出所有的宗师都往西北跑也要时间,更何况如果这东西那么重要那么怎么可能轻易打开?如果几个大宗门互相开始谈判呢?要多久才能打开?一年还是两年?”袁来听了却忽然质问道。   关西摇头说:“时间当然不可能只需要一两天,但是一个月也就是最多的时间了,各大宗门得到消息全力赶路的话最晚十几日就能赶到西北,至于你担心他们拖延?放心,他们每人敢拖延的,因为世界来都不是固定不动的,就像它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么它之前在哪里?世界是不断运动的,没被控制的时候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如果拖延那么它有可能一夜之内飞到天上,所以,这个你们不需要担心。”   “一个月?”   韩大野失魂落魄重复着这个数字,袁来看了咬了咬牙对他说:“我一路追来看出那人对小野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大野听了情绪略微好些但依旧消沉。   这时候关西突然开口说:“其实……我觉得小野进入其中可能是个意外。”   “意外?”大野袁来纷纷疑惑道。   “是,我觉的有可能,因为‘世界’是大修行者创造的,其中的规则随其心思改变,但有一点是不变的,就是限制,一旦进入‘世界’,只要是修为比那位创造者要低,那么修为就会被封印,无论是元气还是神识都无法使用,如果他真的是卸甲仙人,那么当世甚至可能无人能在其中动用力量,那个抢走小野的人肯定也受限于这点,对修行者而言进去就相当于自废手脚进入牢笼,她们为什么要进去?”   “你肯定?”   “不肯定,但有这种感觉。”   韩大野闭上眼,又睁开,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坚毅的模样,他道:“好!那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当然是要将这个消息传出去了!”   ”传给谁?“   关西露齿一笑:“西北之地,要说最强大的当然也只有西北军,可惜扫荡军不知到了哪里,我们这就去天门关,到时候你们将此事上报,倒是一桩军功了!”   ……   天门关附近有一座城。   当然不是百姓生活的城市,而是一座专门用于军事的军城。   其中除了一些来此做生意的商户便都是驻扎在此的守关西北军人。   前几十年这座“天门城”还是纯粹的屯兵之城,只是用作数万守军驻扎之用。但是由于几十年前先帝下令对关外人的几次大战使得关外基本没有了厉害的对手,加上申屠沃甲统治西北之后,又时不时地打压控制关外之地,导致关外无论是草原人还是其他的一些外族人都只能是勉强活着,根本无力大规模入侵。   最多的就只有零散的流寇从小路入关为祸西北,但也就只是这样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恼人但是却根本用不到这些几万人的军团,几万人驻扎在这里又没有太多仗打,时间长了肯定枯燥乏味,所以慢慢的上面下令扩建城墙,加大范围,引入商人,于是天门城也开始有了许多的店铺酒家旅馆,加上西北把持着关外与关内的贸易往来,来往的商人也不少,慢慢的天门城倒是繁华了起来。   当然,这“繁华”二字也只是相对而言。   天门关因为多年没有战事,所以在此处虽然军队不少,但西北军也显然不太如几十年那样重视,整个天门关的高级将领也就一位,而且还在前几日的扫荡军计划中带着一队人杀向关外了。   扫荡军有两支,蒋衍带队一支,天门关的守将带领的是另一支。   于是,在此处留守的最高级将官只是个副统领级别的人物。   这一日他却是没有在其他地方,而是就在天门城中心的那高级将领的住处摆了一桌私宴。   说是私宴,来的都是此处的高军阶的将领,而此宴则只是为了迎接一人。   韩擒虎穿着一身软袍,微笑着放下酒樽,缓缓道:“这天门城的生活倒是很不错啊,我倒是有一段时没见没来了,没想到变化这么大。“   在他旁边的是此处副统领周恒,他闻言苦笑道:“韩将军这话真是让我等汗颜了。”   韩擒虎笑道:”不要多想,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苦日子了,现在西北稳定,也没有大的战事,而且这天门又是地理如此,我西北大将享受些生活也无可非议。“   周恒叹气道:“说来安稳也有安稳的坏处,没有杖打这天门关的几万士兵也懒散了,有时候我们看了也很头疼,倒是羡慕在北边的兄弟,听说在北边有些外族不老实?”   韩擒虎含笑点头,说:“是啊,北面苦寒,那边的人驻扎的也少一些,加上最近几年懒得理会,极北长城那边又有些匪类聚集,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大仗,唉,别说你们这里懒散,看看西北之外?那些其他的州府的启**人只有更差,就算是京师的防军也是花架子大过实际力量了啊。”   说着,韩擒虎也是微微叹息。   席间几人说着,终于,酒足饭饱,周恒问道:“不知道韩将军这次来天门关是有什么要事?”   韩擒虎也放下筷子,道:”要事算不上,只是你们也应该听说了吧,前些日子夫人教犬子去南方请了廖先生过来。“   周恒和其他几个军官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纷纷点头。   “我们倒是听说了,韩公子这般年纪就得夫人任用,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周恒恭维道。   韩擒虎没什么反应,淡淡道:“都是军中同僚,又不是京师那些官僚,这些东西就免了吧,说正事。廖先生过来后立即得大帅和夫人接见,彻夜长谈,并做准备,终于前日廖先生测算天象,得出了一桩天大的预兆,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但肯定是一件天大的事,就要发生在天门关外!”   “陈将军带了扫荡军出去了,夫人担心一旦那件什么事发生,天门关没有人坐镇,便派我前来暂时接管这里。”说着,韩擒虎从腰间拿出一只令牌拍下,而后继续道,“事情还未发生,所以我先来此坐镇,一旦有事情发生大帅便会立即来此!所以,我希望你们能足够重视,等下立即把哨子向外多放出一倍,关于关外的风吹草动,一切的异常都要向我禀告!”   周恒等人闻言立即站了起来,道:“是!”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门外传来士兵的声音:“禀!柳家关西求见!” 第三百五十八章【惊世】   “是他?”   韩擒虎与周恒等人皆是意外,关西的名字在西北还是叫的响的,其与大族柳氏族长兄弟相称,乃是柳氏宗族里有名的强者。? ?   韩擒虎对他还不算是很熟悉,只是谋面几次,周恒等人对关西则要更熟悉些。   有时赶上关西来天门城,那也是可以称兄道弟的。   周恒看了眼韩擒虎,只见韩擒虎闻讯起身道:“请进来。”   随后又对周恒几人道:“去看看吧。”   几人也是轻轻松了口气,便随同韩擒虎一同向外走去,说起来天门城此处也不是什么重地,关西在此地也有面子在,人早已经来到了院落之外,通报也快,没等一群天门关守将走出多远便看到一行人匆匆而来。   为的正是关西,而在他身旁更有三人。   韩擒虎正好奇地看去,眼睛下意识扫过迎面四人,目光却忽然一凝。   他的眼神落在了袁来的脸上,与此同时袁来也是露出诧异神色来,他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也能遇见熟人?   熟人,不是讲交情熟络而是指眼熟。   韩擒虎他曾经在霸城见过,其当日与赵西坪比剑时候,韩擒虎和徐敬棠更是都在场。   一晃也是数个月过去,他自然没有忘记这人,而韩擒虎竟然也没有将他这个小人物忘记。   两人目光在空中一碰,皆是惊讶,然后就看韩擒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便重新注目向关西。   “韩将军?没想到你也在天门城?”关西吃惊道。   韩擒虎笑道:“有事刚到而已,不知道你们有何事?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跟着蒋衍去了关外了吧。“   关西没有笑,也没有心思像往常一般说些套话,他用极为严肃认真的目光看着所有人,看着韩擒虎周恒。   他的严肃让几人觉察到了不对劲,周恒对关西是熟悉的,但从来没从这个汉子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说之不清,但总让人心头沉重,仿佛他那紧闭的嘴唇里藏着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周恒忽然想到了刚才的对话,韩擒虎说奉夫人的命令来此处坐镇,还说根据星象推算将有大事降临。周恒也是修行者,也知道所谓的观星其实更多是江湖骗子的把戏,真正的修行者极少会修习观星法,因为星象太乱,能一观者寥寥无几,但是廖先生的名字他也听说过,据说是天下少有的观星散人,当朝皇帝曾邀他入宫却被婉拒,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被申屠沃甲说动,多年前就曾来往西北多次。   难道说,关西的来意与那件不知名的大事有关?   显然,韩擒虎也猜测到了这点,他眼神一紧,催促道:”怎么了?“   关西看了看左右,韩擒虎立即道:”进屋详谈!“   同时递给周恒一个眼神,周恒立即会意,屏退院中的闲杂人等,几个军阶不够的军官也十分知趣地告辞离开,等一行人进了屋子,将房门关闭之后,关西才在韩擒虎满是压迫力的目光中吐出两个字:“世界!”   “什么?”   “世界!我们现了一个世界!”关西咬牙重复道。   韩擒虎的脸瞬间大变,他狠咬牙齿不敢置信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西拍了拍袁来的肩膀:“你来说吧。”   顿了顿,他又介绍袁来道:“他是……”   韩擒虎一挥手,道:“我识得他。”   说完,他转向袁来,肃声道:“袁来,你们到底现了什么?是……世界?”   说到“世界”这两个字,他的声音都变了。   袁来平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焦急期待又充满了震惊的眼,吸了口气,点头道:“没错,我们的确是现了一个世界,而且有可能是……卸甲仙人的第二个世界。”   ……   ……   叙述没有花费太长时间,袁来的口才还算不错,三言两语就将这件事简要说了一遍。事情本来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所以他就从起,直到讲到壁障才停下。在他的叙述期间,整个屋子里落针可闻,柳召南等人纵使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但此时被气氛感染,也紧闭声息,仿佛生怕一个不小心打断了袁来的叙述。   “所以,我们无力打破壁障,便来了天门城想要将这件事上告西北申屠将军。”   袁来说完,吐出一口气。   韩擒虎整个人已经是变了模样,他脸上阴晴不定,喜色和担忧种种复杂的感情一团地涌出来,十分精彩,他又看向关西,只听对方道:“这件事实在重大,那壁障范围极大,我想此时恐怕已经有其他人现了怪异,只是因为管中窥豹,恐怕还一时无人联想到世界,但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你觉得该怎么办?”   “怎么办?”韩擒虎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容有些许神经质,他下意识压低声音吼道:“当然是立即通知大帅!我也不瞒你,大帅早已经预料到将有大事情生,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事情,一个二次蜕壳的世界降临关外?哈哈,这消息传出去恐怕就要天下大乱了!不过,既然它降落在关外,降落在我西北的地界上,那恐怕就是机缘所至了。”   说着,他忽然盯着袁来道:“不过……你确定这件事是真的?你要知道这种事情不是能胡说的。”   袁来格外平静地与韩擒虎对视,淡淡道:“我不喜欢开玩笑,也开不起这种玩笑。”   韩擒虎眼中闪过讶异之色,而后拍案而起,道:“好!此事算你们一记军功!你们暂且在此安歇,我立即动身,通知大帅,关兄,有劳你带上周恒,带一队人去关外现壁障的地点,打个前站,顺便如果可能的话找到蒋将军和陈将军的两只扫荡军,要他们中止扫荡,在壁障外巡回,尽力封锁消息。“   关西点头道:“好。“   韩擒虎看着屋中人,忽然感慨道:“此番大事,恐怕又要生出许多事端了!我先走了!”   他甩袖出门而去,不一会儿就听到战马嘶鸣之声。   关西感慨地看着他远去,对袁来三人吩咐了几句便与周恒一起离开,自有军士带三人去找地方住下。   当日,韩擒虎纵快马疾奔,于天色昏黑时抵达西北府。   当夜,申屠沃甲的府中灯火不灭,幕僚军官悉数到场,当夜无眠。   次日,天门关多匹快马奔驰入西北府,草原出现“世界”之事终于证实,蒋衍已中止扫荡,驻扎于壁障之外。   次日夜,灯火通明,申屠沃甲府中聚集数十人再次彻夜长论。   再次日天明,晨光熹微之时,一道命令传出,顿时西北豢养的用于通讯的数十只灰鹰齐齐升上天空,由西北龙骧将军,申屠沃甲亲笔所书的信件由此离开西北境内,送往大启各大宗门!   昭告天下!   西北军通告天下宗门势力,草原有“世界”降临。   灰鹰飞跃高山大河,落入中原各地,再有专人送抵各大宗门。   其中有一只奔向临江的最是快,而其也非是通知某个宗门某个人,而是由专人送至临江派大殿之中。   天鼎大会结束后这两个月内,临江可谓是风起云涌,除了南北宗分别至此的四境大长老之外,其余包括栖光院、太一宗在内的大宗门也皆是派出四境长老在此,至于那些二流宗门更是多位宗主出山,齐聚临江,商讨接手临江派之事。   两月之间,北宗也终于慢慢凭借其强大的实力占据了优势,但南宗与其他宗门聚在一起也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决议还未有,但局势也开始慢慢明朗了起来。   而临江一事之中,让人们觉得惊艳的却并非是几个大长老之间的试探,而是一些宗门弟子的表现,尤其是北宗屠苏的弟子施卿卓,以及北宗今年刚入门的刘重湖两人最是亮眼,施卿卓年纪不大但办事达练,气场颇强,俨然已有其师尊屠苏的几分威严,在临江事件中更是言语得体,得到了不少前辈的赞赏。   而刘重湖则是亮眼在修为上,其陡然开始展露于众人眼前的修行天赋让人不由不惊叹,尤其是在北宗多次安排下,刘重湖的天赋更是展露的淋漓尽致,单论天赋几乎堪比陈书画,而由于陈书画重伤,生死不知,这两月间刘重湖的强势崛起倒是让人觉得隐隐有几分取代陈书画的意思。   很难说,他的风头是不是因为北宗急切地想要再次推出一个站得住的闪耀的天才。   而让一些人暗自猜疑的还有,那个名气很大的北宗辛晴,在年轻一辈中地位仅次于陈书画的女孩儿,在这次事件中却极少露面。   总之,临江如今依旧是聚焦天下目光的地方。   而就在这一天,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带着一封来自西北申屠将军的信,恭敬地走上了临江大殿,站在了数十位高人前辈面前。   打破了临江表面的平静。   当这封信的内容公布出来之后。   临江大殿霎时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世界?”   “卸甲仙人的第二个世界?”   “出现在西北草原?”   “这是真的?“   喧嚣在寂静后复苏,狂暴。   这个消息经西北大将之手,飞快地播撒天下,然后,不出意料地,举世皆惊。8 第三百五十九章【风云】      在外界因为这个消息而震动的时候,天门城内,袁来则开始闭关。   在那日触摸青石之后,袁来就一直有闭关的想法,但一直无法实施,直到如今,几人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他才终于开始闭关修行。   天门城的一处清净院落内,袁来盘膝于室内,呼吸放缓,慢慢进入冥想状态。   神识将身体全身扫视一遍,并未发现异常,晋级三境的元气早已经足够,此时丹田内气旋凝实,所欠缺的只有那突破三境的契机,然而他如今却依旧没有找到方向。   接下来他默默握住月中鹤,在剑灵的牵引下,灵魂体面前一个漩涡出现,之后他便出现在了云宗宗门之内。   再一次进入,袁来有些感慨,他在外不停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然而这里却依旧平静,平静的让人觉得万年不变。   云雾依旧翻涌着,袁来的灵魂早已凝成人形,站在山脚下,抬头就可看见那千级白玉石阶。   这一次,他却是定定地看着这空间,若有所思。   从关西处得知了“世界”的真相之后,他就想到了这云宗山门所处之地,此处显然与外界截然不同,在之前他还一直疑惑此处究竟是何地,如今,他已经有了猜测。   “世界,难道这里也是一个世界么。”   他看着白云翻滚想到,云宗山门有许多的山峰,山峰上有宫殿也有树木,但与草原上看到的截然不同,这里的山峰是有限的,不是如草原看到的壁障内山川大泽连绵,这里的山峰只有可数的几座,空间虽然广大但是更多的地方笼罩在云雾之中,假如说这里是五境修行者化出的第一个世界,那么它本应是空的,所拥有的东西也应该是来自外界。   他还记得,在京城,先贤祠,张冠道曾经说那是他的天地,说的应该就是这云宗宗门。   袁来对此只是猜测,还无法判断。   事实上草原世界的出现让袁来彻底的陷入一团迷惑之中,比如说为什么草原那个可以肉体进入,而云宗山门他至今都只能以灵魂的方式进入,其实他甚至不肯定自己是否真的只是以灵魂方式在这里存在,毕竟他可以使用这里的任何东西,可以抓握,可以挥舞,当他浸泡元气泉水的时候,真实的身体也有感觉,虽然他真实的身体无法进入,但灵魂体与真实身体却互相呼应一般无二,那是一种神妙的存在方式。   而且他也一直搞不懂云宗这山门到底在哪里。   他一直以为它应该是在世界的某处,或者更高深的某种芥子空间,月中鹤是钥匙,可以借此灵魂进入,既然这里曾经是云宗宗门,那么肯定是可以肉.体进入的,只是或许它存在与世界的某处,所以肉身无法抵达,只能灵魂跨越空间进入,这个解释漏洞很多,但袁来根本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还有元气源泉,为什么这里的泉水可以在他体内投影出现,并联通,提供源源不断的元气?这似乎是某种极为高深的涉及空间的天道法则。   其实,虽然已经进入这地方很多次了,但他依旧对其一无所知。   袁来摇摇头,拨开迷雾,既然暂时想不通也没必要钻牛角尖,他慢慢沿着石阶向上走,同时想到了那块青石。   说起来,青石悟道也是让他想不通的,七重天道锁已经将他的感悟能力锁住,本来袁来是打算用分身的方式破局,但一直没有机会尝试,反而是这一次,通过这种他说不清的方式获得了那些蕴含天道真意的符号。   感悟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它需要眼耳口鼻,需要身心的贴合,心灵的触动等等结合才能出现,袁来早就知道,单纯的神识是无法感悟天道的,他尽可以切出一段神识,但单独存在的神识毫无用处,只有进入分身,才能重新借助分身获得眼耳口鼻心等等诸般灵觉,由此才能有所领悟,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但这次,神识进入陨石中,进入那奇异的好似一角宇宙般的地方,通过吞噬符号获得了许多的天道规则碎片。   这种方式的原理他不知晓,只知道其绕过了七重天道锁,如今那些感悟依旧大半以符号形式存在,他还需要细细的解析再领悟,这也是他闭关的真实目的。   抛开那些烦恼迷惑,他现在要做的依旧只有修行。   寻找自己的道,从而晋入三境,等晋入三境他便可以借助元气源泉飞快地达到三境巅峰,只要再有一个领悟的契机就能进入四境,这是清晰的。   袁来来到了石阶的尽头,穿过平台,爬上一座山头,打开一间大殿。   大殿中有许多已经被时光腐蚀的刀剑,他从中翻找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袁来拿着匕首回到了玉石平台上,就站在距离元气泉水不远的地方,开始沉思。   不久之后,他蹲下来,用匕首刺向玉石地板。   地板很硬,但是这匕首更硬,匕首在地板上刻出痕迹,慢慢形成一个古旧的符号。   袁来的手不停,开始低头专注地在玉石地板上刻画复制那些被他的神识捕捉吞噬的符号。   每个符号中都蕴含着某种天道规则,他一时无法吃透只是囫囵吞枣,如今只能通过这种方法细心重新体悟。   羊吃草可以反刍,领悟同样可以。   地板上出现的古旧符号越来越多,袁来整个人也沉浸到一种奇妙的境地之中。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星河浩瀚,又一时间变成了世界最细微最细小的元素,修行者领悟的只是一种玄妙的感觉,说之不清,犹如本能,凭借本能可以更加清晰地趋吉避凶,看清楚这世界的真实。   时间流逝,他将不多的符号写完,又重新开始描摹,雕琢。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但是这地上的“文章”不是他作的,想要领悟其中蕴含的精神,就只能一遍遍地读,写,临摹,感受,思考。   时间流逝,袁来沉浸在自己修行中,全然不知外界的变化。   而柳召南和韩大野两人则皆是静不下心来,两人也没地方去,只是在天门城中住着,但是就算他们不去刻意打听,慢慢的一些消息也都传入他们耳中。   天门城本就有许多来往关内关外的商旅,消息流通也是较快的。   申屠沃甲将这消息广传天下,同时邀请大启各大宗门来西北一聚,这已经是尽人皆知的大事情,他们不知道其在其余地方状况如何,只知道天门关却整个都运转起来。据说关外的两只扫荡军都已经在这几日以袁来发现之处为基础,开始向壁障的两侧探寻,结果和袁来说的一般,这壁障范围极大,根本找不到缺口,同时韩擒虎从西北首府返回后就调集了天门关的守军,上万人开始开赴关外,这等浩大的声势不惹人注目也难,一万多的大军冲出关外,来到距离天门关最近的壁障处开始搭建营寨。   天门城的物资不断地被输送过去,索性两地距离不算多恐怖,简易营寨又非是建城,所以进度极快。   同时西北军也从其余地方开始向这方调集军队,据说申屠沃甲直接大手一挥调集了三万人赶赴此处,这么大的声势,吓得那些听到消息聚拢过来的关外邪修都纷纷逃窜离开。   大军所经之处无人可挡,西北军强大的后勤也宛如粗壮的血管,源源不断地向关外营地输入人和物资。   至于修行江湖,距离此处近的二三流的宗门都纷纷出动,却在西北军强大力量下只能是游览一番,却是做不得手脚,而邻近西北的大宗门寒山清流宗则出动了数位长老赶赴关外,其宗主更是直接奔向首府欲要与申屠沃甲交谈,然而让人无语的是这位宗主竟然扑了个空,在他到达之前,明面上的龙骧将军,西北军人口中称呼的大帅,暗地里的西北王早已经亲自动身,奔往关外!   申屠沃甲一动,霎时间吸引了无数的目光,而当营寨刚刚起步,也终于有大人物赶到了西北。   第一波赶来的,不是别的,正是聚集在临江的那群大修行者!   许是经过了商讨,这群人竟然一同暂时放弃了对临江派的争夺而是同时赶赴西北,其当先的便是整整四位四境宗师级人物!   平常一位四境大宗师行走都会引得江湖瞩目,更何况这次并行四人,南北宗、栖光院和太一宗,四个最顶尖的宗门一共四位大人物,同时赶来,一时间天下皆惊。   然而紧紧跟随于四位四境强者之后的,便是各大宗门的长老们,以及聚集在临江的那大群人,几乎一个不剩都往西北赶来,然而关外营寨还未建成,也无处住宿,顿时,这些人便都进入了天门城。   霎时间,原本平静的天门城被涌入的修行者搅得动荡起来。   更有源源不断的各大宗门大人物向这里赶赴,西北成为天下瞩目之地。   临江未平,西北事又起。   天门城内。   喧声赫赫。   这种喧闹不仅仅局限于西北军和修行界,对普通的百姓也是一样。   当然,启国的百姓还没有那个觉悟去时刻关注修行江湖的大事,让他们热闹起来的事情并非这个。   而是因为,新年已经近在眼前。 第三百六十章【出关】(长章节)   “他还没出来?”   柳召南抱着双臂站在门外,冷眼问道。   韩大野安静地坐在台阶上,摇头道:“没有。”   “已经好几天了吧。”   “嗯。”   “他不会饿死在里面了吧?”柳召南眨眨眼,问道。   大野闷闷道:“不会……吧?”   他也有些不自信,因为大野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么久不吃饭,虽然他知道身为修行者是很抗饿的,但是不吃饭还是会死,不喝水还是会渴死。修行者可不是仙人,是凡人,生老病死一个都逃不掉。   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相信袁来,里面既然没有什么元气暴动说明也不是走火入魔,那么总不至于修行着修行着直接饿死,这死法也太丢脸了。   他决定换个话题,于是转而问:“城里来了不少修行者?”   柳召南高挑的身子一甩,神情有些忧郁地叹道:“是啊,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有安分守己的,也有浑水摸鱼的,本以为来了这么多大人物西北治安能好一点,没想到更乱了。”   “听说……临江有四个大修行者来了?”   柳召南点点头,漫不经心道:“是啊,不过来了之后直接没在天门关停留,直接奔关外去了,我知道你想什么呢,他们虽然去了但都没出手,哦,这也是我听说的,总之现在人还没来全,他们就算能打开缺口也不会动手啊。”   她倒是看的透澈。   韩大野脸色沉重,问:“那什么时候人能来齐呢?”   柳召南翻了个白眼,道:“我哪知道,不过我猜呀,来这里的绝不会只有那四个大修行者,启国四境虽然少,但是也没到珍稀的程度,现在这件事估计一些大人物还是存了疑虑的,对申屠沃甲的话还不能尽信,我看呀还要等这四位大人物先确定了,其他宗门才能真正的重视起来,就是不知道能来几位宗主了,大启那么大,州府那么多,大家都不是闲着没事,就像南洲吧,我就听说南洲的蛮子不消停,南宗就还得留下足够厉害的人物坐镇,不可能全都往西北跑。”   她平时说话也不多,年纪也不很大,但说起天下大势来倒是头头是道,韩大野听了心里暗暗的竟有几分佩服,心想果然是大宗族的子弟消息灵通,像他就只能关注身边的一亩三分地,再往远处看,就看不清了。   这时候他又想起袁来,韩大野觉得袁来在这点上比他强,袁来明显对这个世界了解也不比自己深多少,但是看东西总是比自己要远。   转着这些念头,大野有些出神,他现在只盼尽快能进入那个世界,去寻找妹妹,其他事情根本无暇去关心。   柳召南看着这块石头也觉得很无趣,看了眼大野身后的紧闭的房门莫名有几分焦躁,这几日她也的确躁动不安,原本的关外修行被拦腰斩了,而整个西北都在明潮汹涌,她也不想回柳家,生怕错过什么热闹,却又无所事事,端的烦躁不安。   好在新年临近,百姓家家传出几分喜庆味道,街上比较热闹,柳召南便常常去逛街,但一个人逛也是无聊啊。   正想着,院子里的平静突然被打破了。   院外马蹄声出现,然而一个高大的人影闯了进来。   柳召南转身看去惊讶道:“关叔?”   来人正是关西,此刻他脸上疲惫之色浓重,但一双虎目却依旧明亮非常,他自从那日按照韩擒虎的嘱托奔赴关外这些日子就没有歇着的时候,此时赶回来也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关西看着二人露出微笑。   “这些日子住的还好吧?”他笑着问道。   柳召南丝毫不给面子,冷冷道:“不好。没事情做,成天闲的都发霉了。”   关西闻言哑然失笑,却看到韩大野起身问道:“关外的事情安稳了么?”   关西苦笑着摇头,说:“哪里安稳的下来,营寨差不多建成了,但那边也乱的很,不断有修行者跑过去,西北军只能拉起防线,因为一些误会还发生过几起冲突,还有一些邪修趁机作乱,几位四境的大人物也不理会这些俗事,一心扑在那壁障上,四个人自打抵达只与申屠将军交谈了一番后便一同在壁障外打坐,剩下的事倒是都扔个各个宗门的高层处理了,总之目前还算平静,但暗地里已经剑拔弩张了啊。“   他的这段话也并非是单纯地说给两人听,更有几分自我感慨的意思。   “那这次回来可以休息一阵了么?”   “休息?”关西摇头,说,“休息不得啊,这次回来不是来休息的,而是来找袁来的。”   “什么意思?”   “袁来毕竟是第一个发现的,而且他还通过那个传送法阵窥探过整个‘世界’的全貌,‘世界’面积太大,就算是四个四境修行者联手也无法用神识探出轮廓,所以必须要找袁来一次了解情况,所以这一次我是专门来带他的。”   柳召南忽然皱眉道:“现在才想起来找他?”   关西苦笑道:“他虽然是天鼎第一,但一来时间还短,名声还不大,二来……他毕竟没有加入任何宗门,依旧只是散修的身份,要知道天才很多,没有成长起来的都不算什么,他毕竟只是二境而已啊,一时间没人想起他来也不意外。”   “所以现在遇到困难终于想起来了?”柳召南针锋相对,看得出来她对此有些不爽。   关西苦叹,没有再说什么,他是亲历者,自然明白其中的事,虽然说当日韩擒虎说算他们的功劳,但实际上当这件事搞大之后,参与者都是大陆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要么是四境宗师级的大修行者,要么是各大宗门如屠院长这样的高层,再者就是申屠沃甲以及其账下的大将这种手握重兵且实力极强的人物,这群人聚集在一起,哪里还会关注袁来?   事实上对于这群人而言,天鼎大会本来也没有那么重要,袁来又没有宗门依靠,在他们看来无足轻重,这样的一件大事,他们根本不会想着带袁来入场,袁来也没有任何参与入场的资格,所以这些日子根本没人关注他,直到几位四境联手也无法探明“世界”轮廓的时候,人们才终于想起最开始的发现者。   关西对此也只是几分感慨而已。   见他默认,柳召南不爽道:“那些大人物需要他了?可惜,现在恐怕他没法去哦。”   “怎么了?”关西眉头一皱。   柳召南摆弄着手指说:“他闭关了啊,已经闭关了一二三四……总之好多天了,这明显是闭大关,是不可能随意打扰的,一个不好打断了感悟那就完了。所以他现在根本没办法走。“   韩大野也重重点头,事实上他之所以一直坐在门外,就是为了防止一些意外打扰了袁来的闭关修行。   关西的眉头拧了起来,他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苦笑,没想到自己跑过来袁来竟然在闭关修行,尤其是已经不停地闭了很多天,这种闭关很重要,倒不是说出关必破境那种,但必然是在进行某种突破,这个时候若是强行唤醒那几乎相当于结仇了。   但是关外命令紧急,了解“世界”是如今最急迫之事,一方面是担心“世界”再次消失,这是有可能的,另一方面也担心一些真正的绝顶厉害的邪修出来搅局,甚至提前用某种方法破解壁障。所以那群人的命令急迫,关西甚至都是一路不停地赶回来的,甚至为了“保护”袁来,除了关西一同回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三境,就是担心他出事。   带走他是急迫之事,但是且不说韩大野那副门神的架势,也不说柳家一直在试图向袁来施恩,单说个人感情,关西也不可能去在这个时候强行唤醒袁来。   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影响了袁来的修行之路,那与毁人前途无异。   他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情况,然后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暂且等着,既然闭关了这么多天,想来他也差不多要苏醒了,等一等,我还是能做主的。”   说着,他又道:“你们在这守着吧,与我同来的还有两人,还在外面,我先去给他们说。”   说完,关西转身出了院子,韩大野和柳召南面面相觑,柳姑娘也不再是那副看热闹的样子了,眉眼间也出现担忧。   关西的话还是有用的,不知他说了什么,总之没有人再冲进来,但是关西等人也没走,只是在附近暂时住下,时刻关注袁来出关。   这一等,又是一天过去。   关外营寨距离天门城乘快马笔直奔行,畅通无阻的话最多也就是半日就能到了。但是他们足足等了一天一夜,袁来依旧没有出关。   与关西同来的两人都焦躁起来,要知道他们都是领着命令来的,明明只是带个人,却迟迟不归,恐怕回去也不好看。   但在关西的强硬下,两人又耐着性子等了半日,终于,这种等待到了极限。   两个人也是知道关西的态度强硬,便使一人拖住他,另一人偷偷脱离关西的眼界,迅速地来到袁来所住的院落内。   然而当他大步行进袁来的住所,来到屋外之时,便发现门前台阶上坐着一个沉默的少年。   少年抬头看着他,竟然并不意外。   “你要做什么?”少年问道。   男人肃声道:“奉命请袁公子往关外一行!”   少年摇头,说:“不行,他还在闭关。”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紧闭的房门。   “闭关是小事,关外是大事!你不要自误,快快闪开,我不想动武!”男人冷声道。   “动武?我以为你说的请人是真的在’请‘。”少年平静说道,语气带上刺,唇边也露出一丝不屑的笑。   男人不再废话便欲动手,他懂得分寸,没有拔刀,只是伸出掌来,以他三境修为要打退这二境的少年并不是难事。   坐在台阶上的沉默少年站了起来,看着他。   男人以为对方想要阻拦,不由心中笑对方不自量力。   然而,下一刻,让他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少年竟然转身慢慢离开,竟然让开了他前进的路。   许是这反差让男人一时间无法接受,他竟然没有动,不禁想难道这里面有诈?想趁自己放松的时候出手偷袭?还是这院子里埋了厉害的机关?   “你要做什么?”男人不禁开口问道。   少年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淡淡道:“当然是离开啦,这你都看不出来?”   “你不阻我?”   少年切道:“我又打不过你,阻你干嘛,我傻么?”   说完他便加快脚步,竟然就这样施施然离开远去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一时间感慨万千,难道现在的少年人都这么没有坚持了么?说好的护法呢?说好的守护呢?说好的明知不敌为了心中坚持也要铁骨铮铮硬抗呢?   友情已经如此廉价了么?想到自己以及身边同僚对大帅的忠诚,再与眼前的事对比,他不禁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不过想到关西估计已经发现了问题,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便小心谨慎的走过去,推开房门,入眼处,床铺上空空如也。   ……   袁来悠然地走出院外,脚步轻快。   戏弄了那个苦逼的男人一次,心情也的确好了很多呢。   袁来轻轻哼着没有韵律的歌,就走到了院门处,他巴望地看着对面,没等多久,就看见关西怒气冲冲地冲杀了过来。   “还是我关二爷够意思啊。”袁来感慨着,眨眨眼,就看到关西来到了近前。   关西先是一怔,下意识老脸先惭愧地一红,想要说什么,但是紧接着又总觉得哪里不对,一看,失踪的男人并未在此,院子依旧平静,袁来呢,则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活像一只交配完了的狗。   他眨眨眼,愕然地站在原地。   “你……没……”   袁来微笑道:“我出关了。”   “不是……”   “是我自己醒的,不过出来的时候倒是看见个男人跑我屋子里去了,要说呢,现在西北治安太差,随便都有蟊贼入室。”袁来调侃道。   关西很无语,也不在于袁来的调侃,只是长长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   袁来微笑地看着他,其实他并没有对关西说实话,他其实在半天前就已经醒来了,只不过在他从大野口中得知这件事之后便要大野不要声张,他又偷偷摸摸地美美地吃了一顿饭,把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惨状恢复了下。   他想的很简单,如果一醒来就通知对方,那么他估计连吃饭的机会都不会有了,闭关这么久,很饿的好不好?   当然,他之所以吃完饭还藏着,倒是有几分故意的了,那帮大人物这么久不找自己,也不让自己去关外,说是住在城里,倒是也算是半个软禁了,如今呢,遇到麻烦才终于想到自己了,派几个人就像把自己带走,要没有关西压着恐怕这帮人早就强行唤醒他了,他当然也心里很不舒服。   所以便一直藏着不说,故意拖时间,至于关西会为此而耗费的心力,袁来记在心里,这也算是柳家的一道恩情吧,若是自己以后真有什么成就了,再回报就是。   “既然你醒了,那咱们……”关西有些尴尬地问道。   袁来倒毫不在意,点头道:“收拾一下,我们就走吧。” 第三百六十一章【意外之人】   通向关外营寨的路几乎是笔直的。? ?   沿途本来有的障碍都已经被西北军扫平。   袁来虽然心里不算高兴,但也知道事情轻重,答应关西后简单收拾一下便随同几人一同出关。   大野和柳召南也想跟随去看看,但最终被关西拦下。   袁来坐在奔马上,被三个三境高手围拢保护在中间,这让他不禁觉得有些不适,但也由此认识到关外他还未现的凶险。   除了关西之外,另外两个三境高手脸色都比较难看,尤其是那被袁来摆动一道的男人,更是脸色阴郁,但完成任务为重,他们纵使不爽也只能老老实实保护袁来,注视着风吹草动。   袁来在中间,面上寒风吹拂,心中却感慨万千,数日的闭关让他终于将从陨石中得到的天道规则凝结的符号全部领悟,其中蕴含的天道之规让他沉醉。   尤其是其中更有几个符号中蕴含着他从未现的,似乎与这世界都有所不同的规则更是让他沉迷其中。   数日闭关,虽从外表上没有太多变化,但是袁来却心知自己已经大大地迈出了一步,随着对世界的了解越来越多,他已经隐约地看到了自己的路,虽然还不清晰,还不知其为何路,但是他已有预感,突破已经近在眼前,只差最后一步了。   而现在,放在他面前的不是修行,而是如何进入草原上的“世界”,对于这“世界”袁来一直存着某种担心,对于由此而引的动荡也缺乏整体把握,但他一直在思考,思考这个局面下的一切可能。   他有自己的担心,但一直没有说出来。   一路上有惊无险,等远处那新建的营寨清晰了,袁来才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来。   “等下不要理会其他人,只跟着我就好。”关西靠过来说道。   “到底谁要见我?”   “你猜呢?”关西竟然还有心思要他猜。   袁来想了想,回答说:“要我来不外乎一是要我再次叙述一遍,顺便问问我一些细节,二就是要我画出偶然机会看到的那龟壳的范围了吧,我猜这么多人在这里,最厉害的无外乎四个四境大修行者以及申屠将军,既然来请我的是西北军中的大人,那么想来我第一个要见的应该是西北军中的某位将军吧。”   他心中还有话未说,这么多势力聚集过来,哪一个先有突破哪一个就会占据先机,知道他最先现这壁障的是西北军,知道他看见过整体轮廓的也是西北军,此处势力最大的还是西北军,怎么想,除非那位申屠将军是个蠢货,否则换位思考的话,袁来一定不会将这个优势放弃,所以既然自己有价值,第一个下手的肯定应该是申屠沃甲。   只不过,这种赤.裸裸的话实在不便于说出来。   旁边的另一个保护他的三境闻言开口道:“你倒是聪明,没错,的确是军中将军要见你,不过却不是什么普通的将军。”   “哦?那是……”   “申屠大帅!”   袁来心中一凛,申屠沃甲?果然是他,看来申屠沃甲还是够聪明的,亲自要见自己。   他知道在西北军中,一向称呼申屠沃甲为大帅,说起来其实就是元帅的意思,在帝国中元帅是极高的荣誉,申屠沃甲并没有这个荣誉,放眼整个帝国,当代也没有元帅存在。   所以,这个元帅的称呼算是自封,以此来表示区别于其余将军,而毕竟申屠还没胆子公然与朝廷反目,所以元帅肯定不能随便叫,便唤作了大帅。   那男人说着申屠大帅四个字,就连语气也正肃几分,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其对申屠沃甲十分尊敬佩服,能让三境强者露出这种神态,看来申屠沃甲果然名不虚传。   说着,几人便来到了营寨之外,几人下马,便有一群士兵走来,说话的男人拿出一道令牌轻轻一晃,守卫便恭敬闪开,自有士兵将马牵走,三人带着袁来走入营寨。   几日不见此处便平地起了一座军营大寨,袁来也不由惊讶赞叹,可见西北军纪律严明行动有素,军寨范围颇大,主要是围栏范围大,面前是一片建筑,而更远处还有士兵住的帐篷。   自此远眺,便是来往的军兵,看远处更有一道漆黑的防线。而近看,在营寨某个方向更有许多修行者的气息传来。   “跟着我,不要多看,那边是各个宗门的人物的住所,数量虽然不多,但都是有分量的人物。”关西嘱咐道。   袁来轻轻点头,跟在他身后,另外两个人也都各自离开了,关西带着他行走在营寨中,不断有一些目光扫来,袁来目不斜视,只当做没看到,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座临时搭建的房间外。   门口有两个士兵站立,关西走过来两个士兵却是认得他,没有横加阻拦。   “大帅在么?”关西问道。   一个军士摇了摇头,低声道:“大帅出去了。”   关西点头,而后道:“那我先进去等。”   两个士兵竟然也不拦着,便让两人进入。房间内十分简朴,只有简单的桌椅床铺,然而空间确实很大,十分宽敞,便是关西的身材也十分舒适,室内果然是空无一人。   “我以为这里应该是很严密的。”袁来见此处只有他二人,才低声纳闷道。   关西笑道:“如果是帝国其余的将帅大营肯定是严密的,哪里这么容易进来,至于这里,第一此处并不是主营,只是申屠将军休息的房间,也没什么机密;   第二么,他们也知道我最近帮申屠将军办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防范严密根本毫无必要,申屠将军本身就是四境中人,而且据说他绝非普通四境,实力深不可测,根本不需要担心刺客,所以防范本不必多严密。“   “我早听过这位将军的大名,可是一直没见过。”袁来微笑道,他倒是并不紧张,反而有些感兴趣。   关西道:“那你今天应该能见到了,其实不必担心,申屠将军虽然不是什么温和的人,但对待自己人一向极好,你现在还挂着扫荡军的征召身份,勉强也算是西北军一方的人,等见到他正常应对也就好了。”   说着,关西犹豫了下还是说:“你暂且在这里等着,我还是出去寻找一下,如今这里事情很多,搞不好干等很久就不好了。”   袁来点头笑道:“好。”   关西知道袁来虽然年纪小,但心智成熟,便也不多加嘱托,转身便出了门。   剩下袁来一个人轻轻在这房间中走了两圈,房间里也没有什么装饰,只有在桌上和床头放着几本书,他大略扫了一眼都是兵法之类,说来有趣,西北边疆稳定,要说战争只有偏北边有些乱子,也不需要申屠沃甲带兵,他却是依旧读着兵书,也是勤奋。   袁来左右无事,也不想翻看人家的物品,便坐在一只椅子上闭目养神。然而刚刚闭目不久便听见门外有说话的声音,而后门突然便被打开,一个人出现在门口。   袁来暗想难不成是那位西北王终于回来?想起人家毕竟是堂堂将军,自己又是客人,便立即起身准备好好瞻仰下其容貌威风,然而当他睁开眼看清了来人,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   对方则明显的也是一怔,似乎是非常意外,但在意外的同时更显出一种没有掩饰的敌意来。   唐静岩?   太一宗在临江的长老,那位曾经邀请袁来却最终不欢而散,而后又被武当归教训了的太一唐长老?   袁来有些迷惑,略有些讶异对方出现在这里,更吃惊的是他怎么会闯入此处?   而此时,唐静岩则脸色阴沉地道:“是你?“   而后他扭头冲旁边站在门外的一个军士道:“是谁放他进来的?”8 第三百六十二章【申屠沃甲】   “是谁放他进来的?”   唐静岩的声音很冷,门外的两个士兵不由皆是一怔,其中一个答道:“是柳氏关二爷带他过来的。? ? ”   唐静岩眯眼道:“关西?我倒是不知道一个氏族的家人也能随随便便带人进这种地方,难道是申屠将军要他过来的?“   那士兵答道:“那倒不是,不过……关二爷并不仅仅是柳家家人,在我们西北军中也是挂有官职的,与大帅也相识,所以……”   “所以就可以随便带什么人进来了?我少来西北,倒是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西北军军纪竟然松散到这种程度,主将居所也是随随便便让人进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没有正眼看袁来,似乎在这位长老眼中,袁来真的依然还是那个无足轻重的起话来句句针对,敌视意味十足。   然而他话说出来两个守卫士兵却并没有惶恐不安,而是皆皱眉露出不渝之色,要知道能守卫在申屠沃甲的居所之外,本身就已经是申屠沃甲的心腹嫡系了,虽然两人不是什么有地位的将官,但身份也与普通的外围军士完全不同。   平日里也是常常跟随于申屠沃甲左右的军士,听到唐静岩这种算不上敬重的话登时心中都不舒服起来,天子脚下的京城百姓都要比其他地方的人自觉高人一等,更何况账外守卫?   一人登时淡淡回答说:“大帅仁厚,一向不喜那些虚假的礼数,别说是关二爷带人来,就算是低等将官有事我们照样不拦着,这是我们军中传统,唐长老就不用费心了。”   看得出来,这军士也不是寻常的粗鲁军汉,话语得体,主要是牢牢透出一个意思来,就是说,这里我们自己的事,不劳您这外人指手画脚了。   “你……”唐静岩看着他,气笑了,说:“好,等申屠将军回来我倒是要与他说一说,西北军卒果然是胆大,我算是领教了!”   那守卫没有再说什么,毕竟他也知道唐静岩身份极高。   袁来淡然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叹气,回想在临江见到唐静岩的时候,对方还算是有高人风度的,不想如今再见却变成了和那李牧一样的脾气嘴脸。   怪不得太一宗虽然历史最为悠久,各方面的底蕴实力也不差,但是却只能屈居启国宗门第四位,而且与第三位的栖光院那群酒肉和尚还有一大段距离,果然是体制僵化,管理层不行啊。   袁来感慨着,却没有对唐静岩反唇相讥,毕竟他知道在这里他无依无凭,对方肯定势大,逞一时口舌之快却落得什么把柄殊为不智。   故而,他淡淡地对唐静岩说:“长老也是来找申屠大帅的吧,那就一同等候吧。”   一边说着,一边还将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一副谦恭后辈的模样,便是谁看了都无话可讲。袁来此番做派当然不是尊敬唐静岩,而是做给其他人看。   此处藏龙卧虎,他也不知此刻是否正有人“隔岸观火”,注视这边动静,自己初来乍到,且不久后想要进入那龟壳恐怕还有阻碍,此时给人一个良好的印象总是对的。   唐静岩看着他这副恭顺的态度不禁心头火起,想起当日临江对方拒绝起来的坚定,以及后来为武当归所惩戒,当时虽然没有生命之忧,但经此之后,他的道心竟然蒙上一道阴影,对他的修行有所阻碍,故而他看到袁来才如此态度。   他当下想要拂袖离去,但目光忽一沉,心中闪念,终于还是冷笑着走进屋子,却是没有去碰袁来的座位,更让袁来暗笑的是他竟然一拂大袖,将那座位用风掀倒。   此番做派不知有无其他人关注,但最起码的,门外的两位守卫看的清楚,他们不禁对袁来生出好感,看向唐静岩的目光则更加暗藏鄙夷。此处为西北军的地盘,他们心有底气,面对这修行高人竟也不虚。   房门关闭,就只剩下两人。   唐静岩自顾自找了座位落座,袁来想了想竟然也不恼,将座位拉起然后重新坐下。   唐静岩看了不由讥讽道:“没想到你这么好脾气。”   袁来眼观鼻,鼻观心,平静道:“我也没想到唐长老这么大的脾气,真不知太一宗的师兄师姐们如何承受得住。”   “哈,你倒是装得一副好人模样,小小年纪心机深沉,当日我太一宗没收你真是明智之举!”   袁来继续平静道:“长老喜欢这么说的话就随意吧,唉,我倒是有些记不清当日是谁许诺我那么多好处。”   袁来语气平静,心中连连摇头,心想唐静岩当初看起来挺沉稳的一个人物,怎么数月不见竟然成了这样,明明是自己拒绝了他的邀请,现在倒成了他明智地不收自己了。   他用余光看了眼唐静岩的脸皮,心想人老了果然脸皮也厚了么?   “你……哼!”唐静岩此时已经没有当初的高人做派,只有恼羞成怒的模样,他似是欲说什么,但忽然耳畔传来细微的声响,他感知到了什么立即闭上了嘴。   袁来讶异地看了对方一眼,心想他怎么不反击了?这倒是奇怪,但这种事情总没办法询问,他只能心里琢磨,但没过几息,他便也感觉到有一道强大的力量向这里走来。   那力量绝对强大,但并未释放,所感知到的强大也只是一种修行者的本能感触,这也说明对方并未故意收敛气息。   这力量宛如巨鲸,只是无意识地释放的一丝就让袁来心头沉甸甸的,最让他觉得讶异的则是,那股力量似乎与平常的修行者有所区别。   以元气为本的修行者,无论所修的根基道法是哪种,又是拜入哪个传承,身上有的总是一样的元气味道,但这道力量却并无元气的味道。   袁来脑中突然跳出一个不久前听说过的词:罡气。   那种传说中与元气异曲同工,却更为适合刚猛精进之人修行的力量,据说罡气比元气更加久远,也更加粗糙,一般将来同等数量的两种力量,元气必然凌驾于罡气之上,故而修行罡气的多是军中武夫。   但凡事皆有例外。   他立即想到了一位修行罡气至极高深境界的厉害人物。   申屠沃甲!   就在此时,只听门外传来守卫的声音:“大帅!”   随后就看到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蟒袍的男人踏步而入!   同时,那股强大的力量也彻底将袁来笼罩。8 第三百六十三章【反应】   申屠沃甲!   当这个男人踏入房间的时候,袁来恍惚间感到天空一暗,但转瞬即逝,他心知这是错觉,却也不由心神震动。????   申屠沃甲身材并非雄壮的,也是均等,肩宽腰细,行走之间雷厉风行,其乌黑,双眼凛凛透出威风,面容并不奇异,方正威严。   当他站在这里,房间里的袁来就感觉到心口微微一闷。   袁来心知,这并非对方主动针对,只是在于不同层次修行者之间的本能压抑。他看到唐静岩施施然站了起来。   “哦?唐长老?”申屠沃甲的声音很有特点,带着一种西北人的粗粝风味,“你找我有事?”   唐静岩淡淡地道:“的确有些小事。”   “我倒是不知道,让你久等了。”申屠沃甲笑道。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袁来身上,只是一看,就是露出讶异之色。   显然,一望之下,袁来的修为已经尽数落在申屠沃甲的眼中。   “你是……”他开口问,袁来顿时不卑不亢道:“我是跟关叔过来的。”   “是你!”申屠沃甲眼中闪过光芒,显然已知晓袁来身份。   然而这时候在一旁的唐静岩则用眼神盯着申屠沃甲,问道:“原来他是申屠将军要见的人?”   他之所以刚才未曾离去,便是好奇为什么袁来会出现在这里,初始他猜测袁来是跑来凑热闹的,毕竟西北的事情已经引动天下,太多的人向这边赶,凑热闹的不要太多。   但是他也知道这种判断太主观粗鲁,若是有其他的隐秘之事呢?所以他才一直等在此处,便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事,如今看来申屠沃甲果然是知晓袁来的到来的。   这位西北手握重兵的大人物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道:“早听说这届天鼎杀出了好大的一匹黑马,我也是很感兴趣啊,前日听说袁来就在西北,我当然想看一看。”   “是么,没想到将军这种忙人还有这样的闲心思。”唐静岩假笑道。   申屠沃甲对此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不过,将军爱才当然是好的,但是随随便便就让人进来这房间,我看倒是有些不妥吧。”忽然间,唐静岩如此说道。   “唐长老什么意思?”   “呵,方才来的时候我见袁来小友在此,所以便问了外面守卫一嘴,没想到竟然只是那关西带着人来了,守卫就放行了,当然,我知道袁来应该是有资格进这房间的,但是,这守卫竟然如此不警惕,倒是比之我山中道童还要差一些了。”唐静岩说道。   袁来目光一沉,知道唐静岩这话其一是在说自己不懂礼数,其二就是在告黑状,他是何等身份,竟然真的与两个守卫士兵刁难,这让袁来对他更加看低了三分。   袁来不禁对那两个守卫的前途叹气,在他想来唐静岩毕竟身份尊贵,代表着堂堂太一宗,而申屠沃甲作为一地豪雄理应做事果断,既然唐静岩高黑状,那么他无论怎么样也应该做出些处罚,此不在于谁对谁错,而在于给不给太一宗颜面。   袁来换位思考,假如是自己,会不会为了西北的稳定而照顾唐静岩的颜面呢?他不知道。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申屠沃甲只是挑了挑眉,此时门并未关上,两个守卫闻言脸色涨红,想要说什么,却见申屠沃甲摆了摆手,淡淡道:“这个啊,我对这些东西不很在意,这房间也没什么机密,大家想进来也就进来,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   顿了顿,眼看着唐静岩脸色变化,他终于还是咂咂嘴,说:“不过,长老说的也在理,回头我说说他们!”   护犊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一番话说出来,袁来就看见两个守卫激动起来,腰板挺得笔直,年轻些的那个守卫甚至有些得意地偷偷看了唐静岩一眼。   唐静岩脸上不好看,但毕竟养气功夫实在,申屠沃甲给的台阶太小,但毕竟有,且对方无论修为还是背后势力都不逊色太一宗,唐静岩只能将恼怒压下。   但情绪显然更加糟糕。   申屠沃甲虽然不在意唐静岩,但还要顾及其背后的宗门,更要顾及其余的宗门势力。于是他及时关紧房门,示意唐静岩坐下,笑道:“不知道唐长老有何事啊?”   唐静岩压下不满,心中知晓轻重,两个士兵的事虽然让他不满但毕竟那也是申屠沃甲的人,对方回护,他也不至于为此如何。为今重要的事则是在于袁来。   于是他目光闪烁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屋内一时显得有些静谧,唐静岩抿抿嘴,说道:“我的事也不重要,要不,你们有事先说吧。”   说着他看向袁来,忽然又道:“说起来,在临江的时候我也与袁来小友有过交集,比之将军倒是要更熟悉一些了。”   袁来也看出来了唐静岩的语气不对,心中对此也有猜测,看来关于是自己现了那个”世界“的事情申屠沃甲藏得很好,看唐静岩的样子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这也是理应如此,他也不算意外。   俗话说敌人要支持的我们要反对,敌人要反对的我们就支持,所以既然唐静岩想要探听,他当然不可能给他机会。   只见袁来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做足了谦恭的模样,推辞说:“袁来年少,资历浅薄,不敢耽误唐长老与大帅的大事,我的事才是小事,所以,还是我等等吧。”   说着,他眨眨眼,看着唐静岩,满眼纯真道:“需要我回避么?”   需要你回避么?   唐静岩心中恼怒,他自然听的出袁来这句话其实就是反讽,真正的含义是要他回避,一个晚辈都懂得回避,他一个太一宗长老岂能不知?岂能做不到?说白了,袁来这是在用言语挤兑他。   唐静岩脸色不渝,申屠沃甲却隐隐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看向袁来的眼神更多了一丝丝赞赏。   不过申屠沃甲的想法显然并不仅仅想只看戏,他是此地主人,他是西北十万兵的最高统帅,当然不会喜欢有人在自己眼下玩手段,他更知道袁来的重要性,之所以瞒着其他宗门的人还不是为了抢占一点先机?   此时眼看着袁来已至,他怎肯放任唐静岩来旁敲侧击?   于是,这位龙骧将军突然开口,而说出的话却是意外的不得体。   “既然唐长老没什么要事,那干脆晚间在大帐说罢,我与袁来还想说些话,唐长老就先回去吧!”申屠沃甲淡淡说道。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唐静岩愣住了,便是站在一侧准备和唐静岩踢皮球的袁来也诧异地盯着申屠沃甲的脸。8 第三百六十四章【问题】   袁来慢慢地眨眼,眼神扫过这两位大人物,心中暗暗思量。   看来,自己对西北军的原本的印象可能是有些问题的。   他虽然早就听说启国军部能与修行界抗衡,但是他本能地有些不很相信,或者说他认为这句话是有所夸大的。   他经历天鼎大会,看见过那么多的修行者,也侧面窥见了启国修行江湖,尤其是更目睹了四境修行者改天换地的强大,他对修行者的强大的印象已经很深刻了。   在他想来,面对这种强大的力量,若非是启国皇室拥有天下第一大的宗门,以此镇压修行界,那么很可能整个大陆都早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袁来上辈子简单学过武,虽不精深,但也深知武人的精气神强于普通人,人一旦开始学武,看人的角度都会有所不同,个体力量上的超越带来的只会是整个社会的平衡被打破,所谓的侠以武犯禁,便是这个道理。   这也是一切拥有灵智的生物的共性。   修行者的个体力量越强大,看待普通人的眼光就会越加变化,更别谈修行到高深境界本身的生命层次都会有所超脱了。   所以说,在潜移默化之下,袁来已经从最开始的对修行者的强大有所怀疑到了现在,反而对人数的优势信心不足了。   纵使他参加了扫荡军,但是他看到的也只有那些军中修行者,说白了,那些人脱去铠甲,在花名册上除去军籍,便就是正经的修行者,然而整个西北军十多万军兵,又能有多少个修行者?   而那么多的普通士兵又如何对抗强大的四境高人?   不知不觉间,他对两者之间的信赖已经颠倒,所以自从到了西北,他对申屠沃甲的力量重视就无形中降低了许多。   他总觉得,西北军的实力顶多与某个大宗门相当,却不可能敌得过多个宗门,更不要说整个修行界。   申屠沃甲得知草原世界后,没有独吞而是广发天下,召集天下宗门来此,在袁来看来就是一种吃不下却又舍不得两种情绪汇集在一起而成的动作。   自己的胃口吞不下,所以叫所有人来,他再作为此处东道主在其中拿一份合适的利益。   袁来不否认,自己先前就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可能错了。   室内一时安静,落针可闻。   唐静岩眯着眼,不信地又问道:“将军说什么?”   申屠沃甲淡淡重复道:“我说既然长老的事情不急,那干脆晚上在大帐里说罢,正好到时候人多,办事也方便,我这边就不多留你了。”   这个男人的语气依然平静,仿佛没有注意到唐静岩脸上的寒霜。   唐静岩没有动,他今日不断燃起的怒火几乎在胸膛里咆哮,但他不敢发泄,因为他是太一宗长老,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个修行者中的“莽夫”有多强,不是指的他个人,而是说西北军,他知道西北军的强大,所以他有怒火却不敢倾吐。   这种感觉很坏,唐静岩的胸口也开始起伏。   “唐长老还有事?”申屠沃甲开口问道,无异于在催促。   “好……”唐静岩咬着牙,表面上故作平静,深深地看了申屠沃甲一眼,而后走向门口,在推门的刹那忽然开口说:“说起来不只是将军对袁来感兴趣,这里的不少修行者都对他很感兴趣,我想,等其他道友得知他也来了,应该都会想见一见的!”   申屠沃甲的嘴角忽然隐秘地向下一弯,看来他对唐静岩的这句“威胁”也很不高兴。   他一旦不高兴了,袁来心头那种天暗了下来的感觉便又出现了。   这次他相信唐静岩也清楚地察觉到了,因为唐静岩迈步出门的腿突然一颤,险些一个趔趄,唐静岩也害怕这位西北王发了真怒,受此袭击竟然一声不吭,径直离去。   门被卫士小心地关紧。   屋子里终于又只剩下两个人,那种天黑的错觉也就烟消云散了。   申屠沃甲与袁来对视,这次没有了第三人在场,两个人的对视便变得直接而漫长了起来。   袁来平静地与其对视,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有任何胆怯和避让,没有天才少年固有的犀利锋芒,也没有草包少年那种懦弱退让。   眼,是心灵之窗。   神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便也为你开启了一扇窗。   所以说,窗是神创造的。   对这片大陆的修行者而言,世上没有造物神,有的只有修到极致破碎虚空的仙人。   所以,人的精神、本心的“神”就站在窗户,静静打量这个世界,与其他的“神”相互遥望。   对视,意味着心神的碰撞,申屠沃甲的心神之坚,之冷,让袁来感觉恐惧,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西北的四季,看到了关外的苦寒,看到了埋在大雪中的兵戈,看到了寒光闪烁以及关外坚硬之山石。   同样,申屠沃甲从袁来的眼中则看到了深深的潭水,只有表面的涟漪,再往深就开始浑浊,在那阳光照耀不到底部的地方,寒潭之底,是一片冰,冰上映照着一个暗淡的太阳,以及死去的乌云,那是袁来前世的记忆,那是被他埋藏封印的上一世人生,一个人的人生能有多厚?化作一本书的话可以是内容的几十万字,也可以是封面内侧的寥寥几十字简介,可以浓缩成一句话,也可以啰嗦成大叠废稿。   但如果化作冰层,却只有很薄的一层,如同一面冰境,映照着一生的人世浮华。   关外寒风依旧,今日天气阴沉,从群山的后面出现了一大片漫无边际的乌云,遮住了本就并不透亮的天光。   西北军的申屠大字旗高高挂在旗杆上,旗杆极粗,旗帜极大,迎风招展,宛如战袍凌空。   旗帜猎猎。   远处来回奔忙的奔马,以及大车,那些仍旧在建设营寨的密密麻麻的人都在忙碌,铁器发出声响,传得很远。   站在房间外的两个守卫士兵腰杆笔直,房门很厚,但是如果想他们也能听到一些声响。可是此时房间里一片安静。   两个人都有些诧异,互相对视,两人的眼中都有同一个疑惑:房间里,大帅和那少年,在做什么呢?   “很好。”   申屠沃甲收回目光,长叹道:“不错。”   袁来也收回目光,谦逊地笑了笑说:”大帅过奖。“   申屠沃甲摇头道:“你的心境不仅仅是二境吧。”   袁来并没有讶异,因为这点不仅仅是申屠沃甲看了出来,包括道林、武当归都看出来过,甚至最开始的时候,在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身份的时候,在沈城,王泰之都很有可能看出来过。   “的确有前辈说过,我的心境要稍微高一些。”袁来含笑。   “稍微高一些?”申屠沃甲重复了一遍,一边行走了几步,示意袁来落座,同时自己也坐下,一边道:“在我看来,可不仅仅是稍微啊!”   袁来无意在这件事上多说,便只含笑不语。   “好了!前些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今天见了果然让人意外,好,好啊!”申屠沃甲对他的印象似乎不错,不过闲话说了几句,申屠还是道,“今天来此,有什么事你知道吧?”   袁来点头,说:“关叔都告诉我了,刚来的时候这里没人,所以……”   他想解释一下,但申屠只是摇摇头,说:“我知道了。”   袁来眨眨眼,闭上了嘴,静静等待。   “那,既然你答应来此,肯不肯把那范围标出来?“申屠从桌案下摸出一张地图,放在桌上,目光炯炯地问道。   袁来眯眯眼,说:“当然。”   但是他说完却是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也想问几个问题,不知道可以么?”   嗯?   申屠沃甲横眉一条,很意外地看着他,似乎很意外于袁来的胆子,毕竟,敢于和他讨价还价的少年人实在是太少见了。   事实上假若袁来这句话传出去恐怕都要引人注目,尤其是那些了解申屠沃甲凶名的人,申屠沃甲的治军之道有柔也有刚,他的脾气有时候好,有时候也格外的坏,在某些时候,也从来不缺乏狠辣甚至血腥残忍的手段。   所以敢于和他讨价还价的人,胆子应该都很大,非常之大。   不过,许是因为心中的一点赏识,也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总之,申屠沃甲没有发怒,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沉默持续了数息,申屠才道:“可以。”    第三百六十五章【世界之本】   “可以。”   得到了允诺,袁来没有多少开怀。   因为他还要思量究竟要问什么,怎么问,心中清晰的问题其实只有一个,但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许多话到了嘴边才开始措辞琢磨。   好在申屠沃甲给予了袁来充足的耐心,甚至轻声道:“想问什么尽管问,不要有顾虑。”   袁来沉默了一阵,才开口。   “草原上的屏障,什么时候能打开呢?”他如此问道,这个问题很无聊,无聊到他甚至可以想到的,这个问题肯定有许多人问过。   申屠沃甲果然毫不意外,却也不敷衍,而是真的沉吟了一下,才道:“年后。”   新年临近,年后是个很宽泛的词,但是申屠沃甲口中的年后不像是托词,而像是确凿。   袁来看着他,想到对方是堂堂四境高人,对破壁肯定心中有数,便不由心下安定,如果只是年后,那么日子还不算多,掰着指头就能数道了,虽然说他满心期待今日即开但也知道那不可能,申屠沃甲的答复让他比较满意。   但是,这个答案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与他的猜测都十分接近。   现在,袁来打算问第二个问题,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壁障打破后,然后呢?”   “然后?”   袁来点头,目光灼灼,他只知道这”世界“是极为珍贵的神物,但却不知该如何使用,也不知启国的修行界会最终如何处理。   当然,他还没有闲心去关注其他宗门的事物,他真正在意的是自己能不能进去,寻找小野肯定是要亲身进入其中,但袁来在很久前就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既然这“世界”那么珍贵,那他和大野会被允许进入么?   这个问题很重要,非常重要。   申屠沃甲的蟒袍隆起,其下是一双手臂,申屠沃甲的手臂粗壮修长,看得出来并不像是使用刀剑这种兵器的,这种手臂更适合使用大开大合的兵刃。   “然后?”申屠沃甲笑了,说:“然后当然是敞开大门让人进去。”   “任何人?”袁来含着希望地问。   申屠沃甲看着他,笑道:“当然不是。”   这个雄霸一方的男人果真如同关西说的样子,在袁来面前并没有那种不讲理的霸气和高高在上,距离当然是有的,但却不会让人感觉抗拒、不安。   袁来只看着这位手握大权的将领平静道:“你不了解‘世界’,这很正常,这种东西了解的人本来就没多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世界’既然是人创造的,就肯定能被人操控。我看你也站在了三境的门槛上,那就应该知道三境要凝聚本物,以本物来化身周小天地,小天地之后成为小世界,到了卸甲仙人的境界就可以独自存在。”   “但是,本质上,无论换了什么名字,它本质上也还是一个以本物为根基所构建的空间,这样说,你懂了么。”   他的话有些跳跃,但袁来本就聪慧,略一想便拓圆了眼睛,问:“这样说,在‘世界’中也有一件本物为枢纽?”   “当然。”   “难道说得到那本物就相当于得到了整个’世界‘?“   申屠很平静地说:“单得到还不行,需要的是认可。”   袁来拧眉,道:“认可?难不成本物还有意识?”   “不是意识,而是锁。”   “锁?”   “本物为修行者毕生所悟天道法则凝聚所成,其中蕴含着所有的领悟,想要真正得到它就只有领悟其中的所有天道规则。”   “所有?一个卸甲仙人的毕生感悟谁能领悟所有?”   “没有人。”   “什么?”袁来诧异地看着面前的西北王,不知其所言是什么意思。   申屠沃甲平静道:“我说,没有人可以完全领悟一个’世界‘的所有规则,除非领悟的人是一张最纯粹的白纸,而且是百年一遇的绝世天才。”   “大道万千,每个人走出来的路都是独一无二的,别人的路,就算再如何领悟也不可能成为自己的。没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论是北宗拥有的那个’世界‘还是南宗拥有的那个,都从来没有人能完全领悟,但只需要领悟一部分,就足够掌控’世界‘所需了。”   申屠沃甲的声音平淡,袁来则慢慢领悟了他话中真意。   假如将草原的那只壳比作一套铠甲,那么最合身的人只有创造者,其余的人便是身材再相似,也不可能完美贴合。   草原的壳人们不可能放弃,都想夺在手中,但面对这等神物却无法强夺,只能依靠人去接触那世界的本物,从而争夺掌控权。   不需要完全掌握,只需要掌握一部分就好。   这就是在打破壁障之后需要做的事,也就是争夺。但他也知道,争夺的机会不可能给予所有人,但也绝不可能被某个势力独吞,如果他所料不错,等壁障破开,进入的名额肯定是有限的,大势力手中的名额必然多,小势力则必然会少,甚至根本拿不到入场的资格。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和韩大野就几乎不会有进入的资格。   这无关天赋,而是大宗门势力的较量,对于他们这种没有背景的散修,机会几乎为零。   袁来的心猛地沉了下来。   而申屠沃甲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还有要问的么?”   袁来心中沉重,想问什么但一抬头却看到了申屠沃甲脸上的几分不耐。   他知道,对方对他的耐心是有限的,而他也的确没有什么更重要的问题了,难关他已经意识到了,下面需要的只有等待,看情况是否是自己料想的,还有的就是思考,假如真的面临那种境地他该怎么办?   难道要和人争辩,说因为这“世界”是自己发现的,所以自己必须应有进入的资格?   道理上讲,他作为发现者当然可以进,但是……   谁会来和他讲道理呢?   袁来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能坐下来讲道理的前提是有力的拳头。   他有些失神地摇摇头,回答说:“没有了。”   既然问题没有了,那么就要开始做正事,在申屠的注视下,袁来提笔开始在那张地图上仔细地勾勒“世界”的轮廓,既然人家回答没有敷衍,那么他当然也不会敷衍,等将轮廓完全画完,他向申屠点头说:“那,晚辈就先告退了。”   申屠沃甲拿起那张地图,一边看着一边点了点头,等袁来走到门口的时候,申屠突然说道:“如果你想进去,那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念想吧,这场局,散修没有入局的资格。”   袁来停下步子,申屠沃甲这句话算是一点善意的劝告,但同时也是不希望袁来出来搅局,也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凭借他的身份根本拿不到入场的资格,天鼎榜首?对不起,在其他地方或者有人认,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会在乎。   袁来忽然生出一种冲动,他很想把衣袋里的武当归的铁牌拿出来,要这位西北王认一认!凭他当然没办法入场,但是假如有申屠沃甲帮助呢?结果可能就不同了。   但是,他还是压抑住了这种冲动,首先,情形还没到那一步,或许到最后事情并不会是申屠口中的样子,其次,他也真的不想露出那块令牌,不单单是怀疑它的效力,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想将武当归的人情就这样用掉。   那是武当归的人情,不是他的!   虽然他与武当归的确有师徒之实,毕竟他身上的剑道便是从其而来,但是他终究不想拿武当归的人情来用!   并且,他又想到那块帝星碎片,也担心与申屠沃甲走得太近会被发现,事实上在申屠沃甲刚来的时候,袁来也一度害怕对方发现自己身上的碎片,但最终什么都没发生。   自从帝星碎片吸收了陨石中的力量后,其气息就更加的隐晦了,便是袁来这个拥有者,全力感应也感应不到丝毫。   “我明白了。”袁来心中叹了口气,口中如此说道。   申屠沃甲自然不知道袁来内心的想法,他的提醒也只是顺口而为,不过说起来,申屠也有些奇怪,对待这个袁来,他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对方很特殊,且与自己应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猜想这可能是最近修观星术的影响,却也不太确定,回去倒是要问一问廖先生。   “大帅?”哪知,这时候本已欲推门的少年忽然扭过头来。   申屠皱眉看着他,只见袁来脸色奇异地说:“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申屠真的有些烦躁了,他看待袁来的眼神也变了些,心中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对这少年太仁慈,以至于他得寸进尺了?   但是或许是袁来那黑白分明的眼睛让他有些喜欢,总之,他还是压住了烦躁,说:“什么?”   袁来似乎没有看到他的不喜,而是十分认真地问:“既然说修行者所化的’世界‘以本物为枢纽,我忽然想到关叔曾说过或许我们生活的世界也是卸甲仙人的某个壳也说不定,那么我想,难道我们生活的世界也有作为枢纽的本物么?”   申屠沃甲的脸色一变。   袁来仔细地观察着申屠脸上变化的肌肉和线条,只见对方沉默了一阵,冷哼道:“无稽之谈!”    第三百六十六章【旧时书】   袁来关上门,就看到了门外的两个守卫。   袁来冲他们笑笑,随后向外走,其中那年轻的守卫忽然开口道:“北边是将官的住所,南边是中原修行者们的住地,西面是壁障,守卫严格,你想要走一走的话仔细点。关二爷的住所在北面,随便找个守卫问下就行了。”   “谢谢。”袁来笑着回应道。   随后想了想,便向东而行。   东边是他来的方向,不停地有车马从天门关内赶来,也有人向东而去。   营寨附近说起来也真的算不上盘查严格,因为就在这里不仅仅驻扎着数万大军,更有数个四境宗师级别的强人,以及一大把三境修行者,这么多强大的势力在此处,别说寻常宵小了,就算是四境等级的人物想要来闯照样是有来无回。   所以袁来在此处行走,竟然也没有什么人来管,他琢磨了一会儿心中的难题,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事情还不明朗,而且那壁障还没有打通,想来想去这些事也只能到年后再看。   关西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既然知道了他的住处那么袁来当然不急。   他就这样在附近人少处行走,想着心事,走了一阵忽然他感觉到了一点疲惫,说起来闭关那么久对身体的损害当然是有的,饱餐一顿只能是暂时缓解,更深层次的一些劳累还是有的。   他结束修行后没有多休息多久就赶来了关外,此时事情了结,身体便忽然涌上疲惫。   他想了想,找了个地势微高的地方。   这里的地上原本有许多枯黄的草,虽然被除去了一些但还剩下贴地的许多,就好像是一层地面上的柔软的皮。   他盘膝坐下,正好面对着南边的重叠的悠远的山。   草原上的阴云渐渐大了起来,袁来看到阴沉的黑灰色从山峰的那一边爬了上来,然后向这片天空探来。   今天草原的风很大,吹得他的衣袍也不断抖动出波浪。   风中带着远方的辛苦和甜香,草原上的独特味道让袁来的心慢慢安宁下来。   他的身体疲惫,但精神旺盛,冥想吐纳时间太长了他早已经厌烦,所以盘算了下便开始坐着发呆。   发呆并不是懒惰,发呆也可以叫做静思。   人常讲独处静思,放空心灵,尘世的喧嚣浮华是红黄色的尘,包裹住了装满欲望的心。   越是动,越是容易迷失,越是静,越是可以自省。   袁来看着天边阴晴变幻,看着天色慢慢沉下来,他忽然心有所感,伸手入怀摸出一本旧书。      袁来抚摸着这薄薄的书册,心绪翻飞。   这是他立身的法门,是他重生启国之后看的、修行的第一本典籍。   也是凭借着这册薄薄的书,凭借上面那不多的字句,才得以自己开启灵台,踏入一境之中。只不过自从他读其百遍踏入一境之后,就很少翻看了,因为其中的法诀已经记牢,所以也就无须再看,但也因为它实在是薄,而且对袁来有独特的意义,因而他每次打坐吐纳修行都习惯将它揣入怀中。   不图别的,只图心安。   这次出关后时间急也就一直放在了身上。   “最开始的时候,谁想得到人也能有那种玄妙之力呢?”   袁来看着这册书,喃喃自语,随着修行渐深,他也开始对修行有了更多的感触,尤其是这次闭关,他将那些藏在陨石中的古老的文字符号中蕴含的天道真意领悟了之后,对待修行他更有了许多不同的想法。   他想起来上辈子听人说的一种读书法。   说是真正的读书法是将一本厚书先读薄,然后再读厚。   黄庭经这种道门典籍不是这样,它本身就极为精炼,字字极简,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不厚,而是一种紧致的厚。   就像用手掌下压一块松软的海绵,就像用手掌攥实一团晶莹的雪。   “攥实一团雪很容易,但是把它重新恢复成原状就太难了。”袁来看着天地宽广的草原,心中想着,草原太广阔,关外的天地也比关内要更大,极目望去会看到地平线而不是建筑。   在这种宽广的环境里,人的心会变得更加清灵。   “或许,这也是吸引修行者去往边关苦地的原因之一吧。”袁来暗想,天地的变幻的确能给修行者不一样的心灵体验。   他抚摸着黄庭经,看着天色慢慢沉下来,听着远处的一些呼喊的背景音,一时间心无杂念,手指慢慢地翻开了书页。   内容是烂熟的,但是他并不腻烦,看着这书中内容,他就像看到了一个老友。   袁来逐字逐句地慢慢地读,渐渐的有了不同的体会,他想这可能就是自己闭关所得,此时的他对书中内容的感受已经完全不同了。   书有时候就像是镜子,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心情不同的场合地点,看出来的东西也不一样。   慢慢的,袁来有些入迷。   这里很安静,还有野草遮蔽,就在他的身边甚至还有一株小树。纵使是有人在远处看到他,也没心思理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情,修行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天色依旧顽固地阴沉下去,风开始变大,预示着有大风雪降临。   关外的冬季常有风雪,这不是稀奇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频繁的。   所以无论是关外人还是西北人都对突然而至的风雪有一套应对办法,和足够好的心态。   在营寨外面忙碌的西北人们却都有些不高兴,因为大雪一来不知道有多大,万一太大了把好不容易做了一半的工作压垮了,那就是很糟糕的事。   赶车来回运送货物的人也不高兴,因为雪大了路就完了,更会耽误事情。   但是在关内的城市中百姓们却对这场即将降临的大雪表示欢迎。   因为新年就要到了,没有白雪的陪衬,红色的对联窗花大灯笼就没那么好看了。   但无论人们的心意是什么,总之雪花还是开始飞扬下落。   “下雪了。”   申屠沃甲站在门口,负手看着远处模糊的山峦,说道。   远处有一个将官跑来,向申屠沃甲行了个军中礼,而后开口道:“大帅,这是家里刚刚送来的信!”   说着,这将官呈递上一个纸团。   那是从军中用来传递消息的鹰爪子上取下来的信。   家里也就是指的西北首府,申屠沃甲的大本营,他带着一群军中将官赶到了关外,首府中则坐镇着西北的文官集团。   同时西北的耳朵也在家中,关外消息不灵便,所以一旦有什么事情都是先抵达首府,然后再转接关外。   这种信息的传递很频繁,草原上的“世界”一出,整个天下都动了起来,西北军当然要紧密关注一切动静。   申屠点了点头,接过却是没有立即展开看,而是默默出神,那将官退后几步,然后转身离开。   两个站在门外的守卫士兵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最大的上司,一方面是敬仰,一方面也很好奇,很好奇申屠沃甲究竟在想着些什么。   在他们的想法里,大帅肯定是在琢磨天下大事。   但是如果有申屠沃甲身边的人在场,就一定会一眼就看出,大帅现在根本就不是在琢磨什么大事,而是在想人。   想家里的女人。   用文人的词儿来说,就是相思,只不过这里的相思少了几分文人墨客青楼柳巷中的俗媚,多的是一种温暖的关怀。   申屠沃甲统御西北数个州府,千百里大地,隐隐的西北王者,但是家中却只有一个女眷,没有三妻四妾,没有七子八儿,所以他如果想到家里,想到家里的人,那么想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女人。   不过,这种短暂的相思只是片刻就被他放下了,申屠沃甲从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他吐了口气,然后慢慢展开了那个白纸卷。   “不知道,又有什么消息了。”   他心中想着,然后就看到了纸上的字。   两个士兵只看着申屠沃甲凝视着那小小的纸条好一会儿,然后就看到申屠沃甲的指尖出现了一团火,将白色的纸条烧成了黑灰。   随后,申屠沃甲眼中闪现疑色。   纸上有两个消息,是说有两个人即将到来。   第一个并不让申屠沃甲很意外,真正让他陷入沉思的是另一个人。   “他,怎么会来了呢?”申屠沃甲喃喃自语。   ……   雪越来越大,纷纷扬扬,远处在忙碌的士兵们纷纷停下工作,开始收拢。   但是袁来却恍若未觉。   他运行法诀,元气外放于体外,这样在他身周范围所飘下的雪就被吹偏了方向。   这种方式很耗费元气,但是袁来并不在乎,他的元气最是充沛,根本不吝啬这些。   相比之下,重读黄庭经,心中生出的那种感触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黄庭经经文真的很少,就算他看的极慢,也终于开始读完了。   袁来叹了口气,合上书页,一抬头才发现四周已是白雪茫茫。   他也不急,用欣赏的眼光看雪景,关外的风雪更野蛮,更粗犷,别有风味。   但是就是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脚步声音。   有人?   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袁来很好奇,扭头看去,入眼处是一个三十余岁模样的男人。   看样子,应该也是修行者,对方穿着朴素的道袍,踩着布鞋慢慢走来。   袁来看向对方的脸,那是一张陌生而平凡的脸,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若是在人多处袁来甚至不会注意到他。   此时,那个男人目光温和地走来,他似乎也有些奇怪,奇怪于在这个时候竟能在风雪中遇到打坐少年。   袁来想要起身,但对方走得虽慢却极快,竟然已经到了他的附近。   “这里,可以坐么?”   男人温和地问道,年纪虽远高于袁来,但眼神却那般真诚。    第三百六十七章【谢安的枷锁】      男人有着平凡的容貌,以及平凡的气质。   要非说在容貌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就只能说他的鼻梁比寻常人更高一些。   眼神也比寻常人更加深邃了一些。   当然,他的态度是最让袁来感觉特殊的。可能是因为西北地界的这方水土的缘故,西北的修行者尤其是关外的都不太温柔。   从女子身上就能看出来,比如柳召南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佩双刀见人就敢砍,兴致来了看到邪修不躲不避反而是跃跃欲试。   甚至就算是柔软的如江南女子的柳小颜用的兵器可也是一把造型夸张的大刀呢。   所以说西北的修行者都不太喜欢给陌生人好脸色看,偶然遇见了不说话是正常的,搭讪反而是反常的。   所以据此推断,袁来觉得这个男人很可能不是西北本地的修行者,更有力的辅证则是男人的口音,也不是当地的口音,但具体属于哪个地带袁来也说不出来。   不过这也不算是啥特殊事情,最近连天地有修行者从中原往西北跑,不稀奇。   “当然可以。”袁来点点头,有些谨慎,他心里并不想和这个陌生的人分享自己的地方,但是也不好表示抗拒。   这地又不是他袁来自己的。   “如此甚好。”三十来岁的男人施施然撩起袍子便坐,袁来注意到当他向下坐的时候,仿佛是有什么力量降临,将男人周围的积雪都吹走了。   露出了雪下软软的干燥的黄草地。   袁来眼睛一亮,这一手轻描淡写甚至都让他没有察觉到什么元气波动,当真是不一般,从此就能看出来这人的修为不低。   但也就是不低而已,具体多高凭借袁来的眼力还是看不出来。   草地上有一颗小树,很小的枯黄的小树,原本袁来是坐在小树的左边,现在这个不速之客也就坐在了右边,袁来摸不准他究竟是个什么来意,所以就这么看着他。   “我只是出来走走,透透气而已,你不用好奇。”男人笑道。   袁来也不尴尬,只是道:”这天气可不太好。“   ”我倒是觉得挺好的,很多人也会觉得很好吧。“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袁来问。   不速之客笑了笑,他给袁来的观感不错,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看待袁来的目光不是那种年长者看小孩子的目光,而是平视,这说明其心境很高。   ”我几年前曾短暂地在京城里生活,当时是夏季,常常下雨,京城的百姓很有意思,尤其是年轻的男女,喜欢撑着一把伞在雨里走,当时我也很好奇,正巧隔壁住着一位京城里还算有名气的教习先生,我就去问,当时得到的答案是说落雨有美感。“   ”的确是有美的。“袁来点头,启国的男那女女没有那么严的规矩,像女子也可以修行这点就说明了在启国,女子抛头露面等等自由还是很多的,比较开放。   在雨天里,在京城里,男女持伞沿着秦淮河两岸行走,本来就是京城夏季特有的靓丽风景。   ”我这人天生对美感不敏锐,所以我继续询问那位先生,说那为什么落雨就有了美感了呢?或者说,为什么天晴的时候没有美感?大风沙的时候没有美感?天上悬着火球的时候也没有美感?偏偏是下雨的时候有呢?“   袁来眨眨眼,下意识想笑,因为他第一个感觉是这问题根本不是个问题,但是很快地,他的笑停在了心里,因为他发现这未必不是个问题。   ”是啊,为什么落雨的时候就有美感了呢?“   树旁的男人笑道:”当时那位教习先生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想了一阵,才说,原因有很多,很多,但是他认为最主要的问题在于,下雨的时候都比较少,但是每一年都会有,按照周期地出现,却又不注定是哪天。“   ”像夏天晴的时候多,下雨的时候少,冬天冷厉的时候多,下雪的时候也少,春秋么成天刮风,太常见了,所以大概是少的东西就比较美了。“   他的话告一段落,袁来却陷入沉思,本来重读黄庭经心中的那种细密的触觉就没有消散,现在听到男人这样的一段话,他忽然心中有所感触。   男人安安静静地赏雪,也不打扰他,过了一阵袁来醒过来,说:”有道理。“   ”你是个聪明人,这件事我和不少人讲过,他们也都回答有道理,但是唯独你回答的最真心实意。“不速之客看上去蛮高兴的样子,点评道。   袁来对这个评语只是淡淡一笑,说:”前辈的眼睛很敏锐,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这种无聊的问题?“他笑了起来,说出了袁来没有说出的形容词,这让袁来略微尴尬。   但是紧接着,这人又说道:”其实这种无聊的问题我想过很多,比如这雪。“   ”这雪?“   ”是啊,这雪。“不速之客指了指两人身外的飘雪,袁来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周围也没有雪花降落,却不是如同袁来这样用元气吹开,而是……根本就没有雪花会飘落他的身周。   ”当时与我比邻的先生给学生讲诗文,引了一则乌衣巷王谢家先祖的典故。说是数百年前,谢家先祖之一四境大能谢安晚年时候,一日京城大雪,谢安带着子侄数人赏雪,当时便出了个题,白雪纷纷何所似?要谢家子弟形容落雪。“   袁来静听,这个典故他早听过,不仅仅是在这个世界,上辈子也有一个非常类似的典故,但显然,这个男人要说的不只是内容而已。   ”在座的最出色的子弟一男一女,是谢朗与一位名道韫的女子,故事中说谢朗先答道,撒盐空中差可拟。而后谢道韫答说,未若柳絮因风起。一个说雪像盐粒,一个说雪像柳絮。两句诗高低立判,谢家女子压了谢朗一头,后来也就成了典故。“   袁来点头,这个故事的确是这样的。   ”但是……“男人笑了笑,忽然道:”但是,我却觉得这故事里有更深的含义。“   袁来挑起眉毛,好奇问:”更深的含义?“   一个诗文典故而已,又会有什么更深的思考呢?   “你见过多少次雪呢?”男人发问。   袁来回答说:“很多很多次。”   “那么,我来问你,你见过如同盐粒一样的雪么?”   “当然见过。”袁来坦然点头,那种雪花如同白盐的情形本就是很多的,很常见,下这种雪的时候往往伴随大风。   “那么,你又见过柳絮一样的雪么?”   “当然也见过。”柳絮一样的雪可不就是鹅毛大雪么,伴随其的风比较小。比较少见,但也最有美感。   “那么,你说这两种雪相似么?可能共存么?谢朗和谢道韫看到的都是同一种雪,但那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袁来一窒,哑口无言。   这种无聊的问题,他真的没想过,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说得对,两种完全不同形态的雪不可能一同出现,所以说,在这个故事中,谢朗和谢道韫有一个是在客观地描述,另一个则完全是在幻想。   或者说,其中一个是在睁着眼睛看世界,另一个是闭着。   哪一个人才是睁着眼睛的呢?   袁来觉得是谢朗。   原因很简单,文青当然可以对着一个火炉喊我的太阳,那是诗人的浪漫幻想。但没有哪个读圣贤书的人会冲着一副大师手笔的画作喊着这是碳和纤维!   “所以说,我觉得谢朗在冷静地看这世界,而谢道韫则已迷失在幻想之中。”男人总结道。   袁来脸色古怪地说:“可是,就算是这样又怎么了?既然是比试诗才那当然要写的美一些才好,盐粒肯定没有柳絮美啊。”   袁来觉得这完全没有问题,就算是论证了谢道韫在闭着眼瞎说那又怎样,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可是谢安是四境大修行者。”   男人只是回答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袁来不解,但心中忽然出现了某种波动。   “修行者越修行到高深处就越接近世界的本源,眼中的世界就越是真实,所以在诗人们眼中,柳絮才是正确的,但在修行者眼中,盐才是真理。”   “前辈,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其一,王谢两家子弟百年来都以诗文冠天下,这很可能是谢安故意所为,诗文读得越多,作诗的人就离世界的本源越远,修行的资质也就越差了。说的更明白些,天下人越喜欢读诗,修行者也就越少,天下也就越安定了。当然,有些读书人修行的资质是在太好了,就算是七步成诗照样能修行,但成就必然有限。”   袁来不由吃惊地张开了嘴。   “其二,谢安这样做可以看成是为了家族延续所以自己主动削弱后代修行资质,王谢两家不沾修行由来已久,只有很少的个别会例外。但是,我却觉得,谢安并不是只在为后人拴上枷锁,更是为自己遮住了眼。”   “王谢两家先祖大才,或者是经人点拨,总之,他们提早看清了未来,所以再没有了前进的欲.望。这真的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第三百六十八章【乙未】  “这真的是很悲哀的一件事情。WwW.⒉”   陌生男人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气质有了一些奇怪的变化,语气、神态、还是声音都有些不同。   他竟然点评说谢家先祖很悲哀?   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他以为他是谁?启国平民百姓的骨子里是被儒家浸透了的,根本上还是要讲究一个“礼”字。   比如说人死为大,除却那几个被史官刀笔狠狠刻在青史竹板之上入木三分,被一代又一代的天王老子不断拉起来鞭尸的耻辱的名字之外,大部分的恶人死后往往就少了咒骂,这当然可以说是人们是健忘的,但也不能说其与启国人的精神传统无关。   在修行界当然也是这样。   无论先人是非功过如何,生前是蠢也罢,呆也罢,总之只要死后混成一个正派人物,那么后人就难以评说了。   要说也多半只能说好,不能言恶,否则就是无礼,是没有了敬畏之心。   更何况谢安本来就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在几百年前更是留下赫赫声名,如今,却有这样的一个平凡模样的男人如此笃定地批评他说,很悲哀?   袁来深深地吃了一惊,越看不透这人。   “前辈说的话,我不很懂。”袁来犹豫了下,如此说道。   “我知道。”   “嗯?”   “我知道你不懂,不过我想你不懂的应该是其二。”   袁来脸色复杂道:“就算是其一,我也只能说……前辈看问题的角度很刁钻,至于诗文有没有扼杀修行天赋的能力,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男人的话角度很独特,袁来从未想过,但他在京城的时候的确知道王谢两家一向不沾修行,如此才显得谢采薇那样的另类,他也一直认为这种自保之道还是相当明智的。   如果由结果往回推,谢安或许真的以诗文教导谢家后辈远离修行也说不定,只能说,有可能,至于他信不信……袁来的确信了三分。   问题在于其二,谢安提早知晓了什么东西,于是对修行失去了兴趣?这倒是让袁来觉得新奇,不过他隐隐地觉得那不该是自己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   “哈哈,我看得出来,你信了。”不之客竟然笑着如此说道,这让袁来尴尬起来,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很快的,男人的笑就消失了,他忽地望雪兴叹道:“你不懂是正常的,其实我也不很懂,只是找到了一个方向而已,算了,不说这事了。”   他极其粗暴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大雪飞扬,越来越大了,狂风也扬起,吹起不成鹅毛的锋利的雪刀片,凭借修行者的强悍的神识,袁来可以勉强捕捉到飞舞的雪花的具体的和谐而美丽的形态。   两个人之间陷入静谧的和谐之中。   “前辈。”寂静持续了一阵之后,袁来选择主动开口。   已经似乎是看着飞雪入神了的男人嗯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好似刚刚从假寐中苏醒的温柔的狼。   “怎么?”   袁来虽然觉得两个人的这种交谈氛围很不错,但心里头还是不停转着一些关于男人身份的念头,他在刚才甚至偷偷瞄了这人好几眼,十分想从他的神态之间看出些破绽出来,他总觉得没有道理忽然就在这里遇到一个同样出来赏雪的修道之人,然后人家就那么热切地过来和他这个孩子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他总觉得这背后应该有一条合理的逻辑线,以来支撑这个男人的无法解释的古怪行为。   所以他决定试探地问上一问,敢于这样评判谢家先祖的人没准会是个大人物也说不定?   袁来承认,自己对这个人的身份很好奇。   “说了这么久的话还没有问前辈的名字。”袁来坦然道。   “哦。”陌生人仿佛恍然想起一般,但是随即又露出纠结神色,说:“我的名字,嗯,我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就像我也没问你的名字一样,京城的街头巷尾流传的小说里有一句俗语叫做相忘于江湖,我觉得这句话很好。”   袁来心里腹诽这句俗语似乎不太适合这么用啊,脑子里又忽然想起来钱钟书的那句名言。   “鸡蛋好吃,但没有必要去认识生蛋的母鸡。”   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袁来心中想着,忽然间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生出来,他总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低下头想了下,悚然现这情形在不久之前在青州城与白鹿书院出身的廖先生就有过类似的对话。   虽然有不同,但大概还是相似的。   正想到这里,只听这陌生的来客又道:“但是既然你问了,我也不该不说,那么这样吧,你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   不等袁来说什么,只听这人双唇一动,吐出两个字:“乙未。”   “乙未?”   “我叫乙未,是寒山清流宗的修行者,昨日随同宗主来此。”   袁来真心觉得这是个奇葩名字,但细细咀嚼了两下,又感觉若有深意,只是自己还猜不透,除了名字之外,他的身份也让袁来微微讶异。   “原来是寒山宗的前辈,昨日,寒山宗的宗主到来了?“这又是个让袁来吃惊的消息,看来自己实在是消息闭塞。   寒山清流宗的宗主那可也是堂堂四境大宗师级别的人物,不算申屠沃甲,原本这里已经有了四个四境,如今已经聚拢了五个了么?   乙未淡淡笑道:“是。”   “那……”袁来还想再问,却见乙未摇了摇头。   “天色晚了,我先回去了。”乙未长身而起,轻轻说道。   袁来一怔,觉得谈话刚刚步入正轨,怎么这人竟然就提起裤带便欲离去?   这位寒山宗的前辈的确是个很奇怪的人,袁来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人家来的突然,走得也利落,袁来没有阻拦的理由,想了想也放弃了同回的打算,他只能有些遗憾地说:“好。”   乙未依旧平和地冲他点点头,而后转身就开始向修行者们居住的地方行走远去,白雪已经在地上铺了不薄的一层,他的布鞋压出一个个清晰的脚印,然后脚印迅被风雪掩藏,不一会儿,就已消失踪影。   来去皆如梦幻一般。   “这个怪人。”袁来咂咂嘴,觉得今日所见真是奇异,他收回目光暗暗想着这件事,眼角余光就扫到了乙未坐的地方。   和他一样,那里没有积雪,只应该有枯黄的草。   但是……   袁来整个人猛地定住,眼睛慢慢瞪大,盯着乙未所坐之地像是见鬼了一般。   “这是……”   袁来轻轻蹲下,慢慢靠近,伸出手拨弄了下枯黄的草叶。   然后,也就看到了让他震撼莫名的物件。   那是一丛油绿的青草,半截还是枯黄的旧衣,半截已经是生出新的春日衣裳。   而最为让他惊愕的则是,在那一丛掩藏在枯黄败叶之间的绿莹莹的青草中间,竟然开着一朵蓝色的小花。   花瓣只有三片,有着沉淀的蓝色,轻轻柔柔的模样,散着幽梦的光。   风雪忽地扑来,袁来急忙出手遮挡,但他只挡得住风雪,却挡不住寒冷,只见翠绿与幽蓝一起被冻硬,冻死,褪去颜色,迅化作乌有。   ……   今天傍晚的时候看不见夕阳。   大风雪呼啸着宛如绝世大妖,遮天蔽日,把这附近的原野铺成一大片莹白。   风雪极大,在关外也是罕见的,在这种恶劣天气下本来的一切建筑和物资运输都不得不暂停下来,西北军的士兵冒着风雪,穿着厚厚的棉衣呼喝着将所有的露天建筑挡了,然后便欢呼着各自猫回了自家的帐篷营房,围着火盆偷偷喝酒吹牛。   这种糟糕的天气里百无聊赖,有手痒的或许还会偷偷摸摸赌上几把,但是人人都知道大帅在此坐镇,于是就算是最油滑的老兵也很自律地收敛了很多。   只是苦了那些值班巡逻的兄弟,在这种糟糕天气里还要站岗放哨。   很多人觉得这实在有点没必要,因为他们都听说了,就在这个地方算上他们的大帅,总共光四境级别的绝顶高人就有五六个了,有这种堪称恐怖的人物坐镇,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往这里头捣乱?   其实,不少士兵心里头还有其他的想法,早听说四境高人举手投足之间天地呼应,有改天换地之能,这里光四境就有那么多,为啥不集体做个法,把这风雪吹散了呢?   当然,抱着这种幻想的底层士兵肯定不会知道要真正的改天换地需要多么恐怖的消耗。   夜色犹如幕布,渐渐垂下,外面风雪呼啸,但营寨的中.央区域却依旧是热闹的,尤其是中心面积最大的议事堂更是如此,灯火通明。   这座议事堂并不是正经的建筑,而是改良的大帐,毕竟营寨建设时间短,并且又不打算常驻,所以干脆是建了个极大的帐篷,光是其中的面积就顶的上富贵人家小半个院落。   所有人都知道,每天夜里,西北在此处的所有高级军官,以及赶来的那些有身份的高明修行者都会聚集在这座议事堂中。   不少人也心中明镜一般,随着赶来的修行者越来越多,这座大帐中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而关乎于草原世界的所有决策分配也将都在这大帐中实现。   而在另一层,能进入这大帐并有席位的都不是寻常意义的大人物。   其中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引动一地风雨。 第三百六十九章【入帐】   “看来,这雪要下一夜了。”袁来从门缝往外看,同时慢慢说道。   关西将自己的大刀挂在墙上,笑道:“的确,这么大的雪也很罕见了。”   袁来回过身来,道:“这样的话,赶路就要麻烦了。”   修行者虽然能在雪地中行走,但一来耗费极大,远不如骑马,二来道路都被淹没,搞不好还容易走错方向。   “嗯,正好,你也不用急着回去了,多在这呆一阵吧。”   袁来摇头说:“今天逛了一阵,觉得这里真没啥好看的,真还不如天门城,再说过两天就要过年了,我……还是想好好过个年的。”   关西听了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看得出来这少年人心绪并不如表面平静。   “等下,要去议事堂么?”袁来掩门问道。   “是啊,说起来也就是现在这里的大人物还不是那么多,所以我才能有个说得过去的席位,但是过去坐也是只有听的份,那些大人物的交谈我可插不上嘴。“关西自嘲道。   袁来好奇地问:“都谈些什么呢?”   “没什么。“   ”嗯?“   关西叹道:“如今壁障未开,又有什么能谈的呢?就算是有些东西要说,你难道还指望会在所有人面前说的么?私下里说不更好?”   袁来一怔,深以为然。   他想了想,又问:”那现在大帐里都有些什么人呢?“   “人……西北的一些有名声的将军像韩擒虎这等人肯定是有的,修行者方面主要是几个大宗门的高层,不少都是在临江直接过来的,还是那些熟人,当然也有一些你没见过的,更有些我也没见过,只是听过名字。”   “熟面孔?屠苏屠院长?”   “有他,还有南宗的杜长老,本来送陈邹纵横回宗门去了,不过后来又赶了回来,其他几个宗门也是这般。”   袁来暗暗点头,心想怪不得会在这里与唐静岩重逢,他又道:“陈邹纵横怎么样?”   “听说已经无大碍,南宗的妖孽果然是吓人,拼成那个样子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过来,也不知道南宗为了治他耗费了多少资源,而且,我听说,这次陈邹经此一战更有所精进,当真可怕。”关西唏嘘不已。   袁来也为之惊叹,随后又问:“那陈书画呢?”   关西却是摇头,皱眉道:“我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不过要是我看,估计情况不太妙,北宗对他的情况一直讳莫如深,在这段时间内在临江北宗又有新人出了风头,哦,那隐隐有取代陈书画的意思的人听说还是你的同乡。”   “刘重湖?”袁来讶异道,他的确缺少消息渠道,对此不很知晓,听到刘重湖大放光彩他却是并不意外,在他看来,刘重湖的确是个真正的天才,进了北宗想要出人头地只是迟早的事情。   “说起来这些弟子辈的年轻人还没有几个到达这里,大都还在天门城,如果不是你来的匆忙恐怕还能看到他们。”   袁来听了微笑道:“迟早都要再见面的。”   说着他眼神忽然一飘,又道:“快过年了,如果有机会遇到朋友那应该是很喜悦的事。”   关西没有插嘴,只是理了理衣袍,而后道:“时间快到了,我得去议事堂了。”   袁来让开大门,站在火盆旁,关西推开门扇,寒风便卷着一道细细的雪吹了进来,火炭也是颜色一暗。   关西冲着中间的大营走去,冒着风雪,袁来没有关门,只是站在门口依旧有些痴痴地冲着黑夜里瞧,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冷厉的风雪日,气温怕是零下几十度?   他是修行者,有元气不停在经脉流转,纵使如此还不得不穿着厚厚棉衣,真难想象如果是普通人在这种天气里恐怕能做的只是窝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辗转难眠。   寒冷能让脑子更清醒,也让旅人更孤单。   吹进来的雪有些多了,弄脏了帐子里的地面,就在袁来打算关上门的时候,忽然一道人影破夜而来。   等那人到了近前,袁来才发现他是个修行者,年纪大约二十多,从道袍式样看,年轻人看样子不太像大宗门出类拔萃的弟子,而是像是那种伴随宗门长老左右的人。   这种人往往修行资质不佳,晋级无望,所以许多投了宗门管事的长老门下,学着处理事务,未来也是管理宗门的中坚。   年轻人踩着雪面无表情地走大门前,然后上下打量下袁来,道:“议事堂传唤,请袁公子到议事堂一叙。”   年轻人的言语文辞还比较客气,但其中却透着一种冰冷的味道。   袁来不以为意,心知无论古今中外,领导左右的下人总是这副官样脸孔,说的好听是守本分公事公办,说的难听也就是狐假虎威。   他疑惑道:“议事堂?要我去?是谁?”   年轻人有些不耐烦,但似乎是听说过袁来的名字,所以只是生冷地道:“很多人,议事堂长老们听说你在这里,所以唤你去,要见一见。”   袁来心中狐疑,觉得这事情透着万分古怪,事先没有通知,看时间此时议事堂应该已经坐满了人,也应该开始议论,这个时候说是要传唤自己,假如这的的确确是真实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唤他前去应该是临时起意,想起来申屠沃甲要自己画的图,以及唐静岩白日临走时候说的那句话,袁来隐隐有几分猜测。   他也不多想,也不怕有诈,便温和道:“请前面带路。”   年轻人不置可否,转身即行,袁来跟在他身后,踩着雪,不一会儿就来到中间大营帐外。   营帐的门是一道厚厚的帘,却不知是何种动物皮毛,厚实沉重,挡住寒风。   在外还可以看到议事堂中的灯火,袁来隐隐也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粗粗一听,人数的确应该不少。   年轻人带着他来到帐外,毫不耽搁地挑开门帘,顿时橙黄的灯火便闪耀透了出来。   “袁来带到!”   年轻人喊了一声,随后便飞快地退下,不知闪到哪里去了,只剩下袁来犹豫着掀开门帘,他站在门口,向里面看,顿时便感受到许多道强大的目光向来压来。   那目光足有数十道,其中最强大的有五道,异于常人,这些目光并非有着刻意的压力,但同时聚拢来依旧形成了一种巨大生猛的力,不作用于体魄,而是直击心神。   草民金銮拜天子,天子的目光便万钧沉重。   此时包括五位四境大宗师在内的几十位三境一齐看来,霎时间,那种压力让袁来心神大震!   他暗暗一惊,急忙屏息,从六律传承三座玉石像悟得的心神之法作用于心,凭借其力量和他本身极其稳固的心境,他只是胸口一闷,便将这压力扛了下来。   袁来盯着这压力,昂着头,用清亮的眸子看向那些人。   显然,他的反应让一些人有些意外,尤其是那些并没有在天鼎大会见过他的人。   而便是那些见过他的,也挑起眉头,说起来他们中极少有人真正的面对面的与袁来交流对视过,这还是第一次。   议事堂的布局很简单,也……很有意思。   当中的主座是申屠沃甲,这理所当然,在申屠沃甲左右两侧则是两条很长的桌子,左右两排,一面是西北军官和西北本地的修行势力,另一面则是中原宗门的厉害人物。   这种布局无疑泾渭分明,袁来只是一扫心中便已经大概了解。   他缓慢地看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比如座位相当靠前的屠苏和杜康,另一侧则是韩擒虎蒋衍等西北军中的厉害人物。   尤其吸引袁来目光的则是距离申屠沃甲最近的五个人,也是那给他最大的压力的五道目光的来历。   他想起加上昨日到来的寒山清流宗宗主,这里应该有六位四境大修行者,除却申屠沃甲刚才没有看他,其余五道正该是五人。   这五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在他想来对方也定然没见过自己。   在大略一扫之下,他也发现这里似乎并没有他这个辈分的人,看来就算是有宗门弟子在此也并未允许出席。   年轻一代的人才刚刚开始成长,如今支撑着启国修行江湖的还是这群前辈高人。   直视前辈是很没有礼貌的,袁来很注意这点,倒不是敬畏,只是出于他心中对礼仪的要求,于是他只是大略一看后便垂下眼,不卑不亢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弟子谦卑地轻轻施礼。   “晚辈袁来,不知……诸位前辈唤我何事?”   大帐中很安静,只有两侧的充作照明的立式铜灯上火焰熊熊,袁来站在门口,在两侧长长的桌案中间有一道细长的地毯,不是红色的,泛着厚实的熏黄色。   他的双脚正踩在地毯的末尾边缘,身后是没有拉紧的门帘,露出的缝隙宛如巨兽的口,是黑色的,寒风灌入,从中隐约看到暴躁的群山阴影。   有人依旧在注视着他,有人已经收回目光。   袁来注意到其中一个气息强大的老人眯了眯眼,开口问道:“就是他?”   唐静岩的声音随之出现,袁来也察觉到一道冷厉的目光射来:“就是他!”。   a 第三百七十章【但说无妨】   唐静岩的声音随之出现,袁来也察觉到一道冷厉的目光射来:“就是他。?? ?”   ”很年轻。“依旧是那个四平八稳的声音,居高临下地点评道。   “的确。”另一个气息强大之人也点头。   然而那老人忽地垂下眼帘,说:“不过,礼数欠缺!“   礼数?   大帐门口,垂手站立的袁来微微诧异,随后心想难不成是这位大人物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够低么?   一个是二境,一个是四境,差了两个大境界,地位又不知道差了多少,或许人家的确觉得自己的姿态不够低微,不过在袁来想来这已经属于找茬的范畴。   他行了晚辈礼,但是有人似乎不满意,想要三拜九叩还是想看人诚惶诚恐?袁来心里有些不舒服,不单单只是因为这句意味不明的言语,更是由于他察觉到了一种不怀好意的针对。   “哦?纪长老这样觉得么,这我倒是没看出来。”   南宗那位当初在安和桥上观战,并在关键时刻暗中出手压下意外的苏检苏圣用也在座中,他也是南宗在此处的最强战力,本来是一副不闻外物的模样,此时却开口反驳。   纪五行并没有想到苏检会出言反驳他的话,不仅是他自己,便是整个议事堂中的人也没有一个会预料到苏检这样说话。   但是,在事情生后,人们却也并不觉得很意外,只因为苏检与纪五行向来都不是朋友。   而且据说还有些矛盾,纪五行凭借着其年纪和辈分以及资历实力雄厚,在修行江湖上也是名头响亮的大人物,而苏检则更是了不得。   这两人互相拌嘴那是一间让很多人喜闻乐见的事情。   所以在苏检淡淡出言驳了纪五行的话之后,没有人开口,而只是静静期待后续,想看看纪长老是什么态度。   纪五行脸色微沉,他年纪颇大,两鬓寒白,雪白的丝看起来很坚硬,像足了指天的棍棒和针,此时他闻言之后轻轻摆头,直直注视向苏检,眯成一道缝隙的肉.眼中闪烁光芒。   “苏圣用,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纪五行质问道。   议事堂中人们皆是作壁上观,便是申屠沃甲也窝在主座上,露出看戏的笑容。   苏检淡淡笑道:“我只是觉得纪前辈对礼仪过分苛求了,我看袁来就很不错了,不卑不亢,面对这么多前辈的压力仍旧镇定自若,果然不愧是这一届天鼎榜。“   有些人闻听了心中讶异,因为这句话已经不仅仅是和纪五行唱反调,更是对于袁来的回护之意明显不过了。   而另一些对临江之事了解更深的人则暗暗思量,纷纷回忆起当初听过的传闻,据说袁来虽然与灰原决战获胜,但两人似乎关系不错,且在袁来因为复杂原因无人敢于立即递上橄榄枝的时候,也传出过南宗有意招揽的消息。   只不过这消息后来无疾而终,苏检作为南宗青壮一代最为出色的传奇人物当然不可能会因为想要结交所以表达善意。   苏检作为南宗最年轻也是最强大的数人之一,在修行江湖上真的堪称一代传奇,修行资质逆天无比且不必说,单说其时不时地游走四方,死在他手中的大奸大恶的修行者不知多少,当真是不少年轻修行者的偶像人物。   此时为袁来出头,虽然摸不清道理,但总归没人敢不重视他的意见。   纪五行脸色有些难看,论辈分他是苏检的长辈,但论修为论名气论人缘甚至论气质他都不如这个晚辈,尤其是纪五行重礼,刻板,而苏圣用轻佻,和煦,这两种性格更是水果不容,此时心下恼怒,顿时冷言道:“区区天鼎榜,还真以为是个人物了?”   苏检淡淡一笑,只是轻轻扫了眼唐静岩,想起当初唐静岩“求贤若渴”地要袁来入门,又想想太一宗青黄不接的悲惨现实,也是感慨万分,他也不想因为这件小事与纪五行闹起来,这老头古板的很,认死理,搞不好也真是让人头痛。   袁来默默站着,一言不,刚刚看到那位很年轻的高人为他说话,他也对其生出好感,如今见纪五行这样说话,他嘴唇动了动,很想说些什么,而就在这时候座中的屠苏悄然开口。   “好了,还是说正事吧。袁来,今日找你过来是有事想问你,我想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事吧。”   屠苏桌上有一杯热茶,很烫的样子,升起惨白的气。   站在门口,距离屠苏的位置有些远,所以屠苏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与他隔了一大段距离。   袁来暗暗思量,看到唐静岩的时候他就想起了对方白日临走放下的那句话,想来此事与白日之事有关,他略思量,就猜测出八成是唐静岩将他密会申屠的消息宣扬了出去,这个时候,申屠沃甲召唤他来,偷偷谈话,本就是透着古怪,想来包括唐静岩在内的所有的中原大派高层都对此很感兴趣。   袁来轻轻将头抬高几分,看似随意地扫了眼主座的申屠沃甲,只见这位大将军单肘顶在大椅的扶手上,脸色有几分不快。   “屠院长,晚辈不知,还请各位前辈明示。”他没有犹豫,如此回答。   “不知?”屠苏的右手轻轻抚摸着那杯滚烫的茶,大拇指上一颗扳指很是醒目。他平淡地又道:“那好,既然你不知,我就说说吧,方才太一宗唐长老说你今日从天门城赶来,不知道你来此是为了什么事?”   果然是这件事!   袁来凝神而立,目光稳定,屠苏的话足够委婉,根本没有提申屠沃甲的名字,只问袁来此来的来意,但是袁来再傻也知道他不可能单纯地只是因为自己跑到这里就弄出这么大阵仗来,这么些前辈高人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他,就像一头头斯文猛兽,表面和气内里都含着要从自己身上撕扯下一口肉的心思呢。   而屠苏这句问话明面上是针对自己,实际上是问的申屠沃甲,只不过出于某种忌惮,不好那般粗鲁地直接撕破皮,毕竟申屠沃甲乃是西北之主,私下接见什么人于情于理他们也没道理知道。   所以,申屠沃甲不答,这份压力就只能转嫁到他的身上。   假如说每个人都是一座山,那么这座营帐中便是山头林立,而袁来则是群山环伺下的一个小土丘,每个大人物,每个山头都有能力将自己这座丘夷为平地。   “想来袁来小友肯定是有要紧的大事,不然也不至于那么急切,现在这么多前辈高人都在这里,想来你定会知无不言,对吧?”唐静岩一副前辈高人的姿态,缓缓说道。   袁来沉默了。   大帐中气氛陡然压抑下来,几十人的上百双眼睛齐齐射来,那种压力再次出现,而这一次更加沉重许多,袁来知道,这些人都期待着他口中的答案,唐静岩肯定早就猜出了什么并广为告知,这帮人神通广大,估摸着就算不知道真实也猜出此事重大。   他们或许早就问了申屠沃甲,而对方没有回答,或许没问,总之现在这份压力到了他的身上,这些人都想知道他来做什么,和申屠沃甲又有怎样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件事本身当然没有道理,如果大家都是凡人,那么袁来便是闭口不说,也是万分合理的,但是毕竟不是,这种情况下明摆着大家是非要知道不可,草原上的大龟壳关系之重可能远袁来想象,那是可以改变整个大6局势的东西,所以任何人都不愿意放过与之有关的消息。   袁来感觉到了这件事的重大,感觉到了肩上之沉重,所以愈沉默。   寂静中忽又一人开口,笑说:“你不用担心什么,有什么难处,这里这么多人总能帮衬一下,要是有什么顾忌,你也可以说出来,我们可以帮你解决,如果解决不了这里还有申屠将军,相信将军也想听一听这件事吧?“   袁来看向申屠沃甲。   只见在议事堂主座上,申屠沃甲厚实的胸膛微微后仰,神态自若,见话头引到他的身上,这个贵为西北王的男人咧嘴一笑,看着帐中最末尾,孤零零站立的少年道:“但说无妨!”8 第三百七十一章【西行·看山】   ”师父,青州不远了。 “   “好。”   “再往前就是寒山清流宗的山门位置,按照我们的行走度,天黑时候就能抵达啦。”   “嗯。”   年轻的僧人将简易的地图塞进怀里,然后尊敬地看向身侧,那是一辆平常的马车,外表寻常,但内里华贵,此时在车厢中便端坐一人。   马车在行走,度不快也不慢,用最金贵的材料打造的车轱辘碾过青州外的冬天,出几乎不可闻的声响,官道一向坑坑洼洼,便是最高明的马车夫也难将车驾得这么稳,稳得仿佛马车不是在行走而是在飘移。   更何况驾车的马夫还是个不会赶车的少年人,但是车中的人完全感受不到颠簸,不仅因为这辆车用的重金打造,也不是因为拉车的马是有灵气的良驹。   最关键的原因在于坐在车上的人。   年轻的僧人知道,只要师尊坐在车上,这里就是世上最稳之地。有的人会遍寻稳固之地,而有的人则不然,他们所在之地便稳如山峦。   这一行人很奇怪,不单单是这马车格外的稳,还有的便是这年轻的僧人,他竟是步行的,他的身旁就是马车,而他只能行走在地,偏偏他迈出的步子明明只是寻常大小,也不奔跑也不追逐,却偏生不会落下半分。   但想来也知道,这样赶路肯定不像表面那样轻松。但年轻的僧人并不觉得苦,反而对此甘之如饴,因为这是师父吩咐的,行走也是修行的一种,虽然苦,但苦修乃是通往极乐之坦途。   “师弟,你饿不饿?”年轻的僧人见车厢中寂静,便不再打扰师父休息,而是快走几步来到赶车的位置,在那里坐着一个更加年轻的很是漂亮的和尚,漂亮的就像个女孩子一样。   缘木面无表情地坐在车座上,手中没有缰绳,栖光院的马有灵,听话懂得认路,根本不需要缰绳,所以这马车本不需要车夫,但车厢里的人说马车当然理应有个车夫的,便是不需要,也应该有。   年轻的僧人觉得这其中大有深意,缘木却不觉得,他冷冷地看着一脸和善,关爱之意溢于言表的大师兄,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浮出笑意,说:“还没到吃饭的时辰。”   年轻的僧人啊呀一声,抬头看看天色,有些苦恼地说:“看来师弟你还是饿的,可惜你说得对,还不到吃饭的时辰。”   说着他忽然神态展开,仿佛想到什么一般,脸上绽开由衷笑容说:“不过,幸好我这里还有吃的。”   年轻的僧人伸手入怀,从与地图相隔了一片布的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张饼来。   他开怀地塞给缘木,说:“还好我这里有饼,越往西北天气越凉,但是师兄我一直用元气温养,现在还是软的,你吃吧。”   缘木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的平静与旁边师兄的欢欣鼓舞大相径庭,然而年轻的僧人没有感觉到任何挫败,仍旧用温和和殷勤的目光看着他。   缘木忽然咧嘴,说:“我听其他师兄说,大师兄你在宗门坐禅之前总是要伙房做一张很大的大饼,然后在中间掏头大的洞,将饼套在脑袋上,什么时候饼吃完了,禅也就坐完了,可是真的么?”   年轻的僧人有些惭愧,但还是开心道:“差不多的,只是有一点不对。”   “哪里不对?”   “并不是很大的饼,而是很大很大很大的饼。”年轻的僧人说着张开双臂比划,形容道:“饼可以覆盖半个房间。”   缘木深深地看着他,然后叹服道:“师兄你真厉害。”   “哈哈哈一般一般啦。”   年轻的僧人哈哈笑道,却不见缘木脸上的不自在。   一行人经过寒山清流宗山门附近的时候,停了下来,车厢里的人挑开一侧的窗帘,久久凝视寒山清流的宗门主峰。   缘木也在看,但凭借他的修为根本看不到什么特殊的东西,所能看到的只有山。   “师父你在看什么?”又是大师兄的声音,缘木想到。   这个大师兄他并不熟悉,或者说曾经熟悉,大师兄是这一代千座三十六徒中的排名第一位的,在缘木很小的时候他就是第一,后来这位大师兄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频繁地坐禅,对比道门的说法也便是闭关。   没有任何一个弟子对坐禅的热衷比得上他,缘木以及其他的几个师兄弟曾经很是对此冷嘲热讽,觉得枯坐禅房简直是最错误不过的道路,从没有真正厉害的修行者是只靠坐禅坐出来的。   然而,让缘木等人疑惑不解乃至愤怒的是,自从他开始频繁坐禅,那第一的排名便再也没有动过,不是说大师兄真的强大,而是每次他不需要比试就是第一,千座大人也就是缘木的师父钦定的,他就是第一。   没有道理可讲,这一度让栖光院的弟子们猜度这位大师兄是走了什么关系。   但是想想千座的性格,缘木又总觉得不应该如此,总之,这位大师兄近年来露面的次数太少太少,与所有师兄弟的关系也几乎名存实亡。   偏偏缘木从天鼎大会大败而回后,这位大师兄忽然开了窍,终于不再坐死禅,但是师父对他依旧是毫无道理地宠爱,以至于此次西行更是带上大师兄。   缘木对此有个阴暗的猜测,并且他很笃定,所以他看待这个和善的师兄从来都是从心眼里瞧不起,当然,还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幸灾乐祸和敌视。   缘木甩甩秀丽的头,注意到车厢中的男人开口说话。   “看山。”   “啊!我知道了,难道是传说中的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年轻僧人很是惊喜的模样,以为是师父在琢磨传说中的看山大道。   “……我在看山上的人。”车厢中的男人沉默了下,顿了顿才如此说道。   “啊,师父的眼神真好,我就看不到呢。”   “你也能看到,你们都能看到。”   “真的吗?怎么看?师父快教我和师弟啊。”   马车中的人沉默着,缘木可以透过车厢帘子的一道狭窄的缝隙看到车中男人唇上那笔直的痕。   年轻的僧人睁大眼睛地等待着,缘木觉得他就像一条高深莫测的狗。   而车中的人只是呵了一声,收回手,也收回目光,道:“不可教。”   不等年轻的僧人继续问,声音便接踵而来:“走吧,继续赶路。”   缘木扯了下缰绳,通灵的马便甩开蹄子,开始继续行走,一行人忽然陷入沉寂,这让缘木很不适应,这种安静的氛围反而让他不舒服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   缘木呆呆地看着白马的两瓣屁股扭啊扭地前进,看着前方垂下的落日,陡然啊呀一声,用力扯停了马车。   车停了,那种行走的韵律便被破坏掉了。   “为什么停车?”车厢中人问。   缘木呆呆道:“大师兄丢了。”   “我知道。”   缘木并不吃惊,当然了,自己都现大师兄丢了,车厢中那位位列大6最强大的几人之一的男人又怎么可能没有现?   “可是……”   “继续走吧。”   “不需要等一等么?”缘木有些犹豫,虽然他对那个有点呆的家伙不很喜欢,但好歹自己还吃了他的饼。   “你可以选择等。”   缘木听了,身子一颤,正襟危坐,说了声:“驾。”   小车继续前行,但缘木已陷入迷茫之中,他不知道那个啰啰嗦嗦的师兄到底丢在了哪里,其实他的性格本不是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差,他也与大师兄没有啥同门情谊,但是,没有了他神经质的关切,缘木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距离青州城越来越近,天色也越来越黑,缘木现按照这个度真的刚刚好在关闭城门前入城。   青州城是大城,来往的通商旅客很多,每当夜幕下关闭城门前的时候总会排起不长不短的队,总有些人喜欢姗姗来迟。   缘木下意识放慢了行进度,但还是不得不开始进城,他不禁想,看来大师兄是没办法进来了,但是如果他追过来估计也不会很麻烦,想要进城找个合适的机会翻过城墙就是了,但毕竟这不是正途。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后方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缘木扭头一看,一个年轻的僧人喘着气,光头上都是汗滴,正踩着布鞋飞快地往这边跑,真怪,第一眼看他的时候还距离挺远,第二眼就近了很多,第三眼就已经来到了近前。   而其他人竟然对此视而不见。   “啊!赶上了啊!”他喘着气扶住了马车的轮子,看上去真的蛮累的。   但是疲惫归疲惫,缘木还是看得出来他很开心的样子。   “你去哪了?”缘木皱起眉头,语气不由地带上一点怒意,不知为啥,明明缘木要比这和尚年纪小很多,但是两个人在一块总觉得缘木的年纪反而更大。   “啊,师弟,我没有去哪里,我就在停车的地方站。”   “在那?干嘛?”   年轻的僧人欢喜道:“当然是看山了!”   “看山?”缘木一怔,大为意外。   没等他再问,只见僧人拍拍车厢的板子,兴奋地说:“师父,我看到山上的人了!“   “恩,很好。”车中千座的声音无喜无悲,顿了顿,又道:“进城吧,早早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通灵良驹迈开步子,扭着两瓣白臀,车轱辘再次出轻微的响。8 第三百七十二章【喧嚣】 ?”但说无妨。“   申屠轻飘飘地说道,却让袁来好惆怅。   一大帐的修行高人都等着自己坦白从宽,这已经并不仅仅是唐静岩的针对了,唐静岩可能私下里很厌恶他,也乐于没事给他点教训,但是袁来相信他之所以闹出这一出终究还是为了聚集所有宗门的压力,共同逼问出申屠沃甲召唤自己的真相。   装聋作哑是不可以的,因为他没有装聋作哑的本钱,不像人家申屠沃甲,不想说,也没人敢逼着说,只能通过自己侧面敲打。   没人敢拿申屠怎样,自己却只是个略有名声的虾米,背后没有宗门势力支持,就没人真放在眼里。   要是硬着头皮不说就必然会得罪这一帮的大人物,他目前还远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一下子拉这么多仇恨,实在不明智。   要是但说无妨呢?一来这帮子高人不可能领自己情,但好歹也不会有啥矛盾,但二来申屠沃甲这边估计就要看他不顺眼了。   人微势轻,在两强之间就只能受夹板气。   袁来想了想,偷偷向与修行者们对坐的另一侧看去,那里坐着的都是属于申屠沃甲一方的势力,他轻轻一望,便在人群中看到关西。   关西的脸色肃穆,神态复杂。   袁来没有多在他脸上停留,而是继续看去,五道强大气息中的一道也坐在这边,按照袁来所想,那位低眉不语的道人恐怕极有可能是寒山清流的宗主,作为坐拥青州的大宗门,虽非西北之地,但显然与申屠沃甲纠葛颇深。   这一侧的人他认识的太少,最后终于还是在看到韩擒虎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韩擒虎面无表情地坐在位中,见他望来,便与袁来对视,在半息之内他轻轻地,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这种小动作袁来觉得并不能瞒住很多人,但这没关系,反正他只需要一个暗示就可以。   韩擒虎既然摇头了,也就说明申屠沃甲的“但说无妨”四个字果然是扯淡的。   “真的很麻烦啊。”袁来心中暗道,头微微扬起,思考对策。   给他的时间有限,在沉默中已经有许多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终于,就在唐静岩忍不住要当众催促之时,袁来开口了。   “我,的确是有事找申屠大将军。”袁来故意地长叹了一口气,在所有人的瞩目下露出戚容。   “其实,也许有的前辈已经知道了,有的还不知,最开始发现草原上的那个东西并报告给西北军的人就是我。”袁来坦白道。   这个消息显然并非所有人都知晓,听他说出来,霎时间不少人都露出讶异和关注的神色,便是西北阵营中的很多人也皆是如此。   看来对于这件事,无论是韩擒虎还是申屠都在有意隐瞒。   “是你发现的?”一人吃惊道,随后也提起了兴趣。   “是。”袁来点头,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下开始讲述那个他已经说了很多次的故事,从自己来西北参加扫荡军到小野被抢走,这些都不是啥秘密,有心人想打听根本瞒不住,他也干脆毫无隐瞒地说出来,只不过在言语间将古城废墟的传送阵一事掩去,只说他在追逐中遭到了壁障的阻拦。   在他叙述的过程中,韩擒虎以及主位上的申屠两人皆是眯起了眼睛,尤其是韩擒虎,更是似乎……有些紧张。   不过,在听到袁来隐去传送阵的时候,申屠沃甲眼角的肌肉便松弛下来,韩擒虎眼中的寒光也变得温和起来。   韩擒虎端起酒樽,微微沾唇。   “还算明智。”他默默对那滔滔不绝的少年评价道。   袁来自然不知道韩擒虎的评价,只默默收了尾,总结道:“我不知道’世界‘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进去的,总之,在当日我察觉到小野被绑架进去,我试图轰开壁障但根本无法做到,只能向天门关报告。”   “我闭关结束后,听闻有多位四境大宗师已经抵达这里,想来破开壁障指日可待,心中担心小野的安危,所以请求关叔带我来此求见申屠将军,想着能尽早救人回来,就是这样了。”   袁来平静地说完,心中暗叹。   既然你们都要我说些什么,那干脆就将这件事说出来吧,虽然申屠沃甲早暗示自己不要抱着希望,但他还是选择将自己的要求说出来。   算不上硬气,说的甚至有点窝囊,因为他的力量实在太小,而议事堂中的每一个人都要比他强大。   袁来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   但是他不是真的孩子,他不能因为自己心里不舒服就甩脸色装硬气闭口不言,只能在已有的条件下应对难关并且试探下这些人的反应。   他很有信心,自己的这个回答肯定能暂时转移人们的注意力,因为他的话里有很关键的一点……   “你说……已经有人进去了?”屠苏猛地握住滚烫茶杯,问道,声音有些大,显出内心的不平静。   不平静的不只是他,其他比屠苏反应更大的有很多。   “你确信那个人进入了壁障?”一位长老大声喝问。   袁来平静地先看向老熟人屠院长,说:“是的,而且不只一个人。”   他又看向那喝问的长老,平淡地回应道:“我确信,我追了三天三夜,小野身上有我的神识烙印,方向不可能错!”   数道凌厉的目光盯着袁来的眼,似乎想看出他是否在说谎,在这些强大人物的共同力量下,说谎的人心神必然会不稳露出破绽,但是袁来只是平静以对。   因为他本来说的便是真话。   小野和那个女子的确进入了壁障之内,他虽非亲眼所见,但几乎可以肯定。   议事堂中顿时议论纷纷。   在座的人除了几位对此早有所知的,和养气功夫极好的人物之外,皆是变了颜色。   此时,甚至已经没有人去要深究袁来所说的事是否便是与申屠密会的所有,因为袁来刚才说出来的消息实在是太过重要。   甚至,比袁来自己预料的还要更加重要很多。   “这消息你怎么不早说出来!”袁来望去,便看到一个高大僧人喝道。   他略微回想了下,想起来这人似乎是临江时候栖光院的带队人物,法号红印,当初似乎随着缘木一同离开,不想这次也又跟了过来。   对红印僧人的喝问,袁来先是心中一惊,心道这些人反应怎么这样大,但表面只是平淡地看了眼西北军一方,说:“我在闭关。”   他的这一眼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在座都是聪明人,立即知道此事西北军肯定知晓,只不过一直在隐瞒。   而西北军一侧的人皆是露出无辜的模样,更有几个不屑伪装的干脆就是冷冰冰一张脸,摆明了就是不告诉你们,如何?   这个结果略微出乎袁来的意料,但整体偏差不大,在早些时候,他便向关西旁敲侧击问过,关于小野是否有消息,关西的回答则耐人寻味,大概的意思是似乎小野的事根本无人关心。   当时袁来就觉察出了不对劲,据他从申屠处听来的说法,一旦进入“世界”中的人悟性惊人,掌握了世界本物,那么那“世界”也就有了主人,按说小野和绑架她的女子一同进入了那“世界”肯定是一种大大的威胁,难道这些人都不怕胜利果实被窃取么?   不怕还没等自家人进去,“世界”就被别人纳入怀中么?   袁来换位思考,假如自己是这些大人物,肯定不可能对小野的事毫无重视,所以他大胆猜测,关于小野的事情申屠极有可能也在隐瞒着。   这种隐瞒是暂时性的,在壁障打开前后肯定会说出来,但多瞒一时便多了一分优势,袁来既然这样猜测,在刚才便生出了将此事公之于众的想法。   这样一来,可能会让申屠沃甲不喜,但是袁来也顾不得许多,这件事说出来想必定然会加速破解壁障的速度,而且,他特意强调了小野与自己的关系,还有神识,便是试图以此获得进入“世界”的机会。   如今,效果出乎意料地好,早有人进入壁障之内这个消息顿时将本来平静的议事大帐拖入喧嚣。      :。: 第三百七十三章【踏雪明眸】   大帐中的诸多大人物纷纷脸色大变,而后便是齐齐看向主位的申屠沃甲。   眼神中情绪有很多种,有对于申屠隐瞒此事的强烈的不满,也有仍旧抱着怀疑的态度想要向申屠沃求证的目光,更有的也有欲从申屠沃甲脸上看出他对此的态度和反应。   申屠沃甲眯了眯眼,这下子他终于不能再袖手旁观了,袁来将一把火引到了他的身上,且不说他对此是否是不高兴,现在他必须要说些什么,给这些躁动起来的人一个明确的答复。   好在,这件事他本来也没打算能隐瞒多久,之所以至今还无其余人知晓全凭借此处是他的地盘。   他轻咳一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然后只听这位威名在外的大将军平静道:“袁来的确是与我说的这些。”   他笑了笑,继续道:“至于是不是有人先一步已经进入,我没有看到,但是我相信,袁来还不至于在这样的事情上说谎。”   申屠沃甲如此说道。   这番话已经近乎于承认,当然,这一切的真实性还是要建立在袁来的话的基础上,但是与申屠沃甲想的一般,没有人会认为袁来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因为根本毫无必要。   “申屠将军怎么不早些说!这样的大事我等竟然都不知晓!”   一位不知哪座名山大川的修行者叹道。   申屠沃甲呵呵一笑,勉强道:“首先这件事我无法证明它是真实无误的,其次,自打几位大修行者来到这里便几乎是全力在破解壁障,说与不说其实关系不大,也不会说听到这个消息结果那壁障一下子就破开了吧?哈哈,所以,我觉得还是安心比较重要,就像军心,安定是最重要的。”   他说的轻巧但是其余在座的修行者脸色都不很好看,一方面是来自于申屠沃甲的隐瞒,但更重要的则在于这件事。   有人已经提早进入了“世界”,这个消息便是养气功夫最好的长老也不由得有些急躁。   “若是单单是一两个闲人进入还算不得太严重,但是问题是这件事透着诡异,我担心的则是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另一些人盯上了这突然降临的世界,并且那些人极有可能有办法提前进入,那才是我等要警醒的!”   南宗的杜康杜长老,也是袁来曾经见过几面的大人物用它粗粗的手指点着桌案,严肃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屠苏眼中闪了闪,试探地问道。   杜康忽地呵呵一笑,心中对屠苏这装模作样的做派很是看不上,表面上则是说道:“屠院长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如果说在我们之前,准确来说是在西北军反应过来之前就有人盯上了这草原上的世界,那么这些人会是谁呢?”   “你是说……”栖光院的红印和尚攥紧念珠。   “当然,只有……关外邪修!”杜康斩钉截铁地说道。   ……   议事堂中霎时间一片寂静,包括西北军方面的修行者在内的诸多大人物皆是低眉沉思,似乎是在想在西北关外这片地域有哪个邪修可能有威胁到此事的能力。   袁来依旧站在议事堂最末尾的地毯边缘,现在已经没有人关注他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离开,在其余人脸色变幻的同时,袁来也在思考。   邪修?   难不成劫走小野的便是邪修?听这些人的意思可能劫走小野的女人其背后还有更加强大的势力?   这些他都不知晓,只能依靠猜测。在猜测的同时他不断用目光在几位大人物之间巡游,此时已经没有人注意他了,所以他看的有些肆无忌惮,然而在他看到那位看上去是纯粹的修行者却坐在西北阵营一方最前列的人的时候,他便愣住了。   那位坐在西北阵营最前列的人也是最强大的气息之中的一个,若是袁来猜测不错便是极有可能是寒山清流宗的宗主。   寒山宗乃是西北的近邻,一向与西北军关系融洽,暗中恐怕也有一些很深层次的纠葛。   所以寒山宗虽然并非西北本地的宗门,但划分为西北阵营还是没问题的。   此时这位寒山清流宗的宗主并没有看向别处,而是与所有人不同地在静坐,议事堂中的喧嚣仿佛根本没有打扰到他的思绪,而当袁来的目光巡游过去的前一刻,他忽然扭头静静看了过来。   于是两人对视,就仿佛他一直在等待袁来的目光。   这种对视只持续了短短的瞬息,袁来立即收回目光,心中生出疑惑,他总觉得这位寒山清流宗宗主看着他的眼光很特殊,耐人寻味,如果非要找一个恰当的比喻,就仿佛是……看到了期待已久的人。   袁来摇摇头,将这个荒诞的感觉甩出脑海,他不禁感觉好笑,自己与对方全然是陌生人,怎么会生出这种感觉?   但总之,他不再向前方看了,然后……他开始向两侧看。   自从他进入大帐,便无暇察看两侧的情景,初始时候面对的是前方的大人物的目光,之后便是问答,说起来长但时间很短,在所有人的注意下他也没有余暇去打量其他人。   在这大帐中,前方的高人就仿佛是最炽热明亮的灯火,相比之下,坐在末位席位的这些人就像是皓月下的萤火,微不足道,宛如坐在暗处,不被人所注意。   此时,袁来终于有机会向两侧看去,西北阵营的人他反正不认识两个,便向中原宗门一侧看去。   在他料想,虽然坐在末席,但能入帐中的都不是凡俗人物,放在外面都是百姓头上的高高在上的云。   所以他分毫没有轻视,只盼着或许能见到个脸熟的。   不过想想据说临江天鼎的那些大宗门弟子都还没有抵达这里,最近的也只在天门城中,他便不抱着遇到熟悉面孔的期待了。   但是……   一看之下,他再次一愣。   因为,就在一侧,座位末席,一个让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正凝视着他,眸子有些冷漠,更带着不容逾越的距离感。   那是一个少女,全场几乎皆是长辈,论年纪她属于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另类,但是她还是在这里了,在这里有了自己的席位。   “施卿卓?”   袁来心中叫出声来。   坐在那里的少女正是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但是这张脸袁来没有忘记。   两个人的一丝来自长辈的纠缠早已被袁来在很久之前斩断,如今便是陌生人,但终究和一般的陌生人不同。   没想到,她竟然也在这里。   袁来有些错愕,有些惊讶,显然对方已经注视了自己很久。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申屠沃甲的声音,于是他立即重新注视前方。   只听申屠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脸,说:“关于此事,我也早做了探查,杜长老说的对,在关外有些能力的势力只有邪修,不是那种散兵游勇,也不是小门小派,而是真正厉害的人物。   不过你们也都知晓,启国四方,西北的邪修前些年还很多,但这几十年来却渐渐杀的少了,厉害的也大都往北面逃了,所以我主要探查的是几个有名的北地邪修,我早早便命令绝境长城驻军探查,也的确得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消息。“   说到这里,申屠沃甲环视全场,顿了顿继续道:“据我所知,北面的确有一位厉害的人物失去了踪影。”   “是谁?”屠苏立即问道。   “这个人在座的很多人都知道,我想屠院长也已经猜到了吧,他可算是真正的强人啊,不过以往安分守己,我西北军也不愿意招惹,但是这一次,他看来是耐不住寂寞了。”申屠沃甲冷笑道。   屠苏面色一变,大红衣袍映得白脸显红,脱口道:“山神庙?”   申屠沃甲闻言点头。   霎时间,大帐再次沉寂下来。   半晌,申屠沃甲忽然挥了挥手,说:“袁来,你先退下吧。”   这时候人们才重新注意到一直站在末尾的少年。   袁来平静地再次看了所有人一眼,转身从缝隙出去,然后站在黑夜与寒风里将门帘掩上,也堵住了所有的透出的光。   他眨眨眼,拳头微微握紧,又松开。   长叹了一口气,袁来看着风雪中黑压压的远山出神。   这次的事情暂时应付了过去,但过程绝不美妙,试探口风没有得到结果,当然更让他不开心是那些人的态度。   果然,没有宗门撑腰便是再有潜力又如何?还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袁来苦笑,如果当初没有暴露九窍玲珑心,也没有站到武当归的一侧,或许他会选择一个大宗门拜入。   但是他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么便不会为此而生出悔意。   人生的路口有两条路,一条宽阔平坦,一条崎岖难行,无论当初的选择是否是不得以为之,但既然选了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风雪中,他目光清明,开始思考局势,目前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在壁障打开后拥有进入的资格,拿武当归的令牌找申屠是最简单的方法,但后遗症也很多。   不过如果最后没有啥机会的话,也只能这样办,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之前也没资格矫情,手里的牌很少,他只能谨慎地用,但经此一事也让他更加意识到实力的重要性。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袁来喃喃自语笑道。   他呼出口气,紧了紧衣服领口便要离开,但是没走出几步便猛地停住。   他的耳朵动了动,听到身后有踩雪的声音。   扭头一看,便看到那施家少女已经出现在帐外,正向他走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条件】   袁来很惊讶。   他真没想到这位与他可以算是不相干的人竟会半途从大帐中走出,看样子似乎还是奔自己前来。   施卿卓面无表情,就这样站在袁来面前不远不近的地方,眼神有些冷,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可归类于审视。   先是朝廷重臣的独女,后来又上北宗拜入屠苏门下,协助处理事务,再后来又到了临江一事,在那个舞台上得到了充分的历练,此时,这位施家女儿再也不是施公旦的女儿,而是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年轻一派。   不仅仅是身上有了一股虽然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威严,而且最关键的是其神态体貌气质都不同于凡俗女子。   当她审视一个人的时候,目标甚至会心神颤动。   这不是因为修为力量的高低,而是在于权力地位。   但是,让施卿卓颦起眉头的是……站在风雪中的少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那与自己对视的眼神甚至连一丁点的细微的犹如涟漪样的波动都没有。   只是平静地承载着自己的威势,然后淡然地看着自己。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反而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压力。   奇哉怪也!   她心中暗暗对自己的感觉嗤之以鼻,面上依旧保持高冷态度。   “有事?”袁来琢磨了一下,先问道。   “去那边说吧。”施卿卓丢下一句话,便自顾自向某个无人的黑暗处走去。   她行走的极为干脆利落,整个人就像一片黑色的、灰烬一般的雪花在袁来的附近盘旋、驻留了一下便继续被关外的粗野的冷风吹到了黑暗的角落。   袁来没有动,他只是站在原地有些讶异地看着这摸不清头绪的一幕。   他当然不知道,类似的一幕其实在施卿卓身上上演了很多幕,甚至就在不久前的临江,某个风雨欲来的日子之前的夜里,这个年纪不大但心思深沉的少女便提着红灯引着另一个男子至了黑暗处。   “想掌握主动权么?挺有意思。”在施卿卓看不到的背后,袁来忽地露出玩味的笑。   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很简单的占据主动权的办法,叫自己去自己便去了,那么谈话的主权便落在了对方手心。   这种简单的伎俩袁来当然一眼便看透了,但是他也根本不想去做什么,只是抬步循着施卿卓的足迹跟上去。   抱着倒是要看看你想耍什么花样的心理,袁来尾随着青春少女在风雪中走了一小段路,然后终于停下。   ”现在可以说了吧?“袁来问道。   施卿卓不紧不慢地说:”你想听什么?“   袁来眨眨眼笑道:”你说什么我就听着呗。“   ”刚才在大帐里,你说自己是奔着救朋友的想法来找申屠将军的?“施卿卓没有再来几句古龙式的废话,而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说起这件事。   袁来内心一动,不知她说这件事做什么,不过看起来施卿卓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两人这算是第二次见面,但是正经说来只算是第一次交谈。   施卿卓对两人之前的那些名分上的纠葛绝口不提,这倒也是对了袁来的胃口,既然是谈正事那他也认真起来,说:”当然。“   ”那申屠将军怎么回答的呢?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拒绝了你。“施卿卓淡淡说道。   袁来并不意外,这点并不难猜,因而他只是点点头默认。   “你应该不是蠢人,所以应知道其中利害,你只是散修,算是潜力大,那也仅仅是潜力,大帐中任何一个长老对你出手,你都挡之不住,身后更没有势力,那么你想进入‘世界’,凭什么呢?要知道名额是很宝贵的。“施卿卓冷淡地问道。   顿了顿,她又飞快道:”难道你以为这东西是你现的,就能分给你一份么?这么想也未免太天真了,所以你来找申屠将军完全是错误的,不可能成功。“   施卿卓说着盯着袁来的眼睛,她本以为自己这话说出来面前少年会抢白,至少也会变色,但是结果让她有些失望,袁来只是平静的模样,一个专心倾听的讨厌样子,根本没有出言打断她的意思。   沉默持续了几息,袁来才终于露出一口白牙:”我知道。“   这些他已经知晓明白,而且可能与施卿卓所想不同的是,袁来拥有前世记忆,早已经在上辈子就学会了不要抱怨,要勇于接受现实。   前途会有很多拦路石,正确的态度应该是踩上去看得更远而不是咒骂愤懑难平。   所以他早已经抛弃了失望和愤怒,转而思考破解之法。   一台好的相声需要两个人互相配合,但是施卿卓很不开心地现袁来并不是个好的搭档,因为他根本不配合自己,只是那么平淡地笑笑,反而显得自己落了下乘。   这种感觉相当糟糕。   施卿卓有些不满,吸了口气,继续说:”刚才你在大帐中说了出来自己的诉求,但是你也应该看到了,整个议事堂中并没有任何人对你的要求表达看法,当然,也不可能有人去帮助你。“   这句话是实话,施卿卓本以为在这点上袁来会保持沉默,但是现实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   袁来在这时候忽然笑着摇了摇头,说:“并不是这样。”   “恩?”   “我是说,并不是没有人想帮我。”袁来笑着解释。   这下子反而是施卿卓惊讶了,她漂亮的眼睛微微扩大,问:“是谁?”   袁来微笑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忽然从他的瞳孔深处透出一股独特的笑,然后那笑慢慢扩大,像黑夜中的漩涡,并非让人觉得温暖,反而是生出距离感。   只听他用缓慢的声调说:“当然……是你了。”   顿了顿,看着施卿卓吃惊的样子,他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   施卿卓找他出来,说这些事,目的太明显不过。   当然,假如站在袁来位置上的真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且真的是手中一张牌也没有处于满心焦急弹尽粮绝的状态下,或许真的会被施卿卓牵着鼻子走。   但是,袁来的心境比施卿卓高了太多,施卿卓的谈话技巧在他看来也很一般,最关键的是,他手里还有牌可以出,必要的时候他大不了拿令牌找申屠,所以他可以和施卿卓唱反调。   没错,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搭档,不想也没必要去当一个称职的演员。   “呵,好吧。”施卿卓终于败下阵来,她出复杂的笑,既然袁来不吃这一套她也不再废话,继续开口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既然你猜到我的来意了,那么……你怎么想?我的确可以帮你,如你所见,我虽然不是什么长老级别的人物,但是已经能坐在议事堂里,有自己的位置,甚至可以告诉你,本来我的位置可以排的更高,不过毕竟我是晚辈,所以我主动要求坐在最后。”   “总之,我可以帮你找你的朋友。”失去了惺惺作态的舞台,施卿卓干脆一口道破来意。   袁来也收起那种让人心烦的笑。   不得不说,施卿卓的话的确戳在了他的心口,营救小野是他现在最渴求的事。   不仅仅是因为答应大野的责任,更因为他也早将小野当成一个可怜的内向的话不多但心思细腻的妹妹。   在大野急的手足无措的时候,没人知道他心里也同样急迫,但是他知道凡事不能被焦灼的情绪左右,否则终将迎来失败。   “这是屠院长的意思?”袁来沉吟了下,问道。   “不,这是我的意思。”施卿卓认真地回答,这句问答同样曾出现在临江。   “好,不过……你的条件呢?”袁来认真起来,整个人也显得肃穆而郑重。   施卿卓终于笑了,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她早早就察觉到袁来营救小野的心思之急切,尽管他表面上看上去并不急。   所以,她自认为自己掐准了时机,以营救小野为条件肯定能达成目的。   “在临江的时候人们就都很惊讶,惊讶于你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修为达到这一步,我可是知道的,就在半年前你还是个未曾修行的普通人。后来披露了你和武当归的关系匪浅,人们说你得到了剑圣教导,但是……”   施卿卓笑了下:”但是……我找了北宗的眼线询问,查了你和武当归的消息,现你们就算是认识,但相处的时间也很短,而且你最大的变化应该还是在沃州山。“   ”破境界可以说是悟性好,这没关系,但你怎么能用那么短的时间将元气厚度修至二境巅峰?而且,你那些层出不穷的看不出来历的功法道诀又是怎么回事?“   ”后来,直到与灰原决战,才终于现你身上竟然有一件强者留存的本物存在……“   ”当然,我不要本物,便是你要给我我也没本事拿,我没那么贪心,也不要你的那些道法,我仅仅是想知道,你的元气修行这么快的秘密,仅此而已!”   这一刻,施卿卓仅仅盯住了袁来,仿佛吃定了他一般。   而作为猎物的袁来,则心下愕然。8 第三百七十五章【薄情】      袁来怔住了。   他感觉有些意外,但是转念想想又觉得并不出奇。   他只是意外于,这样的一个看上去年纪还不很大的少女竟然能这样坦诚地说出这样的话,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这已经不仅仅是要求,要挟两个字太重太沉,尚且算不上,但是趁火打劫四个字来形容还是差不多的。   她要的是自己修行元气快速的秘密?   袁来有些想笑,是啊,早该想到的,对于修行者而言,破境是最难的,但对那些少数天才而言破境反而并非那么难,最难熬的反而是积累元气的阶段。   因为,积累需要的是时间,实打实的时间。   但自己则恰恰是在时间上弯道超车,才能用那么短的时间站在这时代年轻一辈最前的一列。   他早该想到,有人会盯上这点的,只不过或许是距离天鼎结束时间还太短,他动身的太果决,还有其他的一些顾忌,时机不好之类的因素,所以那盘卧在陆地上的巨鳄还未能对自己探出爪子。   大的还未动,小的便已经急不可耐了。   秘密?   有么?   的确是有的,他依靠的无非便是云宗山门中的那口泉,以及不知什么道理投影在自己丹田内的元气漩涡,但是能分享么?   不能。   不是他舍不得,不是他喜欢吃独食,而是因为他真的做不到,在离开临江之后,在大野放弃进入大宗门的机会跟着自己来西北的时候,袁来便曾打算过用云宗内的资源帮助大野提升实力。   云宗山门中的东西他拿不出来,最容易分享的只有那些经书,但他曾问过大野,知道他修行的是一种相当不错的传承,乃是小时候机缘巧合得来的,传承完善所以并不需要太多其余功法,他能给的只有几样单纯的驱使元气的道法,他也的确教给了大野几样。   除此之外,他还想拿出来的就只有元气源泉,但是无论他怎么琢磨,也无法将其与人分享。   元气难以灌输,那丹田中的漩涡又拿不出,云宗山门大野也进不去,是的,不仅仅是大野,袁来很早的时候也让呦呦尝试过,但除了他自己别人都无法进入。   但是,施卿卓要的就是这件他根本无法分享的东西。   “这就是你的条件?”袁来笑了笑,郑重的表情散去。   “当然,你不愿意么。”施卿卓问道。   袁来吐了口气,说:“能换一个么?其实我的确会不少道法功诀,可以……”   施卿卓摇摇头,说:“功法?我北宗根本不缺。”   袁来沉默下来,她说得对,那么看样子自己也真的拿不出什么东西来交换了。   “不能换其他的?”他不死心地问道。   “不能,我只要这个。”少女的回答冷酷无情。   袁来听得出她的语气坚决,这是个很果断也很固执的女子,袁来这样判断。   他微微抬头,眼睛微微上翻,看向少女头顶的黑夜。   这样的话……看来是没办法了。   袁来轻呵一声,意兴阑珊。   施卿卓慢慢皱起眉,她发现事情可能和自己想的有了出入,他不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么?   “如果只能这样的话,那我想先告辞了。”袁来紧了紧衣服的领口,语气微冷地说。      施卿卓挑眉,问:“你不愿意?是我开价太高?”   确定了交易失败,袁来兴趣索然,闻言只是随意点点头,说:“算是吧,这价钱我付不出。”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开。   他却没有看到,施卿卓的脸上先是浮现出失望之意,随后失望又被一种冰冷的嘲弄代替了。   在嘲弄之外,更有一种半是失望,半是松了口气,又掺杂着一丝自嘲的复杂表情。   真难想象,这种复杂的表情可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美丽的脸上。   袁来当然是看不到的,他脚步沉重地向前走,踩出一个个浅浅的雪窝,然而走出几步却听到身后传来施卿卓冷淡且嘲弄的声音:”看来是我想错了,没想到你还真是个薄情之人,不过说来也是,仅仅是朋友的妹妹,你的确不应该太在乎才是。“   袁来脚步一顿,他忽地笑出声来,头也不回地说:”你说的对,我的确是薄情之人。“   说完,他不再多言,闭紧嘴唇,挡住飞旋的雪沫,大步迈出飞快地消失在浓重的黑夜里。   只留下,阴暗角落中,一个美艳的女孩静静沉默、出神。   ……   当夜,议事堂灯火通明到许久。   袁来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什么,只是回到自己房间闷头睡觉,等早上醒来的时候,抬眼向外看,便看到天气依旧阴沉,雪依旧在飘,但已经不是那么大了。   掀开被子,叠好,然后洗了把脸,推开门便看到天地一片银白。   远近皆有军士在忙碌除雪,整个营寨那么大,那么多的人却不显得嘈杂,从这一点上可见西北军军纪很好。   关西不知道回没回来过,袁来昨夜只顾睡觉也没太留神,只是模糊地觉得他似乎是回来的很晚,然后出去的很早。   袁来也没有地方去,昨天也已将这里看了大概,更具体的地方就不好涉足了,忽然他看到关西提着个木盒子走回来,冲他点了点头便道:”进屋吧。“   进了屋子,关西将木盒放下袁来才看出来那是几张烙饼和一碗汤,还有一碟西北的特色风味的小咸菜。   说起来修行者在日常生活中的确能让生活更舒适,比如这汤明明盛的很满,但是在关西手里偏偏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吃点吧,还是热的。”关西招呼道。   袁来点点头,端起汤来喝了一口,果然是温热甚至有些烫嘴的,等暖流入胃,顿时浑身舒泰,便是连早起的那丝困意也消失不见了。   “昨晚睡得还好?”关西问道。   袁来点点头,笑道:“还不错,自然醒。”   “那就好啊,外面还下雪,但是天也没那么糟了,下午没准太阳就能出来了,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袁来的手一顿,讶异道:“回去?我可以回去了么?”   “上午估计不行,下午就差不多可以了。”   关西的回答让袁来非常意外,他放下汤碗,说:“我以为我要在这里呆上一阵子的。”   “哦?为什么?”   “你们那么急得把我弄过来,总共派了三个三境来带我,明显是为了保护,想来我脑子里的地图也是很有价值的,昨天才告诉了申屠将军,今天难不成就会放我走?不怕有人心怀歹意把我抓起来再把这些东西问走?”袁来认真说道,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关于那个大龟壳想要探明不是一时半刻的功夫就行的,所以最起码在最近这几日,他脑子里的地图还是非常重要的,申屠连其他宗门的人都要瞒着,难不成还会放自己离开?他不怕消息传出去?   所以,他对关西的话是不很信的。   但是关西闻言却是复杂地一笑说:“你想的没错,但是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什么?”   关西叹气道:“就在昨晚,你离开之后不久,申屠将军便将你画出来的那简要地图,也便是那草原上’世界‘的轮廓公布了出来,现在所有的在议事堂中的人都已经知晓,所以,这东西已经根本瞒不住了,等到下午,估计想知道的人也都能有渠道知晓了。”   “什么?”袁来大吃一惊。   “很意外吧,老实说,我也相当意外。”关西苦笑道。   “他……就那么公开了?”袁来一时有些接受不能,顿了顿又问,“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不过后来我一想,当初那些人询问你的时候,你还记得申屠将军对你说了什么话么?”   袁来一怔,喃喃道:“但说无妨?”   “没错,就是但说无妨,所以……我想,当时他真实的意思或许的确就是同意你说了。”关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袁来呆呆地端着汤碗,满脸的错愕,他实在难以接受这个答案,想了想又道:“但是我当时去看韩擒虎,他冲我摇了头!”   袁来认为这个暗示已经太明显了。   关西闻言呃道:“我想,韩擒虎八成也没有想到申屠将军会这么做吧。”   “……”   袁来沉默下来,他无言地拿起烙饼,咬了一口,的确还热且很软。   “这位申屠将军……以往也这么行事么?”袁来咽下这口热食,无奈地问。   哪知关西摇头说:“其实,要我看,这个决定并不是申屠做的,而可能是他的夫人的手笔。你应该也早听说过吧,在西北这片地域上,主兵事的是申屠将军,主内政的却是他的那位正室夫人,要我看,这种让人猜不透的做法很像出自那位夫人之手。”   “申屠夫人?”袁来有些头疼地揉揉脑子,说:“她在这里?”   “不在,她此时应该坐镇西北首府。”   没等袁来发问,关西立即补充道:“不过首府与这里用军中最快的讯鹰来传递消息的话,所要的时间并不长。”   “我……好吧。”袁来叹气,心中很无奈,申屠沃甲不按套路出牌,要是早知道他本就打算公布此事,那自己干嘛还要费那个力气想辙?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不过……想来,那议事堂中不仅仅是他,便是所有的其他人估计也没谁能预料到吧?   袁来又咬下一口烙饼,定了定神,问:“所以,下午我就可以离开了是吧?” 第三百七十六章【偶遇】   袁来当然也可以选择留下。   留在这里想必也不会太难,但是他还是决定要回天门城。   只因为……真的要过年了。   启国的新年与他记忆中的是同样的算法,所以按照他上辈子的风俗,除夕夜无论如何也要吃一顿团圆饭的。   当然,这里指的团圆不是家人的,按照血统论,他的家还在沈城,距离西北颇为遥远,家里还有个见面不多的做生意的父亲,京城里的铺子还有个待他很好的刘温。   回家过年显然是不可能了,所以他可以选择在西北过,和住在柳家的呦呦、天门城里的大野等人一起过,不过或许对韩大野而言,这个年是残缺的。   总之,马上就是他降临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年头了,他觉得有必要郑重地纪念一番。   况且,留在关外看起来也没有任何用处,所以他没有太多考虑便准备回天门城。   下午的时候雪果然停了,但有趣的是寒风会将山峰等高处的雪沫吹起来,吹到好远之外,所以行走在关外大地上行走偶尔会被雪沫砸到脸。   袁来也没谁需要告别,也拒绝了关西的护送,既然申屠已经将啥都说了出去那么他这个人也就没有了价值,孤单上路更好。   午时刚过,吃罢了西北军的午饭,袁来便收拾了一下回返天门关。   雪很大,骑马不是个好的选择,当然更重要的则是经过昨日在草原上重阅黄庭经的事情,袁来觉得若是通过脚步行走,丈量这片粗糙的地域或许会让自己的心更贴合天道。   所以他选择步行。   他也不着急,也不奔行,只是慢慢走,这样也许到了天黑也无法返回天门城,但相比于感悟这片天地而言,耽误些日子便不重要了。   路很平坦,这得益于数万西北军对这条直路的修整,正因为平坦所以如今好像一道洁白的素绢,拉直了铺展在大地上,如果它是红色那就像是天门关吐出的一道很长的舌。   当然,更好的修辞是红毯。   红毯上行走的永远是不一般的人物。   袁来行于草原荒野。   脚步轻轻,留下一道绵长的脚印。   隆冬时节,又临佳节,恰逢暴雪,这条路上行人寥寥。   修行者从来不恐惧寂寞,寂寞与修行常在。   在路旁会有一些稀疏的树林,说是“树林”已是夸张的言辞,更像是一丛野蛮生长的很大很硬的草。   暴雪真的是大的,压满了不少枯枝的头。   袁来行走时候,每遇到便会轻轻扫去那雪,还光洁于枝头。   关外的植物总是坚强且顽强的,最让袁来感觉有趣的是他竟发现了一些很少的,但客观存在的嫩芽。   那是春天到来的前兆。   除夕之后,再过些日子就要入春,但此时距离入春终究差了好大的一段距离,这植物不知如何昏了头脑,竟然在这时候便为春发做准备。   许是估测时间错误,于是在昨夜的寒冷下冻得青黑。   “荒草尚且如此,人呢?”袁来轻轻一叹,心有所感。   其实,人命如草早在很久前便是一个通俗的比喻。   一路行来最大的感触反而不是其他而是在于人,他记得这条路线上原本是有几个势力的,但是如今也都已经不见了。   他忽地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那场对逐日部落的屠杀,最后的结果他没看到,但听关西说这个部族血流成河,除了寥寥逃走的,整个部落几千人都死了。   作为杀鸡儆猴的鸡,它无疑是成功的。   只可惜,今年的扫荡还没有进行一半便被这件突发事件打断了,不过这并非意味着扫荡的结束,而是更大的来临。   据说为了扫清“世界”周围的势力,西北数万大军出动毫不手软地将营寨附近很大一片范围的所有敌对势力全数诛杀。   更听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西北军修行者全数出手,将所有接近“世界”的不安分的势力都血腥镇压了下去,死伤不知多少,但绝对够残酷。   这明显比预定的扫荡成果还要更大许多。   这件事也让草原上的很多外族人和邪修终于再次认清了一个事实,那便是……   之所以他们还能活着且活的不错并非是西北军无力打击,而仅仅是事态不够大而已。   袁来甚至相信,为了确保“世界”的所有,那帮子在议事堂中人甚至会眼睛也不眨地将整个草原的外族人和邪修杀光。   “这下子,草原能清净两年了吧。”他自顾自叹道。   叹息之后,便是莫名地苦笑。   太阳在移动,慢慢向西,关外海拔更高,这里既然能看见更明亮的星星自然也能看到更大的日。   太阳在灰色的天幕下,只成一个白色的惨淡的光斑,更像一个边缘模糊的枪眼。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容易得雪盲症,这时候修行者的好处便体现出来,袁来有时候不禁想,若是能将修行全面普及,让天下人都有元气在身,不需要多强大,只需要改善体质便是很好的。   可惜,这明显是个技术上的巨大难题。   转着这些杂乱的念头,他终于行走过了大半的路,在某一个时刻,习惯了孤独安静的他忽地停下了脚步,抬头遥望看见远处慢慢驶来的一辆车马。   “咦?”   袁来很惊讶,距离远所以他还看不清来者何人,但怎么想能在这样糟糕的路上驾车行走,这样平稳均匀地行走,本就是很让人佩服的一件事。   凡人不该有这样的驾车实力,便是京城最好的车夫在赶车也不行。   所以袁来下意识认为那该是修行者。   这不奇怪,这段时间正该有很多的修行者赶来,只不过大多数还是被天门关守将拦下了。   对于修行者而言,单个人偷偷地闯出关来并不难,但偷偷闯却无法进入关外大营,无法进入议事堂,所以几乎所有的赶来西北的正派修士都很守规矩,在现有的规则下,能直接奔关外来的,要么是有人召见,比如自己,要么是真正的有身份的人物,才能顺利通关。   “肯定是一位高人了吧。”袁来默默地想。   不过无论是谁都与他无关,所以他只是微微感慨了下便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行,对他而言,来者总归是陌生人就是了。   ……   “哎呀,前面有人哎!”年轻的僧人惊喜道。   缘木依旧冷淡,他扭了扭坐的有些僵硬的身体,抱怨说:“不至于见到个人就这样吧。”   “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人了啊!”   “很久?有多久?从天门关出来才几个时辰而已。”缘木无语道。   “啊!已经几个时辰了吗?真的很久了啊。”年轻的僧人感慨道。   缘木闭上了嘴巴,他觉得自己多嘴纯属于脑子有病,他也第一次开始对栖光院弟子排名的方式产生了不满,按照实力排名当然有好处,但让这样的一个表面比自己大,但明显心理年纪幼稚的家伙当大师兄……这终究是让栖光院丢脸的一件事。   缘木有些头疼,打算在到达关外营寨之前不再搭理他。   他准备闭上眼眯一会儿,这里天气真冷,自己还只能干坐着,不活动更冷,就算是运转元气暖身子还是觉得很冷。   然而,就在他准备眯眼睡觉的时候,他忽地有了某种奇妙的感应,他倏而睁开眼,皱起眉,认真地看向远方不断放大的人。   “这人的气息……我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   等距离真的拉近到一定之内之后,袁来也不禁吃惊起来。   “缘木?”   他很惊讶地轻声呢喃出这个名字,缘木显然也看到了自己,袁来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打个招呼?   要是真论,他与缘木也没啥仇怨,只不过是一些破事,加上一次胜负而已。   他没想到,这一行人竟然是栖光院的和尚。   那么……   他看向那辆车,能让缘木驾车的又是谁呢?是栖光院的哪一位大人物?   他又看向伴随在车马侧面行走的那个年轻的僧人,更觉得一种奇妙的感觉生发出来,不知为何,他总是隐隐觉得那僧人很让他忌惮,相当忌惮。   ……   “师弟?”   缘木听到了这声呼唤,扭过头。   “你认得他么?是朋友么?要不要停下来打个招呼?”年轻的僧人眼露好奇,提议道。   缘木顿时冷下一张宛如女子的脸,说:“认识是认识,但没有交情,不用管他。”   “哦……”   缘木忽然又咬了咬牙,忽地扫了眼身后的撤车厢,有些不放心地又道:“师兄,你真的不要理他,就当他是空气好了。”   “哦!”   缘木点点头,放心下来。   说话间,车马与人都在慢慢的接近,袁来不禁放慢了脚步,他虽然觉得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但也不得不防,万一这群和尚发起疯来,要动手,那他也好有准备。   然而,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对面的反应出乎了他的预料。   缘木好似不打算理自己,竟然抱着膀子坐在车上闭上了眼,而那行走在雪地上的和尚更是奇怪,竟好似根本没有看到他一般,目视前方。      袁来松了口气,他真的不想毫无道理地和人打一场,当然,最重要的是对面看上去最少有三个人……   两方相遇,看上去平安无事,宛如最纯粹的陌生人。   纯粹到,甚至连好奇地看几眼也没有。   车人交错。   车轮和人踏雪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袁来的心绷得紧紧的。   然而,对方两人真的对自己视若无睹,让袁来一时间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幽灵。   然而,就在车厢与人交错的刹那,袁来紧绷的心忽地一跳!   那车厢的帘忽然被一阵妖风吹了起来。。   a 第三百七十七章【殷红】   妖风袭来,吹起了车厢的帘幕。?   袁来下意识地将目光探去,便看到在那飞扬起的窗口里,露出一张寒白的面孔。   那面孔不带丝毫的温度,也并非是冷的,而是漠然,对生命对一切事物的冷漠。   那张脸若是客观来说,真的是英俊的,年纪么,也只是中年,但是……   这种英俊会让最花痴的女人望而却步。   不仅仅由于那种冷漠,更重要的,在冷漠中偏偏又透出一种古怪的神圣感。   就像庙宇**奉的没有感情的泥塑金雕的神佛。   只堪供奉,不承人间烟火。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张脸孔,却忽地扭过头来与袁来对视了一眼。   只是一眼,袁来便露出惊色!   只因为,对方只是一束目光而已,便几乎让自己坠入冰窟,浑身再无一丝暖热,全身宛如一坨寒冰。   霎时间的寂静,耳边的风声也瞬间消散成无。   无论是坐在车上的已经闭上眼睛的缘木还是跟在车边谨遵师弟之名,“目不斜视”宛若木头人一样的年轻僧人都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   袁来看见车中那男人的眼珠是银白的。   他恍惚间觉得四周景物模糊起来,地上的寒气升起渗入骨髓,原来西北关外的寒冬真的可以这样的冷,让他的双腿也觉得麻木。   麻木到连一点的危机感也生不出来,在这种寒冷下他的反应都变慢了,眼前也出现幻影,在交错之间,两只银白的瞳变成了四只,宛如四眼神王。   “咔嚓!”   布鞋踩在雪里,不小心踩断了一根埋在雪中的枯枝,出干净利落的响声,年轻的僧人愕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暗道罪过罪过,然后又想起来师弟的“嘱咐”,又道惭愧惭愧,然后急忙抬起头重新归于“目不斜视”。   然而他没有现,便是这一声响霎时间让本来已经停下脚步的少年身子一震,眼中恢复清明。   袁来一个踉跄,堪堪稳住身体,马车却已经头也不回地继续背道而驰,妖风散去,车厢的帘也垂落,遮挡住那四眼佛主。   ”嗯!“袁来咬着牙等那行人稍微离远了,才猛地捂住胸口,嘴角溢出一道猩红的血迹。   血不是慢慢流淌出来的,而是喷出来的,溅在雪白的地上,殷红的一滩。   随着这口血吐出来,袁来才露出轻松的神色。   这口血不是对方主动所为,而是自己被对方的气势所引,被压倒,胸中血气翻腾之下憋出的内伤,幸好时间持续的短暂,否则只要时间再久些,恐怕自己就不仅仅是吐一口淤血而已了。   “好可怕的人。”袁来扭头看向远离的一行车马,他此时无比肯定,那人绝对不是三境之流,当然,若是三境高人全力施为的确可以让袁来被压倒,但是刚刚,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自己一眼而已。   那神光中蕴含的重量几乎要将他压成肉饼,这种可怕的人绝对不会是三境,最少也是四境,甚至于……袁来对比曾经见过的四境,像道林、武当归、吴圣等等,觉得这人恐怕就算再四境中也是最顶尖的。   “难道是……”袁来捂着胸口陷入沉思,“能让缘木赶车的顶级四境……难不成是栖光院之主?那位传说中的千座?”   他没有任何证据,但对这个判断有种执拗的相信。   “先是寒山清流宗的宗主,再是栖光院的千座,看来……那世界的吸引力要比我想的还要更大些了。”袁来喃喃自语,随后又是忧愁起来,此事越大,他能参与进去的机会就越渺茫。   千座的出现让他心中的危急感更加强烈,在这样强大的人面前,自己的实力根本不够看,袁来也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进境太快了?   没有时间的积累,这么快就接触到这些顶尖的人物,这不是什么值得沾沾自喜的事,巨人的战争中他无法角力,只能求存,而且要时刻小心,提防自己无意间成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鱼。   然而思索这些终究只是费神,袁来深深叹了口气,然后静静看了千座三人远去的方向好久,直到一颗心重新变得宁静。   “千座么?很强,但是……”   袁来神色平静地轻声说:”我会记得今天的。“   ……   回到天门城的时候,袁来觉得整座城池更加热闹了。   指的不仅仅是近来赶来的越来越多的修行者,而是整个城市的节日氛围。   草原上的天下大事只震动了修行界,对于平凡人而言只当这是一则趣闻,当做茶余饭后的一件不怎么好的谈资而已,相比于震动天下的大龟壳,人们显然更关心自己的生活。   人生都很艰难,你有你的遭遇,我有我的苦难,一年里唯独到了年节才能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让自己在生活的缝隙里透透气,让自己开心一点。所以,年,当然是喜庆的。   街上人来人往,张灯结彩,卖货郎走街串巷,除夕临近,整个城池……或者说整个启国都陷在了浓重的节日氛围中,相比于袁来上辈子的那种味道已经很淡的年,启国的年味十足。   不过其实天门城因为自身的特殊缘故,节日氛围相比于更往东的方向要差了不少了,听说真正热闹的是十大名城,尤其是京城,更是在节日之内红灯亮着十几日不停的。   不过可惜袁来没机会观赏了,只能在西北对付一下,他还是很想好好地过年的。   赶回在天门城被安排的居所的时候,袁来便遇到了一件很惊喜的事情。   刚进了院门就看到呦呦屁颠屁颠飞奔过来,呦呦的一张有些圆的脸蛋上全然是惊喜。   “啊!”   袁来结结实实地迎接了呦呦的一个秀丽的熊抱,不得不说这小妮子当初刚见到的时候瘦瘦的,只有骨架子,跟了自己这么久了便是越圆润起来,在柳家的生活看起来很滋润,竟然又胖了几分,小姑娘在越来越水灵的同时也义无反顾地抛弃了苗条开始横向展。   “你怎么过来了?”袁来摸摸呦呦的黑,好奇地问道。   呦呦神气活现地说:“我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啊,柳颜姐姐也来了啊!”   “柳姑娘也来了?”袁来有些惊讶,眼看着要过年了,怎么这时候过来?8 第三百七十八章【面汤】   呦呦不理解他的疑惑,一边拉着袁来往里走,一边将前因后果竹筒倒豆子一般都吐了出来。   大概的意思是眼看着年关临近,柳颜十分想念自己的闺蜜,知道柳召南在这里呆着无聊的要死便跑了过来,大概的意思就是来慰问一下。   呦呦一听当时就屁颠屁颠跟过来了,结果俩人一到正好赶上袁来跑关外去了,这还让呦呦很不开心了下,然后打听来打听去也不知道袁来的回来日期,想去关外吧又没有通关的令,只能望眼欲穿,没想到只隔了一天袁来就跑回来了。   “时间晚了,就不要打扰其他人了。”袁来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韩大野倒是没啥,但是他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的回来还要把俩柳家姑娘惊动了,毕竟启国这年代娱乐匮乏,人们可没有太多夜生活,尤其是柳颜似乎从来都是日落而息的。   这个时候,两人恐怕也已经睡了。   呦呦一听,顿时停下脚步,说:“也是,不过韩师兄也没必要叫啦,他在修行打坐,还是不要叫他比较好,而且天也黑了,啊对了,你吃饭了么?”   袁来听了苦笑道:“你看我像吃了的样子么?”   呦呦认真地看了看,说:“不像。”   “那不就得了!”袁来笑了笑,想了想说,“这么晚了就别弄什么了,要不咱们上外面吃吧。“   这是个很好的提议,呦呦表示双手赞成。   说起来天门城由于本身的复杂性,这些日子的夜晚都会蛮热闹的,当然,大部分街道还是冷清的,但在一些路段还是有灯火人声的。   其中最热闹的又是些酒楼茶肆,呦呦显然对吃饭这件事很感兴趣,一经提议两人便转身往外走。   袁来之所以这样提议,一方面当然是因为真的饿了,另一方面也想让自己更加静心一些,他有些担心大野会询问关外的事,毕竟这件事还多有艰难。   ……   出来吃饭肯定是要开心一点的,但是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往那些大酒楼走,因为袁来不是个喜欢喧嚣的人,呦呦也知道这点,袁来从关外带着满腹心事归来,也带着满身的疲惫,这漆黑的夜里,肚子又很饿,所以他想找的当然是真正能填饱肚子的店。   去酒楼的人从来都不是专门奔着好好吃一顿饭的。   袁来在天门城呆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有啥好吃的店,反而是呦呦才来了一天竟然就对这城市的认知超过了袁来。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就在住宅不远处有一家面店。   专门做各种汤面来吃,“据说”很不错,不是面好吃,而是面汤好喝,袁来觉得这说明做面的师傅懂得吃喝的真意。   两个人一起安安静静进店,安安静静点了两碗洒满了香菜的汤面,一碗多加了香油,一碗多加了辣子,然后对坐吃面喝汤,场面一度十分安静,但毫不尴尬,只有一种属于生活的温馨。   袁来心中有心事,有忧愁,所以不想说话,呦呦也不吵,小姑娘已经越发像一个少女了,她不像很多大户人家的女子那样娇气,不会讲究啥情调,但是会察言观色,一看袁来的脸色就知道在那笑容下隐藏着很多沉重的压力,她懂得这些,但不知道如何分担。   只能陪。   在还没有遇到袁来之前,在流浪的时候,她就听过一件事,据说是一个员外在某天夜里跌跌撞撞进了青楼,从怀里拿出好大的一块银钱来,砸出来却不要最好的花魁,而是点名楼里最滥的姑娘,然后就负责给他倒酒,倒一杯喝一杯,喝了一个晚上,淌了一晚上眼泪,没碰那姑娘半点,却累的姑娘手腕酸麻,眼睛肿如红桃一般。   那钱拿来不是买春风的而是买人陪的。   呦呦不知道袁来心里在想着什么难题,心中有几座高山,她也做不了啥,但还可以陪着吃面、喝汤。   “呼。”袁来放下汤碗,脸上有很多汗珠,老板果然是实在人,量大管饱,而且汤真的很好喝,辣椒也真的很辣。   人说胃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心情,胃开心了人也就开怀了,开怀是什么?就是开胃,所以说人的心情和胃是息息相关的。   胃暖了,人心也就暖了,饱暖思***不是个贬义的话,而是形容一种富足的生活状态。   “好了,吃饱了。”袁来笑了起来,心满意足。   呦呦也放下碗,一脸大汗,吐着舌头说:“我也……也饱了。”   “那就好,那回家。老板?结账。”   袁来招呼人过来给了银钱,然后顿了顿忽然对一脸憨厚的老板问:“过年还开张么?”   老板不知所以,只是憨厚回答说还是开张的,又问了句小公子你是啥意思?   袁来微微一笑,拉起呦呦的袖子,说:“挺好吃的,有空还过来的。”   店老板温和地一笑,说你尽管来,只要俺还在,店肯定就开着,随时都是欢迎光临。   袁来挥挥手,穿戴好衣服鞋帽,和呦呦一起离开了这家店,然后慢慢地顶着星斗向住所回返。   你以为就这样温暖地结束么?   当然不是。   今夜的月亮很亮,将宽阔的大街照得泛起莹莹的青光,仿佛路面上蒙了层纱,镀了一层青色水银。   两个人背着月亮走的时候,前方会投下一高一矮的影子,一跃一动,妙趣横生。   然而就在两个人沉浸在这种安静的气氛中的时候,忽然间在长街的街角闪出一个幽灵般的单薄的影子。   影子忽地从黑暗中显出来,很是突兀,当然最让人惊愕的是对方那在黑暗中闪着淡淡碧光的两只眼睛,就像两只飘荡的萤火虫。   袁来和呦呦猛地顿住脚。   在他们的面前,那悄无声息地从黑暗的街角飘出来的人影也是突兀地停了下来,似乎也在打量对面的两人。   袁来直了直腰杆,肌肉微微紧绷,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对方的相貌,虽然黑夜当然很黑暗,但是他毕竟是修行者,视力很好,运行元气辅助定睛细看的时候这样的夜是挡不住他看人的,更何况这人距离他们这样的近。   然而……让他感觉警惕的是,纵使这般近,这人的身上也仿佛笼罩着一层冰冷的薄雾一般,让人根本看不透。   好在,袁来并没有在对方身上察觉到杀机,也没有敌意,有的只有一种冰冷的俯视的态度,虽然这种感觉也同样让他感觉不怎么好,但是谁让咱刚吃完面心情好呢?   所以,袁来觉得还是不理会为妙,大家谁都不认识谁,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最好了。   两人相遇,大路又是那么宽。   然而他虽然不打算理会这人,但是对方却似乎存了找茬的心思一样,眼看着袁来俩人呆愣愣地站在大路上,顿时那人皱起眉头,忽地用一种独特的尖细冷酷的声音说:“让开!“    第三百七十九章【借问周家】   那尖细的声音不像是正常人发出来的,不像属于男人,也不像是属于女子。??火然文??.?r?a?n??e?n?`   总之……很怪异。   袁来和呦呦站在一起,静静地面对这突然闪现出来的人。   对方的这声出言很气派,真心霸气。   让开?还好还好,虽然语气差了点,但是好歹还没骂人是吧。   袁来笑了笑,听对方的声音年纪也不小了,没想到脾气还这样差,他难道不清楚自己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是容易热血上头么?   真忍不住冷言冷语几句来点冲突然后大打出手?就算是你仗着修为高,难道你还真敢就在这街上如何如何不成?   袁来表示自己已经过了路怒喷人动手挥砖的年纪了啊,虽然说前辈你突然跳出来黑乎乎的好吓人,但是毕竟看样子年纪也比自己大,而且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和和气气多好啊。   心里这样想着,他笑的就显得温柔。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呦呦的手,主动往旁边侧了侧,大路那般宽,又不是过独木桥还要讲究狭路相逢勇者胜。   袁来淡淡地移步,然后便打算继续向前走。   但是,他刚刚走出没几步,那黑影便又重新拦在了他的面前。   还是那样迅捷,显示出对方非凡的修为。   袁来皱紧眉头,他依然没有从对方身上察觉到敌意,但还是默默将手臂移动,贴在腰佩的刀剑上。   “有事?”袁来问道。   黑影中的人冷冷地说:“你住在附近?”   袁来有些不理解,这人的问话真是奇怪,拦住自己竟然是问自己住哪?这是什么道理?   “有事?“袁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重复地问道。   黑影没理他,只是道:“那看来就是了。”   顿了顿,那看不清容貌的人忽然动了动,他一动,身上的那层薄雾便淡了,袁来终于发现他并不是真的用了什么了不得的法子隐藏了相貌,而只是借助了周围的光线变化,同时穿着大大的黑袍。   如今这个角度,袁来便终于看出了这人的轮廓,他的身材瘦高,全身大部分笼罩着,脸上的容貌在夜里显得很暗,鼻子很翘,嘴唇很薄,锋利如淬了毒的刀,模样平凡,那双闪烁着碧绿色的眼睛如今也不那么亮了,只是倒映着绿莹莹的月光。   年纪……大约步入老年,黑白发掺杂,他的脸很白,眼窝很深,最让袁来惊讶的则是……他的脸上没有胡须。   一个男人却没有胡须。   启国的男人是讲究蓄须的,这个世界同样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坏的说法,但是这个男人,下巴上却是光滑的吓人。   袁来心中隐隐一动,却一时间来不及细想触动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他只是很警惕地将呦呦拉到身后,然后便看见对方从袖子里扔出一件东西来。   不是暗器。   袁来既然感觉不到任何元气波动,也就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定睛一看,然后一愣,下意识伸手一接。   掌心便出现了一块碎银。   “我且问你件事。”那种难听的声音又响起。   不等袁来说什么,那人紧接着道:“这附近有一座姓周的宅子,在哪?”   宅院不是人,但却可以有姓氏,宅院的姓氏当然就是其主人的姓。   一个姓周的人的宅子么?或许就叫周府?袁来当然不知道,他本来也是外地人,在天门城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闭关中度过,哪里会知道附近有什么姓周的宅子?   不过,他却是松了口气,竟然是问路,搞的这么恐怖,让自己这样紧张,只是问个路而已至于么?   袁来心底直笑,觉得自己最近可能受到了议事堂那帮强人的刺激了,怎么草木皆兵一样。   笑罢,他便摇摇头,将那银钱递回去,说:“我不是本地人,问路的话还是问别人吧。”   本来以为这人还会说什么,但没想到,这人干脆的很,听到他摇头竟然真的不再纠缠,也不说话,扭头便走,至于那已经抛出来的银钱更是看也不看。   袁来张了张嘴,看着对方越来越远的背影,终究放弃。   他看了眼呦呦,笑道:“真是怪了,世上果然是什么人都有啊,这肯定是个有钱人。”   呦呦看了眼那钱,撇撇嘴说:“朱门酒肉臭。”   ”呦,还会拽文词啦。“袁来小惊喜了下,然后笑道:”多读书是好事啊,不过我告诉你,朱门酒肉臭已经落后啦,现在流行新词。“   “啥?”呦呦问。   袁来笑眯眯抬步继续走,口中说道:“万恶的资本家。”   且不说呦呦低着头琢磨着这古怪的新名词,只说抛开那个怪人后袁来心底是疑惑的,但也不算纠结,修行者性格古怪的多了去,他也没空去理会,不惹自己最好。   不过……   就在两个人本以为终于可以安安生生返回的时候,在走过又一段街角的时候……   袁来和呦呦的脚步又一次停了下来。   这一次,从转角处悄无声息飘出来的是个女子。   一个看上去让人觉得很惊艳的女子,她一身轻衣,也是黑色的,给人的感觉却和那之前的人大为不同,她并不遮挡什么,只是特立独行地行走,然后在转角的街头与一对少男少女相遇。   女子年纪要比袁来大上几岁,但绝对称不上老字,她有着一头笔直的黑发,和始终似笑非笑的美艳的脸。   的确,这个女子称得上美艳,美的不庸俗,艳的不媚俗。   当三个人互相面对面撞在一起的时候,袁来感觉有些不对劲。   任谁连续在街头遇到两个悄无声息地幽灵一样飘出来的修行者,心里都不会觉得很正常。   但是袁来的反应很快,他没等女子说什么,便主动侧了一步。   他心里觉得古怪,所以主观上不想和这个陌生人发生交集。   然而,现实总是重复着惊人的相似。   忽然间,女子也猛地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请问你们是住附近么?”   “……”   袁来扭头看了眼呦呦,呦呦抬着头傻傻地也看着他,然后在这种不寻常的安静下,呦呦眨巴了下眼睛。   “不是!”袁来断然回答。   然后的事情果然不出所料,美艳的女子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用那闪着光的柳叶一样的双眼在两人身上一扫,便笑起来说:“看来你们真的住附近。”   “……“   “嗯,我能打听个路么?周围有没有一座姓周的宅子?”   黑夜中,笑得美丽却宛如幽魂的女子如此问道。   一片沉静。   也不知道这时候那些在夜晚笙歌的声音都哪里去了,总之四下里一片寂静。   寂静没有持续很久,就在袁来和呦呦的整齐的摇头中告破。   “不知道!”   女子显然也是一愣,有些意外于这奇怪的反应,然后她忽然眼睛一亮,道:“啊,不会已经有人问过你们这个问题了吧?”   袁来默默地指了指身后,说:“上一个这么问的人已经往那边走了。”   女子恍然大悟,随后冲他们淡淡一笑说了声抱歉,随后便再次如幽灵一样远去。   只留下大小的两个人,站在原地,等那女子的身影也淹没在黑夜里,呦呦突然缩了缩脖子,嘟哝说:“真怪。”   “是啊,真怪,不过说起来,姓周的宅子?不知道他们找的是谁啊。”袁来摇摇头,看了眼前方的路,心中真怕再蹦哒出一个幽灵来,不过好在已经距离住所很近了。   “走吧,小心点。”袁来说了一句,然后俩人有点如履薄冰地往前走,同时警惕着,但好在接下来的一段路平安无事,再没有突然跑出来问路的人。   当两个人终于回到住所宅院的大门外,俩人才都松了口气,随后短暂的安静,两个人便都发出笑声来。   “哈哈哈。”   今夜这事情,真的蛮有意思的。   袁来笑罢,吐了口气,说:“好了好了,走吧,终于回来了,赶紧睡觉才是正事。”   呦呦点了点头,不过突然间,小姑娘好似想起来什么猛地一怔。   袁来不解地看着她,拍拍她的肩膀,好奇道:“咋了?”   呦呦脸色忽然很是古怪地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我记得昨天来的时候听人说,咱们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叫周恒的将军的别院。”   袁来忽然微微张开了嘴。   呦呦继续道:“所以,这里,也是姓周的吧?” 第三百八十章【张陵】   袁来有些头痛地揉揉眉心。   当初事情紧急,韩擒虎得知此事后立即离开,而后当时也在场的天门关守将中的一位姓周叫周恒的,便将几人安顿下来。   当时,袁来几人的确没有去问自己住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   “之后我就开始闭关,闭关结束后立即赶往关外,今天才回来,所以我当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谁的宅子。”袁来解释道。   顿了顿,他又指了指大门,说:“最可恶的是这上面连一块匾都没有。”   呦呦咬了咬粉色的嘴唇,说:“那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找这里?”   “我哪知道。”袁来苦笑,但他们两个谁都没说出口的是,他们都觉得,那两个奇奇怪怪的修行者很有可能真的就是在寻找这里。   袁来咂咂嘴,安慰道:“我们才住不久,就算是真的找的是这里估计也是在寻找其他人吧。”   “在你们之前这里有人住么?”呦呦提出了个尖锐的问题,袁来轻咳一声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不管他们了。”   “嗯,不管了。”呦呦点头,两个人在此事上达成了共识,然后便心安理得地往里走。   但是……   也许老天真的不想让袁来睡个好觉,于是当他们刚刚跨进门槛打算回手闭上门扇的时候,从那仍旧宽大的门缝里便看到了从街角忽然走出来的两个身影。   两个人一前一后,宛如幽灵一般从街角飘了过来,在他们露面的一刹那便已经与袁来对视。   两个人迅地来到了门外,那领先一步的美丽年轻的女子露出真正的惊讶的神色。   她微微张开嘴,露出洁白皓齿,说道:“如果我问的人没有骗我的话,这里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了。”   看着袁来和呦呦呆愣愣的模样,女子又说:“骗人是很不好的事。”   袁来想要说点什么,偏偏那随后走来的老者及时用它阴测测的声音补了一刀:“而且,你还拿了我的钱。”   “……”   袁来深深吸了口气,索性也不解释了,只是这样站在门里,冲着门外的两个人问:“你们确定找的是这里?”   “如果这是天门关守将周恒的别院的话,那就是了。”女子淡淡说道。   袁来叹了口气,认真地平视两人道:“那……你们找谁?”   ……   韩擒虎步入屋子的时候,看到主座上申屠沃甲正低着头作沉思状。   听到韩擒虎的脚步声申屠沃甲才慢慢睁开眸子,道:“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但是人却没有动身。”   “哦?”申屠好奇地看向他。   韩擒虎叹道:“栖光院千座这人属下看不明白,其他的赶来的大修行者哪一个不是急着去看壁障,偏偏是他,看上去很沉得住气的模样,此时正安安静静在房间中,说是要做晚课。”   申屠沃甲闻言冷笑道:“栖光院的和尚一个比一个怪,千座这人我的确接触不多,但是从他行事来看可从不是清心寡欲的主。要说是沃洲山的道林对这个不感兴趣我还信,他栖光院堂堂院主放下所有事跑到西北来,说心里对这东西不急?我可不信!”   “那是……”   申屠沃甲站了起来,笑道:“要论聪明劲你可要比我强多了,我可不信你想不出这其中的原因。行了,这又没有外人,该说什么就说罢。”   韩擒虎闻言也笑了起来,浑身明显放松了许多,说道:“要我看,这千座是吃定了我们暂时破不开那壁障这点了。”   “是啊。”申屠点头叹道,“本来想着破开这壁障最多只要三五个四境高人肯定是手到擒来,谁能想到这龟壳这般硬,这么难啃!先是四个四境,前天寒山宗主又来了,五个人却仍旧没办法破开,加上还要提防那些邪修抢先,不急不行啊,不仅是他们,就是咱们,你敢说不急?”   韩擒虎闻听忽然道:“我的确是有些心急,但我看大帅却不像急切的样子。”   “哦?怎么说?”   “这么些天了,大帅却从来没有去出手帮助破开壁障,这件事……”韩擒虎说了一半,这的确是他心中不解的。   按说申屠沃甲也是四境之上的人物,甚至凭借韩擒虎的了解,申屠沃甲绝非是寻常的四境实力,罡气修行在低端境界远逊于元气,但到了四境之上又是不同,更有种种奇妙的好处,申屠沃甲的实力绝对强大无比,但他却从始至今没有插手此事,当真是奇怪的事。   “你说的是这件事么?”申屠沃甲笑了笑,眼中闪过复杂之色,道:“其实,哪里是我不肯,实在是不该。且不说我一身修为全在武力上,单纯论对道法的理解我根本比不上这帮宗门人物,就是能比得上,你也知道如今所有人都急着破壁,但你可曾看见有谁来请我帮助?”   此问一出,韩擒虎登时一怔,眼神微变,反应过来道:“难道说他们不想要咱们插手?”   申屠沃甲幽幽道:“当然了,这帮子人,哼,个个奸猾。这一次草原出现卸甲仙人级别的遗留,这等神物短暂看来还看不出什么,但几年后,十几年后,那可是可以颠覆如今天下局势的东西,说是一顿大餐也不为过,哪个势力都想列席吃上一口肉。“   ”我们作为本地之人,已经占了地利一条,谁也不会乐意我再多伸手,我若帮助破解,到时候到了上餐的时候是不是得按劳分赏?谁乐意把肉往咱盘子里推?”   顿了顿,他又叹道:“而且,要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此物落在草原上,只要占住地利,最后谁得了它我西北军都能大赚上一笔,但想要吃独食?嘿,这东西,咱们可真吞不下啊!”   韩擒虎听得脸上露出思索之色,而后更是心悦诚服。   申屠沃甲所言不错,这草原上的神物的确珍贵无比,乃是能改变天下未来局势的神物,但是正是因为其珍贵,所以他们西北军根本就没有本事吞下了,便是担着全天下的恶意独吞,且不说能不能到手,就算能到手,这一间神物对他西北军又有何用?   “世界”虽然珍贵,但那只是对于修行者而言,而西北军最强之处决然不在于修行者,而是在于十万大军!   “所以说,你才在最开始便决定昭告天下?”韩擒虎问道。   申屠沃甲摇了摇头,笑骂道:“我看你倒是在装糊涂,你还能听不出?这样的手段是我的脾气么?”   韩擒虎也露出笑容,叹道:“看来果然是夫人的手笔,这样说,不插手破壁这件事也是夫人的决定?”   申屠沃甲立马露出了那种你说了一句废话的表情,同时这西北土地养育出来的狂猛大将脸上也不由浮现上翘的弧度。   “总之,破壁这件事我不会参与,之后的事情也会保持主导地位,但不会多加干涉,无论是谁最终得了这东西,一时半会儿都离不开西北,没人会动的了咱们的利益。“   ”壁障难破,但既然千座都来了,那距离破开也不远了,栖光院的和尚我虽然看不上,但不得不说,这代栖光院主的确是个修为惊天的人物,禅法精深,一旦加入必定能大近一步。”   “他想要拿架子就让他拿好了,急得人反正是那帮子宗门高层,再说了,就算是三岁小孩子也知道他矜持不了多久了。再多等一阵,万一再来个宗主级别的人物,到时候用不到他了,看这和尚急不急?”申屠沃甲露出一种独属于西北莽人的奸猾笑容,心中满是幸灾乐祸。   韩擒虎也随之微笑,但是只是短暂片刻他便收拢笑容,说:“另外,还有一件事。”   见申屠沃甲看过来,韩擒虎忽然用严肃认真的神情说道:“根据线报,张陵很可能已经到达天门城!”   “你确定?什么时候到的?”   韩擒虎立即道:“几乎可以确定,至于时间就是在昨天!”   申屠沃甲粗眉皱起,道:“这么快?”   “的确是很快,而且关键是很隐蔽,昨日夫人传信来才说他从武州出,看来这消息来源有些问题,至少,这消息也是晚了。他肯定是在之前便动身了,张陵这人还是不简单的,按照以往对他的消息判断,他行踪一向有些不定,瞒过眼睛是常有之事。”   韩擒虎如此说道,见申屠沃甲静静聆听,他又道:“现他的行踪之后我便差人暗暗看着,但是……毕竟他的身份在那里,便没有敢细看,也没有派棋子过去查探,暂时只能确定他还住在天门城里,再具体的还没有消息。”   申屠沃甲点头道:“你做的对,这位太子爷跑到西北,还这是少见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他是来干嘛的,还是暂时不要妄动了,现在的局面已经够乱了,再来点事情,我就应付不过来了。”   说着,这位威震一方的大将疲惫地叹了口气,他虽然有些智慧但的确不擅长应付这些事务,他的舞台还是在治军,在战场之上,而排除武力去应对复杂的事情的确让他很头疼。   韩擒虎则是说:“我是怕……他是不是带着京里的意思过来的?”   “京里?”申屠挑眉,疑惑道:“不该吧,按说朝廷对修行上的事情一般都是交给北宗去做,很少让其余人插手。”   “但是,难道京里的那位九五之尊真的完全信任北宗么?派他人插手干预也不是多罕见的事,况且,这一次的事情实在重大,我不信京里的人会不在乎,张陵……皇家人毕竟还是认血脉的!”韩擒虎说道。   申屠沃甲有些烦躁地吐出口气,说:“你说的有理,不过……唉,总之,先不要管他,手里的事情还一大堆想那么多做甚,至于张陵的来意,自有夫人盯着,咱们啊,还是好好想想眼下的事情吧。”   ……8 第三百八十一章【皇子】   袁来摆弄着那一张素白的帖子,沉默不语。   帖子很素净,打开来只有两个漂亮的毛笔字:   张陵。   这个名字对于袁来而言实在是陌生的,帖子上除了这两个文字之外便是空空荡荡。   “张陵……”袁来轻声自语,不解其中含义。   那两个人的确是来找人的,而且寻找的恰恰就是自己,但对于他们是什么身份二人却只是讳莫如深。   交谈很短暂并且没有任何营养,最后只是留给自己这一张帖子,并说出了一个住址。   大概的意思是说如果自己有时间,有兴趣随时可以走去一趟。   这种态度倒是让袁来感觉迷惑,看样子这仿佛只是一次相当礼仪性的拜访,不强迫自己去,但是却宛如一个钩子,吊着自己的好奇心。   “张陵……”又琢磨了一下,在他眼中这两个字写的倒是真漂亮,从字可以看出人的形貌来,这字跃然有力,带着些活泼,对方应该是年轻人,字体端正内敛,框架完美,一看上去就不像是自己的那种半路出家的路数,而是更像是从小便经名师教导出来的童子功夫。   最关键的是这两个字上透露出一股高贵的气质,这绝对不是普通富户人家的子弟能拥有的。   张姓的人他几乎没有过接触,只能判断出对方必然是有很强的背景,竟然能驱使两位隐约是三境等阶的人物出来,这手笔绝对不是凡人。   他抿抿嘴,便看到呦呦打着哈欠推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还没睡?”袁来笑道。   呦呦撇撇嘴,说:“你不也是没睡么,而且,我看你的样子今晚也睡不着了。”   袁来苦笑,他摇摇头说:“倒不至于,就是给这事弄得精神起来了。”   “还在想这个名字呐?”   “当然啦。”袁来叹了口气,说:“真是没有头绪啊。”   “其实,我觉得吧,既然人家敢只写自己的名字,那这人应该很有名才对,找几个人问问总能知道的啊。”   袁来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只不过就怕的是就算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还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我也没主意了。”呦呦又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道:“你真不睡啦?”   “你先回你屋去,我困了自己就睡了。”   “好吧。”呦呦绷着脸推门离开。   等她离去了,袁来才重新坐下,然后目光闪烁不定,其实他对呦呦撒了个小谎,虽然说他刚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的确是毫无头绪,但是略微思量之后却是越发有思路了。   他见过的人少,但是他这大半年来读的书很多,大部分都是历史风俗以及修行典籍,记在脑子里的东西不少,虽然大部分都是囫囵吞枣咽下去,但好在他记性不错。   偏偏,对张陵这个名字他总觉得自己隐约在哪些书本里见过,只不过记忆实在模糊。   或者说,其实“陵”字还算寻常,但“张”姓却极不寻常。   因为,当今天下,大启的皇室便是张姓,大启的皇室族人是姓张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这个张陵就肯定与皇室有关,启国寻常人也可以姓这个姓,但是……一般来讲,有权势的张姓人家基本都是与皇室有关的。   “皇室……”袁来揉揉眉心,他突然发现自己读书的时候的确忽略了一些东西,自己太注重对启国历史风俗文化的了解,却对当代的一些细节了解不多,当然,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写当世的书极少。   启国没有报刊杂志媒体,所以尽管从书里可以很好地掌握过去几百年上千年的历史脉络,但对如今所生活的时代却鲜有描述。   “读书读傻了,忘了关心家国大事了啊。”袁来自嘲地一笑。   可惜手边也没有书籍,实在没办法查找。   “看来,只能是明天找人问问了啊。”袁来低声自语。   ……   都说冬日的夜漫长,但借着节日临近的喜庆,整座城池苏醒的也便早了许多。   在黎明刚刚过去,天刚亮起的不久,最终终于还是滚去睡觉的袁来在睡梦中听到房门打开,他骤然睁眼扭头看去,便看见呦呦吐着气瞪着眼睛跑了进来。   不等袁来打趣她怎么起的这样早,便听见呦呦瞪着眼睛道:“你醒啦!我,我知道那个张陵是谁了!”   “嗯?”袁来立即翻身坐起,满面讶异。   只听呦呦喘着气说:“刚刚,我去问了柳家师姐,然后,她们果然是知道这个名字的!”   袁来立刻精神起来,没想到呦呦对这件倒是这样上心,竟然提早去问了。   他立即穿上外套,问道:“这人……很有名么?”   没等呦呦答话,只听门外传来脚步声,柳召南大步从敞开的门走进来,丝毫没有进男人房间的自觉,也没有对袁来的回来表示惊讶,只是盯着刚起床的少年说道:“当然有名!呦呦不知道也就算了,没想到你也不知道这个人?”   袁来有些尴尬,但看到柳召南神情认真,异于往常,不禁问道:“他……究竟是谁?”   柳召南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真假虚妄来,她道:“张陵,自然是当今天子的子嗣,也是当今皇帝剩下的唯一嫡系骨血,当朝皇子!”   顿了顿,她立即又疑惑道:“你问他做什么?”   而袁来则已经呆住了。   当朝皇子?那个张陵……果然是皇家的人么?而且那个“剩下的唯一”是什么意思?   柳召南没等他回过神来,那敏锐的目光飞快在房间中扫了起来,下一刻,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柳召南眉毛一挑,几步走上前,将摊在桌上的那张素白的帖子拿起,认真地看了几眼。   而后猛地扭过头来,盯着堪堪穿好衣衫的少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了。”   房间中,袁来结束了简短扼要的发言,顿了顿,顺口说道:“下面请呦呦同志补充两句,大家鼓掌欢迎。”   在一片茫然中,袁来拍了拍手,然后只见呦呦局促地站起来说道:“事情的经过就像少爷啊不!……是袁同志说的那样,我……没啥补充了,那个……”   说着,她红着脸看着袁来问:“这样……可不可以……”   袁来点点头,批准了呦呦的请求,然后咳了一声道:“那么接下来进入会议下一项议程,请……”   “有完没完了!”柳召南终于忍不住插嘴道。   “你弄的这一套东西,有半点实际意义么?”柳召南不满道。   袁来尴尬地咳了下,笑道:“好吧,那说正事,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所以,这个张陵……谁能具体说一说么?”   见他语气终于正经起来,柳召南松了口气,随后环视在座的人四人。   柳小颜挨着她坐着,此时平静地一语不发,韩大野情绪最近一直不高,但此时却是坐得笔直,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其实非同寻常,但他对什么张陵实在是不了解,便只能沉默。   看了一圈,柳召南才说道:“对于张陵这个人,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他是皇后的两个儿子之一。皇后很早之前便离世了,但一直以来当今天子都没有再立新后,所以这张陵很早前便被认为有可能是下一个皇帝的人选。”   她主要看着的是袁来,她所说的消息绝对算不上多难得知,只不过对于启国百姓而言,皇帝家里的事情大家一般都是不关心的,尤其是启国疆域辽阔,各地的人通信却极为不便,寻常百姓家极端些的甚至连换了皇帝都不知道。   所以,其实说来,不了解不关心皇室是很正常的事,她也只当袁来也是这般,虽奇怪但也不深究,所以便决定将自己所知的说出来。   “本来在张陵之上,还有一个兄长,按照嫡长子继位的规矩,那就是太子,只不过在十年前那位太子因为意外身死,又没有新的皇后,所以张陵就成了皇室当今唯一的继位人选,虽然一直以来没有得到太子的头衔,但按照人们的看法,称他为太子也是不过分的。”   “毕竟,他继位只是早晚的事情。至于这位皇子他本人,我就不知道多少消息了。”柳召南说道。   袁来听了眨眨眼,忽然说:“你既然没听过多少关于他本人的事,那就说明他应该很低调了啊。”   这时候,一直不说话的柳颜忽然柔声细语地说:“关于他的话……其实,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只不过也不很多。”   顿了顿,见几人都看着她,小颜红了红脸,想了想说:“张陵……好像的确是很不喜欢出风头的,在京城据说他就很少出门,但是京城之外,他倒是走过不少次,只不过也没做过什么事,只是走走看看的模样,没做过什么让人特别容易记住的事,名声听说倒是不错的,要说其他的,可能就是他和士林的关系很好吧。嗯,应该说,他和王谢两家关系很亲近。”   “哦?”   柳小颜忽然笑了笑,说:“不过他和王谢两家亲近很正常啊,毕竟教授他学问的老师就是王家夫子啊。”   “老师?”袁来眼神一动,问道:“你是说,他的老师是王家夫子?是王泰之先生?”   柳颜语气柔柔道:“嗯!”。   a 第三百八十二章【除夕】   王泰之竟然是张陵的老师?   这个消息让袁来微微一惊,随后又是觉得理所当然,   王泰之如今是启国文人中的泰斗级别的人物,当然不是一飞冲天的,而是一步步积累名气上来的。?   在十几年前便已经很有名望了,故而教授幼年的皇子读书,这本就是正常之事,从这上也看出当时王谢两家族与皇室的亲密,或者说是这两个家族在启国中的地位之重要,教授皇子学问,那等皇子即位后,王泰之便是堂堂帝师了。   启国很讲究尊师重道,一旦有了帝师这一个身份,便是一道极大的护身符,王泰之也将成为保护王谢家族的最强大的屏障之一。   不过这个消息暂时也对他们没什么用处。   “这位皇子与修行界的关系呢?”袁来忽然问道。   “不清楚。”柳颜摇摇头,她毕竟只是个女孩子,对朝堂上的事情不甚关心也是正常的。   袁来笑了笑,说:“既然是堂堂皇子,未来的君王,那总归与北宗关系密切吧。”   众人皆是沉默,他们的消息渠道的确太少,尤其是对京城皇家那更是所知不多了。   “好了,反正呢,无论这位堂堂的皇家子孙究竟来西北什么事,但我最起码可以说,我绝对不认得他,也和他没有任何交集,假如说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我想暂时不要理会比较好。”袁来想了想,如此说道。   柳召南挑眉道:“所以你打算这就这么放着不管?”   袁来反问:“那还能怎么样?真去看看?我的家乡有一句话,叫做好奇心会害死猫,一个未来的帝王,来西北自然有人家的事,或许是听过我的名字,得知了我在这里,一时兴起便打算认识下,没强行召见,也算是有礼了。”   “但是如今这天门城本来就有点复杂,这时候还是别乱来的好。”袁来平静道。   “没准人家觉得有这个帖子在你就会急着去见了呢?你这下置之不理,也不怕人家皇子生气?”柳召南忽地冷笑道。   袁来微微一笑,他并不否认柳召南的话,事实上这也在他的考虑之中,或者说,他觉得这或许才是那人的真正想法也说不定。   张陵是皇子,自己呢?是个刚刚闯出些名声的散修,地位实在是天地之别,或许帝王家的人拉不下脸面,想着含蓄地抛出一个鱼饵要袁来主动去咬,两边面子都好看,对于袁来而言,是皇子邀请,对于皇子而言呢?也算是贤才拜见。   当然,他也承认这样想的确可能是小人度君子之腹,但这个可能毕竟是很大的。   所以,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置之不理或许会得罪人,但是……   “过年了。”袁来依旧平静地说着,语气含着坚持。   “什么?”柳召南诧异地问。   “我是说,过年了,这是我在外地过的第一个除夕,我想安安静静的。”袁来的语气忽然低沉,那声音中含着的一种复杂的情绪让柳召南吃惊不小。   “外地”字面上指的是沈城之外,但是实际上指的则是另外一片天地。   这世上没有人会理解袁来对于这个新年的重视,这不仅仅是一个年的问题,更是新生。   许是这丝复杂难明的情感影响到了柳召南,总之这个冷酷的少女只是抱着肩膀冷淡地哼道:“反正得罪人的是你,你怎么选随便咯。”   袁来微笑着站起来,在新年这几天,他不想生活里还会有争吵,所以柳召南不反对了,这让他心中很舒适。   “对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今天就要回柳家了吧?”结束了这个话题,袁来忽然笑问道。   柳颜和柳召南都是正经的柳氏族人,且年纪都还不大,仍未嫁人,要过年的话怎么着也该在家里和一族人过吧?   他一直觉得柳颜跑过来的意思也就是接柳召南回家,至于他和大野呦呦则并不打算去柳家,既然那位周将军将住宅借给他们,他们索性便将这里当做临时的家好了,年当然是要在家里过的。   然而让袁来等人吃惊的则是,坐在一旁的柳颜忽然说道:“这次,我们不回家过节了。”   “嗯?”   温软少女笑眯眯道:“这次我和姐姐就在这里过年了,你们不要吃惊,这是爹爹答应的。”   “为什么?”袁来不解。   “因为……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不是么?”柳召南接过话头回答道。   在说的同时,两个女孩子下意识挺了挺腰板,显示了少女那用布缠裹也束缚不住的曲线玲珑。   虽然闹不懂长大和不在家过年有啥关系,但既然是人家女孩子的决定,那理应尊重。   所以袁来三人对此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   “年货都买了么?钱够不够,不够少爷这有很多啊。”   “当然不出去吃了!除夕当然是在家自己做了吃才是正经的道理,出去像什么样子!”   “既然都有人探听到咱们住这里了,那么我看这消息已经不是啥秘密了,认识的人来还好,最怕脑子不够用不知道几斤几两的陌生娃跑来打扰,所以干脆在门上贴个条子,谢绝访客好了,字?当然是我来写啊。”   “你买什么春联啊,不是浪费钱,而是这东西只有自己写才有感觉嘛,行了,去买最红的纸,最黑的墨,最吸墨的笔来,然后剩下的交给我吧。”   “虽然说……小孩子不应该喝酒,但是启国的酒度数这样低,我看没关系,好了好了,要多买几坛……”   “这个铜板要多洗几遍,不然怎么包在饺子里。”   “抢红包是没办法玩了,但是我们可以斗地主,这个游戏主要是通过……”   ……   春节、然后是大年三十,整个天门城也终于彻底热闹起来,前两日的白雪当然没有化干净,但大街上已经清清扫了,红纸门帘鞭炮都是齐全而富余的,爆竹声从早上天还没亮便出现了,并伴随入夜,直到很深很浓重的夜晚的寒气袭来才终于成了哑火的枪炮。   然后,第二日太阳出来便如冰河解冻,重新彭轰鸣叫起来。   世界终究是属于天下百姓的。   修行者就如同武侠中的武林,虽然精彩,虽然有许多的故事和传说,但是却终究不是世界的主流。   世界的根本还是生活,还是天下人,所以当天下欢庆的时候,修行界也平静下来,那被草原上的消息所扰动的江湖悄然在这一天没了动静,修行者也是人,也有家人朋友,也要吃喝拉撒,也要过年。   暂时抛开了那些烦心的事,整个周恒别院中,少男少女开心地为新年忙碌。   韩大野当然仍旧不开心,但是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好些天,人也已经接受了现实,从艰苦磨难中走出来的少年自然知道痛苦是没有用的,还不如让自己轻松下来,然后养足精神,等待年后的大事。   只不过……   人不全终究是个很大的遗憾。   一整日,周恒别院都沉浸在一种喜庆的气氛中,这里人不多,但足够开心,几个女孩子会在大街上逛,然后看着街上卖的吃食和人的笑颜,耳边是那些穿着新衣服的小孩子的奔跑和打闹。   启国的少男少女心智总要成熟得快一些,修行者尤其如此,心智上已经步入青年。   所以看到这一派热闹景象便都生出些新的不同的感受来。   而对于袁来而言则更是不同。   “歪不歪?”   “左边低了点。”   “这样呢?”   “厄……这回右边低了……”   “……这回呢?”   “好啦!”柳颜眼睛弯弯的,穿着一身难得暖色红装,脚上踏着一双鹿皮鞋子,站在用扫帚扫的干干净净的地上。   她的声音依旧软软糯糯的,让人听着便舒服,袁来笑着从凳子上跳下来,然后后退几步与柳颜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大门上贴好的红联。   自己欣赏自己的手笔,总有种奇妙感觉,袁来左看右看总觉得不甚满意,但柳颜却眼睛弯弯看上去喜欢极了。   “咳!”柳召南忽地推门出来,眼睛如同护食的兽,狠狠地刮了门外少年一眼,而后笑着找了个由头牵着柳颜的手便走掉。   两个青春年少的女孩子拉手跑开总是美丽景色,然而袁来一想到柳召南的性取向便觉得格外的……唉。   太阳坠落,夜幕降临。   一行人又去看了戏,然后归来,欢喜是有的,但是既然回来了,脱离开整体的那种节日氛围,人心便又觉得平稳了。   几个人的脸都是红扑扑的,其中又以柳颜为最。   然后呢?   就开始包饺子。   在这一点上,启国与袁来记忆中的世界一般无二。   “面要和得软硬合适。”   “皮擀厚了啊!”   “这个皮漏了……”   “陷的肉要切的碎,要碎。”   “蒜切好了,酱油和醋在哪?”   袁来对这个世界最满意的一点便是这里的食材真心丰富,从来没有说因为年代问题所以什么东西没传过来的事情。   所有人围坐在一起的时候最是温暖的。   然后就是包饺子,这个最为考验技术,让几个人都吃惊不已的是,在这一个环节上袁来表现出了制霸全场的碾压形态的实力。   甚至便是连几位女孩子都自叹弗如。   当被问及个中缘由的时候,袁来只是淡淡一笑,然后忽然道:“如果我说,我独自一个人过了十几个二十几个除夕,每次都是自己包饺子自己吃,然后熟能生巧了,你们信么?”   他说的轻轻,其他人当然也是不信的,毕竟袁来表面年纪才十几岁,这话鬼才信。   果不其然,他只迎来一片白眼。8 第三百八十三章【机缘】   袁来很无奈。 更新最快   真话总是没人信怎么办?   饺子包好了就要煮,水烧开了便不用理会,呦呦去照看火,袁来拉着两个柳家妹子打了一阵子牌,然后看着大野情绪不高便拉着他打,自己则退出来来到屋子门外。   月光很明亮,上面的斑斑点点清晰可见。   院墙很厚实,但是仍旧能听到噼噼啪啪的炮响,然后呢,人也就忽然觉得孤独。   袁来忽然看到墙角竖着一只梯子,便走过去将其靠在墙上,自己慢慢爬了上去,然后呢,就踩着梯子的横梁,将小半个身子探出到墙垛之外,从这里可以看到几条街巷。   左斜前方能看到另一个大院的院子,院中积雪很厚,雪上撒着鞭炮崩碎后形成的散碎的碎沫。   院中有一棵树,树下有一个很大很丑的雪人。   雪人被孩童以自己的审美装扮着,伸着两只树杈做成的爪子冲着袁来傻笑。   院子里灯火通明,传来阵阵人语,那是一户真正的大户人家,仆人家人孩子都不算少,此时几个七八岁年纪的孩子正欢呼着在院子中奔跑。   吵吵闹闹,却当真是让人看着舒畅。   “无忧无虑的童年啊……”袁来低声感慨了下,然后目光投向灯火通明的远方,随后再拉远,就沉入漆黑的夜中。   前一段时间袁来就写了三封信,一封送回沈城老家,写成袁守诚,一封送到京城,写给铺子里的刘管家,最后一封给了沃洲山,想想谢采薇在那边修行也蛮久了,不知道她现在究竟修为如何?   不过想想赵闲云总该是很认真地教导的吧?他掐算着时日邮寄的,按照最理想的结果正好是今天抵达。   当然,他也清楚地知道基本不可能准时,这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遗憾。   “又是一年啊。”他喃喃自语,今日是他重生后的第一个年头,也算是一岁了吧?   如果从这个角度说,今天倒也算是自己的生日了。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真的是极强的。   虽然只是来到这里大半年,但是他却已经慢慢淡忘了曾经,为人越来越像一个地道的启国人,在心里年龄上甚至也慢慢地退化趋近一个正经的少年。   他最开始的一切不适应如今都已经感觉不出,若非到了除夕,心中生出真切的思念来,他甚至要忘记了记忆中的一切。   可能是为了下意识地保留那份曾经,所以他开始教几个人打牌,用另一个世界的办法处理食材,写的对联也是抄的那个世界的,甚至就连说话也不不由自主地开始脱口说出一些在其他人看来奇奇怪怪的词汇。   这或许就是自己心中最底层的执念吧。   随着时间流逝,那些记忆开始慢慢淡去,时间就是这样可怕,只是几个月,竟然便淡忘至此。   在沃洲山的时候,袁来看上去是放下了过去,但是其实那是一种逃避,是一种掩盖,所以在道林以通天手段一窥前尘后,他会那般决绝地毁去梦境。   只因为当时他自认为自己新的生命不该与前世有所牵绊,所以索性干脆地放弃。   但是,如今……   人的心态是会不断变化的,如今当在这除夕之夜,那种深切的思念再次从被心中底层涌上来的时候,袁来却已经不再想着打压,断绝,而是有些沉浸于这种淡淡的思念中。   他思念的当然不是人,而是自己的一生。   或者说,那个世界的自己。   只可惜,河流永远是顺流而下的,从来没有倒流的道理,人生也是这样,终究是要朝前看才是。   只不过,心境成熟的好处在于,他不再恐惧自己会被上一世的记忆所牵绊向前的脚步,所以可以惬意地回忆沉浸于这种淡淡的思绪中。   这种感觉……孤独,思念,感慨,却又带着一点点病态般的如同看着另一个人的人生的奇异的快感。   让袁来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就在他静静趴在墙头看着夜空的时候,想着这些的时候,他的身上出现了一种玄妙的气场,心头也涌上道道奇异的感觉。   那是悟道的征兆,总在不经意之间,若是他此刻内视自观,自然可以看到心脏处那符文一般的七道由九窍玲珑心化成的锁链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开始苏醒,闪烁暗淡的光芒。   识海中边界那一道圆环也散出微弱而冰冷的光芒。   本物融合之后,便生出极为强大的排他性,宿主若要体悟天道,只可借助九窍玲珑心,否则其必将发作,将一切初生的体悟扼杀于萌芽!   随着袁来沉浸在这种思念的情绪中越久,他体内的七重天道锁便是越发明亮,只要持续下去,待这种亮度达到一个临界值,其必将发作破坏掉袁来的心境。   然而,就在无限接近临界之时,沉默的少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呦呦的呼唤。   “少爷?饺子熟了!”   “啊……”袁来一愣,从思念的情绪中平稳地脱离出来,随后扭头看看台阶上的姑娘,笑了笑,道:“就来!”   他开始慢慢的下梯,随后才察觉到自己仿佛有了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仔细一感应,他登时怔住,刚才……自己竟然无意识地心有所感了么?   好在这种领悟的进程才刚刚出现,又是通过亲近之人的呼唤这种十分平稳的方式脱离出来,这才有惊无险,在看到体内七重天道锁的光芒的时候,袁来才生出一阵后怕来。   侥幸!   若非呦呦及时唤醒他,再持续片刻他必将被这融化的本物强行发作来破坏掉心境,强行破坏与平稳地退出的结果完全不同。   平稳地退出便仍旧可以再次进入状态,且较为容易。   而若是强行被破坏,结果却几乎是再无重续的可能!   如今他距离晋升三境只差半步,只差心中明悟本物为何即可晋入,这一次感悟极为重要,若是被打断恐怕会像当初的陆九迦一般从晋升的门口被踢回去。   “好险。”袁来不由大大松了口气,随后又心中生出喜悦来。   “大年三十,逢凶化吉,这也算是吉利的征兆吧。”   他眼睛忽然一亮,修行同样讲究趁热打铁,既然如此……   他顿时走到一个阴暗的角落,然后吐出一口雾气,雾气扭曲着化作一个分身。   袁来又将一大半神识分给分身,然后便挥挥手,分身便跃出墙去。   “机缘可遇不可求啊。”他叹了声,随后看着那离去的分身又不禁心生感慨,当初道林赠给他此物他还只觉得神妙,如今这么久过去了,尤其是经过与廖先生的一次交谈,他越发觉得这先天法器实在是不讲道理了。   对比其余修行者的法器,更加凸显出这东西的特殊,仿佛,其真的就不应该属于此界一般。   他沉默了会儿,然后开始梳理心情,让自己尽量恢复之前的状态。   本体的精神与分身本就是存在奇妙联系的。   饺子熟了,他要去吃。   而另一边,袁来的分身跃出院子,略作思索便捡了一条路向一处热闹所在走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黄鳝】   袁来在街上行走。?   身边越来越热闹,人也越来越多。   虽说这个时候人们大凡都是在家里团圆,但是像天门城这里,行商和外地人都很多,便没办法团聚,因而大都喜欢聚集在店铺里热闹。   追求个热闹的氛围。   人多,便有了许多喧嚣,往常的喧嚣只是吵闹,但今夜却是大为不同,无论是何人,来自天南还是海北,说起话来总是温柔了起来。   没有人愿意在这个夜晚起了冲突,尤其是远在外乡的人,更是只有思念,生不出暴躁之气来。   大年除夕夜,便是恶人也想积点福报。   袁来从安静的街角默默无声地闯入喧嚣。   那街边两侧是高悬的红灯,茶楼酒肆是夜醉的旅人,便是连最低贱的红粉之地也是关门放了假,姑娘们的床榻上也免战牌高悬。   夜仍旧不深,所以热闹依旧很大,酒楼上有人喝酒酩酊大醉,文人咏诗文,商人推杯盏,武人谈笑骂,戏子仍旧辛苦,却是地道的主角儿,街上人.流比之前要少了些,却正好显得既不拥挤也不冷清。   这种感觉……很好。   袁来眯着眼睛,只将眼珠从一道细细的缝中探出,眼神略有迷茫。   由于是分身,神识困于躯壳,无法外放,他也便懒得去提防,而放掉了一切的警惕,行走在这大路上恍惚间竟有几分**的感觉。   没有羞耻,只有轻松。   人生难得一轻松,人绷得紧了就会累,一旦完全放开就真的很舒服。   这种舒适感让袁来想要沉睡,也让他显得懒洋洋的无精打采。   他需要重新找回方才的感觉,这不是个容易的事,一件事太刻意了就难做了,所以他跑到人多的地方来,人多的地方有时候更显得安静,人是群体动物,他想借助其余芸芸众生的感情来重新寻找到心中的触动。   他一言不,行走在人群中,没有目的,脚步缓慢,这样的皮囊本该是意气风精力过剩的年纪,但他此时给人的感觉倒像是午后蹲在墙根享受阳光的老人。   宁静。   宁静有很多种,其中一种是有厚度的,厚度是通过阅历来呈现,阅历往往又和年龄正相关,所以,当他在人群中摇摇摆摆之时,竟然浑然不似少年,暴露出光阴岁月的沉静感。   袁来的阅历不薄,最起码比很多老人还要厚一些,所以当这种气质出现在他身上的时候竟然十分和谐。   幸好,街上行走的都是庸庸碌碌的凡人百姓,没有人看得出来其中异样,便是偶尔零星的些修行者也大都是一境二境,这种境界的人心当然是浮躁的,同样无法看出奇异。   渐渐的,随着行走,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初看上去,这份感动仿佛是因思念而来,但细细一品,却并非如此。   袁来心中生出来的这种感觉却似乎是与他的前世今生有关的。   今夜是他重生的第一个新年,在此夜他平静地回忆起了过去,而不再是决绝的抵制,所以,如今心头涌上的情感倒像是当初破二境的余韵。   道是个很虚幻的字眼。   当你接触到它的时候,当你拥抱它的时刻,你甚至依然不知其面容,这世上天道规则亦隐藏在这种不可名状之中,有时候,懂了便是懂了,不懂也就是不懂,但是若是要问究竟懂了什么,人却也说不出来,最多只是佛前拈花一笑。   这是中国人的道,中国人的讲究,独特的,模糊不清,只在心意上。   如果非要说这个过程是什么,那大概就是心境的升华,人的心境在积累之后,可能会因为某个契机而生改变,于是人的精气神也便不同了。   有时候袁来甚至会这样想……   或许这老天当真是有情感的,而世人则大多蒙昧。   老天就像个固执的老头,高冷地俯视人间,江山就是他的画作,世界便是他的最好的作品。   修行者则是品画,观赏这大作的品鉴之人。   古时候讲究高山流水觅知音,那是伯牙钟子期的故事,千里马的故事里闪光的还有伯乐,对于一个高冷的艺术家而言最美丽的事情或许就是有个人能欣赏。   如果说世界是一件作品,修行者去观赏,那么最懂这件艺术品的人必然会得到老天的青睐。   因为青睐所以拥有力量。   这是很一厢情愿的比喻,是喜爱权威胜过自己的人们的美丽的想象。   袁来的眼神越迷茫,他身上的气质却在不停地变幻,就像一坛酒,在时间长河上顺流而下,飞快地经历着原本长久的酝酿,然后渐渐散出难以遮盖的芳香。   这种芳香是独特的,大多数人对此视而不见,只有心灵敏锐之人才能嗅到此味,并心神陶醉。   这个过程或许很长,或许也很短,悟道这件事从来没有道理可讲,快的或许只是一抬,一低眉,便是越凡人修行数十载之功。   慢的三年五载,数十年沉迷于幻想也非举世罕有。   袁来只知道自己慢慢沉浸在那种无以言说的感觉中,不知何时他的双眼几乎彻底合拢,身体也如提线木偶一般不知循着什么所在行走。   然后又不知何时仿佛停了下来,再然后袁来隐约间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宛如陷入沉睡,在朦胧之间,他忽然又生出一种独特的意识。   忽然间,他觉得脸颊有些湿,湿冷感让他从迷失中渐渐醒来,他微微睁开眼,就像极了酩酊大醉后的苏醒。   嗯,脸颊上的确有些湿。   而且很凉。   袁来惊讶地现自己正毫无形象地趴在一片草地上,自己的脸正埋在一丛碧绿的青草中,他嗅了嗅,就感知到了青草的芳香。   他一怔,觉得脑子还是不大清楚。   自己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总古怪之地?冬日哪里来的这青草地?又哪里来着这种阴冷天气?   他茫然地爬起来,摸摸脸颊,然后抬起头才现那是天空中丝丝落雨。   ”怪了。“   他喃喃道,更觉得匪夷所思,这朦胧细雨怎么会出现呢?完全是不符合道理的。   他勉强站了起来,放眼四顾,只看到四周大雾迷蒙,远处的东西全然看不真切。   “奇怪。“袁来又喃喃道,他试着回忆,却现脑筋根本无法进行复杂的思考。   这让他一怔,然后又为了自己竟然对这变故如此平静的态度感到奇怪,之后他开始皱眉苦思,思考还是做不到,但是他隐约间却终究琢磨出一点原因来。   “做梦?还是……悟道?”   “幻想,还是幻象?”   就像人做梦的时候有时候会在梦中意识到自己在入梦,却无法醒来。   袁来此时就是处于这种状态,他貌似是“清醒”的,但是这清醒却唯独只知晓自己在沉睡,对其他的事情却缺乏基本的逻辑思考能力。   他此时就仿佛第二意识觉醒,在梦中冷静地看着四周。   梦里,幻想中,出现什么古怪景色都也不奇怪。   “应该就是这样了吧。”他忽然记起当初刚开始考北宗的时候,曾经因做那一道深奥的题目而进入幻想之中,后来悟那颗道果也是一样,可见悟道常常与幻想伴随,只不过之前形成幻想大都是借助了外力帮助,而这一次终于依靠自己形成。   反正是分身,最惨的结果无外乎损失一半的神识,当然,这也是极大的损伤,但是相比于生命还是更轻了许多,所以袁来并没有那么担心出事。   况且,假若自己如今的情况是出了大问题,那本体理应有所感应。   因此,他很快的就平静下来。   然后向四处无聊地看,他本想向远方行走,却不知奔哪个方向。   “这种感觉……”袁来咂咂嘴,说起来能自行进入幻象中这说明这次领悟效果相当不错啊,不过他告诫自己戒骄戒躁,按道理说,既然变成了这样,那说明更深层次的领悟才刚刚开始。   “可是,到底做什么呢?”他又陷入迷茫。   忽然间,他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压着草地,出声音。   他好奇地低头,然后又蹲下,仔细地看去,惊讶地现那竟然是一只长长的黄鳝!   在草地上中间竟然藏着一道细细的水沟,天上的雨水很小,但是水沟里却毕竟是有水了,那只黄鳝正在细细的小沟中,浑身湿滑的样子在扭动,待袁来蹲下,它登时大惊,扭了扭便沿着小沟向远处游去……8 第三百八十五章【破壁】   黄鳝扭动着细长的身躯,渐行渐远。   袁来茫然地蹲在地上,看了一阵,便就在它快消失的时候才骤然起身提步。   他下意识地便追寻而去。   芳草萋萋,天上细雨蒙蒙,他越行越远,渐渐的,地上的草地更加湿了,水淹没了草地,鞋子也慢慢湿透了,感觉不很好,但他不觉的不适。   水多了,黄鳝便行走的更加潇洒,也更快速,袁来奋起直追,他发觉自己在这幻境中没有力量,只如同一个普通百姓般。   鳝游动的越来越快,他便只能开始奔跑,气喘吁吁,冒着雨,鞋子踩在水泡中发出古怪的响声。   前方仿佛没有尽头,这让他有些绝望。   ……   天门关没有节日氛围,这里毕竟只是一道军事关隘。   顺着关口大路跑出去,沿着直线很远之外便是犹如新生的兽的营寨。   夜幕下,一匹马正在这条道路上奔驰。   蒋衍伏在马背上,面无表情,他感受着身下西北精良战马肌肉的起伏,伸展,律动,和力量以及热量,身子微微一起一伏。   奔行间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忽然抬起头,仰望星辰。   西北的星更亮,高空上遮挡星光的云比较少,所以大凡只要是个西北人便从小就会凭借星象辨别方位。   星象四时不同,但是熟记之后几乎不需要思考,心中更正辨别几乎已经成了本能。   其实,这条路已经被打通,路径上本来所有的阻拦都在西北铁骑下荡然无存,所以其实只要不太主动偏离,是很难迷失方向的,自然也不需要时时查看方位。   但对于蒋衍而言,这只是习惯性的动作,常年在关内外行走,尤其是关外,更深的位置,更往西的苦寒之地他也时常要去,这种地方少有人类行动痕迹,所以方位便显得极为重要。   因而,即便是不需要,他也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嗯,今夜星辰明亮。   很巧的是,就在他的头顶的位置,便是星空最璀璨的一段。   那是银河。   银河横跨天际,宛如连通不同的星域,其中也寄托着无数瑰丽传说。   在修行者们眼中,其却可算是秘密之源,现在还好些,据说上古时候的修行者中有很多修行的功法便是与这银河相关。   上古时候,传说最强大的修行者可肉身横渡星域,这里的星域指的一方面是天空划分,一方面却也指着这银河。   那时候修行还处于原始时代,还没有五境之分,不过按照推测,肉身横渡的等级对比现在大概要比第一层卸甲境界还要高不知多少。   世上的人只知道卸甲有多重境界,却不知卸掉第几个壳才能白日飞升。   蒋衍在少年时代也曾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达到至高境界,但是后来,随着长大理想也在变化,到了后来,家中遭祸,宗门也被大势力几乎灭掉,他机缘巧合从了军,和当时的申屠同在军中效力,再后来世事变迁,几十年过去,却没想到如今申屠做了西北王,自己呢?也成了军中有数的统帅。   想想……人最后的成就和当初的理想差距还真是蛮大的。   蒋衍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在今夜,至少是今夜,他奔行在这无人的地域,却也当真生出复杂心思来。   今夜本该团圆,但是他虽已经是中年,却仍旧没有家室,空有大宅却无人团圆,这当真是蛮悲凉的一件事。   蒋衍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又很快地收敛心神,按照他的计算距离大寨已经很近了,估计军中还有大把的人没有睡,回去交了任务再叫几个热菜吧,自己总不会孤单的,据他所知如今破壁之事已经如火如荼,到了关键时候。   栖光院的千座果然厉害,一出手便极大地加速了进度,禅宗这等手段的确高妙。   估摸着,此时在营寨之中,该仍旧是灯火通明吧?又有多少修行者仍旧在枯等结果?   正想着,他慢慢低头,但忽然他整个人一愣。   他猛地一双平凡却狠辣的眸子死死盯住了天空,然后手中缰绳狠狠一紧。   座下良马急忙停步,发出叫声。   但蒋衍却全然不顾,他只是紧皱眉头盯着天空景象。   “这是……”   他忽然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惊骇莫名。   银河……近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银河的一端在下降,河流的西方仍旧高高在上,但是其东方却开始缓慢而迅疾地下落。   在凡人看来,只是东边的银河更明亮了起来,但在蒋衍这等人看来,却一眼便发现,银河的一端在坠落。   本来是水平在空中,如今却开始倾斜,形成西高东低的势。   星辰更明亮了,这体现在在人的眼中更加巨大,更加明亮,更加的……压抑。   许是这等天象引发了某种不安,所以草原上竟有兽类呜鸣。   蒋衍感觉到马匹的肌肉开始绷紧,他却不知自己也同样变得紧张,浑身的元气下意识地运转,体内本物旋转,发出莹莹的光,他的周围甚至都下意识出现模糊的幻景。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紧张而使得他的本能自动开始防御。   然而,这样的异样却终究不是针对他来的。   银河落了一阵便停了下来,然后一切似乎都归于平常,但蒋衍知道有大事发生,至于究竟是什么,他却不知道。   他默默地停留许久,然后猛地挥鞭,催动马匹向前方奔去。   ……   西北首府,一个腰间配着戒尺的男人优哉游哉地在花园里行走。   冬季的花园当然没啥好看的,但是他却怡然自得,诗云花间一壶酒,他没有花但是好歹是有酒的。   忽然间一人从远方走来,廖先生刚听到脚步声便登时竖起耳朵。   而后一人从前方小径行来。   廖先生微笑地施礼道:“申屠夫人。”   那位气质沉稳的女子闻言轻轻点头,然后用有些疲惫的声音问道:“先生所言的时辰快到了。”   “是啊,快到了。”   “那……”   廖先生忽然摇摇头,打断了对面女人的问话,道:“等。只要再等一小会儿,你就能看到了。”   “……好。”女人十分干脆地闭口不言,然后只站在原地等待。   一男一女在漆黑花园中本该是一件有些旖旎情趣的事,但是如今,却只有庄重。   女人沉稳地站在原地,廖先生则满是尊敬地陪同。   从修为上看,女人修为不高,甚至由于多年劳心俗物,修为已经倒退多次,而廖先生则气息神秘,修为显然更高许多,但是让人吃惊的是,论气场,廖先生竟然居于下首。   不一会儿,真的只是不一会儿。   廖先生忽然开口:“抬头。”   女人便抬头,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当倾斜的星河停滞之后,女人才笑了起来:“先生的计算还是那般精准。”   “小道而已。”廖先生诚挚道。   “那既然如此,接下来恐怕就少不了一场争端了。”女人笑了笑,说,“大门即开,又要忙了。”   ……   当蒋衍匆匆赶回关外营寨的时候,便发觉了气氛不对。   整个营寨范围内果然是灯火通明,但是却与他想的不一样,更有一种躁动的气氛,远远的刚进了,便看到无论是军中同僚还是那群来自西北之外的修行者们纷纷都来回行走,虽然不曾喧闹但低声交谈却是比比皆是。   蒋衍心中一动,急忙下马,迎面便拦住一个副官,对方看到他登时眼睛一亮,道:“蒋将军!你回来了!”   蒋衍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拉着他问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那副官立即回答道:“就在刚才,得到消息,经过几位四境大宗师联手,那草原世界的壁障终于……打开了!”   ……   袁来觉得胸口有些热。   或者说是滚烫。   分身已经离开很远了,他刚刚吃完了煮饺,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但是因为胸口的异样所以他找了个理由便跑了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   拉开胸口的衣服,便终于找到了异样的源头,竟然是那块已经紫黑的石头。   帝星碎片!   此时,这块碎片不仅仅是散发热量,更有趣的是从它的表面散发出一道道紫色的光环,如梦似幻,放在掌心便也将袁来的脸映得紫红。   “不对!”   袁来皱起眉头,忽然有所感应,推开窗子,抬头看,他错过了银河降落的瞬间,此时看到的当然只是结果,但是纵然只是结果就已经让他吃惊不已了,毕竟银河的高低改变在寻常人看了可能还不会觉得异样,但是在他这样的修行者看来变化已经极为明显。   “怎么会这样?”袁来吃了一惊,他知道就在刚刚自己肯定错过了什么。   星象的变化绝非是小事,他不由心中一紧。   隐隐觉得有事发生,他又攥紧了那颗石头,于是光芒被遮盖于他的掌心。   “这异样,难道与这帝星有关?”袁来喃喃自语,觉得前方尽是迷雾。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前,眼睛一眨也不眨,突然间他的眼皮一跳,识海中神识震荡,生出与分身的某种感应。   ……   黄鳝已经消失了。   前方草地成了一片草原。   天上的细雨依然朦胧,但是有趣的是细雨有了颜色。   银白色,宛如星光成线。   袁来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雨水,或许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很滑腻。   然后……   前面这究竟是什么呢?   他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a 第三百八十六章【新年的早晨】   本来,按照袁来的想法,在这尽头要么是有些瑰丽的景象,要么是有些古古怪怪的物。??   甚至,他也能接受出现个古古怪怪的生灵。   但是他唯独没有想到的是……   这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是真的,空无一物。   甚至连本来拥有的草地,细流,以及上空的冷雨都消失不见。   这里,只有一片空白。   就在脚下再往前几步的位置,土地便没了,空间也没有,只剩下半截,这种感觉很让人难受。   给他的感觉,就仿佛是自己脚下的是一副没有留白的画,鲜艳的绿色和蓝黑色的颜色将纸张的边缘填充满了,于是便给人一种饱涨感。   但是同样的,也给人一种割裂感。   就像有一把刀子将前方的锦绣河山切去了。   袁来默然地看着这一幕,很头痛。   他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试着向前走,他想试一试走入那空白,但是当他来到边界之处,便无法前进了,并不是有阻力,而是无论如何前进脚步都是一动不动的。   袁来停下了这徒劳,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起愁来。   ……   “破开了?!”   蒋衍吃惊地问道,尽管他对此早有预料但是此时听闻依旧很是吃惊。   他虽不知那壁障究竟多强,但也知道多位四境终日破壁却依旧难有成效,如今终于破开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总归是比自己想的要快了一些。   见那人点头,蒋衍才长叹口气,如此一来,想必那银河坠落的异象便应该是由此而来。   毕竟是堂堂卸甲仙人的遗留,破开时候出现一些异样实属正常。   “既然破开,那大帅现在在何处?”   那人答道:“都奔破开之处去了!”   蒋衍点了点头,告别对方,心中不禁也有好奇,他便也不休息,奔着那地点行去,一路上皆有修行者奔那方向行走,但是蒋衍却知道,别看赶去看的人多,但是能被允许放行的人却是有限的。   既然破开,那地方当然有多位四境尊者守卫,虽然在这等守护下不惧人冲撞,但也不至于敞开来让所有人近处观看,最多便是远远地看个形貌罢了。   他这样想着人却也飞快地赶赴过去,不一会儿便看见了一队兵马横生拦路。   绝大部分人都被拦在外,只有那些在大帐中有席位之人才能准许进入。   不过即便在这里也依旧能看到前方出现在夜里的光芒。   那光芒竟是彩色的,形状大约是一扇大门,约有十数米高,几乎与城门无异,更形象些便如被打出了窟窿的厚琉璃,截面上自然反射七彩之光。   此时,那光芒明灭耀眼,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回来了?”忽然一声呼唤,蒋衍便看到站在队列前的周恒,也就是天门关守将陈将军的副官将军,之前被调来关外,便一直没有回去。   蒋衍点了点头,只见周恒挥手,便让出一条路来,对他道:“大帅和其余人都在前面,将军去!”   蒋衍在西北军中的地位颇高,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闻听只是微微点头,也不多说,便继续向前。   随着越接近,他便也看到了在“大门”之外的一群人。   相比于那巨大的门,申屠沃甲以及诸位修行者皆宛如蝼蚁,但此时一群蝼蚁聚集在一起却隐隐散出滔天之威。   大门即开,恐怕就有心怀不轨的人会忍不住做些动作,这些修行者自然眼中不揉沙子,团团将大门围住,在这等实力下能突而破之的天下恐怕也无。   “韩兄?”蒋衍没有奔着在最前方一排的申屠沃甲行去,而是在人群中找到了韩擒虎,并走过去低声呼唤。   韩擒虎闻言扭头一看,登时递给他一个眼神,而后他便走出人群十几步,与蒋衍一起站的靠后了一些。   “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韩擒虎轻笑道。   蒋衍哑然失笑,这话不假,他这时机的确赶得巧了。   “回来的时候看到异象了?”韩擒虎又问。   “天河?”   “嗯。”   在启国银河常叫做天河,两人皆是军中同袍,且地位相当,说起话来直来直去没有什么遮掩。   “老实说,刚感知到异象的时候我也是大吃一惊,之后才知道这是几位宗师人物在合力破壁,只不过,这‘世界’打开竟然能引天河异动,当真是可怕啊。”韩擒虎低声说道。   顿了顿又说:“我只知道五境之人人间无敌,却也是人力有穷,然而这一个壳子竟然都能引动这等变化,想来那真身卸甲二阶的人物该如何可怕?”   他摆摆手,叹道:“不敢想象啊。”   蒋衍却没有他这么多的感慨,只是眯眼道:“反正那等境界与我等无干,想它做什么,要紧的是这大门即开,之后就要到了重头戏了吧?”   “你是说……进入?”韩擒虎若有深意地道。   “当然!我想这时候这帮子中原修行者该比谁都急吧?”   韩擒虎笑了笑,点头说:“他们?是挺急的。”   “那咱们呢?”   “什么意思?”   蒋衍不高兴道:“你少装傻,既然到了进入的时候,咱们西北军怎么弄?是派谁进去?大帅难道没与你说?”   在他看来,不,应该说在所有人看来,西北军如今势力最强,如今遮盖蛋糕的壳子已经打开了,就到了分蛋糕的时候,以西北军如今的势力若是分,当然是要拿一块大的。   蒋衍等西北系军官当然都盼着能从中得到最大的好处。   因而,对此很是心急。   但是韩擒虎却是忽然叹了口气,脸色复杂地说:“这样的话,你可能想错了,这一次按照夫人的意思,咱们不会派人进入。”   “什么?”蒋衍大惊。   韩擒虎看了眼前方,点头道:”其实,这个决定虽然也让我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的确,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确不能插手,这是夫人和大帅的决定,我也赞同,你也不要乱想了,总之,接下来的事咱们西北军能不插手就不插手,老老实实地当东道主,也就是最好的路子了。“   “就干看着?”   “……可以这么说,准确而言应该是没有咱们这些军汉的用武之地。”   蒋衍咂咂嘴,有些不快,这等大事他们竟然无法亲历实在是遗憾,不过既然上面已经做了决定,他也懒得多想,便道:“那接下来……”   “接下来?”韩擒虎轻轻冷笑,目光轻柔地拂过前方那些大人物们的背影,缓缓地说道:“接下来,就该是他们吵架的时候了。”   ……   夜晚逝去。   新的一年正式到来。   人也更添了一岁春秋。   在新阳升起的时刻,袁来终于真正的醒来。   他醒来的时候,心神依旧没有从那种领悟的惯性中摆脱出来,因而一时显得有些呆呆的,茫然地看着四周,分不清现实和虚妄了。   眼前的景色也是不清晰的,窗子似乎敞开着,这在普通人感受来必然很冷,但是袁来这身体也是能有限地抵御寒冷的,所以阳光照来,只觉得很暖。   尤其讲究的是,室内竟然还有几盆花草,也不知在这样的气温下是如何能生长的。   想来也是很不俗的植物。   冬日,很难有这种暖洋洋的时候。   他不禁有些享受地眯了眯眼,便又听到耳边有女人的声音传来。   “睡醒了?”   袁来怔了怔,然后猛地清醒过来。   因为这个女声明显是不熟悉的,这让他明悟自己处于陌生环境。   眼前的景物快清晰,他终于看清了情景,却更加茫然。   自己……竟然是躺在一张床上,床素洁干净,很软,带着一种并不柔软的香气。   房间是客房的布局,床下的一张小桌旁正站着一个女子,冷眼看着自己,眼神么……带着一丝促狭。   “你是……哎?是你?”袁来脑子终于清醒了,他这才现,站在床下的女子他竟然见过,正是之前那一晚问路带着张陵的帖子来的两人之一。   此时,只听那女子轻轻道:“睡得可还好?”8 第三百八十七章【此院青光】   袁来走出门来。?   女子已经站在门外,两个人的交谈短暂而简单。   她没有主动提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袁来也没有主动去问这究竟是哪里。   因为他觉得假如自己急着问的话就显得很蠢。   屋子里准备好了洗脸的盆子和清水,袁来简单洗了洗头脸,腹中倒是空空不过也并无饥饿感。   等看到袁来洗漱完毕,那女子便道:“好了,走吧。”   袁来没有傻到天真地去问到底要走去哪里,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张陵。   既然这个名字是这女子身后的人,那么此时自己要见到的恐怕便是这位启国皇子了。   袁来倒是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只不过毕竟是身边环境陌生,他还是很谨慎地扫了扫四周,很寻常的院落,不是客店,想来是天门城中的某个不起眼的宅院。   想想也是,总是一国之皇子,虽然看上去来的极为低调,但是总不至于没有落脚之地。   “想吃点什么?“女子忽然问道。   袁来小小吃了一惊,心中刚刚还在想对方不照顾自己的肠胃,真没想到转眼便有此一问,这让他有些不用但是转念一想还是道:“白粥就可以了。”   “好。”   女子淡淡回答,没有再继续追问。   下了二楼,便沿着院子小径行走,只是几十步外,转了个弯,便出现了一道小门。   按照启国建筑的对称美学,袁来略一思衬便知晓门后该是小小院落。   “我家公子正在院中做晨课,你不要乱走,且在这里等等,我去准备白粥。”女子淡淡吩咐了一句,便飘然而去。   袁来静静地看着她走远,心想这女子那夜里看着还是美艳的,怎么反而在白日倒却是不如浓夜中更有风采?   当然,这些念头都是杂念,他此时虽然醒来但整个人仍旧处于一种说不出的心境中。   或者说他的眼睛虽然明亮了,但是脑子还是不大清醒,因为不清醒所以为人做事以及思考都多少还是与平常的习惯有些不合。   见对方走远,他便呆立于地,四野无人,他便使劲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只觉得仍旧浑浑噩噩,昨夜究竟在那空白之地领悟到了什么东西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当然,道这个东西本来就是说不清的,但是最少也应该留有些记忆吧?   可是如今的情况是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显然不是个良好状态。   他想了一会又觉得没有必要纠结于此,想不起来只能说是时机未到,就像没到成熟时刻的瓜果菜蔬,古人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他又看向眼前的那道门,心想那位皇子殿下就是在其中么?   他看着看着,忽然就生出一种一探究竟的想法。   晨课这种东西袁来听过,是一种修行的规矩,大宗门弟子皆有,在栖光院这又叫早课。   既然想了,那他便伸出手来,轻轻去推那门。   如果是他完全清醒的时候或许并不会这么鲁莽,但是现在他只是凭借一种感觉行事。   门很沉重,比他料想的更沉一些。   当他将其推开一道容身通过的缝隙,便看到了门那边的一道身影。   一个年轻人正盘膝打坐于院子中间,背对袁来,其人面朝东方,似乎是在吐纳,吐纳法有许多种,他的这种无疑是厉害的,随着呼吸竟有淡淡雾气浮现于空中。   袁来推门的手忽然一顿,因为他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平静。   他茫然地看去,眼前的空间无比寻常,但他竟感觉隐隐有暗流涌动。他下意识地想外放神识去感觉,却现自己无法做到,这才想起这乃是分身躯体。   他犹豫了下,还是向前走去,并缓慢将门关闭。   院子里没有任何可看的景观,只有这样的一个人,袁来忽地又好奇起来他的容貌,但是这次他还是没有鲁莽地前去看,毕竟那是失礼的行为。   然而,这一次,他不再有动作,却有东西找上门来。   嗡……   袁来耳边隐隐出现嗡鸣声,他还不待诧异,便隐约察觉到这片空间开始生变化。   有一种神妙的力量开始从天而降,同时,最让他诧异的是凭空生出一种吸力,竟开始无孔不入地欲吸取他体内的力量。   他有种错觉,假如本体在此,恐怕便会被这力量姜浑身元气榨干。   但是很可惜的是,他现在是分身,分身的力量不同于元气,乃是先天法器本源之力,因而即便这吸力极为恐怖,但袁来也只是怔了怔,便不再理会了。   “三境。”   袁来此时想到了这两个字。   这位皇子看来果然是三境之上的修为!   这种覆盖于他身体周围的力场显然与小天地有关,虽然张陵并未主动展开天地,但那下意识攻击闯入者的规则力量却让袁来觉得熟悉。   他正想着,忽然那空间之内的力量再次生了变化。   那位皇子依然一动未动,似乎仍旧在无意识地冥想,他的力量果然不俗,竟然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将身周防护范围布满整个院落。   此时,许是见袁来无恙,那力量便又一次卷土重来,此次也不再是无声无息了,从张陵身周竟然传出明显的元气波动,那波动是低微的,但只是这微小的力量便也足以引动天地之力。   袁来猛地看到道道青光凝出,宛如幻影,又如鹅毛,竟在张陵身外盘旋飞舞,而后那青光漫射出来,所经之处空气出扭曲的声音。   力量,一种天道规则上的力量袭来。   袁来只感觉被一样冰冷无情的东西盯上,随后便觉风起,衣衫也随着荡起,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如被冬日冰湖中的水泼了一身。   他心中紧张起来,察觉到了一种危机。   忽然只见那青光的末尾猛地明亮刺眼起来,那光辐射的范围也愈来愈大,忽地便盯住了他,而后无情扫来!   袁来立即从青光中察觉到了恐怖,这当是张陵的小天地自行衍化出的防御之法,果然是堂堂皇子,所修的天地也与旁人不同,竟有如此灵智,袁来不及赞叹,猛见那青光扫来,他想要躲,但身体却被一阵束缚感扯住,气机锁定,他心一沉,知道张陵实力远高于自己。   那青光虽看起来没有威势,但在他的感觉中,却如同狂雷奔涌,肆意汪洋,青光打来沉重如山岳,这是规则之上的打击,若是击中,自己一身修为恐怕都要被打散。   他心中急迫,却避无可避,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一种力量从心头升起,那悟道般的沉静感骤然摄住住了他,他整个人的气质也瞬间为之一变!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同时伸出右手的一个手指向前按去。   后退的余地很小,只两三步便靠在门上。   但好在他真正需要的不是后退,而是向前的那根手指。   手指尖端直直地按下去,没有元气可用,但是好在这具躯体中还有先天力量可用。   只要一丝便足以牵引天地。   指尖骤然显现气旋,倒像是空气是粉墙,而手指在墙上按出一个清晰实在的印痕。   “波……”   轻轻的一声响,那一指便按住了整个小天地的七寸处,按在了力量最脆弱的所在,随着这微小力量的出现,空间微微地扭曲了一下,于是许多规则改变了。   那青光也骤然在袁来的面前熄灭消失,犹如被按灭气焰的狂徒。   波澜刚刚掀起,那画布便被压了下去。   狂风刚欲吹起,但立即又凭空消去。   袁来深深地吐了口气,有些后怕,也有些茫然。   然而青光虽然湮灭,但攻击却仍未消散,紧接着那飘飞盘旋的幻影吹来,每一片都带着沉重的力量,袁来纵起心头道韵,浑身流露出一种安逸之气。   这一刻,他心中信心十足,气定神闲,不退不避,只是迈步向前,那飞来的鸿羽皆被他单手一拍,便消散一空,湮灭,湮灭,消失无踪。   他的身上无意识地流露出来的气质极为独特,带着玄妙之感,整个人也在一种莫名的灵感下,动作行云流水,将一些压力和攻击皆轻松破除。   那是天道规则之上的破解,无关力量大小,只论品阶高低。   那青光渐渐癫狂起来,化作光环以张陵为中心向外扩散,然而袁来只凭借心中那奇异的弥漫全身的道韵,便全然凭借某种灵感一一消解,那环只是一迈步,便也消失一空!   这种感觉让袁来有些陶醉,但他也感觉到随着自己的挥耗,这种灵感也在迅流逝,他知道,此时所拥有的便是一夜领悟积累下的灵感,但因为这天道远自己所能承受的限度,因而未能消化,此时便是将这未消化的积累暂时用出罢了。   这样想着,他却不停,一直行走,直到来到距离张陵五米之内,终于……   青光骤然收缩,同时元气荡漾,同时袁来只感觉四周一股大力浮现,他知道,此时张陵的小天地才算是真正苏醒。   而随着这等异动的出现,张陵也终于被迫从深度冥想吐纳中匆匆醒来,他初一睁眼,还有些困惑,但当他看清出现在自己身前的少年的时候,冷汗霎时间浸湿衣衫!8 第三百八十八章【对话】   张陵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他看到袁来在他的面前站立,正低着头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的脸。   张陵没有察觉到敌意,这让他长长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惊骇与后怕。   许是习惯了有人保护,也许是过于信任于所修的法诀,却没想到因为一时警惕心不足,将几乎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修行上,却竟使得防御薄弱,竟让袁来欺身至此。   假如面前这少年手里握上一把兵器,他的性命便会受到极大威胁,即便他仍有保命之法,即便他真实修为仍旧比袁来高上个层次。   大意了!   张陵心中暗悔,同时又是不由赞叹这袁来果然不俗,即便是自己并未主动动攻击,但只是那皇家秘法形成的小天地布下的局,便绝不是二境能破的,便是三境之人,若是没有准备地迎上自己下意识的反击,也绝对无法如此轻描淡写地突破至此。   更何况,最让张陵吃惊和不解的是,面前这破开了自己小天地防御的少年身上竟然丝毫元气波动也无!   “你醒了?”张陵镇定精神,既然醒来也便无忧了,他淡淡一笑,即便是措手不及言语间依旧满是贵族风度。   袁来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张陵生的的确好看,这理所当然,皇家人么,娶得都是天姿国色,便是祖先血脉不佳,但一代代改良下来,后代子孙想要难看也难。   张陵年纪大约二十多,白面星目,贵气逼人,偏生这贵气却与娇气无缘,整个人虽年轻却自带一种沉着气度,凭借袁来看人的本事,只是一眼便看出这人绝不是庸碌之人。   张陵继续微笑,随后起身站起,他的个子要比袁来更高,毕竟少年身体仍未完全长成。   “南蕾没有陪你过来?”张陵又问。   看来那女子便是叫做南蕾,袁来心中暗想,表面上解释说了经过。   张陵点点头,随后笑道:”原来如此。“   看到袁来欲言又止的模样,张陵忽然哈哈一笑,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此事无妨,说来盛名之下无虚士,我早就听闻此届天鼎出了个谁也想不到的榜,早想要与你一见,只不过几个月前我还在京城,距离毕竟很远,幸好这次来西北听到消息说你也在这里,所以才叫南蕾他们去寻了门,虽然……比料想中要晚见了几日,但还好,毕竟相逢不如偶遇。“   见张陵谈笑自若,袁来只是静静听着,前半截话都属于废话,不需要认真听,不过后面那句倒是带了些刺,看来毕竟是皇家子弟,多少对自己的怠慢有些不满,只不过看张陵的模样,却又似乎对此并不是特别介怀。   “殿下过誉了。”袁来只能如此说道。   张陵微笑,对面前少年的称呼并不意外,只是据此也判断出袁来果然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在明知自己背景的情况下仍旧不理会,看来这少年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有脾气的人好,一般来讲,这样的人都多有本事。   “只是,起来的时候匆忙,我还不太清楚,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袁来犹豫了下,问,“我怎么会到了这里?”   闻听这问句,张陵露出古怪笑容,他无声地笑笑,理了理身上锦袍。   “你……当真不记得了?”   袁来困惑道:“真不记得了。”   “哦,果然是这样。”张陵掸去身上尘土,道:“昨夜说来也是巧合……”   事情很简单,原来昨夜张陵几人也在天门城热闹繁华处,恰巧便是袁来所去的地方。当时袁来渐渐迷失于领悟,不知外物,只是昏沉行走,却恰巧被南蕾看个正着,本来张陵还在犹豫是否要与袁来相见,却见到袁来迷迷糊糊地走到街角然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竟不再动弹。   于是这位堂堂皇子大为好奇便不再矜持赶将过去,细细品察一番反而隐隐察觉出几分悟道的痕迹。   见袁来昏迷于地,张陵思衬总不能弃尸荒野,便将他带了回来。   事情原本就是如此简单,却也充满了巧合,谁能想到本来没打算见面却终于还是见到了,本来没打算去张陵居住的地址,但在昏睡中却被带来?   袁来心中哭笑不得之余不禁也感慨命运无常。   也便就在这时候,那扇隔绝了两院空间的门忽然被猛地推开,只见南蕾神情紧张地提剑而来,刚一闯入便杏眼圆睁。   看样子有些焦急,待看清张陵与袁来好好地站在一起的时候,这位女侠才常常松了口气,而后登时脾气涌上来,瞪眼道:“你怎么进来了?我不是说过要你不要乱走?”   显然,对方似乎是感觉到了此处元气波动才匆匆赶来,因为袁来的闯入导致张陵的小天地开始苏醒,这动静即便压抑着也着实不小了,恐怕会被认为是有人交战也说不定。   袁来有些尴尬,想了想,似乎人家的确说过这话来者,只不过自己浑浑噩噩总是不太听话,不过从这女子的言谈也看出她的确并不只是寻常下人护卫,最起码,一般的护卫总不会在主人家面前这样随意吧?   难不成,这位是没有名分的皇子妃?袁来转着奇怪念头,只听身旁的启国皇子摇头道:“是我叫他来的。”   南蕾一听虽然心中仍旧几分不信,但也终于闭口不言,只是那看袁来的眼神仍旧不很友好。   袁来清咳了声,不去看她,对于张陵的话他倒是平生了几分好感,但瞬时间他又心中警惕,暗道果然不愧是帝王家的人物,随意一句言语便见收买人心的效力,这怕也是顺手而为的手段。   张陵淡淡吩咐南蕾带路,而后便邀袁来共同行走,袁来只是谨慎以对,既然摸不清这位皇子的脉,他便只好以不变应万变。   “听说你现在居住的是天门关守将的宅院?”刚踏入房间,张陵便问道,顿了顿,又接了句,“没想到你竟然也与西北军有些联系。”   袁来呼吸一紧,不过既然这位皇子殿下主动出言提起这件事,便相当于出招,倒是比全然说些废话要更可爱些。   “前段时间承蒙有前辈相助,也在今年西北扫荡军中挂了个职。”袁来淡淡回答。   “哦,这件事我倒听说了,申屠将军把西北看护的很好,关外的那些作乱的人,的确很可恶,每年的扫荡之行的确必要,只可惜今年的却只是进行了小半便夭折了,倒有些可惜。”张陵笑道。   袁来眨眨眼,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碗白粥。   张陵也不再说话,沉默下来,两个人从交谈到沉默只是转瞬间,但气氛却没有破坏,这也算是奇异之事。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袁来不知道皇家是不是有这个讲究,他只知道无论是前世今生的自己都没有这个信仰,但此时,无疑是不说话为好。   这位皇子连说了两句话都往西北如今的那件大事上牵扯,这让袁来不禁开始怀疑其用意,不过袁来终究不是小孩子,虽然远远比不上朝堂上那些久经考验的老泥鳅,但应付张陵这个级数的人还不至于一两句话就丢盔弃甲。   最起码,保持沉默总之是没错的。   他的心态很好,不会真的像那些平头百姓一样因为见到皇子而紧张兮兮的,事实上他看人常常下意识地俯视,毕竟,自己保留着曾经一世的记忆。   但是,他虽然淡定无比,却让对面的那位殿下有些无奈,眼看着和自己面对面的少年人平静的仿佛与他同桌的不是一国之皇子,而就是街边卖藕粉的大爷一样,这让张陵不禁有些挫败感,他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亲民以至于失去了帝王家的威严?   然而无论张陵是怎样的心思,总之袁来淡然无比地喝着自己的粥,出于某种心理,两个人,准确来说是来自不同的两个阶层的**和皇子都继续保持着这种安静的氛围。   直到粥喝到了底。   袁来心中叹了口气,粥喝完了,那么谈话就该继续了。   然而正当两个人准备重启话头的时候,突然间门外又一人闯入。   竟是那夜与南蕾一同寻上门的老者,老者还远远的没进门,便听见他难听而又急促的声音:   “殿下!草原的壁障打开了!”   “什么?”张陵和袁来霎时间都忍不住站起,面色皆惊。8 第三百八十九章【祝福】   壁障打开这个消息宛如暴风,以极短的时间便传遍四方。 更新最快   张陵对此事也十分关注,也不避讳袁来,便急匆匆询问起来。   老者言辞简练,将昨夜的事说了说,壁障被众大修行者合力破开,化作一道门户,至于此时,那门户已经被严防死守看护起来,关外的众人聚集的所在如今一派紧张。   “既然门户打开了,那么接下来最紧要之事便是确定进入的人选了。”张陵断然说道。   “的确,我探听到关外大营中那些人从昨夜破壁开始便聚集于一处争论此事,想来最多一二日,就能有结果了。”   张陵点了点头,低头略一沉思,只听那老者忽然询问道:”那……咱们是不是该启程动身了?“   “不急,再等一阵吧,就算他们心急但是想真的定下名额来也没那般容易。”   “是。”老者颔首,随后看了袁来一眼之后转身离去。   待他离开,张陵才神色凝重地重新坐下,同时叹道:“接下来,又少不了一场争端了。”   袁来犹豫了下,终于问道:“殿下也是奔着那件事来的?”   “哪件事?”张陵明知故问。   “当然是西边草原的事。”袁来肃然道。   见他认真,这位堂堂启国皇子也端正了身子,在少年那目光中缓慢地点了点头。   “我……的确是为此事而来。”   袁来继续追问:“那殿下是要做什么呢?”   张陵一愣,随后哑然失笑地指了指认真的少年说:“你这样子倒是好像是在盘问我。”   袁来一窒,掩饰地笑了笑,他承认,自己的确开始心急起来。   不过再一次让袁来心生好感的是……张陵并没有继续绕弯子,而是很直接地回答说:“好了,我也不瞒你,也无隐瞒的必要,自从草原出现卸甲仙人遗留这事传出之后,便是京城里也为之震动,各大宗门纷纷出手,我当然也不愿意错过这件大事!”   顿了顿,张陵略一犹豫,而后突然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袁来大吃一惊。   “我……其实是也想进去那世界看一看。”   看一看?   张陵?这位当今皇帝的嫡子,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将过来,竟然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他竟然也想要淌一淌这潭浑水?   为什么?   袁来一时间无法理解,在他想来此事必然伴随大凶险,按照申屠沃甲透露的,一旦进入那世界,修行者几乎都相当于被剥夺了力量,介时可想而知风险必然常伴每个人,而这位皇子竟然想要进入一观?   难道他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安危?难道他还天真地指望着别人不敢对他动手?面对这等能改变未来天下局势的神物,袁来根本不相信他这个身份真的能成为一块多牢不可破的护身符。   而更多想一层,他如何进入?以什么身份进入?别人又如何会允许他插上一脚?这件事本来就因为卷入修行界各方势力而显得复杂,他还偏生要再为这团乱麻缠上一个扣子。   这个胆子,不可谓不大!   想着这些,他也毫不掩饰地透漏出诧异神色。   站在他面前的张陵却只是笑笑,让人看不透心中所想。   若说这是这位皇子一时兴起的主意?但看上去这人怎么看都不该是那样荒唐之人,那么……难道说这真的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仿佛是看出袁来所想,张陵淡淡说道:“我要做的事,很少会改。”   闻听此言,袁来叹了口气,情绪复杂地说:“这和我似乎没什么关系。”   “的确,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张陵毫不意外地点头,然后又道,“你我今日相见完全是偶遇,不过我的确很想见你一面,天鼎难得一见的黑马,京城中虽然对你多有诽谤,但我依然觉得你前途光明无比。或许十年后便是江湖中新的传奇人物,我当然想提早看一看。”   “殿下过誉。”   “不过……”张陵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说,“不过既然你我已见面,你又知道了我的打算,那我也的确有件事想问一问。”   袁来心中叹气,无奈道:“请问。”   张陵忽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据我所知,那草原上的世界是你第一个发现的?”   ……   ……   袁来觉得自己真傻。   他早该料到张陵的意思的,不过说起来问这个问题的人还真挺多,表面看上去自己和草原上的世界唯一的紧密联系也正是在此。   张陵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想要进入其中,袁来也不想多问,总之人家既然想进入便理应提早做些准备,找自己这个发现者打听下情况也实属正常。   正常到了,让袁来觉得很无趣。   毕竟,这件事自己已经说过很多次。   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特别是经过关外议事堂一行之后,更加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他便也顺便卖了这位皇子一个人情,干脆将自己所知的且能说的全盘托出。   待讲述完毕,张陵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看上去袁来的话的确给了这位皇子不小的帮助。   用依旧温和的态度表达了一番感激之后,张陵终于站起身来。   袁来也随之起身,知道这就该到了离别时候。   张陵这个人看上去不错,从始至终都没有询问自己栽倒在地的真相,在目睹他破开青光小天地之后也抑制住了好奇心,袁来认为,这已经算是对他的一种尊重。   一位皇家太子,未来的君王,竟能保持对自己的尊重,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是一件不易的事。   “那,我就告辞了。”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一切说开了之后,也不用打谜语,两人交谈十分愉快,袁来找了个合适的时机便提出告辞。   张陵叹了口气,没有说许多虚情假意的话,而竟然是看着袁来,嘴唇动了动,说出了一番很让袁来讶异的话来。   “其实,我看出来你似乎对我的有些话不很信,不过这也不重要,我相信你我还有很多再见的机会。据说你还是二境,二境就能有那样的本领,真的让我开了眼界,这都是真话。只可惜这次大事,凭借你散修的身份恐怕没有可能进入,这真的是一个遗憾,但我觉得这未必是件坏事。”   “此次事件,必然会徒增许多杀戮和争斗,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我真的不喜欢,我觉得能远离杀伐还是好的,这也是老师曾教过我的道理,你这样的天才,远离这些漩涡也是好事。”   “所以,虽然我看得出来你对这件事也很关心,但是,我劝你一句吧,有些事还是离得远些更安全。”张陵缓缓说道,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特别,有几分复杂和伤感,但真的透着一股真挚。   袁来很惊异于这位皇子的这番话,知道他应该是好意,但他一想起壁障已开,便只能长叹。   他目光清朗地说:“多谢。”   随后告辞离开。   只剩下张陵默默站在房檐下,待袁来走远,他才喃喃自语:“又是个倔强的脾气啊,那就……祝你好运吧。”   世上的天才真的很多,唯有好运者才能活到最后。 第三百九十章【重聚】   从张陵处离开,袁来便飞快地返回住处。?   找了个隐秘的时机,分离出去的神识重新归体,由于领悟的缘故在这个过程中倒是花费了些力气。   看上去本分的天道锁恰到好处地动,但好在本身就有漏洞,且又用着这层办法隔离,虽然花费了些手脚但还是成功融合成功。   除夕之夜分身所领悟的东西是混沌的一团,袁来对此依旧不很清楚,但只知道自己隐约有大收获,在积累突破三境这一关上已经又铺上了厚厚的一层资本。   古话讲厚积而薄,对于积累阶段袁来自然重视,看看其他那些大宗门天才们也知道突破三境当真马虎不得,不仅仅是等待时机,在此之前更是要积累足够。   袁来相信此时领悟的所有的或者清楚或者不清的东西都会在关键时刻帮助自己铺平向前的路,堆高向上的峰。   当务之急,还是要赶往关外。   大门开了,留给袁来的时间已经不多,无论他愿意与否,该来的还是来了,就算是不为了这场机缘,单纯为了救小野他也必须进去一次,他手里的牌不多,他愿意为此打出重要的一张。   大不了,就是找申屠沃甲走关系罢了,所谓的担心终究还不如这件事来的重要。   既然下定了决心,袁来便不等待,回去匆匆将这消息透露给了韩大野,大野登时目光灼灼,开始收拾行囊准备与袁来同去。   呦呦听到此事缠着他也要同去,袁来本意当然根本不想带她,但是经不过呦呦死缠烂打甚至抱大腿耍赖,头痛的时候韩大野竟然也替呦呦说了几句话,最触动袁来的一句的大意是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说起来呦呦的身份一直以来表面上按照当初说好的是当袁来的侍女剑侍,但实际上袁来一直没有对她透露的是按照家室背景,他们二人隐约算得上师兄妹。   当然,呦呦并不是正儿八经的云宗弟子,只是修行了云宗的道法,后来反而又是得了武当归指点,也当真算不上严谨的师兄妹,但大约这么论也未必不可。   除了这些身份外,袁来更多的是将她当做个小妹妹看,两个人互相依偎着走了这么久的路,过了好几个月的日子,一起过了新年,这里面要说是有多大的亲情那是扯淡,但感情的确是有的。   呦呦已经踏入修行界,虽然暂时无忧无虑跟着袁来瞎晃悠,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总有长成完整靓丽的大姑娘的时候,到时候必然要有独挡一面的能力,总是藏在母鸡翅膀下的小鸡仔永远都只是黄鼠狼的口粮,屠呦呦这朵生长在柴火堆旁的野花早晚也要经历大风雨,袁来想到这点也就狠了狠心,毕竟不能永远只让呦呦做那些扫地摘菜煮饺子的活计。   因而,最终他还是准了这事儿。   至于柳家的两个姐妹则与他无关,柳庆远对自己的女儿看护的很严,过了年柳颜就要回家去,小姑娘听话袁来也不想带她进漩涡,反而是柳召南对此事态度模糊,只说是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故而还是要去关外找关西说些话。   至于是什么任务?袁来拍拍脑袋也想起来本来柳召南出关是奔着寻找失踪的族老去的,这事至今还没有头绪。   说到柳召南袁来又想起来当初拜托自己的周官,说起来最近偶尔听说周官与自己所住的宅子的主人,那位西北军的守将周恒大人似乎也是亲属关系,都同出一族。   这件事袁来的确很亏心,因为自打周官拜托他后他便因为小野的事,没顾得上说,后来等在天门城安顿下来他又将这件破事忘了,如今偶然想起,又念及住了人家周家族人的宅子的好,便寻了个机会与柳召南简单说了两句。   果不其然柳女侠杏眼圆睁对此冷笑,看样子对那位周公子颇为嗤之以鼻。   袁来也不意外,想想也对,异性之间怎能相爱?   总之,飞快地将这边的事安顿好,然后一行四人便踏上了重返关外的马车。   大雪初晴,路虽然并未全然畅通但也根本拦不住天下修行者那火热的心。   草原世界之门大开,这是真正引动天下的大事,随着时间酵已经不是局限于修行者和朝廷,甚至已经让大城市的市民百姓们津津乐道起来。   便是大部分人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种大事自己根本插不上足,但见见世面也是好的,这段日子不断有大人物赶来西北,在袁来没留神的时候又有十几位二流宗门的宗主级别人物驾临西北,南北宗也各自又派了四境大修行者赶来坐镇。   据说就连距离最远的东海散修中的高人也有赶来的,袁来琢磨这帮人也未必就纯粹是看热闹,估摸也有其余的打算,话说起来,万一这次仍有意外,最终这世界一不留神重新飘飞,那么下一站会落在哪里又是个引人遐想的事。   “人真多啊。”   四人在奔往世界之门的大路上行走,身边66续续的行人没几个客商走卒,大半都是修行者,说是天门关终于顶不住压力准许放行,但也仅仅就这样如此,在大门处可是有着一大把的四境,一箩筐的三境高人坐镇呢,这些看热闹的蚂蚁再多难道还能翻了船?   呦呦感慨完毕,扭了扭头,忽然指了一个方向讶异道:“那个宗门我认得。”   袁来放眼看去,那边行走的马车上有徽记,显示是某个有名的宗派,在天鼎大会上呦呦的确见过。   “还有那边那边,也是,啊呀,那个修行者我也见过呀。”呦呦不断说着,所指的都是她见过的面孔,那都是在天鼎大会上崭露头角的少年。   除了宗门还有各大家族,这些家族自己更要俗气一些,车马更贵,但终究少了几丝道家宗门气韵。   袁来默默看着外面,真的看到了不少熟人,看来大门即开,这些大宗门的少年人也终于开始进,想来自己那几个朋友和对手也都应该来了吧。   卢掌茶,灰原等人必然是到了,陈邹纵横那个疯子不知道会不会来,陈书画一直没消息或许真会缺席也说不定,倒是自己的那个同乡伙伴肯定会到的吧?   袁来忽然想起最早在赶赴京城的路上,刘重湖的那番做派,他也不得不承认,那真的是个天才,这么久不见,也不知道他究竟成就如何。   “天鼎刚刚落幕。”袁来倚车窗轻轻道,“所有人又聚集在一起了。”   旁边的韩大野补充道:“这次来的人要比天鼎更多,因为不限年纪。”   “但是能进去的人很少很少。”   “那我们能进去么?”   袁来一直在等待大野这句提问,如今终于如愿以偿等到,他看着自己的朋友,沉默起来。   在沉默中,大野紧张起来。   但就在大野忍不住要变色的时候,袁来忽地微笑道:“当然!”8 第三百九十一章【决定】   袁来决定最后尝试一次,他要趁早去看看究竟是不是能有方法进入那扇打开的大门。   前往的关外的修行者越来越多,也见到了越来越多的熟面孔,袁来知道自己认识的人大部分都会到来,但是他没有去主动找机会叙旧,因为他此时心中只惦念着这件事。   一路无话,四人行终于抵达目的地,为了接待这些赶来的修行者,西北军将新建好的营地划分出来一部分安置那些有方法进营寨的修行者,至于那些纯粹来看热闹的三无人群,不好意思,就只能任凭他们自生自灭了。   关西闻讯而来将他们几个顺利带入,这位面相粗野心思锦绣的汉子看着几人行来只是长叹,并没有多说,在这件事上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帮衬什么,所能做的仅仅是帮助几人进来,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带袁来见见申屠。   仅此而已,要求不能太多了。   袁来也不打算牵扯关西,言谈间只是说些不慎重要的闲话,等几人终于入住了,他才找了个机会单独与关西走在一起,开始了解目前这里的情况。   “自从除夕那夜壁障破开开始,在这里的所有的有身份的人物都开始剑拔弩张起来,当然了,你懂我的意思。在壁障还没有打开的时候虽然这帮人也已经互相试探了很多次,但毕竟和现在不同,壁障已开,世界不是固定的死物,搞不好一夜之间就飞了,还有其他的意外在里头,谁都着急,但是着急没有用,总要拿出来个合适的解决法子来。”   “解决的法子?准确来说应该是名额分配吧。”袁来闻言微笑。   关西叹了口气说:“你明白就好。按照这东西的规则,只要进去的人基本都是会因为天道规则的变化而失去力量,所以真正厉害的高层人物是不可能进入的,否则一位堂堂四境,在外界的顶尖战力落在里头万一被一个小辈给杀了……这样的代价谁都付不起。”   袁来点头,这点理所当然:“那么能进去的人选就只有宗门中层与年轻弟子了。”   关西赞同道:“没错,而这两者显然还是年轻的弟子更好,毕竟是要抛弃原有修为去凭空领悟新的天道,宗门中层虽然更成熟,但是一来年纪已经大了,对新规则的适应能力太差,另外,他们的天赋也差些,真正的天赋极好的天才早就成长老级人物了,也很少会处在中层位置。”   “因而,总而言之,这次能进去的依然还是各大宗门中的嫡系天才弟子们?”   “的确是这样。”   袁来笑了笑:“这和天鼎大会倒是像了。”   “的确,不过这次可要比天鼎大会凶险太多了,能进入的人先年纪范围更宽,而且在其中也不是擂台比赛,肯定是要死人的,而且,现在还不清楚准许进入的人是不是会自带帮手。”   “你的意思是……”   关西冷然道:“这次进入,修为无论高低用处都已不大,反而是武者力量更大,在里面一个武力高强的凡人或许会碾压其余的修行天才,这才是大问题,假如某个宗门带上几个武修进去,那么所有的宗门为了自保也都会带这种人进去。”   袁来心领神会,立即接口道:“所以关于这点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准许所有拥有名额的宗门带这种打手进入,要么便是不许任何势力带这种人进入。”   “不过……我觉得第二种实在不大可能。”袁来顿了顿又道。   “哦?为什么?”关西好奇道。   “很简单,一方面各大宗门的年轻弟子侧重肯定不同,有重道法的,有重阵法的,有重武修的,有的是剑修,这方面偏向武力的修行者本就是占便宜,他们甚至不需要带打手,自己便是打手,换言之这本就是无法平衡的。”   “另外还有一点便是……小野被抓进去,那么说明也有人能通过其余方法进入,有可能便是邪修,而邪修可不会讲究什么风度,也不会遵守这边的规矩,所以怎么看,带这种武力高强的人进入都是正常的,只不过……我想,或许会对此进行限制,比如说每个宗门只能允许一名武功强大者进入。”   袁来分析道:“这样当然还是有很多问题,但是,我相信在这个时候这些问题早晚会被压下。”   听着他的分析,关西喟然长叹,感慨道:“你真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人。”   袁来微笑道:“我可是商人之子,多想些东西很正常。”   “沈城的商人果然奸猾。”关西开了个玩笑,然后收拢笑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谁也不知道最后会讨论出个什么结果,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准入的名额真的很少。”   袁来也收起了故作的轻松,道:“已经确定了?”   “具体的数字没有定,但大概还是能定的,无外乎是北宗南宗占据的多些,其余宗门按照实力各自名额多少不同而已,二流宗门中顶尖的还能拿到,再往后的,估摸着就根本连插足的机会都没有了。”   关西语气复杂道:“你们……毕竟是散修。”   他难得将这件事说的这样明显,但也仅限于此,他只是将自己所知告知袁来而已,顺便帮他认清现实,对于进入世界大门的名额真的很少,而袁来也绝对没有资格去获得哪怕半个。   那些二流宗门大多数都拿不到,他一个散修又怎么可能拿得到?   袁来沉默,忽地摆摆手,主动揭过这个话题,转而忽问道:“说起来,西北军对进入这世界没有想法么?”   从关西的话中看,这件事中竟然好似没有西北军的影子。这成功引起了袁来的注意。   “没错,对于这件事,申屠沃甲已经摆明了立场,西北军不会派人进入其中,也不会帮助任何宗门势力!”   袁来愣住,良久才长叹道:“果然是英明决策。”   在他看来,西北军此时完全中立,各不相帮当真是意图明白,而能忍受得住插上一脚的**,能够认清形势,这也当真不是简单容易之事。   联想起西北军最早将此事昭告天下,西北的想法已经是清晰了。   不知为什么,他并不觉得这个决定是申屠沃甲做出的,想起来那位神秘的申屠夫人,想必不入门中这个决定也是出自她手吧。   等关西离开,袁来也终于开始面临选择。   现在,时间已经不等人了,若是等最终的名额全部定下来,自己再想进入就真的太难了,也就只有在这将定未定之时,他才还有一线之机。   他忽然想起那在大帐中难的唐静岩,又想起在那个风雪之夜,用可笑的言辞来威胁自己的施家少女,他又想起了不知道现在跑到哪里疗伤的武当归,想着想着,袁来终于轻轻一笑。   “终于还是得用掉这个人情啊。”他的语气有些无奈,但在无奈之后,更有的则是满满的坚定。   在袖子里,他终于攥住了那只小小的令牌。8 第三百九十二章【能进屋么?】   议事堂大帐里的争吵声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   至今仍旧没有结束,但是这并不是说明此事距离终结仍旧是遥遥无期,或许,就在下一刻,大帐的门帘就会被掀开,然后转过天来,或许定下的人就要进。   袁来不想多等,只怕夜长梦多,因而他开始试图主动联系申屠沃甲,但是事情并非那般顺利,申屠沃甲虽然不打算派人进去争取那最大的机缘,但是他当然不可能完全对此事放手不管。   该开的会还得他这个东道主主持,他不会去承诺什么,也不亲近任何人,只是做一个调停作用,这样的大事西北军必须出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来主持大局。   而这样的人物,在此地也只有申屠沃甲一人。   然而要是论战阵和修行,杀伐,治军,申屠将军不会皱半下眉头,然而对于这坐在大位上看着一帮人撕扯争论,这实在是无聊至极。   最关键的是申屠沃甲还没办法表达啥厌恶,还得时不时地呵呵笑上两下,说几句话,还要时刻避免被某一方的人拉上战车,扯上关系,这种“纸上谈兵”样子的事当真是让申屠沃甲觉得心力交瘁,疲惫厌烦至极。   袁来却不知道这点,只在大帐外想见申屠而不得其门,却不知道申屠沃甲坐在里面也是心中烦躁,浑身难受。   “申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袁来等的也有些焦躁。   旁边虽然不知道他来干啥但是依旧屁颠屁颠跟过来的呦呦眨眨眼,琢磨道:“眼看着到饭点了,他总要吃饭的吧。”   正说着,只见军中有士兵提着大大的食盒默默进了大帐。   “……”   呦呦无辜地补救道:“但是他总要睡觉的。”   这时候恰巧有守卫从附近路过交谈,两人正巧听个正着,其中一句话语顺风便飘了过来。   “今夜大帐里又得灯火通明了吧?这帮大人物精神可真好,通宵几夜半点也不困。”   “这帮人打起口水仗来可精神头好着呢,可惜咱们大帅和诸位将军也不能睡了。”   “就是……”   “……”   呦呦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袁来头痛地揉揉眉心,觉得这样等待当真是苦事,自己又没有那个身份地位去硬闯,只能在外面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大帐中时不时地有修行者出来进去,但是出来进去的几乎都不是顶尖的高层大人物,如今这大帐里就是大大的一张桌,能列席的高人们都红着眼睛争抢着份额,袁来只怕等自己终于寻到机会了,那桌上的巨鹿被撕扯的不剩半点肉星。   这时候,忽然间从大帐中又走出来一人。   那人看似随意地扫到了守在大帐外不远处的少年,登时便是微微挑眉。   唐静岩?   袁来与那人对视,心中冷笑,没想到竟然再次与他相遇,不过这也并非是多意外的事。   唐静岩在前几日才坑了袁来一把,虽然最后那件事不了了之,申屠沃甲也没用逼迫便将事情托出,但是这道恩怨终究是存在。   此时袁来也更加懒得给这位唐长老什么好脸色,而对方显然也同样如此想法。   “你又来了?”唐静岩慢慢地走过来,俯视少年道。   袁来冷漠地只是看着对方,一言不。   唐静岩却露出奚落的神色,看样子隐约猜出几分,袁来当日公开了自己的请求,这本也不是秘密,稍加联想便能确定。   于是他低声冷冷道:“我劝你还是离这里远些,否则搞不好弄个刺探军情的罪名。”   袁来冷声道:“不劳你费心了。”   唐静岩冷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等出什么结果来!哼!”   说完,这位太一宗长老大袖一挥,飘然远去,看样子他也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下太针对袁来落人口实。   袁来不再理会唐静岩,只是耐心等待,旁边的呦呦却瞪了唐静岩好几眼,只不过她再如何,又能瞪下半块血肉来?   时间不断流逝,袁来的耐心也慢慢消磨。   在天黑入夜之后,他又强行打呦呦离开,孤身一人等待时机。   夜幕降临,月华出现,银河横空。   大帐中依旧灯火通明,争吵声隐隐透出,显示其中争论仍旧未尘埃落定。   袁来依旧等待,但内心终于忍不住躁动不安。   也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等待去另寻他法的时候,终于……   在夜幕下,那大帐的门帘一动,而后一道熟悉内敛却强大的气息陡然出现。   袁来精神大振,定睛看去,只见从中走出的人影身躯高大,龙行虎步,正是申屠沃甲!   灯火旁,申屠沃甲从大帐中缓缓走出,身旁并无其他人,他刚一出来便是长长吐出口气,随后身躯微展,骨节出咔咔声响。   夜里空气冰寒,除去其胸中燥热,申屠沃甲有些疲惫地仰头看了眼星空银河,默然,随后便向住处行去。   看来,这位大将军实在是坐不住了,竟然在这个时候还能找机会跑了出来。   袁来眼睛一亮,顿时小心地跟随上去。   申屠沃甲似乎并没有现这个尾巴一般,只是如常行走,待终于来到住处门外,此处并无其他人,他才猛地顿住脚步,平静问道:“你有事?”   袁来毫不意外地现身走出,认真道:“有事。”   “如果我没想错,你还是奔着进那世界来的吧。”   “是。”   申屠有些疲惫道:“我记得,我和你说过这事。”   “的确说过。”   “我看你也不像个记性不好的,应该还记得我的话吧。”   “记得。”   袁来这个态度有些让申屠意外,他上下打量少年,说道:“那我还是那句话,你并没有那个资格进去。”   “我知道。”   申屠气乐了,他对袁来的印象还算不错,虽然因为前几日那晚袁来在议事堂中所言让他不大喜欢,但也算不上厌恶。   关西说的对,袁来既然挂着扫荡军的职,便也算与西北军沾亲带故,申屠沃甲对待自己人从来都很好,况且袁来还立下现之功,但是,西北军中之人向来讲究功过分开,袁来有功不假,但这并不意外着他就拥有了挑战申屠耐心的资格。   堂堂的西北王,可不是随便一个散修白丁想见就能见的,两个人地位极为悬殊,之所以申屠能站在这里还算认真地与袁来对话,这已经是他念及这些功劳了。   但是,这当然不意味申屠会答应袁来的要求。   “既然知道,还来做什么?你总不会觉得,你有那个资格能让我帮你吧?”申屠沃甲语气有些冷了,他当然不喜欢死缠烂打和不自量力的年轻人。   如果,面前的少年当真是抱着这种可笑的打算,真的天真的以为可以凭借微末身份来让自己出手,那这人也的确不需要再关注了。   他是这样想的,袁来也听得出。   但是让申屠沃甲意外的是,面前的少年依旧平静,只是继续认真道:“能进屋说话么?”8 第三百九十三章【动容!】   申屠沃甲皱起眉头。?·   他的眼神变得很奇怪,因为对面少年人实在很平静。   平静的和自己想的不大像。   如果说,他是故作镇定,那么就算是申屠沃甲也必须承认这少年真的是个极好的表演者。   当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在四境大修行者面前,说谎是很难得,高位修行者对低位阶修行者的压制不是说说而已的。   所以,这少年能如此镇定,或许,真的是有什么依仗。   申屠沃甲有些感兴趣了。   “呵。”他呵了一声,随后淡淡道,“可以,不过……如果你的话让我不能满意,那么你也就不要在这里住着了,西北关外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袁来平静地听着这话,心中叹息。   申屠沃甲转身打开了房门,并走进,袁来定定地看着那敞开的宛如鱼嘴的缝隙,微微迟疑,便坚定地踏进门去。   他现在只巴望手中的这张感情牌的确能有它应有的效力。   “武老头,你可千万别坑我啊。”   他心中念道,眼神却毫无波动。   房间还是那间朴素的房舍,干净的吓人,申屠沃甲自顾自进去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便搭眼望他,宛如俯视微尘。   袁来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或者说,一个正常的人都不应该喜欢这种感觉,虽然……申屠沃甲的确要比他更强大,各方面的,都比他强大太多,他有足够的理由和足够的资本去俯视自己,但是,袁来依然不喜欢。   他骨子里还是个不喜欢屈居人下的人。   他的这种态度显然被申屠沃甲捕捉到了,这个粗狂的男人粗眉一动,厚重的唇边显出一道隐秘的笑纹。   他喜欢这种里子里头骨头硬的人,从某种角度说,这种人才符合他的审美。 ·   一把坚硬的铁戟是好的武器,但遇到见猎心喜的魔头,魔头会更喜欢用力将它掰弯。   所以,突如其来的,申屠沃甲释放出了一道气息。   一道属于顶尖修行者的强横气息。这气息不同于中原的宗门修行高人,没那么飘逸,没那么潇洒,有的只有冷酷和厚重,以及浓郁的杀伐之气,这是战阵中磨练出的气质,是再天才的修行者也无法轻易获得的气质,这种气息比较寻常同等级的气息更令人惊悚。   这气息只释放出了一丝,一丝而已,袁来就下意识地弓起了身子,胸口开始发闷,犹如起床推门发现今日是大大的阴天。   压抑感很强烈,更有一种隐秘的危机感,一种将要被气机锁定的感觉,偏偏那感觉又飘忽不定,这让他难受无比,就在这一刹那,他几乎要下意识地开始奋起全力,然而却终究控制住了。   他暗暗咬了下舌尖,痛感让他冷静了下来,他的肌肤上渗出浅浅的汗,抬起微微垂下的头,正看到那个作为西北王的男人安逸地坐在椅子里,似笑非笑地冷然看着自己。   就在这一刻,袁来从申屠沃甲那还算规整稳重的身上看出了一道幻影,也从他那稳定而冷彻的眼神中瞟到了一丝疯狂。   这是个十足危险的男人。   袁来立即这样判断。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申屠,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身居高位的人再单纯也会有些久而养成的城府,申屠沃甲当然同样,每个这样的人都像洋葱,一层层的皮,申屠这样的武将的皮已经少了太多,但是想要突破,看到其中的真实依然不是易事。   这一次,显然这个男人是出于某种心理在威慑自己。   袁来对此心如明镜,同时也判断出这仅仅是威慑而已,正如申屠释放出的气息是经过控制的一样,这种威慑同样有一个度。   既然有度,那既是安全。   袁来毫不掩饰地挺直腰杆,从容地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整个人便犹如浸入水中的纸张,摊平,平静下来。   “将军,像这样,你可愉悦么?”   袁来这句话大为出乎申屠的意外,这个男人饶有兴趣地笑笑,说:“当然。“   “我会记住这种感觉的。”袁来缓缓道,语气温和。   “哦?“申屠冷笑,“你这是在放狠话?”   在申屠沃甲看来,对面少年的这句话完全属于心智不成熟的少年人苍白无力的放狠话。   然而袁来的回答又一次出乎他的预料。   “当然不是。”袁来认真地回答,他的语气那么温和平静,的确丝毫没有被欺负之后放狠话应有的派头,反而是有些像是一个固执而自信的学生站在课堂上回答老师的提问一样,很认真的样子。   见申屠不解,他解释道:“我还没无聊到那种程度。”   顿了顿,他似乎是怕这个男人太固执,又反问道:“将军总不会觉得我应该拿小刀往胳膊上刻字说莫欺少年穷吧?”   申屠沃甲沉默。   袁来笑了笑,那模样,竟然让久经人事的西北王根本看不透,就好像这少年成了迷雾。   这种感觉很不好,不好到让申屠沃甲开始下意识怀疑自己的目力,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理由被一个如此年轻且没见过世事的少年人迷惑住。   所以他本来有的那丝愉悦又消失了,他丧失了继续浪费时间的心思,他很忙,只有短暂的休息时间,之所以能跑出来喘口气还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时机,他可不愿意将这点时间完全浪费在袁来身上。   于是,他冷声道:“好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罢,我给你的时间可不多。”   袁来平静道:“将军在此前并不很了解我吧?”   申屠觉得这句话有些好笑,因而干脆不予回答。   他是何等层次的人?又哪里可能会多深入地了解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少年人,天鼎大会虽然盛大,但在他这等人看来也就是个比赛而已,若非是韩擒虎通报发现世界的人就是袁来,他甚至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西北本就偏远,袁来出道的时间毕竟太短,根本没有那种被大人物细心关注的资格,这本是正常的。   申屠沃甲的表情也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也就足够了,足够回答袁来心中的一点疑惑,他曾经思考过,自己在临江的时候,与武当归之间曾传出来一些流言蜚语,有关师徒传承的一些东西,真假不论,总之很多人知晓了。   他却无法确定申屠沃甲是否知道,若是知道,他却从未提及此事,这是否说明他与武当归的情分早就淡了?   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   好在,似乎真正的原因是申屠沃甲根本不关注自己,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和武当归之间还有关系,这样……最好不过了。   袁来集中心神,脸色也终于郑重起来。   他终于扣住了袖子里的那块小令牌,口中缓缓道:“既然将军心急,那我也就不废话了,不知道……这东西,申屠将军是否还识得?”   说着,那令牌终于绽放在他的掌心。   申屠沃甲本已觉无聊,此时闻言随意搭眼一望,顿时……   “哗啦!”   男人那高大的身子豁然站起!座下大椅在那不受控制的力道下顿时崩解!   化为碎木一堆!   袁来只听得耳边雷鸣大作。   “这!这令牌你从哪里得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暗夜来人】  “大帅怎么还没回来?”   大帐中,韩擒虎将精神从那些争吵声中抽离出来,看向出口的方向。   他旁边落座的是蒋衍,蒋衍闻言也是不解,下意识看了看墙角的计时沙漏,皱眉道:“时间的确太长了些,会不会是大帅另有些事?”   韩擒虎低声道:“可是总不能一直不回来,暂时这帮人还没注意,但是时间再长些总会有问题。”   蒋衍点了点头,道:“你且坐着,我出去看看。”   说完,他低调地与旁人点了下头,随后出座向外走去。   来去出入的人常有,加上这帮西北军人在座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说话,只是陪着看一帮子宗门高层吵架,此时离开也没几个人注意,只当是这些西北军官疲惫了,或者待的耐不住性子出去透气了。   蒋衍掀开帘布,随后伸手召唤了账外驻守的士兵,问了问申屠沃甲是否再出现,得到否定答复后,他便向申屠沃甲平常休息的房间行去,然而他刚刚走了一小段路程,便忽然停下脚步。   一种修行者的独特第六感样的预感浮现于他的心间,隐隐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并非是源自于申屠沃甲,申屠乃是西北军中最顶尖的修行者,其实力深不可测,表面上一副地方军阀的样子,但实际上在对于天道的领悟之深上并不会比那些高来高去的道长差,而且若是论拼杀武力,单纯的拼杀,军人出身的申屠更是有其独到之处。   所以,几乎可以说,在这世上,能无声无息危害到申屠沃甲本人的敌人屈指可数,因而蒋衍的不安绝不是源于申屠,而是另有其他。   修行者对于预感总是有着奇怪的笃信,蒋衍亦不例外,他原地站了一阵,闭目仔细体会这种预感的来向,慢慢的,他的身边有淡淡的幻影浮现,那是他心神沉入天道之中,因此更加清晰地捕捉预感,也因此,而让小天地产生了反应。   只持续片刻,他便骤然睁开眼,两只如锥子样的眼珠发出淡光。   “来人!”他低喝一声,顿时有最近的守卫士兵跑过来。   今晚在此处站岗的皆是精锐营中军人,在白日也是在世界大门外拉起防线的那一群人,虽然皆非高明修行者,但皆是精锐,属于申屠嫡系。   “大人!”那军士立即行礼。   蒋衍面色疑虑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低声问道:“今晚镇守在大门处的可是寒山清流宗宗主?”   “正是!”   蒋衍点点头,随后道:“大门那边没有什么异常吧?”   “没有!”   蒋衍再次点点头,但是他心中的不安仍旧不散。   大门即开,便需要人镇守,三境修行者在这种时候根本不够看,因而按照议事堂众人商议的结果,是在大门开放之后,每日皆由一位四境大宗师在大门处镇守。   防止有胆大包天之徒或者别有用心之辈进入。   平常时候四境大宗师极为难得一见,整个大陆百姓何其之多,能登入四境的一个时代也就那么小几十位,但是此时在这里根本不缺四境。   但凡是上得台面的大宗门皆至少派了一位四境来此,其实按照蒋衍的想法别说一位镇守,最好是两三位一同镇守才保险。   但是,这种想法毕竟行不通,四境大修行者皆是极为骄傲的,只是守护一扇大门而已,四境虽然不一定守得住,但是要说阻敌片刻那是绝无问题的。   假如真的有绝顶邪修试图提前抵达大门,那么除非是五境的邪修,否则便是数位四境齐至,想要用短暂时间突破一位四境的镇守阻拦依旧极难,更何况入四境的邪修才是真正的稀罕物,整个天下能有那么几人也就算幸运了。   那大门又距离此处很近,遇到事情只要镇守的四境拖延片刻,弄出些声响来,这边这些厉害人物便可赶去,所以按照道理来讲,一位镇守几乎是万无一失,若是偏要请两位,那不仅显得胆怯,更关键的是,这显然会让所有四境大修行者心生不悦。   其不仅是对四境实力的不敬,更是对其品性的不信任,因而为了避免此事,才定下如此规矩,当然,为了避免镇守的四境偷偷将自己宗门的弟子放入这等不大可能发生的事,除了由四境坐镇之外,在外围还有数个宗门中坚组成的一道防线,这一道一是为了打扫些不自量力的杂鱼,二是为了互相监督。   这些事,蒋衍都是知道的。   而今夜,在门中坐镇的也是与他西北军比较亲近的寒山宗宗主,其实力蒋衍也知道,在四境中也是高阶的存在,按说,有这等人坐镇无论如何也不该发生什么意外,但是……   “好了,你先退下吧。”蒋衍说了句,然后立即又道,“对了,你先前看到大帅了么?”   那军士指了指申屠的住所,说自己亲眼看见大帅向住所走去了,此时大概是在休息。   蒋衍点头让他退下,然后看了眼申屠的住所方向,略一犹豫终究还是觉得放心不下,但此时毕竟是纯粹的预感,总不能去以此通报打扰大帅,他想了想便转变方向奔着世界大门处行去。   如果一切正常,他将被那群各个宗门的中坚组成的防线拦住。蒋衍心中盘算,自己去一次快一些也用不了多久,只看一眼,放心了便好。   ……   “世界大门”是个很虚的词汇,其实也就是那壁障上打出来的大洞。   大洞随着时间流逝不再散发那等璀璨之光,但是光芒毕竟还是有的,只是变得柔和。   在那大门之下,便是枯黄的草地,大门宽不过几十米,一位四境盘坐其中便是一之蚊子也别想飞过。   今夜的月亮旁有光晕,那是起风的征兆,然而按照时令这个时候不大容易出现这种月晕,但毕竟银河都倾斜了,天象出现变化实属正常。   罗楚秋枯坐于草地,抬头仰望那巨大的光晕,沉默不语。   他已年近六旬,落在凡间已然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便是在修行界也已算暮年。   修行者的寿命更长,但是有一点是不变的,那便是人越老,晋级之机也便越稀薄了,当然,这世上也不乏厚积薄发,暮年顿悟者,但毕竟稀缺,对于罗楚秋而言,修行的黄金时期已然过去,剩下的日子还很长,但对于执迷探寻天道终极的修道者,这样再多的岁月也会显得很无趣。   但毕竟……其实应该满足了,毕竟他已经凌驾于世上绝大多数人,登临四境,这似乎已然足够。   虽然他仍旧有些遗憾,但既然修天道,当知世上事本无圆满。   罗楚秋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目光,从星斗位置看,时间已然临近,他便开始振作精神,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一向守时。   果不其然,当他抬目望去的时候,便看到了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踏着黑暗,缓缓走来。 17/4/9   很意外,忽然之间就上架了。   剧情没有控制好,本来上架的时候为了订阅应该卡在剧情要紧处,可咱想了想觉得还不如给离开的读者一个阶段性的结局。   所以这几章多加了字数,终于在上架之前把霸城剧情完结,在vip卷里好开启新的历程。   对袁来而言是新的历程,对我来说同样。   买了14号的车票,开学要准备三门考试,因为上学期可能是码字的缘故很不幸地A考挂了三科,如果过几天的考试通不过那就真的要面临“重修”,我觉得这书名起得实在有问题哈哈。   上架可能就有人担心太监问题,随意承诺是很不好的习惯,所以咱就不赌咒发誓了,只说这么一件事:这本书成绩很渣,因为还要学习所以全勤这个东西我估计是不会去拿的,因而这本书我没打算靠它赚钱,所以它不会由于成绩的原因太监。   作为新人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每新写一章都是在开辟崭新的路,一路上还希望有人陪伴。   书的质量很差,但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就会进步,活了二十年最大的教训之一就是做事不要投机取巧,一步一个脚印,我相信总有一天,咱也会登上某座山峰。   那座山我希望是珠穆朗玛。   最后,求个订阅!再不济也给个首订吧,好歹看了公众章节近三十万字,给个首订这个请求不过分吧。   VIP章节还没有开通,入V章节还在写……会在下午更新,恩,OVER~ 第三百九十五章【叛徒】   罗楚秋看向那人。   那是个平凡模样的,一路走来脚步平稳,悠然,宛如行走在荒野花园。   当他来到罗楚秋近前的时候,身形终于清晰起来。   当然,这里的清晰还是要打上一个引号,准确来说只有他的脸是清晰的,棱角分明,至于其他的位置,尤其是整个身体,却都隐约笼罩在一层雾中,看不分明。   即便,天空中有星斗和大月,即便,就在此处有散发着淡而柔和的光芒的世界之门。   “你还是那么准时。”罗楚秋毫不意外地说。   那人淡淡笑道:“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很看重时辰,也一向很喜欢守时的人,既然如此,我当然首先得是一个守时的人才行。”   这话略微有些绕,罗楚秋点点头,表示认同,他静静看着从黑暗中走来的家伙,心中十分复杂。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张脸,就是这个身上依旧穿着他寒山清流宗弟子道袍的男人,整日里在营地中晃荡,在他们这群人眼皮下,这么久了,却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已有这样强大的一个敌人徘徊于身边。这种隐匿气息的本领让罗楚秋感觉惊叹,饶是他活了这许多年,也依旧没有见过这样强大的敛息法,竟然可以瞒过这许多四境的双眼。   着实可怕。   不过除了这方面感慨之外,罗楚秋作为得知内情之人,心底也不由生出冷笑,想想那群人还以为自己这里防守严密固若金汤,但是没有人会想到,就在这里可以藏着实力不逊色于此处任何一位高人的顶尖邪修。   而若是袁来在此处,却定然会震惊不已。   因为这个人他偏偏是见过的!   乙未神情轻松地随意走了几步,然后仰头看着那散发着柔和光彩的大门,啧啧称奇。   罗楚秋平静道:“过来的时候,遇到那群三境了吧。”   “你说那些防备着你监守自盗的三境?哈,放心,我只是让他们睡了一觉,你知道的,我不是个嗜杀之人。”   罗楚秋闻言只是冷笑。   随后他也便摇摇头,问:“过来的时候没有引出什么动静吧。”   乙未笑道:“能有什么动静?那些人依然在吵架,就在刚刚我过来之前,还去那议事大帐附近看了看,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   “你想说我也拦不住你的嘴。”罗楚秋平静说,他已年近花甲,对于乙未的这种兴趣并不准备配合。   “我当时就在想,就凭借那群只会争吵争夺利益的人,怎么可能登临终极大道?”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比你强,你打不过那些俗人,所以你只能藏着,就像老鼠。”罗楚秋点评道。   乙未丝毫不因为这比喻而动怒,反而是认真思考了下,才点头道:“你说的对,我的确还打不过那帮人。”   罗楚秋摆摆手,有些厌倦了说这些废话,转而道:“好了,时间不多,你确定要这样做?”   “当然,否则呢?这可是天赐良机。”乙未的语气有些兴奋,他叹道,“这世界出现的实在是突然,我也只比西北这群人早知道了几天而已,关于破壁,的确有些眉目,但是还是没办法比这群人更快,说起来这草原上的大壳子的确是会影响未来天下格局的重宝,但是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怎么才能用它发挥出最理想的效果。”   “当然,我还有顾忌,我相信在议事大帐中的那群人同样有所顾忌,这世界出现的太突然,容不得不细想,但是他们谁也都舍不得不去碰,不过我忍得住,重宝虽好,但是于我并没有多大用处,卸甲仙人又如何?也不过就是退掉的一只乌龟壳罢了,本来我只是想试一试,琢磨研究一下,尤其是我那个徒弟不知因为什么阴差阳错,竟然掉了进去,连带着我的目标也一起栽了进去,我还真舍不得。”   “不过……其实,也舍得,这乌龟壳于我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本来我想着假如启国这群人盯得太紧也就不碰了,但是……我真的没想到,张陵竟然会跑了过来。”   “堂堂嫡皇子,未来的启国皇帝,竟然跑过来要往里头扎,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不过这件事对我们来说的确是好消息啊,你想,假如这位皇子当真能死在这里,死在西北,死在西北军或者南宗或者随便哪个宗门手上,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按照京城那帮腐儒的观念,岂不是要闹得满城风雨?到时候稍加挑拨,无论结果如何,总归是好事。“   “所以,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去插一脚?”   乙未微笑着。   罗楚秋叹了口气,随后眯了眯眼,说:”的确是好机会。“   “不过……”他话头一转,说,“所以这次主要是要杀了张陵么,那这世界……”   “你难道还想碰一碰?”乙未戏虐道。   罗楚秋摆摆手,道:“我可没兴趣。”   “那你担心什么?”   “你我虽然不感兴趣,但是他却不一定了。”   乙未脸色微微一沉,情绪迅速变幻,宛如川剧里的变脸艺人。   他冷声道:“我不喜欢迟到的人,他既然没到,那我自然不需要理会,至于他究竟想不想伸手,我也不管,只是若是他的手被人砍了却不要怪我不帮忙。”   罗楚秋轻轻一叹,眼一垂,道:“就这样吧,不过,你确定就凭他们杀得了张陵?”   说着,他伸出手,指向了乙未身后,与此同时,一阵宛如灵猫踏雪的轻巧声音出现,几十个黑影从夜幕中醒来,一声不发,宛如鬼魅。   所有人都敛息静静伫立,想黑夜中的一排石柱。   罗楚秋的神识扫去,轻易地察觉到几十道饱经风雪磨砺的气息,其中三境偏少,二境更多,然而他知道这些人并不应当按照修为去划分强弱,因为一旦他们进入大门之中那么无论修为高低皆成凡人。   “我觉得……可以试试。”   罗楚秋沉默着站起身来,与此同时,这些人仿佛得到了命令一般纷纷化作蝗虫,灌入那宽阔的“大门”之中!   进入的人迅速消失不见,这是第一批进入者,却无人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群邪修。   作为镇守此门的大修行者,寒山宗主,罗楚秋只是平淡地注视着这一幕,不发一语。   很快,黑影皆已消失,这里重新只剩下两人。   罗楚秋叹了口气,说:“时间不多了,我想,那边应该已经有人发觉不对了。”   乙未点头道:“理应如此。”   “那么,是时候动手了。”   “好。”   “你可不要留手,打得太假毕竟不好看。”   “罗宗主,你更要注意,你知道,我有时候手里没轻没重的。”   “嗯……你说得对。”   “请。”   “请。”   两人短促的交谈终于到了尾声。   然后,两道强大的气息顿时犹如雷霆爆发!   罗楚秋的身后隐现山河虚影,那本只释放柔光的大门,骤然间光彩大作!   乙未的脚下则骤然花开,他的手心出现一朵蓝花,于是,滔天汹威在掌心释放。   夜晚本是宁静的,但下一刻,漫天星斗便开始震颤。   仿佛整个空间是一块桌布,繁星是布上花。   这一刻,有两只手交击于一处,于是桌布被人短暂的扯了下。   只是如此,便引得天地大变。   地动山摇! 第三百九十六章【师兄弟】   “所以说,他已经离开临江了?”   “嗯。”   “所以,你真的是他的徒弟?”   袁来没有犹豫,坚定地摇摇头,说:“不算,最多……只是受过武前辈一点点拨。”   “那也就算是了,否则,她怎么会把这个交给你?”申屠沃甲晃了晃手中的令牌,神色怅然,他的粗糙的手指不停地摩擦着它,仿佛那铁牌是温暖的,舍不得放手。   此时,这位西北王的虎目只剩下回忆与温柔。   这里的温柔指的是一种深厚的情感,即便是隔着万水千山,隔着几十年也依然如老酒,只有越发醇厚的道理。   “当年,他教过我很多东西。”申屠沃甲缓缓说道,袁来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的声线竟然也有些磁性。   “那时候我是他手下的兵,亲兵,是他亲手将我从一个小兵卒提拔起来,一步步,慢慢升,越做越大,最后才有了今天的成就。这些是外界的人都知道的,你也知道对不对?”   袁来静静地点了点头。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的是,我这身本事也是他调教出来的。”申屠沃甲忽然笑了起来,笑意渗透进时光里,直达记忆中的某些年月。   “我修行的是不是元气是罡气,用的不是剑是长枪大戟,从哪一点上看都看不出来对不对?但是你们啊,现在的人几乎没人知道,他当年,在还没有以剑入道之前,用的也是长枪大戟,修行的……原本其实也是罡气而非元气。”   申屠沃甲笑道:“却没想到,他半路弃甲归田,也改修了剑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转修剑道么?我告诉你,当年他跟我说,罡气一途前期疲软,但一旦能挺过去一道道坎,等上了四境就是一片浩大的天地,他当时还只是三境而已,但说的那么坚决,坚决的让我深信不疑,哪想……后来为了手刃仇敌,终于嫌罡气修行太慢太严苛,一怒之下竟然半路改修,转而从剑道入手,直接得了剑道真意,而我呢,却依旧记着他的教诲,一直坚持,坚持到后来一不小心踏入了无云晴空,果然,真教他老人家说中了,还真是一片浩大天地。“   说着,这个男人忽然长叹:“可惜,他教了我那么多,临走之后,还将手中的权柄也一并传给我了,但是,他却始终不答应我叫他一声师父。“   “你知道吗,他说过,他最烦师徒那套,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能教人什么东西。”   袁来沉默。   申屠沃甲咂咂嘴,腹中似乎还有千言万语,但是……此时却终究不是个适合说这些的场合,袁来呢,也未必是个适合听这些话的对象,更重要的是,申屠沃甲还是壮年,尚还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没有必要像老人那样对往事念念不忘。   年轻,就应当往前看。   他抚摩着令牌,问:“这个,可以给我么?”   袁来点头:“当然,这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申屠沃甲忽然哈哈一笑,眼神饱含深意地看了袁来一眼,随后一只手慢慢落在了对面少年的看起来仍旧不堪重担的肩膀上。   这只手,很厚实,也很温暖。   让袁来一时间想起来遮天的参天古木。   他忽然有些感触,隐约明白了申屠沃甲为什么能坐拥西北与帝国隐隐抗衡,拥有着那么多死心塌地拥护他的人。   光是这只大手,便能让人感觉到那种丝毫没有作伪的,宛如赤子一般的真挚的温暖。   袁来的感慨只是一瞬,而后心中便是一定。   申屠沃甲果真是念旧情的,而且看他的意思,甚至是有些将袁来当做小师弟看待了。   其实若是真的不那么讲究,这辈分未必就真不可以这样论。   袁来对此毫无抗拒。   申屠沃甲沉稳的声音传来,他的脸色也严肃认真了起来,这个手握大权的男人有一颗足够冷酷的心,可以迅速地将情感隐藏。   “你确定是想进入草原的世界里么?”   袁来刚想回答,却听申屠又用很重的声音道:“你要知道,一旦进入,必将是无比凶险!别看表面上草原上的这东西是人人眼馋的重宝,但是实际上,它出现的这么诡异,谁也没有把握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虽然类似这样的事情早有先例,世界上的确有一些未被发现的在移动的‘世界’但同样的,按照史书上看,这样类似的争夺也从来不是安安稳稳的!”   “论修为你尚且没有过三境,论武力,我一看就知道你根本没有学过武,一旦进入你拿什么和别人争抢?你要知道这一次咱们西北军是绝对不可以进去的,这是已经定下的事,不可能为了你就置十万人的未来于不顾,所以你要想好,一旦进去可能前脚迈进去,后脚就被杀了!”   袁来听着这些话,心中微暖,虽然他与申屠沃甲并不熟悉,但是显然,凭借武当归的这层关系,申屠已经将他当做了自己人,此时一番话说出来虽然冰冷但却带着由衷的关切。   他也知道,申屠沃甲所言才是正确的,但是……   袁来眼睛坚定,无论出于大野的情感还是自己的责任心,小野他都必须去救回来,否则他心难安。   “我只是想救人,并不想和其他人争抢什么。”他说道。   申屠道:“就算你这样想,我也信,但是你难道指望其他人也相信么?天真!你本就悟性极高,一旦进入,必然会被其余宗门注意到,他们互相皆是抱团进入,一时半会不会互相出手,但是你形单影只,任谁都不介意顺手踩死你,以除后患,这是你不争就行的么?”   袁来沉默,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当他决定要踏入其中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面对刀光剑影的准备,在这场关乎宗门我未来的争夺上,便是他的朋友也极有可能翻脸成为敌人。   “我……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都要进入!”他语气极为坚定地说道,眼神一点不让地与申屠对视。   终于,西北王长长一叹,无奈道:“好,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会想办法帮你争取到一个名额。”   然而袁来却摇头道:“一个不够。”   他看着申屠疑问的目光,补充道:“陷在里面的是我朋友的妹妹,他肯定也要去,我还有个小师妹,她肯定也会跟着我去。”   申屠沃甲皱起眉头,有些头痛地说:“这样的话,恐怕就要再思量一下了,你知道,那群人绝不会轻易松开最少三个名额!”   “我知道。”   “而且,如果只是你一人,我打算从寒山清流宗手里要一个名额给你,但是假如是三人……罗楚秋肯定不会答应,按我估计,最终寒山宗能拿到的名额恐怕也就只有三五人而已。”   “三五人而已?寒山宗已经算是二流顶尖的宗门了吧。”袁来有些诧异,他未曾想到名额会这样少。   “并不是寒山宗弱小,拿不到太多的名额,而是原本允许进入的人就极少,况且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依靠人多来堆的事,考验的是各个宗门人的悟性,只有悟性最高,实力最强的人,才能最快掌控那‘世界’并且全身而退,若是许的人太多了,假如经此一事,某个宗门整整一代优秀弟子全死在里面,这种结果谁接受的了?所以控制人数是必然。”   袁来点了点头,细细一想,知道此言没错。   “所以,若是三人,那从其他地方要名额就几乎不用想了,除非……”   “除非什么?”袁来问道。   申屠沃甲目光一闪,道:“除非,你们三人作为一个单独的宗门来拿这个机会!”   “你的意思是……”袁来一愣,正要发问,却猛然看到原本严肃的申屠骤然间脸色大变!   他更加诧异,正疑惑,便清晰地感知到一道狂猛爆裂的元气波动从不远的方向传递过来。   那波动的强度极为骇人,袁来只一碰触,脑子中便跳出来一个词:四境!   只有四境之人战斗才能爆发出这样强大的波动!   果然,只见申屠沃甲双目S出骇人的光,只盯着西边方向,他吼了一句在这里小心等着,随后整个人便化作一道狂风撞出房间,袁来下意识跟着跑了几步,来到门口,随后就感知到数道极为强大的气息从议事堂大帐方向骤然升起,此处的四境高人齐齐掠出,纷纷纵跃,以极快的速度向波动方向冲去。   而直到此时,袁来才感应清楚那波动的源头,在黑暗的夜里,西方那大门处,炫目的七彩之光照亮了半个天穹,在七彩之光下,更有一道Y寒肃杀的力量搅动着漫天星辰。   与此同时,整个营地都陷入喧嚣,这等波动使得人们纷纷冲出来,弱者根本不敢接近,只能小心谨慎地在远处观望,三境之上的修行者皆成群结队向西方奔去,但他们注定只是旁观者。   这场战斗是属于四境高人的厮杀,四境之下,根本无法C手。   而袁来也从人们的惊呼议论中终于隐约猜到了发生何事。   “邪修?是有强大的邪修夜袭么?” 第三百九十七章【围杀】   力量是没有固定形体的,但是又往往体现在不同的形貌之   比如风雨,比如一道光,一朵幽幽的鬼火,或者更微小或者更奇妙的事物之间。   大门在营寨的西边,那一片地方可称一马平川,并未有任何多余的人造物,仍旧保留着最初始的,最自然的景象,荒草生长的肆意,扭曲的肢体,也就是草叶,互相纠缠在一起,在草丛的根部,是仍旧不化的死雪与冻土。   至于点缀在冬眠的草原之上的,则是分布并不均匀的细小树枝以及荒野粗石。   每一块石头都经受着经年风雪的洗礼,粗粝而刚猛,或许,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块便已经有千年万载的历史。   相比这些顽石的长寿,那扎根在最薄的土层的草木则显得生命短暂,而再对比那踩在贫瘠的草原上的人,这短暂也就更显得弥足珍贵。   劲风吹来,很低,犹如一道贴地的利刃,瞬间便割断了那些高个子的草木,而后去势不减,传递到远处。   远处有很多灵敏的耳,当这些声音传入他们耳中时候,便定然会引骚动。   波动沿着地表传递,最先捕获它的却不是那些四境高人,而是一个心中惴惴不安的大统领级别将军。蒋衍收回触摸地上那些昏睡的人的鼻息的手,眉头紧皱,就在刚刚他现了这些熟悉的面孔,却与他所想不同,并未遭到阻拦,只因为这些人竟然都已沉沉睡去。   是什么力量能让这许多的三境高手竟然没有出任何的讯号,甚至没有来得及挣扎便陷入昏迷?   蒋衍几乎不需要思考便已经有了答案。   能无声无息做到这点的,只有三境之上。   而在这里的三境更往上人有不少,却大都不在此处,也不会出手。   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来者……另有其人。   蒋衍心中这样想着,眼睛沉重地看着唯二坐着的两人。   这两人皆是中年,分别属于两个不同宗门,与其余人不同的是他们竟是颓然坐在地上,更重要的则是,两人早已气绝。   他们的眼睛瞪得很大,里面藏着本能的惊骇,他们的剑已经出了半鞘,这说明他们反应过人,但可惜,或许正是因为这过人之处才引得杀身之祸。   蒋衍正想着,悚然抬头,死死盯着西方远处,从那里传来一股强大的令人炫目的力量波动,这波动没有杀伤力,却宛如一个捕兽夹将蒋衍死死的扣住,动弹不得。   “哼!”他闷哼一身,破开胸口的窒息感,下意识握紧腰间佩剑。   随后,他便清楚的看到七彩光芒炫世,就在前方,有强者交手造成的波动继续传递,惊醒了那些灵敏的耳。   蒋衍听到身后方向有动静赶来,那强大的力量让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熟悉。他心中顿时安定下来,微微扭头一看,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破夜杀来。   而紧随其后的则是数道强大绝伦的气息,这些气息分属不同,却一样强大,富有威能,此时一起纠缠而起,几乎形成了一阵野蛮龙卷。   在这等力量之下,任何人都要为之震撼失声。   申屠沃甲悄然来到他的身侧,随后猛地停下,却不是为他而伫立,而是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西方。   苏检的大袖飘摇,紧跟其后,他也随着申屠在这个距离上悄然停步,只是他停下的地方与申屠却不同,相隔大段距离。   一位从燕山赶来的北宗大长老也面色庄严地依次停下,却距离又拉开一些,三人在不同的三个方向停步,隐隐串联出一道弧线。而当栖光院的那位院主,那位强大绝伦的僧人飘然停下之后,这个弧线就清晰成了圆。   围堵之势渐成。   而之后的人亦是如此。   他们之间没有交流,却无比默契地完成了布局,因为他们都知晓,想要生擒或者灭杀一位四境该是多么困难。   即便是有这么多人构建出天罗地网,也依旧不敢说定能捕获。   战斗依旧在持续,每个人都在心中估算对手的强大,镇守大门的罗楚秋是个很好的标尺,罗楚秋资历很老,实力高强,然而此时,从那战斗之处传来的情况看,情况竟然不容乐观。   罗楚秋……隐隐的,竟然,似乎……处于下风?   这个感觉困扰着他们,因为他们中没有几人能真的确信自己能正面压到寒山宗主,那需要四境顶尖的修为,或者极其高阶的天道运用。而更关键的则是……   “这个人,是谁?”   南宗苏检轻轻呢喃,似乎在问,但无人应答。   让所有人都心中谨慎的是,与罗楚秋交战之人,竟然……竟然是陌生的,是他们不很认识的,这简直不可思议,按说这样强大的修行者在世间本就是珍惜少数,他们又怎么会不认得?便是猜测都无从猜起?   “大概,是极西的邪修吧。”一位四境猜测道。   “或许是,但我可从未听闻西边啥时候出了这么一位。”申屠说道,语气冰冷。   “不认识就不认识吧,须知山外青山楼外青楼,罗宗主怕是要无以为继了。”   “无以为继?早着呢,罗楚秋的本事我清楚。”   “但是,他总不会为了这事拼命。”   “那倒是。”   “好了,出手吧。”北宗那位须皆白的大长老出言道。   众人沉默,沉默就代表着认同,他们的交谈也只是极短的时间,而罗楚秋与那未知的邪修的战斗也开始不久,但越是强大,一场战斗耗费的时间也就越短了。   他们,终究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来阻人的。   蓦然间,申屠沃甲率先向前踏了一步,只是一步,大地便轰鸣起来。   这声轰鸣仿佛是进攻的号角,数位正道四境宗师纷纷向前,他们极力压抑着力量的波动,若是所有人全力展开威能,引的天地动荡容易一而不可收拾,但即便极力压制,那纠缠叠加的力量也霎时间牵引来大片黑云。   肃杀之意升起,在这大地之上。   远处大门处原本激烈的战斗拼杀骤然间便平静了,仿佛预感到危险的野兽,压低了嘶鸣。   那绚丽的鬼火幽蓝在七彩之光的照耀下,显得捉摸不定。   袁来站在门口,遥望那边的动荡,心中震动不安,那里的动静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袁来想要去看,却抑制住了自己的这种危险想法,他知道,那片战场不是他这个级数的人能旁观的,一个不小心,便是心神俱灭的下场。   他能做的,只有在这里旁观,远处的力量波动在神识的感应下就像是一个个凶恶的漩涡,或者更像是一群漆黑的黑洞,可怕冰冷无比。   有人袭击,这已经是明显的,那来犯者能引动这些四境群起而攻,必然也是大大的凶人,似乎,一场战斗无可避免,而绝大部分的旁观者则心中乐观,因为他们都坚信,在己方这样强大的阵营之下,对方再强,也没有丝毫胜利的可能。   “他要逃。”袁来默默看着,突然出言。   也不是给谁说,只是自言自语。   一种预感告诉他,那夜袭的凶人将要逃遁。   就在他这声话语刚刚落地的时候,远处便传来了更剧烈的一连串的力量波动,那是许多交手的集合,却没有一个拥有决战的气度,一颗流星,忽然划过夜空,在短暂的璀璨之后,向远方遁去。   一阵喧闹声从远处次第传来,并入袁来耳中。   ”逃走了!“   他迅捕捉到了这个讯息,心中并不意外。   他只是从那人的逃遁中,察觉到一丝早有预谋的果决。   这种感觉没有根据,玄而又玄。   他掩上门,靠着木门沉思,灵感带来的不只是有这点,更有一种猜测。   “外力推动,内部也就该加快了。”   他喃喃自语,觉得对于进入名额的争论恐怕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   他有种预感,进入那大门,已经是迫在眉睫。   苏检抖了抖道袍,叹了口气,他有些遗憾,那人终究未从自己把守的方向突围,这让他没有了与其正面交锋的机会。   那人终究是逃遁了,当然,此时说逃掉了仍旧是太早,已有三位四境紧紧追杀而去,这里别的没有,唯独高人众多。   但是,想起那人展露的隐匿逃遁的力量,苏检又对这场追击不抱希望了。   杜康腆着大肚子缓步走来,他站在了苏检身边,虽然说论修为实力,他与苏检差了一个位阶,但是两人站在一处,他的气势却丝毫不弱。   “罗楚秋受伤了。”杜康说道。   “嗯,重不重?”   “看上去不轻,但是我想实际上没什么事,罗楚秋看上去德高望重,但是我听宗门里老人说,他年轻的时候可是油滑的很。”杜康淡淡道。   “也不意外,换做是我一样不会出全力。”苏检笑了笑,随后认真几分说,“那个人,你看出什么来了么?”   杜康叹道:“能看出什么?那一身的煞气,不掩饰的时候十里外我都能闻到,肯定也是个在边陲苦地磨练出来的厉害人物,你也知道,大启虽然幅员广阔,但是往东南西北无论哪个方向都有大片荒野,走出来个把厉害的人物也不意外。”   “那倒是。”苏检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又道,“看上去,申屠沃甲并不知晓的样子。”   杜康闻言细细地看身边的年轻人,看了许久,才轻声道:“圣用,你是我南宗顶尖的天才,在修行上你已经走得比我要远很多了,但是,在另一方面你还是要学会慎言。”   “若是你问我,那我也当然会觉得这么大的一个邪修在西北,西北军没道理没听过风声,但是想是想,却不能乱说,我知道你当然也不怕申屠沃甲,我南宗更不在乎他西北军,毕竟离得这么远,有皇室盯着,西北这帮军汉根本就不敢往外迈蹄子,但是,这天下的事谁有说得准呢,没准啊,赶上什么时机,整个天下就变了。”   “申屠沃甲这个人实力强横,治军有方,在军中威望极高,脑子一般,但是家里却有个贤内助,这些年把这片地方打理得井井有条,已经成了帝国心腹大患,从某种意义上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南宗与他在某种程度上本就是天然的盟友,毕竟,你要知道,皇室灭我南洲之心不死啊。”   “所以,对待申屠沃甲,表达些善意总是更好的,有些话放在肚子里也就行了,况且,我觉得,这件事申屠沃甲很有可能是真的不知道,我估计他的警惕之心还放在北边那人身上,至于这新冒出来的厉害人物……你不觉得今夜这袭击实在是莽撞么?而且,他跑得也太果断了,让我觉得吧,总有些不大对劲。”   苏检在一旁听着,虽是境界比杜康更高,但神情却是尊敬的,闻言先是点头,随后又诧异道:“你的意思是……”   “好了。”杜康摆摆手,叹道,“这些事多说无益,咱们呢,就静观其变最好,不出意外,经此一事,明日争论便能尘埃落定,进入其中已是迫在眉睫之事。无论其他人什么打算,我们一定要把这世界拿到手!最起码,也绝对不能让其落入朝廷一派,否则,再过十年,我南宗恐怕就真的要覆灭了!”8 第三百九十八章【袁来的新衣】   外面的乱没有让袁来的心波动。?   他默默坐在房间中,一边等待申屠归来,一边思考他之前的话。   经邪修突袭,外面必然会有许多麻烦事,想来申屠再如何不喜也必然要花时间处理,如此想来他估计还要等待许久。   正好,理一理思路。   其实申屠沃甲之前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在这里袁来几人皆为散修,根本没有入局的资格,纵然是申屠有意相帮,但在这里毕竟不是西北军的一言堂,还有整个启国的顶尖宗门势力要说服,这个难度实在太大。   或者说,即便申屠不惜得罪人而出手,但硬将几人塞进去也不合适,桌上的肉众位食客来分,每一位食客都是一方势力,这样的格局下,可以有新的势力入局,却绝对不能有孤身寡人入场。   有些游戏,本质上就不允许单人闯入。   或者,再说的明白些,袁来几人想要光明正大地进入其中,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名分。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谋反都还要扯上类似清君侧的名号,做其他的事当然也要,或许虚伪或许无聊,但这世上的许多东西上的一层窗纸总不能点破,就算是申屠沃甲决心帮助,但最起码也要给出一个稍微说得过去的理由,袁来几人总要有一个稍微说得过去的身份。   “身份啊。”袁来眯起眼睛。   事实上,申屠沃甲已经指明了道路。   宗门。   这场宴会只有宗门才能入场,议事堂中所有拥有座位的除了西北军,便几乎都是代表各自的门派。   也就是说,袁来想要入场,想要争取一个即便是最末尾的席位,也不能以个人的名义去争,而是要有个宗门。   而且,这个宗门还不能太儿戏,太胡闹,最起码也要真的有其分量,这样才能堵住其他人的口。   袁来明白申屠沃甲的意思,所以心绪变得复杂。   非要有一个名义么?   这场宴席必须要以一个宗门的身份参加么?   如果非要如此,如果非要一个最起码过而去的理由,那么……   “我真的有啊。”   他喃喃自语,伸手握住了衣袍腰间的刀剑。   月中鹤仿佛感应到他的心绪,散出迷蒙之光。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掠过许多模糊的景象,从沈城家族院子里到如今的西北,经历如水,于心间迅流淌而过。   如果非要一个过得去的名分,以此来获取资格,那么,没有什么东西比那个身份更合适的了。   “反正,本来已经被现了,不是么?”袁来想到数月前在临江的时候,那一夜卢掌茶在那家寻常小店里对他吐露的话语,当时他便明悟,自己云宗传承的身份已经隐约被人看穿,只是看穿,却还未点破,一般人当然还是不知,但临江那些大人物怕已经都心知肚明。   之后更是由于某种奇异的原因,总之,袁来预想中的身份彻底败露并未到来,自己是云宗传承的事也依然局限于一部分人之间。   申屠沃甲是否知晓袁来猜不到,不过极大的可能是不知。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层窗户纸别人没兴趣来点,那么就由自己来点透好了。   将近一年过去,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这个身份战战兢兢的少年,如今的他已经适应了新的身份,更拾起了当初的勇气。   如今,既然这个身份再一次有了用武之地,那么,他也不再畏惧暴露于天下。   “没想到,当初我还无论如何不想和这个身份扯上关系,如今却又到了动用这个身份的时候。”袁来自嘲地一笑,又觉得造化弄人,人的心态果然是不断变化的,在最初他还极力不想承担那个叫陈青子的女人留下的使命,如今,却因为另一个缘由主动要借这声名。   “既然你需要一个理由来尽力封住那些口,那么,云宗宗主这个身份够不够呢?”袁来自言自语。   三百年前,云宗为大6第一宗门,其开派祖师西出天门关,后代弟子谨遵师命退隐江湖。   之后又遭意外,云宗山门遭到封印,从此代代凋零,偏居一隅,二十余年前终于烟消云散。   但是,散归散,那名声依旧夹在厚厚的修行史书中,如今从故纸堆中翻出来,纵然惹人轻蔑,但终归,应该有它应有的分量吧?   毕竟,一捧骨灰也有分量。   袁来下定决心,便不再犹豫。   “无论如何,答应做到的事总不能食言啊。”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已经注满坚定之光。   ……   申屠沃甲是很晚的时候才回来的,对于夜袭的邪修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慰地说这件事也未必是坏事,毕竟摆在明面上的敌人总比藏在暗处的更让人放心。   之后便是继续之前的对话,申屠的意思袁来已经完全领会,并在对方充满惊叹的目光中交出一份让申屠沃甲大为吃惊的答卷。   不很出意外的,申屠对于袁来身负云宗传承的事并不知晓。在得知之后,申屠也很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看待袁来的目光更加复杂几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袁来的根本传承竟然来自那个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宗门。   云宗,在修行界中一直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她曾无比辉煌,站在大6之巅,但又归隐得那么迅,让人措不及防,之后又跌落的那般突然,那般令人难以置信,袁来并不知道的是,在修行界的一些学究眼中,对云宗的评价一直都有争论,但总体上有一点是广为人所接受的,那便是,在某种意义上说,三百年前的云宗根本上其实是靠一人之力撑起。   在那个强大绝伦的人离去之后,本来强大的云宗也就像是抽去了骨头的猛兽,只剩下一摊软肉,在时间的作用下,肉也便慢慢腐烂消失。   然而,如今,这个久远的宗门竟然再一次与一个极富潜力的少年相连。   申屠沃甲与袁来的交谈持续了很久,直到旭日东升,虽然说袁来依旧有些怀疑披着云宗的皮难道真的能以最弱小的实力挤入这张大席么?他总觉得这实在是有些无赖,但申屠沃甲的承诺让他打消了所有的疑虑。   “我说可以,就肯定可以,别忘了,他们脚下踩着的可是我西北地界!”   ……   又是一个清晨。   阳光将这个不眠之夜推到天际尽头。   炊烟升起,议事堂大帐中迎来了久违的安静。   这场交谈争辩迎来了短暂的暂停,在早饭之后,将迎来最终的尘埃落定。   乙未的冲击的确让一些人开始急了,就算是昨夜并未现有人闯入大门的迹象——罗楚秋声称自己只看到那强大邪修一人——但是,这群修行界的狐狸却都有些心中不安。   所以,在所有人的默契下,这场激烈的争抢终于要迎来终结。   所有人都觉得事情已经定下,只待早饭后大帐中便尘埃落定,随后略作准备,各大宗门的弟子便将出,没有人觉得这件事还能再出现意外。   但是,能被人预见的意外也就称不上意外了。   韩大野忧心忡忡地来到袁来的住处门口,在门外站立不动,他看向大帐方向,这个心细如的男孩当然明白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也知道,再没有动作,那自己就真的没有进入的机会了。   想到这,他便心乱如麻。   但是……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自己心急,但是又能如何?这是大宗门大人物们的游戏,自己这样的虾米根本没有入场的资格,自己也毫无办法,昨夜邪修袭击时候,他甚至一度期盼那邪修真的杀入其中,最好引大乱,自己好浑水摸鱼,但是……这终究只是妄想。   而袁来……袁来又能如何呢?他也很难,他也只是个和自己一样的散修少年,小野的丢失也并不是他的责任,自己……又能要求他为自己做什么呢?   韩大野心中想着,也不知自己来到袁来门前是为了什么。   他只是……感到绝望。   然而,就在他无限茫然之时。   那扇门忽然被推开,从里面走出红着眼睛显然一夜未睡的少年。   而让大野怔住的是,袁来身上不再是往常的道袍,而是穿了新衣。   在他的身上,杏黄色的道袍轻轻垂着,袖口流云,在道袍之上,更是绣着花纹。   大野轻轻移动目光,便看到了袁来大半个肩背,他也就看到了衣裳上的花纹的全部模样。   一只排云仙鹤栩栩如生,隐耀光芒!8 第三百九十九章【袁宗主】   有些事本不需要说太多。   关于云宗传承的事情,韩大野其实也是知道的,但只是不详细。   袁来无意对他隐瞒,但其实这件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可说的。   而对于他的决定,韩大野没有任何疑问,只是点头。   这个沉默的少年有时候就像他那把沉重的岱宗大剑,不很喜欢质疑,更偏爱执行。   至于袁来究竟是通过什么办法让申屠沃甲这对韩大野而言也并不重要。   他此时心中所系的唯有一件事。   那就是,救人。   为了达成这个唯一的目的,他根本不在乎其他的细枝末节。   申屠沃甲要帮袁来,肯定要顶着几乎可以说是滔天的巨浪般的压力,本来对此时态度消极的西北军突然偏生要帮袁来几人,这简直没有道理。   或许,会让很多人产生遐想,比如,是不是袁来已经投靠了西北军,然后申屠沃甲此举又是什么古怪目的?   这些引发的破事袁来并不打算理会,相信申屠沃甲同样也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如何想。   他既然决定要力排众议,那袁来就交给他一面实际上很可笑但最起码过得去的旗,既然要宗门,那袁来也就重新建一个宗门给他们!   人不够?   三个人足矣!   没有任何的波折,袁来便将韩大野与呦呦拉近了这个崭新的幼小的让人觉得可笑的宗门。   一个宗主,两个长老。   这样很好,当然也很可笑,但是相信整个议事堂中的大人物们都不会发笑,因为宗门大小在这件事上并无大关系,便是你成百上千弟子的宗门,手里的名额也不还是区区几个十几个?   而袁来要的不多,只要让自己人都进去便可。   韩大野当然要进去,至于呦呦,按照袁来本来的想法是不愿意她去冒险,但又考虑到让她在外面或许更加危险。   毕竟,留她在外,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她也就会成为牵制袁来几人的肉票。   他当然可以让申屠沃甲保护她,但是……袁来终究不是心思单纯的少年人,他拥有着成年人的足够的谨慎,对于这位刚刚扯上关系的西北王,他不可能一下子就没有提防之心。   因而……   ”我们一起去!“   ……   清晨是短暂的。   很快的,议事堂大帐中的座位再次开始填满,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几乎已经落定,只差最后的决议,如果没有意外,那么内定的名额都已经固定。   甚至在清晨吃早饭的短暂的时间里,就已经有不少宗门的高层开始下达命令,让宗门准备好的弟子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袁来三个人就在这个时候慢慢地来到了大帐外。   他当然不可以不来,既然作为一个单独的宗门出现,那么他理应拥有自己的一个席位,即便在申屠沃甲的野蛮决定下,这个席位依然注定成为巨象脚底的虫子。   ”我们,等一等吧。“袁来说,静静地站在一个不妨碍人的位置上等待。   韩大野与呦呦很听话地一左一右,于是三个少年人在这里站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一道道目光射来,袁来却只作眼观鼻,鼻观心。   有大人物开始走入大帐,便必然经过他们身边,于是,少不了的,也便投来奇怪的眼光。   奇怪于,这三个少年人怎么会如此大胆,竟然敢这样站在帐外这么近的距离,同时也好奇西北的守卫究竟是不是眼睛瞎了,竟然没有驱赶。   当然,大人物们也只是小小地奇怪一下而已,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有闲心去理会这几个少年人。   但单是那些好奇的目光带来的压力,便足够破人心防。   袁来站在首位,更是将这压力大半都抗下,但他的脸色却毫无变化,这份定力也让偶尔几位大人物微微吃惊,暗暗点头。   有知道他身份的,更是感慨少年如此定力,未来成就的确不可限量。   当然,这全然属于极少数。   ”我们就这样等着么?“呦呦终于轻声问道。   ”当然,呦呦你要知道,大人物总是最后出场。“袁来心情其实还不错,毕竟最大的压力其实是申屠沃甲在扛着,所以他还有心情开开玩笑,只不过,这玩笑话里的酸涩却少人人知。   ”哦,那咱就等,最后进去。“哟哟不傻,但此时却笑得很甜。   这也是袁来很喜欢带呦呦在身边的重要原因,相比于同龄的少女,呦呦当然也稚嫩,但却有着一份吃苦耐劳的德行,不会叫苦,很少撒娇,更懂得体察他人心意,但这其实并非是值得骄傲的事,如果有可能,哪家金凤不愿起舞于枝头?甘心沦落飘零于尘泥?   又有哪父母会许女儿才刚刚绽放就行走关外险地?   想到这里,袁来忽然开始自惭形秽,觉得自己真的没办法去做那小鸟头顶的遮风挡雨的温暖翅膀。   他缺少那种温情的胸怀,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风雨同行。   ”南边那片地方是那些宗门的驻地吧?“韩大野忽然问道。   袁来点头。   ”也就是说,那里应该住着很多我们眼熟的人了?“韩大野指的是天鼎大会时候的那些对手。   袁来再次点头。   “我没有看到他们的影子。”韩大野提出疑问。   袁来淡笑道:“估计是因为他们都比较忙,也只有咱们这样闲的才会有空在这里站着。”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很快我们就能看到他们了,在那里。”   说着,他指了指西方。   韩大野抬头望去,看到了在新生的阳光下烨烨生辉的世界之门,目光骤然远去,仿佛看到了大门中的某处,在那里有他牵挂的人。   “我,好像感应到小野了。”他忽然说。   袁来一怔,随后拍拍韩大野的肩膀,缓声道:“日有所思,故有所感,你的心乱了,调整一下吧,等咱们进去之后更有许多真正的困难要面对。”   韩大野苦笑,随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们交谈的时候,大帐中的人已经齐聚,厚厚的门帘当然无法屏蔽修行者的感知,但是有四境坐镇,议事堂大帐中的谈话便只会化作嗡鸣声,袁来听得见,却无论如何听不清哪怕半个字。   三个人沉默下来,开始静静听那嗡鸣。   在期待中,那本应该平缓温和的嗡鸣声却骤然如同炸雷,如同海啸。   那无数听不清的话语不知因为什么事,宛如气球中的气,骤然充大,几乎要爆炸开来。   三个人都知道,这预示着申屠沃甲终于出手。   而帐中的男人要面对的则是山呼海啸。   他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从猛兽的口中生生夺下一口肉来!   一口,最少喂饱三个少年人的肉。   这个过程袁来看不到,也听不清,他心中当然是紧张的,生怕此事失败,虽然这样的想法实在是看低了申屠沃甲。   但他仍旧紧张,韩大野更是额头见汗。   那嗡鸣在三个少年人的紧张谛听中骤起骤落,时间仿佛也过得漫长,引用一个烂俗的比喻,短暂时间却好似过了百年,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那嗡鸣消失了。   这预示着结果已出,是成是不成,皆成定论。   这时候,在三个人的紧张注视下,大帐的门帘终于被扯开了一道缝,韩擒虎从中走出,这个男人定定地看了帐外的三个少年人一眼,随后露出笑容。   ”袁宗主,请进!“ 【一百万啦!】   本来打算装高冷,一言不发的,那样比较有逼格。   但是后来一想,毫无必要嘛!   low就low吧,随便。   于是写了这个单章:   字数百万了。   和别人比这啥都不算,但对于萌新而言依然是值得躲在被窝里乐的小丰碑。   毕竟,咱是不领全勤写到百万的啊。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字就算拿去卖废稿冲量,赚的钱都要比现在拿到的多!   更不要谈为码字耗费的时间成本和心力成本了。   但是……挺高兴,挺开心,这是一种强迫症患者达到了阶段性成果的沾沾自喜。   百!万!啦!   哎,那个谁谁在网上喊百万必神来着?   下次看到保证不打死他。   恩,似乎有另一个说法叫完本必神对吧?   行吧。   得咧。   下一个目标就是你啦! 第四百章【进入大门】   韩擒虎眼神复杂,转身离去。? ???   袁来袖子里紧握的双拳骤然松开,掌心湿滑,他扭头看了眼韩大野,大野脸上已是如释重负。   终于,还是成了!   袁来心中长出了口气,然后叫两人自行返回住处准备出,留下他整理了下仪容,随后踏步而入。   虽然看样子此事已成,但他犹自不敢放轻松,若是有人不给申屠沃甲颜面,搞不好,他依然还要经受一番刁难。   可是让他略微意外的是,帐中的两排大人物们竟然都只是纷纷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便重新扭回头去,几乎将袁来当做一个透明人。   袁来一怔,而后心中轻笑,泰然处之。   韩擒虎依旧坐在主位上,今日的他格外的富有威严。   没有人对他说话,这让袁来松了口气,他立即开始环视四方,寻找自己的座位,很不意外的现自己的席位果然还是最末尾的一席,看上去还是临时添加上的去的一套桌椅。   袁来心中并无什么不平衡,因为无论怎么说,他的实力都距离进入这大帐仍差不止十万八千里,就这样的一个最末尾的席位,放在外面寻常二流宗门也要争抢的头破血流。   但是……   终究还是有意外的。   他看着属于自己的席位紧邻的座位上端坐的那个少女,心中冷笑。   施卿卓的眼睛很漂亮,但袁来却真心不喜欢看,但是此时两人的目光还是交集于空中,施卿卓神色复杂至极,但有一种清晰是始终不变的,那便是冷漠。   表面上袁来只是如蜻蜓点水一般看了她一眼,随后走向自己的座位,撩起衣袍,缓缓落座。   在他刚刚坐实的刹那,一道低不可闻的生意从旁边传入耳中。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和你挨得这么近。”   袁来目不斜视,端坐如同一座泥塑的菩萨,嘴唇微微一动,说道:“我也是。”   “你不要得意,要知道你就算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爬进来了,可依旧只能坐在这最末尾,甚至我只是一个北宗弟子,尚且还要比你这位宗主更靠前。”   施卿卓的语气平缓,轻微,刻薄,有如锋利的刀片。   这样的人怎么说都谈不上美丽,袁来心中更是生出几分厌恶,但用眼角余光看到她那张年轻却呆板的脸的时候,他又觉得没有必要生气了。   于是他只是笑笑,不再理会。   有时候,淡然的态度也是一种能有效激怒人的武器,袁来的态度很快被理解为对自己的无视,或者说是小人得志便猖狂的猖狂,施卿卓眉间冷意更浓。   “既然人已全了,那,诸位,不知道可还有什么异议?”申屠沃甲的声音骤然响起。   此前此处定然有一番争吵,但在这件大事面前,那些争吵的分歧终究不会影响大事,数位长老皆表示并无异议,袁来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进来只是来等待结果。   在这里,他并没有言的权利。   “那好,既然如此,那也不要拖延,两个时辰准备,等午时阳光最浓烈的时候,便放人入门!”   集权的好处就在于当上面真的要办一件事的时候,整个体系运转的效率惊人。   看得出来,所有人都已经耐不住性子,甚至连多余的时间都不愿等待,今日午时便要开始入门。   这个度让袁来有些意外,但并不慌忙,反正他们都是要去的,身上也没有什么要带的,随时出都可以,只是唯一担心的便是……   对于世界中的情况,他们一无所知。   而最大的危机便在于,一旦进入,那就要面对一群敌人。   这不是临江的时候点到为止的比试,而是要争夺重宝的战斗,而他们与人战斗的经验还太少,只怕前脚踏入,后脚便入了死门。   ……   袁来决定要低调。   他不知道其他宗门对自己的态度,但总归不可能是好的。   毕竟,从表面上看,自己是来分肉吃的。   而且,按照规则,取得草原上那世界的掌控权的关键在于领悟,那里有不同于外部世界的规则,需要进入其中的人去领悟,然后掌握。   在这个领域,年轻人比中老年的修行者前辈更具有优势。   而在年轻人中,他无疑是值得关注的。   毕竟刚刚斩获了一个年轻一代名的虚名,虽然不实,但人们却不得不承认,袁来的悟性必然也是这时代年轻人中排在前列的一批。   只是这一点,便会教人感觉到威胁。   而袁来,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决定要低调。   “还有两个时辰。”袁来站在窗前说道。   呦呦和大野都已经准备好,在房间中枯坐,韩大野不愧是能从一个散修独自修行到如今地步的英才。   明明在之前还对进入大门急切无比,但此时,明知道两个时辰后便可以进入了,人反而开始冷静下来,开始调节自己的状态。   袁来也心中沉甸甸的,感受着那股笼罩在空中的压力。   等待总会让人觉得时间漫长。   此时的三人便是这样。   他们安静地等待着,一起看着窗外的动静,主要是观察南边的方向,那里的人行色匆匆,一种紧张的气氛生出来,他们都知道,在那里有许多已经准备好的年轻人将会在不久之后与他们一同进入新的天地。   届时,所有人的修为都将会被封锁。   相当于所有人归于零点,然后开始争分夺秒地感悟其中的规则,领悟的越多,所能恢复的力量也就越大。   “等进入之后,我们并不是需要重头修行,而是要通过领悟,慢慢将世界内外的规则统一融合起来,从而一点一点解除修为的封锁。   每多领悟融合一点,便能恢复一点力量,直到某个人对那龟壳的领悟达到某个临界值,从而开始获得那世界的认可为止,整个过程或许很长或许很短。   我不知道细节会是什么样,但大概总是这个方向。   当然,到了里面其他人是不可能让别人安安静静领悟的,会有争斗,甚至厮杀,说的极端点的话,假如某个人能将其他所有人杀掉,那么只要在里面慢慢耗,也就是胜利。   我们不是和他们抢归属的,我们是去找小野的,但是别人不会这么想,会认为我们有威胁,所以我们就算为了自保也必须去争取,更何况……“   袁来扭过头,看了两人一眼,才说:“我相信让那帮人着急的还有一点,便是小野以及那个绑架了她的女子已经进去很久了,小野没有修行不用说,但那个女子,年纪比咱们也就大了几岁而已,却也能修到二境高阶,这个天赋不强,但也绝对不弱。”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过去这么久了,我担心其中最强大的人反而成了那个女子。”袁来脸色严肃道,“这个我之前没说,也没听到有人说,但我不信那帮长老会愚蠢到忽略这点,所以其余宗门的人肯定对此早有应对之法。”   “虽然说因为天道规则的细微变化,会导致修为封锁,但我不信那些底蕴丰厚的大宗门会没有任何钻空子的法子,或者是保命的东西。   我相信这也是他们的底气,既然过去这许多天的时间那女子仍然没有闹出什么动静,这说明要获取那世界的认可的难度非常高,我们也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看着两人点头,袁来继续道:“总之,我们一定要谨慎,进去之后短暂的时间内应该会是安全的,申屠沃甲说过会帮我们,所以最起码,刚进去的时候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也不排除有意外。”   “之后我猜测人们肯定会分开,到时候我们动作要快,要藏好自己,这次终究没有允许厉害的武修加入,所以如果不遇到疯子的话,前期应该是各自带线育,中期开始摩擦,后期估计就要生团战了,呵。“袁来笑了笑,只不过笑容显得有些沉重。   韩大野和呦呦听不大懂袁来最后的几句话,但也不需要懂。   相比于凭借其他的他们没有的东西,他们多余的只有勇气。   而如今,能做的更是只有等待。   在等待的过程中关西和柳召南却是来了一次,关西对于袁来究竟怎么说服申屠沃甲帮助十分好奇,但他知道这不是该问的,因而看着袁来的眼光也不由得深邃了几分。   柳召南则是有些遗憾,她其实也想进去瞧瞧,但是终究……没有那个机会。   两人当然不仅仅是来为三人壮行,也是来辞行的。   说起来两人出关本来是为了寻找失踪的那位本家族老,却被这大事打断,如今此处他们二人也没事做,干脆准备继续往西北走,试着寻找。   当然,两人心中也知道多半是找不到的,但努力肯定要尽。   如此,互相交换了祝福,然后两人便离开了。   时间也悄然来到午时。   三个人终于起身出门去,与那些各宗门的年轻人一同向西而行。   人数终究还是足有上百名。   上百人年纪从二十余到十几岁不等,几人一队,互相泾渭分明地向西方移动。这时候袁来才终于看见了那些熟悉的身影。   有朋友,也有对手,但等一会儿……便全然会成为敌人。   这种感觉……并不很好。   所有人都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行进,袁来三人始终盯着前方那散光芒的“大门”,没有任何与相熟的人问候的想法。   所有人其实都沉默着,一些分属不同宗门的好友此时也不得不收回那份情谊,宗门的利益毕竟要比个人私谊更重要。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懂得其中轻重。   在大群高人的保护下,这上百人终于来到大门之外。   没有言语,只有紧张感撼人心魄。   在一片沉默之中,人群身后忽然响起雄壮的一声号角。   与此同时,所有人也都大步跨入壁障之内。8 第四百零一章【不怀好意】   那座散发着彩色光辉的大门无疑是美丽的,特别是在从草原东部升起并缓缓滑至中天的那轮太阳的光芒照耀下,更是泼洒出奇异的美丽。?.?r?a?n??e?n `   袁来迈入大门的时候便展开神识在身边,仔细感受每一丝每一毫的触感。   那种感觉有些类似于从一道水幕穿行,裸露的皮肤微微一凉,像是被无形中某个动物用湿润的舌头所碰触。   过程短暂,而当真正进入其中后整个人的心态便发生了变化。   从里面是看不到外面的景色的,准确来说只能看到一片空荡荡的草原,所有的营寨和人都消失不见,袁来早知道这个特性因而毫不惊慌。   这种被隔绝的状态会让人短暂的恍惚,就像骤然来到了全新的城市,但这只是心理上的反应,更让他注意的则是在于身体上的变化。   首先,神识被牢牢禁锢于体内,本来他是将神识散布在身周数米内的,但如今已经被迫收缩体内,这种感觉会让很多修行者产生不适,神识对修行者而言就像是眼睛耳朵这样的感官,因而在大启神识又有第六感的称唿。   而此时,神识被封堵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忽然被蒙住了双眼。   当然,这种不适并无这样严重,但也足够让这些修行者产生不适,但是对于袁来而言这反而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他在使用分身的时候便是无法外放神识的,因而这种不适他早已经习惯,此时适应来更是驾轻就熟。   除了神识之外,最明显的便是元气了。   包括袁来在内的上百人皆是开始不约而同地默默运转心法,试图调集元气,但果不其然尽皆以失败告终。元气在经脉里是可以运行的,只不过运行的速度几乎如同龟爬,而至于外放则更是完全被封禁了,袁来试了数次便停了下来,目光掠过人群,眼中闪过思索之意。   人群并不密集,每个宗门之间都保持着一段距离,袁来三人作为一个独立的宗门更是十分低调地落在边缘,附近的距离较近的几个宗门袁来都并不认识,更别谈打过交道,而远处,在人群中心的位置,则是几个大宗门的所在。   从这里看去,目光小心地穿过人群的缝隙,可以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在进入之前袁来没有心思去看其他人,但此时既然已经进入,那总该对这些人有个清晰的概念。   人群的大概形状是个椭圆,在中心位置南北宗两极相对,在此之前这些人不约而同地没有露面,以至于袁来甚至有时候以为他们都并未到来,没想到事情一尘埃落定,人便一齐钻了出来。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去,南宗里果然有他熟悉的身影,灰原依旧是熟悉的打扮,灰色道袍,背后那把首山剑斜斜挂着,数月不见,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已不同,虽然此处修为封禁,但人的气度精神却无法改变,此时看来那神采看来已经极有可能晋入三境玄关显现。   更在灰原身侧则果然是那个和陈书画同归于尽的疯子,数月不见,这疯子看上去气色竟然比以前更好了,看来说不得上次拼命破而后立或许更有机缘也说不定。   除了他二人之外更有一位更年长的师兄,以及数位师兄妹,除却灰原和陈邹两个另类其余皆是白衣,显得颇有道人风度。   而北宗却不见了陈书画,为首的亦是一位与南宗对立的年轻人,在其下那个看容貌仍有印象的青年正是从沈城与袁来一起赴考的刘重湖,对于这位同乡人袁来并无太对心思关注,只不过却也不得不感叹真正的天才果然是在哪里都会发光。   袁来心中感慨,眼光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蒙着面巾的少女,少女腰肢纤细,衣服便显得略微大了些,怀中抱剑一言不发,袁来眨眨眼便醒悟到这必然是辛晴了,说起来两人当初可算是结识的有头无尾,没想到她竟然也来了。   而最让袁来注目的则是北宗队伍中的一个气质独特之人。   张陵。   当日虽然知道这位皇子殿下有意进入,但袁来对此并不十分肯定,在他想来张陵身份何其高贵,北宗在此处主事的不仅有四境大长老更有掌管俗事的屠苏,想来屠苏他们除非脑子坏了才敢放这位殿下进来,一旦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后果可无人承受得起。   不过,又想想其实如果张陵不触动这里的核心东西的话,估计也没有哪个宗门的人会发疯去招惹他,毕竟这个世界上最强大者依旧是启国皇室。   他正打量,却忽然被身边的韩大野轻轻拍了下肩膀,袁来一怔,便见大野眼睛示意某个方向,他定睛看去便发现那里竟孤零零的只有两个小僧。   “栖光院,竟然只派了两人进来。”大野声音低沉道。   这的确是很让人意外,凭借栖光院的地位总不至于只能拿到两个名额,更别谈其院主千座更是在此,千座修为深不可测,到来此处只这一点便足矣占下不逊色于南北宗门的名额,但是……栖光院竟然只许两人进入,这当真是让人吃惊。   而那两人,袁来更是都见过,正是当日大雪初晴,他在路上偶遇的那两个僧人,其中一个是认识的缘木,另一个呆立着傻笑的却不认识,只不过回忆起当日擦车而过,袁来心中顿时警觉,道:“缘木不用怕,但那另一个年轻的僧人,切记要小心,他……给我的感觉很危险。”   韩大野暗暗吃惊,用力将那僧人的面容记下。   袁来几人安静地在边缘地带,而在中间几个大宗门的弟子却在简单交谈,其实既然来到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最多只是说几句不算场面话的场面话。   随后,果然按照袁来所推想的,那些人默契地提出分开行走。   这个提议当然没有任何人反对,于是就这样,在这个诡异之地,在一片凝重的气氛中,诸多宗门弟子开始渐渐散开。   这个地方天地广大,面积极为广阔,从这里望去前方便有高山和森林,高山最高处已隐入云霄,阳光射入壁障内,便显得更加暖热,少了许多冷漠,于是在这个世界中时节看上去只相当于春夏,而那青葱的树木以及花草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一点他们已经身处异处。   袁来不想多呆,只想赶快离开然后想办法寻找小野,人群皆已散去,走得快的已经奔入林木,袁来三人更不等待只想要离开,但是他们刚走出不远便听到身后有一阵脚步声赶来。   袁来三人骤然回头,便看到北宗众人竟尾随而来。   领头的年轻弟子面色冷然,只是用好似蜥蜴样的目光盯过来,袁来下意识心生警兆,却只听已经有些陌生的刘重湖走过来道:“袁来,我们又见面了!” 第四百零二章【冲突】   “袁来,我们又见面了。 更新最快”   刘重湖的声音很稳,与当初有了些许的不同,看来这段时间在北宗他经受的磨砺不少。   呦呦有些警惕,大野模样谨慎,两个人都是心中紧张,他们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决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更何况,按照袁来所言,他与这姓刘的本就没有什么交情,虽是同乡伙伴,却连朋友都算不上。   这个时候,他们过来,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不大正常。   袁来却是微笑道:“是啊,很久了,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   刘重湖平静地凝视着他,双目深沉,其中似乎藏着许多东西,却一时教人看不透彻。   袁来本能地警惕着这群人,他略一思衬,开口道:“不知道,诸位有什么事。”   说着他不露痕迹地扫视这些人,为首的高大青年眉目冷色浓重,几乎已经将不喜之色毫不掩饰地表露在外,而在他身旁的刘重湖更是不像带着什么好意而来,至于其余的人,袁来也不认识,这些北宗年轻的弟子各个神色淡漠,只是当他看到站在队伍最末尾的辛晴的时候,袁来惊讶地发现少女虽然冷着脸毫无表情,但是那双眼睛却是闪了闪,递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袁来一愣,再一望便又看到那位皇子殿下也正站在若人群后侧很是奇怪地看着自己,或者说,也同时看着北宗的那些人,张陵的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哦,没什么,只是看你们人少,这地方虽然按理说应该没有危险,但人总不能放松,咱们好歹也是同乡,所以我便与诸位师兄师姐商议,我们人多一些,倒是可以带你们一程。”刘重湖淡淡开口说道。   然而,嘴上说着乡土之情,脸上却依旧是冷冷的,语气也有些迫人。   倒不像是帮助,更像是命令。   袁来心中一沉,他不知道刘重湖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他自衬也未得罪过对方吧,但看来刘重湖此来态度不佳,总归不是带着好意,至于是不是北宗看得起自己几人,觉得有必要先观察或者处理掉,这个袁来无法肯定,但也有这个可能性。   从天下第一宗门大派走出来的人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袁来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微微一痛,用眼角余光一扫,才看到旁边握着自己右手的呦呦正咬着淡粉色的嘴唇看着他。   显然,某种危险便是连呦呦都已经嗅到,并用细小的小动作表示了她的担心。袁来安慰性地微微握了握手,然后虽然心中已经对此不抱希望,但还是说道:“多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觉得还是各顾各比较好。”   果然,话一出口,对面刘重湖身旁的青年眼光更冷,独属于燕山上大宗门气质的威严显露而出,对方的不满就像一只重矛,已经在瞬间顶在了袁来的眉心。   这种程度为冒犯对修行者而言已经算是挑衅,呦呦尚且没感受到,一旁的韩大野却瞬间变了脸色,他衣袍下的坚实的肌肉也绷紧,唿吸也沉重起来。   这些细节的变化没有瞒过失去神识作用的对方,于是韩大野便清晰地看到了那叫刘重湖的嘴唇上显露出淡淡的笑。   很让人不舒服的笑容。   “听说你头上还顶着个宗主的头衔?”那青年忽然开口,道,“三个人的宗门,真有意思,真不知道你们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脸,三个人的宗门?连三境修为都没有的宗主?呵。不过也不得不说你们的确有本事,竟然能生生混进来,不过……”   他拖了个长音,冷笑道:“不过,既然进来了就应该懂得怎么做人,别以为申屠沃甲为你说话就能如何如何了,别说你,就算是他申屠沃甲,都不敢违逆我北宗的意思。”   袁来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本来还存着先答应再见机行事的打算,但是现在,这青年的话几乎是扼杀了这个可能性。   他的话实在是太露骨了,直接连半点缓和的余地都不给。   当然,袁来也可以低身笑笑再答应,他真的认真在心里在考虑这样的可能性,他并不觉得暂时忍一忍有多不可承受,低头从来都需要比掀桌子更多的勇气。他甚至在想,对方是不是故意在激怒自己,毕竟对于真正的少年人,尤其是骄傲的少年人而言往往秉信士可杀不可辱。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如果是这样,那么接下来或许还有更多的污言秽语。折辱也是一种残忍的杀人方式。   袁来认真地想了想,终于还是觉得对方的话多半已无余地,他没想到,刚进来便遇到了最坏的情况之一。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回答道:“这话,你可以出去当面和申屠沃甲说,至于我们,我依然觉得,还是各走各的路,更!好!”   沉默。   不出意料的沉默骤然笼罩此地,北宗那青年笑了笑,伸手去捉刀剑,这个动作几乎已经是宣战的信号,韩大野在背后的手也捉住阔剑。袁来心中叹息,他真的不想这个时候动手,此时众人都没有修为,只能靠刀剑肉搏,他们三个又都不是武修,这里只按照人数优势就几乎已经能定下输赢。   这里的输赢,往往意味着生死。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他心中果决,闪电般开始计算如何应付,但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忽然走来。   张陵微笑着从后面走来,然后径直走到最前列,一伸手,便按下了北宗那青年的臂膀。   他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长,连骨节都透着皇家贵气。   然而也就是这只手,在没有任何修为加持的情况下竟然依旧沉重,将本来已经作势的青年狠狠压了回去!   与此同时,他清朗的声音也出现:“其实我也觉得,分开走比较好,你们说呢?”   那青年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却不是被吓得,也不是被惊扰,而只因为他惊骇地发现从张陵手心传来的巨力,境让他觉得胸口沉闷,唿吸困难。这种力量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因而一时措手不及。   而更让他们心惊的则是张陵的态度,他在此时走出,这样说话,明显是要横加阻拦,若是其他人敢拦,他定会暴怒,但是按住他臂膀的却是张陵!   瞬时间,本来已经几乎剑拔弩张的气氛凝固了。   “嗯?”发现无人应答,张陵脸上的淡笑渐渐隐去,一丝淡淡的寒意忽然生出。   刘重湖果然机警,顿时点头表示遵从,那青年弟子也回过神来,主动收敛杀机。   张陵脸上的线条这才柔和起来,他不看其余人,只平静地与袁来对视,眨眨眼,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道:“请便。”   这样的语气,似乎与袁来本并不相识。   袁来吐出口气,默默点了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张陵一眼,叫上身边的两人转身离去,他们行走的飞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直到此时,那被压制的青年弟子才咬着牙道:“殿下,您这是……”   “哦?”张陵神色淡然地说,“我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殿下所为不妥,毕竟这袁来悟性很高,不尽早除去之后可能会成为大麻烦。”那青年说的好似顾全大局一般。   其余北宗弟子也纷纷点头附和。   只有辛晴在最远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张陵笑了笑,忽然伸手拍了拍那青年的肩膀,这个动作顿时让青年下意识身子一抖,对于这位横插进来的殿下他其实心中并没有太多尊敬,本来也并没有将他很当一回事,然而就在刚刚,随着张陵那只手的力量传递而来,他终于本能地对这位殿下收起了轻视之心。   张陵的手在他的肩膀上微微拍了拍,那神情就像安抚一匹不听话的马,只听他感叹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如果这真的是你们的真实想法就更好了。”   说完,他不顾旁边刘重湖的脸色变化,轻轻说道:“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咱们也该动身了。” 第四百零三章【解析】   “这不是我第一次进入这种环境了。≠”袁来说道。   韩大野疑惑地看着他,问:“我知道在北宗考核中有一项是进入一个世界碎片中。”   袁来点头,承认说的确如此,但在内心中却又想起时常将神识渗透进月中鹤从而抵达的云宗山门,准确来说,云宗的山门所在之地也应该是一个类似的地方,这是推测而来的,但具体到那个地方有多大,袁来并不清楚,毕竟那里终年笼罩云雾。   而且,关于云宗山门的位置,他依然是一头雾水,毫无线索,只知道通过月中鹤的媒介,运转法诀可以以神识探入,却至今对其他的事一无所知。   “不过北宗考核的那个区域很小,最起码相比于这里小了太多,我当初进入的地方最多也就盛下几座山峰而已,而这里……”袁来说着,回想起自己偶然从空中俯瞰的那一幕,心中忽寒,道,“这里的面积几乎达到一二个州府大小,我们这些人,在没有神识的情况下一旦撒出去想再遇到绝对不会容易。”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暂时安全?”   袁来点头,道:“嗯,在没有剧烈的力量波动,没有人率先解封神识的情况下,这里就相当于一片黑暗森林,但是随着其他人开始领悟这里的规则并开始融会贯通,迟早,这里将会再也无法隐藏身影,假如某个人能取得这世界的本物,那么或许……这地方再大,在他眼中也会一览无余吧。”   袁来的语气沉重,韩大野当然能听得出来他语气中的严峻,就像北宗刚刚便对他们释放了恶意,虽然被那位皇子殿下阻拦,但阻拦的下明面上的威胁,却拦不住暗地里的箭矢,一旦最终被北宗人取得胜利,那么他们也必将沦为案板上的鱼肉。“   但是,韩大野的关注点终究与众不同,他竟然说道:“一览无余……那到时候想找人也肯定很容易吧。”   袁来拍拍身边朋友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小野不会有事的。只可惜在外面的时候,我还能隐隐约约地通过神识进行感应,但是如今神识无法动用,找她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没事,这些日子都等过来了,已经到了这一步,我耐得住。而且,可能这感觉说起来比较玄,但是……我隐约有着感觉,小野现在应该没有危险,至于怎么寻找,我不懂,听你的。”   袁来心中一动,暗想这或许是血脉之间的独特联系?不过这也不重要,他们已经跑出了足够远的距离,确保与每一个宗门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袁来点头,环视四野。   宛如春夏的季节,这里草木繁盛,一眼望去郁郁葱葱,清风拂过林间。   单论景色,这里相当不错,尤其是看了西北枯燥乏味干冷的天地几个月之后。只不过细细看去,却才会现这里终究太安静,缺少动物的存在,按照他所知,这里的草木山河应该是这世界自动衍化而成,处处皆蕴含天道至理,二重卸甲仙人的境界,已经能够粗浅地理解造物法则,然而造物也有高低之分,动物生灵的创造一向是神仙的禁地,凡人不可窥探之域,二重卸甲仙人的境界也只能创造出植物而已,却无法孕育生灵。   在袁来想来这样没有生物的世界完全是违背了生物学,没有动物这里根本不该维系这种看似正常的植物群落,生态圈是个很大的很复杂的东西,这里的圈缺少了一大块部分,断然无法存在,然而修行的神妙力量赋予了他无法理解的力量。   也创造出这种畸形的,或者说是不完善的存在。   “如果说这里的生态是畸形的,那么维系这一切的天道规则恐怕也生的奇形怪状吧。”袁来喃喃自语。   随后他又想到按照自己所知的,一重卸甲仙人留下的世界空无一物,一切的植被都是移植而成,那么维持那些移植之物的存在的力量又是什么样呢?是否又有不同?维系一棵树的生长,又需要多少复杂的链条状的规则?   他仿佛看到虚空中浮现大片刻画繁密的令人目眩的刻纹的岩壁,那里面每一小块都足以让最智慧的人用一生的时光去探寻。   片刻后,袁来收回目光,平静道:“按照我的想法,当然还是先找个地势高的地方,最起码先观察一下地势。”   这个想法不新鲜,当初在北宗考核中他便是跑到了山上。   他喜欢那种将山河锦绣揽在眼底方寸的感觉。   韩大野当然毫无异议,点了点头,二人正要动身,却猛然现两人交谈许久,却不见了呦呦。   袁来一怔,目光急忙四下寻去,便看到从不远处一颗粗壮的大树下,屠呦呦兴奋地奔跑过来,手中似乎还攥着什么东西。   她一边奔跑,一边兴奋地喊道:“你们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呦呦来到近前,兴奋之色溢于言表,直接伸出手,手指上还沾着些泥土。   待看清她手中那块晶莹润泽,平滑宛如鹅卵的物件,袁来登时惊呼道:“道果?!你……你从哪里找到的?”   呦呦指了指树根底下,道:“就在树根底下,刚才我看到了一朵蘑菇,然后一拔,就现土里埋着这个。”   几人急忙跑过去看,土地平凡,并无大异样,打量一会儿后袁来握住那颗天地凝结成的道果,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力量,眼露光彩道:“我早该想到的,这里不知多久无人进入,天地凝结的道果就算不多,也总会有些,通过这个东西去领悟这个地方的天道,可要方便太多了!”   说着他想了想,神识无法探出,便无法以此感悟这颗道果中蕴含的东西,如今他们都只相当于普通人,便只能用笨办法。   修行者最早晋入一境的时候就是依靠某种触动,当初袁来能在试卷上观潮水,也是因为那种触动,触动便是所谓的天分,在场的三人尽皆都是有修行天分的人,便是不需要辅助,只凭借天分领悟最多多花些时间也定然能有所领悟。   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了决定,干脆拉着两人一起盘膝而坐,三人围坐成一个小圈,每人的手都伸出扣在一起,那颗道果便放在中央。   三人迅闭上双目,调整呼吸,进入吐纳冥想。   当正式进入冥想境地,他们便都通过指尖,开始接触这颗果实。   凭借最原始,也是最真实的方式,开始解析这世界的运行法则。8 第三百零四章【第八道锁】   呼吸。??   心跳。   砰……砰……   万物皆有灵感。   人更是万物灵长。   世物各有其律,而所谓的亲和,便是两种律动的统一。   有人命名其为“共振”。   共振亦是心的贴合。   律动又是外在的表征,内里玄奇,故为“道。”   道分大小,路有千条。   黄庭六景,景中置神灵,护心神,守寂寞,景神各守关隘,层层递进,直达灵感尽头。   一境灵台清明,讲悟道须空且净,并不禁欲,而指专心,心无旁骛,儒家读书法也有此要求,故而读书人晋入一境更要容易。   领悟的确需要天分,硬求不来,但可以积累,累累红尘换来一点智慧,这是千百年来常有之事。   风吹林间。   三少年人围坐,促膝,单手相扣,其中心那颗品相上佳的天生果实散出莹莹之光。   一点微小的波动出现,就如同在平静的春水池塘里的一只蜻蜓点下的一道皱纹。   只是一点,便灵通。   三人的眉心都隐隐出现一点碧色,只是大小相差许多,按照袁来呦呦大野的层级依次递减,那是领悟的征兆,说起来这还是袁来第一次真正的,完整的,不通过其他技巧也没有经历其他意外而领悟的第一颗果实。   果实骤然如同见了炎炎夏日的冰雪人偶,迅地融化,流动,成为一滩透明的液体,从三人的手心流淌而过,不留痕迹,向地面坠落,却在滴落大地的瞬间升华消散一空,归于这片天地之间。   尘归尘,土归土,这也是天道规则的最终应有归宿。   袁来睁开眼,起身。   他的目光清明,其瞳孔中心隐约绽放一朵碧花样的光彩,而后流逝掩去。   呼。   他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已对这世界有了些许的领悟。只是这看似简单的领悟,却让他觉得这世界不再那么陌生,心中少了许多疏离感,而多了一些亲切感,他知道这是向前迈了很大的一步。   这颗道果中蕴含的是木属性的天道规则,袁来朦胧间宛如做了个迷蒙的梦,梦中看到了一片森林的生长和死亡,经历雨雪与风霜,千百年一晃而过,醒来之后却又似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只是看着身旁的黑暗森林,冰冷少了,而多了温和与一丝亲近。   这时候韩大野与屠呦呦也纷纷醒来,起身,两人也都是各有所悟,只不过让袁来有些吃惊的是,在刚刚通过道果为媒介而达成的某种感应中,似乎这次领悟,呦呦竟然比韩大野还有更表现出色一些,所得也稍微多了一丝。   这的确是让人惊讶的,韩大野也是暗暗吃惊,韩大野能独自修行到这个境界,其天分自不必说,而呦呦此前也只是刚刚侥幸地突破了二境,状态还未稳固,与几乎半只脚迈入三境的两人相比差距极大,但就是她,却在这场领悟中隐隐胜了大野,只比袁来差些,这不得不让人吃惊。   不过袁来很快也便醒悟过来,先呦呦的天赋其实并不赖,只是相比于那些大宗门天才而言不算出彩而已,但其承自武当归的那种特殊的修行法诀却是在此时表现出优越性来。   按照武当归所言,呦呦的天赋倾向于“自然之道”,因而也教给她修行了某种古老的道家法门,其性质便是属于自然道。   而这颗道果更是木属性,与呦呦匹配,故而占了优势也是有道理的。   “感觉怎么样?”袁来问道。   韩大野眯了眯眼,说:“感觉……与这世界有些亲和感了,不过……”   他皱皱眉,说:“不过,力量依旧完全封死,没有松动的迹象。”   袁来点头,这并不出乎意料之外,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解除封锁,那这卸甲仙人也就真的白白修行了。   “你呢?”他又看向呦呦。   呦呦有些茫然地说:”我……只是觉得不累了,本来跑了这么久很累,但是现在……不累了。“   袁来一怔,随后意识到这应该是呦呦修行的功法的作用,自然道本身就有恢复体力的功效,如果说元气道法属于主动技,那这种体力加持便是被动技,封锁不严格,竟让呦呦得以恢复,这倒是好事。   韩大野转而又询问了下袁来,袁来微笑回答说自己还没来得及体验,不过应该也与他们差不多,说着他便随意闭目感应自身,神识虽然无法放出丝毫,但是在体内却依旧能挥效果,内视自观有些障碍但问题不大。   他随意一看,本没报多大期待,但是下一刻,他脸上的轻松便不见了!   只见在他的体内,那颗跳动的心脏表面,九窍玲珑心虽化的天道锁那七重光环出璀璨之光,死死地禁锢着袁来的体魄,这本来是正常的,当日九窍玲珑心融入他体内后因为意外没有达到完美的九重禁锢形态,只达到七重,这才留给袁来空隙,让他可以通过分身之法绕过封锁领悟自己的道。   但是现在,就是现在,在他的注视下,那散着璀璨之光的七道锁更加明亮,然而最让他震惊的并不在此,而在于,就在那七道光环之上,更多出了一道小小的,浅浅的,却顽固的细纹,那细纹就如同描绘在**上的纹身,锁链形状的纹身,就在第七道锁之上的位置开始浮现,延展,绽放光辉。   那是……   袁来心中大震,他几乎是瞬间便知道了那是什么!   这截小小的短短的纹络,正是第八道禁锢之锁!   第八道,本不应该出现的第八道锁!   虽然仅仅只有一点点,但肯定是第八道无疑。袁来心神巨震,一时脑中空白,他不知道生了什么,为什么这天道锁竟然会出现新生的第八道?   然而他毕竟不是一般人,只是呆愣片刻便猛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起来。   “不对!我刚才疏忽了,我既然被天道锁封锁着,那么想要领悟新的道必须使用分身绕过才行,然而刚才我竟忘记了这一点,而直接用本体进行领悟,可是这样的话,我不应该领悟成功才对,这天道锁理应在第一时间作,将我新领悟的道灭杀才对,可是现在,它不仅没有灭杀,这新领悟融合的道却融合进了其中,反倒成了养分,开始修补不完美形态的天道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袁来一时脑中纷乱如麻。   这让他茫然不知所措,他只是下意识抬头仰望天空,却看见空中聚拢来大片乌云,天色竟然已经生变化,也不知这世界气候如何无常。   恍然间,他又想起当初刚刚出关的时候,在空中迷幻之间看见的那条没有来始,亦没有尽头的河流。   天色暗沉下来,一如袁来之心。8 第四百零五章【异化的小野】   寇白门默默地在树干上划下一道疤痕。?   心底默默计数着日期,但是因为几次意外,她其实已经不确信心中的日期是否准确。   她的头有些乱了,神色晦暗,面部有些憔悴,但是伤是没有的,本来当初与袁来交手所受的伤已经缓慢地开始恢复。   这个地方虽然没有生灵,但果实是有的,饮水充足,因而她也没有遭到饥饿的困扰。实话说,这里的环境比关外好了太多,比关外的最好的季节还要明媚。   这里没有猛兽没有出乎意料的敌人,当然,这里的敌人并没有算上孤独,但独孤对于寇白门这种在关外修行的修行者而言并不算什么。   有时候,寇白门也会想,假如这里能再活泼一些,那么不失为一个世外桃源。   当然,更多的时候她还是心中苦闷,老师交代自己的任务变成了这个模样,这是始料未及的,寇白门在之前知道这个世界的存在,她向来是跟随在老师身边的,就在不久前老师现了这突然降临的世界,并在壁障外研究琢磨,寇白门本来的人物是带着韩小野赶回老师身边——那个古老的传送阵设置的目的地正是老师身边,不是固定的所在,只可惜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传送出现错误,竟然让她们进入这里。   寇白门没有欣喜。   或许……对待很多人而言,这个意外其实是个天大的机遇,但是寇白门并不这样认为,因为她深深懂得一件事,那便是每个人能承受的福报都是有限的,一旦这种福报出了人所能承受的,那就会变成灾难。   她本能地觉得和这个世界沾染上关系给她带来的只有坏处,但说回来,自从明确了处境之后,她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为了早日出去,或者为了其他的什么,总之她很快地就开始去主动感悟这个世界,虽然她并不想将其据为己有,但事情将自己逼到这个境地,有些事不做不行。   这种尝试在多日之后终于有了回报,她并不是个天赋十分高明的人,身上的修为更多的是有名师教导加上一颗恒久坚强的心以及关外的磨砺。   论及纯粹的领悟力她便露出弱点来。   但是……按照她的想法,领先了这么多步,占据优势想必不难——她早就听过老师对此事的分析,知道这个世界既然降临,那么被天下瞩目,以至于被打开的时日便很快会到来。   这本不是难以预测之事。   只不过,事情的展总是容易出乎人的意料。   “天阴了。”一个声音从寇白门身后传来。   这个声音轻柔,稚嫩,显示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年纪很小,她的声音很柔和,并不动人,但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声音总是美妙的。   更何况,从那声音里更传递出一种莫名强大的力量。   寇白门收回手,转身看向站在树冠下的韩小野。   韩小野安静地站在地上,脚下是芳草,头顶是几株高大的树木的树冠拼凑成的天空,她的头顶位置正巧是三棵树的交汇处,因而在中心显露出一角青天。   如今这一角青天已然暗沉下来,乌云盖顶。   “是啊,可能要下雨了吧。”寇白门回答说,她的声调是异常的,准确来说,是与当初迥然不同,当初的她很冷酷,不言不语,对待小野虽然算不上多粗暴,但是态度也绝对说不上很好。   但是,现在,她的声音已经大为不同,这不同之处不在于是硬朗多一分还是柔和多两分,而在于,根本上,她的心中有了畏惧。   是的,畏惧。   寇白门面对这个本来没有任何威胁的小姑娘,却真切地拥有了畏惧的情绪。   “我感觉到,是又有人来了。”道,那双相比于她的那张小脸而显得很大很圆的眼眸微微闪着亮光。   寇白门心中一动,道:“很多人?”   “很多人,比昨天来的人更多。”小野回答,顿了顿,她有些苦恼地搜肠刮肚想要形容的更准确,却最终只是徒劳地含糊道,“也更强大。”   寇白门知道,这里说的强大不是指修为,在这里修为并没有决定性的意义。   她口中的强大指的是天赋。   于是,寇白门也就猜测到了答案。   “应该是那些人进来了。”她说,并不意外,反而有种奇妙的如释重负。   这些日子,自从形势逆转之后,小野就从寇白门口中知道了很多,当然,她所了解的也只是寇白门从老师口中得到的只言片语。   但是好在事情并不复杂,所以即便是韩小野的心智也能判断出个大概。   “昨天进来的人和今天进来的不是一批人。”小野判断道。   “是,不会是一批人。”   “肯定不是一批人,因为他们给我的感觉不同。”小野又道。   “他们对你有威胁么?”寇白门忽然问,这个女子的目光闪了闪,假使她面前的不是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她肯定不敢这样问。   小野看着她,摇摇头,笑着说:“暂时没有。”   寇白门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打起精神道:“你要怎么做?”   小野犹豫了下,说:“按照你说的,大门已经打开,这进来的应该就是那些大宗门的人,他们要争夺,我不想和他们争,也争不过,我只是想出去,你知道的。”   寇白门冷笑道:“你现在可以出去,大门的位置你肯定感应到了,现在这个世界里暂时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你自然可以径直走出去!”   小野静静地看着她,这个瘦弱的女孩子此时稚嫩的脸上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沉着,沉着是一种表象,其背后是属于农家女孩的一丝狡黠。   “你也说了,在这里我很强大,但是到了外面,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你也说这里多么重要,谁都要抢,外面肯定守着很多人,我出去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是哥哥说过,不知道的东西就不要碰,有多远就跑多远。”   寇白门又开始叹息了,这些日子她已经领教了这个小姑娘骨子里的谨慎,她仿佛拥有着世上最敏感的心,对一切的可能会招惹到麻烦的东西敬而远之。   “你哥哥说的对,在关外,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活得长久。”寇白门赞叹道。   韩小野继续道:“所以我不敢出去,而且,之前我只是不敢,但现在,我是不想也不能了。”8 第四百零六章【两难】   “不想?”寇白门一怔,有些不解,心中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不禁又觉得荒唐,她看着小野的模样,怎么想都不认为她有与天下争夺至宝之心,虽然她如今拥有的优势是那么的惊人。??   “是的,因为既然他们进来了,那我哥哥肯定也进来了,他肯定回来找我,所以我不能出去,我要等他。”韩小野道。   寇白门忽地笑出声来,嘲讽道:“幼稚!这样大的事情,你哥哥?就凭他,一介散修无权无势怎么进的来?就算我不知外面情况,也能肯定这大门绝不是谁都有资格进来的!你真是异想天开。”   然而韩小野面对这个女人的嘲笑毫无所动,她的眼神是那么坚定,固执,其中流露出来的笃信让寇白门失去了继续嘲笑的勇气。   “你不信。”道,“但是,我信。”   寇白门笑容停下。   “哥哥知道我在这,他就一定会来,而且,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感觉到,他已经来了,虽然我感应不到他在哪里,但是,他肯定已经来了!”   面对着语气坚定的小姑娘,寇白门的笑容消失,她终于还是丧失了嘲笑的力气,寇白门脸色忽然更加晦暗,透露出一种忧伤来,然而小野没有心思关注这点,只听寇白门语气恢复如初,道:“那你要怎么做?”   “我虽然不知道哥哥他们在哪里,但是我能感应到另外的一个人,或许,我们可以去找那个人。”   “谁?”   “我不认识,或许见过,或许没见过,我肯定要去找,哥哥说过,只懂等待是不行的。”   “你能感应到那个人的位置?是新进来的人?”   “我的力量没办法感应到所有人的位置,除了她的。嗯,应该是新进来的人。”   “找到那个人之后呢?”   “我不知道。”韩道,眼底忽然闪过一道猩红的光,然而她并未觉。   “好吧。”寇白门冷漠地点头,忽然道,“可是,你要知道,一旦过去或许就会惹来麻烦,我知道你最怕麻烦。”   “是啊,不过有时候,我也可以不怕的。”   “如果要是有人动手呢,你知道,这些人肯定足够心狠。”   小野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奇怪,这个存在感一向很弱的胆小的姑娘,这一刻竟露出一丝狼的狠厉。   “我不敢杀人,更不想杀人,但是肯定会有人来杀我,所以必要的时候你要替我杀掉坏人。”很难想象,这样的可怜模样的小姑娘会把杀字说的这么流畅。   寇白门笑了起来,于是她说道:“好,不过,你要松开对我的压制!”   “我会松开一点,如果不够,就再松一点。”   说完,韩小野闭紧嘴巴,不想再说话。   天空中传来一声悠远的雷鸣。   黑云背后有电闪过。   韩小野迈开纤细的双腿,她的鞋子丢了,因而行走间是一双雪白的赤足。   她迈出树冠的阴影,同时一道强大而无常的力量从她瘦小的躯体中散而出,一股强横的威压降临,宛如猛兽出山。   —————   袁来的脸色非常的难看,他的身后是远方渐渐黑暗下来的背景,这更显得气氛沉重。   体内的异常变化让他登时从喜悦中清醒过来,并陷入进退维谷。   他承认自己犯了一个最不应该犯的错误,便是竟然不可原谅地疏忽了自己身体的问题,但是现在的情况又更是不同,假如一切正常,他最多是由于重大疏忽而无法在此修行,但现在的情况是,他可以修行,但修出来的却是越加高大的囚笼。   在一时惊慌之后,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背后的复杂原因。   “为什么,这里的规则会修复九窍玲珑心……”这个问题顿时将他困住,并占据整个心灵,九窍玲珑心的主人不出意外是先贤祠中的一世张冠道,那么是不是说这个地方或许与一世有关?   袁来忍不住这样猜测,但是他迅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深知这样没有道理地乱猜极为容易会走入思维误区。   他摇摇头,开始面对眼前的困难,现在的情况是他可以修行,虽然不知原因,但一旦修行那么领悟来的天道规则在奔向他的本心的路途中却被天道锁截留并开始修复它。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因为假如持续下去,那么等修复完好成为九重,那袁来便极有可能被永久封锁住,无法再走出自己的路,而他早已经领悟到这东西的恶意,他自然绝不愿顺了它的意。   那么……停止修行?可是在这个地方,袁来可预料到之后必将会有争斗,他不去惹人人也会来惹他,这是一场竞争,不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而是关系到大6未来局势的一场竞争。   他若不争分夺秒地强大起来,只靠大野和呦呦两人,最后新生的云宗极有可能迎来毁灭。   进退两难!   一旁的两人看的心惊不知生了什么,关于天道锁这件事他们也是知晓的,袁来也不避讳便将此事说出,顿时,两个人也都大惊失色。   袁来忽然咬了咬牙,说:“也不要太悲观,事情还不一定就是这样,我……需要再试一试。”   尝试的方法很简单,当然是继续领悟,既然知道了道果的好,那么他们便不再犹豫,全心扑在寻找新的果实上,几人当然知道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所以也没将所有希望放在上面,但是让三人觉得幸运的是,在翻过了一道山岭之后,他们便在一道溪水旁找到了第二颗道果。   晶莹剔透的淡蓝色的果实足有婴儿拳头大,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本应是喜悦,但因为袁来的缘故却带上了一丝沉重。   袁来不缺乏试验的勇气,他一定要弄清楚,这是不是偶然。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时间也到了夜晚,风开始大了起来,三人匆匆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藏身于一棵大树之下。   “开始吧。”袁来平静地说完,三人便再次盘膝围成一圈,开始感悟这颗新的果实。   而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刘重湖默默收回自己的剑,他的剑上滴下一滴滴血,殷红,在黑暗的背景下显得血也是黑色的。   在他的面前是一具已经气绝的尸,尸的胸口是破烂的洞,这道致他死命的伤口正中心脏。   而在刘重湖的身后,一群人也匆匆赶来,张陵率先一步来到他的身边,这位皇子殿下脸色很不好看地问:“死了?”   刘重湖微微皱了皱眉,平淡地回答说:“他反抗的很激烈。”   张陵脸色难看地走上前,俯身看着地上那人陌生的脸,道:“我不记得这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当然不是,我也没见过,而我的记忆从没出错过。”刘重湖回答。   “那他究竟是谁?!”那位青年也走过来,眼睛射出凶光,向密林中扫去,然而只看到漆黑的林中以及远处天边的闷雷絮云。8 第四百零七章【破局】   “他躲在这里偷看,被我察觉到了,可惜他实力很强,我要不是偷袭也不可能留下他。”刘重湖淡淡叙述道。   张陵看了他一眼,暗暗吃惊,心道这年轻人能这么快崛起果然不简单,刘重湖说的简单但是实际上在这个所有人都失去修为的时候,依然能这么干脆利落地偷袭杀敌,自身却没有什么创伤,这绝不是一般弟子能做到的。   “这么说,是有人提前进来了。”   “怎么可能?要破开这壁障那么难,而且西北军也派人探查过,应该没有其他的入口。”   “谁说他们是从其他入口进来的呢。”   “那难道还是从大门进来的?从那么多四境眼皮底下?”   “为什么不能呢。”   “不可思议!”   张陵听着身边的人议论争辩,心中一种如芒在背感生发出来,他看着那尸首,心底有一种朦胧的预感出现。他深深吸了口气,忽然看向旁边的刘重湖,道:“你觉得呢?”   刘重湖有些意外于张陵的问话,但还是道:“我只是想起昨夜那件事。”   几人心中一震。   “可是当时寒山宗主口口声声无人闯入!”   刘重湖淡淡道:“四境之间的战斗,寒山宗主未必真的有精力顾忌其他。”   他的这句话并无道理,但是众人却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终于,刘重湖道:“无论如何,还是恢复修为最为紧要。”   “没错,不过说起修为,想要用最快的速度领悟这世界的规矩还是要想一些办法。”   “师兄的意思是……道果?”   “当然,按照道理卸甲仙人的世界中必然会生长出天生道果,甚至还有一些奇异的树种灵草,其中凝结的天道规则道纹要比凭空感悟强了不知多少,想必其他人也会打这个主意。”   “可是,寻找道果可是个精细活,神识没办法用,全然用灵感又不准,那么就只能推演计算了,这样可能会花很多时间。”一人道。   刘重湖笑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推演计算总比漫无目的要好,而且我相信这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毕竟,运气在我们这边,辛师姐,你说呢?”   他看向游离在人群外的少女,辛晴纤瘦的身体扎在地上,像冰冷的翠竹,她此时正远眺山河发呆,闻言扭过头,伸手拨开额前有些散乱的黑发,道:“或许吧。”   ……   ……   大雨是在一串雷鸣声后降临的,空中积蓄的厚厚的云层预示着这场雨极大。   雨滴噼啪坠地,一时间世界都被这声音淹没。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了很久,而且可能由于天道规则的缘故,因而许多树木生长的仿佛都有千百年的树龄,那高大粗壮的枝干支撑起无比巨大的王冠,那细密的叶片也挡住了风雨。   树下生起了一堆火。   这世界很大,人们的距离也刻意拉的很开,加上这种天气,火光传不出多远就会被漆黑的夜吞噬,所以三人并没有在意,火光在树底安静地燃烧,映出围绕在火堆旁三个人不同样的面容以及同样的忧愁。   那颗道果也吸收干净了,袁来体内的天道锁也又如期伸长了一截,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再有多余的妄想,原因不知,但结果清晰,他只要再修行下去就必然会遭遇被天道锁封死的下场。   这是袁来不愿意接受的,他的骨子里是个很执拗的人。   “要不然,你就不要再修行了。”韩大野向火堆中添了一支柴,说道。   袁来正待摇头,便见韩大野那张映得昏黄的脸上嘴巴张开,继续说道:”还有我。咱们是三个人一起的,所以你没有必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抗下来。为了小野的事,你已经付出的足够多了。”   “你追了三天三夜,然后又想办法牺牲了那么大的人情来带我进来,你做的足够多了,我欠你的也太多了,要还不完了,小野是我的妹妹,这些事理应由我来做,所以,现在你不需要在做什么了。“   “其实我想,假如你不再修行,等到了后面如果所有人都确认你没有威胁的话,那或许你就安全了,我觉得他们总要顾忌下申屠沃甲。”   “当然,你也许觉得我这样想太天真了,我也觉得天真,那些人怎么会放下心来呢,不过或许你可以和呦呦跑回大门那里,随时可以跑出去,再或者我的天赋其实也没那么差,咱们运气又这么好,总能找到道果,如果只是自保,或许我自己就可以。”   “总之,你不能为这件事毁了自己的前程。”   韩大野平常少言寡语,这次一口气说这么多显然也是把一直憋在肚子里的话一齐吐了出来,然而不善言辞的他却说得断断续续,也不流畅,袁来开始时候还听得一愣,后面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野,你知不知道你嘴巴笨?”   韩大野怔怔的,说不出话。   袁来笑着看了眼嘴角带笑的呦呦,说:“你看,连呦呦都笑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些话说得很没水平?”   韩大野继续发愣。   袁来哈哈笑了起来,然后看着大野那郑重其事的样子终于收敛笑容,也收起了调笑的心思,他叹了口气,说:“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半途而废的人么?”   “……”   “你觉得,我是那种答应了别人却做不到的人么?”   “……”   “或者,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后退的余地么?”   “……”   袁来叹了口气,说:“不谈小野,只谈咱们现在的境地,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来不对和我竞争的人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期待,当然,像卢掌茶,灰原他们的确是我的朋友,但是我同样知道,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物,都不是糊涂虫,如果说这是一场竞赛,那么我们都是对手,他们那样聪明果敢的人就肯定会全力以赴,我也会。”   “至于像北宗以及其他的宗门,我没什么朋友,算是敌人也不差,我也不会对他们抱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如果他们不够狠,那我都会瞧不起他们,所以我不认为我们后面有什么退路,他们人数多,天赋高,我们呢,只有三个人,像那个北宗的家伙说得一样,我们是个小的可怜甚至可笑的宗门。”   “我们很弱小,所以才更不能浪费任何的战力,所以无论从哪方面,就算是只是为了活下去,我也不能后退!你明白了么?”   袁来也添了根木柴,笑道:“所以,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可是……”   袁来挥挥手,专横地打断了韩大野说话的意图,然后环视两人,叹道:“其实,我并不是在犹豫。”   “嗯?”两人皆是一怔,有些不解他的意思。   袁来眼中含着思索地说:“虽然我现在进退两难,但是我其实并不是在犹豫,而是在想,想一些东西,想一些破局的可能性。”   “破局?”   袁来点头,认真道:“嗯,破局!” 第四百零八章【圆圈】   “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句话,叫活人不会被尿憋死,话糙理不糙。 ”   “修行的时候很多道经都会讲一个道理叫天道总留一线生机,那些阵图中这个道理体现的更明晰,七个死门总得留一个活口,我现在就想找到这个活口。”   “天道锁是我机缘巧合得来的一件本物所化,那件本物一直潜伏在我的身体里,要不是当初灰原机缘巧合运用天道力量刺破了它,它应该就会一直潜伏着。”   “武前辈和我说,这东西如果不出意外肯定会在三境之前爆,因为一旦修行者跨越三境凝聚了自己的路,那么这东西再能挥的余地就不多了,本物虽然是修为极其厉害的大修行者留下的,但是毕竟是一件死物,没有人操控,虽强大但是挥不出来。”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的话,我想它很可能会潜伏到我突破三境的时候,在我自己的本物将要凝成而又未成的时候爆,那样就可以彻底摧毁我之前的所有积累,并鸠占鹊巢,化为我的本物,这样,我也就真的死死绑在这东西上了。”   “或许有人觉得这东西无比珍贵,毕竟他提供了一条抵达四境的康庄大道,省去多少年的奋斗啊,但是你们知道的,我并不喜欢走别人的路,更何况,这条路最后未必是好走。”   “但是现在,生了意外,它提前爆了,在我还远没有抵达三境的时候提前暴露了,而且现在的形态也是不完美的,这就给我提供了机会,我之前一直通过一些其他的技巧试着绕过它的封锁,但是现在看来这样终究不是正路。”   ”修行路上的槛还是要直接面对才是正确的,只不过之前我有退路,但现在我被逼到这个份上了,就只能拼一拼,我有一个想法。“   袁来目光炯炯地说着,起身将身前的一小块干燥的土地让开,然后他蹲了下来,顺手从火堆边缘抽出一根短小的树枝,树枝的末端已经烧得黑红,袁来见两人都看过来,他便背对着风雨,在地上画了一个小圆圈。   “这个圈就是我。”他解释道。   然后,又在这个小圈外面画了一个大圈,大圈将小圈包含起来,但是大圈并不是完全封闭的,而是有一小段缺口。   “这个,就是那本物形成的天道锁。”   很形象的图案,韩大野和呦呦看的清楚明白,都不禁点了点头,然后呦呦忽然皱了皱眉,嫌弃道:“你画的好丑。”   “哪里丑了?两个圈都能看出美丑来?”袁来一愣。   呦呦鼓着嘴道:“可是它们不圆!”   袁来敲了下呦呦的头,以示惩罚,道:“我是宗主,我说它圆它就圆!”   呦呦不得以无奈地向邪恶的宗主势力低头。   这让一本正经的韩大野很无语,觉得谈论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怎么能这样不正经。   他的牢骚了一半,便见袁来继续挥动那根小树棍,在两个圈中间的区域又凌空虚画了一个圈,道:“原本的理想的样子是,代表我自己的本物的圈将成未成的时候,被天道锁打散,并取代,这样我就会成为一个同心圆。但是!”   袁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认真地说:“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我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本物!也就是说,我自己的圈还没有形成!”   “你的意思是……”韩大野忽然想到了什么。   “没错,我的意思是,假如我能在天道锁恢复完整形态之前,突破三境,那么会如何?”说着,他在同心圆外面又画了一个更大的完整的圆。   “天道锁是将我自己围起来,让我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那么我当然也可以将它围起来,让它成为无根之水!只要我的本物在最外面,就可以不受限制地成长,而它反倒会成为我的俘虏!”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袁来的双目中闪着慑人心魄的亮光。   “这……“韩大野和呦呦都是吸了口凉气,满脸吃惊。   “这都是你刚才想到的?”韩大野不由问道。   袁来摇头,缓缓道:“不是,是……很久前就有的想法,只不过在外面的时候我迟迟没有突破三境的感觉,所以这也只是个想法而已,而现在,这个办法却又带上了大凶险。”   “凶险?”   “是啊。”袁来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是最理想的情况,但是要成功我就必须在天道锁这个圈没有完全封死之前凝成自己的本物,一旦天道锁提前恢复完整形态,那我也就彻底失去了形成自己的本物的机会,也就是说我必须要和它抢时间。“   呦呦不解道:“可是照你的想法,你完全可以不修行,不让天道锁恢复啊,只要等到突破的时机就行了啊。”   袁来摇头苦笑道:“时机,什么才是时机?如果说我是个杯子,那突破就是水满溢出的时候,时机是枯等不来的,只能不停地修行,积累,直到水面过杯沿,我到现在都没有突破的感觉,就说明积累还是差一点,如果我停止修行,那么短时间内就绝对不可能突破,那与放弃又有什么分别?”   “而领悟这里的道却又不同,我吸收了两颗道果,也现虽然很大一部分都被天道锁拦截用于修复自身,但是也有一小部分通过那个缺口被我自己吸收,也就是说我在这里的确是可以修行的,只不过在我修行的同时,天道锁也在修行,而且它比我更快。”   “我现在只希望自己的积累差的不要太多,如果能在天道锁修复完全之前,让水溢出杯沿,踏入三境,那我就有可能将它变成我的阶下囚,到时候再想办法融合吸收,只不过……”   袁来轻声道:“谁知道这差的一点又是多少呢?”   天边雷声作作,大雨依旧滂沱。   树下的小火堆幽幽地燃烧着,这里的地势真的很好,竟然没有多少风,火焰也燃烧的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呦呦和韩大野都不再说话,因为他们察觉到对面的少年的那颗沉重而又坚定不移的心。   有些人,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但骨子里硬得很,有些人脸上一副和风细雨,心里又是怪石嶙峋。   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因为知道为人,就明白心意。   呦呦和大野都感觉得到,袁来是那种假如有余地那么就会细细地计算,喜欢给自己留后路的性格,但是同样的,在真的没有后路的时候,被逼到黑暗的路口上的时候,他也是那种会激骨子里的凶性,一条道闷头冲杀到底不回头的个性。   所以……   “睡一会儿吧,明天得有个好的精神头。”   “那……”   “当然是要……修行。”8 第四百零九章【滚出去】   这个夜晚过的并不很好。   虽然这里的确背风,而且三个人也都是修行者,体质要过寻常人。   但是没有屋子没有床,睡眠质量肯定很差,前半夜的时候还多少睡了一阵,后半夜地底寒气涌上来,三个人便干脆都开始背靠大树吐纳冥想。   吸收了两颗道果之后,三人对这个世界的匹配程度有了极为显著的提高,虽然修为依旧如同上了铁锈的大门,纹丝不动,但是这只是针对外放,在体内,元气运行倒是流畅了很多。   医家讲究人体自有平衡,自成一个系统,便也是一个世界的意思,所以按照这个道理,人体内的世界才能不完全受外面束缚的干扰。   元气流动运转奇经八脉,四肢百骸,暖流充盈,故而倒也不至于冷,只是苦了一些。   天明的时候,雨住了。   但是依旧浓云盖顶,这说明这场雨很有可能只是暂时歇一歇喘口气,不过好歹暂时雨停,三人便准备继续上路。   走出参天古木的覆盖范围,脚下的泥土便无比湿滑起来,草地上也都是湿漉漉的雨水,行走的十分难受。   不过三个人内里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呦呦和大野都是吃惯了苦的人,袁来虽然表面上是个富商公子,但是实际上上辈子也是地道的底层打拼上来的人,吃过的苦更是数不清。   所以,这点苦还真的什么都算不上。   修行者的破境破的其实是心境关和体魄关的统一,其中又以心境为重,这里的心境指的主要是那种玄之又玄的对上天的领悟,这种领悟往往是需要修行者陷入一种绝对的自我之中,就像是陷入迷幻,在朦胧中握住上帝之手。   一般来讲,想要破境对环境的要求都是尽量安静,当然,喧闹也是安静的一种,不过大体上安静些总是好的,当然,更重要的是安全,也就是没有外力强行攻击。   所以说古时候修行者破境都要请好友守候在一旁,防止一些意外打破心境,从而功亏一篑。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环境也只是一方面,总之,破境一般都在不经意之间。   所以,三人这一次行走间非常安静,不说话,只是闷头走,各自散开心灵领悟山河。   雨后附近的一条河流水面升涨,三人便干脆沿河两岸向深处行走。   灰蒙蒙的天色下,河流的远方藏在一片浓的如雾一样的光影之中,在朦胧之后又藏着隐约只露出部分的玄奇山峰。   犹如一幅山水画。   一幅寂静的山水,而三个少年人,便行走在山水之间。   袁来的心很平静,甚至……很惬意,身边的环境让他感觉很舒服,他喜欢宁静,身边有人陪着行走于是也不显得孤单,河流仿佛没有尽头,时间也朦胧不可分辨,他忽然想起许多曾经的往事。   都是一些不甚重要的他在某个瞬间就想起了自己曾经钟爱的游戏,游戏有很多种,他独爱沙盒,那种自由,那种漫无目的让他沉醉其中,而此时,他又何尝不是身在一个沙盒之中,去寻找那不知所踪的目标,浑然忘却十万大山中还藏有的同类。   以及,危险。   翻过一个山头,他们很欣喜地又一次捕获一只道果。   土黄色,不起眼,像是烂石头。   有了经验,三人不紧不慢地按部就班,将其消化掉,这一次袁来领悟最多,韩大野次之,呦呦再次之。   不过在准备再次上路的时候,袁来不禁心中惴惴。   “你们说,我们只有三个人,漫无目的地行走,这么快就找到了三颗,那么其余的那些大宗门,人数更多,覆盖的范围肯定更大,那么他们又会找到多少?或许,他们早已经领先我们太多了。”   这番话很有道理,两人都很认同,很简单的推测,却让他们本来因为顺利而产生的一丝下意识的轻松感也终于消失不见。   然而云宗三人并不知道的是,他们这个很朴实很直接的推测却是出了一点偏差。在竞赛之中,一点优势并不足以决定战局,但是很多的一点却就是可怕的了。   总之,在大约午后时辰,他们继续上路。   就这样,一路寂静慢慢的大约又到了天黑,总之浓云没有变,只是透过乌云的光线变得暗淡。   这时候,黑暗慢慢再次笼罩而来,虽没有神识辅助,单凭肉眼视觉还是远比普通人好,所以他们决定继续行走,袁来的猜测仿佛一根鞭子,在后面抽打着他们,紧迫感始终如影随形,他们的宗门太小,力量太弱,就得比其他人更努力才行。   终于,在天色开始影响他们的视觉的时候,他们决定停下休息,人毕竟不是机器,一路上采到的野果不少,还得去吃去休息恢复体力。   这一次,他们看上的一处歇脚点处于一个天然的山洞,很浅,开口很大,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一个凹坑。   里面很干燥,有一些被风吹进来的树枝和干草,正好生火。   韩大野去生火,袁来和呦呦则脱下已经湿透的鞋袜,准备好好烤干。   但就在这个时候,袁来忽然神色一动,一种奇妙的感应在心间出现,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向洞外看去,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咋了?”呦呦并没有什么感应,于是好奇地问。   袁来皱着眉正要摇头说没什么,毕竟错觉是常有的,但是下一刻,他又是一愣,因为他听到了有人交谈的声音,再下一刻,一行人出现在洞口之外。   恰在此时,火焰生好,出呼呼的声音,火光在袁来的背后,映出他怔怔的神情以及还提着的湿漉漉的鞋袜。   洞外出现的人他们并不认得,只是隐约记得是一同进入的某个宗门。   其为的是一个男弟子,他此时已经从惊愕中回过神,然后,这人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剑柄。   他身后的同宗门弟子也立即效仿。   虽有火焰,但洞中霎时间变得寒冷起来。   这是一场不期而遇,而两方则是天然的敌人,袁来的月中鹤仍在一边并未在手边,呦呦更是双手空空,于是只有韩大野在瞬间拔出了那把其实很沉重,但他一直坚持背在身上的大剑。   “滚出去。”   这时响起的,是来自洞外的冰冷声音。8 第四百一十章【the song of kill and fire】   袁来皱了皱眉。 更新最快   对方的反应有些略微出乎他的预料,在他想来这个时候动手对于两方而言都不是好事。   对方同样只有三个人,这说明其宗门属于二流,但这三个人却皆是二十多岁的弟子,两男一女,在这个众人修为被封的时候,便显得尤为强力,只单纯论**力量,显然云宗这边处于绝对的弱势。   所以,或许是因为这明显的差距,导致对方似乎对将发生的冲突并不很忌惮。   当然,顾忌是有的。   “滚出去。”这三个字就是最明显的试探,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用言语试探,看来对方还是有脑子的人。   袁来平静以对,他眯了眯眼,眼中闪着危险的光。   韩大野默默地从后面站起身,走过来,他的动作让本来紧张的气氛更加降了几个冷度,但他仍旧还是顺利来到了袁来身边,然后向袁来投去一束疑问的目光。      袁来沉默着,顿了顿,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可以和平解决,便是暂时退一步他也愿意,认怂么,本来也是常有的事,但是这一次不同。   袁来很会看人,所以他很容易地从那青年身上看出了几点特质,很不巧的是,袁来察觉到了危险,他单单从对方的眸子看,就几乎可以断定,对方绝不是好相与的人,即便他们退出去,恐怕也只会惹来对方的得寸进尺。   “而这种人,往往欺软怕硬。”袁来在心底默默说道。   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久,对方显得不耐烦起来,那青年眉眼间烦躁的情绪更带着一丝不寻常的挑衅。   “你认识我?”袁来忽然开口问道。   对方冷笑道:“认识啊,云宗宗主嘛,谁不认识?”   “那你肯定不了解我。”   对方一挑眉,有些意外。   袁来开口继续道:“如果你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的性格,也就没必要拿这种言辞来试探我。”   对方脸色微沉,下意识运起力量。   果然,下一刻,袁来轻轻伸出右手,同时身兼小剑侍的女孩子便温顺地将月中鹤放在他的手心。   再下一刻,就在对方因为意外于这少年竟然这样鲁莽而脸色大变的同时,袁来衣衫下的肌肉筋骨便都绷紧运力,只见一刹那剑已出鞘,锋利的气息瞬间填满了空间,虽然没有元气辅助,但是只凭借袁来自身从武当归处学来的剑道真意,便引发出一层凛冽杀机。   就如同气势一样,剑势同样不属于一种具体的力量,而是一种无形的威慑,这种威慑自然不受封禁,此时发挥出来却依然震撼人心。   也就在同一时刻,洞外的天边又扯出一道通天贯地的闪电,将袁来的脸照耀的雪白。   随后,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传来,也便掩住了金铁交集的声音。   “你敢!”   惊怒之声响起,袁来率先刺出的一剑占了先手的便宜,但对方毕竟不是庸才,瞬间便拔剑抵挡,然而那青年却是显然估计错误了袁来的本事,虽然说看上去少年人手掌白白净净,有文气,缺少练武的痕迹,但袁来毕竟有上辈子的记忆打底,虽然说他上辈子也从来不是啥武林高手,但辗转那些年,身手也算过的眼去。   重生到此,身手废了八成,临江的时候捡起来一些,修行者身体素质又极佳,此时仗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狠劲,一剑刺出,剑招变幻,竟也斩出一片鲜红血液来。   红色的血液如雾,喷洒在空中,可惜对方只是受伤,并未丧失战斗力。   转瞬间反应过来,便又是两把剑斩来。   两把剑呜鸣而来,单纯的武技力量也是声势骇人,若是教斩中恐怕也是断成两截的下场。   袁来眼中闪着寒光,一股凶性也被刺激了出来,不躲不避只是偏了偏身体,避让开重要部位,冲杀过去,青光一闪,他的背后也被划出一道伤痕。   他知道自己终究弱势,只能一鼓作气将先手优势扩大,否则一旦松弛下来对方缓过神,他们肯定只有失败!   与此同时韩大野也骤然如同一只猎豹一样扑了出去,岱宗大剑本就宽阔,挥舞起来宛如一面门板,碰的一声与对方的兵器砸在一起。   远方的黑暗森林中一道道雷电扭曲着轰鸣,并渐渐靠近。   积累了整整一白昼的乌云又一次从沉睡中醒来,新一轮的暴雨即将来临,冷风也骤然出现,呼啸着吹动林木,带起大片阴冷。   在洞中的呦呦看着在洞口处厮杀的几人,心中无比焦急,但却极其难得地冷静地保护着自己,并开始拼命感应体内的元气,试图运行道法,她焦急中忽然向远处一看,便看到了骤然变化的天象,密集的雷霆,寒冷暴动的寒风,她忽然心中升起一种不合时宜的,但是却无比强烈的古怪感觉。   就仿佛……   这猛然躁动起来的天象,是因为他们而发生的一般!   尤其是眼看着天边的含着雷霆的云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这边,她更是心脏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一种隐约的天威让她感觉到了恐惧。   “轰!”   一道雷电在距离这里不远处的森林中炸响。   顿时,树木栽倒在地的犹如沉重的鼓槌敲击牛皮大鼓一样的声音传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对方三人中那女弟子的刁钻的一剑也刺入袁来的肩部,刺出一个血洞来,转瞬间韩大野的大剑便挥斩过去,逼退了对方,韩大野红着眼睛犹如一头幼狼,不依不饶地扑杀过去,也不顾身上的伤口,女弟子一惊,惊呼一声转身欲逃,然而韩大野却极为决绝地竟运气蛮力将手中大剑丢了出去,数十斤重的只有修行者才能挥舞自如的武器挂风袭去,竟闪电般正中那人后心,发出噗的一声闷响,洒下大片血花。   许是两个少年人拼命的或者说是疯狂的打法终于让对方觉得恐惧,或者是思考到不值得为此受这种伤势,那两个受伤的青年忽然怪叫一声转身便遁去,竟然连不知死活也不知是师姐还是师妹的同门弟子也不顾了,韩大野冲过去拔起岱宗,有些热血冲头地向一人追杀过去。   而满身血污的袁来也咬着牙,向另一人追去。   这具身体终究太年轻,竟然打出了凶性,即便袁来的理智告诉他要谨慎再谨慎,但他还是追了过去,向黑暗的密林中跑去。   而呦呦也终于从洞口里跑出来,她有些惊慌地向袁来离开的方向奔跑,她的小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苍白一片,她惊惶地喊道:“不要!快回来!”   然而,她的声音还未落地,两个飞奔的影子便已经没入林中,而更可怕的是,就在这时候,雷云终于移动到这边,那云层犹如个患了病的病人,费力地喘了口气,然后吐出一道数人腰粗的巨大雷霆电光,通天彻地,从九天之上落入森林之中。   那落点,正是袁来所在!   “轰隆隆!”   狂龙一般的电光将这一片林海淹没,被击毁的林木引发了火焰,火焰燃烧起来,用有些不自然地快速燃烧了起来,也映红了跪倒在火海边缘的女孩的脸。   “不!” 今日无更 ??????? ????????????????????????????? ???????????????ü?????????????????????? ?????????????????? ???????????? ~ 第四百一十一章【修为解封】   “嗯?”   灰原悚然扭头,便看到天地的尽头那隐约的雷光。   嗯,距离还是太远太远,所以冲天的火光是看不到的,森林那么的密,参天的古木可以挡住很多的光彩,这点火焰终究不够看。   但好在雷云的电光位置更高,高的东西也就传得更远。   “那是……雷云?”灰原低声自语道。   旁边的陈邹纵横正在地上打坐,那把猩红的齿剑就插在面前地上。闻言眼睛也不睁开地说:“雷云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样的天气总该是很常见的,最多,就是再下场雨。”   灰原摇头,他的脸色罕见的严肃起来,他说:“不对,这片雷云很不一样,和一般的电闪不同,不信你看。”   陈邹纵横哦了一声,便也睁开眼,起身,单手撑在剑柄上向远处一看,顿时,他的一双漂亮的眼睛就眯了起来,一缕湿乎乎的头发贴在他的脑门上,那是些晶莹而新鲜的汗珠。很快的,这个疯狂的家伙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似乎看到了什么重大而异常的事。   “是有些奇怪啊。”他轻声道,然后又说,“这种雷光,的确不大像自然的,反而有些像那些喜欢磨练自身的家伙拿来修行的。”   “最关键的不是这个,而是……你有没有感觉到这空气有些变化?”灰原伸出手在空中抓了一把,严肃道。   陈邹纵横一向心思比较粗糙,而他也知道灰原心思更细腻,听到这话根本没有疑虑,顿时细心感知,然后悚然一惊:“这天地间的法则之线怎么忽然就清晰了这么多!”   “也复杂了那么多。”灰原沉声道。   法则之线便是天地间天道规则的一种称谓,这种称谓有很多,也很杂,大概的意思可以类比成天道的浓郁程度。   陈邹刚刚就在打坐领悟,因而前后对比之下大为吃惊,天地间的法则清晰便可以让修行者更容易地体悟,这种变化当然会让他们吃惊不已。   “我有一种预感。”灰原忽然看向远方说,“我总觉得,越往那边去,天道的感觉就会越浓郁。”   “你是说你觉得这变化是因为那雷暴?”   灰原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应该去看看才是。”陈邹纵横想了想,说道,同时拔起剑来,轻轻挥出道道奇异的剑鸣,那是一种独特的传讯手段,南宗的弟子皆散布于这片区域,此时剑鸣,便是召集令。   发出剑鸣后,陈邹也不等人,便大步向远方天地尽头行走而去。   灰原苦笑着等在原地,陈邹能这样任性地不理会他人,他却不能,终究还要等其他人过来,灰原看着陈邹消失的背影,不禁心中羡慕,这份潇洒和任性他的确学不来,此为天性。   他叹了口气,随后又忽然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说起来,那个方向,嗯,袁来是走的那边吧?”他轻声自语,随后有些奇怪于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   虽然人们分布的很散,但终究没来得及散的太过头,在袁来的附近的大片区域中也仍旧是有一些宗门弟子存在的,像南宗已经是处于那雷火所能辐射范围的边缘,更远处的人自然是感知不到,而更近的人,却大都是机敏地发觉了异常,于是渐渐向那雷暴处靠拢。   ……   袁来的感觉很糟糕。   他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那道雷生生劈成黑渣,很小的一滩,在地上燃烧着颜色诡异的火。   虽然说,他本来也是要与之打杀的,但是……亲眼看到这种景象还是让他生出了一丝同为生灵的悲悯,只不过很快的这种不该有的情绪就被他斩灭了。   周围是燃烧的火焰,以及不断跳跃的电弧,而他自己则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感觉的到身体完好,但是却无法控制身体。   这场雷电来的太诡异!   袁来无比坚信这点,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身处炸雷中心却安然无恙,而是因为他此时身体的变化。   他几乎能用肉眼看到,从空气中不断有奇异的线条落在他的肌肤上,并钻进去,迅速抵达心脏的位置,此时在他的内视感应中,天道锁正散发出璀璨之光,犹如活物,正不断吸收,不,准确来说是鲸吞着四周奔来的线条,而随着线条的进入,它的光芒也越来越盛,第八道锁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修复着!   这景象让袁来心中焦急无比。   他已经可以确定,那线条就正是此方天地所化,而不知什么缘故,此时天道锁竟开始发挥威力,疯狂地生长起来,竟然比感悟道果的时候还要快得多!   袁来根本不敢怠慢,急忙努力控制呼吸,沉下心来与天道锁争抢那飞来的天道法则线条,随着袁来的强势加入,天道锁的修复速度也终于慢了下来,但仍旧在坚定地向前迈进,在这种争夺中,天道锁毕竟占据着地利,因而袁来即便是全力以赴,也仍旧是比不上它的速度,这让袁来无比焦急,这样的变化打乱了他的安排,天道锁的生长速度太快,已经将他抛在身后,若是持续下去自己想在它修复完全之前突破几乎是痴人说梦!   时间流逝,这种生硬的感悟仍旧在持续,情况也越来越向着不好的方向倾斜。   然而就在袁来无比焦急的时候,忽然间他的身躯内发出轰隆的一身响,本来运转速度极为缓慢的元气突然间仿佛冰河解冻一般,猛地苏醒过来,并开始沿着经脉迅速杀入心脏位置的争夺。   袁来心中一喜,急忙控制元气化作一道屏障将天道锁严严实实包裹起来,虽不能完全隔断,但是却起到了减缓速度的效果,袁来一见有效顿时加大力量,一咬牙干脆再用元气用力冲撞心脏。   顿时,一阵强烈的痛苦如潮水般涌来。   心脏的悸动让袁来身体都扭曲起来,并不自主地吐出一口鲜血,然而伴随着痛苦的,那天道锁也终于在元气的攻伐下慢慢沉寂起来,对天道规则的吸收也终于停止。   而此时,袁来已经是浑身汗湿。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下意识地用神识四处扫荡,然后便是一怔!   “神识?”   他立即瞪大眼睛,心中明悟。   “我的修为……解开了?!”   这个念头一起,他登时压下身体的伤势和疼痛,闭目感知,只是片刻他那苍白的脸上便浮现出喜色。   果然,因为天道锁的强势生长,他也几乎是被迫地融合了大量的此方天地规则,竟然一举撼动了封死的修为,虽然在感知中修为只恢复了不到一半,但这与之前的完全封锁已经是天地之别。   “怪不得,刚才元气突然杀入战场。”   “因祸得福?”袁来尚且还没来得及惊喜,随后又一个发现也让他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坠落谷底。   只见,那已经沉寂下来的天道锁,不仅第八道已经修复完整,更重要的是……   第九道,也已经浮现大半。 第四百一十二章【神识六分】   元气凝成的膈膜之内,八道完整的光环死死禁锢着袁来的心脏与体魄。 更新最快   第九道锁更是已经凝成大半,只剩下不大的一个缺口。   他的心猛地沉下,这才明悟修为解封的代价。   领悟融合一片天地是何其之难,若是按照正常方法总要花费许多时间才能一点点解开修为禁锢,而像他这样一下子只花费短短时间就解开一半的修为更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经此变故,天道锁几乎就要修补完成,幸好他终究及时将其势阻断,否则再拖延一阵那么自己就真的要一败涂地了。   袁来心中后怕,随后更是心中苦涩,修为解封若是放在其余的人身上恐怕是要大喜过望,但是对他而言反而是弊大于利,本来自己突破三境的时机就没有来临,如今与这天道锁之前的差距又是拉开这么大,几乎让他感觉窒息。   不过……   忽然间,口中苦涩的他猛地一怔,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神识……”   袁来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掌纹,猛地眼睛一亮!   “修为既然解封了一半,那神识也应该可以放出一部分才对。”想到这里他立即盘膝打坐,沉入冥想,自我意识飞快遁入识海,便看到识海中阵阵动荡,中央那块灵魂栖息的灵台依旧一尘不染,那是道心所在,在灵台上盘膝坐着的便是他的灵魂化身,此时灵魂睁开眼极目望去,便看到在偌大识海边缘是闪亮的黄橙橙的金光。   那是天道锁的力量,本来不算强大的光环如今也散发出禁锢之光,袁来心中镇定,迅速感应,终于发现盘亘在识海边缘的禁锢在某个方向仍旧还是有一个缺口存在。   “果然!”   袁来心中猛地激动起来,本来已经放弃的路骤然在他的眼前重新展开。   本来他在外面就是通过分身绕过封锁的,只不过在进入这里之后识海被封,根本无法化身,他也并未将破局的可能放在这上面,因为他毕竟不知道究竟领悟到什么程度修为才会解封。   而如今,修为解封却让这条本来已经几乎消失的路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这样的话……”灵台上的灵魂忽地站起身,抬头便看到头顶处,那在识海上飘着的剩下的六只葫芦。   当日道林赠他仙葫七只,毁了一只,剩下的包括受伤的与未成熟的皆放在识海中温养,如今这么久过去已经尽皆熟悉掌握。   袁来抬起手,轻轻一招,六只如玉的散发着不同光彩的仙葫便盘旋着落下来,在他的身边环绕。   “终究还是要依靠你们。”袁来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复杂,随后那一丝犹豫也化作轻烟散去,只剩下决绝。   “雷霆古怪,事情肯定不会就这么过去,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万一再一不小心来这么一次,我也就再没有翻身的可能。”   袁来暗暗思衬,手中开始捏起印诀。   心中更是默默运转道林传授的神识法门,顿时,识海翻滚起来,神识也翻滚如龙。   “敌人想做的我们就要反对,既然你这么心急,那我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袁来望着识海尽头的光环,忽然冷笑起来。   “修为恢复了一半,但我神识本就强大,甚至可能比一些三境也不逊色,如今全力动用,除却留给本体的最基本的保障,大约能分出去四分之三给分身,神识越强大,分身也就越强大灵活,可是现在我不需要打手,需要的是领悟!所以……”   袁来的灵魂体手中印诀变幻,顿时识海中形成六道漩涡。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的六只仙葫,眼中决绝。   “这些神识六分,恰好应该能保留最基本的活动能力,却几乎没有多少武力,不过……事到临头,当断则断!”   顿时,六道漩涡各自形成一道神识流,分别卷起六只仙葫,随后化作洪流向唯一的缺口奔流而去。   随着神识的流去,本来充盈的识海也开始干涸,海平面不断下跌,最后只剩下不到之前的四分之一的神识留下,这是保障本体地位的最低限度,若是低于这个数量,那么本体之位便要动摇,一身修为恐怕也要面临崩解。   在身体之外,六道分身化形而出,然后只是顿了顿,便飞快地分别在雷火的掩护下向不同方向逃离而去、六道分身的动作皆显得笨拙而机械,却是神识不足而无法灵活控制的体现。   片刻之后,袁来睁开眼,平静地看着烧成黑灰的树木和焦土,天空中开始有雨滴坠落,火势慢慢熄灭,浓烟开始出现,他也终于听到了焦土之外,那隐隐的哭声。   ……   韩大野回来的时候,浓焰已经开始渐渐取代火焰。   他在听到落雷的时候便预感到危急,准备抽身回返,却反而被他追杀的那青年反而拖住,对方许是从最初的惶然中恢复了过来,反而露出了凶性,凶猛地开始反击,对方本就比韩大野要强大,只不过缺少了韩大野的骨子里的硬气和凶性才一时败落,如今骤然反击,顿时让韩大野感觉异常吃力,加上他急于回返,战意消退,此消彼长竟慢慢落下风来。   直到缠斗了一阵,他终于以几乎是拼命的打法将对方击倒,这才终于踉跄回返。   而身上也已是鲜血淋漓,伤势可怖。   只不过,这**上的痛苦在他看到伏在雷击范围边缘的呦呦那颤抖的身体的时候,便已不再重要。   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经过,整个人也都猛地呆立住了。   在那样猛烈的雷霆下,两个失去修为的人结果如何?他几乎不敢想。、   他踉跄着走到呦呦身边,耳边是渐渐出落成少女的小姑娘那惊慌的哽咽。   韩大野清楚地感受道前方那恐怖的天威,天威比人威要强大太多,那是属于仙人的领域,尤其是这样的雷霆落点,那恐怖的天威让大野禁不住双腿颤抖,更何况是呦呦?   她此刻恐怕早已经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根本无法控制近前。   “他……”韩大野艰难地吐出这个字,然后就在他的心即将重新跌落深渊之前,从浓烟中渐渐走出一个熟悉而虚弱的身影。   袁来脸色苍白,撑着虚弱的身体,在渐渐变大的雨中穿过浓烟与残留的火焰地域,留下一串虚浮的脚印,在寂静无声中来到两人身前。   呦呦的哭声停住了,然后笑容重现。   可惜虚弱无比的某人已无打趣的力气。   “什么都别问,先离开这里要紧!” 第四百一十三章 细雨中说声你好   与袁来的预感相对应的是,很快的,他就发现,雷霆果然只是一个开始。 更新最快   这个世界悄然间开始发生一些异常之事。   “越来越浓郁了。”袁来脸色沉重。   作为事件的亲历者,他也用最快的速度发现了天地间天道规则浓郁的变化,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广大的怀抱在慢慢展开衣襟。   “这雨滴所蕴含的天道之意都已经勉强可以说成是品质最低的道果了。”   “最关键的是……它还在越来越浓郁。”   袁来抬头看着黑沉沉的空中飘荡的雨丝,雨丝连绵,更像是一道从天上垂下的细丝。   让人忍不住有一种奇怪的思想,想要沿着这细丝攀援入云,直达世界根本。   “最浓郁的地方最开始是落雷处,但是那本质上是含在雷霆中的,现在随着雷云均布,随着这雨丝的降落,空气中的那种玄奇规则的浓郁程度只会越来越高,这无疑会极大地加快所有人领悟融合的进度。”   “同时,”袁来声音低沉地说,“也会加快本来还不应该来的这么快的争斗。”   他身上的道袍染着血污和泥土,燃而他已无心思顾忌,三人中现在反而要数韩大野上市最重,所以即便三人立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那里,但仍旧没有离开太远就只能停下藏身疗伤。   呦呦的修为封锁开始出现了裂痕。   许是因为她距离落雷处距离极近的缘故,在当时她只是陷入惶恐还未曾发觉变化,而等到见到袁来毫发无损地归来之后,她心中一松,才猛然发现她竟然也被动地因为落雷的缘故,对这片天地的领悟更加深刻了一大截。   这种生硬的领悟有些类似于世界主动的灌入,并不是最好的方式,但却终究有效,最明显的后果便是呦呦终于可以施展一些柔和的法术。   她的手心吐出如春的绿意,道道生机从掌心传出,传递入大野的身躯以及灵魂。   能医人的修行者数量真的是极少,而其能发挥出的力量却是恐怖。   呦呦本来修为就只有二境,如今也大约就解开了三成,竟然就可以明显地治疗大野的伤势,这不得不说的确是自然之道的独到之处。   淡光散去,呦呦神色疲惫地坐在地上默默打坐恢复精神,韩大野身上的血已经止住,只不过许是流血过多,仍旧是虚弱的,他长长吐出口气,道:“这样说来,其他人的修为岂不是也会很快开始解开?”   “是啊。”袁来点头,随后又说,“其实解开只是最初级的阶段,最可怕的是这种融合两个世界的经历提供的机缘,这种机缘很有可能让本来的修为得到晋升,这些人都进来自然不只是打生打死的,更是为了争夺这难得的机缘。”   韩大野道:“你的修为也恢复了吧。”   “只恢复了一部分。”   “可是你看上去好像比我还更虚弱。”大野皱眉道。   在他的眼中,袁来的伤势虽然轻一些,但是精神却极度萎靡,那一张年轻的脸惨白而透明,尤其是淋着冰冷的雨丝,那嘴唇更是在苍白中带着一些乌青。   他的双眼也是并无多少光彩,身躯大半都是依靠插在地上的月中鹤撑着,给人一种单薄和摇摇欲坠的感觉。   袁来笑了笑,平静地说:“是不很好看。嗯,我把神识分出去了一部分。”   大野吃了一惊,转瞬明白那定然有袁来自己的道理,便不再多问,只是眼中流露担忧。   “神识么,就是灵魂啊,灵魂一下子少了那么多,精神差点很正常,不瞒你说,我现在的头痛得很,很沉,很想睡觉,但是又睡不着,也不敢睡着,我有一种感觉,不,这应该已经算不上感觉了,可以说是推测,那么大的雷火,远一些的地方肯定还是看不到的,但是近处的肯定能感知到,更何况那浓郁的味道还没散,那些人的鼻子肯定都很好。”   韩大野变色道:“你是说……”   袁来伸出软软的手,揉了揉太阳穴,神情萎靡地道:“肯定会有人跑过来看啊。”   “既然来了就肯定不能白来,一些不该有的麻烦恐怕也会有,这更让我头痛。”   大野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的糟糕状况,心下沉重道:“那我们应该先避开。”   “避开?”袁来扭头看他,眼中闪过忧色,说,“恐怕,来不及了。”   韩大野一愣,随后骤然想到了什么。   只见袁来站直身体,提气剑,振作起本不多的精神,他真的很虚弱,精神层面的虚弱,就像是一个大病的病人,身躯摇晃,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然而他的双足却仍旧稳稳地扎在泥土中,就像沙漠中死死抱着土块的细草的根。   他又看了眼完全沉入冥想的呦呦,说:“有人来了,离这不远了,我得去和他们谈谈,大家和和气气最好,如果有了冲突呢,你也不用担心,毕竟你要我可是雷都劈不死的男人……嗯,男孩。”   韩大野闻言急忙欲撑着刚刚稳定伤势的身体起身,却兜头感受到袁来眼中猛地射来的目光。   目光沉重,如同巨石,压得大野根本起不得身来。   他感受到了那不容置疑的某种温暖的威严。   “赶紧休息,如果事情搞得太麻烦,还得有力气跑路对不对?”与威严的目光矛盾的是,袁来的语气仍旧快活轻松,但是只有最最熟悉他的人才知道,当他露出这种模样的时候,往往代表他最警觉。最认真,最紧张,也是最凶狠的一面已经来临。   说完,他便撑着虚弱的身体,用虚浮的脚步向黑暗中走去。   渐渐敛没身影。   细雨中,一个人踏着稳健的步子,他走走停停,似乎在不断地调整着方向,向着自己的目标走去。   他年纪不大,从外表看上去大概十八十九岁的年纪,脸庞略方,举止克制,便是行走在这无人的山川密林中也依旧遵循着某种刻画在骨子里的礼仪和道理。   尽管环境糟糕,他的衣衫依旧干净整洁,这是好的,但是就连最应该脏的鞋子也仍旧干净,这就显得多少有些刻意。   当他转过一丛树木的时候,他终于从急匆匆的行路中停了下来,并下意识握剑。   看向前方大树下那靠着树,很是虚弱脸很苍白的少年人。   “你好啊。”   袁来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第四百一十四章 杀心换来死亡   “我记得你应该是……”袁来按着昏昏沉沉的头,好像是在费力地回忆。??   “啊,是太一宗的弟子,我应该见过你,知道我为什么记得你么?因为要是我没记错你的师父就是唐静岩吧,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在袁来的记忆中这个年轻人并没有在临江露过几面,之所以记得还真的是因为在关外与唐静岩关系恶劣的缘故。   听见袁来用那种真的算不上恭敬的态度直呼唐静岩的大名,这个年轻人露出怒色。   “我叫龙涛。”年轻人语气寒冷地说,在说话的同时已经将四周情况打量了一遍,在龙涛的观察中,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埋伏,好像真的只有袁来一个人的模样。   “龙涛?你祖上不会姓侯吧?”袁来吃了一惊。   对方皱了皱眉,并未理会他的胡言乱语,而是开始不留痕迹地向袁来接近,同时道:“我师父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袁来不高兴道:“我顶讨厌你这种话,尊重是相互的,虽然说他年纪比较大,但是既然他对我没有什么好脸色,那么我也没道理讲究那么多,好了好了,这个话题并不好,咱们聊些别的吧,比如说龙师兄,不知道你来这边是来做什么?”   龙涛皱眉,觉得这家伙真烦,尤其是那副面孔,总让他觉得十分不适,不过随着接近他也觉了袁来的状况并不好,那虚弱的模样十分真实,并不像作假,而周围也并无危机,他忽然想到师父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又想起这个少年身上的那件东西,忽然心中火热。   龙涛想了想,竟然直接道:“我很好奇,既然你知道我师父不喜欢你,也知道我是太一弟子,那就该知道,我理应对你拥有恶意。”   “那么,你等在这,和我说这些废话,到底想做什么。”   袁来沉默了下,龙涛并不像是个说话耿直的人,所以他如今既然说话这么坦诚,就说明其自信已经掌控着局面。   “嗯,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刚才呢,和几个不认识的人打了一架,很累,然后想休息但是又听到你的脚步声,所以总觉得应该出来打个招呼,顺便问问你的意思,如果只是路过的话请你换个方向,我们还要休息,如果有其他的意思不妨讲出来,我想,在这个地方,说谎话真的没什么意义,总之是拳头大的有理,你说呢?”   袁来说完,又抹了把脸上的虚汗,这番话说到后面的时候已经有些气力不支。   “你倒是坦诚,”龙涛冷笑,然后目光一转,逼近袁来道,“不过,就是人傻了一点,既然如此,想要我离开?也可以,不过我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那件本物。”   “哪件?”袁来挑眉。   “当然是在临江你露出的那件。”   “你应该知道,那东西已经和我融合了。”袁来说道。   龙涛一笑:“我当然知道。”   “你有办法在不伤我性命的情况下夺走?”   “没办法。”   “所以你还是要杀我。”袁来吐出口气,想起临江时候,和卢掌茶一起说话的那个晚上。   当时他就点出,会有人觊觎自己的那件本物,虽然对自己而言,巴不得摆脱掉天道锁。   本来,临江之后他立即动身跑到西北,并没有遇见对自己图谋不轨的人,但是看来该来的终究会来。   “我没想到你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袁来坦诚道。   龙涛继续逼近,说道:“我本来只是看到雷火,过来看一看,但既然你送上门来,那就没理由不吃。”   “你想要掠夺我的本物,这几乎是邪修才会做出来的事。”   龙涛身上露出杀气,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掩饰的激动:“不不不,你难道觉得就算我不杀你,你还能安安稳稳活着回去么?就算我不想夺,总有人会想夺,更何况我师父刚好说过,要我在这里遇见你的时候,适当照顾你,所以,我没有理由不对你动手。”   “有理有据。”袁来叹了口气。   “那你就认命吧。”龙涛已经踏入袁来身周五步范围,这个范围下已经完全进入攻击范围。   他的本来方正的脸庞上忽然闪过一种奇怪的狰狞,其中含着深沉的嫉妒。   而袁来只是苦笑,摇头轻声说:“人都说你太一宗青黄不接,年青一代没有出色的,我还并不很信,但是现在终于信了。”   龙涛没有回答,随着他的靠近,他的心中越生出一种临近得胜的兴奋,或许就像他没有说出来的那样,他或许在最开始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袁来。   毕竟,掠夺本物的法门总不是很罕见。   而人心又总是不能寄托太高的期盼。   袁来叹了口气,看着已经逼来的浓郁的宛如实质的杀机,他只能勉强撑起虚弱的身体,默默提剑。   在龙涛的眼中,这只是无意义的抵抗,其实,若是其他的时候,龙涛不至于这么莽撞,他不至于这么不谨慎,但是那种兴奋感冲淡了他的警觉,于是当他满怀信心地挥起大剑用远袁来的体魄向其挥斩过去的时候,已经开始幻想对方断成两截的惨相。   然而,在他即将迎来胜利的前一刻,他的心中猛地生出强大的警兆。   一种足以摧毁他心房的恐惧猛地从心底生出,如同冰水,让他瞬间浑身僵硬。   恐怖袭来。   在他的眼中,只看到那虚弱无比的少年人,静静地举起剑,然后有淡淡的元气波动传递而出,在那看起来并不很威武的武器上爆出耀眼的寒光。   剑诀施展,元气纵横!   那暴躁的杀机瞬间便将龙涛淹没,下一刻,他只感觉身体一凉,宛如被寒冰穿透,随后一种凶猛的力量在体内爆而出,犹如暴虐的狂龙,将其撕裂,吞没!   只是瞬间。   修行者杀一个寻常的武者,又是这么近的距离,真的只需要瞬间而已。   袁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崩散的血雾,有点想吐,但是他终究还只是摇了摇头。   “活着真的不好么。”他轻声慨叹,随后忍着体内的阵阵虚乏,不再看那崩解的血肉,在他的某种玄而又玄的,并非通过神识而来的感应中,另一个方向,又有人来。   他扭头便走,然后默默做下一个决定,等下肯定不再给笑脸,面对这些人,还是冷漠些更好。   当然,也更酷。8 第四百一十五章 追杀这件小事   那种不同于神识的独特感知来的很奇怪,也并非是如同神识一般的主动的探测,更像是被动的接收。??   并且这种讯息的接收十分顺滑,使得袁来最开始甚至没有觉这个变化。   不过虽然奇怪就是了,但奇怪的事已经很多了,并不差这一件,所以他只是默默忍受着不适向另一个方向行去,然后照例在一棵大树下等待。   雨中的规则线条越来越充盈,这也代表他的优势在不断地减弱,不过袁来倒也并不急。   第二个赶来的人同样不是认识的,陌生人很好,最起码让袁来杀的没啥心理负担,当然杀人这件事本来他是并不喜欢的,但是谁让总是别人先出手呢?   或许是处于竞争,或者是嫉妒,或者是仇,更或者如同龙涛那种对自己的天道锁的觊觎之心,总之,在之后的两个时辰里,袁来充分地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   当然,他也真的有些享受这种秒杀的快感,这让他不禁自省自己是不是有点心理变态?   不过,其实也并没有杀几个人就是了。   “累啊。”袁来叹了口气,默默穿行于林间。   这夜晚太长了,他又不能睡觉,衣服也湿乎乎的,用元气烘干了又会湿,他也就懒得理会了。   又靠在了一棵大树下,然后感受着身躯之内的阵阵疲惫,他无奈地坐在了树下,靠着坚实的树干,默默看着黑暗出神,树木也是有生命的,只不过相对迟缓而低端,此时后背肌肤与树木相贴合,那种独特的感应就越清晰,这也是袁来始终喜欢徘徊于森林左右的原因。   “不远了。”袁来眯眯眼,感受着远处的动静,这一次的人似乎不只一个,可惜这感觉终究不大灵敏,好在没有察觉到足以威胁生命的危险。   只是精神越萎靡,很困很头痛,等有空了可真的要好好睡上一觉,反正自己现在的本体也不敢去修行。   这样想着,阵阵倦意涌来,他眼前便有些朦胧,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的眯成一道隙缝的视界里,两道人影奔行而来。   下意识的,袁来就觉得这两道身影有些熟悉。   于是他睁开眼,准备仔细看看,却觉对方形色匆忙,且皆保持着战斗的状态,那股子杀气刺激的他只想打喷嚏。   “等一下。”他虚弱地举起手,有些生怕这两个急匆匆的身影会将自己忽略。   两道惊疑不定的声音同时响起,一男一女,袁来努力地一看便怔住,才觉这两人他果然都是熟悉的!   竟然是那位皇都的皇子和北宗的辛晴!   只见张陵气色不佳,嘴边还有丝丝血迹,正警惕地看向自己,而辛晴手中的纤细的剑几乎要下意识射出来。   两人待看清是袁来皆是一怔,随后紧张的神情略微缓和,两人奔到近前,看了眼袁来的那副无比虚弱的模样,不等袁来说什么,便只听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快走!”   随后便只见辛晴神色焦急地用另一只没有武器的手探过来便要扶起他,袁来被这动作弄得迷惑不解,但总归没有察觉到恶意,便稀里糊涂被扯了起来,随后便又听辛晴急促道:“后面有人追来,什么都别问,赶快走!”   袁来迷茫地看向他们的身后,在感觉中那里的确有人赶来,而且似乎为数不少,只不过眼看着他们要逃遁的方向正是大野与呦呦休息的方向,袁来不禁有些头大,他既然出来自然是为了守护一时安宁,所以没有逃跑的道理,既然有人来犯那就打走,这样的工作他已经做得比较熟练。   于是在辛晴的拉扯下,袁来那虚浮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没有动,开始时候辛晴还没有觉什么,下意识地运起力量,想强行先带袁来躲避离开,然而从手上传来的如千斤巨石般的沉重感却让辛晴大吃一惊。   “你怎么……”她刚刚问了一半,便听到一旁的张陵脸色难看地道:“晚了!他们追上来了!”   顿了顿,这位身上布满战火味道的皇子猛地咬了咬牙干脆也放弃了逃跑,沉声道:“逃不掉了,你先带袁来离去吧,他们追杀的是我!”   辛晴脸色诧异,但看张陵的神色不似作伪,本来看待这位皇子的冷淡的目光也不由变化了几分,她吐出口气,摇头叹道:“你顶不住他们的。”   “我可是皇室子孙,保命的手段还有几件,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辛晴惨然叹道:“好虎架不住群狼,保命的手段?你就算尽出又能挡住几次?还不是要逃?”   “几个武修而已,若是我修为全盛之时,灭杀他们只需要片刻!哪里需要沦落犹如丧家之犬!”张陵明显已经心中怒火燃烧,本来那副淡然的模样也已经被满身杀气与愤懑所取代。   “可惜,你也知道那是假若,问题是现在你身上可没有修为!”辛晴冷笑一声,然而这几句话的时间,从身后便已经杀出十数人来,这些人皆提刀剑,不言不语,只是从他们身上透出来的浓郁的血气与杀气几乎是瞬间便将这一片天地冻结。   “噌!”一枝箭矢从黑暗中射来,贴着张陵的身侧,狠狠扎在树干上,箭身没入大半,尾部仍兀自颤动,显露出其强大的力量。   张陵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看着那围绕成半圆形的敌人,虽然是赤手空拳,却下意识摆开双臂,手中握拳,长长呼吸吐出,竟完全凭借着脏腑之力吐出淡淡的一缕白气,显露出不俗的武修实力。   然而他的心却渐渐沉入谷底,只因为他知道他要面对的这群人,在武力上每一个都不弱于他。   许是顾忌张陵的未完全拿出来的手段,所以他们竟没有立即冲杀上来,只是渐渐合拢,封锁几人的退路,被追的满心愤怒的皇子,以及已经懒得再逃窜的辛晴皆是深吸口气严阵以待,而被两人挡在身后的袁来则一直迷迷糊糊,看着这诡异的局势十分意外茫然。   看样子,北宗似乎遭到了不明武修的袭击?其他人不知哪里去了,这群人似乎是奔着张陵来的?   他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这是……”   话说一半,便看到身边的张陵向他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咬牙叹道:“真没想到,最后还能遇见你,只可惜你运气实在太差,看来是我要连累你了。”   “你们……”   一旁脸色黯淡的辛晴丝飘舞,苦涩地说:“这不关你的事,等下找准机会你就逃开吧,想来他们未必会有心思去追你。”   顿了顿,她许是看到了袁来那无比萎靡的精神,以及惨白虚弱的脸,这副模样明显也是气力空虚,伤势严重,这样的话,恐怕连逃也是做不到的,于是她不由脸色更晦暗几分,说:“不过……看样子你也没力气逃了,你……唉!”   说话间,那些追来的群狼围拢的圈变得越来越小,动手的征兆也越来越明显。   杀气浓郁地简直要滴下水来。   一个冷测测的声音传出来:“逃?此处就是你们的死地,既然来了,就都留在这吧!”   “正好,让我们也享受一下屠杀天才的快感!”   闻言,虚弱的少年皱了皱眉,然后他脸色不佳地轻轻咳了一声,说:“你们好像都搞错了一件事。”   在辛晴与张陵诧异的目光中,袁来踩着那虚弱的步子从她身后走出,来到对峙的两方人中间,然后静静地抬起那软绵绵的手臂,指了指自己,平静而认真地说:“这里,是我的地盘。”   “所以,你们大老远跑过来打生打死,到底问过我没有?”8 第四百一十六章 人落成泥碾作尘   这个时候的袁来,在这些人眼中,那张白净的脸上几乎要写上愚蠢这两个字。 更新最快   对待这种脑子有问题的人,这些在关外行走的邪修甚至都提不起精神去讥讽。   场面上的实力对比实在是太悬殊,所以这种话放出来显得很无力。   反倒让人想笑。   张陵和辛晴皆是神色微变,不知道袁来究竟是要做什么,不过事到如今说些什么总归也不重要,他们虽然也瞬间生起了一些星微的希望,但是看到袁来那副惨样,还是及时地收起那不该有的幻想。   袁来终于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形象似乎真的没啥威慑力,于是不禁有些沮丧。   他看了眼平静的过分的现场,心想这个气氛没搞起来,比较失败,下次注意。   一边总结着这些事,他也看到敌人集体流露出的怜悯的眼神,在外面,他们这些人虽然也不弱,但也真的就只是一群被拦在关外的丧家之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流落在启国之外,偶尔胆子大些的敢深入内陆的最终也会成为市井里传记中被下山斩妖除魔的正道弟子斩杀的典型反派。   这种没有前途的生活呆的久了,偶然有机会打落凤凰成草鸡,提起铁棒做大王,眼看着这些与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也不是一个世界的天之骄子被打落凡尘,他们就开始蠢蠢欲动。   世界是塔型的,奋斗就是从底层向上爬啊爬,这个过程中最大的快感就在于超越和踩踏,攀爬是一件终生的活计,但是对于某些存在而言,想超越他们实在是没有希望的一件事,于是另一件快感就是看上面的人跌落下去,摔在烂泥里,越脏越好,越惨越好,这样就可以兴奋,就可以欢呼。   如果……能在往下拉扯的过程中伸一把手,往下,就更值得铭记了。   于是,在杀那些北宗少年人的时候,他们兴奋了,于是在杀了几个之后,杀的这群人不得不四散奔逃之后,他们就膨胀了,像一只气球,只差遇到一根针。   “动手!”   没有应该有的惯常的反派嘴炮,这群人深知何谓夜长梦多,尤其是天象变化,显然空气中的某种东西越来越浓郁,他们也担心,万一时间拖得长久了,等这群天之骄子觉醒,那么也就完了。   所以,面对愚蠢的家伙,他们懒得嘲讽,直接挥刀。   张陵和辛晴皆是浑身绷紧,准备浴血反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站在那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袁来终于按耐不住自己开始有些烦躁的心,以及压抑的某种不可说的**,于是,他的双腿微微分开,站稳了一些,与肩同宽。   然后……只是眯了眯眼,体内的元气源泉漩涡便疯狂运转起来,顿时那充盈的元气从丹田处滚滚涌出,沿着奇经八脉奔涌,发出轰隆的响声,随后只是刹那,这股强大的力量便通过毛孔释放到空气中,于是一道凶猛浑厚的元气波动显露出来。   “哼!”   那爆出的元气形成一道环,迅速以最粗野的冲撞扭曲了周围的空气压力,于是所有袭来的刀剑都猛地减去了数分力道,而最让他们恐惧的并非如此,而是在于袁来身上溢出的光彩,那光彩来源于他手中的月中鹤,当这股元气灌入,登时月中鹤中的剑灵便发出一声无声的鸣,然后丝丝金色的气流开始横生扰动,并在瞬间幻化成一只鹤形。   “这是……”   “你……”   惊呼声中,袁来敞开怀抱,任凭月中鹤从他的手中坠落,随着他展开手臂,那隐约的金黄也展开翅膀,翅膀上射出的羽毛便是道道金黄剑气,剑气锋利无比,锐利非常,更带着死神的威严,转瞬间便挥洒而出,在这群人仍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刺入他们的**凡胎,重伤其神魂精魄。   顿时道道惨嚎犹如被外人惊动的林中鸟群,发出惊恐而密集的叫声,而更鲜艳的则是剑气撕裂的伤口,崩解出的血肉,每一滴血每一点肉末都带着温热的体温,当然,更伴随着死亡的阴影。   张陵与辛晴已经完全呆在当场,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而当第一道躯体到底失去灵魂的时候,张陵才猛地反应过来,立即暴退,同时也拉着辛晴一起。   袁来虽然刻意控制着剑气的轨迹,但是这种事不是绝顶高手谁也说不准能控制完全,剑气射出之后便无法更改轨迹,面对那密集的夺命的危险,两人本能地生怕误伤,要知道他们如今可不是修行者,身体可扛不住这种超凡力量。   在暴退之后,两人才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惊骇,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袁来竟然已经解开了部分修为!   这才进来多久?   这对张陵的触动尤其大,他身在北宗最精英的一群年轻弟子中,也细细观察过其他人的进展,便是凭借北宗这群弟子的天分,如今也才是刚刚开始与这个世界进行磨合,融合才进行了少许,又哪里能谈及恢复修为?   而在这个时候,袁来,他竟然……   “他的修为竟然……恢复了?!”张陵听到身旁的少女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辛晴紧张地一手扶着身后的树干,双眼已经是瞪大,满是惊骇之色,她原本就是天资卓绝之辈,因而面对这难以置信的一件事更是震撼无比,在她的认知中,袁来即便是悟性高也不该高成这个样子,这种不讲道理的领先几乎可以说是将其他所有人都远远抛在身后。   众人修为归零,于原地一齐奔跑,其他人还在勉强爬行的时候,他竟已一骑绝尘。   顿时,一种混杂着震撼和不解以及淡淡的失落的复杂感情让她眼睛眨也不眨,只顾着看着袁来身上不断吞吐的剑气,竟然连背景上那血腥的杀戮也不再理会了。   追杀来的人有二十几个。   由于是一齐围杀而来,所以杀起来也显得轻松美观简单大方。   甚至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让他们逃跑和害怕,所以连追击逃兵的麻烦也没有。   站在剑潮中间的袁来脸色平静,无喜无悲,如果有人能透过剑气看见他的双眼,会发现里面无比漠然。   修行者不是滥杀之辈,所以很多年轻的修行者尽管道法厉害实战的时候却缩手缩脚,那也就是新人的软弱,这种软弱会导致许多致命的弱点,这也是需要磨练的原因。   所谓磨练,不是把心磨薄,而是将心磨厚,厚到失去一些知觉。   当初武当归说他立即去西北关外险地不是好事,就是因为怕他初生牛犊,面对那些很辣的人却狠不下心,定不下神来,武当归却想不到对于袁来而言,技艺生疏是有的,水土不服是有的,修为不到家也是有的,但是唯独这心,却远比许多许多人更厚,厚如坚冰。   片刻后,剑气消失,元气波动也渐渐低落,袁来吐出口气,忍住因为精神不济眩晕而产生的恶心呕吐感,面色苍白地扭头冲树下的安然无恙的两个人笑了笑。   “你们……”他说了半句,就因为头脑中的眩晕感不得不停了下来。   释放剑气不需要神识,但是控制剑气轨迹却又消耗了他已经徘徊在警戒线左右的精神力量,这种透支让他再一次被眩晕和恶心感笼罩,眩晕也引发了身体的不适,于是他果断地弯腰捂着嘴巴干呕了几声,有些狼狈。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低头呕吐的时候,原本神情紧张,眼神不定的张陵,忽然隐秘地松了口气,看待袁来的眼神也从戒备转而化为温和。   随后,张陵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笑容,急忙走过来,露出关切的神色,他刚想说什么,但是随即,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悠远的雷鸣。   三人急忙打起精神望去,而后皆是神情一变! 第四百一十七章 痛恨   “那是……”   袁来刚刚勉强将恶心感压下去,便看到了极远方的星火。?   那是一道刺眼的落雷,从很远的地方的九天之上轰然坠地,因为距离遥远所以在这里的震感并不清晰,但是光终究是比震动传递的更快和更远的,从那光彩的范围,按照大概距离推算,便可知那里必然声势浩大。   落雷?   又一次落雷?   三人皆怔住,其中尤其以袁来最为吃惊,他本以为之前自己受到的雷击属于极不寻常的事,雷击虽然将他逼到了悬崖边缘但是也恢复修为,让他取得了在此时领先的巨大优势,然而此时另一道雷霆的坠落却传递给他一个清晰的信号。   他隐隐觉得,本来已经被加快的领悟过程恐怕会被推的更快,落雷中心的生物生死不定,但其边缘必然会形成新的规则浓郁的所在,其或许也会进一步加大空气中天道规则线条的浓郁,这让他产生了切实的危机感。   而对于其他两个人来说,则迷茫要更多些。   “那是怎么回事?又有雷霆坠落?”   忽然辛晴目光微闪,出言道:“上一次雷霆坠落我并未看清究竟,但是这次我却看清了,所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现,这一次,这落雷似乎有人为引雷的痕迹?”   此言一出,张陵登时恍然道:“你是说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心情点头道:“没错,引雷之法虽然危险性极大,但是却是各大门派都有的法门,虽然说此处修为封禁,但是只要有心,用些特殊的法子比如说摆下阵势借力,引雷也未必是难事。”   “可是,这有什么好处?能……”张陵说了一半,忽地想到什么,立即停住嘴巴看向袁来,眼神急切地脱口问道:“袁来,你的修为恢复可是与此有关?”   袁来心中一叹,这事情本就是明显,他便是矢口否认不久后也定然会被戳穿,于是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点头说:“的确有关,当时我就在落雷中心附近,侥幸逃得不死。”   “果然!”张陵一拍掌,恍然大悟,道:“定然是有人现了空中的不同,于是用这种法子主动引雷落下,以图修行,不过敢这样做的人肯定足够疯狂。”   “也足够天才。”辛晴低声道。   “这样性格的人可不多,没准就是南宗的那个疯子,这样说来事情真的复杂了。”张陵目露思索道。   袁来听了却觉得并不像那陈邹的手笔,虽然说他与陈邹不熟,但他本能地觉得有灰原在旁,定然不会放任陈邹做这样的事,而且……虽然说陈邹纵横骨子里够狠也够疯,但是观其人行事,每次所谓的疯其实都并不是毫无依仗。   比如说与陈书画那一场,最后陈书画不知生死,而他呢现在却是活蹦乱跳的,这也说明其很可能其实是个不打无准备之仗的疯子,外表疯狂,但内里理智的很。   而引雷这种事……怎么看都像是自取灭亡,除非那玩火的人真有有确实的把握,但是没有修为支撑,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有谁真有本事能承受的下万钧雷霆之海?   便是袁来,之所以能安然无恙还是依靠着某种他并不清楚的逻辑。   所以他感觉那并不是来自陈邹,不过那距离实在太远,他们多想无益,没有长途跋涉也绝对无法赶过去。   “好了,想太多没有意义。”袁来缓缓说道,随后指了指那遍地鲜血,疑问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张陵与辛晴闻言皆是神色一暗,随后这位启国皇子便对袁来简答地讲述了一番。   原来是北宗一行人进来不久,便现有人跟随,在拔掉了几只眼睛后,他们越觉得不安,但是凭借北宗人的傲气,他们也并没有太过缩手缩脚,这种状态持续到了不久前,随着队伍中的人对这个世界的体悟越来越深,那隐藏在暗处的人便有些耐不住寂寞了,渐渐露出踪影。   北宗竭力提防,然而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时刻提防警戒也必然拖慢了他们的修行进度,这让一行人十分焦躁,不过到那时候为止,他们仍旧是没有足够地重视。   直到不久前这群人找到一个机会猛然突袭,北宗弟子仓促迎战,才惊恐地现这群人竟然皆是手段老辣阴狠的修行者,且个个武力不凡,领队的青年迅便看出其手法极似关外邪修,一群花朵如何挡得住凶兽?   于是北宗人且战且退,留下了数道死伤,但终于还是抵挡不过,被杀散了,而更有趣的是一见张陵欲逃,这群人便全数盯住了他死命追击,这也使得北宗弟子有了喘息之机,张陵一路奔逃,辛晴本来便是与他一个方向逃走,也没有独自逃离,而是帮着张陵周旋,且战且逃,抛下了几种保命手段,才终于遇到袁来。   待张陵说完,袁来陷入沉思,这件事再明显不过了,他们完全是冲着这位皇子去的,北宗那群弟子倒是被牵连了,在没有修为在身的时候被这群粗人屠了,死伤惨重。   不过想想北宗本就是皇家的狗,这也倒不算牵连。   “可恨我等修为不在,否则……”张陵脸色极为阴沉,说了一半又觉得没趣,便摇了摇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辛晴倒是接口道:“不需要修为恢复多少,只需要每人恢复半成,组成宗门剑阵,这群人便根本不会得逞!”   看着两人的凄惨模样,袁来忽然眼珠一动,语气玩味地说:“殿下你的身份敏感,想来敌人很多,这次事情虽然古怪但是也多少有线索在,虽然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进来的,但是看样子应该数量不多,很可能已经全然死去,所以危机暂时也算解开了。”   张陵听了打断袁来道:“这次多亏你了,如果没有你,我们很可能……”   他摇摇头,又是叹气,随后振作精神,眼神真挚,语气也十分认真地对袁来说:“不管怎么说,这次我欠你一条命,等出去之后……”   袁来疲惫地摇摇头,也止住了他的话,他笑了笑,说:“你不欠我的,别忘了在之前你可也救过我一次。”   张陵知道他指的是其拦下北宗几人那件事,认真说起来当时如果任由北宗人动手,袁来也真的极其危险,但是张陵是何许人,皇室子弟,自认为帮袁来只是随手,而这次为袁来所救却是真的救命,价值当然完全不等。   然而他眼看着袁来的坚定的眼神,便知道这时候再说这些并无异议,总之,自己记着便好,袁来说到底只是一个散修,哦,如今是云宗的新宗主,但终究……还是缺少分量,等出去后自己想回报的机会多得是。   想到这些,张陵也便不再纠结,然而这时袁来却继续刚才的话说道:“不过,说起来,北宗的几位天骄腿脚倒是也快,想来如今已经走远了吧,不然只要他们在敌人身后稍加纠缠阻拦,你们也不至于狼狈至此。”   说到这里,袁来闭上嘴,很满意地现张陵眼中闪过一片极寒的死光。   显然,张陵对待北宗那些人的抛弃已是无比痛恨。8 第四百一十八章 我怕黑   袁来不知道这群北宗弟子对待张陵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按照道理讲整个宗门皆是朝廷的,北宗的人也就相当于皇室的下属。   但是那些人却似乎并没有足够高的觉悟,竟然在生死关头抛弃了主家的少爷独自逃窜了,这的确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袁来确认,张陵不可能会对此毫无芥蒂,皇室对他而言完全是陌生的,总归是没啥好感也没啥恶感,但既然和申屠沃甲扯上了关系,上了西北军这辆战车,那么对朝廷,按照屁股论的话便是成了敌人。   而那坐落燕山上的第一大宗他更是毫无好感。   他也乐得看两派人发生矛盾。   这件事他不打算涉足,敢杀张陵的人一定不简单,人家皇子可能不怕,但自己可是要小心,好在杀人手段干净利落,最好是能将这件事彻底瞒下,等自己啥时候成了一代高手,手里有了足够沉的筹码才能不用顾忌这些。   综上,他对这件事点到即止并不想多问,张陵也无意多说。   被勾引的雷霆让他们都产生了危机感,三人都预感到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修为恢复甚至是晋级都会很快来临,也便是意味着,一场红色的风暴即将到来。   在可以遇见的争斗中,他们就像是一头头准备过冬的熊,都恨不得武装到喉咙。   张陵与辛晴决定和袁来呆在一起,这个决定明摆着是因为袁来的实力恢复了部分,能提供安全的喘息时间,当然三个人彼此也有忌惮,只不过互相皆有交情,便稀里糊涂地暂时团结起来了。   至于到了某个时候会不会转而互相敌对这个问题也被他们默契地忽略了。   总之,袁来是举双手赞成的,他本来的目的就只是单纯地寻找小野,他明白自己的胃口多大,有的东西不能去吃,所以准备收敛野心做一个老实本分的好少年。   没有利益冲突的话张陵这张牌实在是好的,不谈等出去之后的问题,只说现在,张陵身份这么特殊,跟在自己身边,除了那些丧心病狂的邪修之外,正派宗门的弟子有几个真敢主动对他出手的?   袁来也想着借张陵的身份自保,故而两人眉来眼去便定了这事。   匆匆赶回,大野和呦呦也都恢复了力气,见到新加入的两人都是大吃一惊,随后五人便趁着夜色离开了这片地方。   修行。   争分夺秒的修行。   随着天道越发的浓郁,每个修行者的背后都仿佛站上了索命阎罗,他们只有拼命感悟融合,这样才能恢复实力以此自保。   一时间虽天地广阔,人迹罕有,但一种跨越山河的紧张氛围仍旧笼罩了所有人。   天明之后,五人却不再赶路。   如今的情况不动反而是最好的,所有人除了袁来之外皆在找到的一处天然洞穴中打坐吐息,这时候无所事事的袁来反而就成为了另类。   张陵对此十分不解,袁来便推脱神识在雷霆中受创,精神实在疲惫,状态不佳,暂时无法宁心定神,这理由也算合理,张陵急于恢复力量便也不再多问。   时间匆匆,便到了午时。   紧急时候他们也都将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一餐,修行者的身体短时间这样并不会出问题。   四人皆在洞中,袁来独自一人坐在洞外,默默看着远方,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缓慢而坚定地滋润或者说侵蚀着这个世界,远处便显得不清晰,雾蒙蒙的。   他的身旁放着剑,月中鹤安安静静的样子,和他的气质相得益彰,整个世界都在忙碌,然而只有他一人无所事事。   因为天道锁的原因,他如今不敢修行,但不代表他没有修行,他向远方望去,通过隐约的联系能感应到自己的六道分身都在隐蔽处打坐感悟天地。   只要等时机一到,分身归位,便是一举进阶三境的时候。   忽然,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辛晴身上的血迹已经洗去,她抱着自己的细细的剑,随性地走来,然后也不问袁来的意见便自顾自坐在他身旁的位置。   她也看着前方,目光悠远。   袁来一时有些恍惚,仿佛数月前在临江,两人共同做观众的情景再现,只不过如今情形已然大变。   “你怎么出来了?”他不禁问道。   辛晴仍旧是本来的模样,闻言轻轻一笑,然后吐了口气道:“闷了,出来透透气。”   “才修行这么几个时辰你就闷了?我可不信。”袁来摇头。   “你爱信不信,反正就是闷了。”   “好吧。”袁来有些无奈,随后他想了想忽然又问道:“说来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没有问你,昨晚既然那些人追杀的是他,那你为什么没有逃跑呢?虽然说北宗人理应该忠诚于皇室,但是我觉得你可不像那种忠诚的护卫。”   “没必要修饰,你不如直接说我不像那种忠诚的狗。”辛晴轻描淡写地回答说。   袁来尴尬地笑笑,目光却是变了些,在他想来,这个世界的人在这个封建的框架里是不应该如辛晴这样用这种微微带着自嘲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这种感觉……   很奇妙,辛晴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也不同,不大像这个世界其他的大多数人,更像是……有些贴合现代人的某些气质。   所以和她交谈的时候,袁来往往会感觉很轻松,一种带着丝丝亲切感的舒适。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解释道。   辛晴摆摆手,说:“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顿了顿,这个身负奇异色彩的女孩子拢了拢额前的发丝,这时候袁来才终于敏锐地发现了她眉间的愁绪。   女孩儿的忧愁如水,积郁在眉间细细窄窄的一道小水洼内,凝固的如同一道镌刻着“愁”字的晶莹温润的玉。   绿鬓愁中改,红颜不啼,悄然欲灭。   “你就当我在押宝表忠心吧,你看,我这回就押对了,其他人都跑了,我没有,在皇家人眼里是不是就更可靠啦?你说的对,宗门还不就是天子门下的臣子?朝堂上还有争宠的呢,后宫里还有抢着翻牌子的呢,我这样做不是很正常么?”辛晴淡淡说道。   “……”   辛晴扭头看着袁来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顿了顿,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这个女孩子的表情变化起来当真是迅疾堪比六月雨,让袁来登时呆住,茫然不解何故。   “好了好了。”辛晴笑罢,摆了摆手,终于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吧,说出来有些丢人,不过反正被追杀那么狼狈的样子都被你瞧见了也无所谓了。”   她忽然看了眼洞内,见没有动静,才低声在袁来耳边说道:“其实,本来我也想跑来着,但是谁让我碰巧和他一个方向啊,等我想跑的时候其余人都跑光了,然后,夜里黑漆漆的,我是有点怕的,所以没办法,只能跟着他咯。”   “你……是说,你只是因为怕黑?不敢自己逃?”   “你以为呢?”辛晴笑了笑,细细的眉眼中间藏着藏着让袁来看不透的光彩。 第四百一十九章 我更怕人间   怕黑真是个好理由。?   这种个性的回答让袁来无从追问,不过这种事问不问清楚其实也没什么干系。   “好吧,这个理由我信了。”袁来无奈地说。   然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便又沉下来,袁来想提起一个话题来打破寂静,但是想来想去,终究是和辛晴交往过少,有些想问的又不合适说出来,便也只能陪着沉默。   辛晴打破了宁静。   “你的精神一直不好。”她说。   袁来叹道:“是啊,神识受创,短时间想恢复是难了。“   “虽然你这个理由很有道理,但是我不信。”   辛晴说着,认真地凝视着他,袁来从来不是个善于应付女子的人,所以被这样看着不禁有些不适。   “我觉得你在说谎,不过反正和我无关,你怎么说都行了,只是我还是要提醒你,现在所有人肯定都在努力修行,你虽然领先,但是如果停滞不前不久后恐怕就危险了。”   “我知道。”袁来笑了笑,说,“谢谢。”   然后又沉默下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猛然间在遥远的天边另一个方向又有落雷出现。   一件东西看多了也便不再那么吃惊,这道雷霆也不像是天然坠落,更似人工招引。   袁来沉默不语,他已猜到这个局面,第一个吃螃蟹的疯子出现了,那么第二个也便不远,只是不知这一次引雷的疯子是哪个,不过接来下恐怕会有更多的人忍不住这样做,袁来并不指望这样玩火的人都被劈成焦炭,相反,他认为这样会造出越来越多的强大对手。   并不恐惧,略微激动。   “这一次不知道又是谁。”辛晴说道。   “是谁不重要,做好自己就行了。”袁来附和道。   “做好自己?你说的对啊。”辛晴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皱眉看着广阔天地,说,“我去找些吃的。”   袁来听了立即起身按住她的肩头,在辛晴诧异的目光中笑道:“我这么闲,这种事当然应该我去。”   然而辛晴却坚定地摇摇头,并说:“就算你不要修行,那也要留在这里保护他们,我呢,实在气闷,正好出去走走,也看看周围的山势,放心啦,我好歹也是学过好些年剑术的,就算没有元气辅助,单纯的武力绝对比你强。”   说罢,她也不等袁来再说什么,只是挥挥手,便轻巧地向远处行去,袁来站在原地踌躇了一阵,他还是不大放心,但是面对辛晴这个人他又实在没有道理来阻拦,况且……   “总要尊重她的决定。”袁来轻声自语。   ……   辛晴纤瘦的身躯在林间跳跃,不断停驻四下巡视山势。   了解地形是极其重要的,如果仍有敌人追来也更好逃走。   她的身法很快,行动敏捷,如她所说,她从来不是个失去修为便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女流,北宗上除了无数的修行典籍经文之外,也有数不清的武道功法。   与外人想的不同,大宗门的修行者往往都是先从修武开始的,不过因人而异,这武修的过程总是不会太长,大概只算是打基础的阶段,说来还是为了以武锤炼精神,养蕴神识滋养体魄,辛晴从生下来不久便被接入北宗,可以说这十几年的生命都全然与那座燕山连在一起,所以小时候在未开始正式修行前便打了好些年武学基础。   身手虽然不算多高,但也不凡,要不然也根本无法在昨夜的追杀中一直存活,且伤势远比张陵要轻的多。   她越走越远,渐渐爬过两座小山,便看到了一条山间的溪流。   在溪流附近的山丘上生长着几株果树,待看见了她便欣然赶去。   下了山也就来到了溪流边。   辛晴却没有急着采摘果实,而是看了眼那清澈壁透的溪水,溪水蜿蜒,不深,可以看到水底的沙石,她又看从水面倒映的灰沉沉的太空,灰云也是有层次的,不同的层次交叠,便会出现许多奇异的形态,也便会让人禁不住升起许多没有道理的幻想。   比如那头顶的云隐约像是一只奇形怪状的猛兽,忽然间又变化成墨色花海,风吹来被撕扯开,又仿佛是一柄钝剑,悬在人头顶,让她不寒而栗。   然而瞬间这许多胡乱的念头又被高空的风云搅碎,成了没有意义的斑点和线条。   辛晴默默在溪水边驻足,看到从上游飘来一些残碎的花瓣,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类,总之已零落散碎,在水中沉浮,飘零,向未知的尽头远去,很可怜的模样。   辛晴看着这景色,心中莫名地哀伤起来,她慢慢蹲下,双手抱起了膝盖,纤瘦而美丽的身躯也便缩成了一团,这样的话,身子就温暖了起来,辛晴的心情也从阴郁转向微微的光明。   她从来是一个不喜欢让负面情绪占据自己心灵的女孩子。   虽然说,昨夜的杀戮中,几个同门死去理应是一件让人哀伤的事,但是其实仔细想想这也真的不算什么,本来……大家也都没有什么深厚的同门情谊就是了。   本来,她和他们也不大熟,往来不多,最多只是有个同门名分的连系而已,如果抛去了这些,那死的也就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这样的话,她又真的没什么道理去死命悲伤。   非要去挤出本不存在的眼泪。   但是,自己这样真的对么,是不是有些冷酷是不是心太硬,会不会被人说心肠冷酷甚至是毒如蛇蝎?   辛晴本能地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在人世间,作为人海中的一员,她必须时刻保持着与人民群众一般无二的高尚情操和道德标准。   嗯,这两个词不好,换成善良是不是更好一些?按照道理来说,既然身为同门,那自己理应同仇敌忾,同门在自己眼前死去了,那自己就应该让悲伤逆流成河,应该义愤填膺,红着眼睛那种,这才是理想状态,这才是人们喜欢的样子,也是最安全的模样,但是……   自己为什么没有这种情绪?不,不仅仅是没有,更可怕的是,在昨夜的战斗中,她看着某个记不大清名字的同门惨死的时候心里不仅仅是无喜无悲,更甚至有那么一丝……隐秘的快感!   快感?   这是个很可怕的情绪,她本能地觉得这个情绪不该存在,或者说即便客观存在了,也绝对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就会显得她不像个人,更像个畜生。   她不想当畜生。   辛晴捂住了脸,将那张很好看的脸埋在双腿间。   她开始检讨,深刻地检讨,自己实在是不应该这样冷漠,虽然看着那些长得人模狗样但是平日面孔并不可爱的人死去的确是有些快感就是了,那些人,天才是没错,但是却总是琢磨许多让人不喜欢的事,勾心斗角啦,拉帮结派啦。   比如她知道的,宗门内部从来都是派系林立的,大长老,二长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表面上宗门亲如一家但是个个没那么真诚,有真诚的也慢慢的变得不真诚了,这真的是很不好的一件事。   只听说朝堂上满是些龌龊事,却没想到修行宗门同样,在北宗尤其如此。   所以自己不喜欢他们,幸好的是,他们也不喜欢自己,这是唯一的值的开心的事。   辛晴眨眨眼,看着自己近在咫尺的雪白的少女的双腿,感受着肌肤的嫩滑和柔软,嗅到的是处子幽香,以及藏在其中的还未散尽也不会散尽的血腥味。忽然又感觉庆幸了,幸亏他们都跑了,不在这里,也不知到了何处,所以她也不用装得很悲伤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又为自己昨晚跟着张陵跑的决定沾沾自喜,果然,这样一来,就可以离那些同门远一些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袁来,那个给她的感觉非常……独特的少年人,因为独特,所以她想了又想,也没办法想明白什么,总之就是想了,然后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很糊涂的一个状态。   两人勉强算得上半个朋友,交情么没啥,反而还有些其他的矛盾在。对这个人她也不很了解,所知也仅限于所见所闻,但是让她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是,每每在他旁边的时候,自己就会无来由的格外轻松,格外随意,格外的畅快,没有道理,没有原因,只是这样,让她感到迷惑,且在迷惑中越来越怀念那种感觉。   她觉得,袁来的气质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和所有的人世间的人都不一样,但是不一样在哪里,她又不知道,只知道大概是自己喜欢的一些品质。   想着这些,她慢慢的又心情好了起来。   “这些东西啊,先不去想它。”   她做下决定,顿时觉得一身轻松。   畜生就畜生吧,反正也没人看得到,哈哈。   她微微一笑,抬起头来,看着溪水,慢慢伸出双手浸入水中,想用洁白的两只手捧起一点水来,洗洗脸。   她的手毫无阻碍的探入水中,搅了搅,水底就有细沙波动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风吹来,她不禁闭上眼,同时却感觉水中的双手微微一滑,仿佛抓住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风吹过,她惊诧地睁开眼,提起双手。   在她的瞳孔中,倒映出攥在她双手中的那只长长的柔软的生灵的丑陋模样。   然后,她便瞪大了眼,身体因震惊而颤抖起来。   如果袁来也在此处,他定然会一眼便认出这生灵来,只因为就在不久前,它曾出现于他的换梦中,只一次,恰如昙花一现。8 第四百二十章 辛晴之死   沙沙沙……   人在震惊的时刻,耳中就再也听不到背景的杂音。   森林广大,雨落风声,雷鸣阵阵,虽无兽类嘶鸣,但绝无宁静。   然而在这一刻,辛晴再也听不到其他,也看不到其他,她只是半蹲在溪边,裙下的双足陷在溪边软软的泥土里,从袖口露出很长很纤细洁白的两段手臂,手中则握着那条半黑半黄的,粗壮的,细长的,丑陋并且在不断扭曲挣扎的生灵。   眼中只有此物,心中震撼莫名。   这个世界里,本不该有生灵存在的。   这是卸甲二重仙人的世界,绝对不该有生灵存在的。   这个念头瞬间填满了她整个脑海,身体也僵住不动,这却似乎并非只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某种未知的力量。   她一动不动,宛如石雕。   立在溪边,河水中卷着的残花从她面前顺流而下,不久便遇到一个精巧的水涡,于是它们转了又转便奇怪地消失不见了。   在溪水的另一边,一株生长着果实的小树忽地枝头一沉,那累累果实的密集枝头便被压弯,在弯到极致的时候,一颗红艳艳的果实便离开枝头,坠落下来,坠入溪水中,发出彭的一声响,然后径直坠落,沉入河水,在重力与浮力以及水流推力的三种力道下缓慢下沉,漂流,最后轻轻地与水底碰撞,扬起一些砂。   然而这些,辛晴都恍如未觉。   她的眼中只有这只生灵,初看的时候只有惊奇,然后她就无法自拔地目光被死死吸引住,沾住挣脱不开,那手心里的湿滑感让她极为不舒服,那是本能的警惕,更奇怪的是,此时她眼前再次出现了幻像。   一如之前从水中看天上云,那些形状奇诡的兽又一次浮现眼前,挥之不去,这一只鳝一时化作狂蟒一时化作蛟龙,一时又成了虚空中某种形状不清的生物,在某些瞬间也曾化成人世间种种生灵,在某个时刻甚至化作了人。   最清晰一幅幻像,是一只巨龟,巨龟上缠绕着一只细长的生灵。   就像传说四相中的玄武。   这当然应该是幻象,辛晴觉得自己眼花了,不过她内心对这东西开始生出无穷的抗拒,并非是嫌恶,也非是恶心,虽然它的确不漂亮,但是细细看去其实,也不算很丑吧,但就是抗拒,抗拒。   她想丢掉它,当然,在某个时刻她也有过掐死它的想法,但是,左看右看它也不过是一只寻常的鳝,既然如此,为何要徒增杀孽?   所以她想松开手,丢掉它。   然而,让她惊奇的是,那只生灵却仿佛缠上了自己,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它都扔不掉。   辛晴开始察觉到某种恐惧,但这时候她仍旧不知那恐惧是什么。   “走开!走开!”   她开始动了起来,站起身弯腰努力挥手,要丢掉,然而,却终究丢不掉。   而且,在她的注视下,那只鳝仿佛是嗅到了某种花香,于是非但不跑,反而看着扭曲着身子,缠绕着少女的左手臂,向上攀援。   辛晴惊怒起来,她终于忍不住生出杀机,于是她立即分出另一只空余的手,去拔插在溪边的剑,当剑光出鞘的时候,鳝终于察觉到了杀机,所以果断地松开缠绕坠落在地上。   辛晴大大松了口气,便想要后退,然而让她脸色一变的是,鳝鱼却没有跑,而是灵巧地缠绕住了她的左腿。   这本算不了什么,然而让她震惊的是,它这样小小的身体却猛地爆发出无穷的巨力,那小小的身躯一卷,自己的左腿顿时酥麻,无法控制,她惊怒地拔剑欲斩,然而那力量却将她猛地拉扯,致使身体失去了平衡,剑也软了下来。   水边的地很软,站不住,她顿时摇摇欲坠,它却已将她的左腿拉扯浸入溪水中,这下子,它仿佛又因入水再添勇力,竟强行扯着她向水中坠去。   溪水很凉,在拉扯中辛晴的剑光偏移,终于搅碎了左腿的裙摆,于是一些散碎的布落入水中,露出她的修长白皙的双腿。   就像飞花中的晶莹白玉。   更可怕的在于,接下来,那酥麻感由脚踝向上,眨眼间便让她失去了对整个躯体的控制,手中的剑自然也掉在溪边。   她终于察觉到了恐惧,自己变成了木头人偶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拖向溪水,却根本无法反抗。   她终于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来自命运之上的天道力量从高空降临,像是一只大手,在不断将她拉向深渊。   凉风从四面八方袭来,风好似刀子,将衣衫自碎裂处不断拉扯的更加零碎,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凉风无孔不入,贴着她的肌肤,从毛孔,吹进她的识海,然后辛晴惊恐地发觉,识海中的神识被风迅速吹得干涸下来。   她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力量,隔空消灭人的神识?这绝对已经是四境也无法拥有的高阶力量。   她又察觉到,自己丹田中被封印住无法挥洒的元气开始沿着经脉流转,奔向那浸入溪水部分的肌肤,然后不断涌出体外,这种流失的感觉更加让她恐惧,甚而感觉生命也在随之流失。   她终于渐渐落入水中,从双腿,到腰部,溪水又透过衣衫浸透了年轻的山峦,最终渐渐开始吞噬她的脸。   她仰着身子躺在水中,意识开始模糊,但这个过程很慢,以至于她能清晰地察觉到随着上半个身体入水,心脏附近徘徊驻守的元气开始疯狂向肌肤外流失,这种流失太快,以至于形成了爆鸣,震碎了上半身的衣服,道袍上北宗弟子的徽记也被撕扯成碎片。   她渐渐在恢复初生的模样。   她赤手空拳来到人世间,归去之时也应不着片缕。   这是命运轮回理应遵循的轨迹。   不过,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当生死的恐惧降临,她的脑海中已经再无法容纳它物。   在她的感知中,自己终于除了一点鼻尖以及双眸皆浸入水中,也很奇怪,这溪水竟然这么深么。   她开始察觉到那只生灵在沿着自己的左腿向上,向上,终于来到了某个所在,然后在她的恍惚中,她猛地察觉到了一阵痛感,再之后,她感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肚子。   溪水中出现了一朵红艳的花朵。   这种恐怖的感觉让她的灵魂为之惊恐惧怕。   然后,她开始恍惚,恍惚间察觉到一种无边伟力正在通过某个通道向她的灵魂进发。   她仰着头,耳朵已经被水封住了,便听不到世界的声音,眼睛呢,能看到的视界中最清晰的还是那一排生机盎然的果树,枝头上结着累累果实,鲜嫩可口的模样。   只不过,自己在距离那些果子越来越远。   她忽然想,自己怕是没法子带吃的回去了。   意识开始模糊,她的一点鼻尖和双眸也终于被水覆盖,然后眼前又重新出现幻象。   却非是奇诡的,而是过去十几年生命的种种,都如同一幅幅生动鲜艳的画在眼前飞过。   嗯,初生时候的记忆是没有的,只知道自己生在一个小山村。   然后初生不久,村中便来了朝廷的兵马,然后自己呢,就被珍重地带回了宗门。   从此,在那座燕山长大。   生活是很安逸的,师父不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在宗门内院里反而是最不惹事的一个,师父的修为不高不低,过得去的样子,不常掺和宗门的事,一旦有大事沾身他总是笑眯眯努力躲开的一个,这让辛晴在小时候有些看不起,哪个小孩子不希望自己的依靠强大呢。   但是后来,辛晴渐渐发现,那些人都活的好累,而师父却比他们活的都好。   她觉得,师父才更像是修仙的人。   而宗门的其他人物都最多只是修炼的人,不一样的。   从小到大,因为头上顶着什么气运的古怪东西,所以一直比较顺心,惹了祸最多被责罚面壁,也从来没有发生过更大的惩罚,这让她觉得这是属于自己的特权,然而特权带来的却不是快乐,而是孤立。   她入山门早啊,从生下来没多久就入了啊,所以按照辈分,有的长老都要叫自己师姐来者,这也不是啥好事。   有代沟啊。   不过她也有努力去交朋友的,可是让她困惑的是无论内院还是外院,同龄人不是谦卑紧张地看着自己,就是冷冷地敌视自己,就算是有看上去可以做姐妹的,背后呢,也好似不大真心。   所以渐渐的,她也就不去试图交朋友了,当个孤僻的师姐挺好。   衣食无忧,过着天下绝大多数百姓都梦寐以求的富贵生活,打生打死的时候也不让自己上,好不容易争取个临江比试,也没有被安排给真正强大的对手。   这种猪一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是吧?   辛晴觉得自己从来不是个哲人,但是在宗门里孤僻着孤僻着十多年,也慢慢会思考一些事,北宗从来不是个干净的所在,往表面上看真好,往黑暗的角落看去却让人心寒,听说大陆上隔着沧浪河的南洲上,那个排名第二的宗门里就没有这么多破事。   辛晴是有点小向往的,但是……想来想去,天下乌鸦一般黑,好又能好到哪去?   而且,对其他弟子而言,宗门也就只是宗门而已,但对自己来说,宗门也是家,离开家又能往哪里去呢。   所以,还是好好呆着吧,看着吧,默默地看着它起高楼,看着它宴宾客,犹豫着是不是要盼它楼塌了。   其实,如果想要北宗这栋楼塌了,便只有先在内部蛀空了,然后再经受外力摧残才行。   北宗就是朝廷,就是启国,如果楼塌了,那国岂不是也要完了?   国完了,是不是要死去很多人,造下很多孽,做下很多的大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所以,还是……并不想楼塌的。   嗯,然后,就……没什么了吧,自己清清白白的,死去的话估计除了师父会悲伤,其他人也大抵会和自己差不多,表面上还是要愤怒哀伤的,但是心里会不会有些快感?   八成是有的。   资源是有限的,自己占了那么多,其他人是要恨的,她不怨。   这是人之常情。   然后,就是可惜了,刚才还和皇子并肩作战呢,现在连点好处还没得呢,哈哈,亏了。   再然后……袁来……   可惜了,虽然认识不多,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很想和他做朋友的,很好的朋友那种,可惜看来没机会了。   唉。   姐姐我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临死的时候被一条鱼给糟蹋了,真他妈的恶心,就算给他也比给鱼强啊,还是那么丑的一条。   唉……   终于,在喃喃的遗憾中,她的灵魂被那强大的力量冲散,吸收,升华,归于那片看不到的星辰海洋。   溪水托着她那美丽白皙的身体,顺流而下,黑发像是水草,荡漾着,衣衫尽碎,成了宛如残花一样的东西,也顺流而下,河流很长,不知尽头,也不知终点。   美丽的躯壳生机尽去,只有肚皮上鼓起的一小块,传递出微弱又强大的生命力,就像一颗待发芽的种子。   却不知,孕育出的,将会是什么。 第四百二十一章 渐次复苏   袁来觉得有点无聊,这才发现时间似乎已过去许久。   他的心里有些不安,但是却不大清楚这不安的情绪究竟来自何方。   是来自天象的变化,还是越来越密集的雷霆,或者是即将到来的纷争,再或者……是辛晴?   “这么久了,她也该回来了吧。”袁来喃喃自语,不过这个念头刚起,他又不禁摇头失笑。   那么多的邪修武者追杀都没能让她如何,在这个修为还未曾大范围恢复的时候,凭借辛晴的武力是断然没有理由发生意外的。   除非是遇到多人围杀,但是且不说那可能性微乎其微,便是有,但那么大的动静自己肯定已经察觉到。   如今山林平静,便是说没有异常,除非那种异常的力量远远超过袁来此时的等阶所能探查的范畴。   正想着,他却忽然脸色微变,袁来四下看了眼见无人,才伸手隔着衣服捂住胸口,在最里面的衣袋中藏着那块星辰碎片,此时这久久安静的碎片却忽然灼热无比,刺痛肌肤。   那瞬间升起的温度好似一块烙铁,在袁来察觉之前,身体便本能地调动体内元气滋养保护住胸口的皮肤,这才没有被烫伤,但那种灼热感当真让他不得不重视。   “这是……”   袁来扒开领口,向里面一看,登时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道袍中已是一片紫光,那光芒必然来自于星辰碎片,由弱变强,渐渐透出布料厚实针脚绵密的杏黄道袍,将他衣上的云纹以及鹤图渲染成了华贵的紫色。   袁来心中惊异,知道必然有某种异常之事发生,引动了这碎片,他立即勉强抽出一丝羸弱的神识探入,却被紫光逼出,不得寸进。   “难道,这里面也有那种东西么。”袁来想起了在外面见到的那块大石,当时便引动了碎片异常,难不成在这世界中也有类似的东西不成?   他心中揣测,却是终究没有思路,好在那灼热感渐渐回落,光芒也渐渐敛去,整个过程短暂,但袁来却隐约觉得自己身上的某种东西发生了变化。   他顿时有些心烦意躁,左右不得修行,在那种玄妙的感知中周围也并无危险,他犹豫了下便站起身,准备寻找一下辛晴。   他在心里给自己划下一个范围,以此处为中心,方圆五里之内为寻找范围。   然后他便上了路。   毕竟修为在身,运起身法来奔行如风,袁来只用了不长的时间便将附近走了个七八分,可是却丝毫不见辛晴的影子,他心中烦躁,跨过一座山丘,抬头便看到了远处的一条溪流,以及溪边的累累果树。   他心中一动,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涌来,这一次格外清晰,他顿时加快脚步奔行过去,当他在溪边岸上看到辛晴的那把淡青色的细剑的时候,他便猛地警惕起来。   而当他再看到岸边那些零散如同残花的衣衫碎片的时候,他更是脸色猛地阴沉下来。   他终于肯定,那种不安到底来源于何处了。   可是,这里分明没有打斗痕迹,只有地上那拖拽的痕迹,隐约向他昭示着什么。   袁来立即盘膝坐地,在心中暗暗运行某种激发潜力的法诀,顿时让本来萎靡不振的神识短暂地活跃起来,然后他咬了咬牙,将所有仍旧能调用的神识凝成一道细细的线,向远处探去。   这根线无比虚弱,勉强绵延出千米,便再无法前行,袁来忍住识海中阵阵动荡开始将神识细线横向扫去,这样可以勉强感应到方圆千米的动静,这个过程让他本来刚刚稳固下来的识海再次出现裂纹,阵阵剧痛涌上心头,当他勉力探查完毕,收回神识的时候,不禁双颊一红,喷出一口血来。   袁来深吸一口气,运转心神修行法诀,镇住精神动荡,随后睁开双目,一股颓然虚弱的气息流露出来。   “没有!”   在他的感知中,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说明辛晴的确应该是出事了,虽然两人交情不深,但他依旧不禁生出悲伤的情绪。   他站起身,脸色苍白地开始返回,辛晴生死不知,但他知道自己无力也不能再继续搜寻,而且,究竟是什么力量让堂堂北宗天才少女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念及此,他又是心中沉重,心中警惕提到最高,脚步也加快数分。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危机正在临近。   ……   陈邹纵横闭目站在平地中央,此时从他的体内传出阵阵强大的力量波动,那把造型夸张的齿剑凌空在他身周盘旋,这是南宗独门的御剑之法,而围绕着他,南宗总共十几个年轻弟子尽皆闭目站立。   从陈邹纵横身上传出的力量成环,将周遭的弟子也笼罩于其中,力量传递出来又通过串联返回自身,一种破土之力正在这种来往循环之中越加强大。   “呼!”   元气呼啸成风,将南宗弟子衣袍皆吹起,而就在这风中,陈邹纵横身上忽地传出爆鸣之声,仿佛某种禁锢被打碎的声音,随后便只见周遭空气扭曲起来,忽地大地震颤,那草地上出现道道漆黑的裂纹,裂纹迅速将平整的大地撕裂成不规则的块,随后那漆黑的裂痕中映出鲜艳的红。   陈邹纵横猛地双手交击,顿时气浪凭生,发出轰隆的响,一道灿烂的光芒从他的头顶正中透出,散入天空。   感悟,融合,解封!   陈邹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双臂一展,传出玄妙的天道之力,随后这力量扩散出来,与他距离最近的灰原顿时亦睁开双眼,少年身躯上一道无比凌厉而强大的剑意升上天空,竟让陈邹也忍不住下意识戒备起来。   再之后,南宗十几个弟子各自皆有不同程度的元气力量环绕身躯。   “三成!”陈邹纵横收敛其力量,语气不满地说道。   旁边的灰原安静而缓慢地深吸口气,然后平淡地说:“我也是三成,不过三成已经不错了,你还指望这么短时间便恢复个七八么?”   陈邹哼道:“我发现你自从临江回来后就越来越不对劲了,按理说你修剑意,理应锋芒毕露,怎么这些日子反而越来越文静了。”   灰原淡淡一笑,说:“师父讲三境之后要养剑,所以我自然要修身养性。”   “修身养性。”陈邹咀嚼了下这四个字,随后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感慨道:“没想到,这雷果然有效果,只可惜一开始没想到,竟然让不知道哪个家伙抢了先。”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更大的可能会死。”灰原淡淡道。   陈邹纵横哈哈一笑,随后振奋精神道:“死了最好,最好!”   灰原懒得听他呼喊,默默环视众人,其余人资质各有不同,但便是最差的一个,也恢复了两成的修为,见此,他不禁也有些兴奋。   再之后,他闭目散出神识,随后忽然脸色一肃,看向其余人道:”你们有没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什么感觉?”   众人一时不解。   “我等来此是争夺这世界本物而来,但本物却不知所在,只有靠感应寻找,可是现在你们可有人生出感应?”   众人皆一怔,随后各自摇头,灰原又看向陈邹,目光灼灼。   陈邹纵横脸色有些不好看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灰原点头,说:“那看来是我们还领悟太少,按照杜长老所说,只有等领悟到这个世界的核心规则的时候,才能召唤本物显形,不过按道理来讲,本物理应存在于这世界的某处,这还是有办法推算的。“   说着他看向队伍中一人。   那是个面相寻常的南宗弟子,他点点头,然后也是一言不发,只是指了指西方。   “还要在西边?”   陈邹纵横扛起大剑,挑眉道:“废话,这龟壳那么大,本物这东西怎么说就算不在正中心也不会徘徊在最东边吧,当然要往里走。”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这话当真有道理。   “那好,就出发吧。”灰原握紧拳头。   “向西,一路向西,然后,看到有威胁的就……”   陈邹纵横冷声一笑:“就……碾!压!掉!”   在这个地方,他们自然有足够的自信,要知道,南宗向来出产天资卓越之人。   而现在,既然修为开始恢复,那么,就自然要有大宗门的豪迈。   ……   与此同时,在这广阔世界的不同的地方,不断有人开始恢复修为,虽然都只恢复了一点,但是这依然预示着全面恢复已经不远。   所有人都用自己的办法开始寻找本物存在的大致方位,然后……   如果在天空俯瞰,就会发现这些细微的黑点,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沿着不同的路线向西而行。   而在大地的身上,更有许许多多的细密的犹如经脉一样的溪水河流遍布。   偶尔有些不同的年轻人偶遇,然后或者是警惕地互相远离,或者是果断地大打出手。   宗门之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陈年恩怨,这些弟子中间也有许多的仇怨,而更重大的则在于,在这场争夺本物的战争中,每排除掉一个对手,便增加了一分胜算。   不光明,但直接有效。   在又一日清晨,袁来一行人也准备动身西行。   他们终究是来找人的,总不能一直原地不动,而且此时动身也并不会影响修行,因为……   “雷云向西而行了。”   张陵站在洞外,看向西方,静静说道。   的确,雷云向西行了,天色陡然晴朗下来,然而他们却无暇享受温暖的阳光,而是要追随雷雨而去。   无论是为了修行还是本物还是为了寻找韩小野,总之,都要动身。   只不过,相隔一日,队伍中便缺少了一人。   “如果,她还活着,那么她肯定也会向西走的。”张陵说道,顿了顿,又说,“如果她真的死去,那么我想能杀死她的力量肯定也在西方。”   袁来将岱宗大剑递给大野,脸色无喜无悲地说:“在我的家乡,西方可不是什么好的方向。”   “当然,那是必然的。”张陵点头赞同道。 第四百二十二章 驻足   袁来动身,不仅仅是自己,更带着六个分身同往。   在感知中,六个分身因修行皆有长足进步,行走间也显得灵活许多,这为动身提供了条件。   日升月落,大地好似重新安静了下来,再也遇不到其他的敌人,行走在这广阔的空间内,几乎要让寻常人心智迷失。   袁来现,这其实也是一种对心境的锤炼。   越行走越觉脚下不实,越觉离人世间越远,开始时候几人还有交谈,但之后慢慢的人人都沉浸在自我的领悟中,于是他们便不再交流。   而斩断了人与人之间的言语交流后,那种孤单的感觉越强烈,袁来并不恐惧,而是以此磨练心神。关于心神的修行他主要还是在于前世的积累,人的心神本是脆弱的,但随着眼界的放宽便会越坚固,在这点上他占有优势,之后在临江的时候,又经六律神像影响,对此也算小有心得,如今行走锤炼,慢慢的,整个人的气质都更加沉稳许多。   终于不知过了几日,张陵的修为也成功恢复了四成,韩大野恢复了五成,呦呦也有了三成恢复。   而袁来因为不敢修行,所以虽行走许多日修为却停滞不前,张陵对此虽然感到了由衷的疑惑,但是出于对袁来的尊重,并未多问,只不过几人行走间已经取代了袁来开路的职责,反而将他护在中间,只因为袁来神识经过上一次强行激后更加萎靡,整个人慢慢的都有些昏昏欲睡,这让几人忧心不已,但袁来自己却并不在意。   “我们距离这世界本物所在的位置已经近了。”张陵将一根树枝抛下,地上是他勾画的奇异符号。   袁来费力地抬起眼皮,扫了眼地上的推演阵法,好奇道:“说起来,我都不知道本物该如何得来。”   张陵目光一闪,笑道:“其实很简单,本物并不会固定不动,但是一般而言总在某个地方徘徊,修行者越接近它在的位置,也越容易与之生出感应,但是如果自身对这个世界的规则领悟不深,那就算与本物面对面也根本观察不出,也得不到认可,只有修行者悟得构建这世界的核心的天道之规的时候,才能有机会与本物产生根本的联系,从而召唤其显形,再得到它的认可。”   “嗯,这世界就像一间宝库,而本物就是锁,我们需要自己造一只钥匙,这比喻并不严谨,但大概是这个样子了。”   袁来淡淡道:“钥匙什么的,别人造就好,我们只是来救人的。”   张陵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袁来想了想又皱眉问道:“那从本物显形到被彻底掌控需要多久的时间?”   张陵闻言深深叹了口气,说:“你说到点子上了,这中间的确有不短的时间,时间长短与领悟天道之规的深度和多寡有关,一般来讲,总是要一段时间的,而这段时间也就成了最凶险的时候。”   袁来皱眉说:“那躲得远些不就好了,聚在一处岂不是找死?”   “当本物被第一个人触之时,便会显现身影,之后就会从藏身之处飞出,按照过往的经验,到时候动静不会小,本物也将会奔行到召唤者藏身之处,这距离越远,容易吸引到的目光也就越多了。”   袁来叹了口气,说:“我懂了,怪不得要往西行,这样看来最终大家还是会聚在一起。”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   袁来看了他一眼,平静道:“那到时候,我应该躲远些才安全。”   ……   “终于遇到这些人了。”寇白门甩去手上的血,有些兴奋地说。   “我们之前太深入了,如今要与他们见到竟然走了这么久,不过不出所料,他们果然是各大宗门的年轻弟子。”寇白门踢开地上已经气绝的一具年轻的躯体,扭头说道。   在她身后十几米的位置,韩小野皱着眉头站着,抿着嘴,虽然她已经鼓起很大决心,但是看到寇白门如同狼狗一样扑出去迅将这些人撕成碎片,这仍然让她极其不舒服。   所以,她的脸色很难看。   寇白门见了不由得身体一颤,急忙道:“你可要记得,是他们先动手的!”   小野一怔,随后她长叹口气,目光复杂地点了点头。   “我记得。”   韩小野终究不是寻常的小姑娘,她对自己的体质心知肚明,所以也早知这一路必然会遭遇许多的麻烦,而这些麻烦也必然都带着恶意,她想躲,也不行,就像这很多年一样。   “他们应该只是走得最快的,更多的人,更厉害的人必然在后面,到时候就算我不想动手也不得不动手。”寇白门说道。   “我知道。”小野继续点头,然后她瘦小的身体抖了抖,困惑地说:“只是……我还是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拔剑?”   她指着那些尸。   寇白门闻言冷笑道:“当然是因为你的力量。”   “力量?”   “当然。这些人必然是为了争抢这世界的归属而来,这是一场竞争,要死人的竞争,每一个强大的有威胁的对手都是要除去的对象,这是理所当然的,就像启国人和关外的外族人,草原人厮杀一样,都是理所当然的,在这场竞争中,不同宗门的人都是对手,甚至同师门的师兄弟也都是,所以当他们感受到你的强大的时候选择动手就不奇怪了,更何况,你本就是招惹厄运的人。”   韩小野沉默,然后说:“既然我强大,那他们就不怕么。”   “豪门之人常对寒门子弟抱有轻视。”   寇白门突然说了这样的一句奇怪的话,然后便不再多言,而是去将这些尸拖走。   只剩下韩小野在原地脸色苍白着。   等寇白门做完了这一切,再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了韩小野已不再茫然的眼神。   “我们继续赶路么。”寇白门问道。   “不,我突然失去了那种感觉,吸引我的人忽然不见了。”韩小野摇摇头,有些迷惑地说,随后才道:“不过,既然不见了那就算了,既然我们已经遇见了这些人,那么其他的人也就不远了,是吧。”   她笑了笑,说:“那我就在这里等。”   “可是,只怕在你哥哥到来之前,会有更多的将你视作敌人的人先到。”   “如果可以躲开,我还是想躲的,但是,我知道自己躲不开,你也知道,我的运气很差,所以该来的总会来是吧,这样的话,就等在这里吧。如果……还有人来……”   韩小野顿了顿,才缓慢地号施令:“那就打倒他们,能不杀,还是不要杀。”   “想做到不杀人而打倒人,那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寇白门说道。   “好,我会给你的。”   韩小野点点头,然后看向山下,她们此时正站在一座矮山的半山腰上。   附近的地上生长着紫色的兰花,一团团的,馥郁芬芳。   花朵很小很细微,很柔弱很美,有着牵牛的色彩和最恭谨的卑微。   这座小山被这种紫兰花覆盖,这让小野非常的喜欢,也因此才在此驻足。   而此时,就在她刚刚做下决定,她便似有所感地看向山下。   一个气势广大的少年人缓缓走来,并终于在山脚停驻,并将手中的残剑插入土中。8 第四百二十三章 小花   空气凝结了。???   韩小野看着山下的人,心里就有了惧怕。   这种惧怕却并不是基于力量上的,而是单纯的,那少年人身上的煞气随着空气往山上攀升。   “他应该刚刚杀了人。”寇白门目光一闪,说道,对她这样的人而言,只要一搭眼就能看出许多东西。   “这应该是个麻烦的对手,如果是在外面,我怕是也难打过。”寇白门继续评价,但是这种评价的风格却极为容易让人联想到居高临下,事实上,寇白门如今也的确拥有居高临下的底气。   更何况,她本就站的更高,当然,她的身后还有还要高的小姑娘。   “你认识他?”寇白门现了小野的眼神有些迟缓。   小野闻言缓慢地摇摇头,说:“可能是见过,也可能没见过,记不大清。”   她说的真挚,也的确如此,事实上除了她之外,其余的所有这一批进入的年轻人都不会对这个人陌生,而袁来对他则要更加熟悉,当日在临江,他曾经就是袁来的对手,只不过却成了他成名的踏脚石,而这块耀眼的石头却在失败后悄然离去,也没有参与后续的事情,但是依然没有人会轻视他。   因为他真的是有强大的实力的,只不过不幸的是在路上遇到了更强的对手。   金溪默然地仰头,看着紫色的小花覆盖满山的大半山腰上,那两个年龄差距颇大的女子,他原本的面容气质时常让人觉得嚣张高傲,但是自从在临江败在一文不名的袁来手上之后,天赋实力都颇高的他便一改心性,那种倨傲消散了七八,气质也转向内敛。   在其师门看来那次失败反而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而他经过挫折也不负众望,修为反而是上了一个大台阶,而心境上的提升更是巨大。   而如今刚刚从一场战斗中走出来的金溪来到了这座紫花小山下,看到了两个让他觉得心脏沉重的敌人。   是的,当他看到这两个女子的时候便将其化作必将打杀的敌人。   临江的耻辱他决定要在这里一一找回,这世界的归属也远比区区天鼎比试层级高的多,失去的名声和成就他决心在此重新握在手中。   所以,所有让他感觉到威胁的人都必然是敌人。   山上山下,三人互相凝视。   感受到了威胁的金溪肌肉绷紧,他不认得山上的人,虽然……对于山上的那个小姑娘,他有小小的眼熟。但是这并不是问题,他来的晚,对于各个宗门进入的人本就不全然熟悉,而这份不熟悉反而加剧了他的信心,因为自己既然不认识,那对方就应该来自更小的门派。   这样更好。   他心中仍旧在沸腾的血液,再次升温,不需要多说什么,既然是敌人那就理应动手。   空气开始燥热,杀气犹如烟尘,向上腾起。   寇白门冷静地看着这一幕,她的双目忽如盯住了猎物的野兽。   “这个人不好对付,实力是其次,关键是这种不一言就要动手杀人的气派。”她冷冷一笑,说,“倒真是大宗门的气度。”   “你能对付的了么?”小野轻声问。   寇白门开始向山下迈步,同时回答:“应该可以。”   说完,她闭紧嘴巴,向山下慢慢走去,她走得很慢,与当初袭击袁来时候的灵活不同,这一次她行走缓慢,不重技艺反而开始酝酿威势。   这样的风格更符合启国修行者的口味,寇白门很早以前就幻想有朝一日能用这种最堂皇正大的方式,将那些大宗门的天骄打败。   所以,她有些兴奋。   金溪提着残剑,向山上行,同时威势从身躯上释放,两种无形的力场在接近,碰撞,然后进行某种层次的较量。   气流涌动,撕碎了许多美丽的紫色小花,寇白门的目光越来越森冷,金溪的手越来越用力。他现这个陌生的女子气质诡异,尤其是身上的力量,在他的感知中并不强,但是其一举一动却与这个世界无比的和谐,仿佛带着某种韵律,这让他心中一沉,知晓这样的现象只能说明一件事,便是这个女子与这卸甲仙人的世界已经牵扯颇深,或者是在领悟天道的深度上,或者是数量的繁多,总之,其与这个世界的契合度远比自己要高。   这样的话,便是她原本的实力不及自己,但如今也会变得无比恐怖。   两个人终于在相距几十米的时候停下,这时候金溪现自己的半只脚掌已经陷入泥中。   他的眼睛蓦然睁大,现自己竟然在之前的气势对决上处于下风,他心中一惊,却激起更多的勇气,刀剑无眼,他骤然举剑,于是璀璨光华绽放,那是元气的激流,渐渐凝成强大的力量,向寇白门压去。   饱经战斗的女子冷然一笑,毫不掩饰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然后手中便出现了一把短匕。   在武修的战斗中,武器长短自有优劣,而在修行者的战斗中,却不大相同。   寇白门微微躬身,犹如一只猎豹,丰隆的山峦随着身体缓缓向前倾倒,双腿绷出一个极致的弧线,手中的短匕向下刺出,然后下一刻她便来到了金溪的面前。   瞬息之间便至,这种度让人心惊。   金溪却没有因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而茫然失措,而是极为果决地压低身体,并挥出一道狂猛的剑招。   金光乍起,那是光明大道典中的招法。   点点刺目鎏金光芒恰如寒夜中的星辰,瞬间遍布身周,随后又如边角极为锋锐的暗器,飘然环绕附近,欲将寇白门挟裹进去。   然而生死间徘徊的关外邪修自有远中原温室花朵的狠辣,便是寇白门这样的女孩子,当进入战斗状态之后便也会开始偏执。   所以她没有理会这看似华丽的杀招,而是目光稳定,手也稳定地将手中的匕送入金溪的胸膛。   她那么的专注,仿佛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已经定下了目标,并且不会因为任何的因由而生改变,无论金溪的剑招如何凶猛,她只专注与刺向胸口的一击。   这种专注产生的力量是摧枯拉朽的,终于金溪被迫选择了收手,强行抹去施展了大半的招法而选择退避,而一旦他退了第一步,丧失了先手,接下来便不得不面对寇白门一刻不停的杀招。   两个人的厮杀陷入某种缠斗状态之中,韩小野呆呆地看着两人战成一团,粗大的剑气将开得灿烂的紫花撕扯开,形成凌乱的花瓣,逸散出的力量将泥土翻卷起来,更显得粗野狂放。   她并不担心,既不担心寇白门也不担心敌人。   对她而言,这两个捉对厮杀的人都不是什么好的,一个绑架了自己,带着自己离开了亲人,另一个刚刚见面,连句话也不说,就放出杀意。   这样的两个人,她又为什么要关心呢?   所以她只是看了一阵便移开目光,坐下来,默默看着自己沾满了泥土的双脚,又去看生长的安静美好的小花。   就这样看了很久,终于,她听到了少年的痛哼,也嗅到了从下至上的气流带来的甜腥。8 第四百二十四章 喜相逢   金溪败的干净利落,在寇白门的连番狂攻猛击之下,他自以为扎实的本领终于渐渐捉襟见肘。   寇白门的攻击虽然已经足够的正大光明,并非是关外邪修惯常使用的偷袭暗杀的攻击方式,但是便是面对面,她依旧释放出了凌厉的战力。   那把短短的匕首,在她的手心宛如化作死神的刀镰,又如藏身在飞舞的紫花中的幽影,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力道和轨迹攻击向金溪身体的脆弱之处。   刚一交手他便明白这个女子在武道上绝对积累颇深,一旦贴上自己的身体便化作浑身生长着利刃的玫瑰,杀气沸腾。   当然,假如寇白门的攻击仅仅是武修的凌厉杀伐手段的话,他倒也并不惧怕,作为大宗门的深受宗门器重的弟子,他自然研习过许多应对武修突袭的招法,然而寇白门的攻击却非但拥有武修的凌厉,邪修的阴狠,更有的,则是那每每牵扯天地气机的强大力量。   是的,当他真的与寇白门交手,他才真正的认识到了对方对这个世界的领悟要比自己深了太多,虽然,这个女子看得出来的在道法上并无高明手段,步法更是不成章法,但是当这种野路子拥有了那样强大的力量,金溪这朵其实并不娇柔的花朵顿时便败下阵来。   “噗。”   随着一道黑蝴蝶样的光芒出现,金溪身上再次喷出一道鲜血。   血液在空中挑成一道高高的弧线,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开始转向虚弱。   “喝!”他心头一沉,感受着体内沸腾的血液在降温,知道不妙,急忙强行施展出一道颇为华丽的道法,他的腰间出现一道璀璨的金环,并借助某种规则的力量将寇白门强行推出近十米。   借着这个喘息之机,金溪毫不恋战,施展身法暴退,同时吞咽下涌到喉咙间的热血,手中残剑连连斩出数道金光剑气,密集如网,将欲重新杀上来的寇白门阻拦在外。   然而在这暴退这下,引动的力量又终于将他身上的十数道匕首造成的伤口撑开,挤出大片血液,最恐怖的伤势在于他的胸口,寇白门的其中一击在其胸口上切割出一道恐怖的伤痕,深可见骨!   金溪不敢继续,在斩出剑气后,身体终于来到山下百米外的密林边缘,他眼看着寇白门已经穿过剑网杀来,顿时,他眼中闪出厉色,自双眼中喷出两道细细的淡金色的光芒,随后立即用剑刃将光芒卷起,犹如泼水般洒向寇白门,而后立即转身逃入密林,毫不犹豫。   而寇白门在感受到那两道细细光彩中蕴含的恐怖天道力量之后,终于也是脸色一变,用最快的速度,以元气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在短暂的碰撞中,屏障轰隆碎裂,她的嘴角也溢出点点血液。   余波散去,她木然站立当场,数十息后终于猛地咳嗽了一阵,然后擦擦嘴角,看了眼密林,转身抬头看向山腰上。   在紫色的小花中央,韩小野低着头安静地等待着,竟似乎并未关注这边的结果。   似是感受到了寇白门的目光,韩小野终于从出神中醒来,移开流连在花瓣上的目光,淡淡地瞧着山下身上带血,但似乎并无大碍的女子,微微吃惊。   等寇白门重新来到她的面前,小野才道:“他很厉害吧。”   寇白门的状况远比仓皇逃走的金溪要好,只不过是在最后吃了金溪一记暗算,让她受了些小伤。   所以此时除了精神略疲惫外并不大碍,闻言沉默了下,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自嘲道:“如果在外面,我绝对打不过他,他已经跨入三境,我万万不是对手,只不过在这里,他的修为大概只恢复了一半,所以我完全可以一举杀掉他,虽然……可能要付出些代价。”   “但是你还是没有杀他。”小野笑了,有些开心。   “你看到了,想要不杀人而打倒敌人的确需要更强的力量。”寇白门指着自己胸前山峦上沾染的血滴说道。   韩小野看了又看,忽而低下头瞧着自己平坦的未发育起来的丘原,于是听懂了寇白门意思的:“我看你好像并没有尽全力的样子啊,你不会在唬我吧,故意留些力气这样。”   寇白门静静地看着对面个子比自己矮了太多的小姑娘,忽然心头微冷,想起关外大地料峭寒冬,于是她微微打了个冷战,匆匆说了句:“当然不会。”   随后便自顾自坐下,也不再索求。   韩小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笑得更甜,心中暗想袁来教的唬人的办法果真奏效。   随后她又轻声天真地呢喃道:“打跑了这个,这下他们该知道我们不好惹了吧。”   ……   “师兄,按照推算,前方那片范围有些异常,有可能便是本物逗留之所。”   “哦?有把握么?”   那少年沉默下,而后坚定道:“四成把握。”   “够多了。”刘重湖点点头,说,“走,去看看。”   说完,他率先迈步,在他的身边跟随着六名北宗弟子,其中却并无那位最早对袁来出手的青年。   七人若是按照入山早晚看,其中倒要有大半要比刘重湖更早进入,然而此时,他们却隐隐以刘重湖为首。自从临江派之事刘重湖登台之后,他的声望便如被妖风托举着一般,节节攀升,俨然成为了隐隐代替陈书画之位的年轻弟子首席。   虽然说他资历过浅,但其显露出来的天赋却绝不逊色于陈书画,甚至犹有过之,而更加让这些北宗天骄畏惧的则在于,这个短短时间踢掉陈书画位置的刘师兄的背后更有数位内院长老撑腰,更是与屠苏亲传弟子来往甚密,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得到了这么多高层的支持,其中的手腕想来也极为不俗。   在他们的认知中,甚至已经隐隐猜到,这次陈书画惨败,刘重湖强势上位并不仅仅是两个天才之间的更替,更是支持陈书画的势力与选择刘重湖的势力之间的一次权力交替。   这种事,北宗弟子们心中总是有数的。   所以,这群聪明人果断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停!”   行走了一阵,刘重湖突然出声,随后皱起眉头看向远处。   其余北宗弟子也是瞬间警戒,防备突然的袭击。   然而让他们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的是,从远处一丛繁密的树丛后踉跄走出来的却并不是值得警戒的敌手,而是一个浑身鲜血,十分虚弱的少年人。   刘重湖眼光敏锐,仔细一看登时吃惊道:“金溪?”   踉跄而出的少年人一抬头,心中顿时发苦,然而只是顿了顿,金溪的脸上便显露故作的惊喜神色来。 第四百二十五章 伪面   北宗七人不由放下戒备之心。?   金溪刚刚从战场逃离,此时正是元气震动,伤势最为严重之时,急需寻找到一个安静所在疗伤,然而却不巧遇到北宗的这些人,这让他心中不由叫苦。   如果北宗这些人攻击于他,那他断然没有活路,说来他心中也是无比气闷,本来正是意气风的时候却谁能料想,竟遇到这样强大的敌手。   但是转念又想,自己背后的宗门与对方关系尚且不错,如今自己如此伤势也构不成威胁,故而他急忙露出惊喜之色。   刘重湖收起剑,惊讶地带着人来到金溪身边,而后便是一阵内里谨慎外表关切的询问,北宗七人俱是聪明人,看到金溪如此伤势瞬间便急于知晓究竟是何等人才能将其重创。   同时为了消除金溪的戒备之心,刘重湖也表示了足够的善意。   先是叫了队伍中一位修行了愈合之法的弟子替金溪疗伤,简单将伤口封住不使其流血,然后更是在金溪的紧张情绪之中,出手小心地用元气替他镇压下最后反击而引起的体内动荡。   这时候,金溪才算终于放下心来。   然后他想了想便在刘重湖等人的询问中将自己受伤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倒也没有什么隐藏,本来这事情便没有什么好编造的,刘重湖等人行走的方向也是奔着那山丘去的,等再过一阵他们原本也该遇见。   只不过金溪在叙述的时候不禁心中暗暗叹息,想着若是自己脚程慢一些,再等一阵,让这七人先遇上那两个女子岂不是更好?那与其交手的女子的强大实力迎上这七人绝对会是精彩的结局,虽然金溪承认北宗七人联合起来必然远比自己强大,但是他可记得清楚,方才与自己交战的可只是其中一人!   还有一个可仍旧在山上并未出手!   虽然那一个看上去年纪要小了许多,但是在金溪的感知中,那人却似乎更加强大。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一动,眼前重新掠过匆匆一瞥看见的韩小野的那张素白的小脸,那种隐约的熟悉感又一次涌出,他怔了怔,随后眼睛一亮,猛地便记起了小野的身份!   “金兄是说,你是被前方那两个女子其中的一个打伤的?”刘重湖惊疑不定地问道。   金溪叹了口气,沉重地点点头,自嘲道:“是我目中无人了,竟然自以为可以抗衡,却不想自取其辱,如今受了这样的伤势,看来这次争夺我只能退场了。”   刘重湖与其他北宗弟子互相对视,而后他没有理会金溪的自嘲,而是眯着眼问道:“能将你击伤,看来对方实力果然是强大的,若是要你估测一番,其实力大概在什么水准?”   金溪认真地想了想,说:“她的修为并不强大,道法也并不高明,但是实力却极强,如果非要我说……她的实力已经极近三境,虽然没有小天地显露,但她对这世界领悟深刻,能沟通的天地规则更深,在这点上也能做出足够的弥补。”   “所以说,她的实力堪比三境?”   “是。”   众人沉默下来,若是在外面不要说只是堪比三境,便是更高,这些人都并不会放在眼中,只管杀了就是,但是在这里,在众人修为都被削弱的时候,一个堪比三境力量的敌人出现便由不得他们不认真了。   然而却终究只是“认真”而不是惧怕。   便是他们修为并未全恢复,但是自衬想杀个三境还不算很难的事,经过数日修行,他们远不是前些日子会被一群邪修杀退的时候了。   “咳咳咳。”因伤势牵引,金溪又咳嗽了几声,他又看了眼刘重湖,忽然说,“不过她们可是两个人,我只知道其中大一些的实力,却没有和小的那个交手,所以,我劝诸位还是暂且改道,等多恢复一些实力再说吧。”   刘重湖闻言挑眉,笑道:“金兄说的有理,不过这话却是有些难听了,我们终究是有着七人,面对这种等级的敌人还不至于见还没见便要改道逃离。”   顿了顿,他又说:“总要见上一见。”   其余北宗弟子皆是神色各异,对此事各有计较,金溪隐隐的激将法刘重湖自然听得出来,在场的人几乎没有听不出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他们终究是要图谋更大的目标的,此时金溪与那人对战,想来对方也是受伤不浅,这个时候不去趁机出手灭杀,等对方恢复过来岂不是更遭?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在于……   刘重湖看了眼方才推算方位的那个弟子,心中暗叹前方区域既然有可能是本物藏身之所,那么他们便断无拱手让人之理。   抛开这些,单纯就算是仗着少年热血,他们天下第一宗门的名头,也不可能就这样跑了,留着金溪看笑话。   所以刘重湖拍了拍金溪的肩头,说:“我们两宗门向来交好,这次眼看着你吃亏,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不说担保将这仇报了,但是总要讨回一些来。”   金溪虚假地笑笑,说:“那就多谢各位了。”   他本就存着驱虎吞狼的想法,无论此去两方人谁吃的亏大,于他都是好事。   只不过他又看了眼在场的北宗弟子,微微皱眉,开口问道:“我看北宗的各位师兄弟似乎人不大全啊。”   他这话一出,顿时气氛一窒,金溪猛地醒悟过来,便只见刘重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另一些人随着吴师兄走另一条路了。”   说完,他不禁在心中补了一句:黄泉路。   金溪啊呀一声,不再多问,然而这却引了刘重湖的好奇,他这才道:“说起来你怎么也是孤身一人呢?”   金溪勉强笑道:“我们宗门比不了北宗,进来的人少,便干脆各自分开了。”   “哦。”刘重湖点点头。   气氛有些莫名的僵硬。   许是为了缓解气氛,也或许是想起了关于刘重湖与袁来的某种传闻,金溪忽然开口说:“说起来,前方那另一个小的却是让我觉得有些眼熟,现在想起来倒好像是与袁来关系密切的那个韩小野,进来之前,我便听说袁来一行是为了进来救她的,现在看来果然不是这样,倒不知道那袁来究竟实在打什么主意。”   “什么?”刘重湖猛地看向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问,“韩小野?袁来要找的那个?你怎么会认识?”   金溪苦涩一笑,说:“当初临江败给他之后,我也不很甘心,就收集了很多关于他的讯息,其中就有这韩小野的画像。”   刘重湖静静地看了他好几眼,待看出金溪不似作伪,才长长叹了口气,说:“这消息很重要,多谢了。”   金溪笑了笑,说:“应该是我谢你们才对。”   “好了,没什么说的了吧。”刘重湖又问。   金溪有些奇怪地说:“没什么了,多谢各位救治,接下来就不烦各位照顾了。”   “哦。”刘重湖点点头,然后自言自语道,“既然没什么了,那就该走了。”   “是啊,你们该走了。”   “不,是你该走了。”   金溪一怔,蓦然瞪大眼睛,陡然明悟了什么,便欲跃起,然而在他之前便有北宗弟子一拳猛地击打在他的身躯龙骨枢纽,登时剧痛充溢他的感知,而后他便看见刘重湖似极快又似极慢地拔出腰间的剑,玄奥轨迹迸,那剑刃轻松突破撕毁他身上脆弱的防护,而后带着坚决和狠辣,刺穿了他的心脏。   ”砰!“   刘重湖一脚踹在金溪的胸口,拔出剑来,也不去看已经失去生机的躯体,而是环望众人,淡淡道:“走!去会会前面的人,要谨慎一些,毕竟能将这个废物打伤成这模样的绝不会太弱就是了!”8 第四百二十六章 避而不战?   寇白门的恢复速度很快,但是金溪最后的反击的确也让她感觉到了痛苦,而这种痛苦终究要依靠时间来消除。   但是世上的事往往不尽如人意,在她默默消除影响的时候,旁边的韩小野忽然凝皱淡眉,说:“又有人来了。”   她一边说着,同时落在花丛中的小手紧紧地攥了起来,还不很驯服的力量从指尖迸发,让手旁的花草变得枯萎,这种很糟糕的表现更让小野有些悲伤。   麻烦果然还是逃不掉,就算有了力量也不行。   她叹了口气,然后用那沾染上滴滴汁液的手摸摸头发,补充说:“这次不止一个。”   寇白门点点头,她也已经感知到了,而与小野更不同的是,凭借某种邪修群体的独特的对危险的感知,她清晰地察觉到即将到来的人们对她已经真的构成了威胁。   远不是如同金溪那种,而是另一种足够杀死自己的力量。   因为这种感知,所以她没有犹豫地打算迎战,这当然不是她足够愚蠢,而是她知道就算她失败了也不会死,因为她的背后还有这个看上去很弱很弱的小姑娘。   记得在不久的一些天之前,她还是个毫无修为力量的目标,而经过那许多的意外,如今她竟然已经成为可以拿捏掌控自己生命的人。   寇白门知道韩小野并不喜欢自己,但是她却凭借着女人细腻的心思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面临生死危机,那么韩小野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才是她敢于迎战的底气。   “我去看看。”她说道,然后毅然走下山峰。   这座小山相比于附近其他的山岭真的要秀气且微小很多,就像一个在魁梧的汉子中间的温良恭俭让的书生,因为它的小,所以寇白门几乎没有花费太多的力气,便来到山脚,而这个时候,北宗七人才终于露面。   当刘重湖看到这座生长着紫色兰花的山丘的同时,便感知到了一丝飘荡而至的气息,那属于刚刚抵达山脚的女子,他细细看去,认认真真地看了寇白门数目,心中便已经笃定这必然是击败金溪的人。   然而他却对寇白门并没有投以绝对的关注,而是似有所觉地将目光拉远,抬高,与山花丛中的某双眸子遥遥对视。   然后,他便察觉到了真实的力量。   刘重湖的额头出现了一滴透明的汗珠,瞬间,在他的眼中再无他物,只有韩小野的那双好奇而警觉的眸子,以及眼神深处的密密麻麻的天道刻痕。   天道刻痕竟是红色的,红色的细线好似朱砂笔勾勒出来的线条,却描绘出奇诡而玄奇的图案,烙印在韩小野眼中,被那女孩子的清澈双眸遮挡,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看清,而一旦看清了,却只会让他心神颤动。   他只是一望,便隐约感知到,在对这个世界的领悟程度上,韩小野远远将其余所有人甩在身后,这种深刻的程度甚至让他一时茫然不解,如果他的感知没有错误,那么这样远超旁人的领悟深度,竟然也没有让本物出现么?   随之而来的更是一种挫败感,但是刘重湖的心性在此时发挥了作用,这种消极的情绪只是出现瞬间便被他斩去,转而心中生出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   杀掉她!一定要杀掉她!   如果让她继续存在,那么这次争夺几乎已经尘埃落定,有这个人存在,其余的所有人的努力都将变为徒劳。   而一想到这个庞大的潜力无穷的世界可能落在韩小野手中,进而落在袁来之手,刘重湖便立即生出无比强烈的焦虑,这种事,他绝对不愿看到!   他忽然想到金溪死前说过的其中一句话,袁来口口声声说是来营救韩小野,最后不知许诺了什么竟然得到了申屠沃甲的支持而进入,而如今所谓的要被营救之人却已经这样强大,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袁来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他作为这个世界的发现者,是否在最早便开始布局?所谓的韩小野被劫持的一系列事情是否是他自编自导的故事?   如今看来,这个韩小野更是极有可能为袁来的一步暗棋,可笑那些大人物却始终没有对此报以最高程度的戒备。   只是瞬间,刘重湖的远超寻常人聪慧的头脑里便浮现出一个个荒唐的猜测,而每一个猜测的最终指向都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这一切的思考都只是在瞬间完成,待刘重湖面色平静地收回目光的时候,他对韩小野的杀心已经浓烈到了极致。   而想要杀掉韩小野,便要首先解决掉眼前的这个女人。   “你们的袍子我认得。”寇白门一人与七人对峙却并不慌张,而是一眼便看出了他们的身份,也因为这个身份,寇白门忽然变得更加兴奋起来。   刘重湖看着她,眼神淡漠,这种淡漠与之前不同,寇白门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忽然便不安起来,觉得自己终究还是有些托大,如果这些人群起而攻之,怕只怕韩小野那小姑娘毫无战斗经验,一时来不及反应,那自己岂不是便要葬身当场?   想到这个,寇白门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六位北宗弟子都已经在第一时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六只长剑皆已经出鞘,每只长剑上都吞吐着元气剑光,只需要一个进攻的信号,他们便可以各自出击,用五花八门的道法和同样精妙的掌控力以及精纯的元气将敌人摧毁。   而更强大的在于,他们除了各自为战群起而攻之之外,更还有合击之能,六只长剑可以在瞬间组合成剑阵,辅助加成于刘重湖或者其余的任何一人,而通过剑阵,他们能发挥出来的力量也将完全突破单人修为的限制,达到一个令敌人胆寒的境界。   在场的七人皆是北宗年轻一代的精英,配合更是紧密,绝非是类似临江一群杂牌北宗弟子联合的剑阵那般脆弱,可以让灰原单人破之。   气氛紧张无比,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味道。   然而让两方人都觉得诧异的是,一触即发的战斗久久没有打响,寇白门是心中担忧,不想率先挑动战端,她对北宗的剑阵早有耳闻,知道一旦剑阵合击,那么自己恐怕真的有可能被瞬间杀死。   而另一方则是因为主事的刘重湖默然不语,久久竟都未发出进攻的信号。   他只是站在那,面露隐约挣扎,随后在下定了某个决定后他终于开口,却不是攻击开始,而是一个……   “退”字! 第四百二十七章 放虎   寇白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身躯笔直,与金溪战斗过程中被剑气撕扯裂开的袍子下摆垂着。   在微风中却是纹丝不动。   她的眼神也是一般,紧紧盯着七个谨慎后退的北宗弟子人,目光大半还是停驻在刘重湖身上,她时刻保持着最高程度的警戒,提防对方骤然返身偷袭。   这种事,在关外邪修之间的生活中极其常见,但这些北宗少年终究对此并不熟悉,所以他们既然后退就真的只是后退而已。   刘重湖没有先走,而是留下压阵,这也让寇白门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主动进攻之心。   虽然说刘重湖给她的感觉,其修为并不是强大无比,但通过天道层次的联系,却让寇白门如临大敌。   这个人,对这世界领悟的层次已经颇深!   寇白门心中暗道。   就像她自己一般,论天资悟性在这时代中绝对排不上座次,但是如今,却因为与这世界的联系足够的紧密,所以才能够拥有远超全盛之时的力量。   正因为了解,所以她才足够警惕,也更为面前这人的天赋之强大而暗暗心惊。   也因为心惊,所以她更是生出一种预感,若是真教他平安离去,恐怕等他再来,自己就真的要陷入极度危险之中,从他的眼神之中,寇白门就能判断出,这个人绝对不是甘心退去之人。   所以,因为这种恐惧,她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一股焦虑的杀意开始弥漫,寇白门知晓当感知到险,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快速逃避,另一个便是扼杀危险于萌芽,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主动出击呢?危险很大,自己也将命悬一线,但是只要韩小野出手,只要她出手的果断,狠辣,不留余地,那么寇白门觉得将这群人留下来是极有可能的事,就算为之付出重伤的代价,她也毫不犹豫。   只不过……   韩小野能做到么?   寇白门眼前行闪过小野的容貌,而后心中长叹,那忍不住要释放出去的攻击终于还是悄然消散。   刘重湖也开始后退,寇白门已经失去了出手的心力,便只能呆呆地望着他们重新消失在密林,敌人消失,她却没有立即回返,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的危机感愈发强烈,忽然她猛地转身,惊出一身冷汗。   韩小野竟然不知何时悄然来到她的背后,没有发出一点的声响,此时正眨着眼睛看着她,看的寇白门心虚不已。   “他们还会再来的,是么?”小野问道。   “当然。”寇白门紧咬贝齿,道,“他们必然是感觉目前没把握杀我们,所以才选择暂时后退,但是他们绝不会就此放弃,等他们再来的时候,我绝对抵挡不住!”   小野了然地点点头,却还是毫无波澜的样子。   这副神情若是放在年纪足够大的修行者身上,寇白门会敬佩其气定神闲,但是出现在小野的脸上却只能让她感觉到气闷,她本能地认为这个小姑娘根本就是无知!是不知何为恐怖!是根本不知道放虎归山的危害!是在这种情况下仍旧像个白痴一样无动于衷的傻白甜!   但是……寇白门并不知道的是,韩小野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充分地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恶意,更是从小便有了对危险的本能预感,如果论说对人世间的愤恨对陌生人的警惕和对危险的强烈直觉,韩小野甚至要远远高于她。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刚才很想出手,盼着我能立即杀了这些人,盼着我足够果断、狠辣、不留余地,甚至你已经做好了为此付出重伤的代价。”韩小野平静地叙述着,不激动,没有多少的情绪,但是正是这种平淡的语气却让寇白门呼吸一窒。   她惊恐地看着这个小姑娘,若非是她也算多少知晓些小野的底细,甚至要怀疑小野是不是修行了什么读心的玄奇禁法。   “这些我都能猜到,因为我也很多次都有过这种情绪,在以前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也盼着哥哥足够果断狠辣不留余地,然后哥哥也的确这样做了,再然后……他就心魔入体了。”   韩小野笑了笑,继续说,“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善良,真的,其实……我也杀过人,你知道么,在我还没有任何修为的时候就杀过人了,当然,那时候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个是我哥都不知道,现在你知道了,所以我其实没那么善良的,刚才我也想是不是要下山来助你,当然我不喜欢杀人,但是总不能等着人来杀。”   “那你怎么……”   韩小野稚嫩的脸蛋上忽然焕发光泽,回答说:“因为我想让他们打回来,越快越好。”   “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我哥他们距离这里不远了,但是我没有神识可以用,你也不行,所以没法子找到他,就只能让他们来找我,但是我又不确定他能不能找到我,所以我想弄出一点动静来。”   寇白门猛地想到了什么,惊道:“所以你就想让他们纠集力量来杀我们!然后弄出足够强大的战斗的动静?!”   “不仅仅是这样,要弄出来动静的话我可以有别的法子可以选,但是我一定要弄出来他们能找到我的动静,你知道么,因为我的运气太差,遇到的麻烦危险太多,所以我和我哥就有了一种默契,很早就有了,只要我陷入危险,他就肯定能准确地找到我,无论距离多远,从来没有错过。”   “这七个人……力量不够,没法子让我陷入危险,所以……我们得等在这里。”   韩着,单薄的身体像一根树桩,牢牢地插在泥土里,她决定冒一次险,以前只有危险来找她的份,现在她有了力量,自信心应该允许它小小膨胀一些,她需要危险。   ……   “山下的那个女子虽然强大,但是我等合力斩杀她并不是多难,但是若是加上山上那一个,我们必败无疑!但是这种等级的敌人,我们绝对不能放任其生长,否则最后不仅仅是抢不到本物的事,我们甚至都要想能不能安然出去了!”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等待。”   一个眼睛细长的北宗弟子道:“等待我们修为恢复多些?”   刘重湖微微一笑,说:“恢复修为当然是重中之重,但是既然有这么大的一个靶子竖在前方,我们当然没道理去逞那个武勇,我们能推算其他人也能,再等一等,等后面的人来得多一些,我们完全可以先联合将那两人除去,毕竟……她们不是大宗门子弟,对吧?”   “虽然说大陆宗门也是各有矛盾,但是既然有了这么一个强大的不属于这个圈子的外敌,那么其他人绝不会拒绝我这个提议。”   刘重湖深深吸了口来自远方的空气,脸上隐隐浮现狰狞:“你们感觉到了么,后面的人已然临近。” 第四百二十八章 他们,来了   刘重湖并没有等待太久,66续续的便有各大宗门的弟子从东方赶来。?   这些人都是年轻一代的精英,经过数日体悟,尽皆在修为上有了不同程度的修复,当他们从丛林中踏出看到整齐地等待在面前的北宗七人的时候,无一例外地警戒万分,对于这个大6上的庞然大物,每个宗门都深深忌惮。   因为忌惮所以便会愿意听刘重湖说一些话,虽然这个北宗当红弟子资历很浅,但是便是看在宗门的偌大名头上,也没有人会当面轻视于他。   当得知前方竟然出现了北宗七人都不敢碰触的强大敌人,他们皆是心中凛然大惊,急忙询问究竟是何人,而当他们得知两人并非大6正派宗门弟子身份之后,便不约而同地同仇敌忾起来。   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种上层对下层的排挤心理。   既然有北宗人牵头,那么他们便开始观望起来,而当观望的人越来越多,一个隐隐的联合便出现了,很简单,水到渠成,这倒不是说刘重湖的口才多好,能舌灿莲花,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先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第一个跳出来与北宗为敌,更没有人希望在这个各自修为都尚未恢复的时机开始一场乱战。   而这个时候,前方却出现了一个必须击倒也乐于击倒的敌人,可以将这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消解掉,所以他们也便顺利地暂时答应下来。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然后越来越多,便成了大势,后来者就更加没有逆势而行的道理。   到天黑的时候,在这片地方便开始明目张胆地点燃火焰,暖和光亮的火团没有规律地散碎聚合在一起,那些光亮融合起来汇成了更大的一团灯火,如同佩戴在山林之王头顶的闪光饰物。   从稍远的低处看,其上空的云也晕染上淡淡的橙红。   从稍远的高处看,寇白门觉得那像是灵台上的灵魂火焰,越来越大,越盛,渐渐破开永夜,掀起冲天的威势。这副景色在韩小野的双目中却是迥然不同,更像是海上灯塔,聚集的人越多,光亮越多,灯越明亮,能传递出的距离就会更远,显示出来的讯号就会更强。   这样光明正大的点燃火焰起先是一个后来的宗门的提议,刘重湖想了想便也清楚他们的心思,其实点燃火焰与否本身并不是最关键的,主要是传递一个讯号,点火可以说是挑衅,更也是示威。   有些后来的宗门始终不大相信北宗的话,或者说即便是真的也想当面看一看,人多了之后信心总会膨胀,部分人甚至有些盼着今夜开战,如果那两个女子夜晚杀来准会让一些激进分子开心,而若是其衡量力量差距后悄然离去却也是一部分老成持重的年轻人的期待。   大家毕竟不是专程来杀人的。   人队伍大了,心难免就不齐,刘重湖想了想欣然同意。   而山上的小野则根本无视了火焰的讯号,只是当做迷你的万家灯火看,一时间倍感孤独。   寇白门有心趁浓夜离开,但是她知道小野是不会放走自己的,是的,她的确没那么善良。   于是寇白门开始专心疗伤,提高与世界的契合度,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备战。   日升月落。   星火在大日光芒下荡然无存,赶来的队伍也越来越多,随着雷云在这附近停驻,这片地域的天道浓郁程度已经极高,成为了吸引所有智慧生命的暗夜烛火。   所有人的修为都在恢复,以令人瞠目的进度增长。   在中午的时候,又有几只队伍前来,而其中最让刘重湖关注的人则来自震泽。   卢掌茶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汇聚了数十人,当初进来的人一共才一百出头,加上一些在之前的争斗中死去的,可以说这里已经聚集了大半。   他初时的确有些摸不清头绪,不明白这里究竟是何种状况,但是很快的,他便知晓了事情来龙去脉,这个时候刘重湖也来到了他的身前。   “卢师兄总算来了。”刘重湖的话语表情无可挑剔,只不过卢掌茶总觉得其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冷。   但是想起坊间的种种传闻,特别是在临江处理临江派事宜的那段时间,这个刘重湖似乎多次表露出对天鼎榜的不屑,再联想到他了解的那些袁来与其的联系,可知其对袁来似乎颇有敌意,而自己又是袁来的朋友,这个消息瞒不住有心之人,这样想来,似乎刘重湖的冷淡也就理所应当了。   想通了这一层,卢掌茶便也不在这点事情上多想,而是道:“你是说前面有强大程度远你们的强敌?”   刘重湖颔称是。   “她们是什么身份?”卢掌茶闻言皱眉道。   刘重湖摇了摇头,说:“不清楚,不过据我了解,其中一人的攻击方式迥异于关内,而是更像是关外邪修的手段。”   “邪修?他们怎么会进来?!”卢掌茶吃惊道。   刘重湖面上沉重地说:“其实,这不是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邪修,在之前的数日,我们北宗曾经遭遇了一群身份不明的邪修袭击,当时我们修为尚未恢复,竟然被那群人追杀四散,包括辛晴在内的其余人也在奔逃中不知所踪。”   说着,他不禁流露出悲痛之色。   “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当时我北宗弟子便丧命数人,而如今那群人更不知到了哪里,我怀疑,前面的那个必然与那群人有所关联!正邪不两立,若是在外遇邪门修士人人得而诛之,何况在这里!所以无论出于哪种原因,我们都希望你们能与我们一同,将那两人除去!“   卢掌茶却没有轻易被鼓动,而是目光一闪,突然问:“我记得当时皇子殿下也是随同你们一起进来的,现在他可在此处?”   刘重湖瞳孔一缩,立即沉痛地摇摇头。   “你是说,殿下他也和你们走散了?!”   “当日凶险,我们被杀散,其余的师兄弟护送殿下向另一个方向撤离,如今……的确不知所踪。”   卢掌茶倒吸一口凉气,他猛地向四周看去,两人谈话的时候选择的位置比较偏僻,谈话声音也小,除了周围的几个人外并未引起远处其余人注意,但是想来这件事恐怕已经并非秘密。   震泽传人立即压低声音严肃道:“你可要知道一旦殿下出了意外,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刘重湖却是眯眼道:“我自然知道,但是有辛晴等人保护,想来殿下必定不会出事,况且……纵使真有了闪失那罪责也是我们领,你们震泽总不会被牵连的。”   这话意思明显,刘重湖眼中有些疑惑,有些不清楚怎么卢掌茶竟然比他这个正统朝廷门下修行者还要紧张。   卢掌茶自知有些失态,心中暗暗镇静情绪,然后道:“好了,其余事不说,单说你们口中的那两个女子,实力既然那般强大,来历又是诡异,那理应先了解清楚底细才是,你们连她们的根底都不清楚就要打杀,这未免有些不妥。”   “哦?卢师兄的意思是不想加入了?”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卢掌茶听出对方语气不善,脸色也沉了下来,说道,“我只是想先弄清楚她们的来历!”   “来历?想知道来历,那就将她们打倒,到时候再说,如今那邪修力量那般强大,怎会有问必答。”   卢掌茶却总觉得这事实在是透着不对劲,他本能地觉得刘重湖的情绪有些不对,于是缓声道:“你说的也有理,但是我想问一句,你们可曾与她们有过交流?”   刘重湖脸上有些不好看地说:“当时我们一靠近她们就用气机将我们锁定,而后只差瞬间交战,自然没有时间做什么交流。”   “那就应该先试着了解一下,这事情透着诡异,关外邪修是怎么进来的,还有,她们难道悟性远我等?我们修为尚未恢复,她们却已经领悟融合到达那种地步?这未免不合常理。”   刘重湖心中暗恼,他极度怀疑韩小野这步棋很有可能与袁来有关,而他又极其担忧拖下去事情变化,若是这世界最后落于袁来之手……这是他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所以他对于杀掉韩小野有些心急,如今这位袁来的至交好友却是在这里横加阻拦,顿时让他心中无名火起。   刘重湖登时担心这位震泽弟子出来搅局,于是心念一闪,心中下了决断。   他忽然大笑起来,而后冷声大声道:“既然是邪修那理应诛杀!还要问什么来历?还要做什么了解?你可知金溪便是死在她们手中?我等到来时正赶上金溪濒死逃回,他甚至没来得及说几句话便魂归星海,我等当时便杀了上去,然而却差点送命,若非是忌惮我北宗人多,当时我们必然有去无回,如今那邪修力量强大,远我等,此时不杀,等她再强大些,若是成功夺得世界本物,至宝归于关外邪门外道,到时候且不说我启国修行界丢脸,就是我们这几十人还有没有命离去?“   “这等时候理应杀伐果断,你想知道来历?我更想!但要问也是先战了再问,先杀一个,剩下一个岂敢不说?到时候再问分毫不迟,再拖延下去只怕酿成大祸,卢师兄,你若是愿意加入我们举手欢迎,若是不愿……那就请各位自行离开!”   他这番话情绪十分激动,声音骤然变得极大,传出好远,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加之言辞死死地咬着邪修两个字,更是占了道理,震泽数人顿时便陷入被动,卢掌茶以及他身边的师兄弟脸上都不禁露出惊怒之色,他们实在没想到刘重湖变脸竟然如此快。   更令人气愤的是这番争吵下,外人不明事理倒好像他们震泽真的要包庇邪修了。   “你……”便是卢掌茶这样脾气好的也心中起火,他清晰地察觉出刘重湖眼中的恶意。   而此时,面对着围拢过来的其余宗门修行者,他又只能压下愤怒,勉强道:“既然刘师弟已有决断,那我震泽当然不会置身事外,何时动手,你们只管自行商议,到时候通知一声即可,我们……必当出手!”   卢掌茶勉强说完这段话,然后立即便欲转身离去。   刘重湖则瞬间变脸,恢复了笑颜,朗声说:“我就知道,震泽的师兄弟们是明事理的。哈哈,好了,我看人也足够多了,虽然还差了几位未到,但是事情急迫,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再等,即刻出,诛灭邪祟,诸位可有异议?”   话语落地。   如同大石坠地。   坐在紫兰花小山上的韩小野突然心口一闷,那是无形杀机入体,那是……   危险的味道。   她顿时站起身,脸上充满了忐忑、不安以及一丝激动。   “怎么了?”寇白门翻身坐起。   “你没感觉到么?”小野呼吸急促起来,汗水从手心沁出,滑滑腻腻,她眼睛明亮地看向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说,“他们,杀来了。”8 第四百二十九章 风起幽蓝   一股强大的力量渐渐从密林中抬头,上升,显露出强大威势。   以乌云盖顶为背景,这股浓郁的杀机冲天而起,撼动人心。   寇白门身体微僵,因为她虽仍未见敌手,但从气势上感知,就知道这一次的敌人无比强大。   某个个体或许仍旧处于衰弱期但是凝聚在一起,就成了恐怖的力量。   寇白门当先,站在山腰上向下看,这一次她没有选择下去,因为她无法确定凭借自己的现有力量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能挡住多少杀机,这群人可不是普通人,都是在外界的凡夫俗子眼中的天之骄子,对于这些人,寇白门理应无比重视,所以她有些担心一旦自己与韩小野离开过远,若是自己败了恐怕连逃都无法逃回。   小野感觉到了她的不安的情绪,于是想了想,忽然打开右手成掌,慢慢覆盖在寇白门的背上,而后寇白门便清晰地感知到体内的元气陡然变得充沛而凶悍起来。   “怎么样?”小野轻柔的声音响起。   寇白门看了她一眼,吐气说:“好多了。”   然而虽言语平静,但双目已经隐隐射出光彩。她心中暗道岂止是好多了?刚刚小野赋予她的力量几乎已经达到了她的境界所能承受的极限,那种不同于元气的,直指世界根本的天道力量让她感觉到身体一轻,力量数倍增长,短暂时间的倍增使得她竟有了一种无敌的错觉。   虽然理智在提醒她这种力量仍旧不能使她战胜众多敌人,但是经此增幅,她的战意也燃烧而起。   本来因实力差距而产生的惧怕情绪也瞬间消散一空。   她突然一笑,手中出现了那把短匕,而后展开双臂,一股阴冷之力徐徐升空,与那密林中的杀机遥遥对峙。   “果然是邪门修士!”   “这阴冷杀伐之气明显是沾染了过多的怨气和因果,可见此人双手必染血甚多!”   “这是关外邪修的味道,绝对不会错,只不过却是看不出其所修道法,难以看出来历。”   密林中,遥见空中升起那强大的气息,众人皆是脸色微变,终于知晓这次的对手恐怕的确是个狠辣角色。   眼看着众人目光闪烁,刘重湖顿时率先释放出强大气息,同时道:“这邪修虽然强大,但是终究只有两人,而我们却有几十人,更俱是门内精英,没有任何失败的理由!此次是我北宗主事,理应身先士卒,等下由我北宗七人在先,还望各位鼎力相助!”   事已至此,这些人自然没有退后之理,闻言立即纷纷应下,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的身上都开始显露剧烈的元气波动。   而后只见北宗七人率先前行,顿时,数十人的气势汇成汪洋,隐隐有淹没高山之态。   而当他们终于步出密林,来到山脚下,扬起双目之时,这种威势更是猛地倍增,犹如一片无形的阴云,向兰花密布的小山上攀援。   “他们果然没有一点要交谈的意思。”寇白门冷笑,纤瘦的身躯在山花间有些模糊不清,却像极了一副淡墨山水中的一点焦黑,无论如何都让人无法忽视其存在。   那纤瘦而结实的躯体内是几乎沸腾升华的元气,徘徊缠绕在她身躯四周的则是犹如蚕丝般的规则线条。   这种强大的力量带来一种虚幻的掌控感,站在这个视角,寇白门得以俯视这些耀眼的天才,在以前,在外界,他们是中原名门正派的名贵花卉,而自己则是在关外苦地艰苦生长的一只狗尾荒草,两者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天堑,然而此时,在这里,寇白门俯视着这数十颗星辰,感受着他们遥遥传递来的气机。   心中猛地出现了一种奇怪的难以抑制的激动情绪。   “你们这些人,终究还不是只敢围而攻之的懦夫?”   寇白门的心因激动颤抖加速跳动,有如擂鼓,这一幕她在前半生从未幻想过,而今日,竟能实现。   她忽然闭上眼,身上的威势突然消失不见。   这是她的战斗风格,隐匿气息,然后突然袭击,虽然在这个场合,隐匿毫无必要,突袭亦没有机会,但是她仍旧这样做了,因为这是她最熟悉的战斗方式,就算是体内拥有着以前无法想象的力量,但是既然要杀人,那终究还是应以最熟悉的前奏开始。   根据她的经验,战斗必然要抢占先手,所以就在此刻,她决定不再等待,率先出手。   于是山丘周围的风陡然停了,从不知何处传来有如野兽的呜鸣声,那声音悠远冷酷,像是清晨照亮荒原的第一缕晨光。   将双目贴着荒原的地表,就可以看到晨曦从稀疏的低矮苍白的草叶缝隙之间出现,透出晶莹的白,而后慢慢上升,像是黑夜中缓缓上空的孔明灯,在草茎的顶端闪烁一下,然后将凋零的叶片染上霜雪一般的颜色,再之后,晨曦猛地跳出来,覆盖大地,将黑暗驱散,那瞬间的黑暗与明亮的转换会让人眼前一花,隐约间会看到晨曦从遥远之地大步走来。   站在山脚的众人们觉察到天空一暗,这让不少人都心中一跳,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只有四境的力量层次才能影响天地变化,当然也不排除个别的其他,但无论是通过什么方法,总之都是值得忌惮的。   一暗之下,紫色的花更浓郁了,像是黑色的,寇白门的身影也忽然成了暗淡天空下的剪影,但是这暗淡只是极短的时间,便重新明亮起来,耀眼起来,明暗色调的转换是那么的快,快的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其间蕴含的巨大凶险。   刘重湖突然大喝一声,元气扩散成虚幻的海,向山上漫涌而去。   而几乎与他同一时间的,十几道力量也都向山上涌去。   这些人的出手无比突然,让许多同在人群中的少年都一时惊愕,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但是这疑惑只是存在了片刻,他们便醒悟。   只因为,在明暗的瞬间,一个凌厉的身影带着犹如晨曦的耀眼的白光从山上骤然闪现!   下一刻,竟已经杀到人群近前!   这种速度之快超越了他们的预想,这种速度,便是三境高阶也罕有能做到。   因为突然,所以让人措手不及。   因为措手不及,使得立即反击的也只有十几人而已。   将压抑的力量瞬间爆发,牵扯身周规则丝线获得的强大驱动力让她用自己最娴熟的战斗方式占得先手,那迎面而来的区区十几道力量虽然凌厉非常,但是在寇白门眼中却是徒有其表。   她的先手终究是稳的,她心中不禁大笑,笑这些温室里的花朵果然是缺乏战斗经验,如此一来竟就已经慌乱了么?   她冷声一笑,一手挥斩,挥洒出的元气顿时冲散了至少五道力量,而后她右手的掌心匕首猛地旋转起来,通过缠绕,短短的匕首上捆绑了密集的规则之线,寇白门决定以天道的力量给予这群花卉迎头痛击!   “喝!”   她娇叱一声,右臂推出,以凿击的方式,将力量喷涌而出,那匕首轻松至极地撕烂了又五道反抗的力量,然后被剩下的几股力道削弱了几层,匕首为点,以点带面,顿时空中隐现呼啸之声,排山蹈海的力量让大地微微撼动,十几个修为差些的少年被这力量侵入,登时眼睛通红,嘴边溢出血迹。   “死!”   匕首终于扯碎了所有的反抗,来到众人近前,然而就在寇白门因得手而无比激动的时候,四道凶猛的剑光瞬间扫来,四道剑光尽皆蕴含天道之力,而且其攻击的方位恰恰正是寇白门此击的薄弱之处。   顿时,寇白门惊呼一声,这凶悍的一击竟凭空再被削减三成,而后连方向也发生改变,指向了人群边缘。   那狂猛的力量顿时喷涌而出,沿着人群边缘,撕碎了三个躲避不及的少年人,而后去势丝毫不减,没入林中,顿时参天古木被齐腰切断,轰隆之声震撼耳畔,寇白门这强大的一击,竟是……   打空了!   震惊之下寇白门扭头寻溯剑光看去,其中一道最近的正是来自于队伍最前面的刘重湖,此时这位北宗新贵脸色苍白如纸,手臂颤抖,衣袍上落下丝丝血迹,但是整个人的双目却是射出吓人的亮光,而那释放出强大一剑的剑体却是闪烁着奇异光彩,竟然是一件主攻杀伐的法器。   另外两道稍远的剑光分别来自于人群中的一男一女,寇白门并不知道他们正是不久前落幕的天鼎大会最终排名前十的两个!   两人承受的压力远不如刘重湖,因此只是脸色微白而已,却并无大碍。   寇白门的目光从他们身上匆匆扫过,最终落在人群最末尾的一个青年身上,刚才的四道剑光中最强大的,也是对她造成关键一击的正是来自于他。   卢掌茶默然地放下手中太湖宝剑,那太湖水精华炼化的剑体晶莹碧透,显示着令人心悸的雷光,此时他微微皱眉,漠然地望着寇白门,面无表情。   这溯回四剑只用极短的时间,时间短到寇白门还来不及生出新力,也来不及转入防守,而距离最近的北宗弟子反应极快,趁着寇白门攻击失手,旧力丧尽,新力未生之际纷纷施展道诀,道道攻击涌上,而其他的数十人也终于都反应过来,顿时密密麻麻的剑气向寇白门所在之处戳来。   寇白门大惊失色,急忙运起力量暴退,然而后退却并无剑气来的快,她只能尽全力挥起匕首化解攻击,然而攻击毕竟太多太密集,她终于承受不住,手腕一软,匕首也被挑飞,落在地上。   短暂时间,剑气呼啸,寇白门凭借着体内的力量和摸爬滚打的经验,终于在付出了数道伤口的情况下重新拉开足够的距离。   刚一站稳,她立即又释放出威能,做重新攻击的模样,然而山下的刘重湖却是哈哈一笑,冷然道:“不用做样子了,若是我没看错,你刚刚那突袭已经是以不到三境的境界强行驱使天道之力,如今天道反噬恐怕已经让你体内重伤,集全力于一击,妄想竟全功于一招,的确果断,然而如今你攻击失败,还会有力气再杀来?我决不信!”   刘重湖声音掷地有声,也使得寇白门心中一寒,他说的没错,寇白门的确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她从开始就没打算和这群人缠斗,人数的差距实在过大,若是拖延下去一招一招拆解自己就算是单体力量比他们任何人都强大,却也只会像是陷入泥潭的猛犸,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寇白门干脆趁着力量增倍,气势正盛的时机,强行牵扯天道规则,完成了超绝的一次突袭,更将其余的力量尽皆灌入那一击之中,若是命中,凭借那一击的力量和突然性,少说也会收割十几条性命,更会让这群人战意锐减,身负伤患,到时候这群勉强聚合在一起的人是否还会同仇敌忾联合对敌就要打上一个问号了。   凭借丰富的经验和足够的果断寇白门的这个判断和选择做的已经足够好,然而她却终究低估了这群人的实力,如今全力一招失败,身受重伤,强行发动闪烁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开始浮现,她的皮肤上沁出血红的液体,不少皮肤更是出现恐怖的裂纹。   刘重湖说的没错,突袭失败,她就已经无力再战。   寇白门见底细被戳穿,却是突然露出有些阴狠的笑容,刘重湖望见脸色一变,还未及想通她笑得是什么,便感觉身边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元气波动。   之后就感觉一股恐怖力量开始凝聚,他急忙转身施展防御功法,同时匆匆一瞥,便看见在人群中,寇白门丢落的那把匕首猛地散发七彩之光,然后瞬间爆炸开,形成一道强劲的元气龙卷。   巨大的力量顿时将措不及防的修行者们轰击倒地,刻画了阵法的匕首爆炸开来登时波及大片范围,各宗门的年轻人也登时有人送了性命,更多的则是身受伤害。   轰隆刚起寇白门立即转身向山上逃去,然而却终究没有摆脱修行者们的视线,她身子一动,身后便跟随来数十道愤怒的剑气,元气撕裂了空气,发出裂锦之声,死死咬着寇白门后退的身影,将那数百米的紫兰花尽皆压得碎裂,低伏陷入泥土。   “啊!”寇白门连滚带爬,用着堪称极为难看的动作在山间跳跃,然而每个动作虽然足够丑陋,但是却无一例外地简洁,高效,干脆,点到为止,凭借这种在关外生死间磨练出来的身法,她竟奇迹般地躲过了所有的攻击,在山道上向上冲了数百米。   直到看到在半山腰处安安静静伫立的小姑娘的时候,才终于体力丧尽,身体一软,跌倒在地,借着惯性滚了数十米,身后的剑气也几乎都已摆脱,唯有一道格外强大的仍旧死死追在她身后。   寇白门自花丛中抬起头,却没有看向那道夺命的攻击,而是看向始终在野花丛中安静坐着的小野。   韩小野的小脸始终没有变化,真的难以想象,她竟然能保持如此的平静。   由于这场交战时间实在是短暂,所以她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神仍旧有些迷茫地看着刚刚从山上消失,又是刚刚突然返回跌倒在花丛中的寇白门,小眼神满是惊讶和一点点的怀疑。   她更是对逆山势而来的剑气丝毫没有在意,只是当那剑气冲入她身周范围,便奇异地扭曲了一下,而后消失,再从山的背面出现,速度不减地扎入山林,发出轰隆响声。   小野却对此仿若未闻。   “你回来的好快。”她说。   寇白门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惨然苦笑道:“这一次我没有留手,是真打不过。”   “嗯……”小野的眼珠在她身上转了转,终于小眉毛皱起,脸色有些难看地说,“我信。”   “那接下来,还要打?”寇白门虚弱地问。   “你觉得我要跑还来得及么?“   “来得及!”寇白门语气肯定。   :“可是你知道我不可能跑的。”   寇白门苦笑:“他们的力量还没有真正展开。”   “我知道,因为我还没有感觉到真正的危险。”   韩着,然后抬起手,让寇白门还要说的话胎死喉中,她轻轻吐了口气,说:”等下我可能没法子保护你,你得自求多福,你知道的,我没有修行过,也不会什么道**诀,更不会打架,所以等下可能会乱来一些,也不知道能不等打得过。“   完忽然伸手,单手抓住了寇白门的肩膀,而后将其提起抛向山的背面。   她很清楚,这种力量不会让寇白门死亡。   等做好了这一切,她才面向山下。   却发现那群修行者已经稳定下来,并开始稳步向山下杀来。   清风从远处吹来,带来寒冷之意,韩小野赤足站在山上花丛间,忽然感觉很冷,她抱住小肩膀,咬咬嘴唇。   这个时候,心中的确还是害怕的。   她抬起头,看向上空,只见不知何时,乌云已经在这座紫色的小山顶空凝成一个美丽的漩涡。   那云之漩像是少女脸上的酒窝,抽象些看,也似一只巨瞳。   这种不好的联想,让小野觉得更冷了。   “好了,现在只有一个人了。”小野呼出口气,感受着胸腔中砰砰作响的心脏,脸上浮现苦恼之色。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杀人,不知道如何才能发挥出体内的力量。   这时候,那群人已经走上大半,踏着那道被剑气戳的稀烂的“山道”而来。   小野忽然看到了那些在人群脚下被践踏的可怜的野花。   然后,她有了主意。   刘重湖等人持剑杀气腾腾地向上行走,却并未感觉到山上的另一个敌人的威压气力,这让他们纷纷觉得奇异,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个人并无多大本领?   若是有,刚才为什么不一起下山攻来?   然而就在他们怀疑之际,终于,他们看到在野花丛中,那小小的身影猛地挥起一只手臂。   从幽兰的花朵之间探出一只白净的秀气的没有任何恐怖的拳头。   “这是……”   “怎么……”   人群最后,卢掌茶忽然眼皮一跳,一种莫名的恐惧浮现心头。   他顿时将警戒之心提到最高,这时候那白净的拳头忽然落下,却没有打向他们,而是很实在地锤在了小姑娘脚下的土地上。   脚下的土地是紫色兰花山的本体。   当这颗拳头落下,整座山突然开始……颤抖。   然后,就在所有人的眼中,大风吹来,吹动了满山的紫兰花,而那幽蓝的小的不起眼的花朵,却纷纷如同明灯,被一一点亮。   瞬息之间,便点亮千万朵。   恰如夜空,缀满繁星。    第四百三十章 归来   淡紫色的花朵被点亮了,从细小的花瓣的最中心喷出紫焰。   那色彩犹如流动的水,沿着花朵的茎干从土壤中流出,注入草木,最终于花瓣中心点亮,然后向四方铺开,于是这铺满全山的千万野花便都好似被那紫色的焰火点燃。   恰逢风起,那紫焰借助风势,更加灵越。   而随之而来的,则是因巨大的震动导致的土层疏松,地皮翻卷,朵朵野兰花忽地拔地而起,如同播种季节的蒲公,轻轻荡开,脱离土地,奔向天空。   这一副景色是美丽的,但在那群杀来的年轻人眼中便却像是飘荡的死魂灵。   每一朵紫花都传递出危险的气息。   每一片花瓣上都蕴含着天道的韵味,这说明其上落满天道之规的线条,而一旦被规则附着,那么便是最平凡最无害的事物也将拥有可怕的力量,也将成为能杀人的武器。   而如今,这样的武器有千万朵,更可怕的则在于,他们所有人都陷在花海中央。   若是放在两军交战的情景下,便相当于孤单深入敌人百万大军。   危险!   危险!   每个人都惊呼起声,眼看着身周环绕的力量被飘来的野花斩破,他们不禁心神撼动,急忙各自施展本领,防护住全身要害。   “这力量,不应该是这样的!这……这不是小天地,而是纯粹的规则操控!”   那先前负责推演本物位置的北宗弟子惊呼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而更多的人,也已经被这不该有的力量惊呆了。   刘重湖的脸色阴沉无比,他猛地喝道:“凝神!”   说着他双眸射出乌光,那是强行宁静心神的法诀,他知晓,在这个时候他们绝对不能慌乱,即便是眼前的力量层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漫天花舞,而这几十位年轻人皆各自撑起元气防御,默默运转凝神心诀,然而他们撑起的防御虽壮观却终究在这千万朵飞花之下显得相形见绌。   人群最末尾,震泽修行者也是纷纷施展法诀防护,卢掌茶第一时间推出一掌,而后元气溢出,更有隐约虚影浮现身周,他望着那飞舞的紫花,惊道:“能掀起这种范围的领域级景象,这已经最低都是四境层级的力量,如果这力量能被完美地施展,那么我们这些人只怕是毫无还手之力!”   “师兄,那我们怎么办?这里……怎么会出现这种层级的修行者?!”旁边的震泽弟子惊呼道。   卢掌茶却是没有慌乱,而是皱着眉,忽然一挥手,将身周的防御露出一道缝隙,而后小心地主动放了一朵紫兰花飘入,他定定地凝视着花朵,感受着其上的力量,花朵一进入便开始破坏他的防御,卢掌茶见了猛地伸出一只手,竟以**将其攥在掌心!   在旁边师兄弟的惊悸的眼神中,卢掌茶默然地松开手掌,那紫兰花已经化为虚无,而他的掌心却依旧平滑洁白。   他眼中陡地明亮起来,说:“不!这力量虽然强大,但是操控它的人却手法极其生疏,几乎是毫无章法可言,只是单纯地泼洒规则而已!虽然不知是为什么,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我们未必会输!”   山顶,韩小野额头上沁出汗珠,她抬起手擦了擦汗,然后勉力支撑着身体,让自己不至于因为山摇地动而跌倒,感受着自己造成的山摇地动,看着飞舞起来的繁星样的花海,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有些迟疑地伸出手掌。   “然后,应该……这样么?”   她伸出的小手抓住了虚空的某些密集的线条,然后用力地野蛮地一拉。   顿时紫山上空的云海漩涡开始旋转,雷霆隐现,同时山上飘扬起来的花朵也如同被上空的力量带动,开始环绕成漩涡,成为一片紫色的星云,保持着与上空同步的速度,缓慢旋转,只是这一动。   便释放出强大的威力。   人群中突然有数个本就受伤,而如今撑起的防御相较脆弱的年轻人惊恐地喊叫起来,当花海开始如磨盘般旋转,扯动的力量立即撕碎了他们的防御,那些脆弱而美丽的花瓣轻轻地扎入他们的柔软的血肉,如同跌入烂泥。   花朵实在太多,所以他们还来不及重新组织反抗,浑身的骨肉便被摧毁打击碎裂,痛苦袭来,将他们淹没,这些脆弱的生命也终于倒地,魂归星海。   这一轮力量顿时杀死了数人,引得人群中同门悲呼阵阵,然而这种哀伤的情绪只会换来更加凶猛的攻击。   山上的韩小野松了口气,从这里看不到那些死亡的惨状,这让她心里好受很多,但心中却仍旧感觉到了罪孽,同时,一阵疲乏也从心底涌出,她能调用的天地之力极多,但是本身却仍旧只是个小姑娘,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很脆弱,所以这一轮攻击引来的压力消耗了她本就不多的精神力。   “虽然很累,但是应该会杀掉很多人吧。”她暗暗猜想,这时候,在星云花海中却猛地闪耀出一团团明亮耀眼的光,而后更是有一道极强的力量在她的注视下将花海整个撕扯开一条恐怖的缝隙。   一道粗大威严,堂皇璀璨的剑光拔地而起,直入天空!   韩小野慌忙望去,只见在那缝隙中,有七人组合成奇怪的阵势,而在阵势最前方的刘重湖正手持七彩法器,将剑光投入虚空。   北宗剑阵!   随着花海被撕开缺口,其余的人俱是纷纷展开道法,以几乎是狂轰猛炸的粗狂战术迅速摧毁那力量不稳的紫兰花,而人群前列的北宗弟子更是立即变幻剑诀,七人合力,以玄奥的法诀连通力量,顿时,在七人头顶,有虚幻的青龙虚影浮现。   随着虚影出现,一股恐怖的威压降临,这一剑乃是出自皇家宗室,乃是混入龙气的道门剑法,为三百年前开国大帝所创,后融入燕山立宗根本剑阵之中,成为其中一式。   剑势最是威严狂猛。   此剑一出,旋转的花海竟微微有了停滞之相,而趁着此时不需刘重湖喊叫,其余宗门的精英修行者立即抓住时机,各自以强大的攻击法诀一举挥出,只听见一声龙吟中,花海星云崩灭!   山上的小野受此牵连,身体一颤,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随着花海被破,那一式青龙入海剑也挥斩而出,更添威势,化为七道剑光,遥射出,斩向山头!   小野眼看着剑气袭来,不禁惊慌起来,却根本不懂如何利用力量防御,只能仓促地推出双手,一股扭曲之力凭空生出,作用在那七道剑光上,所有人只看到那青龙于空中忽地扭曲身姿,随后被那扭曲的力量,斩成三段!   然而那最前方的虚拟龙头的一道半的剑气却依旧撞向山头,击中山上那小小的身影。   青龙被破,北宗七人也是一阵悸动,立身不稳,而此时刘重湖却强行压下胸中伤势,怒喝道:“她已重伤,赶快,趁势诛邪!”   ……   “快!快!就在前面,就在前面!”山林中,韩大野红着眼睛疯狂地奔跑。   山中没有路,他便握着大剑开路,大剑在他手中不断地摧毁山石树木,张陵在他的身后奔行,却是一手带着呦呦,以此让呦呦跟得上这速度。   而袁来则脸色苍白地勉强跟上几人,却是步子凌乱,显然是虚弱的精神让他无法集中心神以这种速度奔跑。   四人脸色皆是凝重无比,在韩大野声称感应到小野之后,四人便开始急速赶来,尾随雷云他们本就是距离此处不远,如今提起速度更是不断拉短距离。   突然,前方上空腾起一道青色的元气虚影,奔行中的皇子猛地抬头,惊诧道:“那是青龙入海!北宗剑阵!”   “你是说在前方交战的是北宗那些人?!”   “不!不仅仅这样!看气势那里至少有数十股气息,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能让这些人合力围攻?”张陵满心疑惑,但其他三人却是不管这些,他们只知道小野就在前面,而且显然正面临危险。   当他们终于冲出丛林,来到满目疮痍的紫色山峰附近,他们终于望见了山上交战的人们,以及那被斩断的青龙幻影,更看到了那在峰顶独自扛着剑威的小小身影。   韩大野大喝一声立即向山上冲刺,张陵略微犹豫,他实在有些看不懂这幕情景,更不知该如何。   这时候袁来终于勉力来到他的近前,袁来瞪着眼睛望着山上那对战的双方,心中震惊无比,疑惑顿生,然而这些杂乱的念头却被他以坚定的意志斩断,他不知事情究竟,只知道如今小野深陷险境。   而面对那许多的敌人,大野恐怕根本无法做到什么,想要将小野救走恐怕难如登天。   而就在此时,袁来突然察觉到体内的天道锁突然暴动不安,开始主动震颤,直欲消解元气的围困,从天地间涌来大团浓郁的规则线条,无可抵抗地进入它的躯体。   天道锁开始修复,想着完美形态不断接近。   内忧外困,袁来心血来潮,咬牙做下决断。   他猛地看向旁边的张陵,急促道:“殿下!”   张陵脸色数变,似乎是在权衡利弊,然而他终究只是犹豫了极短的时间,便道:“我也不可能敌得过这么多人,也无法公然与所有宗门为敌,但是,我可以帮你拖延一段时间!”   袁来知道张陵的身份自有难处,其能对自己这个完全没有背景的散修在这等时候做下承诺已经实属不易,他感激地看着他,说:“只要一段时间就好!多谢!”   张陵放下呦呦,猛地身上爆出威严气息,双目直视前方,说:“这是我欠你的。”   说完,整个人便化作一道幻影,杀向山顶。   “呦呦,你在这里等着,如果有人过来就通知我!”袁来又扭头看向一脸紧张的少女。   呦呦大急道:“那你呢?”   袁来咳了一声,额头虚汗直流,他的精神忽地又萎靡了一层,然后平静地说:“等我一会儿,希望还能来得及。”   说完他转身没入密林。   袁来不断用本就稀少的神识召唤附近的六具分身,他压住救人的急切,他知道,如今这个状态冲杀上去毫无用处,为今之计只能是盼望分身合体,突破三境,然后乘晋级之势,将小野从死亡的阴影下救出!   这也是他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凝神,吐息,心无外物。   袁来藏身于密林,用强大的心境将所有杂念镇压,让灵台陷入无比空明的境界,为分身融合做着准备,同时又调集体内元气死命封禁心脏,延缓天道锁恢复的速度。   而就在此时,那胸前的星辰碎片忽然又变得滚烫起来,这种种事让袁来有些应接不暇,他只能暂时置之不理,封住感知,只凭借本心端坐于大地,感受着大地的呼吸。   时间在流逝,他不知外界已经如何,纵然心急如焚,他却仍旧以强大的意志保持心如止水。   终于,从前方林间突地跳出一道分身,瞬间化作一道烟雾,扑入袁来那虚弱的本体,其刚一入体,袁来身上的气势就无法控制地上涨一层!   那脸庞上,隐约浮现天道蕴意。   又一团烟雾从侧方归来,融合,他身上的气势再度翻倍。   每隔十几息,便有一具分身归来,而每一具分身重归,都使得他身上的气势暴涨。   原本因为不敢修行而停滞不前的修为犹如雨后竹笋,节节蹿升。   二境中阶、高阶、顶峰、临界!   当六具分身完全归一,袁来的修为也完全恢复到鼎盛之时,距离跨入三境也只差那几乎微不可查的一点灵光。   他所有的虚弱也尽皆散去,通体透出莫测气息,那浓郁的天道之力环绕他的身周,那是对于这个世界的深刻领悟,他睁开眼,眼前便浮现道道虚幻线条。   天道锁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却被气势升起的袁来牢牢压制住,然而让他的心一沉的是,虽分身归来,然而却终究没有晋入三境。   他自己的道,仍旧未出。   因此,他只能暂时将天道锁牵制住,使其无法继续恢复,未晋入三境,还是差一点!   这样的话不说没把握救出小野,便是那躁动的天道锁,恐怕也无法降住!   他的禅定一般的宁静心境被这个结果打击,几乎要崩塌,然而就在他开始绝望的时候,猛地,他注意到了滚烫的释放出紫色光华的星辰碎片。   这一次,它的光华璀璨无比,远超从前,几乎要冲天而起。   袁来心中一动,猛地望向前方,便看到了那战场所在的秀气山峰。   花海星云被击碎后,所有的紫兰都重新铺在地上,山依旧是紫色的,而且比从前更加鲜艳,活泼。   更在他的感应中,传递出隐隐的,无尽浩瀚苍茫。   “这是……”   袁来猛地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扫灰暗,双目射出无比激动的神光。 第四百三十一章 小摘星手      “噗。”   元气在山顶炸开,掀起一团浓烟,匆忙之间牵扯天地之力抗衡的韩小野虽并未被这记剑招轰杀,但是那野蛮动用力量防御对她的躯体造成的伤害却让她始料未及。   她的根基终究是太过脆弱。   韩小野吐出大口鲜血,整个人有些萎靡不振,然而关键时刻她却极其顽强地将手中仍旧抓着的规则线条继续进行牵引,于是那空中被斩断的龙身竟被她夺下,野蛮地砸向那群敌人。   这惊人的举动造成了喜人的效果,眼见元气攻来,人群顿时散开,让本来还算强大的冲势为之一缓。   然而这终究只是暂缓短暂时间而已,只需要等这些人重新恢复安定,甚至不需要那么多人,只要北宗七人冲上山头,身体依旧难以承受力量重压的韩小野就只有引颈就戮一条路可行。   也正因为如此,刘重湖反而并不如之前那样急迫了,他甚至有心思享受胜利的喜悦。   在他眼中,胜利唾手可得,这下打杀了这个姓韩的,也就消除了此行目前最大的隐患,而对方的反击也让他很满意。   无论是寇白门的突袭还是韩小野的撼山技都杀了不少人,受伤的则更多,此消彼长,他北宗门人却并无大碍,等之后争夺本物则更有优势。   “师兄!你看!”忽然刘重湖听到呼唤,才发现队伍末尾突然大乱,似乎是有人闯来。   只见从山下又杀来一个少年人,浑身爆发出暗色光焰,从力量上看,竟然已是恢复到了二境高阶,他眯了眯眼,陡然认出此人的容貌,心中猛地一沉。   韩大野?   这是袁来的人?难道说,袁来已经赶来了么?   刘重湖心中正想着,大野已经如同悍虎扑入人群,他的目标并不是杀人,而是一边让人群乱起,同时向山顶狂奔。   这突然爆发的攻击让人们一时惊愕,随后纷纷下意识拉开距离,见大野似乎并不是要袭杀自己便纷纷观望起来。   这些人一时间根本搞不清状况。   唯有本就在末尾的震泽宗门人心中一惊,卢掌茶眼见韩大野扑来,状若疯虎,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尤其是当他听到大野在奔行中喉咙间传出的模糊的喊声,更是瞪大眼睛,骤然抬头望向山顶,直到这时候他才明悟山顶那敌人的身份!   那竟然就是袁来要寻找搭救的小野么?   “怎么会是她?”卢掌茶一时瞠目,有些难以置信,他从未与小野谋面,但也知袁来此来便是救她的,他也知道那个韩小野并非修行中人,而是一个纯粹的普通人。   也正因为如此种种,他才未曾联想到山上人的身份。   “如此说来,他既然到了,那袁来……”卢掌茶转身目光射向山川四野,想要寻找到袁来的身影,然而未等他发现袁来的踪迹,却是眼看见另一个身影从山下紧随而来。   “殿下?!”卢掌茶震惊失声,完全未曾料到张陵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张陵纵跃间已接近此处,匆忙间只是深深地与卢掌茶对视一眼,然而便喝道:“让开!”   说着挥动衣袖,顿时一阵青光狂浪涌出,那光仿佛带着无穷力量,逼近修行者的身体并未攻击,而是用一种柔和而坚韧的力量将人群排挤开。   卢掌茶目光一闪,身体主动倾斜,做被推挤状,滚落人群末尾,身旁的震泽师兄弟有样学样,轻松脱离战场。   被推开的人群刚欲反击,但是一待看清张陵的容貌,顿时纷纷愣住,手中的攻击也凝滞不发。   然而这只是最末端,打头重逢的韩大野却已经杀入前端,整个人也与数人战在一起,刘重湖眼看着韩大野冲来,突然做下决断,只见他猛地喊了一声:“剑阵!”   顿时七人合力,风雷翻涌,七道强猛的剑光再次拔地而起,从不同角度向身陷重围的大野绞杀去。   这一击之强大与狠辣让众人登时心惊,纷纷逃开,只有大野被困,一时间摆脱不开,眼见着剑光袭来,整个人也从热血冲心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瞬间感觉到生死间的恐惧。   而就在此时,突然间众人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威严气息出现,将所有人的目光扯住,然后便看见人群末端的张陵衣袍整个飘飞起。   他的绣着金丝线的袖口像是灌满了寒风,整个袖口宽大圆润,那只手臂在其中也显出某种极其可怕的气息。   刘重湖一见张陵先是大吃一惊,随后待看清了其身边突然环绕的玄奥光痕,一怔,先是疑惑再是面色严肃无比。   他忽然看出了张陵施展的是什么功诀了。   虽然,在此前他从未领教过,但是透过那种独特的气息,他依旧猜出了结果。   于是他也就知道了这一剑必然做了无用功。   “皇室秘法,小摘星手。”刘重湖低声自语,声音极低沉,犹如耳边低语,却神奇地随风而传入众人耳中。   于是,所有人都不禁吸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大摘星手乃是人间至高绝学,百年难得一见,而小摘星则是修习大摘星的前路,虽品阶远不如最终大成之境,但即便如此,也是极为高深的道法。   皇室秘技,外人极难一见。   消无声息间,张陵的手抬起,五指转动,便有空间扭曲折叠之相,突然间在极短的时间内,张陵的身周出现了重重幻影,仿佛是小天地释放的景象,但却只持续极短片刻,就消失无踪。   而随之消失的,则是那无比凶悍的七道剑光。   剑光就像从没有出现一般,消失无踪,或者准确些说,已经化作星芒点点,藏于张陵掌心。   四周一寂,韩大野也从癫狂中彻底清醒,默默地站在原地不动。   只是自顾自地抬头,释放出神识向上,感知回馈给他的讯息让他稍稍宽慰,小野的性命仍旧稳定。   张陵默默收回小摘星,然后走到大野身边,不留痕迹地挡住了向上的路,环视众人,皱眉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北宗弟子欣喜道:“殿下你果然没事!”   张陵骤然冷笑,说:“还好,还活着。”   北宗诸门人面色都不好看,有一两人面露惭愧惶恐之色,但是其余的却只是平静地站立着,竟然连礼仪都未施。   刘重湖看了一皱眉,主动上前施了一礼,道:“殿下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不过如今这里却不是你应该参与的事,还请让开,待我等诛杀邪修完毕后,再说。”   他此时心中只剩下不安,眼看着韩大野张陵出现,他只觉意外将近,一种莫名的焦躁充斥身心,他只觉得若是再拖下去,就定然会有极糟糕的事情发生。   张陵一挑眉,还未等开口,就听见韩大野的声音传来:“邪修?你说谁!”   刘重湖给他的脸色就真的一点都不客气了,他冷冷一笑,蔑视道:“这里哪有你插嘴的资格!”   然后他眼中光芒一闪,立即又看向张陵道:“殿下,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若是拖下去让邪修跑了就糟了,还请稍等片刻,有失礼之处,待我等了结了这一战,再向你赔罪!”   说着,他竟然转身化作一道虚影,径直向山顶冲杀而去,而随着他一动,有不少心中怀着各异心思的修行者也毫不落后,跟随而上。   张陵瞬息间脸色阴沉无比,看向刘重湖的身影已是要喷出火来。   刘重湖此时的反应已经是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这让修养本来极好的他也不由大怒。   眼见对方离去,他顿时身上气势爆开,也不再顾忌那么多,只是探出小摘星手,猛地向刘重湖身上抓去。   大地隐颤,青光四散,然而此时那剩下的数名北宗弟子却是突然跳出,结成道诀,死死阻遏住张陵的这一击,他们并未敢拼死阻拦,但只是这一耽搁,就已经使得刘重湖跑出数百米。   韩大野惊恐地喊了一声,刚要动身,顿时便又被七八道突如其来的剑风压倒。   人群末尾的卢掌茶眼见如此,下意识便运起剑诀,然而就在此时,他却是体内元气猛地一颤,被某种力量从中打断,他惊讶地扭头看向山下,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来到山脚。 第四百三十二章 那片星空那座山   袁来在山脚停驻。   他的衣服已经从杏黄色化作了浓郁的紫色,像是市井故事里的紫衫龙王。   那是胸口的星辰碎片释放出的再也遮挡不住的光芒,说起来当这光将袁来笼罩,一种无法形容的气质便从他身上传递而出。   卢掌茶遥遥望去,忽然生出满心错觉,宛如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浩瀚的空间。   一种独特的,有如在寒夜中仰望夜空时候才会生出的卑微感与孤寂感扑面而来,让这位震泽大弟子瞬间心神失守,恍惚地想起十几年前年幼的时候第一次被师父带着认识星象的那个夜晚。   而当他从这瞬间的迷失中清醒过来,眼中就只有了惊骇。   卢掌茶轻轻张开嘴,心中震撼莫名,因为他隐约察觉到了那股气质中的某种可怕的东西,却又说不清那是什么。   而除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之外,他瞬间笃定的是,袁来此时已经到了突破境界的边缘。   作为过来人,他对此无比熟悉,正因为已经跨入三境之内,他才会心中失态,因为能在这片世界中晋级,就至少说明了一件事,就是袁来对这世界的基本规则领悟已经达到了一个很深的境地。   当然,更重要的则是,一旦他在此晋升,本心大道中必将蕴含深刻的此界规则,届时,对这世界的掌控也将到达一个远超其余人的境地。   甚至,要比山顶的小野更加强大。   ……   袁来沉浸在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中,类似不久前新年的那个夜晚,他知道,这已经是陷入突破的契机之中。   而他欠缺的只有那微不可察的一点关键的领悟。   触手可及,前路的那片雾就会被扯开,露出他的毕生大道的真容。   而现在,他知道就在面前,近在咫尺的位置,就存在那最后的一点灵光。   在扫荡军中的时候,他曾意外触及一颗天外陨石,星辰碎片异常,使得他领悟了极多的深刻天道,而这一次,星辰碎片的反应无比强烈,也就是说,就在面前这座小山中,恐怕便更有新的陨石存在。   而最让他茫然失措的是,在他的感知中,这块陨石无比巨大,远远超越他此前见过的所有。   他抬起头,山上的战斗在他的眼中忽然变得无比缓慢,也无比的淡,如同附着在此山之上的微末幻影。   他的眼中只有这满山兰花。   野兰花下,是庞大的山石本体。   “真的不敢相信。”他喃喃自语,   语气甚至有些颤抖,显示出本心的震动。   “真是好大的一块石头。”   他望着这一座山,忽然慨叹。   他真的不敢相信,这一块陨石竟然是整整一座山峰。   因为震惊,所以沉默,所以驻足,所以不知所措。   但是很快的,他终于又看见了山上仍旧热烈的厮杀,他出现的动静太小,以至于那些热衷纵横杀戮的人竟一时没有察觉,只有一个青年人与他遥遥对视。   “咦?”袁来轻声疑惑,然后他终于露出了朋友重逢的欣喜笑容,在下一刻也看到了山上那同样浮现的微笑。   卢掌茶也来了啊,他心中想着,忽地终于记起现在的紧张时刻,于是他不再犹豫,干脆地抬起腿,在这座山上踏下第一步。   一个人迈步上山本来是很寻常的事。   但是如今却偏偏发生了动荡。   袁来有些惊讶地看到自己踏下的地方从土层中闪出光彩,他立即再走两步,露出第一个轮廓清晰的脚印,脚印下是深紫色的泥土,忽地放射出耀眼刺目的光。   此山也随之震荡。   却是与韩小野撼山动地不同,这一次,山不是作为一个死物被捶打,而是仿佛有了生命,开始运动。   开始拔升。   轰隆,巨响,同时来自于高空与大地,运动起来的山表面土层纷纷开裂,高处化作低谷,低处成了山陵。   这骤然改变的地势,完全搅乱了此处范围的气流,山上的所有人都不禁身子摇晃,跌倒,一切的攻击都瞬间被打断,随着裂开的土地,那裂缝间透出的沧桑气息一时压制住了所有的杀意。   刘重湖不禁跌倒,韩大野眼见着身周剑气溃散,连同其他人一起跌倒,张陵有些狼狈地扯住一棵树,欲稳定身体,然而下一刻,那树根便也从泥土中拔出,露出淡紫色的根须。   就连在山顶的小野也不小心跌倒,被石块撞破了头。   人们终于开始惊呼,开始大叫。   山上的所有附着物都被迫伏在山体表面,藏身于那些已碎裂的花海中,修行者们纷纷将剑插入泥土,不敢妄动。   而在这一片震动中,唯独有一人身体平稳如同踏在平地,便是连细微的晃动也没有。   袁来默然地看着身后一串散发紫光的脚印,覆盖在身体周围的神识开始向山体中渗透。   于是,那种熟悉的充满着韧性的薄膜一样的东西再次出现,这一次,袁来驾轻就熟地轻松突破,然后,眼前便再次出现了那熟悉的孤寂星空。   也再次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充满着千万年深埋气息的古老文字。   而这一次,这角星空却是极其广大,浩瀚无边。   袁来的神识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灌入这片空间内,却只能堪堪填满很小的部分,而就是这小小的角落里蕴含的星空最基本的天道痕迹就已经宛如汪洋大海,将袁来瞬间淹没。   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它可以让长久化为眨眼间,有时候也能将瞬时当成永恒。   袁来被这无比深奥的天道海洋环绕,一时间忘却年月,忘却己身,也没有发觉,随着整座山峰完全紫气冲天,他胸口的星辰碎片突然融化成了一滩液体,渗入他的肌肤,直达心脏,轻松突破元气环绕,来到天道锁外。   天道锁仿佛察觉到了生死危机,猛地金光大作,即将完美的九道光环展开,想要将其逼出体外,然而星辰碎片只是不为所动地缓慢而冷酷地消解着金光,并开始强行包裹住心脏,甚而开始侵蚀牢固得好像无法破碎的九道光环。   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发生在闪念之间。   而随着这无比强大的助力,袁来那最后的欠缺的灵感也终于补全。   二境彻底圆满,所有的铺垫都已经达到临界值。   水终于溢出了杯沿,他也终于坚定地迈过了那道门槛。   紫光环绕中,袁来睁开眼,双目中是一片未尽脱离的浩瀚,但随即他便开始在体内运转黄庭经晋级之法。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做好,只待由天道凝出他自己都不知是什么的本物,开启三境大道。   这也是晋级三境最关键的时刻。   只需要,再等几息,他便可以开启玄关显现,届时这里将再无敌手。   袁来心中激昂澎湃,无法抑制地生出无穷的期待。   “我的道,究竟会是什么?”   他握紧拳头,有些紧张,更加期待。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他猛地扭头看向前方,只见在山石滚动之间,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青年,死死咬着牙,红着双眼,于躁动中借着某种力量,挥着一把凶厉的剑,用快的让人瞠目的速度向他杀来。   带着无穷杀意。   “刘重湖!你敢!” 第四百三十三章 玄关显现      张陵惊怒地喝道。   他自然也看出来袁来破境的征兆,他更加知晓突破三境的关键,这个时候正是修行者所有的领悟浓缩成形,化成本物的关键时间点,因为关键所以不容有闪失。   一旦被打断出了差池,刚刚跨入三境门槛的双脚将会再次被推出,想再进入难度就要更加倍增。   而刘重湖显然也明知这一点,故而也不顾小野,挥剑向袁来杀来。   这里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是一时错愕,随后刚刚站稳的众人中便有数人一同将气机锁定了山脚处的少年。   这些人哪宗哪派都有,自然不是无私地为了协助刘重湖,而只是为了将这个即将形成的大敌扼杀掉。   张陵面色数变间,猛地回身冲刘重湖抬起了右手。   空气扭曲,一种规则之上的力量再次欲附着于刘重湖身上,将其扯下,然而这一次张陵果断的出手却被周围的紫光而影响,这一招小摘星的威力竟然凭空消去七成,剩下的力道完全不足以阻拦刘重湖。   张陵错愕,脸庞上突然浮现无尽的迷茫和困惑。   而另一边刘重湖人在空中,身体竟气息再度暴涨,紫光之下,他发现身上的封锁在飞快的溶解消失,只是片刻,竟然几乎已经完全不见。   修为完全解封!   他虽不知缘由,但心中一喜,实力恢复让他对这一剑信心倍增。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强大的剑光突然从斜刺里射来,遥遥锁定刘重湖的心脏,让他脸色一变,便只见人群末尾卢掌茶骤然出手,剑光如匹练,让他感到了极其强大的威胁。   然而此时他距离安静地站在山脚的袁来已经很近了,刘重湖猛地一咬牙关,一拍腰间,一只玉佩坠落,在元气的灌注下骤然放出一道翠绿的屏障。   屏障虽薄而透明像是禅的双翼,然而却无比坚强地将卢掌茶这蓄势一击挡下。   防御法器!   卢掌茶面色一寒,欲冲出,但是却发现刘重湖已经进入袁来身前百米距离。   这么短的距离对于修行者而言只是一眨眼间就能抵达,而卢掌茶想要赶过去却是已经不及,更何况,尾随刘重湖之后的,更有几十道寒光。   “糟了!”他心中一急,然而下一刻就在刘重湖的脚下,那本已经失去力量的紫兰花突然再度爆开,片片残瓣剧烈地开始湮灭,将这百米之内的距离化作了一片紊乱之域。   山顶,韩小野擦去头上的血迹,面如白纸,却坚定地站着,望着山脚,双手掌心虚握,用她唯一懂得的粗暴的方式,拉扯规则之线,以此强行将那片花海恢复生机。   也恢复了杀机。   刘重湖一头撞入花海,顿时被那粗暴的力量打乱了手脚,然而他依然展现出了极强的能力,捏起手印,连续放出两道光彩,勉强在这片力量紊乱的花海中开辟出了一条笔直而平稳的路。   ……   袁来始终没有动。   即便他眼看着刘重湖杀来,眼看着那几十道凶猛的剑光从山上齐齐地向他射来,但是他依旧没有动。   身体没有动弹,心,更是纹丝未动。   若是寻常的修行者,在面临这种时刻,绝对无法保持心如止水,他们必然会被本能的恐惧所影响,以至于从领悟中脱离出来。   但是袁来不是普通人,或者说,他拥有着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   经历的事情多了,见识过的风浪多了,也就学会了保持镇定。   这种心理素质是一个人强大与否的关键。   而很巧的是,袁来在这方面的修行很深很深。   道林曾感慨说,他的心境修为实在是与年龄实力境界完全不匹配,这种心灵境界的领先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效用,但是,当面临此刻的时候。   这颗强大的心脏让袁来没有慌乱,灵台稳固,心神更是平稳的仿佛对即将可能到来的死亡浑然未见。   体内的元气按照黄庭经晋级法门不急不缓地运行完一个大周天。   然后袁来就感觉到丹田中,经脉中,开始发生一种改变,那是三境层级对生命的提升,然而他知道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晋级三境的根本也完全与身体的变化无关,他的神识收拢在体内,过去的所有的对天道的领悟都在这一刻汇聚在一起,凝成没有形状的一团,然后在某种他无法窥视的力量下开始化形。   “本物化形成功的时候,就是完全踏入三境的时刻。”   他想着,心里就不禁有一点着急了,因为凝结本物的时间从来都不长,没道理这么久都依然没有出现该有的轮廓。   袁来已经闭上双眼,识海中灵台上他的灵魂站立着,四周开始出现朦胧幻景,就如同新年晋入的那种奇怪的境界之中,眼前的白雾散去,他就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处非常熟悉的地方。   上一次新年的时候他在心的幻境中跟随着一只生物沿着草原行走。   最终遇见了一片空白。   这一次,他再次出现在那片空白之前,情景依旧,但是某种冲动开始生出,他再次尝试着向那片空白伸出手。   而这一次,手却没有受到阻碍。   他有些忐忑不安地再抬起腿向前,跨过那道空白与真实的交界线,像是一个第一次闯入神秘花园的孩子。   他彻底迈过了那道线,于是他转身往回看,就看到了漫天星河,以及那悬浮于视野正中心的缓缓旋转的水蓝色星球。   那团凝聚在一起的玄奥的悟悄然散开,化成无数的光点,穿过血肉之躯,最终亦来到心脏的边缘,然后没有迟疑地融入那与天道锁死死纠缠在一起的紫光中,天道锁的垂死挣扎瞬间消失不见。   一切归于平静。   本物没有出现,什么都没有出现,但是……   暴动的花海边沿,默默站立的袁来再次睁开眼,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多了些古怪的情绪。   “这……算是晋级成功了……么?”   他轻声自语,然后就发现了终于杀出花海来到他面前的同乡伙伴。   他很想和老乡亲热地打个招呼,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而是一剑斩来。   危急时刻,袁来竟然还有心情轻叹了口气,这让他自己都觉的有些古怪。   身体的本能没有让他慌乱,那就说明,本能认为,这劈头而来的攻击算不上威胁。   想通了这一层,袁来顿时安心下来。   然后他举起右臂,将没有出鞘的月中鹤拿起手里,再然后,他的脚下扩散出一道环,将身周的范围划入其中,环内没有任何的奇景,只有一片……空白。   月中鹤的剑鞘的末端眨眼间与已经斩向眉心的七彩剑刃相接触。   然后……   那光彩不见了,强大的力量消失了,风以及声音也都消失了,在这片空白的区域中,只有一个少年和一把戳进来的凶狠的剑。   而此时,那把凶狠的剑却悄然死去。   褪去光华,化为凡铁。   再化为虚无。   连带着化为虚无的还有握着剑柄的来不及撤离的半截手指。   手指的截面光滑平整,露出清晰的骨肉结构,让人有些恶心。   “不好意思,好像弄坏了你的剑,以后,我会赔你的。”   袁来微笑着,那是胜利者的微笑,然后不顾刘重湖的那张震惊的脸,用剑鞘指天划地地一扫。   他使出了一招很久前学会的棍法。   登时刘重湖的身体与那道防御法器释放出的碧绿光芒一起犹如流星坠落在数百米之外。   那空中袭来的几十道剑光也纷纷粉碎,而那群已经扑来的修行者,则更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镇压,同时被某种从天而降的力量狠狠砸中,深深锤入泥土。   远处的卢掌茶顿时惊呼。   “三境!玄关显现!” 第四百三十四章 悬空   只有体现出威力来,才是最直接的证明力量的方式。   当刘重湖化作流光砸入山体,那些人也一同被击落,袁来才终于确信,自己的确已经晋入玄关显现。   虽然说,让他很奇怪的是他还未察觉到自己的本物是什么,但是感受着心头的奇异的新生的力量,他却觉得这些疑问暂时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总之,他已经正式跨入这道门槛,那么其余的就似乎也并不再重要。   体内的沸腾的元气开始以更加灵动的形态游走,随着修为晋级,腹中的漩涡状的源泉也开始疯狂地释放出海量的元气。   晋入三境,修行者无论是丹田还是经脉都再次扩大,能容纳的元气也上升了一个量级,对于一般的修行者而言,因为容器的扩大,所以晋级之初会感觉到体内的空虚,但是袁来却是不同,他不需要吐纳从外界吸取力量,而是通过未知的方式,连通云宗山门中的那潭元气之泉,汲取而来的力量迅速地将他充满。   那种骤然强大起来的感觉,让他一时间觉得有些无所不能,至于自己的道……   他默默地看着身边的空白,空白之内没有实物,没有空气没有元气,甚至没有无处不在的天道之规。   从外面看,此时的袁来身边就好像撑着一个漆黑的洞,洞中是令人恐惧的虚无。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但索性也暂且不去理会,他抬起头望向前方,然后稳稳地向前迈了一步,同时施展身法,瞬间,他的身躯便化作了一道幻影,在依旧不停颤动的山上腾挪,向上,虽然没有寇白门那种突袭的惊艳,但是胜在稳定,消耗很少。   他的身体向上的时候,先是经过那群被一棍砸倒的修行者,他们实力皆是不俗,被一棍砸落后很快的便恢复力量开始纷纷爬起。   就在他们爬起的时候,袁来却漫步经过他们身边,然后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将仍旧没有出鞘的剑当做棍子用,狠狠地一锤,将他们再度砸倒。   这十几人分布的并不均匀,但是袁来却不耐其烦地绕着折线,有些慢条斯理但实际上时间精准地将这些小地鼠再次砸落,然后也不顾这些人的痛呼声,继续上山。   山上本来的战斗已经暂停,但是随着袁来逼近,剩下的那些人纷纷地开始出手,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察觉到这是一个绝对强力的对手,但是他们仍旧毫不犹豫地开始进攻。   因为在紫山动荡中,随着紫色光华的喷涌,他们身上的封锁也和刘重湖一般解开了,而一旦解开,这些人中更有着相当数量的三境。   同样是三境修为,他们这么多人一起,没有道理会惧怕新晋的袁来。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临江,那时候对于参加大比的修行者有着年龄的限制,且更是一对一单挑,而这里却不乏早已经踏入三境的青年人,更何况还是围殴。   一瞬间,一大群小天地开始凝聚浮现,那是一群三境开始展现力量,每个人的小天地都各不相同,都是不同的景色,每个人的身周都开始出现不同的幻影,那个各自天道规则的体现。   随着众多三境之力展开,便是那不断翻涌震动的山也悄然收敛了一些,这么多三境一同展开全力,这在外面是难得一见的事情。   袁来也感知到了压力,更是皱起眉头,这对他而言绝对是一个相当坏的消息,如果说所有人的修为都已经完全解开,那么他既是突破三境似乎也又成了弱势的一方。   但是面对着这种悬殊的力量差距,他的心却依旧极为平淡,不慌不乱,本能依旧没有发出警惕,这让袁来觉得好奇怪。   然后他立即就发现了关于星辰碎片的变化,他也感知到星辰碎片已经与自己的道完美融合在一起,牢牢将几乎要成为完全形态的天道锁包裹住,就像自己当初画的那个同心圆。   而此时,他的心脏突然开始震动,在脏器表面浮现大片紫金色的纹络,而随其变化的,更有这片天地。   “咦?”   袁来惊异地发现周围的天地规则开始自行发生变化,构成这个世界的是卸甲仙人的道,而此时,这些基础的道却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驱使,开始变化,扭曲。   随着这变化的开启,那些本来明亮如晨曦的众多亮起的小天地突然仿佛被抽去了骨头,猛地瘫软下来,所有的幻像都开始破碎,已经撑起的小天地开始崩塌,这种崩塌让那些修行者面色大变,惊呼起来,集体陷入惊慌。   他们竟然发现,本来已经解开的修为竟然有了重新走向封禁的趋势,虽然很慢,但的确是在持续,他们不得不纷纷惊怒地尽全力以自身的道抗衡,延缓这种封禁。   一时间诸人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和力量来发动攻击?   “唔。”袁来惊奇地看着这一幕,觉得很有意思,脑子里忽然闪过了某个念头,却没来得及抓住,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但可惜这灵光稍纵即逝,没有抓住。   他倒也不沮丧,眼看着这些大敌乱作一团,他又一次高高举起未出鞘的剑,像是扬起教鞭的老师,然后啪地再次重重落下,一道沉重的元气流翻涌而出,掀起一道狂风,将那几十人的身体吹起在空中,再重重摔下。   他理智尚存,并不准备大开杀戒,但是该有的惩戒一定要有。   所以他的这道棍法落的极重,这些人要么是二境,要么是正在勉强支撑境界不跌落,在他面前都完全没有抵抗力,于是,一棍之下纷纷吐血倒地。   他看了看,想了想,然后忽然再次抬起月中鹤,重新再落下一棍。   随着一阵骨裂的声音传入耳中,袁来这次终于有些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着不远处愣愣的韩大野和张陵,他笑了下,上前抓住大野的肩膀,然后化作幻影冲到山巅。   震颤中,小野伏在一块紫石上,双目晶亮地看着两人来到身前,随后,没有喊叫,没有欢呼,只是默默且有些小羞愧地露出笑容。   袁来并没有打扰人家兄妹久别重逢的相处时间的想法,于是他只是无声地笑了下就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他也看到了小野身上的密密麻麻的缠绕着的天道规则之线,心中也有无穷疑惑,不知小野究竟是如何获得力量,这里的打杀又是怎么回事,但是,他觉得,现在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他振作精神,走到颤动中的山的边缘,说来也怪,他并没有运用力量稳固身体,但是每当他脚落处,那地方却都猛地稳固下来,就像是主动在为他铺路一样,端的奇怪非常。   然后,他就站在了山巅,开始俯视,再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因为,他看到的景象终于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些被他击倒的修行者们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力量差距,生怕袁来动手杀人,不少都开始默契地想要逃离此地,但是当他们终于向外一望之后,所有人都惊住了。   “这座山,升高了。”张陵看着远方不断低矮下去的丛林,说道。   旁边卢掌茶待着几个震泽的师弟,走到这位皇子的身边,然后他也低声道:“是啊,升高了。”   升高并不是个准确的词,应该说是拔地而起。   在袁来开心地砸人的时候,整座山开始平稳地悬浮,从地表上升,不是单纯的山体长高,而是山体底部脱离了地表。   就像是仙人用手,从上空,将这块大石头拿了起来。   ……   寇白门满是血污的两只修长的双腿死死地缠绕住紫山底部的一块突出的角状大石,腰间和双臂上更是缠着结实的藤蔓,但是她却丝毫不觉得安全稳固。   她此时就悬在拔地而起的紫山的底部,可以清楚地看到不断变小的地面上,那个因为紫山拔起而出现的巨大的土坑。   她也能清楚地看到一刻不停地从山底部坠落的巨大的石头和土块,随着震颤,那些土壤和不稳固的石头开始从山上解体,崩落,化作大大小小的无数个土块缓慢地坠落大地,掀起阵阵尘埃。   “这究竟是怎么了?!”她傻傻地喃喃自语。   被小野扔到山背面后的她在努力地恢复了基本的行动力后,就开始逃跑,战斗集中在接近山顶的位置,所以她认为此时逃跑,绝对是好时机,可是伤势终究让她行动不便,等她终于来到山脚下的时候,整座山已经拔地而起,她又被震的头晕,等终于搞清楚现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逃跑,除非要用这重伤的状态去试着承受从高空坠落的伤害。   突然,她立身的那块大石上显出裂缝,在寇白门的惊呼声中解体坠落,她也随之翻滚了两下,腰间和双臂上的藤蔓猛地收紧,成功地将她空空荡荡地吊在了山的底部边缘。   寇白门不禁咒骂了两句,吊在空中悲哀地看向大地。   然后她忽然一愣。   “那是什么人?”   也亏得她目力惊人,在她的目光中,一个人突然从密林中走出,然后径直来到了地上大坑的边缘,之后抬起头向上望,其目光正对上了寇白门傻乎乎的脸。   “哇,这是……在玩啥东西?”   年轻的僧人眨眨眼,好奇自语道。 第四百三十五章 阿含   “哇,这是……在玩啥东西?”   年轻的僧人好奇地仰着光头,双目中是如同未经尘世的孩童一般的纯净。   然而与这纯净相对应的,却是他那躯体上慢慢升腾起来的强大气势,这种气势有着直达人心的力量,让寇白门在对视之下,登时遍体生寒。   紧接着,她就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的僧人突然伸出右手,伸的高高的,抓向天空。   寇白门一怔,十分不解,心想这山峰都已经飞的这样高了,难道你还想追上不成?   然而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就让寇白门瞪大了眼睛。   只见随着年轻的僧人的手伸向天空,垂在紫山底部如同章鱼的触须一样的许多的粗大的藤蔓就摆动起来,其中数十道最粗的藤蔓突然好似活过来一样,互相在空中纠缠在一起,就像是有一双手,将它们聚集在一起,然后像是给女孩子编辫子一样的,结成了一道更加粗大的绳索。   “然而即便如此,这道绳索也只是变得粗了很多,却不够长。“   但是寇白门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看到那道藤蔓绳索猛地犹如出海的蛟龙,开始迅速地生长!用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生长起来,几乎是眨眼间就长了一大截,几个眨眼间,那藤蔓竟然就已经垂落大地。   “这怎么可能!”寇白门惊呼出声,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一幕。   当通天的绳索垂下,那年轻的僧人似乎很是开怀地笑了起来,寇白门感觉匪夷所思,明明距离那么的远,她怎么可能看到他笑没笑?然而奇怪的是她不仅看到了,而且更是听到了风中传来的开朗的笑声。   僧人的手终于如愿以偿地抓住了那藤蔓。   “这下他该上来了。”   寇白门默默地想,虽然不知是什么法门,但是既然如今已经有了通天的绳索,那么显然这个僧人已经有了上山的能力。   但是许是天意故意与寇白门做对,这一次她的理所当然的猜测仍旧落空了。   因为,那抓住了绳索的僧人竟然没有攀援而上,反而是双手抓住以后,身子猛地向下坠去。   他的脚下正是坚实的大地,所以他无处可坠,所以他的动作其实不是下坠而是……拉扯。   “他……难道是要……”   寇白门顿时瞠目结舌。   她只听到一声隐约的呼喝声,似乎是两个字:停下!   然后就只见那年轻的僧人单薄的身体上爆发出数道光环,身周浮现冲天佛光,随着佛光出现,那连通天空和大地的绳索骤然绷紧,从软软的垂落状态化为笔直的紧绷的一道直线。   一时间,寇白门的耳边被咔哧咔哧的绳索绷紧的声音充满,她更是看到那僧人身上的佛光分出一道,元气沿着藤蔓向上,瞬间就将整道直线镀成金色,在这种力量的加持下本来不甚结实的绳索就成了天地间极坚极韧的物。   “啊!”   年轻僧人本来白皙的皮肤瞬间通红一片,像是刚出锅的大虾,他的光头下的一张本来常带笑颜的脸也因用力而扭曲的可怖起来。   而更加可怕的则在于,随着他的拉扯,那不断在向高空上升的紫山,竟然真的在一阵摇晃之后,停了下来!   山摇地动,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也将山上的众多修行者从震惊中唤醒,他们匆忙稳固身体,然后立即发觉本来在上升的大地已然停下。   “怎么回事!”   “这山,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那个袁来?”   “不!你们看天上!”   突然,一个少年指着天空叫道。   众人皆抬头,顿时便看到了空中的奇景。   “这,是……黑洞?”   站在山巅的袁来满面茫然。   他也仰着头,看着天空中本来是漩涡状态的雷云,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从乌云中间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洞,此时从巨大的黑洞中正传来阵阵吸扯力,这也是紫山升空的力量来源。   “刚才,它不是这样的!”韩。   袁来点点头,道:“不过,我更好奇的是,这山怎么又不动了呢。”   山是锥形的,他站在山顶,往下看,只能看到巨大的底座,却是看不到底下连通天地的绳索。   “不对!不是不动了,而是在重新下落!”韩大野突然出声。   袁来也立即察觉到了,整座紫山不仅停下了上升的势头,反而按照某种奇怪的一顿一顿的节奏,开始重新下落。   山上的人慌作一团,虽然他们都是门中精英,但是如今皆是受伤,山顶又站着那么一个突然出现的将他们轻松打趴下的天鼎榜首,而且更是置于这样的奇怪的情境中,上不着天,下不触地,难免心中慌乱。   而抛开他们,在紫山底部飘荡的寇白门则是已经震惊的几乎要失去思考的能力。   她竟然眼睁睁地看着那僧人在一下一下地,努力地,平稳地,将整座山峰从天空中拉扯下。   “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可怜的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在她的固有观念中,这种看上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力量根本不该是出自身躯脆弱的修行者身上。   就算是四境……想要用这种方式拉下一座山来,也……很难……吧?   然而,无论她如何想,山峰都在持续下落,而当山峰终于下落到距离地面几百米的距离,随着那僧人爆发出的一声吼声,整座紫山轰然重新坠入地上的巨坑中,归位!   寇白门在最后关头猛地踹了头顶石头一下,堪堪脱离被压成肉饼的命运。   轰隆。   随着震动减弱,山上的人们也终于惊魂安定,他们也终于看到了那个握着一根藤蔓的笑得灿烂的和尚。   震泽卢掌茶一见猛地一惊,然后张了张嘴,似乎已经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而那僧人却是根本看都没看众人,从山峰落下开始,他的目光就盯住了山巅的少年,纹丝不动。   “你们,先下去。”袁来忽然说道。   韩大野一怔,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是看见袁来的手伸过来一扯,一股柔和的力量,就将他和小野推下山巅。   袁来始终凝望着那个笑得灿烂的和尚,然而他与寇白门一样,分毫没有因这笑容而感觉温暖,反而心头冷彻。   这个人,他见过。   而对方,显然也记得他。   一阵风吹来,那本来站在山脚傻笑的僧人突兀地出现在袁来面前。   那么的突兀,却没有引动多么大的动静,这与寇白门的突袭相比,境界孰高孰低,清晰可见。   袁来的眼皮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只是这一手,就显示出了对方的强大。   许是拉山下来很累,僧人光头上都是汗水,他先是用力喘了两口气,才笑道:“我记得你。”   袁来平静道:“我也记得你。”   僧人挠挠头,说:“当时师弟不要我跟你说话,所以你不要见怪。”   袁来轻微地扯扯嘴角,似笑非笑:“当然不会。”   然后又上下看了对方好几下,袁来才说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啊。”对方拍了下头,恍然的模样,然后直了直腰杆,说:“我啊,我叫阿含!”   “奥,阿含,你好。”袁来笑了起来,伸出右手。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不灭金身   袁来向阿含伸出了手,这是握手的礼仪,但是在启国是没有这种礼仪的,所以阿含就有些困惑。? ?   但他毕竟聪明,看了看就领悟了袁来的意思,伸出空空的手来,意味着不带兵器,传达出友好的讯息,阿含领悟了这点,就很开心地伸出右手,和袁来握在一起。   然后,他就怔住了,因为袁来握的真的是很用力,远远过正常的限度,那股从掌心传递出来的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地向他涌来,几乎可以说是本能的反应,阿含的手臂一抖,顿时一股巨力生出,与袁来的暗劲纠缠在一起。   “彭!”   骤然交锋的两股力量在狭小的范围内根本无处释放,于是引了空气爆炸,出令人惊悸的声音。   两人的手闪电般分开,袁来的手垂在身侧,藏在袖管里,通红如烙铁,忍不住地颤抖着。   他心中已是无比严肃,这次攻击是他主动的试探,虽然他并不在体术力量上见长,但是刚才这一下他也是暗暗运起道法,占了先机,然而最后的结果却竟然是他落了下风。   “哈哈。”阿含笑了起来,看上去有些没心没肺,似乎并不在意袁来的警惕,说道,“你的力气还是不够大。”   袁来笑了笑,说:“的确如此,对了,说起来缘木呢?他应该和你在一起才对吧。”   阿含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就像是从未出现一样,这种快的变脸让袁来的警惕之心瞬间提升。   只见阿含和尚落寞地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和师弟走散了。”   “走散了?”   “是啊,我是不很认得路的,走散之后就找不到他了。”阿含很悲伤的样子。   但是袁来心中警惕却是仍旧在不断提升,几个呼吸间几乎已经要迈过警戒线,这个和尚带给他的感觉十分危险。   忽然间,他的鼻端嗅到了一点奇怪的气味,袁来眼眉微挑,一时疑惑,传入鼻端的气味很是隐秘,但是却是他熟悉的,他的目光掠过阿含的衣袍,他穿着栖光院的和杂役弟子差不多朴素风格的衣服,宽大,利落,行动间动作幅度可以挥舞的很大而不会感到束缚。   这个时候袁来才终于注意到,阿含的衣着似乎有些凌乱,有些衣衫不整的感觉,最初的时候,他并没有这种感觉,因为阿含从远处赶来,落魄些本就实属正常,更何况刚才这个栖光院的弟子奋力将紫山扯下。   但是现在他终于察觉出这种凌乱并不像是因劳累所致,阿含的宽大的僧袍下空荡荡的,胸口的衣服并不严实,露出和尚那坚实的胸膛,而腰间的麻绳更是草草地系着,最重要的是,当袁来的目光落在阿含的双腿间的那片地方的时候,他敏锐地现了点点散乱的白斑。   闪电划过脑海,袁来猛然醒悟鼻端的气味究竟是什么。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眼中满是疑惑,而对面的阿含此时脸上的所有表情忽然都消失不见了。   那张常年挂着鲜明活泼的情绪的脸上如今毫无表情。   不论是悲伤还是喜悦,都像是面具一样,被瞬间扯下。   袁来似有所感,与其凝视,便看到阿含本来清澈如孩童的双眸中闪现血海光芒。   阿含开始有了蕴怒的情绪,那模样就像是被外人看透了秘密之后的恼羞成怒。   杀机冲天而起,袁来瞬间就察觉到自己被强猛的气机锁定住。   他一愣,没有惊讶,反而是松了口气,轻声道:“这样的状态才对,本该就是这样的。”   阿含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说什么?”   “我只是说……”袁来笑了下,身周气流涌动,死死盯着对方,道,“我们其实不用废话了。”   年轻的僧人突然露出满口森白的牙齿,吐出一个字:“好!”   随后,只见他猛地双掌合拢,顿时,元气之海呼啸,禅光透体,一股无比强大的压力横生,让远处观看的还未逃走的人群纷纷变色。   “这力量……”张陵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心惊。   这种力量在他的感知中俨然是三境之上,而且不是寻常的三境初期,而是更深的层级。   山头仿佛出现惊涛骇浪,阿含暴怒出手,手中虽然没有武器,但是那两只手掌横推,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足以开山断河。   “圣谛。”   阿含怒而出手,运转圣谛禅法,体内元气沿经脉行走。   示、教、证三次轮转,以三转法1un之力向袁来轰去。   袁来早有准备,在阿含暴怒出手的瞬间,也疯狂地开始运转体内元气源泉,之前废话的时候他的元气源泉始终在向体内灌注元气,不仅仅是灌满即止,而是一刻不停地运转,用这种极为粗暴的方式将他的境界从三境初期强行向上推进。   这种粗暴推进带来的是无法言喻的饱涨感,如今正好泄出来,一时间袁来举起月中鹤狠狠一砸,浑身元气犹如开闸时刻的洪水,轰然吐出,两道极强的力量在山顶碰撞,两个人也顿时向相反的方向后退,两人掀起的气浪将山上的人又一次掀倒。   有大半的人已经趁势逃下山去,但仍旧剩下许多的野心不死的修行者咬着牙顶着气浪,注视着两人,转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念头。   “小心!”   卢掌茶挥出一道柔光,将立足不稳的大野小野拉到身旁。   此时张陵却是没有看向山顶两人而是抬头望着头顶的漆黑的洞,他突然开口说:“本物!”   “什么?”身边人诧异道。   张陵肃然道:“这等景象必然有事生,如今袁来破境,乘晋级之势,引动这天象变化,极有可能就是他触及了这个世界的根本规则,已经与世界之本物开始沟通!”   “你的意思是说本物即将出世?”卢掌茶问道。   张陵点点头。   “如此说来,这个栖光院的和尚这么急着赶过来就是为了与袁来争夺这机缘了。”卢掌茶立即醒悟,随即惊呼道,“不好!”   只见气浪散去,阿含先站起,身上的衣袍已经散碎,但却是并没有受伤,而另一边的袁来却是在这次近距离撞击中吃了大亏,飞出的距离极远,竟然已经掉下山头数百米远,跌入一丛糟乱的野草中。   一次攻击,就已经被从山巅击飞,这个结果让云宗那对兄妹心中一沉,几乎要叫出声来。   山巅。   阿含唇边再次浮现笑意,却不是那种天真烂漫的傻笑了,而是很冷酷,很残忍的笑容。   他慢慢走到正对上空黑洞处,看着远处草丛中倒地不起,身体模糊的少年,轻声道:“你真傻。”   他真的觉得袁来实在是不自量力,竟然敢与他近身相抗,不过新晋三境么,一时浮躁,信心太足,不知高低,倒也正常。   这个结果他还是满意的,虽然时间太短暂,以至于不得不使用了些不想用的手段,提前解开力量,到达这里,但是最终结果还是好的。   阿含仰起头,仿佛看到了即将出现的此界本物。   这让他的心情重新变得很好。   山腰处的人们集体默然,本来预想中的鹬蚌相争没有实现,那袁来方才那么强大,但是竟然不是这僧人一合之敌?   袁来尚且如此,那么他们呢?还有机会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在寂静无声中,远处的那糟乱的草丛中突然再次出现了波动,这波动太突然,也太耀眼,让人们不禁出惊呼。   “袁来?!”   卢掌茶脱口叫道。   只见从草丛中猛地跃起一轮弯月,弯月的冷彻的光瞬间洒满空间,而等人们细细去看了,才现那并不是弯月,而是一轮如月的剑光。   袁来从草丛中一跃而起,身上毫无伤患,战意勃,怒吼声中,那一道剑光脱手而出,斩向山顶。   纵云剑诀,第六剑。   天涯明月。   孤立山巅的阿含猛地怔住,低下头,下意识地抬起右手遮住了被“月光”刺的生痛的双目。   然后,他就看到,那让他感觉到了致命威胁的剑气已经临身。   他匆忙撑起禅光至强防御,然而毕竟太匆匆,最重要的是这一剑太强。   剑气如罡风,凶猛地吹着阿含,撕裂了他的肌肤,也冻彻他的魂灵。   裸露出来的却不是血肉和白骨,而是金色的躯体。   “不灭金身!”8 一年了      很意外,忽然之间就上架了。   剧情没有控制好,本来上架的时候为了订阅应该卡在剧情要紧处,可咱想了想觉得还不如给离开的读者一个阶段性的结局。   所以这几章多加了字数,终于在上架之前把霸城剧情完结,在vip卷里好开启新的历程。   对袁来而言是新的历程,对我来说同样。   买了14号的车票,开学要准备三门考试,因为上学期可能是码字的缘故很不幸地A考挂了三科,如果过几天的考试通不过那就真的要面临“重修”,我觉得这书名起得实在有问题哈哈。   上架可能就有人担心太监问题,随意承诺是很不好的习惯,所以咱就不赌咒发誓了,只说这么一件事:这本书成绩很渣,因为还要学习所以全勤这个东西我估计是不会去拿的,因而这本书我没打算靠它赚钱,所以它不会由于成绩的原因太监。   作为新人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每新写一章都是在开辟崭新的路,一路上还希望有人陪伴。   书的质量很差,但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就会进步,活了二十年最大的教训之一就是做事不要投机取巧,一步一个脚印,我相信总有一天,咱也会登上某座山峰。   那座山我希望是珠穆朗玛。   最后,求个订阅!再不济也给个首订吧,好歹看了公众章节近三十万字,给个首订这个请求不过分吧。   VIP章节还没有开通,入V章节还在写……会在下午更新,恩,OVER~   第四百三十七章 无尽之刃   如同明月一般的剑光将昏暗的天地荡成白色,阿含的肌肤开始裂开,犹如放在阳光下暴晒后出现裂纹的陶土器物。   袁来很是惊讶地听到从山下传来的惊呼。   他慢慢的咀嚼了下不灭金身这四个字,觉得这名字虽然烂俗,但也足够霸气。   “真的是栖光院的金身?”张陵面色震撼地问道。   卢掌茶看了看,有些犹豫地说:“我也没有见过,但是感觉……很像。”   “可是那东西不是千座的本命法器么?”   “的确是本命法器无疑。”   “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张陵满面不解。   卢掌茶又犹豫了下,忽然叹了口气,沉声说:“殿下不要忘记,千座大人的确就在西北关外大营之中!”   张陵身子微微一震,陡然明悟了什么,恼怒道:“难不成这金身就是千座暗暗派遣在这里?他怎么敢?而且,这金身又怎么会是这样的形态?竟能化成人形?”   卢掌茶再叹,说:“佛陀金身至宝,据我所知的确有化形的能力,只不过要催动这能力必须要掌控法器者割舍灵魂灌入,所付出的代价极大,殿下总该知道先天法器奥妙无穷,不仅仅是这金身,传言说沃洲山道林上师也曾于莽荒大地中得到一件可化形的宝物,只不过真假不知而已。”   这位震泽传人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至于千座的性格我所知不多,但想来殿下应该也早有耳闻,其人不常行走世间,但一旦要认真行事一向霸道无比,这次他亲身赶来关外本来就显出格外的重视,看来是真的对这卸甲仙人的遗留起了心思。”   张陵顿时无言,然后怅然道:“怪不得!我之前还在奇怪,按照栖光院的风格和那位千座的个性,既然来了那么肯定要占足便宜,然而在大帐中议事的时候千座却极为低调,最后甚至只拿了区区两个名额给弟子,现在看来人依旧是那个人,只不过行事更加阴险了,明面上不争不抢,却暗地里派这金身前来,如果你没猜错,他真的动用了金身化形的秘法,那么袁来就要危险了!”   “不过……”张陵忽然皱眉,说:“可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这世界可是卸甲仙人的领域,千座再强,将这金身送进来又怎么可能有能力操控?这不合情理!”   卢掌茶低声回答,却更像是感叹:“只怕,这并非是分身操控之法。”   “什么意思?”   卢掌茶望向山顶显出本体的金人,语气枯干地说:“阿含,的确是千座当年收的弟子,这是确凿无疑的,而这个人也的确应该是真的阿含,但是如今这种情况,只能说明,这绝不是正常的分身之法,更像是……邪门之中的生祭。”   生祭是一个简略的词,代指的是一种以活人祭炼法器的法门,属于早已经被摒弃的邪法,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种法门的确是能修成身外化身的最强力手段。   分身和化身是不同的。   分身只是精神操控傀儡,而化身则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崭新的生命。   张陵倒吸一口凉气,望向山巅的目光也变得惊惧起来。   ……   袁来重新向山上行走,他的步履稳健,并无受伤的迹象,只不过他外表松弛,心中却是警惕非常,这个阿含如今的状态实在古怪,剑风已经吹了大半,余威仍在肆虐摧残他的躯体,阿含的身体除了头部完好之外,其余地方已经全然是创伤裂口。   鲜血是有的,但是没有预想中的多,最大的伤口就在他的胸膛上,从颈部斜斜地向下一直绵延到大腿骨的一道恐怖巨大的剑伤,伤口附近的皮肤已经被撕碎,露出的则是暗金色的犹如金属的躯干。   他的这一剑很强大,是他至今所能发动的最强大的攻击,但是却竟然没有给那暗金色造成损伤,这让他暗暗心惊。   “咳!”阿含吐出一口鲜血,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大片暗金色彩,脸上冰一样冷,双瞳也是冰山一样,带着酷寒。   “你真蠢。”他说。   “哦?哪里蠢了?”袁来远远望着他,挑了挑眉,对这血腥诡异的一幕视而不见。   “你应该听到那群虫子喊了,不灭金身,所以你根本杀不死我。”阿含指了指脚下,说,“你看,我还站在这里,一动都没动。”   袁来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所以说是你蠢才是,有必要死撑着么,就算是刚开始反应不过来,那等剑气近身了,总该后退保命才是,你竟然硬抗,弄得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傻透了真的。”   阿含嗤笑了一声,对袁来的说法表示不屑,然后重复道:“总之,这个地方仍然是我的,惨又怎么啦?你杀不死我,也抢不走这块地方,更抢不走本物。”   “本物?你果然是奔着那东西来的,既然如此,看来果然是我突破引动了这世界的根本了,可是,据我所知,就算是这样,那引动本物的也是我,不是你,你又没办法杀了我,那你站在那又有什么用?等那东西出来了,还是我的。”   袁来淡淡说道。   “哈,真是骄傲自大,你真以为这里只有你有资格引动本物显形?你以为是你引动的就属于你?就万无一失?”阿含大笑,稍含讥讽。   袁来认真了起来,说:“你果然有办法抢走它。”   阿含不言不语,只是冷笑。   袁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本来,我进来这里真的不是来和你们争抢的,本来我只是来找人的,但是没想到事情发展成了这样,很麻烦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我即使突破了三境,刚刚仍旧没有打算去争夺那什么世界本物?”   “你可能不信,但我的确没有这个想法,不是因为我淡泊或者傻,而是因为我深知没有本事就去拿,去拥有不属于你的东西是很糟糕的一件事,人心不足蛇吞象,拿这烫手的东西是要撑死人的,本来我是想离开这里,但是你偏偏杀出来了,搞的我就很难办。”   “这样我先问你一句,如果你得了本物,控制了这世界之后第一件事准备做什么?”袁来忽然问。   阿含一愣,动动嘴唇,终于还是无比直白地回答说:“杀了你,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为什么?”   “因为你很危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就是觉得非常危险。”   袁来露出很无奈的神情,说:“所以,你看,事情很难办了,因为如果我不和你争了,那我就会死。”   阿含突然说:“就算没有我,其他人得了本物,你也逃不了。”   袁来默然,看向那些已经逃到密林边缘和仍旧没有离开的众多修行者们。   “你说的对,自从我一脚踏进这个漩涡,就已经没办法抽身而退了。”袁来平静说道,然后又一次举起剑,说,“只能一往无前。”   他一剑斩落,阿含就好似看到了星火燎原。   纵云剑诀,第三式。   袁来缓步上山,同时眼睛不眨地盯着在元气烈火中忍受痛苦的阿含,他说的对,这种程度的力量根本没法让他死亡,甚至都不会迫使他离开巅峰之位。   不灭金身,真的不只是个好听的名字而已。   在剑气肆虐中,阿含高声喊道:“没用的!你杀不掉我!这已经是你最强大的攻击了吧,可是这样程度的剑你又能放出几道?几道?”   众所周知,一个修行者要想持续的施展全力攻击是做不到的,只要长了眼睛的人就看得出袁来的剑对元气的消耗极大,这种消耗他根本支撑不起。   然而袁来回答他的只有一剑,仍旧是全力攻击的一记剑招。   山上,张陵面色焦急地说:“这样不行,怎么能这样消耗?与其这样消耗还不如想办法近身施展小天地进行规则上的对决。”   卢掌茶摇摇头,说:“袁来的道我不知是什么,但即便他的小天地的道足够厉害,但毕竟是新生的,他还没有时间去熟悉掌握,没有熟悉掌握的小天地所能释放出的力量有限,倒还不如用最熟悉的道法攻击。”   “而且,我觉得近身与阿含对战绝对不会是个好主意,尤其是他有佛陀金身,规则的力量未必对他有很大的限制。”   张陵沉声道:“可是就算这样也总该试一试,这样消耗下去,不出三五剑,他的元气恐怕就会消耗一空,到时候连用小天地自保都做不到了!”   皇子的判断极为有道理,但是卢掌茶却是目光闪了闪,忽然说:“殿下,你肯定不完全了解他在临江的战绩吧,袁来这个人……元气的绵厚可能会超出你的预料。”   当初在临江,袁来曾用消耗的战术战胜了以持久战成名的赵长安,这点足以说明他的元气厚度惊人。   但是此时却没有几个人像卢掌茶一样对他抱有期待,就算是韩大野等亲近的人也不禁以为袁来已经慌乱了。   一剑,一剑,再一剑。   然而随着一刻不停的剑气杀向山巅,人们终于察觉除了不对劲。   袁来的攻击未免太稳了一些,永远是那种消耗极大的大招,永远是全力攻击,但是预想中的三五剑后元气枯竭始终没有来到。   那挥斩出的剑光永远元气充沛,充满强大的力量感,不停地轰击着阿含的身影,平稳,富有节奏,一刻不停,竟然有一种没有尽头的感觉。   几个呼吸间,袁来就已经斩出这样的十余剑,然而他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用不急不缓的步子,恒定地向山上行。   几乎是每走一步,就发出一道攻击。   张陵吃惊地震撼无语,卢掌茶也是暗暗吸气,而更多的人则已经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这怎么可能……”   在人们的固有印象里,这绝对不是新晋三境的修行者所能做到的事。   随着恒久的攻击持续,一部分本来还有争夺心思的人手心也无一例外地汗湿了。   想着偷袭报复袁来两棍之仇的人更是心中后怕。   他们不禁扪心自问,自己是否能抵挡得下这狂风暴雨?   阿含不说话了,也没法嚣张了,这种程度的攻击的确杀不掉他,完全破不开金身,但是他却已经被彻底地压制住了,彻底的,被压倒,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躲在一艘无比坚固的小船中的人,外面就是翻滚呼啸的大海,整个人除了保命根本没办法做一丝一毫的反抗。   就在一道道剑光中,袁来终于重新登临山头。   然后那狂风骤雨般的剑气终于消失,阿含勉强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跌倒,袁来正站在他头顶俯视着他,他看见少年笑了下,露出雪白的牙齿,然后一句话钻入耳中。   “现在,我回来了,你也该下去了。”   说完,阿含便看见袁来一脚踢来。 第四百三十八章 山门   袁来收回了踢出去的腿。   他有些头疼,忽然发现自己低估了阿含的无赖程度。   作为一个绝对可以算得上强者的栖光院千座亲传弟子,明明被打败了但是竟然还可以如此的不顾形象。   袁来又踹了阿含一脚,但是也只是徒劳。   “你不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可笑么。”袁来不禁说道。   在他的脚下,那惨兮兮的僧人把双臂死死插在地上的紫色的陨石内部,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原位,就像是把自己钉在了这个位置,便是袁来用力去踢仍然没办法把他踹走。   他的金身太结实,打不坏,这是阿含做一个狗皮膏药的依仗。   “呵呵。”   袁来得到的只有地上的神经兮兮的敌人的冷笑。   “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治你。”袁来将月中鹤笔直地插在了阿含的脑袋前面,说,“我打不烂你,却可以打烂这石头,到时候你没有抓的了就只能走。”   阿含依然冷笑,对袁来的警告毫无担忧地说:“你可以试试,上面碎了我就去抓下面,有本事你把这座山拆了。”   袁来一窒,有些没脾气了。   拆山……当然是不可能的,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座山可是一大块天外陨石,其中蕴含着无尽的天域规则,对袁来而言绝对是一件至宝。   许是看出了袁来的顾虑,所以阿含的笑声放肆起来。   他偏着头说:“虽然你比我想像中更强,但是现在我们的机会是相同的,而等本物现世,我有办法让它选择我而不是你。”   “所以,你输了。”   “输了,就得死。”   天上的乌云漩涡仍旧在缓慢而恒定地旋转,像是一个磨盘,中心是漆黑,想要将世间一切光彩纳入其中。   已经很久没有再降临的风雨开始重新凝聚,从东方密林中吹来的空气带着潮气和湿气。   这让袁来本来有些发热和发痛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沉默不语,忽然再次提起腿。   地上的阿含浑然不在意,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佛陀金身是栖光院至宝,就算是四境巅峰也没办法杀了他,更何况是区区三境。   然而让阿含有些疑惑的是袁来的脚掌的落点却不是他的胸或者腿,而是双腿之间的部位。   “砰。”的一声响起。   阿含瞪大眼睛,有些不信袁来会用出这种阴损的攻击。   袁来咧了咧嘴,然后收回被金身震的发麻的右腿,看向阿含的目光满是古怪。   “怎么样?厉害吧?”阿含恬不知耻地笑道。   袁来回答他的是再次提起发麻的腿,然后狠狠地向他的脸踩了下去。   踩踏的很用力,直接让阿含的光头陷入石头之中。   袁来想了想,用碾烟头的动作扭了扭,然后收回,平静地说:“有没有感觉到愤怒?”   阿含从坑里把光头拔出来,笑道:“当然没有。”   顿了顿,这位聪颖的修行者忽然醒悟道:“你这是想要从精神上摧毁我吧,让我愤怒,然后起来和你打,给你机会?啊哈哈我已经看穿了一切,你不用白费心思了。”   袁来沉默,然后骂道:“你真是个疯子。”   “我知道。”   ……   袁来深深吸了口气,不再去看地上的疯人。   但是他的声音仍旧稳稳地传入阿含的耳朵:“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只能试一试了。”   “试什么?”   “试一试,它究竟会选择谁,试一试,最后死的究竟是谁。”   袁来缓缓地吐出这一句话,神色忽然冷漠下来。   他扭头看向山上还站着的那些人,然后犹豫了下,忽然张开手,将一道强大而柔和的力量向下推出。   力量犹如隐形的气浪,慢慢将所有剩下的人笼罩,这力量并不是绝强,但是却清晰地传递出一个讯号。   “走吧。”韩大野最先领悟,然后深深地看了袁来一眼,便拉着妹妹下山,向山脚的呦呦走去。   陆续的开始有修行者离开,他们当然不甘心,但是一想起方才袁来的连绵而恐怖的攻击就不禁心中叹息。   他们毕竟还都是理智的,所以没有谁顽固地反抗,而最顽固的刘重湖此刻也不知去了哪里。   张陵目光复杂地看着山顶少年,沉默着。   他的身旁站着卢掌茶,此时只听他温声道:“殿下,你打算争么?”   张陵摇头叹了口气,说:“虽然还是不甘心,但是我肯定打不过他们。”   卢掌茶提醒道:“你还有没有拿出来的法器,还有用来保命的强大的法诀,而我也还有很多的力气,如果要争也不是没有机会。”   “我记得你和他是好友才对。”张陵纳闷道。   卢掌茶微笑,轻声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争夺与否与是不是朋友无关,而且,我敢肯定他也一定这样认为。”   张陵看了他好几眼,然后负手长叹道:“算了,况且他若是赢了对我也未必是坏事。”   “可他更有可能会输,千座是什么人你我都知道,肯定是留有后手的。”   张陵忽然露出神秘微笑,此刻这位皇子的眼神眯起,锋利如刀,说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最起码我们还可以助袁来一臂之力。”   “……”卢掌茶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而后这两人也返身离去。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袁来才说:“好了,开始吧。”   他伸出手,以心中的某种感应向上一招手,体内紫金色的心脏威震,随即,整座紫山再次开始摇晃,拔地而起,向高空而去,而这一次,山上只剩下两个生灵。   等山峰悬空,越飞越高,袁来身上开始弥漫玄奥之气,他开始主动与脚下的山峰建立联系。   通过心脏建立的联系,让他陷入某种玄奥境地,那是对这个世界的感悟状态,时间紧迫,他想趁着这个时候再多磨一磨枪。   随着他进入状态,他的身上开始逸散出苍茫虚空的气息。   在他的脚下喘气的阿含也不再去打扰他,而是也一样地开始调整状态。   两个人都对即将到来的争夺足够慎重。   但是不同的是,阿含在慎重之余还有一丝轻松。   而袁来除了慎重还是慎重。   他默默地将月中鹤抱在怀中,然后在阿含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开始将神识探入月中鹤。   同时试着进入冥想境界。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样做会让神识通过月中鹤中的某种类似空间锚点、通道一样的东西,进入云宗山门之中。   这一次也没有例外,袁来身子微微一震,近一半的神识便成功进入终日笼罩在云中的云宗山门旧址。   晋入三境之后他对神识的操控更加得心应手,终于可以做到一半神识进入,另一半仍留在身体中防备着阿含的偷袭。   待袁来的灵魂在云宗山门旧址中睁开双目,他向四周一看,顿时挑起眉毛。   “果然……果然是有问题!”   他眼中光芒一闪,深深吸了口气,将四周的景物收入眼帘。   “怪不得我感应到了月中鹤器灵的情绪变化,这里……果然出了问题!”   袁来喃喃说道,只见此时的云宗山门四周的白云已经化为了雷云的海洋,而就在他的脚下,虚空中一个巨大的漆黑的漩涡正在缓慢而恒定地旋转。   他的目光透过这漩涡,隐约中正看到一座散发着紫光的山峰正不断接近! 第四百三十九章 本物   袁来有很多疑惑,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就是不知云宗山门究竟在何处。   他只能神识跨越前往,真身始终无法进入,也无法将其中的东西拿出来,只能背诵记忆。   但是他坚信,那必然是个真实存在的地方。   他苦于无法定位其位置,而现在,情况似乎有了不同。   “显然,这里和卸甲仙人的世界关系颇深。”   袁来暗想。   他的思路忽然开始清晰起来,一个准确来说是早就存在于他的脑海中的大胆的猜想浮出水面。   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对于云宗山门所处的空间究竟是不是一个独立世界的猜想。   袁来早早就猜测其可能是位于一个独立的五境修行者创造出的世界中,但是他始终没有十足的把握去肯定下来。   “但是如果先假定这个猜测是正确的呢?”   袁来陷入沉思。   假如……   云宗的确位于单独的世界中,那么就延伸出新的两种猜想。   第一,云宗其实就是这卸甲仙人所遗留下的空间。   云宗旧址就是这个突现西北的世界。   “但是这个假设有太多的问题。”袁来自语道,“应该不是。”   且不说云宗祖师的境界不可能是卸甲仙人,单说如今这个状况就不符合这猜想。   第二,假定云宗山门的世界与卸甲仙人的世界是独立的两个,但是却神奇地嵌套在了一起。   就像一大一小的两只碗,小的一个倒扣在大的之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袁来环视四周,沉默下来。   假定如此,云宗的空间肯定是云宗祖师所留,但祖师据他所知也只是五境修为,留下本命世界就意味着完全丧尽修为。   “完全丧尽修为?”袁来一挑眉。   这岂不就是卸甲么?   “那么之后云宗祖师远走西北,出了天门关消失无踪,这岂不就是五境真人卸甲修行的方式么?   假如说当初云宗祖师为了晋级卸甲,抛弃了一身通天修为,出了关,来到草原,甚至是更远的莽荒地带,那么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成功了?”   袁来呼吸急促起来,他感觉自己想通了什么,禁不住在原地渡步,道:“如果他成功了,那么岂不是说明他就成了卸甲仙人?”   他又回忆自己所看过的书籍资料,在云宗祖师出关后的确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了,如果说他成功晋级卸甲,这等境界的人物归来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留下?   “卸甲境界啊,那岂不是当世第一了?”   袁来思索道:“但是如果他没有回来呢?而是选择继续修行呢?”   想来既然云宗祖师当初有散去毕生修为的勇气,那必然是为了追求大道准备彻底脱离俗世了,如果晋级成功,不回来而是继续修行这是说得通的。   “如果是这样,他必然凝成了一个更大的世界出来,然后若要晋级,必然要继续卸甲。”袁来眼中陡然射出光芒。   “如果是这样,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就是他形成的?所谓的未知的卸甲仙人其实就是云宗祖师?”   极有可能!   袁来严肃起来,这个猜想很通畅,如果说的确如此,那么之后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云宗祖师将云宗山门又想办法弄了进来,既然是同一个人的壳,套在一起想来容易。   “云宗当年出现变故,宗门中楼阁出现封印,甚至是慢慢地将所有弟子都排挤出来,不得居住,就连宗主也只能神识前往,这其中缘由就或许是如我所想。”   他目光灼灼,知道这个猜想有些大胆,但是他一旦相通,就觉得这个线索浑然天成。   如今的景象也不断在坚定他的信心。   “若是果真如此,那事情可就真的有意思了。”   袁来长长吐出一口气,有些紧张,因为这个发现让他再次陷入对一世的警惕之中,在他心中,之所以要修行就是为了对抗和一世有关的未知的压力。   “先不想他,只不过如果这猜测成立,那么云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阿含说这是本物出世,应该不会错,栖光院的眼力总该是有的,那么难道云宗是本物?一个小世界成了另一个大世界的本源支撑?这怎么可能?完全无法成立!”   袁来急速思索着,关于修行的理论知识他已从书中知晓,形成世界必然要以核心规则为支撑,而两个世界的规则必然不同,这种支撑肯定不存在。   “除非……”袁来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关于九窍玲珑心的来历。   这颗心是件强大本物,却是一世也就应该是张冠道给他的,可是张冠道是从哪里得来?自己修的?   可是他现在是在先贤祠中沉睡的灵,是魂灵,人本身已经死去,而众所周知,死去的人的本物要么消失,要么凝成世界留给世人。   “说起来,既然九窍玲珑心是本物,那么它理应能展开出一个世界才对,可是,我去从来没有感知到过。”   袁来思索着,疑惑顿生,然而或许正因为他的思索触动了某个层级的力量真谛。   袁来突然面色一变,整团神识被猛地拉扯回躯体!   他站在山巅的身体如剑般笔直,却是忽然颤抖起来。   阿含疑惑地看着袁来睁开眼,满是惊讶的样子,他又看着袁来突然扣住了他自己的胸口。   再然后……   阿含惊奇地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从天空上的黑洞中,猛地投下一道金色光柱,将袁来的身体笼罩。   而袁来则满面痛苦的模样,死死扣着心脏,那本来清秀的面容显得有些可怕。   他的眼珠都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血丝!   看起来状态好像很不好的样子。   袁来的呼吸急促,拳头紧握,牙齿紧咬,他发现不知为何,那本来已经被彻底包裹住的天道锁突然回光返照,竟然重新凝聚,凝聚成了原本的模样,然后拼尽全力地冲撞着他的胸膛,想要脱体而出!   袁来心中急切,此物已经和自己心脏互相融合,如今强行恢复形状要逃离,一旦成功自己必然濒死。   关键时刻,他眼中闪过果决之色,果断暗暗展开三境修为,开始主动刺激融化的星辰碎片!   于是,整座紫山开始被引动,紫光扭曲起来,开始向袁来射来,一道道宇宙苍茫的气息出现,开始疯狂镇压九窍玲珑心。   随着镇压的持续,袁来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领悟竟然无形中再次跃起一个台阶。   已经达到极深的境地。   这让他一惊,但无暇细想,入体的紫光仿佛带着高温,开始让本物表面软化,进而融化,终于慢慢有趋势重新化为液体。   袁来本能地意识到,这种融化是在消除它的自我,让其慢慢摆脱原主人的控制,化作纯净的,无暇的一团天道意志。   阿含开始犹豫,他觉得这是个攻击的好时机,但是又琢磨是不是袁来的诡计,但是当他察觉到袁来身上生出的那种苍茫气息的时候,顿时神色一变,透过禅宗慧眼,他看到周围的规则线条开始疯狂地向袁来身上缠绕,这表明其对这世界的领悟更加深刻了。   阿含终于忍不住了,他察觉到了危机,于是,悄然间抬起一只手,无声无息地向上一推。   掌心带着佛法的至强之力。   但是让他感到惊恐的则是,自己这一掌明明打出,力量却如同泥牛入海,消失不见了。   “这是……小天地!”   他一怔,随后意识到袁来已经在悄无声息间,于身周布下自己的领域。   袁来满满睁开眼,瞳孔中带着紫光,他低头,阿含顿时被看的心有些慌乱。   “你确定还要和我争?”   袁来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阿含不明其意,但仍旧报以冷笑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   袁来平静地摇摇头,说:“我的意思是你其实不用枉费心机了。”   他有些犹豫地看着阿含,眼中是很复杂的色彩:“我突然间,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阿含不安地问。   “很久前我曾经得到过一件本物,但是当时我根本没有去想它究竟属于哪里,直到刚才,我突然想到它可能的来历。”袁来语气满是复杂,平缓的声音在山风中却恒定。   阿含越来越不安了。   “就在刚才,我开始试着融炼它,所以就发现了很有趣的一件事,你知道么,它里面蕴含的规则,竟然……和这个世界,一模一样。”最后几个字袁来是咬着吐出来的,格外清晰。   落在阿含耳中则有如天雷。   袁来忽然指着这天地,有些激动地说:“一模一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说明,我的那件本物极有可能就是你要寻找的,是这个世界的核心!只不过它原本的位置被人用什么方法替换了,用了一件极其珍贵的东西代替!”   “而现在,这件本物被我融合了,所以我就成了这个世界的本物。”   “你,还能抢走它么?”   袁来的声音如同从极远之外飘来,带着一种空灵之感。   在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九窍玲珑心仍旧在飞快地融化,随着融合,构建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则开始出现于袁来心中。   他对这个世界的掌控开始出现。   一种强大的掌控感开始充溢他的胸膛,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一些疑惑纷纷解开。   而在阿含和地上的修行者们的感知中,只感觉到袁来的气质开始变化,一种无边无际的压力横空现世。   整个世界开始被唤醒。   一种远超四境的第五个境界之上的威压出现。   那种压力让人们禁不住要匍匐,那不是属于袁来的力量,而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终于被打开,被唤醒而复苏的终极力量! 第四百四十章 转世   当袁来开始强行融合九窍玲珑心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   九窍玲珑心中蕴含的所有规则与这个世界的都完全相同。   世间没有完全一样的两片叶子。   世界也没有没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   所以,知晓了这一点,他也就能完全确定,九窍玲珑心就是构建了此方世界的本物,而却不知被人用了什么法子用云宗山门——既是另一个小世界替换,用以维持这大世界的存在。   “而能做到这种神奇的替换的只有云宗祖师。”   袁来心中长叹,如此一来他心中的故事就连贯了。   三百年前云宗祖师达到五境自然返神,而后成功卸甲,西出关外,在大限之内成功再次重新修行登临大道,凝结出第二个世界,成为拥有第二个世界的卸甲境仙人。   云宗世界的构成本物袁来仍旧不知是什么,但他对此已有猜测,不是那整个云宗大殿就是那奇怪的深不见底的临渊,这个不重要。   而关外草原世界的本物则就是九窍玲珑心,之后云宗祖师再次卸甲,将草原世界也抛弃,却出于某种目的,强行调用自己的第一个世界替换了这颗心,并带着这颗心离开了这里。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袁来就猜不到了,但是总之,最后这颗心又落在了张冠道手里。   袁来突然想起了吴圣曾经说过的话。   “按照吴圣的说法,张冠道是个绝对的奇人,低调,不知来历,而且修行顺风顺水,一路攀山几乎没有费力,而是一切水到渠成一样。”   “但是,再怎么天才,也不该没有瓶颈啊,修行没有瓶颈一样一路通畅,这是不该发生的事,除非……”   袁来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当初好像是卢掌茶好心地提醒过自己,说一个年轻的修行者继承了一个强大的本物之后就会打开通天之路。   即是说,只要一个悟性足够修为不到四境的人,若是能继承一位五境高人的本物,并完美地融合其中天道,或者说干脆任由天道锁将其上限封死,这样的话修行就会一路坦途。   当时卢掌茶就以此提醒袁来要注意,千万不要被有心人觊觎。   “所以说,修行没有瓶颈并不是不可能,只需要那个修行者在幼小的时候就去主动融合本物!   袁来悚然一惊,顿时想到一个可能性。   如果说当时云宗祖师第二次卸甲,成为了一个凡人之后,主动去借着九窍玲珑心修行呢?这样的话岂不是就能一路坦途升至卸甲境了?只不过这样的话却也完全杜绝了第三次凝结世界的可能性。   一个人去主动重复自己曾经走过的路,肯定会无比顺畅。   “这样说来,如果云宗祖师就是张冠道呢?这样的话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袁来不禁这样想,但是立即他又摇头。   这个念头在遇到吴圣的时候他也曾有过,只不过当时就被他否定了,因为时间对不上,当时他按照时间算,云宗祖师离开天门关的时候年岁已经很大,而张冠道与吴圣相识却是在大约一百五十年前,那时候张冠道还是个年轻人。   主要便是因为时间不对,所以袁来才在当初放弃了这个猜测。   但是……   “不对!”袁来心中一跳。   “当初我这样想是不知道云宗祖师卸甲的情况,如今却不同,如果他卸甲成功,是否会增加寿元?不,增加寿元是无用的,当卸甲之后就只有一年寿命,这样算逻辑说不通,张冠道明显是在云宗祖师的年代之后重新成长起来的一个人,按照时间算倒像是……”   袁来忽然一窒,想到了一个词语。   “转世投胎。”   他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假如云宗祖师抛弃了草原世界之后,带着世界本物没有选择继续成为凡人攀登,而是选择转世投胎呢?”   袁来深深吸了口气。   “转世投胎之后且不说他有没有手段继承当初的记忆,单说是否能带着本物投胎?既然本物能够赐予他人,那么想来植入幼儿体内也不是难事,或者通过其余的办法,总之理论上行得通。”   “时间上……也很完美。”   “如果说云宗祖师转世投胎成的新的人就是张冠道,而张冠道带着本物直接选择融合,那么修为绝世就十分正常了,而再之后他遇到吴圣,请求死后藏入先贤祠,再之后遇到我,将这颗本物再强行植入我的身体……”   袁来觉得这个链条终于圆满了。   他又想起了第二次见到一世,也是在先贤祠第一次遇见张冠道的情景。   当时他们进行了一番对话。   “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先贤是第几境的呢。”   “你猜。”   “能入先贤祠的最低也要是四境大宗师。”   “我当然比四境高。”   “第五境?”   “唔,好像比那再高一点儿。”一世微笑道。   袁来当时根本不知道比五境再高一点儿意味着什么,但是现在他知道了。   “比五境高的,当然就是卸甲。”   “所以说,他的真实修为是卸甲境界!”   袁来觉得疑惑纷纷解开。   而新的疑惑再生。   “如果一切真的是这样,那么也就是说我的一世就是张冠道,张冠道就是云宗祖师转世而来,这样当初在先贤祠我能看到云宗山门也就理所当然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袁来自我总结了一句,随后又暗暗皱眉。   “可是,这样一来,张冠道其实本质上绝不是我的一世,而应该是二世。”   这话比较拗口,但没错。   假如将一个人世轮回定为十世,那么既然张冠道是祖师转世,他们之间是继承关系,那么如果祖师是一世,张冠道就是二世,而袁来是第十世。   “但是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个问题,只需要二世觉醒了一世的记忆,就是说张冠道是继承了祖师的记忆的话,那么一世和二世本质上就是一个人,这个问题就解释通了。”   袁来觉得自己终于对始终困扰自己的疑云开始有了了解。   而且是,解开根本的了解。   “张冠道梦想永生,那么云宗祖师之所以卸甲是不是也是为了永生?而之后却或许是前路受阻,或许是想到了其他的办法,总之选择了另辟蹊径。”   “一世,姑且将他称作一世吧,那么一世费尽心力地进入先贤祠,然后又不知用了什么代价跨越时间长河,将自己带来这个世界,并要自己杀死第九世,又是为了什么?肯定不是为了什么善恶因果。”   袁来突然苦笑,他发现自己虽然终于窥探到了一大段前因后果,但仍旧疑惑丛丛,他不禁想,或许想弄清楚一世究竟想搞什么花样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到第九世。   不过,这些思考也让他开始有了一种冲动。   “当时一世说只有当我强大到了一个境界的时候才会与第九世生出感应,但是假如我能够根据这些推测想办法提前定位第九世的身份,那么我就能占据主动。”   袁来一时豪气顿生。   这不是不可能的,因为如今他就已经初步占了主动。   一世想用天道锁锁死他的修为,如今失败了,现在想起来这个草原世界的出现,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到来了西北,而这个世界或许就是一世出于想让自己尽快强大而提供的助力。   只不过理想的情况是袁来的路被天道锁封死,一辈子和这个草原世界捆绑起来,一旦他掌控了这个世界,他也就彻底的封死了自己的路,未来的巅峰也就只有一世曾经的境界而已。   而如今……   “如今,事情出了意外,天道锁已经被我打破,我也成功晋级三境,凝成了自己的道,如今既然融合,下一步就是用时间慢慢将一世的道磨碎,吞噬掉,吃干抹净,然后彻底化为己用。”   袁来暗暗如此打算,到了如今他也终于明白自己的本物是什么了。   因为种种的因素,他需要吧自己的道变成圈围在九窍之外,所以。   “原来我自己本物就是我自己啊。”   袁来喟然长叹,准确来说他的本物是自己的心脏,这让他有些失望,因为这样真的很不酷炫,但是想想也的确该是如此,若非如此,又怎能用自己的道覆盖一世的道?   “心脏就心脏吧,自己就自己吧,总之,现在的结果不算坏。”   袁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从那看似漫长的思索中醒来,他的眼中紫光璀璨,极为逼人。   他看着地上满面震惊的阿含,缓缓开口。   “而现在,这件本物被我融合了,所以我就成了这个世界的本物。”   “你,还能抢走它么?”   袁来说完,挥动双臂,眼前的浩大的世界便如在掌中。   随着吞噬九窍玲珑心的进程持续,他除了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之外,又拥有了一个更大的,需要他慢慢去吞噬融合的大世界。   领域之间本就是能互相融合的。   “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是我的了,所以,你输了。”袁来平静地说道,他的身上开始散发无与伦比的强大压力,那不是属于他的,而是他通过意志从整个世界借来的。   随着开始掌控这世界,袁来突然感觉自己拥有了无穷的力量。   但随力量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重的压力。   那是跨越境界,御使力量的压力。   随着力量的瞬间提升,袁来首先爆发的是神识。   他的神识骤然间连通上了整个世界的灵觉。   一瞬间,在他的脑海中再次出现了整个世界的微观缩影。   从某种意义上说,就好像神识瞬间扩大无数倍,辐射整个世界。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山巅的袁来突然感应到了什么,骤然变色,他看也不看地一脚踢向阿含,这一次,阿含果断地没有硬撑,而是顺势松开了手,因为他已经骇然地感觉到,若是自己仍然死命撑着,纵使他有金身,但亦难逃一死。   于是,阿含顺势如断线的风筝飞出,纵使他松手的快,但是胸口的金身仍旧猛地闪烁起来,竟出现了凹坑。   那是无与伦比的力量造成的伤势。   袁来则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下意识地向东方走了几步,猛地再站住,这个人毛发皆张,双目的紫光竟然成了两道光束,投向东方密林。   而山下的众人也纷纷感知到了动静。   在紫光落处,密林中轰隆作响,突然间,只看到一道狂猛的血红剑光破开树木。   数个形貌凄惨的少年人从剑光中跳出。   陈邹纵横怪叫一声,抹了把脸上的血液,然后瞪眼睛向前一看,他顿时就是一怔。   旁边的灰原此时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但是身躯上那锋锐异样的剑意刺得人双目生疼,他一把将发愣的陈邹拍醒,然后急促地向众人喊道:“快跑!” 第四百四十一章 Minecraft   南宗这群人极为狼狈,所有人几乎没有完好无损的。   皆是身负重伤。   只有陈邹和灰原两个状况稍好,但此时也是开始感觉乏力。   站在林边等待的人虽然已有很多离开了,但是仍旧许多留下,此时灰原一声断喝,所有人都茫然起来。   “后面!有个极其厉害的人!”灰原一边奔来,一边忙着解释,但是他也只需要说这半句,后面的话便不再需要说了。   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察觉到了异常。   从东方的密林中,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波及而来。   并不狂躁,但绝对致命。   本来那道气息还是宛如夏天里村野上空飘荡的炊烟一样淡淡的,时断时续,但是此时或许是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所以那气息忽然就变了模样。   “哼!”   几乎是同一时间,南宗这群人以及站在密林边缘茫然的人群都齐齐发出了一声痛哼。   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脏器被某张大手狠狠地攥了一下,这种攻击让他们措手不及,如受重击,眼前登时一暗,飞快地运转心法镇压下去之后,所有的年轻的脸上都是一片骇然。   “这是心神攻击?”   这是所有人心中升起的疑问,但随即就被灰原的声音打断。   “无云晴空。”   这四个字从灰原的染血的牙齿间流出来的初始,这些人还未反应过来,但只是片刻,一人便用极度不可思议的神情问道:“四境?”   灰原沉重地点了点头。   四境,无云晴空。   “不可能!”那人立即反驳道,“四境的人物怎么可能犯险进来?而且就算他们敢来,也不可能还拥有四境修为!只要是在卸甲之下,所受的修为限制恐怕比我们所有人加一起还要强大许多倍!”   顿时,其他人也是附和起来。   他们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答案,因为道理上完全讲不通。   人群中一个位列上一届天鼎前十位的青年沉声道:“大门外有十余位四境宗师级前辈守候,谁又能突破而入?就算能进入又能怎样?能使用出的力量基本只限于武力。他也未受到这紫光照耀,修为没道理解开,况且,如今……”   说到这里,他不禁闭上嘴,随着袁来接手了这个世界的掌控权,那种封禁之力再次猛涨,包括他在内的诸多修行者的修为已经再次被压倒,节节坠落。   灰原并不了解什么紫光,此时他眼看现场诡异,也停了下来,闻言也沉声回答说:“你说的都对,后面的人也的确没有完整的四境力量,否则你们以为我们师兄弟是怎么逃到这里的?但是!”   他猛地咬牙,道:“但是他依旧强大无比,是我们所有人即便都恢复修为也无法抗衡的!”   “即便!他只能动武!”   青年怔住,因为灰原的语气实在坚定。   而他这句话透露出来的讯息却被更多人注意到。   卢掌茶突然道:“你的意思是说,那是一个武力强大的四境宗师?”   “是!”   卢掌茶沉默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因为他们终于听出了灰原的话外之音。   “难道,是那个人?”   陈邹纵横终于喘匀了气息,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吃人的狼,眼看着这里人多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不跑了,而是转身,死死地盯着东方密林。   握着剑的手因激动和一丝恐惧而颤抖着。   齿剑发出嗡鸣。   此时,当终于有人如此发问,陈邹纵横顿时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头也不回道:“废话!我们也没见过那人长啥样子,不还是只能猜?!”   “那,我们赶快跑吧。”人群中终究还是有胆子小的,或许是想起了某个人的威名,所以终于在耽搁了几十息之后,捡起了灰原的那句呼喊。   然而此时,摩拳擦掌的陈邹红着眼睛道:“跑什么跑!刚才我们人少,打不过只能跑,现在人这么多,还跑什么?”   那人惊恐地看着他,说:“你是要……”   “废话!当然是杀了他!”   ……   “杀了他?”袁来的耳朵动了动,用眼角余光瞥了山下的众人一眼,默默摇了摇头。   因为掌控了这世界,所以他得以获知山脚的匆匆交谈。   这个地方,只有他才真正明白那个所谓的四境多么强大。   “这么厉害的人啊,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大门口那群老妖怪个个厉害的要死,怎么说也不至于放进来这么条大鱼。”袁来喃喃自语。   但是随即,他又想起了莫名其妙漏进来追杀张陵的那群小鱼,顿时觉得门外那群四境当真不靠谱。   “好强大。”他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开始活动刚才被一股寒意入侵的躯体。   是的,刚才山下的那群人感觉到的心神攻击其实只是那一记试探的余波。   就在他们还在震惊于密林中那人的强大的时候,却不知道,那一记攻击几乎全是奔着袁来而来。   他们享受到的真的只是一点余震。   袁来品味着刚才那道攻击的强大绝伦,不禁伸出舌尖,舔了舔干裂开的嘴唇。   舌尖的味蕾顿时尝到了新鲜的血腥的甜味。   体内的元气暖流也将所有的寒冷驱散。   “真的值得庆幸,如果我再晚一些吞噬本物,那么今天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袁来轻声感慨。   他话音刚落,一个缥缈而苍老的声音便钻入耳中。   “如果是年轻的时候,我的腿脚肯定比现在更快。”   袁来露出一点淡淡的笑,他发觉这声音只有他能听到。   “老人家,所以你应该知道这时代永远属于年轻人。”   “哦?”那声音微微扬起。   袁来继续笑道:“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我们的。”   那声音消失了片刻,似乎是那人在沉思。   然后那个声音再临:“我感觉,这话不是你创造的。”   袁来坦诚道:“的确不是,但是我改造的,怎么样?”   “呵呵,改的……一塌糊涂。”   说完,那声音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奇怪的寂静。   “真没耐性。”袁来批评了某个不认识的存在一句,然后低头看着山下的人群。   时间太紧迫,又有大敌在后,所以一时间南宗的人还没有时间弄清楚这里的事情,也没有兴趣向天上看。   其余人出于某种心理也没有主动提及,所以袁来得以保持清净。   他低头看着斗志昂扬的陈邹纵横,感慨了下,又看了眼灰原身上的剑意,无声赞叹。   然后他决定自己应该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做一些好事。   他伸出手,轻轻在空中一拂。   顿时,封禁着山下修行者们的天道力量消散一空。   “要打架,带着锁链肯定不美好。”   袁来缓缓说道。 第四百四十二章 傅玄   突然之间的,那些枷锁就消失了。   解禁的范围涵盖了山下的所有人,那些刚才本就解禁过一次的修行者还算适应,躯体颤了颤就适应过来,而刚刚来到此地的南宗弟子则反应要大很多。   尤其是灰原与陈邹纵横两人。   当本就被他们消磨的差不多的枷锁骤然崩塌后,释放出来的不仅仅是原本的修为,在这里的感悟融合所得到的提升,以及被身后的人紧逼之下的压抑在短短时间内爆开。   灰原身上竟然爆开一道气浪,将身边的人都震的禁不住连连后退,一脸骇然。   而作为南宗年轻一代的头羊,陈邹纵横的反应最为惊人。   只听一阵噼啪之声,他脚下的土壤瞬间深红,宛如被红雪覆盖,他手中的齿剑上密密麻麻的细刃,每一只都闪烁寒光。   陈邹纵横一声长啸,将剑一挥,剑刃与空气摩擦竟崩落一片绚烂的火星。   他身上的气势竟一气不停地宛如新生的竹节,暴窜,竟一口气上升了近三个台阶!   “小心!”卢掌茶急忙展开力量护住身边的师弟,同时双脚向下一踏,带着几人一起向后轻轻飘落,张陵甚至比他更快一步地后退,只为避开陈邹因一时力量暴涨而控制不住的小天地。   “果然厉害!”人群中的北宗弟子互相对视,暗暗心惊,都明白陈邹这是在压力下厚积薄在三境之中再向上迈上小台阶。   大境界之内的突破几乎就是元气的累积,看来陈邹在进来之前定然就用秘法开始锤炼挤压元气,而后进入之后再以天地封禁堵塞,如今一朝释放,完美上升。   张陵在一边眼中光芒一黯,不知情的人看了只以为是这位皇子对陈邹天赋的羡慕,但是只有卢掌茶默然地抿了抿唇。   “南宗弟子果然天资绝世。”张陵低声慨叹。   “好在,袁来没有拜入南洲。”卢掌茶轻声说道。   张陵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是啊。”   说完,这位皇子突然一怔,眯了眯眼,将一句话挤成一丝传入卢掌茶的耳中:“云宗的人不见了。”   卢掌茶一怔,隐秘地环视四周,果然现不知什么时候大野小野和呦呦这三人竟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现修为解开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天空。   南宗弟子们茫然不解地看着其他人抬头,他们不禁好奇,也抬起头看去,灰原的苍灰色的眼瞳里却只映出一片平整的天空。   高空中只有浓密的翻卷的乌黑的云,以及一道模糊而巨大的在不断淡去的阴影。   “你们在看什么?”   灰原不禁问。   然后他就现其余修行者都纷纷张开了嘴,满面的惊愕,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情景。   “消失了?山,云,和袁来……怎么就这么消失了?”   的确,那些刚刚还凌空吸引所有人关注的景物和人,都神奇地消失不见。   “说起来,刚才的确好像看到这边有紫光来着。”一个南宗弟子轻声自语。   然后,他们所有人的疑惑便都不由得止住了。   因为随着他们修为恢复,那东方的密林中的敌人也终于要出来了。   这一刻,他们只看到参天树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倒,从暗影中走出一个老迈却强大的男人。   年轻的修行者们不禁集体屏住呼吸。   陈邹纵横已经激动的几乎要狂。   他们,从来没想到过会在这里,在这个年龄,去正面与一位四境宗师级大修行者为敌。   这时候,那个老人终于踏出密林。   半个身体却仍旧陷在密林的阴影边缘里。   给他们的感觉就像是,他是一个即将要从画面里,打破维度限制跳出来的画中人。   在这种时刻,让他们迷惑的事情在于,明明那个四境级别的大人物就站在他们面前,但是几乎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去看他身后的色彩浓重的背景,而却不去看他本人。   可偏偏,他的背景却是一片孤寂寒冷。无光的暗日里仿佛终年吹着北国粗粝的风雪。   出乎意料的,第一个从那背景中抽离出眼神,去看他本人的不是这里最强大的陈邹纵横,而是张陵。   张陵平静地看着这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道人。   他当然是道人,穿着道袍的当然就是道人,但是有一点不同的是,他身上的道袍却并非是启国通行的式样。   虽然说,启国每个宗门的袍子都有所不同,但那是指花纹和标志,至于衣服式样却是出入不大,毕竟修行者也要注意容貌。   但是,这个道人穿着的袍子却是式样古旧,是很多年前的式样,样子旧了些,但没有破,也不脏。他穿的素净,唯独在脖子上戴着一条数目众多的珠串,珠子是漆黑的,比张陵见过的任何玉石的颜色都要黑,黑中带着亮彻,多看几眼就会惊骇地现那些珠子仿佛是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与眨眼一般无二。   这条珠串恐怕有上百颗,密密麻麻的很大,戴在脖颈上,垂在胸口,显眼无比,不伦不类。   张陵的目光缓慢抬高,终于看清了来人的容貌。   老人的模样并不出奇,生长着北方人最传统的样貌,只是满头须苍白。   老人平静地与他对视,然后这个道人眼中微微露出惊讶之色。   张陵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现在确定了这人的身份,然后终于知道对方身为四境却敢进入这里的原因。   傅玄。   那个终年藏在北方山神庙里的,在冰天雪地里修行的强大道人。   于是,他也知道,自己这群人不会有胜算。   他刚这样想着,就看到陈邹纵横身上荡起红艳艳的光,像是探索黑暗的一只火炬,一头撞入前方。   陈邹的那句话再次在他耳边回响:当然要杀了他!   ……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如果等会看情况不妙,就沿着这条河往西走。”   袁来看着面前的三人,认真说道。   呦呦咬着嘴唇说:“那你呢?”   袁来无声地笑笑。   “那个人很强么?”韩大野话不多,但往往喜欢直入正题。   袁来点点头,说:“很强,强到我暂时都不想和他打,更怕没空照看你们,所以要先带你们出来,然后也顺便多拖延一点时间。”   “时间?”   “就是时间,我现在手里有了一把能毁灭世界的锤子,但是正因为它太强,所以我要学着使用,这需要花费一点时间。”袁来坦然道。   “可是……”小野也想要开口。   袁来止住他们,严肃地说:“那个人就是奔着我来的,准确来说是奔着这个世界来的,不过现在都一样,其余的人他不会太在意,但是绝对不会放过我,所以我不能逃,只能打。”   韩大野紧了紧手中剑,说:“你打得赢么?”   袁来笑了,真的笑了,他拍拍大野的肩膀,然后用一种极为笃定的语气说:“当然,我肯定会赢,虽然他很强,但是我还是会赢!”   “为什么?”   袁来转过身体,面向东方:“因为,这是……我的世界,从来都是!”   /book_40055/l 第四百四十三章 惊动   “已经过去很多天了。”申屠沃甲换上软袍,将牛饮干净的茶杯放下,感受着唇齿之间的苦味,说道。   韩擒虎点头道:“的确如此。”   “还没有什么动静么?”申屠沃甲转过身来,望着他问。   “没有。”韩擒虎的回答很简洁,他在大帅面前倒不敢保持高冷,而是他深知申屠沃甲其实最喜欢谈话开门见山。   韩擒虎说完,顿了顿,又道:“不过说起来也不算过去很久,按照正常的度推算,这个时候他们应该还在争取恢复修为,想来最终的交战还远远没有到。”   申屠点点头,又摇摇头,叹道:“这种事可说不准啊。”   “哦?”韩擒虎有些疑惑。   “这个世界出现的太突然了,在之前完全没有预兆,而且又是卸甲境界的造物,里面究竟会生什么谁也不敢肯定,单是这世界突然现世,谁又能肯定里头有没有藏在什么其他的因果在里头?”申屠感慨道。   韩擒虎不由笑道:“大帅你这几年越来越崇信那些因果预兆之类的东西了。”   “是么?”   “是啊。”韩擒虎点头,然后说,“这些东西依我看还是少琢磨为妙,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不如拳脚直接,也不如刀剑明确,全凭一张嘴,信口就来,说到底最后到底有没有用,谁又能说得清?”   申屠沃甲看了他一眼,虽然申屠不是啥聪敏过人之辈,但是也是听得出来韩擒虎话有所指,既然手下的大将提起这件事来,申屠也不好不作答,想了想,便示意他坐下,然后才道:“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说的可是廖先生?看来你对他还是不喜欢啊。”   韩擒虎默不作声,干脆就来个默认。   申屠叹了口气,想解释,又觉得怎么说韩擒虎这样的武将恐怕也难理解,他自己就是武将,想起当初自己也是对廖先生那一套玄学嗤之以鼻,但是到了现在,随着自身修为的增长以及和廖先生的越加相熟,他的这些旧有的观念也不由得生了变化。   但是,他固然心思变化,手下的将领们却仍旧是老脑筋,就算是大将中脑子比较灵活的韩擒虎也是如此。   想到解释费力,他只能有些无奈地说:“以前对那些玄学我也是不信的,在我看来虽然天下百姓有的天真以为修行者真的有测天之能,但是依我看不过是一群力量强大的人而已,事实也是这样,管他什么剑仙刀圣,摆开大军厮杀,一样只能落荒而逃,但是……现在,我觉得修行不仅仅是那样了,想要晋级更高的境界,就要摆脱最纯粹的杀伤,而去追求更缥缈的东西。”   韩擒虎不禁说道:“咱们和那些寻仙问道的修行者不是一路人,在咱们手里,修行只是拿来获得力量的,更高的东西,追求不来。”   “但是就算是追求不来,也总要有应对的法子。”申屠沃甲沉声说道,然后叹了口气,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他转而询问了几句当前地方局势,韩擒虎一一回答,说起来也没什么好说的,自从那些年轻人进入大门之后,剩下的人就开始原地等待,这些大宗门之前暗地里做了啥他们也不清楚,表面上是一片风平浪静。   那些四境都乖乖地守在大门外,当日四境邪修突袭留下的后遗症就是守卫大门的人从一人增加到了至少两人以上。   而后来又出于某种不太好言说的原因,各大宗门都不大乐意缺席,于是干脆都在大门外守护了起来,同时竖起了耳朵,倾听世界内的动静,他们当然也心中焦急,毕竟这意味着未来大6修行界局势改变,而更眼前的事情在于,这场竞争之后不知道各家精锐弟子死伤如何。   死伤无法避免,活人只能准备迎接因死亡而带来的诸多后患。   “那个四境邪修还没有摸清楚身份么?”申屠终于又问起这个问题。   当日那个邪修打伤寒山宗主后被数位四境追杀,竟然奇迹地跑掉了,这让人们耿耿于怀,也时刻警惕,而对于申屠沃甲最大的压力就在于这里是他西北军的地盘,在这里出现了这么强大的邪修,而且其目标不明,其他宗门怎么说也都要他给个交代,不是别的,最起码对于那人的身份总该提供。   可是偏偏这个邪修还真是让申屠沃甲也一头雾水。   他就像是突然从荒原上蹦出来的。   当然,要说一点消息都没有倒也不至于。   “根据我们的推测,他应该就是半年前我们得知的那个崛起于草原西方的邪修,只不过当时我们得到的消息就很模糊,对于其实力也是不清楚的,到了现在,也只能得知他应该是在远方苦修刚刚出世的修行者,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出现的突然,至于其他的,也只知道他出世之后并未作乱反而是灭了几个厉害的邪修,然后收拢了一群散修,倒也没做出什么事,很低调,如果非要说……最近这半年,草原上越来越动荡倒是有可能与他有关。”   申屠沃甲听了心里苦笑,这些消息的确有值得思索的,但是也未免太少,这只能说明对方足够低调,不过对于这突然跳出来的四境邪修,他倒是并没有特别看重。   由是他只是吩咐了句继续调查便揭过了这个话题。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有士兵赶来,匆匆急报。   “禀告大帅!诸位四境道长有请!”   申屠沃甲与韩擒虎对视一眼,皆是惊异,他们倒也没有问什么,立即便出门向大门之处奔去。   等申屠沃甲终于来到大门处,正看到几乎所有的四境都严肃地站在大门外,望着里面。   这副景象让他心中一沉,预感到有事生,他放眼望去,却现世界的壁障上光彩动荡,显示着其中的某种变化,他不禁大步走过去,开口便问道:“怎么了?难道是本物已出?”   南宗的苏检见他前来,轻轻摇摇头,说道:“本物是否出现我们还看不出,这毕竟是卸甲境的世界,又是在外面,只不过里面的动荡肯定是有的,不过这却不是我们请你来的理由!”   “哦?”申屠沃甲粗眉一挑,闻听如此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呼吸更重了几分。   “那究竟是生了什么事?!”   苏检面色严肃地看着他,声音冷冽道:“我们捕捉到了类似古传送阵的波动,这表明极有可能有人通过不知哪里的传送阵强行进入其中!”   “而通过我们的合力感应,从那人的气息上看,明确了他的身份。”   申屠沃甲右眼皮一跳,急忙问:“究竟是谁!”   苏检声音更加淡漠,吐出两个沉重的字眼。   “傅玄!”   /book_40055/l 第四百四十四章 申屠的决定   申屠沃甲倒吸一口凉气,面沉如水,道:“他竟然闯了进去!”   这个消息让他大为吃惊,不过想想当今世界敢进入卸甲境的世界中的四境,屈指可数,傅玄的确正是其中之一。   “他已经很多年不露面了,时间久到我几乎都要忘记这位前辈了。”苏检语气平缓地说道,他的这句话其实不大好听,也并无多少尊敬意味,但此时没有人会挑这个理,对于傅玄这个人,在此并没有与其关系好的。   甚至这样可以说,当今天下,也没有谁是与其交好的。   这一方面体现了这位老人家的人缘之差,另一方面也侧面表明了其低调。   修行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只论顶尖的这群修行者,圈子也不外乎那么一点点大,里面的人多少都有交集,也有恩怨,而这位北地的四境却是属于化外之人一类,自打多年前退隐,就一直潜心在北地的冰原里修行,不理会任何人任何事,论年纪辈分,其也要比在座的很多人都要大。   因为这种不理会世事的态度,所以其与中原各大宗门之间倒是真的没有太多恩怨,便是有,也是属于宗门里的年长者那个时代的事。   苏检这种近几十年才突破四境的新人,本应对其没有什么喜恶,但是很不巧的是,就在一年前,南宗弟子去北地历练的时候,却是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陈邹纵横也是在那时候受的伤,所以对这位前辈,苏检并无后辈应有的谦逊。   “可是他现在出来了,看来这里的事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位太一宗的四境长老沉着脸说道。   “我们本以为守住大门就可以,但是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藏着能够破开空间的宝物。”一人说。   屠苏闻言也冷笑道:“北地当初多繁华,虽然已经是过眼云烟,但是那冰原底下藏着的好东西可也不少,傅玄在北面独霸一域,手里有些东西实属正常,而且我劝你们也别因为他多年不出世就轻视于他,要知道长城以北可也是行走着不少苦修的修行者,他作为那片地方当之无愧的霸主,我不信他手底下没有人,更不信他对启国和修行江湖真的那么清心寡欲不理会。单看这次,他的行动就足够快且准。”   唐静岩闻言苦笑道:“屠院长说笑了,傅玄的实力我等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又怎么可能轻视?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轻视与否,而是如今他进去了,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众人心头皆是一沉。   如何应对这的确是他们如今最忧心的所在,傅玄作为当世少有的几个即使进入这世界中,也能保持一定的修为不散的四境,其一旦进入,所形成的威胁简直是无解的。   “按照我的预估,傅玄强势进入其修为受世界封禁,大概会被削弱一些,但具体多少实在难说,他已经多年不出手,如今到底修为如何我们也不清楚。但是他多强其实已经不重要,肯定要比里面所有的年轻人都要强大!”   “且不说我们各大宗门的弟子在其中修为封禁,就算是他们如今已经全部修为解开,而且伤亡很少,联合对敌的最好的情况下,对上傅玄也仍旧毫无胜算!”   “傅玄定然是奔着掌控此世界而来,进入之后必然会去取本物,但是他年纪已大,修为早已自成一派,在对这世界的领悟上绝对无法与那些年轻人相提并论,这样的话最怕的是他为了取得掌控权,会干脆将所有人杀死!”北宗赶来坐镇的内院大长老如此说道,其脸色凝重无比。   某宗门高层顿时高声道:“他敢?!”   屠苏声音低沉道:“他真敢!”   屠苏环视众人,道:“傅玄的身份你们大都知晓,其本是北方小国领军统帅,被我启国灭国之后才出家入道,你们要知道的是他虽然是道人,但曾经更是军中武人!在战阵上手段也曾以狠辣著称,他不是启国人,在启国也毫无牵挂,杀人毫无负担,大不了取得这世界后逃回北地,到时候我们就算是一齐追杀过去,他依仗北地天险,想要逃遁也是简单非常,所以,他有什么不敢的?”   屠苏字字如钉,声色严酷地说完这番话,顿时让不少心存侥幸的修行者心中一寒。   屠苏目光闪烁寒光,继续说道:“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他能顾忌这点,将里面的人干脆扔出来,但是这样做也有很多顾虑在,而且,那群年轻人有几个会肯这样灰溜溜被扔出来?最怕的就是少年人脑子一热,不知天高地厚主动寻死!”   “他们不是蠢货,定能认清形势……”一个二流宗门的王姓高层想要反驳。   屠苏立即打断他,并嗤笑道:“并不是每个少年人都像王道友这样懂得谨小慎微的。”   这话也仍算含蓄,但讽刺意味已经很足了,顿时那人脸色赤红,看着屠苏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头作罢。   屠苏说完,却是顿了顿,看到了身旁眯着眼睛一言不发的杜康,又补上一句:“尤其是那种时不时发疯的年轻人。”   杜康扭头看向他,其宽胖的身材此时毫无胖人应有的闲散感,反而是气势如刀,闻言说道:“陈邹会怎么做是我门中之事,就不劳院长费心了,你还是担心自家人吧,辛晴和那新晋的刘重湖可都在里面,不过据我的相人之术看,那刘重湖倒是足够老成持重,心思也深,想来面对强敌定然会审时度势,脚底抹油,逃的飞快。”   眼看着两人斗嘴,火药味渐起,众人立即劝和,此时毕竟不是吵架的时候。   申屠沃甲站在一旁,看了这一阵,觉得这些人争论真是索然无味,这件事他倒不是不担心,毕竟假如这世界被那傅玄抢走了,他西北军的好处岂不是也一并丢了?   而且,不仅仅是这些宗门有弟子陷在里面,他新认的师弟袁来可也在里面生死未卜呢!   虽然两人没啥深厚感情,但是就算是看在武当归的面子上,申屠也是忧心的。   于是这位西北王开口高声道:“争论无用!当今要紧的一是搭救其中年轻弟子,二是不能让傅玄得手,里面毫无依靠,所以我等必须要做出应对了,说了那么多,无外乎只能是找人进去挡住傅玄而已!”   苏检看着这位西北王,眼中意味难明地说:“这是当然,可是这卸甲境的世界我们确实无人敢入,世上能如同傅玄一般进入而修为不全丧失的四境实在是屈指可数,不瞒将军,刚刚我已尝试进入半身,发觉果然无力抗衡,进入之后必然落得凡人样,别说抵挡傅玄,恐怕连随便一个年轻的弟子也都打不过。”   申屠沃甲歪了歪头,嘴唇上的粗须如针般竖起,似笑非笑地说:“我听明白了,你们的确进不去,所以……”   “所以,我进去不就得了。”申屠沃甲开口笑道。 第四百四十五章 西来   “所以,我进去不就行了。”   申屠沃甲干脆说道。   他看得出来,这也是苏检所期待的解决办法,相信在场的人不少也都有这个想法。   这也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   “当今世上能抵抗那种修为封禁的人太少,在这里,恐怕也就我尚且能试一试,所以实在不行就只能我去走一遭了。”申屠沃甲淡淡笑了笑。   他的神色平淡让人看不出其想法,而他这么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也让众人纷纷惊异的同时松下心来。   苏检立即说道:“如果将军愿往,那定然是最好的!”   申屠沃甲迎着这群人期待的目光,哈哈一笑,说:“只要你们不怕我去抢那什么本物,那我倒也不惧他!”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说绝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他们当然不会担忧这点,申屠沃甲拿这句话来说也像是说笑,毕竟西北军的态度很早就表明了,只要申屠脑子没有坏掉,就绝不会去染指这个东西。   屠苏拱手道:“既然申屠将军愿望,那最好不过,有将军前往,想来应对傅玄便有保障了,只是时间仓促,不知道将军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看得出来,他有些焦急,事实上这里的所有人都心中焦急,毕竟陷在里面的弟子都是各个门派的年轻精英,未来一代的希望,若是去的晚了,谁也无法保障他们的安危。   申屠沃甲也是行事干脆利落雷厉风行的性格,眼看着如今的局面非自己出马不可,也不推诿,更没有在这个时候小家子气地讨价还价,他就算单单为了自己的好处也理应出手,更何况,自己这一行无论结果如何,都能让各大宗门欠下一个人情来,这买卖划算的很。   所以申屠沃甲没有什么犹豫,立即道:“当然是即刻前往,来人!去将我的兵器拿来!韩将军,我入门之后这里暂且由你主事,大事拿不准就发信家里让夫人拿主意,其余杂事一概等我回来处理!”   韩擒虎立即身体笔直称是。   军令即下,立即有军中将官去取兵器,而申屠也开始用最快的速度了解目前外界所掌控的情况,说来只不过是短短时间,由两名军中将官捧来的一只造型极为粗狂凶猛的沉重长枪便搬运而来。   申屠沃甲伸手一把拿起那支在兵器谱上极富盛名的沥泉枪,金龙枪头造型凶悍霸气,只看需要两名军士抬来就可知其沉重非常。   申屠沃甲一枪在手,气势猛升,浩然如猛兽,环视众人一眼,也不多言,便要踏入门中。   杜康立即高声道:“恭送将军凯旋!”   其余人也一起高声送道。   申屠沃甲咧嘴一笑,虎目中生出一股煞气,他站在大门外摆摆手,只是道:“分内之事而已,诸位安心,某去了!”   说罢,申屠沃甲一跨步,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大门之内!   他只觉得周身穿过一道透寒的水幕,下一刻眼前就已是山河变色。   一种无穷强大的高级力量悄然覆盖他全身,申屠沃甲原地不动,感受了片刻那锁死的修为,然后嘴边露出狠色,他轻轻将长枪顶在大地之上,罡气虽然也无法外放,但是却与其余的修行者完全不同,虽然同样无法施展道法,但是体内经脉中罡气滚滚如大江,竟然是毫无阻遏,虽是如此,却也只限于体内,无法外发施展强大道法,不过对于他而言,其十成实力中**成倒是都在武道之上,修为封死,但武道之力却无法封印,他原地试了下T内力量,一道震颤自沥泉枪与大地接触的一点传递而出,引发一阵地震轰鸣。   “也不过如此!”   申屠沃甲自言自语地冷笑一声。而后环视远方,皱起眉,这里面太大,他如今还需要尽快寻找到傅玄所在。   只可惜他的道在神识上很弱,就算是神识强大如杜康,到了这里也瞬间会变成盲人。   “如何寻找他们呢?”申屠默默沉思片刻,望着大片河山,心中忽然想起当初武当归教给自己的一种法门。   他顿时闭上双目,陷入回忆,片刻之后复睁开,却已是精芒闪烁。   他默然站立,望向高空。   “老师曾言,天空如海水,陆地上的人就如同水底的虾蟹,深海生命目不能视,却可以凭借感知身周水流变化而进行感知,人自然也可以。”   “这空中的水流,即是风之流动。”   这个看上去高大粗狂的武人,突然向空中伸出一只长满了厚厚的茧子的手掌,用这只粗糙的手来感受最细微的气流扰动。   水中,一个地方的波动会化作水流传递的很远很远,随着距离的增加,这种波动变得极为细微。   细微到难以察觉。   高明的修行者要做到的就是从混乱中,找出影响本源的因素。   申屠站立良久,终于收回手掌,然后他望向西方某个方向,眼中有些惊讶,更有些疑惑。   “奇怪,除了傅玄的属于四境的力量扰动之外,为什么还有另一股与之抗衡的力量?”   申屠握紧沥泉,也不多想,只是迈开大步,向西方走去,那沉重的身体和兵器在一起,使得他行走间,大地轰鸣。   “无论如何,傅玄,我来了。”   ……   傅玄轻轻地将苍老的手背在道袍下摆上擦了擦,但是那只手分明没有脏污。   他看向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的少年人,不由感叹。   “初生牛犊果然不怕猛虎。”   尤其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满身血迹,气喘吁吁的陈邹纵横身上的时候,更是无声赞叹,尽管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过陈邹,但是他也不禁为其这样迅猛的修为进步而感到惊讶无比。   他缓缓走到陈邹面前,俯视着因为无力而瞪着他的少年,看着他眼中仍旧没有熄灭的炽热的战斗之火,低声说:“再过几十年,你或许会成为我的威胁,但是现在,还是嫩了些。”   灰原撑剑站起,看着轻描淡写打败众人的老者,喘了口气,忽然讽刺道:“再过几十年,等我们能打败你的时候,就只怕你已经坟头青草高三丈了。”   傅玄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然后这位来自北地的大修行者没有理会灰原的诅咒,而是心平气和地看向他,说道:“放心,暂时我还不想杀你们,所以你们可以先喘口气,开胃菜吃完了,现在我要去吃正餐,你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逃跑,如果等我掌控这世界之后,你还在,那么我会再来教训后辈的。”   “正餐?”灰原一怔,随后猛然想到了什么,而后他就看见傅玄突然抬头看向西方。   被打得丧失战斗能力的修行者们纷纷抬头去看,却只看到一片洁白的浓雾从西方涌来,那云雾翻卷着,如洁白海浪,在所有人措手不及的刹那便将他们淹没了。   傅玄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直到身周景色皆被白雾笼罩。   他才缓缓开口,语气竟是与先前面对诸人截然不同:“你终于来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构建战场  从西方涌来的雾气毫无威胁,更出现的突然诡异无比,所以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淹没了。   按照道理,就算视线受阻,但是他们终究还是站在一起,但是偏偏更诡异的在于。   在白雾吞噬的刹那,所有人就都被分开隔绝了。   准确来说,是这片地域除了一动不动的傅玄之外,其余的修行者都被某种力量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傅玄也是进入白雾之后才发现这点的,这让他的脸色瞬间严肃了许多。   这种让人难以置信的转移不是障眼法,而是多种天道规则力量的总和所发挥出的作用。   “空间?”傅玄有些惊疑不定,这种手段超出了他的预料。   但是这个至高的词汇却是立即被他否决,那种等级的规则绝不是一个少年人能驱使的,不过由于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切身感受过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力,所以傅玄并不知这世界的本源规则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什么类似挪移,缩地成寸等级的规则吧。   他暗暗思量。   但是即便心中疑惑,他面上仍旧四平八稳,水波不兴,似乎对这变故毫不在意。   “他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有底气。”袁来在心中暗暗判断,然后想了想,并没有继续隐藏身形,而是从白雾中缓慢地走出来。   他之前一直在观战,陈邹纵横等人的确强大,但是对决上傅玄仍旧是没有任何胜算,对方说得对,这是年龄造成的差距。   而袁来则利用这段时间,尽全力掌握这世界的运行法则。   云宗祖师的修为实在惊天,其卸甲境界悠远深厚,这世界的本源之规则更是深奥无比,他即便在转世关系上也算这世界的原主人,又通过云宗山门和星辰碎片诸多方法强行鸠占鹊巢,获取了这个世界的最高权限,但是相比较之下,自己的实力只有三境,自己的道尚且还没时间弄清楚是啥,又何谈能完美掌控这片大海?   所以所谓的融合暂时还只是类似囫囵吞枣。   袁来现在的状态其实是类似于一个人身上同时拥有两套天地,两条修行之路,一套亲近但弱小,一套疏远但强大,迫于傅玄的压力,他甚至没时间去研究自己的道,而被迫要去先将心思放在掌控此方世界上。   如今自己的道已成,倒也再也不怕因为领悟云宗祖师的道而丧失自我,所以他一旦尽全力领悟本源,进境飞快无比,只是短短的时间袁来便琢磨出许多门道,也不禁为这世界的本源规则之浩瀚强大的心惊不已。   “虽然时间太短,但是暂且拿来应付下他,应该还勉强可以。”袁来自言自语着,从浓雾中一步踏出。   随着他的身形出现,他身周的白雾开始向远处扩散,就像是从一团雾中撕开了一个口子,这个口子将两个人置于其中,而随着白雾散去,傅玄有些惊讶地看到脚下的大地已然不同。   不再是原本的林地,而是成了一片平坦。   平坦的大地很坚实,很硬,也很荒凉,黄中带黑的土壤,枯燥,乏味,这样的大地才能承受真正的战斗。   这是袁来构建的战场,很简陋,但是他却构建的乐此不疲。   “改造地形。”傅玄缓缓说道,然后叹了口气,说,“我没想到你能领悟的这么快。”   袁来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有些遗憾地说:“时间还是太短了,如果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能搭建一个真正的战场,现在这样子顶多就是把上面碍眼娇柔的草木拔光,再翻了翻土,平整了下土地而已。”   “年轻人喜欢追求完美不是错,但是你应该知道这地面弄的再平,也没法子增加任何胜算,反而是白白消耗精力。”傅玄评判道。   袁来轻松地笑了下,然后说:“这里平整点,心情总会好一点,等下力气也更足一些。”   傅玄淡漠的模样,没有接话,而是开门见山道:“好了,不废话了,我知道本物被你拿到了,嗯,虽然说我很奇怪于你究竟是如何拿到的,但是这是细枝末节,也不重要,总之,现在我给你个机会,把它交给我。”   “然后呢?是不是如果我给你,就给我个痛快的死法?”袁来好奇地问。   傅玄有些怪异地看着他,摇头说:“交给我,然后我可以收你为徒。”   袁来笑了:“这算是拜师礼还是投名状?”   傅玄摇头,道:“我这是在搭救你,你的天赋很强,我不想杀你,而如果你留下来,难道你应付得来之后那些人的报复么?所以跟我走,去北地,我可以保你安全。”   袁来笑道:“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我拒绝。”   傅玄竟然毫无意外之色,而是轻轻抚了下胡须,雪眉一挑,有些意外地问:“我没想到你拒绝的这么干脆。”   “这种事难道还要犹豫不成?”袁来好笑道。   “不,这种事当然应该毫无犹豫,左右摇摆不定是蠢货才会做的事,但是我好奇的是,你不是应该假装犹豫然后多拖一些时间么?你应该很缺时间。”   袁来沉默下来。   世界显得无比寂静。   雾气仍旧在翻卷,风声却没有,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也不知没有气流,那翻滚雾的力量还是什么。   这个时刻,人们几乎已经忘记了现在是白昼还是黑夜,那本来都要泼洒下来的灰白的雨点,也不知到底是落呢?还是没有落。   这个世界中的昼夜是可以改变的,世界的掌控者即是神灵,神灵想要逆转阴阳本就是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   所以,被白雾移走的人以及不在两人对峙之处的人们惊讶地发现时间好像在加速。   只是一眨眼,天光就在可怕的加速下暗淡下来。   这个世界的天穹上眨眼间漆黑一片,点缀满了细碎的星辰,也挂上了一轮弯月。   人们疑惑起来,傅玄也疑惑起来,因为他也感知到了外面的变化。   他顿时奇道:“这么短的时间,你不可能完全掌握这世界的时间运转,而且就算你悟性再好,这也不是你的世界,你只能借力,但不可能驱使,你不应该能做到这点的。”   袁来笑了笑,傅玄前面说对了,后面却说错了,他与其他人不同之处就在于,其他三境之上若是得了这世界,除非是自毁修为,绑定九窍本物,否则就只能有限地借力使用,而他却是拥有最高权限。   但是这老道前面说的对。   “我的确暂时没法插手世界的时间运转,所以这片夜空除了使用了天道之力,也用上了一种道法。”   在临江的时候,袁来就使用过那招临界法门,星汉灿烂,来营造一片夜空,此时他进阶三境,对这道法领悟更深,竟然奇思妙想般与天道规则结合。   虽然说,那道法对于四境大修行者而言,真的不强,但是用来催化出这一片夜幕也算合适。   但是,改变昼夜又有什么用呢?   傅玄不禁感到疑惑,这个少年人自打出场就让他看不透。   而袁来此时也是仰头欣赏了下自己的杰作,然后道:“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拖延时间么?其实很简单,你之所以不怕我拖延是因为你有足够的自信,自信能战胜我,而我同样如此,我也有信心战胜你,所以,我为什么要拖延时间呢?”   傅玄有些吃惊地微微张开嘴,觉得这少年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至极。   “你真以为夺了本物就能与我为敌?”   他笑道,眼神里都是讽刺之意。   而袁来却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神情专注地指了指上空,认真地说:“你应该还记得,在门开那夜,星河曾经倾斜坠落。” 第四百四十七章 傅玄的刀   “你应该还记得,在门开那夜,星河曾经倾斜坠落。”   袁来的声音很清淡,给人的感觉就如同初秋清晨草叶上的亮晶晶凉透心肺的珠子。   他的声音平淡,但是却有力,瞬间将傅玄的记忆向前拉扯到许多天之前的那个夜里。   那一夜,他刚刚抵达西北草原,正巧就亲眼看到了那副天象。   看到这一幕的人很多很多,当时所有的西北的人,只要在那个明媚的夜里碰巧抬起了头,就会多少看出些端倪,只不过在凡人的肉眼凡胎里顶多会觉得有些怪异,却对那不可计数的遥远距离之外的高度变化并无直观认识。   傅玄自然看的清楚明白。   但是这种天象变化的奥妙实在是太深,古往今来声称可以观星象而知兴衰的术士不知多少,但是说到底,真有本事的整个天下百年间能不能出来一个都未可知。   傅玄自然看不懂。   所以他望着袁来的眼光充满了疑惑,而后疑惑又转为冷笑:“故弄玄虚!”   “是不是故作玄虚你等下就知道了,我也是才发现的,我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在之前的岁月里究竟藏在了哪里。”袁来说了一句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话,他的模样也很古怪,仿佛在惊叹着什么。   傅玄感知到了星光垂落大地,披洒在他的躯体上的力量。   星光当然应该是没有重量的。   但是随着那万千冷光垂落,傅玄的身体上突然发出一阵仿佛黑靴踏雪的轻响。   他的暴露出来的皮肤几乎同时变得紧绷许多,本来满是皱纹的脸忽然间平整的仿佛恢复了年轻岁月。   但是这终究不是时光伟力,而是压力。   “有些意思。”傅玄冷笑一声。   他清晰地察觉到了星光的重量,不算很强,每一道的重量都微不足道,但是巨大的数量可以让任何微不足道的数字变得恐怖无比。   这一刻,傅玄感觉到自身的身上仿佛被压上了一座山峰。   恐怖的重量让他的肌肤紧缩,每一道纤维都绷得紧紧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断,然而这头来自北方的老狼竟然一动未动,只是冷笑着任凭袁来施展。   那几乎紧绷的极致的**偏偏就是只差一点就要崩溃的样子,但是这一点点又如同天堑难以逾越。   袁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的白汗。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可以在这里仍旧保持一定的修为了。”袁来突然说。   他没有停歇地继续道:“原来你本质上是个武修,半路出家的和尚,人家都把本物藏在身体里,把小天地外放在身外形成领域,但是你却偏偏将小天地禁锢在了体内,和血肉融合在一起,相当于自我的封闭,所以你尽管没办法使用出那种漂亮的远程攻击,但是却可以以此躲避我的修为禁锢。”   “所以就连现在我用星辰之光压你,压的也不是躯体而是你的天地。”   傅玄坦然地点了点头,说:“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你看得出来就应该知道我想杀你易如反掌。”   袁来好奇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你有这么大的自信呢?”   傅玄的白发忽地飘起,又垂下,他低垂下眼,道:“因为你离我太近,近到我只要一步就能抓住你。”   说着,傅玄突然出手,并非是那种一出手就是惊涛骇浪的大招,而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有能力轻松抓住袁来,所以他很果断,也很自信。   而在袁来的眼中,傅玄的这一步也极为深奥,其竟然已经远超脱了身法的局限,一步之下直接沟通了这世界的底层规则。   不是领悟运用,因为傅玄的确无法运用,但他可以扰乱,甚至可以在一定的程度上去破坏,这一步踏出,其身影瞬间出现在袁来身前,这种速度比之前寇白门拼命的那一下还要快,而要知道,傅玄可没有任何此世界规则可借用。   傅玄只看到袁来脸色顿变,然后袁来的身体前面的土地突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这不是现实中的裂痕,而是空间上的裂痕,这也是目前袁来能对这个世界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改变。   无声无息的,那裂痕突然出现,也切断了两人之间的空间维度上的联系,虽然只是持续了一瞬间,但却足够袁来摆脱对方的锁定。   袁来暴退数十步,眼睛警惕地看着在裂痕前止步的傅玄。   然而下一刻,那勉强弄出来的裂痕就自动消失了。   袁来却是心头一动,看着那消失的裂痕若有所察。   “很好。”傅玄失手,怒极反笑。   这一下他的耐心似乎也消磨干净了,只见他面色冷彻地说:“就到这里吧!”   说完,只见傅玄的身上传递出一股恐怖威压,四周变得死寂一片,他的袍子无风自动,体内的小天地已经无声展开,而在袁来眼中,就只觉得凭空生出一股生冷的寒风,下一刻他便看到傅玄向他推出一道掌刀。   真的是掌刀。   傅玄的苍老的右手有些干瘪,骨节粗大,如今竖起成刀状,笔直地向袁来所在之处重重斩落。   虽无元气散出,但是掌刀出现的瞬间,袁来就震惊地看见傅玄身周的所有的规则之线齐齐断裂,包括压在他身上的万千光束,也顿时断开,同时袁来就觉得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机将他死死锁定,尽管他动用九窍玲珑心也仍旧无法脱困。   刀风袭来。   竟然不是血腥冷酷的,而是别有滋味。   袁来眼前一时间再无他物,只有漆黑的背景,以及一道闪亮的波光粼粼的刀光。   他的鼻端忽然嗅到了浅浅花香,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味,但眼前却奇异地好似看到一朵朵黑白交杂的六角花朵旋转而来。   死亡的阴影铺天盖地涌来,将他淹没。   这一刻,袁来只觉得通体生寒,三境的力量竟然丝毫无法动用,仿佛整个人被冰冻住了。   他甚至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然后他仿佛看到死神的舌头在他的脸上轻轻地舔舐了一下,很湿很冷。   他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脖子上扣着傅玄的钢铁般坚硬的手。   傅玄的脸也近在咫尺。   “我说过,想杀你,易如反掌。”傅玄俯视着他,轻轻说道。   这一刻,傅玄已觉胜券在握。   然而,很快的,他就发现被自己拿捏死了的少年有些怪异。   袁来仿佛根本没有在意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也没有在意自己被傅玄扯的站立不稳的身体,他只是满眼感慨的样子,就像是为四境修行者的手段而赞叹。   “好厉害。”袁来的脸因为被攥着脖子而变得通红,但是他还是费力地夸赞。   傅玄心中有些不安,然而紧接着,他就看到手里的少年费力地咳嗽了两下,对他说道:“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开我,因为我弟弟来了。”   “弟弟?”傅玄正纳闷,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老头儿,放开我大哥!”   ps:昨天心情不好,没写出来,今天六一,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四百四十八章 袁来的剑   犹是傅玄见多识广,也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身后从雾中忽地又走出一人,竟然与手中的袁来一般无二。   口口声声地含着要他放开他大哥的少年一副愤怒的模样,瞪着一双大眼和傅玄死瞪,傅玄本能地就想用神识扫去,但是立即发觉自己的神识早因为此界规则所限,根本放不出。   他能抵抗住元气级别的封锁,但是却万万抵抗不住神识封锁,因为神识本就需要外放出去才能有效。   “你是谁?”他本能地惊道,但是随后这位四境大修行者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扭回头细细查看被自己抓住的少年,虽然神识没法动用,但是距离如此之近,又加上他用全力查看,终于慢慢发觉了袁来的异常。   傅玄面色一变,突然咬牙道:“你不是真的!”   被他揪住脖子的袁来很无奈的样子,说:“我当然是真的,不信你捏捏。”   傅玄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下一刻,这位老人忽然眯了眯眼,只见他手指用力,竟然啪地一下直接扭断了袁来的颈骨!   这一下极为突然,被扭断脖子的少年本能地一愣,定定地盯着突然下死手的老者,很意外的样子,而下一刻傅玄就冷笑起来:“断颈而不死,你还说你是真的么!”   被扭断脖子的袁来眨眨眼,然后费力地叹了口气,说:“看你的手法应该这样杀过很多人吧,这样说来我要是杀了你是不是也算为民除害?”   傅玄没有理会他的这些话,冷哼一声,手中隐约闪过亮光,下一刻就看见袁来的身体彭地炸裂,竟被他震碎。   剩下的一个袁来神色一凛,倒也不在去装什么兄弟情深,而是沉静地看了眼那血雾,眼中终于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杀气。   “这下,坚定了我杀你的决心。”袁来冷冷说道。   傅玄竟然毁了他的第一分身,虽然说晋级三境后,似乎这法器仙葫之子实战能力不足了,但是有这样特殊作用的先天法器也是极其珍贵的,若非袁来想要真切地试探一下傅玄的实力,他甚至根本舍不得拿出分身对敌。   而如今上来就损毁一具,这让他也大为心痛。   看待傅玄的眼神从犹豫转变为真切的杀意。   傅玄身上杀机涌动,完全没有修道之人的出尘气息,反而是杀伐之气浓重,他冷笑一声,擦了擦手中的血迹,然后再次向袁来走来,口中说道:“我不管你在玩什么把戏,但是我倒想知道你有多少这分身教我杀!”   袁来看着他靠近,却是没有逃避,而是冷笑道:“你自然可以再杀了我,两具分身我还损失得起!不过你倒是猜猜我的真身在哪里?你不是说你距离我近,所以杀我易如反掌么?那现在我已经拉开了和你的距离,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只会近身的四境大修行者还有什么手段!”   说话间,他仿佛也认命了一般不躲不避,只是冲着傅玄冷笑。   等傅玄再次施展力量,轻而易举地来到他身前,向他探出手掌的时候。   袁来藏在袖子里的手却突然露出,而这一次,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闪烁寒光的利刃。   几乎是迎着傅玄的手,袁来暴喝一声,手中的月中鹤爆发出无比强大的光彩,这不仅仅是晋级三境的力量,更有这世界的力量加持,虽然并非完美出剑,但仍是蓄力许久。   顿时,一道青光泼洒而出!   傅玄面色剧变,他虽然看得出袁来只是三境修为,但是此刻,在他的感知中,袁来这一剑却拥有着威胁他的力量。   他也终于肯定,这个竟然就是本体!   剑从两个人之间横起,一道犹如万里堤坝的虚影也随之浮现,将两人分隔于两侧,袁来这一剑威势绝伦,且出其不意,傅玄脸色连续数变,他的背后所有的光彩都消失了,直到这一刻,袁来才发现之所以他的身影常与黑暗为伴竟是因为他将周围的光吸收进了体内。   “呼……”   傅玄突然长长地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流,宛如巨龙吐息,在如此紧要关头,他的动作却是诡异地缓慢下来。   袁来清楚地看到他身后的黑暗里吹起寒风和细沙样的白雪。   “定!”   傅玄突然发出如吟唱般的一个定字,他的两只手以缓慢的速度在电光火石间奇迹般出现在袁来这一剑的落点前方。   他没有选择躲避,因为躲之不及。   也因为心中的骄傲。   傅玄的手掌不动了,而袁来的剑也停滞下来,在电光火石间,傅玄竟然以双手挡住了这强大的一剑。   袁来默默收回剑意,没有立即穷追猛打。   他只见傅玄面无表情道:“你竟然敢现真身,真是让我意外,不过既然如此,那……”   袁来打断了他,道:“那也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说完,袁来突然一掌推出,顿时山呼海啸,天地之间的游离的规则线条尽皆附着交织在一起,掌心凝聚的元气之浓度之数量,让傅玄这样的四境修行者也不由骇然,他万万想不通袁来是如何能凝聚起这么雄浑的元气。   来不及细想,傅玄大喝一声,双足踏地,体内贮藏的元气疯狂一样涌入其掌心,然后傅玄毫不犹豫,冷笑着同样一掌向袁来打来。   两道攻击稳稳地轰击在一起,顿时,那强大的力量传递出去,在结实的荒芜的土地上狠狠割出一道丑陋疤痕。   袁来痛哼一声,暗中大惊,自己占着种种优势,但是与这削弱过的四境宗师正面对战仍旧没有讨到半点便宜。   而更加震惊的则是傅玄,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一个区区三境,而且是刚刚晋级的三境,竟然能与他安然对掌而不败。   短暂的交手之后,两人各自警惕万分。   傅玄更是瞬间彻底收起了所有的轻视,他本能地觉得这个少年身上藏着某种让他心中恐惧的力量。因这种担忧,他立即决心下一招定然完全展开,拼着消耗巨大也要将袁来斩杀!   而在两人战场之外,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下来,空中那条倾斜的银河仿佛是一条真实存在的河流一样,缓缓流动,而且更让人觉得心惊的是,不知是什么缘故,那河流竟然放大了无数倍。   在人的眼中本来只是天上的一条纱巾,如今,那银河的宽度已经达到几十里,几乎可以说是慢慢覆盖在了这世界之上。   而长度,更已经是不见尽头。   ps:在蚊帐里抱着笔记本码字,打几个字就按死一只,感觉自己快被吃掉了,实在受不了了,感觉糟糕透顶!8) 第四百四十九章 命运之河      银河当然不是真实的河流,而只是个美丽的称呼。   但是此时夜色下的人们却绝不这样认为,因为它真的很像一条河流。   会流动的,贯通东西大地的浮空天河。   细碎的星辰放大了许多,但仍旧笼罩朦胧的冷光,来自亿万光年之外的光束其实是遥远的曾经的景象,只不过跨越无尽空间抵达这里的时候已经不知花费多少年头。   当它在眼前放大,将天空覆盖起来的时候,人不会觉得憋闷,反而觉得心胸都被一种浩瀚的意境填满。   无尽密林发出稀碎而整齐的沙沙声,在林中的人们会惊讶地看到生长的最高的古树开始低矮下来,每一根枝干,无论粗大还是纤细的,每一寸都仿佛承受到了均匀的力,那力气并不巨大的样子,只能将树枝压低一点点,但是最可怕的在于被压低的树枝的数量数之不尽。   人也一样感知到了一种沉重,却是微不足道的。   但这意味着一种极其高阶的力量的降临。   人们当然会觉得很奇怪,但是奇异的是,所有的人,包括被袁来抛开的,和仍旧迷失在林中的,甚至还有踏入不久的申屠沃甲,都沉默着,安静驻足。   甚至就连正在大打出手的人们也不约而同地罢手,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看着天上那波光粼粼的宽宽的银腰带,一种静谧的气氛笼罩大地,将每一个生灵的情绪都一手抚平。   白雾的中心,袁来拉开了和傅玄的距离,手中紧扣剑诀,却没有攻击,也没有防御。   已经慢慢开始占了上风的四境大修行者此时竟然也停下攻击,这才发现上空那银河已经贴的那么的近,给人的感觉再也不是遥不可及,而是给傅玄一种奇怪的暗示,仿佛他只要全力一跃,便能触摸到似得。   傅玄的脸色沉了下来,双目森然地盯着袁来,道:“这就是你拿来杀我的手段?”   袁来毫不避讳地摇头,与其直视:“不是!”   傅玄一怔。   袁来淡淡一笑,虽然身上因交手已经显得狼狈,但仍慢条斯理地说:“要杀人当然还是要靠自己,所以这不是拿来杀你的,而是拿来让我自己看的。”   见对方仍茫然不解,袁来又说道:“其实根据我的推测,这是银河的投影,当然,它是什么的投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心告诉我,借助它我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来将这个世界融会贯通。”   “什么?”傅玄一怔。   袁来却不再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这是什么,只是在他真正掌控这世界的时候才发现的,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之前藏在哪里,也发现了这一道河流,如果他没有猜错,这河流应该是云宗祖师所留,至于是什么,他并不很知晓。   但是心中的强烈的感觉指引他将这道河流召唤而来,而随着这古怪的直觉一起的,还有强大的信心。   忽然,袁来再次察觉到了阴影袭来。   他悚然看向对面,在他目光投射过去的同时,有八道漆黑的裂痕浮现在他的身外,这构成裂痕的规则不涉及空间,而是涉及某种奇怪的东西,袁来从九窍玲珑心中发现,对其进行粗略的感悟操控,然后不知为什么,他发现自己操控这股天道之力远远比其他的更加顺手,流畅。   八道裂痕浮现,却没有阻断任何东西,袁来这才发现这阴影只是试探。   傅玄没有再理会头顶的河流,而是伸出五指,这一刻他的身影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他虽然没法外放出天地,但是却将身外的一切都吸收干净,营造出一种黑暗的领域,他的面容和身影都融化在其中,袁来唯一能看到的就只有他的右手。   黑暗里只见五指。   袁来嗅到了致命的凶险,虽然在他已经外放布满了战场所有角落的神识之下,并未察觉到凶险的由来,但他却禁不住身体寒冷起来。   分身迎接傅玄掌刀的时候,便是通体僵硬,不能动,这种感觉现在再次出现了。   一片死寂之中,忽然的,袁来的眼前极近的地方出现了一缕黑烟,从中探出宛如冥王的一只手,轻轻巧巧地在眨眼间扣住了他的年轻的脖颈。   傅玄仿佛看到了袁来那因为惊讶而大了一圈的双眼。   但是下一刻,他的手毫无阻碍地捏合成拳,那手心的真实无比的躯体竟然悄然淡去,犹如褪色的画卷,淡出背景,淡成虚无。   “什么!”傅玄满面惊愕。   然后他就听到在上空,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都提醒过你了,可惜看来你枉自白活了这么多年岁,脑筋却始终不大灵活。”   傅玄猛抬头,就看见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世界壁障,壁障是透明的,此时袁来就站在一层透明的壁障之上,冷冷地俯视着他。   他的手里握着的月中鹤萦绕着光芒,就在刚才停手的时候他利用月中鹤瞬间转移到了云宗山门小世界之内。   是的,以往他只能神识进入,但是如今,距离已经这样近,又经过融合,他终于能够真正地打开云宗世界的通道,肉身进入。   而根本对此一无所知的傅玄震惊地看着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捏合在一起的手,显然仍不解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袁来看着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投影。”   他笑道:“我已经告诉你了,这河流是投影,而既然连星河都能投下,再添一个我又有何难呢?”   说完,袁来又吐出一口气,说:“现在,才是终结的时刻!”   他猛地抬起手,向天一指。   再向下垂落,于是整条银河投影终于完全与这世界融合在一起!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为之一震!   傅玄瞬间察觉到了一种无以言喻的危机!他毫不犹豫地将修为全力展开,却没有目标,只是一双老而深邃的眼中吹着北地寒风。   他站在原地,双掌合十,胸前的珠串散发莹莹乌光,而下一刻他便坠入河流之中。   一切的景物都消失掉了,袁来和傅玄都一齐陷入一片星海之中。   而在袁来进入这河流的刹那,他终于明悟了这究竟是什么。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的惊人!亮的诡异!   “原来……这不是什么星河,而是……”   “命运!” 第四百五十章 傅玄之死(上)   启国的京城距离绝境长城很近,这个位置很危险,不是建大都的地方。   但是自从这百年间将北面的所有成规模的势力全部灭绝之后,这里就重新变得安稳下来。   一片土地的兴衰也是和其上居住的人息息相关的,所以北地的人没了之后,气候也越来越差,几十年里冰原的雪线竟然一口气向南推移了好远,以至于站在长城的破败的城楼上往北面看,恶劣的天气里都能被扬起来的雪沫子吹上一脸。   但是这样的恶劣的地域对修行者们而言却成了磨练自身的好地方。   尤其是一些喜爱苦修的,更是将这里当做天堂。   当然比这些虔诚地修行的人更多的则是一些邪修,逃犯,一般来讲能翻过极北长城,那么启国的律法也就不复存在了。   这里当然很苦,在条件很苦的土地上生活的人向来好勇斗狠,不过好勇斗狠未必是坏事,毕竟从某种角度看,正是由于这些种种才导致了远古人类社会从母系氏族到父系氏族的重大转变,也才有了如今的文明世界。   北地没有路,所有每个在这里行走的人每一步都在创造自己的新路,而他们身后的脚印都会在下一场风雪的到来后消失不见,所以北面的修行者习惯于遗忘过去而注重眼前。   傅玄是个最最正统的北方人,所以他的身上也有着这种浓郁的北地修行者的习惯。   他的年岁很大,但是却不似其他的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喜爱回忆,沉浸于往日光辉中不能自拔,他的记忆都被风雪擦除了,况且,他本来也没有太多值得珍重的过去。   他的前半生在世俗人的眼光中其实很多彩而传奇,出身贫寒,小时候又赶上启国与周边的小国打仗,战火之下,民不聊生,战争么,打的不是人命而是钱,启国家大业大比其他的小势力有钱的多,也敢烧钱,所以这场战争其实注定了结局。   战火烧来烧去,傅玄也飘来飘去,父亲被拉了壮丁上阵死掉了,母亲则被不知道哪一只启国军队糟蹋之后跳了井,剩下傅玄稀里糊涂懵懵懂懂地苟活,然后运气也比较好,竟然慢慢也长大了。   再之后一不小心重蹈覆辙也被抓了壮丁,但是他的运气却更好一些,不仅没成炮灰反而慢慢混出名堂来,加上时势造英雄竟然一路往上爬,当上了一小国的名将,之后就很可惜,和启国军打了几仗,输了,他也绝不算啥忠肝义胆,干脆自己跑掉。   在军中的时候机缘巧合也得到了一个传承,没想到他天资竟然极佳,一路修行顺畅,在彻底脱下铠甲之后,反而是颇有几分大彻大悟的感觉,境界更是直线攀升。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从来都是,虽然在战场上输了但是他并不介意,因为他早早就开始对修行的真谛感兴趣。   人一生能有一个恒久的,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所以,弃武修行的傅玄跑到了北地最寒冷的冰原里。   他开始修行。   不久后,竟然便晋级四境。   之后的生活当真是乏味至极,北方的生活真的很苦单调的让人发疯,但是傅玄却渐渐觉出了出离尘世的好处。   贫苦也受过,富贵也享过,权力有过,所谓的荣耀也有过,波澜之后他便生出几分平淡是真的感触来。   修行无岁月,他也不理会启国的争斗,只守着是自己的破庙安然度日。   但是慢慢的,他终于触及了修行的瓶颈。   这一停,就是十年。   ……   傅玄平静地睁开眼,按照已经形成本能的习惯翻身起床,他有和衣而眠的习惯,虽然他这个修为就算是赤身裸体也根本不会畏惧寒冷。   他起身,默默推开门,门外却并非是天空,而依旧是昏黑。   这并不是意外,因为他所住的并非是寻常意义的小院,而是一间庙宇里的小舍。   很小,大约只能摆开一张半的床铺,事实上这里除了用来睡眠也根本不做他用。   门口是一道走廊,黑色的石头搭建,在这样地方这个季节,石面比钢铁还要坚硬寒冷,他本能地向外走,绕过走廊,是一道灰色的布帘,掀开,走出去,就可以看到那座巨大而古老的山神像的背部。   是的,他的房间就在神像的背后。   这座庙是一座祭祀山神的庙宇,不大,更不气派,反倒破落,神像是一位早已经被人忘记名字的神灵,这样的神灵很多很多,前朝的时候大陆有很多小国和氏族,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神灵谱系,乱的很。   傅玄也不知其名讳,但是这也不重要。   高大的神像面前的石桌案上摆着巨大的紫金香炉,香炉灰扑扑的不起眼,但是若是有懂的人看见肯定会一眼认出这曾是某个小国的国器,其堪称无价之宝。   香炉里插着许多的香,但是其几乎要燃烧殆尽,堆满了的冷灰就是明证。   傅玄从角落摸出一套工具来,先清洗脸和手,然后开始清扫炉灰,扫干净,再用抹布擦干净,一丝不苟,等做完清扫工作又取出一把黄香来恭敬地插在炉子里。   然后,这个在天下也排的上名号的四境大修行者双手合十,很恭敬很虔诚地趴在地上的冰冷蒲团上磕头跪拜。   拜神。   这是他每一天都要做的事,记得从上一次间断到今天已经持续不断了将近五年。   拜神完了之后,他便开始吃早饭,在这之后他才走出山神庙的大门。   大门是两根漆红已经消失的巨大的柱子,柱子中间就是十几级古旧的石阶。   石阶上每天清晨都堆满了雪粒,这片地域四季风雪不停。   傅玄又拿起扫把扫干净,直到纤尘不染才缓缓落座,看着广阔而单调的世界发呆。   按照往常,他会这样直到晚上,然后再吃饭上香,就寝。   每一天都单调乏味的可怕,但是他却乐此不疲。   但是今天的傅玄却是有些不对劲,他没有立即静心,而是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一般,在台阶上正襟危坐。   这样的姿态在他身上已经极为少见,他一向形象懒散,能让他如此郑重地等待的只有足够分量的敌人。   但是在这个地方,又有哪个强大的敌人会来临呢?   傅玄忽然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直到来到石阶的末尾,石阶之外就是平整的雪地。   然而在他的眼中,却察觉出这里的雪层要微微突出一点,很细微,极难发现。   “嗯?”他有些疑惑地拨开雪层,然后就从中摸出来一颗很小的,微微扁平的道果。 第四百五十一章 傅玄之死(下)   “道果。”他眼神如针地一缩,心中一跳。   “道果。”他又说了一遍,然后猛地站起身,目光森冷地看着面前的白茫茫大地。   忽然间,傅玄挥了下袍袖,顿时,一阵风吹起,那阵风很猛,范围极大,竟然眨眼间便化作一阵气浪,将他面前所能看见的巨大范围内的雪层齐齐吹起。   吹起的雪层漫天,犹如弥漫天地的白雾。   然而雪层之下,露出来的东西却让傅玄面色严肃至极。   目之所及,零零散散的,竟然有一眼都看不清数目的道果藏在雪地之下,这么多的数量的道果意味着其蕴含着远超他目前修为所能及的规则的数量!   在外界极为珍惜的道果在这里却像是最普通的石头一样,遍地皆是!   而最让他心中一颤的则在于,那些果子所分布虽零散,却隐隐摆成了一种奇异的大阵。   “这到底是什么?”他轻声自语,目光闪烁,忽地捏碎掌中道果,看向天空,道:“这绝不会是你所布下的,一定是这个世界本来遗留的宝藏!必然是那个卸甲仙人的遗留!对不对!”   他的声音极大,一时间直入苍穹,轰隆如同九天雷霆,但是面对他的喝问,却没有任何人出来应答。   傅玄的身子开始颤抖,那是他感受到了恐惧的表现,他忽然一阵迷茫,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感觉过恐惧了?   自从晋级四境,天下所能必胜过他的人数量便已屈指可数,而就是这区区几人也几乎没有跑到北地雪原与他交战的可能性。   因而,这么多年过去,他已几乎忘记了恐惧为何物。   直到今日,他才再次回忆起了这种感觉,虽然说他根本没有看到危险在何处。   “出来!”傅玄因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而愤怒起来,他不禁再次叫道。   然而纵使他的声音已经震得远处山峰上积雪松动,但是仍旧没有任何人回应。   寂静。   唯有寂静相伴。   这种寂静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曾让他甘之如饴,但是今日,却让他感觉到了焦躁不安。   这种焦躁的情绪也是好多年没有出现了。   傅玄已经察觉到了自己今日情绪的不正常,但是他尽管内心不断提醒自己冷静,但是身体和灵魂却止不住地越发狂躁。   狂躁不安。   为了缓解这种狂躁,他忽然跑回台阶上,重新跑回山神庙里,默然地看着神像。   神像的表情如亘古而不变,无喜无悲,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宛如面纱,将不知名山神的面庞遮挡住,使其多出了几分生气和神秘。   傅玄看着这神像,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他默然转身,看向门外,无数道果闪烁着不同的光芒,将天地映照得缤纷鲜艳。   傅玄心中沉甸甸的,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是的,纵使以他的修为境界仍然看不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也是不安的根源之一。   傅玄决定自己得做点什么,他默默竖起掌刀,想要试着斩这天地几刀。   以他的实力,全力出刀足以破除同境界级别的幻景。   然而,一个“久违”的声音忽然从远方飘来。   “你不用试探了,就算你晋级五境,也未必能破开这东西。”   傅玄面色一变,大步走出,就看到一个少年的身影从远处不断闪现而来。   他的身体似乎踏在某种节奏上,几个呼吸间竟然就已经来到傅玄的小庙近前。   袁来的气质有些古怪,但是人终究还是精神不错,他看了看傅玄身后的庙宇,忽然笑道:“总听说苦修者生活环境清苦,今日一见果然很糟糕,这样的地方要是换做我是绝不会愿意住的。”   傅玄看着他,眼神森然,如临大敌,却仍缓声道:“这世上像你这样的人太多,所以天下能成就四境的人才那么少。”   袁来竟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根本原因之一。”   说完,袁来便闭上了嘴巴。   傅玄也没有再问什么,两人只是对视着,一言不发。   良久。   袁来终于问:“准备好了么?”   傅玄面色狠厉地说:“准备什么?”   “当然,是死亡。”袁来指了指天上,神情平淡地说道,他的语气那么笃定,几乎要让人产生一种他面对的不是四境无云晴空而是一个一境入门小修士的错觉。   傅玄怒极反笑,他挥手道:“你以为把我拖到这个古怪的地方就真能杀了我?你未免太狂妄了,你才几岁?你才走过多少路?不要以为运气好得了机缘就真的无所不能了!”   “那你的意思呢?”   傅玄一字一顿道:“我之前说杀你,易如反掌,如今依然如此!”   袁来有些遗憾地看着这位老人,叹道:“其实,在之前我还只是想战胜你,因为我觉得刚才的我,想要战胜你就已经很难了,说要杀你的确是吹牛,但是……刚才我去了一个地方,看了一些有趣的东西,然后……就突然对这个世界看得更清楚了,有的东西,如果没有人把他放在你眼前,你真的可能会花费一生也未必能看得清,但是人类的强大就在于知识的继承,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就是说,有些东西,懂了之后,就会很强大。”   袁来又看了眼傅玄,发觉自己的表述实在很模糊,以至于对方根本没有听明白的意思。   于是他也就放弃了费力去说明白的打算。   他挥挥手,凝视着对方,认真地道:“总而言之,现在,希望你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说完这句话,没等傅玄回答,袁来的身影忽然再次淡去。   而随着他的身影的变淡,傅玄便看到了他身后的皑皑雪山。   突然间,那雪山无声崩散,无数的雪粒化作灭世的狂潮,犹如遮天蔽日的巨兽,向他以及他身后的小庙扑来。   傅玄一怔,不解,下一刻,他试着去运功阻挠,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力量挥洒出去,竟然对世界没有产生半点的影响。   “这是怎么……”   他的疑问还在喉咙里,下一刻,整个人以及那座小庙就被雪潮吞没。   不久之后,这片地方便再没有了人生活的痕迹。   只剩一声叹息从遥远的地方轻轻飘来。   “一路走好……前辈。”8) 第四百五十二章 后续   袁来坐在山头上发呆。   这里是云宗世界,那块堆成山头的陨石块被他拉扯入这世界中,并安放在山川之中。   此时,他就很茫然地坐在紫山的顶端。   这块巨大的陨石必然是云宗祖师所留,却是与这两个世界并无关联,只相当于安放在此的一个宝藏。   关于这块陨石的事应该是另一个秘密,他暂时还无暇分神思索,干脆将其放在这里,等自己了结了手头的事,再来研究它。   傅玄死了。   这位堂堂的四境大宗师死的悄无声息,没有人观战,没有人喝彩更没有人哭泣,他死去的就是那么的安静,甚至有些诡异。   而亲手抹去了傅玄生命的袁来此时却满心茫然。   当那种战胜强敌的喜悦散去之后,他的心就变得复杂起来。   倒不是什么多愁善感,而是因为他杀死傅玄的手段。   准确而言,他并不是用普世意义上的方式杀了他,而是用了一种让他自己都觉得可怕的方法。   “道。”袁来轻声自语,他忽然揉了揉被冷风吹得麻木胀痛的脸,苦笑道,“怎么会这样呢?”   他叹了口气,想起了不久前他在那片星河中所见的景色,于是沉默下来。   那片星河是由数不清的道果构建的,应该是云宗祖师构建的一个“模型”,通过那个东西袁来终于懂了一些东西,嗯,准确来说,是懵懂。   但懵懂终究也占了个“懂”字。   他也终于知道九窍玲珑心的核心大道是什么了,就如同他感知到的一样,云宗祖师的这卸甲境的核心大道的终极便是命运二字。   由“善恶”而进阶为“因果”,再由“因果”而进阶为“命运”。   云宗祖师的第二条大道便是直通命运二字的路。   而命运则是三千大道中至高的几种之一。   “说起来怪不得他当初口口声声说什么善恶,看来倒也不全然是骗局,他的命运之道便是由杀伐善恶而起的一种。”袁来叹气,脸上显出无奈之色。   “只不过,为什么,我自己的路也偏偏通向命运呢?”   袁来伸出右手看了眼自己的掌纹,心中复杂,是的,在那命运长河中他也明悟了自己刚刚得以晋级三境而生出的道是什么。   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路的尽头竟然同样也是命运。   “命运只有一个,但是其衍化却有万千种。”   “所以虽然我与你同样通向命运,但是路却终究完全不同,方向也不同。”   袁来说着,仿佛一世就在眼前一般,他沉吟着,忽然深深吸了口气,随着气息入体,他的身外浮现道道裂痕。   “怪不得我掌握这东西最是流畅,原来这东西竟然与我自己的道联系紧密。”袁来不由笑道。   “本来还想着暂时没时间理会自己的路了,但是却没有想到,殊途同归,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互为参照,修行领悟起来倒是事半功倍,也多亏了在这片世界中,在那道银河中,也在我初领悟的时刻,力量最强,才借此得以诛杀傅玄。”   “只不过说起来,这命运之道真的强大的让人胆寒啊。”袁来摇摇头,由掌握拳,感慨只是片刻,而后便是喜悦。   不管怎么说,这一轮事情最大的赢家还是他,晋级三境,若是以元气源泉日夜浇灌,想要到达三境巅峰指日可待,取得了云宗祖师的世界的最高掌控权,成为世界的主人,而不是世界的附庸,这个是外面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如今又杀了所有的阻碍,他需要的只是时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就可以彻底消化掉云宗祖师的两个世界,然后将其完全化作养分,壮大自己的天地。   到时候,想来四境五境也不是难事。   “只不过,这时间恐怕是难得了。”袁来皱起眉头。   自己得了这世界,又杀了傅玄,这些事一旦被外面的人们知晓,自己恐怕就要面临无穷的压力,想到这些他不禁头疼起来。   忽然间,袁来心头一动,他的神识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身影似乎刚从东方赶来,袁来之前只顾与傅玄交战,倒是没有注意到,如今他神识一动,立即瞠目。   “申屠沃甲?”袁来一惊,一时间十分不解其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而在袁来注意到他的时候,那刚刚抵达此域的申屠也若有所感地向天空中望来。   袁来苦笑一声,知道自己已被发现,干脆站起身忽地便出了云宗世界,然后化作一道幻影,飞快地接近申屠。   等他出现在申屠沃甲眼前的时候,就只看到自己的便宜师兄正疑惑地凝视夜空中渐渐恢复如常的那道银河。   “师兄,你怎么进来了?”袁来化身而出,立即问道。   申屠沃甲收回目光,也收回浑身的战意,他突然怪异地看着袁来,看着看着突然说:“你晋级三境了?”   袁来点头。   申屠又问:“你可曾见过傅玄?”   袁来犹豫了下,略作思考,面对着申屠的逼人的目光,终于坦诚道:“看见了。”   申屠语气急了些,手中的枪不禁握紧,“他现在在哪里?”   袁来低垂下双眉指了指上空,道:“天上。”   “天上?!”   袁来点头,平静道:“他已经魂归星海。”   申屠沃甲整个人都是一怔,虎目瞪得圆圆的,面色骤变道:“他死了?”   “是。”   “谁能杀了他?!”申屠满是震惊。   袁来沉默了下,还是说:“我。”   ……   ……   门外。   诸多三境四境级别的人物聚集在一起,全然是一副紧张的神情。   就在刚才他们所有人目睹银河垂落,当然,与里面不同的是,在外面所能看到的仅仅是银河倾斜,以及大片的星光垂落。   但是即便只是如此,也足够让这些人集体失声。   而现在,他们又目睹银河升空恢复如常。   但是这些变化并非让他们集体失声的理由。   在一片带着一丝奇怪的哀伤的沉默中,韩擒虎有些疑惑地看向身侧的苏圣用,轻声问:“先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检指了指天地,用一种虽毫不同情,但也说不上兴奋的语气说:“你感觉不到的,但是就在刚才,世间又有一位四境魂归星海。”   他冲着韩擒虎点点头,确认道:“是的,傅玄死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无法承受的名   山野间,两人对坐。   “你是说,你得了这世界本物,所以得以占据地利,借助这世界中留下的力量才杀了傅玄?”   “是。”   “可是你只是得到不久,卸甲仙人的大道何等深刻,你不可能领悟到足够的程度去借助世界之力!”   “其他人或许最多只能得到这世界的认可,成为一个暂时能留下它的客人,但是我和他们不同。”袁来平静地答道。   申屠挑眉:“有什么不同?”   袁来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指,在地上轻轻一划,顿时地上便出现了一道缝隙,转瞬即逝。   申屠沃甲修为极高,眼光亦是毒辣,看到之后立时瞠目。   然后就是浓眉紧皱,开始品味这一指中蕴含的天道之规。   袁来平静地叹了口气,说:“就在这里,我突破了三境,其实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道路会通向那个终点,但是也许是因为我吸收融合了太多这里的天道之规的缘故吧,总之,很巧合的是,我的三境之道与这个世界本身的很相近。”   “很相近?”   袁来点头道:“很相近,殊途同归。”   申屠沃甲闻言看了他许久,才悠悠长叹一声。   袁来的这个回答足够解开他的疑惑,既然袁来的三境之道,与这世界本身相近殊途同归,那么掌控力强一些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袁来眼看着申屠沃甲不再追问,也是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申屠紧追不舍,关于云宗祖师转世张冠道的猜测对他实在是意义重大,这种事他不想对申屠讲。   好在,自己给出的理由足够强力,颇具说服性,虽然并非真实原因,但也不算假。   短暂加速的黑夜在击杀傅玄后也重归本来面目,按照这个世界的正常时间运转,此时已经接近傍晚,橙红色的夕阳之光从树影之间斜斜投射过来,将两人对坐的地面上渲染上了一层暖红色。   久战之后的袁来无论身体还是心神都有些疲惫。   而带着战意而来的申屠沃甲则心思要复杂许多。   通过交谈,袁来也终于得知了申屠进来的缘由,而申屠了解了前因后果后也是苦笑道:“这样一来,我倒是来的多余了。”   然而袁来却是眨眨眼,说:“师兄,你来的可完全不多余,反而能帮我解决一个天大的难题。”   “嗯?什么意思?”   袁来苦笑道:“本来我的确不是来争夺这个世界的,只是来找同伴而已,但是现在机缘巧合却成了这个样子,这个卸甲仙人的世界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虽然好,但是一旦被外面的人知道,我就要头痛了,偏偏因为我的道与其相似,所以现在它已经与我融合。我已经没法子去拿出来给别人,这样的麻烦更大。”   申屠沃甲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这件事恐怕你无法隐瞒,据你所说,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总不能杀光所有人灭口。”   袁来叹了口气,认真道:“我也从未指望这件事能隐瞒过去,不过相比于我得到这世界而言,更大的难题则在于傅玄。我能抢到这个世界,大麻烦肯定会来,但是我在其他人眼中也不过是个天资很好的后辈,依然是修为低微,背景近乎于无的白丁,这样虽然我仍旧难以得到足够的重视,但是这也能让我不至于去面对更大的压力。”   “但是现在,我借着这些条件杀了傅玄,我不知道他的人缘好不好,有没有来报复,其实这也不重要,关键在于,我,一个初入三境的没资历没有背景的散修,现在杀了一位四境大宗师!”   “尽管这场战斗有太多的先决条件,倘若不是在这个世界内部,倘若不是这段我连连领悟突破的时机,也没有了那么多助力,我根本无法做到这点,但是事实就是,一位四境死在了我的手里。”   “这件事太重大,我……承受不起!”   袁来说罢,盯着申屠沃甲看。   申屠自然不是蠢人,略微一想便知袁来的担心极有道理,修为低微而身怀重宝尽管会被人觊觎,但是未必也没有周旋得利的余地,但是一旦这拿着重宝的家伙成了个有能力威胁四境生命的强大的人,而且还是个并非启国修行界原本的圈子里的后辈,这样的话,袁来要承担的压力将会瞬间将他吞没。   袁来要的是时间,要的是一个足够的喘息之机,而不是现在,立刻就被推出去,送上风口浪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其根源并不在于木多秀,而在于其崛起太快,根基不稳。   “所以你是想让我担下此事?”   袁来点头:“没错。”   申屠沃甲笑了,他的大手下意识摩擦了几下下巴,眼神中露出赞赏之意。   “你倒是聪明。”   袁来苦笑道:“哪里是聪明,只是碰巧有这个机会而已,如果进来的不是师兄你,而是其他人,那我就连这个想法都不会有了。”   申屠笑道:“其他人?傅玄将天地炼化在体内所以敢进来,我则是一身修为大半都在武道上,自然也不怕,其余人又有几个敢进来?就算是栖光院的千座,在外面不也还是一筹莫展,一声不吭么?”   他顿了顿,拍了拍袁来的肩膀,说:“好,既然如此,我就替你将这事扛下来,既然没人看见你们交战的一幕,那么这件事就容易了,等出去便说是我杀的,这样也是理所当然,不会惹人怀疑,希望能给你争取些喘息之机吧。”   “不过……”申屠沃甲犹豫了下,还是说,“不过接下来,就算将傅玄的死拿开,你要面对的也一样是天下宗门,要如何应对,你可要想好。”   袁来见申屠答应,心中也是高兴,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实在不行,大不了投靠你。”   申屠笑了笑,不置可否。   了却这一件事,袁来忽然心头一动,因方才申屠提起千座,他登时想起了已经被自己遗忘的阿含。   想起阿含,他瞬间神色微微一变。   他忽然想起来,其余人不知真相,最多只能猜到自己得了本物,但是阿含却不同,当时在紫山顶,一来是阿含已经看出了端倪,二来也是袁来一时大意,竟直接了当地将九窍玲珑心与自己也与这世界的关系说了出来,现在想起来顿时后悔起来。   如果阿含成功逃脱,这件事恐怕隐瞒不下,到时候一旦这些关联被人知晓,恐怕更有许多祸患出来。   念及此,袁来顿时后背渗出冷汗来。   他立即站起身,对申屠沃甲道:“师兄你暂且在这里等一等,我先有事要去做。”   “什么事?”   袁来平静道:“有个人,要杀。”8) 第四百五十四章 千座      袁来行走在大地之上。   他的双目紧闭,但是行走间却毫不迟疑,脚下的路崎岖不平,然而他却如履平地。   既然下了决心,他便毫不迟疑,虽然仍旧不知能否破开阿含的金身,但最低的要求也是决不能放任他离开这里。   闭目的时候,神识就已经渗入融化的九窍玲珑心,通过连通本物,袁来的神识的覆盖范围变得极为可怕,虽然暂时还不能完全覆盖这世界,但是也所差不多。   最少,他对锁定阿含信心十足。   神识扩散,袁来紧闭的双目前开始浮现无数光影,他的感知能力也被放大了无数倍,他能清晰地随着神识的向远方扩散而感知到每一点细微的风声。   植物枝叶的律动,气流的走向,夕阳的橙红色暖光在地上拉出的长而优雅的阴影。   一切的细微的变化都逃不出他的双眼,这种超凡的感知能力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掌控的陶醉感,袁来也是如此,当五感扩散到这种地步,他的心也就不再局限于身周一隅。   在他的感知中,很快就出现了包括韩大野,张陵等人的气息,事实上此次争夺由于他的强势出现,所造成的死伤并不大,所以此时在这片世界中仍旧有很多的修行者留存。   而看到他们,袁来心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个念头,仿佛自己已经掌握了他们的生死。   但是他立即摇了摇头,认清了真实与虚幻。且不说他脑子还正常,绝不会无端端对这些人出手,就算是他想要将所有人留下,但是他也未必真有这个本领,这种强大的掌控感并非是完全属于他的,大部分是世界反馈给他的感觉。   换言之,他终究只是刚刚开始吞噬融合世界的三境新人,而非原本的卸甲仙人。   袁来暗暗提醒自己切勿沉迷于这种虚幻的不实在的快感,而要时刻认清现实,在这里他能作威作福,离开这世界,他就依然是一只若小的蚂蚁。   想着,他的目光便从这些人身上掠过,随后又过了不久,他才终于眉头一挑!   “跑得倒是快!”   袁来睁开眼,冷笑一声,在他的感知中,阿含竟然已经远远遁走,这个僧人此时正以极速向大门处奔去,距离已经拉开很远,显然也是察觉到了凶险,欲及时逃出去。   既然发现了他的行踪,袁来便定下心来,至于距离远他倒是毫不在意。   他既然已经能改变地形,那么追赶些路程就更是简单了。   袁来轻哼一声,略作思索,先是隔空向东方一指,一道道天地规则带着他的意志传递而出,而做完了这些他才不急不忙地抬步向东方追去。   一步跨出,便是迈过数里之地。   ……   阿含的袍子已经碎了,上身赤裸着,袒露出黄金色彩的躯干,下身却是草草缠着一条破烂的灰色的裤子,双腿发力,不停地踩踏大地,别看他身躯并不强壮,反而显得有几分文弱,但是每一步都将大地踏出深深的一个脚印,身体更是借力,冲出大段大段的距离。   他本是焦急的,但是行走了这么长一段距离后,也未看见袁来追来,不由也放松了几分,但是他的脸色仍然很不好看,这次的目的终究没有达到。   只不过品味着袁来在山顶的那番话,再联想到自己感知到的袁来身上的奇异变化,阿含心中隐约有了种预感,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   只是他知道自己的脑子不算好用,打架还好,但是论起琢磨事情却是完全不顶用的,他一边拼命奔跑,一边暗暗想着等出去了肯定要给师父说说,让他好好琢磨明白才是。   想到师父,他又想起自己的师弟缘木,想起了缘木的雪白的肌肤,和平坦坚实的胸膛,又想到他的热血,于是阿含脸上露出几分落寞,这一逃,缘木就要彻底丢在这里了,这让他顿时生出一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挫败感。   想着缘木,阿含下意识放缓了脚步,扭头向后看了看。   哪知这一望之下,他顿时便是一愣,身后倒是依旧平静,并无人影,但是阿含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他皱着眉忽然又扭回头来向前方看,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到那道进来时候的巨大门户,出口已经遥遥在前。   但是……   “不对!”缘木终于发觉了异常,他的脸色瞬变,惨白一片,他惊恐地发觉自己刚刚拼命奔跑了很久,却仿佛根本没有前进一般。   身后的树影仍旧是那么近,前方的大门仍旧是那般远。   就算他始终奔跑,这两种参照的距离却几乎没有发生变化。   他,已无法前进。   缘木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他也不跑了,停下来喘着粗气,汗水如同泥浆从他的光头上滚滚而落,宛如暴雨天气从山上滚落的石头。   “阿含。”一个声音钻入他的耳朵,让阿含浑身禁不住抖了抖。   他悚然抬头,就看到袁来不知什么时候,通过何种方式,竟然突兀地出现在他的前面,少年身体笔直,身上虽仍旧有战斗痕迹,但是与他的狼狈模样相比却是天地之别。   袁来脸上挂着胜利者的浅笑,他的眼神里都带着盈盈的笑意,这笑容却让阿含心寒。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师父栖光院千座向来不露笑容的脸容易让人感觉到威严和畏惧,但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就算是笑眯眯也仍旧是可以拥有迫人的压力。   但是阿含仍旧坚强地用破烂的僧袍擦了擦光头,恶狠狠地盯着袁来道:“你还没死!”   “哦?你这么盼着我死么。”袁来呵呵一笑。   阿含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说:“你死了最好!不过成王败寇,既然你赢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现在我要出去,你难道还要拦我不成?”   袁来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僧人,忽然幽幽道:“原来你认真说话的时候也蛮条理清楚的嘛,这样看来,我就更不能让你出去了。”   阿含大惊失色,道:“你要做什么?我可要提醒你,以你现在的本事,根本不可能破开我的金身!你是杀不掉我的!”   袁来收起笑容,冷下脸道:“杀不杀的掉是我的事,就算你命大,但是你也不要想着出去了,既然你的师弟都还没出去,那你也理应留在这里等他才对!”   袁来说罢,再不废话,一剑斩出,阿含急忙抗衡,只听轰隆一声,阿含的防御被剑气轻松撕破,余下的剑气犹如鞭子抽打在阿含的身上,将他击飞砸出好远。   然而下一刻,就看见阿含猛地跳将起来,虽然哇哇怪叫着,但是身上却是一道伤痕也无。   “果然杀不掉。”袁来略微失落,随后却也不很意外地再轰出一剑,将爬起来的阿含再次镇压掉,然后便准备强行将他带走,找个地方暂时镇拘禁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袁来突然看到趴在地上的阿含猛地朝着东方喷出一口血,并大声唤道:“师父!救我!”   袁来悚然回头,便看到一瞬间,那远方的大门处光明忽暗,西方的夕阳红影与东方的骤然黑暗交融在一起,渲染出一片浓郁的深色。   袁来只察觉到一道强悍无比的力量从东方大门外涌来,那力量似是一道鎏光,钻入门中后立时膨胀,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掌,以滔天威势向他轰杀而来!   “镇!”   一道沉冷的男声如同暴风,黄钟,雷鸣,横空而至!   袁来下意识惊呼出声。   “栖光院,千座!” 第四百五十五章 归去   “千座!”   在那顶天立地的一掌自东方轰杀而来的刹那,袁来便感知到了对方的气息。   他瞬间便联想到之前在大雪初晴那日与栖光院的那辆马车的擦肩而过的情景。   当时,风吹起马车的窗帘,露出来的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以及脸上的银白的双瞳。   袁来瞬间回忆起当初自己被对方彻底压倒的经历。   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双足死死扎根大地,手中的月中鹤嗡鸣起来,随即他左手捏起剑诀,刹那间,引动四周百里范围的天道之力,心头念头升起,便有无数限制层层叠叠地向那一掌压去。   千座这一招定然是用了某种手段,暂时屏蔽削减了这世界的封禁,但是袁来既然已经掌控此界,便自然懂得利用这种封禁之力去抵抗。   然而千座这一击终究强大非常,即便是袁来主动催动天道去削弱,也仍旧无法将它消解掉。   袁来并不意外,只是挥手间右手上月中鹤扬起,顿时,这片天地齐齐一晃,暴躁的元气化作一道如龙剑气,微微蓄力,便轰隆S出。   剑气如同拦江的堤坝,竟绵延数里,这是袁来借助世界的力量加持的结果,在这里,他依仗地利,完全能与四境抗衡。   只见纵云剑气横如巨刃,无声无息间激S入云,与千座的那一掌撞击在一起,两股力量一时间竟然相持不下,然而随着袁来那如海浪一般的将天道之力层层叠叠压过去,只是僵持片刻,那巨掌上,沿着掌中模糊的生命线,忽然出现闪耀着金色边缘的恐怖裂缝。   裂缝之后,便是露出青灰色的天穹背景来。   袁来剑气一摆,那巨大的掌影便崩解开来。   袁来一击得手,占了便宜,更是乘着气势又一剑直指东方大门。   剑气宛如燃烧着的火焰,与夕阳红影重叠在一起,贴着大地,一路绵延过去,剑气途经之处,地上的青草竟然齐齐点燃,迅速地化作黑红炭火,许是因为气势正盛,袁来这一剑的精妙之处尚超出他自己的预料,只见一道火线笔直而迅疾地直入东门,剑气钻出门去,顿时便引得门外阵阵波动。   然而袁来却根本没有自得,反而是懊悔起来,本来还想着尽量低调,但是这下下意识地反击却险些让他的打算付之东流。   “失手失手。”袁来一边暗暗埋怨自己手快,但同时也立即C控天道之力进行弥补,尽量伪装出世界自卫反击的模样。   好在这一剑出了大门后力量必然大幅削弱,想来也不至于让人多么警惕。   他扭头一看,就只见阿含却是正跌坐在地上傻乎乎地瞪着自己,满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阿含与袁来眼神一对,顿时惊慌起来,嘴巴里一个劲的你你个不停,却是已经满心茫然,他完全没有想到,袁来竟然能将师父的攻击打散。   “哼!”袁来生怕夜长梦多,再不犹豫,立即身子一闪,伸手提起阿含,许是对方失神的缘故,阿含竟然完全像是一只提线木偶一样,只是呆呆地被袁来提携着,下一瞬便消失在此处。   袁来暗衬这卸甲世界中人还多,恐怕有人注意,干脆将阿含带进了云宗山门世界,随后在云雾中众大殿中扫视一圈,便来到一间孤零零的山头,一把将失神落魄的阿含抛进屋中。   阿含一落地才猛地回魂,便欲逃出来,袁来立即反手将房门关闭,下一刻就看到朴实门扇上闪过如水波样的金光,任阿含在里面如何奋力捶打,那不起眼的门扇却是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就是不知道这地方究竟是不是牢固。”即便是如此,袁来仍旧有些不大放心。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大殿上那掉了漆皮的匾额,上面用满是棱角和锋芒的字体书着“静思守律”四个字。   袁来知道这应该就是云宗当初惩罚弟子关禁闭的房间,想来应该也不至于全然是个空架子,比如这里的门上的封印之力就是极强,让他也感觉心中乱跳。   然而袁来谨慎起见,还是又按照自己所学,以宗主权限在门上又添了几道封印,这才放下心,转身重新出现在卸甲世界中。   然而他刚刚现身,便是大惊失色,只见东方大门处许是自己的反击刺激到了门外的人,自己离开片刻之间,那边竟然就又十数道强大的气息开始暴动,那些力量汇集在一起,竟然开始强行轰击大门,一群四境宗师级别的力量何其强大,一旦齐齐出手攻击,顿时那大门处的世界壁障便是摇摇欲坠起来。   “糟糕!”袁来脸色一沉。   心中暗想莫不是门外的人以为门内出了事情?他们或许是担忧申屠不敌傅玄,或者发生其他的意外,加上千座一击被击毁,恐怕他们已经集体心焦难耐了。   “这时候轰击世界,难道是想要传递警告么?”袁来苦笑。   本来想着暂时安安静静将这里的事弄好,现在确实不行了。   这些四境的力量一旦不再控制,只全力攻击,只靠袁来自己坐镇,这世界是根本撑不住的。   “看来,在这群人心中那些年轻弟子的性命倒是要更重要一些啊。”袁来想着,却是对此无能为力。   之前,他只知众人打破壁障花费力气很大,自以为这世界足够坚固,但是现在他才明白,之前的慢其实是因为外面的那群人是在小心地开门,而非破坏性地放手攻击。   而且,破开封锁和将裂口扩大的难易程度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现在,这群人在通过攻击发出严重的警示。   他开始犹豫,但是如今留给他思考利弊的时间根本不够。   终于,在东方大门被又破坏扩大了一倍之后,袁来终于感觉到了九窍玲珑心传递给他的恐惧的情感。   卸甲境的世界,已经具备最粗浅的灵智,此时世界已经感觉到了危机。   所有在这个世界中的人都听到了来自东边方向的轰鸣之音!   申屠沃甲站在丛中,眼往东方,面色沉如黑水。   白山黑水间,张陵与卢掌茶并肩而立,在一处小山上,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沉重。   在他们身后,更有一大群修行者各自为营,全是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天空。   这些人的敏锐的心灵都已经感知到了天地的变化。   在一株树下。   大野小野和呦呦坐在一起,安心等待袁来返回。   夕阳的余晖在此刻渐渐敛没。   袁来握了握拳,叹了口气,他忽然扣住心口,轻声道:“果然还是拖不下去了。”   本物已经花落他手,那么这场竞争就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他想拖延,也拖延不下去了。   于是袁来向天穹一抓。   整个世界的壁障都被点亮。   “云收雨住,天黑了,该回去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诸位,晚安   从万米高空向下看,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覆盖了大片草原地域的壁障开始闪亮。   每一块壁障上都有如同龟纹又像是道纹的线条发出莹莹之光。   而随着袁来的意志传达,播撒四方,整个卸甲世界开始骤然缩小。   这本应该是声势浩大的事情,但就如同它降临的悄无声息一样,收缩的时候也并无山崩地裂样的恐怖声势。   而正是这种无声,才反而更加让人觉得强大。   “云收雨停。”   这四个字语带双关,然而让人觉得有趣的是,随着世界缩小,这片世界中的乌云的确是收拢起来,但是雨却有些异常。   本来雨就已经停了,如今反而又开始洒落,只不过却是晴空落雨。   夕阳本来已经彻底沉入西方大地,然而或许是由于世界缩小的缘故,因为大地从弯曲转向平面,那本已经逝去的太阳却陡然似是向上轻轻一跃,露出一道细细的比月初月末的玉盘更婉约,比美人柳眉更纤细的轮廓出来。   那最后的一抹余晖也贴着地面开始缓慢从东向西收缩。   像是越来越短的明亮的影子。   而那些稀疏却滴滴分明的雨滴却是紧随着那缩短的余晖而行。   光芒与黑暗的交界处就是雨落与停歇的交界线。   随着橙红之光从东向西,重新二次降落,那层稀疏的雨滴也一同均匀地洒落东南西北。   而天空上那轮初生的弯月边缘则是晕染着一小片星空,之中竟然还藏着几颗急不可耐地出现的斗大星辰。   七八颗星天外。   两三点雨山前。   在那二度跃起又再度降落的夕阳收回最后一点光彩的时候,雨也彻底不见,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晦暗不明的色彩之中。   也是由于世界缩小,所以那本来很大的大门也变得小了起来,一时间来自外界的攻击也忽然消失不见,这一段短暂的时刻,整个世界的所有人都陷入一种难得的禅定之境中。   “能目睹世界伸展,这本来就是很大的机缘。”卢掌茶轻声道,随后对身旁人道,“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张陵笑了笑,说道:“你这一次可是空手而归了。”   卢掌茶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地看向不远处分散的众人,苦笑道:“这场游戏注定了只有一个赢家,其余的,便没有什么区别了。”   张陵却摇摇头,说:“有区别的,最起码这个结局还不算坏,本来我也没指望能得到它,只盼着不被某些人得到就足够我满足了。”   卢掌茶闻言严肃了起来,他隐晦地看了看四周,附近只有他震泽几个核心弟子分别注视着四面八方。   他压低声音,说:“殿下,形势真的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么?偌大的北宗,难道就真没有……”   张陵摇摇头,叹了口气,目视出现在西方尽头的一道彩虹,那彩虹出现的时间很短,散去的却是很快。   他忽然抬起手臂,指了指那道逝去的彩虹,说:“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在咱们启国百姓家里,父母是不许孩童用手指指着这虹的,如果有,就要怒斥恐吓说手指会烂掉,久而久之,就当真没有人去指了。”   “就好像,这些光当真是什么了不起的神佛了一样。”张陵无声嗤笑。   卢掌茶沉默。   张陵顿了顿,又恢复了仪表风度,然后说:“等出去了,你就先别回去了,等等看,我此次假传圣命,强行闯进来,到底不是白来的,袁来不简单,如果给他时间,未来说不准会成就什么样,你和他关系匪浅,这是好事,他与北宗人有矛盾,那个刘重湖看起来颇有风度,但实际上却是个心思狭窄的,天赋的确高,也的确是天才,但是这样的心胸又能成什么事?在我看来远不如陈书画,不过现在他上位对咱们倒也是好事,北宗太强,外面没有强敌,就只能盼着里头自乱阵脚了。”   “袁来绝对是值得重视的,但是他是聪明人,所以倒是没有必要急着去烦他。”张陵忽然笑了下,说,“我自从来了西北就被申屠沃甲盯上了,不过到现在我都一直没有主动找他说些什么,现在,等出去了,总该找个机会去和他谈谈。”   卢掌茶认真道:“申屠沃甲可是一只猛虎,你不怕他……”   张陵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竟然很自信地说:“在修行上我不如你们这些人,但是在看人上你信不信我比你们都要强?虽然说我与申屠沃甲交集极少,但是这两年我四处打探,对他的了解足够多了,据我看,这位西北王未必真如朝廷上那些官员嘴巴里说的狼子野心。”   卢掌茶还待发问,却忽然神色微变,看向那突然间出现在自己众人面前不远处的熟悉的门户。   两人对视一眼,回头一看,其余的修行者们也都是纷纷站起身,看过来。   “该出去了。”   有人幽幽说道。   这道门户自然是袁来主动搬来,其实按照袁来的心思真想一巴掌把这些人都拍出去,但是考虑到外面大家面子的和谐稳定还是放弃了这个稍显神经的想法。   大门并不只有一处,事实上袁来通过某种挪移的方式,造出许多扇门来,几乎是同时显现在所有的剩下的修行者们眼前,无论他们身处何处。   尘埃落定,便是最骄傲的少年也没有了继续逗留的兴趣。   于是很快的,那些人便纷纷踏出门去。   从这片有了主人的世界中走出,回到那片更广袤的自由世界中。   然而神识渐渐铺开的袁来此时却并没有露出任何轻松的神情,他的神识中始终有几个点让他犹疑不定。   其中一个似乎是失踪的缘木的气息,在袁来的感知中缘木的气息已经极度稀薄,人的生命力也微乎其微,他只能判断出缘木未死,但是具体是个什么状况他还不清楚。   至于另一个则是运动的一个点。   在神识感应中,一个奇异的点正沿着河流向西逆流而上,袁来的神识在这个世界中具有最高权威,故而当他感知到异常,凝神识于一线仔细探去的时候。   “嘶!”   只听他倒吸一口凉气,瞬间眼睛瞪得极大,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辛晴?!她怎么会……”   袁来失神变色,他完全无法理解那飘荡在河流中的人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就在他想要赶过去的时候,世界中应该走的人都已经离开,而他也再次感知到大门外那强横的气息。   袁来叹了口气,只能暂时将这些事都放下,转而来到大门口。   他犹豫了下,终于还是一步踏出世界。   当他再次站立在草原的大地之上的时候,望着冬日荒芜的西域,鼻端是粗糙难闻的边疆气息。   袁来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下一刻,他就沉下心,看向门外围拢的大堆的修行者们。   与里面时间奇怪地相同,外面的时间也已经是落日不见,转入黑夜。   袁来看了眼陷入黑暗的远方,又看了看灯火刚刚燃起的大营,他微微一笑,整理心情高声道:“诸位,晚安。” 第四百五十七章 波澜   本来还显得有些许喧乱的门外静了下来。   随着袁来的出现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这让袁来的那句问候得以清晰地传递全场,在这种诡异的寂静中,袁来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少年人的局促紧张感。   申屠沃甲也已经出来了,此时似乎已经与众人有了简短的交谈,他就那样站在人群中,静静地不言不语。   但是人群中仍旧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这位西北王。   随着诸多少年人的归来,里面的事情也大概为人所知,虽然不够详细,但是如果只要知道最终结果,那么现在这些人也的确都已经知道了最终的胜利者的身份。   由是,惊讶有之,赞叹有之,愤怒有之,嫉妒有之,算计有之,悲哀有之,冷漠有之,杀机亦有之。   这时候,这些大人物们也终于再次记起力排众议,强行为袁来几人要来名额的申屠沃甲,虽然说从哪个方面看申屠都没有在这东西上面插手的道理,但是现在的结果终究是让人忍不住怀疑。   当然,是不是有意的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如何做。   面对着那些探寻的目光,几十年间见过无数大阵仗的申屠沃甲完全是一副不理会的模样。   而作为真正的中心的袁来则也清晰地察觉到了这些种种情绪,以及不断徘徊在四周的,许多股错综复杂的力量,力量如深海中的潜流,正无声暗涌。   “袁来。”   一个声音传来,只是说着这个名字,似乎是在确认。   袁来平静地望过去,出言的是一个穿着北宗内院长袍的老人,袁来略微一想,便记起他应该是北宗内院的一位四境大长老。   无论是修为还是辈分都分量十足,但然而由于他与北宗的诸多矛盾,故而袁来并没有露出后辈人该有的诚惶诚恐而只是平静地不卑不亢地回视过去并微微施礼,不算多恭敬,也不至于无礼。   “是我。”他平静道。   袁来当日在议事堂中便显露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沉稳,然而如今他从所有同辈人中脱颖而出夺得一个世界的掌控权,这样的巨变,加上此处的压力,他竟然仍旧能保持镇定,这仍旧让众人心中起了波澜。   只见那位四境老者目光如山般看着他,缓缓说:“世界缩小几何?”   袁来一怔,略一思量才道:“千百分之一,不过再等些天,或许能变得更小一些。”   老者脸上的苍老的皮肤下意识地抖了抖,他又道:“能变多小?”   袁来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对于这个答案,老者并不算满意也不算不满,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其中蕴含着失落和慨叹。   附近响起一阵轻轻的吸气声,他们这些尘世中的高手也都听懂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袁来能将那个卸甲境的世界收缩的越小,便证明其越加得到世界的认可,也证明其与那世界的捆绑越发紧密。   当然,这个话题更重要的则在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那便是这件价值无算的重宝果然是落在了袁来手中。   所有人互相对视,纷纷摇头苦笑,他们这些大小宗门为此派出了门中最精尖的弟子却还是铩羽而归,谁能想到最终的得胜者竟然是一个只有三个人的小的可笑的宗门。   谁能想得到最后却落在了一个之前谁都没放在心上的散修少年人手中?   “这个结果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有人摇头道。   便是连南北宗的高层也一样是同时摇头,只不过不同的是南宗的主事人杜康显然心情要比屠苏好的多得多。   虽然他们并未得手,但是幸好他们的老对手也未曾得手,而且似乎这一次事情北宗损失极为惨重,去的十几个人回来的竟然只有不足半数,而且还个个带伤。   杜康也是一个妙人,明明是此行失败,但是眼看着北宗损失极大,相比较之下他南宗弟子不仅仅没有折损,反而是各有精进,两相对比之下就连那点沮丧也很快消失了。   众人议论纷纷,然而袁来却没有关注他们讨论话题的心思,事实上从迈出大门到现在,他的心神中一大半反而是在极力提防着人群中的那个显得有几分孤独的男人。   千座。   作为大陆排名第三的宗门栖光院的主人,千座向来沉默寡言,而此时更是一言不发地盯着袁来。   他的脸色平静的吓人,似乎是酝酿着一场狂猛的飓风。   此时,就在北宗长老叹息刚落不久,千座终于第一次开口。   而他这个等级的强者不开口则以,一开口,没有任何人可以忽视。   只见千座向前走出几步,随后冷冰冰地看着袁来,那模样像是鹰隼盯住了一条小蛇。   “我的徒弟还在里面。”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抬头看来,这时候一些后知后觉的人才发现,进入其中的两个栖光院弟子竟然无论哪个都没有回来。   这时候甚至屠苏都短暂地停止了悲哀,他终于发现了一个损失更大的人。   袁来心中一跳,表面上还是说道:“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   袁来点头,以早就准备好的思路说道:“我终究只是个客人,只不过是碰巧取得了一些权限而已,至于其他的。”   他顿了顿,忽然说:“总之,如果他们还活着,理应出现在这里。”   千座冰冷的声音传递而来,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压力,他的每个字仿佛都带着风压,竟让袁来觉得胸闷,有些喘不过气。   “你是说,他们都已经死去?”   袁来仿佛回到了当初在雪地上遇见千座的那一天,出来大门,重新恢复了三境修为的袁来这才真切地感知到了四境多么强大。   在这一刻,千座传递给他的压力竟然让他想要转身而逃。   但是袁来还是纹丝未动,就连头也没有低一下,就连目光也没有挪开半寸。   他毫不顾忌地与千座对视,似乎毫不在意身上重压,咬着牙,只是开口道:“若要我猜,的确没有第二种可能!”   这句话一吐出,袁来便惊愕地看到千座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然后干脆至极地一掌向他拍来!   本来暗潮涌动的气氛骤然改变,千座的出手不仅让袁来错愕,更让所有人都面色一变。   只是刹那,袁来就看到千座的掌纹在自己眼中不断放大,这一瞬,阴风怒号,他好像置身地狱深渊。。   a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简单   只是刹那,袁来就看到千座的掌纹在自己眼中不断放大,这一瞬,阴风怒号,他好像置身地狱深渊。   袁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宛如木雕石刻。   在外人看来,这个少年人此时此刻已经完全陷在了千座的一掌囚笼里,无法动弹或者说是已经吓傻了。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四境之下的修行者们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算是想要吸一口冷气也来不及做到。   他们这些早已经踏入三境之后,积累多年,甚至已经只差一步便踏入无云晴空的人都无法避免地被震慑住,所以,在他们想来袁来当然没有任何道理不这样。   然而他们却没有发现,面临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袁来脚下的土地忽然变淡了一瞬,不是变色,也不是改变成了什么形态,而是整个好似失去了许多的色彩。   这种变化只是极为隐秘的一瞬,所以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他们根本不知道,在这一刻,袁来已经下意识地将那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初生的小天地撑起。   他们也没人注意到,随着这天地被撑起,仍旧停留在袁来身后的那即便缩小了千百倍却仍旧面积很大的世界轻轻震颤。   仿佛下一刻就会吐出光芒,飞升入云。   “锵!”   但是就在千座的掌风已经几乎要临近袁来暴起的底线的时候,一道陈厚的剑鸣声起。   袁来立即发现面前的空气扭曲起来,他与千座之间的距离也被一种强大而玄奥的力量扭曲暂缓。   无声无息间,一柄模样普通的剑横在了两人之间。   剑锋上没有什么光彩,这剑器也似乎并非是什么绝顶神兵,甚至当这剑飞过来也不是以刺或者斩的方式,而是像一只不像样子的棍子一样粗暴而简单地横插了过来。   如果非要说像什么,倒是有些类似军中武人投掷旗杆。   斜斜的,没有漂亮的轨迹,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这一剑抛的漂亮准确完美,但是在千座的眼中,色彩万千的世界却变得灰白而简单,那斜斜的粗暴的一把剑竟然将他的这一掌未来的变化悉数截断。   千座面色微微一变,他手腕一转,那足以毁灭袁来的恐怖力量就以一种圆润的方式收回,像是泼洒出水,又及时收回,一滴不落!   “千座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申屠沃甲缓缓收回右臂,这位西北王此时的双目半眯着,像是一头将怒的雄狮。   在他的身旁站着的正是西北军统领级大将韩擒虎,此时韩擒虎也是一脸森寒,而韩擒虎腰间的将军佩剑此时已经不在原位,只留下一只棱角分明,以兽皮包裹的朴实剑鞘。   这一剑正是申屠沃甲闪电般掷出的。   而他这看似简单粗陋但是却足以拦截千座一掌的手段,也在无声无息间震慑了众人。   不少中原修行者都心中暗惊,他们与西北边疆来往不多,也只知晓申屠沃甲修为高深,但是一直以来也都存着一种城市人俯视乡村人,文人鄙视武夫一样类似的某种优越感,想着申屠沃甲即便强大那也该是依靠武人的蛮力,以及罡气的狂暴雄浑。   他们却没有想到,申屠沃甲竟然也能使出这样大道至简的手段。   或许在三境之人眼中,或许还看不出这一掷的精妙,但是在场的四境大宗师无一例外的看待申屠沃甲的眼神都发生了些变化。   或许……这位西北王的修为,要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强大。   千座面无表情地看着申屠,也不说话。   这就让场中的气氛变得沉重而诡异起来。   此时眼看着申屠沃甲的怒容,以及千座的那副看不透心中所想的模样,不少人都暗暗紧张,生怕这两位一言不合便当真动起手来。   但是真正的大宗门高层们却毫不担心这点,类似杜康这样的反而是摆出了看戏的模样。   他们心知肚明,这种情况下,是万万不可能打起来的。   “咳。”苏检突然轻轻咳了一声,然后露出笑容道,“两位息怒,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说呢。”   太一宗的四境长老同样打圆场道:“勿要伤了和气。”   就连北宗那位德高望重的大长老也同样轻轻叹了口气,说:“两位罢手吧。”   几位四境这样说下来,那本来渐渐凝重起来的气氛也缓和下来,申屠沃甲冷笑道:“有一件事我要提醒各位,这里,可还是我的地盘!”   “同样的,这里也不是某个宗门某个人可以只手遮天肆意妄为的!”申屠沃甲语气忽然一变,他微微仰起下巴,缓缓说道,“而且,既然是大陆宗门共同定下来的规矩,就不是谁想打破就打破的,草原上的这一界现在既然已经花落云宗,那么当然也没有杀人夺取的道理!”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都沉默下来,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们这些聪明人都立即听出了申屠的企图来,这家伙明显是在强行将这件事定下性来,千座出手突然,明面上似乎是因为担心门下弟子安危,而申屠沃甲则立即将这件事说成是千座想要杀了袁来夺草原这一界。   且不说杀人夺界是不是行得通,单说这个逻辑是说得通的,申屠这一句话就将千座的动手原因直接判定了,也不管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总之现在就是要杀人夺界,违反协约,这顶帽子扣下来,占据道理的心思昭然若揭。   人群中杜康和苏检等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苦笑,杜康甚至无声地做了个口型,苏检看的明白,他说的分明是这姓申屠的家伙心眼实在是够多了。   不过申屠虽然说的有些咄咄逼人,但手中却是终究将握紧的长枪松开了。   这下子就只剩下面无表情的千座。   在众人的注视下,千座只是用那双淡银色的眼眸冷冷地看了申屠一眼,之后又再看了眼袁来,之后这个向来让人捉摸不透的僧人竟然就只是淡淡地呵了一声,之后转身就此离去!   眼看着千座离开,本来气势逼人的申屠沃甲却是暗暗松开了贴在腰间的手,只见那先前手掌覆盖的地方,衣服竟然都已经湿皱起来,显然之前他的心中也并不轻松。   趁此机会,申屠沃甲干脆嚷了几声,便让众人各自离去,有事明早再说。   而刚刚结束这件大事,出来的年轻人们也都需要治疗和休息,各大宗门的高层也急需了解情况再做打算,所有人都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结果。   草原一界落于袁来之手,这出乎所有人预料,所以本来腹中准备的诸多的应对方案都全然失效,所有人都必须要重新思考这件事,今夜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而当这里人都散去,只剩下西北军的几位核心以及袁来之后,袁来就看见申屠沃甲突然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块建营寨的石头上,然后就看见这个男人长长地吐出口气,对袁来苦笑道:“这个千座,真不简单!” 今日无更  readx;  很意外,忽然之间就上架了。   剧情没有控制好,本来上架的时候为了订阅应该卡在剧情要紧处,可咱想了想觉得还不如给离开的读者一个阶段性的结局。   所以这几章多加了字数,终于在上架之前把霸城剧情完结,在vip卷里好开启新的历程。dudu1;   对袁来而言是新的历程,对我来说同样。   买了14号的车票,开学要准备三门考试,因为上学期可能是码字的缘故很不幸地A考挂了三科,如果过几天的考试通不过那就真的要面临“重修”,我觉得这书名起得实在有问题哈哈。dudu2;   上架可能就有人担心太监问题,随意承诺是很不好的习惯,所以咱就不赌咒发誓了,只说这么一件事:这本书成绩很渣,因为还要学习所以全勤这个东西我估计是不会去拿的,因而这本书我没打算靠它赚钱,所以它不会由于成绩的原因太监。   作为新人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每新写一章都是在开辟崭新的路,一路上还希望有人陪伴。dudu3;   书的质量很差,但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就会进步,活了二十年最大的教训之一就是做事不要投机取巧,一步一个脚印,我相信总有一天,咱也会登上某座山峰。   那座山我希望是珠穆朗玛。   最后,求个订阅!再不济也给个首订吧,好歹看了公众章节近三十万字,给个首订这个请求不过分吧。   VIP章节还没有开通,入V章节还在写……会在下午更新,恩,OVER~ 第四百五十九章 浑水   初升的灯火之下,申屠沃甲的脸陷在一种明暗交替的阴影中。   袁来轻轻也从一边搬了一块石头,坐在了申屠沃甲的身边,然后轻笑道:“师兄你这样子可没有高人风范。”   申屠沃甲满不在乎地啐道:“高人风范?咱们这边可没有那么多讲究。”   袁来笑了下,然后正色道:“不过那千座真的那么可怕?”   “可怕?那倒也不是。”申屠沃甲吐出一口粗气,措辞道:“刚刚我与他交手,虽然声势很小,但是却也不是你们眼睛看到的那么两下,所以我才说他不简单,若论修为,我一身功夫大都在武修之术上,论诡异的确远不及那群修士,尤其是这位栖光院主,说起来我对他实在也不了解,只知道他在四境中也是最巅峰的。“   “刚刚片刻间的交锋,这人给我的压力非常大,而且除了强大更是诡异非常,我本以为无论我与他如何,都总不会真正的掀桌子杀人,但是就在刚才,有一瞬间,我觉得他真的动了掀桌子放手大战的心思,这才是让我觉得头疼的,你要知道,最可怕的就是疯子。”   袁来想起了被镇压在云宗殿中的阿含,深深赞同地点了点头。   申屠沃甲说到这里,语气一顿,忽然又道:“不过,虽然如此,我倒也不至于畏惧他什么,如果只要杀人,这些人在这里别看气势强大,但是只要咱一声令下。”   他忽然很是得意地做了个斩首的手势,笑道:“也不够咱几十万人杀的!”   这一瞬间,袁来清晰地感知到这位西北王眼眸中闪过的一道嗜血的铁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袁来下意识抬头,恍然间好似看到那些挂在高杆上的密密麻麻的红灯笼成了一双双血红的眼眸,在这万千血眸之下,便是整个大营。   他的心刚刚一寒,就又感觉到那种气势忽然消失掉了,申屠沃甲的双目也重归懒散,他忽地自嘲道:“可惜啊,这种事只能想想。”   袁来赞同道:“是啊,只能想想。”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大小两块石头上,他们的身后就是缩小了很多的卸甲世界的门户,此时门户伤口在袁来的控制下正在慢慢愈合。   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变得完好如初。   韩擒虎等人在忙碌着,众人归来,也会多出许多事,在申屠沃甲的授意下这里变得格外冷清,只有两个人坐在这里。   袁来向远处看,就能看到那些忙碌的军士,再将目光拉远,就能看到地平线上起伏的黛色山峰,在山峰下则藏着守夜士兵,粗粗望去,竟然不知数量有多少。   寂静中,终于,申屠沃甲开口了。   他粗糙而坚硬的声音从喉咙间吐出,像是一把把风沙。   “世界里还有人么?”   袁来点头道:“有,云宗的几个人,还有绑架了小野的那个女人,以及栖光院的两个……,剩下的就是尸体了,那些各大宗门弟子的尸体我明天慢慢找齐还给他们,除此之外,还有些身份不明的尸体。”   申屠沃甲对栖光院的两个什么并没有多问,他关心的也并不是这些,闻言便沉声问道:“身份不明的尸体?”   袁来点头,然后毫无隐瞒地将那些突然出现的追杀张陵的人说了出来,简单地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在这个问题上,袁来知道自己对这世界了解不够,尤其是涉及到刺杀张陵,这种事,自己根本没法子了解,不如告诉申屠。   申屠闻言也是吃了一惊,然后皱眉道:“谁想杀张陵?按你说这些人应该是西北的邪修,那倒是怪了,那帮人虽然的确有收钱杀人的生意,但是大部分还是更看重性命,这种生意他们不大可能去接,除非是被人驱使命令。”   袁来平静道:“他们的确是被人驱使的。”   “什么意思?”   袁来轻捻手指,如握智珠,道:“我得到这卸甲世界认可后,就得以获知了些信息,你知道的,这种层级的世界已经有自己的意识了,所以也会对一些东西有些短暂的记忆,时间长的记不住,但是只要时间近的,还多少能有些留存。恰巧,我从中读取到了关于他们来历的记忆!”   申屠沃甲眼睛大亮,这个消息实在重要。   袁来笑了笑,也不卖关子,缓缓道:“师兄你还记得在我们进入之前,那一夜有人袭击门户,伤了寒山宗宗主的事么?”   申屠立即道:“当然记得!当时我们有两位四境出手追杀,可惜那人逃跑的本领极为了得,两位四境围追堵截,最后仍旧教他逃了!”   袁来笑了笑,语出惊人道:“根据我读取到的记忆,当夜那偷袭的邪修其实并非是偷袭,而是里应外合!当时那人分明是与寒山宗主相识,而那群要杀张陵的邪修也是被寒山宗主有意放入的!”   “什么?!”   申屠沃甲猛地瞪大双眼,大为意外,急忙问道:“你得知了他们具体说些什么了么?”   袁来摇头苦笑道:“这个就没法子了,卸甲世界的意识太稀薄了,若非那事情发生在它的伤口处,就连这些也记不得。”   申屠沃甲点了点头,也没多问,只是神色严肃道:“这样说来,事情又复杂了。西北这件事事发突然,张陵出现也是突然,这场安排应该也是匆忙的,这样想,那个身份未知的四境邪修难道是奔着杀张陵来的?”   申屠沃甲满面严肃,袁来提供的信息极为重要,但是也让这潭水变得更加浑浊起来。   本来只需要判定是一个未知的邪修来打那世界主意就好,如今却牵扯出这些,甚至连寒山宗主都成了里应外合的叛徒。   申屠沃甲握了握拳头,有些头疼,他也算有些小聪明,但是面对这种复杂的事情还是有些难以着手,想了想,他对袁来认真道:“这件事先不要对其他人说了,牵扯到皇子和寒山宗主,你千万不要搅进去,只当不知道就好。”   袁来含笑道:“我知道,这件事只说给你听。”   得到了这个大消息,申屠沃甲本来还想说的一些话也一时间没有心思说了,本来他还打算和袁来多谈一谈眼前局面,袁来目前是实在的西北派系,申屠沃甲无论出于师兄弟的关系还是出于利益考量都不可能不帮助他。   但是现在,这个消息却让他头大,也有些坐不住,一想起来某些四境们可能联合起来要做什么大事,他就焦急起来,于是他只是拍了拍袁来的肩膀,道:“这件事太重要了,我要回去合计一下,你先回去休息,你的住所本就在咱们军营里,暂时不用担心有人打扰,好好休息一下,有事明天再说!”   袁来点点头,道:“好。”   随后申屠沃甲就立即站起身,飞快地离开了,他现在只想赶快将这件事书信一封,传回家去,简单一些的局面他的智慧还应付的来,但是如今的情况他就必须求助家里夫人的智慧了。   袁来眼看着申屠沃甲迅速消失掉,他仍旧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身子隐藏在一片黑暗里,只有两只眸子黑亮黑亮。   寒风中,他轻轻摩擦的掌间忽然出现了一串手串。   那是杀了傅玄后从他身上得来的珠串,也是一件奇妙的先天法器,其中种种的珠子作用不同,袁来粗粗地查看了一遍,从中挑出来几十颗相同的串成手串,握着这些珠子的时候,他的脑子会变得格外的清醒,六欲全消,显然是一件静气凝神的宝物。   此时,他就这样孤独地默默摩擦着,不知在思考什么。   其实,他终究还是隐瞒了一些,比如说之所以能获得世界的记忆,还是因为他取得了卸甲世界的最高的权限,若是其他的只得到本物认可的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还有,就是,他其实是获知了那一夜大门处的细节的。   虽然有用的信息很少,但是终究还是让他浮想联翩。   “乙未。”袁来咀嚼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然后他又想起同样被他扔在身后世界里的寇白门,暗想着等有空闲一定要好好严刑拷打一番才是。   ps:虽然有点坎坷,但好歹还是考过了,小开心~ 第四百六十章 磨刀   夜色深沉。   但是今夜注定不会安静。   聚集在这里的几十所大小宗门,无一例外地都亮着灯,灯火之下,是晃动的人影。   在无数心焦的师门长辈的询问下,这些经历了十几日乏累的少年们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一条一条回答那些不间断的问话。   刚回来的人紧绷的神经刚刚放松,那些被压抑的疲惫也如潮水涌来,但是少年人们当然心知肚明情报二字的关键,于是也红着眼睛,咬着牙,不停地将自己所知所见吐露而出。   这些事要说很久,但是涉及到袁来的却不多,至于傅玄他们的记忆更是稀少,当时袁来将他们隔离出去,所以之后与傅玄的一战他们是完全没有看到的。   申屠沃甲出来后也坦然地将这件事扛在了肩膀上,当然,这又引起了各大宗门的一阵心惊,万万没想到雄踞北地,在四境中深耕多年的老一辈大修行者傅玄竟然会就以这样一种方式死在草原卸甲世界中。   不过,与申屠的判断相符的是,众人对于傅玄的死关注远远不如之前临江仙被杀那件事,傅玄的人缘也够糟糕,竟然没人多说什么。   当然,这件事自然不会真的不起波澜,只是众人暂时没空去探讨这件事而已。   明月初升,冷光普照。   随着对事情的了解到达尾声,疲惫的少年人们也被师长们强迫去睡觉休息恢复元气。   而那些师门长辈们则依旧无眠。   死伤少些的立即将心思投入对接下来局势的思考,而弟子伤亡太多的则更是悲愁苦涩无人说。   长夜漫漫,要思考要讨论的事还很多很多。   大营的北面是西北军将领的住所,此时申屠沃甲的房间里也一样灯火通明。   这个天下鼎鼎大名的武人此时正聚精会神地握着一杆笔在手书字句。   不同的人握笔的姿势或许可以相同,但是显露出的气质截然不同。   文人和武人之间的区别更是判若云渊。   申屠提笔落字,不像写字倒像是拿着一柄刀在切划,落在纸上犹如尖刀破甲。   一笔一划,满纸杀伐。   片刻后,一封用西北军独特加密法书写的书信便完成,申屠推开窗,从大营中的一只高高的旗杆上射来一只形貌奇异的鹰。   申屠面无表情地将书信绑好,然后很是轻柔地拍了拍这只翼展恐怖的巨鹰的后背,轻轻道:“去吧。”   只见巨鹰身子一动,登时犹如一只百石强弓射出的箭矢,嗖的一声便插入云霄。   片刻之后,就只见在穹顶那轮巨大的圆月上,出现了一道缓缓贯通向东而去的黑影。   ……   袁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   云宗其余的三个人被他安置在卸甲世界中,安全的很,他出来的时候已通过手段教大野他们安心等待。   如今他要面对的事很多,很乱,因为多所以一时间反而不知做些什么好了。   辗转了一阵,他便翻身坐起,开始盘膝打坐吐纳,心神沉下来。   这是他晋级三境之后第一次,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检视自己的状况。   突破三境后,身体能容纳的元气上限提高了一个大等级,经脉也被拓宽了许多,对身体的强化需要时间暂时还不大明显。   丹田中的元气漩涡许是因破境的缘故,也变大许多,本来还只是一个小漩涡,如今却迸发出淡淡的金芒,隐约有星云之象。   从其中吐出的元气源源不绝,据袁来猜想,藏在云宗山门中的元气泉水必然也是一件神物,其之所以出现在他体内应该是因为他宗主的身份。   拥有这口泉水,袁来默默计算了下,按照如今的速度,自己想要将元气厚度积累到三境巅峰指日可待。   随着他出现在这诸多四境的面前,他急需提升实力,否则迟早会被那些人吞的渣都不剩。   识海中的禁锢早已消失,三境的神识变化似乎不大,但是识海也扩大许多,其中更有某种蜕变的预感,应该是时机未到,袁来倒也不急,安心等待瓜熟蒂落。   最后是自己的心脏。   此时袁来的心脏早已褪去血肉之像,颜色显出红、紫、金三种色彩,其上是道道繁复的花纹,其中蕴含着他自己的命运之道、吞噬融合的九窍玲珑心以及来自陨石星辰碎片中的神秘紫光。   三种力量融合在一起,凝成了一件非虚而实的本物。   感受着心脏跳动传递而来的勃勃生机,袁来感慨地叹了口气,唯一可惜的是自己的道相比之下最为弱小,只能等待慢慢蚕食九窍玲珑心来壮大自己。   至于自己的根基命运之道,袁来虽已初成,但是对其的理解还不够深刻,只大约知道是一种割离命运之道,更深的东西还需要闭关沉下心才能完全摸透,这个也急不来,只能等待时机。   袁来观看完毕,看了看窗外,望着一片灯火沉默不语。   然后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车到山前,随后干脆便是脱衣而眠。   ……   一夜无梦。   清晨。   现实世界中时节虽然已经迫近初春,但是天气仍旧是寒冷干燥的冬日。   前几日又降大雪,营中虽然清扫干净,但远方仍旧一片白净。   当阳光斜斜射到窗上的时候,袁来便醒来,趴在窗口揉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冬日寒景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摇头苦笑,两个世界时令不同,昨日还见落雨,今晨就是一副天晴雪霁。   “回来了,回来了。”他喃喃说道,然后自己出去打了水,洗了头脸,附近的守卫士兵都认得他,又给袁来端来早饭。   在寒冷的微风中袁来大口吞下半碗白粥,然后对着附近的一个眼熟的守卫士兵问了句关于关西的情况,得知关西离开后尚且还没有回来,他就点了点头,然后随口又问了几句军营中的近况。   这个守卫也得到过吩咐,知道袁来与大帅关系匪浅,既然是自己人回答起来自然知无不言,只不过他身份不高,所知有限,不过也让袁来对现在的情况有了点谱。   谢了那守卫后,袁来便准备去找申屠,但是到了申屠的房间却发现里面空空无人,守卫在门口的侍卫与他本就最早认识,立即道:“大帅在刚才就被请到议事堂中了。”   袁来疑惑道:“哦?这么早就去那?”   “是啊,听说天刚亮的时候那些宗门的人就已经坐在里面了。”   袁来轻笑道:“他们倒是动作挺快。”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他们不是快,而是急!”   袁来扭头看去,就只见韩擒虎踏步走来。   “哦?他们急什么?”袁来笑问道。   韩擒虎走到近前,看着他,认真道:“当然是急着抽你的骨,分你的肉!”8)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上位   抽骨分肉?   袁来眉梢扬起,并不意外。   韩擒虎看了守卫一眼,做了个眼色,然后便示意袁来进入房间内说话。   等两人将门关好,韩擒虎从屋内桌案上拿起壶灌了口冷酒,才道:“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袁来神色清淡地点点头,说:“看来这帮人是不想将这件重宝让我安安生生地拿走了。”   “如果拿到的是几个顶尖大宗门,那么他们当然只能算了,但是偏偏是你,这下不止几个顶尖宗门,就连一些二流甚至三流的宗派也想出来分一口肉吃了!”韩擒虎摇头道。   袁来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淡淡地说:“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那你就应该早做好应对的打算。”   “韩将军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袁来忽然问道。   韩擒虎深深地看了他一阵,才长叹道:“袁来,我知道你这人很有主见,所以我说什么或许也根本并不重要,但是有些话听不听在你,说不说在我,如今的情况,你虽然也有着云宗宗主的名头,但是这名分除了好听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你既没有背景,也没有通天的修为,在修行江湖里更没有人脉底蕴,我知道你和大帅有些特殊的关系,我也知道大帅想要帮你,但是你要知道这西北地界不是只有三五个人的小门派,这里有数个州府,数百万百姓,十数万军兵。”   “所以,这么多人,这么重的担子,不可能为了一些私人的人情就不管不顾了,我这话或许难听,但我希望你能懂,大帅给你的支持是有限的,肯定会保你性命无忧,但是却没有那个义务也没有那个必要去替你守护手里的东西。”   袁来静静地听着韩擒虎说完,韩擒虎本来还以为袁来多少也会流露出不满的神色,他也做好了被袁来厌恶的准备,但是让他有些惊奇的是,那少年从始至终一直是平静的神色,纵使自己的话已经透露出足够的现实和冷酷,但是少年仍旧没有露出哪怕一丁点的不满情绪。   甚至,让韩擒虎觉得愕然的是,非但没有那种不好的情绪,袁来反而露出笑容来。   只见袁来轻笑一声,道:“我懂的。”   “你……”   袁来摆摆手,打断了韩擒虎的话,道:“我明白。”   韩擒虎有些惊疑不定地又看了袁来好几眼,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明白了,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我想再过不久估计议事堂就要叫你过去了,趁着这段时间你还是多想想接下来如何应对吧。”   说罢,韩擒虎便向屋门走去,但是在他推门的手扣在门扇上的时候,这位最早与袁来相识的西北军官忽然停下了步子,对身后的少年沉声道:“如果,你非要问我的想法,我只能送你一句老话。”   袁来恭敬地问道:“是什么?”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袁来抿了抿嘴,道:“多谢。”   韩擒虎没有再说什么,干脆利落地推门远走。   等他离开了,袁来才捧起那壶冰冷的酒水,沉思起来。   对于韩擒虎的话袁来并不生气,他又不是小孩子,总不会天真地觉得就因为自己与申屠沃甲有着半个师兄弟的名分,申屠沃甲就必须死命帮自己如何如何。   他还没那么不要脸。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申屠沃甲,或许会做的更过分些,比如直接想法子把自己卖出个好价钱什么的,像申屠现在这样宁肯与各大宗门交恶也要保他周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自然不会再奢望更多。   况且,袁来从来都是个非常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   因为不喜欢欠人情,所以才对借助武当归的人情犹豫不决。   韩擒虎这番话或许是申屠授意的,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自作主张,但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理智的将领所做的正确的事。   袁来对此毫不介意,反倒是对韩擒虎最后那句话深深认同。   人善被人欺。   马善被人骑。   这是人世间永恒不变的真理。   自己宗门弱小,被列强欺负是应有的事。   为今之计,如何应对还在其次,关键是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   而对此,袁来已经有了决定。   ……   韩擒虎还是太乐观,事实上他离开不久便有一位袁来不认识的三境修行者前来请他前去议事堂。   袁来看着这位言笑晏晏的三境前辈,不禁满心感慨。   就在不久前,他还是被传唤过去,而这次出来,就成了“请”。   两者对比,其中冷暖自知。   然而袁来深知这“请”字只是开刀杀人之前的麻醉,他还是一块肉,只不过十几天前他这块肉毫不起眼,而十几天后,他终于生长到可以供人大快朵颐。   “好。”袁来收敛心绪,淡然点头,欣然前往。   一路沉默,等再次来到议事堂大帐之外,看着那高大的厚重的门帘,袁来深吸了口气,身上的气息敛没于体内,目光渐渐锋利起来。   他掀开门帘,踏步进入其中。   眼中便看到熟悉的两排座位。   又一次的,无数道目光涌来,只不过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那些目光中少了些俯视和冷漠,多了些贪欲。   袁来露出微笑,不卑不亢地轻轻施礼,随后目光下意识向最末尾的位置投去。   上一次,他就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上,像是山脚的一颗小石头。   而这一次,他只看到自己的位置上并无桌椅。   袁来眉头一挑,就看到了仍旧坐在那里的少女。   施卿卓的模样与上次几乎没有变化,但是不同的是,少女那双盯着他的眸子漆黑无比,寒冷无比,也复杂无比。   “袁来,坐这里!”   首位的申屠沃甲笑道,指着他身侧的一张新添加的座位。   那个位置,很特殊,也很醒目,或许会很难坐稳,但终于,不再是不起眼的末位。   袁来微微一笑,目光从施卿卓毫无表情的脸上掠过,看向申屠沃甲,点了点头,然后迈步向前,穿过所有人目光织成的无形光幕,平静落座。   帐外寒风如旧。   帐内温暖如春。8) 第四百六十二章 麦芒   那些目光纷纷撤回,袁来则开始打量这些人。   按照他的第一观感,这次的人数明显比十几日前要少,估计很多人是要去安排各家弟子的事,卸甲世界一行,有人死,有人伤,有人有新领悟得到突破。   死的要埋,伤的要医治,剩下的有所突破的更需要师门长辈指点。   人数虽然少了,但是各家在此处最重要的人物却都还在。   除了……千座。   在座的共有四境九人,袁来大都陌生,其余座位都是满的,唯有栖光院的席位空空如也。   申屠沃甲看出了袁来的疑惑,轻声道:“千座有事未到,不用在乎。”   袁来点头,神色如常。   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打量这些人,目光却并未多放在那些四境大修行者身上。   四境无云晴空已经是可以开宗立派的等级,放眼整个大陆人数也只有那么一些,已经属于这个世界的高端战力,每一尊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袁来也知道,能修炼到四境的人物,身上的红尘牵绊都不会多,更极少有会插手宗门日常事务的,更多的都是挂职长老,以做威慑。   所以,在座的几尊四境宗师几乎都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更有眼观鼻鼻观心完全如泥塑木雕样的存在。   至于真正的代表宗门意志的反而是如屠苏、杜康这种三境修为的高层。   袁来环视一圈,才收回目光,也不说话,只是等其他人开口。   他注意到很多位三境高层互相眼神交织,却竟无一人率先开口。   气氛有些沉闷,也像是酝酿着什么。   终于,还是北宗的屠院长率先打破平静,他喝了口热茶,才向袁来看来,微笑道:“恭喜。”   袁来微笑回礼:“同喜。”   “此次争夺,最后的结果真的让我们都很意外。”屠苏说道。   袁来笑道:“我也很意外。”   “此前在临江你就让我意外了一次,这是第二次。”   “屠院长你记错了,应该是第三次才对。”袁来忽然道。   “哦?”   袁来平视屠苏,只是笑,也不解释。   屠苏一怔,随后呵呵一笑,眼眉一垂,道:“的确是第三次了。”   在座的这些人有些人面露疑惑,也有些人若有所思,其中倒是数富态的杜康长老笑的最是灿烂。   那些对袁来的出身来历有所研究的人略一想,也都纷纷明悟起来,袁来所指的应该是京城北宗入门大考的事。   北宗考核,那是袁来修行的起始。   而那一次,他却极为出人意料地做出了一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更让北宗颜面无光的事。   虽说这件事被屠苏有意压了下去,但知情人的还是不少。   袁来弃考,放弃了考核第一的名头和拜入天下第一大宗的机会,这才是第一次让屠苏意外的事。   至于临江时候成为一匹漆黑如墨的大黑马,一举夺魁,这是第二次。   现在,是第三次。   想明白这桩事的人们大都心中微紧,只有杜康满面春风,似乎十分乐于见到屠苏难堪。   没错,袁来此时当众点出这件事来,明显就是要屠苏难堪的。   放弃了入你宗门的机会又如何?   甚至不入任何宗门又如何?   他还是在临江一路登顶,当然,那次的名次有水分,陈书画和陈邹纵横要不是拼的两败俱伤,袁来是没有机会登顶的。   但是这一次呢?   天下年轻一代共逐,千帆竞渡,最后花落袁来,各大宗门更是以北宗死伤最为惨重。   当初袁来放弃入北宗的机会后,京城无数人嘲笑他愚蠢,甚至为了惩罚这个挑衅宗门威严的少年,屠苏也曾授意手下对袁来的名声进行了某种抹黑。   甚至于在临江袁来登顶后,几乎没有宗门对他示好,这其中的原因当然错综复杂,但是里头难道没有屠苏的意思么?   当然是有的。   作为一个让北宗颜面受损的考生,袁来走得越高,越辉煌,屠苏等人就越会不开心,尤其是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袁来毕竟是从屠苏的手指缝间漏出去的,屠苏作为那一届北宗监考,错失了这样的一个弟子,这岂不是证明他有眼无珠?   此时,袁来旧事重提,意图实在说不上好。   除非这少年的情商低的令人发指。   想通这一层,众人看向屠苏的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更有些人低声窃窃私语。   屠苏的脸色有些难看,准备将这个话题揭过。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袁来却没有就这样算了的想法,只见袁来淡淡一笑,忽然露出关切的神情道:“对了,昨日出来匆忙,记得刘重湖受伤不轻,不知道有无大碍?”   顿了顿,他又解释道:“我们毕竟是同乡,说起来也是一起上京赴考,至今不知不觉也过了这么久了,他在沈城的时候就有天才的名声,如今果然不负众望,听说前段时间我离开临江后他更是闯出了偌大名声,在卸甲世界里面的时候没有找到时间叙叙旧,实在有些遗憾。”   袁来一番话情真意切,但是屠苏脸色却猛地阴沉下来,扣在桌案上的手指微微起合,显然胸中已起怒意。   在他听来,袁来这番话真可谓是字字带刺,刘重湖当初在京城考核就是位居袁来与谢采薇之下,两人放弃之后,刘重湖得了个有名无实的榜首,这让其一直遭受宗门内部弟子的非议,直到隐忍到临江事件,刘重湖与施卿卓结盟,在其推动下崭露头角。   陈书画因被陈邹打败,跌落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宝座,加上内院中支持陈书画的势力出了问题,这才将刘重湖推出来,屠苏也是支持刘重湖的高层之一。   刘重湖的天才有目共睹,其崛起的速度之快,势头之猛更是让所有人都惊讶非常,但是这种赞叹的话天下人都说的,唯独由袁来说出来就天然不大好听!   毕竟,无论是北宗考核,还是临江,再到如今的西北,袁来都死死地压着刘重湖一头!   除此之外,刘重湖这次杀袁来失败,被晋级的袁来一剑斩飞,的确是受伤不轻,之后袁来放众人出来的时候也的确没有太关注这位同乡。   北宗死伤惨重,就连辛晴也折在了里头,刘重湖自觉无脸见人,出来后就开始闭关疗伤。   这些事屠苏都很清楚。   而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由袁来轻轻地一件一件问出来,偏偏还是那一幅情真意切的模样,这让屠苏如何回答?   他又如何不怒?   然而屠苏却还偏偏无法发作,只能是阴沉道:“他的事,就不用你关心了!”   袁来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然而大帐中所有的人都已经开始迷惑起来,袁来进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挑衅屠苏,这实在有些让人看不懂。   因为什么?   又有何必要?   一些心思灵敏的人则想起昨夜得知的,在卸甲世界内,袁来与刘重湖的一场战斗,心想这或许就是原因?   但是宗门争夺,生杀有命,这种事情若是也要寻仇报怨,那未免也太幼稚。   寻仇报怨并不幼稚,幼稚的是用这种言辞挑衅的方式。   就像一只狗向着一条巨龙狂吠,在他们眼中这绝对算不上勇敢。   此时,在众人眼中,袁来就是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于是他们便优哉游哉看起戏来。   却无人注意到,袁来那双带着淡淡笑意的双眸最深处的一片寒冰。。   a 第四百六十三章 慷他人之慨   袁来是有理由对北宗心怀怨愤的。   但这并不一意味着这就是他开口让屠苏难堪的理由。   这样做,他有自己的考量。   因为如此,所以他始终气质沉稳,并将大帐中各人的反应都看在眼中。   而在屠苏摔下那句话之后,似乎也不再有说没用的闲话做前戏的心思了,只是冷着脸说道:“既然人全了,那就该继续商讨。”   “商讨?”袁来有些好奇,“商讨什么?”   “自然是商讨这卸甲世界的利用之法。”一个他所不认识的三境开口道。   袁来一怔,随后好笑道:“那个世界好像是我的吧。”   “是你的,更是天下的!”   袁来皱眉:“什么意思?”   那人满脸堂皇正大之色道:“此界现世,乃是前人大能修士遗留,既没有来历,没有归属,那就是无主之物,类似这山川大河一般,应归属天下人共有!”   “既然是共有之物,自然应该大家商议出一个分配利用的规矩。”   此人说话间,帐中其余众人也是纷纷点头,显然他们已经在这点上达成了共识,只差拍掌轰然叫好了。   袁来眯着眼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语气有些不好地说:“这位前辈的话倒让我有些听不明白,这世界来历你们不知晓,也不知主人,所以才共同开辟大门,派各宗门精英进入争夺,此事在前,怎么如今尘埃落定反倒说这世界为天下共有之物了?既然是共有?那之前的争夺之战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儿戏?!”   他的话很不客气,但已足够克制,众人却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对他的反应看来都早有预料。   事实上,这样的反应实在正常不过。   袁来也有些听明白了这群人的路数,倒好像是想要强行将此前的争夺结果作废,重新瓜分卸甲世界一般。   这种情况仍在情理之中,但已在袁来意料之外。   他总觉得这群人还不至于不要脸到这种地步,最起码在他看来,想要强取豪夺大可以巧立名目,粉饰正义,总能有数不清的理由来颠倒是非,重新定性,这种耍无赖的方式则显得有些不入流。   那人呵呵一笑并未说话,开口的反而是袁来的老熟人,太一宗长老唐静岩。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道:“当然不是儿戏!我们的意思也并不是不承认这卸甲世界的归属,而只是要商讨如何利用它而已。”   “唐长老可以把话说得更明白些。”袁来冷笑道。   唐静岩高高在上般看了袁来一眼,顿了顿,才道:“此界是前辈大能留下,如今现世不是来引动天下杀戮争夺的,而是要好好利用,以此为天下修行者铺平大道,修行者的天地化作的世界对修行者的晋升有莫大助力,但这却是在利用得当的情况下,若是没有能力利用好,甚至是落在没有能力动用它的人手中,岂不是暴殄天物?”   “所以说,我们认为这样等级的小世界,如果任其荒废着那真可谓是浪费至极,老天也看不过去了。”   袁来眯眼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们的意思是,这本物是你得到的,世界也归属于你,这点大家都承认,绝不会多说什么,但是我们作为天下宗门领袖,是绝不会放任你将这至宝放在院子里落灰的,这也必然违逆了前辈遗留的本愿。”屠苏突然开口冷声说道。   袁来重新看向屠苏,缓缓说道:“我想我大概听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就是说,你们觉得这东西放在我手里太浪费了。”   “没错。”   “是。”   “袁宗主果然明事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袁来看着他们,神色古怪地说:“这事倒是有意思,我自己的东西用不用怎么用我自己都不急,好像你们倒是比我都更着急。”   唐静岩出言紧逼道:“袁来,你如今好歹也是大启修行界的一员,看事情理应着眼大局,这样大的一件重宝,不善加使用对整个修行界都是罪大恶极!”   袁来怒极反笑道:“唐长老的意思是我如今倒成了恶人了?”   唐静岩冷声道:“当然不是,但如果你执意不顾大局,扫敝自珍,置天下修行者利益于不顾,那就也未必不是了!”   袁来失笑,他望了众人一圈,只见几个大宗门主事人皆是不言不语,而那些二流中末的宗门的人们则几乎毫无例外地表达了对唐静岩的支持。   袁来此时也有些猜到了这些人的意图,于是深吸了口气,问道:“那按照唐长老屠院长你们的意思,倒是想我怎么配合?”   众人互相看了看,有人终于说出了一个词:“共享。”   袁来眉头一挑,望向屠苏。   屠苏也不犹豫,直接道:“经过我们大家的商议,认为这世界理应共享开放向天下修行者,它仍然是你的,但是我们希望你能将其入口开放,并配合我们的意见进行修整,以此将此界化作一个试炼之界,以供天下宗门修行者前往感悟修行!”   顿了顿,屠苏又道:“当然,你既然是它的所有者,肯定不会教你白忙,大不了进入其中要予你一些金银,总归不会教你吃亏。”   袁来看着屠苏,说道:“就像收租子那样?屠院长是想我安分地做一个房东?”   屠苏看着他,淡漠道:“比喻虽俗,但也勉强合适。”   袁来不说话了。   他静静地看着众人,众人也静静地注视着他,那些二流中末的宗派满是期待,而类似太一宗这样的则是一副只待袁来低头答应的模样。   在他们看来,这样的条件已经足够宽厚。   事实上,若非是顾及到申屠沃甲的势力,他们本来给袁来的条件要更苛刻许多,也正因为考虑到申屠以及武当归还有袁来本身的强大天赋这些因素,才终于放宽了条件。   在他们看来,这已经算是十足的优厚待遇。   但是在袁来看来,这只是一群贪得无厌的鬼。   他们说的大义凛然,句句不离天下修士,他们振振有词,仿佛袁来顿时成了一个无比自私的小人。   袁来甚至都已经完全能猜到这个“共享”的主意绝对是几个大宗门提出的,这样的方式无疑会取得所有的二三流门派的鼎力支持,那些弱小的宗门本来是完全没有机会来分一杯羹的,但是现在却看上去都有了得利的机会。   虽然,只是“看上去”而已,但是反正也最坏不过一无所得,他们为什么不支持呢?   这件事上,这些人不占理,所以他们便想出这个方法来,以利益团结天下修士,来生生造出道理来,这样的话,倒好像唐静岩这样的人是在为天下修士谋福一般。   真是名利双收。   而袁来一旦拒绝,就得罪了天下人。   其心何其歹毒?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袁来轻笑,喃喃自语道:“懂得和人民站在一起的当权派的确可怕。”   “你说什么?”有人皱眉。   袁来抱歉地笑笑,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们呀,真懂得慷他人之慨!”。   a 第四百六十四章 名分正统   “你这话什么意思!”   众人面色一变。   袁来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挺新奇的。”   他笑了笑,不拍桌子不瞪眼,就只是呵呵笑着说:“各位前辈看来都是心怀天下修士啊,不过我就是奇怪啊,据我所知拥有小世界的宗门在座的也不少吧,就比如屠院长你们北宗山上那个,当初割出一角来就能成一片山河,品相高妙,既然都有这个心思,为什么不干脆都拿出来?”   “这么多年了,你们各位明明手握重宝却也从不拿出来惠及天下,怎么今天到我这就想起这么个主意了呢?”   袁来说着,语气一冷,直接道:“相比于改造我这一片野蛮粗糙的世界,还不如大家都把自家的世界开放出来,想来你们手里的小世界开发的绝对都比我的好无数倍了!这样岂不是也省了改造的心血?哈,你们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   袁来说罢,冷眼看向众人。   唐静岩登时大怒,一扣桌案,怒道:“袁来!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们一群人还会看上你那点东西不成!”   “哦?难道没有么?”袁来斜着眼睛问道。   “当然没有!”唐静岩斩钉截铁回答,面不改色,朗声道,“我等普惠天下修士,岂是你想的那样!”   “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就考虑下我的提议怎么样,我记得唐长老你们太一宗拥有的小世界名字是叫东皇吧,正好也拿出来教大家观赏一番。”   唐静岩忽地伸手指着袁来喝道:“我派世界连门下弟子都不够用,更何谈开放!你以为这小世界空间有多大就能塞多少人的么!你去问问整个启国,遍数各大宗派,但凡拥有小世界在手的,有哪个不是紧缺着!”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都忙,就我这闲着是吧?”   “难道不是?这种规模的世界放在你手里除了落灰还能有什么用?”   袁来不高兴道:“唐长老,我云宗也是有弟子的,我们也是要自己用的。”   唐静岩闻听不禁笑出声来,似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其余众人有不少也是发笑,只见一人摇头鄙视道:“袁……宗主,说起来云宗在几百年前的确是大陆首屈一指的门派,但是现在早已经名存实亡,你就算还拿着传承,但是你手下有几个人?两个?三个?这种理由就不要拿出来搪塞了,说句不好听的,像你这种规模的门派,就算再扩大上一百倍……”   这人呵呵一笑,神色倨傲地伸手虚空点了一圈,又指了指大门,道:“也没有进入这里的资格!”   袁来默不作声,只是看着这些人不言不语。   众人眼看着袁来沉默,都以为他是无话可说了,不少人嘴角都挂上了胜利的微笑。   只等待袁来举手投降。   然而袁来并没有如愿地拱手将世界盛上,也没有如一些人料想的勃然大怒,大喊世道不公。   袁来只是平静至极地看着这些人。   不言亦不语。   大帐的门帘微微起伏,像是麦浪,从偶然露出的缝隙中钻进来带着寒气和朝气的气流,吹散了些许争吵的热度。   也让一些人激动的红面渐渐降温。   慢慢的,在沉默中喧闹平复消失,议事堂这片海重归平静。   屠苏轻声咳了一声,他也不看袁来,只是用一双手摩擦着桌上的酒樽,说道:“袁来,你应该懂的顾全大局,唐长老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卸甲境界的世界潜力无穷,放在你手里实在太浪费,拿出来给大家用,也不会少了你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不得不说,屠苏的养气功夫还是足够的,短短时间,被袁来惹起的怒意便已经压下了。   他的这副语气,倒像是前辈对后背循循善诱地说理一般。   但是袁来却知道,他嘴巴里的道理其实是强盗的道理。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说:“屠院长,我还是认为其他人没有道理去要求主人家怎么处置自己的房子。”   屠苏依然不看袁来,也不怒,缓声指出:“可是你终究不是这座房子的真正的主人。”   “你只是个看门的客人。”   “我们所有人争抢的不过就是个看门的资格,这世界既然是卸甲仙人级别的前辈凝成的,那当然只属于那位前辈,如今现世,你我都不是它真正的主人。”   屠苏喝了口樽中液体,才重新抬头目视袁来,说道:“这点你应该清楚。我也承认,要你开放出来的确有些不近人情,毕竟是刚刚拼死拼活夺来的,也死了不少人,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要你拿出来你心里不舒服我们能理解。”   “但是,你并不是真正的所有者,只是暂时看护而已,如果你非要讲道理,那么这世界说到底都不是属于我们在座的任何人的,你能得到它的青睐认可,已经足够幸运,做人要知足。年轻人喜欢讲道理,这是好事,但真要讲道理,你也不是它真正的所有者,那么你怎么处置主人家的房子,我们这些路人,当然也是可以出来说两句的。”   依然是强盗的逻辑,但是许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道理一些,屠苏干脆直接对袁来的合法性做出了质疑。   袁来瞪着眼睛,看着屠苏,有些意外,意外于他竟然会从继承的合法性上来攻击自己。   屠苏倒也不再那么遮遮掩掩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我们的确是来耍流氓的,但是既然这东西本来就不是你的,你无非是捡了个便宜,就不要胃口太大了。   毕竟,说到底,咱们也都是在瓜分别人的东西而已,我们是,你袁来不也是么?   屠苏的意思大抵就是这样。   够直白,也够符合袁来的胃口。   关键是,让袁来觉得有趣。   坐在一旁一直不发言的申屠沃甲忽然注意到身边的少年目光发生了一些有趣的改变。   脸上的表情也变了些,说不大好那种改变是什么。   总归是,很古怪。   尤其是少年看向屠苏等人的时候,那眼神竟然好像有几分嘲笑的意思?   申屠沃甲觉得自己眼花了,袁来心再大,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   但是,袁来真的笑了。   笑得有些奸猾,好像是眼看着敌人作茧自缚,在自己给自己挖坑一样。   “屠院长,我好像听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就是说,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于这东西终究在道理上还不是完全属于我的对吧。”袁来忽然问道,语气出乎预料的温和。   眼看抓住了“道理”,一边的唐静岩立即抢着回答道:“当然!如果说这世界本来就是你的,那你如何处置,是开放与否,我们最多只能提建议,决策在你,但是这世界本不属于你,而是前辈大能留给整个启国之物,由你暂管,我们自然也有使用它的资格!”   “这是你们共同的意思?”袁来又问了句。   屠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终究想不出这番道理有何纰漏,此时见议事堂中大半数人都点头同意,他便也不再说话,来了个默认。   袁来的笑容完全掩饰不住了。   他拍了拍手,哈哈一笑,目光古怪至极地看着众人,然后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指了指自己,缓缓道:“既然是这样,那我有一件事看来是不得不说出来了。”   “什么事?”屠苏眯眼问。   袁来故作玄虚地叹了口气,仰起头,显露出一副追思先辈的神情。   心中却是在迅速思考利弊,这个思考的过程不算久,很快他就下定决心,这个选择或许有风险,但是问题不大,值得一说。   于是,只见袁来清咳一声,很认真很认真地开口道:“其实,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你们不是很好奇这个世界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么?他的原主人,那位创造它的卸甲境大修行者究竟是史上哪位前辈高人么?”   “这个答案我知道啊,我现在也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们,那位卸甲境界的仙人正是我云宗祖师!”   “这个世界也是我宗门祖师遗物!”   “所以!这件东西,还真真正在就是属于,我的!” 第四百六十五章 阑珊   袁来的宣言一落,便惹得满室无声。   诸多大人物们齐齐变色,那些三境的管理宗门事务的高层还只是愣神,而那在座的几位四境大修行者则完全是控制不住地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北宗那位从内院赶来坐镇的大长老神色剧变,盯住袁来,目光如炬,似乎是要看破袁来的虚伪。   一阵无形的压力出现,向袁来涌来,在这种地方出手已经算是过界之事,但是如今却无人打断和阻止。   因为所有人都想确定袁来所说的事是真是假。   而确定真假最简单的方法便是以修为压之。   袁来三境的心神远不如四境稳固,如今感受到来自北宗大长老的如山压顶的力量,他也不由呼吸一窒。   感觉自己瞬间被压制下来,但是这种压制却没有引动他本能的反击,因为这道目光并不在杀伐,而在于辨别。   心中有假,则心神不定,在四境的目光下就肯定会露出马脚。   袁来本就说的是实话,当然不惧这目光,于是他毫不担心地坦然对视。   这样一来,那施加在心灵上的如山威压也慢慢散去。   心中无惧,威压不在。   但与他的平静坦然截然不同的则是那一群惊愕的人。   在座的部分年轻的修行者还有不少有些疑惑,但大多数人都是沉默下来。   “各位应该都知道三百年前,启国立国之后,我宗门祖师便洒然西出天门关,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袁来说道。   一直保持微笑的杜康也严肃起来,凝视他,说道:“这当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据我所知当年云宗祖师出关后便消失无踪,再无音讯了!”   袁来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杜长老你应该听说过我宗门祖师当年的修为吧?”   杜康深了口气,道:“据我所知,已达五境。”   “没错,我派祖师当年修为达到五境,欲再加以突破,于是散去一身通玄修为,卸甲出关,以图突破,而具体之后他究竟是否功成却没人知晓。”   在座的一位来自东海的四境大修行者突然开口,说道:“他若是晋级卸甲,岂会无人知晓!”   袁来扭头看去,立即反击道:“这位前辈难道也达到了五境修为?”   那人面色一沉。   袁来再问:“或者说你目睹过卸甲境成的景象?”   他笑了笑,有些不以为然地道:“既然你也没见过,那么我派祖师突破晋升与否,为何一定有人知道?难不成突破卸甲境就会天地大动,闹得整个大陆都不安生?”   他说到这里,心知气势越发不能弱,于是连带神情语气也张扬了数分。   眼看着那位四境脸色不渝,南宗苏圣用立即接过话来,目视袁来,认真地道:“袁来,不是我们不信你,只不过这件事实在是太让人吃惊,大陆百年,连达到五境的都不确切,更别谈卸甲仙人,那已经是超凡人物,你说的也没错,昔年既然云宗祖师能开创大陆第一宗门,其修为决然强悍无匹,散功重修的勇气也令人敬佩,但是毕竟他最后消失的无声无息,若是成功晋升,那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也的确让人生疑。”   顿了顿,他又道:“最起码,据我推测,晋级卸甲寿命再延长一二百年是绝无问题的,这样说来,假设你派祖师成功,那么接下来为什么不回来?只要回来,我相信总不会一点讯息都不留。”   袁来心中无声叹息,按他的推测,一世哪是没回来?他当然回来了,但是却是以转世投胎的方式回归的。   但是这个推测他是绝对不会说的,于是他只能叹息道:“据我所知,卸甲境也不是修行的终点。”   “你的意思是……”苏检吸了口气。   袁来点头,认真道:“如果我没猜错,祖师并没有在卸甲一境流连不前,而是选择了继续前进。”   室内再静。   这次苏检与多位四境互相对视,然后沉声道:“就算你所说都是真的,但是总要拿出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袁来毫不犹豫地道,然后他环视众人,心中咬了咬牙,才道,“如果我说我云宗当初的山门世界就在这卸甲世界当中,那么请问这算不算铁证?!”   室内再次哗然。   好像是一片被烧开的沸水,袁来连续抛出重磅消息,让这些人再也无法坐稳。   袁来也不等人追问,直接道:“当初我云宗祖师留下小世界作为山门根本,之后随时间流逝,宗门势微,后来发生了些变故,导致本来的山门丢失,这才重新选了现实中的地点重新落脚,这件事,我想各位都能查到。”   “而当初的山门发生变故后究竟去了哪里一直是一个迷,直到我这次在这卸甲世界中发现了它!这才想通这一切!你们应该知道,除非是同一个人所修出,否则就算是有通天之能,也没办法将两个完全不同的小世界不加损毁地叠加成一!”   “如果各位想看一看这证据,稍后我完全可以让你们看一看,两个世界重叠,我云宗小世界中的宗门遗迹还在,这是无法作假的!所以,现在,请问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我的?!”   袁来声音猛地拔高,气势也顺势扬起,目光逼人地四下望去,最后落在屠苏身上。   “屠院长?请问,是也不是?!”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了屠苏,在众目睽睽下,屠苏的模样很不好,先不说袁来抛出的重磅消息,只说此刻袁来的逼问就让他心中后悔,此前他们以名分拿来逼袁来让步,但是谁能想到袁来竟然抛出这个答案?   眼看袁来言辞凿凿,屠苏已经不由信了三分,而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按照之前的话,袁来作为云宗宗主,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也就完全拥有了自主的权力。   他们的心思也就不得不暂时搁浅。   这个结果,是他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   屠苏一言不发,袁来则一步不让。   这一刻,气氛又紧张起来。   而就在申屠沃甲准备出言帮袁来一把的时候,就听见北宗那位大长老突然意外地开口了。   “算了吧。”   其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叹息。   屠苏皱眉,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接下来就见这位辈分地位都极高的大长老对屠苏缓声道:“云宗祖师如果真的曾晋级过卸甲境,那么如今,可能已经近五百岁了吧。”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却让屠苏瞬间呼吸一窒。   “是啊,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也真差不多了。”太一宗的四境长老也叹道,神色莫名,但显然心思已经不在此间争端之上。   一种古怪的气氛升起。   一个神奇而可怕的念头也随之升起。   这让不少人都一时陷入一种奇妙的幻想中。   于是面前的争端就显得不那么放在心上了。   杜康忽然站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想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就到这里?”唐静岩不甘心道。   杜康有些嘲弄地望着唐静岩,说道:“不到这里,那你还想怎样?”   唐静岩还待分辨,就听自家的四境长老也说道:“那就到这里吧,有事明日再议。”   几位四境之前不出言,但如今说要散场,众人虽然大有不甘心者,但是没人牵头,也就只能无可奈何地从了这几位的愿。   看得出来,不少人都心思混乱,意兴阑珊。   袁来暗暗松了口气,心里也是有些忐忑,说出这些消息对他而言也是一场赌,至于结果如何他也无法尽知。   尽人事,听天命。   有四境开始离场,这表明今日这场杀人宴,终究没有杀成。   更多人开始离场,袁来和申屠沃甲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袁来便也开始起身离开。   他目不斜视,缓步出门,行走间却有无数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也不在意,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唐静岩离开的背影,他忽然眉峰一挑,竟然径直追过去,唤道:“唐长老!”8) 没更新   很困了,思来想去,断更。   然后是碎碎念   今天终于盼来了雷阵雨,天气预报说昨天就有,但是等到今晚才来,很大,赶上吃饭的时候,一边下雨我一边脑子里yy一些事,很嗨。   然后是复习,明明再过一星期就要迎来一批考试,但是还是紧张不起来,不是自信而是懒散,不求名列前茅,但求平安无事啦   最近可能是课少,看屏幕多的缘故,眼睛一直很难受,头脑一直很混沌,然后好吧,写到这里的时候外面哗啦又下雨了,开窗开门,两侧通风,水汽灌进来,好爽… 第四百六十六章 慨叹   唐静岩闻声离去的身子微微一顿,他背对着袁来的脸一沉,随后竟好似未听见一般继续前行。   袁来却没有打算就此放弃,而是紧追几步追上唐静岩,然后一边呼唤同时右臂探出想要拍唐静岩的肩膀。   但只见这位太一宗高层双腿微斜,人如青叶,腿如苍松扎入大地,身躯便已是避开。   袁来双目一眯,手臂划出浑圆弧线,继续拍去。   唐静岩再躲。   袁来暗笑一声,百折不挠,这次唐静岩终于忍无可忍猛地转身,其衣袍发出彭的空气爆响,转身过来的同时眼窝深陷中的两颗犹如猫眼石样的寒眸散出幽光。   袁来笑了笑,收回手臂。   “你有事?”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唐静岩的烦躁。   之前在议事堂大帐中,他可是扛旗攻击的主力战将,本自以为凭借身后众人的心意,对袁来的这一刀算是手到擒来,却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   不仅本来的打算落空,让袁来的名分落实了,反倒还让众人多出了新的顾虑。   眼看着袁来追出来,他自然不想理会对方。   怎奈袁来如同烧热的膏药,甩不脱,由此他心情更糟,盯着袁来的眼神也像箭簇一样,恨不得将袁来S个满身窟窿。   “唐长老怎么走的这样急,我叫你都叫不住。”袁来笑道。   唐静岩幽幽道:“我太一宗家大业大,可不像袁宗主,这么悠闲。”   袁来哈哈一笑,似乎没有听出对方的讽刺,反而道:“没错,我这的确庙小的可怜,比不得你们啊。”   唐静岩皱眉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有事就说,我没空和你浪费时间。”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袁来认真说道,“就是关于我方才提出的建议,你要不要再考虑下?”   “什么?”   袁来见对方疑惑,也不卖关子,而是用很诚挚的口吻说:“我觉得唐长老你方才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心怀天下修士的胸怀我也敬佩的紧啊,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再考虑一下开放你们东皇小世界这件事,你做不得主的话,回去和你们的宗主商议一下嘛。”   唐静岩听得差点拂袖,耐着性子沉着脸再一次说道:“袁来,刚才在里面你没听清还是没听懂?我再说一次,天下所有顶尖宗门的小世界都人满为患,自家都不够用!你就不用废话了!”   他只当袁来是来拿他寻开心的,愤怒不已。   然而下一刻他却看到对面的少年忽然间收敛了所有的笑意,并直了直腰板,神色淡漠地擦了擦袖口。   只听袁来忽地用低沉而感慨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不过,那毕竟是之前的情况,现在我想情况肯定和之前不同了。”   “比如说……”袁来笑了下,指了指太一宗所在的营房,道,“这次你们也多少死了不少优秀弟子不是?这样一来,位置不就有空余了嘛,你说是吧?”   唐静岩先是一怔,在冬日阳光的普照之下,他忽然窥见了对面的少年人藏在衣袍里的锋利。   在临江的时候,他上门被袁来拒绝,但是当时袁来表面上礼仪还是很足的。   那个时候他要拒绝自己还相对委婉。   当时唐静岩只是觉得这少年人不识抬举。   但那时候他还是俯视着对方。   之后到了西北再次遇见,袁来还是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人物。   知道他得以进入大门,唐静岩不喜之余也就是感慨这少年人足够幸运。   那个时候当然还是俯视的。   但是现在呢?   面对着袁来三番五次试探攻来的那只不敬的手,他不知为什么只想着避开,而如今,对方更是胆敢站在自己面前,毫无敬意地戳他的痛处。   他忽然发现自己惯常对袁来的俯视感消失了。   唐静岩感觉到了疑惑,然后他才终于想起来,袁来已经晋级三境。   现在,他已经和自己在同一境界了。   虽然还有些上下品级的差距,但是已不算什么。   终究……   已经是站在同一水准的修士。   “这才过了多久?”唐静岩心中反问自己,然后便发现,真的没多久。   满打满算,对方从一个普通的商人之子,达到如今敢这样和自己说话的地步,只用了那么一年多时间。   唐静岩忽然又想起自己在不久前除夕那一夜,默默在剑柄上刻画下的代表年龄的那一道印痕。   这样的痕迹,如今共有五十三道。   象征着多半载春秋。   这个叫袁来的,一年多时间从白丁晋级三境,而自己又已经在三境上蹉跎了多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袁来这明晃晃的讽刺,他竟生不起怒火,反倒是心气低迷。   一瞬间,袁来奇怪地发现,唐静岩好似忽然矮了下去。   他一怔,才琢磨过来,那不是矮,而是老。   不是R体的衰老,而是心境的老化。   修行既是修心,修心者一念生,一念死,一念顿悟。   一念年华似水,赴东海。   唐静岩忽然轻叹了口气,没有动怒,冲袁来懒懒地挥了挥手:“说完了么?”   这下反倒是袁来意外了。   他点点头,“嗯。”   “那就忙去吧。”唐静岩又摆摆手,用相比之前非常异样的口吻说道。   说完,便转身。   袁来下意识伸手想拦他一拦,却是正好很巧地拍上了他的肩膀。   这样简单,毫无阻碍,也那样的自然。   袁来一怔,却看到唐静岩神色淡淡地回身再看了他一眼,那双猫眼石样的眼珠里藏着异常的光。   唐静岩一言不发,转身离去,袁来纳罕地说了声怪了,然后也不再理会,踏步离去,他的事情可多得很,的确没时间拿来再浪费。   等袁来走远了,本来已经离去的唐静岩却不知何时又转了回来,站在之前的原地,看着袁来留下的脚印,然后掸了掸肩膀处的衣服,不言不语。   旁边有一根小旗杆,此时旗杆在朝阳下将影子投在地上,影子很黑,像是美人描眉的碳,影子又很长,好似通往时间尽头。   唐静岩忽然对堆在手里的宗门杂物生出厌烦之意。   为了这些俗事,为了宗门的未来,他奔波往来,劳心劳力,又争又抢。   很多年了,几乎已经忘记了当初年轻的时候踏入修行世界最初的对探寻修行大道的虔诚和热衷。   他是如此,屠苏是如此,杜康如此,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真是羡慕啊。”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感慨。   然后想到,这袁来能拍到自己的肩膀,看来个子也长的很高了。   很高了啊。   ……   卸甲世界大门外,袁来看了看这道名为门户实为创伤的口子,对这修复愈合的进度有些不满意,由此提醒自己要努力一些,加快吞噬九窍玲珑心的步伐。   随后他振作精神,背对晨光,踏入大门。   b 第四百六十七章 吞噬之心   袁来刚一踏入大门便敞开怀抱,将神识探入心脏,以连通整座小世界。   从得到它开始,到如今,袁来一直缺少闲时,所以对待这座世界的了解还是不深。   许多用法也仍没有摸清楚,这个暂时急不得。   相隔一夜,他再次进来,却是有许多事要做,包括要与韩大野等人见面,将那些没有来得及带出来的尸首收拢一下,总要带出去。   还有不知情况怎么样的缘木和被关禁闭的阿含,都得看一看,对了,还有那个绑了小野的女子。   以及……   袁来脑子里闪过昨夜出来之前看到的关于辛晴的那幕碎片,不由心头一颤,他本能地觉得辛晴的情况可能涉及到这个世界的根本的一些规则。   他平静站立,神识不断扩散,通过这种连通,他可以将神识的范围扩大许多许多倍。   小世界缩小了,但仍旧面积不小,他也是勉强覆盖完全,他刚想按照心中的次序将整个小世界梳理一番,但下一刻,泼洒扩散出去的神识却反馈给他一个让其心头一跳的讯息。   在他的神识中,辛晴竟然已经消失了!   而与辛晴一道消失的还有一个人——韩小野!   韩小野又不见了!   袁来蓦然睁开眼,伸手向前一抓,小世界的规则尽在掌中,随着他的一拉一扯,他身周的景色便骤然发生变幻,模糊起来。   世界便如同画卷,人想要从一头赶到另一头走直线不是最近的,最近的方式是将画卷折叠。   袁来此时正是动用它拥有的最高掌控权折叠小世界的空间,因此用最快的速度向西方赶去。   这也是他昨夜暗暗琢磨领悟所得。   如此这般反复拉扯了十余次,他头上也见了汗,终于他猛地松开手,身周景色从模糊瞬间重归清晰,他整个人也出现在西边的一个小山谷内。   随着他的出现,已经有所感应的韩大野和呦呦便飞速奔来,两个人脸上都是急切之色,但好歹还不算惊慌。   “出什么事了?”不待他们开口,袁来率先问道。   呦呦显然更关心袁来的安危,见他身上平安,脸上的急色顿时消散了七八,听到袁来这样问,呦呦顿时反问:“你知道了?”   “我只是刚刚发现神识中看不见了小野。”袁来皱眉。   呦呦闻言小脸一苦,看了眼身边的大野,幽幽地叹了口气。   韩大野依然是那副少言寡语的样子,他看着袁来说道:“小野确实又不见了。”   “哦?怎么回事?”   袁来并不急,因为他发现韩大野的神情有些异样,不似那种丢了妹妹的惊慌急迫。   韩大野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小野的确不见了,但是这一次却是她自己跑掉的。”   “什么意思?”袁来更惊讶了。   呦呦看着大野吞吞吐吐的样子,索性接话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昨晚在你离开后本来一切都很好,我们三个就在之前的地方安心休息,最近这样赶路,大家都很累,所以我们都睡得很沉。但是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我先睡醒,就发现小野不见了,我立刻叫醒了他,然后我们一路沿着小野留下的足迹找过去,最后爬到一个山坡上,看到远处有条河流,然后就看到……”   说道这里,呦呦犹豫了下,看了眼大野,乡野少年开口说道:“我们……看到小野跳进了河里,然后逆着河水向西一直游,我大声叫,她应该听到了,但是她还是继续往西游过去。”   袁来一挑眉:“你们没追过去?”   哪知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呦呦顿时撇嘴埋怨道:“怎么追?你难道忘了,你没有解开我们身上的修为禁锢啊!”   袁来一怔,不禁扶额,这才想起昨日战斗时候他率先将三人送走,然后便没再理会,之后离开之前为了防止意外,他重新将小世界的禁锢打开甚至还顺手强化了些,这样一来,大野呦呦也重新被打落凡尘,修为消失。   “我们修为被禁,小野却没有,这样一来怎么追的上,我们只能沿着那条河一直跟着跑,直到追到这里,然后你就回来了。”   呦呦说着,忽然眼睛一亮,道:“你还不知道小野是怎么拥有力量的吧?昨晚她全和我们说了,等回头告诉你。”   袁来点点头,其实对于小野的力量,他已经有了猜测,不过此时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小野主动溯水流而逆,这事情听起来的确怪异。   他立即问道:“追到这里是追丢了么?”   “不是。”韩大野摇了摇头。   他用力抿了下嘴唇,黑发之下,有些微黄的脸上显出忧色:“我们追到这里,发现了一片湖泊,湖泊里好像有一片陆地,我正犹豫是不是要游过去,你来了正好。”   “湖泊?”袁来挑眉,道,“带我去看看。”   两人点头,转身带路,袁来也顺手解开了两人身上的修为封禁,这样速度更快,三人腾挪跳跃之间,很快便来到山谷的另一头,袁来这才注意到贯通山谷的正是一条很宽的河流。   三人一出谷,眼前便豁然开朗。   放眼之间,前方正是一派泽国。   一片偌大湖泊呈现在三人面前,其面积颇大,水面平静,反射着天空的亮色,宛如镜面。   环绕着这片巨大湖泊的是连绵山峰,山中的翠绿却没有蔓延下来,湖泊边缘的土地平整肥沃,生长着细细密密的颜色鲜亮的青草,一派生机盎然。   许是因为小世界屏障的缘故,虽然外面的世界阳光还凉,但在这里的光线要更温暖柔和许多,时间虽然还早,但竟然已经有淡淡的水雾升腾而起,从湖面上升,在特殊的地理环境作用下盘旋着上升,将远处山峰衬托出几丝缥缈出尘而神秘的气质。   那淡淡的水雾,既像是盘山的腰带,又像是缓慢游动的白龙。   “你看那里,那应该是一片陆地。”   韩大野指着前方道。   袁来回神望去,只见在湖泊中的确有一道黑线,他下意识用神识一扫,顿时轻咦一声,发现了些许怪异。   “没错,那的确是陆地,但应该是一座湖心岛。”   顿了顿,袁来目不斜视地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嗯,你小心。”呦呦乖巧道。   袁来顿时笑道:“放心,这整个小世界都在我掌控之中,没有任何危险的,不过……”   他吸了口气,道:“这个地方倒的确有些意思。”   说完,他大步迈出,瞬间,人便已经踏在湖水之上,但他却没有坠落,湖水碧波宛如坚实的平地,稳稳将他托起,袁来一刻不停,大步迈出,迅速向那座湖心岛靠近。   ……   岛上。   韩小野蹲在辛晴的光洁的躯体之前,眼睛死死地盯着,好像要从她那美丽的躯体上看出什么有关命运的大道来一般。   辛晴仍旧如同活着一般,像是陷入了沉睡,她的白皙的皮肤上还带着顺水飘来的粉红花瓣,那些花瓣点缀在峰峦与幽谷之间,恰到好处。   如同画卷上的点睛妙笔,美的几乎可以入画。   韩小野一动不动,只是盯着,眼神如狼。   她的低垂的小脸上,那双秀气的眉之下,两只眼瞳血红血红的,似是民间传说中代表着灾祸之夜的两轮血月。   此时,那两只红瞳之内,射出来自本能的,吞噬的欲望。   “吃……”   她发出无意识的呢喃,整个人的神智已经濒临消散。   “吃……”   她伸手想要触碰向那团很好吃的模样的肉,内心中满是凌驾本能的食欲,她靠的很近很近,垂涎欲滴。   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将这具躯体撕扯成碎片吞入腹中。 第四百六十八章 时光   随着不断接近,那座湖心岛也慢慢模样清晰起来。   在袁来的眼中,它的面积实在很小,但是上面也生长了一片稀疏的林木,将他的目光遮挡住。   在这里,他的神识渗透力很差,这让他感觉到疑惑。   他伸出手指,直点胸口,体内的心脏为之悸动,通过九窍玲珑心袁来开始一点点剥离这片地域的规则。   解析的过程像是拨开一颗洋葱,随着他的渗透,袁来也终于明悟这里的地域奇异之处。   竟然是因为这片地域的小世界规则是扭曲的,好似被什么力量控制着形成了一个感知真空地带。   并没有太多神秘,之所以他看不破,还是因为他对九窍玲珑心的吞噬进度太低,而随着他有意识地全力剖开面前的无形屏障,这片薄纱也被他慢慢掀开。   袁来终于踏上了湖心岛的边缘土地,眼前正是一条荒芜的小路。   小路曲折,直通向前方的那片林木,铺路的是粗糙的石板,许是年岁久远,这些石板几乎已经要被泥土埋没,只露出零星的角。   袁来在小路前微微沉吟,才开始沿着这路前行。   “嗯?”   他只走了数步,便讶异地发觉这片地域的奇妙。   他停下步子,侧耳静听。   微风轻拂,穿过林间,有青黄相间的落叶徐徐飘落。   落叶坠于土地,无声无息,犹如蜻蜓点水。   这片湖心岛的光线似乎有些异样,并非是那种因遮蔽而造成的晦暗,而是种更玄奇的不同。   就像是,黄昏时候的光线与清晨时候总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不远处的湖泊的水汽与寒并没有影响到这里半分,袁来呼吸到的空气是温暖而干燥的,这绝不是水泽临畔会有的。   袁来静静感受着,一时间连呼吸也开始趋向冥想吐纳时候的节奏,这是他心神全开的表现,他已经意识到这里的某种不同。   他忽然严肃认真下来的脸也表明了他的判断有了些许偏差,比如说影响他的窥探的或许并不是简答的规则扭曲,而是另一种更让人惊心动魄的东西。   袁来忽然伸出手,感受着从湖面吹来的一道气流,然后他敏锐地发现这道气流在接触到湖心岛范围的时候悄然折回。   他眉头一皱,又侧头看向那林间的光线,不知为何,前方的光线似乎总体上要比身后的更柔和更温暖。   他心头微跳,忽然慢慢地蹲了下来,就蹲在那块只露出一角的破碎石板上,盯着林间又一片黄绿的叶子徐徐飘落。   小世界中的季节是春夏,正与外面相反,但是时间流速却是相同的。   所以说,大世界与小世界的分别只在于他们所处的环境位置不同,却仍旧在同一道时间线上。   谁也不会更快,谁也不会更慢。   事实上,影响这卸甲世界季节的因素有很多,比如说据袁来所知,这座小世界此前其实一直藏在天空上,像是一颗与地面贴的比较近的同轨卫星。   所以才一直没被发现,也因此才能享受到更长的光照,这是其季节气候的成因之一。   云宗祖师创造的这个小世界是依照他自创的一套天道规则运行,但是却又不是完全独立,云宗祖师所创造的只是一套独特的运行规则,但是其中的元素还是取材于大世界本就有的。   比如说,水火,日月,雨露阳光,以至于万物。   修行者以自我独创的方式组合运行它们,进行小天地,小世界的构造,但却也不得不依赖于一些大世界的天道之规。   比如时间。   所以说,天下所有的小世界的时间流速都是与外界保持统一的。   这是局限,也是无法打破的铁规,若是有人可以改变时间流速,那便会影响到生死,寿命,命运,等等无数顶级天道法则。   正因为如此,袁来的脸色才会忽然变得凝重无比。   “时间。”   他吐出这个字,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认真。   “这片地域的时间……流速不同!”   他猛地攥了下拳头,指甲甚至几乎入肉!   他在极力按捺着心中的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里,这块地方的时间流速竟然有所不同!   袁来早已不是修行白丁,自然知道时间不同代表了什么。   “能干预时间,这已经是开始挑战外面大世界的最核心的基石。”   袁来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他缓慢站起身,觉得眼前有些发暗,他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小瞧了一世。   看来当初一世晋级卸甲境成功后,并不是直接便去转世,而是更有其他的突破。   时间流速的变化意味着另一套“大道”的出现。   是的,袁来终于发现,这座湖心岛的构成规则与整座小世界并不完全相同。   这意味着,这里存在着另一套不完善的规则。   他揉了揉眉心,暗暗慨叹,如果他没猜错,这里应该是云宗祖师所留,也便是一世所留,现在看来,一世当初很可能已经走得比他想象中更远。   袁来心头沉重,在平复了心情后开始继续前行。   同时也用心体悟这里的时间流速的不同。   不出他所料,此处的时间要比外面更慢。   至于究竟慢多久,却是算不出,只是凭感觉,他猜测这里现在的时间可能还停留在昨天傍晚之前。   ……   韩小野眼中的红光越来越盛大,那种吞吃的**已经让她摇摇欲坠。   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在辛晴的那微微隆起的肚皮上的时候,小野就会本能地露出一丝惊悸与恐惧。   这也是让她一直下不定决心下口的原因。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无法抵抗那种来自宿命的诱惑,于是不知何时,她悄然用双手捧起了辛晴的一只手臂。   手臂是距离她最近,同时距离辛晴的肚子越远的部位。   其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像是秋天乡间的麦田谷地,被阳光暴晒后散发出的甜香味道。   她终于忍不住了,嘴巴里小舌头在嘴唇边缘舔了一圈,又一圈。   然后终于贴近那雪白晶莹的少女皮肤,牙齿扣紧,微微用力。   瞬间,齿间被涌出的鲜红的血液填满。   ……   湖心岛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袁来穿过小片林木,林中除了有些石桌石凳,再无其他。出了林子就看到了前方的一间孤零零的小屋。   小屋破败,满是旧日时光痕迹,袁来的目光从其上匆匆掠过,然后就看到了在屋前的地面上正发生的一幕。   也看到了咬着一只胳膊,眯着眼,满是享受的失踪的小野。   袁来瞪大眼睛,下一刻瞬间冲到小野面前,闪电般探出一只手抓住了小野的后背衣领,然后猛地一提!   在这种巨力之下,瘦小的韩小野一下子就如同一只猫儿一般被提到空中,四肢垂着,却仍咬着辛晴的胳膊,不松口。   “开!”   袁来面色一变,另一只手挟裹着天道之力闪电般在小野头顶一拍!   顿时只听小野忽地一声轻叫,她双目中的红光顿时被打散!露出眼中清明,但这清明也只存在了一瞬,她整个人便晕厥了过去。。   a 第四百六十九章 女儿?   袁来满是担忧地看着昏迷过去的小姑娘,果断伸手点中其眉心,同时神识涌入,轻松突破进入对方几乎不设防的灵魂之域。   小野的力量并非是正统修行而来,所以其识海未开,只有蒙昧未开的混沌中孤零零沉睡的一点暗淡灵魂之火。   当袁来强大的神识涌入,便像是吹进狂风,小野的那点可怜的灵魂如同风中烛火,惊惶地剧烈抖动。   袁来不得不小心控制,一点一滴侵入,否则若是用力过猛小野脆弱的灵魂便有可能被他损毁,自此呆傻或再也无法苏醒。   危险虽大,但袁来仍旧不得不如此。   小野的变化实在可怕,那绝非是小姑娘的本意,而更像是她那弱小的心神为本能所控制,这其实也是心魔的另一种体现,而袁来虽无比吃惊,但也并非毫无头绪,在他看来,这一切都与小野突然拥有的力量息息相关。   他暂时没有去关注辛晴,一个是不想分心,更重要的是他也本能地不想去看。   毕竟……   袁来暗叹一口气,镇定心神,体内心脏也散发出金紫色的微光。   他在探查小野的力量来源,很快,他就找到了答案。   “果然如此!”   袁来自语道,与他的猜测相同,小野的力量来源果然是来自于这世界之规。   获得力量并非只有勤恳修行一步步走这一条路,袁来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世上是真的有那种一朝顿悟,凡人升天之事。   虽古今例子极少,但终究是有的,修行的终极是对天道的领悟,有些命格独特的人在某种特殊条件下就会与天道建立常人无法拥有的联系。   有的联系是好的,有的则是坏的。   辛晴与小野正是好坏的两个极端。   一个是自打降生就拥有气运在身,为此惊动圣驾,将其带回北宗抚养,只为借助其气运。   另一个则是厄运连年,丧星转世,所至之处,厄运相随。   “这两个人其实都是与天道联系很深的人,只不过,天道向来秉承损不足而奉有余的可恶道理。”   袁来暗衬,天地讲究阴阳调和,于是相对应的才有她们两人这种完全不同的命成双出现。   “从某种程度上说,上天其实是将小野的气运拿走了,而加在了辛晴身上。”袁来想着,忽有所悟,于是站立当场,怔怔不语。   这是关乎命运的问题,而他的道便是命运之道。   这一刻,袁来心有所感,对命运的变幻莫测领会突然更深一层。   也因为如此,本来吞噬融合缓慢的进度突然间,就在这一念间,前进了一大截,袁来的双目吐出深邃的神光,身上的气质也有了飞跃。   一念之间,便是突破。   这让袁来自己都丝毫没有料到,而随着这种福至心灵般的领悟,他眼前的迷雾也竟散开,一个猜测渐渐在心中坐实。   “小野的命运多歧路,这种特殊的命格正应了一世这个卸甲世界中的命运大道,因此,小野才能获得力量,她虽不是修行者,但因命运的特殊,才引动了这世界命运之道的认同。”   “这个过程或许短暂或许漫长,总之小野因此而获得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权限,这才能反而制住寇白门,这里面的细节并不重要。”   “而按照我对命运之道的理解,小野这样的灾命恰恰应该很克辛晴才对,因为辛晴多出来的气运其实应该本属于小野,所以她才会本能地向吃掉辛晴,不是要吃人,而是要吞噬回本属于她自己的气运。”   袁来头脑越发清晰,忽然抬头看向天空。   “而这卸甲世界的命运大道的核心便在于‘损余’二字,恰好对应两人的命运,小野命运极差,一如这世界便获得弥补,而辛晴一旦进入这世界,在此界损余之道下,她便会陷入极度险境,缺少的要弥补,那么多余的便要收回。”   袁来豁然看向辛晴,心中已确认,辛晴的死其实在她踏入这世界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她的命那么的好,好了十几年,如今到了收回的时候,而“性命”二字,“性”代表出生,“命”代表终结。   她的气运被收回,随之而去的还有她的性命。   这件事,这番因果,已经涉及命运二字,而命运,已经是世上三千大道中,最难琢磨最深奥玄妙的一种,超出一切生灵的能力之外。   袁来感觉到了一丝寒冷的悲凉。   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自己脚下的这条道路是多么冷酷而无情。   也突然感觉,三百年前,一世在这条寒冷孤寂的道路上一人独行的身影该是多么寂寞。   他将昏迷的小野放在一边,然后默默蹲在了辛晴的面前,低着头,仔细地打量着少女那平静的模样,真的不像已魂归星海,更好像只是沉睡。   少女光滑洁白的皮肤还是湿漉漉的,细碎的水滴仍以缓慢的速度滑落,在这个缓慢的时光之地,尤其如此。   袁来的眼睛纯净无比,毫无邪念。   这个女孩与他的交情并不深,但是留给他的印象很深,也很好,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她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死去。   尤其是,被这个世界除去,这让他有一种负罪感。   袁来叹了口气,终于挪开了看着她的脸的眼神,然后才终于看向辛勤的鼓胀的小腹。   她的模样,就像是数月怀胎。   袁来冷着脸靠过去,盯着那里,感受着其中的勃勃生机,伸出了手,这一刻,袁来看到那东西开始恐惧地颤抖起来,但是偏偏却又因恐惧而不敢反抗,只敢缩成一团。   “我倒要看看,至于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袁来的手扣在其上,顿时那颤抖便停止。   袁来的神识猛地探入,下一刻,他的脸色忽地一变!   变得震惊且古怪无比。   因为他看到的东西部分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看到的是两样生灵,其中的一样是一只模样熟悉的鳝,此时它已疲惫不堪,不知为什么,看到它的时候,袁来并没有很吃惊。   真正令他震惊的是另一样,那赫然是一个已经成形的幼小的婴儿。   在他的感知中,已经初具形态的孩子正在沉睡,一如她的母亲。   袁来呆愣楞地跌坐在地上,很没形象地拍了拍脑袋,嘀咕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ps:偶承认,前段时间恶趣味犯了,然后既然写了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不过其实已经收敛很多了,本来想的好几个情节比这种狠多了,后来都或放弃或减轻了程度,不然的话后面就只能写一群变态疯子打世界了,然后,晚安。 第四百七十章 遗物   天上有云飘动。   袁来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回过神。   世上的事很多时候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比如说现在他看到的东西。   “呼。”   他长长吐出口气,再度以神识细看,辛晴腹中的胎儿的确鲜活,并且生长状况良好。   这根本不合道理,母体明明都已经……   袁来一怔,又用手指点在辛晴的眉心,神识侵入,一样没有任何阻碍地吹过她空荡荡的识海,辛晴的识海已不复清明,重归混沌,袁来翻找半天,也没有找到辛晴的灵魂,但是她此时的模样,也根本不像正常魂归之后的表现。   总之,十分怪异。   给人的感觉她的状态其实正介乎生死之交,也是超脱生死之外。   或许,她并不是单纯的已经死去。   …   袁来想了一阵,那个胎儿他本能地不想去动,不是他多心怀仁慈,而是在于……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在袁来看到她的刹那,他分明就察觉到一种神秘的亲近感,萦绕心头不散。   这种本能的亲近感是相互的,本能告诉袁来这胎儿于他毫无威胁。   所以他便重新将目光聚集在那只鳝上。   鳝也在辛晴腹中,与胎儿在一处,袁来想把它弄出来,又困惑于不知该怎么抓它出来。   剖腹是决不行的,那么……   不行,那么变态的事他还做不出。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袁来顿时有些为难,他想了想,忽地在辛晴腹部轻拍了一下,说:“滚出来!”   然后……那只小鳝就真的听话地往外爬。   从进来的地方出去,袁来看得于心不忍,但实在也束手无策,只能偏了偏头,由它。   ……   小鳝一出来,袁来便伸手将它抓在手里。   入手湿滑,袁来定神细看,凭感觉认出来这条果然是当初除夕自己陷入悟道幻境中为自己引路的那一条。   也算熟鳝,但他仍旧惊叹不已,想不通前因后果,只能归结于天道奥妙。   这是他第一次抓住这只生灵,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它,于是袁来很是讶异地发现它的身上隐隐的竟有玄奥的花纹,其头顶更是有轻微的凸起。   他想起了周围的偌大的一片湖,心有所悟,暗道它或许就是这里水世界中唯一的生灵,而且,或许自己有些走眼,它或许已经不是一只纯粹的鳝了,它在变化,在向着一切的水生灵的终极进化之路前进。   “化龙么,俗不俗,看来应该又是一世搞的鬼。”袁来喃喃自语。   然后他猛地又想到了什么,愣住了。   “生灵,这里唯一的生灵,这个层次的卸甲世界是不该有这种生灵存在的,就算是那些花草树木的低等生命,也都欠缺些灵气,所以说一重卸甲级的小世界本不该有生灵。”   “但是这里却有一条。”   袁来看向树林中仍在徐徐飘落的黄绿的叶子,时间,联想到之前的猜测,他不禁轻声自语:“卸甲二境就已经涉及到时间和生命了么?”   袁来又看了看这只鳝,想着这算不算造物?   难不成卸甲二境就已经涉及到这种高阶力量了么,在他的心中,掌握时间与创造生命的力量的人,也就是真正的神灵。   本能的,他觉得不是。   他的关注点重新回归到它的身上,这只鳝在他手中十分温顺,或者说是臣服,之前他感知到的对方的恐惧,应该就来自于它。   这只鳝明显的神色很萎靡,精神不振,状况不佳,而且它比袁来印象中要瘦了很多,也小了很多,更虚弱了太多。   袁来感觉,它的力量应该经过了一次巨大的流失,而没有创伤,这种损失或许是它主动为之,袁来想到了辛晴肚里的胎儿,忽然脑中浮现一副画面,画面中这只生灵在用尽全力吐出精血与精气,以及全身的天道之力,结合辛晴的母体,在整个世界的帮助下形成了这个胎儿。   画面破碎,袁来怔怔,忽然感觉他握住的不是一个生灵,而是一粒种子,或者说是盛装种子的囊,而如今,囊空了。   “你听得懂我说话么?”他问,鳝爱答不理。   “甩甩尾巴?扭扭腰?”继续爱答不理。   好吧,袁来放弃了沟通,在他的感知中,对这只东西并无恶感。   他有个猜测,这只生灵有可能是一世当初为了晋级卸甲二境而做的一个实验,一个尝试,但这个关于生命的实验效果不佳,要不然也不会只凝成这样一只低等生物。   至于它为什么偏偏是鳝的形象……   袁来眼睛一亮,脱口道:“鳝,善?”   他觉得自己触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真相,据他猜测,一世是修行过善恶道的,而且,在最早的那次见面,他把自己扔过来的理由也是什么善恶因果,善人恶棍之类的鬼话。   现在想来,或许的确是鬼话连篇,但也不至于是毫无依据。   总之,这也算一世的特殊遗物。   “原来你叫善,怪不得长成这样。”   袁来叹道。   ——   袁来发现自己虽然没有灌水,但是字数莫名其妙已经不少,所以决定暂时将辛晴安置在这里,至于胎儿……如果真的是一种失败的造物的尝试,那么他也想等她结果落地。   至于善,他决定将它扔回湖里,它的家里。   反正这世界已经完全在他掌控之中,随时观察,倒也不急。   然后他飞快地探索了下这个很小的湖心岛,很失望的发现并没有什么珍贵之物,小房子里只有寻常的破烂家具,没有珍宝,没有法器,一世连一点东西都没留下。   但是,好在他在那片小树林里有了些发现。   树林中有一张石桌,一只石凳,袁来坐在上面就看到桌面上是很粗陋的刻在桌面上的棋盘,上面斑斑驳驳,布满划痕。   袁来发现这是用那种紫色的陨石做成的,他坐着呆呆看了一阵,觉得有些眼花,他确信这里头有些深奥的对天道的思索,但是他目前的境界还根本看不清楚。   有些东西,明明白白放在你面前,你也看不懂。   因为,你的眼光和境界还不够。   有些遗憾,但袁来一贯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于是决定暂时不理。   他抱起小野,心想小野的问题并不严重,但是回去还是要想想办法,首先要剥离掉小野的力量,然后既然一世的命运之道有损余之力,那么他应该能有办法将缺失的填补给小野,而不至于让她偏要受本能趋使去吃辛晴,这样一来,或许也可以真正地解决掉小野的厄难之体。   功德无量,大野知道的话应该会很开心。   “不过,咬人这件事就不要和他们说了吧。”袁来嘟哝了一句,最后看了那安放辛晴的小屋一眼,转身离去。   ……   用一些似是而非你不要问的话安抚住了担心的大野和呦呦,然后简单交代了几句,在思考之后袁来觉得关于辛晴的状态其实没必要隐瞒,而且辛晴这个样子他也实在难以看护,于是便将其简单告知呦呦两人,教他们在湖心岛暂时住下。   袁来又回到云宗小世界,看了眼那扔在山堆里的小紫山,然后又看了眼关禁闭的阿含,房子很结实,袁来安静看着阿含咆哮了一阵便挥挥手说了声“拜拜。”   缘木在世界的一角发呆,也不动,也不说话,就是发呆,衣衫凌乱不堪,身上的青紫色的痕迹还在,十足像是丢了魂的良家姑娘。   袁来远远地观察了一阵,觉得他不至于自杀,就转身离开了。   关于阿含和缘木之间在崇山峻岭里,到底发生了啥,他很好奇,但是暂时手里的事这么多,懒得去问,再等等吧。   封住了寇白门的修为,然后交给大野他们,让他们慢慢审问,袁来便开始收拾战场。   这一次死在这世界里的人不多也不少,但总有些,袁来总要把人家尸首还回去,也算魂归故里,是善事。   至于一些不想放走的,比如辛晴缘木阿含这几个,他准备就对外说尸骨无存啦。   理由很难听,但他也想不出别的好的。   然后,袁来看了眼天色,自己进来时间不短了,不能再耽搁,外面的事可还没有了结。   他打出云宗祖师的旗号可不是就这样就算了,他当然还有下一步的考量。   “其实唐静岩说的是对的,这么大个小世界,让它烂在手里就是傻。而且……吃独食要死人的啊。”   袁来站在大门口,提醒自己:“合作才能共赢。”。   a 没更新      很意外,忽然之间就上架了。   剧情没有控制好,本来上架的时候为了订阅应该卡在剧情要紧处,可咱想了想觉得还不如给离开的读者一个阶段性的结局。   所以这几章多加了字数,终于在上架之前把霸城剧情完结,在vip卷里好开启新的历程。   对袁来而言是新的历程,对我来说同样。   买了14号的车票,开学要准备三门考试,因为上学期可能是码字的缘故很不幸地A考挂了三科,如果过几天的考试通不过那就真的要面临“重修”,我觉得这书名起得实在有问题哈哈。   上架可能就有人担心太监问题,随意承诺是很不好的习惯,所以咱就不赌咒发誓了,只说这么一件事:这本书成绩很渣,因为还要学习所以全勤这个东西我估计是不会去拿的,因而这本书我没打算靠它赚钱,所以它不会由于成绩的原因太监。   作为新人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每新写一章都是在开辟崭新的路,一路上还希望有人陪伴。   书的质量很差,但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就会进步,活了二十年最大的教训之一就是做事不要投机取巧,一步一个脚印,我相信总有一天,咱也会登上某座山峰。   那座山我希望是珠穆朗玛。   最后,求个订阅!再不济也给个首订吧,好歹看了公众章节近三十万字,给个首订这个请求不过分吧。   VIP章节还没有开通,入V章节还在写……会在下午更新,恩,OVER~   第四百七十一章 吃茶   袁来走出来的时候,时间也仍然是上午。   申屠沃甲不知去了哪里,袁来便找了熟人韩擒虎将那些不幸在这场争斗中魂归星海的人送回各自宗门。   其实他之所以这么急,也是因为想尽快让这群人滚蛋。   虽然说早上他将这群狼的第一次谋划打了回去,但是只要他们还滞留在这里,就肯定还会觊觎卸甲世界。   而袁来手里的依仗太少,等这群人卷土重来,他若是仍旧没有对策,恐怕就要陷入苦境。   抛出云宗祖师这件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左右思量,其实说出来或许也不是件坏事,在表面文明的野蛮世界里,名分正统这个东西分量很足很重。   况且,这个秘密他推测也隐瞒不了多久,而且,他这样一说,若是些想象力仿佛的人也或许会去想,云宗祖师当年既然曾经晋级过卸甲境,那么在之后是否仍有突破?   修行破境对寿命的延长是有益的,世上久无卸甲仙人,谁也说不好,那个层级的人寿命到底有多久,三百年听起来很久,但如果大胆猜测一下,那位云宗祖师现在究竟是生是死?会不会仍旧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存活着?   世界极大,至今无人探索明白,就连传说中与大启隔无尽之海的另一块大陆都没有找到过,更别说其他的无人探索之地的广大。   所以,袁来提供的消息不仅仅宣示了主权,而且提供给人一个无限的遐想空间。   当然,足够理智清醒的人并不会因为这个可能性就对云宗忌惮,但是有一个威慑毕竟是好的。   总之,话既然已经说了出去,那到底会惹来什么后果他也做好了承担的准备。   他需要的也不多,仅仅是用这个消息争取来的一段喘息之机。   而趁着这段时间,他准备做点什么。   “南宗驻地的营帐是在那边吧。”交代好了手里的事,他向韩擒虎询问道。   韩擒虎一愣,问:“你想做什么?”   袁来淡笑,神色自若道:“灰原与我相识,也算朋友吧,在里面的时候看到他受伤了,我想去看看。”   韩擒虎怀疑地看着他,但也只是如此,他犹豫了下,还是指点道:“顺着这个方向,向东南,那几间房子看到没有,就在那里了。”   “多谢。”袁来微笑,然后径直向那边走去。   韩擒虎看着袁来走远,本能地觉得就这一会儿没见,袁来身上的气质又发生了些变化,他看了眼西边,喃喃道:“看来这小世界果然不简单呐。”   ……   这边的营帐比袁来想象中分布的要稀疏,在之前他真的并没有走到这边来,事实上这片划分给诸多宗门暂住的区域在整个新建的营地中都是比较特殊的,与西北军泾渭分明,申屠沃甲在这点上处理的很老道,给予了各大宗门足够自由的空间,除了送饭这些事,西北军士便很少踏足这边。   而各大宗门之间当然也有足够的缓冲地带,各家独立,大中小宗门各有符合自己身份的地盘,彼此互不侵犯。   这里也默认的没有任何人会探出神识,否则便容易引发争端。   南宗占据的地盘很大,甚至,比北宗都要隐隐更大一些。   营房都是匆匆建设的,除了个别的住所,比如议事堂这种,其余的房子都是模样一般大小一般的,所以若是单凭肉眼去看,是很难分辨的出哪一间里住着师父,哪一间里躺着弟子。   这片地方也没有人站岗放哨,时节冬寒,虽已经接近中午,但也没哪个闲的在寒风里站成树的。   但是当袁来的双脚刚刚一踏进南宗驻地范围的时候,里面便有人知道了。   一间很普通的房舍里,南宗长老杜康忽然用粗粗的手指,推开窗子,窗子是那种挡板形式的,高高抬起来,然后再用一根木棍顶住。   远处的景色便涌入眼帘。   潘金莲偶遇西门庆的时候就是推的这样的窗。   由此,才演变出推开了一扇窗,勾搭了一个人,毒杀了一条命,血溅了一座楼的狗血故事。   而在另一部奇书中更借水浒大树,扯出一条厚实的剧情分支,由此演绎出另一段虎头猪肚豹尾的传奇故事来。   总之,杜康推开窗,没有看到西门庆,而是看到了远处渐渐放大的一个少年身影。   他圆润的下巴上扯出一道笑纹,活像蚯蚓在泥地里爬出的一道泥印痕迹,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请袁宗主过来。”   屋子里一个正往火炉里加碳的年轻弟子嗯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出了门,然后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了袁来的面前。   “请跟我来。”年轻的弟子神态温和,看着袁来的眼神却带着一丝好奇。   他的年纪比袁来还小,大概和呦呦同龄,看上去应该是杜康门下的仍处于打杂阶段的预备弟子。   袁来淡笑着点点头,不久便来到杜康房间门外。   他看了那支起来的窗子一眼,从这里可以窥探到里面杜康很宽很厚的背影。   袁来冲那弟子点了下头,听对方用还未褪去青涩的童声说了声袁宗主来了。   袁来这才欣然踏步进门。   他一进去,那弟子便很懂事地退下离开。   室内很静,也很整洁,没有什么太多的装饰,中间地上放着火盆,而唯一吸引了袁来目光的则是屋子里摆着的一个花盆,花盆里生长着一丛碧绿鲜嫩的植物,在这个荒芜的冬日给单调的背景增添了一抹浓浓的亮色。   莫名的,让人心情变得很好。   “这是南洲特产的黄翎草,北方看不到,生命力很强,肯吃苦,里面含着一点元气,长在南边竟然也耐得住寒冷,放在屋子里,人闻了可以清心凝神。”杜康醇厚的声音响起,一边解说着一边将弓着的身子挺直。   “关键是还可以辅茶,去苦生津。”他笑道,又指了指面前的座位。   袁来这才看到杜康之前躬身忙活竟是在泡茶,在他的面前的小桌上正稳稳放着一只壶,桌上也排好了杯子,杯口朝上。   他心中一动,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来,走过去笑道:“杜长老很会生活。”   杜康哈哈一笑,硕大的头摇了摇,道:“我哪里懂生活,这黄翎辅茶的喝法还是家里师兄教我的。”   “哦?您师兄是……”   “陆羽。你应该没听说过才对。”杜康淡笑说道。 第四百七十二章 合作   杜康示意袁来坐下。   两人略微客套了几句,袁来话比较少,反而是杜康一直在说话。   借着这茶,就谈起了南洲,杜康很自然地开始讲一些南洲的风土、人情。   袁来从未抵达南方,对那片地域的了解只限于书本和行商的闲话,因为那些历史原因,南洲虽仍旧是大启土地,但相对于临江以北,朝廷对那片地域的掌控力稍差些。   当然,该有的官员和军队也是有的,但由于南洲自古以来多出名家望族,所以本地的官员大部分还是出身本地,这也让朝中空降官员无法有太大的作为。   当然,杜康讲的不是这些,而是一些更具生活情趣的小事。   这让袁来听得入神,慢慢的,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微微熟络起来。   两个人其实见面不多,交谈更少,这一次可以说是袁来第一次与南宗的长老的接触。   第一次的印象很重要,杜康给袁来的印象很好,可以打九十分。   而他却不知杜康对他的评价也很高。   不卑不亢,四个字说起来容易,落在纸上写起来也简单,但是做到很难,尤其是袁来这次明显是有事相谈,而杜康也心知肚明这一点的情况下。   “茶是我从宗门带来的,可惜这壶差了点,我那位陆师兄有一只好壶,可惜很少给人看。”杜康笑了笑,掀开茶具的盖子,顿时清香之气升腾,竟隐约渗着紫气。   袁来深深吸了一口,香气入肺腑,顿时感觉身体都轻松了些。   他与杜康对视一眼,然后两人静默品茗。   窗子仍敞开着,寒风灌进来,带着前几日落下的陈旧的细碎雪粒,风吹的炭火盆燃烧更红火,两人都是三境,若是有心避寒,只需要不断在体内经脉中运行元气就可以,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这样做。   天寒地冬,四时节气变化中蕴含天地至理,对其的感触有利于修行自身的小天地。   所以,袁来仍旧能感觉到冷,温暖的茶水入腹,浑身也暖和起来。   两人各自喝了两杯,袁来这才说道:“来的时候,没有想到能喝到杜长老亲手泡的茶。”   “这只是应有的待客之道。”   袁来微微自嘲道:“可惜在这个地方,恐怕没有多少人会当我是客。”   杜康淡笑了下,说道:“其实,要我说,这个时候你上其他家的门,他们也还是会当你是客的。”   袁来反问了句:“其他家?杜长老以为我还能上哪一家呢?”   杜康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了下,笑道:“你指的是一流顶尖宗派?”   “当然。”   “那其余三家有何去不得的?”   袁来干脆地回答道:“北宗与我宿有旧怨,不提当初那些在不久前刘重湖就想杀我,我相信如今他只有更想的道理,更何况,我和申屠将军的牵绊已经很深了,朝廷看我无论如何都没有顺眼的道理。”   “那还有栖光院。”   袁来笑着摇头道:“杜长老不至于记性这样差吧,千座大人对我下手的事也就发生在昨夜吧。”   杜康笑了下:“千座大人一时心急而已,只是担忧弟子安危,这才情急之下出手。”   袁来淡淡说了句:“刚刚我请韩将军将此次争夺不幸魂归在小世界的同道们归还了各大宗门。”   “哦?”   “其中,没有栖光院的弟子。”袁来手指扣了下桌面,说,“两位栖光院的弟子不幸故去,连全尸都没留下。”   杜康眼神一沉,看了他好几眼,才点了点头,然后也是轻轻一叹,才道:“这样看来你还可去太一宗门,虽然说你和唐静岩有些矛盾,但是我想,这点事要揭过也算不得什么,只要你上门,相信唐长老肯定会答应恩怨一笔勾销的。”   袁来点了点头,说:“的确,我和太一宗的矛盾说大不大,说小也就小了,只要我过去稍微表达些歉意,再去谈,想必问题的确不大,但是……”   袁来突然拉出一个长音,笑道:“但是,我不看好他们。”   “哦?”   “唐长老其实不是个很适合出来谈事情的人。”袁来犹豫了下,说道,“他有着修行者固有的傲气,又自持身份,做事手段也有些直接,急于求成,要是我来看,其实他更适合在宗门中苦修,调教弟子,而不大适合出来冒头露面。”   “但是他却不得不出来,就算是在临江的时候受了伤也仍旧不得不压着伤势,出来游走,我觉得这并不是因为他多敬业,而是因为……在太一宗中真的没有其他合适的人来接替他了。”   袁来笑了下,说道:“我听说太一宗传承久远,底蕴深厚,但是锐气不足,整个宗门呈现迟暮之态,宗门里的人物修为高深者不少,但大都喜欢藏在深山里修行,而不善于人际,以至于近些年连像样的弟子都培养不出。”   他笑了下,说道:“虽然它仍旧是大陆排名第四的一流宗派,但是我想绝不是很好的选择。”   杜康目光中有赞赏之意,袁来所说条理清晰,也足够坦荡,这让他喜悦,但是他还是不禁问道:“你这样说,却是相当于将自己的牌露给了我,这可不是个好的做法,我知道你出身商户,应该知道这样相当于自曝其短,是要吃大亏的。”   袁来闻言苦笑道:“如果一味的只要不吃亏,那我就干脆抱着那小世界与人死磕不撒手就好了,也没必要来这里。”   袁来回答的并不是很合杜康的问话,但是这个回答却表露出了一种态度。   杜康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道:“那么,你来我这里,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合作,共赢。”   袁来认真地说出这两个与这个时代有些新鲜的词。   杜康惊讶了下,但这两个词本身很好懂,他立即便明白了袁来的心思,笑着指出道:“袁宗主的意思是要与我南宗……合作?”   袁来点头,说:“你可以认为,我是想做一桩生意。”   顿了顿,他补充道:“独家的。”   “独家的……”杜康眯了眯眼,笑道,“就算是与大家一起共分,我们依然能吃到很大的一块。”   “但不是最大的一块。”袁来针锋相对道。   “我们的胃口没那么大。”杜康平静说道。   袁来满脸不信道:“杜长老可不像胃口小的人。”   他明指杜康的身材和食量,暗指南宗野心。   杜康不置可否,略过这个话题,转而道:“你要知道,若是多家共吃,你还能借助多家平衡,争取多些利益,但是如果只有你我两家吃,那你就真的只能喝汤了。”   杜康的话摆的很明白,这种事情上他作为南宗长老肯定要吃下尽可能多的便宜,在这个方面,是不可能因为个人对袁来的欣赏以及对弱小的同情而放松的。   袁来也从未指望这点,他闻言立即道:“这可未必,如果我能给你们比这卸甲世界更重要的东西呢?”   杜康眼中射出精光,脱口道:“什么东西?”8) 第四百七十三章 价值所在   “什么东西?”杜康脱口问道。   袁来却是端起杯子,饮了一口,这才笑道:“杜长老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杜康没有在意袁来的试探,欣然承认道:“只是猜测。”   顿了顿,他圆润的大脸忽然贴近了一点,认真地问:“你真拿得出来?”   袁来笑了下,忽然叹气道:“我手里的确有些东西可以拿出来,就是不知道你们看不看得上。”   杜康正色起来,说道:“你我也不必再试探,既然话已经到了这里,我便也开门见山吧,一个小世界虽然珍贵无比,但是我南宗也不是没有,也不缺这么一个历练之所,我们之所以对其这么上心,不在于这小世界,而在于这是一位卸甲仙人留下的领域,你可明白?”   袁来点头:“当然,我想,你们真正在意的是破五境之法吧。”   破五境之法!   袁来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他注意到杜康毫不掩饰地目露精光。   杜康直视袁来,逼问道:“你有?!”   袁来沉吟了下,回答道:“我不知道那是也不是。”   这一刻,袁来脑子里闪过那座漫天紫光的陨石山峰,更闪过那湖中岛上缓慢的时光。   他早就猜出,真正让那些大宗门舍不得放手的原因除了一个小世界真的很珍贵之外,更有的便是,贪图里面可能遗留的修行之法!   毕竟,这世界的拥有者可是一位曾突破五境,更达到了一重卸甲的顶级大修行者。   天下不见五境久矣!   各大宗门如今的最高战力只是四境,至于五境只存在猜测中,所以不要谈卸甲,单纯是晋级五境之法便可使无数人趋之若鹜。   然而小世界中究竟是否有此机缘其实没人能确定,或者说其实希望渺茫,在启国人的认知中,突破五境那必须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具有惊天气运和悟性之人,而无论是悟性还是气运都抢不来。   但是,即便没有突破五境的法门,只需要一点指点,就已经是珍重无比。   所以,相比于得到一个小世界,更重要的则在于是否能发掘到前辈遗留下的一点遗产,不是物质,而是修行心得体会之类的东西,袁来确信,今早议事堂中那些四境变色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在于对云宗祖师身份的确定。   相比于一个不知名讳不知身份不知来历不知时代的前辈高人而言,无疑是云宗祖师这种青史有载且年代距今并不久远的人更有冲击力。   袁来不知道那座陨石山是否与一世当初的突破有关,但是他如今不只拥有那座山,还拥有未发掘的云宗山门小世界,以及今早刚发现的湖心岛。   袁来确信,只要自己拿出那座湖心岛来,天下四境绝对无人会不动容!   时光减慢的意义何其之大,绝对会让天下为之心惊。   但是现在摆在袁来面前的问题是,他手里的东西很多,所以反倒不知道拿出来哪一件给南宗看好,若是价值太低,怕无法合作,若是价值高了,他自己也心疼。   然而他这一犹豫,那边的杜康却是替袁来做出了选择。   “啪!”   杜康见袁来不敢确信,干脆直接将一物扣在了桌上。   “这个东西,是灰原从里面带出来的。”   杜康缓声说道。   袁来一怔,低头便看到拍在桌上的赫然是一块拇指大的深紫色的陨石块!   其棱角锋利,表面灰暗不大起眼,但袁来一眼便认出,这绝对是他熟悉的天外陨石。   “我听说你们在里面的时候看到了一座紫色的小山,当时山峰升起,直入高空,这件事很多人都看到了,所以各大宗门都已经知晓,这块石头是某个年轻人从山上砍下来的,被灰原注意到便抢了过来。”杜康顿了顿,继续道,“我不清楚,像这样被带出来的石块有多少,但肯定很少,我这里恰好得到一块,若是一般的宗门或许还认不出,但我们自然认得出,恰好,这东西我们很需要。”   袁来心中微沉,没想到竟然有修行者偷偷携带了出来,他这才想起这件事的确被他忽视了,当初那么多人看到了紫山光芒万丈,岂是能瞒得住的?   至于杜康的这番话,袁来却品出一丝独特意味。   他眯眼道:“杜长老的意思是认为这种石头与突破五境有关?”   杜康一怔,惊觉失言,他苦笑道:“是我太激动了,失了方寸。”   看得出来,杜康对自己刚才的急切极为不满,十分后悔,这也是因为杜康对这陨石真的志在必得,所以才一时不慎。   不小心,将自己的底线和目的也露了出来。   于是袁来变得很开怀,他道:“这下我想事情就好谈了。”   ……   ……   当那个迎接袁来的南宗弟子回来的时候,营地中旗杆的影子已经由短变长。   袁来与杜康谈了近两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这位南宗弟子很好奇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他也不敢问,只是注意到袁来离开后杜康的神色既满足又感叹。   至于那壶茶水反倒是没喝多少,大都凉了。   “去请苏长老过来。”   刚收拾了茶具,杜康便又吩咐道,弟子嗯了一声转出门来,暗自纳罕惯常懒散的杜长老咋突然性子这么急了?   ……   ……   袁来回到住处的时候,便看到一个士兵正在等候。   见他回来,那兵卒立即行礼道:“将军说等您回来了,就去找他。”   兵卒比袁来年纪大,但语气却很恭敬,这不是对袁来的尊敬,而是对于下令的申屠沃甲的尊敬。   在西北军中,大帅这个称呼只是几个高级将领才习惯用,至于其他人仍旧是称将军,只不过特殊之处在于,称呼其他将军必带上姓或者名字,而单单只称“将军”二字的,指的便只是申屠沃甲。   “前面带路吧。”袁来并不吃惊。   既然申屠沃甲找他有事,那袁来也不耽搁,直接便转向申屠沃甲的居所而去。   说是带路,其实这地方袁来已经走得很熟了,等他到了门外,通报后屋门便被一个将领推开了,袁来搭眼一眼,正是蒋衍。   说起来,蒋衍最近频繁来往于关外大营和西北首府之间,人倒是不常能看见。   “进来吧。”蒋衍招呼了袁来进屋,才转身关门。   进了屋子,袁来才惊讶地发现这里的气氛有些异样。   并不很大的房间里竟然足足有十几个将领在。   此时这群人正齐齐看着申屠下达命令。   看到袁来进来,申屠冲他点了下头,便继续道:“所以,就按照我安排的,明白了么?”   “是!”   十几人齐声应下,也是颇有气势。   申屠点头,挥了挥手,这群将领便纷纷离去,申屠这时候才喝了口水,冲袁来说道:“我得回家里一趟,你去不去?”8) 第四百七十四章 我们的家   回家?   袁来迷惑不解,就看到申屠沃甲继续说道:“蒋衍刚从家里赶来,有一件事你肯定会很吃惊。”   “什么事?”   申屠沃甲沉默了下,才回答道:“那个夜里偷袭的四境邪修找到了。”   “什么?”袁来眉毛一挑,静等下文。   “你肯定猜不到,这个人如今就在凉城。”   申屠沃甲声音低沉,眉头微锁。   凉城就是西北的首府,也是申屠沃甲的大本营所在,在启国民间,凉城还有个名字叫西京,其正是几百年前某个王朝都城所在,后来新都迁移,西京便改名,取西北往南的千山水脉的两滴水,并入京字,改称凉城。   袁来已经知道那个夜袭的邪修就是当初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乙未。   想到乙未,他就不自禁地记起那个坐在风雪中观关外荒芜大地的日子,以及扮成寒山宗弟子的乙未走的时候留在地上的那朵湛蓝之花。   这个人,给袁来的感觉很有意思。   当日他与寒山宗主合谋演了一场戏送入刺杀张陵这位皇子的一群邪修之后,便遭遇了多位四境大修行者联手围攻,匆匆败走,之后更被追杀远去,直至杳无音信。   之前申屠沃甲还在说自己在调查他的下落,但是谁也想不到,这么快就得知了乙未的所在。   但是,却不是调查所得,而是突然获悉,人家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老窝。   “他怎么会到了凉城?难道是凉城出事了?”   联想起申屠沃甲要动身回返的举动,袁来不禁猜想是否是乙未丧心病狂竟杀入凉城,控制了首府之地,以此威胁申屠。   如果一个无云晴空境界的修行者甘心做刺客杀手,那恐怕天下绝大多数人都会寝食难安了。   谁知申屠却摇了摇头,叹道:“不是,具体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总之他目前就在凉城,而且声称要与我谈谈。”   乙未竟然想与申屠谈谈。   一个纵横关外的顶级邪修竟然跑到镇守西北的大将的家里,说要和官军谈谈。   这件事的确匪夷所思,袁来不禁也生出兴趣。   不过他还是问道:“这件事与我有关?”   既然申屠问他要不要去,那就不会是凭白的问,更有可能是此事与他有关。   不出所料,申屠点了点头,回答道:“他不光要与我交谈,也说想见见你。”   “我?”袁来愣住,眨了下眼呵道,“见我做什么?”   乙未的要求很古怪,袁来却不能不放在心上,他思索了下,问道:“可是这个时候,我怎么好离开呢?”   申屠沃甲反问道:“你为什么不能离开呢?”   他这句反问让袁来瞬时失语,他猛地醒悟过来,是啊,他为什么不能离开呢?   说起来这里的事情已经了结,卸甲世界的归属已有定论,最多是有人不信邪,袁来需要让他们看一眼云宗山门小世界以证实而已,这个很容易,也不费时间。   这群人想要分肉吃,但第一轮攻势已经被袁来打退,此时众宗门息声,没人主动出来跳,袁来也就自由了,最起码在名义上他现在想去哪里都可以,天经地义,无人可拦。   尤其是想到刚刚已经与南宗达成的初步合作意向,袁来更是完全可以抽身离开。   “趁着这个时候,你如果离开,他们想拦你都找不到好理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还在这里坐着干等他们再对你下手?”申屠说道。   “有理。”袁来笑了起来,是他自己将自己困住了,不过贸然离开还是有些不妥。   他想了下,说道:“我和你回去,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什么时候走?”   “我手里也有大把的事要了。”申屠苦笑道,“今天恐怕是走不了了,如果顺利,最好明日就动身。”   “你走了,这里的这群修行者们……”   申屠嗤笑道:“他们?事情办完了还赖着不走干什么?正好,我刚吩咐下去最近要再将关外的不安分的那些东西打压一遍,这些人如果不走就正好为启国安定出出力,帮着我杀杀人,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申屠沃甲这样的态度让袁来也不禁心中失笑,他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   等出了门他站立思索了一会儿,便向自己的卸甲世界赶去。   以他的修为还无法将这个小世界携带着移动,只能安置在这里,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用担心。   既然决定要走,他便需要赶紧安排些事,大野几人他不准备带着一起去凉城,那边还不知情况如何,而且这里也需要人留守。   最起码照顾辛晴以及看守阿含都需要人。   袁来再次重返小世界,飞快的赶回湖心岛位置,将这件事向几人交代了几句,随后便将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耗在这里。   时间紧,他立即着手一件件安排事情。   首先是小野,她还未醒来,袁来干脆直接动用九窍玲珑心的命运之规将小野的灾厄之体暂时镇压住,同时也收回了她机缘巧合拥有的力量,厄难之体短时间还没法根除,但即便只是暂时压制就已经足够让小野恢复如常。   韩大野得知了这件事后欣喜非常。   然后袁来就着手将云宗小世界迁移到了湖心岛位置。   云宗世界代替世界本物许久,一直以某种方式融合在卸甲世界中袁来此次干脆将其与湖心岛融合在一起。   两个小世界相当于两层独立空间,他也做不出太精致的设计,只是将进入云宗山门的入口放置在湖心岛上。   然后袁来便怀着一种独特的心情,带着韩大野几人踏入了云宗小世界。   这里仍旧平静,白色的云团翻涌永恒不停,每次进入,袁来都觉得内心会变得很平静。   心神稳固,如立足百万大山之顶。   他的脚下是千级白色石阶,远远望去,竟也绵长。   在群山之中,那座被他暂时收过来的紫色陨石小山平凡无奇,笼罩在云雾中,若非是注意去看,就算是他也容易将其忽视。   “这里就是咱们宗门数百年前的旧址了。”袁来叹了口气,满心复杂地说道。   于他如今宗门重开更有种天道轮回的意味。   乡野少年震撼地木然失神,屠呦呦更是瞪大了眼睛,渐渐出落的少女那微微隆起的胸脯因吃惊而起伏不定。   他们望着那云雾中好似藏在仙境中的楼阁亭台,满心震惊。   久久,才回过神来。   “这,就是我们家了?”呦呦目光迷离道。   “这就是我们的宗门?”韩大野脸上浮现出一种独特的光彩。   袁来哈哈一笑,拍了下两个少男少女的肩头,语气认真地回答道:“是的!这里就是我们的宗门,我们的……家!” 第四百七十五章 西京   之前袁来拉着他们重新打出云宗的旗号的时候,主要还是为了扯出名头来取得进入卸甲小世界的资格。   那个时候,匆匆决定,匆匆答应,匆匆扯起旧旗,匆匆立了宗门,过程像是儿戏,这个宗门在几人心中其实也没有多大分量。   直到此时,当呦呦和大野看到那一片楼阁殿宇,当他们意识到这里整个云宗小世界都已经是他们的了的时候,一种奇怪的归属感从心底涌出。   像是甘泉,将整颗心都泡的软化下来。   “收拾一下,都自己找间房子住吧,这里房间很多都空着,人少,一人一栋都可以。”袁来笑着带着两人沿着台阶向上,然后指了指远处的几座殿宇道,“那座是藏书阁,里面有某种封印,你们暂时上不了二层,不过等些日子,等我再回来就想法子除去它。”   “那座放着不少兵器,里面有很多把剑,我没细看,应该是几百年前的收藏,这里的规则作用下,那些剑保存仍不错,你们没事的时候可以自己去翻一翻,或许能找到什么神兵也说不定。”   “那座是晨诵殿,应该是以前早上起来上早课的地方,里面比较清静。”   “后面那座是丹楼,有不少炼丹器材,不过启国修行界真的不流行这个,里面藏着的丹药基本都烂掉了,部分品阶可能很高的还没坏,但是我也认不出,就暂时放着,你们可以去看看,但万万不要乱吃,吃错了药这里可不好找大夫。”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后山,后山景色不错,尤其有一座临渊,不知是什么所在,比较奇妙,从深渊之底可以抓到一些能提升神识品质的虚幻的鱼儿,以前没本事探索,等以后修为再深点,再研究。”   袁来一边说着,一边介绍,他来往这里的次数很多,但以前都是神识进入,至于肉身也是最近才得以踏入。   一边说着袁来也下意识去感应这个小世界的规则,但是随后他便发现这里的规则已经与大世界趋同,而且比较混乱复杂,他猜想应该是当初作为云宗山门所在的时候引入了太多的大世界规则,以至于被动或主动地进行了很大的改造。   说着,几人已经踏上石阶尽头的平台。   平台面积广大,一尘不染,眼望去就能看到那些形象各异的动物兽形雕像。   “这些雕像可真传神!”呦呦惊喜道。   袁来默默看着它们,心中隐隐有着感觉,这些东西绝不会是普通的装饰雕像那么简单。   可惜时间紧张,没有功夫探查。   “走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研究它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袁来一挥手,拉着两人便径直走向平台中心位置。   在那里,一个圆形的池子仍旧好好地建在那里。   袁来站在池边,看着池中的凝成了水的元气,听到身后的两声粗重的喘息。   两个少男少女已经震惊失语。   袁来微笑指点道:“很久以前我就想什么时候能带人进来,让你们也在这里泡一泡,之前是妄想,如今却是实现了,这元气之泉来历神秘,但好处是实实在在的,你们以后就在这里修行,有此助力,可以极大地缩短你们修行的时间。”   屠呦呦还没能明白其中宝贵,韩大野则已经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也有些发直,说道:“这东西已经算是至宝了吧。”   袁来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贵则贵已,但修行破境终究还是要凭借天分悟性和勤勉,这东西,越往后越不大管用了。”   韩大野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好了!被我抓来的阿含就禁锢在那座大殿中,平常你偶尔看看就好,他无论怎么闹都不用理会,也不用喂他食物和水,他既然自称金身不灭,总不至于会被渴死饿死。”   提起阿含,袁来顿时冷笑说道。   缘木已被他禁锢修为,困在某个地方,不用理会。   吩咐完这些,袁来认真对两人道:“等下我再去处理些事,然后最快明天就要离开,你们就在这里修行,看家,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我离开也不会很久,过几天就回来。”   呦呦有些不舍,但袁来神态坚决,两人只能答应好好看家。   随后袁来便去看被他困住的寇白门。   他本打算过段日子再理会她,但是如今既然乙未出现,他下意识觉得还是趁早撬开寇白门的嘴巴比较好。   “或许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袁来思量着破空而去。   然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个姓寇的邪修女子嘴巴真的很硬,袁来旁敲侧击威胁恐吓废了好大的劲,最后就差动用男子天赋施行那啥大刑了,可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寇白门终于还是被他撬开了嘴巴。   而得到的消息,也让袁来颇为意外。   等他做完了这些杂事,就已经到了午夜,袁来又跑出去在浓重的寒夜里再次找到杜康,又进行了一次洽谈。   这又耗费了剩下的半个夜晚,等天明的时候袁来就得到了申屠的召唤。   申屠沃甲穿着一身软袍,手里牵出两匹马,在天上最后一颗星星消失的刹那出现于大营一角。   “这就走?”袁来诧异。   这位西北王呵呵一笑,硕大的头颅微微一垂:“当然!”   袁来纳闷道:“这样无声无息地走感觉就像逃跑一样。”   “废话,可不就是逃么!不悄悄地走,你真当那群货色会这样让你我直接走了?”申屠沃甲嗤笑道。   “……”   “懂了?”   “懂了。”   “那还不上马?”申屠催促。   袁来怀着某种古怪心情,上马随着申屠悄悄地出了大营,直奔东方天门关跑出了有一阵了,袁来才突然问道:“就咱们两个?”   申屠沃甲扭头问:“不然呢?难道我还需要点千百骑兵?”   他甩了下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速度陡然加快,这个男人迎着东方升起的大日,爽朗道:“走了!”   袁来无奈,只能策马赶上。   至于他们走后,身后的大营里那些修行者们会有什么情绪有什么乱子就只能蒙眼装瞎了。不过按照连夜与杜康说好的处理办法,等袁来离开后,杜康便会代表南宗出面表明其已经与袁来的云宗进行“独家合作”,甚至连契约都已经签好,南宗给予袁来最急需的保护,而袁来则要在合作的基础上,与其对卸甲世界进行合理“开发”。   以及,许诺给杜康的关于那座陨石紫山的观摩条件。   ……   一路无话,第二日,袁来与申屠便已踏入旧时西京地界。   西北首府——凉城!8) 第四百七十六章 亭中论   凉城并不属于大启十大名城之内,但其规模和气派却并不弱于其中任何一座。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座城的繁华是在最近几十年里,尤其是申屠沃甲夫妇悉心经营下才出现的。   而所谓的十大名城的排名还是在几百年前才为人所评定。   袁来与申屠沃甲日夜兼程,两人修为皆不弱,些许疲惫倒也算不了什么。   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意外,等踏入凉城地界之后,袁来更是为目睹的繁荣气派而吃惊赞叹不已。   一座地域是否富足,是很容易看得出的,尤其对于修行者而言,袁来自从修成命运之道,对某些莫测的东西更有了许多独特的感触。   因而眼中所见的城池景色却不单单限于表面,更看出某种恢弘气象。   申屠沃甲的面容显然并不为民众所尽知,虽然他的名字在这片大地上远比皇城张氏皇族更加响亮。   凉城之中,中心偏北的地域有一片占地宽广的建筑,其中则居住着管理整个西北数个州府之地的最高权力的一群官员。   在西北,军队与行政划分很清楚,就算是平头百姓也知道,军中之事归龙骧大将军,地方政务则握在申屠夫人手中。   军政分明,便也少了很多麻烦事。   出乎袁来预料之外的是,就算是在西北首府,申屠沃甲的家中府邸,其附近也并无军队驻守,只有些许的侍从守卫,但看力量只有防百姓误闯的能力。   申屠沃甲刚一露面,便有家中侍卫赶来牵马问候,申屠简单问了几句琐事,便踏步入府,对乙未之事却只字未提。   对袁来的身份也并未说什么,那些守卫仆人更不敢问,只以客人之礼相待。   申屠的家宅占地极大,数个院落层层叠叠,很是复杂,倒不是他喜欢这种风格,只因为,这里除开是家宅,更是办公之所,平日里大小官员。文官武将进进出出已为常态。   “你先去休息,我先去报个平安。”申屠沃甲进得院落来,对袁来说道。   随后更为他指认了一位似乎颇有地位的家仆。   “好。”袁来欣然点头,赶路的时候还算匆忙,现在到了地方反而不急了。   申屠匆匆离去,那位中年家仆恭敬地引着袁来向某处客人所居的院落行去,一边行走,袁来一边随口问些不相干的小事。   这些问题一不敏感,二也不会超出一个家仆所知,加上他态度客气,那位家仆倒也是知无不言。   “早在来西北之前,我就听说过申屠夫人大名,这次看来有机会见一面了。”袁来随口说道。   “公子客气,夫人一向待人亲切,想来公子定然不会失望,只不过夫人最近格外操劳,事物繁重,您想要见,恐怕不会太容易。”那仆人说道。   袁来点头嘴巴里说着那是自然,然后顿了顿,才故意叹道:“我初到凉城,真没想到地处西北苦地竟然也有这样繁华的城市,又听说此方繁华也是仰仗近几十年间申屠夫人苦心营造,真是不得不佩服。”   那仆人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但自豪之色溢于言表。   袁来点到为止,没再多问,不久便到了一处大院落,那家仆将袁来带到一间客舍,里面茶点俱全,又嘘寒问暖了几句,等袁来说他有些疲惫要休息一下之后,家仆才告退。   只是在临走前补充了句:“这边院落都是客房,附近也有些人同在,外面的花园很大,虽然是冬季,但也种了些从极北之地移植过来的耐寒植物,也算可观,客人可以随意去看看,有事呼喊下人就好。”   待袁来点头应下才算离去。   等人走了,袁来才叹了口气,其实他这个人并不很喜欢这种无微不至的尊敬,总让他有种被资本主义腐蚀堕落的错觉。   疲惫是有,但不重,他坐了一会儿想起那人之前所说的话,想了想,便推门而出,穿过一座月亮门,踏足冬日花园。   而那家仆口中的耐寒植物也的确让袁来眼前一亮,这个世界的植物显然受元气滋养,总有些特殊的,冬日花园中的确显得寂寥,但那些布局合理的长青树木以及某些在寒冬仍显碧翠的植物花草也独有艳色。   尤其是一些寒梅,残雪映衬之下,更显得暗香幽冷。   入心入肺腑也入神魂。   袁来缓步行走,一边观赏一边思索乙未之事,以及与南宗的合作事宜,一时出神,却没有注意到脚步渐行渐远,等他走了一阵,耳边猛地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袁来一愣,那交谈声却是来自于前方的一座小亭。   小亭与他隔着许多丛树木,透过树枝缝隙看过去庭中似乎正有几人。   袁来本打算不理会,但耳中传来的交谈却竟然是与他有关。   只听亭中似乎是三四个年轻人,正在谈论西北关外的卸甲世界一事。   其中频繁提起的名字,却正是袁来。   他听了几句,发现这几人竟然已经知晓了他夺取卸甲世界之事,此事结果刚出没两日,在这个通信不便的世界里他们能知晓已经能说明,其必然不是一般家庭子弟。   袁来由此更感兴趣,细细侧耳倾听,却听到其中一个年轻人有些愤愤地道:“你说那最终的果子是被那什么袁来给摘了?我可不信!无主小世界现世,天下瞩目,各大门派年轻一辈精英尽出,那么多人没得手,你说竟然被一个连名字我都没听过的无名之辈给赢了?周官,你小子扯谎也得编个像样的吧!”   另一人也附和道:“就是!这种鬼话你真当我们会信不成?”   花园中袁来微微一怔,周官?这个名字他还记得。   下一刻,只听亭中一个他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叹了口气,道:“我骗你们做什么?这个消息我也是刚刚从我二叔那里得知,这个结果别说你们,我也不敢信,但是我二叔难道还会拿这个给我开玩笑?而且……”   周官顿了顿,说道:“而且这个袁来也并不是无名之辈,你们难道不知道上一次临江的天鼎比试,最终的胜者就是这个袁来!”   “天鼎大比?我之前几个月跟着家中长辈出去历练,刚才回来,这事我倒不知道,不过,他赢了天鼎?难道他打赢了陈邹纵横和陈书画?”   周官语气一窒,一时竟不知如何继续说才好。   袁来听得也觉得颇有意思,这时候忽然亭中的第四人懒洋洋开口道:“袁来?这人我倒是听说过,不过我听到的消息里对他可没有多少好话。”8) 今日无更呀      很意外,忽然之间就上架了。   剧情没有控制好,本来上架的时候为了订阅应该卡在剧情要紧处,可咱想了想觉得还不如给离开的读者一个阶段性的结局。   所以这几章多加了字数,终于在上架之前把霸城剧情完结,在vip卷里好开启新的历程。   对袁来而言是新的历程,对我来说同样。   买了14号的车票,开学要准备三门考试,因为上学期可能是码字的缘故很不幸地A考挂了三科,如果过几天的考试通不过那就真的要面临“重修”,我觉得这书名起得实在有问题哈哈。   上架可能就有人担心太监问题,随意承诺是很不好的习惯,所以咱就不赌咒发誓了,只说这么一件事:这本书成绩很渣,因为还要学习所以全勤这个东西我估计是不会去拿的,因而这本书我没打算靠它赚钱,所以它不会由于成绩的原因太监。   作为新人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每新写一章都是在开辟崭新的路,一路上还希望有人陪伴。   书的质量很差,但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就会进步,活了二十年最大的教训之一就是做事不要投机取巧,一步一个脚印,我相信总有一天,咱也会登上某座山峰。   那座山我希望是珠穆朗玛。   最后,求个订阅!再不济也给个首订吧,好歹看了公众章节近三十万字,给个首订这个请求不过分吧。   VIP章节还没有开通,入V章节还在写……会在下午更新,恩,OVER~   第四百七十七章 韩叙   袁来眉梢一挑,这个声音他很陌生,肯定是并不熟识的。   声音年轻且带着一点少年得志的散漫,其一开口,那个最先质疑袁来的年轻人便感兴趣道:“哦?怎么说?”   只听那声音懒懒道:“我也知之不详,就是听说这袁来在临江的时候是走了大运,陈书画和陈邹纵横俩人捉对厮杀,直接出局,那袁来就捡了个大便宜,所以这第一的位子坐的并不名正言顺,也难以服众。”   那人顿时恍然,笑道:“果然如此,我就想么一个无名之辈怎么真能那么厉害!”   挑起这个话题的周官闻言有些不满,顿时感觉连带着自己也在这笑声中丢了颜面,于是他立即道:“就算如此,与他最终对决的可也是南宗的灰原,那可是籍大师的亲传,名气虽然没有那两人那么大,但是实力可未必比陈邹差多少。”   灰原一向低调,但是在那些有能力有地位的人家眼中,却也是格外注重的,谁都知道灰原名气不显,但实力绝对能稳稳踏入年轻一代顶尖行列。   亭中议论的几个人身世都还优渥,故而听到灰原也不禁沉默。   周官微微一笑,就要继续说话,却听到那懒散声音主人又道:“哦,这个的确是啊,不过我听说灰原和那袁来是有私交的,在最终的对决的时候就连必杀的一剑都故意没有往要害刺,心脏在左胸,偏刺右胸,这手下留情估计也是有的吧,哦,还有,灰原那一阵遵师命,压境界,为了破什么剑境,一直死压着不晋级玄关显现,其实要我看,他如果短视那么一下,提前破境,那结果恐怕就完全不一样了吧。”   这年轻人说话也给人一种没有很用心的感觉,只是散漫地叙述,语气上似乎也没有带着什么其他情绪,但是这话说出来还是让周官脸色难看起来。   可惜难看则已,但似乎周官对那人身份颇有忌惮,也没敢发怒,只是强辩道:“就算如此,他的实力总还是有的!”   “那当然,本事肯定还是有的。”那人淡淡一笑,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争吵。   倒不是他在乎周官的感受,而只是单纯地觉得为这种小事辩论完全没有必要。   几句交谈,周官便被压得还口不得,这顿时让另外两个同伴得意起来,闻听袁来果真没有什么本事,顿时也对周官嘻笑起来。   不远处,隔着树木山石,袁来听得倒也并不很在意。   这种事他看的并不很重,别人的嘴巴他也封不住,也不想封,更何况其实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容的年轻人说的并不无道理。   袁来自己也承认,临江的时候取胜的确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但是凡事要辩证地看,自从上次遇到那个古怪的廖先生,得知了一些事之外,他就想自己在临江的好运其实不是毫无因由的。   命运之道,其中也是含着因果的。   “随他吧。”袁来想着,便准备转身离开。   但是他刚刚一转身,却猛然听到那亭中那个散漫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却不是与身边人交谈了,而是道:“这就走了?不过来坐坐?”   袁来脚步一顿,如潭的双目微微起了涟漪。   他侧耳细听,就听见周官等人纷纷吃惊起来,起身四顾,袁来本就与他们不远,之前因为位置的原因,才没有互相看见。   此时故意寻找下,顿时便发现了袁来的行踪。   几人吃了一惊,惊疑不定。   袁来一看心中叹了口气,既然都这样了,他堂堂正正的申屠府邸客人,总没有扭头就走的道理。   于是他转身过来,看向亭子。   此时亭中四人似乎也怕袁来一走了之,竟一起寻了过来,当先的便是一个身材微胖,却身姿矫健的小胖子。   小胖子踏步赶来,看到袁来的时候微微一怔,脱口道:“哎?你是谁?”   他一开口,袁来顿时听出来,他正是那个刚刚回来消息不通的那个。   对方年纪还是要比袁来大几岁,其实四个人年纪都差不多,身上套着薄棉袍,四人中紧随小胖子其后的二人,其中一个就是周官。   周官一看到袁来,也是一怔,眼中闪过思索之色,片刻便记起袁来,惊讶道:“是你!”   袁来无奈,含笑点头:“周师兄,好久不见。”   小胖子一听顿时看向周官询问起袁来身份,但周官哪里知道真实,当初他与袁来认识还是其化名袁梨与大野共同参与扫荡军队伍的时候,当时袁来表现很低调,之所以被对方记得还是因为其托付袁来想向柳召南传递心意。   可惜,流水有意,落花无情,柳召南干脆利落地拒绝,也让袁来很无奈。   那边周官无奈,只得草草与小胖子两人介绍了下袁来的身份,当然,自从与袁来分别后,两人再没有谋面,因而这周官依然不知袁来真实身份,介绍的也是假的。   不过对此,袁来并不在意,趁着这个空档,他立即看向走来的最后一人。   也就是那招呼他坐坐的年轻人。   对方果然陌生,年纪轻轻,精神极佳,看人的时候眼睛外松内紧,虽气质有些许轻浮,但是这轻浮二字也是以袁来的眼光观之,若是与平辈对比,已经是年轻人中少有的沉稳。   除此之外,还让袁来有些意外的是,虽两人素不相识,但是看着这人的面容,袁来总觉得隐隐有些熟悉,好像与某个熟识的人生的颇像。   两人对视只不过几息,袁来主动微笑,对方却是目光上下在他身上扫个不停,一边扫,那副懒散的样子也下意识地开始收紧,尤其是那两道眉毛轻微地颤动不停。   于此同时,周官的介绍也到了尾声,本来就没有几句可说的。   听到周官的介绍,那小胖子登时瞪大眼睛,怀疑地看向袁来,半是询问又半是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是这样,怎么会出现在这,这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啊。”   如他这样在这里常来常往的人自然知晓,这整个申屠府邸虽然看起来守卫薄弱,但其实自有高人坐镇,若是真有人要带着恶意强闯,四境之下甚至连门都进不来。   此时在这里看到对方,只能说明对方应该是申屠府中的客人,而且还是那种西北军本派系的自己人!   毕竟,一般的不是自己人的客人,是不会被安排住到这边来的!   就是因此,他才疑惑不已。   而此时,闲散之意散了大半的年轻人忽然皱眉问道:“周官,你说他与你一同进入上次蒋将军的扫荡军队伍?”   “的确,怎么了?”周官反问。   年轻人幽幽说道:“我只是奇怪,这么年轻的三境修行者,也需要去那种地方混军功了么?”   “什么?三境?”周官大惊失色,霍然看向“袁梨”。   袁来面色平静,面对着那年轻人散发幽幽光彩的眸子,轻声问道:“不知你是……”   对方盯着他,瞬间吐出两个字。   “韩叙!”8) 第四百七十八章 切磋      韩叙!   这个名字……   袁来微怔,随后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便自意识深处浮现出来。   记得最早听到这个名字好像还是在青州地界,当时遇到的寒山宗的那个史梅溪介绍说有位西北军的年轻的小将军途径此地。   按照史梅溪所言,那个人便是西北军中韩擒虎的独子,韩叙。   之后第二次听到便是遇到那个来自白鹿书院的廖先生,当时得知这个韩叙正是请廖先生回西北归来。   当时袁来却是没有见到这个韩叙,只是记下了这个名字,但没想到竟然会在今日在这里遇见。   袁来面露恍然之色,暗道怪不得看起来有些眼熟,韩叙生的还是与其父颇有几分相似的。   “你认得我?”韩叙眼睛极尖,立刻反问。   “只是恰好听过你的名字而已。”   袁来淡笑回答道。   韩叙的目光咄咄逼人,对他怀着一种本能的怀疑。   面对这颇具攻击性的目光,袁来只是平静以对,只是微笑,这种态度偏生让韩叙更加对他捉摸不透。   冬日花园里十分宁静,那座亭子顶部还残留着不少的雪迹,附近生着几只品相齐整的苍翠松柏,残雪融化之后沿着许多松针冻成了许多寒冷的针。   恰如此时韩叙的眼神。   一时寂静。   韩叙开口点出袁来三境修为让其他几人吃惊不已,尤其是周官,更是瞠目,他回忆起当初与袁来同行时候的经历,怎么想也想不出对方如何能是玄关显现境的修行者。   他有心说韩叙错了,但是却知道这更加没有道理。   韩叙的修为,可要比他高的!   “你……你说他是三境?”他张了张嘴,还是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那微胖的年轻人也是吸了口气,眼中满是怀疑。   韩叙闻言突然直起身子,眉毛下流过两道光彩,突然说:“是或者不是,试试不就知道了?”   三人齐齐一怔,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看到韩叙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那副懒散模样已经荡然无存,身上气流涌起,衣袍猎猎,只见周围空气发出嗡鸣之声,地上的残雪齐齐腾空数寸。   眨眼间韩叙竟然已经展开修为,当先一拳向袁来轰去!   拳风伴随着西北军中所修行的罡气凝成一道缠绕整条手臂的龙卷,模糊中竟有几分龙虎形态,轰然向袁来面门打来。   那小胖子反应极快,在韩叙展开修为的刹那便猛地跳开,一对儿如绿豆一样的小眼珠爆射出兴奋的光芒。   随后竟站在不远处安然看起戏来。   其余两人反应也是足够快速,纷纷退开,给韩叙让开攻击空间。   与此同时,三人的目光也尽皆投向那姓袁的少年人,好奇他如何接韩叙的攻击。   在韩叙攻击的刹那,袁来便已经感知到了。   他有些意外,心中暗暗感叹这西北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暴躁?   在柳家的时候,柳召南也是一言不发只管杀来,到了凉城,又遇到了这种人。   但他也只是微微郁闷了下,看到韩叙的攻击他心中也有了些判断,对方貌似也只是在试探。   这一拳,仍然只是局限在二境的力量之内。   唯独亮眼的就在于,韩叙的武道修为将这并不高深的一拳使得极为漂亮。   抱着切磋的想法,袁来压住了身体下意识要外放出的小天地,而是运起元气,也只用二境之力抵挡。   他闪电般推出一掌,在距离韩叙的拳头不远的距离停下,身体腾起轻飘飘向后跃了几步,拉开距离,便也将这记试探轻松消去。   韩叙毫不犹豫,立刻并步上前,转身一道鞭腿挂着风袭来,袁来脚下微微斜走一步,再次躲开,那一记鞭腿甩在地上顿时砸出一道龟裂。   ……   转瞬间,两人便交手数个回合,韩叙的功夫是典型的西北军中修行者的路数,内修罡气,外以武道形式施展而出,大开大合,杀伤力巨大,舞动起来虎虎生威。   而袁来的应对则始终是简单的侧步,滑移,卸力,躲闪,他本身在武功一道上的确远不如韩叙这等军武世家子弟,但是他凭借强大的神识和灵动的步伐,躲开韩叙的攻击还是不在话下。   但是一味的躲闪却让一旁观战的三人郁闷不已。   同时也让韩叙憋闷不已。   终于,在两人又一记交手分开的刹那,韩叙突然神色一变,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化,一股凶厉的感应牢牢将袁来锁定。   这股感应极为犀利,也终于让袁来察觉到了危险。   他猛地盯住韩叙,就看到对方突然吐气开声。   “喝!”   一声低喝,周边百步方圆树木颤动,一股无形之力从韩叙体内传递而出,一种层次更加高阶的力量也生发而出,兜头向袁来笼罩而去。   这种层次的力量……   袁来眼睛微微一亮,这是天道之力。   韩叙终于拿出了真本事,而借此,袁来也终于确定了他的修为,其绝非二境!   至于是否相当于三境,他还无法确定,因为韩叙与其父韩擒虎不同,他修的显然是正统的罡气,罡气的修行前期进境远比元气快,但是质量却很低,因为罡气三境与元气三境也有很大不同。   此时,那从韩叙身上传递而来的力量开始无声无息地改造影响一小块空间。   袁来也恍然看到一片朦胧的影子向他扑来。   那是韩叙的力量之域,要抵抗这种力量只有同样的三境手段才行。   念及此,袁来便欣然看着那片阴影袭来。   他也不动,只是静等其来。   韩叙是与那片阴影一同扑来的。   阴影的边缘也正是他躯体的边缘,这一刻,施展出三境之力的韩叙忽然不再那般刚猛矫健,反而透出种缥缈之意。   显然,他的道并非是单纯的莽夫武力。   而袁来也终于叹了口气,不再压制心脏的力量,瞬息之间,他的脚下出现了一点空无的白。   那是他的三境小天地,一个独特的力量空无之域。   除了当初破境的时候对付了刘重湖,这是他第二次施展而出。   哦,应该是第三次。   第二次,留给了傅玄才对。   而这段时间,他的进步则在于,可以将那片空无的白收方的速度缩短到犹如电闪。   于是,韩叙好似真的看到了眼前出现了一道闪烁而消的白光。   而后,他便惊愕地发觉自己的力量突然消失一空,仿佛打入虚空。   下一刻,就看到一只手掌正拍在自己胸前,那掌只一用力,他整个人便如断线的风筝般被击退,飞起,撞入那座小亭之中。   冬日花园里,响起一声房倒屋塌的轰鸣。    第四百七十九章 申屠夫人   小亭的一根支撑的柱子整个被撞断了,所以亭子一角也便坍塌了。   轰鸣声不大不小,在这偌大府邸中传不出太远,但也足以震撼此处几人。   袁来缓缓收手,旁边的周官等人已经呐呐不能言。   几人心中已是震撼失语。   尤其是那个小胖子,瞪圆了绿豆眼珠,看了眼那堆瓦砾,又看看袁来,再重新看向瓦砾之上腾起的烟尘。   “这……”   “你竟然……”   几人瞠目,尤其是周官,已经彻底搞不清情况。   这时候,从倒塌的瓦砾中彭地跃起一个人影,韩叙满身满脸的灰尘,衣服也破了几道,虽然身上并无血迹,看上去也未曾受什么伤,但也是狼狈非常。   他咳了几声,将嘴巴里的一些尘土吐出,然后瞪着袁来,脸上浮现惊骇之色。   袁来未曾将他重伤,这反倒让韩叙心中更是惊悸,因为这种掌控力道收放自如,退敌而不伤敌的本事相比之下更加强大。   “你果然是玄关显现!”   韩叙立即道,随后他眼神一闪又果断质疑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一旁的周官也反应了过来,这样的年纪,就已经是这样的境界,而且可以如此轻松地击败韩叙,这种人绝不可能是毫无名气之人。   如此一来,只能是对方报了个假名。   周官摇头苦笑,心中唏嘘不已,想起当初自己还大言不惭要照拂对方,不想原来人家是扮猪吃虎,这样的实力要击败自己岂不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袁来正犹豫要不要自曝身份,毕竟刚才对方几人还在谈论自己。   这时候,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人抬头看去,便看到几位家仆匆匆赶来,为首的竟然就是为袁来领路的那一位。   此时几人神色匆匆,赶将过来扫了下现场,顿时也有些傻眼。   还是韩叙在此处比较熟悉,立即开口道:“不用惊慌,我们只是在……”   “切磋。”袁来眨了下眼。   “对!我们只是在切磋而已。”韩叙说道。   那几位家人面面相觑,随后苦笑,只见那位领头的家仆看了看袁来,尊敬道:“老爷夫人有请。”   袁来眼睛顿时一亮,申屠夫人果然在府中!   说起来他对申屠沃甲的这位正室也很好奇,在之前也听过关于她的许多事迹,尤其是当初的谢采薇对这位申屠夫人的交口称赞更是让他记忆犹新。   说起来……   已经很久不见谢采薇了呢。   袁来吐了口气,振作精神,正好也借此摆脱韩叙几人纠缠,便干脆道:“前面带路!”   眼看此情此景,韩叙顿时不爽,但他虽然在府中也有些身份,但毕竟不敢耽误申屠的正事,因此瞪了一眼那家仆,嘴唇动了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袁来。   而后者则对他视若不见。   那家仆心中苦笑,想着韩叙也不好招惹,于是也脚底板抹油,领着袁来便走。   剩下的几个家人也想跟上,韩叙却猛地瞅见人群中一人,于是喝了一声“小四!”   同时伸手把那脸庞稚嫩的少年仆人捉住,后者顿时将一张脸苦成了只大号苦瓜,眼望着其他人如云卷去,只能可怜巴巴道:“韩公子,您有事?”   韩叙趴地一声,将小四作桩,立在四人面前,那小胖子顿时跑过来,勾住小四的瘦削的肩膀,小眼睛溜着远去的众人,贼眉鼠眼问道:“四儿啊,说说,那人啥身份?”   “我哪里知道……”   “说不说!”韩叙眼睛一瞪,状若张飞。   少年一缩脖子,无奈看了眼四周,:“那你们可别说是我说的,我也是偷听老爷说话才知道的,这人,好像姓袁,叫……袁来,嗯,是这个名字了。”   完突然发现身边的几人脸色都是变得精彩无比。   尤其是韩叙,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是……他?”   ……   ……   袁来向着目的地前行。   古人出行不便,难以欣赏天下美景,所以便格外的喜爱园林艺术,欲将天下美景都收揽于家中。   按说申屠这种武夫是不大会喜欢搞这种园林,但家里毕竟还有个女人,所以整座府邸面积巨大之余,各种有趣的设计也不少。   “可惜是冬天……”   袁来心中暗暗可惜,说话间便已经来到目的地。   仆人禀了声报,便离去。   袁来也没等人家出来迎,踏步入屋,便已确认这里并非是正厅,不是很正式的接待客人的所在,而是更加具有生活气息。   “过来坐!”   等他看到身着便服的申屠沃甲坐在一张饭桌前的时候,才陡然明悟,这里竟然是一间吃饭的小厅。   他也想起,时间果然已经到了饭点。   袁来点头走近,冲申屠微笑了下,随后便将大半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桌上另外的一个人的身上。   一个女人的身上。   此时那个衣着家居的中年女人正凝视着他。   事实上,从袁来刚刚踏步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对方投来的眼神。   袁来坦然对视。   作为一个见惯现实毁期待的人,袁来之前并未对这位夫人的容貌有太高的期待。   更甚至,曾猜测或许这位申屠夫人会很丑也说不定。   毕竟,在这个时代,能以女流之身一手掌控整个西北的政务后勤,这种魄力便丝毫不在申屠沃甲之下。   而能将属下百官驯服的女人怎么会缺少威严呢?   日夜操劳十几年的女人,又能指望她多美呢?   但是,此刻,袁来有些惊讶的发现,对方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期。   虽非绝色,已是美眷。   云鬓之下,双目炯炯。   而让袁来更加惊讶的却并不是申屠夫人的容貌,而是对方的态度。   料想中的端庄大气没有瞧见,反而是……   似乎盯着自己的目光藏着很多很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人也似乎很不平静,又在故作平静。   这种情绪,已经说明,对方已经失态。   袁来更注意到她抓着饭桌边缘的手指,很用力,微微泛白。   袁来顿觉古怪,保持沉默是不好的,于是他主动开口道:“见过夫人。”   话一出口,他就看见这个其实很好看的女人身体前倾,竟好似要猛站起身来,但是随即她的撑在桌子上的一只素手便被申屠沃甲的大手覆盖、按住,很用力。   “确定了?”他问。   女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地抽出了纤瘦的手。   然后,站起。   如瘦花平地起。8)    第四百八十章 变数   女人站起身,如一朵纤瘦华贵又饱经风雨的冷花。   袁来很惊讶,不解其意。   在他想来,对方实在没有任何这样激动做派的道理。   但让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   申屠夫人站起身之后,紧接着竟然将纤手摊开成掌,向他打来。   立时,元气纷涌,一道攻击扑面而来。   袁来这下更是惊愕无比,但下意识的他还是提起右手,向前一推,在电光火石间按照本能将那道攻击完全化解。   化解掉的刹那,袁来自己便怔住了。   因为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件事。   申屠夫人这一击所使用的法门竟然是云宗的黄庭经中所记载的一种独门道法。   唯有搭配黄庭经文修行才能施展而出!   也因为这道法门他自己就会,所以才能在瞬间本能地化解干净。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豁然想到了什么,满是惊讶地看向申屠夫人,却看到对面的女人一击之后已然收手,此时望着他,那张美丽的脸上情绪变幻,最终只化作悠悠一叹。   “你……果真是我宗门传人么……”   ……   ……   与此同时,府邸中另外一处花园内。   “世上的事情是很奇妙的,就像河流中一些不规则的漩涡,途径漩涡的鱼儿就容易迷失,但是漩涡毕竟也只是小小的漩涡而已,所能扭曲的水流范围也很小,尤其是当你我站在很高的地方向下俯瞰的时候,尤其如此。”   廖先生指着桌上的棋盘,棋局已经进展到中后部,黑白两方的阵势布局完全展开,但是却竟没有陷入胶着的厮杀之中,而是处于一种难得的动态平衡。   他继续道,“就像你我这盘对弈,半子一子的争夺会影响局部的战局,但是在整体上,一城一地的得失却难以撼动大势大局大相。”   坐在廖先生对面的是个模样奇怪的男人,他的容貌与这片大陆上的人迥异,比如他就生长着一丛褐色的头发,凹凸起伏颇大的面部,以及一双淡绿色的眼珠。   他的面貌,只教人以一望,便是满满的异域风情。   但就是这样一个模样迥异的男人,身上却有着这片大陆上最地道的最典型的人的气质。   他微微一笑,道:“我却不这样认为。”   “哦?”   他指了指棋局,道,“宏观微观是一体的,就如同你讲的河流与水涡,的确,一个小小的漩涡在飞鸟的眼中或许近乎于无,但是它的产生导致的变化却是无穷巨大的。”   “改变一子半子,若是在关键地方,在要紧的时候,那也会决定生死。或者,只要这样微小的水涡足够多,位置足够要紧,那么也未必不能掀起波澜。”   廖先生听了忽地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道:“可是,你想的仅仅是一点波澜么?若只是这点大的影响,那么你说的的确有理,但假如……你要的是河流逆行、改道甚至是干涸与暴涨呢?”   对面的人沉默下来,忽地开口道:“你说过你有河流改道的方法。”   廖先生点头,又摇头,说:“我没有那种能力,那是神才有的力量,你我都是水中鱼儿,逆行只不过是延缓衰老的进程而已,修行乃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时光如流,逆流而上终也难逃精疲力竭,顺利而下的结果。”   他苦笑一声,长叹了口气,道:“河流改道与否,你我这样的人无法决定,只能等待而已。”   “等待?”对面的人嗤笑一声,道,“我等得到那天么?”   廖先生肃容以对,认真道:“当然等得到,大周也不过坐了八百年天下,如秦更是转瞬即消。我们修行者能做的只是等到那个时候,然后再去搅动足够有力的水涡,加快这个进程,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时机到了?”   廖先生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天空,或者是宇宙,轻声道:“我只是看到了些变数而已。”   “变数?在哪里?”   廖先生忽然抬头,指了指府中某个方向,道:“或许,很快你就可以看到他了。”   ……   ……   袁来觉得世上的事真奇妙。   一个又一个意外就如同命运长河中的一个又一个分布不均,位置不定的水涡,你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一不小心被卷入。   在京城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当初云宗覆灭之后的发展,几个云宗仅存的年轻弟子逃了出来,他的生母陈青子却承担不起肩上的责任,从而逃走嫁人。   再之后,剩下的几个“余孽”便无奈四散奔逃。   李青绾留在了京城,而剩下的人便不知去往何处。   在去往霸城的路上,袁来遇到了呦呦,也间接知晓了其中一个的下落和结局。   不算沃洲山的赵闲云,便再也没有遇见其他人。   这么久了,他几乎要把这件事忘记,所以当虞卿跳出来表明其身份的时候,他真的惊讶无比。   西北王申屠沃甲的正室,也是唯一的一位妻子。   掌管整个西北地界地方官员体系,维持数个州府运转的这个很有几分传奇色彩的女人。   当她施展出云宗独门道法,当袁来感受到她身上的那来自黄庭经的独特气息,尤其是当虞卿和他互相拿出那块云朵形状的玉坠的时候,结果便已经不言而喻了。   “申屠沃甲的媳妇竟然是当初仅存的云宗弟子!”   “这个叫做虞卿的女人竟然是和我那个名义上的母亲同辈的师门姐妹!”   “按照宗门中的道理,我现在是宗主,按照辈分,我反倒要比她更高了。”   “这真是……意外啊……。”   袁来心中转着这许多的念头,看向在桌子对面喝闷酒的男人。   虞卿毕竟是个女人。   就算是一个足够传奇而强大的女人,她也还是一个女人。   袁来名义上是她的宗门的第二十八代宗主,实际上却是她的子侄辈,尤其是这种宗门毁灭之后的子侄,其意义更是不同。   对于自己的身世,袁来基本上算是坦诚掉了,好在虞卿毕竟不是个普通的女人,纵使情绪有些失态,但终究没有失控。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去平复心绪而已。   当虞卿情绪激动的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微红着眼睛离席而去的时候,她才像个正常的懂得柔弱的女人。   于是,桌上就又剩下了两个男人。   “师兄,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对吧?”袁来深深叹了口气,问道。 第四百八十一章 输他不冤   “师兄,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对吧?”袁来深深叹了口气,问道。   袁来以为他会推诿,但独自饮酒的粗狂男人只是笑了下,坦诚道:“其实最早的时候是不知道的,但是见过你之后,我开始打听你这个人,然后隐约听说了一种猜测。”   “不过那时候也没有太将这个事看重,直到你借着云宗宗主的名头光明正大出来了,这件事才被她知晓。”   申屠沃甲吃了口菜,示意袁来吃饭,然后继续道:“那个时候她就很激动。”   袁来好奇道:“她的身份你知道?”   “当然,老夫老妻,啥不知道?”申屠一笑。   袁来想了想,放弃了打听虞卿与申屠相识的经过,时间上是完全对的上的,这种事已经属于八卦范畴,反正猜测起来总归就是男女之间那点破事呗。   “其实呢,关于云宗的事我们很少谈及,毕竟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只是知道这件事而已,她也已经接受了现实,宗门么,兴旺衰落,都是定数,这种事,一开始的时候是心结,但是慢慢地也就看开了。”   袁来点点头。   申屠继续道:“你的出现真的是个非常大的惊喜,你知道的,关外的大营里和凉城这边的通信非常频繁,当时她知道这件事后我们却还是难以尽信。”   “理解。”袁来点头。   “之后直到你出来,宣布那个小世界竟然是属于云宗祖师的遗留,又说出云宗山门也在其中,这个时候,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们宗门的传承是什么样,但是其实已经基本信了。”   “这次带你回来,一方面的确是那个乙未点名,更重要的则是带你回来,见一见。”申屠沃甲神色怅然,有些感慨地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她这么激动了。”   袁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给对面的男人斟满了酒,然后碰了下杯,两人对视,一饮而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现在见过了。”袁来笑了下,苦笑道,“我真的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此前根本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宗门长辈母亲故人。”   申屠沃甲吐了口气,突然哈哈笑道:“好了!别说是你了,现在想想,我都觉得奇妙!”   他忽地扣住袁来的肩膀,然后十分认真地说:“现在,咱们真的是一家人了。”   这句话很重,其中隐含的含义更是深刻。   之前纵使两人有着一个师兄弟的名分,但是却并不牢固,就像韩擒虎当初对袁来说的那样,申屠沃甲欠的是武当归的人情,却不是袁来的,两人之间本身没有啥感情,所以申屠沃甲虽然支持袁来,但这个力度还是有限。   换句话说,那个时候,袁来还并不算是真正的自己人。   而现在……   有了虞卿的这层关系,申屠沃甲再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这表明,袁来在这一刻已经彻底获得了整个西北军的全力支持。   而这种支持的分量在某种程度上甚至都已经毫不弱于一个顶尖宗门。   虽然说,这其中也有袁来自身实力潜力的体现,但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这层渊源。   袁来心中无声概叹,感慨之余,更有欣喜,在这种时候意外得到申屠沃甲的全力支持,有这块筹码在,原本十分艰难的前途困境也将大为改观。   而有了西北军的支持,他的心思又活泛起来,比如与南宗的合作,这样看来应该再找机会与杜康重新谈一次。   申屠和袁来都不是很虚伪喜欢说那些废话的人,也都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所以,当申屠做出了这个承诺之后,两人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吃菜喝酒。   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已经在无形之中密切许多。   饭毕,唤来仆人收拾了,然后两人又喝了顿茶,简单说了些事,之后申屠沃甲有些关切地问了下婢女虞卿的情况,听到说夫人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之后,他才露出由衷的笑容。   两个人的感情很深厚,这点从细微点滴中便看得出来。   “去看看她吧,我想她肯定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申屠沃甲在这种事上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细腻心思。   袁来点头,随婢女而去。   等他走了,厅中就剩下申屠沃甲一人。   这时候突然又听到脚步声传来,申屠沃甲好奇地抬头一看,便看到匆匆赶过来的竟然正是韩叙与那个小胖子。   “哦?怎么了?”申屠微笑招呼道。   对待韩擒虎的这个独子,申屠向来关照有加,韩擒虎修元气,而韩叙却修罡气,这罡气修行上便时常得到申屠沃甲的指点,在某种程度上,韩叙不仅仅是袍泽之子,更算申屠沃甲的半个徒弟。   自古有慈父严师。   也因如此,韩叙虽然在其他人面前大都是一副懒散样子,但是只要到了申屠沃甲面前,却立刻会态度端正许多。   此时韩叙面带恭敬之色地走过来,和身边的小胖子一起向申屠施了一礼,然后才笑道:“我们也是刚知道世伯回来,特来请安。”   小胖子有样学样连连点头。   申屠却是笑骂道:“你们少来这套,我回不回来你们还会在乎?说吧,到底过来是有什么事?”   韩叙面不改色地嬉笑了了下,这才道:“我们也是听说有位客人过来,所以……”   眼看着韩叙还在那拐弯抹角,小胖子顿时不耐烦了,直接上前几步,鼓着眼睛便道:“世伯,我们刚才遇见那个袁来了,他……真是那个袁来?”   小胖子姓魏,大名魏八图,小名尾巴兔,其父也是与韩擒虎一般的西北军中高层将领,这些高级将领本身便是关系极好的袍泽,其子也自然而然地混迹在一起。   魏句话说的颠三倒四,但是意思却是明白的,申屠一愣,道:“你们遇见他了?”   “不仅遇见了,韩叙还和他打……额切磋了一番呢!”   魏八图兴奋道。   “哦?”申屠沃甲并不动怒,反而是别有趣味地看向脸色尴尬直冲魏八图瞪眼的韩叙,问道,“结果怎么样?”   “回禀世伯,那个……”韩叙有些犹豫地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魏八图不嫌事大,乐道:“他,当然是输了呗,三拳两脚,就被人家打飞了!”   韩叙再瞪了他一眼,才低头道:“我学艺不精,是我……输了。”   在往常,韩叙要是和同龄人打架输掉,申屠沃甲得知后准会动怒,不把他痛骂一顿绝不善了,这次韩叙甚至已经做好了低头挨训,挨打要立正的准备,只等着申屠狂风暴雨般的喝骂袭来。   但是他低头了好一会儿,却仍旧没有等来料想中的风雨。   于是他疑惑地抬起头,就看见申屠沃甲正悠闲地喝茶,见他抬头,才摇头道:“你输给他,不冤。” 第四百八十二章 凛“春”将至   韩叙由是更加郁闷,心中自然是不服气,但是想起与袁来交手的经历,他又不得不暗自心惊。   尤其是对其本命之道的诡异十分惊异。   魏八图闻言问道:“所以他真的是那个袁来?”   申屠点点头,道:“就是他了。”   “我之前听说,草原上那个出现的小世界最终被他得到了?是真的么?”   “的确如此。”   魏八图倒吸一口凉气,仍旧纳闷道:“可是就算他有些本事,可是也没道理能打败所有人啊。”   申屠心里想着袁来那必是有宗门加成,你们就别妄自揣测了啊,尤其袁来自出道而来,便每每出人意料,这种天资卓越之人往往不能以常理度之。   申屠想了想,说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的,总之,你们绝对不要看低了他,而且……他与我也是极有渊源,以后正好你们都属于同辈,要多多走动,多学学,对你们有好处。”   韩叙暗自吃惊,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申屠对那个袁来的评价这样的高,但是多与其走动却是正中其下怀。   韩叙骨子里也是个骄傲的人,这次被袁来轻松击败让他很是憋闷,正所谓知耻而后勇,如果以后接触的时间长了,韩叙还真想什么时候再与他交手。   他想着这些,魏八图的关注点则总是奇怪,他嘟哝了句“什么同辈人,明明我比他大……”   然后便也默不作声了。   别看魏八图表面上给韩叙拆台起劲,但是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和袁来一对比,这差距大的让他这厚脸皮也有些难堪。   韩叙两人正准备多打听几句关于这个袁来的事,就见申屠沃甲突然伸出手指点了点额头,问道:“对了,廖先生与那个人那边还好?”   他这句话问的笼统,两个年轻人也不大明白,也不知这个好是怎么个好法,坏又是如何坏,韩叙犹豫了下说道:“廖先生和那位客人一直在西花园中下棋。”   “哦?多久了?”   韩叙有些迟疑道:“从开局到现在,已经足足一天一夜了。”   他犹豫了下,又道:“不过我过去看了几次,发现与其说是对弈,不如说是聊天,那盘棋的局面和平的很,看上去好像谁都没想赢一样,往往都是说了好半天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才看也不看地随便落子。”   申屠沃甲点头,并不意外道:“你的感觉应该没错,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   申屠突然一笑,“廖先生虽然出自白鹿书院,但是却是个十足的臭棋篓子。”   “……”两人无语。   提起那两人小胖子魏八图却是来了精神,问道:“世伯,那个绿眼珠黄头发的人到底是哪的?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南北也都走过,可从来没听说过咱们启国那个地方的人是这种颜色的!”   “而且,他冒出来的也太突然了,他的修为我们也看不透,他到底是谁啊?”   韩叙没有阻拦魏八图,尾巴兔只有这一点好,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疑惑什么就问,口无遮拦,这点算不上啥优点,但是放在西北军中,却反而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眼看着两个年轻人期待的神情,申屠沃甲终归还是摇了摇头,道:“该你们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魏八图哦了一声,有些沮丧。   两人对视一眼,看出申屠心思飘飞,便决定不再打搅,施礼告辞。   申屠沃甲坐在厅中出了会儿神,才站起身出门,向西花园方向走去,行走的路上要经过一道石桥,桥下是左右各有两个不大的池塘,此时冬日寂寥,池塘边无烟柳,内中更无鱼儿,只是枯泽。   申屠沃甲站在桥上看着干涸的池塘,沉默不语,突然一位老仆从另一边走过来,看到申屠顿时施礼。   “老钱,还有多少日子开春?”申屠突然问道。   那老仆一愣,皱着稀疏的老眉,眼眶里两粒灰白色的东西像是暗淡了的星辰,又像是流水宴席上那盘子鱼的眼。   他思索了下,掰着指头算了算,回答道:“离着春分还有二十八天呐。”   “嗯。”申屠点了点头,说,“那真不远了,这寒冬一过,大地回暖,战马也都能活泛起来,人心也该浮动了。”   老仆疑惑地看着自家老爷,终归听不大懂。   “又是一年啊,老钱,你家里的地还租着呢么?”   “没了,不租了。”老钱露出笑容,说道,“老爷夫人仁慈,在府里挣得比在外面多多了,儿子也在府里有了差事,他也不乐意种地了,就卖了。”   申屠沃甲摇了摇头,忽然说:“你知道我为啥叫‘沃甲’么?”   老钱摇头。   “我父还在世的时候就和我说过,其实他本来起得名是‘沃田’,就是一片好地的意思,后来临盆了,找个了算命先生给卜了一卦,说啊,我这辈子离不开军武,所以沃田不合适,就多添了一竖,成了沃甲。”   “后来我才明白,这甲兵想要厚实,粮食才是根本,你瞧,我这名字是不是挺有意思?”   老钱有些茫然,羞赤道:“老钱……我不认字。”   申屠一愣,随后嘴唇动了动,叹了口气,喃喃道:“咱们西北啊,从根子上就缺文气。”   “缺文气啊……”   他摆摆手,便继续前行,只是临到了踏出这座小桥的一刻,突然想起来什么,扭头吩咐道:“等开春了,早点把池子里的水铺上,记住没?”   “记着呐!”   “好。”   申屠沃甲点点头,继续前行,等他踏入西花园,遥遥望见两个在亭子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的人的时候,才振奋精神。   “先生!”   他大笑着走过去,在第三张石凳上坐了,然后冲廖先生点了点头,才看向金发碧眼的乙未。   露出本来面貌的乙未也看着他,两人对视,却无杀机,只是都看到了对方眼珠子深处的东西。   乙未看到了沉重。   申屠看到了炽热。   沉重如山岳大地,炽热如地心炎火。   目光交织,各自肃然。   廖先生淡笑问道:“大帅,他可来了?”   申屠沃甲回答道:“来了,但是先不要见。”   “为何?”   申屠目光忽暖,望向府中某处,道:“给他们一点相处的时间吧,有事,明日再议。”。   a    第四百八十三章 自告奋勇   当寥落的星辰从厚重的云层之后露出来之后,袁来才终于从虞卿的房间离开。   他踏着轻缓的步子,正巧看到月光落下来,将建筑映照的一片雪白。   空中有一大块厚云飘过,就像是一块浮空大陆,曾经便有人幻想,若是那些飘荡的厚云真的是一片土地,那么那里居住的肯定就是传说中的神。   院子空荡,人其实不少,只是这里已经算是内宅居所,寻常仆人也不能随意走动的。   袁来沿着走廊行步,开始回想这一场长谈。   虞卿不愧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很是巧妙地便化解了两人之间的生疏,之后慢慢从旧事开始诉说,整段交谈中前一大半都是她在说,在回忆,在唏嘘,后半段才轮到袁来说话。   关于她与申屠沃甲的事属于烂俗的爱情故事,没有太多好讲。   袁来更关注的则是几点。   比如说虞卿就谈起了云宗覆灭之事。   与袁来曾经也猜想过的一些阴谋论不大相似,在虞卿的调查中,当年那一场灭门之灾看上去的确很……正常。   如果云宗没有那么深厚的历史,并非有当初辉煌的底子,而是真的就只是一个弱小的小门派,那么这种得罪大人物被迁怒灭门的事就很稀松平常了。   平常到,让人甚至都提不起复仇的兴趣。   虞卿对袁来足够坦诚,也谈及她最早的时候的确是抱着复仇的念头,包括当初与申屠沃甲一起趁着京城动荡,夺了军权,开始打造自己的地盘往独立军阀的路子上走,也有这层想法在其中。   当时无论是申屠还是她都对朝廷抱着一种仇恨的心里。   这种仇恨也让彼时还年轻气盛的两人开始自立,而之后的十几年里,随着年龄增长,肩膀上也不再仅仅有一家的情绪,还肩负着整个西北军十几万将士,还肩负起西北数个州府数百万百姓。   更知道了启国皇室是多么强大的一只庞然巨物,这种强大也开始让他们认清自己当初想法的幼稚。   总之,其实时光最是能杀灭记忆,无论是好的记忆还是坏的。   当初刻骨铭心的,后来也就慢慢看淡了。   虞卿已经基本放弃了复仇的想法。   这是袁来的判断,也让他松了口气,假如虞卿发了疯拉着他要报那和他其实没啥关系的仇,那他还真难以接受。   虞卿的态度很明确,就是想他慢慢在西北将云宗重新建设起来,她将会全力帮助他。   这个答案,袁来很满意,但同时,却心中仍有不安。   虞卿的想法当然是好的,她不想袁来去冒险,只希望他能安安稳稳根扎西北,将曾经的宗门重建起来。   这片心不掺杂利益,袁来感受得到。   但是……   袁来本能的觉得,虞卿的愿望可能要落空。   随着修为提高,他越来越察觉到一种紧迫感,一世的秘密他已经猜测出了很多,就像是照亮了一片地图的黑暗,但他仍旧不清楚,那仍未浮出水面的冰山本体究竟如何巨大。   袁来有种预感,随着他掌控了卸甲世界,有些事将要发生。   他抬起头,看着空中在飞快移动的“浮空大陆”,随着移动,星光一缕缕投下来,照在他身上,然后化作元气被吸收入体。   元气始终在增长,袁来的修为已经踏上了三境中阶。   按照这个速度,下一个瓶颈也不远了。   他对自己的命运之道的体悟却还远不够深刻,这让他心中焦虑起来。   “二月快过去了,三月也就要来了。”   他站在院中,算了算日子,投向高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云层,抵达环绕世界之轨道。   良久之后,他突然想起虞卿在他离开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   “累了吧,快去睡吧,有事明日再说。”   袁来想了想,便果真觉得倦意上涌。   “睡觉,明天再说!”   ……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天色都要亮的早了一些,黎明的黑暗也显得不那么沉重。   袁来吃完了仆人送来的早饭,便来到院中准备借着晨光吐纳一番。   然而他刚走进花园,就听见有拳脚之声传来,他好奇地一望,就看到附近一个熟悉的小胖子正腾挪跳跃,手中却将一对重锏舞的虎虎生风。   双锏这种兵器在正统修行者中基本看不到,也只有这些走的军中武修路子的修行者身上才能偶尔瞥见。   袁来一见也不禁生出几分兴趣,只见魏八图手握双锏,将身周防守的密不透风,忽地又变化成大开大合之势,两只重锏砸出去的时候挂着元气,撕扯的空气嗡鸣作响,那扩散的元气甚至形成了两道淡青色的痕迹,仿佛一道道撕裂空气的疤痕,一刻不停地在魏八图身周浮现。   仿佛注意到了袁来的窥视,魏八图的攻势突然又狂猛起来,即便是空舞,也仍旧传递出令人屏息的恐怖力量。   袁来看得暗暗吃惊,这小胖子虽然修行境界不高,但武力不俗,尤其将武技与元气力量结合的极好,袁来甚至想象得到,若是在军中交战的时候,千军万马之中,若是自己深陷其内,应接不暇之下若是被这一锏砸中,恐怕这条命也要丢掉大半。   正想着,魏套功夫施展完毕,缓缓收势,站定,这才冲袁来咧嘴一笑,屁颠屁颠跑过来道:“怎么样?”   “很不错。”   袁来由衷点头。   魏八图顿时乐开了花,若是其他的寻常年轻人这么评价他,魏八图准保大怒,但是说这话的是袁来,是真实实力可以轻松击败他的人物,故而魏八图分毫没有觉得羞耻,反而大为高兴。   他看人也简单的很,只要确实比他厉害的,那就服气。   “哈哈,不过还是不如你就是了。”魏八图也够坦诚。   袁来笑了笑,问道:“你那几个朋友呢?”   “周官和另一个昨天是临时有事过来,昨晚就走了,至于韩叙嘛……”   魏八图突然拖了个长音,冲袁来挤眉弄眼道:“你看我背后,哎就是东南方向,那块很高的大石头后面,看到没?”   袁来一愣,抬目看去,果真就在那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庞。   可惜韩叙只露了个头,见袁来望来转身便走了,却是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   袁来摇头笑了笑,并不在意,这时候有个年轻的仆人飞快赶来,对袁来道:“老爷有请!”   袁来一愣,然后问了句:“哦好,他在哪?”   “西花园,请公子跟我走就好。”   闻言,小胖子魏亮:“西花园?难不成是要去见那个黄头发绿眼珠的?”   说罢,也不等人反应过来,他立即对袁来自告奋勇道:“那个地方我知道,路我熟啊!走着,我带你过去!”8)    第四百八十四章 唯独你不同   魏八图的确认识路,袁来想了下没有拒绝他的请愿。   昨日离开他们后,袁来便已经向那家仆问了几人身份。   知道这几人都算是西北派系,其中尤其是韩叙和魏八图两人根子最正,皆是西北军中高级将领子弟。   既然自己已经与西北军彻底绑在一起,那么与这些人多接触也便是理所应当的。   这点甚至不需要申屠沃甲说,袁来自己便已经有所思考。   因而,他才并未拒绝魏八图的好意。   西花园距离这里有段距离,两人行走间,小胖子嘴巴不停,不断打听袁来的“事迹”这让袁大宗主十分尴尬,虽然他心理年龄远比魏八图要高,但面对这种谜弟一般的态度,他仍是吃不消。   关键问题还是在于,魏八图不是个女孩,也生的并不眉清目秀。   好在路并不长,等两人来到进入西花园之后,就看到了在另一座亭中的三个男人。   “你看!那个黄头发的就在那!”   按照魏八图的指点,袁来果然看到亭中有一人容貌奇特。   随着他看过去,那人也似有所觉地扭过头来,于是袁来就看到了这人那张极似西方人种的脸。   金发、碧眼、白肤,眉目如钩。   这种容貌在袁来的记忆中还不算陌生,但是对于这个世界的启国而言,却是基本无人见过。   袁来心中暗惊,不禁想到难道这个世界上也有西方世界不成?   这个念头转了下便消去,然后他就看到那人冲自己笑了下。   这个笑容让袁来捕捉到了一丝熟悉感。   他的眼前忽然浮现那日风雪中,曾见过的那个人。   乙未。   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个人与那个乙未很相似,但看容貌明明又完全不同。   申屠沃甲挥了挥手,魏八图便识趣地悄然退下。   这时候袁来才注意到在亭中的三人中,除了这个金发碧眼的鬼,还有另一个让他吃惊的人。   “廖先生?”   袁来一时惊愕,随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当初韩叙不就是去请这个人的么?   只不过,这个人给袁来的感觉太过神妙。   不像神棍,却有着神棍般的神秘感。   让他捉摸不透。   这三个人怎么凑到一起的?   袁来心头疑惑,但至少在表面上还是做到了波澜不惊。   他轻轻走过去,然后看向申屠沃甲。   “坐吧。”申屠指了座位,对于袁来的镇静他已经习以为常。   袁来嗯了一声,微笑落座,然后就看到了桌上的棋盘。   如今,上面干干净净,所有的布下的棋子都已经消失不见,看来是一局终了。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卸甲世界中湖中岛上林间的那张石桌。   一切似曾相识,一切又迥然不同。   “咱们又见面了。”   第一个开口的是廖先生,他依旧是那副打扮,就连衣裳都还是当初见面时候的那一套。   神情依然,让袁来恍惚间以为相识正在昨日。   他点了下头,说:“好久不见。”   “当初我就知道,你我还会见面的。”廖先生笑道。   袁来平静说道:“相逢既缘。”   “的确,这是正理。”   廖先生说完便住了口,袁来无奈就又看向金发碧眼的鬼。   “不知前辈是……”他试探问道。   对方闻言摇头道:“你应该已经猜出一些了吧。”   这个声音……   袁来瞳孔一缩,果然是乙未的声音,是那个突袭了营地与寒山清流宗宗主合谋刺杀张陵的那个四境邪修!   “我记得你不是这副样貌。”   “相貌而已,什么模样又有什么关系?”乙未摇头道,顿了顿,见袁来仍紧盯着自己,才无奈叹道,“好吧,其实还是因为我这副真容太过引人注目,要行走世间,太吸引人很麻烦。”   袁来这才缓缓点头,判断出对方所言应该非虚。   “乙未先生这副样貌……应该不是启国人吧?”他犹豫了下,还是问道。   乙未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似乎早就回答过了,闻言也并无太多犹豫,便道:“世界广大,除了启国之外,远方莽荒之中仍旧有族类生存,我生于莽荒之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本就是正常之事。”   袁来点了点头,其实类似乙未这种来历的人并不是极为少见,大陆广袤,世人也多有认为莽荒之中应有人类生存,只不过相对于大陆上启国的文明,那些蛮荒之地,实在是让人难以产生兴趣。   适可而止,袁来也不打算太深究。   “的确是正常之事。”   他平静回答,但是这回反而是乙未开始提问。   “我很奇怪。”他审视着袁来,眼中神光奕奕,“我在启国行走很多年,见过我这副本貌的人也不少,其中不乏厉害人物,但就算是坐在你身边的廖君先生,和申屠大将军这样的人,也不免吃惊。”   他笑了下,“就算两位隐藏的很好,但是我也能清楚地看出,你们还是非常吃惊的。但是你……”   他忽然收敛笑容,碧绿双目盯着袁来白净的脸,陈述道:“唯独你,是唯一一个反应不同的人!”   袁来心中一跳,不动声色地问道:“哪里不同?”   “他们是惊异,好像是那种第一次看到一样东西那种惊异感,这是人最正常的情绪,但是你不同,你也惊讶,但却好像是……像是意外。”   袁来淡笑了下,问:“意外和惊异,这本来没什么不同吧。”   “不!这怎么会是一样?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你曾经见过我这样容貌的人一般,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乙未语气忽重而神秘起来:“我很好奇,这是为什么?”   “……”   袁来沉默,想撒个谎说没有,但是在这个地方,和这些人撒这种等级的谎言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这下连申屠沃甲和真名叫廖君的两人也看过来。   期待袁来给出答案。   东边的阳光从常青树的枝头投射过来,投射到袁来的身上,有些暖,而他面对的则是乙未的绿眸,幽油且性寒。   像是来自西北草原最深处的一匹异域狼王。   一股压力平地产生,申屠并未阻止,因为袁来很平静,平静得仿佛面对的不是白狼王,而是一只柴犬。   他慢慢眨了下眼,说道:“我拒绝回答。”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世间久不见五境   乙未深深地看了他一阵,突然长长叹了口气,对廖先生道:“你说他是变数,我之前还不大信,现在有些信了。”   廖君微微一笑,不发一语。   乙未既然不再逼问,申屠沃甲便终于开口,将事情简单向袁来叙述了一遍。   乙未出现在这里竟然是因为廖君。   事实上,自从韩叙将这位廖先生请了过来之后,便一直在凉城居住,而在乙未偷袭大营那一夜,廖先生便突然消失不见。   几日后,等他重新回到申屠府中的时候,身边便跟着这位恢复了本来样貌的四境邪修。   没有人知道廖先生究竟是怎么找到他的,也不知道究竟和他说了什么,才使得乙未竟然跑到申屠府邸,并要求与申屠沃甲和袁来见上一面。   这一切,都仿佛是个迷。   而谜底就在此时,便要揭开。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来意了吧。”申屠沃甲对乙未的态度很冷。   乙未也不在意,欣然点头,他正色了几分,第一句话便让申屠眉毛一挑。   “此前在那个小世界中,刺杀张陵之事申屠将军应该已经知晓了吧。”   乙未淡淡说道。   申屠眯了眯眼,不等他回答,就听乙未继续道,“那些刺客,是我放进去的。”   乙未说完,静等申屠的反应,却惊讶的发现,这位西北王出乎意料的淡定。   “我知道。”申屠沃甲忽然说道。   他冷笑了声,又道,“我不仅仅知道是你放刺客进入,更知道你与罗宗主合谋演了一场戏!”   这下轮到乙未吃惊了,他显然对此大为意外,但只是转瞬间,他便好似想到了什么,盯住袁来。   然后又重新看向申屠,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一些事。”   “我们知道的并不多。”   乙未笑了笑,那蓬松的头发微微颤动,重新平静下来说道:“那么,看来需要我更坦诚一些了。”   他郑重道:“不知道申屠将军想要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的目的何在!”   “我想,你在了解我们的目的之前,更感兴趣的应该是除了罗楚秋,还有那些人是和我一起的,对么?”乙未笑得很自信。   申屠冷然笑道:“你会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乙未毫不犹豫,道,“我既然来到这里,希望将军明白,我是带着诚意而来,其实,除却一些三境的邪修之外,四境除了罗宗主,还有一位,可惜他刚刚已经魂归星海。”   “傅玄!?”申屠虎目微合,冷笑道,“果然,怪不得傅玄会突然出现,不过如果我所知不错,傅玄进入其中后却是没有对张陵出手过!”   面对着质问,金发碧眼的荒野狼只是神色平淡地摇摇头,说道:“虽然傅玄也是我们一起的,但是这个人主意一向很正,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确有一些分歧。”   “分歧?”   “是啊,比如说我和罗宗主想的只是杀了张陵,但是傅玄显然是更心急一些,也更盲目一些,他只想着将这个卸甲世界抢到手中,可惜,他终究认不清现实,那可是超越五境之外的强大修士的洞府啊,岂能没有强力杀招?”   乙未摇头叹道,看得出来,他对这位盟友的死亡并不悲伤。   事实上,袁来有一种感觉,乙未这个人可能对于世上的任何一个人的死亡都不会悲伤,包括他自己。   “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申屠第二次发问。   “你是问刺杀张陵的目的?”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研究一个问题,一定要从本质入手,张陵是什么人,论修为只不过是一个平常的三境而已,他真正重要的身份是皇子,但是我们杀皇子的理由很重要么?并不是,你应该看得出来,刺杀他只是为了实现我们更最终的目的一个手段。”   乙未侃侃而谈,看向廖君:“廖先生觉得如何?”   廖君微微一笑,道:“大帅不喜欢转弯抹角,所以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直爽说出来比较好。”   乙未想了想,点头,欣然道:“好,不过那就得从另一个问题开讲了。”   他清了清嗓子,郑重开口:“请问,世间已经多久不见五境大能?”   袁来和申屠同时一怔。   申屠沃甲有些疑惑,但还是说道:“最近的也还是三百年前。”   “那么,将军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三百年里,世间再没有出现五境?”   这个问题让申屠一窒,他是武人,西北军在修行理论研究上基本就是空白,甚至远远不如一些二流宗派,但是申屠沃甲本人作为四境之人,自然也有体悟在其中。   于是他答道:“你也是四境,应该知道那道门槛有多高,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想要迈过那道门槛,难如登天,三百年不出只能说明世间未到出现那样的人的时机而已。”   这番答案其实正是启国修行界普遍的认识,尤其是得到许多四境的认同,因为只有踏入四境才会知道那道五境门槛是多高,甚至让人心生畏惧。   然而袁来注意到当申屠这番话说出来,乙未顿时露出了不以为然之色。   就是廖君,也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我说错了?”申屠看向廖君。   “将军所说也不算错,只是……还缺了一点。”廖君斟酌说道。   “缺什么?”   乙未立刻答道:“一件关键之物。”   眼看申屠和袁来目露疑惑,乙未忽然说道:“我曾经研究过史上所有的可能晋级过五境之人,然后便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那就是……每次天下出现五境自然返神者,都是天下动荡,王权更替之时。”   “不对!史上有几位五境并非如此!”申屠立刻反驳。   乙未摇头道:“如果将军深入探访,就会发现,那几位在世之时大陆四分五裂,便是大小的王也不只一位,所谓的王权更替当然也与如今天下大统情况不同。”   “就算如此,又如何?”申屠思索了下,似乎乙未所言并不无道理。   “如何?将军,若是我说这晋级五境最关键的一个必要的条件便是与王朝更替,改朝换代大有关联,你……信么?”。   a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世界理论   “将军,若是我说这晋级五境最关键的一个必要的条件便是与王朝更替,改朝换代大有关联,你……信么?”   乙未说完,专注地盯着申屠沃甲和袁来看。   他希望看到他们吃惊,因为刚刚他本来就想要申屠大吃一惊的,可惜失败了,这让乙未很不开心。   而这一次,他成功了一半。   申屠沃甲果然呼吸一紧,道:“什么意思?!”   而他身旁的袁来,却仍旧神色淡然。   “你不惊异,也不意外。”乙未看着袁来,一字一顿地陈述道。   袁来神色如常,语气平淡:“我只是不懂这些而已。”   乙未呵呵冷然一笑,却也不再理会袁来,转而定了定神,对申屠沃甲继续道:“将军不是正统的修行者,走得也非元气修行一路,更重军阵,果然对修行的探索十分有限。不过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总之我要说给你听。”   他顿了顿,目光忽变得悠远起来:“五境名为自然返神,字面意思便指出,此境是入神灵一道之领域。神仙之属,超脱凡人,但却不是指超脱**,而是超脱世界。”   “超脱世界?你是指……飞升?”申屠沃甲突然冷笑问道。   飞升……   这个词的确很古老了,这个词汇属于上古修行时代,大陆上的修行体系是在不断推陈出新的,各大宗门上除了那些修行功法以证大道之人,却也都不乏穷经皓首的学究式人物。   这些人往往穷毕生之精力在修行体系框架研究之内,所学的方向也各不相同,有的专心将某种道法改良的更适宜经脉修行,有的试图研究如何让人为提升修行者的资质灵根,有的则在史书中寻找历史上断绝了的传承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谓之“探古学”。   更玄而空灵些的甚至在思考修行的终极,与宇宙的深层奥秘,如此种种不一而同。   当然,这些人放在整个修行界中也是数量稀少的,他们往往孤僻藏身于宗门最深处,断绝人往来,埋头做学问,其颇为一些年轻的修行者所不喜,但不得不说就是因为有着这群极少数人的存在,整个大陆的修行体系才始终处于缓慢而坚定的进化之中。   袁来最早知道这群人的时候,心中很是慨叹,他知道这群人其实才是整个大陆修行的根基,但可惜这个世界还是缺乏对其的重视,否则,若是足够重视,那么这样的人数量增加几倍,再出几个修行学术大家出来,那么就足以将整个修行界向前大步推移。   袁来心知,改变世界的只是依靠那极少数的一撮人而已。   而如今,因为风气的缘故,这群人并不很为人待见。   甚至有弟子因为埋头做学问而被逐出山门的例子。   而飞升这个词,便是很多年前的古时修行体系中的一个理论。   那个时候修行者甚至还没有不同境界的明确划分。   而创造这个词就是在说修行者修行的终极便是白日飞升,晋升仙界。   但是后来,随着修行体系的进步,所谓的仙界之说慢慢为人所摒弃。   而飞升,更是随着五境甚至卸甲大能的出现而随之告破。   毕竟,若是连百年难出的五境,千年难遇的卸甲仙人都无法飞升,那么这个词对于人们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此,当申屠沃甲说出“飞升”这个词的时候,是带着些许嘲讽之意的。   “当然不是。”乙未轻轻摇头,语气仿佛不沾人间烟火。   “不是飞升,而是超脱。”   他指了指天地,道:“超脱世界。”   “既然世上有小世界的存在,那么我们姑且试着假设,假设我们所生存的世界也是一个级别更高的小世界,或许其就是三重卸甲或者更强大的存在所创造出的。”   “而小世界彼此之间是可以吞噬融合,人也是可以进入和走出的,那么继续推而论述,我们这些人,是不是也能走出现在所处的世界呢?”   乙未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像是那种千杯不醉之人喝足了酒之后的神采奕奕。   申屠沃甲冷漠道:“走出去?你不要忘记之所以所谓的仙界和飞升这些东西被抛弃,就是因为在千年前有境界极高的修行者以神识升天,以观星宇,从而体察宇宙之大,人之渺小,其观看到的无边宇宙之中,悬浮着无数光球,彼此距离穷尽最强修行者的终生寿命也难横渡,更不要谈肉身走出,你不要忘了,曾经可是也有大能肉身飞天,试图闯入无边宇宙,然而结果呢?便是连这天上的那层罡风都难穿透!这些例子在前,你难道还妄图踏足星河?”   申屠沃甲这一番话说出来,反而成为了第一个让袁来大吃一惊的人,他此前虽然也从许多书籍上了解了大陆修行的许多事,但毕竟纸上得来,有些高深的东西却并未流传于市井,他此前也未曾接触大陆修行理论,只是想当然的以为这群人还处于最初级的以为世界唯一,星空为大地装点的原始认知阶段。   但是此时听申屠这番话,袁来才惊而得知,原来大陆的修行理论竟然早已经涉足了宇宙星河,甚至已经有先驱试图肉身踏足星域了么?   这的确让袁来很吃惊。   然而其他几人却已无人注意他的动静,乙未缓缓道:“非是走向星域,而是走向其他世界!”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对申屠的喝问,乙未忽然将石桌上的那只盛着茶水的壶提了起来,然后缓慢地倒在桌上,说来奇怪,桌面本平缓,水应当四散而流,但任凭乙未动作那些聚集在桌面上的水却是被禁锢在一定范围内流动。   然后他放下壶,突然以手覆盖于水面,停顿了数息,之后再挪来手掌。   几人就看到,那些水赫然已经成了一片水泡。   透明的水泡交织重叠在一起,精致而透明,那些半圆的膜互相贴合,构成了一个美丽而又复杂的气泡形体。   “世界是重叠的。”   乙未指着这堆水泡认真说道。   仿佛是在下一个定义。   “什么意思?”袁来突然开口询问。   乙未看向他,凝视着他,说道:“每个水泡都是一个世界,只不过他们互相透明不可见,然而却互相紧贴,甚至包含,囊括在一起。”   “这才是我们的世界们的真实构造!”。   a    第四百八十七章 栽赃嫁祸   世界是重叠的?   袁来盯着桌上的水泡出神。   乙未突然伸手在其上一划,那些紧密贴合在一起的水泡便开始分离。   而后又开始互相融合,吞噬,变大。   或者破碎,分裂,变小。   种种变化在乙未的掌下不断发生,美轮美奂。   “我口中的世界指的其实是空间,就比如之前卸甲世界从天而降,降落在草原之上,占据的范围何其巨大,但是事实上,却并非真实的空间地域,否则,那些本来就生活在草原上的人岂不是直接被卸甲小世界囊括其中?或者是直接压死?”   乙未平静叙述着他的理论,道:“我们便生活在一个大的水泡之中,而五境修行者凝成的小世界便是大的其中囊括的小的。”   “这些小的一旦变得足够大,完全可以分裂而出,这才是我所说的超脱,而能够使得小天地化作具现的小世界而长存的五境,便是超脱的开始!”   乙未神色肃然道。   申屠屏住呼吸,看着那些水泡,良久才道:“这只是你的猜想。”   “不,这不仅仅是我的猜想,我相信类似的想法早在很久前便已经有人思考过。”乙未郑重道,“探寻真理之人,从古至今,从不罕见,从我们的祖先中第一位抬头仰望星空开始,对世界奥秘的渴求就从未休止。”   “而关于其他世界的存在早已经不是秘密,若非如此,那些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的先天法器又从何而来?沧浪河底定海神针究竟镇压的是什么?将军就算不清楚但也该多少有所耳闻。”   袁来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有趣了。   申屠沃甲揉了揉眉心,闭目沉思,然后重新看向对方,道:“这些东西我不了解,同样也不想了解,就算这个世界是你所说的这样,那又与五境突破有什么关系?又与你们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不要急,我正要说到了。”乙未淡然将那些水泡恢复原状,才道,“总之,五境是超脱的开始,这也是从古至今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境界,但是想要突破却是不仅需要天赋和运气,更需要一样极为特殊之物。”   “是什么?”   “帝星,陨落不久的帝星!”乙未语气一沉,语出惊人!   申屠沃甲脸色一变,虎目圆睁道:“帝星?”   乙未气势毫不相让,肯定道:“就是帝星!据我所知,世间每个五境的出现都必然伴随着一颗帝星的陨落!帝星就是突破五境最关键的条件之一!而近百年来之所以无人破境,就是因为天下没有帝星陨落!”   他身体前倾,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禁不住而信服。   “而之所以三百年前云宗祖师能晋级五境,也正是由于他拿到了上个朝代陨落的那颗帝星!”   他的呼吸急促,一刻不停的继续说道:“而我以及罗楚秋之所以想要刺杀张陵,只是想……得到一颗新鲜的帝星……而已。”   “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西花园中的温度忽然无来由的开始下降,日光仍旧高悬,但却变得没有丝毫的温度,整个花园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袁来坐在凳子上,敏锐的察觉到,随着乙未说出这番话,四周无形的空间里开始弥漫一种奇怪的气氛。   四人一同陷入沉寂。   乙未与申屠沃甲两人无形对峙,而袁来则心中震撼,不断思索乙未话中的含义,四人中唯有廖先生气定神闲。   他显然早已知晓乙未所为之事。   良久之后,申屠沃甲终于开口,声音却如同染血的剑,满是杀伐之意:“你们,是想为祸天下!?”   乙未坚定地摇头,说:“我们只想让启国皇室这座大楼,塌掉。”   “皇室即启国,启国即天下,天下即百姓。”   “所以呢?”   “你们这是要谋反。”   乙未摇头不以为然道:“这话不对,我非启国人,也非启国官员,从未忠诚过,又何来谋反之说?”   “但你行的是谋反之事!”   “将军,在这里,我们几人,说这种话有意思么?”乙未忽然冷笑,道,“天下人皆知,要论谋反,也是你西北军最为可能!”   “这里没有外人,就不必装作忠臣了。”他略带嘲讽地笑道。   申屠沃甲面沉如水,说道:“所以你们是为了得到帝星而想要推翻皇室,刺杀殿下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乙未,你以为你是谁?难道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就能动摇整个帝国?”   乙未摇头幽幽道:“我们当然没那么愚蠢,我们当然也知道,凭借我等三两人之力,想要推翻皇室,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是……将军,人生苦短,修行者又能活多少年?为了最终大道,为了晋级超脱之境,就算机会渺茫,我们也总该试一试的。”   他忽然悲伤道:“我还算年轻的,但是你想想罗楚秋罗宗主,再想想傅玄,他们呢?他们可都是修行界公认的前辈,就算都已经是四境高人,但剩下的寿命,余下的时间也都只是数着日子过啦。就算不为了超脱,单单为了晋级五境续命……这样做也是值得的,你说呢?”   申屠沃甲一怔。   这位西北王突然发现,面前的乙未本质上其实又是一个修行的疯子。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最近一年,关外动荡,那些草原人开始不老实……”   乙未点头:“是我做的,他们也是我鼓动的,我收服了不少关外的邪修,他们为我效力。”   申屠沉默。   乙未则笑道:“不仅仅如此,我做的事远比你想的要多,而我的同盟也不仅仅限于修行者,我可以告诉你,近一年多时间,整个启国朝廷中频繁发生的动荡之事,有相当一部分都与我有关。”   “比如说我们曾试着挑动京城王谢两家与朝臣的关系。”   “我也曾派出邪修到启国腹地进行多次暗杀。”   “哦,对了,就连前段时间那位郑世白,郑将军之所以露出马脚,其实也有我们的一份功劳呢,说起来,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乙未笑着,看着申屠沃甲的脸色由青转黑。   “想来,你也应该猜到了我们刺杀张陵的目的了吧,没错,当我知道张陵跑到西北地界之后,我就开始想,假如这位当朝皇子,未来的太子殿下死在你的地盘里,那么会发生什么?”   申屠沃甲闻言赫然变色,他脸色略有狰狞道:“你们是想嫁祸于我?”   “不,我们只是单纯的想要天下大乱而已,而放眼天下,整个启国最不安分的因素可不就是将军你么?”8)    第四百八十八章 谋反   唯恐天下不乱!   这六个字用来形容乙未这一群人简直最为形象不过。   袁来真的没有想到乙未这群人竟然为了晋级五境而试图颠覆帝国统治!   这种想法完全超出他的预料之外,在世人看来估计只有疯子才会这样想,但他们却是一群实力强大的疯子,让任何势力都不能视而不见的搅局者。   如果要袁来给乙未等人贴上一个标签,他觉得“恐怖分子”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然而现在这个恐怖分子的大头目竟然面带冷峻地对帝国镇守边疆的大将军说:“最为不稳定的因素岂不就是你么?”   这副情景听来有些可笑和荒诞,但是这里却无人会笑。   因为偏偏乙未说的话……是真的!   放眼整个启国,如今最不安分的人,最为朝廷敌视且提防的势力,最可能“谋反”的恰恰就是西北军,就是申屠沃甲。   “所以你们是想拉我下水。”申屠沃甲寒声说道。   “没错,我想了很久,如果要说能让皇室这座大厦倒塌的人,如今除了你申屠将军,别无他选。所以我们开始在京城刺杀那些试图维持稳定的大臣,也就是那些一心希望不挑起战端的大臣,他们死了,另一派一直想要对西北军采取强硬手段的人自然而然就能抓住机会。”   “据我所知,在京里这些年对西北军的打压的声音从来就没有断绝过,但是偏偏有一些老臣主张和平,我也不大清楚他们与你有什么关系,或者根本也没关系,总之,如果没了他们的阻碍,那么想来对你们的打压肯定更容易到来。”   “当然,我肯定不能只撩拨一方,在关外挑动那些异族人暴动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同时也想办法帮助你拔出几根钉子,比如郑世白,结果也很有效。”   “而刺杀张陵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倒不是栽赃嫁祸,但是这位未来太子死在你这里,肯定会激怒京城,多番累加起来,我觉得应该能促使他们杀你的刀剑尽快落下来。”   乙未始终淡然地说着这些话,这些事分明都是在坑杀申屠,但是他却丝毫不隐瞒,而是坦然相告。   而这些手段,思路清晰,效果奇佳,虽然并非什么惊天谋略,但是恰恰是最合适的方法,袁来在一旁听得后背不禁冒出凉气。   乙未就像是一只不断撼动帝国大树的黑色的小手,左推一下,右拉一下,动作不大,但却有效地让参天大树开始动摇。   这种手段,这种心机,绝非是那种只知道修行的傻乎乎的世外高人能有的。   乙未的危险系数悄然在袁来心中提升了一个大层级。   而随着他的诉说,被坑害的申屠沃甲脸色也宛如黑云风暴,几乎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   他的拳头开始握紧,发出骨节的啪啪声,整个西花园的上空气氛一片肃杀,其杀意和冰冷度甚至让桌上的水渍纷纷结冰,然后冰层竟又迅速因为冷意而崩裂成为细碎的冰刀。   “嗖嗖嗖……”   刀子一样的冰刃因炸裂而飞旋出去,射在几株树木上,竟能入木三分。   袁来不禁屏住呼吸,感觉下一刻这片领域恐怕就要掀起滔天巨浪。   但是他却死命稳住身体和魂灵,一动不动。   因为他敢确信,申屠不会动手!   终于,一直一言不发的廖先生轻咳了一声,忽然将自己腰上一直佩戴的那只碧绿的玉质的类似戒尺一样的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于是,那暴躁的杀机悄然开始消散。   “大帅一向痛恨算计他的人,也一向厌恶说话不开门见山之人。”   廖君淡淡说道。   乙未闻言微微一笑,终于缓声道:“如果今日事情谈妥,明日我必当谢罪。”   “你,到底想说什么?”申屠沃甲微红的血眸盯着他,像是一只随时噬人的雄狮。   “将军是个明白人,应该猜出了我的意思,好吧,我便直言,我所做之事虽然的确让京中与西北军关系更加紧张,但是这对你而言,也未必全然是件坏事吧。”   “西北军已经是启国心腹大患,而在过去将军也拒绝了多次不同形式的削权,这样的日子绝难长久,这一战,早晚都会有,无可避免,所不同的只是早晚一两年时间,仅此而已。”   “长痛不如短痛,我这也是帮你做下决定而已,换言之,就算没有我出手,朝廷在这一两年内也会对你动手的,这点想必将军自己也是心知肚明,既然如此,我们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成为盟友的。”   乙未认真地说道:“申屠将军,如果未来终有一战,那么我们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这些话,已经无比**了。   也无比直接。   乙未的确在给申屠挖坑,但是也同时做好了和他一起跳进这死人坑的准备。   申屠沃甲审视着这匹狼,良久,终于寒声道:“我可以理解为,你在鼓动我造反么。”   乙未有些不满道:“我们只是目标一致而已,难道你要以一副帝国忠臣的面目跟我说你在这里拥兵自重从没有其他的心思?”   “将军,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有意思么?   当然没有意思。   关于申屠沃甲在西北自立为王这件事,几乎整个天下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个纯粹的忠臣会做的事。   所以,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会对申屠的心思有所揣测。   甚而,正因为这种没办法说出来的揣测,西北在某种程度上,也得到了一些与朝廷关系不大好的势力的亲近和帮助。   可以说,虽然申屠沃甲从来没有公开表露出任何那种态度。   但是假如他某一天真的露出改朝换代加冕称帝的勃勃野心,天下人甚至都不会太过于惊讶。   乙未则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直接对申屠表明来意:   的确,我坑你了,但是我相信你需要我的帮助,你我是天然的盟友,只要你起兵开战,我们必然会全力支持你,与你一起跳进这个深坑里,要么是胜利,各取所需,要么……就是一起埋葬在坑里!   三个人都在期待申屠沃甲的回答。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回答将会对整个大陆的局势做出改变。   终于。   申屠沃甲那紧闭的嘴唇张开了。8)    第四百八十九章 要变天了   申屠沃甲开口,但并未回应。   他看向廖君,忽然问:“先生带他过来是何意?”   廖君淡然一笑,摇头说:“并无他意,我只是做个引见人。”   申屠沃甲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不依不饶道:“那么我想问问,先生对这件事怎么看?”   “我的看法很重要么?”   “先生应该知道,我素来敬重你这种读书人。”   “承蒙大帅抬爱,但要问看法?的确没有。”廖君回答的很干脆。   申屠沃甲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然后他忽然站起身,抬头望着悠远的苍穹,沉声道:“我身为帝国戍边大将,一心只为百姓安定,虽然有一些人常对我妄加中伤,但我从未有过大逆不道之心!”   他倏然看向乙未,道:“今日你来我府上,也算客人,我府上没有对客人动手的习惯,所以暂且饶你一马,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申屠沃甲竟然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席,大步头也不回地便向来路行去。   他的反应让亭中三人都是一怔,随后廖先生忽然也起身,只留了句:“失陪。”便竟追随申屠而去!   这突然的离席让余下的两人一时茫然,袁来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消失在视野中,心中苦笑这戏码似乎有些不大对啊。   这个反应虽然看上去说得过去,但总觉得虎头蛇尾,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事情才说了一半,便中场散场一样。   袁来眨了眨眼,忽然心头一动,心中浮起一个念头,他扭头一看就看到金发碧眼的乙未竟然也不是很失望的神色,而是一脸的若有所思之意。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笑道:“好了,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紧接着,乙未又问道:“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   袁来说道:“如果我走了,那我不是白来一趟?”   顿了顿,袁来对这个让他觉得神秘莫测的男人道:“听说,你找我有事,正巧,我也有事找你,刚才是你们两个谈,现在也应该轮到我了吧。”   乙未感兴趣地笑道:“好。那我便让你先说好了。”   袁来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寇白门是你的人?”   男人一怔,含笑道:“是。”   顿了顿,他反问袁来:“她现在在你的手里?”   袁来点了点头。   乙未于是怅然道:“看来,她把什么都说了。”   袁来没有接话,只是问道:“她说你是她的老师。”   “我是很多人的老师。”乙未坦然点头。   “所以也是你派她去绑架了韩小野的。”袁来叙述道。   乙未叹了口气,笑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没错,韩小野的确是我教人绑走的,但却只是临时起意而已,你们进入西北之后,我偶然便发现了这具厄难之体,本来是想着将其抢过来,或许可以借助其天赋来帮助我完成大业,可惜,没想到会出了岔子。”   袁来看着这个男人的那副无所谓的嘴脸,心中的怒火升起又无奈落下。   他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问道:“你说云宗祖师曾得到过旧时帝星,可有……”   他才说了一半,就见乙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幽幽说道:“若是我所料不错,那帝星的残骸应该仍旧藏在卸甲小世界之中,对不对?”   袁来不禁沉默下来。   他终于确认,那座紫色的小山原来就是三百年前前朝破灭时候陨落的旧时帝星!而若是乙未所言没错,一世或许不仅仅是凭借其晋级五境,或许就是连晋级一重卸甲境界,也是与其有莫大的关联。   而对于帝星对突破五境的用处,袁来其实已经信了大半,他可还记得,就在不久前,南宗杜康曾经就对他坦言,声称要袁来共享出那座紫山。   之所以有这个要求,也正是为了寻找突破五境的秘密!   看来,帝星与五境有关这件事,或许在最顶尖的宗门中,已经不是秘密!   “你很聪明,应该已经明白了很多,现在你也应该知道为什么傅玄会突然杀进去了吧。”乙未淡淡道,“傅玄性格极为顽固,根本不相信我的话,我早已经告诉过他,只有新鲜陨落的帝星才有破境之功,三百年前的破石头已经失去了那份效力,但是他却不信,偏要抢到手里,结果……终究还是死了。”   谈起傅玄,他语气中没有多少惋惜,反而是带着嘲讽之意。   “好了,现在轮到我说你听了。”   袁来点头,平时着他:“好。”   他的面前那张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脸正色了几分,说道:“其实我本来是不想这么早就来和申屠沃甲摊牌的,太早了,最好的时机应该是等到真正挑起战争之后,但是我遇到了廖君,这个人很有意思,他对我说了一番话,其中就提到了你。”   “哦?他说我什么?”   “他说……你是一个变数!”   “变数?”袁来重复道。   “就是变数!一个能引发大陆格局之变的大变数!”   ……   ……   魏直等候在西花园门口,翘首期盼,希望能听到些动静但又不敢靠近,之前他也的确隐约感受到了其中的一些气氛的波动,但是申屠和乙未的修为都能将引起的波动很好地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故而尽管花园中风云变化数次,但一墙之隔的外面却仍旧风平浪静。   魏八图正百无聊赖,突然就看到两个人从花园中走出,他正要打个招呼,却看到了申屠沃甲那张阴沉而复杂的脸。   于是他心中吓了一跳,也没敢问,只是在路边老老实实地眼看着申屠和廖君离开。   同时心中疑惑: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   ……   没有心思顾忌小胖子心里感受的西北王一路匆匆直行,廖君则跟在身后,等两人走出挺远,再次踏足那道小石桥的时候。   申屠沃甲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扫视四周,四下无人,一片寂静空冷。   这才转身回来目视廖君,神色动容道:“你究竟为什么带他过来见我?!”   廖君脸上也不见了笑意,反而是满脸的沉重,他的那张白皙的脸好像成了一张透明的画纸,其上正酝酿着一道漆黑的墨色风暴。   廖君沉声道:“大帅,你可还信我?”   “废话!你我交情多年,我连西北的气运都交给你操作,还能不信你不成?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   廖君闻言深深吸了口气,用一种带着紧张而兴奋的语气道:“要变天了!”8)    第四百九十章 皇子驾到   “要变天了。”   袁来咀嚼这四个字,心中隐现不安。   他看向金发碧眼的荒野狼,道:“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乙未笑了下,感慨道:“廖君这个人你了解么?”   袁来摇头。   “我也不了解,但我知道他是一个观星师。”   “观星师?”袁来皱眉,想起最初遇见廖先生的时候他的确曾痴迷星象。   “观星师是很久远的的东西了,上古修行时期,修行者还未认清世界真相,大地之上人皆愚昧,崇信神灵仙界之说,更加笃信命运可测,所以那时候有很多堪舆之术,卜卦,龟甲,观星等等都是其中的手段而已。”   “但是那些东西大抵都是蒙骗世人,后遭废止,但是命运究竟是否可测却仍旧未有定论。”   “廖君所修行的便是观星之术,也是观人之术,我虽不了解他,但却信他的实力。”   “为什么?”   “因为申屠沃甲信了将近二十年,事实证明廖君的确有本事。”乙未答道。   袁来眉头一挑,问道:“廖先生究竟与西北是什么关系?”   乙未有些惊讶:“这件事你竟来问我?怎么不去问申屠沃甲?”   袁来微笑道:“因为你知道,所以我就问你,就这么简单。”   乙未愣了愣,觉得这个理由十分有理,便欣然答道:“据我所知,廖君此人在很久之前就是申屠好友,他们如何结识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西北如今有这样的气象,与廖君的操纵脱不开干系。”   “你应该知道,国有国运,国运昌隆则盛世太平,反之祸乱丛生。而这国运最是缥缈无常,但却的的确确也属于天道的一种,人有运气,地方当然也有运气,这廖君的手段就是趋吉避凶,为这一片西北大地孕养大运。”   “这其中的手段太过神秘,我也不知究竟,但对你而言,只需要知道廖君实为申屠的左膀右臂至交好友,也就足够了。”   袁来点了点头,然后道:“所以,是廖先生对你说这天要变了,而我就是什么变数?而你也就信了?”   乙未微笑:“此前存疑,但现在我莫名真的有些信了。”   ……   ……   “乙未这个人很聪明,表面上虽然有些情绪无常,但内心之中实为一片静湖,冷静无比。这样的人作为敌人很可怕,但是如果作为盟友,就是我们的幸事!”廖君说道。   申屠沃甲平静地看着他,问:“你的意思,也是觉得我们与朝廷的一战无法避免了么?”   廖君叹了口气,道:“这本就是注定了的,除非你愿意将自己连同军中数百将领的人头送到京城,否则,就无法改变。如果说在十年前,你愿意这样做,或许还能保留下个不错的结局,但是现在,将军,你该明白,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就算想投降,对方也不会答应的!”   申屠沉默,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个道理他岂能不懂?   其实关于西北军的未来他这些年一直在思索,犹豫,但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就悚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京里对西北军所有的将领,官员恐怕都已经下了必杀之心。   “你说的变天是何意?”申屠终于问道。   “我近日观星,发觉天象悄然大改,星象之中风云变幻,有一股神秘之力将星空扰乱,而京城皇室的帝星忽然黯淡无光,反观我为了获得气运而在西北孕养的那颗伪星反而突然由虚转实,除此之外竟然有一股细弱的皇气自东方进入我西北星域,徘徊于伪星左右!”   廖君语速飞快道:“我反复以星辰大衍推算了十余次,结果都无比清晰,这样的天象必然预示着天下大变,皇室气运衰竭,而我西北气运陡然上升,这种变化乃是机遇到来,我既然能观测到,京城中也必然有同道中人同样能有所察觉,而这样的变化必然促使皇帝下定开战决心!”   廖君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次,可能真的躲不过去了!”   廖君的声音不大,但却宛如狂风骤雨,又如黄钟在申屠耳边轰隆震颤。   让他本来强自镇定的一颗心也随之颤动起来。   他紧紧盯着廖君,虎目一动不动。   “真的?”   廖君忽然伸手紧抓住了申屠沃甲的胳膊,很用力地道:“真的!”   “你曾说,天象大变必然有原因,这次变动的原因可曾找到?”   廖君点头:“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次的变数就在那个袁来身上!”   “是他?”申屠吃了一惊,但竟没有很出他意料。   廖君继续道:“据我推算,袁来必是带来这变化之人,若是真的开战,也是我们能夺取那一点点胜利的可能的希望!所以,务必要将他牢牢绑在我们身边!”   申屠看着廖君那极度认真的眼神,忽然满是复杂地笑了起来。   “命运,真的是奥妙无穷啊。”   他喃喃说道,然后看着廖君那困惑的神情,忽然反手同样抓住了廖君的手臂,缓缓说道:“就在昨日,他已与虞卿相认,所以,这个变数,早已与我们生死与共!”   廖君显然对虞卿的身份也有所知,闻言大喜。   又只听申屠沃甲道:“不过变数虽然应在了他的身上,但你所说的那道来自东方的皇气却是什么缘故?你应该知道,我早已没有称帝之心!只愿我们所有人都落得个好的结局而已!”   “我明白。”廖君点了点头,随后思索道,“那道皇气的确奇怪,并非生在我西北,反而是从东方星域而来,这让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照我推算,这道皇气已与伪星有了冥冥中的联系,所以,我们不用急,他自然会出现!或许就在下一刻,他就会上门来也说不定。”   他声音刚落,申屠沃甲正准备开口,突然两人就看到从石桥另一端匆匆赶来一位年轻的家仆。   “怎么了?”申屠问道。   那仆人立即行礼,高声道:“府外有人求见!”   申屠与廖君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惊诧,申屠随即又问:“是何人求见?”   “据通报是……皇子,张陵殿下!”   桥上两人一同悚然动容!   他们这一刻终于明白了那道自东方星域而来的皇气竟然是张陵!   这本来并不难想,但是两人之前都有意将张陵忽略了,因为他们万万想不通,皇室正统继承人怎么会徘徊于他们的伪星周围?   申屠愣了数息,才凛然道:“快快有请!”。   a    第四百九十一章 冲突   袁来从西花园离开的时候同样看到了翘首企盼的魏八图。X   他有些走神,但好在没有同样忽略这个小胖子。   “你一直站在外面?”   魏八图尴尬地笑笑说:“本来也没啥事,在哪里都一样。”   袁来淡淡一笑,望着偌大的院中的门廊和石径,忽然问:“对了,那你也看到申屠将军离开了吧。”   “看到了!他们直接往前面走了。”魏八图回答说,没有好意说自己被忽视的糗事。   袁来点了点头,就听见小胖子问道:“等下你要去哪?”   “先……回去吧。”袁来想了下,回答道。   从乙未的嘴巴里他也知晓了廖先生所谓的变天是什么意思,同样对于自己作为那个变数也有了些思考。   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必然与一世有关。   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仍旧思考不出,只冥冥中以他修成的命运之道预感到,前方道路悄然布满荆棘。   他还需要仔细的思考一番,来消化自己今日所得。   魏八图一听很开心地表示两人同路,于是两人便结伴欣然返回。   路上魏八图仍旧大嘴巴说个不停,但这一次他慢慢地也发现,袁来似乎很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更加对他们究竟谈了什么好奇起来。   但这种事,终究不好问,他懂得这个分寸。   不久之后,两人回返住处院落,刚一回来,就感觉到府中仆人侍从皆显得形色匆忙。   魏八图立即找了个人问了句,便很容易地了解到竟然又有客人造访,而这位贵客的身份更是尊贵且敏感。   “什么?张陵来了?”   两个年轻人都诧异不已,其中袁来还好些,早就猜到张陵既然公开露面于西北,这场交集就早已注定,而魏八图则完全地搞不清状况,只能一个劲地低声嘀咕:他怎么会来云云。   “管他来做什么,反正不会有好事!”   忽然间,从走廊转弯处显出一个人影,两人扭头看去,就见韩叙一脸冷意大步走来。   “哦?为什么这样说?”袁来笑问道。   韩叙目视他,也不避讳地说:“皇室之人来这里难道会有好事么?”   西北和皇室的关系素来紧张,如今皇室的皇子上门,绝大部分都人会本能觉得此人来意不善。   但是袁来却偏偏是那一小撮抱有不同意见的,“那也未必。”   “未必?”韩叙冷眼看着他,竟也没有反驳争论,而是道,“是不是干猜有什么用,去看看不就行了?”   魏八图诧异道:“看看?”   “是啊,不然呢?要不要一起去?”韩叙似乎是对魏八图说的,但目光则看向袁来。   袁来想了下,有些想拒绝,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然后好好分析一下局面,最好还能有时间闭一个小关。   但是想到自己如今已经与西北军休戚与共,而韩叙作为西北军年轻一代的将领,又作为韩擒虎的独子,身份很有那么点特殊,考虑到与韩叙多些交流对自己之后融入西北军有益,他权衡了下,于是点了点头,道:“好啊。”   ……   既然皇子驾到,那么会面的地点必然会安排在正厅,几人便径直向那个方向行去,走过两道月亮门,就离开了之前的院落,进入了给身份尊贵的一些客人暂住的几处院落之一。   然而继续没走几步,他们便惊讶地看到一行人正聚在前方,袁来略一扫,突然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的一个有些鹤立鸡群的女子。   女子身穿暗色紧身武袍,腰间悬挂短剑,脸色霜白如雪,双目如柳叶,头发在脑后束成干练的一束,站在人群中,有些超然。   而吸引袁来目光的当然不是女子的容貌的美丑,而是他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南蕾!   张陵手下的一个修行者,当初在天门城曾经替张陵送过邀请拜帖,后来除夕夜袁来悟道,醒来的时候遇到的也正是她。   当时张陵曾说过她的名字,袁来便记下了,如今竟然在这里再次遇到。   随着袁来的注视,南蕾也移目看来,然后一怔,反应过来顿时叫出了袁来的名字。   “你果然在这里!”   三人一同停下,韩叙和魏八图诧异地看向袁来,袁来无奈,指了指南蕾,对他们解释道:“这是皇子殿下的人。”   解释完毕,他才点头笑了笑,说:“好久不见。”   南蕾小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很久了么?算算日子还没过一个月吧,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   袁来笑了笑,这个南蕾在张陵手下也不是一般的护卫,脾气秉性又摸不清,袁来也没心思和她扯废话,所以只是道:“刚听说殿下到来,我还有些怀疑,现在看到你,看来此事果然是真的。”   顿了顿,袁来问道:“殿下现在是在府中正厅?”   南蕾轻哼了一声,飞快地扫了眼三个年轻人,语气不善道:“是啊,现在应该正在和龙骧将军和其夫人交谈,怎么了,你们这样子,不会是还想去看看吧。”   韩叙冷声道:“怎么?听你的意思,还不许人看了?”   南蕾小眉毛下眼珠光芒微微闪烁,慢悠悠道:“殿下何等身份,岂是你们想看就看的?”   她指了指自己,道:“没看到我都没跟过去么?殿下正与龙骧将军商谈要事,闲人退避,我都没资格跟过去,你们还想怎样?”   韩叙本就对皇家人抱有敌意,如今眼看南蕾如此“嚣张跋扈”,顿时脸色一沉,那股子剽悍的气又一次充斥胸膛,冷笑道:“听你的话,是看不起我了?”   南蕾小脾气也上来了,干脆哼了一声来了个默认。   “好好,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说这样的话!”韩叙眼睛眯起,右手悄然靠近了腰间的剑鞘。   袁来一看顿时觉得好生头疼。   这个韩叙看上去冷静果断,但是这动不动就动手的毛病却不知道随谁。   眼看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步上前站在两人中间,手掌隐晦地在空气中一按,顿时他的身边天道规则扭曲,下一刻两人凝聚起来的气势也瞬间被搅乱抚平。   “好了。”袁来叹了口气,温声对南蕾道,“既然是谈正事,我们当然不会去打扰,你放心。”   随后他又紧接着道:“不过,有一点还是要提醒一句,这里毕竟是西北首府,算起来,你们是客,既然是客人就要有个客人的样子,否则,动起手来,大家面子都不好看。”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有没有资格过去也不是南姑娘你能决定的,你说呢?”   南蕾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你有资格喽?”   袁来正想摇头说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下一刻,一个侍卫忽然赶来,看到袁来眼睛一亮,大声道:“袁宗主,殿下、将军请你到正厅一叙!”    第四百九十二章 将军忠心尚在否?   清冷的院内气氛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袁来微微错愕,有些没想到竟然仍会邀请自己前去。   他下意识问了句:“是谁要我过去的?”   那侍卫犹豫了下,答道:“是将军,但皇子殿下也吩咐了。”   袁来心中了然,看来要自己过去的主要还是申屠沃甲,而张陵则没有反对。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道命令其中的特殊意味,申屠沃甲与张陵两人的身份可以说是很敏感的,张陵前来绝对也不会是单纯的参观走动。   两人的交谈必然涉及到一些关键的问题,而申屠沃甲却不要别人去,要自己去,这既是主动将袁来拉入西北核心,也或许想表明什么。   他略一思考,虽并不很想去,但考虑到自己若拒绝恐怕会被误读,心中叹了口气,振作精神,道:“好,前面带路。”   说完,他才顾得上看向身边几人。   韩叙的神情很是古怪,而魏八图则微张着嘴,都有些吃惊,至于南蕾更是杏眼圆睁,似乎对这件事很无法理解。   看着几人,袁来有些无奈地说了句:“我先过去了。”   然后便离开了。   将犹自吃惊不已的几人抛在身后。   ……   等他踏入正厅的时候,就先一步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厅中只有四人。   申屠沃甲虞卿以及廖先生都在,至于张陵则孤身一人,并未带任何其他人到场。   袁来进来的时候显然这场交谈已经进行了不短的时间。   他本以为最少表面上两方人总该是谈笑甚欢。   若是申屠沃甲聪明些,或许还会上演一番君亲臣随的和谐戏码。   但是,当他踏入厅中的瞬间,便明白,自己猜错了。   今日天气并不寒冷,有微风,此地又是整座府邸中阳气最旺的几处之一,加之建筑高大开阔,本应该是温暖之所,但他刚一进入,就察觉到气温比外面还低了好几度。   这当然是厅中几人心绪变化而对天地环境产生的客观映射。   而比这寒冷更加让他喘不过气的则是一股浓郁的沉重气氛!   气氛是有重量的。   欢快时轻如鸿羽,沉重时重若泰山。   而此地的气氛之沉郁,让已经晋级三境的袁来措手不及间都全身如压大石,呼吸微微一窒,他下意识运转法诀,体内金紫色的心脏微微一亮,这才缓解过来。   没有人看向他,除了虞卿递来一个安定的眼神。   袁来冲她点点头,径自在空椅子上坐下,直到这时,耳边因重压而产生的嗡鸣声才消去,也才听到了几人的交谈之声。   “殿下来此究竟为了什么事,还请直言。”开口的不是申屠,而是虞卿。   这也是袁来第一次看到她这种模样,虽是女子,但其气质稳如湖泽,让人丝毫无法轻视。   看来此前几人已经将客套的那些话说完了,如今袁来一到,便进入正题。   张陵脸上毫无笑意,面对着申屠沃甲的压力,他身上透出的气势竟能隐隐与申屠分庭抗礼。   这里指的不是修为,而是身份。   若是从身份上来讲,申屠只是将,而张陵是皇家子嗣,伦理尊卑亦能影响气势强弱。   张陵此时嘴唇紧闭,如大石岩刻,双瞳中锋芒如枪,神态极其郑重。   这种郑重之色意味着他此来所为之事,或许会远超几人的想象。   “将军确定要我在这里说么?”张陵忽然问道。   这句问话已经不是第一次。   申屠沃甲脸上的棱角又清晰了数分,他紧盯着这位年轻的皇子,沉声道:“此处之人,完全可以尽信,按殿下所要求,我已用修为将此厅笼罩,除非修为远超我,否则,无人可以从外面探听到一丝一毫的动静!”   张陵点了点头,再次看了眼廖先生以及袁来,目光看向袁来的时候,这位皇子殿下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惊讶。   似乎也很不解,何时袁来竟然与申屠沃甲的关系亲密至此?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浮现瞬间便抛去。   张陵忽然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等了足足十几息,才蓦然睁开双眸,道:“将军,虽然我已至此,但仍旧想问一句话。”   “请说。”   “请问将军,是否仍忠于我大启?!”   轰隆……   本来还算晴朗的天空上突然响起一声悠远的旱地雷声。   一片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密云悄然飞来,飞抵凉城上空。   驻守凉城的军中修行者们无论在做什么,都几乎同时抬起头来,面露诧异。   凭借他们修为,当然察觉得到,这道雷声并非自然形成。   修为低些的最多只是面露狐疑,而修为达到三境中高阶以上的人则几乎全部下意识看向了凉城中北部的那座府邸。   如果说,此城中有人能毫无顾忌地引动天相变化,那么就只能是申屠沃甲。   “咦?”刚刚回返住处的韩叙和魏八图同时惊讶地抬头看着忽然暗下来的天空,满心诧异。   仍旧在西花园中摆弄棋盘的乙未手里的棋子突然坠落,他讶异地看向府中某处,若有所思。   厅中。   本来便沉重的气氛再次加重,随着张陵这句问话出口,厅中几人都不由变了脸色。   很多话,普通百姓可以问,普通官员可以问,普通将领也可以问,但是同样的话若是在某些人嘴里问出,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西北与朝廷关系紧张世人共知,但是最起码表面上仍然是维持着君臣之礼,朝廷下达的命令,申屠沃甲虽然暗地里总是做手脚,但表面上却仍旧是遵从的。   这种表面的维持也是一直没有爆发乱子的保证,而如今,当朝皇子,未来的皇帝陛下千里迢迢跑到西北首府来,对着西北王问:“你是否仍忠于我大启?”   ……   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申屠沃甲面色顿变。   而虞卿更是站了起来立即道:“殿下何出此言?!”   张陵静静看着他们,面色不改地道:“近些年来,朝中很多人都说将军已生异心,甚至声称如若不除将军,则国将难安,我启国根基动摇,虽有夸大,但西北军阳奉阴违,割地自治之事已经无需多说,将军谋逆欲自立登基之说屡见不鲜,只不过由于种种原因一直维持着表面的稳定。”   张陵摇了摇头,不理会虞卿夫妇脸上的铁青之色,继而话锋一转,忽然道:“不过,对于这件事我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今日前来,我的确有一件惊天大事要与你们相商,只不过,还请将军先回答我这个问题,你,是否仍忠于大启?!”。   a    第四百九十三章 雪满凉城   张陵这位皇子的话中包含的信息很多,也让本来大惊失色的申屠夫妇猛地镇定下来。   他们直视张陵,心中思绪电闪,种种猜测掠过心头,却皆如清风入峡谷,转眼不留痕。   作为捅破这层纸的当事人,张陵年轻的脸庞上透出一股成熟的狠劲。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只见申屠夫妻二人互相深深对视一眼,申屠沃甲咬牙大声道:“无论殿下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并无谋反称帝之心!”   这话说出来,这件事也就真正的摆在了台面之上。   申屠说完,与虞卿一起死死盯着对面的年轻人,只看到张陵脸上微微露出一道如释重负又感慨万千的笑意,随后又敛没成虚。   张陵眼神如枪,继续发问:“那若是京中要将军交出权柄呢?你会如何?”   天窗已经捅破,申屠沃甲便也不再顾忌,咬牙道:“此事绝无可能!非是我欲谋逆,实在是不得已!殿下,我问你一句,如今形式,就算我解散权柄,卸甲归田,难道陛下以及满朝文武会放我安然离开么?难道整个朝廷会对我西北军将领高官一视同仁不算后账么?难道你们皇室会宽宏大量厚待我西北军十万将士么?你说,朝廷到底能做到哪一条?!”   哪一条?   张陵摇头苦笑,坦然答道:“这种条件,朝中绝无答应的可能。”   虞卿闻言也寒声道:“殿下既然明白,就应该知道我们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朝廷灭我们西北之心不会断,而我们也没有任何退路,我夫君非是有异心,若说有,不过也就是个拥兵自保而已,当年的局势下,我们若不想法子自保,早就埋骨边疆了,至于如今,局面已经是这样,我们一直极力收缩势力,就是不想挑起战端,西北清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些兴盛的气象,我们也万万不忍将百姓拖入战火!”   “我明白的。”张陵说道。   “既然殿下是明白人,那就请开诚布公,您……到底是想说些什么?!”虞卿正色问道。   笼罩凉城头顶的阴云越来越浓,肃风渐起,气温却诡异地暖和了起来,浓云已经凝聚,就算不再有四境引导,其集聚在一起也慢慢有了落雪之象。   凉城中的百姓们虽然诧异于这天气变化之快,但仍旧是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摊位,行走间的步子也迈的稍微快了些许。   下雪比下雨多个好处,便是就算被兜头洒上,短时间冒阵风雪也不妨大事。   一阵寒风吹进了申屠府中,使得花园中送松柏摇摆,那阵风却不停,径直吹入正厅之中,将那几盏几乎没人会动的茶水上氤氲的热气吹散,袁来忽然看向门外,大门是敞开的,但是他感觉到,那里的空间已经被扭曲了起来。   所以即便看着是敞开的,即便寒风仍旧能吹进来,但若是外面有人向里面看,却绝对看不到内中情景。   此地已经被申屠沃甲以修为护住,整个凉城中,恐怕也就只有身在西花园的那个金发碧眼的四境荒野狼才有实力试着攻破。   但即便乙未真的来攻,撑一段时间也毫无问题。   袁来收回目光,摸了摸已经凉透的茶,看向张陵。   所有人都看着张陵,等待他说出来意。   “将军之心,我已明白,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本人从未怀疑过将军,若非如此,我今日也不可能造访凉城。”   张陵脸上毫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心绪,但正是如此,才更让人心头沉重。   “但我也心知,将军并非对我皇室忠贞不二,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相比于我将要说的事,这根本无关痛痒。”张陵忽然满是自嘲地笑了下,眼眸中映着其余三人的严肃的脸。   这位当朝皇子,几乎是公认的未来的启国皇帝,此时望着三人,身上的气质忽然一变,那双藏着锋锐的眼眸中流露出无限哀伤。   “将军!张陵此来,不为其他,只因皇室已危如累卵,濒临死地,我不惜亲身至此,只愿将军起兵京师!随我……勤王!!”   勤王!!   袁来顿时瞠目,忍不住站了起来,而其他三人包括素来镇定自若的廖先生也都忍不住站起身,瞪大眼睛,满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目露哀伤的皇子,耳边如响雷霆,心中顿生滔天巨浪。   起兵勤王?   皇室已经陷入极度危险之境地?   这……怎么可能?   这怎会如此?   就连早已观测到皇室帝星暗淡的廖君此刻也满脸震撼,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张陵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此时天下,虽然皇室与西北关系越发紧张,但若论强盛,两者之间无异于壮汉与少年,西北军虽然割据一方,但若是论真正的实力,却绝对不是朝廷的对手,皇室仍旧是这片大陆上当之无愧的最强主宰。   在这种情况下,张陵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三人惊诧莫名,竟还是虞卿最先镇静下来惊呼道:“殿下何处此言?”   张陵此时面露惨笑,冲三人摇了摇头,沉声道:“若是我告诉你们,我的父皇早已魂归星海,如今端坐在摘星楼顶的那位陛下并非真正的皇帝!你们……信么!”   轰隆!   凉城上空的阴云响起一连串的闷雷,同时便只见天色猛地昏暗下来,朔风吹拂,风雪陡然降临大地。   这风雪来的之迅猛,之快速让人瞠目,片刻间便已经如一只雪域巨兽,将凉城一口吞入腹中。   城中百姓们惊呼着纷纷加快脚步,顶着风雪急速奔跑。   在首府的西花园中,本来还在狐疑的乙未面色陡变,禁不住站起身来,望着瞬间铺满花园的霜雪,惊诧自语道:“这么大的动静,申屠沃甲疯了不成?!”   在府中其他处,驻守府邸的那些西北军的修行者们也是纷纷骇然,不禁纷纷运起力量,握紧刀剑,双目如电,一瞬间便将警惕提至最高。   在院落中站立的韩叙和小胖子也是大吃一惊,两人几乎是同时惊呼道:“发生了什么事?”   与他们一同问出这句话的人很多很多,但却无一人得到答案。   而因心绪极度震撼而一时引动天象骤变的申屠沃甲则已经完全没心思顾忌这些,他虎目圆睁,指着张陵,陷在极度震惊中几乎是颤声地问道:“你说……什么?!” 第四百九十四章 乌衣巷中草木深   京城的冬天比凉城要温柔一些。   但毕竟位于北方,从北面冰原吹来的寒气缓慢地攀过极北长城,将寒冷的触手探入京都地界,风也谈不上和煦,日光也说不上温暖。   但京都市民大多是比较富裕,身上的衣裳够厚也足够软,能够轻易阻断严寒。   新年的气息已经变得很淡,人们仿佛从冬眠中苏醒,开始摆弄着指头计算春分的时日,每个人都要有每个人的生计要谋,冬去春来万物会复苏,人也要重新忙碌。   不过既然冬日的尾巴还在,人们也就尽情享受着不多的慵懒时光,不过气候这东西最是古怪,有时候临近春开的寒冷反倒更胜隆冬。   澜沧江畔的杨柳早已掉光了叶子,在冬天显得萧瑟悲凉,江水却并未结冰,仍旧缓慢奔流不息。   江水流经的乌衣巷仍旧文质彬彬,但许是气候的影响,如今却显得少了几分风流多了些稳重踏实。   当初与袁来有过一段矛盾的谢十八时隔一年,已经彻底入仕,经过历练整个人都仿佛脱胎换骨,从气质上便能看出其已经变得开始成熟稳重,事实上这一年多来,整个王谢两家族的年轻一辈都在飞快成长。   去年周游启国十大名城比拼诗才一方面赚足了名声,一方面也让他们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回来之后治学从业更加谦恭谨慎。   这种成熟像是雨水润泽过后的果实,悄然便红了。   最明显的表现便是他们参加诗会文比的心思淡了,治学从仕的心思浓了。   谢十八穿过庭院,身上的儒雅的长袍边缘轻轻悬在地面上方,将整个人显得格外修长。   当他走过一栋独门小院的时候却不由停下步子,站在门外看着久久未开的大门,再看看院中那栋秀气的小楼,小楼门前的石阶边缘长满枯萎的草,谢采薇离家的时候要求不许人来清扫院落,这么久过去,此时院中已是荒草深深。他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小妹已经离家那么久了啊。   想到谢采薇,他又不禁对父亲生出许多的不满,当初从了小妹的心思放她出笼,却又竟然真的放手的那样彻底,知道小妹出去修行竟然都不派人保护,最初的时候他见谢采薇是与羽林卫统领一齐上路还以为父亲对此早有安排,后来等羽林卫返回京都之后他才知晓谢采薇竟然就此与徐敬棠分离,与那个小子浪迹天涯了。   每每想到这些,他便无比担心。   不过幸好之前除夕夜的时候,小妹还是托人向家里送了一封信来,直言其正在沃洲山小禅院修行,已经许久,这让谢十八放心之余又不禁唏嘘,道林禅师的名头他是知道的,而且其与自家也有故交,当然放心,不过又想到在家里一心想周游世界的小姑娘出去了之后竟然真的耐得住心思去静心修行,而没有乱跑,这又是多少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不过想起那个袁来不断闹出的动静,他又想幸亏小妹没有与其同行,否则才是真的糟糕,随着时间的推移,袁来在临江的事情已经闹得天下皆知,而其在西北的事虽然还没传播开,但谢家也打探到不少消息。   谢十八不得不承认,对于那个少年自己当初的确是看低了,不过想起他,心里总是还欣赏不起来。   唯一还有的担心就是……唉,在小禅寺修行,小妹可别哪天想不开做了尼姑啊……   谢十八叹了口气,继续前行,行走了一阵,在那只巨大的堂前燕俯视下走进了一个院子,又推开了一间房门。   “父亲。”谢十八恭敬地行了一礼。   房中的谢灵运坐在书桌前,面前是厚厚的文书,随着他的轻轻的一声答应,谢十八抬起头来,有些心疼地现父亲比之去年更加憔悴。   谢灵运笑着让他坐下,然后问道:“手里的事办好了么?”   “办好了,不过……”谢十八犹豫了下,道,“不过施大人却不大配合,耽误了不少时间。”   “哼,施公旦的脾气是越来越见涨了啊。”谢灵运冷哼一声,道,“此人前半生夫凭妻贵,后半生是打算父凭子贵了么?都知道他的那个女儿深得屠苏看重,已经开始接手一些北宗俗务,但是就凭这个,他就真以为自己的地位稳固了么?可笑。”   谢十八道:“不过施卿卓听说的确手段不凡,年纪轻轻已经很有手段,就连前段时间北宗陈书画的势力被打压据说她竟然也参与了进去。”   “年纪不大,就急着玩弄手段,看起来一时风光,但之后结果如何却还两说啊。”谢灵运忽然感慨道,似乎对施卿卓并不在意。   顿了顿,他忽然又道:“对了,我教你打听的那些事可曾了解了?”   谢十八恭敬道:“已经办妥。”   说着他从袖子中拿出一本册子递过去,同时道:“其实总得看来最近整个修行界除了西北的那件事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大事,小世界降临虽然罕见,但也不是第一次,父亲缘何如此关注?而且……我们王谢两家向来远离修行界的事,如今父亲却怎么开始关注起来这些了?”   谢灵运接过册子,没有翻动,而是看着谢十八道:“你觉得最近一年天下可太平么?”   谢十八一愣,道:“这……依我看,还是太平的,启国安定,四周也没有什么战事,这几年天下虽有些天灾,但都平稳渡过,修行界除了最近开始有些动静,其余的时候似乎也都还正常。”   “嗯,你说的不错。”谢灵运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才道,“那……西北呢?”   “父亲可是指申屠沃甲?”   “是啊。”   谢十八犹豫了下说道:“若是依我看,朝廷对西北下手只是早晚的事,不过申屠沃甲虽然厉害,但毕竟只是占据了西北的贫瘠之地,若是真的开启战事,朝廷获胜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我想那对夫妇也该明白这个道理。”   “嗯,很好。”谢灵运点了点头,随后忽然说道,“不过还不够细致。”   “请父亲赐教。”   “最近这一年来,朝中有不少主张和平解决的大臣出了事,所以对西北的开战请求越频繁,几乎每隔几天就有大臣上表。其实往前看,之前的两三年就已经有了不少这种声音,只不过最近一年更加频繁了。”   “不过有趣的是,对于这些声音,圣上却始终抱着一种很消极的态度。”谢灵运缓缓分析道,“甚至消极的让人有一种感觉,仿佛陛下对这头猛虎并不在意一般,事实上这种威胁本就是动手宜早不宜迟的事,启国国力雄厚,可是陛下却迟迟不表态,以至于才让一些大臣开始纷纷揣摩圣意,朝中的一部分主张和平的人其实就是在试探圣上的心思。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呢?”   谢十八闻言一怔,说道:“西北和朝廷的关系真正开始紧张也就是在前几年而已,那时候大家都不想开战,所以拖延下来,至于近两年,地方灾害频,朝廷的心思都放在救灾重建之上,这个时候,当然不适合开战,所以……”   “所以才拖延到现在?”谢灵运突然笑了,他摇摇头,叹道,“你真以为之所以不开战是因为顾忌那些什么旱涝灾害?国库充盈,民心安定,一些灾难在陛下看来只是麻烦,却绝不会是什么真正的大事,而西北军却是直接威胁到皇室的力量,相比之下,那些灾情又有谁会真的在意?难道还怕那些百姓谋反不成?我可以告诉你,圣上迟迟不表态绝对不是因为顾忌这些,也绝对不会在意一旦开战流血漂橹!”   “那……是因为什么?”   谢灵运忽然长叹了口气,目光深沉地说:“我也猜不透。不过那种感觉却越来越深,有时候站在皇城外,看着摘星楼,就会想,或许这位陛下是真的对西北军并不在意,或许他甚至也对这整个天下都浑然不在意,你难道没听说过么,最近一两年来,就连早朝都时断时续,咱们的陛下也从勤勉政务到现在将一滩事都推给臣子,自己却在那摘星楼顶,深居简出。”   谢灵运突然又摇摇头,看着一脸困惑的谢十八,疲惫地笑道:“对了,你应该听说皇子殿下早先离京去了其他州府了吧?”   “是听说了,说是去了绵州。”   “他不是去了什么绵州,而是去了西北才对。”   谢十八闻言满脸惊讶。   “西北?殿下怎么会去了那里?”   谢灵运呵呵一笑,道:“或许不久之后你就知道了,行了,去忙吧。”   等谢十八疑惑地关门离开。   谢灵运定定地坐了一阵,拿起那只书帖简单翻了一遍,然后忽然又心烦意燥地放下,随即招呼了仆人,问了句王泰之先生是否在王家府中,得到肯定答复后便换了衣服备马车,出院向王家走去。   乌衣巷占地极大,想要从谢家家长府抵达王家夫子楼中间距离颇为不短。   当谢灵运的马车轻巧地路过谢采薇的那座小楼的时候,谢家族长谢灵运忽然掀起窗帘,看着小楼,眼窝中流露出无限的爱怜之意。   “女孩子就该远离是非之地。”   ……   ……   于此同时,西北那被风雪覆盖的凉城之中。   那一间原本阔大此时却又显得狭小的让人胸闷的房间中。   张陵面对着陷入震惊的三个人,声如铁石道:“此事千真万确,我父皇早已被人所害,如今帝室已落入奸人之手,启国倾覆与否,只在将军一念之间!   /book_40055/l 第四百九十五章 唯一的办法   “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闻此等大事,虞卿已经不复镇定。   张陵幽幽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尽量用一种克制的语气说:“各位先坐下,容我慢慢说。”   剧烈波动的心态和气氛是不适合谈事情的,所以几人都明智地开始调整呼吸,运动修为安定心神。   袁来不禁重新端起了那只已经失去温度的茶碗,然后看着碗中没有动的茶水,忽然将一缕元气从手腕处逼出,灌入杯中,元气在他的控制下游走,颤动,散发出惊人的热度,于是已经凉透的水重新升温,在温度上升到足以暖胃的时候,那道元气才自行崩散。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胃里顿时一暖,心也安定下来。   他觉得这样可以从容听一段离奇且惊人的故事了,于是他才重新看向张陵。   当几人稳定下来的目光汇集到一起之后,张陵才终于开口。   “这件事我已经发现了很久。”   他平静地说着,并不激动。   “父皇近些年的变化很大,以前他的确算得上个勤勉的君主,早朝不断,事必躬亲,但是近两年他忽然慢慢懈怠下来,对朝中的事物也开始不很上心,不断将权柄下放给朝中大臣,好在大臣们足够忠心,皆堪大用,所以一直以来启国还算和平安定。”   “其他人都以为是父皇转性,毕竟人人都有懈怠的时候,勤勉的君主当然也可以懒惰,他开始变得对所有事都不大上心,很多重要的盛典活动被推掉,频繁的早朝变得断断续续,便是上朝也很少说话,只是简单的下几道命令,这些事,京中大臣都看在眼中。”   “一些人甚至开始在私下议论,说是父皇开始贪图享乐,不重视朝政,但是只有宫中内院亲近之人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这样,享乐?不存在的,自从他开始变了性子,他不止对朝政开始不感兴趣,甚至……就连后宫嫔妃也极少去碰!”   说到这里,张陵面色很精彩,他哼了一声,有些激动地道:“我甚至听到他身边的太监总管私下曾说,他变得比太监更像太监!不过这对我反倒是个好事,他不碰女人,就不会继续生下子嗣,我的地位也就越稳固。”   “最开始我的猜测其实与其他人有些不同,我以为他是开始痴迷修行,你们也应该都知道,我们皇室之人尤其是每一代皇帝都修行皇室秘法大摘星手,修为增长极快,一旦继位,通过某种方式甚至可以得到五境自然返神层级的力量。但作为得到力量的代价,每一代皇帝的寿命却都不算长,最多不过相当于普通人而已,所以我曾想,是不是随着年纪渐长,他开始注重修行,想要参透天道奥秘增加寿命?这种事历史上屡见不鲜。”   张陵自嘲一笑,如此说道。   其他三人都没有太多神色变化,唯独袁来暗暗吃惊,才知道原来修行大摘星手的弊端竟然是寿命,想来也应该,否则若是皇帝拥有与修为匹敌的寿命,那一代皇帝岂不是要坐个几百年?   张陵继续说道:“他开始深居简出,终日坐在摘星楼顶,每日三餐也动的很少,最重要的是他也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对待身边的人渐渐生出一种陌生感。”   他悲凉地摇了摇头,说:“你们能体会到那种至亲之人忽然之间仿佛变得陌生的感觉么?”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才开始觉察出异常,但是也未曾太多想。”   “不过之后他的一些态度开始让人越发捉摸不透,他不理会朝政,但也不是完全置之不理,他很少与人交谈,但在关键的大事上却又每每下达命令,我年纪这么大,身为皇位第一继承人,却始终不立我为太子,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另有他想,但是后来却发现或许并非如此,他似乎就是单纯的不想而已。”   张陵忽然语气沉下来,他说道:“我也突然有了一种感觉,感觉到他似乎有一种想毁掉天下的情绪。”   “当然,这都还只是让我怀疑而已,虽然他后来甚至都开始不记得一些皇室的基本的隐秘之事,但我仍旧没有那个想法。”   “直到我某次心血来潮偷偷进了我皇室帝陵祖祠,要知道我皇室之人为了验明血脉以及更好的修行大摘星手,所有的皇室直系血脉之人都在祖祠中留下了生命本源之气,其气从降生时便收纳与祖祠,死时自行消散,也直到我看到父皇的生命之气已经消散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竟然在不知何时已经魂归星海!而如今夺了他的身体,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却早已不是本人!”   张陵面色忽地晦暗下来,他不理会几人的脸色变化,继续说道:“祖祠显示,绝无错漏,我震惊之余便开始调查,好在他整日住在摘星楼顶,也并未限制我的自由,而经过我的调查,慢慢的开始发现了一些父皇留下的线索,也终于确定,父皇的确是被其谋害!”   “他是谁?天下岂能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点?”   “我不知他的身份,但却查出了他的来历,如果我没弄错,这个鸠占鹊巢之人正是来自先贤祠!是先贤祠中镇压的诸多大修行者魂灵之一!而不知什么缘故竟然能借先贤祠之便,得以用夺舍之术占据皇位!”   几人听得纷纷倒吸凉气,满心震惊无语。   而虞卿则突然开口问道:“殿下,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年前。”   “一年前?那这一年来……”   张陵平静道:“自然是寻找匡扶帝室之法!”   “既然殿下已经证据确凿,何不寻找大修行者出手诛杀那人?”   张陵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他悲哀道:“诛杀?我去找谁来杀?谁敢凭借我三言两语刺杀皇帝?况且,只要他身居摘星楼,便拥有五境之力!天下又有谁能杀他?”   张陵语气激动道:“不瞒你们,这一年我多方行走,昼夜思索,最后所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一个!”   “什么?”   “大摘星手的威力与启国国运息息相关,若想杀他,除非动摇国本,削弱国运,再联合天下之力,共同出手,才有机会!” 第四百九十六章 开门   张陵站起身,大声道:“今日我来此,也不打算隐瞒什么,我可以坦然告诉你们,我已经暗中得到了多方势力的支持,只差一支勤王之兵!将军,夫人,你们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那我!便许你们一条退路!只要你们支持我出兵勤王,你们的担忧就都全不是问题!”   张陵的声音如开云裂石之音,震人心神。   而座中的袁来更是已经完全呆住,张陵的话仿佛如同一道强光,照亮了他眼前的迷雾。   一个先贤祠中的大修行者的灵魂竟然通过夺舍成为了当今皇帝?!   这个消息其他人或许会怀疑,但袁来几乎是听到的瞬间便信了!   先贤祠?   一世?!   张冠道?!   突然之间,他仿佛抓住了一道灵感。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心头。   ……   ……   “已经谈了足足三个时辰了。”   “还是没有动静。”   “午饭送不进去,现在晚饭也送不进去。”   “他们究竟在谈什么事?”   “废话,我哪知道。”   院中,站了不少人。   有府中侍卫和镇守凉城的修行者,他们自从大雪天降的时候便纷纷赶来,不过却最终被阻拦在正厅的那间屋子的门外。   也有不少主管行政的各级官员,他们按照本来安排好的时间前来这里向虞卿汇报事务以及求取命令,当然也不得不等在这里。   事务繁多,来的人就不少,事情不大重要的便先行退去,而事情重要一些的官员则不得不等候在这里。   这些外人在这里等候,当然也有更多的府内家人在此侍候,好在这个院落极大,放这么多人却也不挤。   韩叙咂咂嘴,抬头看了眼天空,大雪已经停了,但是那浓重的云仍旧覆盖在整个凉城上空。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来的快去,去的也快,但威力却不小,地上厚厚的雪层竟然也覆盖了鞋面。   雪霁之后,整座城市都重新开始忙碌,街道要铲雪,被风雪压塌的一些东西要重修,大人们紧着时间,想在天黑之前将事情做完,小孩子们则欢天喜地,各自穿成蚕蛹一样厚实到处跑。   坊间街道里,嬉闹声一片。   而这里也是低低的交谈声不绝,这些人们都感觉到肯定是有事情发生,因而不禁纷纷探讨起来。   好在修行者们都看得出,那扇已经关闭的大门周围已经被一层强大无比的神识覆盖,所以就算他们这几十上百号人扯着脖子嚎,屋子里也听不见。   “肯定是出事了。”道。   韩叙垂下头来,扭头鄙视道:“又是一句废话。”   魏八图动了下粗实的胳膊,捅了下韩叙,悄声道:“唉,韩大少爷,你说那个张陵跑过来是想干嘛呢?”   韩叙低头,看着紧闭的门扇,忽然说道:“这事情你问我,我哪里去猜,还不如去问那个女的。”   “就姓南那个?”魏下,看向斜侧方。   随着时间推移,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南蕾也忍不住终于跑过来凑热闹了,只不过别人都是各自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唯独她孤身一人站在人群外,沉默不语。   就像是根不开花的腊梅。   魏八图突然这样想到。   他想了下,竟然真的挪着步子靠近了一脸生人勿进的南姑娘,而后者则根本好似没看到他一般瞅都没有瞅一眼。   “嗨~”   魏八图犹豫了下开始打招呼。   不开花的南姑娘仿佛没听见一样,这让小胖子很受伤。   他定了定神,这会干脆直接站在了南蕾的面前,厚实的身板把南姑娘的视线直接给遮挡的死死的,然后他满脸堆笑道:“嗨~”   如果袁来站在南蕾的位置上看到那贱兮兮的样子估计会忍不住骂一句嗨你MB。   但是南姑娘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道:“有事?”   魏笑,恩了下,表明来意。   为南蕾闻言一脸不高兴地说:“不知道!”   “那……”   “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   魏八图再受伤,无奈地挪着身子又返回韩叙的身边,就只见韩大少爷冷笑着看着他。   “死胖子我这回真是重新认识你了啊,没想到你骨子里还是个色胚。”   魏八图立即低声喊冤道:“我这不是为了打探情报么?”   “少狡辩,她可是朝廷的人!咱们和朝廷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知道么?你小子什么心思我还看不出来?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没脾气舔着脸往上贴,可真把咱们西北军的脸丢光了你。”   魏八图呐呐不敢言,也似乎被韩叙戳穿了心事一样厚脸微红,有些小羞涩。   韩叙正待继续批判,突然就听到前方声音一乱,两人立即抬头,惊讶地看到众人已经纷纷停止交谈,一起看向紧闭的房门。   那笼罩在门外的强大神识首先融化消失,这意味着里面的交谈已经结束。   “结束了?”   “要出来了。”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就是奇怪皇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等下大帅肯定就出来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人们一时激动起来,下一刻,他们就果然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通过交谈,他们大多数只知道在里面的是西北申屠夫妇和皇子张陵,一些府内人知道里面还有位廖先生,至于袁来,知道的人很少很少,毕竟他是中途进去的,而知道他被请进去的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人。   作为府中家人,嘴巴严密是基本素质。   所以,大多数人都已经做好看到申屠夫妇的脸色然后先预判事情好坏的准备。   随后,仿佛很慢很慢的,那扇紧闭的房门被从内而外地缓缓推开。   门缝由小及大,露出了推门的人样貌。   门外有官员已经开始弯腰准备行礼。   不少人已经准备好了呼喊将军、夫人或者殿下的名头。   但是下一刻,他们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推开门走出来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   袁来淡然地走出,心中仍旧情绪翻涌不定。   他尚在思索里面交谈之事,所以有些走神,因而当看到门外这上百个吃惊且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人的时候,不由一呆。8)    第四百九十七章 返回   院中鸦雀无声了片刻,袁来才终于率先反应过来,于是他挤出温和的笑容,轻轻冲着院中的上百人点了点头,随后迈着步子径自离去。   所经之处,人群不禁退散开。   魏八图拉了下韩叙低声道:“跟上?”   韩叙却纹丝不动,沉声道:“不跟。”   直到等他彻底离去,人们才试着询问他的身份,但是这些询问却也没有时间得到回答,因为当袁来离开后,敞开的门扇里,申屠沃甲和张陵携手踏出。   这一幕,顿时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而已经将那群人抛在院墙一侧的少年则步履沉重地快步行走着。   耳朵里已经听到了院墙那边申屠沃甲洪亮的声音,只不过他有意地将那些话语过滤掉,于是耳畔只有一阵含混的嗡鸣。   他现在的心有些乱,十分需要静一静。   当然,在安静下来之前,他还需要快马加鞭地去印证心中的猜想。   袁来没有回去住处,直接走出府中,此前他已经从虞卿处拿到了一只令牌,可以在西北境内畅行无阻。   他直接找了一匹快马,然后在城门天黑关闭之前奔出城去。   离开凉城,向着天门关飞奔,按照来的时候的路线,袁来默默计算着抵达关外大营的时间,当他走出那块笼罩凉城的云块后,夜幕降临,明亮的星辰投射来的苍茫的星光垂落大地,袁来一人独行在西北的土地上,体内功法一刻不停地运转着。   申屠沃甲夫妇还是明智的,也足够果断,面对张陵吐出的惊天秘密终归还是迅镇定了下来并作出决定。   合作。   与袁来和南宗的选择一样,西北军选择和张陵合作。   当然,这绝不会是由于什么对皇室的忠诚,而是如张陵所说的,如果不这样,西北军迟早逃脱不掉覆灭的命运,拖延的越久,就越是逃不掉这必死的命运,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搏出一条光明大路。   当然,影响申屠夫妇决定的因素还有廖君的预测,乙未的势力,严峻的局势,以及张陵在暗中已经得到的强大的支持。   “真没想到,张陵竟然有这么大的胆量和决心。”   “也想不到,他竟然能悄然得到那么多环的支持。”   袁来心中想着,感慨着,一种强大的紧迫感让他觉得心头沉重。   张陵要掀起的这个巨大的漩涡他当然有理由逃掉,但是如果他猜想的那个可能是真的,如果夺舍了皇帝的人的确是张冠道,那么这一战,他就无法逃避。   “真相越来越近了,藏在暗中的敌人是可怕的,但是一旦你浮出水面,那就不算什么了。”   袁来喃喃自语,披星戴月,策马飞奔。   他的离开没有对凉城生的变化产生任何影响,申屠沃甲既然与张陵达成共识,那接下来就要有无数的事要去做,三个时辰很长么?其实很短,远不够在一些具体的事情上做出决定。   这件事不会是今天说了,明天立即就会去做的,这个消息也暂时不会公布,而之后两方面的人究竟要怎么统筹调控具体实施,那是他们的事,袁来没必要去操那个心。   他只要管好自己就好。   ……   当他终于重新看到天门关外那座大营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中午。   他踏入大营之后立即感觉到了与离开之前迥异的气氛。   韩擒虎还在这里主持大局,袁来一回来便立即找到了他,而这位将领看到袁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是生什么大事了么。”   “什么意思?”   韩擒虎叹了口气,道:“我收到了从凉城用讯鹰来的命令,夫人下令让我做了许多的调整,按照我的经验,这些命令虽然都没有说明具体要做什么,但是给我的感觉像是……要打仗了。”   袁来有些诧异道:“他没有告诉你细节?”   韩擒虎淡淡一笑,说道:“就因为没有说细节我才猜测是生了很大的事,否则一般的事用加密方式传信过来也就行了,也只有特别重大之事才会在书信中并不透露。”   袁来暗暗点头,然后笑道:“那你怎么想得来问我?就因为我刚从凉城回来?既然是那么重大的事,我怎么有资格知道?”   韩擒虎脸色怪异地说:“夫人在信中告诉我,从今以后,待你如待她。”   袁来心中一暖,随后想了下:“那现在我其实可以告诉你生了什么的,想听么?”   韩擒虎急忙摇头摆手道:“算了算了,还是让我多单纯一会儿吧,对了,你这么急着赶回来是有什么事么,要帮忙的话就说。”   袁来摇头道:“不需要,只是一点……私事,对了,我走了这几天这里生了什么没有?”   “你是说那帮修行宗门吧。”韩擒虎笑道,“你走当天,整个营地就乱了,但是那南宗的杜长老却及时站出来出具了一份契约,声名你的云宗已经与他们达成了什么‘合作’。”   “反正就是说了很多,态度很强硬,几个大宗门又谈了几次,没有谈拢,中小的门派似乎看清了形势,觉得在这里已经没有收获了,便都离开了,本来那几个大宗门都是打算留在这里的,但是就在昨日,却好像都突然收到了什么消息,就都急匆匆地离开了。”   “现在就剩下南宗还在这里留了几个人,不过杜康和那位苏圣用却都带人也返回南宗了,说不久后就会再回来。”   袁来边听边点头,听到各大宗门突然离开,好奇道:“你是说他们走的很匆忙?”   “是啊,可惜没有打探到他们离开的原因。”韩擒虎遗憾道。   不知为什么,袁来就觉得或许这些大宗门的离开是与张陵说的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离开也是件好事,他们离开了,那这边袁来也就不用提心吊胆有人对他的世界图谋不轨。   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栖光院的那位千座大人也走了么?”   若论忌惮,在袁来心中那个千座却要是排在第一。   他给袁来的感觉很不好,有几分喜怒无常的神经质,况且想到栖光院的两个徒弟都还困在卸甲世界中,这也算是个隐患。   “千座?他好像还是第一个离开的,那日与大帅对峙后便不再露面,之后便离开了。”   /book_40055/l 第四百九十八章 今夜,我带你看星星   袁来有些意外,千座就这么放弃了么?他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但是既然离开了总比还留在这更好些。   事实上若是天下大变,掀起战争,修行界各大宗门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到时候他们也必须面临站队和战斗,或许不久的未来千座也要不得不加入战场。   两人说了几句,袁来便告退,韩擒虎继续去安排调集兵马,按照那一刻不停地从凉城发往西北各地的命令行事。   袁来则一头扎入卸甲世界中,他一进入,立即神识扫遍全境,待发觉一切如常后才放下心来。   袁来运起修为,借着掌控力,一步便跨越山河,当接近那片湖泽的时候他猛地一个纵跃,下一刻便突破空间,踏足云宗山门小世界之中。   而他一现身,本来在山门中安心修行的三人便都第一时间感觉到了。   韩大野正在平台之上练剑,当感知到小世界出现波动的时候,便立即抬头看去,下一刻便露出喜色。   袁来踏步而来,待也来到平台之上,就看到屠呦呦和小野也赶了过来。   “你回来了!”   袁来点点头,忽然发现小野身上竟然重新出现了元气波动,他想起前几日自己离开的时候已经将其力量剥夺,故而好奇地看向大野。   后者顿时说道:“虽然那股力量没有了,但是或许是因为那些力量的影响吧,在你走后,小野苏醒只有不久便自行进入了一境,之后我就开始教她修行。”   袁来笑道:“哦?进展如何?”   韩小野柔柔弱弱的冲他展颜一笑,说:“还很弱,但我都有在努力。”   小野被那种冥冥中的力量支配的那段时间的记忆并没有留存下来,袁来也没有告知她的打算,所以她倒是不记得自己曾经差点吃掉辛晴的肉身。   袁来微笑着摸了摸小野的头,后者报以亲昵含蓄的腮上羞红。   几人交谈片刻,袁来先是问了问辛晴,得到的答案是一切如常,之后便又问了关于阿含的近况。   大野有些犹豫地说:“他一开始还在不停地撞门,但是后来慢慢就不闹了,整日就在那房间中打坐念经,一声不吭,你还是看看为好。”   袁来闻言点头,阿含这个隐患也让他有些棘手,杀也杀不掉,留着又总觉得不踏实,三人带路,袁来便再次来到了镇压阿含的大殿之外。   顺着窗户向里面一看,只看到空荡荡的大殿中,阿含一个人清冷地盘膝打坐,身上气息全无,若非通过感知仍知道他活的很好,单看表面甚至都会以为他已坐化升天。   袁来左看右看也瞧不出问题,转过身来,冷笑道:“既然这么安生就继续关着,不过说起来过了这么久,我也是该去见见缘木了,到时候估计能从那个家伙嘴巴里知道些阿含的底细。”   随后他便招呼了几人道:“好了,走,先找个地方坐下,我与你们说件大事。”   他要说的当然是凉城之事。   这件事对外人暂时不能走漏风声,但是对于自己人,当然一定要先给他们提前预警,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经过这几日,呦呦已经将这里收拾的有些像家的模样了,其实云宗之中一些生活的物件并不很缺少,便是缺少的,他们也知道去外面大营中取。   所以当袁来进入一间收拾的很温暖的房间中,捧起一杯热茶的时候,不禁心中暗暗感慨。   一种安定的情绪忽然生发于心。   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生了根须。   尤其是看着和自己围坐在小桌子周围的少男少女,这种安定的情绪便越发浓郁了。   袁来讲述的很简短,凉城之事说来也并不复杂,只不过张陵要做的事太过让人震惊。   就算是韩大野这几个平常根本不理会朝野天下的人,虽然由于眼界的缘故看不大清这件事会让大陆走向何方,但依旧从袁来的声音和情绪中感觉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所以,你是说,很可能不久之后启国就要打仗了?”韩大野问道。   “是啊,感觉很突然,但是或许对于很多人而言,这场战争已经拖得太久了,以至于急不可耐了。”   “那我们呢?这件事和我们有关么?”呦呦不关心啥家国大事,世上的事情在她眼中只有两种,一种是和自己有关的,一种是与自己无关的。   袁来笑了下,说:“想要事不关己可没那么容易,有时候就算是咱们不想触碰,也不得不被拉下水,这样反倒还不如自己狠心跳进去。”   这句话稍显隐晦,他本是抒发感慨,坐在一边的韩大野却突然开口道:“就算必须下水,也要考虑是往浅水里站着,还是往深海里游。”   袁来满是讶异地打量了下大野,笑道:“几日不见,大野你说话倒是深刻多了。”   沉默寡言的乡野少年抿了抿厚实的嘴唇,眼睛闪了闪。   袁来心头一动,忽然神识细细地在大野身上探查起来,随后他讶异道:“你快突破了?”   大野沉静地笑了笑,说:“我有预感,就在这两三天了。”   “确定?”   “确定。”   “好!”袁来哈哈大笑,忽然站起来眼睛闪烁着异样精光,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帮你一把!”   韩大野困惑道:“什么意思?”   “既然你也即将跨过那道三境的坎,那正好,我回来要做一件事,或许会对你的突破有好处。”   呦呦跳将起来,嚷道:“好处?那我也要!”   袁来却是笑着摇摇头,说道:“你的修为还不到二境巅峰,没有摸到天道之意,带着你也没用。”   呦呦于是有些委屈,哀怨,反驳道:“我就差一点了。”   还真的只差一点了,自从得到了那口泉,又融合了卸甲世界的感悟,呦呦的进境真可谓一日千里,让大野都吓了一跳,修为一路追赶上来竟然已经快摸到二境巅峰的边缘。   袁来无奈,赶紧安抚了两句,随后才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大野,今晚你就跟在我身边。”   “这么快?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印证一个心里的猜测。”袁来轻声说道,看到其他人还是困惑不已,他想了想,换了个说法。   “今夜,我带你看星星。”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夕阳无限好   大野一愣,茫然呆立。   小野眨眨眼,还是不懂。   唯有出落成少‘女’的屠呦呦脸上一呆,神‘色’惊悚道:“看星星你带他不带我?!”   语气已接近控诉状态。   袁来摇着头走过来捏了捏少‘女’的脸,满是感慨道:“你如何抛弃了当年那份纯真?姑娘,该洗洗思想了。”   ……   时间总是过去的很快,在橙红‘色’的巨大夕阳垂落西方地平线之前,袁来带着韩大野两个人踏入了云宗山‘门’附近那终年笼罩的云雾之中。   此前袁来将大小两个嵌套在一起的小世界进行重新的融合拼接的时候,便做了一些改造,于是在仙气缭绕的云雾之外,又添上了与人间同步的昼夜变幻。   之前云宗因为封闭而没有夜晚,现在它重新开放,也便有了。   白雾中只有山峰,而袁来此行的目的便是那座被他暂时扔在群峰之中的那座紫‘色’的大石。   这块巨大的陨石在没有放‘射’光芒的时候显得普通至极,甚至难以吸引人的半点的目光。   “这是上个朝代的帝星陨落之后的遗留。”袁来一边攀爬,一边对身边的大野讲解。   “我真的很难想象,世上会存在这么大的一块陨石,它坠落的时候竟然没有把我们脚下的星球毁灭,这真不可思议。”   “星球?”耿直的少年发现了一个新鲜的词汇。   袁来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就是大地。”   “……哦。”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奇妙,你可以这样想,我们两个人现在并不是在爬山,而是在从一具王朝的尸体上行走,到处都是荒凉和孤寂。”   对于袁来的有一丝丝诗意的形容,韩大野不禁微微打了一个冷战,随后突然把手中的剑‘插’入岩石,并说道:“那它至少不会疼。”   “你说得对。”   两个人继续爬山,以一种普通人爬山的速度前进。   事实上如果两个人运起修为狂奔,那么可以用很短的时间抵达峰顶,但是袁来拒绝了这个提议,而是决定缓步而行,并尽量在日落前登顶。   “想要心静下来,首先就要放慢速度。”袁来翻过拦路的石头凸起,淡淡道。   “我们可以用法诀镇定心神,很快,而且不用放慢速度。”   袁来看也不看他地回答说:“那不一样的,强行镇压有效,但是却会将对美感的感知破坏的一干二净,而我们现在不能破坏掉这种感知。”   “什么意思?美的感知?”   “别忘了,我今晚是要带你看星星的,大野,等你突破玄关显现就会知道,三境之后的神识会变得更加细腻,比以往都细腻,而想要好好地利用好这种细腻来进行感知,首先就需要修行者的心足够宁静,是那种自然而然的真正的宁静。”   袁来仍然头也不回地跃过地上的一道巨大缝隙,缓缓说道。   “我还是不大明白。”   “没事,其实我也是瞎编的。”   “……”   袁来笑了笑,笑容神秘,他今晚的废话有些多,这里面当然有他紧张的因素,如果能确定夺舍了皇帝的就是张冠道,那么他就会拥有真正明确的目标,这对于一个一直以来时时在‘迷’雾中努力探索的人而言尤为重要。   两人说着那些莫名奇妙的话,主要是袁来在说,大野在听,速度不快不慢,胜在稳定。   终于,当他们两个人踏足紫山峰顶的时候,恰巧,夕阳的最后一缕橙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收敛,消失不见。   日落很美。   美不胜收。   袁来凝视着西天的暗红,那副景‘色’像是一副动态的油画,中国的山水则难以体现,它往往从侧面着手,侧面入手当然高明,但直视则更加需要勇气。   他整个人从内到外流‘露’出出尘气质来,在启国,这种气质很多时候被人形容为空灵,但那些人口中绝大部分的空灵其实只是空虚,空虚也没什么不好的,虚空向来都是空虚的。   韩大野有些吃惊,但跟在袁来身边的好处之一就是他已经习惯了吃惊。   所以他沉默着,握着自己的剑,又有些困‘惑’的站着。   “太阳落山了。”   袁来开口说道。   韩大野心想我又不瞎当然看到了,但是随即袁来又补充了句:“如果山下有些炊烟就好了。”   不善言辞但是脑筋日益灵光的韩大野低头想了想,坚定道:“炊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袁来侧目看着瓦西里·大野·韩,看了好几眼,直到大野都有些不适应了,他才微笑道:“是啊,宗‘门’已经重建了,虽然很可能要被接下来的事情耽搁,但毕竟是重建了,就总有变得繁盛的一天。”   大野没有接话,只是站的更直,践踏着上个朝代的双‘腿’更加用力。   “那些人说这种已经死去的帝星价值不大,对突破五境帮助有限,这个我信,它必然有它的局限,但是对于我们这些根本看不到五境是啥的人而言,却仍旧珍贵无比,没事的时候你们都试着和这块大石头多‘交’流,如果能感悟到点什么最好。”   韩大野听了认真地点了点头。   “张陵要掀起战争,在军队上得到了申屠沃甲的支持,在文臣方面说动了王谢家族,在修行界上则得到了以南宗为首的许多宗‘门’的承诺,我都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这无异于与虎谋皮,自毁国运这种事也就他敢做了,就是不知道假如他玩脱了的话,最后引狼入室,结果会是什么样,申屠沃甲不想称帝其实我信,不是因为他的承诺多坚决,而是因为他没有儿子,你能想象的到么,我之前一直以为申屠沃甲总是有子嗣的,只不过这次去了凉城才发现真的膝下无人。他竟然真的只娶了一个老婆,还生不出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问题,可笑京城里有些人还一脸紧张的怕他造反,连子嗣都不生,称帝传位给谁?张陵肯定是早就想通了这点,不过怕只怕最后事情走入不可预料的方向,要是来个黄袍加身那才要命,不过其实我更好奇的是南宗那帮人是什么想法,南北之间斗了那么久,其实他们和西北军的情况差不多,这次假如真的开战应该不会藏‘私’,出力是肯定的,但是就是不知道其宗主有没有别的想法,要是最后搞出来个启国分裂的结果,那才叫有意思,不过这些事似乎都和咱们关系不很大。” 第五百章 帝星   袁来一口气说了这么长段话,旁边的韩大野懵懵懂懂,有些明白,有些不甚明白,但是最起码懂了一件事,就是袁来真的思索了很多。   “好了,还是不说这些了。”袁来没有继续碎碎念,这让大野有些诧异,因为显然袁来的话只开了个头,后面还没有说出来的思考肯定更多许多倍。   “为什么不说了?”   “因为说起这些事,影响我审美。”   “……”   韩大野不知道怎么接话,想了半天只能问道:“然后我们做什么?”   “等,等月至中天,星星最明亮的时候。”   “然后呢?”   “然后我要想办法和一颗星星建立感应。”   “哪颗?”   “帝星。”袁来的回答很干脆,“象征着启国皇室的那颗帝星。”   韩大野沉默下来,想了又想,依然困惑不解。   就听到袁来平静地说道:“象征着启国国运的帝星是和当朝皇帝有着紧密联系的,按照张陵的话,之所以皇室秘传大摘星手能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五境自然返神的力量,就是因为皇帝可以借助这颗帝星的力量,以国运加身,所以帝星上必然有皇帝的气息。”   “张陵说当今的皇帝已经被人夺舍,魂归星海,而夺舍之人却依然掌控着大摘星手的力量,这说明这个人通过极为高明的手段偷梁换柱,已经将死去的皇帝的气息抹除,并建立了与帝星的联系。”   “这就说明,如今的帝星上肯定有那个人的独有的气息。我想要的就是感应到那道气息,从而验证心中的一个猜测。”   袁来的阐述清晰明了,韩大野顿时明白过来,然后捕捉到问题关键:“可是咱们怎样才能感应到帝星上的气息呢?那可是一颗星辰,就算世上顶尖的修行者,神识也几乎不可能触摸到星辰。”   袁来赞同地点点头,缓声说道:“理论上我们的确难以做到,但是我们并不仅仅只有自己的修为,我们脚下还有上个朝代陨落的帝星,我们如今还身处两个层层嵌套的小世界之中。”   “我问了那个廖先生,如果借助我们脚下的帝星残骸,并以强大的力量辅助,便能够感应到帝星上的气息,如今残骸我有,可能是世上最大的一块,至于力量,我可以短暂地借用卸甲世界的力量,在小世界之外我只是个三境,但是在这里面,我却能发挥出相当于四境的力量,必要的时候甚至能获得五境力量,当然,这只限于内,并且对我的负荷也极为沉重。”   袁来缓声说道,这一切他早已经在心中思索成熟,至于感应之法也从廖君处问来,也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门。   “所以,我们只需要等待。”   等待?   韩大野安下心来,他抬起头,仰望天空,随后想了想干脆盘膝打坐,默默运功修行。   过去的时光逼着大野马不停蹄地前进,而如今即便小野的问题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他这种惜时的习惯也已经深入骨髓,几乎不愿意浪费任何时间。   山顶安静下来,白云在黑夜里显得更像模糊的大片阴影,而随着黑夜愈发浓郁,那一颗颗星斗也开始毫无顾忌地将那恒久的光散向宇宙。   袁来始终在观测星象,他对此没有研究,但这本不需要多高深的学问,从万千星斗中找出一颗寻常的极难,但若是需要锁定的是帝星,那么便无比的简单。   当那颗轮廓很大却有些暗淡帝星从云后显露出真容的时候,袁来便锁定了它,但却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等待着深夜的到来。   ……   当星辰变得最明亮的时候,韩大野从打坐吐纳中苏醒。   “时间到了。”袁来轻声说道。   然后看向大野,吩咐道:“你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在我旁边守着就好。”   大野认真地点头,然后就看到袁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掀起衣服下摆,轻轻落座。   他就这样盘膝坐在山顶,如参禅悟道。   随后一道无形之力开始出现,传播,波及整个卸甲世界。   这股力量无形无貌,却真实存在,当袁来体内的金紫红三色心脏开始散发微光之时,整个卸甲世界的天道之力便开始穿透云宗小世界的膈膜,汇入袁来之手。   这一切,都看似平静,但悄然间,天空便突然更加黑暗起来。   星辰在消失,夜空中最先消失的是月亮,随后沿着八面四方开始不断有大片星辰之光熄灭,好似有一只无形巨兽在吞食一般。   吞食的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便有无数星光寂灭。   随着光亮的消失,整片天地变得空前黑暗起来,伸手不见五指,直到整个天空中只剩下唯一的一颗星辰的时候,它便显得无比的明亮。   仿佛世界唯一的光源。   然后韩大野脚下的陨石开始散发出莹莹紫光。   那光彩很淡,但在这个无比纯粹的背景下,却明亮的有如彩霞。   颜色只有一种的霞光冲天而起,与空中剩下的唯一的一颗大星遥遥对峙。   袁来一动不动,仿佛在沉睡,韩大野震惊地抬头看星。   那颗星本来是白色的。   但是随着身下紫光的映照,大野突然发现,那颗白色的星开始染上了淡紫。   像是刚刚绽放花蕾的牵牛。   于此同时,一缕他感知不到的神识也从袁来的眉心探出,这道神识无比强大,并非是纯粹的袁来的神识,更包含了卸甲世界的朦胧的意志。   只有含着这种朦胧世界的意志,才能抵御高空的寒风,以及宇宙的苍凉。   伸向远处,跨越无法想象的距离,触及那颗渐渐改变颜色的帝星紫薇。   一切并无盛大,但随着星光也开始改变颜色,沐浴在光芒中的大野却突然呆住。   那来自宇宙的苍茫直入他的心神深处,他的本来就已经即将破开的境界之门开始嗡鸣颤抖。   那是破境的征兆,袁来说的果然没错,这场感应对大野而言是一场珍贵的机缘。   而袁来却没有任何心思去感悟这星光变色中蕴含的至理,他的所有的心神都系在那一缕神识之中,升空,并按照新旧两代帝星之间会有的那种冥冥中的联系而前行。   星途浩瀚,彼岸难行。   随着神识越探越远,循着感应而去,袁来也开始承受调用卸甲世界规则的压力。   压力如潮,他的脸也不禁生出压力下的潮红。   但也就在这重压之下,他的那缕神识也终于突破了某种限制,悄然触碰紫薇星辰。8)    第五百零一章 等着我   漆黑的背景上,只有一颗巨大的发光体。   在袁来的神识反映中,他仿佛看到了一颗巨大而苍凉,其上布满了巨大的疤痕的星体。   疤痕必是星体之上绵延万里的深沟与峡谷的模样,在这种宏观的观测中,一切细微的美丽都不可见,能感知到的美感只有来自整体。   光芒远看的时候微暗,但及至近前却才发现那光芒是多么耀眼,让人望而生畏。   帝星周围笼罩着一股强大的宇宙规则之力,在袁来的感知中便体现为炽热和寒冷。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冷与热在一刻不停地发生反应,释放出帝皇之光,而袁来只能凭借着卸甲世界的朦胧意志加以阻隔。   卸甲小世界的力量品质相当于卸甲一重大圆满境界,也只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才能护佑袁来那区区三境的神识抵达此方。   但即便如此,到达此处他的神识也已经精疲力尽,无法再动弹哪怕半分。   但好在已经足够了。   袁来开始顶着超负荷调用卸甲世界力量的重压观察。   在这颗帝星上寻找代表着帝室的那一缕皇气。   事实上,这并不难找,因为那道徘徊于帝星周围的皇气是那么醒目,仿佛如同一道星河光带,又如虚空中的狂鲨,在星河中游曳。   尾端不断吐露出璀璨的星芒。   而验证的方式也无比直接,当袁来看到那缕皇气的时候,便感知到了他的气息。   一种十分熟悉的气息!   ……   京城中今夜星光很好。   甚至有些好的过头,以至于竟使得那轮大月的光辉都显得不那么耀眼。   星光缕缕散播人间,使得澜沧江本来平静的水面也显得波光粼粼,宛如沉浮着无数的碎金。   而面对此情此景,乌衣巷两侧的两大家族却无人有闲心倚着窗子吟诗作对,事实上最近两大家族家主频繁走动,这让向来聪明的乌衣学子们立即嗅到了空气中的某种异样的气息。   这种气息沉闷而又躁动,让人总是静不下心来,就算是在堂前燕的神秘力量笼罩之下,脑子依然变得滞缓,心烦意燥。   这种现象最终被归咎于春天快到了,春天么,万物复苏,人心躁动一些实属正常。   澜沧江水贯穿都城。   再往前便到了皇城。   皇城威压广大,气势雄浑,尤其是那座大陆第一高的摘星楼更是宛如一柄朝天而刺的剑,散发出凛凛的威势。   皇城中生活的人在夜晚也在不断地运动着,宫娥侍卫还是太监总管们的一切的行为都围绕着这座摘星楼发生,如果从楼上看,他们就像是一群绕着树木团团转的蚂蚁,毕生都将在树根底部徘徊忙碌。   如果将他们比喻成芸芸众生,那么摘星楼顶端坐的便是云端的神灵。   事实上,启国皇帝对于他们而言也的确与神灵无异,都拥有滔天的权势,一举一动千万人随之命令而行,且本身又拥有冠绝大陆的强大伟力,世人都知道,只要皇帝不出皇城,便始终拥有五境之力。   当然,尤其是近年皇帝陛下越发少的在公众面前露面,那越发冷漠的态度将整座皇宫都好像纳入了冷宫范围,这种冷漠的态度更是附和神灵的人设。   距离会产生美,更会产生敬畏。   楼顶。   事实上从建国到如今,几百年间被允许登楼至顶的人并不多,每一个都不简单,因为被允许抵达这里,本身就需要莫大的身份。   而终年居住在这里的皇帝陛下当然便是全天下身份最尊贵的那个人。   京城中的百姓们茶余饭后有时候会想,皇帝陛下成天住的那样高都在做什么呢?他们本能地觉得,既然住的地方不凡,那么做的事当然也肯定不同凡响。   但是这种认识显然是十分错误的,人并不会因为居住的位置高就享受到更多更丰富多彩的生活,相反的,会更清苦一些。   嗯,当然也不排除一些另类的体验,比如说在世界上最高的楼顶做应该还是和在地上做感觉稍有不同。   可惜,没有哪个女人有本事爬上摘星楼顶。   ……   楼顶的生活很单调乏味,最大的乐趣就是看星星。   传说中每颗星都对应着地上的一个人,所以每颗星上都藏着一段命运。   坐在楼顶的那个男人很喜欢看这些命运,每一次都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无论那段命运是多么平凡或者短暂,他都看的津津有味。   相对于观看别人的命运他对自己的那颗星便非常冷落了,因为既然看不到未来,过去又枯燥乏味,那么当然没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今夜他却不得不将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那颗星辰。   因为他发现那里多出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发现这道气息的时候他很是怅然了一阵,然后又有些苦恼。   这道气息的出现比他预想中要早了很多,这就不大妙了。   因为事情果然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握。   不过,他终究并没有太过丧气,因为在命运之道上探索多年的他,越是前行,越是明白,未来的不可测,以及命运之无常。   “既然如此,那也好。”他清冷的目光穿透层层空间,看向宇宙深处。   “看到我了么?那就来吧,我在此静候,只愿不要太久。”   ……   ……   袁来睁开眼,脸色苍白。   这是承受了超负荷力量运载的后果,并不严重,静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天空已经恢复如常,他的眼中也只剩下和凡人眼中一样的诸天星斗。   他看向身边,就看到韩大野正站在他的身边,凝视着自己,大野的身上有着无法掩饰的剧烈元气波动,他的身周更是不断浮现土黄色的虚影,可惜袁来精神萎靡,看不清具体为何物。   “突破了?”他问。   韩大野肯定地点点头,说:“嗯。”   袁来扯出虚弱的笑容,拍拍他的肩膀,以示祝贺,然后轻声道:“等明天,弄一桌菜,给你庆祝。”   韩大野露出真心的笑容,随后关切道:“你没事吧?”   “没事。”袁来费力地站起来,揉着阵阵剧痛的太阳穴,笑道,“神识透支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   大野是熟悉他的,知道袁来并不是那种有问题就强撑的人,于是放下心来,问道:“那……你确定了么?”   袁来说要确定心中的一件事,那现在结束,他当然关心确定与否。   袁来沉默下来,忽然长长吐了口气,平静道:“确定了。”   “那……”   “你先回去稳固下境界吧,刚突破不稳定好,容易出隐患。”   韩大野想了想点了点头,悄然离去。   等这里又只剩下袁来一人,他才忽地抬起手,指着漫天星斗,说道:“好,等着我,不会太久!” 第五百零二章 缘木的报答   袁来决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闭关修行,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个人要见一见。   缘木已经在卸甲世界中游荡许久,袁来觉得把他闲置的时间也很久了,总不能一直仍在山林之间。   而且对于他与阿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有些好奇。   于是在略休息重振了些精神气之后,袁来便以神识找到缘木的位置,并悄然前往。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天明,东方出现了白色的透亮,天色略微暗沉。   袁来看到缘木的时候,对方正在洗脸。   远远的就可以看到缘木跪在一条小溪边,双手捧起一捧清凉的水,覆盖在脸上,水滴在滑落。   他的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也有些脏,这放在袁来眼中足够让他吃惊,因为他也曾听闻缘木是个有洁癖的人。   然而与衣衫的脏相映衬的则是缘木肌肤的白皙,他分明是个男儿,但素面看去,那肌肤竟然比之女孩子还要更加细腻光滑白皙,甚至比之以前更胜。   当袁来从远处缓步走过来的时候,缘木就已经听到了动静,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意外,就连手里的动作都没有因为袁来的出现而有半点的迟疑。   袁来也不急,轻描淡写地问候道:“这里的山水怎么样?”   缘木跪在溪边,闻言将手心里最后的一点水渍吞入腹中,然后轻声道:“水很甜。”   “那就好。”   袁来笑了笑,悠然道:“我还生怕你在这里不愉快。”   缘木用袖子擦干净了脸,然后缓缓地起身,终于看向远道而回的少年,平静道:“在几天前,我就感知到你的神识曾经扫向我,但是却没有多少停留,我还以为你要将我一直忘在这里。”   袁来闻言哈哈一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的记性可还没那么差。”   “其实你若是再不来,我就要去寻你。”缘木脸上一脸平淡,凝视袁来说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这片山谷行走,生活,试着想要让自己忘记所有凡尘之事,起初还有成效,但是最后我还是发现自己做不到。”   袁来微笑道:“人做不到的事多了。”   “的确。”缘木点头,又道,“但是能不能做到和要不要去做还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我既然忘不了就只能去做些什么事情来。”   袁来收敛笑容,眉间终于浮现出冷意,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过来的时候还真是很合适,我也觉得该和你谈一谈了。”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缘木道。   “可以。”   “这世界的本物最终是被你得到了是不是?”   “是。”   “那其他宗门就这样放弃了?”   “他们当然不想放弃,但是我这人也是很护食的,别人想从我手里抢肉,没那么容易。”袁来回答说道。   缘木点了点头,他一直困在此地,对外界之事全然不知,但更具体的事他也没兴趣知晓,既然知道了最终的结果也就差不多了。   然后他那极美的双目凝视袁来,终于问道:“那你可曾见到我那位师兄?”   “阿含?”   “是。”   袁来审视着缘木,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反问道:“我很奇怪你们师兄弟究竟搞了什么鬼,当日栖光院只有你们二人进来,之后便单独离去,等最后争夺本物之时阿含突然独自一人出现,衣衫凌乱,而你却不见踪影,说起来后来阿含想要离开的时候也没半分想要等你的意思,所以,我挺好奇的。”   缘木那如女子一样美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波动,他的眸中闪过痛苦之色,但随即化为狠厉。   “我一直以为他是我师兄,但是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也是我的师父。”缘木说道。   “什么意思?”   “这件事也是我不久前才想明白,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师父千座大人拥有一件禅宗至宝,便是传说中顿悟成佛的佛祖之十二岁等身金身像。”   袁来眼睛一眯,道:“继续说。”   “那座金身是一件先天法器,坚不可摧,且有种种神妙之能,我很久前就曾听院中秘闻说他一直想将那只金身炼化为身外之化身,但身外化身本就是传说中的东西,我并不信,却没想到,师父他竟然真的成功了。”   缘木的语气很淡很平稳,没有什么感情在其中,事实上此时的缘木与最早袁来认识的那一个气质已经迥然不同。   似乎是因为心性的变化而导致人也骤变。   “你是说……阿含其实就是千座炼化的分身?!”袁来目露精光。   “是啊,可惜我知道的那么晚。”缘木凄然一笑。   袁来定了定神,继续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你想知道么?袁来,你知道为什么是我代表栖光院参加天鼎,为什么我在院中所有弟子中也是身份超然么?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因为千座,因为他的宠爱,他在栖光院就像一位君王,所有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世人只知道他的强大,却不知道他其实心里很空虚,也很变态,你知道么,他这样的一位禅法冠绝大陆的禅宗领袖,竟然也六根不清,而不清便不清吧,他喜欢的竟然也不是女子,而是男人。”   “你想不到吧,他竟然喜欢男人!所以我才如此受他的呵护,以至于在所有弟子中脱颖而出,不过你或许想不到,他虽然宠爱我,但是却从来没有碰过我,或者说从来没有跨过那关键的一步。”   “临江失败后我本以为为了逃脱责罚,只能献身,但是他竟然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之后他便带我和阿含来了西北,我还天真的以为他是真的对我关爱不忍责罚,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之所以带我前来,让我与他的分身阿含同行,不过就是拿我当做炉鼎,来帮助阿含最早得到这小世界的本物而已!”   缘木冷笑着,眼神里的寒意让袁来都心头一跳。   缘木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但接下来的剧情,袁来都已经自动在心中补全。   必然是阿含在最后关头跨过了那关键的一步,以炉鼎修行之法强行破开修为禁锢,这才赶上最终于袁来的争夺。   而作为使用过后的东西,缘木自然也就被抛弃与山野之间。   袁来心中摇头,安慰道:“其实,你可以这样想,他毕竟没有杀你。”   阿含冷笑出声,道:“是啊,他不杀我,所以为了报答他,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第五百零三章 修行   这种阴暗戏码他自然乐见其成,所以袁来便很理所当然地带着已经性格大变的缘木来到了云宗镇压阿含之处。X   透过窗子的空隙,他们看到阿含仍旧在如泥塑木雕般参禅打坐,对门外的窥视丝毫没有察觉。   镇压的大殿有数重封印,只要外面的人不主动,他是难以感知到外面的事情的。   袁来倚在门廊上期待这尊悲哀的炉鼎歇斯底里,但是让他微微意外的是缘木收回目光的时候很平静。   “你不是要杀他么?”   “是。”   “那还不动手?”   “如果能杀的死,你会留他在这里活着么?”缘木反问。   袁来哈哈一笑,缘木果然是明白人,于是他洒然道:“的确,这佛陀金身实在是有点难啃,我暂时杀不掉他,只能镇压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会有办法。”   缘木摇摇头,平静道:“他是分身,不是本体,只要杀了千座,阿含的金身就会有破绽。”   “杀千座?你是说杀那位四境顶尖的大人物,你倒真敢想。”袁来哼了一声,有些失望。   “有什么不敢想的?世上的事从无绝对。”   “这句话我喜欢。”袁来微微一笑,随后忽然揽住缘木的肩膀,后者身子一颤,眉头下意识皱起来,但是下一刻却又放松下来。   袁来对缘木的反应比较满意,于是他轻声道:“可是这样的话我留你好像就没什么用了。”   “有用。”   “有什么用?”   缘木对这种**且现实的谈话并不反感,闻言看了屋中一眼,忽然说:“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有话直说!”   “阿含现在念的是栖光院佛经大典中的一篇古经,作用便是用于领悟。”   “领悟?”   “是,照你说的,这个小世界便是云宗山门了吧,此地当初既然曾经经过改造,为人居住,那么凝成这个世界的本物必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与外面有许多同化,这样的例子历史上并不是第一个,据我所知,类似云宗这种小世界的核心天道之规已经消失,也就是说为了与大世界相连,这个小世界已经丧失了基本的独到法则,不再是一个真正的小世界,而是成为了一个空间的空壳而已,而阿含如今所做的就是在试图在这个空壳上凿洞。”   “凿洞?你是说……他在试图逃跑?”袁来挑眉。   “的确如此。”   袁来闻言心中一跳,但仍疑惑道:“就算他逃出这个小世界外面也是卸甲世界,他一样还是在我手里逃不出。”   缘木忽然目露嘲讽之色,对袁来说道:“你真以为掌握了卸甲小世界就真有了卸甲仙人的本事了?你的修为不过三境而已,还真以为能使得动一个世界么?阿含既然是千座的化身,虽然修为上达不到,但手段却远超你的想象,只要教他逃出去,你信不信他可以躲藏在卸甲世界中而你却根本发现不了?”   袁来心中一沉,千座的手段如何他的确不想尝试。   “你有办法帮我镇的住他?”袁来问道。   “当然。”   “照你所说阿含是千座化身,而你只是他的徒弟,你凭什么自信能镇得住他?”袁来喝问。   “因为我了解他。”   袁来盯着缘木看了好一阵,终于轻声道:“这个理由很令人信服,既然如此,你就在这里住下吧,他随你处置。”   这次轮到缘木惊讶了,他困惑道:“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   “我是说,你就这样放心地把他交给我?你就不怕我们演戏一起算计你?”   袁来淡淡一笑,眼睛眯起成两道弯,竟显得有些可爱,他拍拍缘木的肩膀,说:“我现在好歹也是一宗之主,虽然宗门这样小,但是总还不至于怕你们翻起什么浪花。”   说完,袁来干脆利落地打着哈欠转身离去,留下缘木怔怔又茫然。   缘木还是不了解他,袁来固然懂得防范,但是他也更加自信,所谓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   ……   接下来袁来就开始着手闭关。   一世不知是怎么算计的,反正如今竟然能夺舍了皇帝,并向他发出邀请,那袁来就不能不去。   无论所谓的寻找九世到底是不是谎言,现在姑且就当这位皇帝是第九世吧,总之,如今目标清晰,袁来心里踏实许多,能做的事不多,但紧要的事很明确,就是提高修为。   这是他突破三境以来的第一次正式的闭关。   虽然在元气的积累下他的表层修为已经接近了三境高阶,这个速度极为恐怖,但如此快的提升却留下许多隐患,境界的提升毕竟不在于元气多寡,而在于道心多明。   袁来的道是命运之道,与一世在名字上相同,但方向截然不同,他需要好好地静下心来,细细领悟,这已经是刻不容缓。   在他的预估之下,一方面张陵已经将窗户纸捅破,另一方面摘星楼顶的一世也向他传递了明确的信号。   他预感到,这场所谓的勤王之战不久之后就会到来,届时整个大陆都会被搅进去,而他也必须踏入这个漩涡,并游向血海最深处。   到时候,如果没有足够的修为,他恐怕只能是大漩涡中的一叶破烂轻舟。   随着开始闭关,世界仿佛又变得清净起来,袁来整日沉浸在领悟之中,他的闭关之所也很有意思,干脆在帝星陨石中间挖了个洞,钻了进去。   帝星陨石虽然已经陨落三百多年,但仍然对他十分珍贵。   于是云宗这个仿佛隔绝于世外的地方变得沉静起来。   所有人都在修行,而缘木也开始了对阿含的反向镇压。   没有俗事烦恼的时光会显得更加的澄澈干净,也更加的慢,好像泛黄的书叶里的字句,怎么都读不快。   许是因为拥有了主人的缘故,两个小世界的季节也发生了变化,但这种变化想要与外界同步恐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比如说外面明明都快到春天了,这里面在影响下树叶才开始泛黄。   春秋依然是颠倒的,所以呦呦和小野有时候结伴出去到大营中拿些食材的时候就总觉得时光错乱。   每次往返仿佛都度过了两岁春秋。   外面越来越暖,而里面却越来越有了秋天的寒意。    第五百零四章 战争开始了!   与这里的年轻人们截然相反的是大营中的韩擒虎,最近他几乎是很少睡觉,不停地开始调动军队物资,每当韩擒虎手下将领劝他休息下的时候,韩擒虎便会动怒。X23US.COM更新最快   “你们以为咱们很累么?我告诉你!在首府的夫人和大帅只会比你我更累数倍!”   于是将领们便都老实了,任劳任怨的忙碌起来,各地的军队开始调动,在不同地方驻守的将领也不停地往返首府。   地方执政官员们则更加的忙碌且茫然。   整个西北犹如一架机器开始运转。   而西北之外呢?   整个启国都开始酝酿不安的云团。   先是观察到西北异动的各地方官员将奏折仿佛雪片一样往京城里递,而与此同时在京城也开始流传一切不同版本的乱七八糟的八卦消息。   这种不安不仅仅是在俗世中,修行界也变得奇怪起来,那些比较大的宗门都突然开始将在外面的本宗门人召回,而高层们更是仿佛在谈论什么大事一样,整日面色严肃,旁人若是一打听,他们却都讳莫如深。   这种平静的还算是好的,更激烈的是一些个别的门派,其中甚至不知因为是什么缘故开始大起争执,甚至出现了长老之间大打出手,甚至宗主囚禁高层的事发生。   而作为大陆第一的北宗上斗争则更加激烈,这种斗争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作为斗争激烈的证据的最大的一件事便是……   陈书画死了。   据说不是重伤致死,而是中毒而死。   当然,官面上说的还是因为重伤不治身亡,北宗在表达了悲痛之后便对南宗尤其是陈邹纵横下了一番狠话,这也意味着北宗即将因这件事而与南宗再生矛盾。   而陈书画死去意味着,支持他的内院势力遭到了痛击,但是之后那股势力却又进行了殊死反扑,将整个北宗内的斗争拖入白热化。   于是人们不禁好奇,本来么,这种宗门内的斗争并不罕见,但以往类似这种以未来明面宗主继承为中心的斗争都有个限度,一旦局面明朗了,就会停止下来,但这一次却似乎没有任何停止的意思。   其中甚至出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一个姓郭的三代弟子竟然从北宗叛逃,然后接连爆料宗门内的黑料。   总之,这场大戏让京城百姓过足了瘾。   百姓过瘾的时候,官员们往往都是胆颤心惊的,而这一次也不例外,但他们关注的终究还是西北猛虎。   请战派闹得越来越大,而和平的声音则被淹没,但不少官员其实仍然对开战不报期待,因为皇帝陛下一直对此表示了奇怪的漠视。   但是,这一次不同了。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那位皇帝陛下突然开了金口,而这一次他下达的却是一大串的任命。   具体的话不重要,中心只有一个,那便是……   “动兵了。”   澜沧江畔,谢灵运看着对面的王泰之,放下手中的文书,脸色严肃地说道。   启国大儒王泰之平静且安然地说:“不意外。”   谢灵运苦笑道:“虽然早知道快到这一天,但事到临头还是觉得好快。”   王泰之微微一笑,说道:“咱们该做的都已经做好了不是么?”   谢灵运叹气道:“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之后,我们两家未来前途如何,是存续还是灭亡。”   “王朝也有尽时,何况家族。”王泰之看的很淡。   “可若是家族毁于我手,我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王泰之摇了摇头,宽慰他道:“天数如此,我们只能随波逐流而已,便是最终了结,毕竟我们两家也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大启。”   谢灵运用力握拳,微微闭目,叹气道:“天佑启国吧。”   ……   ……   随着皇帝的一则措辞严厉的旨意,这场已经拖了多年的战争终于开始。   甚至由于提前了很久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以至于到此时,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甚至都对此并没有很意外,最多只不过是咂咂嘴,淡然地说一句:“要打仗了啊。”   他们并不很关心胜负,因为但凡有理智的人都会觉得,朝廷必然胜利,不是因为朝廷比西北军强大,而是因为人们觉得朝廷是主,而申屠沃甲是生了反心的仆人,主人占着大义,占着道理,所以当然没有道理输。   然而,他们这个朴素的想法很快的就被打破了。   打破正义的是一条来自西北的消息,发出消息的是当朝皇子,也是人们心中未来的帝王张陵。   而这位血脉最为正统,实打实的皇室,皇帝的亲儿子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西北,并将父皇已被奸人夺舍的震撼消息公布于天下,并联合申屠沃甲打出了铲除奸人,勤王保皇的大旗。   并言辞呼吁天下响应,同诛奸人。   这个听起来有些奇幻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顿时通过西北的喉舌传遍大陆,于是人们又迷茫了。   张陵的这个说法真的太过荒诞,但凡了解修行的人都会想天下有谁能能夺舍的了皇帝?   但是整个大启最多的还是目不识丁的对修行一知半解的凡人,而历史告诉我们,对这些人而言越是荒诞奇幻的消息,就越是令人信服。   而且,更致命的是在张陵的话传遍大陆之后,立刻便有人站出来响应。   第一个便是京城王谢两家。   第二个则是南洲的那个天下第二的宗门。   两股势力之后,更有其他的势力站出来发声。   这些声音让无数人震惊。   于是人们更加凌乱了。   西北与京城之间开始互相隔空开炮,一个说是勤王,一个则声称皇子已被申屠沃甲控制。   总之,上面的人只管吼,下面的人只管迷茫。   而相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喊声,更现实的事情则是,朝廷的大军开始开拔,逼向西北。   而西北军也急不可耐地开赴战场。   而此时,距离袁来闭关已经又过去了两个月。   春天已经彻底到来,而这段时间也真的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就连南宗说好的派人来与他“合作”,也没有了消息。   这场期待已久同样也突如其来的战争将所有事情都搅乱了。   而这样平静的日子终究不可能持续下去。   某天,终于再次有人主动叩响了卸甲世界的大门。    第五百零五章 登门   当蒋衍行走在云宗那洁白的千级石阶上的时候,心情显而易见是复杂的。   他看着在自己前面脚步轻盈的少女,又看了看四周云雾之间那开始凋零的树木,心中便显出袁来的脸。   想想上次见到的时候,对方还是一文不名的,但现在,却已经有家有业。   他也不由唏嘘。   走着走着,他忽然就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正擎着一只扫把,在洁白的石阶上清扫落叶。   小世界中已是深秋,那些落叶半红半黄,倒是不丑,只不过被山风吹来,就显得很耀眼。   呦呦走过去的时候,很是淡然地看了寇白门一眼,也没有多瞧,把寇白门放出来做杂务是袁来的主意,说起来也不知袁来用了什么手段,总之寇白门对他倒是有些害怕,什么都没说,乖乖地拿起扫把,时间长了,大家都已习以为常。   只不过蒋衍倒是多看了她好几眼,虽然寇白门如今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但她身上骨子里的邪修的味道当然逃不出蒋衍这样的老猎手的鼻子,只不过他也只是心中好奇了下,并没有多问,毕竟这里是袁来的地盘。   “快到了。”呦呦轻快的声音传递而来,惊醒了蒋衍的沉思,他露出一道笑纹,但可惜蒋衍的面相实在并不好看,因为杀人太多,尤其是最近见血很多,就显得有些残酷。   “你们在这里不会感觉孤单么?”蒋衍忽然问道,这里这样大,而人又那么少,自然会有此一问。   呦呦笑着,眼睛闪亮,说:“不会啊,孤单么,我倒不觉得,大家都在修炼,沉下心来,很充实,就不会孤单了。”   她说的全然是真话,但蒋衍多少有些有些不信,在他想来修行那么枯燥的事,每天打坐吐纳但是要好久才能有所精进,这样的进度怎么会感觉充实?   但他却不知道云宗几人依靠那口元气泉水修行一日千里,每天都能亲眼看到进步,这样当然会感觉充实无比。   尤其是袁来还以自己的权限终于打开了封印的藏书阁和一些楼阁,让他们可以随意进入,尽管挑选功法,这种单纯而快乐的日子其实很难得的。   况且,呦呦的身世从小便享受惯了孤单,自然不在乎。   两人说完了,便也重新沉默下来。   等到了平台上,呦呦引着蒋衍没有深入平台,而是从边上走入了一间房间。   “稍等,我去叫他。”呦呦说完,便快步离开。   剩下蒋衍一个人在房间中独坐。   他心中有些赞叹地看着这个地方,想起传说中这里曾是大陆第一宗门的旧址,也不禁有些好奇,便自顾自在屋中四顾欣赏起来。   这里并不单调,云宗除了留下不少功法和破烂的武器,其余的文玩装饰字画也不少,都教呦呦重新挂了一遍,也别管合不合适,总之好看第一。   看了一阵,蒋衍突然耳朵一动,转过身来看向门口,就看到一个沉稳的少年人正微笑着望着自己。   袁来微笑道:“将军,好久不见。”   蒋衍一怔,有些不敢认,因为时隔几个月,袁来的气质在他眼中真的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来自于心境修为的提升,在蒋衍眼中,第一的观感就是袁来忽然沉稳了很多。   这并不是说明之前袁来就很轻浮,而只是一种气质的观感,在之前,袁来披着少年的容貌,尽管内心沉静,但让人粗眼一看,仍旧难以感知到这种内在气质,而如今他却好像将这种内在的沉稳完全的外化了起来,虽然年纪还是那么大,但只让人一打眼,就不禁高看他几分,便是连年轻的容貌也下意识忽略掉。   若是用一个比较合适的词,现在的袁来给他一种“大家之风”。   而除此之外,更让蒋衍暗自心惊的便是他身上那种神秘莫测的气质。   袁来只静静一站,身上就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奥妙莫测之感,宛如披着一层迷雾,教人看不清深浅。   若是细看,便会心跳加速,眼前发暗。   “你……”   蒋衍心中大吃一惊,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袁来的修为竟然似乎已经超过他了!   “你现在修为是什么阶段?”蒋衍心直口快,直接问道。   袁来闻言轻轻一笑,走过来,想了下,淡然道:“只是堪堪达到三境高阶而已。”   蒋衍倒吸一口凉气,满心震惊道:“怎么这么快!”   话一出口,他便醒悟此话不妥,于是又补充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进境如此之快,记得数月前你才突破三境吧?”   袁来淡淡一笑,说了句:“运气比较好而已。”   蒋衍连连摇头,咂舌不已,但也没有多问,这涉及到人家的修行奥秘,想到袁来那隐隐的青年一代领头的身份,暗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吧。   袁来在一旁含笑不语,其实他还是有所隐瞒的,事实上他如今但纯论元气厚度已经达到了三境巅峰,只不过袁来越修行,便越发现元气的局限性,所以他如今更重心灵境界,而对于元气上的等级已经并不很在意。   其实原本两个多月的时间的确不够他提升到这个程度,但是袁来在感悟了那块陨石一段时间后便突发奇想,跑到了卸甲世界湖中岛那片树林中修行,那里时间减慢,他本是一试,却发现的确有效,在缓慢的时光中修行实际时间就要比两个月更多了一些了。   只不过这些他当然不会告诉蒋衍。   他给蒋衍倒了杯茶,问道:“将军此来,是外面出事了么?”   蒋衍闻言压下心头震撼,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与世隔绝,想必对外界之事毫不知情吧。”   袁来点了点头,坐下说道:“的确毫不知情。”   “外面,已经开始交战了。”蒋衍叹道。   袁来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虽然早有预料,但骤然听到还是心中一惊,他身子微微前倾,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张陵殿下打出旗号的时间稍早一些,至于调兵交战也就这几日,本来大帅是打算暂时不打扰你的,毕竟这场仗不可能短时间结束,但是廖先生却不同意,说还是教你尽快出来,至于为什么,他说你自然明白。” 第五百零六章 安排与奔赴战场   袁来当然明白。   因为自己既然是廖君眼中的变数,那么当大漩涡开始浮现于静湖之时,变数自然必不可少。   而关于这些他们也有谈过。   于是袁来点了点头,说:“我明白,还请将军将外面发生的事告知于我。”   蒋衍说的很简单,但每一件值得说的事他都没有漏下,随着他的叙述,袁来对外面现在的情况也有了大体的了解。   张陵已经彻底打出了大旗,由他的身份来站出来做这件事,西北军的异动也就从一般意义上的谋反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他的动作也果然对整个启国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尤其是作为启国文臣士林领袖的王谢两大家族站出来支持张陵,这使得朝廷人心顿时动荡不安。   但是,皇子毕竟只是皇子,而皇帝毕竟还是皇帝,就算坊间传闻五花八门,但皇城依旧稳如泰山,一道道政令传递而出,京城的舆论风向也一边倒,最起码表面上都认为这是申屠沃甲狼子野心,使用的可笑手段,总之,虽然张陵声势闹得很大,但实际上,对整个启国的冲击却没有如表面上那么大。   “其实相对于咱们西北这边的动静,最让京里头疼的反而是王谢两家,这两大家族的势力和名望极其之大,站出来,而且还是堂而皇之地站在京城皇城脚下,就像是一根大钉插在那里,让朝廷极其痛苦,京里已经出兵将乌衣巷团团围住,叛党的帽子也扣了上去,但是依旧不敢妄动杀手。”   “毕竟王谢两家的族人几乎遍布启国各大州府,甚至可以说每一座城都有或者曾经有其家族官员,他们也是怕一旦下杀手血洗了乌衣巷,到时候底下各大城池都要动乱,所以暂时扣着,据说已经禁止了乌衣巷对外的任何通信,也就是相当于暂时把他们的嘴巴堵住了。”   袁来脸色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也就是说他们相当于把王谢两家族重要人物捏在手里,以此来威胁底下各大州府的其家族成员。”   “算是吧。”蒋衍脸色沉重地说。   “那修行界呢?”   “修行界暂时比军队慢了一拍,不过无论是我们这边的还是他们那边的都会在最近几日投入战场。”   “北宗呢?他们的态度什么样?”袁来问道。   “乱。”蒋衍想了想,给出了这个字。   “什么意思?”袁来追问,事实上他对北宗的反应一直很注意,因为当初得知张陵联合南宗的时候他便明白了张陵必然是在北宗受挫了。   张陵发现皇帝夺舍之后,没有任何道理放着与皇家联系最深的北宗不去找,反而去联合南宗。   之所以促使他这样做的原因必然是因为张陵没有获得北宗的支持,或者说……应该是只获得了其中一部分人的支持,北宗中必定是有人忠于皇室正统笃信张陵的话的,否则在张陵最初与北宗接触的时候事情早就会败露了。   蒋衍叹了口气,将北宗最近的剧烈内斗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按照殿下所言,北宗内是有人支持他的,但是另一派却不然,支持他的一派为了抢夺主导权主动发起了内斗,但是却不幸失败,尤其是在殿下打出旗号之后,北宗内有数位长老被杀死,数百人被清洗,如今宗门中人人自危,不过在铁血手段下,已经沦为咱们的敌人,相信再过不了几日,等彻底清洗干净,北宗的修行者就将会大批派往前线。”   袁来听了不由叹息,内斗之事他早有耳闻,但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被清洗的一派显然就是过去支持陈书画的一派人,而如今陈书画已死,其背后的长老也死了个干净,这对于北宗而言恐怕也是一阵伤筋动骨的剧痛,这对于他们而言倒是个好消息。   “其余的宗门呢?都在忙着站队吧?”袁来心中叹了口气,又问道。   “三流小门派都是墙头草不用在意,主要还是几个大宗门。”蒋衍定了定神,说道,“在这方面情况不容乐观,咱们这边的宗门最大的一个是南宗,其下的寒山清流宗,震泽太湖一脉,等等几个宗门为主,而剩下的还都是坚决支持朝廷。”   袁来目光闪动,道:“也就是说,在修行界上我们的敌人就是北宗、栖光院和太一宗,以及其余的二流宗门了?”   得到肯定答复后,袁来也不禁叹道:“的确是不容乐观。”   其实何止是不容乐观,这个阵容对比其实是相当悬殊的,唯一一件好事恐怕就是北宗内乱导致的元气大伤。   不过想到修行者,袁来忽然又想起乙未。   于是他便问起。   作为申屠沃甲心腹大将的蒋衍对乙未之事是了解的,所以他坦然给出了答案。   大概的意思就是几位大人物重谈了一次,然后乙未正式加入,真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乙未参与进来袁来毫不意外。   只不过表面上暂时还未公开他的身份,便是公开也不会说他是四境大邪修,当然,乙未除了自身强横的战力之外,其手中的邪修资源当然也是极为有用的。   交谈完毕,袁来站起,认真道:“好,既然如此,我准备一下,之后就随你动身,赶往前线。”   战端已经开启,袁来也做好了跳入这个大漩涡的准备。   他有充足的理由参战,和虞卿申屠沃甲夫妇的深层关系,亦或者单纯的作为一个被外界认为的西北派系的修行者不得以的站队,又或者,为了摘星楼上的那一声等你来。   总之,他的目标空前的明确,决心也空前的坚定。   ……   所谓的准备其实就是安排。   云宗中人很少,韩大野已经在三境站稳脚跟,听闻这个消息后颇有几分摩拳擦掌。   在这段时间中袁来因为对命运之道的深刻感悟,对卸甲世界的融合也进步极大,故而在有万全把握后终于将小野的病根除去。   这也让韩大野放下了一切后顾之忧,开始有心情追寻自己心中的那份江湖梦。   灾厄之体这种体质本质就涉及命运大道,若是放在外面给其他的四境医治恐怕都束手无策,但对袁来而言则简单很多。   且小野之前获得力量之事又给了袁来很大的启发,于是他在将灾厄之体除去的同时也利用这个特性将卸甲世界的力量赋予了小野一部分。8)    第五百零七章 宛城之郊、大野入林   若是纯按照力量论,小野只要在卸甲世界中,便拥有相当于四境的力量,这比当初她获得的力量还要高的多。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理论与实际差距还是颇大,而且这种力量是完全的借自小世界,若是迈出小世界大门,那么小野就将被打回原形。   这个特质,她若是不留下来看家简直就是天理难容了。   同时袁来也不顾呦呦的吵闹,将她强制留下,毕竟小野的力量足够在小世界中横扫,但心智还是太差,阿含和缘木还在,总不能真的一丁点都不防范。   况且,状态古怪的辛晴和她肚子里的……也得留人时不时照看一眼。   所以,最终的结果是袁来和大野出去,剩下的人留守。   “留下你们两个也显得人太少,我托蒋将军派人找了一批下人,都是靠得住的,等明天便带进来,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日常的打扫事务就交给他们就好,至于你们俩呢,就把咱们的家好好侍弄,然后等我们回来!”   袁来给呦呦和小野留下这番话之后,便带着有些激动的韩大野一起走下千级石阶,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看到垂头丧气的寇白门仍旧拿着扫把清扫落叶。   袁来忽地停下步子,走过去说道:“差点忘了你,怎么样和我们一起走吧?”   寇白门木然地看着面前少年,说:“不去。”   袁来就有些好奇,他轻笑道:“你可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跟我走,我带你去寻你老师。”   寇白门闻言身子一颤,抬头瞪着眼睛。   袁来笑道:“怎么样?说起来我和你老师现在也算一个阵营的人了,你这个弟子我也没道理扣着不放了,走吧,我放你出去。”   然而寇白门却顿时握紧了扫把,连连摇头道:“我不去!”   说着竟还往后退了几步。   袁来顿时好奇问:“为什么?”   “我背叛了老师,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背叛?   袁来一愣,才反应过来寇白门所指的应该是她被袁来撬开嘴巴,说出了关于乙未的安排的那些事,这种事似乎的确也算得上背叛。   但袁来显然并不觉得这很严重,于是他微笑道:“我可以为你说情,我想他应该还会给我这个面子。”   寇白门又后退几步,略有惊惶道:“你根本不了解我们邪修,你根本不知道他对敌人有多冷酷!”   袁来一怔,想了想,倒也没再勉强,不过经寇白门提醒袁来才想起乙未既然是邪修,那手段理应狠辣。   不过,幸好,他们并非敌人,而是同志。   袁来心有感慨,轻声念道:“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寒冬一样冷酷无情。”   旁边的韩大野茫然问道:“什么意思?”   袁来冲寇白门一笑,然后拉着大野继续下山,同时道:“这是我们的态度,上了战场之后的,态度!”   等两个少年人的身影终于越来越远,走出此界之后,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洁白石阶上,一身黑色宽衣的寇白门攥着扫把,怔怔出神。   袁来不知道的是,她之所以不走,除了畏惧乙未的惩罚之外,还有一点就是……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真的喜欢上了这种安静恬淡的生活。   ……   ……   “按照整体兵力而言,显然朝廷占据巨大优势,但是若论战力,却又不同。”   “启国连年无战事,所以那些朝廷兵马早就不复当年的锐气,无论是心态,还是战力,都不行。”   “而咱们西北边军,却一直在不停地在边疆练兵,无论是和那些外族人还是与邪修,战斗经验都要远超中原。”   “所以,虽然他们人数多,但真打起来,咱们的兵马对上数量超过咱们一倍的敌人,都不在话下!”   路上,蒋衍很是自信地说道。   袁来点了点头,但还是说:“可是朝廷的后勤肯定比咱们要充足吧,而且你也说了他们人多,若是战争拖延时间长了,一方面咱们后劲肯定不足,另一方面,西北人少,减员了想补充可就难了,而朝廷占地广阔,兵源不愁。”   蒋衍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叹道:“的确如此,所以这场战争,越是快拿下,咱的优势就越大,一旦拖延个一年半载,胶着起来就麻烦了,若是三年五载的打下来,最后的结果就没啥悬念了,肯定是咱们输,所以,咱们既然动手了,就要一鼓作气!”   “一鼓作气?难道是准备直冲皇城?”   蒋衍惊讶地看了袁来一眼,后者顿时心领神会,果然被他猜中。   蒋衍咂咂嘴,说道:“可惜啊,直冲过去当然最好,但哪那么容易,倒最后战线肯定还是得拉起来,而且……”   “而且,最终的胜负其实并不在战场上吧?”袁来忽然说道。   蒋衍顿时沉默。   袁来也心中沉重,这个话题涉及到最终的胜负和无数人的生死,显然太过沉重。   一路人在官道上疾驰。   袁来坐在马上,闭目开始修行。   对于这场仗怎么打,他并不准备插手,虽然他并不缺乏经验,但是热武器的经验拿到冷兵器时代终究有太多不合适的。   况且他虽然站在西北阵营,但在军队上是一点根基都没有,一点了解也没有,试图插手只会添乱,所以袁来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便是局部上打出战绩出来。   两方不仅有军队的对抗,更有修行者的厮杀,这才是袁来的战场,他的敌人也不是那些军阵中的士兵,而是朝廷兵马中的修行者们。   从某种程度上,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才是影响最终胜利天平的关键。   一路无话。   在又一个傍晚,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宛城就在前面!”   “根据消息,咱们的一支军队正驻扎在城外!”蒋衍放满了马速,连带着传达命令给身后的他带领的这支骑兵。   在队伍前面的袁来仍在闭目修行,听到声音倏然睁开眼,蒋衍正要与他说话,突然就看到袁来的目光掠过了自己,投向了前方的一片稀疏的林木。   袁来的眼中,显露出淡淡杀机。   下一刻,还没等蒋衍变色,就看见袁来身边的韩大野突然纵身跃出,踏着神妙的步法飞速接近那片林木,同时大野反手拔出大剑,剑锋显露莹莹之光。   瞬间剑锋上脱离出一道雄浑剑气,带着嗡鸣贯入林中。 第五百一十章 计划   袁来的回答并没有很让窦准意外。   在窦准看来,袁来或许在修行上的确是厉害,但在行军打仗方面理应完全不懂。   所以得到袁来这个回答的时候,窦准并不意外,但之前在大帐中,他始终在注意观察这个让陈安十分重视的年轻修行者。   与陈安的想法一样,对于袁来的到来窦准等一众将领在好奇之余都有些不大安心。   关于袁来的身份的消息最近已经在西北军将领间传开,尤其是得知了袁来的年纪后不少将领对袁来都有些担心,在他们眼中,袁来这个年纪的人做事必然毛躁,年少成名肯定是十分傲气的,这种人加入战场极有可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顾大局,不听指挥,逞英雄爱出风头。   他若是喜欢单独行动还算好的,就怕他仗着与申屠沃甲的关系插手军务。   陈安这样想,窦准等人也有这个担忧,好在袁来方才的安静让这些人暗暗松了口气,不过察觉到袁来心思的窦准却放不下心来。   “你明白这点最好不过。”窦准神色淡漠地说道,“军中之事和修行完全不同,如今开战,每一点错漏都可能影响战局,对于我们的布置你可以有其他的想法,但希望你能像今晚一样,陈将军顾忌你的身份,但你也别以为仗着和夫人大帅的关系就可以指手画脚。”   袁来平静地看着对方,心中暗叹了口气,心想这种军中将领的确是足够“心直口快”,说起话来也真够“直爽”,这个窦准真不会说话,这种交流方式若是换个心胸狭窄点的恐怕都要记恨上他。   不过袁来倒也不很在意,毕竟,他还是看得出来,窦准跑过来警告他也是一心为了军中着想。   于是袁来淡然地笑了笑,说:“放心,我只是个修行者,其他的事不会多管。”   窦准闻言脸色微微好看了些,想了下又补充道:“还有,军中万事讲究服从命令,虽然你是修行者,但也别想由着性子行动!”   犹豫了下,窦准终究还是把打发袁来滚去军中修行者队伍听调遣的话咽了下去,虽然袁来看上去很好说话,没什么脾气,但是终究身份不同,而且修为听说也不弱。   想到这里窦准看待袁来的目光又有不同,说来只知道这少年修为不低,但具体是什么等阶却是不知,不过之前他们两个人听说在城外杀了不少朝廷的探子,想来总该不低。   可惜窦准用肉眼实在看不出袁来实力,用神识探查又属于冒犯,他也不好问,也便将这个疑惑压下。   得到袁来肯定答复后,他又看了他几眼,才转身离去。   等他走了,袁来站在原地不由摇头失笑。   韩大野此时正好返回,看到不禁好奇问:“你笑什么?”   袁来摆摆手,淡淡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挺有意思。”   两人一边走着,袁来一边将这件事简单说了下。   韩大野听了有些愤愤不平,说:“他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过来帮他们的,反倒不领情。”   袁来却并不在意,宽慰大野说道:“咱们毕竟来西北太短,理解万岁。”   韩大野点点头,然后忽然问道:“不过你是不是真的对他们的布置有别的想法?”   袁来坦然地点点头,说:“是有一点,关于军阵方面的咱们不懂,我也没想法,不过陈安他们对于修行者的布置我的确有点想法。”   “哦?”   袁来缓缓道:“陈安或许是低估了我们的实力,也或者是怕我有什么闪失,总之,在安排上并没有把你我算做军中修行者的主力,给咱们安排的事情,按照我的计算,派两个二境中期修行者就能胜任,这样的安排绝不合适。”   “怎么会?蒋衍不是知道咱们都是三境么?没给他说?”大野疑惑。   “这我就不知道了,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袁来笑道。   “那怎么办?胜利要紧,要不然我们去找陈安说说?”   袁来缓缓摇了摇头,幽幽道:“不行,虽然咱们是好心,但这个时候去请命陈安估计心里又该打鼓了。”   “那就听他们的安排?”   袁来同样摇头,说:“那个窦准有句话说得对,这战场上,每一次胜负都会影响战局,明明有两个三境不去用,暴遣天物啊,他陈安怎么想的我不管,总之咱们来这里可不是郊游踏春的!”   “那怎么办?”大野闷声问道。   “回去!我得细细琢磨下他们定下的战术,暂时听他们的安排吧,明日再见机行事。”袁来干脆利落地决定道。   韩大野重重点头,丝毫没有去想之前袁来可是已经和窦准保证老实听命令的事。   ……   ……   同时,在军营朝向宛城方向的大门内,陈安与蒋衍两人并肩站立在空地之上,遥望宛城黑黢黢的形状,今夜星光稀疏,高空风吹得旗帜抖动,仿佛预示了明日之战的残酷。   两个男人面容肃穆,都感知得到对方肩上的压力。   面对强大的朝廷,他们丝毫不敢有一刻放松。   “宛城的军队是从襄州调来的镇守军,人数过万,加上宛城本地的军队,单论数量与我们差不多。”   “他们守城,咱们攻城,他们要占便宜,不过襄州镇守军多年荒疲,要是打起来攻破宛城问题不大,在这点上我有信心,只不过……”   陈安语调忽然拉长。   蒋衍看向他,说道:“你是担心修行者吧。”   “是啊。”陈安点头,担忧道,“拿下宛城不难,但是宛城内的修行者想要打掉却没那么容易,你也知道了,除了朝廷军中那群修行者之外,这宛城内还有三个宗门助阵,虽然都不是什么大宗派,但是也教人放心不下,尤其是城中还有一个名声颇大的强人,对上他,我都没有把握,若是教他突入进来,刺杀将官,那损失可就大了。”   蒋衍顿时也记起了城中那个强人的名声,想到对方三境巅峰的实力,以及道门神妙的攻击手段,他也不由心下微沉。   他这时候突然想起了袁来,心想或许袁来能试着拖住对方。   但想起夫人和大帅对袁来那极为认真的关切,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旦袁来在这里出了闪失,他们难辞其咎。   这个顾虑,他懂,陈安更加明白。   两人又交谈几句,便散了。   转眼间,暗夜过去,白昼到来。8)    第五百一十一章 柏杨   袁来醒来之时,就察觉到整个军营气氛大变,人人整装待发,人声呼和、刀剑碰撞与战马嘶鸣之声络绎不绝。X   袁来没有主动做什么,而是在等待。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一位将领走过来匆匆向他们分派了任务。   “防御。”   等那将领走了,袁来展开地图,看了两眼判断道。   韩大野背着大剑走来,这把剑已经不是以前的岱宗,是他从云宗藏剑中找出来的一把,虽年代久远,但锋利逼人。   “防御?”   袁来点头,说道:“他们给咱们安排的任务是跟随一群随军修行者在几个关键的地点布放,防止宛城修行者突刺袭杀。”   韩大野顿时奇道:“我们不需要上阵杀人么?”   袁来解释道:“大军一旦开始厮杀,两军血气弥漫笼罩之处,会对修行者的力量有所限制,这种限制源于一种深层次的天道法则,所以就算是四境大宗师若是陷在阵中也难有命在,只有那些修行罡气的武修军官受影响才小。因而无论哪一方的修行者都不会领军杀人,他们的对手不是普通士兵,而是咱们这边的修行者,而他们的目的则是扰乱局部战场,或者刺杀军官指挥,我们的目的也一样。”   “明白了。”韩大野认真点头。   袁来收好地图,他事先已经对两军交战做了足够的功课,此时眼看大军即将开赴攻城,便道:“走吧,我们不需要和大军同步,先过去占一下位置,其他人也该动身了。”   袁来所说的其他人,既指西北军方的修行者,也指的是宛城修行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已浮现杀意,从开始修行至今,终于到了不得不放手厮杀之时。   两人立即悄然出营,与其余修行者一起,位置散开赶赴宛城之下。   一边走袁来一边与大野说自己整理的情报。   “宛城的修行者数量不少,整体比咱们这边强些,但大多还是二境,至于三境也有十多个,不过同样的,三境初阶比较多,中阶只有三五个,高阶更少。”   “我们的实力单纯防守太过浪费,且我的目的也从不仅仅是守好自己的那片防线,等开战之后看情况,若是咱们的压力不是特别大,你就照应周边的防线,至于我,试试去啃一块硬骨头!”   “什么人?”   “在宛城中,三境巅峰只有一个叫赵柏杨的,听说是成名已久的一位强者,年富力强,这个等阶的修行者本就稀少,咱们军中我看了下除了我没有这个位阶的,所以即便陈安他们没有当面说,但这个赵柏杨肯定是他们的心腹大患。”   袁来十分自信地分析道:“如果我是统帅,面对这个情况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是集中大部分力量,以牺牲一部分防守的条件围杀赵柏杨,先把这个硬骨头啃掉!要么就是找一个靠谱的,与其实力相差不太大的修行者死死拖住他!陈安这个人行事稳重,而且我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军队十分自信,所以他必然会选择后一种选择。”   袁来的眼睛越来越明亮,说道:“但是想拖住一个三境巅峰可不容易,与其冒着风险让其他人上,不如我去。”   韩大野听懂了他的想法,于是点了点头,但随即他突然又问了句:“如果你真的是统帅,那你会选哪种方法?”   袁来一愣,笑了下,说:“问这个干嘛?”   “就是好奇。”   袁来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下,说道:“我不是统帅,也没有那个时间去取得军兵的信服,所以你这个假设没有意义。不过……如果真是是我的话……”   袁来带着大野跃出一片树林,便看到了前方宛城那高大的城墙与兵马。   他猛地停下来,感受着战场附近不同方位传来的修行者的气息,眼睛亮如明灯,缓声道:“当然还是啃骨头比较爽快!”   ……   宛城并不准备被动挨打。   作为西北攻入中原的战略要地之一,在两方开始动兵之后,朝廷便开始向宛城增兵,当然,作为西北军三路中的主力,真正的主战场还是在申屠沃甲亲自率领的那一路。   所以,今日的一战并非是陈安口中的攻城战,而是在城外的一场两军对垒交锋,只不过陈安等人对这场战斗的胜负毫不怀疑,他们自信这场对垒是短暂的,攻城才是正戏。   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用最少的代价攻下宛城。   城外朝廷兵马已经摆开。   袁来远望去,体内金红紫三色心脏微微发亮,他的眼前便再次观望到了一片升腾的血气和杀意。   只不过朝廷兵马的这片血气却是缥缈如雾的,相比于西北军那已经几乎凝结起来的血幕,顿时显得相形见绌。   同时他也看到了对方军中的一些特立独行的人。   那是修行者。   修行者目力远超常人,两方阵营的修行者遥遥互相对视,顿时袁来便察觉到几道缥缈的气息飘来,那气息的强度表明了他们的修为,三境高阶。   这些主动探过来的气息其实很难对同是三境的修行者造成锁定,但无疑却表明了一种很嚣张的态度。   一种朝廷面对“叛军”理应拥有的俯视与傲慢。   其中引起袁来注意的是一道明显要强大许多的气息,那道气息弥漫过来,便对自己方的修行者产生了一种隔空的威压。   袁来和大野并未受到影响,但一些二境修行者和三境初阶且修为并不扎实的修行者却都是呼吸一窒,面色微白。   “很嚣张。”袁来淡淡地看向对面,他将自己的气息收敛的很好,没有主动去和对方对撞,敌暗我明才是正理,他没有傻到为了装酷暴露自己。   “这个人就应该是那个赵柏杨了。”袁来指了指对面军中的某人。   韩大野也看去,但毕竟看不太清,只看出是个中年的身材高大的男人,肤色似乎很白,穿着暗红色的道袍,很是醒目。   大野适时地表达了他的鄙夷:“上阵穿红色,他是闲自己活得太长么?”   袁来摇摇头悠悠道:“或许这就是强者的傲气吧,他肯定知道咱们军中没有比他修为更高之人,而且穿红色也有个好处。”   “什么?”   袁来冷声道:“吐血的时候不会弄脏衣服。”   一个很冷的笑话,但是大野还是憨厚地笑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入阵   “指挥就靠你们了。”蒋衍说道。   陈安混在军阵中,一身重铠,看着蒋衍肃然道:“要小心,赵柏杨成名已久,剑法超绝,不好对付。”   “我会的,赵柏杨而已,早前就只听过他的名字,今天我倒是要试试他这个三境巅峰到底有多少水分!”   蒋衍冷声说道,冲陈安点了点头,便飞身遁入军阵之中,飞快离开。   他今日只为了挡住赵柏杨这个宛城修行者最高战力,但因为整体西北军修行者弱势,所以在这场战局中不主攻,而是主打防守,蒋衍想要挡住赵柏杨,但却不敢肯定对方究竟从哪个方向出手,故而只能在主要将领周围潜伏。   他还有个想法,挡住赵柏杨是最基本的,但若是有机会他还是很想将对方拉扯在阵中无法脱身。   修行者在军阵中会受血气杀机影响,时间短一些的话还可以凭借修为撑住抵挡,但只要把他拖在阵中时间长了,其修为必破,到时候配合士兵,未必没有把他的命留下了的机会。   当然,务实的蒋衍还是很快压下了这个想法,毕竟,面对成名已久的三境巅峰,他并没有多大把握!   ……   数万人集结在一起是一种什么景象?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深陷人海,望不到尽头。   在这个通讯原始的时代,一个军团两万人已经是上限,再多,无论是旗帜还是钟号都已经难以清晰地传递命令。   而这么多人铺陈在一起,宛城外本来颇大的地方便瞬间显得狭小起来。   当战争真正打响的时候,袁来和大野已经消失在了原本站立的小坡上。   汇入人海。   让大野有些意外的是,在外围看那么多人堆在一起密密麻麻,他本以为人群中也是很挤的。   但是当他们遁入人群,才发现并非如此。   宏观上看起来密集,身处其中却并不觉得了,周围的空间还是颇大。   “他们还没有出现?”大野等了一阵,眼看着周围人群涌动,前方已经厮杀交战在一起,他有些心焦。   “不要急,才刚刚开始。”袁来很平静,他解释道:“前方才刚刚交兵,除了几个冲锋陷阵的将领,真正重要的军官还没有在最前面,身边都是自己人,这个时候若是傻乎乎遁过来动手,瞎子都能发现他们。”   袁来笑了笑,按了下大野的肩头,缓缓道:“不要急,他们还在观察。”   袁来说着,瞳孔闪着淡淡金光,他的神识已经悄然覆盖一大片战场,经过数月修行,又学了几册藏书阁的古经,将道林传授的神识之法也领悟透彻,锻炼出来的神识不但强度颇高,范围极广,且最重要的便是隐秘性极强。   他自信,与他同等级的人都无法发现他的神识覆盖。   也就是说,最起码在相当大的一片范围内,战场对他而言,已成透明。   站在这里,两人这一等,便如同两尊沉默的石雕。   周围则仿佛是激流,修行者们便是激流中的石柱,沉默着,等待着,在等待中观看着前方战线血腥的厮杀,那渐渐浓郁起来的血腥味飘荡起来,成为了无形的血雾,轻轻升空,融入那杀意凝成的血幕之内,远远望去,便让人心惊肉跳。   袁来立于战场之中,那分布的神识渐渐的开始感受到杀戮之中的冥冥命运之道。   每个人存在与世间都因因果相连,这便是命运,而战场上每当一个人死去,他身上那些因果丝线便骤然寸断,人也就与人世失去了联系,这种状态便是无因无果,于这世界而言,便不再存在,这就是死亡,也是命运终结。   感受死亡,袁来渐渐又有所领悟。   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有所精进,这本就算是神奇。   当然,更是一种看透了的冷漠无情。   渐渐的,战场陷入白热化,西北军强大的战斗力很快便体现了出来,宛城军队被压得不断后退,很快的,随着一只重骑的出现,西北军将宛城军队狠狠地撕开了一个口子,敌方登时溃散,节节败退。   但袁来等修行者却紧张起来,因为这个时候,为了扭转战局,宛城的修行者没有道理再加观望。   忽然,袁来蓦然睁开双目,说道:“来了。”   一阵血雨腥风吹来,吹过袁来两人刚才站立的地方,但此地已是空空。   天色暗淡,春天的暖阳播撒人世间,却带不来半点的温暖。   战场上处处厮杀,处处落下红花一样的血滴。   宛城修行者们纷纷使用道法,化作一阵阵湍急的逆流,潜入军阵。   而西北军的修行者也消失在原地,开始各自寻找对手。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生死或许只在一剑之间。   “彭。”   一具穿着道袍的身体面朝下栽倒在地,压入尘土,袁来轻轻收回手掌,看向侧面,就见韩大野的剑锋上突兀地出现了红色。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忽然袁来神色一动,眼眸眨动,大野心领神会,然后袁来便化作清风,踏着天驷步消失在这片区域之中。   “赵柏杨,你终于出现了。”   袁来目光锋锐,飞快地潜行过去。   他的神识范围很大,所以当赵柏杨刚刚接近,他便感知到了。   但对方显然并未意识到。   混乱的军阵中难分敌我,赵柏杨踏着步法,在这种速度下,连暗红色的道袍都不再醒目。   他的双手藏在袍子里,手中握着剑,剑锋的光芒偶尔从袍子的缝隙中显露,逸散出淡淡的血气。   在踏入这片地域之前,他已经顺手杀了两个人可惜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只算开胃菜。   他有些激动,因为无论这场局部战场胜负如何,他只要斩下几颗西北叛军有名望的人头,便能够向朝廷换来足够大的好处。   对于百姓而言,战争是天大的灾祸,而对赵柏杨这样的人而言,这只是攒军功换美酒的一个机会而已。   他很轻松,仗着自己三境巅峰的修为,他觉得完全可以顶着血气的影响,斩下几个敌将,然后飘然而去。   因而他并没有报以最高的警惕。   所以当他感知到那股隐晦而强大的杀意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袁来无声无息间已经进入赵柏杨的身周十米以内,这个距离很微妙。   正踏在赵柏杨小天地的释放范围边缘。8)    第五百一十三章 璀璨银华   赵柏杨微微一怔,本来还如幽魂一样的身体猛地停了下来。   他蓦然看向斜侧方,发现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那里竟然出现了一个沉稳的少年人。   嗯,因为气质的变化以及脸上自带的稚嫩的褪去,称呼他少年人已不大妥当,总之是个年轻人。   对方神态安然,面色冷漠地站在自己身周十米外,位置极准,不近一分,不远一厘。   赵柏杨额头上微微沁出一滴冷汗。   他心中的自信突然就被摧毁了,本来他以为自己的修为可以在这里横行无阻,但是袁来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的判断可能出了偏差。   他握紧了剑,体内始终在经脉中运行的元气轰隆作响,但却含而不发。   两人的目光互相碰撞在一起,然后赵柏杨忽然就生出了疑惑,他觉得或许是自己神经过分敏感了。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年岁便不大,自己也不认识,想来应该并没有什么名声,此前也未曾得知这支西北军藏着什么年轻的妖孽。   如果袁来这个年纪真的有威胁到他的修为,那么怎么可能没有名声?自己又怎么可能没有听过?他这样一想,就觉得应该是自己太紧张了,或许这仅仅是因对对方修行的隐匿身法强大。   这个时候,那个年轻人突然开口,问道:“你是赵柏杨?”   战场喧嚣,但这声音却意外的凝厚不散,清晰地传递进入后者耳中,赵柏杨微微一怔,决定不去理会。   但是袁来已经从他的表情得到了答案,于是袁来迈出一步,同时拔出月中鹤,当他踏入赵柏杨的警戒线的瞬间,名声在外的老牌三境巅峰顿时出手。   赵柏杨的出手极为果断,显示出他多年的交战经验,他的袍子里突然有一束束元气光线浮现,在胸口的位置凝聚出一个淡淡的光团,光团中是一株银色的小树,形态朦胧,这表明他尚未动用全力。   这银色的小树便是赵柏杨的三境本物,属于外显凝形之物,相比较下袁来以肉体的一部分为本物反倒显得另类而小众。   这一株银色的小树有一个不错的名字:璀璨银华。   璀璨银华出现于道袍之内,外面却看不到,但袁来的脚落下之处土地却迸射出一团银色的星芒,活像是铁匠铺里铁锤猛击在通红的剑坯上蹦起的那些火星,只不过颜色要诡异一些。   银芒出现的刹那,袁来就知道自己已踏入赵柏杨的小天地之中,他顿时浑身感觉到了一股股禁锢之力,这是天道规则不同导致的反应,只不过赵柏杨显然对他的重视不够,这禁锢力度有限。   袁来淡然地继续向前,脚下开始出现第二团银芒。   赵柏杨微微变色,胸前的璀璨银华形状猛地清晰了许多。   瞬间,袁来发现自己身周出现了朦胧的虚影,通过神识的观察,他看到赵柏杨站立之处竟浮现极淡的树形虚影。   “这就是你的本物?”袁来感到有些好奇。   这时候两人相距已仅有五米,赵柏杨在加大力量的刹那掀开了道袍,暗红色的道袍浮起,像是盛开的花,同时他袍中藏着的一柄剑也带着玄奥的轨迹向袁来刺去。   剑尖一出,竟引动空气出现道道环型波纹。   袁来一看,立刻明白这必然是一种十分厉害的剑诀招法。   赵柏杨身子向前一踏,面色冷酷,料想袁来猛遭禁锢必然移动不便,此时他这三生一剑,足矣杀死对手。   但是当赵柏杨一剑刺出之时,便察觉到了不对!   因为本应该遭到禁锢的袁来脚下突然浮现了一点乌光,用这个词形容并不准确,因为那并非拥有颜色,而是虚无,用肉眼看来是暗色,用神识观察则像是一个空无的不存在于世间的洞。   下一刻,那虚无的一点猛地扩大,袁来便宛如踏在虚无之中,于是赵柏杨的禁锢顿时失去了目标,也失去了效力,甚而,那一株璀璨银华之上猛地缺了一个口子。   银色的树干上竟然出现了一个缺口!   “你……”赵柏杨大惊失色,当袁来的小天地释放而出,他竟然发现袁来猛地在他的感知中消失了,就仿佛世上再没有这个人。   而同时,他的本物却遭遇不知名的重创,本物遭创,一口鲜血涌上喉咙。   但经验丰富的赵柏杨仍然固执地向前刺去,他并不认为袁来真的不见了,认定他只是挣脱了他的锁定,只要自己完成这一剑,必将饮血。   而袁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步子一动,毫无滞塞地来到赵柏杨的身侧,而对方的那一剑自然刺到了空处。   同时袁来的剑却依照纵云剑诀以玄奥的轨迹突破了赵柏杨身上的重重道法防御,轻而易举地突入他的胸口,猛地一松,便刺入对方胸膛。   赵柏杨眼中闪过茫然不解之色,这也是他最后的情绪,当袁来的剑将他的心脏贯穿,经脉中运行的元气立即停止,由元气维持的小天地立刻崩解,那一株璀璨银华也失去光芒凝成了一块玉质形物体,轻轻坠落。   袁来另一只手探出,将凝固的璀璨银华抓住。   然后面无表情地拔出剑,将这位三境巅峰的尸体推落大地。   杀了这人,袁来却愣在原地,他脸上满是诧异,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容易。   两个人都是三境巅峰,并且赵柏杨在这个阶段的积累肯定比袁来要深厚了不知多少。   袁来本以为自己要颇费一翻手脚,但是却没想到竟然会这样的容易。   尤其是自己释放出小天地后赵柏杨的小天地的力量明显的骤然跌落,整个人的状态也变得极为糟糕,仿佛受到重创一般,若非如此,袁来也根本无法一剑就杀了他。   这其实是大为出乎袁来的意料的,他突然拿起了凝固成玉质形态的璀璨银华,看着上面那很突兀的一个缺口,若有所思。   “难道是因为这命运之道?”   袁来轻声自语,感觉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灵感,而且这凝固的本物也让他感觉惊奇,这是他第一次得到这东西。   “原来本物死后是可以凝结的么?”他却不知道,想要在杀死一位三境后得到对方本物的凝结体本身就要求颇高,并非是随便杀了就能得到的。   不过这些疑虑暂时并不是思考的好时机,总之发现自己有些超过自己预料的强大,这让袁来还是十分满意的。 第五百一十四章 易主   这场战斗短暂,并未引起什么人的注意,而在他悄悄杀了赵柏杨的同时,藏在军阵中的蒋衍仍旧全神贯注地警惕着,眼看着已经开始攻城战,却仍然没有发现赵柏杨的踪迹,这让他忐忑不已。   同时心中也生出无穷疑惑,难道赵柏杨攻击的并非这块区域?   在战场的另一端,韩大野挥挥大剑,看着地上魂归星海的一位三境中阶高手,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如今的修为与其相同,但是杀这人却也并非很艰难,大野顿时觉得自己可以试着挑战一下三境高阶了,可惜那种等级的人并不会向这片区域攻来。   好不容易逮住地上这个已实属不易。   突然韩大野看到一队兵马从旁边向宛城方向杀去,这本是正常的,但突然从这一阵人中跃出一个将领,竟直接奔着韩大野走来。   大野疑惑地看着对方,使劲想了想,才记起这好像就是袁来说的那个窦准。   窦准的脸色很难看,怒气冲冲的样子,赶过来劈头盖脸便喝问道:“就只有你在这里?!”   韩大野有些不快,冷淡地点了点头。   窦准气急道:“袁来不应该和你在一起么?”   韩大野因为对方直呼袁来的名字更加不开心,在他想来窦准不称呼宗主,这明显是看不起云宗,不过这倒是他想错了,窦准等将领对袁来的了解有限,云宗宗主这个名头当初除了拿出来应付天下宗门,并未向外宣扬,窦准的确不知。   于是韩大野便干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回答。   窦准一看哪里还想不明白,肯定是袁来私自脱离了位置跑到其他地方了,他顿时心中升起怒意,想着对方昨晚明明答应了自己,没想到今天一上来就反悔,不由怒道:“他私自离开了防区是不是?你们难道不知道不知道战场上一旦出现缺口会发生什么事吗?真以为这片地方比较安全就不用在意了?要是有三境修行者杀过来,你一个人拦得住?万一……”   窦准气急,军汉的脾气一上来,也顾不得袁来的身份尊贵了,顿时呵斥下来。   但是他只喊了一半,便猛地顿住。   因为沉默寡言的韩大野突然用剑锋把地上的尸首挑了起来抛在窦准面前,后者低头一看,那尸体上残余的元气波动显而易见地表明了其身份。   三境中阶高手!   窦准瞠目,这才看见不只是这一个,在附近的区域还有其他的死去的朝廷修行者,面前的尸体还未冷,伤口处鲜血汨汨流出,显然才饮血不久。   他赫然看向韩大野,道:“这是……”   后者冷淡的如同一块石头,并未因为窦准的震惊而喜悦,只是冷漠地将大剑插入剑鞘,平静道:“这里,我一个人,足够了。”   窦准一股气积郁在胸口,吐也吐不出,看着韩大野咬了咬牙,沉声道:“即便如此,他自己一人离开,要是碰见厉害的对手,出了事怎么办?对面可是有三境巅峰的修行者在,他要是遇见,岂有命在?!”   还有一句话窦准没有说出口,那便是:他死了不要紧,到时候大帅和夫人降罪下来,还不是我们这些人担着?   韩大野冷冷地看着对方,心中暗道袁来可不就是奔着那个赵柏杨去的么?不过这种事没有必要和这个家伙说,大野板着脸,也不理他,转身便走。   窦准拿这块石头没办法,只能也转身向前方赶去。   等他即将到了城下,忽然看到潜伏在人流中的蒋衍,立即赶过去。   后者看向他问道:“其他区域有没有见到赵柏杨?”   “什么?赵柏杨没有冲这边来?”窦准疑惑道。   蒋衍咬牙道:“没有,他一直没有出现,我以为他去攻击其他位置了。”   窦准摇头疑惑道:“我已经巡查了一圈,并未发现他的踪迹,奇怪了,他难道还没出手?”   他抬头看着城下汹涌的人流,有些欣慰地发现西北军已经慢慢占领城头,朝廷镇守军在之前的交战中被杀的大败,如今城头也即将拿下,眼看胜利在望,他也不由心喜。   不过窦准又想到不知跑到哪里的袁来,满心郁闷地对蒋衍说道:“不过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   “那个袁来不见了。”   蒋衍一愣,眼睛瞪大急声问:“怎么回事?”   后者将自己的见闻一说,本以为蒋衍也会大怒,却没想到其面色忽然缓和下来,道:“原来是这样。”   “你不担心?那家伙四处乱跑,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蒋衍微微皱着眉,犹豫了下说道:“他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   窦准当下愣住,没想到蒋衍竟会如此看他。   而后者本来因看不到赵柏杨而心焦的情绪忽然缓和了很多,蒋衍自己也说不上因为什么,只不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却悄然出现在他的心中。   ……   ……   宛城之战持续了大半个白昼。   看起来漫长,但若是放在战史中却已算极快。   一般的攻城战,来来回回打个十天半个月并不少见,而这场战斗竟然只用了不到一天便一鼓作气地拿下,这个速度传回京城的话,恐怕会让一群军部将领羞愤欲死。   在又一个黄昏到来之际,宛城已经落入西北军之手。   城下是来来回回的军兵在打扫战场,高大的城头上不停的有人在用水冲刷血迹,诗人只道残阳如血,却不知道残阳只得了血的颜色,却得不得血的残酷和恶意。   也幸好这场战斗终结的极快,宛城之中的百姓还没有为此遭受过于巨大的伤害,城头的旗帜便已经更易。   百姓的态度很平静,对于这个在某些偏远乡镇的人甚至连坐龙椅的人叫啥名都不知道的时代里,换谁统治都没关系,更况且,在很多人眼中,这本来就是儿子和老子打架,打来打去谁败了反正都一样。   烽烟是大人物眼中的东西,平民眼中只有炊烟。   于是在傍晚到来之际,宛城中飘起了道道炊烟,青白色的炊烟飘散入云,冲淡了苍穹中的血幕。   西北军开始修整,忙碌,而陈安则开始计算此战损伤。8)    第五百一十五章 我杀的   战损的统计结果着实让陈安惊喜。   这场战争中自己一方的损伤比他之前最好的预料还稍微强一些。   这个结果让一众西北军官喜出望外。   当然,留给喜悦的时间不多,战争之后还有太多的事要处理,无论是人员修整医治,还是安抚百姓和安排俘虏,这都要忙。   陈安在发出了一系列命令之后,终于看到了蒋衍,而后者带给他的消息则让陈安沉默下来。   “你是说,没有看见赵柏杨?”   “是的,之前我还以为是我没有遇见他,但是战后我询问了一圈,却都没有听到有人看见过他。”   “仔细调查了吗?”陈安问。   蒋衍摇了摇头,叹道:“还没来得及,但是赵柏杨这种等级的修行者一旦出手,必然会袭杀重要的将官,或者干扰整体布阵,只要他出手,很难不被人看见。”   他犹豫了下,说道:“而且,这一战咱们的将领被对方刺伤的数量格外的少,重要的统领级别军官更是一个都没事,这……很不正常。”   何止是不正常,简直是妖异!   蒋衍苦笑道:“我甚至有种荒唐的感觉,就好像是对方的高端修行者集体没有出手一样。”   这种情况引起了陈安足够的重视,但他想了想,也没有头绪,只能沉声说道:“等下你抓紧时间收拢一下咱们这边的修行者,然后统计一下具体的战损,我只看了军队方面的,修行者方面的还没有统计,这次朝廷的修行者没有打出什么效果,估计是咱们这边拼杀的比较猛烈,损失可能会很大,咱们也要做好准备。”   “至于赵柏杨,的确奇怪,我也想不通。”   整场交战几乎没怎么动手的蒋衍郁闷不已,闻言突然说道:“老陈,你说……赵柏杨之所以没有露面,会不会是陷在阵里……死了?”   他想了很久,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解释赵柏杨的失踪。   陈安拍拍他的肩膀,苦笑道:“怎么可能,他三境巅峰的修为在这个地方想要走,有谁拦得住?又怎么会死?咱们这里有谁能杀了他?”   蒋衍沉默着,他的确无法给出答案,想要无声无息地杀了三境的赵柏杨而一点动静都没有弄出来,这得需要多强大的实力?   他摇摇头,不再妄想,点了点头便欲离开。   这时候突然城下有一人急匆匆奔跑上来,边跑那脸上同时难掩惊喜之色。   “两位将军!快快下来,我们找到了一件好东西!你们绝对想不到!”   二人看去,看见这人正是西北军中的一位手段了得的三境修行者,也是管理随军修行者的一位将官,平素这人行事沉稳,像今天这样激动的模样极为少见,两人诧异不已,急忙随之奔下城楼,来到城门内的一片空地上。   此时那空地周围已经围拢了不少将官,两人赶来更是好奇不已,众人立即闪开位置,等两位大将往里一看,陈安差点气炸,只因为那地上竟然只是一具满是鲜血和尘土的尸首。   他不禁无语,心想这宛城也并没有什么地位极高的大人物,就算是那战死的镇守军统领也没见你们这么激动啊。   然而下一刻,他的肩头便猛地被蒋衍扣住,只见蒋衍粗壮结识的手臂下意识绷紧,那抓在陈安身上的大手握的极用力!   显然难掩内心震惊。   “这。”他猛地看向旁边的修行者,问道,“这是赵柏杨的尸首?!”   声音一出,本来只因为好奇而围拢过来的部分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素来沉稳大气的陈安也不由变色。   那位三境修行者强掩喜色,点头认真道:“我检查过了,这的确就是赵柏杨的尸首!军医就连死去的时间都已经推算出了,就在咱们即将攻城之时!”   众人哄然。   启国的四境极少,满打满算也才一二十个,这三境巅峰的数量也最多一二百人,分布在大江南北,平均两三个城池都分不到一个,可见其稀少。   赵柏杨更是成名已久的三境巅峰,实力毋庸置疑,但如今竟然无声无息陨落在宛城之下,这让他们怎么能不震惊失语?   “是谁斩杀的?”陈安惊喜问道,但却只迎来一大片茫然,想想也知道,赵柏杨这模样显然是打扫战场之时才发现的,哪里去找杀他之人。   这里围观的热烈,而在城外,在炊烟与烽烟融合成一体的天空之下,袁来和韩大野两人并肩缓慢行走。   此时正走到城门口。   两个年轻人抬头,就看到那高大的敞开的城门,而就在不久前,其仍是紧闭的。   感慨了一番之后,两人穿过城门进入城内,然后便看到了那群聚拢在一起的将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好奇。   等走过去了,可惜又被人隔着,也看不到里头到底发生了啥。   袁来上前拍了下某个眼熟的将官,问了句:“怎么回事?看什么呢?”   那人头也不回地说道:“赵柏杨死了!”   袁来一愣,眨眨眼,嘀咕道:“我知道啊,可是一个死人有啥好看的,又不是女人。”   大野也陈恳地点头附和,是啊,又不是女人。   听到他们的声音,恰好也在围观之列的窦准下意识扭头看来,看清是袁来两人顿时怒气起来,尤其是袁来那迷惑不解的模样更让他无名火起,窦准走过来大声道:“有什么好看的?你说有什么好看的?这可是赵柏杨,三境巅峰的修行者!”   “我知道啊。”袁来眨眼。   “你知道还问?你就不奇怪他的死因?你就不好奇他是被谁杀的?!”窦准气坏了。   他的声音有些大,围观的陈安等将领也不禁看来。   面对着如此多的目光,两个年轻人都有些无语,袁来苦笑道:“我有什么好奇的,他怎么死的我又不是不知道。”   “你知道?”陈安惊讶看着他。   袁来哭笑不得地伸手拿出那只璀璨银华,微微注入元气,银色的小树便散发出晶莹之光。   “当然知道,他是我杀的啊。”   袁来的声音如同温暖的春风,轻轻拂过所有人的脸颊,人们的脸却一同僵住,好似迎面的不是春风,倒是寒风。8)    第五百一十六章 惭愧   璀璨银华在注入元气之后散发出迷蒙之光,很美,以其为中心,更是出现了层层虚影,映衬在众人脸上,与那些震惊之色相得益彰。   原本喧嚣之地骤然安静下来,这里的安静与整片战场的喧嚣形成无比强烈的反差,吸引了远处的人们。   蒋衍率先反应过来,踏步而出,惊道:“是你杀的?!”   这里就属他对袁来了解多些,但当他真的得知此事之后,也不禁动容。   这时候他才觉得,当初袁来自称三境高阶的话未必属实。   陈安也目露奇光,走上前,将那璀璨银华拿在手中细细低头品看,其实本需不要如此,赵柏杨声名在外,很多人都知道他的本物便是这模样,只不过陈安心中震惊,终究觉得难以置信。   低头看了数眼不由惊叹:“果然是璀璨银华!”   袁来微觉惊讶,原来这本物也是有名字的么,或者说本物竟然也是需要给起名字么?   “你如何杀了他?”   “遇到,就打了一场。”袁来苦笑,他没想到这些人反应这么大。   众人面面相觑,陈安长叹,将璀璨银华交还,苦笑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   袁来微笑不语。   陈安振奋道:“竟然是这样,无怪乎一直没等到他出手,哪想到他竟然早早就死了。”   众人喟叹,皆是摇头,人群中尤其是窦准更是心思复杂,开始是瞠目结舌,随后便觉颓丧,看看对方年纪,更是心中有些酸楚,不过想到己方有强力修行者助阵,总是好事,那丝颓丧也便冲淡许多。   战后之事繁多,众人虽然惊愕,但既然有了结果,便很快散开各自忙碌,而袁来斩了赵柏杨的消息也随着他们的口传遍了整个宛城。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但袁来早已做好迎接最坏的影响的准备。   两方交战初始,打出气势和声势来极为重要。   随后蒋衍开始统计修行者损伤数量,这一算的结果更是让他吃惊不已,单单死在韩大野手中的便有两个三境,二境更多,至于袁来杀的除了赵柏杨这个三境巅峰,还有另外两个三境,二境不计数,他穿行战场之中,四处狩猎,战果辉煌。   连带的,也大为减轻了其余修行者的压力,以至于其余人损伤极少,只折损了四名修行者,堪称大胜。   当夜,宛城中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庆功活动,以振奋士气,但也仅限于此,宛城虽然拿了下来,但接下来朝廷的压力将如无穷潮水滚滚而来。   所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宛城攻下的快,就只怕丢的更快,但这些问题全然是西北军将领需要考虑之事。   袁来和大野婉言谢绝了陈安的邀请,在黑夜降临之际,便找到僻静的房间,开始今日的修行功课。   漆黑的室内没有点燃灯烛。   但那道道光华却将屋子照得宛如白昼。   袁来明亮的双目观察着璀璨银华,神识也不放过其任何一处细微枝节。   观察良久,他才将其放下,停止了元气注入,银色的光华便熄灭了。   袁来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种全心全意的观察十分损耗精力。   他已经弄明白,这璀璨银华说白了便是道果的一种,只不过其蕴含了赵柏杨一生悟道所得,在道果中也算上品。   旁人拿来品悟,凭借悟性不同从这道果上的收获也不同。   三境之下之下的人拿来品悟,则有助于凝聚自己的道。   而三境之上的人则可以拿来印证,解析,以此丰富完善自己的小天地。   袁来花费一个多时辰时间,将其中潜力挖掘了大半,疲惫之余也不由面露喜色,这颗道果给他的好处不小,让他对世界看的更加清晰了一点。   也说明,他向四境无云晴空境界又接近了微小的一步。   这让袁来生起了别样心思,若是每次杀敌都能得到这种道果,那么对他进阶四境好处良多。   正思衬着,忽然门外有敲门声响起。   袁来跃起开门,惊讶地看到了门外的窦准。   窦准仍然穿着轻甲,脸色有些不好,看着袁来的目光倒是已不再那么富有攻击性。   “窦将军,怎么了?”袁来微笑问道。   许是袁来的态度太过温和,以至于窦准浑身不适地说道:“那个,陈将军找你有事。”   “可是我不懂行军之事,就不参加了,还是替我回绝了吧。”袁来平静说道,他的确无意参与军机探讨。   许是想起昨夜的谈话,窦准咳嗽了一声,说道:“不是,众将已经散了,是陈将军单独找你有事要谈。”   “哦?”袁来有些诧异,略一思衬,点头道:“好,那这就走吧。”   他也没有什么需要带的,随即关门,与窦准并肩而行,两人沉默着在月色朦胧下,穿过街道,来到守城军所在的地址,这里暂时已被陈安占用作为大营。   此处灯火通明,街道冲刷后十分干净且湿润,但那残留的红色仍旧深沉。   等两人来到了陈安门外,窦准停下步子,看着袁来便要进入,他突然出声叫出后者。   袁来回头,就看到窦准脸色尴尬地说道:“那个,昨晚我说过的话,你就当……当没说过吧。”   “为什么?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袁来笑问道。   窦准眼神躲闪地说道:“我没想到你修为这么强,你这样的实力……”   袁来打断了他,正色道:“窦将军,我赞同你说的,军中便需要服从命令,我虽然修为强些,但也不应例外,今日我没按命令行事,是我的错,我也准备找时间向陈将军请罪,所以,你切勿因为我修为强些,就改变心中的想法!”   窦准下意识道:“当然不会!只不过,命令毕竟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你今日没有离开那里,拦不下赵柏杨,到时候不知道我军将有多少将士丧命与他手!我……”   袁来微笑着摆摆手,说道:“我明白的,好了,我先进去了。”   说完,他便推门而入,留下脸色讪讪的窦准,那张年近不惑的老脸,竟然有了惭愧的火热。   而当袁来踏入屋内,关上房门,就看到陈安一身软袍,正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8)    第五百一十七章 新任务   当袁来看到陈安面带笑意的脸的时候,就清楚对方已经听到了刚才门外的对话。   果然,陈安率先笑道:“请罪的话,就不必了,说来你这种战功放在军职中可是要升官的。”   袁来淡淡一笑,从善如流,走过去客气了几句,然后问道:“不知将军深夜找我来有什么事?”   谈及正事,陈安顿时严肃起来,他忽然走向屋子正中的一张桌子,其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地图。   这个男人低头看着地图,说道:“你来看看。”   袁来走近,低头便看到这张地图赫然是启国全境之图,在他的印象中在启国民间流通的地图极少,便是有,也只是那种粗略的,只画出城池和官道的那种,至于精细的地图都掌握在朝廷手中。   而摆在面前的这一张,却几乎将所有细节都画在了上面,这种地图拿出去,几乎是千金难换的。   也不知道西北军是怎么测出来的,从精密性看,绝不会比皇家地图差分毫。   此时在地图之上,清晰地标注着一道弯曲的蓝色线条,宛如人体的青筋,极为醒目。   “这便是两军战线,我们现在就在这里。”陈安说着,指了指地图上的几个方位,袁来一看,便点了点头。   “大帅率领主力从这里出发,沿途对抗的是朝廷最强的兵马,而第三路便是由魏将军率领,在这里。”说着,他粗实的手指点了点一个靠北的地名。   袁来忽然想起,这个魏将军应该就是小胖子魏八图的父亲了。   “这三股军队沿着三条路线进发,最终要汇集在一起,也就是京都。”陈安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段距离,说道。   见袁来领会,他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今日与襄州官兵交战,我也差不多摸清了朝廷兵马的实力,可以说,单论军队战力,他们比我预想的还要差!”   “这是好事。”袁来说道。   “的确,这是好事,但是两军交战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不容乐观。”   “将军指的是修行者?”   陈安重重点头,叹道:“在修行者层次上,我们太弱势了。”   “将军指的是高端战力还是中低端?”袁来目光微闪,问道。   陈安一怔,看待袁来的目光顿时变化了。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袁来略微犹豫,说道:“我出来之初,就向蒋将军了解了很多情况,也对两方的修行者做过对比,高端战力上也就指的是四境宗师,表面上看,天下四大宗门朝廷占了其三,但我觉得,在四境的层级上,两方应该是半斤八两。”   “哦?为什么?”   袁来分析道:“因为私心。以四大宗门为例,朝廷中北宗、栖光院、太一宗三派,其中栖光院和太一宗其实并没有死站朝廷的理由,反而会有顾虑,张陵殿下声称陛下已死,如今是被人夺舍,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理应是真的,这种情况下我不信那几个宗门不会对如今的那位皇帝心存忌惮,毕竟他们估计也摸不准,这位夺舍了皇帝的人究竟要做什么。”   “之所以站队朝廷应该是认为张陵殿下必输无疑,所以他们就算参战也不会为朝廷拼命,就算为了自保,也会留手,我想,对于这场战争其内部也必然有分歧,而且无论最终谁赢了,他们的地位并不会从根本上动摇,所以这两个宗门并不会很出力。”   陈安眼睛一亮,道:“继续说!”   袁来淡笑道:“至于北宗,刚刚经过大动荡,人心不稳,元气大伤,且纵然经过清洗,但留下了的隐患还在,他们就算全力参战,也不如往昔强大。相反的,站在我们这边的宗门却都无法逃避,一旦参战,形同谋反,若是输了,就是灭宗的下场,这样的情况下,绝不会留手。”   陈安问道:“你说的只是普通宗门,南宗呢?他们可也是有作壁上观的能力的。”   袁来摇头道:“南宗若是只为了生存,的确也可以不全力出手,但他们既然选择与张陵结盟,就已经说明他们下定了决心。南北两宗门矛盾由来已久,从最早的禅分道门开始,两派祖师一北一南,弃禅修道开始,就有着化不开的矛盾,这仇延续了几百年,近年来北宗得朝廷支持,整体实力已经超越南宗,南宗的形势与西北军差不多,若是拖延下去,早晚要被吞了,所以他们既然选择结盟,就是看出了这次机会难得,恰逢北宗元气大伤,这个时候他们只有全力以赴,助张陵上位一条路走,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危险境地!”   袁来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总结道:“所以,我觉得在四境之上,我们并不弱势,但是四境能起到的作用有限,真正能协助军队获胜的还是那些二境三境,而在这里,我们则非常弱势!”   一番话说完,陈安已是目露喜色,他没想到袁来年纪不大,看事情已学会着眼全局。   他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啊,这也是我们忧心之事,战事初开,四境还没有投入战场,但二三境的修行者却已经开始参战。在这点上我们太弱势,今夜找你来,也是为了此事。”   袁来挑眉,做聆听状。   房间中灯影摇曳,陈安的影子投射在地图上,犹如一片阴云。   “你的修为应该到了三境巅峰了吧。”陈安问道。   袁来点了点头,此事没有隐瞒的必要。   陈安心中赞叹一声,然后说道:“得知你的实力后,我想了很久,觉得放你在这里实在太浪费,你能轻易杀了赵柏杨,这个实力在三境巅峰中也能排在前列,可以说只要不遇到四境大修行者,你在战场上几乎可以横行,我这一支队伍放你在这里的确可以实力大增,但终究还是浪费了,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去另一个地方。”   “是去中路?”袁来猜测道。   “不是,中路可是有大帅坐镇,大帅毕竟是四境修为啊,所以你去中路也不合适。”   “那我去哪里合适?”   陈安忽然手指抬起又落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沉声道:“这里,我觉得最为恰当!”   这里是世界背景,以前忘了提.8)    第五百一十八章 春光里的旧诗   “这里,我觉得最为恰当!”   陈安手指落在的地方是一个看起来并不很有名之处   那里甚至并非城池,而是一个小镇。   位置么,在京城与三条战线之间的一个平原地带,袁来初看时便是一怔,不解其意。   陈安解释道:“这个地方叫做青泥镇,你看,他的位置很有意思,经过他的并不是最大的官道,但却是要道。这个镇子所在的这条路,恰恰是中原各个地方赶往三条路线主要的途径之地,这条路不够宽,走不了大军,但是却可以走人,如果各大宗门的修行者要赶赴前线,几乎大半个启国的宗门都可以走这条路。”   按照陈安的指点,袁来细细一看,顿时眼睛一亮。   陈安继续道:“也就是说,如果各大宗门派遣门人前往战场,其中相当多的人都会途径青泥镇,过了镇子,再往前走到这里,便可以径直赶赴任何一条路线,这里就相当于泉水的源头,只要堵住这里,三路大军的压力都会大减!”   袁来何等聪明,闻言顿时明白了过来,他眼眸发亮地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想我去这里,截杀赶赴前线的修行者们,从而从源头上削减敌方战力?”   “没错!”陈安手一拍桌案,点头道,“这个小镇位置开阔,进退合宜,难以驻军,前后数十里没有村镇,是他们必经的补给之地,如果你能在这里给他们添些乱子,最好不过,就算打不过,这个位置也便于退走,之前我们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去,若是修为不够的,去了没用,修为高的,要是让一位四境赶过去,更不合适。”   袁来只一听完,便已是眸子发亮,有了决定,顿时肃然道:“既然如此,我同意!”   陈安大喜,但仍然嘱咐道:“虽然你修为强,但毕竟人少,切忌不要硬拼,偷袭截杀为上,能伤便不必杀。”   “我明白。”袁来点头,陈安的建议有理,杀一个人所要付出的力气比重伤其难上数倍,相比于冒着风险击杀,不如只伤不杀,这样既削减了战力也不至于让自己深陷险境。   这个道理袁来明白,但心中又有其他想法,刚刚得知璀璨银华对他的晋升有好处,而璀璨银华这等本物又是只能击杀后才能得到,这东西对他吸引力巨大。   不过总之,这个事还是很快定了下来,两人又交谈许久,陈安将许多要事讯息倾囊传授,最让袁来惊喜的则是他竟然拿出来一册名录。   其上竟然是对当今天下三境修为之人的记述,诸多有名气的三境的具体修为,本物名称,战斗习惯和善用的道法都有详述。   这样的册子不用想也是花了大价钱和大精力才弄到的,袁来得了,大喜过望,这东西对他的助力实在巨大。   当夜定下事宜,按照陈安的想法是希望袁来悄悄离开,这里也将他的行踪压下来,袁来刚击杀赵柏杨,名气传出,必然吸引朝廷注意,这个时候不如让外界以为袁来仍在宛城,以此掩饰他去青泥镇之事。   当然,作为代价,陈安可能要在之后的一小段时间内承受更大的敌方压力,不过权衡轻重,陈安还是分得清的。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天色还未亮,晨曦微亮之时,袁来便与韩大野两人悄然离开宛城,在凉风中,赶赴青泥镇。   ……   ……   在地图上看,两地距离不远,但实际赶路起来花费的时间却不少。   等两人终于赶到青泥镇的时候,已经过去十余日,这速度已经算是极快。   他们进入小镇的时候,正是中午十分,春天的正午不如严酷夏日酷热,凉暖宜人,赶路这段时间,两人除了修行便无其他关注,等到了青泥镇的时候,在宛城染上的杀伐血腥气却是淡了许多。   原本因杀伐而造成的心境波动也重新安稳了下来,所以两人牵着马进入小镇的时候,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青泥镇虽然是镇子但并不小,常年往来东西的客商很多,所以这里的人对于外面的陌生人的到来已经是见怪不怪,就算是修行者,他们相比于其他镇子的接受能力也强大很多。   镇中有客栈,袁来与大野暂时住下,琢磨着若是打持久战,还是找机会租几间民房最好。   反正,他们也不缺钱。   安顿下来之后,便要吃饭,因为困顿,也懒得去挑挑拣拣,找了一间干净的面摊,两人就此坐下。   店里人不多,店主人是个瘦高的男人,手脚勤快,待人和气,看人的时候笑的很暖,话不多,不会显得吵,这一切都让袁来十分满意。   店主还有个儿子,年纪大约六七岁,生的白净,倒是懂事,不吵不闹,就在两人旁边的一张桌子上趴着拿着毛笔认认真真照着书本抄,也不知是练字,还是背诵。   袁来坐下来之后,看了几眼,不由出神,看了一阵他忽然低声道:“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有几天。”   韩大野坐在凳子上稳如巨石,闻言抬头道:“什么意思?”   “我是说啊,读书是件非常幸福的事,看别人读书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可惜我知道这种幸福维持不了多久了,我偏偏又是打破这种平静美好的生活的人之一,这种感觉你明白么?”   袁来说的有些绕,但大野听明白了,所以他沉默下来,看着那认真读书的男孩,大野忽然眼神一飘,想起了自己,然后不善表达情绪的脸上也不禁浮现怅然。   “过来过来。”两人投去的目光终于引起了男孩的注意,他好奇地看过来,袁来顿时微笑着招了招手。   或许是类似的情景已经见多了,也或许是袁来身上的平和气质,总之男孩并不显得慌乱,他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没动。   袁来便说道:“来,让我看看你读的什么书。”   男孩这次很听话地跳下小凳子,捧着书本走过来,袁来笑着接过来,然后不禁错愕。   书册平装,每一页的左右上角都有一个淡淡的图案,袁来一眼就看出,这竟然是自家书行的图案,也就是说,这本书其实是从他家店里买的。   如果说,这仅仅是让袁来微微讶异的话,那真让他哭笑不得的就是此时打开的书页上的那首诗。   作者:袁来。8)    第五百一十九章 小隐   飒飒西风满院栽。   这是第一句,看到这里,他也确定,这的确是自己初来乍到时候抄的那首小诗。   袁来哭笑不得地翻动书本,瞅了眼封面。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味道。   袁来的记忆忽然被拉远到一年多前,飘摇了一阵,才醒过神来。   旁边的韩大野则满面愕然,看着袁来,仿佛是重新认识了一般。   “这是你写的?”他张了张嘴,问道。   袁来无奈,苦笑道:“算是吧。”   “我从没想到你还是个诗人。”   “诗人哪有这么不值钱。”   大野反驳道:“怎么不值钱?新诗精选我听过,好像是五年出一版,从五年内启国所有诗作中选一百篇,能上的都是诗人。”   袁来心说你一定不知道这东西是我家出的,看来这必然是袁守诚的手笔,如果不出意外,既然这首能上,八成他当初抄的几首全上了百名。   两个人的对话,完完整整地被小男孩听见,于是他看着袁来的眼眸蓦然睁大,但又似乎不敢信,面前的竟然是个诗人。   袁来正想着怎么岔开话题,那店主人忽然面带笑意地走过来,手里端着木盘,上面是两碗馄饨。   馄饨是他们点的,皮薄馅大,汤是米汤的本色,飘着一朵朵好看的油花,再就是一撮蔬菜,十分耐看,香气逼人。   店主人温和笑道:“客人是修行者吧。”   这从两人的打扮气质并不很难猜,袁来立即点头称是,然后随后移开话题问道:“镇子里的修行者很常见吧。”   男人点了点头,说道:“是很常见,我们这边常年有修行者经过,所以大家都很习惯。而且,你们是第一次来青泥镇吧。”   “哦?是第一次,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只要来过的人,都应该知道,青泥镇不仅仅来往的修行者多,镇子里走出去的修行者同样不少。”   “哦?”袁来感到好奇,这并不属于军事问题,所以陈安并未提到。   男人笑道:“青泥镇里有一株桃树,据说是古时候仙人点化过的,所以镇子里的孩子灵气都比较足,附近的宗派很多喜欢收镇子里的人上山。”   “竟然还有这种事。”袁来恍然,不过类似的事他终究听说过,因而不算特别讶异,他看了眼收回书本的小男孩,问道:“可是我看他在读诗书。”   “是啊,读书好,我想他长大了当个读书人,那就最好了。”店主人笑道。   袁来奇道:“既然镇子里有这样的条件,为什么不让他修行呢?”   男人笑了笑,反问道:“修行有什么好的呢?”   “……最少,修为高了,可以长寿。”袁来想了想,说道。   “可是我听说修行要常年打坐,吸收元气,这肯定要耗费很多时间,相比较,多活几岁没准还不够打坐用的,你说呢?”   袁来一怔,随后笑道:“成了修行者有了力量,就可以不用怕人欺负。”   “像我这样开店,谁也不惹,就不会被欺负,就算受些委屈,也总比当修行者去打打杀杀要好,我听说最近西面打仗,很多修行者都要上战场,上了战场或许命就没有了,你说呢?”   “……”袁来沉默了下,然后笑道:“您心境很高,像你这样看的开的人不多的。”   男人淡淡笑了下,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叫男孩继续去读书,又说了声慢用,便重新回到后厨忙。   等他走了,袁来忽然长叹了一口气,韩大野有些疑惑,但袁来只是摆了摆手,闷声吃馄饨。   馄饨很好,两个人又很饿,所以他们离开的时候连汤都已经喝掉了。   等出了这家店,走了一阵,袁来才出声感慨道:“人间处处有高人啊。”   “什么?”大野茫然不解。   袁来提醒道:“我说那个做馄饨的男人。”   “你说他是高人?”   袁来点头,叹道:“是啊,吓了我一跳,虽然不是四境,但未必比我修为低。”   韩大野唬的脚步一停,诧异道:“你是说……他是三境巅峰?”   “准确来说,心境修为绝对是三境巅峰水平的,至于元气厚度,他没动,我也没看出来。”   “可是三境巅峰的修行者怎么会在这里煮馄饨?”   袁来想了想,试探着说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像那种传奇小说里写的,高人没了心气,退隐江湖,只想过平常的日子。”   “另一种可能呢?”   袁来吸了口气,眼神一敛,他想起了当初道林对他说过的一些话,其中提到了三境后期想要突破四境时候往往要经历红尘炼心,将自己的心境重新打磨圆润,以至于圆满,以此破入无云晴空境界。   想到这里,他试探着说道:“另一种么,或许人家这是小隐隐于市,修行炼心呢。”   顿了顿,他摇头笑道:“好了,不用想他,无论人家是哪一种,都和咱们没有冲突,他也肯定看出来我的修为了,所以过来混个脸熟,就当他,是个萍水相逢的前辈好了,也不用顾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大野嗯了一声,然后说:“那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他不是提到青泥镇有株桃树么,这应该也算是当地名胜了吧,天色还早,咱去看看吧。”袁来忽然说道。   提起那桃树,大野也很感兴趣,他不由懊恼道:“可是刚才忘了问他在哪里了。”   “没必要问他的,既然是名胜,那随便找人问一下就行了。”   袁来说着,正看到身边一个小贩经过,于是他笑着打了声招呼,随口一问,小贩轻轻抬手往南边一指,然后离开。   袁来道了谢,拍了拍手,招呼道:“找到了,走,咱们去看看!”   ……   ……   桃树的确是当地名胜。   当他们赶到地点的时候,就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人数不多,但一直不断,往来的除了一些外地人,更多的还是本地人,或许在他们眼中,这株桃树的确代表着当地气运所在,所以每个来去的人脸上都带着本能的尊敬。   当他们走到近前,便驻足仰望。   仰望那一株被单独围起来的,巨大的,年代久远的大桃树。   此时恰好春季,粉嫩的桃花正挂满枝头,如一朵粉红的云,美丽极了。 第五百二十章 故人   桃花满枝头,如粉红的一片云。   黑色的树干很粗,一眼望去便知年岁久远。   树下没有古井,只有围成圆环的非常低矮的石墙,石头看起来也有了年岁,可见对它的保护已持续很多年。   风吹雨打多的东西,气质尤为不同,桃树周围,连杂音都很低,往来的小镇居民大多是遥遥地拜一下。   启国没有神,所以这拜不是乞求,更像是礼仪。   袁来抬头,只是一看,就觉得心神宁静。   他突然想起京城乌衣巷的那只堂前燕,据说在其庇佑下的人头脑清晰,读书事倍功半。   这株古桃树与堂前燕大为不同,虽同样使人觉得宁静,但方式迥然。   袁来凭借自己的修为,只一望便察觉到异样,这株桃树本身似乎并不神秘,但在他眼中,却看出桃树之上却牵绊着深深的命运丝线。   许是因祭拜的时间太久,以至于这株本来就有些灵性的桃树在岁月中,与整个镇子的人的命运多有牵连缠绕,这种缠绕几世几代积累下来,已经是盘根错节,密不可分。   可以说,从命运之道上,这株桃树的命运与整个镇子的命运相连。   以至于,树的灵性会由这种联系赋予镇上出生的人,反过来,从镇子走出去的修行者随着修为强大,也会反过来增强桃树的命格。   在袁来眼中,这应该算是一种神秘的共生机制。   自然界中,类似的行为不少,只不过大都跟随于本性,没有主动涉及到影响命运的层次。   而类似这桃树的东西,袁来也立即想到了。   那便是宗祠。   或者说是百姓口中的祖坟。   宗祠祖坟也是一种命运的集聚牵绊,随着子孙的强大反过来加厚其命格强度,从而在积累充足之后,福泽后代。   这个联想很自然,但却让袁来觉得惊喜,因为这个思路仿佛为他推开了一扇从未注意的窗户,往外看,是无边春色。   这也是命运之道的一种,虽与他所修不同,但总有借鉴意义。   类似这古桃与整个镇子的命运共生形态,让他隐有所悟。   “有趣。”袁来眼睛闪亮,不由出声赞叹。   他觉得这一次前来,只为了这个灵感,也已是大赚了。   韩大野却没有袁来那种领悟,他的道无关命运,但是从这株古桃上,却也看出了别样的东西,隐隐有了些别样感受。   两人收回目光,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喜色。   袁来刚要说点什么,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一个在他们前面的人的背影。   他顿时一怔,因为这背影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他不由面露奇色,与自己相识的人不多,能给他这种感觉的必然是相处过相当一段时间的人。   韩大野随之望去,立时也是一怔,他眨了眨眼,诧异道:“胡师兄?”   胡师兄耳聪目明,听到有人叫他的姓,立即回头一看,随后眼睛瞪大,惊喜道:“是你们?”   他的脸一露出,两人顿时确定下来,纷纷露出笑容,上前几步,袁来笑道:“胡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胡君子笑道:“这话我还想问你们,走走,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   ……   自打临江一别,两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胡君子,三人在一个院子里做邻居时间不短,今日在青泥镇偶遇重逢,都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感。   胡君子当初参加天鼎大会重伤被白鹿书院的人接走,离去匆匆,也没来得及好好告别,这让他大为遗憾,此时重逢,胡君子喜上眉梢,领着两人直奔镇中一座茶楼,之后便是一阵谈笑,互表近况。   袁来的事没什么好隐瞒的,除了来此的目的之外,大都叙述了一遍,他说的简短,但他自己的感受和外人看来截然不同,胡君子听得连连惊呼,满是欣羡之意,相比较袁来的经历,胡君子便乏善可陈,他受伤之后回书院调养了数月,才算彻底恢复,而恢复同时也有所突破,故而连带着休息静养加上修行,便花去了大把光阴,他毕竟不如袁来有元气源泉,所以为修行还是需要费力苦修。   此时的修为在袁来眼中已经距离突破三境只差半个门槛了,想来再过一段时间也便能顺利突破。   两相对比,胡君子顿时感慨连连,直叹和袁来和大野这种天赋的人比不了。   不过胡君子的性格其实很妙,对很多事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虽然表面上对几人修为差距大呼小叫,惨兮兮地说前浪已被拍死在了沙滩上,但却丝毫没有因为修为的差距而产生什么疏离感。   看待两人的目光还是一如昨日。   这让袁来和大野也松了口气,这个世界上不同修为的人之间的圈子交集泾渭分明,而他们也都不想因为修为的差距导致胡君子心里不快。   近况说完,终于谈到正事。   “胡师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袁来又重新问道。   胡君子喝了口茶,眉飞色舞道:“既然你们是从西北那边过来的,都知道那边在打仗吧?”   “当然知道,怎么,难道你是想上战场?”袁来愣道,白鹿书院主要是做学问的地方,修行者很少,也不算正经的宗门,想来朝廷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要白鹿书院出人参战吧?而且,就算是出人,胡君子却可是独自一人来此的,这怎么想也不对。   “哈哈,打什么仗,你看我像是那种为国捐躯的人么?”胡君子摇头飞快,随后挑着眉眼笑道,“其实我啊,是去找我师父的。”   “你师父?”   “是啊,说起来你们没准还见过我师父呢。”   袁来诧异,心中猛地升起一个念头来,脱口道:“廖先生是你师父?”   “咦,你果然认得!”胡君子哈哈一笑。   袁来苦笑道:“你若是不提,我真想不到,廖先生竟然会是你的师父。”   胡君子淡淡道:“袁师弟,你也是聪明人,其实想想就知道了,你看,我师父单名一个‘君’字,我呢,名为‘君子’,就是廖君的弟子的意思啊。”   “……”   “……”   袁来默然叹气,在胡君子的笑声中道:“可是,这个时候你要北上可不容易。” 第五百二十一章 晚来急   “这个时候你要北上可不容易。”   胡君子闻言叹了口气,说道:“这倒是,不过师父这一去西北,书院里群龙无首,之后怎么办,总得问问他老人家,拿个主意啊。”   袁来听出了弦外之音,问道:“廖先生在白鹿书院是……”   “院长啊,你以为呢?”胡君子淡淡道。   袁来沉默,白鹿书院远在南洲,他的确只知其名不知具体,哪里想到廖君竟然便是其院长,不过想来也理所当然,若是普通一个书院的先生都能与申屠沃甲谈笑风生,那也着实让人吃惊了。   胡君子这一说,两人更是放下了些许心理负担,比如说之前袁来刻意淡化自己西北军方面的身份,怕在阵营上和胡君子为敌,现在倒好,原来也是同志。   几人继续攀谈了几句,然后袁来便打听道:“对了,胡师兄,你从东南边过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其他宗门修行者赶来?”   这是他此行的目的,此时言明阵营,谈话也不至于再遮遮掩掩。   胡君子看了他一眼,也没多问,坦然道:“有。还不少呢,我比较急,所以脚程快一些,路上就看到不少往这边走的修行者,大概就是一宗门一拨人,我这不刚到青泥镇么,就在我尾巴后头就有一队人,来自九皋山,两个三境,带着四五个二境,说是要上前线参战的。”   袁来和大野眼睛一亮,问道:“他们就在你后头?”   “是啊,要是他们按照原来那个速度走的话,差不多能赶在天黑之前进镇,他们也肯定是计算好了时间的,这方圆十几里,也就这镇子是个正经的休息所在了。”   胡君子淡然说完,却点到为止,没有多问袁来问这事做什么,他其实是个聪明人。   这个消息让袁来和大野十分振奋,两个三境,想来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巧就再遇见三境巅峰的,这样的等级和人数,他们对付起来应该不算困难。   故人相逢,再分开也不知道还要多久能见面,但是胡君子毕竟急着找廖君,所以很遗憾地表示只在镇子里居住一晚,明日继续启程。   他与袁来不同,早就听说这里有个名胜桃花,于是刚进镇子就直奔这边来,也还灭落脚,几人先是喝茶,然后又直接吃了顿晚饭,之后带着胡君子一同在同一家店住下。   这个时候,天色便已经慢慢昏暗下来。   胡君子知道袁来他们是有事在身,很明智地回房休息,而袁来和大野则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便一同奔出店来,赶赴镇外。   青泥镇不是城池,所以自然没有高大的城墙,也没有什么日落关城门的说法,两人奔出镇外,便向东方而行,行出不远便爬上一个小土坡,土坡上有些很高大的草,正随着春回大地而从黄返绿。   两个人一言不发,到达这里后便在草丛间藏匿下来,同时袁来也将自己的神识扩大向前覆盖而去。   之后便安然等待猎物入笼。   ……   ……   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忽然起了风。   风里带着一丝潮气。   春季么,春风和春雨往往相伴随而出现,所以当嗅到风里的潮气的时候,便预示着,贵如油的春雨可能就在远方。   通往青泥镇的大路上有一行人正加快速度行走。   没有骑马,没有乘车,只是步行,一般而言,普通人赶远路肯定是想办法乘车的,所以能单靠双足行走万里河山的,大半个可能就是修行者。   九皋山的一行人远远看到青泥镇的影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比他们原计划要稍晚了一些,不过也不打紧。   队伍中带队的两个三境年纪都是中年,其余四个二境则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朝气蓬勃,行走间虎步龙行,旺盛的精力让他们忘记了疲惫,边走还在边畅谈前线战事如何如何,自己若是上了战场斩了叛军敌酋能换多少军功之类的事。   战争这种事对于大宗门而言派人出去大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而驱使小宗门的办法,比强行逼迫拉壮丁更好的方式是战功激励。   朝廷向来都是这样做的,包括平匪,当年和外族势力交战,都是玩的战功换资源的路子,这一套规矩发展到现在已经很完善成熟。   “师叔,前面就是青泥镇了吧。”一行人中,一个二境发问。   前面的其中一个脸孔方正的三境男人点点头,然后鼻子动了动,沧桑的脸上不慌不忙地说:“看样子,前面有场小雨。”   “那会不会耽误明天赶路?”有人担心道。   男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淡漠说道:“大不了,明天白天多在镇里住一天,也不急在这一时。”   “怎么不急啊,万一咱们去晚了,那帮西北的糙汉败得太快,倒时候捞不到军功岂不是白受辛苦?”   这个论点得到了几个二境的赞同。   张陵虽然声势上闹得大,但朝廷与西北的实力毕竟肉眼可见的悬殊,而且在这些二三流的宗门的眼中,启国因这数十年的和平,已经树立了无敌的牢固印象。   和平年代里成长的他们实在想象不出朝廷如何会败,只怕的是西北那群没见过的叛军死的太快,太早。   相比于这群年轻人的乐观,沧桑的男人则并未表露赞同,但是终究也没有出言驳斥,他心里想着年轻人有点傲气也不算啥坏事。   “行了,都加快点脚步,趁早进镇。”另一个三境呵斥了一句。   队伍才安静了下来。   而沧桑的男人又走了几步,却忽然感觉到胸膛里的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他的右眼皮也突兀地抖了抖。   这让他很不安心,不安的情绪如同这突然吹来的春风,里头藏着一点潮气,让他干燥的肌肤突兀地沁出了几滴汗湿。   他觉得不大对,但左右以神识扫了半天,也没有察觉到异常。   但不由自主的,他的脚步还是慢了下来。   与此同时,在他们前方仅仅二百多米的那荒芜的小土丘的背面,草丛里,袁来与韩大野几乎同时睁开双目,伸手抓起了横放在膝上的剑。   “是他们?”   “数量境界都对的上,动手吧。”8)    第五百二十二章 杀人夜   两个三境修行者修为不同。   一个是初阶,一个是中阶,最高的一个也不过只与韩大野持平。   而二境的几人则更是不足为虑。   所以两个人几乎没有太多犹豫,确定了是目标,且己方修为完全可以吃定对方,便持剑站起身,穿过草丛,顺着春风吹拂的方向,悄然前行。   袁来故意落后一步,让大野先行,他的修为适合压阵。   当两人显出身形快速接近的时候,目标们也终于醒过神来。   本来还举止轻浮的年轻修行者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锁定,一时愣神,没有反应过来。   但站在他们前方的两位三境则在瞬间拔出长剑。   没有废话,没有喝问,上来就是刀兵相见。   不同于袁来之前杀赵柏杨的情景,当时袁来在战阵之中,仗着神识隐蔽和混乱,也借着赵柏杨提防不高,才第一时间近身,直接将战斗拖入小世界对决的层级,这才在极短的时间解决战斗。   而此时,两人附近没有掩护,身形清晰,对方则完全提防起来,所以这场战斗尽管对方修为远不如赵柏杨,但就算是袁来全力出手,也难以达到那般快速。   大野奔跑的同时,剑锋上已经染上元气之光。   而对方也不甘示弱,二百米的距离说来不长,但对于三境而言做出反应已经足够。   而两个三境竟然没有分别攻击,而是同时捏起剑诀,两柄长剑在空中划过玄奥痕迹,随后并入一起,一道笼罩范围横向达到十余米的剑气轰然形成,向两人斩去。   “砰!”   韩大野踏在地上的腿突然变得宛如千钧之重。   轰然践踏于大地之上,只这一踏,土地便震了三震,甚而而迎面而来的剑光也产生了波动。   眼看剑气袭来,韩大野猛地便将手中巨剑竖起,只望身前一推,这柄巨剑在宽度上还要超过岱宗,此时竖起,宛如巨盾,金黄色的巨盾无声无息迎上十米剑气,随后便只看到韩大野浑身的衣衫噼啪作响,一头的黑发猛地仿佛被飓风吹拂,凌乱不堪,他前进的速度也大为滞缓,但是,那剑气终究被他撞碎,湮没无形。   “哼!”   他闷哼一声,猛地再一踏,身形再次加速,距离两个三境已经不足百米。   九皋山众人此时则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一群二境纷纷匆忙拔剑,但那前方的三境初阶却突然回头喝道:“不要妄动!”   众人一震,本来下意识往前冲的步子也停了下来,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那句不要妄动的意思当然不是要他们不动手,而是随着大野的迫近,三境的男人已经知道对手的强大,面对这个境界的敌人,身后的年轻弟子还是太稚嫩,一旦冲的靠前,恐怕瞬间便会丧命。   而就在他这回头的一瞬间,另一个三境中阶便已经执剑冲了出去,手中猛地推出一掌,顿时隐隐有电光显现。   韩大野轻而易举地硬抗了这记道法攻击,脸色甚至连一点都没有变化。   同时一重剑斩出。   春风是轻柔的,这一剑却是沉重的,在轻柔的风里这道重剑的剑气宛如猛兽,扑向前方。   三境中阶的男人临危不乱,顿时施展出九皋山的绝学,顿时便见空中仿佛出现了一只无形的巨手,将大野的一剑轻轻一拨,便偏离轨道,撞入大地。   在后方的袁来神色微变,看出这道法是一种高明的引剑之法。   他的目光落在那三境中阶的男人身上,暗暗点头。   只看这道引剑之法施展的时机和力度极其精巧,便可看出其修为之扎实。   这的确是大野的劲敌。   确定了这点,袁来便将放在这人心神上的心思收回了大半,转而看向另一个三境初阶。   如果说大野与那人互为劲敌,那么袁来当然要为他们提供一个“公平”的交战机会。   此时那三境初阶正引动元气力量,欲上前助战,袁来距离他尚有百米,这个距离不近。   袁来的手悄悄举起一段从地上捡起了的木枝。   不到半指长,正好握在手心。   他瞬间将自己的一丝命运之道与许多元气注入其中,闪电般脱手射出,眨眼间出现在对方面前,那三境初阶脸色猛地一变,身子向后一仰,一剑斩在身前,便听到轰隆一声炸响,其身子猛地被逼退数步,握剑的手亦狂震不已。   他惊呼一声,看向袁来,后者一边接近一边在心里默默判断出他的修为,初阶未稳,九皋山又不是什么名门大派,所修行的功法等阶一般,袁来顿时便放下心来,不疾不徐地与其交战。   同时,不断地出手,将其余二境拖入战团,他既然笃定可以胜利,那么便不急着赢了。   春天里草长莺飞,这战团在几个回合间便偏离了道路,进入旁边的田野之中。   田野却是荒废的,高低不平的地面上生长着一团团小而美且卑微的无名小草。   狂轰猛击却始终被对面的年轻人淡然化解的三境初阶男人的脚凌乱地踩在一丛小草上。   再抬起的时候,草丛便成了饼,新嫩的草叶便只剩下一团糊糊,而男人的鞋子上也浸满了碧绿的汁液。   像是他后背上的汗水。   终于,当他判断出对方意图的时候,他猛地眼中红光一闪,大喝一声,轰然展开身周领域,小天地蓦然扩大,将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的年轻人套入其中。   男人大喜,自以为抢占先手,毕竟三境交战,一旦一方被动陷入另一方的小天地之中,那便已陷入极大劣势,男人心中忐忑稍安,暗笑年轻人终究经验缺乏,下一刻便猛地发动本物,欲镇压袁来。   但是下一刻,他就愕然地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漆黑的空无的洞,仿佛世界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大的缺口,而自己正站在世界的漏洞前面,茫然地向外看。   “噗!”   一道血剑飚出,袁来抽出插入对方心脏的剑,同时轻轻弯腰,从一片幻影中抓起了一物。   同时,他也再不等待,抓着月中鹤环绕自身划出一道浑圆的剑气之环,向外扩散而去,瞬间斩获数只敌魂。   他静静收手,就看到另一边轰然一声巨响,韩大野将对手斩飞,跌入草丛,人仍在半空,却已经气绝。   两人同时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袁来望了眼地上的尸首,回头看向大野,只见他身上披着一道伤口,鲜血溢出。   “受伤了?”   大野摇了摇头,镇静道:“皮外伤。”   袁来点了点头,看了眼东方星域的残月,以及荒无人烟的远方,幽幽一叹,闭上双目道:“那就好。”    第五百二十三章 黑师父   今夜星光不好。   整个夜空都仿佛蒙着一层暗纱。   将青泥镇外这一处小战场的痕迹打扫干净,随后两人便返回镇子。   一切顺利,开门第一场,就是开门红。   也可以说,刚才这一战,已经为后方战线铲除了一撮敌人。   大野受的伤是皮外伤,但也并不是很轻。   九皋山的这位三境中阶明显实力不弱,袁来又没有帮助,所以大野尽管将其斩了,但自己的消耗也是极大。   等撑着回到住处,简单包扎了伤口便沉沉睡去。   修行者也是人,对于人而言,最原始也是最好的恢复精力的方式便是睡眠。   袁来却睡不着。   此战他只得到了一颗晶莹本物,但品相不佳,至于大野所杀的那位并无本物留下,他这才确认这东西并非每次都能完好地保留。   暂时放下了体悟理解的心思,袁来很想放松一下。   今夜星光不好,所以他觉得很适合出去赏星月。   不是他疯了,而是这样的日子里往往能看到平常天朗气清的时候看不到的景色。   黑暗中,袁来悄悄地爬上了所住的客店的楼顶。   他在房顶安然坐下,沉默着发呆。   袁来一直有一种理念,认为生物的灵魂生来其实就是没有重量的。   因为没有重量,所以也理应是向上飘的。   可惜人的躯壳太沉重,禁锢着灵魂无法升空,所以当人死去的时候,躯壳便敞开,灵魂才得以升起,飘飘荡荡,魂归星海。   星海是灵魂的归宿,也是轮回的中转之地。   这个理念应该是来自于小王子的故事,那个故事也是袁来长大之后,唯一能让他落泪的故事。   按照这个道理,人站的越高,灵魂便距离归宿越近。   袁来沉默着感受着发丝被春风吹动,变得很乱,他也嗅到了远方的雨水的新鲜的腥气,一场春雨就在前方。   有雨是好事,最起码可以冲淡荒野的血迹。   他这样想着,也不去思考什么东西,只是放空头脑,放空心灵,这同样是有助于修行的手段。   忽然,夜空中响起了瓦片的响声,不大,像是猫在房顶奔跑弄出的声响。   袁来扭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身影正慢慢的,一点一点,从房顶的边缘爬上来,对方应该是登着窗子往上爬的,这个姿势很笨拙,但是对方却奇迹般地没有弄出多大的响声。   胡君子爬上房顶,然后像猫一样无声地走过来,在袁来身旁坐下。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这么小心,他们所在的地方很高,附近也没有人行走,小镇里零零散散的杂音从来也不停,他就算踩碎几片瓦也没人会注意。   但胡君子仍然是尽量放轻步子,仿佛生怕踏碎了小镇的人们的梦。   “胡师兄你怎么也上来了?”袁来不禁问道。   胡君子的脸上浮起笑纹,仿佛打了个哈欠地说:“睡醒了,正好看到你爬上来,就来凑凑热闹,不打扰吧?”   “当然。”袁来淡淡一笑。   “你看什么呢?”胡君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无论如何,大半夜不睡觉爬到房顶总不是正常人爱做的事。   袁来仰着头,回答说:“看星星。”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我师父又给你宣传他那套什么观星术了?”胡君子一脸恍然道。   袁来看向他,很好奇地道:“听说廖先生的观星术很厉害。”   “或许吧,反正这种神神叨叨的事,厉不厉害也说不准。”胡君子不大在意地说。   “你既然是他的弟子,那有没有学过观星术?”   “学过,不过啊,他说我呢,没有天赋,学了这么多年,反正也啥还是都看不出来,都说观星可以知命,甚至可以预测命运,趋吉避凶什么的,但是我学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什么也测不出来?”胡君子一脸不以为然,似乎对被逼着学这东西很有怨念。   袁来却很感兴趣地说道:“既然存在总不会是完全无用的,就比如廖先生不就是用观星之法替申屠沃甲帮忙么。”   “你说的是蕴星吧。”胡君子扯了扯嘴角。   袁来眼睛一亮,心道果然是廖君的亲传,关于蕴星之事胡君子果然也是清楚的。   事实上,蕴星以及伪帝星的事当初在凉城那天,袁来已经与廖君有了交谈,只不过只了解了大概,明白了所谓的西北帝星是怎么一回事而已。   “这事我师父和我说过,或者说是吹过,当时在书院里那天他兴致不错,就和我吹牛,说他以星象之法,推算天地之奥秘,在西北建立了一个类似祭坛的东西,借了申屠沃甲收藏的一块帝星碎片为引子,在星空中开始孕养一颗伪帝星,说是以此来增加西北的气运,正因为有这气运支撑,西北才能在这几十年里蒸蒸日上。不过我觉得这纯属吹牛,西北之所以变得强大那是因为人家申屠夫妇内外经营的好,和什么气运有个什么关系?我就觉得他那是纯属撞运气,西北好了孕养的就是帝星,要是坏了估计就说养的是扫把星了,那位申屠大将军也是的,还真信了我师父的忽悠了。”   胡君子咧着嘴愤愤地吐着这个时代的槽,旁边的袁来则已经完全无语。   从胡君子这里看,两个人的师徒关系看起来真不怎么和睦,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起劲黑自己师父的徒弟,从这一点上讲,胡君子还真算是个另类。   袁来不说话,胡君子自己倒也不觉冷场,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吐槽:“然后呢?师父他老人家也是聪明,眼看着蒙对了就赶紧功成身退,告辞了西北回了书院,本来这一票干的挺漂亮,结果呢,西北突然传来消息说那块做引子的帝星碎片丢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已经丢了好些日子,可惜我那阵不是跑临江参加天鼎大会了么,倒是没有看见师父的表现,不过我猜他肯定也是目瞪口呆吧。”   “然后,出了这事,人家肯定要找他解决处理啊,人西北直接派了人跑过来,生拉硬拽把师父又给弄去西北了,嗯,来的人叫韩叙,不知道你听过没有,那阵我正好在书院养伤,然后师父这一去,你看看,就坏事了吧,这下帝星真成灾星了,什么气运啊都没了吧,不然能突然就打仗了么?其实我猜啊,他估计现在是被人家申屠大将军扣住了,不让走了,要不然我至于苦哈哈地往那破地方跑么,一不小心再把命丢了,多不值?你说是不是?”   今夜星光不好。   整个夜空都仿佛蒙着一层暗纱。   将青泥镇外这一处小战场的痕迹打扫干净,随后两人便返回镇子。   一切顺利,开门第一场,就是开门红。   也可以说,刚才这一战,已经为后方战线铲除了一撮敌人。   大野受的伤是皮外伤,但也并不是很轻。   九皋山的这位三境中阶明显实力不弱,袁来又没有帮助,所以大野尽管将其斩了,但自己的消耗也是极大。   等撑着回到住处,简单包扎了伤口便沉沉睡去。   修行者也是人,对于人而言,最原始也是最好的恢复精力的方式便是睡眠。   袁来却睡不着。   此战他只得到了一颗晶莹本物,但品相不佳,至于大野所杀的那位并无本物留下,他这才确认这东西并非每次都能完好地保留。   暂时放下了体悟理解的心思,袁来很想放松一下。   今夜星光不好,所以他觉得很适合出去赏星月。   不是他疯了,而是这样的日子里往往能看到平常天朗气清的时候看不到的景色。   黑暗中,袁来悄悄地爬上了所住的客店的楼顶。   他在房顶安然坐下,沉默着发呆。   袁来一直有一种理念,认为生物的灵魂生来其实就是没有重量的。   因为没有重量,所以也理应是向上飘的。   可惜人的躯壳太沉重,禁锢着灵魂无法升空,所以当人死去的时候,躯壳便敞开,灵魂才得以升起,飘飘荡荡,魂归星海。   星海是灵魂的归宿,也是轮回的中转之地。   这个理念应该是来自于小王子的故事,那个故事也是袁来长大之后,唯一能让他落泪的故事。   按照这个道理,人站的越高,灵魂便距离归宿越近。   袁来沉默着感受着发丝被春风吹动,变得很乱,他也嗅到了远方的雨水的新鲜的腥气,一场春雨就在前方。   有雨是好事,最起码可以冲淡荒野的血迹。   他这样想着,也不去思考什么东西,只是放空头脑,放空心灵,这同样是有助于修行的手段。   忽然,夜空中响起了瓦片的响声,不大,像是猫在房顶奔跑弄出的声响。   袁来扭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身影正慢慢的,一点一点,从房顶的边缘爬上来,对方应该是登着窗子往上爬的,这个姿势很笨拙,但是对方却奇迹般地没有弄出多大的响声。   胡君子爬上房顶,然后像猫一样无声地走过来,在袁来身旁坐下。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这么小心,他们所在的地方很高,附近也没有人行走,小镇里零零散散的杂音从来也不停,他就算踩碎几片瓦也没人会注意。   但胡君子仍然是尽量放轻步子,仿佛生怕踏碎了小镇的人们的梦。   “胡师兄你怎么也上来了?”袁来不禁问道。   胡君子的脸上浮起笑纹,仿佛打了个哈欠地说:“睡醒了,正好看到你爬上来,就来凑凑热闹,不打扰吧?”   “当然。”袁来淡淡一笑。   “你看什么呢?”胡君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无论如何,大半夜不睡觉爬到房顶总不是正常人爱做的事。   袁来仰着头,回答说:“看星星。”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我师父又给你宣传他那套什么观星术了?”胡君子一脸恍然道。   袁来看向他,很好奇地道:“听说廖先生的观星术很厉害。”   “或许吧,反正这种神神叨叨的事,厉不厉害也说不准。”胡君子不大在意地说。   “你既然是他的弟子,那有没有学过观星术?”   “学过,不过啊,他说我呢,没有天赋,学了这么多年,反正也啥还是都看不出来,都说观星可以知命,甚至可以预测命运,趋吉避凶什么的,但是我学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什么也测不出来?”胡君子一脸不以为然,似乎对被逼着学这东西很有怨念。   袁来却很感兴趣地说道:“既然存在总不会是完全无用的,就比如廖先生不就是用观星之法替申屠沃甲帮忙么。”   “你说的是蕴星吧。”胡君子扯了扯嘴角。   袁来眼睛一亮,心道果然是廖君的亲传,关于蕴星之事胡君子果然也是清楚的。   事实上,蕴星以及伪帝星的事当初在凉城那天,袁来已经与廖君有了交谈,只不过只了解了大概,明白了所谓的西北帝星是怎么一回事而已。   “这事我师父和我说过,或者说是吹过,当时在书院里那天他兴致不错,就和我吹牛,说他以星象之法,推算天地之奥秘,在西北建立了一个类似祭坛的东西,借了申屠沃甲收藏的一块帝星碎片为引子,在星空中开始孕养一颗伪帝星,说是以此来增加西北的气运,正因为有这气运支撑,西北才能在这几十年里蒸蒸日上。不过我觉得这纯属吹牛,西北之所以变得强大那是因为人家申屠夫妇内外经营的好,和什么气运有个什么关系?我就觉得他那是纯属撞运气,西北好了孕养的就是帝星,要是坏了估计就说养的是扫把星了,那位申屠大将军也是的,还真信了我师父的忽悠了。”   胡君子咧着嘴愤愤地吐着这个时代的槽,旁边的袁来则已经完全无语。   从胡君子这里看,两个人的师徒关系看起来真不怎么和睦,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起劲黑自己师父的徒弟,从这一点上讲,胡君子还真算是个另类。   袁来不说话,胡君子自己倒也不觉冷场,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吐槽:“然后呢?师父他老人家也是聪明,眼看着蒙对了就赶紧功成身退,告辞了西北回了书院,本来这一票干的挺漂亮,结果呢,西北突然传来消息说那块做引子的帝星碎片丢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已经丢了好些日子,可惜我那阵不是跑临江参加天鼎大会了么,倒是没有看见师父的表现,不过我猜他肯定也是目瞪口呆吧。”   “然后,出了这事,人家肯定要找他解决处理啊,人西北直接派了人跑过来,生拉硬拽把师父又给弄去西北了,嗯,来的人叫韩叙,不知道你听过没有,那阵我正好在书院养伤,然后师父这一去,你看看,就坏事了吧,这下帝星真成灾星了,什么气运啊都没了吧,不然能突然就打仗了么?其实我猜啊,他估计现在是被人家申屠大将军扣住了,不让走了,要不然我至于苦哈哈地往那破地方跑么,一不小心再把命丢了,多不值?你说是不是?” 第五百二十四章 有僧自远方来   胡君子仿佛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在这个黑夜里将廖君黑的体无完肤。   旁边袁来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胡君子能把这些事情圆满地解释浑圆了也大小是个奇迹。   在他的叙述中,沉稳智慧一直让袁来看不透的廖先生俨然化身成为了一个倒霉的骗子,虽然袁来心知这是胡君子的主观情绪,但是廖先生的伟岸形象还是在他心里不由自主地在胡君子的吐槽中轰然倒塌了。   远处的巷子里传来一两声狗的叫声,等传递过来竟然都有了几分深邃意味。   带着潮湿意味的风掠过房檐,吹在瓦缝之间,唤醒了藏在缝隙中的一点土壤之上的那株很微末的植物。   草叶在昏黑的夜里悄然伸展,尽力挺直腰杆,准备迎接雨水。   胡君子愤愤的长篇大论终于结束,袁来也没有了赏星月的心思了,他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为好。   好在胡君子似乎也并未指望能得到什么回应,说完了整个人都有一种轻松惬意的感觉。   沉默了下,想着廖先生实在没有他嘴里这样不堪,袁来忍不住辩护道:“其实,廖先生仍然深得申屠沃甲重视,真不是像你想的是扣着不放人。”   胡君子闻言长叹了口气,用怜悯的口气说:“那看来那位大将军被忽悠的惨了,到现在都没醒悟过来。”   “……”袁来动了动嘴唇,放弃了纠正胡君子的想法。   不过胡君子这番苦水吐得并不是没有价值,最少袁来终于弄清了关于帝星碎片的前因后果。   丢失的碎片引子就是郑世白盗走的那片,之后落在自己身上,再之后被请去解决这件事的廖君半路遇见了袁来,估计便是感知到了他身上的碎片气息吧。   这才有了交集。   而如今么……   “那你能指给我看看那颗伪星的位置么?”袁来忽然问道,他有些好奇。   胡君子抬头看了眼天色,月淡星稀,他使劲朝西北方星域瞪了一阵眼睛,无奈道:“天气太差,看不到。”   “哦。”袁来也没太失望,这东西对他而言关系不大。   但胡君子仍然安慰道:“其实也没啥好看的,我要是不推算一下,一眼都看不出来它。”   “嗯,时间不早了,那我先回去睡了。”袁来说道。   胡君子点点头道:“嗯,那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会儿。”   等袁来轻飘飘跃下房顶,回屋了,胡君子一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房顶上,顿时就感觉有些寂寞。   寂寞的时候人习惯抬头看天,胡君子看了几眼,忽然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或许是心血来潮,总之他忽然很想看一看那颗伪星。   他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上一次观测伪星还是在书院的时候,跟着廖君一起看的。   刚才袁来要看,他没找到,其实不是他真的找不到,而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想要定位某颗星星需要推算,而胡君子向来觉得算星星是一件极其傻叉的事。   所以他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做,现在自己一个人了,犯傻一下倒没啥。   左右是无聊,胡君子便闭上双目,手指开始掐算,他的识海中,神识也开始以某种独特的方式波动,运行,进行着某种看起来毫无逻辑的计算。   不久之后,他蓦然睁开眼,双瞳之中射出淡淡的毫光。   他将目光投向夜空,于是那些本来飘荡与穹顶遮蔽双目的云变得透明,星空宛如化作平面,平面上不同的星光之间以金丝细线勾连,组合成了一片静态的画面。   而在这片静态的黑色背景图画上,也终于显现出东西对峙的两颗璀璨之星。   并不美丽,活像是放在黑板两端的两个核桃。   只不过,东方的核桃光芒闪烁不定,而西方的核桃正茁壮成长。   “咦?竟然变大了很多。”胡君子盯着伪帝星吃惊起来,然后又细看了两眼,突然挑眉。   “由虚转实?”他再吃一惊,想起来这模样仿佛就是自己师父在很久前就一直挂在嘴边的虚实相生。   虚实之间,是生灭,而生灭之间,存在大动荡。   胡君子不禁入神,下意识想要看一看大势,但是却立即发觉力有不逮。   虽然说他一直觉得观星术就是糊弄人的把戏,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仍然没有把这套把戏练好。   既然无法观天下,他索性试着看一看整个青泥镇。   一座小镇的运势他还是能看的出的。   胡君子低声念出一串口诀,随后手指一弹,天空中的星光便霎时间浓郁了一点。   整个青泥镇亮了那么一丝,只是一丝而已,便是神识再敏锐的修行者都难以捕捉的一点点。   但已经足够。   小镇里那株古桃树上的粉嫩的花忽然开始摆动,仿佛呼吸的律动。   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胡君子却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而结束了算星的胡君子脸上却是说不出的古怪,这套方法他在廖君的指导下练了好几年了,但是十次里有九次啥也算不出。   唯一的一次大概也是极其模糊的凶吉预兆而已。   但是这一次,他竟然破天荒地得到了格外清晰的讯息。   是那株桃树传达给他的信息。   “僧人?有个僧人将要到来?”   胡君子喃喃自语,十分诧异,茫然了一阵才醒悟过来自己应该是无意间截获了古桃树的朦胧而原始的意志。   原来这种算星象的法门还有这个功效?   胡君子觉得自己仿佛触摸到了观星的真谛。   桃树有意志,那么世界是不是也有意志?所谓的观星之法或许就是体察世界那朦胧的原始混沌的意志吧。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抛弃了,胡君子对于这种涉及到世界本源的探索一向不感兴趣。   他比较注重实际。   胡君子呆呆地在房顶又坐了一阵,然后果断回屋睡觉。   ……   第二天,清晨,胡君子就走了。   除了留下一句“有个和尚快进镇子了”之外,就再没多说什么,当然,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总之,胡君子严格按照自己的行程启程北上,挥挥手离开了青泥镇,留给袁来和大野的出了一片云彩,就只有一头雾水。   “有个和尚要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袁来迷惑地望着胡君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身影,迷惑不解。   韩大野站在他的身边,却并不疑惑,他的思维直指中心:“是敌人,就杀,其他的,就不理。”   袁来点头赞同道:“有道理。”    第五百二十五章 红伞   胡君子是在一个并不明媚的天气里离开的。   离开的时候空气温度体感宜人,更准确而言既是阴天。   阴天有很多种,而这个阴天无疑是美丽秀气的那一种。   灰色的云团铺陈在一起,画在天空上,像是水墨画里晕染的一片均匀的落笔痕迹。   袁来送走了胡君子之后,便开始思考关于即将到来的和尚。   最让他关注的是和尚的境界,其实很好判断,这个世上修为最高的僧人恐怕就是那个冷面千座。   而紧随其后的应该就是沃洲山小禅寺不理世俗专心研究学问著书的道林禅师。   这两位四境大能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袁来就有理由猜测,即将到来的很有可能是来自栖光院的三境僧人。   袁来决定按兵不动。   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且这一切都还是猜测,除了像昨天已经确认对方敌人身份的情况下,他们可以毫无不顾忌地出手杀人之外,在不确定情况的时候,他还是决定保持足够的慎重。   ……   天阴的时候,桃花却有了另外的美感。   送走了胡君子,两人简单吃了早饭,便来到镇子里那株古桃树附近。   观察体悟着这株桃树总能带给袁来许多灵感,所以他觉得在这里修行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两人没有靠的太近,那样太显眼。   找了个能看到它的地方坐下,袁来就开始望着桃树出神。   虽然天色不够明媚,但他却敏锐地察觉到,桃树的桃花却盛开的更加灿烂,每一片花瓣都仿佛注满了水,嫩的好似轻轻触碰,就能破裂开。   三境巅峰想要进入四境,最大的关口是心境。   为了突破这个关口而遁入红尘炼心的修行者很多,事实证明这也是成功率最大的方式,当然,即便最大,也依旧小的可怜。   既然袁来到来这里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位小隐隐于市的修行者,这便说明,青泥镇其实是个红尘之气很重的地方。   而古桃树周围则是俗世与空灵融合之地。   在没人要杀的时间里,就应该努力修行。   因而他们这一坐,就是一整个上午过去。   在中午到来之际,酝酿了整整一个半夜加上半个白天的春雨终于稀稀拉拉洒落。   细雨如牛毛,飘飘吹落,开始缓慢而坚定地侵入青泥镇。   细小的雨先是滋润了满树桃花,于是那些本来就鲜艳欲滴的粉红色更是几乎成了液体。   雨丝落在桃花上的时候还是无色,等从花瓣上经过,再落下来就好像有了颜色。   等街上的灰色的石板被细雨润成青黑色的时候,袁来才拍了拍大野的肩膀,示意起身。   他们所在的地方头上有一片突出的建筑物,可以挡雨。   要是出去就要淋雨。   早有准备的韩大野从地上拿起两把伞,递给袁来一把,然后后者伸了个懒腰,接过来轻轻撑开。   袁来这个时候的样子真的不像一个修行者,不仅是外表不像,就连身上那种修行者的气质都在慢慢消失。   或者说是,敛没。   韩大野看出了这点,有些诧异,然后惊疑不定地看了那不远的古桃树一眼,暗想袁来看来有所领悟。   他暗暗握拳,有袁来这样天赋卓绝的同伴在身边,他时刻都感觉到前路无止境,能做的只有努力二字而已。   “中午了,和尚还是没看见。”   袁来叹了口气,揉了揉腰板,但其实他这个修为的人不可能坐这么一阵就腰腿酸软,但他还是揉了,并且无比自然。   “或许他脚程慢。”大野猜测道。   他们丝毫不担心漏过,因为穿过小镇的道路仅此一条。   袁来打了个哈欠,道:“或许吧,走吧,该吃饭了。”   他率先迈步进入雨中,大野随后跟上。   两把伞竖了起来,像是青泥镇上突然长出来的两朵蘑菇。   “吃什么?”大野问道。   袁来看了眼被打湿的小镇,感受着体表的凉意,说:“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我觉得春雨也一样啊,昨天还春风送暖,今天就冷了下来,这样的天气适合吃热食。”   他想了下,果断道:“吃混沌。”   韩大野顿时想起了昨天去的面摊,而袁来的选择也果真是那里。   当两个人来到了小店门外的时候,就看到小男孩正站在房檐底下,身子笔直,右手伸出去一些,接着从房檐上坠落的一串水珠。   彭……   水珠崩碎,男孩抬起头看着两把伞和底下的人,有些惊讶,然后扭头喊了声爹。   开小店的高瘦男人应了一声,走出来,看到两个人的时候有些惊讶,随后便温和笑道:“进屋吧,有座。”   韩大野连连打量这个平凡至极的男人,实在看不出对方竟然有那么高的修为。   但是袁来肯定不会判断出错,这就只能说明,对方的心修的的确厉害。   “好。”袁来淡淡一笑,收了伞竖起来斜靠在门外,大野有样学样,两人走进店里,袁来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问了声:“今天没有背书?”   后者点了点头,随后便跑开。   这就算是交谈。   袁来淡笑着要了两碗馄饨,与昨天一模一样,然后和大野坐在窗前,看着雨润的街道。   作为店主的男人一如往常,袁来也和昨天态度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他说的一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井水不犯河水,互相不要打扰,最好。   不一会儿,两个热腾腾的碗便放在两人面前,男人说了声慢用,便打算离去。   但就在这时,男人的动作忽然一顿,抬起头,目光出了窗子,看向了大街的尽头。   与此同时,袁来刚拿起筷子的手也停在半空,扭头看向街道尽头。   那里正走来一个人,撑着一把红色的小伞,在色调整体偏冷的小镇背景中格外引人注目。   对方走得很慢的样子,但速度却极快,几个眨眼间便来到小店外。   然后沉默着慢慢地收起小红伞,竖起来,稳稳地将其与袁来的伞放在一起。   袁来的伞上的雨水在地上积成了一滩小小的水渍。   这把小红伞也一样地积起了一滩液体。   但是让窗前这一桌的三个人都一齐皱眉的便是……   那液体竟是殷红的。。   a    第五百二十六章 尾行   殷红的水迹在地上积了小小一滩,很醒目。   靠窗的三人都是神色一变。   血腥味已经极淡,普通人嗅不出来,但他们又岂能嗅不出?   这血腥味还是很新鲜的。   放下小红伞的人抬起腰板,三个人这才看清他的容貌。   年纪并不很大,不到三十的样子,面容干净严肃,那张脸仿佛刚被雨水洗过,还湿着。   没有头发,一身白色宽松僧衣,显然是个禅宗修行者。   看到这里,袁来就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搜寻起来。   禅宗修行者本就不多,这个年纪又达到这等境界的必然极少,这种人在陈安交给他的那册名录中必然有记录。   他的思索时间很短就得到了答案,因为对方的容貌图画就位于名册前列。   “弘毅。”袁来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心下微沉。   门口的僧人看向他,有些惊讶,开口道:“你认得我?”   袁来冷然道:“听说栖光院千座亲传中,排名第二位的叫做弘毅。”   对方点了点头,说:“是我。”   袁来深深吸了口气,试探道:“没想到栖光院这么快就派人前往战场。”   弘毅淡然点头,同样说道:“我也没想到,院主说的袁来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栖光院的院主,当然就是千座。   显然对方也认出了他,既然他能按图索骥,对方肯定也记下了他的面貌。   袁来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行事有些太光明太磊落了,是不是最好应该做一下易容什么的。   两个人三言两语,互相确认完毕,旁边的大野和店主男人都已经变色。   大野的反应很直接,他握住了剑柄,严阵以待。   小隐隐于市的男人眼神沉重,却是干脆利落地退后了几步,袖手旁观。   弘毅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然后看向店主,问道:“这位我看着不大眼熟,不知是何方神圣?”   店主平静道:“客人是要吃饭么?”   弘毅顿时了然,在不经意间紧绷的后背松弛了些,面对着两位同等级的修行者,他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现在排除了一位,他心下大好。   “本来是想吃点的,但是现在看来暂时吃不上了。”   弘毅淡淡说道。   “为什么?”袁来故意问道。   对方忽然冷笑道:“你说呢?”   感受着对方清晰的敌意,袁来把筷子横着放在了馄饨碗上,叹了口气,说道:“换个地方?”   弘毅点头道:“好。”   说罢,他又重新撑起小红伞,返回雨中。   这显得之前的举动有些没有必要,但是在场的几人都看得出,他之前放下伞的时候,还是犹疑不定的,如今重新撑起,则代表已经定下决心。   袁来和韩大野缓缓站起身,看了眼桌上的馄饨,袁来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一笑。   大野困惑地看过来,袁来才回答说:“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个典故。”   他想起的是三国演义里关云长温酒斩华雄的故事。   故事多么潇洒,多令人神往。   可惜到了自己这里,就没那么好看,他温的只有馄饨没有酒,这个等级上就差了不少,最起码就算今天他能赢了,一碗馄饨也无法撑得起一段佳话。   不过……   佳话什么的,他本来就不在乎就是了。   “这先放着,等会儿我们还要回来吃的。”他提醒道。   店主面色怪异,犹豫了下,说了声:“保重。”   袁来和大野也撑起伞,踏入春雨中,跟着前方的弘毅行走。   他们想要选一个合适的地方,可惜整个镇子都不合适,所以弘毅想要出镇。   袁来当然没道理反对,一边走,他一边对大野说道:“这次偷袭不成,只能硬上了,这个弘毅修为并不比我低,我要全力以赴,你不要插手,只要看护好周围,如果有其他人接近,能拦住就拦住,不能拦住就示警,单个他一人我倒不怕,就怕这和尚玩阴的。”   韩大野犹豫了下,点头道:“好!”   他当然也想帮忙,但是也知道自己插手或许反而会出问题,修行者之间除非有长时间的磨合以及合击剑技的,否则一般的两人配合不好,反而远不如一人单打独斗。   他深深明白这点,故而才答应下来。   镇子外面就是大片山野。   弘毅直到走到了一处人烟稀少处,才终于停下步子,转过身来。   韩大野走向远处,开始巡视周围。   弘毅并未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袁来身上。   这个时候,袁来才发现,这个僧人的笑容有些残忍。   两个人遥遥对峙,中间隔着百多米的距离,已经达到攻击线,只不过两人都还有顾虑,没有立即挑起战斗。   “你刚杀了人?”袁来忽然问道。   伞上的血水直到这时候,还未完全被细雨冲刷干净。   只不过小红伞上,看的不真切。   弘毅嗯了一声,道:“进镇子的时候,杀了几个人。”   “什么人?”袁来不报太大希望地问道。   “几个其他宗门的人,应该是赶往前线,碰巧遇到就杀了。”弘毅淡淡回答道。   袁来不由诧异,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弘毅看出他疑惑,淡淡说道:“有私仇而已,那几人曾冒犯我栖光院。”   袁来沉默,他不由也感慨,如果是他,面对此时大局,只要不是极大的死仇,就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友军”痛下杀手,可惜弘毅显然并没有这个觉悟,只因为冒犯的罪名就杀了么?   弘毅见他沉默,突然又冷笑道:“不过他们那点冒犯,说起来的确没有你大。”   “我又怎么了?”   弘毅冷笑道:“草原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其余宗门但凡生死都有个结果,偏偏我栖光院的两个弟子进去了,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说这件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袁来叹道:“此事千座可都没有再继续找我。”   袁来心里又接了半句,嗯,他想杀我,未遂。   弘毅怒道:“院主是什么想法我不管,总之,我想杀你,就足够了!”   袁来挑眉冷笑说道:“你还真看得起自己。”   弘毅没有再说话,而是干脆利落地一松手,将小红伞放开,风雨中红伞摔倒,栽倒在地上,然后被吹得转了个圈,跌入十余米外的草丛之中。   随后,这位表面上排名第二,实际战力应是千座亲传第一的僧人手中出现了一把雪亮的短刀。。   a    第五百二十七章 湮灭   当出家人不再讲究慈悲转而拿起刀子的时候,袁来感觉到了紧张。   弘毅的实力他摸不准,只知道必然是三境巅峰,而且给他的感觉一定比赵柏杨要强。   杀赵柏杨的时候太顺利,让他没有机会体验交锋的感觉,这一次补上了。   弘毅的刀子很朴素。   刀柄是黄色的木质,看起来很软也很光滑,与其相连的刀子雪亮,但却好似并不锋利,而是给人一种圆润的钝感。   细细的雨丝飘落,将钝刀洗刷得更加明亮,像是初生的幼童的眼眸里的光彩。   袁来相信,假如天气晴朗,刀刃上肯定会倒映出美丽的蓝天和白云,但现在细雨飘摇,倒映出来的只有晦暗的天光。   沉默中,弘毅郑重了起来,他显然不是个自大而轻浮的人,对待袁来没有因为他的年纪而产生任何的轻视,反而更加专注。   他将刀子握的用力,然后轻轻向空气中劈去。   没有狂猛的元气,甚至连一点光亮都没有,空气中只是出现了刀啸之音。   一道无形的力量便分开空气中那些雨丝和空气乃至一切物质,向袁来斩去。   袁来眼睛亮了起来。   当弘毅出手,他终于确认对方的实力远高于赵柏杨。   虽然都是名义上的三境巅峰,但是赵柏杨的巅峰大都局限于元气的厚度上,属于日积月累的单纯力量的巅峰。   而弘毅在对天道的领悟上则已经超越了前者。   就比如这一刀。   没有寻常三境的声色,甚至其动用的力量也是天道之力多于元气之力。   可以说,弘毅这一刀已经有了几分四境大修行者交锋的气质。   实力的强弱只需要一招就能品味出了,袁来这一刻已经判断出弘毅的修为强大,甚至有种感觉,对方对于本身所领悟之道的掌握程度还在自己之上。   而且弘毅甚至都没有浪费时间先动用元气力量攻击,而是直入正题。   这说明,对方的确很重视自己。   这是个蛮糟糕的情况,但是袁来并没有沮丧,因为天道的对决不只在于掌握程度,更在于品质和特质。   而袁来的命运之道的品阶绝对是三千大道中的顶尖一流。   他的反应很干脆,月中鹤猛地拔出,斜斜地在身前一挡。   看上去倒像是在防备着什么暗器。   可是剑刃横档之处却是除了雨丝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砍在空处。   只不过就在剑刃出现只有的第二次呼吸,一道来的缓慢而坚定的裂痕陡然浮现。   那道裂痕很奇怪,虚空中出现,就好像是空间的裂口。   只不过袁来立即判断出这并非真正的空间裂痕,弘毅的实力绝对不足以将空间撕裂。   可是,这道裂痕却是那么的真切,怎么看都像是真实的一样。   袁来有些疑惑,但下一刻当那道裂痕撞在剑刃上开始抖动的时候,他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他突然就想明白了这道裂痕的由来,弘毅的实力的确无法将世界的空间撕裂,但是他完全可以轻易地将自己的小天地的空间撕裂。   也就是说,弘毅在举起刀子的同时,已经将自己的小天地悄然展开,并向袁来蔓延而来!   想通这一层,袁来额头微微一热,冰冷的雨丝吹过来还未落下就被那升腾的热力蒸发成一缕白气。   于此同时,那道裂口也骤然变大,好像是被剑刃给切开了。   顿时露出了裂口里面的黑暗世界。   弘毅的小天地是黑色的。   当那些大团的黑暗从裂口中涌现出来,将袁来的视野完全填充满了的时候,百米之外的弘毅露出了一丝笑容。   而袁来当然已经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袁来的眼睛明明还睁大着,但是却看不到一丝光明。   他明白自己已经陷入弘毅的小天地之中。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袁来不得不承认,自己出手慢了,或者说与对方比,自己不够果断,没有想到弘毅一出手就直接动用最深层次的对决。   “他想要吞噬掉我的小天地。”   袁来立即意识到了这点,然后就不由冷笑起来。   交战之中还想着吞噬对方的小天地,这等同于要将袁来的每一丝力量都吞进去。   这种吞噬比袁来杀人之后取本物道果要狠辣的多。   绝大多数的修行者对决都不会选择这么做,因为首先这种吞噬方式很凶险,一不小心就容易让吞噬者也陷入险境。   而且,若是吞噬成功,想要完全将对方的道消化干净也是个非常耗费力气的活。   袁来之前杀人的时候没有选择这样做,所以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但是他并不慌乱,因为他对自己的小天地的特性很有信心。   想起璀璨银华上的那个洞,他就更自信了。   “我倒要看看你胃口有多好!”袁来冷笑一声,忽然从怀中摸出一颗珠子。   那是傅玄死后留下的珠串中的一颗,算是一件法器。   袁来干脆利落地用元气将珠子点亮,然后猛地打向头顶。   顿时,珠子散发着璀璨的白光,驱散了大片黑暗,同时笔直地向袁来头顶射去。   宛如一颗拔地而起的璀璨流星。   那颗星上不仅仅散发着光芒,更是融入了袁来的命运之道。   袁来仰头看着它笔直而迅速地向上破空而去,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你的这片天究竟有多高!”   白光经过沿途,黑暗节节溃散,但很快的,当弘毅感知到这一切开始加大掌控力度的时候,大片大片黑暗便席卷而来,宛如黑色的沙暴,欲将白光除灭。   光芒也果真随之暗淡,但是当那些黑暗触碰到珠子本体之时,却发生了让弘毅意想不到的事情。   无论他挥洒过去的黑沙多么猛烈,只要触及珠子本体,便会悉数湮灭。   黑暗中的弘毅面色一变,再次加大力量,但是那颗珠子却突然开始传递出一股玄奥的道韵。   当这股韵味出现,四周的黑暗宛如遇到了阳光的冰雪,尖叫着,挣扎着,四散奔逃。   逃得慢的,则开始嘶吼着融化。   而这颗珠子的变化只是开端,真正的驱散者还是珠子下方的那个人。   看到此法有效,袁来不再等待,只见他身子一震!   脚下一道圆环扩散而出,那道环以他为中心开始迅速扩散,而环中则是一片虚无,圆环的边沿既是小天地的边界,而随着边界的扩大,弘毅的黑暗禅法构成的天地开始崩塌。   肉眼可见的,在环的边缘有大块大块的颗粒状的黑块崩解,宛如溃散的堤坝上的泥土,不断挣扎着沉入环中的虚无。。   a    第五百二十八章 伤口   弘毅握着刀子的手微微颤抖,他的眼神半眯着,感受着自己的小天地中出现的裂口,神色极为专注。   他想要吞掉袁来的小世界,但是现在发现吞进肚子里的似乎不是什么美妙的果实,而是一只刺猬。   弘毅觉得胃很痛,但是这还要不了他的命,说到底,袁来就算再怎么折腾,表面上还是弘毅占优。   然而现在他感到恐惧的是,这手先手优势正在迅速地丧失掉,弘毅眼中忽然闪过一道血光。   身子周围开始出现一个球型虚影。   就像是一颗放大了很多倍的禅珠。   他端坐珠中,无天无地,双目冷漠。   黑风吹得更加猛烈,一道道暗淡的如黑龙一般形状的痕迹开始在两人之间的空间中飞舞。   每一条都宛如镇狱锁链,张牙舞爪着扑向袁来。   而每一条撞击在袁来的身上,顿时就仿佛撞入深渊,平白消失于世间。   弘毅脸色坚毅,从最开始的吃惊到了后面眼神中只余下狠色。   他的体内元气在飞快地消散,以此维持小天地对袁来的一刻不停的攻击。   而袁来也从最开始的风轻云淡,慢慢的,粉碎每道虚影的速度开始迟缓了起来。   袁来也在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小天地的存在,同时一刻不停地将弘毅的攻击导入虚无。   他修行命运之道,所凝成的小天地与旁人似乎有着本质的不同,它不像是一个单独的空间,而更像是在世界上破开的一个洞口。   所有的力量一旦进入这个洞口,就失去了与世界所有的联系,没有了联系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比如说鬼魂。   人之所以存在着,是因为其与世界方方面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一旦死去,那些联系便寸断,没有了联系,也就变成了不存在。   所以即便神魂还在,也只能化作与人间没有任何联系的鬼。   从理论上,袁来打开的这个缺口可以吞噬掉任何一切的存在于世界的力量,或者说,当他站在这片虚无之地之中,他这个人已经处于存在于不存在的边缘,所有目标为他的攻击都将迷失。   无论那攻击是来自于一境还是五境。   这就是他的小天地的特性。   或者,准确来说,他创造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一片天地,而只是一个窟窿。   但这并不意味着袁来凭借此就能不受伤害,缺口可以疏导洪水,但是若洪水太猛烈,超出疏导的极限,那么袁来也将随着这缺口一同崩散。   细雨飘摇。   在镇子外面的这一处山野间,没有任何的惊天动地的景象,就算此时有人经过,甚至都只会好奇他们为什么傻乎乎地淋雨,而根本发现不了潜藏在暗处的凶险的搏杀。   两个人之间的战斗一开始,就已经陷入最胶着的绞杀战。   两片领域在不停地搏斗,可以说,现在比拼的是两个人谁能坚持到最后。   青泥镇中,小店里的高瘦男人站在房檐下,望着水汽迷蒙的镇外。   没有人知道,在他的眼中,目之所及根本不是春雨滋润的山野,而是两片领域的对撞。   对撞之激烈,其中所涉及的道法之深,在三境这个位阶中已算罕见。   甚至单单是这种交战方式,不动元气剑气,没有道法比拼的这种方式就已经是接近四境修行者之间对战的方式了。   他的额头上不禁沁出汗水,那是他全力观战而造成的,他虽为旁观者,但代入过甚,心神在短时间内的消耗就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男孩很懂事地走过来递过来一块毛巾。   男人有些疲惫地接过来,冲他笑笑,拍拍男孩的肩膀,让他继续去温书,而他则继续打起精神观战。   韩大野游走在镇外,让他比较安心的是,似乎栖光院的这僧人的确是孤身前来,这样的天气赶路的人几乎没有,但他却一点都不敢放松,感受着不远处那片看不见的激烈交锋,韩大野呼吸紧促,他不敢接近,因为谁也不知道外人骤然插手,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片刻。   从动手开始就相隔百米的两个人终于动了。   弘毅木然呆滞地握着小刀,向前一步步行走。   他的每一步都仿佛是提线木偶走出来的,僵硬而呆板,但是那把雪亮的刀的刀尖却始终死死地对着袁来的心脏。   而后者也开始前行,袁来依旧保持着月中鹤横在身体前的姿势,向前走动,只不过他的步子更像是人的步子,但依旧免不了蹒跚,就好像是一个年幼或者年老的人一样,雨天路滑,所以走起来很不利索。   细雨朦胧的山野上。   两个人都很费力很费力地在接近,想要靠近对方。   短短的百米距离,这时候却仿佛变成了漫漫长路。   当两个人终于贴的很近,靠在一起的时候,两把兵器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刺入对方的身体。   只不过,弘毅的刀尖在最后关头偏了几寸,所以刺进袁来的胸膛的时候完美地避过了致命位置。   而袁来的剑则始终没有移动,十分顺滑地斜着切入了弘毅的脖颈。   “噗……”   “噗……”   刀锋入肉,一片鲜血喷洒而出,弘毅的身躯颓然倒地,在斜坡上顺势滚了两下,直到和自己的小红伞撞在一起,才停下来。   袁来忍着胸口的痛和体内阵阵的虚乏,等远处的韩大野匆忙地奔跑过来,他才苦笑了一声,说了声:“没事。”   袁来并没说谎,他的刀伤的确不是很重,很轻易地拔出来,然后动用元气刺激伤口的血肉闭合,暂时止血。   至于身体内部的损耗则远比这点刀伤重多了。   他实在没有料到,弘毅此人的底子竟然是那么的厚,竟然能支撑得起那么恐怖的连续攻击,就算袁来有元气源泉投影在丹田,对拼时候的那恐怖的消耗也差点让其难以为继,而动用大量元气对经脉造成的损伤则才是真正的伤患。   韩大野仔仔细细看了袁来好一阵,才放下心来,随后他才跑到染血的草丛里,看了看,见弘毅确实已经死透了才放下了补刀的心思。   “他就这么死了?”大野有些唏嘘。   袁来走过来,很是感慨地看着弘毅空洞的眼神,苦笑后怕道:“差一点,死的没准就是我了。”   顿了顿他又道:“弘毅真的很强。”   “真的?”   “真的!”   ……8)    第五百二十九章 请教  ?与弘毅的战斗让袁来变得十分虚弱,胸口的伤口暂时封住,但体内的阵阵虚乏却让他显得精神不振。   但是当两个人终于从小镇外,返回店里,当袁来看到那两碗一动没动,还温热的馄饨的时候,却显得很欣慰。   虽然韩大野想他直接去疗伤,但是袁来还是坚持要返回,嘴巴里的道理堂皇正大:午饭都还没吃,哪里有力气疗伤,况且从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将对手成功踹进了阴曹地府,这总归也该庆贺一下。   更何况……   袁来摸了摸袖子里的温厚的那颗从弘毅身上得来的道果,道果已经千疮百孔,被破坏的厉害,但是品质却是袁来见过最高的。   不过这个收获自然不好显摆,他拿回来纪念自己的胜利的是那把小红伞。   当袁来将小红伞收好靠在门边的时候,店主人就明白了这一战的胜负。   他看着面露笑容而眉眼深藏疲惫的袁来,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老板,有酒么?”袁来回来之后兜头便是这样一句话。   男人平静道:“年轻人饮酒要适度。”   “你只告诉我有没有就好。”   男人叹了口气,回身拿回来一小壶,放在桌上。   可是让他惊讶的是袁来却并没有拿来喝,而是走到门口,拉开胸口的衣服,将酒倒在手里,再涂抹在伤口上。   同时也在腹诽这启国的酒浓度太低,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男人看了一阵,返身回后厨,不一会儿又拿出来一个新的瓷瓶,递给袁来,道:“用这个吧。”   袁来挑眉,接过来打开,一股浓郁的酒精味道升起,他眼睛顿时一亮,毫不客气地给伤口消了毒,然后递回去,笑道:“多谢。”   男人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袁来看了他一阵,便也不再多加关注,转而开始吃迟来的午饭,体内的虚乏催生了饥饿的胃,他吃的很干净,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随后付了钱和店主人告了别,此时细雨已经停了,街道上的人重新多了起来。   漂浮在小镇上空的积雨云开始被风吹走,露出清明的天色,当明媚的阳光重新洒落小镇的时候,两人也返回了客栈。   韩大野着手开始准备找一套院子租住。   而袁来则开始闭门疗伤。   这种程度的外伤凭借修行者的体质,完全可以自行痊愈,袁来真正要恢复的是体内伤痕累累的经脉,以及变得暗淡下来的心脏。   在与弘毅的对决中,他的本物受挫不轻,这都需要时间来恢复。   于是他开始静坐疗伤。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当袁来再次醒来之时,已经是半夜,他吃掉了韩大野准备好的食物,随后继续打坐疗伤。   这一次时间更是漫长,足足用了一整个白昼的时间,袁来才终于再次苏醒,狼吞虎咽般吞下了食物,随后便陷入了更深层次的修行。   他的伤在缓慢地恢复,但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之所以他仍旧闭门打坐,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在于和弘毅一战中的收获。   弘毅的修为其实还是要比他高一些,所以袁来与其一战,收获巨大,这都需要时间去消化。   于是又是一个夜晚过去,当又一个清晨来临的时候,袁来再次苏醒,这一次他拿出来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陈安赠与的书册,一样是一块黑色的犹如磨砂水晶一样的晶体。   “按照书中记载,弘毅的本物叫做‘黑暗佛陀’,应该就是这个了。”   袁来手中拿着千疮百孔的道果,暗暗思量,略微注入元气,道果闪烁微光,他这才看到在其上竟然有着一尊佛陀像,而那佛陀的面孔与弘毅有七八分相似。   袁来立即准备消化领悟这颗道果,但是由于大野已经找到了住处,于是他干脆先搬了过去,然后才开始新的领悟。   由于已经在交战时有了深层次的体会,这一次对于黑暗佛陀的感悟所耗费的时间不多,等又是一个夜晚过去,清晨到来之际,袁来终于结束了这一次的小闭关。   他从床上起身,活动着筋骨推开房门。   门口正对着的是东方,此时冷淡的朝阳仿佛刚刚从水中捞起,还没有丝毫的热力,无比巨大,宛如巨人的独目,在天地的尽头窥探人间。   袁来深深吐了口气,将憋了好几天的沉郁之气一口吐出,随后干脆来到院中,开始回想云宗藏书阁中的一册拳谱。   略微回忆,拳法心法便已浮现心头,然后他便在院中开始演练拳术,以此活动筋骨。   他的动作由慢及快,到了后面更是拳影化作幻影。   当他终于结束了一套演练之后,院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韩大野带着一身血气走了进来。   袁来挑眉道:“遇到敌人了?”   韩大野点了点头,说道:“有几个小门派的修行者路过参战,我去解决了他们。”   “顺利么?”   韩大野笑了笑,自信道:“最厉害的一个也不过三境中阶而已。”   袁来点了点头,放下心来,顺口多问了句:“是哪个门派的人。”   大野罕见的犹豫了下,说道:“是涂山。”   袁来一怔,才想起涂山就是黄耆所在的宗门,也就是说……   “队伍里的三境就叫黄耆。”大野平静说道。   袁来哑然,不禁感慨了下,对于涂山他好感全无,当初在临江已经是结了仇,这件事大野也是知晓的。   也或许正因为知道涂山人与袁来有宿怨,所以韩大野才出手的这么干脆利落吧。   袁来看了眼东方白日,轻叹了口气,幽幽说了声:“命运无常。”   随后便道:“好,既然回来了,你先洗个澡除除血气,然后咱们去吃早饭。”   “去哪里吃?”   袁来淡淡道:“老地方。”   大野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回屋洗澡换衣服。   等了不久,等他收拾妥当了,两人便结伴出门。   当做混沌的男人重新看到出现在店门口的两个年轻人的时候,不禁有些意外。   他走出来平静道:“好几天没见,我本以为你们已经走了。”   袁来顿时笑道:“那倒没有,我们还是准备在这里长住一阵的。”   男人淡淡笑了下,问道:“今天吃什么?”   “吃什么随意吧,今天来除了吃饭,主要还是想请教一件事。”袁来认真说道。 第五百三十章 打磨  男人挑起眉头。   看了袁来好几眼,然后说了声:“先吃饭吧。”   今天店里的人要稍微多了一些,店主的儿子也没有在店里读书,袁来也不急,慢慢悠悠要了碗面条,加了小菜,然后和韩大野两个慢慢吃。   袁来吃的很慢,当大野吃完一碗之后,袁来的食物才消灭了三分之一。   “再来一碗。”袁来平静地给大野又点了一份,然后继续四平八稳地吃面喝汤。   大野心中疑惑,看了看忙碌的店主人,低声对袁来问道:“你找他有事?”   袁来点了点头,道:“和弘毅交战之后,我有了些新的感悟,也有新的疑惑,我觉得或许这个人能给我点灵感。”   “你摸到四境的门槛了么?”大野立即反应过来,袁来已经是三境巅峰,再往上可不就是要触摸那道顶空了么。   袁来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想了下说道:“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很玄奥,没办法用语言说出来。”   韩大野感慨了下,为袁来的修行进度而感觉由衷欣喜。   然后说道:“那你们谈好了,我没必要在这里坐着等的。”   袁来想了下,觉得大野说的也对,便道:“那你吃完后回去休息也好,对了,弘毅的本物道果我放在房间里了,你回去务必尽心领悟。”   大野点了点头,等消灭了第二份早饭才拖着身体离开。   这个时候袁来才吃了三分之二。   早晨的客人来的快,去的也快,等袁来终于将一碗面吃干净了,店里其余的客人也都离去。   店主人也终于停止了忙碌。   然后男人才用一块干布,一边擦拭着双手的水渍,一边来到袁来对面,坐了下来。   “早饭要多吃。”男人开口说道。   袁来笑了笑,说:“在屋子里闷了几天,胃口不太好。”   “嗯。”男人应了一声,结束了开场白。   他脸上的标准的启国中年男人这个年纪应有的浅皱纹开始波动,尤其是眼角的位置,更是密集堆起。   随着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的神色也认真了几分。   “你找我有事?”   “的确有一些事想请教。”袁来很坦然。   “你比我强,说什么请教呢。”男人摇了摇头。   袁来笑道:“你我又没有交过手,怎么就比较起强弱来了?况且这世上以弱胜强的事实在常见。”   “比如前几天的你?”   袁来一愣,点头道:“比如前几天的我。”   男人叹了口气,平静道:“修行不是一个均匀的过程,所谓三岁看老,人活百年,前十年看天资,再十年就能看见最终的成就,如果说年轻的时候修行的就不快,那么剩下的余生就更是没有多大前进的可能。”   沉默了一下,他又道:“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只是粗通三境门径而已。所以说,可预见的,再过十年,你的成就也将远超于我,这是你强我弱的道理。”   袁来笑道:“命运无常,修行如高空行路,谁知道哪一脚踏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哪里能预测呢。”   男人默然,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因为只凭借这几句对话,他便看出自己与对面的年轻人的道截然不同,尤其是对命运二字的看法截然相反,既然如此,当然没有继续纠缠的道理。   “好吧,那你想问什么。”他决定开门见山。   袁来正色道:“我想知道要如何突破四境!”   男人不禁哑然失笑,说道:“这你应该找四境大修行者来问,怎么反倒来问我。”   袁来认真道:“换个说法,我想知道四境究竟和三境的区别在何处。”   一境灵台清明,粗识天地。   二境观照自心,了解自身。   三境玄关显现,凝出自己的路。   那么四境又该是什么呢?   男人见袁来问的认真,更看出了他双目中的真挚,便也慢慢收了其他心思,想了想,有些郑重地说道:“按照老一辈的说法,修行之路漫漫没有终点,最难的是始终如一的坚持走下去,所以在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之后,要做的无疑就是坚定地走下去而已。”   “坚定的走下去?”   “嗯,准确而言,应该说是要有一条路走到黑的决心。”   “这样岂不是显得很傻?”袁来问道。   男人郑重道:“自古愚者得道多,修行这条路,聪明人从来很难坚持下去!”   袁来吸了口气,面露恭谨。   男人继续说道:“四境无云晴空,指的便是要修行者稳固本心,坚定不移,云既是心中的迷惑和种种阻碍,也是让人看不清方向的魔障,突破四境就是要人的道心达到圆融通透,毫无破绽的境界,只有如此,才能面对疑云而毫不迟疑!”   “当然,这只是心境上的要求,而无云晴空的另外一层含义便是对这世界看得更加真实,除去一切外衣、装饰、遮蔽,直视世界根本,由此将自己的小天地与世界达成一种和谐共存的状态,这是为了之后形成独立的世界铺垫,而这种状态也将使得修行者的一举一动与这世界互相呼应,或者说是四境的修行者已经有了举手投足牵动世界意志的能力,由此,修行者便可以借助这种呼应,而发挥出强大的力量。”   男人目光通亮,忽然苦笑道:“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要难如登天,想要将道心雕琢的全无破绽何其之难?人世间功名利禄,人情世故,皆是牵绊,看不透这些,心便难以坚定不移,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天下四境只有那么一些人?”   袁来听了不由慨叹。   他认真问道:“前辈在此隐居也是为了打磨道心么?”   男人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在镇子里这样生活了十二年,可惜,越是打磨,越发现自己与这世界牵绊深厚,牵绊越多,漏洞越多,道心越难以坚定下来,不瞒你说,前些年我还觉有希望,但这两年我已渐觉破境无望了。”   袁来忽然想起了这店主人的儿子,然后感觉自己已经明白了对方绝望的原因。   “坚定么,牵绊么……”袁来眼神忽然飘远,心神空茫茫不知所安。   男人忽然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平静说道:“你若是想打磨一下自己的心境,那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个方法。”   “哦?”袁来收回心神。   店主人看了眼天色,说道:“等晚上,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第五百三十一章 小镇的记忆   在夜幕重临之时,袁来眼看着店老板关起了店。X   随后袁来便跟着他在镇子中行走。   方向很明确。   当那株古桃树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袁来的感觉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要看的就是它?”袁来看着黑暗中的桃树相对巨大的树冠,问道。   店主人点了点头,他穿的依然是干活时候穿的短袍,此时袖子挽起,露出两条胳膊,垂在身体两侧。   夜幕降临之后,小镇便安静下来,这株桃树位于的位置本来四周便没有民居,此时更显得宁静。   “就是它,当初,我之所以选择在青泥镇住下来,也有它的一部分原因。”   店主人有些感慨地说道。   “哦?”袁来目露奇色。   店主人看了看四周,然后径直向围绕保护着桃树的一圈低矮的小石墙走去。   袁来不明就里,急忙跟上。   清冷的月光洒下来,街面的地上反射着月光,而桃树笼罩下的范围却是一片斑驳的阴影。   月光从桃花树叶的缝隙间穿过,投影在地上,随着微风轻轻改变位置。   低矮的小石墙很矮,但却是一道界限,界限之外是干净的大街,而里面则竟然生长着许多的杂草和野花。   那凌乱的花草一眼看去便不像是人栽种的,以前袁来没有这么接近过,所以今夜还是第一次看到。   店主人见了低声解释道:“自从这道围栏出现之后,镇上的人便不再清理里面了,时间长了,就变成了这样。”   说完,他一抬腿,便跨了进去,这样他就站的和桃树很近了,近到可以用手接触树干。   而他也果真是这样做的。   袁来眼看着对方跳了进去,然后将手轻轻贴在树干上,之后便闭目,似乎在品味什么,不一会儿,对方便睁开眼,重新又迈了出来,淡淡道:“时间还早,等再晚一些才能行。”   袁来一头雾水,不禁问道:“您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店主人神秘地笑了笑,说:“记忆。”   “记忆?”   “嗯,就是这桃树的记忆。”   袁来闻言吃了一惊,道:“虽然说植物有灵,但是怎么看这树也不像是能拥有自己的记忆吧,若是到了那个层次,它岂不是要如传说中化形成人了?”   店主人摇了摇头,淡淡道:“的确,它远没有到达那个层次,我说的记忆也不是真正意义的记忆,而是一些很混沌很无意识的碎片,据我看,这也并非是它自行衍化而来,镇子里的人说它是很多年前有极厉害的修行者栽种的,我曾观察过,它的确有被人为开启灵窍的痕迹,总之,它是存在的。”   存在的东西总有它的道理。   袁来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点点头,转而又问:“那么既然要看它的记忆,怎么还要等特定的时间么?”   店主人笑了笑,笑容中颇有几分自得地道:“此树与整个镇子紧密相连,如果将整个小镇比为一个人,那么这棵树便是人的心灵,白日里人声鼎沸,镇子是清醒的,这个时候你是绝对没办法感觉到那些混沌凌乱的记忆的,只有等到了夜里,小镇睡着了,这个时候才能看到。”   袁来想了想,眼睛微亮道:“你的意思是要等它做梦?”   袁来知道人在梦中才会觉醒潜意识中的混乱记忆,类比在这里,理应同样。   店主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说道:“等它入梦,你便可以用神识潜入它的梦中,不过这个很难,就如同你极难以神识侵入动物的脑海一般,树木与人截然不同,若是强行侵入,只会徒劳,所以,想要成功,必须要用一些法子。”   “什么法子?”   “呼吸。”   “呼吸?”   “当你要潜入它的意识中时候,需要让自己的呼吸与它同步,换言之,便是要伪装成一棵桃树,这样才行,植物自有自己的呼吸方式,你只需要细心感知,相信你能找到。”店主人的回答让袁来又吃了一惊。   他不禁好奇地问道:“这些……寻常人是无法发觉的吧?”   “是啊,若非是当初我定居此地,时常在夜晚跑到树下打坐参悟,是绝对难以发现的。”   袁来沉默,知道这算是男人送给他的礼物,不禁投去感激的目光。   后者平静一笑,说了声:“就在这里等吧。”   等待的过程很快,当月过中天,店主人才再次开口说:“可以了。”   他指了指桃树,随后后退数步,道:“你去看吧,我在这等你。”   袁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略一犹豫,便跨过围栏,将双手贴合在树干之上。   入手冰凉,如握月光。   他立即开始静下心,以神识覆盖桃树,感知它的呼吸。   很快,袁来便注意到了它的呼吸节奏,缓慢的吐息从根部起始,在叶片上终结,桃树始终以极为微笑的幅度在晃动着,那是呼吸的征兆。   袁来很快开始模仿这种呼吸节奏,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他足足花费了一刻钟时间才成功,在成功的一刻他果断将一束神识扎入桃树之内。   之后他便察觉到眼前一花,自己的形体已经消失,宛如化作一缕青烟在虚空中飘荡,虚空是粉色的,就像是此时桃花的颜色。   其中隐现这一团团朦胧的光。   袁来犹豫了一下,开始捕捉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团,他只一触碰,脑海之中便浮现一副景象。   图景中是个雷雨天,狂雷阵阵,电闪轰鸣,比之现在还显得纤瘦的桃树在狂风中摇摆,而整个镇子也在天威中噤若寒蝉。   图景只有一段,只有这些内容,袁来看完了,便抛开,继续向前飘荡,去捕捉第二个光团。   这次的图景是一间房中,一群人在忙碌着,混乱,焦躁的情绪充满了空间,随后随着一阵混乱的叫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随后画面消失。   袁来一怔,才反应过来这是镇中不知哪家哪户,也不知是哪个年月的生产的记忆。   既然桃树与小镇为一体,那么它的记忆也就是青泥镇的记忆。   而一座小镇在千百年间到底会发生多少事?这里面又有多少曾被朦胧的小镇意志而捕捉,其中又有多少飘荡于这片虚空中被袁来看到?   只要想想,就不禁心中生出万千感慨。   袁来捕捉到了第三个光团。   这副图景格外的漫长,竟然是一个镇子里的一个孤儿的成长史,整段记忆宛如调了快进的播放机,飞快地拉扯着时间,孤儿从小到中年,再到孤独死去的整段几十年的人生匆匆闪过。    第五百三十二章 入夏   一颗种子迅速地发芽、长大、开花、凋零、归于尘土。   一只猫从生到死,以及人生片段中某个慵懒的下午的温暖阳光。   一段段不同人不同经历的记忆开始频繁撞入袁来的眼帘。   或者长、或者短、或者喜乐,或者忧伤。   这些零散的记忆,宛如最忠实的镜头,悄然记录下千百年间,小镇里发生的事,走出去,走进来的人。   每一段记忆都是一段人生,也是命运长河中的一截。   袁来每打开一个光团,就是打开了一段人生。   这些人生散乱、碎片化、年代错乱、市井、不惊天、不动地,是最真实的人间喜乐忧伤。   袁来在不断地观看着,同时心灵也生出不同的感触,这些感触极为真实,不断地沉淀在他的心中,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的心灵境界在一点一滴地提高。   当放开第三百个还是四百个光团之后,袁来终于感觉到了识海传来的疲惫。   观看这些记忆消耗掉了他许多的精力。   头部传来的阵阵隐痛让袁来不得不停止观看,他收回萎靡不振的神识,然后睁开了眼睛。   古桃树下,他用手撑着树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发现额头已经满是汗水。   在不远处,店主人正盘膝在地上打坐,此时也睁开眼,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   袁来喘了几口气,看着对方,心中的提起的戒备也散开,他当然也有警惕,怕对方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不利,但显然,这次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于是他走了出来,紧走了几步,来到对方面前,也不顾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袁来看着对方,气喘吁吁地问道:“过了多久?”   “一炷香而已。”   袁来讶然道:“才这么短的时间么,我在里面感觉好像过了很久的样子。”   店主人笑道:“心神动念,对于时间的感觉本来就不同。”   袁来点了点头,然后苦笑道:“这个消耗真厉害,我今夜只能撑这么一炷香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真的太值了。我现在都在想,拿什么才能回报这份礼呢。”   店主人微笑摇头道:“不必,本来这也不是我的东西,再者,以此体悟小镇千百年兴衰对道心的打磨也有限,除非日积月累,否则终究提升有限。”   袁来摇头道:“这对我的帮助已经很大了,只可惜我的心神不够强大,只来得及观看了几百段记忆,但只这些,我已经感觉到道心的巨大提升了。”   他说着,心中激动不已,按照这个速度,他觉得此法足以将他的修行速度极大地提升。   然而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只看到对坐的店主人猛地一呆,随后瞪圆眼睛,失态地问道:“你……你说什么?你说你刚刚观看了几段记忆?”   袁来自打见到对方,还是第一次看到其神色变化如此夸张,不由呆了呆,犹豫着试探道:“大概……二三百段的样子吧,我记不大清。”   “两三百段?”   店主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盯着袁来的脸使劲瞧,仿佛他鼻子上长了花一样。   直到袁来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店主人才幽幽一叹,说道:“你知道,我一夜最多能观几段么?”   “几……段?”   男人眼神复杂地长叹道:“最多五十段而已。”   “……”   ……   ……   天亮的时候,袁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韩大野仍然在睡觉,他也没打扰,倒也不困,草草吃了饭,便回到屋子里发呆。   店主人虽然自称天赋不佳,但是在这个年纪能达到三境巅峰的境界……其实按照他的话推算,在十几年前,他似乎就已经达到了三境巅峰,只是一直困在此处,无法登临四境。   这样的人,其天赋哪里能说差?恐怕在当年的时代里,便是排不进最前列,那也是那一代年轻人中的上流资质。   这样的人天赋和积累都十分恐怖,而他却只能一次观看五十段,而袁来却足足看了三四百段才停止。   这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大的不讲道理。   虽然说,按照神识论,袁来一直以道林教授的方法锻炼神识,其强度远超同境界,但似乎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差距。   思来想去,最终只能归结到他所修之道上。   毕竟,袁来所修为命运之道。   而桃树的记忆中那一段段的也都属于命运的片段。   总之,这是个极好的消息。   可惜大野暂时用不到,他的境界还没提上来,强行观看了也没有,反而可能会有害处。   店主人的名字袁来始终没有问,对方也没有说,两个人保持了默契,毕竟人家隐居多年,袁来也没有任何兴趣去非要挖出人家的身份。   总之,这一次袁来欠了他一个人情,将来有机会还掉就是。   思索着这些,袁来不禁想自己这一次来青泥镇真的是来对了。   ……   之后的日子就比较平淡,袁来和大野想办法画了个妆,这下出去截杀朝廷支援部队的时候便显得更方便了。   陈安算的没错,在四境不出手的情况下,袁来这个等级的修为放在这里果然发挥出了强大的作用。   两个人时刻关注着来往的修行者队伍,一旦确定了目标便找机会截杀,战果斐然,当然,这其中也有几次对方队伍实力实在强大,两个人没有把握的,便只能无奈放弃,毕竟,此事最好还是细水长流。   就这样,在这个通讯极为落后的时代里,袁来和大野开始了堪称是平淡的截杀生活,而这导致的直接后果便是后方战线的压力大为减轻。   而除了截杀敌人之外,袁来生活的重心便放在了每个夜晚。   每一夜他都会跑到古桃树下以神识领悟那些千百年积累下的琐碎记忆。   这种方式是一种另类的红尘炼心,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袁来的道心也越发通明,对自己的道也越发坚定,心境更是在不断提升。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不断向那道门槛接近。   夜晚体悟,白日通过战斗消化,这种日子极为充实。   他们也没有再遇到类似弘毅那种强力之敌。   一时间,他竟然好像忘记了身后的战事。   如此,两月时间一晃而过。   春去入夏。   气候也变得炎热起来。   这一日,青泥镇上终于传来了前线的消息。。   a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下山   关于战事的消息是真假难辨的,从开战开始,便始终有不同版本的消息四处传播。   但是当一条真实的消息出现的时候,没有人会忽视。   而就在这则消息涌进了青泥镇的那个清晨,大陆上另一处世外之地中却敲响了钟声。   沃洲山。   三藏敲响了面前的小钟,然后不禁揉了揉肚子,在前几日道林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门古法,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搜刮出一只什么妖魂。   并以某种类似绘制阵法的方式,将其附着在三藏的肚皮上,这种绘制是有些疼的,他忍了几天,到今日仍然有些隐痛。   不过想想附着了那妖魂之后,自己使起冰火琉璃棍的时候那种格外的由心之感,以及其骤然增长的力量,他也不由感觉值得。   况且,绘制成功之后,他也终于得以晋级三境。   不过凝聚的本物却与那图案融合了,倒是与寻常修行者不同。   敲完了钟,他便赶往饭堂。   饭堂里小禅寺的师兄弟们都在静静地坐着等待开饭。   吃饭的整个过程是沉默无声的,道林要求食不言寝不语,这点被执行的很好。   按照值日表,今天轮到三藏洗碗。   但是今天却有了不同,当三藏收好碗筷准备去打水的时候,悟能忽然走来,说道:“今天不用你洗了。”   “为什么?”三藏表示疑惑。   悟能指了指门外,说道:“师父有事找你。”   “哦。”三藏听了立即擦了擦手,走出门去,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今晨有些躁动不安。   在山道上缓慢地走了一阵,终于来到道林打坐的禅室之外,三藏轻声唤了声师父,等里面传来应声之后,才推门走进。   进门之后,三藏有些讶异地发现不仅道林端坐于房中,师娘也是在的,再有的就是气质与赵闲云越发相似的谢采薇。   三藏有些诧异,不仅是因为人全,更是因为他看到谢采薇的脸色神情与平日迥然不同。   穿着黑白相间的衣袍的少女双目也如同衣衫的色彩,黑白分明,闪烁着异样的亮色。   谢采薇的修行是与三藏等师兄弟分开的,她始终居住后山,跟随赵闲云生活,平素里倒是不常露面。   此时出现于此,更是让三藏的预感更加坚定。   “师父师娘找我?”他恭敬行礼,问道。   道林平静地看着自己这个名份上最大,但实际年龄最小的徒弟,眼神中带着一种奇妙的情绪。   “是,找你有些事。”道林说道。   三藏抬起头问道:“什么事?”   道林犹豫了下,干脆利落地道:“你等下回去收拾一下,之后便下山去吧。”   三藏先是下意识点了点头,之后才反应过来,大惊道:“下山?”   他瞪大眼睛,有些奇怪,倒不是他不想出去,整日呆在山中,是个人都会闷,只不过自从上次出门历练之后,师父便不再允许出山,直到现在,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三藏反倒惊大于喜。   道林看着他,平静道:“皇子张陵起兵之事,你可知道?”   沃洲山虽处于世外,但也不是消息闭塞之地,这种大事三藏当然听说,于是点了点头。   道林继续道:“此番征战,便是世外之人也难幸免,况且既入三境,也该到了出去行走的时候了。”   三藏终于听懂,疑惑道:“师父是要我去战场么?”   “是。”   “是去帮朝廷打仗?”三藏对此事已听到风声。   道林却摇了摇头,说道:“是要你上战场磨砺,却不是要帮朝廷。”   “那是要帮那西北人?”   道林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三藏近前,手搭在他的肩头,然后指向某只正对西方的窗口。   他沉厚的声音响起,道:“世外已是满城风雨,我们修行者绝难独善其身,在朝廷还没有上门来之前,不如先把选择做好。”   “此去前线,记得要助皇子,不过切忌勿要轻敌,万事小心。”   三藏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他用力点了点头,道:“嗯!”   “此外……”道林轻叹口气又继续道,“此番下山,你与采薇同行。”   三藏惊讶地看向屋中神态激动不安的少女,瞪圆眼珠问道:“你也要去?”   后者淡淡一笑,咬了咬嘴唇,只吐出一个字:“是!”   赵闲云也笑道:“采薇也已经于昨日晋入三境,此番你们结伴下山,也好有个照应。”   道林拍拍三藏的肩膀,继续道:“而且,不只是你们,其余的师兄弟也要陆续下山,只不过要你们先行一步。”   听到这个消息,三藏更是惊讶非常,同时也不由更加激动起来,他忽然想起听到的某个消息,不禁脱口道:“我听说袁来也在那边?!”   道林微笑点头,叹道:“他的确也在那边,而且一直在助皇子杀敌,这一年,他可是在人世间搅出不少风雨,此次你们前往,或许就可以与他重逢。”   三藏听了更是开心,点头连连,他却没有注意到站在赵闲云身边的少女顿时悠然神往。   不过片刻,她便目光清朗起来,眼中重新被一种叫做成熟的情绪占据。   “穿过大陆路途太远,你们两个自行去后山选两只白鹤骑乘吧,收拾一下,今天就动身。”   又嘱咐几句,道林便吩咐道。   三藏与谢采薇双双行礼,然后退出屋去,自行准备。   等他们离去了,赵闲云也来到道林身边,与其并肩,温声道:“悟能他们什么时候走?”   “也就这几天吧。”道林回答道。   顿了顿他目光深邃地慨叹道:“战事开启已经有段时间里,想来也快有四境入场,倒也不知道这番刀兵何时才能止歇。”   赵闲云不禁问道:“四境参战的话,咱们是不是也要做准备?”   道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准备要做,但是倒也不用急,避世也有避世的好处,此时他们一时半会还想不到我身上。”   赵闲云点点头,然后微微皱眉,又道:“那关于如今摘星楼的那位圣上,你觉得……”   道林闻言,忽然神情变得古怪起来:“前些日子,我观帝星,从中也品查出那人的一缕气息,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什么?”   道林犹豫了下,才道:“说不好,只是一种没有根据的感觉。”   他闭口不言,但心中却不由浮现出当初以**力向袁来前世投去的那惊鸿一瞥。   他看向西方,目光似乎穿透万里,但又如观暗夜,看不清晰。8)    第五百三十四章 告别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再过一天走才好。”   “尤其是采薇刚刚突破三境,还未稳固,这个时候下山还显得匆忙了些。”赵闲云有些担忧地说道。   道林微笑着安慰道:“无妨,光阴几卷书极为不凡,其本就是他们王谢先祖所留下,她修行果然毫无阻碍,短短一年,便能观书而入三境,已经算是极为难得,虽然还未稳固,但那书卷本就是她先祖留下的法器之一,使用得当,就算是面对四境一击想要自保也不是难题,你本不用这样担心的。”   赵闲云嘴唇动了动,这些道理她都明白,但终究还是不舍。   “好了,她终究是已经静不下心了,京城里乌衣巷已经被看禁起来,具体情况是什么样还不知,这种情况下教她这个子孙怎么能坐得住?也幸好她聪敏懂得道理,知道切不能硬闯,否则换个少年人恐怕心早就飞回家了。”   道林叹道。   “我……明白。”赵闲云也叹了口气,然后又道:“说来一年前谢灵运之所以放她出来,会不会早就预料到如今的局面?”   道林沉吟了下,说道:“按照时间算,倒也不是不可能。”   “那谢灵运为什么不干脆多放些人出来?我听说他与王家人在出事前几日甚至下令将王谢两家青年男人尽皆召回京城,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道林淡淡一笑,说道,“王泰之思谋极远,其智慧远超你我,他这样决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再者说,王谢两家人向来心怀天下,国将动荡,读书人岂可有逃遁安命的想法?家国有难,家族男儿若是逃了,那也绝对担不起文臣世家的名声了。”   道林牵起妻子的手,平静道:“多想无用,平静之日不多了,且过且惜吧。”   ……   ……   青泥镇。   墙壁上用木钉固定着一张地图。   袁来和大野此时正并肩凝视着地图上的某个位置。   “所以说,战线已经被推到这里了?”   “嗯。”   “这次不会又是假消息吧,之前关于前线战事的小道消息就传得满天飞。”袁来怀疑道。   大野认真地说:“肯定是真的,难民已经跑到镇子来了,如果不是战线推过来了,他们怎么会背井离乡呢。”   “有理,那看来果然是真的了!”袁来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将手里那段黑色的当做记号笔用的木炭弹落在地,下意识摸了摸下巴,眯眼道,“那么,咱们也就没有继续在这里的必要了吧。”   事实上从前几日开始就有消息传了过来,说是两军交战的战线已经平推到了距离青泥镇不远的一片区域。   只不过类似的消息很多,真假难辨,镇上的人也就是将信将疑了一阵而已。   只不过陆续的就开始有逃难的百姓出现在镇上,开始的时候还不多,形色匆匆,直到昨夜,逃难的一大批人群涌入小镇,同时这些人也带来了最新的可靠的消息,镇上的人这才彻底信了。   战线已经蔓延了过来,最前沿的战火甚至以及距离青泥镇不远!   这个消息顿时让整个小镇沸腾了,隔岸观火再也做不成了,镇民哀声一片,他们之前曾笃信这场战争要不了两个月就会结束。   朝廷大军所向披靡,要杀退了西北人就如同剿灭土匪一样,不可能影响他们的生活。   战线也应该只有王西北蔓延的道理,没道理往中原地带推移。   不仅仅是普通百姓,很多高官富贵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这种笃信显然被击破了。   不管人们承不承认,总之这场战争从开始西北军就表现出了极其强悍的战力,两军对垒,朝廷久久安逸的军队遇上这群虎狼之师顿时就感觉到了吃力。   前期整体的轻视导致了糟糕的结果,目前的情况就是朝廷兵马剿匪不成,反倒是节节溃败,两个月的时间就丢了两个州府。   当然,这点损失在整体上还是不算什么的,朝廷依然统治着大部分的地区,但是这种苗头却是极其不好的,表现在底层就是人心惶惶。   青泥镇的人们开始收拾东西了。   虽然几乎所有人都绝对不想背井离乡,但是还是有相当部分人准备暂时去往其他地方避避风头,尤其是富裕人家,他们都相对怕死,而且也有能力离开,刀剑无眼,谁也不想明天清晨一推门就看到一片血海。   当然,绝大部分人家还是决定按兵不动,他们想着反正小镇也不是啥战略要地,就算大兵打过来,咱直接投降不就行了。   反正是儿子和老子打架,他们投降起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这属于朴素的乐观心态。   当然,对于袁来而言,镇民的心态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问题是,既然战线已经这么近了,他们在这里就显得没有多大必要了。   况且……   “也是时候走了,一些宗门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了,就算这个世界信息交通不便,但好歹还能飞鸽传书呢不是,两个月,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最近跑过来探查情况的人都出现了不少,咱们再等下去,惹来四境的关注那就糟糕了。”   袁来看着地图,喃喃自语,旁边的大野对他的某些胡言乱语自动过滤。   “两个月,算算人头,这战绩放在西北军里都能直接提拔成将军了吧,咱们这一趟也是功德圆满,是时候离开了。”   袁来咂咂嘴,算是作出了决断。   大野适时地提出了意见:“那咱们之后去哪?”   “不是说,最前沿的交战区已经距离青泥镇不远了么,咱们没必要舍近求远,干脆就往西北方向摸过去,看看情况再说。”袁来扫了眼地图,干脆利落道。   大野没有任何意见,转身就跑去收拾东西了。   两个人又不是女孩子,身边带的东西很少,大部分的生活用品都是买的,也不用带,直接扔在这就是,所以,简单的收拾了一会儿,带上两个小包袱,也就好了。   袁来不是喜欢拖延的人,既然下定决心,当下就决定离开,省的夜长梦多,收拾好东西将院子锁上,两人静静看了这处居所一阵,微微有点不舍,然后便转身上了街道。   “咱们这就直接出镇?”   袁来摇摇头,说道:“既然要走了,总得和人告个别。”8)    第五百三十五章 四境参战?  ?当两个人出现在那家面摊的时候,正看到店主人在向门上扣锁。   铁锁一扣,店门便关了。   在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车里塞满了东西,男孩穿戴整齐正握着一根马鞭,静默无语。   店主人转过身来就看到了他们两个,于是温和地笑了笑,看了眼两人身上的包袱,轻声说:“要走了?”   袁来看了看他,点头道:“嗯,你们也要离开么?”   “是啊,镇子不太平了,虽然说不一定波及到这里,但是这里毕竟靠太近了,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韩大野闷声道:“你要想自保没有问题。”   “未必,世间强人太多,我这种老百姓,粘上就甩不脱了。”男人摇了摇头,叹道。   袁来也叹了口气,认真道:“那祝你们一路平安。”   男人笑了笑:“你们也是。”   “有缘再见吧。”   男人挥了挥手,指挥男孩上了车,然后接过鞭子轻轻一甩,马车便缓缓前行。   袁来和大野站在后面摆手。   男人没有回头,那个始终文静不太爱说话的男孩却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回望着他们,也伸出胳膊,挥手。   不一会儿,马车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为什么不问问他们要去哪?”大野问道。   袁来吸了口气,呵道:“为什么要问呢,既然不问姓名那更没有必要问归处,这是真正的隐者,躲到哪里都很难找到的,如果有机会以后会见面的,反正他也知道我的名字。”   当初弘毅前来的时候,曾叫破袁来的姓名,他相信,这个男人一定听得很清楚。   “好了,人家都走了,咱们也走吧,往西走,正好在和大桃树说声再见。”   袁来拍了拍大野的肩膀,两人便离开,经过桃树的时候发现那圈石头围栏不知道被什么人破坏了,镇子里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那应该是路过的难民。   袁来带着大野冲它诚心拜了拜,从它的记忆中袁来早已见过它数百上千年经历的坎坷,这点破坏,根本不算什么。   两个月的领悟,他观看过的记忆已经无法计数。   而这些领悟也都始终在夯实他的基础,将道心推向圆满。   他用数量补足了时光,红尘炼心这一阶段算是走了捷径,不过若是其余人即便有同等的条件打磨程度也有限,但是袁来终究不同。   他毕竟不是真的少年。   红尘炼心?   上辈子可是从生炼到死啊,这种积累,当然无法忽视。   “在沃洲山的时候,道林就曾经对我说过,说红尘炼心这一关我早已闯过大半,如今又得到这个机缘,想来突破四境的时间恐怕会比我预想中早很多很多。”   “不过,还是感觉差了些什么。”   袁来心中思索着这些事,与大野两人已经出了镇子,从迁移的百姓口中了解到的信息,距离此处最近的交战处,在地图上并非是在某个城池。   而是在某处山地之间。   地点却是要往小镇的北方走,所以两人向西出了镇子后,一路向北,而随着向目的地接近,他们从人们口中了解到的信息就越多,也越真实。   据说北方这一支西北军似乎是被一个姓魏的将军带领的,想来就是魏八图的父亲,也就是三路军中的北路。   却没有想到,打得最靠前的竟然是这一路。   路上环境复杂,为了隐蔽也为了多了解虚实,两人没有骑马驾车,只是徒步北上,一路倒也不急,脚程保持不快不慢的程度,这样赶路行走了几天后,他们终于接近了战线。   而这个时候,他们却偶然听到了一个最新的消息。   “有四境参战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袁来和大野互相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色,四境大修行者参战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事,代表着拥有高端战力的修行者的交锋正式开始。   同时,这对于他们而言也代表了危险。   之前袁来凭借三境巅峰的修为可以横行无忌,但是一旦有四境入场,他这个等级的修行者便不敢妄动了,一般的修行者四境或许还不会在意,但是若是遇上敌方的三境巅峰,怎么想,大修行们都不会介意多费些力气出手斩杀。   尤其,袁来和大野在青泥镇杀了那么多宗派的人,这个消息迟早会被传得尽人皆知,或许此时各大宗门已经知晓了他们做的这些事。   所以,袁来和大野交谈了一阵后,更加低调了,前进的步伐也更加缓慢而隐秘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既然四境开始入场,那么咱们就要万事小心了。虽然还没听说四境正式抵达前线,但是这种事谁都说不准,万一来个暗度陈仓,被咱们给撞上,那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袁来冷静分析着局势,然后用最大的谨慎开始制定计划。   他准备重新选一条路前进。   从大路走危险系数太大,小路又找不到合适的,在地图上比比划划了好半天后,袁来终于用黑炭在地图上描绘出了一道蜿蜒曲折的路线。   “既然大路不好走,咱们干脆翻山行进,从这里横插过去,从而直接抵达西北军的右后部,应该可以完美避开朝廷军队的目光。”   韩大野自然毫无异议,两人商定完毕,便果断脱离了大路,钻进了山林。   在山中行走,普通人吃不消,但他们却不怕,带足了干粮,行走中还能捕猎补充肉食,袁来为了谨慎选择的这条路要绕一些远,所以在山中又行走了两日,两人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时至正午,两人坐在一座小山包上简单吃了一顿午饭,然后袁来展开地图,计算了方位,终于肯定道:“再往前翻过一座山,就应该到地方了,不过这方位也是依靠之前的消息推测的,这两天不知道战况如何,战线位置也肯定会发生变化,到时候再看情况吧。”   “好,那现在就走?”大野站了起来。   袁来收好地图,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忽然就看见大野猛地一怔,目光如电望向前方,脱口道:“你看!”   袁来急忙望去,就看见前方山林间,正有人飞快向这边靠近,最前面的是两个人,似乎有些狼狈地在逃跑,而后面则是足足七八个修行者在追。   两方边跑边交战,但明显数量多的占据了绝对优势。   两方从衣着上倒是也看不出什么来。   大野秉承着低调的原则有意退去,却看到袁来面色微变。   “拔剑,救人!” 第五百三十六章 救人   当看清前面且战且逃的两个人的脸的时候,袁来便做下了决定。   那两个人竟然是在凉城认识的韩叙和魏八图。   而他也立即脚下一踏,悄然掠了下去。   大野一怔,二话不说,立即跟上。   两人没有弄出很大的动静,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悄然穿行于山林之间。   两边的人迅速在接近。   袁来盯着前方的战况,情况不容乐观。   后方的一群修行者显然配合默契,可能是同一个宗门的人,也或许是同一支军队的随军修行者,进退有度,即便在此时明显人数大占上风的时候,仍然保持着一定的队形。   道道剑气轰然向前飞射。   被追的狼狈的两人一边逃遁,一边还不得不回身将缠上来的攻击挡下。   韩叙手中竟然提着一把长枪,看上去颇有威势,可惜这种兵器实在不适合在这个时候用,拿来抵挡后方的剑气尚且不方便,更别谈反击。   而魏八图则更是赤手空拳,不过他在防御上似乎颇有几分本事,腾挪纵跃之间,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每次刀剑临身他都能及时转身,同时双臂竖起,元气蓬勃散出,竟然凝出一个光罩,如同拎着一块盾牌,将后方的攻击尽皆挡下。   但是这毕竟难以持久,攻击越来越密集,他返回身体撑盾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而手中元气的厚度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得稀薄下来。   韩叙也是一般,两人速度越来越慢,都不禁额头见汗,形势紧急,两人眼中一片焦急。   “轰!”   魏八图奔行间猛地回身,再次撑起元气盾,下一刻便被一道粗大且锋利沉重的剑气轰了个结实,而这一次他的力量显然已经不足,两种力量在僵持了片刻之后,元气防御轰然破碎。   而那道仅仅被削弱了四分力道的强猛剑光仍然笔直向前。   魏八图惊呼一声,身子侧方却猛地袭来一阵狂风,韩叙回身猛地将长枪当做棍棒使用,一个横扫,猛击魏八图侧肋,在间不容发之际将后者整个横向打飞了数米,堪堪躲过剑气余波。   捡了条命的小胖子却没那么好运,在空中转个圈,晕头转向地栽在树林间。   凭借本能,落在地上的瞬间他翻滚了一圈,卸掉力道,然后撑起身子,面色猛地一红,竟吐出一小口鲜血。   经这一阻,后面的人又追进了几分。   魏八图提了口气,但许是内伤过重,一口气提至胸口便轰然崩灭,整个人也面色晦暗下来,眼看着追兵已近,他果断地怒喝了声:“你先走!我拖住他们!”   韩叙挥舞长枪,击落五六道剑气,匆忙之间只是破口大骂了一句什么话,随后不退反进,深吸口气横扫出一枪,一道罡气宛如海浪,向后方推移卷去。   同时他立即接近魏八图,一枪挑了过去,直接将后者挑到半空,后者会意,无奈地一把攥住枪杆,韩叙一拉,就准备拽着小胖子继续逃遁,但此时只见后方怒喝一声,一个修行者竟将手中剑脱手射出,瞬间便轰在枪杆上,空中出现了一声金属的悲鸣,握着枪杆的两个人脸色同时一白,胳膊狂震双双跌落。   “拿活的!”   只听后方一声令下,修行者狂拥而至,韩叙看了眼竟然被击弯的枪杆,眼中瞬间灰暗下来。   他立即下定决心,然后扭头看了眼数米外的魏八图,本想吼一句拼了,但却看到后者撅着屁股竟然朝着他们身后猛看,眼睛瞪的溜圆。   韩叙气不打一出来,想不到生死关头这货还能走神,顿时骂道:“看什么呢!跟我起来!”   然而魏八图本来已经绝望的脸却猛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他哈哈一笑,竟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从原地如皮球一样弹了起来,叉着腰冲后面已经来到近前的追兵贱笑道:“我给你们一个投降的机会!”   所有人都猛地一怔,就连韩叙都瞪圆眼睛只觉得这胖子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   下一刻,众人忽然察觉到前方林间忽然升起两股强大的威压。   两股威压迅速向此处接近,其中最强大的那道竟然在出现的一瞬间便同时将所有人的气机死死锁定。   顿时,所有朝廷修行者都只感觉仿佛被一头猛兽盯住,针刺一样的刺痛感出现,手脚四肢更是禁不住泛起凉意。   那是一种修行者本能的对高阶修行者的气势的恐惧和反应。   几位修为最高的修行者瞬间面色狂变!   根据他们的战斗经验,这种感觉一旦出现,只说明前方来的是与他们实力悬殊极大的敌人。   而且最关键的则在于。   除了那种修行者本身力量的威压之外,那股气息中还蕴含中一股浓重的杀气,这种杀气很特殊,只有那种近期杀了很多修行者的人身上才会出现。   这远比力量的差距更让人心寒。   与此同时,茫然的韩叙只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给什么机会?既然遇见了那就别想走了!”   两个人从林间冲出,卷起漫天树叶,同时众人看到身边的世界色彩猛地暗淡下来,脚下不知何时不再是坚实的大地,而是无尽的虚空之渊。   一种不名状的力量迅速在剥离斩断他们的命运与真实世界的紧密联系,随着这种命运羁绊的失去,他们的力量也迅速消失,存在感淡去,死亡的阴影笼罩过来。   他们惊恐地开始欲逃离,却毫无用处。   很快,世界如常,这群人却已经尽皆倒地,魂归星海。   袁来淡淡收回力量。   敌人中没有真正厉害的角色,而他又直接动用命运之道镇杀,并未发生意外,而最近杀惯了修行者的两人也对此内心毫无波动。   当一切尘埃落定,叉着腰板的魏八图却长大了嘴巴,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寻思着吓唬吓唬他们,你这就全杀了?”   袁来一怔,有些犹疑道:“难道杀错了?”   后者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笑不得道:“没有,就是有点吓人。”   袁来松了口气,走过来,就看到刚刚爬起来的韩叙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袁来……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卢山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X   袁来得到的消息并没有错误,而这翻山越岭的几天内,交战双方也并没有有新的突破。   两军交战终究不是很容易速战速决的,因为某种原因,在此处僵持下来的两支大军暂时都没有主动攻击。   而没有仗打却让两个年轻的将领十分不耐烦。   于是今日韩叙和魏八图两人一商议干脆私自跑出来周围侦查敌情。   当然,明面上是侦查,实际上是想找对面的分散在山中监视西北军动向的那些修行者的麻烦。   只不过,两人毕竟年轻气盛,占了点便宜之后便不小心过于深入,直到被对方引诱到包围圈里才恍然大悟。   韩叙和魏八图也不算太笨,察觉到问题的第一时间就果断放弃目标开始返回,这才在没有被彻底包围的时候及时撤退,可惜毕竟已经晚了,且战且逃,一路慌不择路,这才跑到这片山域。   袁来听了也不由唏嘘,至于他和大野的经历袁来也只是简单的说是听说这里是最前线,距离也不远,便赶赴过来,韩叙看了他们好几眼,倒也没有多问。   由于差点把小命丢在这里,韩叙和魏八图都十分后怕,看到满地的敌首也没有拿回去邀功的半点心思。   尤其是小胖子想起此事一旦走漏风声,被他父亲知晓,那后果恐怕极其严重,便不由心神忐忑,缠着袁来一再央求万万不要走漏风声,就当没看见之前的一幕,为此两人干脆连之前杀的几个人头的战功也不要了。   袁来对此自然是欣然应允,并无异议,只不过看着灰头土脸的两人不由发笑。   好在两人受的伤都不严重,掩饰一下倒也难被发现。   一行人也怕继续在此处会引来朝廷人的追踪,简单交谈几句后便由韩叙带路,一行人选了另一个方向向西北军大营走去。   行路间袁来则开始询问目前情况。   “情况?你们应该在来的路上也听到不少了吧,总体上和那些老百姓说的差不多,这段时间总体而言算是顺利,城池连攻下了不少,地方也占了不少,也幸亏有张陵皇子这块大牌子,打下来的地方几乎只要把皇子的牌子一亮,就不会遭到太多反抗,当然部分的抵抗也是有的,只能暂时镇压下去,然后交给咱们西北的官员接管。”韩叙淡淡说道。   他语气虽然不够认真,但所说的情况却十分具体且全面。   “三路大军,中路压力最大,进度也最慢,南边陈将军那一路进展平稳,一直不快不慢,稳扎稳打,至于咱们这边的一路,前期打得比较困难,但是后来连续遇见了几座由王谢两家治理的大城,算是里应外合拿下来的比较顺利,所以速度算是后来居上了。”   袁来皱眉道:“王谢两家人?他们没有被控制起来?”   韩叙笑道:“他们毕竟治理了当地十数年,根深蒂固,从上到下的官员几乎都是王谢两家的关系,控制?哪那么容易,全抓起来的话,整座城谁来管呢,我估计朝廷就是指望着拿京城的乌衣巷里的人威胁他们,但是总有人并不会被拿捏。”   袁来点了点头,承认韩叙所说不无道理,然后又问道:“那你们说暂时两军对峙起来,已经持续数天,这是因为什么?”   韩叙闻言抿了抿嘴唇,严肃了几分,说道:“你们来的时候没有听到风声么?”   “什么风声?”袁来心中一动。   韩叙叹了口气,说道:“有四境大修行者要参战了。”   果然!   袁来深深吸了口气,暗暗攥了下拳头,问道:“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我也不大了解,但是听军中几位大将军和参议猜测,可能是因为北宗终于彻底稳定下来,并且各大宗门也终于达成了一些协定,也因为我们前期打得太顺利,以至于朝廷必须出手扳回来气势。”   顿了顿,韩叙忽然有些迷惑地说:“不过说来也奇怪,我都不大明白为什么前期打的这么顺利,军队战力上虽然占上风,但是我们在修行者上却处于弱势,可是一路打过来,却并没有感觉很吃力,朝廷的修行者们好像集体失踪了似得,人很少,境界高的也不多,这我倒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看啊,就是那些人贪生怕死,所以呢,各大宗门的师门长辈都没法给京城交代了,只能呢,答应派四境参战了呗。”魏八图忽然插了句嘴。   袁来和大野相视一笑,并未多言。   韩叙继续说道:“对面要上四境大修行者,咱们就也不敢妄动了,也在等着四境支援过来,这个层级的人只有派同等阶的人打才行,这也是启国默认的习惯。”   袁来点了点头,然后认真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朝廷将要来此的修行者是哪个?我们这边要拿来应对的又是哪一位?”   这个问题问出来,大野也竖起耳朵。   韩叙听了,犹豫了下,才开口道:“没有确认,不过昨天有眼线送来消息,说了一种可能,只是可能而已,据说……将要来此的,是陈太华。”   袁来心头一震。   陈太华的名头他很早就听过,人称一流剑仙,当时论剑道与武当归并列,多有人想将两人比较出个高低,可惜陈太华行踪诡秘,武当归又对这些浮名不感兴趣,因为两人从未交手过。   也正因为没有交手,才更易惹人联想。   作为一位老牌四境大宗师,一流剑仙陈太华的名头极为响亮,袁来自然不敢不重视。   他立即反问:“那咱们这边的呢?”   魏八图抢先回答道:“这我知道,正往这边赶来的是震泽之地,宗主卢山!”   袁来立即挑眉道:“是卢掌茶的师父?”   “嗯。”   这个消息让袁来生出巨大的兴趣来,无论是陈太华还是卢山,都是名气相当之大的四境大宗师,此前似乎也并未正式有过交手。   此次即将在这里展开对决,不仅仅是袁来,几乎是所有的修行者都极为好奇,究竟这两位谁更强大一些?   说道这里,忽然魏八图喊了一声:“到了!”   袁来抬头,就看到走出林子,前方便是一片巨大的营地,而第一时间引起他的注意的却是行走在营地中的一个熟悉的年轻人。   “卢掌茶?他已经到了?”袁来惊讶说道。   其余三人也同时望去,韩叙脱口道:“他既然来了,那卢山宗主岂不是说也已经到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一流剑仙   卢山的确已经到来。   就在韩叙两个人出去险些丧命的时候,震泽宗门一行人便悄然踏入这片山脉。   卢山来的悄无声息,瞒过了朝廷的视线,一入军营便立即与军中高层将领见面。   而作为他的关门大弟子,卢掌茶则开始站在营地中向对面的敌人阵营望去。   他看的很认真,因为过于认真,所以当一行人进入大营冲他走过来的时候,卢掌茶一时间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韩叙和魏八图挥挥手,先行离去,他们要处理下伤势,袁来和大野有他们的带领,也轻松进入,并向卢掌茶走去。   等他们距离近了,后者才反应过来,扭头看来,然后惊讶地脱口道:“袁来?”   袁来报以真诚的微笑。   两人说起来又是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再次见面,都很开怀,互相简单问候了几句,三人便干脆找了一间营房细谈。   通过卢掌茶的叙述,二人也得知了四境卢山刚刚抵达营地之事。   此事情况,交谈中自然离不开战事,互相谈了一阵,三人不由都有些唏嘘。   “说起来,当初我就看见你与张陵走得很近,只可惜没有时间多问,后面的事一重接着一重,根本没有空闲。”袁来笑道。   卢掌茶也不由唏嘘,道:“张陵很早就找到了我们震泽,师父也是最早答应助他的人之一,至于我知晓这件事的时间就很晚了,直到去西北之前才得知,开始的时候当然很震惊,但心里还想着,这种事真荒诞,就算开战也没那么快,但是世事难料,谁知道会发展的这样快速,一不小心酒已经深陷漩涡,只能向前了。”   袁来安慰笑道:“这样说来,若是最后能胜,这也是从龙大功了。”   卢掌茶摆了摆手,苦叹道:“天下起战火,受苦的是百姓,我在其中只能算是漩涡中的一叶浮萍,自保还不够,哪里还会有那种心思呢,只愿这大乱快些结束就好。”   袁来肃然起敬。   对于卢掌茶的品性袁来向来是佩服的。   几人又漫谈了几句,随后袁来便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听说这次尊师要对付的是那位一流剑仙?”   卢掌茶认真起来,点头道:“应该已可以确定了,对面来的应该就是陈太华。”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虽然说是四境参战,但天下四境都是人中龙凤,除了北宗之外,其余人怎么想也不会太卖命,不过这次陈太华过来我还是挺意外的。”   “那……有几成胜算?”袁来又问。   后者想了下说道:“其实我师父早年曾经与陈太华切磋过多次,彼此都有些了解,若是论实力,只能说不分伯仲,但是数年过去,究竟谁更强些实在难说,不过此番交战,我猜主要还是看陈太华愿意出多大的力气,如果他愿意为朝廷拼命,那谁来了都是大麻烦,但如果他还顾忌生死,那么最后最多只是分出胜负,不会拼个生死的。”   袁来点了点头,这番论调与他此前曾经和陈安所论的相差不大,朝廷能真正驱使动的只有北宗修行者,其余的要么事被迫,要么是权衡利弊的选择,总没道理拿身家性命拼。   交谈了一阵,魏八图突然过来找袁来。   于是袁来与卢掌茶互相告别,而后跟着魏八图走了出营房,袁来这才问道:“怎么了?”   小胖子目露兴奋地说:“我父亲知道你来了,想见见你,当然,这个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刚打听到,明天清晨,发动总攻!”   “明天?这么快!”袁来吃了一惊。   “快么?已经很慢了,我们在这里已经对峙了好几天了,现在卢山宗主到了,当然没理由再拖下去了。”   “那对面的四境大宗师也已经到了么?”   魏八图痞笑道:“管他们到不到,反正咱们人齐了就行了呗!”   袁来闻言哑然,随后摇头失笑,说道:“好,先去带我拜见魏将军吧。”   魏八图的父亲名字很好记,叫做魏武功。   人如其名,是实打实的军阵冲杀大将,武力超群,身材魁梧,浑身煞气。   袁来刚看见这位将军的时候怎么都想不明白,看形象魏武功实力有他信,但是作为三路大军之一的统帅,只有悍勇是绝对不够的。   只不过,当两人目光交织,魏武功的眼珠子里迸射出针一样细致锋锐的光芒的时候,袁来的疑虑便烟消云散了。   又是一位外表粗糙,心有锦绣的人物。   两人的见面乏善可陈,无外乎互相熟识一下,唯一的特殊之处便在于,在交谈结束的时候,魏武功看了眼四周无人,用一阵很是感慨甚至是略带感激的语气说了声:“这两个月,辛苦了。”   袁来诧异地看着这位魏大将军,顿时明白自己在上游截杀修行者之事他是知道的,只不过想来此事太容易给袁来招来危险,所以这个消息只局限于最高的一层将领才知道。   虽然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感觉也不错,但是能被人认可,感激地说声辛苦,这仍然让袁来的心不由一暖。   他淡淡笑了笑,说了声:“分内事而已,可惜如今四境参战,我这点微末修为倒是不够看了。”   魏武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哈哈一笑,朗声道:“如此年纪就有这样的成就,四境?不会是阻碍的!”   “那就借将军吉言。”袁来微笑。   魏武功挥了挥手,道:“时间不够,没办法给你们接风,赶紧回去休息下吧,明天四境一战,可是大好机缘,可不好错过了!”   袁来心中一动,的确,四境大战向来是机缘所在,尤其他道心日渐圆满,观战对他很有益处,此事,的确不能错过。   不过他转念便听出了魏武功的话外之音,他一挑眉,问道:“对面的四境也来了是么?”   “嗯!也刚刚才到,人么,也就是那个陈太华。”   ……   ……   当夜,两方大营中凝重的杀气渐渐升空,而更加令人注意的则是那变得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看不到云,无论是白、灰色,亦或者是黑色。   这片山域的上空,只有看不出层次感的灰暗之色。   那是两方四境大宗师酝酿杀念而引动的天象变化。   黎明。   当袁来早早披着衣服起床,抬头看到那一片灰色的时候,他不由想起了灰原。8)    第五百三十九章 对决   在魏武功即将发动攻击的时候,申屠沃甲率领的主力大军却不得不与朝廷兵马对峙。   很巧合的是同一天清晨,分别相隔距离颇远的两支军队拥有同样颜色的天空。   陈邹纵横背着齿剑,大摇大摆地穿过营帐,然后来到独自在仰头望天的灰原面前。   他皱了皱眉,道:“你在看什么?”   灰原收回目光,说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卢山宗主应该已经抵达。”   陈邹纵横愣了愣,低头想了想道:“应该差不多吧。”   灰原叹了口气:“同时陈太华也应该抵达,而按照传说中那位魏武功大将军的性格和行事风格,无论朝廷是否率先出手,他们肯定是要立刻动手的。”   陈邹纵横对西北这些将领的性格没有丝毫兴趣,就连魏武功这个名字都不大记得熟,但是一听,却赞同道:“理应如此!”   “所以说如果一切顺利那边今天就要打起来,这也是开战以来第一次四境交锋。”灰原冷静道。   陈邹大为不爽道:“第一次就这么被他们给抢了,按照实力本应该是咱们这边先来的,可恨这边的朝廷统帅太窝囊,就像个乌龟壳,难啃!”   灰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与陈邹在这点上观点迥异,在灰原眼中目前中路对面的朝廷统帅实在是个极为难缠的人物,按照军力,明明西北军战力强横的多,这边西北军中更是有大群强大修行者坐镇,但是在不动用四境的情况下,竟然会打得如此艰难,进度堪称龟爬,这已经体现出了对方统帅极其厉害的军事素养。   不过这些事,陈邹向来是不关心的。   灰原叹了口气,说道:“所以假如今天卢山与陈太华两位前辈对决,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如果能目睹就好了。”   “废话。”陈邹感觉郁闷,他当然也想去看。   “说起来,听那个胡君子说的,袁来前段时间就住在青泥镇,说起来青泥镇距离魏武功将军那一路距离并不远,你说,他会不会也在那里呢?”   “他?”陈邹挑起眉头,眉间有些烦闷之色,恨恨道,“本来我还想着趁着门中长老去西北改造那个小世界的时候过去找他比一比剑,可恨这仗打得突然,倒是没了机会,谁知道他在不在那边,反正只要别死了就行!”   灰原哑然。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却忽然看见本来还在神气活现的陈邹忽地暗哼一声,脸色微白。   灰原立即皱眉道:“你的伤看来比预想中要重。”   就在前两天的一场战斗中,陈邹纵横性起,在战阵中不小心迷失方位,遭遇了朝廷三名同等境界的修行者围攻,就算是以陈邹纵横的手段和凶性也是付出了不小代价才逃了回来,闭关两日刚出来,灰原本以为他伤势已经痊愈,却不料并非如此。   陈邹纵横摇了摇头,满不在乎道:“小伤。”   灰原无奈,忽然想起了前几日来到军中的六律宗门传人,想起了那个五感皆封沉入永夜的少女,再想起她治疗的手段,不禁说道:“那个花小雅生命道法玄奇,正好有空,你还是去教她医治一下吧。”   ……   ……   两军交战之所是在一处宽阔峡谷之间。   但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两边的军队都没有迅速接近,而是隔得很远便摆开阵势。   战场覆盖范围极大,在两侧的山峰之上,点缀着许多分属两个阵营的修行者。   若是按照往日的习惯,这些人早应该互相攻击战斗起来。   但是今天他们却偃旗息鼓,没有人主动挑起战斗,互相也都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   只是因为,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们,而这些人无论是哪个阵营的,也绝对都不想因为打架而错过这次观战的机缘。   一片林间。   袁来独自站在此处。   修行感悟是很私人的事,单独观战显然要比聚集在一起效果更好。   所以他没有选择和其他人站在一起,而是独自一人选了这一片林子。   反正以他的修为,只要不是一头撞在陈太华的面前,便断然不会有危险。   此时,他正与其他的分布在偌大战场周围的数不清的修行者们一样,安静地注视着战场最中央。   那里原本是空空如野,但是当两位四境出现在其中之后,那块地域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他们都离得很远,所以尽管他们都已经运起目力,但仍旧无法看清交战的每一个细节。   这次交战与临江那一次完全不同,那一次除了沧浪河中的两人之外,其余人都无仇无怨,可以互相照应,但是这一次,四周都是敌人,关键还在于,场中的两位四境因为力场的原因很可能顺手就将敌对阵营的低阶修行者给灭了。   这个可能性很大,所以没人愿意离得太近。   不过距离并不是问题,因为他们要感悟的并非是交手的细节,而仅仅是四境战斗会幅散出的其对天道的领悟以及运用,这些东西,离得远也无妨。   战场中战鼓雷雷。   除了这些单调而响亮的声音外,竟然便无杂音。   山野寂静。   所有人都凝神以待。   袁来也同样如此,当他看清了两位四境大修行者的时候,更是深深吸了口气。   震泽宗主卢山与一流剑仙陈太华都是早年便晋入四境之人,实力强悍。   当他们出现在战场中间时候,眼中便没有了别人。   四境之间的战斗,没有人敢分神,否则一不小心就是大败亏输。   偌大的战场上,就算是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说话,也会变得喧闹不堪,但是此时此刻,就因为这两个人的出现,这整片山域竟然在某个瞬间达到了鸦雀无声的地步。   无论是人,还是战马,亦或者山林中潜藏的鸟兽,都敏锐地感知到了两股强横的威压,两股威压悄然间覆盖战场,让任何生灵都不禁感到恐惧和颤抖。   灰蒙蒙的天空上没有风。   这种死寂的气氛让气流都仿佛不再流动。   威压之下,人们只觉得心脏跳的很快,呼吸都变得有些费力。   人们开始感觉到了闷热。   本就是炎炎夏季,虽然没有烈日暴晒,但是在这种连气流都消失的寂静中,强烈的闷热感让人们无所适从。   就连站在林间的袁来鼻尖上都不由沁出一滴晶莹汗珠。   汗珠在鼻尖犹豫了一阵,才毅然跌落,当这滴汗水在地上分崩离析成数瓣之时。   卢山动了。 第五百四十章 惊鸿一瞥   卢山一身白色长衣,身材高拔,黑白相间的头发无风自动。   他神态平静,并没有如临大敌之相,但这并不是说他不紧张不郑重。   表面的平静往往预示着石破天惊。   事实上卢山的出手也的确如此,没有前奏,没有预兆,而出手的瞬间便是全力。   百里方圆的天空微微一震。   那如板结朴素的灰色苍穹终于有了波动,积云翻卷,竟仿佛有碎云震开,似有灰岩粉末自高空簌簌下落。   一瞬间,震泽传承之主双目中射出两道狂芒。   其身周浮现靛青景色,细细看去竟是一大片朦胧虚影。   虚影似是一片连绵山脉,山中盛景多姿,树木花草,飞鸟走兽无穷无尽,难以尽数。   而这虚影又在眨眼间,扩大至十里方圆,几乎将整个战场笼罩其中。   朦胧而巨大的虚影宛如巨兽,将两军将士以及旁观的修行者们尽皆吞入腹中。   众人顿时心惊。   袁来立于林中,眼看着身周景色变幻,林木为实,但此时在这实景之外却披上一层新色。   他神思一荡,再一看,便惊见四周林木已经消失,自身反而是立于一片茫茫大山之中。   大山面积极大,竭目力无法窥见边缘。   此山青黛,无尽山谷之间遍布植株,更有猿猴鸟兽在林中奔行鸣叫。   而袁来闻声望去时候那声源之处又吹来一道盘山浓雾。   浓雾如巨龙,不见首尾,在巨大山岭之间盘滚,声势骇人。   袁来大吃一惊,立即又望向二人所立之处,才发现越接近两人战场之地,这虚幻之景便愈发淡薄不显真实,想来是陈太华抵挡之功。   二人依旧不动,遥遥对峙,卢山立于一派茫茫盛景之中,飘然欲隐。   只此一招,便让数万人心头惊撼。   袁来眼角余光猛见从山中跃出一只猛虎,虎目赤红,足踏黑炎,寒啸一声,向他猛扑而来。   袁来只觉腥风拂面,他强行按耐住反击的本能,身子笔直,一动不动,下一刻就只见那猛虎扑至面前,穿透他躯体而过,登时化作虚无的云雾飞快消散。   “投影!”   袁来这才吐出口气,额头见汗轻声说道。   这卢山营造之山峦实在逼真,他经此一试,这才确认此为卢山小世界的投影,而非世界本体。   除他之外,遍布山峦之内的其余两方修行者亦纷纷各施手段,才放下心来。   若是卢山真将小世界全力铺开将所有人纳入其中,那想来所有人也都不再会有观战的心情了。   袁来镇定心神,继续望去,就发现只在他分神的期间,战场之上就有了新的变化。   陈太华骨架奇大,虽年纪已有百岁,但面色红润筋骨壮硕,丝毫不逊色于青年人。   尤其是脸上两道灰白的眉毛更仿佛是两柄小剑,锋芒毕露。   开战之初,他的背后上用金黄的草绳系着一柄大剑。   而在卢山展开青栾幻景之后,那柄大剑便不知怎么落入陈太华的手中。   袁来再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那位传说中的一流剑仙的剑尖上已经绽放出一团烈焰。   烈焰也是虚幻的,迅速从剑尖开始,反向燃烧覆盖了陈太华的全身。   于是这位四境大修行者的巨大骨架上便披上了一层焰火,仿佛披挂烈焰战甲。   而此时,那先前系着大剑的金黄色草绳才轻轻跌落在地。   在跌落瞬间草绳之上也显出火焰来,将其焚毁成一片黑灰。   下一刻,袁来仿佛听到了一阵惊呼。   然后他就看到陈太华身上升起一股强大的直冲天际的刚猛剑意。   其剑意如开山之刃,有一往无前之势。   刚猛无敌,面对卢山身后的苍茫大山,升起强横战意。   袁来吸了口气,他曾领悟武当归剑意,故而对陈太华的力量感触极深。   陈太华号称剑仙,袁来却忽然觉得这称号并不符合。   仙人应有缥缈气度,然而陈太华身上却只含刚猛锐气。   即便是日益增大的年纪竟然都没有磨平这股刚猛精锐,单单这一条就已经极为难得。   而武当归的剑意则是另一派,不讲究锐气,而是如沧浪大江之水,连绵无尽,含天地大势,镇压四方。   如果说武当归的剑属水,那么陈太华便是属金。   而此时,锐气逼人陈太华更是分毫不让,一脚向前,大剑横空劈斩,顿时如同破画的利刃,沿着他剑尖所在,卢山的山峦盛景宛如一幅山水被撕裂开一条口子。   同时陈太华长啸一声,隔空大斩。   袁来顿时听到无数惊呼。   只见陈太华全力一剑,顿时卢山青栾盛景宛如蜃楼,由实转虚,又像是水中雨打的波纹,震荡起来,他眼中身周山景也不禁扭曲变形。   而卢山则一掌推出。   狂风乍起。   数十里盛景皆随着他一掌主动溃散,化为点点青蓝水珠,每一颗都沉重万钧,却集体向卢山奔去,快若惊雷,宛如黄河倒卷,万水归一!   轰隆……   在数万人目睹之下,两位当世四境战在一处,在数量不知有几千万的水滴掩映之下,人们已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只能通过无尽的天地波动感受四境宗师伟力。   袁来身如万载古木,任天地波澜翻涌,只纹丝不动。   他更是闭上双目,开始用心体悟四境之力。   每一个瞬间,他都有所领悟,对于四境的观感也正由朦胧转向清晰。   交战在持续。   除了两团战在一处的力量漩涡,便是一片寂静。   袁来昏昏沉沉之间,心神愈发沉入感悟之中,心头一扇样式古朴的大门渐渐浮现,他知道那是四境的瓶颈在他心中的具体显现。   他也知道,只要自己叩开这扇门,便可踏入无云晴空。   不知过了多久。   袁来忽然心生警兆。   他立即苏醒,身子先是猛地闪烁开一段距离,才举目望去。   就看见战场之中已经是一片狼藉,而战场的中心也发生了很大的偏移,不知何时那交战中心竟然向自己所在的方位移动了不少距离。   而随着一声巨大的震荡,战场上两人摧毁的大地形成了一片浓厚的烟尘,而交战的两人也同时飞快的拉开距离。   这本没有什么。   但是让袁来立即汗毛倒竖的是,其中一人正笔直地朝着自己所在的方位飞退!   而这个人正是那个陈太华!   袁来不敢再看,立即转身飞遁而去。   他实在可不想卷去战团,若是被陈太华注意到,对方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凭借四境与三境的巨大鸿沟,足以不费力气将他斩杀当场。   然而让袁来感到恐惧的是,在他转头逃遁的刹那,正瞥到飞退而来的陈太华投过来的一束目光。   陈太华的目光饶有意趣。   且带着杀意。。   a    第五百四十一章 直面死亡   袁来飞遁而走。   但是即便他已经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试图远离战团,当陈太华的阴影笼罩向这片山域的时候,他仍然没有及时脱离。   袁来的神识铺开,一边奔行一边提防身后的杀机。   他开始的时候仍然带有侥幸,毕竟在陈太华眼中他真的应该算不了什么,对方应该并不认识自己,尤其对方正与庐山交战正酣,并没有什么道理去专门来杀他。   袁来猜测那道杀气是针对庐山的。   但是,现实很快粉碎了他的天真梦想。   那道强横刚猛的杀机几乎没有停留,随着陈太华飞来此地,便立即锁定了袁来,并轰然冲去。   杀机无形,但却蕴含着强猛的压力,弱者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便会自行丧失战力。   当这道杀机将袁来笼罩之时,他的脸色变得很不好,但是他立即运转功法,身体一震,几乎没有受到阻碍继续逃离此地。   他毕竟已经是摸到了四境门槛的三境巅峰修行者。   陈太华并非全盛时期的一道杀机对他而言还无法造成什么影响。   将目光投向袁来的四境大修行者微微讶异。   陈太华的状况其实并不好,袁来只以为他是仍处于与庐山战斗之中,但是他却不知此事并非如此。   在之前的一段时间的对抗中,陈太华与庐山互相角力,手段尽施,竟然拼了个旗鼓相当。   而旗鼓相当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刚才那震天动地的一次对撞已经让两位四境都受了不轻的伤势,庐山是什么心思陈太华并不知晓,但是他本人已经开始有些打退堂鼓。   再继续拼杀下去,就真的要拼命了。   两人战力相当,就算他拼命之下能击败庐山,那陈太华自己也将会受到几乎无法挽回的重伤。   这种代价……过于沉重。   他并不准备付出,所以借着这次飞退,他已经有了离开战场的意愿,而此时,在他的离去的路径上正好有一个让他很感兴趣的人。   袁来并不知道的一件事是,陈太华认识他。   或者说是,认出了他的样貌。   认出他的样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太华突然想起自己北上途中,途径栖光院与千座的一次谈话。   当时,他与千座在栖光院佛殿中会晤。   谈起了西北之事,然后千座便向他说起一个叫袁来的年轻人,并且拜托他若是此行碰巧遇见,最好顺手杀了,千座必有报答。   陈太华很困惑,不知一个年轻人如何能被千座记挂。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的情况是他恰好遇见了,并且虽然身上受了伤,但想要顺手杀了这个人并不是件让他为难的事。   ……   袁来撞入一片山谷,仓促间回头一望,然后让他惊骇的一幕便出现在他的眼帘。   远处一道强横之气正向他追来,那个陈太华竟然放弃了卢山,转而向他追了过来?!   袁来极为困惑,想不明白自己何时有了这样大的名声,已经到了让陈太华放弃卢山来追杀他的程度。   然而电光火石间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袁来匆匆回头,猛地咬牙,体内元气源泉点亮,经脉之间元气滚滚如潮,轰隆作响,他拼尽全力向远处奔行。   全力之下他几乎已经化作一道不可见的幻影,瞬间便几个起落,翻过半座山峰。   当他一口气卸下,双足沉沉踏在小山岭峰顶之时,阳光将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亮光。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想要提气继续翻过山去。   但是此时,心中的一道悸动让他身体骤然僵硬,除了头部其余躯干入注寒冰。   袁来赫然扭头回看,就看见陈太华隔着大段距离,这位剑仙并未举起他的大剑,或许是认为对付袁来这个等级的后辈根本用不到剑招。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与庐山交战后,他那只握着大剑的手臂鲜血淋漓,一时酥麻酸痒胀痛难耐。   总之,陈太华满面冰冷地用另一只手,握成一只拳头,笔直地想着袁来所站立的峰顶砸去。   陈太华当然不是只会剑法的,世人不会忘记在一流剑仙之前,在他还没有晋级四境的时候,他还有个不很好听的外号叫做剑拳无双。   所以,当陈太华运起四境之力,一拳打出的时候。   袁来立即感觉到了无边恐惧。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决四境,但是与傅玄一战时他拥有一世留下的万千道果长河为兵,背靠卸甲世界为后盾,而此时,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瞬间,袁来激发全部潜能,将自己的大道全力撑开。   顿时,在阳光洒落的峰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漆黑的洞。   那就像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不和谐的漏洞,黑暗不是颜色,而是虚无,或者是宇宙虚空。   袁来站在漏洞之中,在一念之间,将自己与尘世间所有的因果联系主动斩断。   斩断因果,他就成了不存在于世间的人,世间的力量就无法攻击到他。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最高境界,而袁来毕竟只有三境巅峰修为。   所以,当陈太华的四境的拳劲完美地轰击在他立足之处之时。   坚实的山石无声崩碎,整个山头都被轰塌,而袁来身周的虚无黑暗也在吞没了大半个拳劲之后,轰然崩解,袁来只觉得胸前被无双重器猛击。   全身骨节吱呀作响,无边痛苦涌上心头,双目被鲜红充斥,整个人也被这力量轰飞,犹如断线的风筝向半空中坠去。   陈太华全力打出一拳,引动体内的伤势,行动不由一顿,但是他并未就此离开,因为在他的敏锐感知中,自己的全力一击似乎有大半都被神秘消解了。   这让他十分困惑,所以他决定压下伤势,上前细看,若是没死,还得再补一剑。   他是这样考虑的,也不禁为自己的谨慎暗暗自喜,然而此时被伤势困扰影响了实力的陈太华却并未发觉,就在他冲袁来挥出一拳的时候,在另一个方向的高空之上,竟有两只巨大的生灵在飞快接近。   那是两只洁白而巨大的鹤。   领头的一只上正站着一个穿着黑白道袍的文静而美丽的少女。   而此时,少女已经无限焦急。   紧跟在她身后的另一只鹤背上,光头三藏提着自己的冰火琉璃棍,正张大了嘴震惊地望着前方,他先是喊了声:“袁来?”   随后,又用更大更惊奇的声音惊呼:“四境宗师!”   而谢采薇似乎全然未曾听到三藏的惊惧之音,而是极其果断地催动白鹤俯冲,同时从胸口衣服中摸出一本黑色封皮的古籍。   她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   一只纤细的手已经按在书籍的封面之上。 第五百四十二章 余生  两声响亮的鹤鸣响彻寰宇。   两只美丽的生灵似乎并未因面前那位人类四境而心生恐惧,在少女的催动之下很是温顺地振翅而去。   陈太华刚刚压下体内翻涌的伤势,耳边听到这声音,才终于面露异色,扭头望去。   “嗯?”   当他看到那两只生灵的时候,谢采薇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   但是却没有任何停留,而是径直离开,飞速向那座被轰塌的山峰之处行去。   陈太华微微一怔,看到这白鹤,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沃洲山的道林。   这是小禅寺的弟子?   陈太华满心讶异,不知他们为何出现在此地,而紧接着当他看清了谢采薇两人飞去的路径,才猛地变色,醒悟对方似乎是冲袁来而去。   他们要救人?   想到这一点陈太华顿时生怒,他是堂堂四境大修行者,他要杀的人,岂是区区两个沃洲山的年轻弟子能救得下的?   “若是道林亲自来还差不多,不过就凭你们……”   陈太华冷哼一声,双目森寒,他没有犹豫,立即做下决定。   他没有再挥拳,而是举起了剑。   对方如今有三人,陈太华又不想夜长梦多,于是他决定破例给予这三个小辈一个破格的死法。   一道强大无匹缥缈有如来自天外的庚金剑意徐徐升空,瞬间将三人锁定。   两只白鹤这时候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发出两声悲鸣。   面对着陈太华酝酿的新一轮攻击,他们都感觉到了无法抵抗的恐惧。   三藏紧紧握住手中的兵器,却是身体僵硬不能动。   他们之间的修为差距毕竟太大,隔着恐怖的鸿沟。   他起初因下山而喜悦的脸也终于泛起苦涩。   三藏踏入战场的第一天,就感觉到了生死间的恐惧。   陈太华这一剑,足以将他们所有人杀的神魂俱灭。   而就在此时,谢采薇的小脸悄然变得一片苍白,却不是因为她受到杀意影响,而是她手中的古朴书籍,翻开了一页。   书页上是一片洁白,没有字,但是假如你全心全意去看,会先从里面看到山与海。   有山有海的地方,就是一界。   谢采薇手中托着的,正是一片小世界。   而此时,当她翻开,小世界便打开,随着谢采薇全力以赴,那册书中骤然释放出一道柔和而强大的亮光。   那光芒是乳.白色的,并不刺目,而是带着质感,好像拥有重量,它释放出来的瞬间,就将这一片山域完全映照。   没有迟缓,也没有人可以抵挡,就算是陈太华也不行。   在这道光芒之中,这片山域时光忽然停止了,涌动的气流不动了,被风吹动的草叶也停顿在光芒洒落那一刻,而陈太华也不动了,他的剑停顿在将要斩落的那一刻,却宛如被封在树脂中的虫,凝固在了这一刻的光阴之中。   谢采薇单薄娇柔的身躯微微一晃,她脸色苍白地冲着已经傻了的三藏叫道:“快去救她!我撑不了多久!”   三藏骤然惊醒,催动座驾向前划行,说来奇怪,在整片山域中所有的东西都被凝固住了,只有两只白鹤上的人无碍。   袁来此时已经从最高处向地上坠落,但当时光凝固,他便也定在了半空中。   三藏急忙奔过去,一把将他抱住,与此同时,谢采薇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被定住的时光也重新开始奔流!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一切都恢复如常。   如果说这个世界中的时光就是一条奔流不复的河流,那么刚才谢采薇就是强行在这条河中的某一小片区域,铸造了一座水坝,此时,水坝突然消失,那么那些被拥堵起来的水流就会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于是,三藏惊愕地看到眼前的景色模糊了起来,就好像是高速飞奔过程中四周景色的飞掠。   而作者这片区域中最强大的生灵,陈太华在恢复的刹那就受到了积压的时光最猛烈的冲击!   他的身躯上猛地闪烁起来,那是时光飞逝对他的小世界造成的攻击,这种攻击看起来不算什么,但对他而言却无异于同等级境界修行者全力一击!   “噗!”   陈太华喷出鲜血,怒吼一声坠入林中,凝聚起来的一道剑意也消散在抵抗时光激流冲击之中。   他面色惊怒地强行镇住伤势,已经是怒极!   只是片刻,他便重新从林中跃起,身上凶威赫赫,谢采薇的一击已经将他的伤势加重了一个等级,这至少需要花费他十年时光修补。   因此,陈太华怒吼一声,便要再次扑去,将他们斩落,而就在此时,狂怒中的他却是面色骤然大变。   在他的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飞速接近。   他回头一望,就惊骇地看到卢山正驾着一道流光,向他冲来。   “陈太华!休走!”   卢山一声大喝,震颤山林。   陈太华无奈,只能含恨最后望了一眼已经化作两个小点的少男少女们,怒骂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便逃离开去。   他必须要逃走,否则这个状态与卢山对决,搞不好真的要命丧于此!   ……   ……   两只白鹤在拼命振翅。   在救下袁来之后,谢采薇和三藏就头也不回地向远方遁去。   释放了这强大一击的谢采薇已经脱力,万万没有能力再抵挡一次,所以他们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逃。   他们几乎是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逃离上,没有人有闲情逸致回头去看后面的情况,当然,这里面也有两人第一次上战场的经验不足的原因。   若是一位经验老道的修行者,逃了一阵感觉到身后没有动静早就停下来了。   而两人则是一直逃到了两只白鹤没有力气的时候,才终于停在了山林之中。   白鹤降落在地。   谢采薇强行压住体内的阵阵空虚,翻身下来,急忙跑向三藏。   他们一口气只顾奔逃,竟然到现在都没空察看袁来的情况。   三藏已经将袁来拖下了鹤背,放在柔软的草地上,道:“他昏迷了!”   “性命有没有事?”谢采薇急忙跑过来,跪坐在草地中,低头一看,只见袁来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他的身上满是血迹,鲜血将道袍染得变了色。   但是好在四肢没有残缺,身上也没有那种特别恐怖的洞穿伤害。   “他好像是被拳劲震伤了。”三藏说道。   谢采薇立即试探了下袁来的鼻息,然后又不顾鲜血地趴在他胸口细心倾听。 第五百四十三章 方向   从鼻息上看,袁来可称做气若游丝,俨然是重伤垂死的模样。壹看书WWW·KANSHU·COM   但是当她俯身听内脏的时候,她却讶异地听到了袁来体内心脏那有力而平稳的跳动。   砰砰、砰砰、砰砰……   单从心脏律动上看,情况远比呼吸好多了。   她面色下意识松缓了一些,然后才有心思细细察看袁来的表面伤势,此时也没有心思避讳什么,三藏和她合力,将袁来的道袍扯开,随后他们就看到了袁来那宛如被打碎的瓷器一般的躯体。   密密麻麻的裂口几乎数不清,这让谢采薇顿时眼圈一红。   与她不同的是,三藏瞪着眼睛看了好几眼,突然长长松了口气,道:“没有我想象中严重,你别看这些伤口看起来吓人,但是都是震口,我看了,他体内的骨头竟然并没有太多的碎裂,如果只是这些伤势,绝对要不了他的命。”   “那就好。”谢采薇闻言也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三藏犹豫了下,说道:“可是外伤虽然不要命,就怕的是内里损伤巨大,他可是承受了四境大修行者的全力一拳啊,寻常三境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内伤?   谢采薇呼吸一紧。   三藏所说的内伤不是寻常意义的内部脏器和骨架的损伤,对三境修行者而言,**损伤只要不是断肢,其余的伤势都可以想办法温养恢复。   三藏所说的内伤指的是道基创伤。   面对四境攻击,袁来必然用全力抵挡,那么他既然身体没有崩解,只能说明那一拳的力量全然被他用修为硬抗了下来,而在三藏的想法中,四境之下的人以修为硬抗四境必杀一招,人若不死,全身修为WWW·KA要N书SHU·COM   最基本的,在陈太华的攻击下,袁来的三境小天地极有可能已经被打碎!   这虽然同样不会危及生命,但是一旦道基被毁,修为掉下三境,再想恢复几乎比登天还难,而对于一个修行者而言,修为被废与身死已经区别不大。   谢采薇攥紧双手,深深吸了口气,努力镇定下来,然后咬了咬嘴唇,没有说什么,而是忽然闭上双目,右手轻轻放在袁来的额头位置。   随后她便将自己的神识凝成一束探入袁来体内。   三藏所说的情况可能性很大,她决定用神识探察一番。   但是当她的神识侵入袁来体内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她始料未及。   寻常修行者昏死过去之后,没有意识的控制,体内的力量将会静息,除了识海中灵魂所在的核心位置之外,几乎没有太多防御力。   但是当谢采薇的神识刚一探入,她顿时感知到有两股力量闻讯杀来。   一股是袁来的神识之力,以自卫本能杀来,这并不让她很意外,但让她真正始料未及的是袁来昏死的情况下他的神识依旧那般强大,只看那气势便让谢采薇感觉窒息。   而另一股力量来自元气。   她敏锐的发觉袁来的那颗金紫色的心脏散发出光芒,而后经脉中的元气便犹如受到指挥,向谢采薇的力量绞杀而来。   采薇还想硬撑过去,但是刚一交锋她就被攻击的节节败退,贴在袁来额头的小手猛地被一股力量推开,她整个人都下意识身子颤抖了数次才消除了袁来的本能反击。   “怎么了?”三藏诧异道。、   谢采薇摇了摇头,神情莫名道:“他的力量还在,我没法探察他的身体,不过既然他的力量还这么强,就说明道基应该并未损毁。”   “可是,他可是硬挨了四境一击啊!”   三藏惊呼道,他自然不希望袁来有事,但是在理智上,三藏难以想象为什么袁来能抗的下来。   “这不重要。”谢采薇深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说道,“现在的问题是他就算生命无忧,但肯定是受了重伤,我们必须赶紧带他找地方疗伤。”   三藏迷糊地点点头,然后道:“可是,刚才只想着逃了,现在我们究竟在哪里啊?”   谢采薇想了想,目光忽然掠过袁来身边的一张兽皮。   那是刚才察看伤势从他衣服里找到的,明显是一副地图。   谢采薇立即将其摊在草地上,然后纤细的手指点在一个地方,之后目光闪烁,开始计算起来。   她估计了下白鹤最快的速度,然后又抬头看向天空,根据漫射的光线估计出了一个大致的时间,随后开始心算距离。   “我们是向着西南方向逃的,按照我的计算,如果偏差不大的话,我们应该已经到了这里。”   谢采薇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山林位置。   三藏一看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只因为这个地点是在是荒凉,袁来的地图已经十分详尽,在地图上他们所在的位置周围百里都是荒无人烟。   白鹤振翅拼命飞行的速度极快,加上在天空不用顾忌道路,笔直飞行,以至于他们情急之下已经距离魏武功所在之地很远了。   “要不咱们原路返回吧。”三藏想了想,说道,“他的伤很重,一般方法医治根本不行,如果我们返回,去那一路西北军中,军队里肯定有疗伤的医者在。”   “不行!”谢采薇果断摇头,说道,“谁知道那个四境走没有?有没有追过来?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今天那两支军队交战的结果,无论谁胜谁负,军营的位置都很可能移动,我们在西北军中也不认识什么人,这样回去太危险,而且,白鹤力气也耗尽了,想要飞回去还需要不少时间。”   三藏抱着光头,头疼道:“那怎么办?还能去哪里?”   谢采薇也目露焦急,她盯着那地图看了一阵,这才注意到地图上有不少袁来标注的小字。   她细细看去,突然眼睛一亮!   “我们去这里!”   她指着地图上一点道。   三藏看去,发现少女所指之地上标注了两个小字:申屠。   “来的路上就听说申屠沃甲所在的大军就在这片区域,如此说,这个地方肯定是目前他们的驻地!你看,直线距离甚至比我们飞回去还要短,而且听说袁来和申屠沃甲似乎关系很深,他又是堂堂四境,军中肯定有专门的医师!与其原路返回,不如直接去这里!”   三藏听了也不由眼睛一亮!   “好!”   两人做下决定,可惜白鹤力气已经耗尽,需要时间恢复,于是两人干脆在这里原地休息。   袁来则始终沉睡着不见醒来的迹象。   足足等了数个时辰,两只白鹤才恢复了大半体力,于是谢采薇将昏睡的袁来安置在她自己的白鹤上,之后两人辨明方向,焦急地起飞向着申屠沃甲所在的中路大军赶去。 第五百四十四章 医者   在日暮之前,两只白鹤终于飞抵中路战场上空。   白鹤虽然恢复了飞行的力气,但是在之前的逃命之中已经是透支了体力,以至于没了生死威胁后,它们无论如何不肯拼命飞行。   加上地图不准确等等问题,总之,他们抵达的时间要比谢采薇预料中晚了很多。   不过让她松了口气的是,在这么长时间的飞行中,袁来虽然仍然昏迷,但却未曾进一步恶化。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虽然仍旧相当于普通人重病的模样,但看样子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只不过继续拖延下去就不好说了。   因此,在找到目的地之后,谢采薇放弃了进一步观察的打算,有些莽撞地准备降落。   中路交战之地是一座大城,在地图上叫做浑城。   而西北军数万大军则正在城外驻扎,事实上他们已经在这里攻了相当一段时间,但浑城守军格外顽强,且不断在增兵,这让西北军的前进受阻。   此时两方都没有动静,并未交战,这对于天上的两人是个好消息,只不过想要平安降落仍然是个问题。   当两只白鹤在西北军大营上空盘旋的时候,营地中的守卫便已经察觉到了。   他们层层上报,这个消息立即就到了军中将领耳中。   而当他们奇怪地仰头望天戒备的时候,谢采薇和三藏则开始催动白鹤放低高度,并高声鸣叫。   立即有人认出这白鹤属于沃洲山。   韩擒虎得到消息后面容一肃,立即命令军中士兵散开一个环状空地,以供白鹤降落。   这个举动的意义显而易见,双方甚至都没有需要高声喊叫问询,两只白鹤便振翅徐徐降落。   而在看到了白鹤上的两个人的时候,所有还在紧张的人也都松了口气。   军中有四境坐镇,他们自然不怕什么敌人袭击。   韩擒虎还没有出口询问,人群中忽然飘出一个富态的中年人,正是南宗杜康。   “三藏?”杜康惊讶道。   他作为南宗常年行走在外的长老,小禅寺也是多次去过,对于道林的众多弟子他尽皆认识。   “杜长老!”三藏翻身下来,却没有跑过来,而是焦急地叫道,“快请军医来!有人受伤了!”   “谁?”   他们一怔,下一刻就看到谢采薇已经将袁来扶下鹤背。   而看到那个满身鲜血昏迷不醒的年轻人的时候,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中军有不少修行者和高层将领,他们自然都是认识袁来的。   韩擒虎当下面色大变,猛地冲上前,待到确定是袁来无疑,不由惊道:“他这是怎么了?!”   谢采薇面对众人的目光,冷静地将过程用最简短的话叙述了一遍,众人闻听是在北路战线被四境所击顿时纷纷惊骇。   韩擒虎咬牙道:“快请军……不!跟我来!”   他伸出手便要接过袁来,但大手一拉竟然是没有拽动,韩擒虎一怔,才发现谢采薇正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他,双手抓着袁来不放。   韩擒虎苦笑一声,点头道:“好吧,你扶着他赶紧跟我走!”   谢采薇也有三境修为,搀扶一个人不在话下,当下不管众人,紧跟着韩擒虎向营房中冲去。   三藏本想跟上,但是杜康立即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面色严肃道:“你先不要走,快细细说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采薇的简短叙述显然杜康并不满意。   其余人也围拢过来,三藏小和尚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将过程详细叙述了一遍,说完,就看见人群中忽然飘来一人,正是寒山清流宗宗主罗楚秋,只见他肃然说道:“看来,他应该是为陈太华所伤。”   杜康点了点头,然后有些惊异地看向谢采薇离开的方向,说道:“能挡下陈太华一剑,谢家这个姑娘真让人意外。”   罗楚秋淡淡说道:“她既然在小禅寺修行,那么看来应该是找回了王谢两家先祖的遗产。”   杜康闻言怅然,下意识望向京城方向,然后目光重新沉下来道:“袁来受陈太华一击,麻烦大了,你应该去看看。”   罗楚秋摇了摇头,说道:“刚才我已看了他一眼,放心,他道基未毁,生命应该无忧,至于到底伤势如何,我虽有四境修为但不是医师,也没有办法救他。”   “道基果真未毁?”杜康一惊,很是诧异,他难以想象凭借袁来的修为如何才能抵抗陈太华一击而不付出沉重代价。   “我也只是粗略一看,具体如何,我也不知。”罗楚秋摇了摇头,苍老的双目满是复杂。   ……   韩擒虎走得很快,他本来想呼唤的是军医,但是看袁来的伤势,他却完全放心不下。   申屠沃甲和廖君等人还在忙于处理事务,此时还不知袁来重伤垂死,否则恐怕也会飞奔来此。   韩擒虎完全不敢轻视袁来的性命,于是他立即带他前往一座独立的帐篷。   这里是前段时间来此助战的六律传承所在。   六律传承人丁极为稀少,但是其独门的医治手段十分高妙,其传承的居住地正是西北境内,所以天然的站在西北一方。   事实上在开战之初,整个西北的大小宗门以及各大家族就都已经失去了选择的余地,只能陪着张陵一起参战。   韩擒虎奔驰而来的时候,正看到六律的那个黑衣的老妇人从帐篷中走出,他立即叫道:“小雅姑娘在不在?”   老妇人立即点头,她微微诧异,治病救人是很平常的事,但韩擒虎这种级别的将领亲自带人赶来,这只能说明受伤之人身份很高。   她完全不敢怠慢,道:“快进来吧!”   她刚说完,就看见三人已经冲进了帐篷,老妇人一怔,她匆匆看了那满身血迹的年轻人一眼,只觉得好像很眼熟,但是却又不敢确定。   她摇了摇头,立即跟上。   屋子里,小雅正端坐在一只蒲团上,手里捧着一束小花。   感知到有人进来,她立即起身,然后伸出右手,下一刻老妇人便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于是小雅便安静下来。   按照指示将袁来平放在床榻之上,然后老妇人静静开口:“医治的时候,不能有旁人在场。”   “为什么?”谢采薇问道。   老妇人沉默不语。   谢采薇一怔,便明白是自己唐突了,无论是凡尘还是修行界,高明的医者治疗病人的时候,很多都是要无杂人的。 第五百四十五章 苏醒   “走吧,放心吧。”韩擒虎冲她说了声,然后谢采薇最后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咬了咬嘴唇,点头离去。   等他们走了,老妇人又握了下小雅的手,然后皱着眉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便也离开了。   她还是觉得这个人眼熟,但是一时竟然想不起。   帐篷关闭,室内恢复宁静。   小雅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轻轻将元气释放在空气中。   这样她就可以通过元气的细微变化,寻找方向。   她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神识不能外放,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观察四周。   终于,她循着那细微的波动来到了袁来身侧,她手中还攥着蒲团,将蒲团好好地放在地上,然后她便跪在上面。   这个高度,恰好让胸脯和袁来的鼻子高度相同。   然后小雅忽然皱起了眉头。   不知什么缘故,她心中总觉得这个病人与以往的并不太一样,虽然她的五感被封死,但是独属于女人的第六感却是存在的,这种感觉困扰着她,于是小雅决定先看看这个人是谁。   虽然这很难。   她伸出一只手,慢慢开始在袁来身上摸索。   她并不清楚自己在摸索什么,但她确信自己可以凭此看出这人自己认不认得。   纤手触及鲜血,小雅并不在意,作为医者她最不怕的就是鲜血了,她慢慢摸索,终于,手指触及了袁来的手。   当她握住袁来的手之后,小雅张开了嘴。   以此表达她的惊讶。   她记得这只手的感觉。   然后她也就记起了这个人的身份。   小雅茫然地低头,做出观看的模样,然后在她的无声的永夜世界里,出现了袁来的名字。   ……   ……   天色暗了下来。   谢采薇站在帐篷外,里面一片漆黑,只有隐约的淡绿色元气光芒浮现。   天黑的时候小雅从没有点灯的习惯。   所以谢采薇只能凭借那点元气光芒判断治疗还在进行。   申屠沃甲站在他的身边,面容肃穆。   他是在天黑之初赶来的,作为一军统帅,他需要做的事太多,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却立即尽可能地推掉了事物,赶了过来。   可惜他就算过来了也依然不敢进去,即便他有四境修为,但在治病救人这点上并没有优势。   在他旁边站着的是廖先生,而在其身侧则是目露担忧的胡君子。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人,有袁来认识的,以及不认识的。   人们都在沉默着等待。   但是他们毕竟都是有事务在身的人,大都只是过来看上一眼而已,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人更是无法清净。   从远处跑来一名近卫,来到申屠沃甲旁边说了几句话,然后申屠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旁边的一位将官道:“他醒了立即去通知我。”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叹了口气,匆匆离去。   廖先生也随之而离开,胡君子没有动,依然在等待。   远处灰原和陈邹纵横也在关注着这里的情况,从到这里到现在灰原只冲陈邹说了六个字:你真是乌鸦嘴。   人们也有在议论,但都压低了声音。   于是就很像是一群人在窃窃私语。   只有站在最前面的少女始终一言不发,望着帐篷里传出的那道微弱的光出神。   随着时间的流逝,离去的人越来越多,而那团亮光却有如恒星一般。   夜渐渐深沉下来,空气湿冷,星光寂寥。   大部分都散去,只有很少的人还在等待,但是便是在等的也大多开始打坐休息,修行者缺少睡眠平常关系不大,但是在交战的时候,精神不佳则有可能丧命,而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战斗。   谢采薇可能是唯一没有去想着战事的人,所以她也没有休息的意识,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团光芒,一夜便竟这样过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下来的时候,那团光终于散去。   帐篷里。   小雅满是疲惫地跪坐在地上,深深地吐了口气。   但她的嘴角还是浮上笑容。   袁来醒了。   他是被阳光刺醒的。   帐篷的上面有一块缝隙,初生的朝阳就是自此将一缕阳光投入,洒在他的双目上。   他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酸痛,很不好受,但也仅仅是不好受而已。   他茫然地睁开眼,一时间有些搞不清状况,陈太华的一拳不仅重伤了他的躯体,也打伤了他的神魂。   所以他虽然醒了,但是仍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强撑着坐起来发了一阵呆,那些记忆才慢慢填充满他的脑海。   他终于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当然,对于自己如何被救然后如何出现在这里的记忆是完全没有的。   “嗯?”   这时候他才终于看到了旁边的女孩。   然后袁来一呆,眨了眨眼,喃喃道:“你是……小雅?”   女孩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只是静静地跪坐在地上休息。   这个反应让袁来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然后他就更加茫然了,想起自己的伤,他立即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然后忽然瞪大眼睛,他很是尴尬地发现那些染血的破烂的衣服已经被扒掉了大半,裸露出他的身体,皮肤上是许多的结痂,一些结痂竟然已经开始脱落,露出里面的新生的粉嫩的肉。   袁来立即醒悟过来,自己应该是受到了修行者的治疗。   他有些尴尬地看向小雅,然后松了口气,不得不说对面五感皆封的女孩很轻易地降低了袁来的困窘。   虽然他也不是特别青涩,但终究不是暴露狂。   袁来无奈地先将破烂的衣服勉强穿上,虽然破且脏,但最起码能蔽体,然后他看着小雅正想着该和她交流些什么。   这时候帐篷猛地被掀开了。   听到了他苏醒声音的谢采薇走了进来。   袁来扭头一看,更是困惑且惊喜地长大了嘴。   走进帐篷的少女看到他,一颗悬了一夜的心才放下,她吸了口气,振作精神,笑道:“你终于醒了。”   “我这是,你这是……”袁来一边庆幸自己刚才的英明决定,一边揉着混乱的脑袋发问。   而此时,更多的人也闯进了帐篷,一时间面对一双双眼睛和惊喜的声音,袁来只能求助地看向谢采薇。   而此时,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小雅则在浓重的疲惫和晨光的温暖中微笑着昏昏睡着了。8)    第五百四十六章 谢谢   在袁来苏醒后不久,申屠沃甲便赶来了。X   好在今日并无大战,他才有此空闲。   而袁来也在迅速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与中路大军中的很对人见面。   中路大军作为三路军中的主力,汇聚了极多的强者,无论是西北军中的高级将领和高明修行者,还是站在张陵这一方的各大宗门派遣来助战的修行者,都有很大一部分就在此地。   大部分人袁来都不认得,只是走了个过场,人们也都对这个最近一年多闯出名声的少年人很感兴趣,更况且,申屠沃甲又对他那般重视。   对于袁来而言,主要还是与自己认识的人攀谈。   他也在迅速了解此地情况。   作为西北军名义上的领袖的皇子张陵此时并未在军中,据说是前去南洲再次与南宗高层洽谈。   虞卿也不在此,作为总揽地方事务的女强人,她仍然坐镇西北,统筹调度西北资源。   毕竟打仗拼的就是资源。   让袁来微微意外的是堂而皇之出现在军中的乙未。   这个境外大邪修看来果然与申屠等人达成了协定,而他的身份则只是一个神秘的助战修行者而已,他披着伪装,由于身份的特殊性,显然被申屠当做了一张暗牌。   诸多大人物见过之后,袁来立即告退要求养伤休息,申屠沃甲自然无不应允。   而袁来走出了中军大帐之后立即又见到了灰原和陈邹纵横,两方都是当世俊杰,尤其是袁来和灰原更是朋友,只不过许久未见,再次见面都有些感慨。   简单说了几句话,然后灰原便以不影响他养伤为名告辞,袁来刚想返回,却不期然又遇见了让他真正惊讶的人。   “关叔?柳召南?”   袁来不由惊声道。   只见远处身材高大的关西和负双刀的柳召南径直走来。   双方见面,皆是惊喜。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袁来不由问道。   关西淡淡一笑,看着他说道:“这么大的仗,我们柳家如何能置身事外?”   袁来点点头,然后疑问道:“说来当初你们是径直进入草原寻找家族族老下落,之后直到后来我从那小世界中出现都没有见你们回返。”   关西苦笑道:“此时说来话长,为了此时的确耗费了极多的时间,我们沿着线索一直穿过草原甚至跑到了北面长城那里去了,这才算有了结果,可惜族老终究已经出了意外。”   “长城?”袁来惊讶道,“怎么会那么远?”   “当初那小世界降落草原,小世界的空间与草原大地空间重叠,在那片区域的人就都因为这种空间重叠都极大地移动了位置,族老应该是逃入草原,恰逢遇到此事,然后因空间之乱才被弄到了北方。”   关西叹了口气,随后又道:“只不过世事祸福相依,我们到了北方,反倒也得了一场机缘。”   “哦?”袁来一挑眉。   他目光一转看到了柳召南,然后眼中光彩一闪,很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向来不给袁来好脸色的柳召南瞪了他一眼,冷冷一哼,袁来微微一笑,对两人由衷道:“那倒是恭喜了。”   关西摇了摇头,然后温和笑道:“听说你受伤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聊。”   袁来点点头,笑道:“好。”   随后互相告别离开,无论是哪一个都心生感慨。   关西他们是诧异袁来的恐怖的成长速度。   而袁来则是想着柳召南身上的独特的气质,显然她应该是得到了某种相当不错的传承。   大陆修行历史悠久,失落在各地的高明传承虽稀少但却不绝,柳家因祸得福,得到一种,也算是福气。   气运常常伴随风险,其实现在这世上最大的气运就在这场大战之中,若是张陵最终能获得胜利,那柳家整个家族的地位也将有一个巨大的飞升。   那么,张陵最后会胜利么?   袁来不知道,他忽然想自己或许应该扪心自问,毕竟一世与他在轮回上其实是同一个人,所以说此时坐在摘星楼顶那个篡位者其实就是另一个自己。   那么一世到底想要做什么?   有一点袁来几乎能确定,那就是这场仗无论最后如何,西北军在抵达京城之前都不会覆灭,因为既然一世曾经要自己去找他,那么他便绝不会在自己到达之前将“叛军”灭掉。   思考着这些事,袁来慢慢走向了六律传承所在的地方。   远远的在距离早上自己苏醒过的那间帐篷外站定,然后他就看到谢采薇正从那边徐徐走来。   他看着她走近,然后目露问询之色。   “她吃过饭后,沉入睡眠。”   谢采薇平静说道。   袁来点了点头,既然小雅在睡觉,那他便放弃了前去惊扰她的打算。   小雅昨夜治疗尽心尽力,耗费颇大,这些袁来都已知晓,说起来当初在临江的时候,袁来便欠下小雅一个人情,没想到到如今上一个人情还未还掉,便又欠下一个,他对其的感谢也只能放在心中,以图以后回报了。   两人并肩回返。   一时间沉默无言。   自打袁来苏醒,两人交谈便有限,之后就是与那些大人物见面,直到此时,终于再次获得平静时光。   走了几步,袁来还是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如果说小雅只是给予了他医治,那么谢采薇则是直接救了自己一命。   袁来想了许久,还是只能说一句谢谢。   少女淡淡一笑,轻轻拂了拂发丝,然后轻描淡写道:“不用的。”   然后顿了顿她又道:“你的伤究竟重不重?”   袁来摇了摇头,说道:“比我自己预想中还要幸运一些,伤势虽然的确不轻,但只需要花费一段时间修养就可以恢复,最关键的是,大难不死,我反倒从陈太华那一击中领悟到了些有趣的东西。”   谢采薇双目一亮,讶异道:“你是说……”   袁来微笑道:“嗯,我觉得我离四境更近了。”   ……   “那我看来要祝贺你了。”少女由衷笑道。   就如同袁来对柳召南的际遇的态度一样,谢采薇也表达了祝福。   随着两个人的交谈的继续,那丝本就不多的生疏很快散去,袁来开始问谢采薇在沃洲山的修行岁月,而少女亦感兴趣地询问他那些传播四方的事迹。   交谈可以拉近人的距离。    第五百四十七章 祭坛   但是同时,两个人也都将这个距离保持的很合适。   各自感慨中,袁来终于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然后他停了下来,看着少女面露犹豫。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谢采薇故作轻松之下眉间挥散不去的那一缕沉绪。   并且,袁来也很容易地猜测出了她心中的愁绪的缘由。   王谢两家被京城控制,她作为流落在外的子弟,心绪沉郁理所当然。   这并不难猜,而袁来则在犹豫是不是该说些什么给她一点宽慰。   冰雪聪明的少女很快便猜到了他的想法,于是谢采薇笑着摇了摇头,她用黑白分明的眼眸望着袁来,说道:“我懂。”   袁来一怔,这才回想起对方可是顶顶的聪慧,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便已明白,于是他深深吐了口气,道:“那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互相告别。   袁来要养伤,谢采薇何尝不需要修养?   她以三境初期的实力强行发动光阴卷,虽然时间短暂,但消耗却十分恐怖。   当袁来回到自己的帐篷,他才终于放松身心躺倒在床上,抬头看着帐篷的顶出神。   为了怕魏武功那边的人急,申屠沃甲已经派飞鹰传讯过去,而如今中路之中高手如云,袁来一时间轻松下来,他现在的唯一任务就是修养。   但是他自己却对伤势并不很在意,他如今更在意的是从陈太华一拳中领悟出的东西。   四境一击几乎全被他接下,其中的体会也极深。   而最重要的还是生死间的恐怖。   这次在生死线上游走一圈,对他的心境修为的提升极为显著。   生死间有大恐怖。   生死间也有大机遇。   袁来微微闭目,感受着体内的心脏那开始渐渐如琉璃一样晶莹剔透的表面,他的眼前便浮现了那一闪古朴的大门。   那是跨入四境之门,而他死里逃生,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来到了这扇门的边缘。   袁来有一种预感,自己到了去突破四境的时候了,但是他却又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才能踏过这扇门。   忽然,躺在床榻上的袁来眉头微动。   他倏然起身,然后就看到一个人不知何时已经踏进了他的房间。   袁来先是悚然一惊,待看清对方的容貌才松懈下来。   是苏检。   “没吓到你吧。”苏检淡淡笑道。   这位南宗最年轻的四境长老神情如昨,与军中许多人的严肃面孔不同,苏检始终是淡然的模样,虽然置身战场,但是却好像并不以为意,军营中的肃杀之意和紧张感在他的身上一点也看不到。   “苏长老。”袁来笑了下,说,“当然没有,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苏检走过来笑道:“我也是刚抵达而已,之前带张陵殿下前往南洲宗门,到达之后,我便向北回返,刚刚抵达此处不久,便听说你受了重伤,所以前来探望,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无碍了吧。”   袁来深吸口气,道:“多谢苏长老挂念,并未伤及根本。”   顿了顿,袁来好奇道:“所以说如今殿下还在南洲?”   “是啊,有些事还是要当面商谈比较好。”苏检淡淡道。   袁来点头赞同道:“理应如此。”   张陵既然得南宗相助,这其中多少利益交换他略微想想都知道其水颇深。   袁来浅尝辄止,并未多问,而苏检则上下打量了袁来一阵后,目露惊讶地吸了口气,惊讶道:“如果我没看错,你可是已经触碰了瓶颈?”   “的确如此。”   “果真?!”苏检震惊不已,想到袁来的成长速度,再对比当世之人,就连他这种本身已经是天赋超绝的人也不得不惊叹。   袁来的成长速度实在是有些骇人。   他似乎直接跨过了所有的积累阶段,在如此年纪就已经触碰四境大门,由不得苏圣用不慨叹。   不过他南宗自古向来绝世天才辈出,比袁来更有天赋的历史上也并不是没有,因而他感慨一番后也并未生出任何嫉妒之心,而只是由衷道:“可惜当初在临江,我们出手不够果断。”   他的意思是若是知道袁来有这种成长速度,当初在临江就算顶着所有的压力也要将袁来收入宗门。   袁来听懂了他的话,于是淡然一笑。   苏检这个人他还是对其印象很不错的,而既然对方出现在这里,又谈及修为,袁来想了想便将自己的疑问托出。   他相信,对方应该能给自己一些有用的建议。   而苏检听了之后,几乎没有多加思考便认真回答道:“据你的描述,你的确已经触及四境大门,虽不知你如何才能这么快将道心打磨圆润,但既然想要突破,我有两个建议。”   袁来立即认真行礼道:“前辈请讲。”   苏检沉吟一声,说道:“自古修为最为正统的方式便是水到渠成,也即是说,只要花费光阴,你只需要继续慢慢修行,时间一到自然就可突破,只不过这个时间因人而异,也并不是说你之前进度快突破便也会快,但最晚数年内必然会突破,你如此年纪,最不缺乏时间,若是平常年代,我最为推崇这种方式,只有这样才是正途,未来才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袁来闻言摇头苦笑道:“前辈也说了那是平常年代,如今天下烽烟,我若是只求自己的修为,只管踏入大陆莽荒之地,不理这里的事,自然容易,花费十年二十年,要突破并不是难事。只不过既然我已经站在了这里,那自然是没有太多时间浪费。”   苏检并不意外,他也早就料到袁来这个反应,因此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选第二条路,修行界千百年,若说是突破至四境的机缘也不是没有,各个大宗门都有自己的独特的增加突破机会的方式,只不过都有隐患,如今天下也只有一种方式,最为无害,同时也对突破四境最有帮助。”   “哦?是什么?”袁来急问道。   “千山。”   苏检竟说了个地名。   眼看着袁来疑惑的样子,苏检又缓缓道:“千山之中有一个古老的传承,而这个传承又掌握着一个独特的地方,在那里就藏着能助力晋级四境的最好途径。”   “那是什么?”   “上古祭坛。”苏检认真道。8)    第五百四十八章 回家   “上古祭坛其实便是修行界上古最辉煌的时代中由最顶尖的势力打造的一座祭天之所,你也应该听说过,古时候修行者迷信飞升仙界,而那处所在便是当时祭祀仙界之所,也是飞升之所,只不过后来人们知道仙界完全是子虚乌有,飞升更是笑话,所以那祭坛才没落下来,被千山中的某个宗门掌握,不过多少年时间过去,人们才偶然发现,那里虽不能飞升仙界,却对突破四境有益,所以若是要我说,你若是想尽快突破,最好上千山那里试一试。”   袁来听得惊讶不已,不过他立即反应过来问道:“既然是那么好的一个所在,想必要使用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吧。”   苏检笑着点头,悠悠道:“的确如此,无论天下哪个宗门,想要借用那里都需要花费不小的代价,不过……如果是你去的话,或者可以不用付出这个代价。”   袁来惊愕道:“为什么?”   “因为掌控那处所在的人与你相识。”苏检说道。   袁来一怔,一时间纷杂没有头绪,不过随着苏检的提醒,他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   苏检淡笑着终于明示道:“我记得在临江的时候你结识了肖白。”   “你是说……”袁来猛地抬头。   苏检点头笑道:“是,肖白正是掌控那处所在的人!”   ……   袁来立即神思飞扬。   当初在临江的时候,他便知道肖白的身份不一般。   若非如此,那些大人物也不会对她如此忌惮,若非如此,当初武当归的那一场战斗也不会那么“公平”地进行。   袁来还记得在山道上,卢掌茶曾经对自己说过这个女人不一般,而自己询问下得到的答案却仍旧含混不清,只是知道肖白出自千山。   再之后……   武当归杀了临江仙,随后受伤被肖白带走世外疗伤。   至此,已经很久没有再听到他们的消息。   肖白竟然是千山之中掌控着祭坛的传承之人,这个消息让袁来先是惊愕,随后又不禁觉得这本就是情理之中。   苏检离开了。   留下袁来独自思索。   苏检的建议的确让他心动,此时他已触及四境大门,而又受伤近期内无法上战场,便是要上,恐怕申屠沃甲也不会允许,他自己也不想再去试一试四境的力量。   “这么说,现在的确是个去千山的合适时机。”   袁来喃喃自语,望向京城方向,想着在那里等着自己,拥有着冠绝大陆的强横实力的一世,目光终于坚定下来。   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在自己再次走进京城之前,他便是达不到五境,也最少要拥有四境的实力,否则无论他要面对的是什么,都将徒劳无力。   ……   既然做下了决定,他便决定不再等待,身体虽然有伤,但行路不是问题,只要不是面对同等级或者更高层次的修行者,他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所以,在做下决定的当晚,他便找到了申屠沃甲,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申屠沃甲以及廖君等人在思索了一阵后,便同意了,对于苏检的话,他们也是赞同的,也就是说,千山的确是突破四境最好的方式。   获得了这些人的赞同,袁来更加有底气了些,申屠沃甲还帮他标注了上千山的路,申屠本打算派人护送他前往,但是袁来谢绝了。   他有更好的赶路方式。   沃洲山的那两只白鹤可仍旧没有飞走,正好,借其脚程,赶路可以缩短很多很多时间。   既然确定了目的地,他便开始收拾准备。   主要做的还是道别。   尤其是和谢采薇、三藏道别。   刚刚见面便再要分开,这绝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也不是什么太过于让人伤心的事。   两人本想送他过去,但是袁来还是婉言谢绝了,谢采薇还很虚弱不适合长途赶路,而三藏既然领了师命,便应将自己的事做好,乱跑没有必要。   总之,虽然废了很多的口舌,他仍旧是坚决地谢绝了所有人的护送。   于是互相道了一声珍重,随后在第二天,袁来便告辞,乘坐一只白鹤升空,独自一人向西北飞去。   千山的边缘距离天门关并不远,他准备先回家去一次,然后转道直接进千山山脉。   一路无话,当袁来再次感应到草原上的卸甲世界的时候,他露出了笑容。   随着他境界的提升,卸甲世界占用的空间不断缩小,但里面的空间却并未变小,如果一切正常,当袁来的修为达到四境的时候,应该可以将其缩小到一座镇子大小,若是能晋级五境,应该可以试着将其缩小到可以以掌托之。   控制白鹤降落,他踏入卸甲世界,然后来到湖心岛位置进入云宗山门,宗门之中一切平静,对于他的归来留守的人表达了真诚的喜悦。   袁来找到呦呦和小野仔细问清楚宗门近况,知道一切平安后松了口气。   时隔数月,云宗山门已经大有改观。   从虞卿那里要来的可靠人手为宗门增加了很多的人气,那些亭台楼阁殿宇都有专门的人来整修一新。   在呦呦的指挥下,几个月不见,整个宗门便恢复了人气,再也不复冷落,虽然说宗门正经的弟子还几乎没有,但是作为一个传承最起码已经有了样子。   这让袁来这个宗主十分满意。   最让他惊喜的还有对于宗门藏物的整理,袁来自从去掉了大部分封印后,宗门中那些积压了数百年的资源便得以重见天日。   虞卿送来的人自然不都是仆人,也有靠得住的修行者,其中便有精通各类宝物之人,经过这些人的努力,对云宗中的资源进行了分类整理,许多袁来根本认不出个所以然的东西被发掘出来。   比如说很多武器,法器以及那些他搞不懂作用的丹药。   袁来简单检视了一番发现物资虽绝大部分都已在时光中失去效力,但剩下的可用的资源仍旧数量巨大。   这让他十分开心,有了这些,就有了重新开宗立派的本钱。   除了这些东西,他又开始挨个察看宗门中的隐患,比如阿含。8)    第五百四十九章 千山鸟飞绝   再次见到阿含的时候袁来几乎认不出他了,本来他健康的身体不知怎么变得枯瘦下来,圆润的脸都变成了尖下巴,神态更是萎靡不振,修为甚至都有所下跌。   而造成这一切的自然是缘木。   经过的缘木的解答,袁来才知晓阿含在经过多次尝试逃跑或者说是窃取小世界的行动未果后,终于在缘木的针对性的施虐下虚弱下来。   袁来此时也终于有些明白,之所以千座后来没有继续追杀他,极有可能是仍然惦记着卸甲世界,所以干脆将身外化身的阿含扔在这里当做一颗钉子,反正凭借袁来的修为也杀他不死。   “千座和尚亡我之心不死啊。”   袁来想通后冷笑连连,倒也并不很在意,如果千山之行顺利,等他晋级四境,到时候有的是有段对付阿含和千座。   倒也不急于一时。   看过了阿含,袁来又去湖心岛的房间中探看辛晴。   她一如昨日,青春依然,沉睡不醒,若是说变化,只有小腹隆起的更大了。   袁来总觉得她应该是成为了一世当年对晋级卸甲二重的探索的牺牲品,一世留下的一道精纯的“善”念也既是道念化作生命,这便是创造生命的尝试。   而辛晴作为这种尝试的载体,却不知未来如何,袁来最近有一种怀疑,当初辛晴莫名其妙被卸甲世界杀死之后,其灵魂究竟是否真正的归于星海。   毕竟她死于此界,而这个小世界与真正的星空之间仍隔着一重世界壁障。   他对此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却毕竟没有任何凭据,因而那个猜测也只是含在心中而已。   总之……   “想要弄清楚原委,那就还是要看这次千山之行的结果,辛晴,如果你的魂灵还未转世轮回,那就祝福我吧。”   袁来叹了口气,离开了湖心岛,既然家中无事,那么他便可以安心赶往千山,以求尽快突破。   ……   骑着白鹤从关外抵达千山边缘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而刚刚抵达山脉的最边沿之处,袁来便主动降落,并将拥有灵智的白鹤放回。   他不准备骑鹤入山,千山作为大陆上地势最高的地方,终年冰寒彻骨,尤其是高空更是空气稀薄不适合生物生存,高空的寒流便是袁来的修为想撑住都不容易,更可况白鹤。   而且既然是要寻求突破,那多些磨砺多些虔诚更是好事。   因此他决定徒步入山。   袁来正式进入千山山脉的时候天色已是昏沉。   茫茫暗夜之中,他独自一人按照地图的方向开始向西南而行。千山山脉范围极大,袁来选择的入山之地已经比较深入,在行进不久之后便明显地感觉到了冷意。   之前还身处炎炎夏季,转过几个时辰便穿行于寒冷的高山之中,这种巨大的反差让袁来的身体泛起不适。   “如果我还是个普通人,恐怕现在早就生病了吧。”   夜色中,袁来暗想着,体内的元气沿着经脉触及四肢百骸,消减冷热交替造成的伤害。   山中无人,却有猛兽。   苦寒之地的异兽数量和种类远超内地,袁来想了想干脆将自己的修为气息释放出一些,笼罩了身周数百米的范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围。   三境巅峰的修为气息产生的威压已经不弱,因而但凡袁来行走之处,猛兽依次遁逃。   山中寂寥无声。   袁来相信这茫茫大山中也肯定有相当数量的修行者在苦修,但那些人放在这偌大区域内,便也不算什么,他的脚程并不很快,只是保持平稳的速度。   所以当时间到了午夜,他才翻过几座山头。   袁来没有继续赶路,而是用月中鹤在一座山腹中开掘出一个容身之所,然后进入吃了些干粮,又睡了几个时辰,直到天色将明,才起床继续赶路。   整个白昼,袁来都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   路途中感受到的野兽数量则开始渐渐变少。   身处寂静大山中,袁来忘却他物,目之所及,皆是最原始的天地,一种旷达之意于胸中生出。   千山山脉是大陆水流之祖,无论是沧浪河还是澜沧江等等,绝大部分的源头都是千山雪峰。   因此行路中偶尔便会遇到滚滚江河,袁来跋山涉水,干粮吃了两日,又开始随手捕杀猎物。   虽然越往西南去,地势越高,天气越冷,生灵越少,但再艰苦的环境中终归是不缺动物的。   数日之后,他终于踏进雪峰范围。   空气中的寒风也频繁吹来粗糙雪粒,气温明显下降,寒冷无孔不入,袁来运行元气,团团热流生灭不息,运转不停,他的全身皮肤甚至都成了温暖的粉红色。   修行者的体魄优势尽显无疑。   此时,他身周的山峰也全然变成了雪山。   至此,才算踏入真正的千山。   作为大陆中有名的苦地,千山之中景色单调无比,若是说同属雪地的北方冰原中好歹还有许多遗址可看,那么千山之中除了雪山便无其他。   千山两个字便道尽了此处景致。   又是一个白昼,袁来跋涉在雪山之间,他背上除了一只放干粮的包袱,再有的就只有一柄剑,他的皮肤依然是粉色的,代表着磅礴的热力,踏着道门步法,袁来飞快地行走在苍茫雪山之中,所经过的路径上只有一条浅浅的雪迹,很快又被风吹来的雪沫填平。   此处他若是不凝神细探,已经感受不到生灵的存在。   尤其是天空中,更是万里空净,连一只飞鸟的影子都也看不见。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袁来沉默着独行,世界中仿佛再无他人,这种孤独感象征着求道之路,袁来的道心也在行走之中越来越剔透圆润且圆满起来。   又是一个中午。   他悄然在一处山腰上停下,然后轻轻坐在雪地之中,从怀里摸出地图展开。   “也应该快到了。”   袁来轻声自语,开始参照地图计算目的地。   很快,他眼睛一亮,抬头看向远方。   “若是按照现在的脚程,最多再有半日,就能抵达千山最高的那座山了。”   袁来吐了口气,那里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想来肖白和武当归都应在那里。   他这样想着,收起地图简单吃了午饭,然后继续上路,这一次,当他走上脚下的这一座山顶的时候,却不由愣住。 第五百五十章 梅林   “那是……”   袁来惊讶地看着背面山下的一处所在,十分意外。   那里白雪皑皑,但是却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有着一个小小的冰湖,而在冰湖周围则更是生长着一片树木。   树木是暗色的,但却生张着满树缤纷花朵。   此外还有一层雾气笼罩,使得景致隐现看不清晰。   “那是,梅花?”   袁来讶异极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雪山深处,竟然还有这样的景致,不过大启却也不缺品种独特的树木花草,虽然诧异,但倒也可以理解。   人迹罕至之处往往存在盛景。   距离还远,尚且看不真切,袁来立即下山,向着那一片梅林靠近。   距离越近,他看的越清晰。   那些梅花粉色白色皆有,花瓣肥嫩,姿态舒张,丝毫看不出是生长在这种极寒之地。   偶尔有风吹来,便有花瓣被卷起,带入高空,消失无踪。   袁来靠的越近,却越发觉得奇特来,当他来到梅花之林中,踏入雾气范围,才看到湖泊边缘竟然并无白雪覆盖,更无坚冰,而是湿润的黑土。   袁来十分诧异,走过去蹲在湖边,眼睛不由一亮,他察觉到了湖中的一股充满了灵秀的热力。   他将手放在水中,便发觉这湖水果然是暖和的。   在这冰冷之处,竟有暖湖,造物之神奇令人赞叹。   然而接下来,袁来又是眼前一亮。   只见在暖湖之中,竟然漂浮着几朵晶莹透明的白莲。   莲花浮在水面上,随风微微晃动,却分明透出一股无比纯净的禅意。   静谧之中,水面微皱,白雾笼罩,梅花暗香扑鼻。   此情此景,袁来不禁看的一呆,那连日赶路奔波的辛苦竟然仿佛瞬间消散了一般。   然而他正陶醉,突然有所察觉,猛地扭头看向梅林某个方向,双眸电闪,喝道:“谁?!”   从那个方向,分明传来一股隐晦的气息。   袁来甚至已悄然摸上了背上的剑,心中警惕万分。   然而下一刻,从那个方向的梅林白雾之中,走出的竟然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武前辈?!”袁来陡然一惊,失声叫道。   那走过来的正是武当归。   武当归也是一脸诧异,他的肩膀上还沾着雪,稳稳走来,惊呼道:“袁来?你怎么到这来了?”   袁来惊喜莫名,放下警惕,立即恭敬行礼道:“见过前辈,好久……不见了!”   ……   ……   千山人迹罕至,所以也几乎不通音讯。   当袁来和武当归互相谈了几句话之后,袁来才醒悟过来,身处此地,武当归竟然对外界的动荡并不知晓。   而当他从袁来口中了解了经过之后,这位大修行者亦惊奇不已,而后又是幽幽长叹。   湖畔。   两个人并肩坐在地上,武当归听完了袁来的叙述,长叹一声,苦道:“没想到,只是离群索居一年余,世道竟然就已经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袁来点头道:“事情变化的确太快。”   “所以说,如今两方开战,又是乱世了?”武当归问道。   袁来点头称是。   后者又是一叹,这位昔年征战四方的原朝廷大将,此时却是唏嘘不已,他摇了摇头,道:“战火一起,百姓又要遭殃了。”   袁来默然。   沉默了下,袁来有些惊奇地问道:“您倒好像是对夺舍皇帝这件事并不很在意?”   “有什么可在意的呢?”武当归淡淡一笑,指了指天空,说,“天道好轮回,既然皇室曾强行拘禁了那么多强者的魂灵,用以保护皇城,那么此时被反噬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你就不好奇是谁这样做的?又是什么目的?”   “这些事,在十年前我就不再关心了。”武当归摇摇头,缓缓道,“其实我一直觉得现在的修行者反倒不如古时候,虽然如今修行已早比过去有条理,修行者的人数也远比古时候多,但是却少了那种古人出尘的心。上古修行者少有牵挂红尘的,大陆莽荒四方,或者这千山远离尘世之地,才是修行者寻道之所,古人追求飞升入仙界,所以一颗心都向往星宇,不记挂红尘,反倒都以与尘世牵连过甚为耻。之后,直到修行者明悟世上并无仙界,那种飞升的心思淡了,没有了奔头,反倒又开始转过身来去追求尘世间的权势。你看就像如今起战端,各大宗门无论势力多强大或者弱小,都不得不卷入其中,参战、杀戮、勾心斗角,哪里还有半点修行者的气度?”   武当归长叹一声,目光复杂道:“虽名为进步,又何尝不是一种退步?要我说,现在的修行者的精神远不如古人。”   袁来沉默,坐在他身边的分明是个前半生都在骑马杀人的将军,但如今,却俨然好像是个看透了世事的学者。   或者,也正因为心境如此,才会隐居在这里,才会对外界的战争并无所动吧。   袁来不由有些羡慕武当归的心境,同时又为自己不得不卷入红尘而感到悲苦。   不过,他仍然没有忍住为那些在红尘中牵绊的修行者辩解了句:“话虽如此,可是既然没有了飞升的目标,那再不去争名夺利,修行又是为了什么呢?在边荒苦地终生苦修,然后再和一身修为一同化作枯骨么?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人活着总得有个……目标吧。”   武当归闻言脸上竟然是浮现出一丝若有深意的笑容,他说道:“奔头么?当然是可以有的。”   “嗯?”袁来微微一怔,没有想到武当归竟然是这个反应。   只见后者起身说道:“你不是要来上祭坛突破四境的么?那正好,等你登上那祭坛,就明白了。”   袁来仍在茫然,老人则直接踢了他一脚,笑骂道:“起来吧,还坐着干啥?跟我走吧,真没想到啊,你小子竟然这么快就到了这种修为,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袁来苦笑着起身,不得不说,这样样子的武当归更让他觉得熟悉。   “说起来肖姨就是掌管那个祭坛的人么?”袁来跟在老人身后往外走,一边打听道。   武当归随口应着,满足他的那些好奇心。   “对了,这片梅林又是怎么回事?”袁来又问。   老人忽地一笑,说道:“这个地方啊,可是有名气的,传说中几百年前,有绝世剑修行走于千山中,偶遇一片天生地养的梅林,折了一支金铁梅花枝作剑,竟成百兵之王,这个传说你听过吧?那把梅剑就是出自于此,这里也藏着那位剑修的毕生剑意,只不过后来被我遇见,就给取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突破的四境?”   袁来讶然,这个传说他自然听过,在当初临江之战时候,观战的人群中便有人谈论过,却没有想到竟然就出自于这里。   他不禁回头又看了一眼。   感慨,世间传承二字,莫不如此。。   a    第五百五十一章 洞府   所谓的上古祭坛便是位于千山之中最高的一座山峰之上。   但是肖白的居所却并非在那里,而是位于与那座山峰相邻的另一座雪山之上。   其位置十分隐蔽,武当归也要辨认一番。   在路上袁来这才知道武当归自从伤势好了大半后,便开始在千山之中修行,餐风露雪,专心苦修。   千山极大,其中藏着类似梅林那种景致的地方并不是很少,只是需要人去慢慢的细心的寻找。   说起来袁来与其相遇也算是巧合,武当归这两日正巧行走经过梅林,在此修行,否则两人就恐怕要擦肩而过。   而肖白则极少出门,一般都是在自己的居所之中潜修。   据老人所言,他也数个月没有见过肖白了。   当两人终于翻过一座山头,通过老人的指点,袁来才算比较容易地发现了藏在雪峰中的一座白色的小宫殿。   其颜色洁白,与四周颜色浑然一体,骤然看去,极难分辨。   “那只是大门而已。”   武当归淡淡解释道。   肖白居住的自然是其传承的洞府,已极有年头,也是一个类似洞天福地的所在,而那露出来的白色宫殿只是整体建筑的一道门户。   “她的居所几乎是整座山,或者应该说是比整座山还要大一些。”   “什么意思?是挖空了山腹?”袁来十分疑惑。   老人淡淡笑道:“既然你知道了这上古祭坛的由来,那么你没有想过当初它是如何建造出来的么?根据记载,当初建造这祭坛耗费资源恐怖,需要的人力也很大,为了便于建造,在这山腹中不仅仅是挖开了很大的空间,更是将一个小而残破的小世界镶嵌在其中。”   “小世界?”袁来吃了一惊,毕竟这东西似乎整个大陆都没有几个。   便是有也是牢牢把持在大宗门手中。   老人解释道:“只是个残破的小世界而已,空间初期应该是有十几座山头大小,但随着这么多岁月过去,也更加破损,现如今只有几座山大小而已。”   袁来沉默,即便是如此,若是能拿得出恐怕也是要被抢破头的吧。   “这个小世界最早应该就是那些建造祭坛的人休息生活所在,只不过现在只成为了肖白一个人的洞府了。”   说着,两个人已经来到了那座洁白宫殿外。   袁来抬头一看,宫殿的确徒有其型,只露出山体外部分,高大洁白,石头上刻画着古老的雕刻,门外还有许多的冰雕,整个造型样式与如今的启国建筑风格完全迥异,颇有几分古朴的味道。   而在这些石雕中心,便是一道巨大的石门。   “走吧。”   武当归冲袁来说了声,然后走到大门面前,重重叩门。   他叩的真的很重,拳头落在大门上发出低沉的撞击声,附近的雪层都随之震颤。   袁来看得不由心惊肉跳,他生怕这样大的动静引发雪崩,但好在武当归只敲了三下,便停下手。   两人等了十几息,那巨大的石门便不知被什么力量推开了一条容身的缝隙。   袁来跟着武当归走了进去,发现门后是被挖空的山腹,空间浑圆,高大,却并不黑暗,空间上层镶嵌着一层密密麻麻的发光的晶石,让整个空间不再黑暗。   袁来开始打量,却只觉得空间广大,感觉置身于一座无边大殿之中。   
  看来武当归所言非虚,这洞府的确是挖空了大半座山。   “走吧,还没到。”   老人并没有多停留,而是继续向前,袁来只能跟上,这洞府中有颇多的建筑,只是并无人居住,直到两人又看到了一扇打开的石门,袁来忽然便察觉到了前方那属于小世界的气息。   穿过石门,便来到了真正的洞府所在。   袁来只觉得眼前光线一变,眼前的光景竟然骤然变成了鸟语花香的江南景色。   他一愣,就看到碧蓝的天空下,苍翠的山峰与河流充斥眼帘,空中竟然还有飞鸟成群飞过,空气甘甜,气温也是十分宜人,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便已经是置身于残破的小世界之中。   “本来我还以为肖姨也在苦修……”袁来四顾,不由苦笑道,“看来我是想错了,这里哪里看得出半点的清苦,分明就是世外桃源。”   武当归淡淡一笑,叹道:“我可从没说她也在苦修。”   袁来无奈,想了下也是,肖白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在苦寒之地苦修而能有的。   正说话间,一人已从远处行来。   久违的肖白没有带着与她形影不离的伞,她的气质依然是那般让袁来觉得美丽,如寒冷的秋水,当她来到两人面前的时候,则是露出了更加绚丽的笑容。   “袁来?”   肖白清澈的双目中露出优雅的惊喜,更带着暖意。   ……   ……   既然抵达目的地,袁来便适时地放松了许多,与肖白重逢也让他十分喜悦,肖白拉着他更是问长问短,尤其是问到了小野和呦呦的情况,袁来便笑着说了说,反正总归是一切安好。   肖白的洞府当然并非只有她一人,更有许多杂役弟子,袁来先是被邀请参观了下这处世外桃源,然后又认认真真吃了一顿美餐,之后才谈及了他此来的目的。   “你竟然已经要突破四境,真是难以置信。”   肖白对天下大势也并未很关心,只是叹了口气便掠过,反而对袁来的修为增长惊喜不已。   “你要登祭坛我安排即可,只不过你一路辛苦,还是先休息几日,也好调整好心境,而且,有一件事你或许要有所准备。”   “什么事?”袁来认真问道。   肖白看着他,缓缓说:“古祭坛的确可助人突破四境,但你一旦走了上去,便是一场考验,四境便是要考验道心坚定,你年纪小,所以突破的机会理应也小,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旦你踏入这场考验,却不是短时间能结束的,这你可知晓?”   袁来一怔,不解道:“什么意思?”   肖白温声道:“入祭坛其实便是要让你闭一次关,闭关自然需要时间,按照往常的经验,越是天赋强大的人需要的时间越多,你如此年纪就到了这种修为,这次晋升所要的时间必然很长。”   “要多久?”袁来不禁有些担心。   肖白淡淡一笑,说道:“放心,以往最多不过几个月而已。”   要几个月的时间么。   袁来有些惊讶,但想着外面的大战几个月时间恐怕根本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自己倒是不缺这点时间,另外,如今四境入场,自己一人的战力放在整个战场中已经没有多大价值,相信申屠沃甲也早知道这点,所以才会欣然让自己安心前来。   想定这些,袁来便点了点头,静下心来。 第五百五十二章 阵眼   三日后,当袁来彻底将自己连日以来的疲惫消除之后,肖白终于带他前往突破之所。   此时,袁来的精神极为饱满,并且心境也达到了最平静的状态。   武当归没有同往,而是住了一日后便离开去往千山中修行。   并说一两个月后会再次回来,到时候如果运气好,或许两人还能再次见上一面。   按照老人的说法,肖白的洞府太悠闲,会消磨他的意志。   袁来深以为然。   然而去往突破之所的道路并非坦途。   出了肖白的洞府,不远处便是那一座千山中最高的峰。   而他们的目标是山顶。   这绝不是个容易抵达的所在,便是修行者也不行,而且按照肖白的要求,登山途中不得使用元气奔跑纵跃,而是必须要一步一步走上去。   修行之路,亦如登山。   这也是对道心的一重磨练。   袁来欣然应允,只不过让他有些苦闷的是,肖白虽然这样要求他,但是她自己却当然不遵守此例。   “我先上去等你,记得,要脚踏实地走上去,切勿心急。”站在那座雪峰下,肖白轻轻说了一句,然后便足踏那山上几乎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古老的一条攀山的路,飞掠而去。   只是几十个呼吸间,就已经成了袁来眼中的一个白色的点。   袁来极目望去,愕然看着肖白轻轻停在山上的某个避风的平台,安然打坐,不再理他。   他不由苦笑一声,暗暗计算了下,若是一步步走到肖白的位置,恐怕也要花费大半个时辰。   “这样的话,攀上这座山就要用几天时间。”袁来仰头看了眼那隐藏在高空的山顶,不禁想怪不得肖白强行要他休息直到精神充沛,原来是要用此抵抗攀山过程的苦。   袁来深深吸了口气,不再犹豫,坚定地迈出了第一步。   大半个时辰后,当他即将到达肖白所在的位置的时候,只见这个女人忽然睁开眼,轻轻起身,宛如女神般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投来一个勉力的眼神,再之后便转身继续踏着道法,不一会儿就再次成为了远处的一个白点,与周边的景色融为一体。   “额……”   袁来怔怔地看着她又离开,不由再次苦笑一声,一言不发继续攀登。   如此反复数次,当天色黑暗下来的时候,袁来再一次抵达了肖白打坐休息的位置,他本以为她还会转身向上,但是这一次肖白却是睁开眼,说道:“在这里休息一夜吧,明日凌晨再继续。”   袁来点了点头,本想开凿一个容身之所,却发现就在这里就有一个山洞。   看模样似乎已有年头。   “每年都有人来这里寻求突破,这便是很早开挖出来的住处,这样的洞穴直到抵达山顶还有许多个。”   肖白轻声解释道,随后带头走去洞中。   山洞不大,深度却有十多米,位置背风,里面十分干燥,竟然还储备有木柴。   甚至在肖白的指点下,袁来还从附近的冰雪中挖出了好些块被冰冻的肉块。   显然这便是埋在此处的食物,凭借这里的温度,这些肉类完全可以保存很长时间不坏。   将元气灌注入冻肉,便可将其解冻,山洞里竟然还有简单的锅和碗筷,袁来点火,再用铁锅盛了许多雪,化为雪水烧开,又将肉煮好。   虽然绝对算不上可口,但是有口热食吃已经是很好的事。   两人吃完了饭,夜就深了,睡倒是没有许多讲究,两人也不惧寒气,便分别在洞中打坐连带睡眠。   很快,一夜过去。   第二天的阳光很早就将天空点亮。   袁来又开始重复昨日。   如此,日复一日。   袁来再如何脚踏实地,毕竟是三境巅峰的修行者,无论是体力还是毅力都远超常人,行走的越高,风雪越冷,但是袁来体内源源不断的元气为他提供了足够的温暖。   所以,数日之后,本来显得漫长的路就已经到了尽头。   寒风扑面,袁来站在山上,向下已经看不到地面上任何的景物,只有一片连高低都分不清的雪白。   至于远眺,则只能在天边看见一些短短的黑色线条,他知道,那就是千山的边缘。   肖白站在他的身边,眉间带着一丝疲惫,便是她不需要像袁来一样耗费力气,但是身为女子,体力和精力上多少还是不如袁来,加上她不常苦修,因为这登山对她也不是件轻松之事。   “祭天之处,就在前面了。”她吸了口气山顶稀薄的空气,说道。   这里是大陆上距离星宇最近的地方。   在启国,提到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人们往往会想到摘星楼。   但是那终究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一座楼再高也不可能比及峻拔之山。   只不过,作为人造的楼阁,却终究要比自然形成的山峰要更让人觉得震撼和惊叹。   “前面?”袁来望去,他疲惫的脸上显出疑惑之色。   “可是,前面好像并没有什么东西。”   他提出了疑问。   在他想来,既然是上古修行者们合力修建的祭天或者说是飞升之处,怎么也该有些令人震撼的建筑,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一片一眼就能望到边缘的平整的山巅。   除了冰雪和石头就根本没有其他的东西,论壮丽甚至连肖白的洞府都比不上。   这样的地方,怎么看,都和上古祭坛,古修行者祭天之处,或者飞升仙界之所这些名字搭不上边。   袁来有些失望,也有些疑惑。   肖白却并不意外,她只是静静说道:“就是这里,你看上去有些失望?”   “嗯,这里……和我想象中有些不同。”袁来尽量措辞委婉道。   肖白却是轻轻一笑,温和地说:“这不怪你,其实当初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也很疑惑,也觉得,这里分明就是块平地,甚至……很丑。”   袁来不禁微微一笑。   肖白也笑道:“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并非如此,其实真正的所在并不只是这座山峰。”   她忽然抬起手臂,手指向着四周的广阔空间转了一圈,缓缓说道:“其实,所谓的祭坛是一座巨大而古老的法阵!这座法阵是由这附近的近百座雪峰组成,而我们脚下的一座,也只不过是法阵的中心、阵眼而已!”。   a    第五百五十三章 通天   阵眼?   袁来一怔。X   数百座雪峰共同组成的一座法阵?   他吸了口凉气,既惊又叹。   经肖白一说,他再看待那些高耸的白峰之时,感觉便有了不同。   阳光洒落,满山的晶莹的雪粒便散发出迷蒙的光彩。   光初看时是无色的,但细细看去,却能从中分辨出七彩斑斓。   分别看待他们的每一座,模样都是平凡普通,但一旦将它们看做整体,一个布局奇大且分布均匀的阵势便显出形体。   袁来一动不动,凝视着这座大阵。   许久,当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发现身边的女人   身上的气质已是不同。   道道光华自肖白身上散发出,那些光华十分美丽且炫目,衬托的肖白神态庄严,宛如神女。   而更让袁来惊讶的则是,肖白的口中忽然响起一阵类似咒语又类似吟唱的声音。   那声音庄严、圣洁、宏大,宛如神灵的低语。   当这声音初响起的时候还小,但慢慢变大,直到宛如九天之雷霆,轰隆作响,传递出极远的距离,周围百座雪峰都为之轻颤。   一时间,仿佛整座无边的千山山脉都完全被这声音笼罩。   这声音像是一道古老的咒语,一首沉入时光的歌谣,让人听了不禁有一种远离尘世的感觉,而在袁来耳中,这咒语更像是开启大阵的关窍。   当咒语念诵到尾声,肖白身边的光华在她的身前凝出一朵虚幻的莲花。   莲花虽是虚幻的,但却栩栩如生,每一片花瓣都处于即将彻底舒展开放的状态,而每一片莲叶也仿佛蕴藏着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   肖白终于吐出最后一个音节,然后她便将这雪莲打入空中,袁来立即抬头仰望,便看见雪莲飞起百米后便炸碎,成了无数洁白的光点,而这些光点又形成一道浑圆的光带,圆环,以此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而去。   只是瞬间,便波及过数百座雪峰。   而被光环所触动的雪峰,都嗡鸣一声,自山顶透出一道如烟柱般的白光,又像是利剑,笔直地插入苍穹。   近白道光柱轰然直入上空,袁来只觉得自己突然间仿佛置身通天剑林。   而他们所站立的地上,雪层悄然之间凭空升华,露出原本的山顶上以石雕刻的阵图。   “祭坛已开。”肖白深深吸了口气,身上神光不再,她最后看了眼身边面色震撼而肃穆的袁来,道,“成败与否下面就看你的了,我……在山下等你。”   袁来点了点头,随后看着肖白离开,等直到这山顶只剩下他一人,他才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坚毅地在山顶最中心盘膝落座,闭上双目。   当他闭上双目的一刻,那数百道白光又是一阵嗡鸣,随后便慢慢暗淡下去。   然而它们虽然暗淡,但在袁来的头顶,却出现了一条肉眼无法观看到的通天之路。   袁来的神识清晰地感知到了那条路竟然是笔直地通往宇宙,他甚至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若是元神飞出,可以轻松沿着这条通天之路踏入无尽星河。   这种感觉,如果非要用两个字形容。   “飞升”二字最为恰当。   那条路对他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禁不住就想奔入天外。   但是早有准备的袁来立即暗诵清心道诀,将自己灵台稳固下来,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凝出一缕神识,笔直地向上探去。   通往宇宙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他的神识如烟,飘飘荡荡,小心地沿着那条路前行,路途两边空无一物,只有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浑厚的识海开始变得干涸,然而那条路却仍然没有抵达尽头。   袁来犹豫许久,终于下定决定,不顾识海崩坏的危险继续探索,随着识海的干涸,他的神智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头也传来阵阵剧痛,然而他始终咬牙坚持,又不知过了多久,袁来已彻底沉入迷茫状态,甚至当他的最后一缕神识从体内钻出的时候,他都没有注意到。   也就是这个时候,神识的最前端终于来到了宇宙的门口,他已没有犹疑的心思,只是浑浑噩噩地飘荡而出。   ……   ……   雪山。   依然是那么的冷。   风雪拍打在脸上像是小刀子在割。   他睁开眼,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只是本能的觉得好冷。   他的眼前是一片星空。   无数星辰密密麻麻的在冲他眨眼。   这是很童话的描述,真实的描述是在闪烁。   然而闪烁终究没有眨眼生动,美丽,富有想象力。   闪烁是客观的记录,而眨眼是主观的心生。   人类之所以能从弱小成为世界霸主,就是因为他们富有想象力,想象力是人类前进最必要的能力。   嗯,最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发了一阵呆,脑子稍微从混沌中清醒了一些。   于是他明智地判断出自己既然能这样看星星,那就是应该平躺在地上。   这个判断很重要,因为这让他很不开心,并促使他想要翻个身或者坐起来。   在他的老家,有一个关于睡姿的说法,其中就批评了平躺睡觉法,老人家都说仰头平躺那是死人的睡法,活人当然不该这样。   袁来深以为然。   所以他开始努力坐起来,冰冷的四肢很麻木,他废了好大的一阵力气才终于慢慢撑着自己从雪窝里起来。   整个过程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爬起来这件事上,以至于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他一向是做事很专心的人。   当他终于勉强站起来之后,他终于开始有精神去观察四周。   是雪山。   天色很暗,但是凭此分析不出时间,天色暗沉的时候有可能是白昼的任何一个时间。   他可以看到远处连绵的雪峰的轮廓,这些雪峰其实并不是完全白色的,而是裸露着大片的黑色的岩石,黑白相间,像是斑点狗背上的斑点。   袁来对于自己这个比喻很满意,它十分富有想象力,而想象力又是人类必不可少的。   这让他开始笃定自己是个人。   其实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认为自己不是个人,是个畜生,恶魔,刽子手,杀人不眨眼的混蛋。   如果非要归结为人的话,那也是个恶人。   嗯,是恶人,不是坏人。   这个区别很重要,坏人比恶人低级,坏人做坏事,坏事总是有限的,最多是危害了几个人,几个家庭这样。   而恶人就不一样了,做的是恶行,一般的事称不上恶行,恶行比较大,比较严重。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一世   比如说“恶”字底下是个心,就是说,心是坏的,坏没有这个。X   恶与心有关,就是与思想有关。   有个词叫做“思想犯罪”,于是也就有了“思想罪犯。”   他认为思想犯罪往往比行为犯罪更让人痛恨,无论是下等人还是上等人都痛恨,虽然上等人常常也有思想犯罪行为,但因无人审判,所以不是思想罪犯。   这句话有些绕,但是他自己觉得自己分的很清楚明白。   他是觉得自己是个思想罪犯的,比如说他就比较反动,这是其一,但已经罪大恶极。   然后是恶行,他掰着指头数了数,假如将自己杀过的人和经过他的命令和意愿由其他人杀过的人头都算在他身上,那么他早就十恶不赦,死后妥妥要下地域。   这个计算方法十分科学,毕竟他是……老大嘛。   无论是几个人之间的打架斗殴,还是几万人之间的打架斗殴,都有个主犯和从犯的说法,也就是说老大总要负责的。   相对于承认每个人都是恶魔,不如把罪恶都推到个别人头上,这会让人们很心安,并窃以为杀了这些个别人就和平了。   在战争中当然会死很多人,有死有余辜的,有无辜的,辜字的意思就是罪,所谓的余罪就是余辜。   他带领的队伍在这个乱世打打杀杀,当然杀了很多敌人,杀人总是不好的,而且按照上面的道理,其中只有敌首是有罪的,其余都是无辜的。   所以,无论从思想上还是行为上,他都自认为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这样的人就该死了才对。   ……   经过了以上一段字数的发呆,他终于更加清醒了。   然后他终于认出了这个地方。   然后他又醒悟了一件事。   “我怎么没死?”   他轻声自语,他记得自己就是在这里吃了一颗子弹,在额头上。   他立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一片光滑,没有血迹,更没有伤口。   这让他十分震惊。   “这不科学……”   他想了想,扒开手腕的衣服,就看到了带着荧光的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多钟,他又开始从怀里翻找手机,花了一阵力气才找到。   点亮屏幕,果然没有讯号。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手机高高的,发现这里的确是一点信号都没有。   然后他打开了相机,点开前置摄像头,开始自拍。   他在看自己的额头,很光滑,的确不像被子弹打的样子。   “难道是个梦?”   他茫然道。   不过没有死似乎并不是一件让人沮丧的事,感觉上就好像是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懂的。   他感觉到了饥饿,故而茫然四顾。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地方已经是以前的国境线附近,人迹罕至,但是若是说没有人倒是也不至于,以前有营房,后来也多了些其他的居所。   下午四点,天色已经暗沉,飞舞的细碎的雪花仍在,他眯着眼睛辨认了一阵方向,然后迈着步子行走。   他记得某个方向应该有人烟。   在走了一阵时间后,他终于看到了前方出现的一点光亮。   那是电灯的光亮,很孤单,只有一盏,活像是星光。   他心中一喜,踏步前去。   在足足花费了又一个多小时时间后,他终于抵达目的地。   这是一间很旧的房子,很孤单地伫立在雪地上。   其建筑风格很……落后。   砖瓦搭建,低矮谦逊,红色的砖头被烟熏得发黑,油亮,低矮的房檐上挂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   狭小的玻璃窗,竟然还是那种木头架构的网格风格,玻璃的颜色也不统一,白色的蓝色的都有,且凌乱。   院子是用木板插围成的,院门敞开着,被寒风吹得摇晃,像是要散架一样。   白炽灯的灯光就是从其中一扇浑浊的玻璃窗内透出的。   当他走到这里,已经是疲惫不堪,饥饿和疲惫让他十分难受,好在并不困倦,精神还不错,院子里竟然没有狗,所以他得以轻松进入,当他来到屋门前的时候,挺了挺腰板,开始敲门。   被冻的通红的手和沉重的木板门扇接触,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皱了皱眉,这动静让他并不满意,正准备加大力气,就发现门已经开了。   “进来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但并未见其来开门。   他犹豫了下,还是小心地走进去,进入的地方是厨房,两侧是两间屋子,其中一件散发着热气和暖光,他面前的灶台旁也点着一炉子火,通红的炭火让他感觉到了温暖。   他搓了搓手,然后又走几步,才进入真正的房间。   房间很小,一铺炕占了一半空间。   此时在炕上,正摆着一个小炕桌,一个眉眼寻常,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男人在摆动桌上的几样菜。   对方冲他笑了下,淡然道:“冻坏了吧,上来暖暖手脚,嗯,还有酒,要不要?”   顿了顿,对方又道:“一路赶来很累了吧,空间壁障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就算只单纯将神识送过来,也不是容易的事,为什么要付出代价才能使用祭坛?因为那祭坛每一年只能动用一次,每一次消耗的力量也需要整整一年时间才能补充回来,足见其难。”   他愣住了,觉得这人好像脑子有问题一样,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于是他的眼神不禁变得有些怪异,他觉得对方应该是有病。   看到他的反应,对方也是一愣,然后恍然自言自语道:“对了,穿越世界总是要弄丢记忆,我忘了你还没醒。”   说着,只见那人不知怎么的,只是瞬间便从坐卧来到了他的身侧,然后狠狠地一巴掌往他的脑门拍来。   他下意识便要躲闪,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是却无论如何躲不开这男人的这一掌。   只听嗡的一声,他眼前一黑,就看到棚顶那只昏黄刺眼的白炽灯周围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光晕。   下一刻,无数记忆碎片轰然炸开。   他痛哼一声,身子以常人根本无法达到的速度后退数米,随后一只手下意识地拂去腰间,想要拔剑,但是却抓了个空。   袁来一怔,这才算从之前的状态中真正苏醒。   强大的神识力量可以支撑海量的计算,因而只是瞬间,他便彻底将前因后果连贯起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盯着面前的笑吟吟的男人,吐出两个字:“一世!”    第五百五十五章 大千世界   “坐下吧。X”   一世笑了下,然后慢悠悠挪了回去,坐下来。   袁来犹豫了下也坐在了他的对面。   两个人隔着一张小桌,互相对视。   袁来的脑子有些乱,他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到了这里,或者说回到了这里。   也弄不清一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看来你有很多疑惑。”   一世显然看出了他的疑惑,于是说道。   “我当然有很多疑惑。”   袁来毫不忌讳地冷笑道。   “你可以提问,我可以选择一些予以解答。”   一世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冷笑,拿着筷子,低着头一边对付桌上的冷菜,一边说道。   “好。”袁来没有客气,他直接道,“那你先给我解释下现在的情况。”   “现在啊……”一世想了想,说,“现在这个世界中的你的确已经死了,而现在的你只是一个念头,还记得我第一次与你见面的时候么,你被那颗子弹杀死之后,我本想即刻离去,但是却感应到你将再次归来,所以我就想在这里多等你一会儿,说说话。不同的世界之间的时间是不同的,不巧的是这个世界与启国的时光流速差距很大,所以我在这里等了你两个多小时,在启国应该已经过了将近两年。”   袁来皱起眉头,目光闪烁,他对一世的确是忌惮的,所以他更关心目前的状况。   他低头思索了一下,道:“我为什么会回来,既然我在这个世界上生命已经终结,那我为什么还会以这种方式回来?”   “你上了祭坛。”一世没有看他,平淡说道。   袁来一挑眉,只见一世继续说:“放心,现在的我并不清楚你究竟如何,但是据我所知,整个启国,除了莽荒中一些未曾被探索到的地域之外,想要以神识穿过世界壁障的办法极少,而最可能的就是通过千山的那座祭坛,所以我想你肯定是通过那里回来的,对么?”   袁来凝视着对面的男人,沉默不语。   一世一笑,不得不说,虽然两个人相貌迥异,但是这笑容,却格外的相像。   “对了,如果我猜测的不错,在你回来这里之前,在启国的那个世界里,我应该已经成功夺舍了皇帝了吧?想来,那个聪明的皇子也该有所动作,我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多,所以他只能冒险行事,对了,夺舍这件事你之前已经知道了么?”   一世继续笑呵呵地问道。   袁来却是心随之一沉。   按照一世的说法,地球的这个世界与启国时间存在流速的差别,所以此时的一世应该对之后的事毫无所知,但是他既然这样笃定的说了,便只能说明,他对自己回启国之后要做的事早有预谋,且无比自信。   “不要紧张,喝酒么?”   一世拿起一只杯子给他,然后倒了些纯净的酒液。   “这个世界的酒真辣,不如启国的酒温柔。”他感慨道。   袁来却没有一世的悠闲的心思,他盯着一世,道:“你还没有回答完我的问题。”   “哦,对了,你看我这脑子。”一世有些懊恼地摇摇头,然后继续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我没猜错,能登祭坛并成功突破世界壁障,看来你应该已经达到三境修为巅峰,准备突破四境,看你的样子似乎还不知祭坛究竟是什么,既然如此,我便说给你听。”   “我知道它是用来飞升的通道。”袁来冷声说道。   一世笑道:“的确如此。”   “可是根本没有仙界,所以飞升的尽头就是宇宙,换句话说就是死亡。”袁来继续试探道。   一世则摇了摇头,说:“仙界的确是不存在的,但是飞升的终点却非宇宙,否则你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嗯,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世界的理论?”   袁来沉默。   他想起了乙未。   在凉城的时候,邪修乙未给他展示了世界的重叠结构,并说世界有很多个,这些话仍旧记忆犹新。   “看来你听过了,那就好办了。”一世与袁来一样善于察言观色,他淡淡一笑,说道,“世界是重叠的,所以说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与启国世界之间其实也是重叠的,只要穿过两个世界之间的壁障,就可穿梭于不同世界之间。这样的世界具体有多少个我也不清楚,总之很多,但是想要穿过世界壁障需要的力量太强大,只有五境才有尝试的可能,这就是超脱的含义,而你这境界修为绝对无法肉身穿梭,只能用神识短暂地投射过来,就算如此,也需要耗费极大的力量,千山的大阵便是助你神识穿梭世界的力量。”   “四境无云晴空,便是要坚定道心,斩断尘缘,而抵达其他世界对修行者的意义十分重大,这可以让修行者提前拥有一次超脱的体验,其对道心的打磨好处极大,其实当你将神识探入那条通天之路的时候,在你面前的便是无数的大千世界,可是,就算是我也没想道,你竟然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也幸好你本体已经死去,否则单单你这一次横渡世界的尝试,便有可能惹动宇宙时空之道,从而引起大麻烦。”   在一世叙说这些的时候,袁来始终保持着最为冷静的状态。   他想努力从一世脸上看出点其他的东西,但是他失败了。   “我想我明白了。”袁来低头思索了下,说道。   他觉得,在这件事上一世应该并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而之前武当归的提示也暗示了这一点,他曾经问武当归说既然没有仙界,那修行者不去争权夺势还能做什么?   武当归说当他上了祭坛就明白了。   袁来现在的确已经明白了,武当归的目标便是那大千世界。   虽然没有仙界,但是却有无穷的各不相同的世界存在着,就像是一片片未知的处女地,等待人类去探索。   袁来也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启国仍旧有那么多避世的四境修行者,想来他们的目标也是登临五境,而后跨越世界行走星宇。   这的确是一件很伟大的理想。   袁来抬起头,凝视着一世,道:“那么,除了以上这些,你之所以留在这里,究竟是想和我说些什么呢?说说你真正的目的?说说你转世张冠道又想方设法进入八十七先贤图大阵的目的?说说你夺舍皇帝的目的?还是说说你把我弄到那个世界要我杀什么第九世的目的?你又能告诉我哪一样?!”   袁来的声音很冷,带着杀气。   一世却依旧惫懒的样子,喝了口辛辣的白酒,双目显出朦胧来,慢悠悠道:“门外风雪,对饮两人,你我本是轮回中的首尾,能坐在一起是多奇妙之事,何必要谈那些不开心又复杂无趣的事?”    第五百五十六章 一人独行   袁来一动不动凝视对方,许久。X   一世终于叹了口气,无奈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很多事,至于你的那些猜测是真是假其实本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我终究要打上一架,然后,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你只需要知道这点就可以了。”   袁来眯眼道:“你当初可是说要我去杀第九转世,如今却要我和你分个生死,我是不是可以猜测,我这个身份或者是被夺舍的皇帝的身份其中一个就算作第九转世?”   他顿了顿,又道:“或者,都不是?”   一世认真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缓缓说:“如果你非要这样想,这是你的自由。”   “那究竟谁才是第九世?”   “重要么?”一世反问。   袁来沉默。   重要么?   其实……并不重要了吧。   “命运轮回是一件很……复杂,很……玄奥的事,当初我曾经身列卸甲,距离造物之境也只差一步,大千世界我已可穿梭,但是却仍然无法摆脱命运轮回,无法摆脱时光的困扰,或者说,我仍然无法彻底的超脱出人的范围,晋级超品生命。这是生而为人的局限,也证明天道之深奥远非常人可理解。有些事我并未欺骗你,或者说,我绝大多数的话都是真实的,你与我的确是十世转生的首尾,而一旦十次轮回结束,我们便会失去获得真正超脱的机会,我可以在这里告知你,当我杀掉你,那我们也就会获得真正的超脱,如果你死去,获得超脱的是我,但是,假如我死去,那我们就会失去这个超脱至大自由的机会,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的坚定。”   袁来静静地看着他诉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语,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在我第一次入京的时候直接斩了我?竟然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一世淡淡一笑,这次的笑容显得十分无奈。   “这些都是超脱的必要条件,你不需要懂。总之,相信我,你是打不赢我的,而我杀你却轻而易举,不要忘了,我夺舍了皇帝,就拥有了五境的力量,这个层级的力量虽然我并不很看得上,但是在这个时代,足以镇压任何人。”   袁来道:“那我最少可以逃。”   “你逃不掉的,命运的轨迹早已经有了预示,况且我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绝不是个会选择逃跑的人。”一世笑得很笃定。   袁来看着他,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他从来不是个喜欢逃跑的人。   “所以你滞留在这个时空就是为了说一声我必输无疑?”   “不,我只是让你有个准备。”   一世平静说道,然后他又说:“好了,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我知道你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我这些话也没法让你满意,那么如果你要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那就到京城来找我,到时候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袁来吸了口气,就如同一世了解他一样,他同样了解一世,所以既然对方说了不会再多说,那么他也不打算再多问。   袁来跳下了地,准备离去。   “你这就走?外面风雪很大。”一世坐着没动。   袁来头也不回地说:“我很忙,既然该说的说完了,那我也懒得看你这张脸。”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呢。”一世叹了口气,劝道。   袁来停下脚步,扭过头看着他,袁来在进来这里之后到如今始终紧绷的脸忽然松缓了下来,并且化作了一个有些古怪的表情。   他凝视着一世,轻声说:“刚才你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既然你我本质上都是同根,你能了解我,那我自然应该也可以了解你。刚才我认真想了下,如果是我处于你的位置上,我绝不会像你这样做。”   “什么意思?”一世问道。   袁来平静地说:“我不会这样……自大。我懂得谨慎,狮子搏兔,尚用全力,如果是我,我是不会做像你这种毫无好处,反而可能会滋生变数的事,就算是我有理论上的完全把握我也不会喜欢去做,而你竟然为了在这里对我说这些没用的话而滞留了两个多小时,怎么想,我都是不该做出这种事的。”   袁来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想了想,想要解释的通的话除非是……你并不像你说的那样笃定和自信,从我出现在这里你就始终牢牢占据着主动,开口就点明夺舍、张陵、以及千山这些事,感觉上就好像是在故意给我一种暗示,仿佛你一切尽在掌中一样,而我恰好觉得,只有心虚才需要掩饰,只有无法掌控才会去试图干预,现在我在想的是,你之所以留在这等我或许就是为了阻碍我。”   “我阻碍你?”一世不禁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笑道,“我夺舍皇帝,拥有五境之力,难道还会怕你突破四境不成……”   袁来露出一丝微笑,而与此同时一世也不禁停住了嘴。   一世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   “这是你第二次提到自己是五境修为,立于不败之地,而我向来觉得对于事实,人们是不屑于去提及的,看来你也反应过来了。”   袁来微微摇了摇头,眼神越发有趣,他说道:“我知道你最初修因果之道,卸甲后晋升修行命运之道,不过最终你却抛弃了这条路,反而去玩转生夺舍这种手段,我一直很好奇,一位卸甲境的人物怎么会放弃已有的路呢?现在我有了一些猜测。”   一世的脸上笑容都消失了。   袁来和他对视着,轻笑了下,说道:“四境之路要坚定求道之心,你影响不了我,你的道与我不同,所以,我给你一个建议,时间不早了,你也该走了。”   一世没有回答,只是审视着他。   袁来耸耸肩,不再多说,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轻快地踏出屋门,然后便走了出去。   天色暗了下来,飞雪漫天飘舞。   袁来已经忘却了饥饿,他的眼神此时无比的坚定,走在风雪中的步子也无比坚实。   当他头也不回地走入风雪的刹那,他感受不到的是,在千山之巅,他的身体内,那颗已经如琉璃一般的道心散发出璀璨之光。   坚定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足够了。   雪夜之中。   袁来一人独行,身后的那盏昏黄刺眼的灯越来越小,直至成无。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一年   山中无岁月。X   当袁来坐在千山峰顶寻求突破之道的时候,外界仍战火连连。   在战争开始不久,便有许多人预测这场战争绝不会拖得很久,甚至有人放言剿灭叛军三月足够。   但是现实狠狠地扇了他们一巴掌。   不,不只是一巴掌而已。   如果这些人在最初的时候有能力知晓未来的种种变化,他们或许便会乖乖地闭上嘴巴。   在张陵起兵之前,处于和平中的人们对军队的强大已经开始慢慢淡忘,并且也开始有意无意忽略强军与弱军的巨大差别。   以至于一些人认为只要用人海堆上去,并予以足够的后勤补给,就是攻无不克的。   在某种程度上这个想法并不算错,战争打到后面就是拼钱拼资源,在这点上朝廷不惧任何人。   但是让一些老臣吃惊的则是当战争一点一点延长时间,西北那两三个州府的贫瘠之地竟然能源源不断地输出钱粮甚至是士兵。   这才是让他们想不通的,这时候一些掌管钱粮的经济类官员才恍然大悟,明白己方之前的许多年对西北的财力、粮食储备以及动员能力严重低估了,或者也可以说是对方掩藏的很好。   后者是个好理由,可以堂而皇之地说不是我方不努力而是敌人太狡猾。   总之,无论是西北军的后勤还是前方士兵的战力都在不停地打破一些人的认知。   这种打破慢慢成了一种势头,以至于让许多原本盲目信任朝廷强大的草民也开始摇摆起来。   这种现象很可怕,可惜京城居庙堂之高的官员们并没有及时发现这个问题。   民心正在慢慢转移。   草民的意思不只是说人命如草的低贱,还有个意思就是这群人真的就是一群墙头草,哪一方的声势大,就往哪边朝拜。   所以在战争开始第四个月,民间的风向开始有了变化。   这些细微的变化虽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但是西北军的智囊们却为之兴奋。   这是个好兆头。   而对于朝廷而言,麻烦就要多得多,朝廷太久没有打仗了,以至于从上到下对刀兵都生出了一种梳离感,这种感觉平常无事,而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朝中有本事的将领太少,而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更多。   这个问题第一次被爆发出来是因为一位大将的倒戈。   一直死死拖住申屠沃甲大军攻势的那位被评价为缩头乌龟的启国将领在面对同僚和上官的指责之际,勉力支撑了一段时间,权力却越发被消减,人也心灰意冷,西北军看准时机进行了一次成功的策反,这次策反的成果是被死死挡住的西北主力大军宛如被堵的洪水,一朝释放,便是轰然前行。   攻城掠地,一时势头无两。   相对于军队上的顺利,在修行者的较量上两方却陷入胶着。   朝廷人多但心不齐,西北人少但皆没有后路。   两者各有优缺,互相陷入拉锯战。   而在最顶端的较量中则竟然是西北军略占上风。   久居南洲的那个宗门再一次正式出现在世人眼前,便爆发出可怕的底蕴,南宗的高手大批赶往战场,成为了朝廷修行者的噩梦。   四境层级的交战以卢山陈太华之战为开始,轰然拉开。   这是一场卷动整个修行界的大事件,几乎没有宗门势力可以独善其身。   每一天,都有修行者死去,也有青涩的少年修行者变得成熟。   死去的人中不乏四境陨落,当然更多的则还是底层的二境三境。   风险当然也伴随着机遇,生死之间的磨练是另一种极为有效的修行方式,虽然很残酷,但是的确有效。   各大宗门的年青一代几乎每一天都在成长,活着的褪去青涩,变得沉稳,境界也不断拔升。   死去的则成为修行路上默默无闻的铺路黄土。   而这样的事,每一天都在上演。   时间在飞逝,在这种“充实”的日子中,很少有人会去有心思感受时间的流逝。   人们关心的只有自己的下一场的胜负,另外就是饭后对于整个战局的谈论和关切。   于是,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是一度春秋过去。   又是一个春天到来。   “前面扎营!”   骑在一匹身披伤痕的高大战马之上,韩叙冷静地发出命令。   他身旁的大队士兵立即领命前行。   一年过去,他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轻浮本性,只有一派认真。   军功累积之下,他的军衔也一路飙升,如今已经从带副字的军职变成了可以独自领一队骑兵的中高级将官。   趁着其他人扎营,韩叙也紧着时间取出地图辨明方位,然而他只是看了没一阵,就感觉到一个阴影撞了过来。   韩叙立即抬头,果然看到是魏八图骑马飞奔而来,他不禁有些无奈,魏胖子明显是只随了他父亲的悍勇,却压根没继承到魏武功的心思缜密,一上马就兴奋,打起仗来准冲在前面,这让韩叙不由担心,但是让人无语的是魏八图的运气又是好的让人嫉妒,虽然这一年来险象环生了不少次,但是每次都是有惊无险,以至于这货最近自称是身披气运的将星,得意不已。   “嘿!行了,别看了,我刚探查完前面,没人!”魏八图高声道。   韩叙瞪了他一眼,呵道:“前面没人?那左右你看了么?前面那条拒马河右面的林子你确定查探清楚了?山脚那片丘林呢?你都看完了?”   “咳。”魏八图脸上一红,没答话。   但是紧接着,一个身影从远处匀速奔来,只是不到十息就抵达近前。   又高了一个头的韩大野面色板正地说:“附近的确没有敌人,可以放心。”   他说的简短,但是却带着一股让人难以不信任的感觉,韩叙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辛苦了,因为他知道韩大野压根不在乎这些东西。   “你看看,我就说吧。”魏八图立即借坡下驴,哈哈了几声,韩叙也懒得和他计较。   他翻身下马,又向韩大野询问了几句具体情况,然后才点点头,真正放下心来。   韩大野说完这些,便面无表情地背着大剑走向附近的小河边。   随后便是将大剑放下,在河水中冲刷,冲刷完毕便是闭目在河边打坐修行。   营地中的人们早已经是见怪不怪,知道韩大野是个不喜欢多说话的修行狂人,都识趣地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第五百五十八章 消失的那个人   人们在忙碌。   韩叙远远地看着闭目坐在河边的韩大野,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   经过这一年的相处,韩叙已经对韩大野的性格有了相当深的了解,其办事一向妥帖,但是骨子里有着桀骜,所以一直以来虽然在助战,但却没有加入军中修行者队伍,与其他宗门的修行者也保持着距离。   作战的时候更是喜欢独自行动。   这种性格当然不讨喜,便是军中其余一些修行者和将官也对其有所非议,可是一方面韩大野作为云宗中人,各大将领对于他这种独自行动的行为都保持着默许,而另一方面,韩大野这一年来不断获得的战绩也让其他人说不出话来。   随着时间推移,很多一开始都对他不喜欢的人因大野的战绩和对修行的勤奋都慢慢地转变了态度。   韩叙知道在开战不久后,便有贩卖消息的势力开始做一个对两方修行者战绩的收集工作。   而后,便理所当然地出现了一种评比。   评比中最热门的便是对于两方年轻修行者的战绩评比,后来慢慢的,甚至这种评比也成为了一些对战斗狂热的年轻人竞相追求的东西。   而根据韩叙最新得到的消息,韩大野的战绩已经进入了前十名。   这是个可怕的排名,说明他手上杀掉的三境等阶敌人已经达到了一个可畏的数量。   而这个排名中,如今排在第一的是陈邹纵横,当初灰溜溜跑回北宗的刘重湖则重整旗鼓位于前三,不断在发起对陈邹位置的冲击。   这份流传在战线左右的榜单远比其余时候的任何排名都更加血淋淋的,也更加的有说服力,榜单上每一个人都是在一次次生死间前行着。   想到这里,韩叙心中不禁又浮现出一个名字。   “袁来……”   自从一年多年,袁来重伤之后便消失了,韩叙得到的消息是说他重伤回大后方修养,这个消息是申屠沃甲放出来的。   对于袁来的真正去向申屠果断地做出了隐藏的决定,而这件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重伤修养的说法也足够让任何信服。   毕竟,当初陈太华袭击袁来的事很快就传开了,而陈太华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在被谢采薇光阴卷击伤后又遭到卢山的强力攻击,最后那一战中竟然被卢山废了一条手臂才得以逃出性命。   这件事后来传得沸沸扬扬,对于袁来养伤的消息几乎很少有人怀疑。   只不过慢慢的,随着袁来一年多的消失,后来这个消息就变化出了新的版本,韩叙就听说过一种很流行的说法,便是说袁来虽然没死,但是其实一身修为已经被陈太华轰碎了,其三境修为已经跌落,之所以“养伤”长达一年多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便是因为其已经废了,这才不敢出现,以防仇家报复。   这个说法很快地得到了人们的相信,毕竟本来人们也就很难相信受四境全力一击,会不付出沉重代价。   就连韩叙自己,都无法反驳这个说法。   他为此曾经跑去向申屠沃甲询问,却只得到了后者的一味应付。   自从那之后,韩叙也慢慢相信了这个消息,只不过他知道坐在河边的韩大野从来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而对于那个所谓的战绩榜单,韩大野少有地表露了嘲讽的情绪。   “如果真按战绩排,就算他消失了这么久,也依然可以轻松排进前三!”   韩叙一度以为这只是韩大野可笑的维护,直到后来袁来在青泥镇杀人两月的事情爆出来,他才知道这可能是真的。   青泥镇之事爆出来之后出现了两种有趣的反应,一种是朝廷方面极力否认此事,坚决不承认悄无声息折损在袁来手中那么多修行者。   而另一方面却有数十家大小宗门去打探袁来的具体所在,甚至开出悬赏,要取他项上人头。   可惜那么多人疯狂地打探袁来的消息,却仍旧没有得到结果,由此,一些幸灾乐祸之人大肆嘲笑袁来吓得不仅仅是不敢上战场,甚至躲起来已不敢见人了。   而对此,韩大野的反应很简单:杀。   “可惜,那些人的嘴是堵不上的。”韩叙暗暗感叹了一声。   这时候,又副官匆匆跑来。   行了个礼,直接对他道:“后方信函。”   韩叙点了点头,一手接过副官手中的纸,低头细看起来,随后便是微微挑起眉头,自言自语道:“看来终于要来了。”   魏八图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来到韩叙身边,问道:“咋了?”   “要咱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晚上要赶回后面大营参与议事。”韩叙抖了抖手中的纸,严肃地说道。   “又要议事么……”魏句,然后道,“那你自己去好了,我就不去了。”   他最开始的时候还对这些决策之事上心,不过后来等发现无趣又插不上嘴之后,他就懒得理会这些东西,只管跟着韩叙走就行了。   韩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叹道:“好吧,那你等晚上精神点,不要乱动,小心被别人偷袭了。”   魏声,然后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朝廷那帮人大部队都已经跑到江那头去了,留在这边的就是一帮杂鱼,也就会偷窥了,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冲营。”   韩叙无言,他不得不承认,这货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他知道就在前面不再遥远的地方,便是通入京城的那条澜沧大江。   而就在前些日子,前线连连失利的朝廷兵马已经收缩力量在澜沧江的那一头严阵以待了,留在这边的的确没有什么厉害角色。   说起来这种局势在一年前韩叙都不敢想,看似强大的朝廷竟然在一年之间接连失去大片土地,将那些巨大的优势一点点打没了,直到如今与他们这些“叛军”几乎拉平,这简直是个奇迹。   韩叙有时候都会觉得老天好像都是站在了他们这边。   他有时候甚至都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紧朝廷这只猛兽脖子上的绳子,以至于此消彼长,让局势从优劣明显到如今处于平衡。   韩叙摇了摇头,不去多想,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有些多愁善感了。   天色不早,又等了一阵,安排妥当,韩叙便带了几人,骑马向后方大营奔去。    第五百五十九章 议事   他这一支并不是最靠前的前军队伍,快马赶回大营用不了多久。   不久之后,大营便出现在他眼前。   原本的三路大军在不久前正式融合重新拧成一股,渡江之前再无分兵的必要。   一片高高的大旗飘扬,很远便看的清,整个大军充斥着一股磅礴的战意。   这便是气势,一年时间,虽部分有所败绩,但整体上却堪称辉煌,从西北攻出,一路向东,从弱小到如今竟然已经能看到胜利的曙光,形成的战意和气势无与伦比。   士兵也从最初的十万余到如今,通过受降和策反不降反升,总数已达十五万,虽并未全然在此,但已经是让人一眼望不到边。   韩叙感慨片刻,便策马进入大营。   找到军官问询了下,才知道议事尚且未开始,十多万人,队伍分成数段,互相也隔着距离,还有许多将领没有到来。   韩叙倒也不急,只顾着随意在营中走动。   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从一只帐篷中走出一人。   对方看到他,客气地微微一笑,道:“韩将军。”   韩叙脚步一顿,呼吸微急,正身笑道:“谢姑娘。”   有了一年战阵经历的谢采薇如今的气质已经与一年前迥异,虽然仍旧是一身黑白色道袍,容貌也依然秀美,但身上那从小养成的文质气息却淡了许多,转而变成了更加沉稳的大气,还有一丝暗含的令人不容小觑的凛然之气。   其修为也已经达到三境中阶,但是无论是朝廷还是西北军,两方几乎无人不忌惮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虽然三境中阶的修为在战线之中并不起眼,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就是这个女孩手中却握着一件可怕的法器。   一件让四境大修行者都忌惮不已的法器。   一年来,谢采薇公开的出手次数很少,为人瞩目的只有寥寥几次。   而就是这几次,却都起到了决定战场胜负的关键作用。   光阴卷阻定时光的强大力量成为了四境级别战斗中绝佳的辅助。   使得西北军方面的四境高人的胜率极大地增加。   韩叙曾经截获了一份朝廷方面的暗杀名单,在一众西北军大人物中,作为正义大旗的皇子自然排名第一,第二名则是统筹稳定大后方的申屠夫人,而谢采薇竟然只屈居这两人之下!可见她的威胁之大。   因此,就算是西北军中身份地位远高于谢采薇的人面对这个少女也是不敢造次。   此外,在这个男女比例十分悬殊的战场之上,谢采薇这样美丽又优秀的女孩也理所当然地拥有了许多仰慕者。   韩叙自然也不例外。   “前方情况如何?”少女出言问道。   “一切正常,看来情报属实,那些人的确已经撤到了澜沧江的那头。”韩叙说道。   谢采薇闻言感慨道:“这倒是不大妙。”   “你没有信心?”韩叙不禁问道。   谢采薇看了他一眼,笑了下没有回答。   韩叙也不追问,想了下,问道:“对了,前日听说道林禅师已向此处赶来,不知已经到了么?”   他知道谢采薇也算是沃洲山弟子。   “还没到,但是按照日子也快了,三藏和悟能师兄已经前去迎接了。”   “哦。”韩叙应了声,想着好不容易有空和这位大放异彩的少女交谈,总不好冷场,搜肠刮肚想要找个共同话题,最终一急,脱口道:“最近有袁来的消息么?”   他一说出口,心中便懊恼起来。   韩叙觉得这实在不是个好话题,他倒是知道眼前少女与袁来很早就有交情,袁来受陈太华追杀时候还是被她搭救,所以脑子一抽,便问了。   果然,谢采薇闻言那双美目霎时间光彩黯淡许多。   她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道:“没有。”   韩叙有些尴尬地笑笑,少女的反应很好地证明了这个话题的糟糕程度。   韩叙正在困窘,终于有人跑来叫他。   “人齐了,大帐议事!”   韩叙如释重负,冲谢采薇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去。   他很快地整理心情,将目光放在了正事上面。   这次议事很不一般,平常之事都是最高一层的人决定好,然后下达命令给各军,然而这次,却是将有资格列席的将领几乎都邀请了一遍,这也侧面证实澜沧江的这一头看来的确已经没有大的隐患,否则中军也不会这么放心地召集各路将军过来。   此次人多,大帐便也搭建的极大,韩叙虽能入席,但是却排名靠后,排在前面的不仅仅是军中将领,还有各大宗门的话事人和在此的部分四境大修行者列席。   坐在首位的自然是张陵。   这一年张陵几乎没有休息过,虽然因为他的身份太关键太重要所以张陵几乎极少亲身在战场上冲杀,但是他却多次出现在战场上鼓舞士气。   其余时间都在与各方势力联系,无论是各大宗门还是启国的各方势力。   已在同阵营的要安抚安心,有希望争取过来的宗门、家族实力、城池官员、军队将领要许诺策反招服,被占领的州府的百姓官员也要张陵这个正统的皇室成员去稳定,被他想方设法聚集起来的各方势力更是要由他出面平衡,消磨矛盾。   总之,这位皇子一年来连续奔波,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但是也正是因为他的不懈努力,大军才能聚起大势,才能有如今的局面。   这些,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张陵的名望也在这一年中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从最开始的名义上的皇子,到了如今,已经真正的得到了天下人的认可。   对此,韩叙也从最初的不大看得起,到如今对其只有佩服。   而在张陵之下的便是大军统帅申屠以及一位老者,那是南宗这一代的宗主。   分别代表西北军与修行者。   整个大帐充满了肃然和凝重的气氛,坐在下面的韩叙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当夜晚的第一盏灯火照亮大帐之时,议事正式开始。   而与此同时,谢采薇也在自己的营帐中,摊开了桌上的地图。   这副地图上密密麻麻地勾画着许多的线条,也布满了她纤细秀气的字迹以及标记。   地图的背景上有着几块暗红的色彩,几乎已经看不太出当初被血液浸透的模样。   她看着这地图,没有第一时间思考战局,而是想起了被韩叙勾起的那个名字。   这副地图,正是她当初从受伤的袁来身上取走的。   如今却物在人空……   “已经一年了啊。”   谢采薇忽然轻轻地感慨了一声,随后眼睛不由脱离开地图上目前所在的区域,而是看向西南方的千山山脉。   在那片区域上,只有唯一的一个标记,写着那个已经消失了一年的人的名字。    第五百六十章 问题   谢采薇终究还是很快将目光收了回来。   透过帐篷的缝隙,她已经听到了不远处中军大帐中传来的声音。   这次议事,十分重要。   而谢采薇其实若是想入席也是容易的,可是她并没有去凑那个热闹,因为明眼人其实根本不需要去听,也都能知道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   “澜沧渡江。”   果然,这个词语频繁地从大帐中传出,便是连这里也听得见。   谢采薇看着桌上的地图,沉默不语。   经过一年的战斗,西北军已经彻底扭转了两方大势,全军正是信心充沛之时,而此时大军也已经远离西北,抵达澜沧江。   澜沧江是养活整个京城的水源,是千山中流出的支流中排名前五的大江。   只要大军越过这条拦路大江,之后直到京城,都是一马平川的大路,再几乎没有天险和大城可以据守。   换言之,这条大江便是守卫京城的最后一道关口,而一旦攻克此处,京城便彻底陷入致命的被动,当大军杀入京城,届时,朝廷将陷入致命的危机。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所以就在不久前,朝廷兵马干脆彻底放弃了在这边的一切防御,全部撤回澜沧东岸,并筑起最坚固的防御也聚集起最强的军力,明显是要将此作为提前的决战之处。   提前的决战……这并不是一个夸大的词,两方几乎都已经将所有军力聚集在两岸,西北军拖不起,必然要主动发起攻击,而这一次朝廷若是胜了,便能重新将局势扳回来,并且乘胜追击大败“叛军”。   而西北军也是一样,若是胜,那么便可直取京都,而若是败了……则将会让之前一年多时间积累下来的所有力量和气势都崩散。   而决定这一场战争胜利的关键则在于修行者。   无论是启**还是西北军从来都不大擅长水战,所以这点上并无太大差距,而西北军此时携大势,全军气势正盛,而朝廷则在不断的溃败中士气低迷。   因此,全军上下都自信若是只凭士兵交战,渡江可成,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修行者的层次上是否能大胜,若不能,只要对方使得几位四境立于江上,西北军便是如何也无法渡过。   这不是平地战阵冲杀,在江上是难以作战的,修行者一旦不惧了战阵杀伐之气的威胁,完全可以轻松阻断大江,使得十余万人难以迈出半步!   因此,人们都明白,决定渡江之战的胜败关键,便在于顶尖修行者的较量。   也正因为如此,卢山才终于出山向这里赶来,不只是他,两方势力都在尽所有的力量将所能找来的四境宗师请来助阵,这里可期的也将有数百年来,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大规模的四境大修行者之战。   谢采薇正是因为明白这些,所以才更知晓即将到来的决战的凶险,而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努力修行。   忽然,帐外又有人经过。   谢采薇向外看去,便发现其正是苏检。   苏检似有所觉,停下步子,扭头看来,眼中微微讶异地说:“你怎么没去中军大帐?”   谢采薇走出去,来到苏检面前恭敬回答道:“那等军机大事我旁听与否本也没有区别。”   苏检十分欣赏少女的坦诚和直白,笑道:“你倒是直白。”   少女回以淡笑。   苏检便也叹了口气说:“不过你说的倒也是实话,那些军官去听命令是必要,如我等修行者跑过去的确无用,总之最后无外乎上阵打杀,生死各凭本事罢了。”   谢采薇闻言想了想开口问道:“那前辈认为此次渡江,我们胜算几何呢?”   “胜算?”苏检一愣,然后摇头苦笑道:”这种事情,岂能预料?不过若是我看,不外乎五五开而已。”   谢采薇咬了咬嘴唇,道:“只有五成胜算么?”   苏检看着少女的模样不由莞尔,安抚道:“你要知道在一年前若是如此决战,胜算还不足三成,这一年来朝廷已重伤甚至陨落数位四境,这才算拉下差距。   而此战虽应在于四境拼杀,但如北宗必然不会如此,要知道北宗的剑阵威力奇绝,虽然之前其宗门分裂,实力大损,但剩下的宗门弟子若是凝出剑阵来,寻常四境都挡之不住,所以,五成胜算已经很好了。”   “可是……”谢采薇自然懂得苏检的话中道理,但是她仍旧不禁开口。   “嗯?你可是有疑惑?”苏检终于发觉了少女的异常。   对于谢采薇这个后辈,苏检十分欣赏,这其中的缘由还在于之前正是谢采薇催动光阴卷帮助苏检斩杀了一位四境大修行者,有这层关系在,他十分愿意解除她的困惑。   谢采薇犹豫了下,看了眼四周见并无他人,才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苏前辈,我的确有一事不懂。”   “哦?说说。”   少女皱眉道:“我知道皇室秘传的大摘星手有莫大威能,每一代皇帝只要继承了帝位便可获得五境等阶的力量,而如今京城那位陛下,无论真假,但力量总该仍是五境。   我知道因大摘星手的局限性,皇帝离开摘星楼越远,他的力量便会越弱,因此至今他仍未离开京城,但是如果我们连渡江都只有五成胜算,便就算是最后胜了,也会有所伤亡,到了京城,到时候面对皇帝,面对一位五境人间无敌的强大修行者,我们难道还有办法胜过他么?”   说完这些话,少女便瞪圆了双眸盯着苏检,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这个疑问已盘亘在她的心中太久太久。   甚至在刚刚得知开战不久,她便有了这个困惑,只是一直都忍着没有问别人,或者说,她也不知到底该和谁说这些想法,如今直到已经距离京城不远,已至这条会流经乌衣巷,流过她的小楼的窗外的河流的时候,她终于再也忍不住,问出了这个让她困惑而恐惧的问题。   因为她这一年来思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出他们到底能拿出来什么来打败那位皇帝!   面对着少女的目光,苏检一脸犹豫,他知道这个问题不只是面前的女孩想过,只要是眼界足够智慧及格的人都曾经考虑过。   之所以没有人公然问出一个是因为内心的恐惧,另一个便在于整个张陵集团内那些最核心的势力首领的有意控制。   而此时,作为南宗高层长老的苏检面对着谢采薇的直视,不禁面露犹豫之色。   沉默了一阵,他忽然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读书多了果然不是好事,想事情那么远做什么,这又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你这样岂不是徒增烦恼。”   说完这句话,苏检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便竟然转身离去。   他终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但是向来聪慧的谢采薇却先是微微一怔,随后那双迷茫困惑的眸子中突然显出明澈的光芒。    第五百六十一章 异兆   西北。X   卸甲世界。   关外的大地上向来人烟稀薄,尤其是在开战之初,申屠沃甲为稳定后方,干脆一鼓作气将整个关外的诸多势力狠狠杀了一通,以至于已经一年多过去,关外仍旧远没有恢复生机。   另一样值得说的便是,自从乙未加入张陵的阵营,这位行事不拘的邪修很轻易地便将他鼓动起来的关外势力,甚至是不少他控制的傀儡完全卖给了申屠沃甲。   因此,这片地域变得比之前更加的安静。   这当然也有一个好处,便是张陵为尽可能多地获得支持,与乙未达成合作,干脆以正统皇族的身份赦免了一部分愿意受招安的境外邪修。   邪修的组成有很多种,来历复杂,其中倒是有相当一部分是犯了启国律法,不得以逃入边荒落草为邪。   如今天赐良机得蒙张陵许诺,相当一部分都脱去了邪修的身份,加入了勤王大军。   这使得一年来整个西北地界几乎没有邪修作乱,这也是保证大后方稳定的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而作为关外大地上唯一的一个宗门,云宗一年多来更是毫无波澜。   宗门世界内。   经过一年多的融合与改变,两个嵌套在一起的小世界的气候已经终于几乎与外界达成同步,若是细算肯定还有月份级的误差,但大抵上气候也同样入夏。   云宗小世界与卸甲世界的融合越发自然,这导致以往那浓郁的云雾渐渐变得浅了很多,淡了很多,这一方面少了很多仙家氤氲的感觉,另一方面却也让宗门更加的贴合尘世,人味更重。   总体而言,还是在向好发展。   云宗内。   站在千级白玉石阶的顶端,屠呦呦往下俯瞰着石阶上分散的打扫的人,表情平静。   她又长了一岁,嗯,如果按照生日来算,其实已经长了两岁。   这让她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虽然说呦呦始终没有上前线参战,经历的事要单调许多,但是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姑娘,慢慢开始管理手下的数百的下人,这种工作对她历练也并不小。   一年来,呦呦越发适应了当一个“管家”的角色,她认为这是她过去的生活的一个进阶,比如说以前和袁来在一起的时候,她需要管的只有一个小家,或者都不能算,但是如今,则开始管理一个大的家。   好在身处小世界中,她拥有着绝对的控制权,所以虽然也遇到过一些麻烦,但是却都还算平稳渡过。   这就很好。   此时已经褪去青涩,成熟了很多的少女慢慢将目光收回,看向手中已经拆封的信件。   信是韩大野从前线发来的,页数很多,于是很厚,大野平常不爱说话,但是在写信这件事上却表现出了完全和性格相反的模样很嗦。   嗦到让呦呦觉得郁闷,不过好在的是嗦的言辞中传递出的信息量也很大,大启传递消息比较难,呦呦虽本身对战事不感兴趣,但是在袁来离去的时候曾经嘱咐过她,要她记得收集记录前线战事,这样等他回来的时候要看。   呦呦十分认真地在做这件事,后来她就发现,相比于自己费力地来回差人打探,实在不如从大野的信中整理,于是她开始要大野在每月一封的信件里多说些前线的战况。   于是,大野发回来的信变得更加的厚了。   此时,读完信件的呦呦照例将信重新叠好,塞在信封里,然后准备晚上再抄录整理好。   只不过信件的最后一页照例是不放回去的,呦呦准备直接扔掉,最后一页总是以韩大野的同一个问题收尾,这已经成了惯例。   这一页的问题是:他回来了么?   “你问我,我问谁去。”呦呦郁闷地将这页纸握成纸团,随后望着偌大的小世界满面怅然。   袁来已经消失了一年多了。   一年,这对于呦呦总共到现在也只有十来年的生命跨度而言,算得上十分漫长了。   漫长到让她从焦急到平静。   “反正突破四境总是很难的,花费个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大有人在。”   这是寇白门安慰她的时候常说的一句话,这句话以其逻辑上的缜密和证据链的充分支持而得到了韩小野和屠呦呦的一致认同以及高度肯定。   但是……毕竟还是让人放心不下啊。   呦呦叹了口气,随后便向平台深处走去,她的目的地是元气之泉。   那处地方已经被她下令封锁起来,闲人免进。   当她来到泉池附近的时候,呦呦却不禁轻咦一声,皱起眉头。   今天的泉池有些异样。   它往日从来都是十分平静的,这种平静从呦呦见到它的那一刻起便没有改变过,但是今天……   池子之中的呈现金黄色的元气液体却躁动不安,宛如不安的人心,不断翻滚,出现波澜。   这种现象十分反常,呦呦立即严肃起来,她立即叫来人去寻找在其他地方修行的韩小野。   论与这个世界的联系紧密程度和绝对力量,韩小野要远超于她,所以呦呦立即决定,找小野过来感应一下,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小野很快便赶到了,一年多过去,她也不再是以前的胆小沉默瘦弱的模样,而是变化颇大,此时听呦呦一说顿时认真起来。   “稍等一下。”   韩小野望着躁动不安的泉池,说了一句之后,便沉下心来静静通过其命格与小世界的联系进行感知。   这个过程持续了一阵,当小野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她咬了咬嘴唇,对面色严肃的呦呦摇了摇头:“我……感知不出。”   呦呦的脸色一变,还不等她再试图去寻找其他人来探看,只见那泉池中的液态元气忽然凝成了一个旋转的水涡,水涡浑圆,道道磅礴之力冲击着泉壁,像是预示着什么变化。   ……   ……   千山。   当西北小世界中的泉池躁动起来的时候,在自己的洞府中午睡的肖白蓦然睁开眼。   她的睡意霎时间消散一空,一种预感让她坐卧不宁。   肖白立即走出洞府,当她置身于千山的冰雪世界之中,她终于发现了异常所在。   整个千山的上空已经是浓云密布。   一片大雪将至的模样。   而周边的雪峰,则也仿佛得到了某种召唤,透出古老神秘的气息。    第五百六十二章 无云晴空(二合一)   “这是……”   肖白脸色顿时变得异样。   这样的情况当然是不多见的,尤其是那些山峰,除了她启动大阵的时候会发生变化,其余的时候几乎都在沉睡,积蓄力量。   而如今会在肖白没有预知的情况下发生变化,她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难道是……”   肖白露出惊色,她抬头望向千山最高峰的顶端。   她知道,在那里住着一个人。   想到那个可能,肖白忍不住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动,袁来销声匿迹的一年不仅仅是被外界冷落的一年,同样也是让肖白焦虑的一年。   事实上在开启大阵之后的数月之内,肖白都并不慌忙,按照经验,突破四境的过程时间不定,花费三四个月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是当这个时间达到了半年的时候,肖白终于坐不住了,期间武当归曾经回来过一次,得知袁来并未下来,便离去了,所以肖白在不安之下,便重新上了一次山顶,结果是一切如常。   袁来仍然处于修行状态,似乎从未有醒来迹象。   肖白知道突破关键,自然不会去打扰,只是更加忧心。   时间太长,总是让人担心的。   再之后,每个月肖白都要上一次山顶,可每个月也都失望而归。   这样度过了剩下的大半年。   而今日的异变,理所当然地让她兴奋起来。   这么长时间,她甚至担心若是继续拖延下去,便是有千山冰寒相助,袁来的身体也一样会受到损伤,尤其是若是突破失败,则损失尤甚。   失败……是很正常的,相比于成功晋级,失败才是最多的最普遍的结果。   但是,当空中彤云密布之时,当山峰透出悠远古意的时候,肖白便知道了答案。   她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向山上狂奔。   想了想,她反而是重新返回洞府。   此时,阴云凝聚不散,已有雷霆万钧之象,但却是天地一片死寂,寂静无声,便是连常年不息的寒风也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暂时阻隔在这片区域之外。   并没有雪花落下。   这更加让人觉得不正常,飘雪在千山之中才是最为正常普遍的景致,而如今,却不见了。   那些如同炊烟一样的气息再次从那近百座山峰上透出,很淡,并没有笔直上升,而是在各自山头盘旋。   就像是一片静湖中的无数漩涡。   肖白重新出现在了雪山上。   她的手里多了个小包袱,看来她之所以返回便是为了取这东西。   此时,她静静地站在她的那座嵌入山腹的洁白而高大的宫殿门外,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她看向空中,如果此时有另外一个人盯着她的眸子看,就会震惊地发现,在她的如秋水般的眸子中,浮现无数条细丝。   那些丝线极细,呈段状,若是放大些倒像是飞舞在风中的金毫。   丝线是暗金色的,在这个世界上,暗金色代表了高贵和神秘。   那些丝线刚开始还数量稀少,彼此之前空隙很大,但很快的便密集起来,于是便飘飞缠绕在一起,粗粗看去,竟然便成了一片色彩。   肖白的双瞳也因而变成了暗金色,仿佛古老的传说中,雪山巨兽的瞳色。   “天道。”   她轻声细语。   她明白,那些丝线便是天道之规的具现,它们的确很像是丝线,整个世界都仿佛是这些丝线编织成的。   它们又仿佛是没有生命的锁链,将世上的一切生灵都牢牢牵扯在其中。   肖白沉默不语,静静看着那些几乎数量无尽的金毫布满空间,她在等待那一刻。   ……   不远处,那片梅林依然是那么美丽,林子的中心的暖湖还在升腾着寡淡的热气。   这片湖从来都很平静,许是因为湖水中漂浮的那些雪莲的缘故,它们都保持着沉静气质。   而今日,当那些常人根本看不到的金毫飘飘洒洒落在湖中的时候,平静的湖面便出现了无数细碎的水纹。   这些纹络几乎同时出现,又同时消亡,每一刻都有无数的水纹浮现,无数水纹消失。   雪莲开始旋转,于是整个暖湖变得不平静起来。   就如同此时这片地域。   有一种力量在干扰、破坏这片区域正常的运行轨迹,那些金毫本应是连在一起的无限长的绳索,如今却被斩成无数段,随意飘舞。   如果有四境看到这一幕,定然会震惊不已,因为能做到这点的,便几乎已不是凡人。   雪山顶。   山顶依旧是那般简陋,平整的山顶覆盖满了积雪,雪层很厚,几乎埋下袁来的小半个身体。   他依旧在沉睡,整个人的最表面覆盖着一层积雪,积雪内则是一层坚固的寒冰。   这是保持他一年来不饮不食而肉身不灭的原因。   极度的寒冷可以将生物的消耗压制到一个恐怖的程度,这是袁来得以仍然存活的关键。   而此时,他本已经沉睡的心脏悄然又重新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每一次跳动,都引动体内的元气震颤,那些元气积累在丹田以及浑身经脉的任何一个角落,呈冰冻状态,如今,当沉睡的它们被唤醒,这些力量却没有继续如往常一样奔流。   而是开始按照某种命令向皮肤外钻。   当袁来有力的心脏连续跳动了第十三下的时候,终于,有第一缕元气从皮肤的孔隙中钻出,轰击在那层寒冰样的盔甲上。   那一缕元气很弱,只轰击出一些冰屑。   不过很快的,更多的元气透体而出,当心脏跳动了第二十三下的时候,那层冰甲已经布满了最细密的裂纹,而后随着一声心跳声而轰然碎裂开。   那些积雪更是崩散开,与此同时崩散开的还有袁来的衣服,很快的,他的衣服便成了碎片,那被冰封了一年多的躯体坦然暴露在冰雪之中。   元气开始逸散。   它们仿佛是成了一片雾气,笼罩袁来的躯体,并缓缓升腾。   上空的乌云几乎已经变成了黑色。   与此同时,当元气纷纷从袁来体内逸散归于天地之间的同时,西北云宗内,那池泉水已经沸腾地发出轰隆的响声。   呦呦和小野紧张地站在一旁,不少人也被吸引过来,呆呆地望着那散发出绚丽光彩的池水。   “还是感知不出问题所在么?”呦呦深吸了口气,勉强问道。   韩小野焦急地摇了摇头。   两个女孩子在这一刻都有些不知所措,幸好呦呦经过一年历练心智已经成熟许多,这才能始终保持着镇定的外表。   但是内心中,她也已经惊慌起来,这种未知的变化,才是最让人放心不下。   泉水水位越来越高,甚至开始喷发起数米高的元气柱,其皆如碗口粗的龙蛇在池中翻滚,便是在远处,也能看得见。   云宗中的其他人不禁聚拢起来低声议论。   悄然间,人群的外围出现了一个神态冷漠的,样貌宛如女子的年轻人。   他望着那翻涌的龙蛇沉默了一阵,眉头忽然皱起,复又舒展开,如此反复数次,才终于迈步向前行去。   一些人看到了他,想要阻拦,但是等看清了他的容貌,不禁又犹疑起来,他们这些人始终有些摸不准他的身份,且如今他一脸肃然。   缘木走到呦呦二人背后,终于站定,开口说道:“出事了么?”   两人扭头看来,呦呦不禁咬了牙嘴唇,犹豫了下,还是点头道:“的确如此。”   缘木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东西应该与某个人关联密切。”   呦呦眼神不由一冷。   缘木立即解释道:“栖光院中也有类似的法器,只不过远不及此。”   呦呦听了眉间冷意稍缓,问道:“是又如何?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是袁来吧。”缘木问道。   呦呦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缘木闻言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他在心中措辞一阵,才终于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变化的原因必然是落在他身上。”   两女皆是一惊。   ……   “四境修行者进一步与天地相合,元气释放,以撼动天象,以此达成天人感应。”   肖白立于雪地,仰头望天,轻声自语。   良久,才感慨道:“你果真是要抵达四境了么?”   她话音刚落。   异变再生。   那漆黑如墨的乌云忽然下沉,化作一片如墨汁般的阴影,向山顶沉睡的袁来兜头覆盖而去,阴影极多,每一块都巨大的仿佛可以覆盖一座山峰。   无声无息,但肖白却仿佛听到了无穷寒风呼啸,那是对于晋级最后的考验。   肖白不禁攥紧了拳头,眼睁睁看着阴影彻底将雪峰的山头吞没。   下一刻,肖白便看见了一道光。   一道明媚的光从那被笼罩住的山头的黑暗中透出,瞬间撕裂黑暗,如同一柄直刺星宇的剑光,眨眼间便刺入黑云!   下一刻,那不知多厚的云便被这剑光捅破,一道刺目的阳光从那个破口外射入,宛如彗星划过暗夜。   当那道仿佛燃烧的火焰一样的光芒扫过那些阴影,周围的山峰便开始晃动,震颤,大片大片成吨的积雪开始崩溃,向山脚滚落,化作无边的狂潮,也发出轰隆震响!   而在那被撕裂的阴影之中,袁来足踏山巅,双目中射出足以洞穿山河星月的恐怖力量。   在这股恐怖的力量之下,被击穿的浓云开始剧烈的翻滚,宛如受伤的巨兽,发出无声的狂吼。   然而面对着这无边的阴云,袁来忽然冷声一笑,目光如电,瞬间双目便已经看到了阴云的尽头。   他感受到了其溃散的迹象,当它溃散,引发的剧烈的天地波动将向整个大陆宣告一位新的四境大修行者的诞生。   就如同当初傅玄陨落一般,昭告天下。   袁来却不愿这件事提前被人所知,他毫不犹豫,立即伸出手向天空一握!   顿时,空间狂震!   那本来出现溃散迹象的阴云竟仿佛被束缚住,不得动弹。   “既然来了,哪里有走的道理?”   袁来冷笑一声,挥手间,便仿佛挥舞起这头无形巨兽,整片天空显出崩塌之意。   他目光低垂,忽地用另一只手向下一压,那狂猛的雪崩便宛如奔腾的烈马被勒住去势,颓然止住。   之后,便只见他猛地清啸一声,一掌打向万里苍穹,那看不到尽头的黑云登时消散一空!   乌云散去,澄澈温暖的阳光瞬间洒遍千山。   这一刻,乌云散尽,晴空现世。   袁来也终于正式登临无云晴空之境。   寒风再现,千山恢复旧貌,寒冷的风雪吹在他赤裸的肌肤上,却如同春风一般宜人。   他站在山巅茫然伫立了一阵,神思才彻底从他界回返,清醒过来。   一切异象都消失了。   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那些堆积在半山的积雪在无声证明之前的一幕之真实。   袁来忽然扭头向某个方向看去,便看到一只包袱猛地飞来,他一怔,本能接过来,便听到在看不到的地方,肖白的声音传来:“穿上衣服再下来。”   袁来愕然,这才发现包袱里竟是一整套衣衫,他也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着寸缕。   这让已经成了四境的大修行者也不由脸一红,一身高人气度险些破功。   当袁来终于换好了衣服,他才拿起包袱中的一面铜镜。   他举起镜子仔细打量自己,发现容颜竟然似乎成熟许多,虽在冰封中,但是头发却竟还是变长了很多。   袁来无奈,找到附近的月中鹤,用剑割断了一头长发,这才感觉轻松。   而看着这落地的发丝,袁来刚刚突破的喜悦又被另一样担忧所取代。   他总觉得,事情似乎出了点意外。   ……   一刻钟后,袁来重新坐在了肖白的洞府之中。   他小心地吞下一口热茶,滋养久不见汁水的肺腑,然后笑着问对面的肖白道:“看够了么?”   肖白摇摇头:“没有。”   袁来不禁一怔,看到他的表情肖白莞尔一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就是在好奇,突破四境后,你到底有多大变化。”   “变化?其实……除了力量之外,也没有多少其他的。”袁来淡淡说道。   “是么……”肖白对此不置可否。   袁来看着对方终于不再盯着自己,松了口气,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我这次晋级四境,用了多少时间?” 第五百六十三章 归宗(二合一)   虽然袁来早已经察觉到了问题,但是当他得知具体时间后仍然吃了一惊。   这与他最早的预期相差有些巨大,于是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只见肖白平静地说道:“你还是我所知道的耗费时间最久的一个人。”   她满是困惑地说着,十分不解。   然而吃惊之后的袁来迅速地平静了下来,情绪也从微微紧张重新归于平稳,这让肖白更加诧异。   她不禁问道:“你似乎并不急?”   “有什么要急的呢?”   袁来又吞下一口茶,腹中终于浮现暖意。   “要知道一年时间会发生很多很多事,尤其是外面还在发生战事,有时候三五日便可能形势大变,一年多的时间,便是西北军已经完全被击败杀绝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肖白说着,观察着对面的年轻人的反应。   袁来平静地又缓缓地咽下一块糕点,才说:“不会的。”   “什么?”   “我是说,战争不会停止的,西北军不会败,最起码在我回去之前,不会败的。”袁来认真地说。   “为什么?”肖白有些想笑,因为她不理解袁来是如何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判断。   袁来冲她微笑,没有多说,他还记得和一世进行过的对话,所以他当然肯定,掀起这场战争是一世早有预谋之事,而他的本意也绝对不会是单纯的为了皇室着想,帮助他们摆平申屠沃甲这个隐患。   袁来仍旧无法得知,一世掀起这场战争的缘由,但这并不影响他做出判断,一世曾提起张陵,那么也就是说张陵或许便是他故意放走的,否则,张陵区区三境修为,如何能在一世眼皮底下做出这些事?   既然如此,他费尽心机掀起这场战争,肯定没有那么快打完的道理,或许,他还会故意放水也说不定?   当然,这些都是袁来心中的猜测,没有必要对肖白吐露。   此外,袁来的淡然还有另一重原因:他明白自己消耗时间这么久的原因。   寻常三境巅峰,最多用三四月突破或者失败,但即便是成功,所达到的也不过是四境初阶。   但是袁来并非如此。   他自己虽然并不太清楚具体的划分,毕竟四境等级已经不再依靠元气多寡取胜,但是他对自己的实力仍然有一个判断,那便是他绝对不仅仅是四境初阶而已!   至于到底是什么层次,他也并不知晓。   肖白眼看他不说,轻叹一声,便不多问,只是说:“外面的情况我并不知晓,既然你已经突破,那什么时候离开?”   袁来想了下,说:“立刻。”   他淡笑道:“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焦急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让头脑不清楚,但是既然我已经醒来,那么当然不能继续拖延下去,所以说,我其实也挺急的。”   肖白莞尔。   ……   说是即刻,但袁来仍旧是吃完了这一顿餐饭,冰封一年对他的身体的损害还是有的,需要调理,他毕竟还是凡人,要吃五谷的。   之后他便告别肖白,重新踏入千山之内。   袁来的目标很清晰,便是要先回宗门一趟,走之前他曾叫呦呦记录,此时贸然赶往前线并不是明智之举,他之前强行动用力量,将自己突破的动静完全镇压下来,便是希望能留给自己足够的缓冲时间。   另外……   突破四境之后,他还要有几件事要做。   千山仍旧如往常,虽时隔一年,但却几乎没有看到变化。   袁来满是感慨地行走在风雪中,不一会儿便再次看到了那片梅林。   梅林如旧,只是因他之前的突破动静,而震碎了一地梅花,鼻尖暗想萦绕,袁来穿行于其中,望着那重新归于平静的湖泽沉默不语。   忽然,他拿起了手中那把月中鹤。   这把剑当初作为魂入云宗世界的一把钥匙存在,而如今却已用处不大,单单作为一把剑,它仍旧是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器,但是晋级四境之后的袁来,却从其上看出了太多的命运交缠的痕迹。   这把剑历史已久,其伴随过的主人也数量很多,杀过的人更是不计其数,由此便缠绕了太多的因果。   其对于袁来的命运之道,已是阻力大于助力。   “本就是你的佩剑,既然要打架,总没有拿它的道理。”   袁来默默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随手将月中鹤抛入空中。   只见剑上透出鹤灵的虚幻模样,鸣叫了一声,随后便随同剑体沉入暖湖。   这片湖泽面积很小,但袁来却看得出深度极深,此番沉剑,倒是不知道其再次出世要到什么时候了。   袁来最后叹了口气,振作精神,而后便迈步离开,他步子很小,但每一步跨过的距离却很大,不一会儿,便消失于渺渺雪景之中。   ……   虽达四境,但却也不是一步千里,千山氛围极大,袁来足足又花费了几日才终于走出山脉范围。   当他重新来到卸甲世界之外,不禁感慨良多。   以往对他而言深奥莫测的小世界,在他如今的眼中,却是简单许多,只不过毕竟这可是卸甲境界的小世界,与他的修为还隔着两个境界,所以仍然难以完全掌控。   在晋级四境的时候,他的心脏中,自己的大道便成功吞噬了大半的卸甲世界核心,所以,他对于这个小世界的掌控力也达到了一个新的程度。   “起。”   袁来站在草原之上,想着卸甲世界的壁障轻轻一招手,那面积仍旧巨大的小世界再次缩小。   这是继他当初夺得卸甲世界掌控权之后的再一次缩小。   而这一次,整个卸甲世界更是几乎在几个互相之间便缩小成了一座盆栽大小!   虽然仍然有些大,但已经可以勉强以手拖之。   袁来下意识想要将其托住,但是当他电光火石间用手掌去撑的时候,却面色一变。   他立即呼吸急促起来,全力运起四境之力,才终于堪堪将其托起!   这小小的世界,竟然沉重的无法想象!   而这般沉重的巨力,却又是单单只落在袁来身上,让他浑身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之音。   他急忙将其抖落,小世界坠在草原上,复又变大,成了一个体积相当于一座小山头的晶莹之物。   “果然还是差些!”   袁来摇了摇头,微微有些失望,他也只是一试,倒也不至于沮丧,毕竟其与自己仍然相差巨大境界。   而在他这样做的时候,卸甲世界中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元气之泉早已经平息数日,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呦呦也从最开始的惊疑不定,到现在已经转而开始期待。   她这两日大半时间都端坐在平台之上闭目修行。   只是始终无法安心,时不时便要睁开眼向外看去。   而今日,也同样如此,只不过不同的是当她第不知道多少次睁眼远眺的时候,呦呦忽地怔住。   她猛地跃起,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待看清那正沿着台阶飞快接近的年轻人的时候,呦呦惊喜地发出一声惊呼。   随后便如乳燕归林,化作一道幻影向袁来奔跑而去。   “你回来了!?”   当呦呦扑过来的时候,第一句话还是不信。   袁来无奈而又欣慰地和她拥抱了下,轻声道:“回来了。”   ……   ……   袁来的归来惊动了整个宗门,而一年多来宗门的变化也让袁来感觉喜悦。   呦呦和小野她们自然是问东问西,欣喜不已。   袁来不得不和她们说了好一阵,才算交代明白经过。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两人则也已经不由呆住。   “你是说,你真的已经是四境大修行者了?”呦呦犹自觉得如在梦中。   她还是难以置信,在呦呦的眼中,四境已经是世间少有的大人物,她很难将这个身份和袁来联系在一起。   袁来好笑的点了点头,然后收敛了些回家的心情。   他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他开口道:“我离开的时候叫你记录的战事经过,你记了没有?”   呦呦立即醒悟,然后跑出去,不一会儿回返房间中,将书册厚厚的订成书籍的资料交到袁来手中。   袁来满意地点点头,立即收拾心情开始阅读。   他实在是迫切地想知道如今的情况。   呦呦一见,虽然不舍,但仍旧懂事地拉走小野,离开房间,留给袁来安静。   书册很多,整整一年多堆积起来的信息堪称巨量,他新晋的修为也无助于此,袁来只能强行按耐住观看最新战况的心,而是专心按照他离开的时间起,到如今的这段时间的资料。   他需要一个完整的了解,而不是片面的获知。   于是,袁来立即将心完全沉入其中,时间流逝,他翻看过的书页也越来越多,天暗下来之后,呦呦便送来灯烛,之后又默默退去。   袁来极其认真地吸收着这些欠缺的知识,时而皱眉,时而目露精光,随着对这些资料的阅读,他对这一年来整个事件的变化也开始清晰起来,当夜晚过去,又一个清晨来临之际,袁来终于合上了最后的一页。   他的眼中没有分毫的疲惫,反而是精神极好,他抬起头,正好旁边烛台最后的一点灯芯被熄灭,清晨的阳光也从门缝透入。   袁来轻轻起身,推门而出,眼前是山明水秀中冉冉升起的一轮大日。   下一刻,他身子一闪,竟然便消失于此,同时他的身影也浮现于卸甲世界湖中岛的外围。   再次回到这里,袁来的心情已经大为不同,他踏步而行,林中的时光依然是缓慢的,但却已经不再是深奥无比而是有迹可循。   “时光之伟力涉及的层级果然更加高深。”   袁来站在原地,看了一阵,才出声感叹道。   之后他便径直走进了湖中岛的那间屋子。   辛晴仍旧在沉睡,容颜不改,与一年前他离开的时候几乎没有变化。   至于腹部则是隆起的更高。   袁来站在她的床下,心情复杂,   “我回来了。”他轻声说了一声,可惜辛晴并没有回应。   一直以来对于辛晴的沉眠他总觉得奇异非常,如今回来了解了战况,知道其形势与自己猜测出入不大后便心安下来,第二件事便是想到了辛晴。   他想要验证自己心中的一个猜测。   袁来蓦然吐出一口气息,随后双瞳中瞳孔隐去,而是浮现星辰大海之相,宛如他眼中便是无尽的宇宙星河。   与此同时,神识也已经扩散开去,将整个卸甲世界笼罩其中。   床上沉眠的辛晴身上浮现道道玄奥光环,那是袁来在用四境的眼界去探查辛晴沉眠的真相。   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一刻钟,那些玄奥的光环才终于淡去,袁来的双目也恢复如常。   “果然是这样!”   他不由握了握拳头。   在之前未突破时他就对辛晴的魂灵是否真正的归于星海有所怀疑,此时经过探查果然发现端倪,在他的眼中,辛晴的灵魂似乎并未在她死时飞入星空,而是被一种奇异的命运规则所束缚住,从而经过了某些更加层次的转变,融入她的腹中,形成女婴。   参照袁来以往所知,很容易便推断出,辛晴的魂灵应该是被那只“善”吞入,而后再吐出,以此形成了辛晴自我孕育的这种奇观。   “也就是说,你并未死去,而是自我孕育,这腹中胎儿其实便是你的自我重生?”   袁来喃喃自语,这个推算十分合理,但他仍旧不清楚这样做有何意义,除非……   袁来蓦然睁大双目,他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转世投胎!按照猜测,一世当初正是转世投胎成张冠道,达到自我重生!之后才认识吴圣,想办法进入先贤祠,这才有了如今夺舍皇帝的机会!也就是说……”   袁来愕然看向辛晴,惊道:“你其实是在重复当初一世尝试过的转世投胎之法?”   这个念头一出,顿时豁然开朗。   袁来一时茫然、错愕、震惊、感慨,种种情绪汇集在心中,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   想通关节总归是好事,而知道辛晴未死而是转世重生也是一件好事,至于这是巧合还是命运捉弄,袁来已不再在意。   总之……   知道一切的时间也已不远。   袁来走出小屋,关好门,而后又转念踏入林间,坐在那只一世留下的棋盘石桌旁沉声不语。   这道棋盘他当初完全无法观看,如今却只扫了数目便摇了摇头,径直离去。   并非由于棋盘纵横在他心中已无迷雾,那棋盘其蕴含的境界之深还要远超袁来此时修为,他仍然看不到核心,但是他已经知道没有细看的必要。   他再一次认识到,一世对命运的理解方式与自己截然相反,大相径庭,既然如此,那么便是再深奥,也已无用。   袁来返回云宗大殿的时候,正看到呦呦呆呆地站在房门处四顾打量,没等呦呦说话,袁来便目光闪烁道:“带我去见见缘木。”   顿了顿,他缓缓道:“与千座的仇,总该有个了断。” 第五百六十四章 好人(二合一)   当袁来再次来到镇压阿含的那间大殿的时候,就看到缘木正在门外打坐。   他神态庄严,闭目如在沉思,当袁来走进的时候,他才睁开双目,露出沉凝的眼。   袁来忽然发现,缘木的气质也已与之前绝不相同。   初见他时候,是在临江的山道上,当时袁来还带着小野,与气势凌厉的缘木在山道间进行了一次交手。   当时缘木给他的感觉既有傲气更有冷意,身上带着栖光院的弟子的明显的气质。   之后当袁来从卸甲世界的林间将他带回来的时候,缘木已经有些偏执且沉郁。   袁来本以为或许这个家伙会在心性上一路走到黑,他本来也没有救赎缘木的想法,只是大胆地启用他作为牵制或者说加强镇压阿含的手段。   开始还不甚放心,如今看来缘木的任务完成的很好,这让袁来十分满意。   而当他看到了大殿中阿含的模样的时候,袁来变得更加满意。   “他死了?”   袁来有些诧异地问道。   因为在他的眼中,大殿中的阿含已经几乎不成人形,面容枯槁,肌肤几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肉皮贴在骨骼上,在一束阴冷的阳光的照样下,他甚至能看清皮下枯瘦的血管。   阿含整个人摊倒在地上,看得出来,他仍旧在努力维持盘膝打坐的姿态,但是身体已经明显无法支撑他这样做,于是活像摊在地上的一团枯骨。   缘木摇了摇头,冷笑道:“当然没有,不过不饮不食一年多,又隔断了他对元气的获取,如今他只能长眠,以此延长身体的寿命,不过就算是最终他的身体血肉完全消失,他也不会死的。”   说到这里,阿含眼中露出了一丝痛苦。   他似乎对自己杀不了阿含极度失望。   “是这样啊。”袁来了然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道:“你说阿含是千座的身外化身,那么他们之间还是否有联系呢?”   缘木皱了下眉,还是说道:“当然是有的,他以佛祖等身神像化为分身,却远没有大成,只算个半成品,如果阿含身死,他也会受到重创,反之则阿含必死。”   袁来听了眼睛微微一亮,含笑道:“这样最好。”   说完,他一挥手便撤去这间大殿的封印,同时大殿尘封的门也再次打开。   阿含一怔,却没有动。   他只看到袁来坦然走进去,来到阿含身边,随后一招手,掌心便聚来海量元气。   袁来轻哼一声,将那海量元气直接拍入阿含体内。   阿含依旧在沉眠,却本能地开始狂吞元气。   袁来面色不变地唤了声站在门外的呦呦。   呦呦会意,按照袁来的吩咐打出道法,于是点点绿色的充满了生命之力的光点浮现与大殿内,而后落在阿含身体上,只见呦呦呼吸紧促,同时在元气笼罩下,阿含本来已经几乎彻底丧失活力的肌肤重新变得充盈起来,枯瘦的身体重新恢复了一些基本的血肉,灰白的皮肤裂开,露出新生的粉嫩的肌肤。   最后甚至生长出一头浓密的黑发。   只是几十个呼吸之间,阿含便重新有了人形,只不过还是显得十分羸弱,虽如此,但比较之前已经是天壤之别。   呦呦脸色有些苍白地收回力量,救治阿含对她而言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而旁边的缘木则已经彻底惊呆了,他半张着嘴巴,眼中只有愤怒和不解,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袁来会救活他!虽然本质上只是恢复生机,但毕竟也相当于让他一年多的辛苦一朝丧尽。   “为什么?!”   缘木怒吼起来。   袁来没有理会,而是等到掌中所有的元气都散去,才转过身。   与此同时,沉睡已久的“阿含”也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喉咙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然后摇摇晃晃地仿佛木偶一般站了起来。   这下子连怒火中烧的缘木也发现了异常。   这个“阿含”似乎并没有太高的神智一样,他的双眼甚至没有眼瞳,只是一片白色,看上去极为呆滞。   袁来左右打量了下阿含,有些可惜地说:“千座的力量的确强大,分出的神魂与这法器结合过于深了,不过也勉强够用。”   “这……是……怎么回事?”   袁来看向震惊的缘木,微笑了下,解释道:“我恢复了他的一些基本的行动能力,然后将阿含的意识暂时镇压了下去,将我的一点神识烙印在了这具金身之上,可惜毕竟主魂未损,最大程度也只能是将他变成木偶了。”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一件事,袁来并不缺乏分身的经验,如今只不过是借着以往的经验暂时获得阿含这身体的一点操控权,多余的事做不了,只能勉强让他行走坐卧而已,至于修为则完全打散,就像他形容的一样,如今的阿含只是一具木偶。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仍旧无法杀死他!”   缘木不解道。   “是么?”袁来轻声一笑,说道,“过去的我的确无法杀他,但是如今,我刚才试了一下,如果全力出手,应该差不多可以灭了阿含的神魂,当然,至于这具金身本身,我的确还无法毁灭,不过,这样也就足够了不是么?”   缘木愕然,他还并不知袁来突破之事,但是他本就是何等聪慧的天才,只需要袁来这一提醒,缘木立即以神识覆盖袁来,而后便感知到了那几乎分毫不弱于千座的入汪洋大海的无穷力量。   他脸色大变,惊道:“难道你已经……”   “没错,就像你想的那样。而既然当初千座想留阿含在这里窃取我的东西,那如今也到了我报答他的时候了,你说如果杀了阿含千座也会重伤?这最好不过,听说两方大军即将于澜沧决战,千座也会出战,我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这阿含就当我送给他的见面礼吧。”   袁来脸上带笑,这平淡的话语中却满是杀气。   “你是说,你要去杀了千座?”缘木身子不由颤抖。   袁来俯视着他,淡漠道:“当然。”   缘木呼吸急促起来,他眼中射出亮光:“那可以带上我吗?”   “你也要上前线?”   “你带走了他,我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缘木认真道。   袁来想了下,说道:“你可以离开,也可以去澜沧,甚至之后你何去何从我也不会管你,不过我却不会带你。”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和生的像女人一样的男人在一起。”袁来轻描淡写但认真地说道。   ……   缘木离开的速度很快,他可能认为自己赶不上一位四境的脚程,所以为了不错过亲眼看着千座死去的机会,他立即收拾东西下山离开。   临走的时候没有说任何废话,只是问了袁来一句需不需要为他回来的消息保密。   袁来当然说了要。   当然,缘木如果非要透露,他也并不在乎。   至于袁来则是住下一两日,才准备动身。   按照呦呦提供的消息,两边将要在澜沧江一战。   而西北军作为进攻方,已经开始召集所有的顶级修行者。   这里面当然主要指的便是南宗。   此战相当于进攻京城之前的提前的决战,不可谓不宏大,所以袁来料定此战绝对不会那么快打起来,他还有足够的时间。   袁来并不准备直接跑去西北军中,他很想要先看看两边的情况。   一世对他说的话是袁来绕不过去的问题。   那便是……皇帝毕竟有着五境的实力,而袁来望遍天下也看不到能与之匹敌的对手。   五境既然人称人间无敌,便很难是能被人海所杀死。但是袁来同样确信,张陵不是傻瓜,南宗高层更不是傻瓜,他们不会对皇帝毫无办法。   袁来很想看看,他们这些人藏着的真正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会不会在澜沧渡江之战中展露。   在又一个晴朗的天气,袁来带着阿含离开草原。   他很快地找到了那条出自千山,流向京城的水脉。   他决定沿着这条河行走,这样便绝对不会迷路。   又是数日之后。   在一个晴朗的中午,袁来跪在河边,从河中掬起一捧水,泼洒在脸上。   此时,他穿着很寻常的衣服,从外表上看,几乎已经看不到修行者的痕迹。   他既没有穿道袍,也没有配武器,只是像一个最普通的人一样行走坐卧。   没有人会对他多看一眼,也没有人知道这个最平凡模样的年轻人竟然便是一位天下少有的大修行者。   唯一会引起人们少许注目的便是跟在他身边的阿含,他显得过于痴傻,呆笨。   当袁来洗干净脸上的尘土,他才站起身望向河流的前方。   他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前方笼罩的两股森寒的军武杀气。   更明显的则还有他从未感知到过的,数量那么多的强大气息。   那些气息属于四境。   “看来两边的人也到的差不多了吧。”   袁来轻声自语。   忽然,他收回目光,看向身侧,从那个方向正有一名年轻的修行者踏步行来。   显然目的便是他们。   那是个很精神的修行者,年纪比袁来似乎大了一些,但也不多,生着一张有些圆润的脸,看上去并不是个坏脾气的人。   但是他出现在袁来和阿含面前的时候却又明显皱着眉。   “你们是从远处来的吧?”   他皱眉问道。   袁来淡淡点了点头。   年轻人又问:“看你们好像是在赶路的样子,是要往前面走?”   袁来又点点头,觉得有趣,不禁问道:“怎么了?”   年轻人瞪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们一路过来难道没听说么?前面可是在打仗!”   袁来更觉得有趣,不禁道:“这个我们是知道的。”   “知道你还敢往前走?”年轻的修行者瞪大眼睛,说道,“你不要命了?”   袁来这下终于明白了些,他笑道:“原来你是来劝我的。”   “你明白就好。”年轻人看着袁来笑眯眯的样子就本能地有些不爽,他好心看到,又好心过来提醒,但没想到眼前这两人一个痴痴傻傻的不说话,另一个似乎脑子也不够用。   “可是,你为什么要单单来提醒我们呢?”袁来有些好奇。   “单单?”年轻人声音提高了几分,他被袁来弄得有些无奈地指了指前方,苦笑道,“你们自己看看,这附近所有的普通人都在往西走,除了修行者们,往东走的普通人就你们两个!”   袁来一怔,他倒是真没有去注意这些,并非是他不够敏锐,而是突破四境之后,袁来开始对这些“小事”不再投以注意了。   对于这大陆上的普通人和普通修行者而言,前面的战争便是顶天的大事,是有关他们性命的大事,但是对袁来而言,却只是一个目的地而已。   心境不同,看事情的心态和习惯自然也就不同了。   于是袁来哑然失笑,有些抱歉地说:“是我没注意这个,你倒是个好人。”   被一个男人发了好人卡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舒爽的事,年轻人同样如此,他无奈地撇撇嘴,道:“你知道就好了,记得了吧,别再往前走了!你们这样的普通人,擦个边万一被哪个士兵看着不顺眼,命没准就没了知道么?”   “我们知道了,谢谢你。”袁来温声笑道。   年轻人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奇怪地又看了眼阿含,然后也没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这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随手做的一件好事。   对于袁来而言则是一件让他觉得心情很好的趣事。   正派的修行者就该是这个样子才对。   “这样的人多一些,世界才会变得美好一些,你说对不对?阿含?”   袁来看着年轻人远去,不禁对阿含说道。   可惜被镇压的动弹不得的阿含的神魂只能发出几声无意义的波动而已。   袁来也不觉得没人应和会无聊,他拍了拍阿含的肩膀,随后便继续沿着河流前行。   那个年轻人说的没错,因为前面即将爆发的大战,使得普通的百姓几乎全在逃离这里,西岸的人往西跑,东岸的人想必也在往东逃,而这个时候仍旧在向战场中心赶去的,几乎只有修行者。   在这样的队伍里,袁来和阿含这两个怎么看都看不出修行者模样的人便显得很奇特。   一路上袁来注意到有不少出现在附近的修行者对他们投来目光,但是却再没有人过来“警告”他们。   这让袁来再次不禁感慨了下,果然,好人在哪一个世界上都是珍稀动物。    第五百六十五章 杂鱼(二合一)      直到又前行了几个时辰,到了傍晚的时候,袁来和阿含终于看到了前方出现的一片小树林。   在林子附近似乎有些人,粗眼望去几乎都是修行者。   袁来有些好奇这些人的身份,他们不像是西北军的参战修行者,也更不像朝廷的,这些人的修为都是二境,在这个等级的战场上,除去普通的士兵不算,在修行者中只能算是底层炮灰。   傍晚到来之际,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点燃火堆,同时低声交谈,似乎是打算在此过夜。   这样的氛围下,有些类似于底层修行者的集会,气氛不热烈但却独特。   所以,当袁来和阿含两个“普通人”走了进来的时候,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只不过这些目光也只是有些奇怪地看看,见是两个没甚特殊的普通人,便都懒得理会了。   袁来也不想和他们多有交集,干脆找了个边缘的地方坐下。   他也准备在这里先过一夜。   正在袁来犹豫是不是要入林随俗,点个火堆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张圆润的面孔上带着明显的怒意,很不高兴的样子。   袁来讶异地抬起头,看了年轻人一眼,不由微笑道:“又见面了,好巧。”   年轻人压抑着怒气,低声道:“你们怎么还往前走?!”   袁来微笑了下,没有接话而是转移话题道:“你们这些人都是去做什么的呢?”   年轻人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看着袁来,足足看了好一阵,才颓然地摇了摇头,吐气道:“你们想死我也拦不住,反正我该说的话都说过了。”   他似乎很拿袁来没办法,袁来本以为他会不理自己转身离去,却没想到接受了现实的年轻人却是轻松了许多,用一种带着怜悯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两人,忽然道:“行了,既然你们一意孤行,那也就这样吧,来都来了,坐我那边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袁来看了眼,他占据的那片区域已经点亮了一团火焰。   袁来欣然起身,跟上,在他身后如同木偶一样的阿含低着头也亦步亦趋。   修行者之间泾渭分明,倒也无人干预此事。   等袁来和阿含在那团火堆旁落座,他才后知后觉地笑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年轻人冷着脸说:“散修,吴巍。”   略微停顿,又解释道:“孙吴的吴,巍峨的巍。”   袁来点头表示理解,随后便听吴巍反问,你们呢?   袁来微笑着报上了自己袁梨的假名,对于阿含则想了下,说:“至于他么,是我朋友,名字倒是没必要记了。”   “为什么?”吴巍皱眉问道。   袁来指了下自己的头,目露悲伤道:“他脑子坏了。”   吴巍一怔,面色不禁流露出一丝怜悯,出于礼数也并未多问,既然人家不愿说,他也没有深入询问的心思。   “我就是很好奇。”吴巍盘膝坐在地上,借着火光打量袁来,皱眉道,“我看你也不是蠢人,应该明白如今形势。前面两边的大军合在一起,数量足有数十万之多,修行者更是不计其数,这个时候你们偏要往前走做什么?就算西北军的人懒得理会,万一随便遇见点危险,你们都逃不掉!”   吴巍说的认真,一副古道热肠。   袁来平静安然地看着他,他看得出,吴巍是一片真心,可惜袁来又不好说出实情,所以只能暗暗说了声抱歉,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目露哀伤道:“可是我们必须前往。”   他做出忧伤的情绪,解释道:“我们的家人就在对面。”   袁来只说了这一句话,没有多加细致的编造。   他深知最好的谎言便是言浅思深,只需要起一个头,剩下的让对方脑补,才是最好。   而吴巍本就是古道热肠的人,心机城府不深,对上袁来丝毫不是对手,他并未察觉问题,而是被袁来所感染,脸上的不解和那些冷意也不由散去。   袁来的这个理由虽未细讲,但已经足够他思索开去。   事实上这样的事并不很少见,两军大战逼近澜沧这段河段,普通人在之前是很多都预料不到的,所以临近大军降临,才开始四散奔逃的有很多。   朝廷收拢全部军力于东岸,其过程牵扯到的人不少,更是抓了大批百姓前往去修筑防御。   所以类似这种因战乱巧合而一家人分离两岸的事并不是多稀少。   吴巍也有所耳闻,只是一般人面对此只能望河兴叹,像是袁来两人毅然前行,倒是绝无仅有。   “虽然蠢了点,倒也是一片真情。”   吴巍心中暗想,心中的那些不快便也散去。   眼看着他面色缓和,袁来立即自然地收起情绪,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转移话题,“强做笑颜”问道:“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修行者怎么也往前面去?你们不是西北军中的人吧?”   吴巍点了点头,将一只木柴扔进火焰,点头道:“我们这些人不是西北军的,也不是朝廷的,这里的几乎都是散修,没有宗门束缚,修为也不高,那些大人物们也看不上我们,如果说前面那些是大鱼,我们充其量就是小鱼小虾。”   “既然这样,那你们这是……”袁来问道。   吴巍身子忽然绷直,认真道:“你不懂。”   “哦?”袁来很好奇。   “这是数百年来修行界最大的一次动荡,天下四境几乎全部参战,这一年来你应该也听说过有数位四境大修行者陨落了吧?那些都不算什么,前面,澜沧江数十万大军对垒,南北宗大对决,所有的大修行者倾巢而出,这是数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大事!我们这些散修资质有限,又没有宗门支撑,未来成就能晋入三境就已经是万幸了,比如说,此生如果错过了这一次,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一次看到那么多高人出手!这种大事我们无法参与,但是旁观还是敢的!”   吴巍语气中带着一种伤感,更有一种莫名的仪式感。   看得出来,他说的都出自真心。   对于一个渴望强大却没有机会变得强大的散修而言,有生之年能亲眼目睹这一场大战,恐怕便果真是最大的心愿了吧。   袁来想到这里,终于懂了。   可是他还是不禁道:“可是,我听说四境大人物动手移山填海,威力极大,那还是人少的时候,如果按照你说的,有那么多大修行者出手,恐怕……稍微离得近的人都有危险吧?那你们……”   吴巍闻言微笑道:“死又何惜,错过这场大事,那才是后悔莫及的!”   “我也不瞒你,这次去观战的确会很危险吧,对于那些人而言,我们这些散修其实与普通人没有区别,战斗中散处来的一点余威或许就能杀了我们,所以,你看,来这里的人也不算多,当然也不是只有眼前这些,附近还有人提前已经去了,还有没到的,总共要我算,也有几百人呢!”   说道这里的时候,吴巍脸上浮现一种莫名的自豪之光。   这让袁来十分感慨。   许是吴巍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些,也或许是他说的话吸引了其他人,总之袁来发现林子中的不少散修都投来目光。   他们的道袍式样各异,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没有宗门徽记,这表面了他们的身份,而这些人的修为也都保持在二境水准。   这些便是大陆上最正常不过的散修人群,他们没有高明的传承,没有厉害的道法,没有名师指点,没有宗门背景护佑,没有丹药秘法资源依靠,他们是最普遍的散修。   而同样以散修之名出身的自己,虽然实际上身上有着很高明的云宗传承,但是在最早的时候,袁来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让他的感情更加复杂了许多。   尤其是看到那些投来的目光中和吴巍同样的闪亮的光,袁来更是感慨良多。   晋级四境之后,道心在红尘中经过历练,不仅仅变得圆润通透,也对尘世更加敏锐。   “可是,要去看的话,那些人不会管么?”   袁来想了下,问道。   吴巍摇头道:“反正肯定是那些大修行者先分出胜负,然后大军才能谈渡河还是怎么样,澜沧江这么大,总能有我们这些人的容身之所,反正我们的实力也根本影响不了任何人。”   袁来点头,的确,他们的实力在前方根本翻不起任何浪花,地方又那么的大,那些人看待他们或许就如同吴巍看待自己一样——自己偏要想死,没人有闲心阻拦你。   袁来也将一只树枝扔进火堆,夜色慢慢深沉,他开始与吴巍漫谈起来。   通过交谈他得知,吴巍在这片区域已经呆了不少日子,也是等终于确定了情况才开始向前赶。   所以,从吴巍口中,袁来得知了很多新鲜的消息,以及一些琐碎的,韩大野没有提及的消息,比如说那个所谓的战绩排行。   韩大野对其不屑一顾,当然更不屑于在信里提及,因而当袁来听到这个战绩排行的时候不由觉得有趣。   排行主要还是指三境修行者,而提起陈邹灰原以及刘重湖等人的辉煌战绩,吴巍明显话多了起来,他本就是个喜欢聊天的人,袁来则是个很耐心的倾听者。   吴巍作为一个底层的最普通不过的散修,与那些大宗门的弟子几乎从无交集,因为这种距离感,所以也就生出了些更多的敬畏和尊敬。   启国虽然不讲究强者为尊那一套丛林理论,但是对于那些年轻又天才,境界高绝战绩辉煌的同辈人,吴巍丝毫不吝啬赞美。   对他而言,谈起陈邹这些人就像是在谈那些远在天边的传奇人物,虽然从地理上讲,吴巍与那些人距离已经很近。   因为不了解,所以除了赞美和羡慕之外,也多了些江湖谣传的事,比如说对于那些年轻的闪耀的人们的一些描述,就让袁来觉得很有意思,它们与事实有着明显的差距,但又不得不说,经过那些堪称歪曲的修饰,本来在袁来眼中很稀松平常的几个朋友或者敌人,突然就变得富有传奇色彩了起来。   更甚者,这种感觉在吴巍提起了韩大野的时候,达到了极致。   “你是说,韩大野也进入了战绩榜前十?”袁来问道。   吴巍点头,有些兴奋地说:“不瞒你,那些人我虽然都觉得厉害,但是我最佩服的就是韩大野。”   “哦?为什么?”袁来好奇道。   “因为,我听说他是散修出身!”吴巍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发亮,他认真道,“我听说,他从打闯出名堂来,就是散修的身份,你可能不明白,我们散修中要出一个厉害的人物有多难。”   袁来深以为然,只不过想起最熟悉的大野竟然都成了这些人口中的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就觉得,很有趣。   既然提到了大野,袁来便随口说道:“不过我听说他现在已经不是散修了吧。”   “哎?没看出来,你倒是对修行者这些事知道不少。”吴巍微微有些吃惊,因为相比于其他的事情,韩大野的身份在普通的百姓中传播并不广泛,知道来龙去脉的更是稀少。   “的确,我听说,他现在已不是散修了,而是加入了云宗,只不过这个云宗我就知道不多了,只听说是差不多两年不到之前重建的。”   袁来又笑道:“我还听说,云宗的宗主也很年轻。”   他之所以提起自己,更多的还是想更多的了解一些自己消失一年后,如今在人们眼中的印象。   他对此早有准备,呦呦搜集的资料中已有提及,但不多,总归是不大好的消息,那些关于他境界陨落躲避不出,甚至是更离谱的,直接传说他实际上早就在被陈太华攻击的时候就死了,这些林林总总的消息,都让袁来心态已经摆稳。   他如今一问,便已经做好了被遗忘,甚至被诋毁,被嘲笑的准备,他觉得这也算是人之常情,舆论嘛,都是这样,尤其是底层的这些修行者,更加难辨真假。   总之,他又不会怪吴巍。   可是……   让袁来诧异的是,当吴巍听到他的话的时候,神态忽然一变。   不是嘲讽,也不是轻蔑,更不是茫然。   而是……   沉默。   ps:最近网站又开始封书了,有点担心,可别把我也给404了啊……   :,,gegegengxin!! 第五百六十六章 隔岸观火(二合一)   吴巍沉默了一下。   他那在橙黄色的火光映衬下圆润的脸上情绪复杂。   夜的阴影飘过,显得他更加沉郁。   袁来很是惊讶,随后便看到吴巍叹了口气,神态寥落地说:“是啊,他也曾是散修出身,最起码在重新立宗之前,是的。只不过,他都消失一年多了。”   袁来沉默。   只听到吴巍叹道:“有人说他是被剑仙重伤,打散了修为,躲在西北了,也有的说他早就重伤魂归星海了,还有其他的说法,总之,很多种。一开始我还不信,你可能不知道,他曾经是我偶像,听说年纪比我还小一些吧?   不只是我,我朋友,很多都是崇拜他的。从临江的时候,听说第一竟然被一个散修拿到了,这是非常罕见的事,同样作为散修,我当时是很自豪的。   虽然说当时一些话也不好听就是了,不过我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里面肯定有好多诋毁的,反正我也不知道真假,但是他代表散修得了第一是真的,这就足够了。”   袁来继续沉默着。   吴巍则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道:“之后本来我是以为他肯定会加入某个大宗门的,但是后来竟然没有,当时觉得即遗憾又庆幸。”   “再之后再听到消息就是在西北了吧,反正哪一次都离我挺远,我知道的时候都是很久后了,听说有什么小世界出现,一群人争抢,反正一大群大人物都去了,最后竟然不知道怎么的,被他得手,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虽然他可能年纪比我还小一点,但是这些事,不服不行啊。”   “再之后,就开战了啊。两边打架,百姓遭殃,反倒是我们这些散修小鱼小虾倒是没什么事,不开眼的倒是也死了不少,但像我这些明白自己本事的,小心一些,不参与,实力越弱,人家也都看不上,还生怕我们是对方的谍子卧底什么的,所以我过的倒是还不错。”   吴巍苦笑了声,道:“不瞒你说,连生活都改善了,有一些有钱的人,逃难就怕遇上兵乱匪乱,他们就开始雇佣我们这种人,也就是保护,这群人命可金贵了,出手也大方,当然,遇到正经的官兵我们也打不过,也就是顶多保护他们不被土匪抢了呗。都听说以有人发国难财,世道不安生,的确好赚钱。”   吴巍说着摇头苦笑。   袁来则陪着叹了口气,这些事他以往的确了解的不多。   吴巍或许是发觉自己有些跑题,于是放下这个话头,继续道:“之后就听说他受伤那件事,其实我也真不抱希望了,一个三境被四境袭杀,怎么可能和没事人一样呢?他也消失了一年多了,两边大军都打到澜沧江了,估计他也不会再出来了,想想也好,在前线动不动就死人,就连四境也有陨落的,他就算再出现,搞不好性命也危险,就这样消失也不算丢脸,那可是四境的剑仙呢,打输了很正常啊。”   袁来看着这个微尘一样的最普通不过的散修替自己辩白不由心中微暖。   但是虽然是这样说,但吴巍还是露出遗憾之色:“就是……可惜了,如果他还在,最起码我觉得那个什么战绩的排行能有他一个位置。”   说着,他又是叹了口气。   沉浸在情绪之中的吴巍倒是没有去注意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脸上的种种情绪变幻。   袁来又向火堆中扔了一根柴,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们这样往前赶,是说两边已经快要打了么?”   这个问题比较重要,袁来为了不暴露只是粗粗向大营方向感应了一下,否则若是他敢细细分辨营中四境,那么袁来没有任何把握不被察觉。   前方强者太多,而又临战,每个人都必然是时刻警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吴巍点了点头,说道:“这段日子两边的四境都在往这里赶,前几天甚至连沃洲山的道林师父都来了。”   袁来心中一动,他没有多问道林加入了哪一方,因为在他当初看到三藏出现在西北军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   很高兴,不必与道林为敌。   “然后两边的四境大修行者都差不多到齐了,皇子这边主要还是南宗的一群高人前来,朝廷那边当然是以北宗为首。”   “人齐了,就差不多了吧,反正我们都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往前边赶。”   吴巍想了下,认真道:“我觉得也就这两天,肯定要动手了,澜沧江里的大船都开过来不知道多少条了。”   袁来点了点头,两人又聊了几句,才算停下,吴巍要保持精神,所以立即睡去,至于袁来却是睡不着。   等月亮浮起。   袁来起身慢慢走出林间,他没有带阿含同行,只是自己一人默默行走了一阵,便来到了澜沧江畔。   站在草丛中,他望着这条江河。   明月投射在水中,波澜轻起,并不温柔。   今夜月明,他可以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以及倒影中脸上的表情。   这条大江从千山流出,经过这战场,然后再往前,蜿蜒曲折便是穿过京城帝都,穿过乌衣巷的两岸,再继续往东,将会途径几个城池,最后汇入东海。   袁来的一颗心也仿佛随着水流在黑夜中向前涌动,一直进入京城。   他心中神思复杂,即期待又隐隐恐惧,但是将目光稍微拉近,目前还是要努力赢下面前这一场渡江之战。   无论如何,想要对付一世,需要团结所有人的力量,最起码的,如果没有足够多的力量,袁来觉得,凭借自己如今的力量,甚至都难以突破守护京城的八十七先贤图大阵。   当初吴圣画阵之时他都在旁,对于这座大阵的强大,他十分清楚,也十分明白,一旦大阵运转,如果没有足够多的强人助战抵御,那么这大阵的力量甚至都足以轰杀四境宗师。   所以,无论如何……   “先要赢下这一战。”   袁来思路明朗,便不再思索更多的事,过多的思索只会让他烦恼,并无益处。   ……   而此时,在河流前方,亦有两人立于河畔。   一年来瘦了不少的杜康将目光从对岸的一片灯火通明中收回。   他的眼珠有些发红,这是多日不睡的体现,作为南宗对外的事务长老,自从开战而来,他便不再有闲时,而最近则更是多日未眠。   “防御修的不错。”   杜康评点道,语气中带着一些讽刺之意。   站在他旁边的则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虽然称之为老人,但其除了发须灰白之外,面孔却是红润健康,身材更是不逊色于中年鼎盛。   其一身白袍,身上更是带着一种清淡的茶香味。   “防御修缮的好,说明他们心有恐惧,信心不足。”陆羽淡淡笑道。   杜康也笑了下,道:“师兄此言极善。”   顿了顿,他又道:“这两军之战,气势一成,则战无不胜,气势一堕,也就兵败如山,不过朝廷兵马在对岸将防御修的这样好,也未必是笃定能赢,防御此物,即可抵挡外敌,同时也阻挡了自己的步子,便是此战我们失败,他们也未必敢追杀过来,重新抢回,恐怕还是打着拖延的心思。”   陆羽点了点头,他忽然说道:“对面应该人已经到齐了吧。”   “应该是。”   “这边呢?”   “也已齐全。”   陆羽叹了口气,说:“这样说来,开战在即?”   “是。”   陆羽沉默,良久才望着对岸灯火道:“你猜,对面有多少人在望着我们呢?”   杜康忽然嘿嘿一笑,说道:“肯定不少。”   澜沧江这一段江面并不狭窄,但这个距离对于大修行者们而言却也并不算什么,只是此时无论东岸的人,还是西岸的人,都只能如寻常人一般用眼睛去观看对岸的火光。   因为在江面上,漂浮着一层无形的阻碍,那是两边的大修行者们共同设下的一道阻隔对方神识窥探的力量。   两边都怕窥探,于是便都竭力设下阻拦,以至于这股阻拦神识的力量强大的不可思议。   “北宗的实力,我们多少知晓,对面其余小宗门不足为虑,就算是太一宗的宗主前段时间也已经是染了病。”陆羽又分析道。   杜康冷冷一笑,说:“太一宗那群人自己仗着传承久远在外横行,论气派比谁都讲究,但真实实力这些年远远落后了,虽然的确有些厉害的底蕴在,但是整个宗门从上到下都无雄才大略之辈,尽是些安于现状,养尊处优之人。   东皇界明明富饶却不懂利用,真是可悲,太一宗主胆小如鼠,哪次遇到事情不是躲着?自开战以来,太一宗的战绩甚至不如一些二流宗门漂亮,其宗主称病谁知道又是真假。”   杜康的话带着显而易见的鄙夷,如果说在之前的和平时期,太一宗仗着底蕴还让人忌惮三分的话,这次开战,就相当于揭开了各大宗门的面纱,也戳破了太一宗的外在繁华。   其宗门从上到下,战绩平平,已经被天下人看在眼中,对此,杜康当然也不免鄙夷。   “甚至于,自从唐静岩隐退之后,那么长时间连一个像样的处理外务之人都找不到!真是丢尽了大宗门的脸面。”   陆羽看着他不由失笑。   作为师兄,他理解杜康的情绪来源,过往为了拉拢太一宗,作为宗外事务主持之人,杜康与太一宗打过许多次交道,其中也不免有所忍让。   若是真正强大的宗门势力,为了利益忍让些也就算了,可是如今发现太一宗面临战事竟如此胆小平庸,想起自己那么多次与这样的宗门交好忍让甚至是低头,由不得杜康不怒。   陆羽只是安慰笑道:“此战终了之时,便是它们失去大宗门评价之刻。”   杜康闻言叹了口气,摇头道:“未必未必,这头乌龟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最起码能保存实力,凭借那些祖上传下的底子,世间如何动荡,他们照样可以活的滋润。”   这下陆羽才真正明白。   原来让杜康真正不满的原因竟是这个。   陆羽笑了笑,他对此倒是看的很淡,只是说:“这也不失为苟全性命于乱世之良方。”   杜康叹了下,竟然也笑道:“不去想他,反正他们不出力对我们而言也是好事。”   “那么对面除了北宗,就剩下栖光院。”   “栖光院四境不多,但是千座此人修为绝非普通四境可比,其晋入四境年岁已久,又是难得的天赋异禀之人,此战相比于北宗我甚至更担心他。毕竟北宗之强在于整体,高手虽无顶尖,数量却最多,但刚经过内耗,人心向背,实力大损。”陆羽提出了他的担忧。   杜康不由沉默下来,他负手望着对岸,感慨道:“千座的确是心腹大患,此人心性狠辣,修行过人,而且栖光院留下来的东西也的确不输南北两宗,更要命的是他可是数百年来,禅宗唯一一个能通读佛典之人,禅宗古法之强难以揣测,当初禅分南北,毕竟没有彻底分尽禅宗。”   见他提起古事,陆羽也不由点头。   禅宗的底蕴的确是让南北两大宗门的忌惮的东西。   在修行界的史书上,五百年前其实是禅宗占据修行界主流,道门孱弱,但禅宗也有致命弊端,直到四百多年前禅宗第一宗门出了一位划时代的逆徒,竟然将禅、道两者融合,各取所长,创造了一套新的修行体系,既是如今的修行者修行体系的雏形。   其被指大逆不道,面对无数攻击,其愤而分裂禅宗,   甚至干脆将禅字隐去,转而称道,掀起距今最近的一次修行变革。   而这位划时代者的同门师兄则成为新的禅宗领袖,两人结下大仇。   前者一路向南,竟至南洲传授修行之法,因此,本来荒芜的南洲才有了修行者聚集。   而后者则居于中原正统,统御正统修行界,可是后来戏剧性的一幕发生,这位师兄竟然也开始推行禅道融合,于是本已显出颓势的禅宗再次分裂,其率领一支北上,与南洲对应。   经此两次分裂,古禅宗已经是没落下来,之后修行界正式转入道门时代,而留存下来的禅宗也再次因理念而分成两支,一支主张入世,即为栖光院。另一支主张避世,四散而去,留在中原的也就只有沃洲山一支。   再之后,才分别有的南宗和北宗。   南宗为那位开创者的传承。   北宗为那位师兄的遗留。   两宗门之所以以“南”“北”为名,不是指位置,而是指的是禅道融合,分出的南北两派。   南行者名为:慧能。   北上者则为:神秀。   也因此,两人的仇怨才绵延数百年。   以至于到了如今,两宗门也是互为仇敌。   “千座的确不可小觑,只是不知他是想倾力助战还是也存了保存实力的心思。”陆羽思索说道。   杜康摇了摇头,神态认真地说:“千座其人性情古怪,且栖光院出来的人性格都很偏激,我有一种预感,千座若是出手恐怕就必见生死。”   “必见生死?”陆羽淡淡一笑,语气转冷道,“那倒要看他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ps:补全背景设定还是有必要的,这个是从禅宗五祖传法的故事魔改而成,已经改的快面目全非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燕子(二合一)   澜沧江的江水继续向东流去。   水流从陆羽和杜康以及两岸所有的站在江边向对面望的人眼底流淌而过,静默无声。   然后它们就要继续穿行过一大片平原地带,抵达大陆之上最富有威严的一座大城。   京城人口百万,澜沧江也从古至今,从打这座大城建立初始便辛勤地哺育着城中百万民众。   无论贫富贵贱,都要饮一江之水。   澜沧江不仅仅地面上看来如玉带横陈京城,在地下,其分散而开的细密的水脉则也连通着这座大城的每一口井泉。   夸张一些说,整个京城都在澜沧之上。   而作为澜沧途径的河段中最有名的所在,乌衣巷这一年来则已经变得萧条。   自从开战之初封锁乌衣巷以来,以往常来常往的人群便消失不见。   以往诗书繁华的江段也冷落寂寥起来。   不单单是这里,而是整个京城都少有诗文聚会,这一个是因为前方征战,另一个则是因为没有了王谢两家人的参与,任何聚会便都显得不再有光辉。   从开始的时候封锁还是十分严格的,里面的人不许出,外面的人呢,自然也不许进入,当然,食物供给等生活之事倒是仍然予以保障,只是将其封锁起来,自成一片天地。   遭逢此大难,平常府中恐怕早已哀嚎遍府,但王谢两家却格外不同。   从上到下,从公子、长辈到仆役杂人,都仿佛是被喂了一颗定心丸一般,面对此次大变,竟分毫不乱。   王谢大族,人丁兴旺,此番提前召回,又禁止外出,反倒是难得的家族人聚在一起平静生活。   在最初的一点小小的动荡之后,整个乌衣巷便在两位家主的带领下开始做学问。   没错,就是做学问。   两家尽出文臣,也尽出文豪,整个大府,从上到下,皆无白丁,便是最底层的杂役,也本就与平常其他家不同,皆识文断字,许是在那只堂前燕的照拂影响下,更是个个伶俐。   这让京城那些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的不断投来目光的关注者大为惊奇。   没有人想得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竟然还耐得下性子做学问。   在一开始的时候,众人皆认为叛军必败无疑,那么只要等西北军败了,到时候就是收拾王谢两家的时候,就算是顾忌其势力影响而不杀绝,但是从此树倒猢狲散怎么想也是免不了的。   毕竟王谢两家站在张陵那边的宣言已经相当于谋逆大罪,这种大罪在历史上也没有轻判的道理。   在那种家族人头即将落地的时刻,还能安之若素地静下心做学问,这种事怎么看也都是非比寻常。   之后,随着战争情况的慢慢逆转,以至于如今西北军甚至已经陈兵澜沧,距离京城已经不远,这种压力之下,慢慢的让一些本来坚定的人开始怀疑自己,今而开始怀疑最终会不会被张陵打过来?   打到京城来?   这个想法太危险,但是又总是止不住地从脑子深处浮起来,这个时候,抱着这种忐忑心理的人再看乌衣巷两家依然没有什么不同的沉稳做学问的态度,不禁开始更加浮想联翩。   难道说是王谢两家早就笃定张陵会赢?所以才始终如此淡定?   这个解释虽然听起来有些未卜先知的奇幻色彩,但是却实在是能够很好地解释他们的生活的平静。   可是无论外面的人到底有多少种奇奇怪怪的想法,他们唯独猜不出的是,王谢两家从来没有什么高瞻远瞩,更不是集体呆傻,之所以处事淡然只是因为,他们是读书人,仅此而已。   ……   乌衣巷内,谢灵运与身旁的王家家主正并肩缓缓地向前行走。   两位家主身边没有带任何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人缓慢地,沿着饱经百年风雨吹打的青石路面缓行。   如果让外面的人目睹两人的精神气派,准会让他们大吃一惊。   家逢大难非但没有让他们憔悴,反而是因为这么长时间不再需要劳碌,本已经被朝中繁忙的事务和勾心斗角弄得疲惫不堪的他们大大松了口气,恢复了单纯的读书做学问的生活,虽然身居百万大城,但是竟然给人一种归隐田园的恬淡之感。   这更是另一种境界,面对着很可能下一刻就到来的杀身之祸,没有惶惶不可终日,而是看淡生死,反而尽享其乐。   “听说已经打到西面澜沧江段了。”   谢灵运忽然说道。   封锁最开始是极为严格的,但是随着圣上没有进一步的命令,这封锁在持续了将近两年后已经早不如之前严密。   虽然出入仍然是难题,但凭借两大家族的能量,获知前线的消息已经不是难事。   王家的家主与谢灵运年岁一般,身材瘦削却予人沉稳大气之感,他闻言点头笑道:“朝廷恐怕已很紧张。”   “我倒是希望他们能感到恐惧。”谢灵运说道。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说来,这一年形势转变之快的确让人目不暇接,不要说他们,任谁也要惊讶。”   “你是说,皇子正变得日益强大么?”   “不是。”   谢灵运摇了摇头,他叹道:“我只是觉得,这一年来的形势很让我意外而已。当初支持殿下我却是从未想到他真的能这么快的就打到那里,如今他距离我们距离竟然这么近,容不得不让人唏嘘。”   “我明白你的意思。”王家家主平静道,“你是指,朝廷本不该败得这样快。”   谢灵运闻言苦笑,叹了口气点头:“是啊,我真的想不到朝廷会败得这么容易,开战之初,无论从哪方面看,朝廷大军都占据优势,只是这一年来,西北大军上下团结一心,各方势力平衡融洽,反观朝廷内部却是重重掣肘,各方矛盾愈演愈烈,以至于我有时候夜晚醒来甚至会感觉后怕,假如不是殿下起事,而是申屠沃甲谋反,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王家家主摇了摇头,认真说:“朝中内部的确问题重重,但这终归不是它败得这么快的理由。”   “你是说……”   “我当然指的是摘星楼上那个人。”   谢灵运深深吸了口气,神态复杂道:“这么久了,我本以为距离这样近,可以看透他,但是至今,我还是弄不懂那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掀起这场战争,却又双手放开,任由下面矛盾丛生,也正是这种放任自流的态度才会导致如今朝廷的败相,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假如他肯多露面几次,只需要稳定大局,那么朝廷也万万不至于被申屠的军队这么快逼迫地丢了那么多地域,以至于要在澜沧提前决战。”   “你这样倒很像是忠臣。”王家家主忽然笑道。   谢灵运摇头苦笑:“你我皆是谋逆叛军同党而已!”   王家家主收敛笑容,认真说道:“我也猜不透他的目的所在,不过最少我看得出,他从未将启国放在心上,或许其另有图谋也说不定,不过总之,只要最后攻下京城,无论他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事也都不重要了。”   “可是……攻下京城,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首先他们还是要拿下渡江之战。”   “渡江……只是不知胜算几何。”   王家家主摇头安慰道:“胜算几何,我们也帮不上,若是败了,大不了我两家与张陵殿下同往黄泉,若是胜了……”   他不再说话,谢灵运也闭上嘴,因为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安置堂前燕的那座院落之外。   两个人都不禁放轻了脚步,这个时候谢灵运才将手中的一只食盒换了只手臂来拿。   作为家族族长,亲自提食盒而言,这是一种尊敬。   而王家族长也挑起了手中的那只灯笼。   两人看着面前古朴的门扇,抬起头,便看得到院中高大的堂前燕的石雕的古老姿容。   这只雕像已经屹立于此数百年,经历风雨无数,乃是整个乌衣巷两大家族共同的信仰之物。   此时站在门外,两人虽已经是中年,但仍旧可以察觉到从这只雕像中幅散而出的阵阵奇异力量。   这种力量让他们的心更加安宁,头脑也更加清醒。   谢灵运推开了门。   门扇开处,便看到了堂前燕的完整躯体,那高大的身躯宛如参天巨树,华盖遮天蔽日。   在夜色之下,它仿佛受着月华滋养,披着一层月光纱,发出淡淡的荧光,将这片小天空映出光彩,更是照亮了整个院子。   而随着木门发出吱呀的一阵轻响,两人也看到了盘膝坐在堂前燕之下的老人。   两人踏步而入,反手关上小门,双双冲着雕像点了点头,仿佛在打招呼,随后才继续前行。   前行一段路,便置身巨大雕像的底部,王家家主将红灯笼放在一边,此处,借助堂前燕散发出的光彩,可以看清周围景物。   巨大的石雕底部是一块巨石基座,而基座之上更有孔洞存在,此时王泰之正坐在其中,闭目宛如在读书累的时候的休憩。   此时王泰之也睁开双眼,看到两人后点了点头。   谢灵运将食盒放在石台边,王泰之便欣然起身走了出来,来到他们身边温和笑道:“今天怎么是你来给我送饭食?”   谢灵运无奈道:“听说已有几餐没动分毫,我再不来,就怕你已绝食饿死在这里。”   王泰之不由抚掌大笑,他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这小院中,受它滋养,人本就不易饥饿。”   “不易感到饥饿,而不是不需要吃饭。”   谢灵运强调道。   王泰之笑了笑,也不争辩,只是打开食盒,坐地而食,家族中十分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因而王泰之吃饭的整个过程中,两位族长都未曾出言。   直到等到王泰之放下碗筷,封好食盒,他才说道:“此来还有什么事么?”   谢灵运说道:“西北军已经与朝廷在澜沧两岸对峙,交战一触即发,我们前来告知。”   “哦?已经这么近了么?”王泰之微微吃惊,却也不算特别出乎意料之外。   这位名宿大儒闻言略作思索,便道:“既然如此,我们也该做好准备。”   “你觉得渡江殿下能得胜?”   “我可没有说是做好胜的准备。”   两人沉默,谢灵运道:“但最少,我希望得胜。”   “谁又不想呢?”王泰之淡然一笑,他忽然看向摘星楼方向,说道:“或许不只是我们如此盼望,那位也在盼望也说不定。”   谢灵运与王家家主互相对视一眼,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探讨。   三人很快继续谈论其余之事。   王泰之显然已经在这里住了不少时日,对外几乎已经完全隔绝消息,以至于还要谢灵运前来告知。   “这些日子,进展如何?”   说了一阵外界消息,谢灵运终于开口问道。   王家族长也立即肃然看来。   王泰之面对两人的目光,面色平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忽然站起身来。   这个时候,两人才有些惊讶地发现,王泰之本来年迈的身体悄然间已经似乎轻巧了许多。   他们互相对视,都明白这种改变必然是堂前燕的影响。   王泰之一身大袍,垂在地上,一头白发中只剩下不多的黑色,他默然站在石台之上,头顶便是那巨大的,散发着迷蒙的光彩的石像。   在深沉的夜晚,石像显得神秘而悠远。   连带着站在其下方的老人,也透出一股飘然欲隐之意。   王泰之很是感慨地将手抚摸着巨大石雕的底部,也便是那只巨大堂前燕的两只脚。   他手指落处的部位,明显亮色更浓。   王泰之的声音变得沉凝许多:“近日我在此参悟,此物的性灵果然仍在,只不过想要唤醒仍然需要时间,或者说,也需要机缘。”   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乌衣巷毕竟已有数百年没有族人踏足修行,此时猛地要碰触,的确很有些难处。”   眼看着两位族长脸色黯淡下去。   王泰之忽然语气一转,笑道:“不过,正所谓修行在心,其余只是旁枝末节,虽然有些难处,但终究只是难处而已,放心,再有一些时间大事可成,如今,还是要看渡江之战,胜负如何。”   “若是胜,那我们也可助殿下一臂之力,若是败了……”   这位老人轻轻一笑,目光坚定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五百六十八章 飞蛾(二合一)  ?临近清晨的时候江上起了大雾。   这雾气极浓,以至于两岸的人在神识失效之后,甚至连用眼睛都难以看清对面的景物。   天地昏暗,这雾气笼罩的范围又是极大,几乎看不到尽头。   星月寥落,大日暂未升起,但寒意已经弥漫四周。   灰原轻轻地将双手陇在袖子中,双足踏着江边的绿中泛白的草叶,从大营中一步一步走到了江畔,直到他的布鞋被从泥土中泛出的江水**,这才停下。   灰原眯着眼睛,望着拦江大雾,沉默不语。   在他的眼中,这大雾并非自然形成,事实上如今的季节,本就难以形成如此大雾,究其原因,倒是那些不断地在江心纠缠的力量引动的。   那些力量有互相阻隔对方窥探之力,也有两方厉害的修行者互相向江心投掷的天道之规。   那些力量互相碰撞,纠缠,仿佛是出笼的野兽,凭借本能在互相厮杀,冲撞。   虽然仍未开战,但江心其实早已经有了另一个战场。   从昨日起,两方的四境大修行者几乎每一个人都向江中扔出了一道力量。   这道力量各自代表着他们的道。   之所以扔出去,一开始是本着试探的心思,但是到了后面,已经成了一场热身。   力量搏杀无形,却更让人惊叹,各家之道各有精妙,如今同台竞技,当真是精彩绝伦。   灰原尽全力也难以完全看透其中交手变化中蕴含的精要。   也因此,才更让他看的痴迷。   “看出什么了么?”   灰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询问。   他的双眸清明起来,没有扭头,凭借声音他便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卢掌茶高拔的身躯如同这江岸的一只芦苇,轻轻走来,若不去看,几乎无法发觉他的形迹。   灰原头也不回地说:“太精彩。”   “还有呢?”   “太复杂。”灰原沉声道。   卢掌茶笑问道:“还有呢?”   灰原沉默了下,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太凶险。”   卢掌茶收敛笑容,肃然地望着横江大雾,他亦看之不透。   用肉眼观看还只是朦胧不清,而一旦将神识投放出去,不消在江中行进百米便会遇到无尽涡流。   那些涡流每一只都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口,藏着吞噬生机的力量,卢掌茶的神识就仿佛是惊涛海量之中艰难行进的一只小舟,每一刻都面临着被淹没的凶险。   而一旦被吞没,便是万劫不复。   卢掌茶收回目光,他知道灰原的这一句凶险之中蕴含中很多层意思。   其中之一便是对于他们这些三境修为的修行者,此战太过高级,根本无法插手,若是强行参与,运气好的或许还能保全性命,运气稍微差些,只有殒命当场的结果。   而另外的更清晰的一层含义则在于对即将到来的提前决战的判断。   江中的力量拼杀是一种提前的模拟,虽然并不能决定真正交手的胜负和结果,但是也同样具有很强的参考意义。   其中最大的一个意义就在于,从整体的强弱对比上可以对此战的两方实力对比有一个直观的体现。   假如其中任何一方表现出明显的强大或者弱小,那么也就不存在真正的凶险,最糟糕的情况就像是目前的情况,在江心纠缠的力量几乎旗鼓相当,始终都没有哪一方彻底显露败绩。   “平衡。”   卢掌茶想了下,说出了这个词语。   在他的眼中,目前的情况就是平衡,两方的修行者的实力近乎相同,所以一旦开战就会很麻烦,无论哪一方都无法很容易地将这场战争的优势打出,这就必然会将所有人都拖在其中,胜算也宛如大雾中看星辰,星光隐约闪烁不停,根本无法有一个准确的判断。   灰原明白了卢掌茶的话中的含义,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既然是平衡,那么想要尽快的分出结果,就需要外力去打破这个平衡。”   说着,灰原将双手从袍袖中露了出来,让卢掌茶十分惊奇的是,灰原的手里竟然突兀地出现了一只铁弓。   这样大的一只铁弓,突然而又自然地出现在灰原的手中,看上去倒像是戏法。   然后卢掌茶才注意到,今天灰原穿着的袍子格外的宽松阔大。   灰原的一只手抓着一把军中十分精良的将军级铁弓,另一种手中则是用手指捏着一支寒铁箭。   他面无表情地将弓箭架在一起,然后一言不发,在卢掌茶的好奇的注视中,忽地双臂运起巨力,将这只铁弓拉成满圆。   箭尖则笔直地冲着对岸。   这只大弓何其沉重,普通人想要拉开一丝也是极其困难,而灰原经过元气加持后,却可以轻易将其拉满。   随后,在弯弓搭箭之后几乎没有停顿,就只见灰原口中吐出一声轻斥,那只箭便呼啸而去!   或许是因为射出去的力量太过强大,在箭射出的瞬间,弓弦便吱呀一声崩断。   而那只离弦之箭的尾端则开始以不可见的急速开始抖动,摇晃,将整支箭的速度更加向上提升。   几乎是瞬间,其便已经飞出数百米,普通的箭矢到此已经会力尽疲惫,但是这支箭上还加持着灰原的剑道在其中。   于是,它丝毫没有影响地继续向前飞射,很快地就已经接近了江心范围。   在岸上的两个人的眼中,这股外来的力量已经抵达了江心的战场的边缘。   这个时候,他们清晰地看到箭矢的速度开始减慢下来,突然,从金属的尖端开始爆发出一朵火焰。   火焰迅速地将整支箭杆笼罩,只是瞬息之间,便将其燃烧成了飞灰,轻轻地飘散,在浓雾之中只化为一刻的闪烁的亮光,便彻底消失了。   而“战场”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是外力还不够强大。”卢掌茶评价道。   灰原并没有很沮丧,但是多少有些不快,因为这告诉他,这场战争他没有插手的资格。   而整个三境之内,比灰原强大的人已经不多。   “真的很不甘心,明明站在这里,却只能做一个观看者。”灰原叹了口气,说道。   卢掌茶说道:“谁又甘心呢?对了,到时候你可是要看好陈邹纵横,否则凭借他的性格,或许会成为飞蛾扑火的那只飞蛾。”   “飞蛾一向是被人称赞有勇气的。”   “可是它死的很惨,人都死了,还要那些没什么的评价做什么呢?”卢掌茶摇摇头说道。   灰原闻言笑了下,赞同道:“有理,放心,我会看好他的,这次可不是以往,以往陈邹任性还有宗门长老给他擦屁股,这次连长老们也要赤膊上阵,他再耍性子,就真的是自取灭亡了。”   两人相视笑了下,随后又归于沉默,顿了顿,灰原忽然道:“你说……袁来现在在哪里呢?”   “为什么提起他?”卢掌茶有些惊讶。   “因为想起来,我们虽然无法插手,无法参与,但是最起码还能做观众,可是他却没有,这多可惜。”   灰原由衷地说道。   对于任何的修行者而言,即将发生的这场发生在澜沧江之上的战争都是不容错过的,以己度人,灰原自然开始为袁来遗憾起来。   卢掌茶沉默了下,忽然说:“你知道的,我是和他很早就相识的,在他还没有踏足修行的时候,那个时候就认识了,第一次见面他就给我上了一课,这让我记忆犹新,虽然说我后来与他并没有相处很多次,但是从沈城、京城、临江、西北一路走过来,我却是自觉地对他有一种独特的了解。”   “什么意思?”灰原问。   卢掌茶身板笔直,认真说道:“我觉得,他是一个不会错过任何精彩的人。”   “你的意思是……”   “我是觉得,虽然他已经消失一年多了,但是……他可是足足消失了一年多了啊,已经足够久了。”   灰原吸了口气,“你觉得他会来么?”   “我觉得他会来。”   晨风大雾中,卢掌茶这句话语气十分肯定,虽然其根本没有任何依据,但是却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   ……   “好大的雾啊。”   吴巍站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向远处眺望,然后大声地感慨道。   树下的袁来正将最后一口干粮早餐慢慢地咽入腹中。   他当然早就发觉了江上大雾。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修行者都更早地发现。   但是他总不好表现地太过全知,事实上清晨的时候袁来就不禁多少有些后悔,昨日他的表现并不完美,虽然说在大启很多人对修行者有了解,但是普通人大都存着敬畏之心,而他未免太淡定。   好在神经粗线条的吴巍并没有想到这个异常之处。   不过袁来已经决定要表现的更加完美一些,于是他茫然地问道:“什么雾?”   树上的吴巍大声道:“大雾!在前面的江面上,全是大雾啊!几乎连江水都快看不到了!”   “还有这种事?那倒是稀奇。”袁来高声笑道。   吴巍却是摇了摇头,皱眉说道:“不对!正常情况下不该是这样的,现在这个时节怎么着也不是生大雾的时候,而且,你看时间,这个时候太阳都应该出来了,可是雾都没有散开!这绝对不正常。”   说着吴巍开始扶着树干,向下爬。   袁来在底下收拾好东西,笑道:“没准是人家那些大修行者弄得呢。”   吴巍想了想,点头道:“很有可能。”   顿了顿,他又纳闷道:“可是弄这大雾有啥用,莫名其妙。”   袁来笑而不语。   他自然不会对吴巍说那大雾是江心无数力量纠缠而引动的天象变化,也不会说那些雾中不同种的天道规则互相攻击吞噬,激战正酣,也精彩纷呈无比。   精彩到了……让袁来隔着这么远都觉得手心酸痒,几乎要动用道诀才能按下那颗要忍不住出手参与较量一番的跃动的心。   如此之多,如此厉害的修行者的交手,对于突破四境却没有机会施展力量的他而言,有着极大的诱惑。   袁来站起身,看到吴巍已经从树上爬了下来。   “我有一种预感。”吴巍严肃地说。   “哦?是什么?”   “我觉得要开始了。”   “你是说那些大修行者要动手了?”   “嗯!”吴巍点了点头,但是很快的,那丝认真又被激动的神情所取代。   “我觉得就要开始了,两边的人都已经到齐了,没有理由再拖延下去了!”吴巍分析着,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住自己激动不已的心。   “所以我要到前面先找个好的位置去了,要知道有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是很重要的。”   吴巍说着,一边将地上自己的小包袱背起来,系在背上,同时对袁来说道:“接下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我知道你想要过去对岸,但是你也看到了,目前的情况,江上连一艘船都看不到,马上要打仗了,你除非插了翅膀,否则根本没办法到对面去。”   “你是想告诉我在这里安心等结果对吧。”袁来说道。   吴巍点了点头:“反正你也根本过不去,你都看到了,所以我劝你们就现在后面等结果,再往前走,一点用处没有,而且很可能会死掉。”   看得出来,吴巍很认真。   袁来微笑点头道:“我明白,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你就去吧,我们就在这边远远地看。”   吴巍看了袁来好几眼,然后才说道:“那就好,你知道就好,那……我就先走了。”   “嗯。”   吴巍深深吸了口气,他明白自己此去生死就只能看运气了,而他的运气又一向不好,所以他也不禁难掩忐忑:“那……我就去了?咱们后会……”   “放心,我相信,你不会有事的。”袁来笑着拍了拍吴巍的肩膀。   “我……”吴巍一怔,嘴唇动了动,只当这是袁来的安慰,但能在这个时候得到祝福总是好的。   于是他挤出笑容道:“那就借你吉言。”   袁来淡淡一笑。   吴巍又点了点头,终于转身向前方赶去。   初时还慢,但越来越快,最后竟成了飞奔。   就好像是一只急不可耐赴死的飞蛾。   袁来笑着看着吴巍远去,他始终站在树下,后来,他又拍了拍木偶一样的阿含。   吴巍或许还不知道,袁来的话并不只是一句安慰而已。   “走吧,咱们也该去了。”   袁来说着,带着阿含径直向附近的江畔走去。   在昨夜,他在附近找到了一只还能用的小舟。   ……   不久之后。   横江白雾仍未散去,但是站在西岸的人们却终于分辨出从东岸雾中缓缓驶来的一群巨兽。 第五百六十九章 过江(二合一)   从白雾之中,隐隐约约地驶来一群庞大的黑影。   当他们出现的时候,短暂地引起了一群惊呼,当然,很快这些声音也消失了。   有经验的士兵们都能看得出来,那黑影必然是大船,而从那巨大的体型上看,应该是帝国一级战船。   “有意思。”   岸边,无数士兵已经列好了阵型,当然,在这个时候两方的士兵隔着大河,根本无法互相攻击,但是气势上的比较却是必须要有的。   队伍的最前方便是皇子张陵,而在他的身边左右则是站立着一群大人物。   左侧最近的就是申屠沃甲。   此时申屠披着一身软甲,气势广大,他稳稳地扎在地上,没有人可以忽视他的存在。   当那群战船刚刚出现影子的时候,他便得到了通报,而当西北军方列阵完毕,对方的船影也只不过是放大了些许。   两方心照不宣地在今日发起战斗,只不过让申屠沃甲等人有些意外的是,主动进攻的竟然不是他们,而是朝廷。   申屠沃甲挑起眉头,冷笑道:“有意思,被赶到了东岸去了,竟然还有胆子主动出战,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   站在张陵右手边的则是一位老者,其身周环绕某种奇异的力量,明明站在那里却如同立于浩渺之中,难以测度,其正是这一代的南宗宗主,他淡然地笑了笑,说道,“不足为奇,之前战败的是军卒,而如今我们要应对的则是修行者,无论出于体量还是尊严,北宗主动迎战也是应有之事。”   “只不过,开大船而来也真是招摇。”   “招摇的人死得快。”   其余大人物也纷纷出言,大都是冷眼看着。   相对于这些人,作为领袖的张陵则是没办法这样自信,他单薄的身体立于众人最前,从江上吹来的寒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张陵身躯笔直,身上以前的贵气消失了不少,多的有疲惫,更有许多威严。   他没有看那些大船,他的视线在那些巨兽之上,越过他们,仿佛穿透了白雾。   张陵看的方向是京城,此时,他的心情或许是此处最为复杂的,没有人能完全体会的了他的心绪。   等周围的人终于不再说话,那些大船也在众人眼中渐渐清晰起来,然后很多人才后知后觉,随着那些大船行来,那些浓郁的雾气竟然消失了许多。   不是变淡,而是消失。   就是大船经过的地方的雾气仿佛被吞噬掉了,成为了一个没有遮挡视线的干净区域。   西岸的强者们明白,随着对方的真正入场,那些之前试探的手段都被轻松破去。   对方在距离西岸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停下了。   与此同时,张陵也转过身来,对着身边站立的一群四境大修行者肃然拱手道:“此战成败,事关天下,就看各位的了!”   一群大修行者闻之亦肃然冲张陵点了点头,他们没有多说什么,该说的早已经说完,此时废话已经没有意义,能做的只是上阵杀人而已。   西岸没有去‘浪’费‘精’力准备什么船只,对于四境修行者而言,虽然仍旧难以长时间在空中飞行,但短暂浮空都能做到,至于在水面上行走更是不在话下。   作为此地地位最尊贵的,也是修为最高深莫测的人之一,南宗此任宗主率先行出阵来。   江边的水并不平静,他走出的时候,从江水上游正飘来一片深绿‘色’的树叶。   树叶平展在江水中,其上竟然还伏着一只黑‘色’的蚂蚁。   蚂蚁一动不动,死死地趴伏在树叶上,随着奔腾不息的江水顺流而下。   它们的速度极快,只需要几个呼吸就能伴随着江水消失在下游。   但是当南宗宗主来到水边的时候,那片树叶猛地停了下来。   它停的很稳,从极动转入极静的整个过程都顺滑无比,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突兀,仿佛那片叶子从古以来便是停驻在这里的。   碧绿的树叶停下了,江水当然也停下了,这片骤然停下的区域竟然有数百米,而在区域之外,流水照常,竟然一点异样都看不出。   岸边的一群大修行者纷纷变‘色’,凡夫俗子可能看不懂,但是他们如何看不出老人这一手的奥妙?   强大的力量往往就是蕴含在‘波’澜不惊的动作之中,南宗宗主只是片刻便将江水凝住,此等修为,在诸人眼中已经是惊天动地。   “一起走吧。”   老人淡淡说了一句,率先踏入江中。   他的双足踩在水面上的时候,竟然连一点‘波’纹都没有生出。   唯一被惊动的只有碧绿的树叶上那只茫然失措的蚂蚁。   它呆呆地摇晃着脑袋,仿佛十分不理解自身的处境,它仍然不想动,但是很快的,当他意识到岸上的一群巨大的生物很可能要踩踏过来之后,他终于不情愿地离开了那片救命的叶子。   他先是试探‘性’地触了触水面,然后才满是犹疑地爬下树叶,在平静的水面上安然爬行。   很快,它来到了岸边,并攀上一只草叶。   当它终于松了口气,下意识转过身子往后看的时候,正看到那片叶子猛地加速,顺流而下,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这片水域恢复如初,一群人则已经大步向前行去。   西岸的四境全然出动,南宗宗主走在最前面,在他身后是申屠沃甲,以及数位南宗长老,陆羽与苏检也在其中。   再之后便是其他宗‘门’的几位四境,道林眉目如远山一般,乙未与寒山宗主并行,他已经彻底洗白,甚至已经恢复了那头金发碧眼的容貌,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大雾开始散去。   这是很壮观的一幅景‘色’。   被浓雾遮蔽起来的巨大的太阳终于将自己的光芒投‘射’了进来。   然而大雾毕竟没有全然消散,而是随着南宗宗主一行人迅速消失。   因而,那些雾气便散去的并不均匀,这导致阳光呈现出光怪陆离的‘色’彩。   大部分是金‘色’的,犹如利剑从宇宙中穿过无数距离,在江面上投下一个柱形的光斑。   有些则是红‘色’的,是犹如鲜血一样的红‘色’,像是烈火,带着肆意张狂落入江面,似乎要将整条澜沧江点燃。   有些甚至是深紫‘色’的,弯弯曲曲,竟如落雷,点缀四方景‘色’。   与此同时,在那几只犹如巨兽一样的大船上,也同样站着一群人。   最前面的是以北宗为首的一群大修行者,北宗那位名义上的宗主站在最前方,神‘色’冷漠。   在他身旁的竟然便是栖光院的千座。   从开战到如今,这是千座第一次正式踏入战场。   他一身禅宗大尊者的红袍,眉间点缀着一粒朱砂,站在船舷之上,如立山巅,他的嘴角向下弯着,是不喜的神‘色’,这早已是天下人熟悉的了,只是很少有人注意到,今天的千座除了冷漠和威严,眉间更多了一股子悚然的煞气。   他们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冷冷地俯视着从西岸走来的那群人。   然而每个人的心中却都不如外表那般平静淡然。   尤其是当他们远远的看到南宗那位向来低调,但是实力深不可测的宗主的时候,更是呼吸不由急促几分。   在这群人身后,这艘大船的更大的甲板上则是站着数百人。   那是数百名北宗弟子。   有老有少,大部分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们的修为则极为整齐,皆是达到三境地步。   只不过其中大都是三境初阶中阶,至于高阶甚至是巅峰则要少了很多。   这群人此时大都满目‘激’动地站在原地,紧紧握着手中的剑,他们排成阵势,没有人说话,也因此酝酿出了一股让人不容小觑的力量。   这么多三境,放眼天下,除了北宗没有任何一个宗‘门’能拿得出来,然而让人群前列的屠苏心痛的是,这些人也已经是经过铁血镇压之后的北宗所能拿出的所有力量。   甚至连他都要加入其中。   那一场剧烈的斗争发自于内部,直接让北宗这头庞然大物身受重伤。   数位四境悄然陨落,一大片三境弟子和高层被斩杀屠灭,北宗在那一场动‘乱’中所受到的损失比外人猜测的还要严重许多许多。   若非如此,就算是面对南宗的倾力出击,他们怎会落得只有这么一二百人组成剑阵?   北宗剑阵巅峰时刻可斩四境,可敌五境自然返神,天下闻名!   可是……   那种规模的剑阵需要足够多的弟子,而如今……   屠苏看着身后的只有原本不到一半的人数,心中悲凉。   他握着符剑的手因此而颤抖起来。   “师尊……”   身着北宗执事长袍的施卿卓轻轻唤了一声,她伸出手按住了屠苏因情绪‘激’动而颤抖的手以及腰间的那柄剑。   屠苏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他叹了口气,看着身旁的一脸坚毅的少‘女’,却不知说些什么,眼中也没有了以前那种对这个聪慧老成的弟子的那种由衷的喜爱。   屠苏如今看待她的眼神,只有复杂。   从那场北宗内部的大清洗开始,施卿卓便展现出了不凡的手段,那时候屠苏也才终于知晓,原来施卿卓背着他,暗中打着屠苏的旗号已经早已选择了阵营!   施卿卓作为屠苏作为欣赏的弟子,也是北宗内部众人皆知的屠院长的接班人,其一言一行的确已经能代表一些屠苏的意志。   可屠苏却万万没有想到,原本乖巧懂事识大体的徒弟竟然心机如此之深,以至于当那场宗内政治斗争开始的时候,屠苏甚至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就被瞬间确定了派系!   大怒中的他根本没有选择,只能是咬着牙被施卿卓拖入浑水,作为北宗内部具有实权的几位高层之一,屠苏的倾斜也成了确定局势的关键的砝码,之后的大清洗也是在屠苏的推行之下才得以如此顺利地进行下去。   而亲手将宗‘门’内的师兄弟和那些屠苏招收进来的弟子清洗掉,这种事对他的冲击又怎能不大?   自那之后,两人的师徒关系便已经名存实亡,而这一年多来,施卿卓通过此“功”正式确立了宗内地位,又加上朝廷中施卿卓的母系家族的全力支持,甚至还有刘重湖的全力配合,以至于,施卿卓在宗内的地位节节攀升。   如今虽然只是挂着执事的头衔,但实际上已经在内院的配合下慢慢将屠苏架空!   然而让屠院长无声长叹的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徒弟手段之‘精’明,用心之深,处事之狠辣,行政之能力都是年轻人中一等一的!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等天下再度平静下来,度过这次动‘荡’,让成熟起来的施卿卓接替自己的位置,或许真能做出比自己更好的成绩也说不定!   种种情绪之下,既恨,又欣赏,他万千情绪化在嘴中,也只有深深一叹!   “屠院长。”   刘重湖从他身后走来,他英气‘逼’人的双目中好似含着两柄随时吐出杀人的刀子,让屠苏十分不适。   “怎么?”他冷着脸问道。   刘重湖轻轻向他施礼,然后认真道:“我看院长似乎身体不佳,此战关系巨大,剑阵更是重要,出不得闪失!既然院长身体有碍,不如……”   “不如什么?”屠苏眯起眼睛。   刘重湖吸了口气,说道:“不如,暂请院长到后面队伍中,这主持之事‘交’给我,你看如何?”   “你说什么?!”屠苏瞪大眼睛,脸上怒意显‘露’无疑。   他压低了声音,也压着怒火道:“历来演练,剑阵皆由我主持!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替我?”   刘重湖淡淡说道:“我只是为大局着想,毕竟我看院长你的状态似乎并不适合在这样重要的位置,而且……我的修为已经比您高了。”   “你!”   屠苏身体又忍不住颤抖起来,刘重湖嘴巴里说的好听,实际上是什么意思屠苏这样聪明的人岂能听不出?这分明是要明目张胆地夺权,屠苏堂堂外院院长,刘重湖竟然要他去后面队伍之中,与普通弟子同列,这等羞辱屠苏哪里受得?   可是就在屠苏要发怒的时候,他身边的少‘女’忽然平静地开口道:“师尊,我觉得刘师弟说的也不无道理。”   屠苏扭头盯着施卿卓,双目中闪着血光。   少‘女’丝毫不躲避,用冷静的声调说:“师尊,你以前常教导我凡事要以宗‘门’大局为重,遇事更要冷静为先,难道现在,这些道理,需要徒儿教给你了么?” 站在尾巴上说话   感觉上,再有个几万字的情节,差不多就能完结了,嗯,应该不会超过十万字。   刚才回头去翻前面的章节,这对于我来说需要莫大的勇气,因为时隔一年,再看前篇,需要一个强大的胃。   然后很无奈地发现在第三章就有一个小错误,说书先生讲故事的时候提起一位二百年前达成五境成就的货,这个写错了,按照后面的设定这三百年间应该没有五境出现,本想把“二”改成“三”,但是我又没有修改前面章节的权限,好在这完全是很小的毛病,坏在这样的很小的毛病肯定还有不少。   临近结尾,还是努力把之前的坑填起来,写第一本书的年轻作者好像有不少会犯一个通病,就是把整个故事设定成一个什么“阴谋”啦,甚至是什么“大棋局”啦,什么多少年的布置,众生为棋子之类的很有意思的东西,我已经竭力避免,但还是没逃出这个怪圈,所以整个故事的和终结还是建立在一个人的谋算上。   所以整个底层逻辑就显得乱了,但还好整个故事勉强能圆的上。   以上说的是总坑,至于小坑我好像没有挖,最多就是没事写点无关紧要的小线索,砍掉还是保留还是怎么样,对整体故事影响很小,能弄得有始有终的都尽力弄好,这个不是处女座的强迫症,而是双鱼座的纠结病。   当然,因为要缩减篇幅啦,所以还是有很多地图没有去开,感觉上是有点意犹未尽的。   从作者视角也看不大出来,如果这样顺顺当当结尾算不算烂尾。。   这个不多说了,等到时候在完本感言里再尽情水,尽情啰嗦,尽情比叨吧,闲的蛋疼或者卵疼的到时候可以看。   然后是最近在琢磨新书啦,头疼头疼,想情节想的好苦,尤其我也没啥天赋,所以更苦,哦,还有懒,总之,希望能写的比这本能有些超越吧,超越是指质量和成绩。   能完全不在乎钱的慢慢悠悠把这本扑街书写到快要完本,这是托了大学悠闲时光的福。   但是随着年纪渐长,也开始对未来感到焦虑,以后或许就难再干这种投资回报率极低的活计了,且码且珍惜。   ps:说起来这个“且”字总让我觉得尴尬,以前看过李敖写的分析,探究这个字的源头,然后感觉本来一些很小清新的词一下就变得污秽不堪了呀。。遁。。。 第五百七十章 大浪(二合一)   “你……”屠苏面色一白,整个人腹中怒气翻滚,却无论如何发不出,他看着刘重湖和施卿卓的两张一样冷酷的脸,突然,竟笑出声来。   “好!好!很好!”屠苏连说了三个好字,他身体的颤抖猛地平静下来,整个人陷入怒极而笑的状态。   他只是用一种神秘的目光打量了两个人,然后脸上的怒意竟然消散一空,仿佛是瞬间,被情绪控制的屠苏便恢复成了以往英明决断的屠院长。   他冷笑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对刘重湖说道:“此言甚好。”   而后,屠苏竟然就真的转身走入人群之中,在北宗弟子惊讶的目光中站定。   这样一来刘重湖反倒是惊疑不定起来,他不禁看向少女。   施卿卓皱着眉看了一眼闭目开始调息力量的师长,先是疑惑,然后又有些感慨地道:“既然师尊都同意了,那你就好好主持吧,此战事关宗门生死,一定要全力以赴。”   说完,施卿卓便不再看他们,将视线投向前方。   她也不由感慨,屠苏的心境果然还是不凡的。   将心中的想法抛开,她的视线先是落在了在她前面地板上牢牢固定的那座玉石的猛兽像上。   那石像只有半米高,通体碧绿晶莹,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施卿卓知道这是北宗的一件极为厉害的防御法器,也是保障他们这些弟子的屏障。   不过就算是她明知道这法器足够可以挡下四境级别的许多次攻击而不破,但仍旧不免心中忐忑。   她所擅长之处在此时全无用处,在这个战场上,胜败只在修为的较量之上。   前方的那些巨头,无论是自己一方的诸位长老,还是对面正踏着江面破雾而来的一群人,都不是她所能抵挡的。   这个时候,在她旁边的刘重湖忽然开口道:“还真有不怕死的东西来了。”   “嗯?”施卿卓疑惑地看向他。   刘重湖冷笑着指了指江岸,于是施卿卓才通过淡下来的雾气看到了两岸许多静静出现在岸边的人。   无论是东岸还是西岸都有那么一些修为很低的修行者出现,他们谨慎地躲藏在两军之外,大部分都站在水边,更有有些则是离的稍远但是站的足够高。   那些人都是散修。   施卿卓微微一怔,便明白了过来:“这些散修,还真是不怕死啊。”   施卿卓自己尽管有如此至宝防护着,仍然不觉得有多少安全感,更何况是那些散修,虽然他们看起来距离当然很远,但是一旦打起来谁敢保证所有人都在江心不会移动位置?   更何况四境全力出击轰出的力量传递到岸边绝不是难事,到时候就算是余波也仍然不是这些人的修为所能承受的。   “不知死活而已,就凭这些废物的修为难道还指望着能在余波下安然无恙么?”刘重湖冷笑道。   一年多来在前线战场上的厮杀对刘重湖的改变也不小,本来的那丝气度也都被转化成了杀气。   施卿卓微微皱眉,倒不是因为刘重湖的态度和言语,而是因为他的状态,她看得出来刘重湖的心性最近开始不稳,她倒是对此也有所耳闻,自从打西北回来后刘重湖便低调了很长时间的一阵,几乎让人觉得他以丧失斗志。   不过就在一年多前,就在袁来被陈太华打成重伤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刘重湖却突然请命踏上战场,而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杀戮,他也终于再次将宗门年青一代领袖的位子坐稳。   不过他也仍然有着烦恼,在西北将刘重湖打飞的袁来已经销声匿迹,他很自然地将剩下的陈邹纵横当做对手。   然而让刘重湖大为沮丧的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却也始终被陈邹纵横死死压着那么一线。   这也倒不是真正让他的心情变得如此糟糕的决定性原因。   施卿卓心中知晓就在前段时间,在朝廷大军撤退至东岸之前,刘重湖终于找到机会与陈邹纵横交了一次手,结果当然是输了。   输了不可怕,刘重湖不是受不起挫折的人,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陈邹临走的时候很是遗憾地说了句:“你比陈书画差远了。”   ……   ……   吴巍小心翼翼又兴奋地在草丛间跋涉,他在努力接近岸边。   事实上在后面他可以找地方站的更高,若是单从观看的角度,站得高看的更远,视野也更好。   但是他仍然选择了前进来到岸边,只是因为这里更近。   当然,最近的地方也不是站在岸边。   吴巍曾经想过要不要找一艘船,到江里去,但是他的理智还是很快打消了这个作死的念头。   他甚至可以想到,假如自己真的这样去做,很可能两边的大人物还没有互相交手,就会先顺手杀掉他这个旁观者。   所以他还是选择在岸边,他觉得这里视野也很好,可以看得清楚,而且存活的几率也要大一些。   最让他高兴的便是那些变淡的雾气,之前的大雾太浓郁,他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   吴巍在岸边的地上稳稳地坐了下来,将自己的剑插在地上,河边的泥土就是松软,剑鞘一下子插进泥土中将近一半。   吴巍坐好,他觉得自己并不孤单,虽然在这个区域只有他一个人,但是他知道在两岸都有像他这样的杂鱼早已经站好了位置,宁愿冒着死去的危险也不想错过观战的机会。   然后吴巍就想起了刚才过来的时候遇见的一个修行者。   那是个很漂亮的修行者,他留着不常见的短发,一张脸极白净也极美丽,唇红齿白,只是神色间含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   只不过吴巍却怎么看也觉得他不是个女孩子,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明显的喉结,还因为吴巍的一种本能反应——按照他自己的经验,只要遇见漂亮的女孩子自己就会心跳加速,呐呐的不敢说话,此征召从未失灵,可是遇见那个人的时候,吴巍却没有丝毫的感觉。   “或许……他是男人吧。”   吴巍心中自语,顿了顿,又不由得轻叹出声:“可是他好漂亮……”   吴巍不知道的是,这个很漂亮的人早早的就到来了,然后一直在这边等待,如今他终于不用再等,他也和吴巍这些人一起来到澜沧江边,静静地等待看一场好戏。   只不过吴巍等人没有明确的目的,而缘木则目标清晰。   ……   袁来坐在那只小船上,在他的身后,阿含呆呆傻傻地机械地划桨。   这个动作并不复杂,有袁来坐在船上,调控方向和速度,所以阿含不需要多高超的技能,就能把船开得很好。   他头顶戴着一顶破旧的帽子,用来遮挡破雾而来的形态带着异样色彩的阳光。   单薄的木浆浸入水中,再抬起,小船便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   四周是浓雾,但终究比之前淡了不少,以至于虽然还距离很远,但袁来已经能够看到那艘大船。   在他眼中,那却并不是真实的景色。   随着西岸的一群人向前行走,从西边的地平线上升起一片光幕。   那光幕普通人初时根本看不到,修为弱的更是无法察觉,这道光幕范围极大,像是从地平线升起的遮天蔽日的幕布,光幕是昏暗的色彩,也是光明的色彩,光明与昏暗在瞬息之间互相转变,转变之中吐露出一股毁灭性的力量。   光幕随着西岸的一群人的前进而前进,不断在蚕食碧蓝的晴空,随着它覆盖的面积越来越大,凝厚强大的力量渐渐升起。   澜沧江的流速甚至都开始放缓,仿佛是在这道天幕之下匍匐、不敢大口呼吸。   那些色彩奇诡的阳光变得更加绚烂,像是要在江面上开出五彩缤纷的花。   事实上,已经有花开放了。   在西岸的一行人快要接近中心战场范围的时候,站在船上的北宗名义宗主将一头白发从黑色的袍子中伸出来,这个动作有些不雅,倒像是一头老龟探出头来。   然而他探出来的头微微晃动,视线便停在了大船之下的江面上。   在他视线落处,一个水花彭地乍起,很小,就像是一尾鱼掀起的波澜。   他是第一个看见这个水花的人。   水花掀起的时候正巧有一道阳光洒过,于是那个点便生出了一朵灿烂的碧蓝色的花朵。   花瓣片片舒展开,每一片都美丽精致的异乎寻常,天下手艺最高超的工匠也雕刻不出这样美丽的浑然天成的蓝花。   探出脖子的老宗主轻咦了一声,然后便是不由微微惊叹。   他不是惊叹它的美丽,而是惊叹于它其中蕴含的毁灭力量。   由此,他瞬间便判断出催生出这朵花的人,修为至少也是四境中阶以上。   率先出手的不是南宗宗主,而是人群中脸上带着邪笑的金发碧眼的乙未。   类似的一朵蓝色花朵曾经生在西北的雪地上,被一个少年人看在眼中,不过那时候的那一朵很微小,没有这个这样大,也没有这个这样美丽,这样蕴含毁灭的力量,当时那朵花只是在少年面前瞬间枯萎。   而此时这朵显然截然不同。   它漂浮在水面上旋转起来,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它吸引,就连千座也瞥了它一眼,只不过却是瞬间收回,转而看向枯瘦的北宗宗主。   只见这位老人仿佛是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便探出手,他站自船上,向那朵花招了招手,于是那朵绽放的湛蓝花朵便飞起,轻轻飞上巨船,落在他的掌心。   随后,北宗宗主的掌心便升起一团无形焰火,花朵顿时在灼烧中枯萎,片刻后化作飞灰。   “咳。”   他咳嗽了一声,拍拍手掌,将余烬抖落。   随后说道:“走吧。”   说完,他便翻过大船的护栏,轻飘飘地犹如一片落叶,飘落于江面。   其余人互相看了一眼便也纷纷纵身而下。   不一阵,分别来自东西两岸的两群人就终于互相站定。   两位大宗门的宗主互相对视,一言不发。   直到一阵清风吹来,南宗宗主才漫不经心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吧?”   站在对面的他们的对手摇了摇头。   于是就是一片死寂。   死寂之中,两岸的人们忽然发出一阵惊呼。   只见在西边的天空上,那道酝酿已久的幕布显出形体来,遮天蔽日的光幕上大道气息轮转,生灭之际,威压吐露。   在这道光幕升起的刹那,来自西岸的一群人每一位的身上都升腾起无尽威压。   那些气息就如同一道道气柱,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东岸也传来一阵悠远的颤鸣。   在那艘巨大的战船上,猛地升起一道巨大的碧绿色的光罩将整座战船笼罩其中,于是这艘大船也仿佛成了一座江面上的城池堡垒。   数百声剑鸣倏然响起,它们按照某种玄奥的方式,互相配合放大,以至于虽只有百剑,却竟然升腾起万剑大阵的可怕气势!   那是北宗剑阵的力量。   而在剑鸣之后,东岸之人也爆发出毫不逊色的强大力量。   数十道四境气息横空而起,将整片空间搅得动荡不安。   阳光的色彩化作颜色各异的火焰,并最终凝成无数道巨大的龙形恐怖生物,在空中纠缠,这些巨龙的首尾掩藏在未散的白雾中,不显全貌,种种大道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座无边场域。   场域之内,数十位四境几乎在同一时间轰然爆发出他们最强大的气势,两个阵营的气质撞在一处,引发惊涛骇浪。   澜沧江上水浪轰鸣,以战圈为中心,一道圆环形状的巨浪向外轰然扩散。   那巨浪发出奔雷的闷响,引得大地轰鸣震颤,站在两岸的人们则纷纷惊呼,死命地抓住身边所有能抓握的东西。   对于距离远的还算能忍受,但那些就坐在江畔的修行者们却难掩惊恐。   吴巍在感受到大地震颤的刹那便死死握紧了自己的剑,然后他就看到一道高足有几十米的超大巨浪城墙向他汹涌而来。   吴巍咬紧牙关,眼中既是惊恐又是兴奋,他用最短的时间便判断出若是用肉身硬抗,恐怕光这水浪坠落的力量就足以将他砸的筋骨寸断!   于是他立即一拳在地上砸出一个泥坑,自己飞快地夺了进去,之后身体缩成一团,运转全身修为,顿时,他的后背上便出现一层厚厚的元气屏障,这是他所会的最高级的防御法术,此时他一口气为自己叠上了六层,这才停下。    第五百七十一章 战场(二合一)   而与此同时,大浪之城也在岸边轰然崩塌,坠落的数吨的水以万钧之势迅猛砸下!   只见大地再度震颤一番,整个江岸竟然就此被砸的整体下落一层。   震颤刚刚平静,吴巍就从水中爬了出来,他被江水打湿的脸上一片苍白,嘴边甚至还有一丝血迹,身上的元气防御也只剩下极薄的一小层而已。   他惊骇地跌坐在岸上,望向终于开始交手的江心,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竟然看到在那个位置,江水已经消失,那些大修行者们都漂浮在半空中,在他们的脚下就是失去了江水的淤泥河底。   整个大浪将江心的水全部抽干,那艘北宗大船正搁浅在河底,宛如一头陷入困境的猛兽,而此时,那些江水又开始以雷霆万钧之势开始回流,向最中心涌去。   “嘶……”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于自身的安危一时间抛诸脑后,只是震惊地看着那一幕,怔怔不能自已。   与此同时,两岸无论是吴巍这样的自发的观看者,还是两方的军兵将官,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无数吨的海水回流,江心位置仿佛成了通往地狱的通路,猛地回返的江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洞,吞噬万物。   然而人们的视线却始终死死盯着那些已经释放出冲天气势的强者。   天地在他们的气势影响下骤然变色,波澜诡谲的天象为这群人提供了一个很幻丽的背景。   而在大浪轰鸣之时,数道剑意便已横空而起,密集交织。   四境强者的力量可以很细微,在人们看不到动静的时候就可分出胜负,同样也可以无边绚丽,让百里方圆之人举目皆知。   当两边的人出手的时候,江心便成为了仿佛节日中京城最繁华之地夜空中密集的烟花。   力量当然不是用来舞动给人看的,但是当力量到达了一定的层级,就会暗和天地韵味,就也会变得美丽富有观赏性起来。   就比如出手果断的邪修乙未,当他出手的时候,只是挥了下袍袖,阴狠地一笑,漫天便飞舞起湛蓝的花朵。   朵朵致命。   卢山宗主无声无息间将自己的虚幻领域撑起,群山幻影改天换地。   第一次出现于战场中的千座则默然双手合十,顿时身躯染上大日禅光,虚空中不知何处竟能传来阵阵虚幻的禅音歌声,其所立之处,立成西方广大无边之净土。   千座的禅光明堂皇,富有威严。   而当他对面的道林翻手将一面波光潋滟的水镜沉入江中,立即,那奔涌而回的暴乱江水猛地安静了下来,仿佛成了被驯服的猛兽,众人脚下江面平滑如境,一种净洁空灵之意横生。   水中倒映着他们这些人,若是有人不小心低头撇上一眼,心神便会被一阵迷茫笼罩,竟无法分清自身置于何地,水中倒影与立足之地又是哪处为真。   不知哪位高人横推一掌,道道天规飘落,在这片镜面上,竟开始生长出嫩翠的植物。   先是草,然后草叶便绽放开花,之后竟有低矮的树木迅速生长,摇晃着,如同富有生命一般,也如同醉酒的仙人,遥遥摆摆,随风生长。   不一会儿竟然成了一片绿荫。   而在绿荫丛中,南北两宗的强者则不约而同地拔起腰间长剑。   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飘摇而起,散乱的气机将两方的每一个人都牢牢锁定。   之后,波澜诡谲的天空中五彩的阳光开始没有规律地移动,尤其是那最耀眼的像是火焰的阳光,不断地将江水点燃,发出青蓝色的幽火。   在这群大修行者的天道对冲下,这片区域的天道已经彻底被扭曲,变得紊乱非常。   在两岸的观看的人们眼中,最显眼的当然还是那一艘体积庞大的战船。   当海量的江水回流之后,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江水便将深陷污泥的大船托起,同时,那些如山的巨力也从四方撞击向战船本体。   坚固的船体在这种等级的撞击下立即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就如同一头哀伤的猛兽,身体上出现了巨大的恐怖的裂口,从裂口处崩散出零碎的血肉。   它摇摇晃晃,最外面的一层已经被撞的裂开,江水灌了进去,却被里面的防水层阻挡,但在一群大修行者的力量波及之下,船体再次开始四分五裂,眼见其命不久矣。   这让东岸的军兵们一阵后怕,又是一阵惊心,但立于甲板的一群北宗弟子则并未惊慌,他们死命稳住身体,在剧烈摇晃的船上双腿如同钉子一样固定在原位。   双手执剑,气势升腾。   上百人动作整齐划一,按照甲板上所刻画的阵型站稳,任外界风吹雨打狂浪翻涌,这些人却是纹丝不动。   那只碧绿的猛兽雕像撑起的防御光罩稳定强大,将这些人与脚下的部分船体牢牢护在其中。   当船体碎裂到绿色的屏障边缘,便无论如何无法寸进。   站在最前方的刘重湖身体笔直,其将剑举起,便引动了整个北宗剑阵。   在他身后的所有人的力量都以某种神秘的方式叠加起来,升入高空,凝成了一片带着浓郁杀机的剑云。   当这片剑云形成之时,高空便出现了雷鸣,以及电闪。   剑阵之力如同仙人垂落的一只巨兽,轻而易举成为了打破这片空域最后一点稳定的那股力量。   “轰隆……”   雷声悠远,仿佛从时光中的过去传递而来,蕴藏着无上的压力。   一片片满是雷霆的云聚拢而来,这些被上古修行者称作劫云的力量便是这个世界为了稳定空间而做的努力。   只不过经过千百年来无数修行者的研究和破解,这种雷云除了声势广大对于江中的修行者已经威胁不大。   劫云带来的不不仅是雷光,还有落雨。   晴空之中,细细的落雨飘摇而下。   在五彩阳光的映衬之下,那些密集的飘摇而落的雨丝也纷纷带上了不同的色彩,将本就被种种力量,数十位大修行者的小世界所叠加营造的奇诡背景再次渲染上一层浓郁的色彩。   雨丝飘摇……   两岸也未能幸免。   当吴巍用一只手接下那一片血红色的雨丝的时候,他惊讶地看到对岸的某个地方被战场中某一位强者的随手一击所吞没。   吴巍猜想这肯定是打空的一击,被对手躲了过去,但是那些大修行者可以躲,在江面观看战事的一群三境级别将官们合力一处,也可保命,但是对于那些因理想而赶来的杂鱼而言,却是难以躲避的。   吴巍亲眼看到那片区域被那道剑气轰碎,江水蔓延过去,吞没了一切,原本藏在那里高声惊呼的人也已不见踪影。   吴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让他的心中出现了一丝凉意,但这丝凉意就如同这漫天飘舞的雨丝一般,完全无法熄灭他眼中炽热的火焰。   “轰隆……”   吴巍再次听到一声炸响,他一开始以为是雷声,但之后发现并不是。   发出声音的是西岸距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一座小山包。   那里已经和岸边有段距离,并未位于最前沿,可是当那道从江心汹涌而来的布满杀伐之意的毁灭力量涌来的时候,这段短短的距离终究无法消减其威力。   那声炸响也就是小山被整个轰碎的声音,烟尘滚滚,山中燃烧起昏黑色的火焰,隔着距离,吴巍也能嗅到那力量的可怕味道。   他依然并没有觉得恐惧,只是觉得……可惜。   虽然他不知道站在那座山包上遥望的人是谁,但他也依然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悲凉。   嗯……吴巍知道这成语用在不对,但是他觉得感觉很合适。   此外,除了这种情绪之外他终究还是有一分庆幸,庆幸于自己决定的英明,看来就算是躲在后面的山上也一样无法免除波及,既然在哪里都一样要面对危险,他觉得自己站在最前面也算是勇气可嘉且明智的了。   但是他虽然不恐惧,却开始感觉到了压力,无论是东岸还是西岸都开始有人被波及,尤其是如今,在吴巍的眼中,原本聚集在一起的战团已经分散来了,几乎每一个强者都找到了自己的对手。   于是他们分散开,开始以整条江面作为战场区域,分成了十几个战团,这样对于岸边的人们而言危险系数也直线上升。   吴巍也不得不时刻提防冲他这个地方而来的攻击,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想死。   吴巍的目光依次从十几个战团上扫过,当大修行者们开始交手,许多招法吴巍根本看不懂,他只能看到那些大修行者们的缤纷多彩,各不相同的小世界互相融合、碰撞、甚至是破碎。   吴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小世界,每一个都让他惊叹不已,每一个都景色不同,有的荒芜像是一片漆黑的暗夜或者一片寸草不生的平原,有的则美轮美奂繁华异样,有的则类似道林禅师,波澜不惊,只是专注地随手捻起一片花叶抛飞,便有摧枯拉朽,山崩海断的恐怖力量。   最为耀眼的则是那位栖光院主,千座的佛陀净土散发出耀世的禅光,竟然与南宗宗主死死战在一处,占据着整个战场最大的一片区域。   之后吴巍的目光就落在了那艘已经被力量摧毁掉的战船,此时战船只有一片甲板完好无损,北宗的弟子各个战在原位,刘重湖则主持剑阵,操控着空中的那片剑云。   是不是化作足以斩杀四境的剑光扫向战场。   然而此时,一身软件的申屠沃甲竟然不知怎的摆脱了对手,单人竖起长枪,周身罡气轰鸣,高大的身躯仿佛有拔山之力,一次次将长枪向那碧绿的屏障狠狠砸去,每一次砸落,江中都要荡起道道十几米高的巨浪,那屏障也要不断闪烁,面对着申屠沃甲足以轰碎山岳的攻击,却始终保持着稳定的光芒。   至宝之名,实至名归。   吴巍看着不由心生羡慕,想着如果自己有那样的一件防御法宝该有多好,那样就可以安心地在这里,不用担心死亡。   他正向着,却猛地汗毛倒竖,他茫然扭头,就看到那位立于净土世界的千座猛地推出一只手印,那只巨大的手印被南宗宗主全力斩落一半,而剩下的半掌则带着无边冰冷的杀意笔直地向他轰杀而来。   吴巍想要惊呼,也想要躲避,他努力去拔起剑来想要跑开,但是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当千座的半掌袭来,他浑身便被那股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杀意笼罩,全身宛如坠入寒冰,根本没法动弹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半只巨掌越来越大。   死亡的阴影骤然摄住了他,吴巍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他的身前,尚算平稳的江水突兀地形成了一道巨浪,猛地向他扑来,将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年轻人卷入江中。   入水的刹那,吴巍仿佛在水中察觉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他本来被冻僵的身体像是置身温泉,迅速恢复了感知,但是仍然难以动弹,他只是感觉自己被一股水浪推着闪电般地向江中潜去,他仰着头,眼睁睁看着上面的水面的亮光越来越暗淡,他终于松缓的心神立即意识到自己在不断向江底潜去,只不过吴巍立即又很好奇,江畔怎么会有这样深的江水呢?   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却发现眼前一花,下一刻他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只年轻的手,冷静而稳定地抓住了他的胸前的衣服,然后猛地用力一提,将自己拉扯出了水面。   “咳咳……”   吴巍一阵咳嗽,转而又大口大口呼吸,他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从远处传来的一阵大地崩塌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循声望去,他才惊愕地看到千座的那半只手掌已将他原本立足的河岸整个摧毁。   吴巍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后背一阵冰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让他不想动弹。   这时候他才终于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条破烂的小舟上,在他的手边有一双腿,那双腿的主人正机械地拿着一只同样破烂的木浆划水。   而在他的眼前,则正坐在一个冲他微笑的年轻人。   袁来看着惊魂未定的吴巍,淡淡一笑,将自己那只手擦干,才问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a    第五百七十二章 陨落(5k+)   当吴巍看到面前的熟悉的年轻人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随后这个家伙也不知道脑筋是怎样生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生起了气。   “你不是说在后面等的嘛?你又骗我?!”   袁来苦笑着看着一时间如同一个怨妇一样的落汤鸡,脸上当然一丝不好意思都没有。   他只是幽幽地说道:“我要是不过来,你刚才可就死了。”   说是这样说,吴巍仍然怒气冲冲的样子,只不过袁来立即心底了然。   吴巍应该是在用这种情绪来排解他的恐惧。   毕竟,整个天下可不会有几个人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就能调整好心态的。   吴巍也是这样,他需要一件事来让他将恐惧排出体外。   他又嘟囔骂了几句,袁来都当做耳旁风,直到吴巍终于彻底清醒下来,他才用湿漉漉的手擦了下被江水浸的发白的脸,问:“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瞪着眼睛,看着小船和已经被摧毁的那个地方,两者并不算近,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当时自己是怎么回事,只记得自己被那力量震慑,身不能动,随后忽然拍来一道大浪,将他卷了进去,之后就是往下沉……再之后被袁来捞起来,这之间的事情他则一概不知了。   “不知道。”袁来无辜地用慢悠悠的语气说,“我就看到你被一道浪头卷没了,然后可能是你被水冲过来了吧,正好在我附近,往上飘,我就把你拉起来了。”   “就这样?”吴巍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他又看了眼两端的距离和被摧毁的岸线,只觉得疑惑丛生。   他实在难以接受自己被浪头救了这个答案,但是他四下看看,周围只有他们三人,袁来和划桨的那个怎么看都不可能有本事将自己从那必死之境救出,吴巍想了想,揉了揉脸,只能接受自己命不该绝。   随后,他也懒得问袁来的来意,毕竟,袁来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吴巍扭头望去,只看到不知何时,江中已经复又掀起巨浪,两边的大修行者战力全开,互相毫不保留地攻击,引发的天地动荡越来越剧烈,其中的人们一举一动都牵扯无数天道之力,他们的小世界也时而绽放时而收缩,时而出现困人,时而固封自守,天空中被无数的玄奇景色填满,各种高阶道法随手倾洒,这非是二人决战,而是两方的人混战,因而除了单体战力,在配合上则显得也十分重要,南宗诸位长老力量皆强大无匹,然而面对北宗人默契的配合,竟然如同落入巨网的猛兽,难以放开全力,肆意挥洒。   尤其是空中时刻飘荡的一道剑云。   更是犹如悬在西岸修行者头顶的利剑,时不时斩出一道至强之剑,让南宗之人更加不由分出一丝心力。   而此时不知何故,占据最中心的千座与南宗宗主两人却交换了对手,罗楚秋暂时拖住千座,而南宗老宗主则大袖飘摇,忽然闪现至那艘已只余残骸的战船边缘,北宗的至强防御法器强大的让人心悸,在申屠沃甲的全力轰击之下竟然始终不破,这种防御力甚至已经超出人们心中法器的范畴,从那座碧绿兽雕身上传出的古意与先天法器独有的气息更是让人无法将其忽视。   然而当南宗宗主悄然一掌恰到好处地与申屠沃甲轰击合在一起,轰击在那道碧绿光幕上的时候,其屏障终于有了片刻的凝滞。   几道细细的裂缝出现在屏障上,只有刹那。   而就在这刹那,南宗宗主于申屠沃甲几乎同时各自抓住,将一道力量度了进去,顿时,只见无声中北宗剑阵中便有两位弟子口吐鲜血,登时倒地气绝!   “该死!”   刘重湖顿时咬牙咒骂了一声,然后果断呼喊了两句,发出命令,后面死去的两人的位置顿时被他进行调整,以此保证剑阵正常运转。   然而死去两人虽然在这个剑阵中不算什么,但那横亘于空的剑云却毕竟稍微虚弱了那么一丝。   可惜两人只抓住了这么一丝破绽,立即又有北宗长老杀来,将两人齐齐逼退。   那么多的力量同时爆发,将这片空域搅得更加破碎不堪。   吴巍甚至震惊地看到天空中已经出现了一些暗色的乱流,乱流从一些暗色的裂痕中出现,那些裂痕骤然浮现,又骤然消失,存在的时间极短,几乎不可见,吴巍用尽目力也勉强只能看到个大概,就只是这样,当他看到那些细碎的裂缝的时候心中也不由升起无边恐惧。   “空间裂痕。”   袁来也注视着这一幕,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吴巍茫然地看向他。   袁来淡笑了下,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们好厉害。”   吴巍闻言苦笑道:“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我真是服了你,你难道不知道在这个地方有多危险么?从那些大人物手指缝随便散出点力量都足够将我们碾碎!”   说着,吴巍看了两人一眼,忽然一把将木浆从阿含手里夺过来,嘴巴里说道:“这里太危险了,赶紧走!”   袁来指了指两岸,说道:“如今在这船上未必就比两岸危险,反倒更灵活些。”   吴巍将木浆插入水中,用力一划,摇头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是要送你们去岸边。”   “那你要……”   吴巍咬牙,腰板用力拔起,猛地将小舟拨动了位置,说道:“沿着河,往西南边走!”   袁来刚刚正是驾着小舟从那个方向来的,所以吴巍的意思就是要原路返回,远离这片战场,这的确是目前最安全的出路。   可是袁来却好奇地按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动,问道:“可是这样的话,你就看不到结尾了,怎么?刚才知道害怕了?”   袁来不由笑道。   他以为是吴巍死里逃生终于明白了生命之可贵,而且如今也看了大半,心愿也该了了。   但是袁来却判断出了错。   只见吴巍肃然地摇了摇头,正色道:“当然不是!只不过我生死由命!你们却没有必要陪我送死,我不管你怎么想的非要往这边跑,但是现在,我得送你们回去!”   他说着,便要再次划动小船,然而此时,他却听到身后有怒潮雷鸣。   吴巍扭头一看,顿时魂飞天外,只见不知又是哪位大能一招打空,竟推起一道高大的巨浪奔涌而来!   这样的大浪他之前遇到过一次,那次他站在土地上,足足叠起六层防御才堪堪抵御。   而如今,他体内元气已经所剩无多,根本无法再撑起六层,而且这里还不只他自己一人,他完全没有本事护住三个人!   想到这些,吴巍脸色惨白,但却终于没有束手待毙,而是猛地去抓袁来和阿含,大喊道:“跳!跳进江里!”   在他想来,也只有将性命交给这江水,才有一丝可能活命。   然而,吴巍抓住袁来后却仿佛觉得自己是抓住了一颗巨石,无论他怎样用力,袁来都纹丝不动。   吴巍顿时呆住,仓促间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拉不动,因为那道大浪瞬息间已经来到近前,他们就算是跳也已经晚了。   他的脸色一片灰白,遭此猛击,三个血肉之躯只有被活活拍死的下场。   此时他只来得最后看向袁来一眼,然而让他困惑的是,这个奇奇怪怪的年轻人此时却淡定的过分。   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船上,好像从开始到现在,他就根本没有移动过。   生死之间,吴巍的神识空前暴乱,以至于竟然脑子空灵了一阵,他甚至为袁来的淡定的过分的表现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许,他已经吓傻了吧。   吴巍这样想着,忽然就看到一动不动的袁来悄然抬起了右臂。   他抬得没有很用力,也不是很急促,只是很自然的向上一抬,同时右手也展开笔直地向前推去。   感觉上倒像是在抗拒那道已经到了眼前的巨浪城墙。   然而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不要说是一个普通人,吴巍自衬就算是自己完好的时候这样做就算不死,手臂恐怕也要断掉。   然而,说来也是奇异,当袁来的手抬起的时候,四周忽然变得好静。   远处战场的轰鸣不见了,水浪的怒吼也不见了,风忽然消失,周围的水面变得平静无波。   吴巍甚至有种错觉,仿佛时光都慢了下来。   这正是从暴乱突然陷入寂静的错觉。   之后,在吴巍的眼中,那道巨浪也仿佛放缓了速度,明明就是距离这只破烂的小船这样近了但是偏偏就是过不来,而且让他惊异的是,那巨浪的高度竟然也在迅速地变低。   就像是从一个巨人飞快地成了一个孩童。   那数十米高的巨浪悄然矮了下去,转瞬间竟然便彻底消失,眼前一片宽阔,之前的恐怖竟好似从未发生。   袁来满满地收回手,神态丝毫没变,就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当然,对他而言,这也的确是一件小事。   然而吴巍则已经呆住了。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至于脑子有些混乱。   “刚刚……”他看向袁来,一脸见鬼的表情。   袁来疑惑地看着他,说:“刚刚?刚刚怎么了?对了,你抓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跑。”   吴巍低头一看,忙松开攥的发白的手,喃喃道:“刚才,那道浪……”   “什么浪?你出现幻觉了吧。”袁来眨眨眼,关切地问道。   吴巍有些发傻,他盯着袁来使劲看了好几眼,又看了看周围,最终徒然道:“……可能是幻觉吧……不过……”   “嗯?”   突然,吴巍听到袁来一声轻咦,他急忙扭头看去,就看到远处空中一个人影被凌空一剑穿透,坠入河中。   一位大修行者陨落!   两人都不由变了颜色。   几乎没等他们呼吸上几息,就看到一阵玄光中,一道血光升腾,照映半个天空,随后又有一个身影凌空炸开,漫天血雾,残骸也颓然坠入大江。   又是一位大修行者陨落!   之后,那映照天地的血光却又被一片禅光笼罩,那禅光由金色吸收了血色,显出一种妖艳神秘的紫色。   随后一道禅光穿透大江两岸,人群中再次有一人生机泯灭,颓然入河……   第三个。   不仅吴巍长大了嘴巴,就连袁来也呼吸紧促。   四境陨落,天地感应。   顿时,同为四境的袁来便清晰地察觉到晴空中连续显出三颗大星,随后那大星又迅速晦暗凋落。   一股哀伤之意溢满天穹。   “连续死了三人!”   袁来脸上笑意收敛,一片凝重。   死人并不常见,但是到现在,一连陨落三人,只能说明江心战场已进入白热化。   连续三位四境死去,这在任何时候都是值得天下瞩目的大事。   他立即屏息凝神,双目射出两道无形神光,向前探去,在之前他就远远地看到了两方的所有人,如今再看,他很快就得知了陨落的三人的身份。   然后袁来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北宗陨落一位长老。   南宗同样陨落一位长老。   而最后一个死的则正是寒山宗主罗楚秋。   数量的对比让本来平衡的势力出现了一丝危险的倾斜。   而最让袁来脸色铁青的则是,那位南宗长老和罗楚秋竟然都是被同一人斩杀。   “千座!”   袁来从唇齿间蹦出这两个字,心中已是森寒一片。   他作为西岸阵营中的一个,己方被杀两人,自然很不开心。   而他原本的打算是在这边潜藏,然后出其不意出手助战,如今被刚才这一道浪微微分了片刻的神,没想到就是这么片刻之间,形势就骤然大变,连死三人,这种突然的变故,袁来之前无论如何都没有料想到。   这让他有了一种失算之后的气急败坏。   于是他就变得很愤怒,这股怒火爬上了他的心头,让他觉得胸闷的很,不吐不快。   所以袁来立即做了个决定。   他招了招手,木偶一样的阿含就走了过来,并坐下,将自己的头主动置于袁来掌下。   吴巍茫然地看着这一幕,有些不解。   “你们这是……”   袁来望着前方,冷声说道:“杀人!”   说话间,袁来手心浮现璀璨光华,一股玄奥大道之力宛如怒江,狂吼着灌入阿含的身体。   瞬间,阿含的衣衫便炸裂开,随后裂开的是他的血肉,那些血肉如同阳光下的雪人,凭空升华消失,就连骨骼也消失不见。   几个呼吸间,阿含就只剩下最根本的一架金身骨骼,而他金黄色的头颅上浮现细密的令人眼晕的符文阵图,阵图正中,阿含本身的意志疯狂地冲撞,却始终被牢牢控制着。   吴巍已经彻底惊呆了,他只是茫然地看着这一幕,满心不解。   而此时,袁来的手按在了金身的头顶,覆盖在那繁密的纹络之上。   作势欲摧。   远处,江心佛国净土小世界之内,刚刚斩落两人的千座洁白的眉毛成了紫色,冰冷的脸上只有最得意以及最张狂的狠厉。   战场中一时寂静,没有人交手,因为陨落三人无论对于两边的任何人来说都是震撼莫名。   这个时候,他们才再次嗅到了自成四境以来,便很少有的危机感。   而正中,身披无上禅光的千座正要说些什么,却猛地脸色狂变!   他顿时扭头望向西南河流方向。   两只血眸中射出悠远的光。   而终于能够分神的众人也随之望去,然后各个惊愕。   在他们没有发现的时候,不知何时,竟然有一只破烂的小船已经来到了这样近的距离。   而两岸的剩余的围观者,也满心疑惑,暗自纳罕是什么人当真不要命,竟然敢驾船登江?   面对着这些目光,袁来再次露出了笑意,只不过很冷就是。   他轻轻摩擦着阿含的头,从千座的目光中他只得到了两个字:你敢?!   这是千座传递而来的意志。   而袁来的回复很简单,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只手用力一抹,顿时,无声无息,金身之上的繁密阵法出现了一处破损,在袁来的强横之力下,阿含或者说就是千座分身的那缕意识顿时烟消云散。   阿含死了……   千座的身外化身,与他有着命运层面的联系的分身死亡……   于是,冥冥之间,一种无法言喻的伟大天道力量显露了它的身影。   像是收魂的鬼,在千座的身上狠狠地咬了那么一口。   于是,立于净土佛国,气势鼎盛无人能及的千座身躯晃了晃,小世界忽然开始明灭不定。   下一刻,千座那冷酷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狰狞。   “噗!”   一口带着金色的血液,狂喷而出。   小世界亦摇摇欲坠。   本来无比强大的千座瞬间仿佛受到了无比强大的致命伤害,甚至他四境最巅峰的修为,都开始摇晃,有了降阶的危险。   袁来一把将金身推倒在船上,然后一步迈出,咫尺天涯,身躯就已经出现在半空,来到了战场核心。   “诸位,此时不杀,还等何时?”   袁来淡淡说道,顿时,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申屠沃甲忽然暴喝一声,将手中战枪投掷而出,这只枪蕴含着申屠一身大道,刚猛无比,瞬间便刺穿净土佛国,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狠狠刺穿了千座的胸膛。   然而禅光明灭之间,竟转化为血色,千座虽已经重伤垂危,却仍然不死。   南宗众人立即也要出手,却被反应过来的北宗长老们团团拖住。   可惜,他们人数各有针对,如今却是没有人来拖住袁来。   于是,半空中的新晋四境幽幽地叹了口气,天空骤然一暗。   一个巨大的空间裂缝骤然浮现与千座身侧,禅光明灭却被裂痕一分为二,袁来运转全身修为,竖起手指,成剑。   随后,一道悠然剑意凭空而生,静静横斩,将已经垂死的千座拦腰斩断,那下半截身体则被那空间裂缝一口吞噬,而后消失,却不知进入宇宙何处。   “噗。”   袁来的手收回,于是掌心出现了一颗带着血光的禅心。   这是千座的道果。   至此,渡江之战第四位强者……陨落。   ……   西岸。   一片水泽中,缘木怔怔地遥望着江中一幕,泪如泉涌。   军营前沿。   灰原正与卢掌茶站在一起。   此时灰原将张大的嘴合拢,然后悠悠赞叹道:“这就是打破平衡的外力。”   “他,果然来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落幕(二合一)   此时,东西两岸,几乎所有仍旧在观战的人都已经呆立当场。   当那片巨大的裂痕出现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而当千座的半截身体被吞噬,剩下的半截被袁来补刀穿透彻底陨落之后,他们更是一时心中只有空白。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突然。   先是连续陨落三位强者,人们还没有来得及从这件事中缓过来,便又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那只从薄雾中慢慢驶来的小船,以及突然不知怎的失去反抗能力的千座,而当一个陌生的身影从船上飞起,凌空将千座斩杀这一幕发生的时候,许多人还完全没法理解。   他们很不解,很困惑。   他们实在想不到那突然插手战局的人究竟是谁。   大部分人还没有亲眼见过袁来的容貌,尤其还距离的这样远又看不清。   不只是两岸的人群,就是江心的几十位大修行者中,也有大半没有亲眼见过他的模样。   此时更是惊疑不定。   当袁来将千座击杀,他们更是个个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现在死了四位,东岸两位,西岸两位。   单单从数字上看似乎仍然维持平衡,但是……   北宗的诸位长老们齐齐将目光落在静静浮于空中的年轻人身上。   此时,刚刚爆发了全部修为斩杀千座的袁来正静静地立于战场之中,浑身气势悠然横贯四方。   于是他们轻而易举地知晓了袁来的修为。   “四境……巅峰?!”   北宗宗主几乎是咬着牙将这几个字吐出来。   然而听到这个评价的袁来却是微微一愣,他并不知道四境的力量如何划分,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不该是初阶而已,但是却也万万没有妄想自己能有太高。   毕竟……他只修行了一年……   陷入困惑的袁来却是没有去想,自己从普通人修成三境,也只是用了一年而已。   同样花费一年时间,似乎这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袁来只是微怔片刻,便干脆利落地回应了这位宗主。   他悄然竖起手指,再次轻轻一指。   这一次,他使用的不是什么特别神妙的法诀,而是当初还是二境的时候,在临江由武当归传授给他的指玄剑气。   这当然不是什么太过于惊世骇俗的战技,只能说是高阶战技而已。   但是如今,在一位四境巅峰手中,却释放出了无比恐怖的力量。   一道无形的蕴含着泰山压顶一般强大气势的虚幻剑气轻吐,戳在了空间之上,随后那空间却仿佛纸张一样破开,一道漆黑的裂痕歪歪扭扭地向北宗宗主延伸而去。   后者面色狂变,飞速后退。   然而这道裂痕浮现的速度太快,纵然是这位修为惊天的老人竭力躲避,当他停在裂痕边缘,他的袍子仍然被吞噬掉一角。   在场的北宗之人一时间都额头渗出冷汗。   便是西岸的一群人也惊惧不已。   申屠沃甲、苏检、乙未等数人更是毫不掩饰他们的震惊。   “可惜。”袁来摇了摇头,有些不满地嘲笑道,“跑得倒是飞快。”   北宗宗主面色苍白,衣袍之内身体竟然都微微颤抖,只因为他这时候才发现面前的年轻人不只是修为极高,其大道更是品阶极高,杀伤力极为巨大。   北宗宗主虽然见过袁来画像,但毕竟时隔颇久,袁来修为更是翻天覆地变化,因而他根本没有想到袁来的身份,只是闷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仅仅是他,南北宗诸位长老除了少数几人都是满心困惑,他们实在不知道整个大陆,哪里还有这样年轻的一位巅峰强者?   而此时,一声难以置信的声音从其身后传来。   “袁……来?是你?!”   只见在一片碧绿光芒中,主持剑阵的刘重湖脸上只有震撼和难以言喻的狂怒。   他死死握着手中剑,仰头,隔着防御法器的光罩,死死盯着空中的袁来,几欲噬人!   而在刘重湖身边的施卿卓则也早已经不复往日沉静,此时只是茫然地站在甲板上,抬着头,眼中光芒几乎凝固。   她完全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幕。   袁来静静将目光投过去,看着龟缩在光罩中的同乡,轻轻一笑说道:“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刘重湖如遭雷击。   他的身体甚至连连踉跄了几步,一年多前的草原的梦魇再一次浮现于他的心中,本以为早已经被废掉甚至死去的阴影再一次以如此强大的形象归来,让刘重湖根本无法接受。   尤其是袁来表现出来的强大,更是让他产生了一种仙凡之隔的感觉。   一种绝望的情绪油然而生。   “袁来……?”   北宗宗主一怔,一时竟是没有反应过来,而当他终于想起这个名字而豁然变色的时候,更让众人惊愕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道飘荡在空中的剑云竟猛地荡开,散发出可怕凶威,本来便足够强大的剑云竟然在瞬间气势再次暴涨!   而换来此番声势的则是甲板上北宗剑阵中的弟子齐声的痛哼。   剑阵中人几乎个个被猛地加速运转的大阵攻击的眼前一黑,本来是他们主动将力量灌注进入的剑阵,此时竟然如同贪婪的恶鬼与强盗,换了一副疯狂的脸孔,竟主动疯狂抽取剑阵中北宗人的力量。   这种抽取几乎相当于掠夺,狂暴无比,对他们而言身体中的血气和力量甚至是生命都化为滚滚洪流,从剑柄流出体外,这种疯狂的流失感让他们心生恐惧,剑阵中修为稍弱的弟子几乎是瞬间就被抽的晕厥过去,然而纵然如此,他们也无法扔开长剑,于是那些昏迷的弟子的生命力也化为力量被疯狂抽取。   “你敢!”北宗长老们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他们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正是剑阵禁法之中的一招,可以强行抽取剑阵中所有人的生命化为力量,进入主剑之人体内,这门禁法因极为残忍早已被废掉,但是却没想到刘重湖不知从哪里竟然偷偷学到。   此时,刘重湖满脸狰狞,他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虽然并未破境,但是气势却如深渊,他手中的长剑也已经化为纯金,释放出毁灭级的力量。   空中剑云则飘荡至袁来头顶,一股毁灭威压猛然降临。   这股力量之强大,甚至让南宗宗主等人夜脸色大变。   申屠沃甲立即喝道:“小心!”   然而,此时却是已经晚了,刘重湖几乎是狂笑着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袁来,发出无意识的怒吼。   对于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打破他的骄傲的对手,刘重湖几乎没有犹豫便下了必杀之心。   “袁!来!”   怒涛之中,甲板剧烈摇晃,刘重湖高声又叫了袁来一声,所有的怒火和恐惧都藏在这两个字之中,与此同时,那剑云中一股天火轰然垂落。   竟是一把燃烧着的巨剑,当空向袁来落下。   在这道力量下,澜沧江升起大片蒸汽,而两岸的草木竟然也无火自燃。   两岸传来一阵阵惊呼,而江心则是一片寂静。   在这种强大的攻击之下,没有人有能力将袁来救下。   西岸的一群人只能惊怒交下地试图施展力量削弱那垂天一剑的力量,但是却是徒劳。   这一剑的力量之恐怖,足以斩落四境巅峰!   然而站在剑下的袁来却是神色淡然。   他只是漂浮在半空中,衣袍猎猎,神色淡漠。   他低着头,没有去看头顶的“达摩之剑”,而是俯视着光罩之内的刘重湖,以及那一大片包括施卿卓在内的已经被活活痛昏过去的北宗弟子。   一片狼藉。   袁来想着,眼神中就多了几分怜悯。   他想着刘重湖不会不知道,强行发动这一剑对他自己而言也将是极大的损伤,就算是不死,也肯定会被北宗宗主活活杀死泄愤。   所以,袁来明白,这是刘重湖的同归于尽的一剑。   “可惜,你还并没有和我同归于尽的能力。”   他轻轻说了一句,顿时,袁来头顶展开一个漆黑的洞,之后洞口扩大成圆,成为一片漆黑的宛如深渊的缺口,这次,在其中甚至能看到几颗遥远的星芒,这是他的领域,不算小世界,而是在这大世界中强行打开的一个缺口,而这个缺口之外,被袁来设定为宇宙。   当初他用这样的一个缺口,活活耗死了栖光院的那位三境巅峰的弘毅。   如今,四境巅峰的他撑开的这个缺口,足以轻松吞噬同境界的全力一击。   于是,在两岸众目睽睽之下,那道燃烧的巨剑笔直地插入那道漆黑的缺口中,就此消失无踪。   无声无息,那道缺口被袁来抹平,于是那道绝强的剑便被他化解。   准确来说,是放逐。   将那道燃烧之剑放逐进了宇宙之中。   江心一片寂静,两岸亦无人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深深震撼,无论两方阵营的哪一个大修行者都不禁从心底升起敬畏之心。   这敬畏不是给予袁来的,而是给予那无边的星宇。   寂静之中,只有刘重湖手中的剑跌落在甲板上发出的一串轻响。   袁来看去,只见他已七窍流血,双目茫然。   而让袁来微微挑眉的便是,刘重湖没有发现的是,在他身后,屠苏从地上爬起来,撑着虚弱的身体,神色冷漠地慢慢走上前,然后举起符剑,轻轻的,无声的,从刘重湖的后背灌入,将他的心脏穿透。   之后,这位外院院长,也是此处与袁来结识最早,也算是结怨最早的大人物松开符剑,将刘重湖踹开,然后轻轻扣住那尊玉兽雕像,于是整个光幕也徐徐消散。   屠苏咳嗽了一声,努力挺直腰杆,冲着半空中的北宗宗主及诸位长老微微鞠躬,说道:“退吧。”   “什么?”   “我是说,撤退吧。”屠苏声音极其平静地说道,他指了指四周,又满是复杂地看了眼袁来,叹道:“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如今胜负也无悬念,何必要为……那个人死战到底呢。”   人群中北宗大长老咬牙道:“屠院长,你须知此战与那人早已无关!若是我们退去,以后我北宗可就……完了!”   每个人都明白大长老话中含义,这场战争,张陵既然联合了南宗,如果北宗不拼到底,那么一旦最终张陵获胜,那么他们天下第一宗门的位子必然丢失,宗门也将从鼎盛彻底转入衰落。   “我明白你的意思!”屠苏深深吸了口气,他猛地指向甲板上已陷入昏迷的数百精英弟子,大声道:“可是,如果继续拼杀下去,这些弟子一个都活不了!没了后人,与灭门有何区别?!”   屠苏的眼睛发红,也发狠,直到半空中的大长老偏过头去。   他们不得不承认,屠苏说的有道理,如今的情况,假如再继续打下去,这些弟子几乎都得在混战中死去,这些弟子都是北宗多年积攒下来的精英,若是全部死在这里,想要再恢复过来没有百年根本没有可能,相比之下,还不如停战认输。   江心又是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了名义上的北宗宗主。   这个决定,只有他能做下。   西岸的一群强者包括袁来在内也认真地看着这位老人,如果北宗愿意停战,那么他们当然是愿意之至。   要知道,虽然袁来加入了战场,虽然北宗剑阵已破,但是东岸在此仍旧足有十余位大修行者,如果硬要拼杀下去,西岸也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才行,就算是袁来,要是正正经经地对决这一群四境,也必将陷入性命危险。   所以,所有人都看向这里。   而此时,听到了这里的对话的张陵,却是从西岸人群保护中大步走出,清朗的声音徐徐传遍澜沧:“北宗诸位长老,陵请各位念及天下苍生之流离,黎民百姓之辛苦……罢手吧!”   袁来看向张陵,心道这位皇子果然聪慧。   果然,在张陵第二次开口请求之后,北宗宗主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最后深深地看了袁来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落在了那破烂甲板上,来到屠苏身边。   其余东岸之人一见,也颓然落下,之后,一阵清风吹过,这片战船残骸便慢慢顺着水流,向东北方向,冲着京城的方向飘去。   袁来默然站在空中,看着这群失败者远去,仿佛看到一个时代的落幕。   然而紧接着,当他们消失在雾中时,北宗宗主那苍老的声音含着某种传音秘法钻入他的耳中。   “京师虎穴,摘星楼上,有死无生,你们……自求!多福!”    第五百七十四章 风雨一炉(二合一)   北宗退了。   当那片残破的甲板带着东岸余下的修行者破雾而走之后,整个西岸便沸腾了。   与西岸的喜悦互相做对应的则是东岸的死一般的沉默。   东岸的阵地上还有近十万的军队,但是此时,这十万大军从气势上则已经陷入低谷。   本来被北宗强行鼓动起来的气势,在这场四境混战失败后便一泄如注,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挡,   就算是东岸的军官们竭尽全力鼓舞士气,但是几乎不需要多认真地看,只需要看看那些军兵的脸色和低落的情绪就知道他们的状态十分不好。   尤其是刚刚才见识了顶尖大修行者的强大的力量,如今己方修行者撤离,而对方的一群四境仍然还在……   这对东岸的士兵们产生的心理压力极大,虽然说,假如这十万人布成军阵,全力舞动血气,这十几个四境也根本无法力敌,但是这种假设终究无法让人们的信心重归。   张陵极为聪明地又立即开始一边调集大船来,将早就准备好的西岸精锐士兵开往东岸,一边造成大军压境的气势,一边开动宣传,以皇室正统的道义开始继续策反招降。   他的这招屡试不爽,这一年多来,凭借招降而得来的军队已经足有数万,如果可能,张陵更希望兵不血刃地拿下对手,毕竟……朝廷的兵马说到底也是他家的兵马,若是等张陵成功登基,天下仍旧是他的天下,如今自然没有自己努力拆自家房子的道理。   当然,这些事情对于袁来而言便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了。   “你……”   此战有了定论,西岸的一群人也终于开始有时间围观袁来,这些人中尤其以申屠沃甲最为激动,他早就知道袁来是前去千山突破境界,一年以来不见音讯他本就十分担忧,幸好有廖先生经常观星并以此说袁来无碍,这才没有让他太急。   而如今,袁来离开一年后突然现身,修为更是直接抵达四境巅峰,甚至比他自己都不遑多让,这让申屠沃甲惊喜之余又免不了感慨。   “各位先回吧,我还有事要办,等下回大营再叙。”   袁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众人轻轻施礼,然后便转身化作流光,下一刻便重新回到了自己那条破烂的小船之上。   船上。   吴巍呆呆傻傻地抱着以及化为无主之物的佛陀金身至宝,瞪着眼睛呆如木鸡。   刚才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如今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敢相信的幻梦状态,就算是袁来回来他也没有醒来,只是傻乎乎使劲瞅着他,眨巴眼睛。   “我很好看么?”袁来轻笑,声音中蕴含着一丝道韵,开口如清风拂面,落在吴巍的耳中却是如同夏日巨雷,炸得他七荤八素,也终于从痴傻状态恢复过来。   他结结巴巴地看着身边的年轻人,期期艾艾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这个时候他才终于知道袁来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之前的那些话肯定是假的,而这位被他当做需要被保护的对象的年轻人则竟然是四境修为,有着大陆最顶尖一批的战力,乃是吴巍这种人毕生需要仰望的存在。   此时想想之前自己照拂警告袁来的一幕幕,吴巍也不禁脸上发烧,那圆润的脸竟然老脸一红,这也让袁来看的也是苦笑不得。   随后终于镇定下来的吴巍突然想起了之前江上刘重湖大声呼喊的那个名字,于是他更是神态变幻地结巴道:“那你的真实身份是……”   袁来微微一笑,说道:“我记得,你还和我说,我是你偶像来着。”   吴巍倒吸一口凉气,双目放光道:“你……你真是袁来?可是,你这一年……”   “这一年只是用来修行而已,否则我如何能突破至无云晴空?”   “那他们说你被陈太华打伤……”   袁来淡淡颔首:“的确如此,只不过一年来伤势也已经痊愈。”   “那……”吴巍哭丧着脸问道,“那你干嘛不说,玩什么扮猪吃虎?”   袁来闻言哈哈一笑,他心理年龄本就要比吴巍更大,此时看着他就像是看待一个后辈,只不过这个问题还果真不好回答,难道要说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   于是他干脆避过不谈,而是拍拍吴巍的肩膀,说道:“好了,此间事了,走吧,我带你先去西北大营。”   吴巍点了点头,然后就醒悟过来,把怀中金身要递给袁来,他再如何眼界低也能看出来,这金身必然是至宝。   袁来却是没有接,他倒不是要干脆给了吴巍,毕竟就算是给,他的福缘不够,这东西也只会给他带来灾祸,袁来心中只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于是他忽然说道:“接下来你要去哪?”   “啊?”吴巍一怔,随后讷讷道,“我们散修,本来就是四海为家的,倒没有啥目的地。”   袁来笑道:“是这样么?那你有没有兴趣找个宗门加入?”   吴巍顿时摇头道:“我资质太低,这辈子能不能进三境都是个问题,身份底子也不纯,稍微有些规模的宗门都不要我们这样的,至于太小的宗门,就根本没有自保之力,反倒还没有散修安全。”   袁来听着不由打断了他,问道:“所以说,你们是想加入一个正规而有规模的门派的了?”   “当然。”吴巍点了点头,然后又很好奇袁来为什么会问这些。   袁来闻言淡淡笑道:“既然如此,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云宗?”   “什么?”吴巍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不愿意?”   吴巍张大嘴巴,顿时摇头又点头,说道:“我当然愿意!只是……”   袁来摆摆手,说道:“没什么可是的,不仅仅是你,我想托你联系东西两岸刚刚有勇气来观战的散修,并向他们传达我的意思,只要他们愿意,都可以随你一同前往西北,成为我云宗弟子,你要知道,毕竟我的宗门重开了,之前我还是三境的时候说重开还显得丢人,但是现在……应该不算丢人了。”   四境足够开宗立派,的确已不算丢人。   “可是……为什么?”吴巍瞠目结舌道。   “没有为什么,如果你非要个原因,那我只能说,三百年前的老云宗早就已经死去了,我无意将他复活,三百年后,在云宗灭宗二十多年后,再建立的应该是一个崭新的宗门。而这个崭新的宗门最早的雏形,最早的几个人,都是散修。”   袁来平静地说着,然后问道:“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已经整个人都被喜悦冲倒的吴巍兴奋地抱着金骷髅,眼中闪烁着激动的火焰,他立即点头道:“满意!”   “那就好,这个东西你先拿着,之后等你把有意加入云宗的人找齐,之后我就叫大野带你们回草原。”   袁来眯着眼,做下了决定。   真正的开创一个新的,完全和一世时代不同的云宗是他这次出来后便想做的一件事,云宗如今不缺宗门地址,不缺世俗的关系背景,不缺功法传承。   长老级别的确很少,但这并不重要。   屠苏之前的一句话触动了他,屠苏说如果那些昏迷的数百精锐弟子死去,那么偌大的北宗也就死了,就算是还有他们这些四境级别的老不死撑着,但宗门断了未来,也就死了,可见,对于一个宗门而言,最关键的永远是新鲜的血液,没有新血只会沦落成太一宗,然后慢慢僵硬成一块顽石。   而这些有着近乎愚蠢的理想的底层散修则获得了袁来的青睐。   他不想要云宗成为南北宗那样只收录天骄的宗门,云宗有自己的路可以走,云宗有元气源泉,可以帮助这些散修节省几十年苦工,省下时间挖掘潜力,云宗也有临渊,可以锻炼神识,云宗更有一整个卸甲世界,袁来完全可以奢侈地让所有人都使用它。   北宗几百个三境就能布下那么强大的剑阵。   那么如果云宗可以有几千个二境,甚至几千个资质平凡的三境呢?如果组成大阵,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这都是很值得憧憬的未来。   ……   当袁来返回西北大营之后,他受到了最隆重的接待。   从张陵到一群南宗大修行者,再到高级官员和大将,都对他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   这个世界,还是崇尚强者的。   更何况,袁来这个强者还是己方阵营的。   本来袁来还以为这些人会最热衷询问他这一年来的失踪,但是让他惊讶的是,真正问这个问题的极少,这不是说人们失去了好奇心,而只是因为,他四境巅峰的修为已经便是最有力的答案。   袁来晋级四境巅峰,时隔一年归来便斩了千座,毁灭云宗剑阵,更是将这场本来会死伤惨重的混战止于一定限度,迫使北宗认输,这种种事迹很快的,便传遍了两岸。   虽然说,最后面两点他自己只觉得自己只是其中一个因素而已。   在接待之后,张陵等一众大臣便开始着手策反收编,而申屠沃甲则开始运船,准备攻下东岸,此时从各方面看,攻拿下东岸已经不在话下,也就是说,之后直到他们抵达京城已经是一片坦途。   而袁来则开始见朋友。   从最亲密的战友韩大野开始,到卢掌茶灰原这种朋友,再到谢采薇,嗯,还有花小雅。   重归前线,还有一件让袁来记着的一件事就是要想办法还上欠了小雅的两次人情,对于这件事他已有打算,他已经分析出六律宗门的残酷的修行方式中蕴含一种命运之道,所以袁来有一个想法就是能不能用自己的命运斩断之道替小雅打开五感,走出永夜。   只不这并非简单之事,而且目前仍然不是什么好时机。   “先是攻下东岸,之后就是直抵京城,而到时候才是真正的考验。”谢采薇冷静地对他说道。   这个过去窝在书楼里满身书卷气的女孩子如今早已经更加富有智慧,在经历重逢的喜悦之后,谢采薇立即就开始提醒袁来此时万万不是可以放下心的时候。   京城一日不拿下,皇城一日不夺下,摘星楼上那位“陛下”一日不杀死,这场战争就都还没有结束。   毕竟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位五境级力量的世间强者。   京城作为皇权所在之地,更是张陵完全绕不开的一个地方。   “的确如此。”袁来叹了口气,道,“京城地位重大,也是皇室老窝,殿下是要铲除贼人,却不是要自毁家室,所以对于京城只能围不能胡乱烧杀破坏,军队血气能削弱四境但是却恐怕对于五境已经没有那么大的作用,否则也不会有五境人间无敌这个叫法。”   “所以你是在好奇,殿下他们究竟藏了什么后手以应对那位‘陛下’?”谢采薇一眼看透袁来所想。   袁来坦然点头,然后忽然说:“我觉得,这个问题你肯定很久前就想过了,那么你能告诉我答案么?”   谢采薇摇了摇头,不禁想起当初询问苏检的那天,于是她说道:“我不知道他们藏了什么后手,但是我知道他们肯定有。”   “为什么?”   谢采薇坦然将此事一说。   袁来闻言眉头微微一挑,道:“这样看来,这后手还是很可能出在南宗身上,难道说南宗还保留了什么力量绝世的先天法器么?当今天下除了皇帝,便再没有听说过五境修为的人,既然如此,倒真是奇怪。”   谢采薇看到他疑惑,忽然说:“既然有疑问,不如问问,而且,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也快要公布出了吧。”   袁来一想,也的确如此,如今就要杀往京城,这个时候该要动用的东西除非是那种一旦暴露便不灵验的东西,否则也都该说点什么了。   想到就做,于是刚刚归来的四境大宗师立即准备带上谢采薇出门,但是此时,一位大修行者却悄然前来。   竟然是杜康的师兄,那位陆羽长老。   陆羽出现在袁来门外的时候,袁来便已经感觉到,于是他起身开门。   “陆长老。”袁来不失礼仪地点头。   谢采薇也同样如此。   对于这位陆羽,袁来之前在观战的时候已经见识到了他的可怕,最精彩的时候他竟然凭借自身小世界镇住对方三人。   而陆羽的小世界则是名为“风雨一炉。”    第五百七十五章 真正的五境   袁来不由得想起当初还在西北关外的时候,与杜康的那一次交谈。   当时,杜康就提到了这位陆羽长老。   其评价之间十分推崇。   而刚刚结束的在江中的一场乱战,陆羽的表现也极为抢眼,其强大让观战的袁来记忆颇深。   陆羽淡淡一笑,立即施以回礼。   若是按照辈分论处,袁来自然是小辈,陆羽是长辈,但是修行者在年纪之外同样注重修为,从修为境界上论,袁来足以与陆羽同辈论交,因为此陆羽并未托大,礼数周全。   “不知道陆长老此来有什么事?”将他请了进来落座之后,袁来与谢采薇相视一眼,才出言问道。   陆羽轻捻胡须,笑眯眯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之前多听师弟说起你,可惜自打我们从南洲而来,没有见面的机会,之前人多倒是也没有机会细谈,所以便来走走,不碍事吧?”   袁来笑道:“您哪里的话,荣幸之至,我也早听说陆长老大名,刚刚回来,没有先去拜会诸位前辈,是我的失礼。”   “无碍无碍。”陆羽摆摆手,两人又是略微客套了几句,便也就止住,客套是基本的礼数,但是点到即止就好,往多了说却不是修行者的们喜爱的。   “正好,其实若不是陆长老你过来,我们刚刚倒是也要去找你们。”袁来并没有谈心的心思,在他想来陆羽此来或许有与他亲近之意,不过或许也是来看看他对于接下来的战事的意见。   袁来也正想交谈,干脆直接提起,省的麻烦。   果然,陆羽对此并未反感,他问道:“却不知道你们是有什么事?”   袁来看了眼谢采薇,采薇心领神会,接过话头,将两人之前所谈之事简单叙述一遍,随后恭敬地问道:“如今破了澜沧,想来击败东军,登陆东岸并不难,那么之后就是要到京城,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们觉得是时候问明究竟是否有战胜那个人的办法。”   “烦请相告。”   陆羽神色未变,似乎对两人的这个问题并不意外。   而他的反应落在两人眼中,也更加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沉默了一阵之后,陆羽终于开口道:“其实,这件事你们不问也就要知道了。”   袁来和谢采薇目露惊异,等待下文。   陆羽平静开口继续说道:“这一年多来,对于京城里夺舍了皇帝陛下的那个魂灵的身份我们也有调查,的确有所收获,但是却于事无补,没有人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要做什么,在他的力量笼罩下,我们也没有办法得到更多的消息,但是有一点的确已经确定,那就是他的确继承了皇帝才能拥有的五境级别的力量。”   “也就是,大摘星手?”采薇问。   陆羽点头,有些沉重地说:“是。他的确应该是继承了大摘星手的神威,完美地篡夺了皇帝本身的一切,也就是说,最少在京城的范围,他拥有着自然返神级的战力,况且他握着京城的先贤之阵,那座大阵当年由吴圣所做,坚不可摧,如果不掌握其关键底细,就算是所有四境联手也未必能攻破。”   “这样看来事情很难。”袁来平静说道。   “是很难。”陆羽点头。   顿了顿,他又道:“所以,如果想对付他,依靠我们这些四境根本不够看,两种等阶的相隔,犹如天堑,难以逾越,这也是皇家能稳坐江山三百余年的最大的依靠,那就是皇帝本人的战力的确冠绝当世。”   “所以,想要应对他,就必须有一位真正的五境出手。”   “真正的五境?”袁来首先关注到了这个词。   “的确,皇帝依仗大摘星手与帝星的联系,天下人都知道他拥有五境的实力,但是要知道五境的实力并不意味着他真正的达到了五境。”   “皇家的修行体系与旁人不同,为了稳固江山,所以每一代帝王在三境之后都没有晋级过四境,而是趁着道心没有完美圆**时将其改向帝星,以大摘星手的法诀从根本上扭转实力,继承五境战力,所以皇帝虽有强横的杀伐力量,却并非是真正的五境,没有小世界凝结,甚至连四境也都不是。”   袁来顿觉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解释皇帝力量的说法,只不过这些东西毕竟不是关键,问题不在于他是否真是五境,而在于他拥有那个等级的力量。   因而袁来迅速重新抓住关键,沉声问道:“这个时代难道还有真正的五境存在?”   他觉得这不大可能,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初什么消息渠道都也没有的散修,如今他对于整个大陆已有相当的了解,如果这个时代还有五境,他不可能不知道,除非对方是藏在莽荒中的未知的强者。   然而陆羽的回答却让袁来呼吸一滞。   “这个时代可能没有五境,但是其他的时代存在。”   袁来与谢采薇惊愕地互相对视,同时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叫其他的时代存在?   难道还能穿梭时空将其他时代的人请过来不成?   两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陆羽则正色道:“我想你们都曾经听说过三百年前我南宗那位传奇宗主的传说。”   两人一怔,谢采薇立即说道:“您指的是三百多年前南宗那位幼年便屠杀龙子的徐宗主?”   陆羽肃然:“正是!”   袁来也想了起来,当初很早的时候就听说过关于那些大陆传奇人数的传说,南宗三百年前的那位宗主就是一例,记得当初听过的说法是其幼年便继承宗主大统,斩了人世间最后一条伪龙,龙血将南洲青河染红,成了青红河。   之后他又了解到,正因为此事,后来人们不知怎的就渐渐将其真名忘记,只传诵着叫徐青红。   再后来,徐青红也就成了公认的名字。   当初在临江见到那根定海神针的时候袁来还又得知了些许关于那位宗主的传说,知道后来其在青红河边打坐化成了一尊石雕。   至今已经三百多年,想来早已经仙去,不知道陆羽此时提起这个做什么。   然而陆羽紧接着便开口爆出一件让袁来心惊的消息。   “我宗老宗主其实并未仙去,而是始终在沉睡。”   “这次我们已经动用秘法唤醒,这也就是我们的底牌,人间所知的唯一的一位真正的五境强者!” 第五百七十六章 沉睡   当袁来和谢采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两人完全难掩惊色。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陆羽会吐露出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   那位三百多年前纵横当世的五境强人竟然没有死,而是在沉睡?   所谓沉睡,就意味着苏醒,所以陆羽的意思很明确简单,他们对付一世的办法就在于请动那位三百年前的人物。   两人狠狠地吸了口气,失色不语。   终于,谢采薇颤声问道:“您是说,那位徐宗主,还活着?”   陆羽点了点头,但是却没有太多喜色。   袁来吐出肺腑中的气,认真道:“烦请细讲。”   陆羽点了点头,说道:“根据宗中秘史,当年宗主年纪已大,整个大陆上那一代的强者都各自消逝,或者说,能离开的也都各自离开,毕竟天下已定,若是留下,难免与皇帝发生矛盾与猜忌之事,所以包括当时最强的云宗宗主都各自离开。   而我南宗因为历史缘故被当时得到皇室支持的北宗嫉恨,没有其他路走,只能在南洲偏僻之地自立,这对于当时那位雄才大略的开国皇帝而言显然是难以接受的事,所以才有了当初的临江之约。   不少人都以为临江当年之事是我南宗进犯,甚至传说是皇帝出面,将我宗宗主逼退云云,其实想想也是不可能,当时天下一统,北方势大,南洲如何有本事进犯?所能做的无外乎是自保而已。   当初徐宗主已经年老,其被宗门所累,实难像云宗祖师那般看淡世间,而当时我南洲却是没有再出足够力量的继任者,宗主担心他一旦离世,面对皇帝南宗没有抵抗之力,所以才主动北渡,在沧浪河上,也就是临江与皇帝定了一个约定,具体是谈了什么,我也不得而知,没有记录留下,总之临江之事之后,宗主回返宗门后立即安排后事,之后便在青红河打坐闭关,再未苏醒,而自那以后,直到那位开国大帝死去,朝廷也没有对南宗下手。”   “生命有尽时,徐宗主打坐的时候已经年岁不小,虽然他是五境修为,但是寿命仍然不多,如果是正常,如论如何也无法活到如今,所以天下人也都早已认为他老人家早早坐化,而市井传言中说老宗主打坐已三百年也都只认为是一种戏说,当做故事听,但是只有我南宗历代宗主以及核心高层才知道,老祖并未完全离开,而是以一种神秘莫测的方式在沉眠。”   “历代宗主掌握着唤醒他的方法,按照三百年前宗主所留下的训示,每一代宗主继任时都要通过秘法与老宗主沟通,所以,如今天下发生这等大事,也只有请动老宗主出山。”   袁来静静听着,心中掀起波澜,三百年的那批人果然都不是凡俗,云宗祖师修成卸甲又转世投胎,已经让袁来觉得神妙,而却没有想到那个时代竟然还有一位强人以近乎冬眠的方式存在到现在。   不过他立即反应过来道:“若是如此,那之前渡江,为什么不直接请动徐宗主?如果他出现,岂不是可以轻易战胜?”   这是袁来不解之处。   陆羽闻言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并非如此简单,要知道沉眠三百年对于这个世界的修行者已经是难以想象的事,当初宗主修为五境,沉眠之后就无法修行,再无寸进,所谓沉眠也并非完全固化时光,而是将剩余的生命损耗的速度减慢,一年生命可做几十年沉眠,所以如今三百余年过去,老宗主也已经是……油尽灯枯,只剩下极少的生命还在,一旦苏醒,所能存在的时间也只能按照天数计算,因而,一旦唤醒,就必须要用在最关键之时,渡江……还不值得动用五境。”   袁来又吸了口气,他眼中光芒微闪,说道:“原来如此,如果我想的不错,若非是徐宗主已经难以再撑下去,南宗也未必会答应全力帮助殿下上阵吧?”   陆羽沉默,显然是默认了。   至此,袁来已经彻底明白,怪不得南宗答应了帮助张陵,之前他想的倒是片面了,如今看来南宗之所以敢于这样做,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徐青红就算是继续沉眠也没法再撑多久了,与其让其无声无息真正的逝去,倒不如在这次大动荡的时候最后出手一次,以当世唯一一位真正五境的力量,一旦奠定胜局,之后凭借南宗的力量,足以真正成为大陆第一的宗门并可以将鼎盛再延续几百年。   这一层并不难相通,而让袁来真正眸光闪亮的原因在于,他至此终于明白了一世在担心什么。   在突破四境的时候,他觉得一世在担心什么,而且有些不自信。   袁来当时觉得这一方面来自于自己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如今想来当初一世给他的九窍玲珑心就是为了锁死他的修为,而之后卸甲世界降临,倒是也十足像是一世早就留给他的东西,一旦拥有九窍玲珑心的人进入卸甲世界,就会将这道锁再度加固,而若是第一道锁发生了意外,卸甲世界也可以当做第二道锁来用。   然而最开始灰原的一剑让九窍玲珑心没有完美锁住他,之后在卸甲世界里,又由于道林当初的帮助以及袁来机缘巧合得来的帝星碎片等原因,这层锁也失败了。   按照袁来思索,自己实际上已经脱离了一世的掌控。   但是即便如此,以一世的五境力量,对于自己仍然有碾压之力,所以能让一世担心的,就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   现在,袁来知道了这个原因是什么。   如果他所料不错,就应该是应在徐青红身上。   一世是否知道徐青红并未死去?或者知道,或者不知道,就算不知道,凭借一世修行的命运大道应该也可以有所预测。   而对袁来而言,徐青红显然成为了他战胜一世的最大的帮手。   于是袁来按耐住激动的心,认真道:“既然如此,什么时候才是徐宗主出世之时?”   陆羽看着他,忽然站起身,望向外面,京城的方向。   他们可以看到西岸的战船已经开到了东岸,想来最多不过几日,张陵就能将东岸破开或者收服。   再之后,最多不过半月,他们就像抵达京城。   “抵达京城之时,就是宗主苏醒之刻!只不过,为了最大限度保留宗主的力量,来对决那个人,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在宗主到达之前,打破八十七先贤大阵!”   袁来闻言也是站起身,他微微握拳,肃然道:“好!既然如此,那破除大阵之事,就交给我如何?”   陆羽惊愕地回头,谢采薇也异样地看着袁来,他们都很疑惑。   “交给你?你须知这先贤大阵绝强,若是硬攻,就算是我们所有四境全力出手,若是说打下来也是极难的事!”   袁来微笑道:“谁说要硬攻呢?”   眼看着两人惊疑不定的样子,袁来心中暗暗道了一声吴圣。   当初死记硬背下来的关于整个先贤图大阵的所有细节都浮现心中。    第五百七十七章 静的夜   当初观看吴圣布下显现大阵的时候,袁来就逼迫自己将所有的细节死记硬背下来。   直到今日,这番功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如果要问这整个天下哪一个人对这座神妙的大阵最为了解,答案当然应该是它的缔造者。   这幅画,是吴圣一生中最伟大的一副画作,他显然是对此极为得意,所以就连死后留下来的残念对于这座大阵的细节也都无比清晰。   这在此时,就成了袁来攻克京城大阵的依靠。   袁来对于此事并没有多加隐瞒,简单告知陆羽后,后者大喜,连忙带着两人直奔中军大帐,与诸位高层秘密谈了一次。   袁来对此知无不言,只不过还是谨慎地表示只有到了地方,才能真正的试着解开大阵的奥秘。   这件事当然没有传开。   目前的所有的功夫还是放在攻下东岸之上。   此外让袁来很是惊讶的就是他终于见识到了这个世界强大的宣传攻势,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而民心则取决于宣传。   袁来没有想到军中竟然有精通此道的高人,很快的,通过各种渠道,北宗大败的消息,甚至是说东岸大军早已经有高级将领暗中投了皇子殿下等诛心之言,还有大军直逼京城,皇子即将入住皇城之类的宣传如雪花般洒落各大州府。   这将本来就已经向张陵倾斜的大势更增大许多。   而北宗退走更是成为了对于所有朝廷方面的人们的极为沉重的一击。   这直接导致一大批摇摆不定的家伙暗中开始联系张陵,还是那句话,对于这种皇室内战,作为臣子,说真的,投降倒戈起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当夜的时候,胡君子跑过来探望袁来,并带过来一个消息。   “刚才我师父夜观天象,然后说两颗星星已经很近了。”   胡君子说的十分认真。   袁来问什么意思,胡君子则指了指天空说:“西北的那颗本来的伪星一直跟随着大军向东行来,如今终于要和京城头顶上的那一颗见面了。”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是要在史书上留名的。”   袁来对此只是微笑,他不禁打趣道:“当初在青泥镇的时候我记得你可是对这一套很鄙夷,怎么一年多不见,倒好像变了个样子?”   脸上小胡茬密集的胡君子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一丝沧桑,然后说道:“以前你和我说,我还不信,但是我真没想到,凭借我师父那张嘴,信口扯些天象命运之类的玄乎的话,竟然真能把这帮人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还能和他们谈笑风生,我是服了,五体投地,所以我觉得如果我能把师父这忽悠人的本事学会个三成,基本下辈子就不愁了,你觉得我这个打算怎么样?”   袁来从胡君子的语气中听出了诚恳,于是他无奈地说:“很好。”   打发走了胡君子,袁来远望着江上的船影和红灯出神。   水中可以看到月影和碎星。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乌云,便看到了空中贴合起来的两片紫芒。   悄然间,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身后,缓步行来。   袁来立即转身,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大师。”   走来的正是道林,他在之前的一战中受了些伤,但是不重,此时修养过后行走无碍。   对于道林禅师,袁来无疑是十分尊敬的。   不说赵闲云的关系,单说当初道林对他的馈赠和帮助便让袁来始终感激。   道林依旧清瘦,双目炯炯有神,他走了过来,静静地看着袁来,沉默不语。   喜欢清静的道林白日的时候,没有与袁来多说话。   而此时,四野无声,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和袁来站在一处,去看水中的月亮和碎星。   袁来先是疑惑,之后便是淡然处之,两人就这样安静地一言不发,共同看着水中的月亮渐渐移动了好长一段距离。   同时,他们又一起注意到了前方东岸上,升腾起来的火光。   大江上没有了力量阻碍,对于四境而言,用神识观察对岸并非难事。   所以无论是袁来还是道林,表面上看着是在赏月,而实际上神识都早已飘飞到对岸,始终在注视着那里发生的一切。   当火光燃起,东岸的人惊慌奔跑,然后又复而安静下来之后,道林终于开口道:“看来一切很顺利。”   “顺利的不可思议。”袁来叹道。   “这样一来,只需要几天时间,恐怕就可以将大军运过河岸,之后不超过十日,就能到达京城。”   “我听说您很久很久没有去过京城了。”袁来忽然说道。   道林闻言也陷入感慨,他沧桑的目光迷离了一下,说道:“上一次我去京城还是十三岁的时候,当时我的师父将我扔到京城历练,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往那座城池,如今,就要第二次去了。”   袁来笑了笑,说:“历练?就像是您当初将三藏扔出去一样?”   “的确,这是小禅寺的传统。”道林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袁来想起当初遇到三藏的时候的事情,顿时嘴边显出笑意。   顿了顿,他忽然说:“我有一件事想问。”   道林静静地看向他。   袁来吸了口气,问道:“当初您赠给我的那藤葫芦……”   道林有些意外,实在没有想到袁来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于是他笑着打断了袁来,说道:“我应该能猜出你心中的疑惑,那葫芦的确是先天法器。”   “既然你已步入四境,就该知道世界是层叠的,有许多的世界存在,且彼此并存,所谓的先天法器其实大都是因为各种原因,从其他世界流落过来的东西,因其世界规则不同,才有了神秘的力量,这葫芦也是我偶然得来,之所以赠与你,并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一种预感。”   道林看着他,缓缓道:“从当初你刚到沃洲山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刹那,就觉得,那藤葫芦应该会对你有用。”   袁来深吸口气,表情有一瞬间的异样,然后非常认真地叹道:“它的确帮了我大忙。”   道林笑了,似乎很欣慰:“那就很好了。”   袁来也笑了,道林给出的答案并不完美,但是袁来已无追究的心思,无论当初道林是否早就察觉出了九窍玲珑心存在,从而赠他此物,总之,这在如今已经都不重要。    第五百七十八章 围城   当大军登陆东岸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几日。   其实在北宗败走之后,尤其是经受了舆论攻击之后,东岸军队的士气早就无比低迷,如果说要是让四境修行者们掩护大军强行登陆,或许会更加容易。   只不过张陵在这个时候还是选择了一条对他而言更好的路。   所以,当人们登上东岸的时候,便都惊讶地发现,那些本来的敌对的旗帜已经绝大部分都已改旗易帜。   这证明,他们大都已经归降。   这让西北军中的一些人不由轻蔑以对,尤其是一些战争狂热分子,好在高层足够冷静,很多人也都明白,东岸的军队投降并不是他们真的毫无骨气,其中更大的原因还是在于张陵的身份。于是,在袁来的观察下,对于这些人的收编有条不紊进行着。   当然,要收编数万大军的难度很高,尤其这群人其实有相当部分还是不甘心的,所以收服是一方面,如何任用又是一方面。   这些事情都有一群官员去头疼,袁来等修行者对此毫不关心。   在抵达东岸之后,军队还是向京城进发。   通往这座大陆上历史悠久的大城的道路很多条,且极为宽敞,笔直,这让军队行进毫无难处。   本来西岸的军队有十多万,如今却是让其中一小半去忙着分管那些降军,还有一半去忙着稳固各地,防止有一些野心家趁着这个时候作乱。   于是赶往京城的只有五万人。   这个人数看起来并不多,但是已经过于富余。   在不打算彻底毁了京城的情况下,再多的人也不能杀进去,最后的与一世的战斗必将在修行者之间的对决,而非凭借大军横扫。   又过了十余日。   京城终于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而对于京城市民而言,当西北军看到这座大城的时候,紧张兮兮的京城市民也看到了城外涌来的一片黑压压的海浪。   于是他们一边恐惧着,一边兴奋着,一边谈论着。   这一幕让他们觉得十分惊奇而又虚幻,一些年轻人茫然地看着那些黑色的陆地海浪涌来,极少数想起了自己在当初嘲笑这群西北人不自量力的言论,然后苦笑。更多的人年轻人则是早就忘了当初的看法,他们满脑子只有一件事,就是盘算自己怎么才能保全安危。   然而让他们绝望的是,已经距离战争这个词太过久远的京城市民已经完全丧失了生而为人的忧患意识本能,于是他们只能像是一头头衣冠楚楚的猪,绝望的看着海潮涌来,手足无措。   唯一镇定的群体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淡然而悠闲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指点着后辈安下心来。   这些老人中愚昧的一部分天然的觉得自己所住的大城经历了数百年上千年的风雨,一切的危险都会过去的。   而有些道行的则是在知晓了城外赶来的大军的数量的时候,眯着眼睛在自家小院子里的那株大槐树下来回走了一阵,然后淡定地说:“不要慌,皇子不会攻城的。”   皇子是要坐龙庭的,哪里有把龙庭打坏的道理?   然而相对于这些人的淡定,京城的守军则是并没有那么笃定。   京城守军可能是整个大陆外表最光鲜的一群人,同样也绝不是最能打的一群人,而最要命的是,他们却是最难以投降的一群人。   不说别的,假如一枪不打就投了,日后战争平息,安稳下来的京城市民的吐沫星子就足够淹死他们。   所以,当他们看到那群浪潮接近的时候,站在城楼上的军官和士兵们都不约而同地后背流下汗来。   徐敬棠也在城楼上。   他作为红羽大统领,此时没有守在皇城之中,而是来到了外城的城墙上。   这其实已经稍微有些逾越职责范围,然而守军的军官们却是对此没有多说什么。   在城下,装备整齐杀气腾腾的羽林骑兵已经列阵完毕。   守城的军官们偶尔低头看一眼,总觉得这群人与其说是来和外面的人拼命的,不如说是来督军的。   然而面无表情的徐敬棠则完全没有心思去顾忌这群军官的复杂想法。   他其实并不是来督军的。   也不是来拼命的。   之所以来此,说到底其实倒是因为很想看一看那些杀来的人。   而且……   想起皇城中如今的景象,徐敬棠不禁皱了眉头。   那些胆子比老鼠还小的太监宫娥在他出来的时候都已经闹翻了天,幸好杀来的是皇子,他们才只是躁动而没有做其他的事,徐敬棠甚至想着,假如外面的不是皇子,而单单是申屠沃甲,那此时的宫里怕是人都要跑光了。   徐敬棠对此自然是心中鄙视,只不过让他更加心绪复杂的则是就算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仍然不露面的皇帝。   没有皇帝主持大局,底下的一群大臣如何争吵,最后却都没有人敢做什么决定。   徐敬棠觉得这真的很荒唐,他不禁想假如此时皇帝陛下能出来说几句话,只需要几句话,整个纷乱躁动的京城就可以轻易地平静下来。   甚至虽然这群人已经打到了这里,但是假如皇帝肯露面,假如他能有当初那个励精图治的帝王的哪怕只有五六分的智慧和决断力,想要反败为胜也并不一定是难事。   可是……   他看了眼摘星楼的方向,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那位皇帝陛下就坐在云端,冷静的俯瞰着这一切,毫无所动。   就算是朝廷老臣联名上书,后来甚至一起跪倒在摘星楼下,皇帝仍然保持冷漠。   徐敬棠有一种很清晰的感觉,就是这位皇帝真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了,最关键的是,他已经完完全全的不再将天下放在眼中以及心里。   他不在乎外面的情况如何,有多糟糕,甚至不在乎输赢,这让徐敬棠有了一种身为蝼蚁的悲凉感。   他甚至觉得,在如今这位陛下眼中,恐怕整个京城被烧了他也不会多关心一点点。   冷漠,只有如同神灵一般的冷漠。   冷到让所有人心里发寒。   冷到让那些忠于皇帝的人心中的所有的血液都结成了冰。   “大人。”   忽然,从城楼下,一个徐敬棠手下的心腹跑了上来。   “怎么了?”   徐敬棠问道。   此人看了眼四周,发现其余人都站的比较远,这才贴近徐敬棠,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乌衣巷那边有动静。” 第五百七十九章 朱雀   徐敬棠皱起眉头。   他扫了眼四周,没有说话。   那人顿了顿低声说:“今日乌衣巷两家人都神神秘秘的,所有人都躲了起来一样,而且……据咱们的人说,他们从昨天晚上就隐约觉得乌衣巷那片地方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大上来,直到今天不久前,有眼睛尖的看到……”   “看到什么?”徐敬棠看着他。   那人咬了咬它,道:“看到乌衣巷里好像传出一道光。”   “一道光?”   “就是一道光,很隐晦,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最关键的是……从那里头传来了元气波动。”   元气波动!   徐敬棠眼中光芒一闪。   乌衣巷里自从隔绝以来,便没有外人在,只有王谢两家的族人在其中生活。   而王谢两家族所有人都不修行,这件事全天下都知晓,除了那个谢家的如今在西北军中的女孩子之外,其余人完全都应该没有接触过修行。   这一点,全天下的人看着,绝不会有错。   而且对于乌衣巷里的人朝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行检查,至于监视动向的暗子更是府内外都有的。   因而这个消息让徐敬棠狠狠很吃了一惊,完全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趁乱有修行者想办法混了进去?   有可能。   但是即便进去了又有何用?   难道是要救人么?   徐敬棠摇摇头,他知道王谢两家人根本就不想走,若是想走,在张陵举起大旗之前,他们早就想办法离开京城了,更不要说,他们还主动将各地男子族人召回了。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能呢?   徐敬棠实在想不出来。   那位士兵看着大统领浓眉紧锁,不由有些焦急地问道:“您看这件事……”   “这件事有其他人知道么?”徐敬棠忽然问道。   “应该没有,为了防御主城,围着乌衣巷的兵马撤走了不少,如今正好是咱们的人守着。”   “既然是这样……那你先下去吧。”徐敬棠沉默了一下,忽然吩咐道。   那人顿时一愣,满面不解。   “下去吧,乌衣巷里都是文人,怎么会有修行波动呢,该是看错了吧。”徐敬棠叹了口气,说道。   那人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用力点了点头,脚步稳健地下了城。   留下徐敬棠一个人望着远方的已经越来越清晰的黑浪出神。   “徐统领,刚才,是有什么事么?”一个官员走过来好奇地问道。   徐敬棠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说:“发现有人想临阵脱逃而已。”   那官员闻言脸色微变,僵硬地笑了笑,不再多问,迅速地远离了这个煞星。   这下子,徐敬棠身边又陷入宁静。   ……   ……   当五万大军终于姗姗来到京城主城之外的时候,这群士兵也停了下来,然后在城门上的人严肃的目光中,西北军缓缓排开。   天色还不算晚,但是光线却不很明媚。   天色暗沉。   西北军前面的部队扎稳了步子,然后按照某种规矩绵延成一道看不到边的黑线,横亘在京城之外。   京城有东西南北四方大门,但是西北军只到了南门。   东西北三个方向完全没有去围堵,京城市民颇有一些很想逃出去避难的,但是很可惜的是守城的官兵是不同意的。   而随着数万大军排开,一种更加强烈的威压感涌上了京城人的心头。   再之后,当十几道强大的力量从城外升起的时候,城上的守军则完全地变了颜色。   “大修行者!”   那样强大的力量,只有四境大修行者才会有,这些对于见多识广的京城人而言绝不会认错。   这些在普通人眼中立于大陆之巅的强人就这样集体出现在城外,如同十几道烽烟,燃起,释放出令人惊悸的力量。   大地昏黄。   申屠沃甲已经从战马上跃下。   他的手里拿着那柄沉重的大枪。   这柄大枪的枪杆上还染着包括千座在内的许许多多强者的鲜血。   当申屠沃甲高大的身躯站在昏黄大地上的时候,整个天空都寂静了下来。   今日的申屠格外的不同。   袁来知道,京城这个地方对于申屠沃甲而言也有别样的意义。   他也已经阔别这座大城太多年,自从他开始在西北扎根,就再也没有敢踏足京城。   是的,不敢!   因为就算是申屠沃甲战阵之中勇力无双,一身罡气修行到极致,不受血气影响,修为强大莫测,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若是对上皇帝,只能是十死无生。   对于他而言,甚至早早就想过或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看到这座京城。   所以,今日再次踏在这片皇恩厚土之上,心情未免复杂。   而且,就在之前的渡江之战中,申屠沃甲竟然又有收获,小闭一关,如今比之先前更加强大。   要知道,对于他这个境界而言,每一次小的突破都会带来惊人的改变。   而如今,最起码在袁来的眼中,今日的申屠沃甲的气势丝毫不比那位南宗宗主要差。   一缕缕血气从他的盔甲的缝隙中透出来,逸散在空中,向高空升起,形成一道血红的烟柱,风吹不散。   令人望之心悸。   而当众位四境的气息逸散到城上的那头朱雀雕像的时候,人们开始注意到,京城四门也开始散发出一股神秘的力量。   “那就是先贤祠的力量。”   乙未站在袁来身边,望之静静说道。   袁来看向这个金发碧眼的家伙,今天的乙未也有些不同,对他而言,只要杀了皇帝,那么那一颗被窃取的帝星就将要陨落。   被一世污染过的帝星张陵已经无法继承,只能将西北那颗伪星慢慢养成新星,这与正常的新老皇位交替不同,在一世窃取了皇位的同时,其实大启就已经在道理上被灭国了。   而只要那颗旧的帝星陨落,凭借那颗帝星的量,足以让很多人获得突破五境的机会。   所以,袁来看得出,乙未很激动。   袁来却保持着难得的冷静,他感受着那股力量,点头道:“的确是先贤祠的力量,只不过现在它还没有被开启,而只是被动地对于我们的力量做出防备。”   “这大阵需要主动开启么?”   “当然。”袁来看向那座摘星楼,他知道一世如今肯定就正在上面看着他们,只要一世动一动念头,这座大阵就将开启。   袁来深知八十七先贤图并非完全的防御阵法,而是蕴含着强大的攻击力量,这也是众人最担心的。   “还有把握么?”陆羽静静走来。   袁来收回目光,凝重地说:“有难度。”   “哦?”   袁来认真道:“此阵,我能有办法压得住,但是却难以破开。”   在袁来的双瞳中,此时映出无数细密繁杂的线条,先贤大阵就如同一头蛰伏的巨龙,还未醒来,就已经传递出恐怖的力量。    第五百八十章 内应   袁来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些小看了这座阵图。   当初观看吴圣布阵的时候,他的眼界还低,因而只是死记硬背,对于这先贤图的强大没有准确的印象。   所以当他再次看到京城的时候,感应到这座阵图内的内涵,顿时觉得有些棘手。   这座阵图还未开启,单单是被动地释放出一丝气息,就让他觉得恐怖。   “需要我们做什么?”陆羽问道。   面对这座防御阵图,陆羽并无什么信心,倒不是说他们这些人完全没本事攻破,毕竟阵图只是死物,可是想要真正的堂堂正正正面攻破,所要耗费的力气恐怕惊人。   袁来沉默了一阵,眼中神光潋滟。   他的目光已经透过那头朱雀石雕,辐射大片城池,记忆中阵图的各个关键节点也一一与眼前的景物贴合。   记得那个夜晚,无数光点飘落京城,便形成了一大片繁密复杂而壮观的网络,而如今袁来便是在那片网络中找寻最薄弱的点。   他沉默了下来,众人也都沉默了下来。   今日来此,便是丝毫没有拖沓之意,而是趁着气势正盛,欲要强攻。   因而刚刚抵达城下,却是没有扎营,而是打算立即动手。   而城中的守军也显然看出了他们的打算,因而不禁冷汗涔涔。   不停的有人在南城墙与皇城之间来回奔跑。   惶惶不可终日的大臣们又一次去摘星楼叩请皇帝陛下下楼来,但是很可惜的是,那高居云端的人却对他们的愿景毫不所动。   这让人们有些绝望。   可是就算城中已经乱成此状,城外的人们也依然没有敢半分放松。   尤其是那些大修行者们,皆是警惕非常。   因为皇帝还没有动。   这绝不是正常的情况,但是也正因为其不正常,才让人们更紧张。   没有人会天真地认为,一位夺舍了皇帝陛下的猛人会对他们感到惧怕,相反的,应该惧怕的是他们才对。   就算是此时战意勃发的申屠沃甲,也依然不敢轻举妄动,他也深知,皇帝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便必然是恐怖的大手笔。   “徐祖已于昨夜唤醒。”   “唤醒之后,立即星夜北上。”   “按照徐祖脚程,从南洲抵达京城只需半日。”   “也就是说,他老人家也快要到了?”   “是。”   多位大修行者互相看了看,皆目露震动。   对于南宗藏着的最大的这张底牌,昨夜已经在最核心的高层中公开,因而也就成了今日攻城战中最大的期待。   对于这位来自上个时代的传奇人物,现如今的修行者们没有任何人不想一睹其容。   而徐青红也将成为此战奠定胜败之局的关键。   此间尤其以南宗之人最为心绪复杂。   一方面是为了目睹三百年前的传奇宗主而激动,一方面又是自豪,当然同时还有着深深的苦闷。   昨夜通过耗费极大的超远程传讯秘法,他们在得知徐青红被唤醒的同时,也得知了徐青红所能存在的最后的时间,也即是这位上个时代的老人最后能发挥余热之数——不过区区一日而已!   区区一日!   而从南洲赶往京城,以最快的速度也需要半日,所以说徐青红能出手的时间总共只有数个时辰而已。   可谓分秒无价。   而为了节省掉徐青红的力量以及时间,如今他们所有人的唯一目的便是打破这先贤图大阵,否则,只是这大阵,仓促之下也足以给五境强者造成大麻烦。   因而,此时众人都有些急切。   便是陆羽这样的资历深厚的大修行者也不禁焦急起来。   “师兄。”   在一片凝重的气氛中杜康悄然也来到他们身边。   陆羽看了他一眼,却见杜康平静劝慰道:“师兄切勿焦急,面对此阵,我们也只能是尽力而已,相比于提前破除,不如先稳定心神,准备待老宗主到来之后,替他牵制这杀阵的力量。”   陆羽摇头道:“五境之战,我们所能发挥的力量有限,所谓牵制又能如何?当然还是破除为要。”   杜康叹了口气,说道:“师兄,若是单单破阵,无人干扰那只是一桩难事,但难道那个人会坐看我们施展而始终不动么?若是由他亲手主持大阵……”   “不会的。”袁来蓦然收回目光,眉间显出一丝疲惫,但仍旧坚定地说道。   “什么?”两人看来。   袁来重复道:“我是说,他不会亲自主持的。”   “为什么?”   “因为……”袁来深深吸了口气,望向那座孤寡的摘星高楼,说道,“因为那并无用处,而且,如果他要防御,我们也不会如此容易地攻打到京城脚下了。”   袁来的话有些玄奥,还带着某种情绪,让两人一头雾水。   袁来只得明白地说:“我对这座阵图的了解绝不会比他浅,所以若是他想要操控此阵,我不会让他得手,也即是说,我们将要面对的只是一座自动运转的阵图而已,他可以启动,但却无法控制,若是要强行控制,那他也就不会再有其余的力量来应对其他的危险,这东西,终究不是他自己的。”   “所以,放心,我们是有机会打破这东西的。”   虽然不大明白袁来的自信源于何处,但是众人都愿意相信袁来的话,对于这位从打出现便伴随着传奇色彩的年轻人,在场的人都对他抱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敬意。   也可是认为是对于强者的敬意。   “那么,还是那句话,需要我们做什么?”陆羽再次问道,袁来的话无疑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众人也都看过来。   然而袁来给出的答案却是让他们都有些意外。   “我们需要一个内应。”   “什么意思?”   袁来皱眉说道:“要破除这大阵,若是完全依靠外力,需要的时间很久,而若是想要最快地让其无法生效,则需要一位四境等级的修行者于内施力!”   他面容严肃道:“就是说,我们需要一个在里面的四境助阵,才能最快破开此阵。”   他的话一说出来,便惹得众人面面相觑,乙未立即摇头道:“你在说什么话,如今城中怎么可能有人做内应?我们这些人如今根本进不去,或者说是根本不敢进去,京城附近能存在的大修行者只有北宗的,然而你也知道,自从那日之后,北宗干脆利落地直接把燕山封死了,人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如今去哪里找内应?”   不仅仅是乙未,便是南宗宗主也是摇头苦笑,对于袁来这番话实在是不知如何应答。   袁来自己其实也并未抱着多大希望,只是吴圣用一生布下的阵图的确是太过玄妙,刚才他提出的主意也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快且最有效的办法。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此事不可的话,那就只有强攻了,只是若是强攻,能不能在徐青红到来之前破开还真没多大把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分开众军走了过来。   “内应……是有的。” 第五百八十一章 青丸   “什么?”   众人纷纷看去,袁来也满心愕然,之后就看到谢采薇缓缓走来,只见她神态肃穆地走过来,面对诸位大人物而怡然不惧,认真说道:“今晨,我收到了家中传递出来的消息。”   家中?   “是乌衣巷?”袁来吸了口气。   “是。”谢采薇点了点头,她格外平静地说,“最近京城内乱,对家族的封禁已经弱了很多,且家中又启动了一个身份藏得很好的线人,这才传给我一条讯息。”   “是什么?”张陵不禁问道。   谢采薇的眼睛微微泛红,却仍然平静地道:“王家夫子让我转告殿下,为迎殿下入城,他准备了一份礼。诸位前辈都知道我王谢两家祖训不可修行,但同时却也留下了一只堂前燕镇守家宅,而外人不得而知的是,在堂前燕之内,却仍旧藏了几粒清灵丹。”   当谢采薇说出这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袁来还有些迷茫,但其余多位却已经面色顿变。   南宗宗主双目绽放光芒,他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这份大礼究竟是什么,因而不由动容。   站在袁来身边的杜康看他不解,深深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清灵丹乃是一种极为珍贵的丹丸,若是将大修行者体内元气分三块,那么一粒丹丸就占了其中之一!”   “也就是说,若是寻常三境,吞服一粒,就有暴体的危险,更不要说普通人,便是只吞下些粉末,那些凝固到了极点的元气就足以将他们撑爆。”   “你的意思是……”   袁来何其聪敏,眨眼间便明白这清灵丹是一种极为珍贵的可以短时间提供海量元气的丹丸,而元气也是修行者驱动天地力量,维持扩展小世界运转的力量源泉。   四境之下,拼斗拼的还是元气厚度,而晋级四境之后,身躯与外界打通,可以极快地恢复力量,这才慢慢摆脱对于元气积累厚度的依赖。   但是恢复速度加快,并不意味着就完全没有缺力之忧,若是两人对战陷入持久,两个小世界互相消耗吞噬的时候,一粒这样的丹丸足以扭转战局,这还是对于四境而言,而对于四境之下,此物更是无比珍贵,万斤难衡。   然而袁来却依旧不敢确定王泰之要做什么,他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却是觉得太荒诞。   而谢采薇在此时终于沉声道:“泰之先生,正是要以清灵丹配合祖传的修身之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晋级四境!”   虽有猜测,但当谢采薇说出来之后,周围之人仍旧为之失声。   人群中的道林禅师更是越步而出,两道如同枯枝样的眉简直要挑飞苍天。   “泰之先生真要行此事?!”   “他怎须如此?!”   众人都是叹息扼腕。   唯独张陵在人群之中沉默不语。   袁来环视众人,仍然有些不解,不禁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明白,既然清灵丹那般强大,那么拥有凡躯的的王泰之如何能使用?他又怎么能从凡人直达四境?而这些人又为什么如此失态叹息?   杜康摇了摇头,苦叹道:“你难道不知道王泰之老先生乃是启国最顶尖的文人泰斗?”   袁来肃然道:“我当然知道。”   何止知道,他自从降临启国,最早就是在沈城遇见的王泰之,当初王泰之留给他的印象也十分高妙,明明都是普通人,并未修行过,却好似能一眼看透人心,离开沈城之后的很多时候,袁来偶尔也会想起那位老先生,然后便越发对其尊敬。   尽管他修为不断加深,但是王泰之留在他心中的那道影子却始终高峻如山,深如渊谷。   “那你可还记得,修行晋级最重要的是什么?”杜康又问。   “自然是心境。”袁来随口答道,心境修为是制约修行者境界的最大阻碍,这随便问一个修行者都知道,然而就在他说出这个答案的刹那,他便是一怔。   杜康见他明悟,不由不再多言,而陆羽则接口叹道:“王泰之虽从未踏足修行,但其心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境修为却甚至要超过我等,修行关隘,五境之下,在他面前本来便是坦途,若是他肯修行,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便可以轻松登临四境,但是……他的时间不多了。”   “按部就班的修行时间不够了,但是想要速成却还是足够的。”申屠沃甲闷声说道。   速成。   就是速成。   王泰之心境之高,极为恐怖,因而他只要能瞬间提升元气修为,便可以在同时一路破境,抵达四境巅峰,这对于他而言并不是难事。   “可是,清灵丹的冲击对他的肉身冲击是致命的,如果偏要短时间消化丹药,虽然可以短暂地获得四境等级的力量,但是……恐怕其寿命……”   南宗宗主摇了摇头。   袁来也彻底明白了过来。   他不禁沉默。   然后忽然似有所觉,看向了乌衣巷的方向。   从那个方向忽然传出一声清亮的足以刺破天空的鸣叫。   单薄的积云搭建的背景下,一团神光自乌衣巷拔地而起。   那光彩犹如喷涌的碧火,燃烧而起,辐射出的光芒将半个京城照亮。   与此同时,京城之中,无数京城市民,以及京城的守军都愕然地扭头看向乌衣巷的方向。   城门上。   一群将官顿时陷入混乱之中,他们完全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那神光的单单从气势上看,就已是四境等阶的力量。   “果然来了。”徐敬棠静默地站在城上,双拳已经握的死死的,坚硬如铁。   他在竭力地控制着内心的情绪。   然而忍不出颤抖的身躯依然暴露了他心中的滔天巨浪。   当在那片神光中,一只巨大的金燕拔地而起,如同鸾凤,在空中舞动之时,整个京城所有能看到这一幕的人们几乎都不禁发出了惊呼。   “那是……”   “堂前燕!”   “乌衣巷的那只石燕!”   对于京城人而言,乌衣巷的那只高大的石燕已是他们记忆最深刻的景观之一。   而在市井之中,也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便是说,这只石燕,乃是王谢先祖留下的庇佑两个家族的神物。   直到今日,这神物终于再次展露姿容,而当它出现的时候,所有的其他都黯然失色,人们甚至在瞬间都忽略了城外的十几道强大的气息,或者说,在这只金燕的威压下,便是那些四境的气势也都淡了下去。   “堂前燕!”   “是三百年前王谢两祖自荒莽中拘禁炼化的那只!”   “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然仍旧有人能唤醒它。”南宗宗主幽幽长叹。   而当袁来的感受到那道熟悉的威压的时候,他却看不到,就在堂前燕飞舞的正下方,神光之下,一座偏僻的院中,王泰之一身宽大衣袍,满面肃然地打开了手中的一只古旧的木盒。   其中正静静躺着三粒如同碧玉的,经过数百年世界摧残仍保持原样的青丸。   他不声不语,将三粒青丸抖落手心,随后毫不迟疑地吞入腹中。   这位泰斗闭上双目,一时间那苍白的发丝随风狂舞。   没有人看得到,在他的体内,三粒青丸开始释放出的近乎深海般的元气。   而这位老人则静静站在院中,悄悄的,从他的身上升起一道奇异的气势。   从很弱小,到强壮些,继续攀登,就像是一节雨后的新竹,在以恐怖的速度节节攀升。   攀升的是他的气势,天空中瞬间便有无数灰云涌来,那是四境突破的征兆。   然而还没等人们意识到这点,那飞涌而来的灰云便陡然散开了。   万里无云,晴空显现。   城内,半城之人已瞠目。   城外,万军鸦雀无声。   袁来更已是瞪大双目,他数了一下,这总共只用了十息。   十息而已,王泰之便已从一介凡人,登临无云晴空。 第五百八十二章 先贤祠   而当王泰之正式登临四境的刹那,那冲天而起的气势,顿时引动了京城四座大门之上盘踞的猛兽石雕的注意。   它们正是先贤图的一部分。   如今,四兽注目。   这意味着,整个先贤图已被这内外交加的惊扰搞的警惕非常。   似乎只需要等到一个命令,便可以正式开启。   那只舞于空中的堂前燕散发出无边威势,却是没有去如何攻击,而是守在王泰之身边。   这只说不清是以哪一种方式存在的生命,警惕地凝望着摘星楼。   它当然能感应到在那里存在的一道恐怖的力量。   而堂前燕苏醒的最大的目的也正是为了守护王泰之不受摘星楼上那人的攻击。   最少,可以拖延些时间。   而此时,王泰之的突破立即打破了这本来如同坚冰样的凝固的气氛。   “事不宜迟!”   申屠沃甲当即断喝,看向袁来,眼中已燃烧起熊熊烈焰。   袁来明白他的意思。   王泰之的四境无法维持太久的时间,而此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们便只能随之全力以赴。   没有多少时间给他们思考。   他们立即就要做出决定。   袁来咬了咬牙,什么都没说,只是身体一纵,飘然前行,迅速向城门逼近。   他的这个举动,顿时引发了城上守军的一阵紧张与惶恐。   他们还未弄清楚,乌衣巷出了什么事,便不得不将全部精神对准袁来。   而后者也已不再犹豫,若是一世仍然不主动开启阵图,那么袁来只能自己强行以其他的手段开启。   若是不能先行打破此阵,否则,贸然进城,在斗法之时阵图再开,那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准备强行以外力唤醒阵图之时,摘星楼上,却终于传递出一道淡淡的波动。   这股波动极淡,但是却覆盖范围极远,速度极快,瞬间便波及整个京城。   而下一刻,京中那座先贤祠附近突然大地震颤起来。   无数的树木被掀翻,土地翻卷,房屋倒塌,幸好那里本便是极少有人居住,人倒是没有死去几个。   但纵然如此,先贤祠响起的巨大的动静也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先贤祠……”   徐敬棠再次看向那座建筑。   然后,这位大统领便看到一道玄奥之光从裂开的建筑的缝隙中透出,闪耀天际。   于此同时,整个天空也暗了下来。   在京城的各个角落,尤其是那些已有数百年岁月的大街上,忽然便有闪亮的诡异图案被点亮。   这些光亮出现的迅速,让人没有反应的时间,或者说,他们从来不是突然洒满京城的,而是本来就存在于那里,却无人察觉。   此时,在先贤祠的剧烈动荡下,这些光点被重新燃起。   在暗沉的背景下,那些闪耀的点如同万家灯火,覆盖全城。   而若是从高空俯瞰,这些点却是按照某种规律分布着。   惊呼声中,一道淡淡的薄幕将整座大城笼罩,然后,在所有人凛然的目光中,道道强横而模糊的神魂自破裂开的先贤祠中飞出。   此时,那座裂开的建筑,仿佛是异世界的入口。   而那鱼贯而出的带着强横的气息却面目模糊的虚影,则以入侵之态冲出,与空中飞舞,竟好似群魔乱舞,便是那堂前燕的气势都被压了下来。   “动手!”   袁来清冷的声音以秘法在十几位四境耳边响起。   于是这群顶尖的大修行者便按照袁来指定的位置,纷纷行去。   眨眼间,十几位大修行者便站定位置,而他们那翻涌的气势则联动而成一道恐怖的气浪,以恒定的速度向城中传递而去。   面对这群“先贤”,没有人敢大意,就连深知阵图原理细节的袁来,也不敢有分毫的轻视。   在这道阵图开启之前,他或许还对其没有直观的感受,但是如今,当这八十六道模糊强大的额神魂飘荡于空中,呈遮天蔽日之态的时候,他便终于清晰地知道了其恐怖。   就算是,这些神魂早已经是死去,就算是它们只是没有遁入轮回的残念,但是他们毕竟生前属于强大无匹的一群人。   又经过先贤祠百年孕养恢复,尤其是足足又数十名之众。   这等力量,真可谓让人不由心惊胆颤。   而南宗的诸位大修行者甚至彼此相视,都看出对方的惊色,若是没有破解之法,但靠他们硬拼,或许便是与这些残魂较量,想要杀出重围都要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   幸好……   他们不许如此。   因为既然是阵图,那么便少不了操控。   而袁来偏偏就因为那甚至超出一世计算的机缘巧合,而对这阵图的每一处细节都了如指掌。   于是,袁来飘荡在空中,双眸之中,满是细密繁杂的图案。   而随着他的凝视,一道道漆黑的裂痕也从他的手中蔓延开去。   这些力量没有去攻击那些飘荡的强大神魂,而是漫无目的地落在城中。   每一次,都很是巧妙地毁掉地上的一个光点。   也是阵图的一处节点。   同时,他也不断以神识传音,将自己计算出的关键方位节点告知其他人。   此阵耗费吴圣大半生时间所造,其节点何止千万?   袁来加上其他的所有人,所能毁灭的只有那么微末的一点而已。   袁来知道,就只依靠这些是无法彻底毁掉这阵图的,但是,他也没有必要去毁灭,他只需要按照计算,让这座阵图瘫痪,无法使用,那便是成功。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这些残魂真正的交手。   而此时,随着城外大修行者们在袁来的指点下不断地将力量投入城中,那群飘荡的气势骇人的“先贤”忽然变得安静了许多。   若是说,他们刚刚出来的时候带着难以言喻的凶危,那么如今,他们便好像是忽然迷茫了许多。   这变化没有逃出人们的眼睛,于是地面上,京城市民们又开始紧张、忐忑起来。   然而,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人懒得看他们一眼。   城中的守卫军已经完全呆住了。   便是那些杀气腾腾的由徐敬棠带来的骑兵队伍也变得茫然。   他们当然是有感于这玄奇的景色,但是更多的,则是不知所措。   他们此时终于发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无法插手。   当然,每个人也都知道,若是大军冲出,布下阵势,凭借大军杀气凝结的血幕,完全可以围杀死四境。   但是那指的是战阵之军,杀敌之军,而他们却不是,他们是守军。   “守”这个字就是防御。   而防御,是无法对付大修行者们的。   所以,穿戴整齐盔甲,长枪刀剑雪亮的士兵们只能是茫然站立,偶尔望向城上的指挥官,却发现那些官员将领同样呆立木鸡。   此时,忽然有一个士兵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茫然四顾。   然后他便惊讶地看到了在京城最宽阔的那条大街尽头,一个老人正踏步走来。   老人穿着阔大的袍服,虽行色匆匆,却又如高山飞移。   当那人走得进了,这士兵才恍然醒悟,他想要叫喊,却又犹豫起来。   因为他忽然觉得,便是叫了,又能怎样呢?   于是,同样出于某种奇怪的心理,他没有叫喊,而是继续看。   然后,他便看到那位老人忽然转身,向另一条路行去。   很美妙的是,因为角度的缘故,那条路士兵也同样看得见。   然后,士兵终于看明白了对方的目标。   “先贤祠……”。   a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不自量力   王泰之站在已经是一片狼藉的先贤祠外的街道上,沉默不语。   从这里,可以看到与先贤祠并列的圣贤祠。   只不过,先贤祠住的是那些被拘谨的大修行者们的魂灵。   而圣贤祠则是属于读书人的殿堂,历史远比先贤祠要久远的多,也单纯美好的多。   已经晋级四境的王泰之自知生命不多,而当他遵从袁来从城外传递而来的那道讯息来到这处已经空了的先贤祠的时候,一时竟不免紧张。   他是最为正统的读书人,从来没有修行过,但是如今,却成了四境。   这让他很不适应,这与心灵境界修为高低无关,就是单纯的很不适应,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毕竟王泰之从未学过道法。   所以,当他终于从先贤祠的那道裂口走了进去,悄无声息地来到先贤祠中最底层的空间,看到了那一扇青铜的墙壁的时候,他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攻伐……攻伐……”   王泰之站在此处,静静地默诵了攻伐二字足足五遍。   然后这位老人的眼睛忽然一亮。   他觉得自己想出了一种攻伐的办法来。   琢磨了一下,似乎应该可行。   这样他很满意,由此觉得自创道法似乎并不是难事。   然而可惜的是,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来分享他的喜悦。   因而王泰之只能摇了摇头,淡淡一笑,然后伸出手,向前一点。   清灵丹的如海元气立即被调动了起来。   正统的修行者可以用自身的一丝元气,调动天地中游离的力量。   但是王泰之做不到这点,他缺少这方面的经验,于是他只能依靠清灵丹的力量。   不过……   “也足够了。”   他笑了笑,下一刻,他的手心出现了一团光亮,粗看粗糙,细看却精美绝伦,那竟然是一副日出的图景。   就在他的掌心,一个微小的太阳从云海中纵身跃出,释放出震撼天地的力量。   ……   “那是什么?!”   城墙上忽然有人惊呼。   只见在那破碎的已经无人关注的先贤祠建筑中,轰然爆发出一道如同烈阳的光辉。   瞬间,将将整个晦暗的天地照耀的一片雪白。   “是王泰之!”   申屠沃甲惊道。   随后,就只见袁来轻啸一声,挥手间,无数青光散落。   随着王泰之毁灭了最关键的一个节点,整个天幕一凝,那八十六个强大的魂灵猛地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法,气息消散一空,停驻在空中一动不动,之后这些魂灵便齐齐嘶鸣一声,飞快地被地上的残存的节点吸了进去。   袁来放下双手,脸上一片汗湿。   通过最底层的破坏,他终于成功将先贤图暂时镇压下去,使其停止了运转。   下面,他所能做的只有静等。   面对一世,他的力量还是不足,只能寄希望于徐青红的到来。   而此时,亲眼看着先贤图停止运转的皇帝,正端坐于摘星楼顶。   他的脸上只有冷漠。   从大军围城开始,他便坐在这里静静俯瞰着这一切,开始饮酒。   到现在,一壶酒已经喝掉大半,而在此期间,他唯一做的一件事便是随手打开了先贤大阵而已。   虽然打开了,但是他却没有去插手运转。   起初只是想看看袁来如何应对,而当之后,当他发现袁来竟然对这阵图了如指掌之后,便更加没有了出手控制的心思。   没用的事,他从来懒得做。   甚至于,开启这先贤图在他看来也是没多大用的一件事,之所以随手开启,只是忽然想起当初以张冠道的身份,或者说就是投胎二世的时候,和吴道的那些旧交,他很好奇,吴道一生最好的一幅画究竟是什么样子。   因为好奇,所以开启。   而现在,他有些失望。   并不是因为吴道的这幅画不够好,他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自己见过的将宏大和精巧两者融合的最好的作品。   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少有人的情感了,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都越来越少。   他看待一切都变得冷漠起来,变得不关心起来,甚至于,这整个世界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丧失了兴趣,这是很糟糕的体验。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块石头,变得无情无欲,便是有,也是虚假的。   或许,这就是强大的代价吧。   他叹了口气,喝了口酒水。   又看向楼下。   而如今,放眼整个世界,唯一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便只有袁来。   眼看着另一个自己在自己面前无力地失败,这的确是难得的让他觉得有些意思的事。   虽然说,他不得不承认,袁来已经在很多地方超出了他的掌控,但是他仍然相信在巨大的力量差距面前,袁来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四境修为在他面前根本不算任何障碍。   至于五境……   皇帝陛下突然露出嘲讽之意。   “徐青红。”他念了下这个名字。   作为一个心思细密的人,他当然不会不知道南宗的这张底牌,当然,或许有人以为他不知道,这没有关系,知不知道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徐青红也不算障碍。   是的,在一世的眼中,徐青红就算是复活了,跑过来和他拼命,他也并不在意。   这依然更改不了结局。   “力量真是悬殊啊……”他自言自语地感慨了下,第无数次将自己置身于袁来的位置,仍然想不出袁来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可是……”一世同样第无数次皱起眉头,他望向天空,在他的眼中,是宇宙,也是奥妙无穷的命运洪流,然而在这片命运的星云中,无论如何推算,却始终存在着一丝危险。   尽管这推算已经往返无数次,但是每一次计算,都会产生一个奇特的变数,这才是让一世心中难安的原因。   思来想去,最终只能认定为天机难测。   “算了算了,总之,一切都要有个了断。”   一世摇了摇头,将杯中酒饮尽,然后随意地望了眼那只仍然在警惕自己的燕子,颇觉无趣,便也懒得理会。   然后,他便不出意外地望向远方。   在天边,一道由青红两色旋凝而成的阴阳鱼正闪烁着,不断靠近。   每一次闪烁,都跨越极远的距离。   “不自量力。”一世摇摇头,冷笑一声,但终究站起身来,向楼的栏杆边走去。    第五百八十四章 徐青红   一世走到栏杆边缘,站定。   然后就看见天边的青红之光倏然而至。   就在这道光出现在天地边缘的时候,城外的那些大修行者们也都生出感应。   尤其是南宗的一群人,更是满面敬色。   “徐宗主到了。”   一个大修行开口说道。   没有人应答,因为当那道有如太初之光的图案自天地边缘浮现,他们便知道,那必是徐青红。   即使他们从未见过真正的五境,但是他们最少可以判断强弱。   当他们看到那青红之光的时候,就感知到了自己的弱小。   见强大而知弱小。   徐青红驾光而来,人影如同藏在虚空中的巨龙,竟根本看不清晰。   那青红两色的光辉旋转着,互相交杂,每一次轮转,都仿佛要碾碎一方空域。   当那道光逼近京城,京城的这片天空便有了崩塌的迹象。   天空翻卷,如同沸腾的水。   大地一时静谧无声。   那只仍旧在警惕摘星楼的堂前燕,在徐青红到来的瞬间,便鸣叫一声,振翅落下。   在这之后,城外的所有四境大修行者的威压与气势也悄然消散一空。   袁来心中暗惊,却明白,这是自己等人的气势被徐青红的力量覆盖掉了。   南宗诸位长老尽皆低头垂目,即使他们远比外人更加渴望一睹老宗主的容貌,但是出于尊敬却不敢抬头。   而袁来等人则没有这些顾虑,于是他运起目力,抬头向那青红光辉望去。   他反应还是慢的,最快的要数金发碧眼的乙未,他是第一个将目光投向云中之人。   随后,他也就成了最先的受创者。   乙未刚一运力,目光尚未突破青红鱼,便闷哼一声,大修行者的身体一时如同风中残柳,摇摇摆摆不得安定。   乙未大骇,立即收回力量,龟缩于本身,只这迅速的一望,他的碧蓝的眼珠便是浮现血丝,眼角更是裂开了一道小口子,有点点殷红露出。   袁来一见猛地止住目力,强行收回目光,他可不想落得和乙未一样的下场。   当他收回目光的时候,他也察觉到,青红鱼图案中,一道广目投下。   如神俯视凡尘。   那道目光不需看,只需要感受便知是苍老的。   沧桑与悠久的感觉忽然布满空域。   一股沉重的岁月感在数百万人心中油然而生。   五境自然返神。   一动念,众生皆有所感。   “这便是五境么……”乙未没有理会眼角的伤口,而是依旧迎着徐青红的俯察,喃喃自语。   袁来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个男人的执念便是陨落帝星,突破五境。   当初与乙未在一起谋划的两人如今都已死去,只剩他一人来到此地。   如今想来,也不由唏嘘。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高喊,甚至没有人惊呼。   当徐青红从南洲北上,终于抵达这座大都,整个天地便都沉默无声了。   徐青红没有显露真身。   所以就算是袁来拥有四境巅峰修为也不敢妄加窥探。   乙未高深莫测,却都一触即伤,他自然不会莽撞。   而对于袁来等人而言,徐青红的强大虽然让他们觉得压抑非常,但是却也不禁信心大增。   徐青红的目光在扫视。   从城外的数万大军扫过,然后越过城墙,轻轻地以恒定的速度向城内蔓延。   伴随着他的目光的,便是威压。   五境的威压如何强大难以形容,好在徐青红并未全力释放气息,只是藏身于一片青红太初之光中,如同神祇,高不可攀。   在这一刻,其余的任何人都成为了背景。   然而当那道恒定的目光终于蔓延过万千间屋舍,终于触达京城中皇城内城之内,那座没有人可以忽略掉的高塔的时候。   徐青红的目光忽然停下了。   气氛变得越发沉重。   天地之间没有任何声音,因此,而让人觉得烦闷难耐,京城中的百万百姓都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色苍白,却又不敢大口呼吸,一动不动,在这沉重无比的压力下渐渐心力交瘁。   整片昏暗的天地寂静无声,竟好似落针可闻。   沉默良久。   那青红之光中,终于显出一个朦胧模糊的身影,同时,一声无比复杂的慨叹幽幽传出,瞬息传遍京城角落。   “竟然是你。”   当徐青红这四个字吐出的时候,无数人露出惊异的神色。   便是城外一群四境也是如此,他们知道原本的皇帝被夺舍,各家也都对夺舍了皇帝的强大的神魂多有猜测。   而此时,徐青红的这四个字却是传递出一个重要的信息。   那便是,徐青红竟然是与那个人相识的。   而考虑到徐青红的所处的年代,以及之后自我封禁的三百年,可以轻易地判断出,如今的这个“皇帝”的真实身份,极有可能便是与徐青红处于同一个时代的强者。   这个猜测,让很多人惊骇不已。   人群中,唯有袁来最是淡定,他环视周围,发现南宗宗主竟然没有表露出多少惊讶,仿佛是早就料到如此。   南宗宗主也在同时看向了他,两人眼神轻轻一触,即分,并未多有交流。   他们继续抬头望去,便看到那座摘星楼的最高层上,终于出现了一个身着龙袍的男人。   袁来呼吸猛地一紧,双目如电,立即便将皇帝看了个清楚。   他明白,那就是一世。   而皇帝却并未看向他,而只是静静地站在楼顶,望着徐青红的身影。   摘星楼很高,高处常常是有风的,皇帝的衣服被风吹得轻轻抖动,这让袁来想起了曾经目睹的在摘星楼顶作画的吴圣。   只不过,吴圣从始至终身上都沾染着人文味道,而此时站在那里的皇帝,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冷漠。   不是对人的冷漠,而是对这世界的冷漠。   因为冷漠,所以更显得强大。   所有人都期待着两位当世仅存的自然返神境强者交手。   这必然是数百年间最值得大书特书之事。   尤其是袁来身边的那些大修行者,更是一个个难以抑制地露出了紧张而兴奋的情绪。   要知道,这种情绪对于他们的心灵境界而言,已经几乎绝迹。   一世站在楼顶,静静地看着对面空中的显露出强大磅礴力量的徐青红。   当他听到徐青红的话的时候,他毫不掩饰地冷笑。   “你果然还没死。”   徐青红闻言叹道:“沉眠三百岁,终已要油尽灯枯了。”   ps:又是一个忙碌的下午,以及即将到来的忙碌的晚上,这本真的快结束了啊,还有不到两万字结局。。   a    第五百八十五章 大摘星   “既然如此,何必还要来寻死?”一世冷笑道。   这话已极不客气,一群南宗长老都忍不住露出怒色。   然而徐青红却摇头苦叹道:“三百年前,我便自认不如你们超脱,如今当然还是如此。”   一世不屑一顾道:“修行者自当超脱尘世,你身为五境却仍旧放不下什么宗门,不说放手,便是连死了都不放心,浪费大好光阴,去行什么守护之事,真是可笑。”   徐青红面对一世如此咄咄逼人,竟然也不恼怒,或许类似恼怒这种情绪早已经随着几百年的时光而消散了。   徐青红只是叹道:“在这一点上,我的确远不如你干脆果决。”   很多人听得满头雾水,袁来却明白这其中因果,一世便是云宗祖师,当初一手创立云宗后却撒手不管,径自西去寻求突破卸甲之机,后来甚至可能因为要镇住卸甲世界,干脆把云宗山门小世界都重新拿走了,对于云宗而言,他这位祖师,的确冷酷非常。   而徐青红则完全不然,对宗门看来十分在意,若非如此,也不会放弃继续突破的机会,而甘心沉眠于青红河畔。   一世淡漠地看着他,声传四方:“所以,你今天是铁下心要拿你余下的寿命与我为敌么?”   徐青红身周青红两色轮转,如同昼夜变幻,永恒不息。   他藏身其中,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应该知道,要死的人总还想做点什么。”   一世顿时大笑,一挥袍袖,天地便是一震。   “好!算你有胆!不过,徐青红,你真以为你是我的对手?三百年前,你是我手下败将,三百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求突破,而你却沉眠红土,不得寸进,当初你是五境,如今还是那个境界,实力恐怕还有跌落,你难道还妄想战胜我?”   青红两气之内,徐青红语气苍老:“虽然我不知这些年你究竟在如何做,又是如何活到如今,但是我知道你现在是夺舍了此代皇帝,而我并不认为,此代皇帝会能比肩其祖。”   “哦?”一世睥睨,颇有几分讽刺地笑道:“难不成,你们还真以为,我夺舍了他,就只单纯有了他的力量不成?难道你们都忘记了,修行大摘星手这门法诀的人,从来都没有一个真正的五境么?而我,则是修行了大摘星手的唯一一个心境修为不仅限于五境,而是已经达到卸甲境的人!”   此言一出,宛如醒世之水,将无数人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袁来便看到身边的大修行者们几乎人人变色!   其中的确是有人没有想到这点的,当然也有的则是证实了此前最糟糕的猜测。   自古启国皇室之人从来都是走捷径,便是那位开国大帝其实都传说并没有真正踏足五境,而其五境实力只不过是依靠大摘星手这门绝学而已。   更不要谈,之后的皇帝,更是几乎没有突破四境的,而是从三境巅峰便转入大摘星手,直接拥有五境的力量,但这毕竟不是真实的五境,所以力量仍旧有着很大的局限,就比如越远离京城力量就会越弱。   而现在,一个心灵境界曾经达到卸甲境的男人完美继承了大摘星这门道法。   那么……   他又怎么可能真的还只是普通的五境呢?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经升起,便成了恐怖,袁来身边的大修行者们齐齐变色,就连那位隐藏在青红之光中的老人,也沉默了下来。   直到如今,很多人才终于真正的,意识到这位皇帝如今该是多么强大。   而就在一世说出这番话之后,他便不再多言。   只见皇帝陛下轻轻地举起右臂。   同时,天空无声变幻,竟成了夜空。   繁星点点,却无大月,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那一颗散发着深紫色光芒的星辰。   星辰之下,正是摘星楼。   而一世手指的方向,便是这颗年老的帝星。   “他要做什么?”   “帝星移位!天轨变更!”   人群中,廖君突然冲了出来,他头发散乱地跌跌撞撞,以往的风度与高深完全不在。   他只是浑身颤抖地仰头望着星空,手指不断掐算,而每一息过去,他的脸都会苍白一分,突然他喷出一口血,手骨竟然碎裂,他却浑然不顾,只是惊恐地喊道:“它来了!它来了!”   申屠沃甲冲了过去,双目赤红地吼道:“什么?什么来了?”   然而自称观星传人的廖君却不理他,只是呆呆地模样。   袁来也心中一紧,凭借四境的敏锐感知,他已知恐怖将临。   眼看着廖君神态,满地乱跑,他正要想办法阻止,就突然看到人群中胡君子悄然出现在他师父的后面,他的手里拎着一根粗粗的木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棍子便将廖先生撂倒。   说来也奇,廖君也是不凡的修行者,却竟被胡君子如此轻易地打昏了过去。   胡君子摇了摇头,叹道:“师父疯了,我带他先走。”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扛起廖先生便飞快离去。   袁来与众人也无暇管他们,胡君子果断的出手,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诸位!静心!”   关键时刻南宗宗主突然低喝一声,稳住局面,随后这位高深莫测的老人突然闭上双目。   袁来等人一愣,瞬间也反映过来,闭上双目,将神识向空中探去。   这个时候,神识显然远比双目看的更清楚。   而他们也都极其想知道,那个皇帝这看似极为寻常的一招手,究竟意味着什么。   当袁来沉下心来的时候,周遭的一切便都在他的眼中消失了,只有暗沉的背景,以及紊乱的天道线条。   他的神识开始向上蔓延。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个气旋。   青红两色凝成的巨大的气旋犹如缩小的星云,在旋转着,将暗沉的神识感触的世界照亮。   每一次旋转,都将更多的天道规则线条粉碎与重构。   这宏大的景象,让袁来不禁痴迷。   只是看了一眼,他便知道五境的强大远非四境所能比拟。   徐青红的力量对于如今的他而言仍然是高深莫测。   尤其是,其中还充斥着一种他说不上来的力量。   袁来猜想,那种力量恐怕就是从四境突破五境的关键。   之后,他掠过徐青红,向更高处仰望。   然后,袁来便呆住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重压   在他的眼前,天空中只有一个巨大的紫黑色的圆环,圆环周围则是无比浓郁的黑暗。   那些黑暗是最纯粹的黑,没有任何的组成世界的天道规则在其中留存,那是最纯净的黑暗,却也是最恐怖的黑暗。   而相比于那紫色的环,这暗沉也显得无足轻重。   黑紫色的环中似乎是实体,粗糙不平,便是粗粗察看,袁来便已经独行,这东西表面必然是凹凸不平而丑陋的。   而最让他感觉恐怖的是,那东西正在他眼中不断扩大。   他一时茫然,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这就是那颗帝星。   一世刚才那轻轻的一招手,或许便是那修行到极致的大摘星手,没有半点玄奇,只是寻常,却能引动亿万距离之外的星辰。   袁来一直以来都不大明白摘星手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知道摘星手可以将那些流落到星海中的灵魂摘下来,但是他不大明白,摘星手用来攻击会是什么模样。   但是,此时当他意识到要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他却觉得,大摘星本不该是这样的。   这或许是一门超绝的法门,但是却不该引动如此异象。   这或许就是一位卸甲心境的人施展出来的模样。   那颗帝星又扩大了一圈,这次袁来已经能看到星辰边缘与大气摩擦而成的黑色的焰火。   每一点火星,都足以毁灭城池。   “帝星在靠近。”   袁来喃喃自语,一时有些不敢信。   如果说一颗星辰靠近了大地,那么会发生什么呢?   在他的想法中,那便很可能是世界灭亡,便是没有灭亡,生灵也要毁灭。   地球是无法承受那么大的一颗星辰的撞击的。   但是很快的,袁来便重新想起,这里并非是地球世界,这里是一个修行主导的世界。   这时候,帝星又扩大了一大圈,在他的探察中已经是几乎撑满了天空。   一阵痛感将他从这种探测中惊醒。   他身体一晃,不由自主地展开力量防御,这才稍微感觉好些。   之后,他才有精力去看四周。   让袁来惊愕的是,旁边的大修行者们,每一个都本能地动用起力量来抵御那种从天而降的压力。   袁来悚然抬起头,便看到一颗填满天空的巨大的星辰竟然已经降临到距离大地千米距离。   在这个距离下,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帝星表层那丑陋的沟壑与连绵的山脉。   黑紫色的山脉犹如一道道粗陋的疤痕与血管,悬浮在人们头顶,黑火在不断地喷涌,有的时候,会缓缓坠落下来一块,落在山林中便会激起大地一阵颤抖。   城外的数万军士已经不知何时到底,跪伏在地上,那数万颤抖的身躯表明他们正承受的巨大的压力。   是压力,不是引力。   在这个玄奇的世界上,这一幕让袁来很是迷惑。   但他很快就从这种迷惑中醒来。   帝星不知何故竟能降临到京城之上,他本能地觉得这绝非帝星本体,或许只是投影镜像,但是这也并不重要。   举目所见,京城已鸦雀无声。   所有的京城市民,无论是贫贱还是富有,都只能趴在地上,抵抗着那股沉重的压力。   袁来甚至毫不怀疑,假如这帝星再下沉百米,京城附近的百万民众都会被压成肉饼。   那必然将是一副极为恐怖的景象。   大星降世,镇压世人。   他丝毫不怀疑一世的冷酷,他可以随意地掀起一场长达总共将近两年的战争,其中死去不知多少人,那么这样冷酷的,几乎看不到人味的一世,必然也将不会在乎随手杀掉几百万人。   不得不说,当大星降临,包括袁来在内的诸位四境都感到恐怖,在他们的认知中,就算是五境号称人间无敌,但是也无论如何不应该有弹指间灭杀百万人的力量。   所以,他们立即意识到,这并非是五境的力量,而是卸甲境。   由此,他们又想到,如果是要对付一位卸甲境的强者,那么就算是徐青红复活,又有何用呢?   想到这里,袁来不禁去寻徐青红,这时候他才发现那青红两色的光团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移动了位置,不多,更多的是升高了些许。   “你们看!”   乙未颤声道。   众人便看到那疯狂运转的青红二气正护着徐青红与天空中呈现下落之势的帝星对抗。   帝星面积极大,这很不正常,但更让人觉得呼吸困难的是如今的那位死死撑着这庞大的星辰而使之不得下落的老人。   青红二气流传之间,硬是将这看起来无比庞大沉重的巨星撑起,使其不得下落。   徐青红此时俨然化为神话传说中的擎天圣人。   然而相对于那负手站在摘星楼顶冷笑的男人,全力以赴的徐青红却显得无比渺小。   是的,在这巨星之下,便是大陆最顶尖的五境强者也要显得渺小。   “不自量力。”   这是一世第二次说这四个字,不过这一次,显然更加富有力量。   当地面上的一些还能撑得住的修行者终于明白此时的形势之后,他们终于感到了恐慌。   之前知道要攻打京城,他们并不恐慌。   知道两位五境对战,他们让人不恐慌。   因为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真切地感知到死亡。   然而现在,他们所有人的生命都系于皇帝或者说是徐青红之手,若是徐青红撑不下来,等这巨星砸落,修为低微的直接便会被碾碎。   于是他们立即慌张了起来。   最先镇定下来的还是一群大修行者,南宗宗主立即飞起,竟拔升至高空,将全身力量向上以托星辰。   之后其余南宗长老也立即飞起。   他们终究是这里除了那两人之外最强大的一批人,就算是巨星落下,他们可以活命,但面对着数百万生命,他们却无法退却。   如果说拼斗拼杀,一群四境也比不上一个五境,但是若只是用来托一颗星辰,那么他们所能使出的力量丝毫不逊色。   身为皇子的张陵此时已经脸色一片惨白,没有人会想到,“皇帝”竟然会强大到了这种地步。   而作为本来抱着希望和信心而来的精神领袖,张陵一时只觉得无比绝望。   这场战事,终究还是要失败么?   他双目茫然,竟有些踉跄,然而下一刻他的肩膀却被扶稳。   张陵扭头,看到袁来正静静地看着他。   袁来没有飞上去托举星辰,因为他知道,那只不过是延长死亡的到来而已。   “你……”张陵颤抖着,刚说了一个字便见袁来摇了摇头。   “别急着绝望,还没到最后的时候呢。”他平静地说道。 第五百八十七章 和自己谈谈   张陵惨笑道:“难道此时还不是最后?连徐宗主都无法对敌,难道我们还有别的手段?”   袁来沉默,他拍了拍张陵的肩膀,只是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到底做着一切是为了什么吗?”   张陵摇头道:“还能是为什么?报复而已,虽不知他是何人,但终究是被我皇家生生拘谨回的魂灵,这阵图中的魂灵,有几个没有怨恨?”   “你是这样想的么?”袁来叹了口气,说道,“可能,真的不是这样。”   眼看着张陵茫然的神情,袁来幽幽一叹,他知道这并不应怪罪张陵不够坚强,这一两年来,张陵肩膀上承担的压力之重常人根本难以想象。   而此时,眼看着一切都要功败垂成,他不崩溃已经实属难得。   “总之,再等等吧。”他说道。   随后,袁来松开张陵,便飘然向城中走去。   张陵一愣,足足等袁来走出去几百步,才惊叫道:“袁来,你要去哪?”   袁来头也不回地说:“我去……和他谈谈。”   没有人阻拦他,城上的守军已经完全在巨星威压下匍匐在地,袁来越上城楼,经过城墙的时候多看了徐敬棠一眼,随后径直下城,沿着街道向那座楼宇行去。   在这种压力下,也只有他这样的修为才能行动自如。   于是就在这诡异的几近末日的气氛下,袁来一个人,孤零零地沿着大道来到了皇城,依然是畅通无阻,他很快地穿过宫门,来到了摘星楼的位置。   之后他便开始登楼。   袁来并不很着急,因为他已经感知到,诸位四境与徐青红一起已经彻底将帝星稳住。   而一世则完全没有继续加大力度的想法。   他似乎觉得这样的景致很不错,就是那样站在楼顶观赏这些在巨星之下渺小的人。   他的手里忽然又出现了杯盏,静饮,等待袁来爬上楼来。   这座楼袁来已经很熟,他虽从未到达,但是在观吴圣一生的时候走过。   楼很高,但是对他而言,爬上去还是很快的。   只不过,越往上走,袁来便越觉得空气发冷。   直到他终于来到最高的一层,那寒冷已经近乎寒冬。   “高处不胜寒。”   当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背对着他的一世淡淡说道。   随后转回身,问道:“喝些酒水,暖暖身子?”   他说的蛮认真,但袁来只看得出戏虐。   他乃是四境,寒暑不侵,自然不需要酒水暖身,但是此情此景,则让他想起在突破四境时候的那片记忆。   “我来了。”袁来说道。   穿着龙袍的一世展颜笑道:“欢迎。”   此时,一世浑身上下完全没有半丝力量感,让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是他挥挥手,便招帝星降世。   “你穿龙袍的样子真难看。”两人静静凝视许久,袁来突然开口讽刺道。   一世淡然笑道:“这身衣服在三百年前我就是有机会穿的,只不过,当时不感兴趣,当然,到现在,我依然不感兴趣。”   “那你感兴趣的是什么呢?”   听到这个问题,一世眼睛发亮。   “当然是探索。”   这是个多少有些出乎袁来意料之外的答案。   “你应该已经看得出来,我对这个世界已经厌烦透了,同时你也知道世界是重叠的,只要打破壁垒,实现超脱,便可以有无数个精彩的世界给人探索,这是修行者的使命。”   “我以为,你想要的是永生。”袁来说道。   一世点头道:“当然要,为什么不要呢,探索世界当然需要无限的生命。”   “说到底,你还是要永生。”   一世笑了笑,并没有否认。   袁来又叹了口气,走了几步,在一世的那张小桌子旁坐下,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水,却没有喝,只是望着酒樽里的液体出神。   “你答应要给我答案的。”他说道。   一世也走过来,坐在矮桌的另一侧,点头:“虽然说,我总觉得在这个时候我最应该的是直接动手杀了你,但是……谁让你我本是一个人呢,我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对自己食言而肥。”   “不过,你想问什么呢?”   “所有。”袁来凝视着他,“所有的一切。”   “一切啊……”一世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他们的眼前就是那些托举着“天空”的修行者。   “其实,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很多,那么我想,我可以简单些说了。”   袁来不置可否,异常平静地看着他。   “我曾经和你讲过超脱。”   “其实在很久前,我以为超脱就是一直修行下去,一步步向前探索,所以我抵达了五境,不满足,继续去晋级卸甲,当我在关外终于修成卸甲境之后,便又开始试图晋级卸甲二重,然而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一些麻烦。”   “什么麻烦?”   “我找不到路了。”一世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句,却让袁来呼吸紧促。   “我以为卸甲二境应该是造物,也就是达到创造生命的地步,当然不是创造人,我觉得我可以从最简单的生命开始创造,但是我失败了。”一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失败了?”   “失败了。”   一世喝了口酒,道:“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是那种天赋超绝之人,简而言之,我遇到瓶颈了,若是寻常瓶颈,我只需要多费些时间,想办法总是能期盼着突破,但是后来,我发现我没有时间了。”   “我的寿命不够了。”   一世又喝了口酒。   袁来静静地看着他,说:“我不是个喜欢放弃的人,所以你应该也不是。”   一世微笑,“当然,我当然不喜欢放弃,但是延寿的确是已经无法做到,卸甲一重晋级二重只有区区半年时间,这么短的时间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用我还不成熟的对创造生命的思考,在自己身上做一个实验,然后……我成功了。”   “成功了?”   “当然,成功了。”一世深吸了口气,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自豪之色,“我成功转世,带着记忆,完美转生为了二世,也就是张冠道。”    第五百八十八章 不必了   “完美?”   袁来十分敏锐地捕获到了这个词语。   直觉告诉他,这个词很重要。   一世微笑道:“是的,就是完美。”   楼外的动静已经达到了一种平衡,徐青红加上诸位四境刚刚好能将帝星撑起不落,但是却也已经无力将其移走。   于是,这些当世顶尖强人便不得不被“禁锢”在了空中。   “你或许很难理解,无法继续前进而不得不被寿命限制转世投胎的时候,我的痛苦。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苦痛,就像是,你爬了一辈子的山,但是突然间,发现前进的路被彻底挡死了。”一世的声音变得沧桑起来,一股沉重的气氛压得袁来呼吸困难。   “不过,也正是那一次转世投胎,才让我窥探到了一丝天机。”一世突然颓然尽去,双目放出光芒来,很难想象,他这样淡漠的人还能表露出这种情绪。   “你还记得,我当初与你说过的,关于善恶以及转世的事情么?”一世忽然问。   袁来看着他,冷淡道:“我当然记得,你当时与我说,作恶满十世便是不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没错!其实,那番话虽有不实之处,但是有一件事却是是真的,那就是作恶多端的确不入轮回!而这,也就是我转世投胎之时顿悟的那丝天机!”   一世语速忽然变快,情绪略有激动。   袁来看得出来,这个冷漠的已不将众生放在心头的男人心中压抑着许多的东西,此时,有些急切地想要和人分享,而袁来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袁来很体贴地顺着他的话问道:“是什么?”   “是超脱之法!”一世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是跳出三界,不入轮回之法!”   “你可知道,自古以来便有恶人死后堕入畜生道或不入轮回的说法,而这种东西自然不是那些肉眼凡胎之人所以为的天罚善恶,其真实的原因则在于你我所处的这世界的核心天道之规。”   “你也知道,便是四境修行者在万军之中,被血气萦绕,那力量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这背后的原因便是因为这条天道规矩!”   “那也是主宰这整个世界亿万生灵轮回生灭的大道,具体细节便是当初的我也看不清楚,只是堪堪能明悟其运转方式而已,凡人将因作恶而影响轮回,而修行者则更加直接,无论作恶与否,只要踏入修行,那在死去之时都会有一部分魂灵被剥离,不得进入轮回,而只能飘荡进入无尽星空,这便是所谓的魂归星海。”   “我从作为二世降生开始,便开始思索这些,之后才终于明白这背后涉及的都是命运,凡人作恶,便会干扰其余生命的命运轨迹,而这种干扰会受到这方世界的感应以及惩处,修行者从打踏入修行开始便是逆天改命,更是完全将本来的命运扭转,因而同样会受到这方世界的惩处。”   “若是说……这方世界真的有灵智,那么这天就是君王,世界便是他的国,芸芸众生皆是子民,国以君王秩序而存在,对于那些试图扰乱秩序的,无论是凡人还是修行者,王都会施加以惩戒,这根本无关什么善念还是恶念,根本上只在于维护这个国的稳定。”   袁来听到这里咧嘴一笑:“维.稳。”   一世看了他一眼,语气略微放缓了一些,继续说道:“然后我便有了一个念头,如果我能摆脱轮回,岂不就是能摆脱这世界对我的生命的禁锢,以此得到无尽的生命?”   袁来脸色微微一变,说道:“你想通过不入轮回达到超脱?”   一世点了点头。   袁来迅速便理清了头绪,他立即说道:“所以你才以张冠道的身份通过吴圣,想办法在死后,让皇帝将你的那部分沉入星海的魂灵拘回?”   一世依然点头含笑。   袁来皱眉道:“可是据我所知,只要灵魂飘入星海,就会彻底忘记一切。”   “我有办法保留记忆,就像是众生都知道投胎轮回也要消去记忆,但是我还不是做到了?”一世傲然道,“别忘记,我可也是卸甲仙人。”   他继续说道:“大摘星手的确是神妙非常,但是我仍然无法做到一件事,便是如果我这样尝试,无论我如何做,始终还是会有一部分灵魂被卷入轮回,就像是我自我轮回转生二世的时候,仍然也有一部分魂灵飘荡入了星海,而若是我的魂灵无法完整地脱离轮回,那就无法达到真正的超脱。”   “所以我又有了一个念头,既然大摘星手可以将灵魂从星河中拘回,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将灵魂从活人身上抽出呢?”   一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在放光,袁来禁不住身体微微一冷。   “可惜,作为二世,我并不会摘星手,也自然不可能信得过皇帝,我只能信得过自己,所以,我准备自己做这件事。”   袁来静静地凝视着这个男人,他幽幽一叹,说道:“所以,在张冠道死后,灵魂一分为二,一部分进了星河,后被皇帝拘禁入了先贤祠,另一部分还是入了轮回?”   一世微笑道:“有一个地方你说的不准确,当我准备好一切,便主动自杀,之后以卸甲境界的力量将大部分的魂灵都沉入星海,之后又想办法将之前转世的那部分魂灵找到,之后才进入了先贤祠,这才算是完美。”   “完美?”袁来摇头道,“我看倒不算完美,若是真的完美,岂不是在三世的时候你就成功了,为什么还足足等到第十世?”   袁来说道这里的时候,明显看到一世的脸色一沉,但是很快,他便重新恢复了平静,一世喝了杯酒,有些感慨地说:“的确,是不算完美,本来我也以为第三世的时候就能成功,但是却万万没想到,那部分进入轮回的魂灵却出了岔子,并未继续降生在这个世界,而是跑去了其他的世界。”   袁来默然,他对此早有猜测。   一世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说道:“不仅仅是三世,之后一直到第十世,那魂灵都在其余的世界轮回,幸好不同世界之间时间流速截然不同,这才让我撑到现在,然而一旦十世结束,生命将重新开始,我也将烟消云散,所以我无法等待,只能用自己积蓄的力量,强行打破空间壁障,去地球世界,助你夺舍,来到这个世界,夺舍不同于转世,而算是续命的法诀,而限制也是极多,我为此耗费了无数精力,才总算将一切拉回正轨。”   “所以说,我倒是应该感谢你帮我续了两年的命了?”袁来冷笑。   一世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   顿了顿,一世继续开口:“我将你放在沈城,为你安排云宗的身份,想尽办法让你尽快达到四境,因为我的心境修为太高,若是你的实力低于四境,那么灵魂便根本难以吞噬,只可惜为了将你带到这个世界,我用掉了太多的力量,以至于对这皇帝的控制松动,他倒是也果断,为了破坏我的布置,竟然命令人将云宗灭门,差点坏了我的布置。”   说到这里,一世冷笑起来,袁来则恍然大悟。   没想到云宗灭门背后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不过,这终究只算是波折,毕竟,到如今,你还是站在了这里。”一世微笑起来。   袁来则问道:“那你用九窍玲珑心禁锢我的修为,也是为了怕我超出你的掌控?”   一世摇头:“你为什么偏偏要这么理解呢,我也只是为了让你尽快达到四境而已。”   “草原的卸甲世界也是你留下的?”   “当然,我总得多帮帮你,可惜,这些布置似乎都出了点意外,好在,绝对力量的差距无法弥补。”一世淡淡说道,语气不带一丝烟火气。   “那你放走张陵,挑动这场战争……”   一世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作恶’有利于不入轮回,虽然我对大摘星手有信心,但是也不想出意外,你我本是一人,这场战争死人无数,那些被改变的命运,那些罪恶也大半要落在你我身上,这样,也可以帮你抵御轮回道的引力,帮助我们顺利地融合,超脱。”   袁来不说话了,剩下的细枝末节他已经不想问了,既然一世可以为了抵抗轮回的引力而掀起无边杀戮,那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可惜,本来我还想着拿这京城几百万人再帮你一把,杀了这百万人,你应该也就真的无法进入轮回了,可惜,徐青红到底还是有些本事,竟然能扛得住。”   一世轻轻说着,冷淡地扫了眼楼外仍然在运转的青红两色。   袁来听了不禁手指颤抖,他真的没有想到,一世竟然还真想杀这数百万人,还是仅仅为了提高一点“成功率”。   他深深吸了口气,眯起眼睛,他此时已经确定,一世的确已经完全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   “还有要问的么?”一世笑眯眯问道。   袁来摇了摇头。   一世满意道:“很好,那我再问你一句,你还想试试抵抗一下么?我知道你已经是四境巅峰,其实你可以和我打一场,做殊死一搏。”   袁来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是你的对手。”   “真的?”   “真的。” 第五百八十九章 燃烧的楼   一世有些意外,“虽然说,你我都是明智的人,但是你也应该绝不是甘愿束手就擒的,我不信你真的不做反抗。”   袁来看着他,认真地说:“你我的力量差距太大,所以,我真的懒得去做那些无用的事。”   一世打量着他,久久才叹道:“你这样,让我的成就感失去了许多。既然这样,那就结束吧,我将会抽出你的灵魂,并吞噬融合,之后,我们就会得到真正的超脱。”   说着,一世便抬起手,轻轻向袁来抓去。   他的手指上沾着一丝丝奇异的力量,不起眼,却可捉星拿月。   他甚至没有多加防范,他丝毫不担心袁来暴起反击,因为两人的力量差距真的很大很大,大到他丝毫不担心这点。   然而……   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最后的一点意外。   “等一下。”   安然坐在地板上准备受死的年轻人忽然开口。   一世的手猛地一顿。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袁来,不解。   “从打进来到现在,我一直在听你说话,现在,我觉得既然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那我也该告诉你一件事了。”   袁来用平静的吓人的语气缓缓说道。   一世忽然心中警兆丛生,他立即想起了在无数次推算中始终存在的那一丝缥缈的危机感。   然而,在这种时候,袁来还能有什么翻盘的本事么?   他怎么可能会有?   根本没有任何道理会有!   一世心中一狠,便欲直接抽魂,面对一世突然爆发的滔天杀机,袁来身周浮现无数细密的裂痕,他的力量对于一世而言并不算什么,但是想要破开终究需要一点点时间,而这一点点时间已经足够袁来说出话来。   从打进来,袁来的脸色一直不佳,这一度让一世误以为是他内心的无力和绝望的表现,但是直到现在,当一切都明白了之后,袁来终于可以放肆地,将自己的笑容绽放出来。   “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   “其实……在千山突破四境的时候,我就在想,究竟该如何对付你,思来想去,还是没有主意,是的,我不得不承认,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我的确找不到任何足够抵抗你的力量,这一度也让我很沮丧。”   袁来看着一世已经变色的脸,继续笑道:“既然打不过你,那么我就开始认真地思考你究竟要的是什么,虽然我依然不知道很多事情的原因,但是我毕竟已经早有了很多猜测,然后我就像,无论你最终要的是什么,总之有一点上不会错的,就是你想我死。”   “是的,你想我死,当初你在地球那个世界里和我说你要杀了我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你的认真道,所以我就想,那么我一定要想一个办法,让你杀不掉我,这个似乎很难,但是……我最终想到了。”袁来笑得眯起了眼。   他也不理会一世瞪大的双眼,只是自顾自说道:“在千山突破的那一年里,我在地球行走,一边打磨道心,一边思索,然后我就想到了千座,你或许已经知道,我抓了栖光院的阿含,然后我恰巧知道了,阿含正是千座炼化的身外化身,与分身不同,身外化身这种东西本体死了,分身依然还会存在,那其实是一种分离魂灵的方式。”   “于是,我就想,假如我拥有一具身外化身,那么就算是本体被你杀了,那么也还能活,能活着,也就能反击。”   一世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大变,他呼吸急促地喝道:“不可能!千座是有佛祖金身依托,才能做到,你不可能做到!”   袁来不理会他的变化,只是微笑道:“我的确没有什么佛祖金身,但是很不巧的是,在千山顶祭坛中,我的识海中的一切都被带进了地球世界,而我的识海中除了灵魂精神力,恰巧还有另一件东西……”   一世陡然想到了什么,双目迸射出可怕的光束,瞬间便将袁来整个人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其意识扫过识海,便看到了袁来那灵台上那已经不全的灵魂,却没有发现一样本应该存在的东西,于是他脱口道:“道林的仙葫!?”   “你果然对我了解很深。”袁来淡淡一笑,对于一世对自己的所知并不意外,他只是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仙葫!”   “本来我以为那葫芦只能拿来做傀儡,但是直到我把他们翻出来细细研究之后,才发现,先天法器,奥妙无穷,那些葫芦竟然是可以融合的,虽然少了些,但是我用那一年时间将剩下的融合完毕,然后……很顺利地分割了一小部分灵魂,炼成了身外化身,虽然那只是很小很小的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一部分灵魂,那具化身也和普通人一样孱弱不堪,但是……我毕竟成功了!然后……我就将那具化身留在了那个世界。”   袁来微笑着,凝视着已经彻底呆住的一世,道:“所以说,我现在的灵魂依然是不全的,你尽可以杀了我吞噬掉我,但是,那样已无用处。”   摘星楼内,袁来端起了那杯一直没有动的酒水,水纹波动,他轻轻饮尽。   然后将其放在桌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响。   “所以,你输了。”   ……   袁来放下杯子,说完这句话,也不看对面的男人,只是站起来。   这里真的很高,袁来此时才发现,在这里几乎给人一种伸手就能触摸到帝星表面的错觉。   从这里也可以看到从帝星上坠落的黑焰坠落在大地上,燃起的道道浓烟。   虽然并没有很多,但依然让他想起狼烟四起。   战争,如死神行走大地。   他的外表很平静,但内心却并非如此。   袁来并不担心一世还有办法能将自己的那个化身捉回,假使有,那当初一世也不至于对他如此大费周章。   所以,在从某种角度而言,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沉默持续了好久,袁来终于转过身,就看到一世正跌坐在地上,他平静地吓人。   袁来本以为一世或许会狂怒,甚至会发疯的毁灭世界,但是现在看来,状况似乎要好很多。   那个跌坐在地板上的男人只是沉默着,从其身上传出让袁来都感觉疼痛难耐的冰寒。   “你毁掉了一切。”一世张口说。   “我并不觉得。”袁来轻轻摇头。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便等同于放弃了恒久的生命。”   袁来笑了下:“如果我没算错,你也活了四百多岁了吧,结果你就变得这么冷漠,我想假如你再多活几百年,或许真的会失去人的种种情感,修成一块石头。”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我又怎么会执着于那虚无缥缈的恒久呢?”   “从你我的命运之道不同上,你就该知道,你我终究是不同的。”   袁来说着,随后,他更是走上前几步,来到一世的面前,然后和这个男人靠的很近。   他凝视着一世那双不带感情的眸子。   “你比我想的要平静的多。”袁来认真说道。   “对此,我也很意外。”一世静静说着,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的位置,然后说道,“或许,你说的对,我的确已经太过冷漠,对此我早已有所预料,从打我将自己的心挖出来当做锁链套在你身上开始,我就已经丧失了应有的人性。”   一世说着,手忽然用力,他竟然就此用手指刺穿了血肉,将右手整个插入胸口,皮肉翻卷,大股大股的血液涌出,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   这让袁来的眼角紧绷了起来,随后,他便看到一世从血肉中掏出来的一块灰暗的顽石,石头表面被鲜血浸透,更是布满了裂纹,丑陋又可怕。   那只手再轻轻一握,这石头也便粉碎,化成一道烟雾,被一阵风带走,从这楼顶飞散而出,飘飘洒洒,瞬间便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袁来猛然有所感知,豁然扭头,便看到那巨大的遮天蔽日的帝星忽然震颤了起来,然后开始如同心脏一般跳动,每一次跳动,都有如惊天的雷,而每一次轰隆之后,他也骤然变小很多,帝星在跳动,这巨大的可怖的陨石也飞快缩小,当它跳动到第是十三下的时候,它已经化成只有小山大小。   那遮天蔽日的景,不见了。   那威压四方的力,消散了。   那悬在心头的恐怖,也烟消云散。   橘黄色的阳光从天地尽头照耀而来,如同金色的薄纱,轻柔地披在这座古城的身上。   空气无比的明净,像是大雨后的明媚。   跪伏在地上的人们终于颤抖着抬起头来,茫然打量这片美丽的天地。   诸多大修行者们愕然地从空中飘落,只有那旋转的青红两色仍然托举着那座紫山,却已经不再费力。   “你们看!”   被敲晕的廖君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他指着那座摘星楼,忽然大喊。   众人的目光投去,便看见夕阳的一束最浓烈的光忽然正巧照射在摘星楼顶,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大陆上最高的楼阁上便出现了火焰。   火焰之后便是浓烟。   摘星楼被引燃了。 第五百九十章 世界那么大(大结局)   “你看到了么,这就是这方世界的规矩。”一世眼神奇异地凝视着那燃烧起来的房舍,眼睛里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陶醉。   袁来默然看着这一切,他问:“什么规矩?”   “惩罚。”   一世满是迷恋地盯着那越来越旺盛的一道火焰,低声道:“试图颠覆这天地者,企图挑战那规则的,都必将受到惩处。”   “那这惩罚来的晚了。”袁来讽刺道。   一世沉默,然后他释然道:“或许吧。”   “你难道不想最后反抗一次么?”袁来看着那火焰燃烧起来,他看得出,那并非凡火,他只是盯着看,便觉得无比心悸,看来之前一世强行将帝星召下,已经挑战了这个世界的底线。   一世终于看向他,笑道:“好啊。”   袁来心头一跳。   “你先走吧。”   “你不杀我?”   一世摇了摇头。   “其实我挺想留下来看看的。”袁来说道。   一世眉目低垂,什么都没说,只是屈指一弹,袁来的身体便被一团光焰吞噬,下一刻,在京城的某个角落,袁来凭空出现。   卸甲仙人,已勘破空间大道。   赶走了袁来,一世又看了那火焰一阵,随后拿起桌上的酒壶,轻轻挥洒,美酒泼在那火焰上,火焰轰的一声变得盛大。   ……   这火足足烧了七日。   直到第七日,火焰消失,那座摘星巨楼也化为一堆黑灰。   也正是第七日的清晨,城外的大军才开进城来,京城守军没有做出抵抗,一切都很顺利。   顺利的吓人。   之后,便是重建工作。   帝星当日播撒的那些黑焰虽然不算多,但是每一道都威力巨大,京城不少地方也受到牵连,这些都要修补。   当然,这都是还是小事,真正要修补的是朝廷。   张陵入住皇宫,没有立即登基,而是忙着稳定四方。   这两年来,两方征战,整个启国地方都变得不再安宁,甚至还有些野心家发战争财,这些事情都需要张陵以及新的权力阶层想办法解决。   世道经过了短暂的波澜总是要重新归于太平的。   对于那堆摘星楼的黑灰,人们显得十分谨慎,在火灭的那天,正好京城下了一场雨,于是当人们踏着泥泞,怀着复杂之极的情感前来观瞻的时候,很是庆幸又很是失望地发现,什么都烧光了。   袁来去了一次,只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关于最后那个男人为什么收手,以及他究竟是如何死的,这成了一桩悬案,人们当然想知道,可惜作为唯一的知情者,袁来对此守口如瓶,尽管南宗的诸位大修行者甚至申屠沃甲都跑来问,但是他依然只是笑笑,什么都没多说。   顶多就是说一句:一切都过去了。   这个答案当然不会让人满意,但是袁来不说,别人也没有办法可想。   徐青红在大军进城之前便离开了,或者说是离开了人世,这个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开的人物就像是旧时代投进新时代的一道光影,很短暂。   袁来猜想,徐青红自己恐怕也不想在死前再过多插手这个时代的事。   他本就是不该出现的人,离去也显得波澜不惊。   袁来在京城里住了下来,就住在自己家里的那家店。   说起来,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张陵就派人将袁守诚这些家人接走安排好,在这一点上,袁来这个“儿子”极为不尽职。   好在,一切都还平安。   袁来也去寻找过李青绾,但是只得知在当年自己离开后,她便也消失无踪了,这让袁来有些遗憾。   王泰之没死,但是估计也寿命无多了,袁来去看了他一次,估摸着这位老先生最多还能活一两个月,这已经是奇迹了,不过王泰之本人对此倒是浑不在意。   一新一老两人在乌衣巷的一间小院里,喝了整整一壶茶,说了些不算深,倒也随意的闲话,然后袁来便离开了。   谢采薇则忙着清扫她那已经荒草萋萋的小院,以及小书楼,那只堂前燕很幸运地没有派上用场,重新化作石像,只不过这下子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它的确富有灵智。   先贤祠彻底毁掉了,本来还没有,但是或许是有些力量终于趁势发出了声音了吧,总之张陵跑过来请他将这大阵彻底毁掉,袁来觉得张陵多少有些不情愿,但是这阵图若是还想着运转,必然要启动那些灵魂,而以前各宗门不敢发声,如今终于有机会能避免宗中先辈以及自己死后被拘禁的机会,自然不愿放过。   那些人具体如何谈的,袁来没有参与,总之,反正他看这东西也不顺眼,搞不好等自己百年之后还要顾虑这牢笼,干脆便破除了。   至于之后,那些人包括西北军的申屠沃甲,南宗那群修行者究竟如何划分利益,袁来都没有去关注,从打他眼看着烈火吞噬了摘星楼之后,他便越发懒得去掺和那些事。   西北军应该还是被收编,申屠沃甲夫妇是有智慧的,想来会有个好结局吧,至于南北两个宗门的争斗,袁来猜测最多也只是风水轮流坐,过去的几百年,北压着南,接下来应该反过来了吧,至于若干年后会不会反转,那不是他要关心的事了。   与一世的最终的对决没有想象中惊天动地,但是给他的触动却极深。   对于一世的选择他不想评价,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让他感到心绪复杂的是,每每夙夜无睡意,他总是会回想起一世最后的那眼神。   另一件让袁来关注的事就是帝星,被一世污染过的帝星已经陨落,徐青红拿之无用,对于这块蕴藏着突破五境机缘的东西,诸多大修行者都表露了浓郁的兴趣,包括袁来在内的诸多大修行者用了数日的时间在其旁边品悟,之后这陨石便被南宗拿走,袁来对此并不在意,感悟之后他才发现这东西拥有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在于其提供了机缘,之后的事还是要靠各人自行领悟。   数月之后,云集于京城的众人彻底散去,袁来也回到了西北。   吴巍带来了相当数量的散修,而且还不断有散修赶向西北,对于这些天赋有限的杂鱼,能投奔进一个拥有四境巅峰坐镇的宗门已经是万幸。   而对于袁来而言,这也是振兴宗门的新鲜血液,云宗积攒的资源,以及战后,作为失败方的宗门提供的资源袁来也瓜分了一部分,这些拿过来培养这些新人绰绰有余。   他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启国人,于观念上也有很大的不同,其余宗门对于功法道诀等禁止的狠,而袁来则是持开放的态度,而他带领的这股风气,究竟会对启国的修行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没有人知道,这些都要留给时间。   又是两年过去。   整个帝国都慢慢稳定下来,也平稳下来,战争的阴云过去,励精图治的张陵也让已经日益陈腐的启国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力。   各地也慢慢恢复了繁华。   而对于善于遗忘的人们而言,只是两年多时间,他们就仿佛已经快记不清当初的事。   又是一个夏季。   沈城的寿阳楼再次欢腾,今日,对于沈城文人而言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京城乌衣巷的青年才俊又一次按照惯例巡行至十大名城。   这样的关乎整个城市面子的“大事”没有人敢不重视,尤其是读书人,更是反应激烈。   若是能压得过乌衣巷的读书人,那么这不仅仅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更是对自己以后有莫大的好处。   虽然对于战争的记忆飞快地模糊下去,但是有一件事他们倒是记得清楚,便是数年前,乌衣巷的学子们便曾经折戟于沈城,这已经成了沈城读书人们一件骄傲的事。   城市的气度是和城里的人的精神风貌互相影响的。   寿阳楼外的那条河里自然是挤满了船,岸上很多文人雅士也结伴而行,一时间显得无比热闹。   或许是因为这里太热闹,所以使得周围的其他酒楼茶肆的生意差了很多。   当袁来一身便装来到一间茶楼门外的时候,不禁有些感慨。   茶楼那块“仙居”的牌匾依然是那么古旧,忍不住勾起了他的些许记忆。   店里的小二看到门外来了客人自然殷勤地跑出来迎接,袁来也只是含笑走了进去,只不过数年过去,物是人非,许多布置已经大为不同。   随口问了几句,袁来才得知这家店竟然在三年前就换了店主人,这让他有些遗憾,记得刚到这里的时候,这里的主人还是那个风韵犹存老板娘,如今短短几年过去,竟然也已经新人换了旧人。   微微叹了口气,他便找位置坐下,然后点了茶,之后他随手将袖子在旁边的座椅上一扫,那座位上便出现了一个孩童。   她年纪极小,大概只有一两岁大,皮肤雪白,五官精致,虽然年纪这般小,但竟然也显得十分美丽,坐在椅子上却是不哭不闹,而是闭着眼睛。好一阵,才睁开眼,露出了一双绝对不应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幼童的眸子。   她看了眼四周,才用极为稚嫩的声音说:“我来过这。”   袁来微微诧异,道:“你来过?”   “嗯,那是在很久之前了,当时有事经过沈城,听说这里的牌子是经前辈大修行者所题,所以慕名来过一次。”稚嫩的女童略微思索了一下,才说道。   “原来如此。”袁来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叹道,“那你与我一般,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女童皱眉道:“你最近有些多愁善感,这不好,这是老人才会有的心态。”   “是么?”袁来似乎对这个评价很意外,然后又笑道,“或许吧,不过,辛晴,和你相比,我的确也已经算老了。”   辛晴哼了一声,随后不做声。   袁来扭头一看,店小二正端茶走过来,然后很是讶异地看了辛晴一眼,倒也没多问,说了句慢用便离开了,只不过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好几次。   等人走了,辛晴才重新开口,说道:“变成这副样子你以为我想?”   就在当初京城之事结束没过几个月,卸甲世界中的辛晴便生下了腹中的女婴,与袁来猜测的一般,辛晴几乎是完美复制了当初一世转世投胎的过程,从母体中获得新生,连带记忆也一起觉醒。   这对辛晴而言当然是好事,总归没有死。   而袁来则本着自己造下的孽,也要承担的想法,便干脆将她当做女儿养,只可惜,辛晴对此不大欢喜。   “为什么不想呢,你这样可是白白赚了十几年青春。”袁来调笑道。   辛晴翻了个白眼,道:“呵,对啊,我不只赚了青春,还多赚了个爹出来,你满意了吧?”   袁来闻言只是微笑。   夏日炎炎,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倒也是颇有趣味。   等袁来将杯中茶喝完了,辛晴才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袁来犹豫了下,点头道:“我想出去走走。”   “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可能要突破五境了。”袁来平静地说道。   一两岁大的辛晴顿时瞪大眼睛,于是显得有些萌,她惊讶道:“你摸到门槛了?”   袁来点了点头,说:“的确如此,只不过这道门槛比以往的都难,我这几天读了从栖光院弄到的那册当年那位徒步行走天下的五境前辈的心得,觉得周游世界的确是有必要的。”   “周游世界?”   “是啊,尤其我对乙未说的那个他的故乡十分感兴趣,世界那么大,真的很想去看看。”袁来感慨道。   辛晴倒是无所谓道:“这倒也是,只不过,我记得当年你们云宗祖师可就是抛开宗门自己跑了,那时候好歹他还年岁大了,你倒好,年纪轻轻,就要走,你也舍得?”   袁来笑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呢?其实最近我渐渐理解了些东西,比如说,修行越高,对很多事的眷恋的确慢慢开始变淡。”   “你的心已经飞了。”辛晴一针见血地说道。   袁来淡淡一笑,“是啊,飞了。”   “既然飞了,那就走。”辛晴干脆地说道。   袁来哈哈一笑,看着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带着你到处走么?”   “为啥?”   “对脾气。”   辛晴嘟了嘟嘴,真的很萌。   “就你自己走?”   袁来摇头:“我当然得带着你。”   “还有呢?”   “还有……没想好,不过想起来当初谢姑娘的愿望就是周游世界吧,只不过后来被那些事耽误了,我琢磨着,她应该也乐意。”   “呵呵。”辛晴冷笑,补充道:“我看不只谢采薇,那个花小雅被你治好后,不也是说想好好看看世界么?”   袁来却正色道:“那不一样,小雅可是肩负着六律传承的责任,不能乱跑。”   “说的好像你肩膀上没宗门的责任似得,管你!”辛晴翻白眼道。   说完,便不理他,只是望袁来的袖口一钻,然后便消失了。   袁来无奈,付了钱走出店来,最后扭头看了眼那“仙居”二字的牌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牌子上蕴含的道韵总是让他觉得非常熟悉。   “说起来,这牌子不会是张冠道题的吧。”   袁来嘟囔了一句,随后一挥手,一道力量扩散出去,将那牌匾上的道韵彻底抹去。   “尘归尘,土归土吧。”   他叹了口气,然后坦然向城外走去。   城门口的朝向是向东,一世曾经西出天门,袁来决定从东走,出海,然后看看世界的那头是什么,如果此生有机会,也可以看看大千世界是什么样。   记得,临江那个定海神针其实就是一条空间薄弱之处,也是通往其余世界的通道之一。   突破五境与否并不重要,是否摆脱这天地万物生灭的规则也并不重要,人生苦短,舒心为要。   当然,他还很年轻,未来的心态会变成什么样也说不定。   万事万物,人心最是善变。   嗯,鳝变。   只不过无论是想当顺流的鱼,还是逆流的鱼,这一念之间是否有变,还得交给时间。 隐藏版大结局   这是个隐藏版的结局分析,不是情节,只是解释。   出于个人的某种趣味,在大结局中藏了些东西。   在大结局中,主角通过身外化身的方式,让一世的目的无法达成,从而导致一世随同摘星楼一起烧成灰。   这里有个让我自己都吐槽的点,就是一世真的就这么认输了……   嗯,虽然也解释的通,但是一个废了这么大心力的计划,就这么输了,还是多少有些……   其实,在隐藏版结局中,获胜者是一世,袁来则是输家。   在结局中,天火袭来,袁来问一世:“你难道不想最后反抗一次么?”   一世的答案是笑着说:“好啊。”   之后却是他直接动用力量,将袁来转移,然后一个人被烧成灰。   这里要提到的是,一世的确做了最后一次反抗,一世之前曾经从自己的血肉之中挖出一颗龟裂的石头心脏,真正的心脏早就随着九窍玲珑心和袁来融合了,融合的不只是力量,还有思想,一种潜移默化的思想。   只不过袁来从来没有发现。   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是轮回的关系,一世的思想也一直在影响着袁来。   摘星楼焚烧后,袁来受到了很大的感触,之后提到他“每每夙夜无睡意,总会想起一世最后的眼神。”   这里说的是,他其实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一点。   袁来开始变得淡泊起来,心态变老。   辛晴说:“你的心已经飞了。”   袁来淡淡一笑:“是啊,飞了。”   这里指的其实是一世的那颗化作飞灰的石头心脏。   辛晴还吐槽说,当年云宗祖师也抛开宗门跑了,你倒好,年纪轻轻就要走。   这里指的是袁来重复了一世曾经的选择和路。   袁来还有一句话:“有什么舍不得的?其实最近我渐渐理解了些东西,比如说,修行越高,对很多事的眷恋的确慢慢开始变淡。”   这里说的就是他与一世一样,开始变得和世界的羁绊少了,变得淡漠。   虽然说,一世吞噬袁来的灵魂的计划失败了,但是他的另一手安排奏效了,就是影响。   思想上的影响使得袁来最终很可能将会走上和一世一样的路。   这就是一世最后的反抗,从这个角度上说他才是获胜者。   再说辛晴。   辛晴的死法是被鳝那啥了。   然后转世自我诞生,成了个孩子,当初袁来看到在她的肚子里有生命波动和鳝,说的其实是……   “人都是鳝变的。”   善变。   或者说是“人心都是善变得。”   辛晴就是由鳝诞生的,而袁来最终要周游世界,第一个要带的,就是辛晴,预示着他的心态后来也会发生变化,或者说,正在发生变化。   其实当初关于辛晴的出身还有个设定来着,不过后来故事改来该去,就改废了,就不提了。   总之,袁来终究要重复一世的路,等他晋级五境,晋级卸甲之后,也会再次面临无法突破的困境,而到时候袁来会怎么做,是不是会想办法重复一世的做法,不得而知。   出于个人趣味,还是留了一线生机的,最后提到了“临江的定海神针,空间薄弱处”,以及两人虽然修修行命运之道,但是还是有不同的。   一世往西走,出关。   十世往东走,出海。   袁来在重复一世的路,但是方向却有所改变,最后他挥手毁去“仙居”两个字,也是出于一次抗争。   他猜到了自己思想被影响了这点,但是一世已经死了,他失去了对手,只能毁去仙居两个字,表达他不想变成那种冷漠的仙人的抗争。   虽然在反抗,但是目前来说还是输了。   对手已经死了,他也没有再赢的希望了。   之后的时间里,他的对手则是自己的思想,至于最后是依然会走上一世的老路,还是能从困境中窥到一点光芒,那就不去想了,随他吧。   人家不是都说么,最难战胜的敌人就是自己。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