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封武日月 作者: 云灵 第1章 围追堵截   陆氏医馆近十五年间在江湖中声名鹊起,由于为人慷慨且医术高超,馆主陆德兴很快就得江湖中人送了个“一线生死”的称号。虽说陆德兴本人从未承认过,但武林中渐渐有人传说这位陆馆主的医术已然直追江湖中首屈一指的神医郭南平。   乱世本应享医名,何况是在江湖中得了偌大句号的陆氏医馆。可是一起突发事件却让这间原本最终应当名动天下的医馆在一夜之间蒸发不见。   说那元廷之中有位王爷之子酷爱习武,一时兴起便学那话本故事悄然入了江湖。标准的纨绔入江湖,标准的恶少调戏黄花大闺女。只是这位妄图学那话本中人的小王爷蠢到连几个贴身的高手恶仆也没带上,于是乎就被那怒红了眼的村民们打了个半死。   乱棍生乱伤,御医被带到时也只能表示束手无策。爱子心切的王爷卖了不少人情才打听到陆德兴头上。只是虽说这位王爷就差没当面下跪,那位号称跌打损伤无不能医的陆德兴居然都硬扛着见死不救。拖延的结果最终导致了堂堂一位王爷白发送黑发。   失去了自己最为看重的嫡长子,怒火冲昏了头脑的王爷一怒之下凭着关系悄然借来一千精锐轻骑,一夜之间把陆氏医馆踏作平地。幸好有一支神秘的江湖势力及时接走了陆家上下十七口,只可惜元人精骑不弱,众人虽未即死,却也没能完全摆脱这支轻骑的追捕。   一路从洛阳东逃,光是黄河就来回穿了不下五遍。十余日未能好生休息,上官玲珑和贺经纬这对习武多年的小夫妻都已经深感疲惫,更何况武学水准顶多算是强身健体的陆家十七口。   上官玲珑一巴掌拍在自家男人后脑勺上,瘪着小嘴儿哼哼着骂道:“笨蛋经纬,都怪你低估了那个突然出现在鞑子队伍里的怪人,要不然咱们怎么会一气损失了三十七匹马!眼下咱们每人只有两骑,别说撑到大伯和三叔过来接咱们,我看连及时赶到商丘都难!从这里就算走直线还得二百多里路,可你觉得就算咱们能走直线逃跑,那怪人和那群臭鞑子就追不上了?”   作为一个光荣的疼老婆的妻管严,贺经纬的老婆大人正在拿他撒气。所以即使后脑勺上被拍了两巴掌,又被一长串地数落,这位身高八尺的大高个子依然陪着笑脸半个字也不敢往回顶。   陆德兴一路上早习惯了这小两口的性格,当下笑着来打圆场道:“玲珑不必上火生气,那怪人突如其来又强得可怕,经纬也是措手不及嘛。至于那三十七匹马的损失,算上那怪人的实力,其实已经算是不错的事情。咱们大不了多绕些路就是,不被鞑子追上才是正题。”   上官玲珑也明白自己完全就是在撒气,听了陆德兴的话她摇头苦笑道:“陆爷爷有所不知,鞑子千骑虽是精兵,但还不在我们夫妇眼里。那怪人非但武功在我二人之上,统兵之术更是可怕。说实话,咱们眼下的麻烦比之前那千骑突袭洛阳要大得多。”   陆德兴仰天打了个哈哈,一脸轻松地笑道:“那又如何,若然被追上,玲珑与经纬二位带了我的医书先走就是。”   “陆爷爷!”   陆德兴一抬手阻止了上官玲珑的话,继续笑道:“人生最多不过一死,当年恩公开我心窍方才有今日陆德兴。只要医术得传,就算被那鞑子杀了又能怎样?我一人救人有限,但我却自信这身医术能让真正秉承天道的义军受益多多!”   “陆爷爷,你怎么拧起来跟当年我那小姐夫一个德性啊!真是……”上官玲珑的话才说一半,忽见前方贺经纬双掌连续扣击。   “得,我还成了乌鸦嘴了,说麻烦还真就来大麻烦。”上官玲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语气中却没了之前的烦躁和紧张,反而是一片平静。   感觉到妻子目光投来,与爱人心有灵犀的贺经纬扭头和妻子相视一笑。一路上甚少开口的沉默大个子回身向陆德兴笑道:“陆爷爷,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这辈子活到现在最崇拜的就是姐夫,好的没学多少,一不小心就把姐夫的臭脾气学了个全,所以你老人家是拧不过我的。”   陆德兴二十几年前就已经看开了许多事情,听了贺经纬的话之后微一愣神,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将马背上的酒葫芦取下,仰头大灌三口,随后将酒葫芦抛给贺经纬。   “老头子临了能与你们夫妻同行,何其幸哉!”陆德兴说罢拉起一路并行的两位妻子的手,声音柔和许多,“你们可会怪我?陆家诸位,可会怪我?”   “老爷说笑了,当年我与妹妹图得是你行医为善。后来有恩人点开你的心窍,咱们家里便多了一位江湖人称‘一线生死’的医道神仙,那是大英雄才配拥有的称号,是我们姐妹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就是,爹你想得太多啦,我这做儿子的学医水平不高,不过你的胆子可都传在了你儿子我身上。连咱家最小的亭儿之前都开弓杀敌了,陆家又怎会有孬种?”   上官玲珑闻言点头而笑,轻轻一提缰绳与贺经纬并驾快行握了握夫君的大手。   陆德兴眼中泛起满足的泪光,高声吼着抽出腰间长刀,率陆家上下十七口快马跟上,与上官家派来的两位英雄一道冲向那已现了身形的堵截鞑子所在。   陆家一行人所走这条路两侧的山丘不高,但其上大石颇多且不平坦,不适宜骑兵借势,同样也不是逃命的好路线。若从丘顶向下看去,就会看到陆家众人队伍拉成一线冲往那将路堵死的七百骑所在。   骑军之前,有一人徒步立地。此人配戴笑脸面具,身材壮硕高大,一头金色卷发似极了西方人。他看着冲在最前的上官玲珑,面具后面立刻发出了口水吞咽的动静。他原本只是奉命前来,以为自己要做的不过是一件十分无聊的小事,谁知道这一来居然得了份天赐的大礼。    第2章 定心丸两颗   “左右包抄,除了最前面那女的和那个岁数最大的老头子,全部就地格杀!”面具男的蒙古话倒是说得极为标准。他发出一声高昂的怪啸,头一个冲了出去,以快过奔马的速度在地面是扯起滚滚烟尘,扑向他此等最为意外也最为惊喜的目标——上官玲珑。   “老婆,那面具男看来可没安好心。”贺经纬早就看出了那面具男对自己妻子心怀不轨,此时见对方几乎是一直线冲向上官玲珑所在更是怒火上冲。   上官玲珑白了自家男人一眼,笑骂道:“你看看你那醋劲,酸味迎风都能飘出十里去。”   上官玲珑说着伸出小手握住贺经纬的大手,声音温柔了十倍不止:“经纬,山儿有我娘带着,咱们这也算没有后顾之忧了。你别拿那眼神看我,这一次同生共死,你敢撇下我的话我永远都不再理你!”   贺经纬咧嘴嘿嘿笑道:“老婆大人放心,我什么时候不听你话来着?”说完贺经纬大手用力一握妻子那细嫩如初的小手,然后拔出马背上的长刀,直指那道越来越近的尘烟所在。   “今日一战,夫妻同心,天地同鉴,死又何妨!?”贺经纬高声长啸,单凭气势而言竟不比那长啸而来的面具男弱了多少。   上官玲珑听得丈夫长啸,心头热血澎湃,正待一啸而助夫之威,却突然发觉有清风穿过,随即人马身形骤然静止。   不仅是她一人,包括贺经纬和陆家十七口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人马同停,就好像突然被法术定在原地。   “张氏上官灵见过陆爷爷,今日终于有机会请安,不过终究晚了多年,还请陆爷爷不要见怪才是。”青衫萝裙,白纱乌发,轻灵鲜活的声音瞬息之意化解了原本一触即发的生死气氛,更让停步不前的一十九人统统回过神来。   众人回神之后立刻又是一怔,因为眼睛的重新聚焦让陆家十七人加上上官玲珑和贺经纬都看清了这说话之人的面容。   哪一种词汇才足以形容这女子的美?陆德兴很有点痛恨自己平时少读了那些文人作品,随即这位最快恢复镇定的老爷子就发觉了对方之前话里提及的信息。   “你、你、你说什么?你说你是谁的妻子?”陆德兴的手开始颤抖,心跳速度更是直线上升,涨红的眼睛已经泛起了泪光。   上官灵轻拢鬓边散发,至美面容上露出一个轻灵的笑容,温声说道:“自然是张云张家的大妇。咱家大爷爷是云天剑客梁喜发,爷爷是踏空步张重山,三爷爷就是现在越天山上那位啦。”   陆德兴赶忙一掐自己劳宫,然后连推身上三处穴道,这才没因为突然听到的天大喜讯生生兴奋得晕倒过去。   “姐姐!”这边陆德兴才稳住心神没晕倒,没想到头前上官玲珑已经嗷地一嗓子扑向上官灵,那一脸的兴奋激动已然满溢,喜悦的泪水跟珠子似地滚落面颊。可惜这位上官家的年轻高手没能扑到自己朝思暮想了许多年的姐姐怀中,而是被两支白玉也似的手指弹了个响亮亮的脑瓜崩。   “姐。”这一回捂着脑门的上官玲珑声音里带上了三分委屈,谁叫一脸笑意的上官灵这一指头弹得可真是不轻呢?   上官灵白了上官玲珑一眼,这才一把搂住自己这个嫁作人妇了还没个正形的妹妹。   这不搂还好,上官灵抱住了上官玲珑还没开口,就听见上官玲珑彻底放开了嗓子嚎啕大哭起来,那架式看来是恨不能把这十年的思念一鼓脑儿都倾泄出来。   贺经纬也是眼眶发红,却还是比自己老婆要镇定许多。他急忙翻身下马,上前几步说道:“姐,此处虽然危险,但既然有你来了,咱们要脱险必定不成问题。眼下咱们还是先撤为妙,那鞑子里有个高人着实厉害,只怕你也不易取胜。”   上官灵一听贺经纬的话立时笑出声来:“啊哟,看来我刚才那手显功夫还显得不够啊。没事,反正还有你们姐夫呢。啧啧,瞧你们都什么眼神,还真以为你们姐夫当年坠崖身亡了?以为你姐姐我成了寡妇?”   上官灵这话说得贺经纬与陆德兴齐齐一愣,连上官玲珑也止了哭声抬起头来。   “喏。”上官灵红唇微微一努,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向前方看去。   白衣胜雪,君子如玉。有一人一箱立于陆家马队前方二十丈外,不见举手投足,却有势起接天,如山岳似大海,竟尔叫冲锋的面具男和那元军精锐轻骑同时减速止步,不敢继续向前。   “待张云破了这鞑子的鸟阵再来拜见陆爷爷,万请见谅。”   一席话听得陆德兴老泪纵横,这位早已年过七十的老人一骨碌翻下马来,跪在地上双手指天大笑道:“恩公显灵,恩公显灵!张家有后,恩公有后,天道有公,天道有公啊!”   面具男可没闲心去关注陆德兴的反应,他之所以停止不前并且下令骑兵同时止步,完全是因为眼前这男人身上强大到有些诡异的气息和那看起来绝不好惹的箱子。他死死盯着十丈之外那张英俊却沉稳非常的脸,居然下意识地觉得这青年男子有着远超过其年岁的实力,这种下意识的反应让面具男忽然发现自己握着长枪的手心竟然有点出汗。   “你是何人?”面具男必须提出自己的疑问,因为师门的意思很明确,不论那千骑死活,陆家十七口的人头必须送到王爷眼前。   “张云。”张云唇角微翘,他心底里是有点庆幸的,庆幸这位面具男看来还有点实力,更开心的是这位面具男看来居然不认识自己。   上官灵跟张云心有灵犀,发觉了丈夫翘起的唇角便恍然笑道:“哎呀,今天可是叫小云捡着了!居然碰上个不认识他的江湖中人,不容易啊不容易。”   还赖在上官灵怀里不肯起来的上官玲珑大眼睛眨眨,疑惑道:“姐,姐夫捡着什么啦?不认识又怎么了?你先给我讲讲你们当年是怎么平安活下来的呗!”仿佛张云和上官灵的出现起到了定心丸的作用,陆家这边所有人都放松了身心,完全不把那头前拦截的七百精锐和面具男看在眼里。    第3章 银河天落 一往无前   “你自己问你姐夫去,他说了今天赶巧了来接你们,正好把欠你跟经纬的结婚大礼补上。”上官灵刮了上官玲珑的小鼻子一把,拎着这丫头的耳朵把她脑袋转向了张云的方向。   贺经纬早就想冲上去拜见自己的偶像,又怕打扰了姐夫的行动安排,忽然见张云回身招手,再也没了犹豫的他立时提气前冲,很快到了张云身边。22ff.com   张云伸手扶起了见面就要行大礼的贺经纬说道:“你这人真是,欠礼物的明明是我,你这上来就行大礼是怕我礼物送得轻了还是少了?”   离偶像太近,结果本来嘴皮子就不怎么利索的贺经纬干脆成了“哑巴”。好在说不了话脑袋还没僵住,他用十成的力气摇头,表示自己绝对不是张云说的那个意思。   张云瞧得有趣,摇头笑道:“得,我也不用多说了,省得你太紧张反而记不住。大礼就到,等会儿你们夫妻可一定要看仔细些。”他说罢轻轻在贺经纬肩头一推,一股大力平稳地将高大的年轻人送回陆家众人所在,刚好落在上官玲珑身边。   “玲珑、经纬,你们夫妻的成婚之礼张云今日送上,眼睛睁大,可不要看漏了礼物。”张云扬声而笑,清朗的声音瞬间遍布丘谷之间。   面具男悄然前蹭的半步随着张云的笑声散开又悄然收回,不是他有了新的选择,后撤就是因为心里实在没底,因为对方这一笑展露的实力似乎仍然只是冰山一角。   张云才懒得理会面具男的小动作。他左手抬起,贺经纬原本放回马背的长刀立时脱鞘而出,“呛啷”声音刚刚响起,那柄长刀已然平稳地浮在张云身前七尺之处,刀尖所指正是那面具男的眉心所在。   上官灵一握上官玲珑的手,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兴奋之意:“看好了,重出江湖之后小云还是第一次动用兵刃。”   上官玲珑与贺经纬一听之下哪还敢有半分走神,两人恨不能把眼睛再瞪圆一倍,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时刻。   “尔可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张云微微偏头,仿佛当真在向那面具男子提问。“我曾有幸走蜀道,古人诚不我欺。”   面具男此时哪还有工夫回话,他用尽了所有精力体能,几乎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暴发之下方才间不容发地躲过那早已摆明了方向却仍然让他惊出一身冷汗的飞刀。   刀芒如白驹过隙,位于面具男身后的正是堵截骑兵的中轴线所在,张云这一刀飞去被面具男让开,目标立时由一个变成了七百。   七百又如何?   七十余丈的距离从开始到结束似乎根本不存在中间的过程,因为当上官玲珑和贺经纬夫妇再捕捉到那刀光时,那一刀已经冲出了骑兵队伍,只留下一路血雨和无数残肢。   “举头望明月,君可见九霄之上有一瀑在天?”张云轻声吟出,那一刀便由此一飞冲天。就在它上冲之前,已有七十九骑毙命其锋锐之下。   张云仰头望天,看着那反射日光撒下耀眼银辉的长刀,右手高抬独伸食指指向天空,恍若邀天对饮,高扬声音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指随臂动,那日耀一刀落如银河,在其再一次扑入鞑子轻骑群中的瞬间为巨力拉扯,陡然间横旋出无数刀花,就像那九天之瀑在这世间激出无数水花般遍地绽放。   又一百零五骑毙命。   前后一百八十四骑中刀,无一伤者,尽数伏诛。   此时的张云已然沉下了脸,将那柄半点血迹也未沾染的长刀弹指间还入贺经纬马背上的鞘中。他的新婚礼物当然还没送完,送礼要继续,却也不会耽误了张云开始替那些被这支在元军中有着赫赫“战功”的骑军屠戮的无辜生灵们报仇雪恨。   张云盯着那些已经被方才他一刀吓傻的鞑子骑兵,寒了声音说道:“你们屠城无数,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奉劝你们不要太早求饶,否则我怕是连个全尸也不想留给你们这些恶贯满盈的东西。”   那名骑军千夫长此时方才醒过神来,急忙大叫着组织部下重新列阵。这支由那名王爷豁出了老脸借来的精锐轻骑真正是精锐中的精锐,战场对阵中也未曾受过此等重创,更何况对手只有区区一人!   这名千夫长既怕又怒,早已经红透了眼睛。而那些逐渐回过神来的骑兵也都圆瞠怒目,一个个根本没有退却的意思,看那样子居然是想拼上他们虎狼之骑的一切与这个会妖法的怪物决一死战。   “刚才那一手适合女子,灵儿你有空好好给玲珑讲讲。经纬,下面才是要给你的,眼睛张大。”张云的声音就如同直接在耳边说话般响起,只是这次被“借”走的是上官玲珑那柄比贺经纬所持略长略窄的“玉尺笛”。   张云握刀在手,长刀向前平伸,左手护在执刀右手之侧。他冷眼望着那些开始冲锋的轻骑,顺带扫了一眼悄然横移了数步的面具男子,开口说道:“所谓一气呵成,其精要便在‘一气’二字。内力有深浅,故一气有长短。但有精神所致,一气之势却能够达到无所分别之境,且看好我这一气如何破敌。”   没有提势,没有望气,没有劲力外发,更不见那可如仙人凌虚的轻功展现。张云深提一气,肉眼可见的空气流动从其身周十丈之内涌向其所在。张云丹田之中内力四涌,真气作用之下肌肉贲张如钢似铁,他在后支撑的右足猛一蹬地,就如兵丁冲锋般对准了那枚由元军最强级别轻骑组成的“箭头”大步直冲过去。   不似高手过招时的凝而后动一招制敌,倒更像是沙场猛将一往无前。古往今来,多少阵上神将不正是一往无前,勇冠三军?   上官灵看到贺经纬那一脸痴狂模样,微笑着上前拎起妹夫腰带,一个劲力所至将贺经纬一掷升起六丈多高,好叫已然入了迷的贺经纬把张云这一冲看得更加完整。    第4章 一枪毙敌   什么虎入羊群之类的词语并不足以形容张云这一冲的场面,因为从与最前的骑兵接触到贯穿整个冲锋的队伍,张云用掉的时间不过数息。偌大的冲锋箭头被他从正中一分为二,然后理所应当地溃散开来。   那位首当其冲的千夫长被张云用刀背作锤砸了个粉身碎骨,另有四百四十一骑阵亡,伤口尽数当胸醒目,皆为全尸。   一条两丈多宽的血路铺开,尽头是那个铺路者回身执刀而立的身影。张云这一冲轻松打烂了这些精骑的自尊,浇灭了他们的怒火,然后替代以满满的恐惧。   溃散的骑兵不再有人指挥,因为不论幸存的最后一位百夫长还是最后两名十夫长都绝不想沦落到那位千夫长一样的下场。所有的骑兵都开始为了保命而逃命,于是仅余的七十五骑开始了大溃逃。   眼看着已到了收尾阶段,上官灵双手一拍,南边山丘上立时有黑白两道光影掠至,正是黑白两匹宝驹。她翻身上了白马,那通体如墨的黑马则径直冲向了张云所在。上官灵搂紧了原本就坐在马上的小男孩,向又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惊喜模样的上官玲珑点头道:“这回不用猜了,这个是你侄子。豆豆,来叫小姨。”   被上官灵搂在怀中的小男孩立刻扬起个可爱的笑脸,脆生生地叫了起来:“小姨好,姨夫好,陆爷爷好,陆家二位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大家好。豆豆给大家问安啦!”   粉妆玉琢般的面容,灵动之极的大眼,加上那脆生生的童音,上官玲珑第一个亮了白旗,也不管白马背上已然两人,居然一个纵身上了白马,抱过了豆豆照着人家小脸就是几大口亲过去。   陆德兴此时也是喜上加喜,整个人精神焕发好似年轻了十岁。他拨马上前,二话不说就从怀里摸出一块金锁,说什么也要把这块原本是当年备下要送给张云的礼物送给小豆豆当见面礼。   大部分人的焦点都被转到了豆豆身上,唯独贺经纬虽然耳中听到,却还是双眼直视前面,盯着那如烟般瞬息四出的黑驹白士,看着张云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将这战场清理得只剩下那面具男一人。   有刀还鞘无声,张云重新翻身下马,双手空空,身侧只有那看来不轻在他手中却如无物的白铁箱子。   “你确定用枪?”张云眉头微挑,似乎是想跟面具男确认一般。   面具男发出一声暴喝,似乎是在给自己鼓劲。他将手中长枪一震,拉开了架式将枪尖指向张云胸口所在。可惜刚才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震憾,面具男穷极所有也只能做到如此。他可没有任何先攻的打算,当然也没有开口应答的勇气。   一鼓作气,面具男知道自己一旦应声,刚刚强行提起的丁点儿勇气就会一泄千里。   张云看出对方此时状态,于是先行开口道:“既然你不说我就当你是应了。我也用枪与你对阵,咱们一击分生死。”他说着伸手在那看来根本没有缝隙的铁箱子上面摸了几下,立时便有“呛啷啷”铁器出鞘的动静响起,居然被张云从那看着跟铁坨子没两样的东西里抽出了一杆精钢大枪。   面具男已经不会去惊讶张云凭空抽出一杆大枪,但他却无法忽视对方那明明平缓却又带着恐怖威压的持枪架式。明明只是宋朝岳家枪的架式而已,但张云动作中那种无形的压力依旧迅速摧毁着他的心理防线,刹那之间就让他濒临崩溃的边缘,生死一线的面具男决定在自己崩溃之前做出最后一搏。   一枪递出,面具男起初的速度并不快。随着他逐渐加速,平静的枪尖开始了细微的抖动。面具男的速度越来越快,枪尖的抖动也随之愈发激烈。空气被激发、扭曲,那杆大枪之所指已然覆盖了张云全身,甚至包括他所有的进退方位,以攻为守的一招已然带起了嗡嗡的隐雷之音。   凝神聚目的张云有些意外,因为他并没有看出对手这一枪到底是谁家路数。既然对手招式精妙,张云心底里自然有些赞许之意,不过对手这枪会不会对他产生威胁,又能产生多大的威胁,张云则是压根就没想过。   提步挑枪,曲臂,弓步,推枪下点。简简单单的一记凤点头,张云这四个动作做得舒缓均匀,有着武者招式天然的美感。只可惜面具男没能从张云的动作中看出任何美,因为张云这一枪在点出的同时就已经命中在面具男长枪枪尖上翘而枪身下弯的最低点上。   张云这一枪力聚一点,产生的效果就是让面具男的长枪从被点中处折断,断枪头则为巨力所驱倒翻出去,随着枪杆折断的一声响起,正好从面具男的眉心刺入,脑后透出,留下一个通透的圆洞。   张云仅用一招就让那叫贺经纬和上官玲珑夫妻俩焦头烂额的对手自取灭亡,贺经纬已经完全看呆,抱着小豆豆却被张云那一枪引得回过头来的上官玲珑同样张大了嘴巴。   张云把大枪“插”回铁箱子然后放在黑马背上缚紧,牵着马缓步往回走的途中还不忘说道:“经纬,刚才那一枪,刀也可用。玲珑,你缺少的东西,也可以从那一枪里找到。”   贺经纬和上官玲珑夫妻都被张云的话点醒,各自陷入沉思。上官灵笑着抱回了儿子,小家伙则向自己老爹比了两个大拇指。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老爹教导自己以外的人,啧啧,那真不愧是他张凌张豆豆的亲爹,太帅了!   张云笑着抱过儿子,带着上官灵走到陆德兴面前,一家人全部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   “张云见过陆爷爷,代大爷爷谢过陆家当年大恩。”   “上官灵见过陆爷爷,代张家众妇谢过陆家当年大恩。”   “张凌见过陆爷爷,谢谢陆爷爷的金锁,代、代、嗯,代张凌自己谢过陆家帮过我爹爹!”    第5章 闻公公   陆德兴自从张云现身就一直处于激动的状态,直到张家三人说完方才反应过来上前将三人一一搀起,颤抖着喜悦的声音说道:“恩公于我陆家有再造之恩,上官家于我陆家有救命之恩,你们如此大礼,可叫我陆德兴这老脸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陆德兴说着就要跟张云还礼,不过他那身板哪能抵得过张云此时的功力。别说陆德兴一人,陆家上下十七口都因为张云微微一笑便无人能强行还礼。   张云笑道:“陆爷爷,咱们不如到了商丘再作寒暄如何?那黄河另一边还有不到三百的鞑子正过河赶来呢。”   陆德兴一拍脑门,急忙说道:“是是是,是我老糊涂了。咱们走,到商丘再说。”   一千精锐轻骑折得剩下三百不到,自有那们倒霉王爷去还那天大的人情债。在这官场皆腐,人人贪钱的大元朝廷,只要出得起足够的真金白银,想要还人情债还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别说七百轻骑,在这人不如狗的世道,只要没激出民变,就算是突然死个两三万平民,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问题。不过自从那一句“石人一只眼,搅动黄河天下反”出世,就像是燎原的星火般在很短的时间里在整个元的国土之内点燃了许多的火苗。   眼下正堵着濠州城的贾鲁听说了被自己那位光屁股玩大的王爷借去的兵马折了大半,困城半年把自己都已经困麻木了的贾鲁大将军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好像丢了七百多精骑比让他掉进全是漂亮姑娘的脂粉堆里还要开心,这位大将军难得打赏了送信的亲兵一小粒金豆子。   究其原因,还得说是那总管兼军师的师爷早在他贾鲁借兵给人出气之时就已经算好的一张纸。在亲兵走后师父立刻翻出了那张早已经准备好的纸,然后在上面勾划一通,随后呈给了自己的顾主。贾鲁一直以自己“精通”汉文为傲,此时看着那张纸上罗列的“最终”赔偿项目和后续吃“死人孝”可得的数目,那张大嘴越发笑得合之不拢。   “老徐啊,这里你自己勾去一笔,半年多就这么一条好消息,老爷今天高兴得很!这是赏你的。”贾鲁今日还真是开心得很,他这一勾的位置正好在“死人孝”的列表里,而且至少勾出了的两成给那徐师爷。   徐家才喜上眉梢,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子谄媚劲儿立时又重了三分。他搓着手笑道:“大将军,说起来那濠州城被咱们围得也差不太多了,若是今日试探成果不错,不若便谋划一下,三面攻城一边堵,把这城池拿下,也好早日归朝不是。”   这位骨瘦如柴的师爷说话间手指一直在那张每个字几乎都是钱的纸上画圈。捞钱本事远大过带兵的贾鱼立时明白了自家师爷的意思,急忙拍着桌子大吼道:“来人呐!快快报来今日探城结果!”   平日里除了女人哭叫媚笑就没出过什么大动静的将军帐里突然传出吼声,门口亲兵吓了一跳不说,连带着边上巡逻过去的卫兵都惊得忘了走路。   好在亲兵还没傻掉,一叠连声的传信之后,很快就有一名一身破烂,勉强能看出是元军士兵的人被扶进了将军帐中。   贾鲁正自跟徐师爷商量怎样能再从那肥得流油的王爷身上多抠点出来,听见通报头也不抬就问了一句:“宰了多少南朝狗啊?”   “将军……”   “没问你,人家得胜归来,你抢什么话头。”听出自己亲兵的声音,脑袋都没往过转的贾鲁立时出言打断,这种抢人功劳的事可要不得,自己没事做做就行了,手底下的亲兵哪能养成这种毛病?   师爷倒是比将军敏感许多,立时扭过头去。他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由得怔住。   “我说老徐,你这是怎么……”发觉师爷走神方才转过头来的贾鲁很成功地用肥厚的下巴将最后一个“了”字咽了回去。   “嘭!”长桌被大手一巴掌砸得裂作两半,贾鲁脸上不见了喜色,取而代之的是高涨的怒火。   “说!是怎么弄成这副模样的!”如果不是因为要从眼前这半死不活,衣衫破烂的百夫长身上听取消息,贾鲁真恨不能冲上去把这丢人的货色一刀劈成左右两片。   那名百夫长很清楚地感受到了贾鲁的怒火,于是在保住小命的念头支持下很是快速地开了口。   贾鲁的脸色在听那百夫长讲述的过程中由红转青,由青转紫,终于在那位百夫长最后一个字说完时提刀上去把那本就离死不远的百夫长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死人。   贾鲁一刀剁在断桌沿上,整个刀身全都砍了进去。他愤怒地看着师爷说道:“老徐,你看看,你看看!这帮废物竟然让一个南狗领着几百个渣滓打得全军覆没!全!军!覆!没!哇呀呀呀呀!真是气死我,气死我!”   贾鲁猛地拽出弯刀,大吼道:“来人呐!给老子点兵,我要攻城!我要攻城!”   “点什么兵?攻什么城?你连手下是怎么失利都不知道,就敢攻城?不怕再折进更多的人去?”   一连四问,不担烧灭了贾鲁的怒火,更叫他瞬息变脸换上了一副谄媚的模样,缩头躬腰就凑到了门口那刚刚进来的人身前。   “闻公公,贾鲁不知是你老人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则个。”这段特意背下来的恭维话在贾鲁嘴里很少能派得上用场,毕竟能叫他这般作态的人实在不多,只是今日刚巧碰上了这一位。   刚进大帐这位皮肤有症病态的白,一脸褶子瞧着那年岁没有一百岁也得八十开外,身形略显佝偻,两眼灰蒙蒙的乍一看跟瞎子实在没什么区别。就是这么一位放大街上只怕普通人看着都要绕着走的老不死,却让正经下辖十支万人队的贾鲁贾大将军恭敬到了极致。   追究其中原由,恐怕还是因为这位老人的官衔所致,来自江湖中神秘药谷,老来入宫却只用了一年就爬到了总领太监位置的老怪物,只知人称“闻公公”而不知其真名的大太监。    第6章 所谓庆功   这位两眼看似混沌的老太监握权四十年,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上的文武官员,光有资格上朝的就得有百多位。连当今皇上的皇宫中人一多半都甘心听他摆布,如此权势若还不值得贾鲁恭敬,那还真没什么人值得他恭敬了。   “大将军,某家在问你话呢。”闻公公显然不打算给贾鲁面子,阴恻恻的声音听得贾鲁那一身的横肉齐齐一颤,起了一起的鸡皮疙瘩。22ff.com   贾鲁脸上媚笑更深,悄然接过师爷递来的厚厚一叠宝钞塞在闻公公手中,然后小心说道:“是贾鲁莽撞了,莽撞了。可这口气贾鲁实在咽不下去,还请闻公公给指条明路。”   真名只有元朝皇帝知晓的闻胜清扫了眼手中宝钞上的金额,这才缓了几分脸色,声音虽说仍是冷冰冰的,但内容却是“温和”了许多:“杀得你那两个百人队绝户的人叫朱重八,他手底下那些你看来很弱的人,实则有一批是丐帮中追随他进了义军的家伙。说实话,某家也没想到这人在云天派那次事件之后钻了那么些年的寺庙,居然最后也没能当真做成那和尚,真是可惜呐。”   贾鲁并不傻,他当然听得出来这位大太监话里的意思,当下笑嘻嘻地又递上几张面额巨大的宝钞,小声道:“闻公公此次可是来帮下官解决这江湖人插手庙堂事的?”   闻胜清挑起右眉,拿左眼睨了这位明明人高马大却缩起身子装孙子的贾鲁一眼,接过了宝钞,脸上的笑意又浓几分,话里总算也有了温度:“某家就是来给你提个醒,办事的人分两批在今晚到达,有一批会直接入城办事。完了事自然会有人送信给你,到时候你愿意继续围城还是屠了这濠州领些军功,都随你。”   太监那尖细的声音虽然刺耳,但闻胜清话这里的内容却让贾鲁惊喜连连。他搓着一双大手,自认为隐蔽地与师爷换过了几个眼神,随后表忠心一般向闻胜清笑道:“公公,咱们朋友之间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这次若是我贾鲁捞足了,咱俩一人一半。”   闻胜清翘了嘴角,脸上的皱纹似乎也因为笑意又深了几分。他没再说话,反而直接掀帘而出,等一头雾水的贾鲁追出来时已经连闻胜清的影子都瞧不见了。小心思总比贾鲁灵敏几分的徐师父急忙跟出帐去,在贾鲁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终于叫贾鲁大将军长出一口气来,重又喜上眉梢。   濠州被困半年多,义军除了粮食早已见底,人心更是越发动荡。郭子兴本以为自己这支义军将要与那许许多多的义军落得完全一样的悲惨结局,却没想到一个人的出现给他带来了转机。   朱重八,这个年轻人是汤和的同乡。他的到来不仅解了一次元军的冲击之围,更是全歼了来犯之敌。当然,对于城内郭子兴这支义军来说,重要的是这个一身到处都是补丁的和尚打扮的年轻人居然走水路悄然带进了足够多的粮食,解了义军燃眉之急的同时,更让义军放下了去抢城中那些百姓的可耻念头。   郭子兴大喜之下直接任命朱重八做了自己的亲随,更在庆功宴上把自己的义女介绍给这个年轻人,有意无意地拉近着他与朱重八这员天降福将的关系。   一场小胜和大量的粮食解决了城内义军的危机,却不代表就能从根本上改变当前的围困状态。不过从郭子兴到能够参加这场大宴的最为低微的义军军官都没人想过明天会怎样,明日事自有明日去忧,何必在今日自寻烦恼?   不过有一个人是例外。庆功宴顺利结束,一脸通红看来醉到不行的朱重八却在离开众人回到自己兄弟中间时恢复了清醒神态。   他不敢大意,这些追随自己而来的丐帮兄弟每一个都是他的家底,是他最应当重视的人。数月前朱重八回家时得知父母双亡于是去投姐姐,结果半路上遇到药谷中人莫名其妙的追杀,要不是碰上这支颇有几位武功高手的丐帮分舵相助,恐怕天底下早就没有他朱重八的存在。   燕小五是朱重八的心腹,这个个头不高却有一身不俗身手的六袋乞丐在朱重八看来,是自从张云张大哥离世之后,唯一能够懂他的人。   燕小五一看到朱重八就急忙说道:“大哥,这郭子兴的手下很是一般,而且他们抱团得紧,似乎对咱们胜了鞑子一阵很是不以为然啊。”   朱重八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燕小五声音低些。他勾住了燕小五的肩膀低声道:“小五,他们被围了半年都束手无策,咱们才来就打胜一场,你说他们能没个嫉妒?不要在意这些,咱们既然决定要在这乱世里闯出些名堂,哪需要在乎这点算不上屈辱的屈辱?”   朱重八说着仰起头望向夜色渐浓的天空,声音渐渐沉了下来:“倒是这突然一胜只怕会刺激鞑子,只希望他们不要搞出什么事来才好。若是那城外五万大军当真冲杀起来,濠州内守军纵然不溃死扛,七、八日之后依然还是个被屠城的下场。”   燕小五一抹自己那酒糟鼻子,嘿嘿笑道:“大哥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就算今天晚上鞑子突然攻破了濠州,我们也能护着大哥全身退走。”   朱重八没再多说什么,心头的一丝不安并没什么清晰的头绪,他也不是那种庸人自扰的类型。自从没了父母兄弟,独自一人的他见了太多人世冷暖,张云的离世让他对江湖死了心,而投姐姐时的遭遇是燃起了他逐鹿乱世的雄心。   此时的朱重八一颗心比之前不知坚韧了多少。说朱重八现在就足以与群雄一争高下为时尚早,但至少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他在杀鞑子的时候再也没了曾经有过的杀人的恐惧感。   朱重八住的并没多好,但好歹也是单人一间,有床有桌,有椅有凳,更有小炉一个可以烧水。燕小六也不知从哪帮朱重八找来个大桶,让他最敬仰的大哥好好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到塞足了稻草棉花的床上睡去。    第7章 恶梦成真   朱重八做了个梦,一个很是惊悚的梦。在梦里他成了被人追杀的对象,不论怎么逃亡都会被杀手追上,直到逃无可逃,那个杀手捉住了他。杀手的脸看不清楚,但朱重八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的杀气。   于是朱重八惊醒过来,发觉自己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但他却没有要擦身子的想法,因为他确确实实地感到了些许不一样的气氛。22ff.com   练武也有些年头的朱重八身手并不算好,但胜在身体强健,耳目也灵敏许多。他小心地扯起外衣穿上,又从枕边摸过自己从不离身的短刀,顺着床边慢慢溜到地上,一点点蹭到门边然后侧耳倾听,所有的动作都尽可能保持安静。   “什……”仅仅一个都没能完全涌出喉头的字眼,却如同炸雷般惊得朱重八浑身汗毛炸开。   真的有杀手,而且目标极为明确,就是他朱重八!   鞑子?不对,鞑子那些官兵可不像有人能轻易杀穿那些丐帮高手的护卫。江湖中人?会是谁?   离开江湖十年的朱重八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头绪,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思考。他要先活下去,用尽办法活下去,才会有机会替这些为了保护他而死的兄弟报仇,才会有机会继续自己的雄图霸业。   朱重八尽可能平静自己的呼吸,让心跳缓慢而稳定。他知道那些江湖中的高手不仅可以听见对手的呼吸,厉害的其实可以直接去感受敌人的心跳和任意气息流动。   握紧手中短刀,朱重八认为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已经足够稳定,所以他想要重新回到床上,想办法爬上大梁。从那里可以上到屋顶,会多出许多逃生的希望。   一段锋利的剑身阻止了朱重八的动作,那柄剑从门缝刺入,无声地斩断了门栓。朱重八的心跳几乎就因此乱掉,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暴起拼命的冲动,开始为下一刻即将发生的搏杀做准备。   “你真以为某家听不到你那小心脏的跳动么?”   一句又细又轻的话响起,朱重八万分狼狈地翻滚了开去,手中短刀硬架了对方一记便感觉腕子痛得快要断掉。好在除了手腕剧痛,肩头划伤,朱重八这条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那柄透墙而入的剑轻松抽回,并不算厚的门被人从外面生生抓了出去,一个穿着宽大衣服却细手细脚的人站在门口,瞧不清脸面。   朱重八没有大喊大叫,他不能冒险把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激怒,但他也没有半点畏惧神色,反而挺身站起,将手中短刀指向对方。   黑袍人仿佛吃了一惊似的,居然捂着心口细声道:“哎呦,某家就是受不了你这种硬汉子呢!要不是大公说要你们这些人的命,说不定明日攻城我还要救你一条小命。唉,可惜呀,真得是太可惜喽。”   “细绳儿,别在那磨叽,早完早走!”一个同样尖细却是蒙古话的声音忽然响起,朱重八从门口那人边上的缝隙看到了至少二十名同样宽袍打扮的人,说话的是这些人中个头最高的一个。   那被叫细绳儿的宽袍人嘻嘻笑了两声,一抬手中长剑说道:“可怜的人呐,我割你脑袋时一定会小心些的。”   “踢腰眼、风池、哑门、肩井,踩他涌泉。”清亮的声音忽然间响起在四周。   细绳儿肩头突然中腿,招招被制之下急于脱身。没想到他才用出一个“倒脱皮”的师门绝技想要退开,居然被突袭之人在那声音的指点下一脚踩个正着,一条右腿居然就这么被人踩断了脚踝和小腿。   “退进屋去,你伏虎腿练的不错,可惜上三路的本事太差,要不然这阴阳人早已经死了。”那声音方才说完,半夜去大号进而避过一难又重新杀回来救人的燕小五已然听话地退进屋去,而那断腿的细绳儿也被挥刀来救的同伴拖了回去。   “何方英雄,不如现身相见如何?”以汉话开口的高个子的首领声音不大,刚好在死人远多过活人的院子里响起。这一手功夫恁地不弱,多少有些示威的意思。   “重八,好久不见。”没人注意到这个夜半穿白衣的男子是如何出现在屋中,不过朱重八和燕小六在看清眼前人之后都是一脸激动,抖动着双唇根本说不出话来。外面那些宽袍黑衣的怪人一个个面露疑色,因为长年深居宫中的他们根本不认识这面容英俊的男子到底是谁。   援兵么?高个子首领微微扬起头,自己这边剩下二十人个个都比那细绳厉害,还怕你区区一个装神弄鬼的援兵!?   “张、张大哥,太好了!你还活着!”朱重八可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于是带着激动的哭腔,两大步跨上前去用力拉住了那白衣人的手。   白衣人正是张云,刚才出声指点燕小五的自然也是他。张云用力握了握朱重八的手,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又向依然激动不已的燕小五笑道:“你底子不错,回头教你些上三路的本事。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你们等我先替死去的丐帮兄弟把仇报了。”   “小子,你话说得太满了,当心一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首领被张云的自信激怒,话音又尖了不少。   张云回身挑眉冷笑道:“你这阴阳人还挺会说话的,除了你之外的那些家伙还真没机会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张云话音落下,有二十一柄长剑从天而降,将那二十一名宽袍人尽数钉在地上,二十死,一残。   “这、这、这是什么鬼招数?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被废了本事钉成重伤却没死成的正是那高个子首领。他仿佛感觉到不疼痛,只是死死地盯着屋门里那个白衣男子,想要知道方才这二十一记天降飞剑的施放者到底是什么人。   张云撇撇嘴,一步踏到那高个子身前寒声道:“你告诉我怎么去跟城外的鞑子报信,我就满足你的死前愿望。咱们银货两讫,互不相欠可好?”    第8章 药魔   高个子首领冷笑着去顶自己的左边槽牙,却发觉那里已然空空如野,急忙又去顶右边那颗,同样空无一物,颈部皮肤下面所藏的蛊虫已然没了动静,连大腿内侧的蛊虫也一样死得不能再死。   张云看着高个子的脸色一变再变,眯起眼冷笑道:“你以为我这一剑下去就只是把你扎成个废人就完了?你现在连咬舌都做不到,何况咬舌十有八九也死不了。不如咱们还是做个交易……”wWW.22ff.com   张云的话声中止,因为一支细长的箭羽已经穿透了那高个子的头颅,正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剑气分解成无数细沫然后四散飘开。   张云本来也没觉得能从这太监身上问出点什么有用的,不过被人越俎代庖还捎带着挑衅过来,那可就不是能无视的事情了。内息流转,张云振臂冷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请。”   二十一柄钉在尸体身上的长剑尽数倒飞而起,在空中掉头指向城外。随着张云那一句话说完,二十柄长剑立时化作二十一道流光飞向方才箭羽所来之处,去势之快还在那突袭的箭羽之上。   张云所做一切实则都是眨眼之间,朱重八跟燕小五二人压根就没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只是知道那高个子的活口成了死人,然后二十一柄从天而降的长剑全都消失不见。   朱重八正要开口,张云已经先一步回过身来说道:“鞑子那将军我是杀不成了,那放冷箭的人避开我十八柄飞剑,硬架两柄,最后不过是第二十一柄剑让他添了点轻伤而已。敌暗我明,若是我此时去了元军大营,只怕还没找到他们首脑所在,这边就要鸡飞狗跳。”   朱重八对张云的话深信不疑,再想到保护自己的几百丐帮兄弟居然都被二十一个太监暗杀,眼眶不由得一红,两手用力地挠着头恨声道:“该死的鞑子,害我这么多丐帮弟兄居然还想牵制张大哥!我朱重八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张云一路赶来,刚到就碰上燕小五突袭救人,并不知道朱重八已然损失了所有的亲信队伍,此时听了方才恍然。他身形向后一提即从屋中消失,一个呼吸之后复又出现,手中多了一叠纸。   张云将纸塞在朱重八手里,一指城外元军大营方向说道:“想必你与这些丐帮兄弟叫鞑子吃了苦头,元廷才会出此手段想要清除你们。但到底是元廷知因由而后定还是刚巧如此我也想不明白。不过这些画像可不是假的,这不,包括你朱重八,还有濠州元帅郭子兴在内所有此地义军中有句号的人物都在其中。”   “义军中恐怕有鞑子的奸细!否则我才入城一天,又怎会被人画了像去?”朱重八狠狠将手中画有濠州城中义军首脑人物的图画拍在桌上,圆瞪的眼中尽是血丝和杀意。   张云却没有点头或摇头,他示意朱重八不要急躁然后说道:“不必急着下结论,你先把从咱们分开到现在的事讲讲,兴许会有些线索。若真有奸细,钓鱼这种事我张云最是喜欢。”   大帐中静谧得有些吓人,贾鲁这位大将军闭紧了嘴巴打定了主意不开口,抱着一只酒囊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徐师爷面无表情地站在贾鲁身侧,拢在袖中的双手却在轻轻颤抖,这帐中浓重到几乎让他那瘦弱的肩膀扛之不动的杀意实在太可怕,能站着基本已是徐师爷的极限。   负责给那左臂受伤的白脸男人倒酒的侍女终于架不住压力,手一抖把酒水洒在了桌上。贾鲁没敢开口大骂,师爷更是立刻目光下扫,压根没有去看那侍女下场的意思。   细碎的血肉沫溅满了地面、帐顶和那白脸男人对面的帐壁,前一瞬还一脸惊恐的侍女此时已然死无全尸。那只洒了几滴酒水的酒壶被白脸男人自己拿着,将那三两的大杯斟满,然后一饮而尽,如此五轮,一壶酒尽。   “大将军。”这是与那张白脸完全不符的粗砺嗓音,听得贾鲁生起了一大片的鸡皮疙瘩。   “药魔大人请说。”贾鲁恭敬得就跟那宫里伺候皇帝的太监一样,一溜烟起身跑到白脸男人桌前,将自己那一整囊的好酒放在桌上,再把顺手从自己桌上端来的烤肉放下,然后用更快的速度跑回自己的位置坐好。   被称作药魔的白脸男人很满意贾鲁的反应,毕竟他只是个江湖人,什么军队,什么将军,在他眼里狗屁不如。只要想做,他一人之力就能让眼前这个比他高两个头的什么大将军立刻跟刚才那侍女就一样的下场。   “师兄让我来保护你,可没说那濠州城里的破烂义军还藏着位剑仙啊,我这伤?”药魔说着揪开酒囊上的塞子,一仰头灌下少说两斤的酒水,这才抬手指了指他左臂上面那道四寸多长的口子。   药魔那道伤口虽然长,却并没有多深,此时没加包扎都已经因为点穴止血和特殊的药物而开始凝固结痂。这种时候这种气氛提到这道伤口,药魔是什么意思贾鲁可不敢妄自揣测。这位大将军可是怕自己万一拍错了马屁,还来不及让手下军士前来救命就已然成了一地碎肉。   药魔这次倒是好像不着急了,自顾自喝酒吃肉,一斤一个的大馒头已然吃了三个下去,十斤上好的烤羊肉少说三分之一进了肚子,可他似乎还没有见饱的意思。   贾鲁不断使眼色给师爷,后者急出了一头的汗不说,心脏更感觉已然要跳出胸腔。就在药魔就着酒肉把第五个馒头一口口吞下肚时,徐师爷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了那封闻公公走时留下的信上提到过,他这位师弟脾气虽然乖张却是有令必行,一生之中独独最是痛恨女人。   什么都没说清楚却唯独提到痛恨女人这一条,连手心都已经汗透的师爷几乎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开口:“药魔大人,今夜给大人送上美人十名以作疗伤之用如何?”    第9章 朱元璋   同样看过信笺的贾鲁一听就是一惊,一身肉不论是肥是瘦都在一瞬间收紧到极致。他手里死死攥着酒杯,摔杯为号的话,就会有至少百名精骑同时冲入救人。他贾鲁是不论怎样都要求活的,徐师爷若是不幸死了,那就死了吧,再找个一样忠心的师爷就是。   徐师爷并不知道自己忠心了十五年的主人是个什么心思,反正他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不,已经在嘴里随时都有可能掉出来。   细小的裂瓷声响起,正是贾鲁手里的杯子已然捏出了裂痕。   药魔咽下口中吃食,看着紧张到极点的主仆二人放声大笑。他拍着桌子笑道:“好好好,贾将军,你有个好师爷。不过十个不够,一个时辰之内,十五名姿色上佳美人送到我帐内,慢一刻或少一人,嘿,我闻无生扭头就走,你们自己去搞那麻烦的剑仙人物吧。”   闻无生说完一拎那酒囊走出了大帐,掀帘时还没忘了留下一句:“吃食不错,再加十个精致菜色,一个时辰后跟美人一起送来。”   直到门帘不再晃动,贾鲁和师爷二人才齐齐长出一口气。贾鲁急忙撑起身子,捧起边上一坛清水就倒在自己头顶,刚才实在太过紧张,他感觉自己都快要被心火烧死了。   贾鲁摸出几张面额不小的宝钞一把塞在师爷手里,感叹道:“老徐,这次可多亏了你啊。这闻公公的同门真是难伺候到家了。你这回把这尊大神,下月起你的月钱翻番,要是破城成功,我再给你配个侧室!”   贾鲁大将军的一席话给徐师爷注入了无限的动力,不过这位把药魔伺候得十分到位的徐师爷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问题。   闻无生虽然食量大得惊人,更是天天都需要大量的药材,却并不是天天都会要美人陪伴。这位药魔每一次要美人相陪,必然是前一夜出了营地早上归来之后。可就是这一个月里的五次点名要美人相陪,每一次都是十五个不说,而且每一次当徐师爷去给闻无生送吃食时都会发现那十五名美人已然不见。   随军掳来的女子不过三百人,挑出来能合得了闻无生标准的不到百人。眼看着这人送一批进去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一批,徐师爷曾经硬起头皮地问过闻无生那些女子的下落,结果药魔一句“都被我炼精于体,让她们永登极乐了”把这位师爷吓了个半死,接连三天都是恶梦不断,本就消瘦的身子居然又掉了五斤肉,变得好像一阵风都能吹飞似的。   这事徐师爷自然要禀报给贾鲁知道,但贾大将军自从半月前那次事件后就对闻无生完全信服,听了之后不但没有吃惊,反而笑话自家师爷大惊小怪。   原来那一日与濠州城守卫义军一战小胜之后连吃了五场败仗的贾鲁终于扬眉吐气,正要上马去迎接归来将士,濠州城中突然有六十四柄飞剑从天而降,若不是有那闻无生一根黑呼呼的铁杖横拦在前,恐怕他贾大将军早已经脑袋搬家,四分五裂。   于是从那天起贾鲁主帐连带伪装的假帐一并退后一里,其人更是成了缩头乌龟,没有一战下濠州的机会便打定主意不再轻易露面。而徐师爷提到的女人问题,这位大将军则很干脆地表示给他一支最好的千人轻骑带足银两在百里之内去找,找不着就抢,实在抢不着就去定远那边买青楼里的上等货色也行,只要质量和数量,不用问价钱。   濠州城内,张云帮没了亲信队伍之后重新靠实力升到九人长的朱重八起了一个新的名字。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寓意十分之明显的名字会在未来二十年内成为全天下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朱元璋,诛灭元廷的锋锐利器。朱元璋跟着张云读了越来越多的书,更学到了许多将兵之法,他对这个新的名字十分满意,同时对张云这位大哥的佩服和敬仰也更上一层楼。   一个月内朱元璋献计十五次,结果七胜四平四负,由此斩杀元军一千五百余人,义军损失不过八百之数。朱元璋亲自参的八次战斗五胜三平。这位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胜而不骄,不但把功劳都归到了郭子兴的头上,还将所有的战利品全部上缴,其中包括了不少金银之物。   朱元璋在郭子兴的眼里愈发重要,而他的同乡好友汤和表现出来的恭敬态度则更让朱元璋在义军中的地位节节上升。当然,这一切的发生背后都有着张云的功劳,只是除了朱元璋和他的跟班燕小五之外无人知晓。   这一日张云正在给朱元璋讲那三国赤壁一战的得失,负责把风的燕小五忽然敲门而入。   张云示意小五不用开口,自己则笑道:“元璋,那一****折了几百丐帮弟兄郭子兴却只字不提,其中缘由想必在不远的将来就会展示在你眼前,也不必我来点破。至于眼下,恐怕那位郭子兴郭统领就快要成了你的丈人。”   “元璋,我来看你了,这是我才烙好的饼,用足了葱花和猪油,我还偷偷带了些酒肉给你和小五……吃……”直愣愣推门而入的女子光顾着低头翻篮子去展示自己这次带来的“礼物”,直到此刻抬头方才发现自己爱慕的朱元璋屋里居然还有一位完全没见过的男人。   好俊的男人!马姑娘虽然直爽却也不是憨人。她一见张云面容就发觉了这位瞧着比自己的元璋哥还要年轻的男子一身淡然的气息就好像与天地同化一般。郭子兴曾经很喜欢找人看自己的命相,于是马姑娘也听过那算命之人说,眼前这种人若不是神仙,那就是可以惊天动地的大人物。   马姑娘比朱元璋还要先一步反应过来,当即将手中篮子放在桌上,走到朱元璋身边问道:“元璋,这位是?”   不必隐瞒。   听到张云传音的朱元璋立时回神接道:“这位是我张大哥,我如今的成就都要托他的福。”    第10章 讨兵   张云则笑道:“元璋说得过了,你能有今日可不是我的功劳,到是马姑娘得分上一份大功才是。在下张云,偷尝过几次马姑娘的手艺,那可是上上佳品。没这些美食,你朱元璋上阵哪能有那般骁勇?”   燕小五尚不明白为什么一直不愿与旁人见面的张神仙没有避开马姑娘,接到传音的朱元璋却已经从张云的语气和目光里看出了一些鼓励的意味。22ff.com   这位面色并不怎么白的九人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过马姑娘的手笑道:“不瞒大哥,我已经与马姑娘定了终身,只等郭元帅点头了!”   马姑娘人再豪爽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被朱元璋一把拉住了手也是满脸通红有点不知所措。不过羞归羞,马姑娘可没把手抽回去,就那么由着朱元璋拉在手中。听到情郎的话之后马姑娘还没忘了点点头心示附和。   张云脸上笑意愈浓,他指着桌上刚刚写好的兵法集册说道:“这算是我送你们的第一份礼物,第二份则是那忽然从元军右翼出去的一队千人轻骑。元璋,你去跟郭元帅请兵,就说要用鞑子的脑袋来当取马姑娘的聘礼。”   朱元璋一愣,自他失去那些丐帮弟兄之后,统领人数最多的一次也不过百人。这要去对付一支千人骑兵,那得调动多少人手?这濠州城总共两万出头的兵力大多都是步卒,总共一千多的骑兵那都是各个统领的亲兵根本不可能调动。   单凭步卒,就算真能拨给他一千人,也没那个本事出城去跟人家骑兵玩围追堵截。这要是他开口跟那脾气不大心眼更小的郭子兴说要兵打人家轻骑,恐怕扭头就要被安个子虚乌有的罪名关起来,跟马姑娘的婚事基本也就别想了。   张云哪能不知道朱元璋心里想什么,见朱元璋脸上现出为难表情便即笑道:“元璋不用担心,你就要三百人即可,告诉郭元帅你发现元军右翼有护送伤兵的队伍出发,看来还有不少掳掠之物同时运送,想去截杀一番以充军资。另外,烦请马姑娘也帮忙求上一求,你义父对你还是不错的,有你开口元璋的阻力会小很多。”   当着元帅义女的面算计元帅,张云大概也算是少有的猛人。他说完话后就直盯着马姑娘的脸,一双眼睛似乎想要直透人心。   马姑娘被张云看得不太自在,却没有要回避的意思。性格直爽又不乏聪慧的她用力地点头说道:“义父前天还说元璋有将兵之能,想必三百人要来不难,我帮忙求他就是。”   一个根本没详细了解过张云底细的女人,出于对自己爱慕之人的信任选择相信张云。就这一点就足够张云冲朱元璋暗自伸了伸大拇指。冲朱元璋一点头,张云一提燕小五腰带,二人须臾间从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要来兵了到老地方见我”。   讨兵的过程并不困难,此时的郭子兴对于朱元璋的好感正在上升期,加上本就有心用自己的义女笼络住这位能干的手下,区区三百名步卒就能带来大大的油水还能让朱元璋更加死心塌地,这种程度的兵力调动也不会引起外头围城元军的注意,如此一箭多雕之事他郭子兴这位前任地主又怎会不干?   不过不论是郭子兴还是朱元璋都没能注意到,另外那四位从社会最底层一点一滴打拼上来的统领在听到朱元璋将要带少量兵丁远行截击元军时,各自眼神之间不约而同地闪过了狠辣的神色。   朱元璋来找张云时,张云刚刚把一路修改过的太祖长拳全部教给了燕小五。   与张云相谈一阵,瞧着一脸欢喜地在边上不停习练的燕小五,朱元璋躬身谢道:“有劳大哥费心了。”   张云摇摇头,说道:“小五这孩子天份不错,我也不过是传了他一路太祖长拳而已,暂时没有师徒名分,也不用谢我什么。三百人没少给吧?”   “三百步卒,配刀盾,轻弩五十,每人箭羽六十支,基本都是跟我一起上过战场的,此次由我一人总领调动。”朱元璋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自信。   张云听罢扬眉笑道:“看来这里面马姑娘的功劳不小,我看过那些轻弩,质地不错,改起来很是方便,而且郭大元帅居然分了五十人每人六十箭,啧啧,这恐怕都是马姑娘的面子吧?你小子以后可要好生对人家。”   朱元璋咧嘴笑道:“哪是自然。大哥,咱们下一步当是找一处骑兵不易展开的地方设伏才是。只是我这里是三百步卒,眼下鞑子那支轻骑又已经离开了大营,要怎么才能提前判断出他们的走向?”   张云走到边上石桌旁,取出地图展开,一指定远所在说道:“定元为元军所控,城里还算繁荣,我从千里镜中看到那支轻骑都是一人双骑,却并未见过多行囊,倒是有位绝不是兵丁将领的瘦弱男子一人六骑,其中有两匹备马上都绑了不轻的箱子。他们这一去必是采购,至于采购什么不用关心,但以他们的配备最佳的方案就是去那相对安定的定远城所在。”   朱元璋眼睛一亮,指着离定远城很近的一条沟说道:“就在土雷沟埋伏!?不对,土雷沟虽然距离定远极近,但只要是带兵之人都不会选择这条路,要去定远另外还有三条路可以走。”   张云说道:“这倒不用担心,我方才所说那瘦弱之人必是此次行军真正的掌权者。那队轻骑匆匆而去,眼下定远又为元军所控,那条不过二百丈长的土雷沟还是此去定远最近的路线。千人骑军,双骑并行的话,后军才进沟中,前军都已经出去了。更何况定远城中骑兵甚多,有信号传出,要救援也不过是片刻之事。所以这里是那队骑兵最好也是最短的先进路线。”   张云比划了个掐头去尾包圆的动作,朱元璋立刻心领神会。    第11章 有龙出濠州   “这样一来,两边那些断崖就是最好的伏击地点。咱们这次是打散敌人夺其金银就成还是?”朱元璋迅速在脑海里预演着即将发生的战斗,然后向张云提出自己的问题。   张云心里很欣赏这位胸中有大志的兄弟,一个曾经大字不识的人能有眼下的军事水准,那可不是他张云教得好就能成的事。他听到朱元璋的问题,笑着点了点土雷沟的两端,然后用手指在地图上并未标路的地方一路划过,最终回到濠州城所在。wWW.22ff.com   “你们从濠州出发走这条路,步卒平地虽慢,但从此处翻山而行必能抢先到达土雷沟。咱们出击最大的麻烦就是那元军大营里的高手,一个月里我跟他五次动手都只是遥遥相对而已,这一回我要借你出城,再去拖一拖那路骑军,怎么也要把那位高手引出来好生会上一会。我自有路子运了不少火药进来,回头你们出发之前随小五去取。这样一来,你们就可以利用土雷沟两头那些突出如犬牙的石头,到时候好关门打狗。加上我改过的弩,到时当可助你一臂之力。”   朱元璋听得连连点头,想起之前张云与那元军营中高手的数次交锋,略显担忧地说道:“若是大哥离开濠州,那鞑子还有隐藏高手来暗杀主帅他们怎么办?”   张云一挑眉毛,指向着元军大营方向笑道:“你是看到的,上一次我六十四剑齐发,鞑子营中立时有六座大帐后撤。他们自以为这般手段就能瞒天过海,却不知我张云加几柄剑就能再让他们吃上一壶,然后把老底透给我看。”   朱元璋大概猜得出其中意思,却不知道张云要如何做。一旁燕小五却是从打拳的沉迷中惊醒过来,一蹦高窜将过来一脸崇拜地看着张云。   张云拍拍燕小五的肩头,笑道:“努力下去,你也有登上高峰独览群山小的时候。”   张云说着前踏一步,刚好踩在石凳上面。随着一声不大的闷响,石凳变成了石粉,朱元璋和燕小五二人只觉得一股劲风卷着自己拔地而起,再回神时已经站在濠州城中最高的建筑物上面。   宝城塔九层二十四丈高,一目望去可见远山,元军大营自然逃不出去。只是从这塔所在到那大营中后大帐位置,少说四里的距离。   上一次张云六十四剑飞越近二里地攻敌在朱元璋看来已经算是奇迹,他跟燕小五两个实在想不出要怎么才能以人力让好几斤重的长剑飞出四里还要命中目标。   张云抛给朱元璋和燕小五各一支千里镜,然后独自站上塔尖,指着那元军大营说道:“一会儿元军大营里鸡飞狗跳,你们两个可要帮我看清楚有没有身形异常的家伙,这可会关系到咱们此次截杀成败的关键。”   燕小五点点头然后立刻把千里镜对准了元军大营,而朱元璋则微一犹豫开口问道:“大哥,这等距离,呃,会不会打草惊蛇?”   张云并没有理会朱元璋的问题,他低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双臂张开淡淡说道:“风起,源于龙息。”   朱元璋没听着回答,正想再问,忽然感觉自己衣襟微动,随即便有大风险些将他吹下塔去,还是从张云那边过来的一道无形之力帮他稳住了身形。   “今日有大风,又晴空万里,宜平地起神龙,万无一失。”张云回答了朱元璋的问题,随后身形微微一晃。   就是那一晃,让张云整个人如同消失般融入了这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大风之中。   二丙子正好今日当值城头守卫,他悄悄揣了偷来的猪头肉和半壶酒上了城头找了个旮旯猫着,想着在这近日里平安无事,人人都想上来当值好歇上一歇的地方好生休息休息。   刚把一口猪头肉塞进嘴里大嚼,二丙子还没把酒壶送到嘴边,忽然一阵大风就险些将他从远望楼的角落里直接掀出去。死死扒住砖石捡回一条小命的二丙子被吓得一口肉噎住,正在那猛拍胸口又拿酒往下顺的时候,眼角忽然瞥见一抹闪光。   二丙子忘了噎着的猪头肉,忘了掉落的酒壶,忘了自己此时还趴在楼边,再往前半尺绝对就能下去见自己死了十多年的爹娘。因为他看到了一柄长剑从地面上探出剑柄,然后是剑身,一看就是好钢的剑身反射着阳光,如同白日里的星辰。   “二丙子!二丙子,你知道我刚才看着什么了么!?”连滚带爬地冲过来的这位是二丙子的发小,只是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脸震惊的二丙子捏住了脸往城外转去。   没人再开口说话,因为整座濠州城城头上的守军都看到,看到在濠州城四周有无数柄长剑从地面下飘起,根本没收拾妥当的战场中更有那许许多多的刀枪弩箭无人自浮。   朱元璋看得目瞪口呆,燕小五兴奋得直跳脚。忽尔听得塔尖上张云笑道:“三爷爷养龙有五,此乃玄土黄龙。”   张云说着在塔尖旋身舒展,仿佛在用双手拉扯天地间所有的气息,那越发强烈的风息居然在他双手之下倏忽宁静下来,仿佛所有的风不过是南柯一梦,梦醒则风停。   “风来兮,玄木有青龙出焉?”好似提问,实则自问自答,张云一言既出,那梦醒而止的风暴瞬息重现人间。只是这一次,天地风息尽汇于张云大袖之间。   有风如龙飞扬,濠州城四周那些悬浮兵器如被线牵扯尽数飞向那条无形又有形的风暴长龙,叮当之声一时响彻濠州城的上空,如同密雷般脆生生没半点间歇。一条气势十足威严十足的钢铁巨龙当空而成,头爪身尾一应俱全。   本已闭起双目的张云张开双眼,唇角翘起了挑衅满满的笑容。他望向那大帐方向笑道:“看半天了,准备接招吧。其行如电,踏风乘雷!玄金雷龙,去!”   有风掠过那钢铁巨龙口牙间隙,带出锐啸当真如龙鸣般声盖四野,这条长达三十六丈的钢铁巨龙居然就这么随着张云一挥手,当真如活了一般“咆哮”着直扑向元军大营所在。    第12章 怒火攻心   至此张云始有一气呼出,复吸,天地风云尽入其口,丹田新力再生,左足为基,右足虚踏马步,双掌收而上推,口中喝道:“玄水黑龙,起!”   城西河水骤然如沸,无数水滴违背常理地从河中倒飞冲天,须臾便将那钢铁长龙覆上了一层光怪陆离的水甲。22ff.com   张云第二息呼出,遂复息如常。他收掌之后往下一躺,整个人顺着塔顶滑落到顶檐边上,位置刚好是已经完全惊呆的朱元璋和燕小五二人中间。   “火龙就不点了,估计也不会让我点着。你努力阴了我这么多回,还你一手大的也是理所应当嘛。”张云自言自语完毕,伸手打了个响指,把发呆的二位招回神来,“别忘了看看有多少特别能蹦的,今天搞不成五龙齐聚了,四龙合一其实没太大看头的。”   “大哥,你真不是天上下来的仙人?”朱元璋说话时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舌头因为过度惊讶而有些发直。   燕小五在旁边一个劲猛点头,就好像是在替张云回答朱元璋的问题:是的,他们眼前这位张云张大哥就是天上神仙下凡!   张云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真是服了,我要是神仙下凡还能当年叫人家打下悬崖去?我这一身本事都是点滴修来的,刚才借势天地风云才有如此声威,你让我自己耍可玩不出这种程度来。好吧,看来你们是不会相信了。行行行!你们当我是神仙也好,凡人也罢,赶紧帮我盯着点元军大营动静,我现在可累着呢,没那闲工夫费眼神儿。”   朱元璋跟燕小五如奉神旨,双双转过头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举起千里镜望向元军大营。二人这一看之下,还真瞧见了元军中惊人的一幕。   元军在张云玄龙成形时已然列阵完毕,不得不说贾鲁这位大将军将兵还真是有几分能耐。   待那水甲钢龙乘风裹雷而来,元军已然形成一道由重骑到轻骑组成的盾形阵地,更有那白脸药魔执漆黑铁杖站在军阵正中,望着那咆哮而至的玄龙。   早看出那是如今云天派太上长老“心剑”周茂白的看家本事,闻无生还想着对方如果真敢使那五龙合一,自己就在他最后点出火龙前一瞬打穿这条长虫的七寸,叫他不龙不蛇,变成一地散砂。如今不过四龙,却让闻无生脸色更是难看。   药魔重重冷哼一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骂道:“混帐东西,你真以为四玄成龙我就挡不下了?你以为老徐去替本大爷找美人了我就会怕你!?好好好,就让我见识见识你这四合一的假龙有什么本事!”   闻无生狠狠一跺地面,整个人在三万元军骑兵的助威声中冲天而去,手中黑铁杖在空气中拉出一道墨也似的黑线,直指那条玄龙的龙头。   张云听见了闻无生那粗砺烦人的怒啸,于是笑道:“不知道这位是药谷哪位?下次遇上郭老头可得好生问问。元璋、小五,元军之中除了这位发疯的,可还有其他人?”   朱元璋和燕小五都是全神贯注,此时听了张云问话立刻双双摇头。千里镜中只有那墨线一道,六座同时向后撤去的大帐中再无此等身手之人出现。   张云满意地点点头,一提气站起身子向朱元璋说道:“元璋,咱们可以按计划执行了。你这就点兵出发,我去带那位药谷的暴脾气玩一玩。”   朱元璋方才点头,张云人已到了宝城塔下,再等朱元璋定睛去望时,其人已不见踪影,只有城头那些目瞪口呆地望着人龙交战的濠州守军感觉到身边有清风拂过。   闻无生一根黑杖与那条玄龙抵在一处,对于玄龙的制造者张云的气机感应自是到了顶点。他清楚地感觉到张云无视了他与这条已然无人控制的玄龙,径直追向了徐师爷所带千人队离去的方向,其中藐视之意分外明显。   “无视我?竟然敢无视我药魔!你这区区叛军竟然敢无视我药魔闻无生!!”狂暴的怒吼响彻天地,闻无生以置顶粉碎的代价强行震散了玄龙。他根本不去理会死伤三百有余的重甲骑兵,更没管那六座尽数被毁的大帐,至于被涉及其中或死或伤的元军更是不会入得了他的法眼。   现在的闻无生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追上那个不知死活来挑衅的叛军贼人,把他碎尸万段!   被闻无生提前一步塞到一座特制小帐中的贾鲁刚才掀起门帘一角想要看看情况,就听见了闻无生的怒吼,紧跟着就看到一条冲天而起的烟尘道往东飘去。   “来人啊,外面那条怪龙怎么样了?药魔大人这是去做什么?损失如何?来人!来人!”连声下令,贾大将军终究还是没敢露头出去,反而退后一步把门帘放好,然后穿着那身刀砍不透的重甲躲回了帐中的铁盾下面。   没人知道张云借天时地利送去的一条四合玄龙给贾鲁和他的军队从生理到心理上带来了多大的创伤,至少张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正骑着夜香,用足够合适的速度让身后的那位药魔能够远远坠着,不至于被夜香把对方那些所谓的上等军马甩得连影都不剩。   听到爱驹打了个响鼻,张云摸了摸自己的鼻翼笑道:“夜香乖,我也知道这么个跑法不痛快。不过咱们一会儿要揍的人就在后面跟着呢,跑太快让他跟丢了多不好?何况一会儿我吓唬前头的鞑子还得让他及时来救呢。”   仿佛真的听懂了张云的话,通体如墨的神驹夜香打鼻孔里哼哼了一声。估摸着夜香心底下也在感慨,感慨自己跟了二十多年的这位主人的性格很有点越活越往回倒的趋势,怎么就跟小时候那个皮猴子越来越像了呢?   闻无生人又不傻,当然看得出前面那个将将能缀其行踪的家伙骑的必是宝驹,而对方也必然是故意这般速度让自己刚好能跟上。赶这么做的人大都是有恃无恐的,但对于已经让巨大羞辱产生的无边怒火冲昏了头的闻无生而言,前方那个该死的家伙不论有什么手段,他闻无生都一定要赶上去把他杀上一千遍一万遍,非如此不可解心头之恨。    第13章 银甲怪人   这一前一后二人最差的也是上上品的军马,用不过小半天的时间就已经远远看见了徐师爷率领的那支千人队。有徐师爷那么个瘦弱的普通人领军,这千骑要能快了那才叫奇怪。   此时徐师爷正下了命令全军缓行。他本就不擅骑行,这一路上虽说行军不快却也是马不停蹄,徐师爷的腰已经到了极限,实在是不能再继续让马奔行。wWW.22ff.com   张云从千里镜中瞧见那徐师爷捶后腰的动作,心下笑道:这下可好,派这么个货色带队,倒不愁漏网之鱼里会有他这条干巴货色。   张云轻拍马颈,随即从马背上摘下铁箱,整个人向上跃在空中。夜香那是何等的灵性,身上一轻之后立时偏开方向,眨眼间消失在路边。   铁箱裂开,无数细鳞机巧在上万根不到发丝十分之一粗细的水织丝作用下覆盖张云全身,一套银光闪耀的甲胄转眼成型。   轰然声响,张云这次落地根本没有提气控体,所以人加上甲胄的重量从十丈空中落下来,那动静绝对足够前面的元军听见。   直道之上数里之外,元军尾骑一名百夫长听见了奇怪的轰响,于是下意识回头望去。   那小黑点是什么东西?越来越大了,怎么还闪光?百夫长看得一头雾水,于是推了一把边上的手下问道:“我说,你看看那是什么东西,越来越大不说还在闪光。”   “唔!”被推的兵士回过头来,只是他没有回答百夫长的问题,而是改作一声痛苦的闷哼,就此死在马背上面。   “是人!他娘的,你小子眼神太差,还得我自己……看……”百夫长骂骂咧咧地又推了一把,但他这次却推了个空,扭头过去则看到仰面挂在马侧的手下胸口正涌出的鲜血正淌落在地,随着马匹的奔行在地面上画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除了惊住的百夫长,还没有任何一个元军发觉这名倒挂在马侧的同僚,更没人知道他已经死透。然而就在这位百夫长惊醒过来想要大嚷“敌袭”二字时,接连不断的闷响轻松地压垮了他的神经也噎住了他要叫出口的话。   四下里数十人就这么被根本瞧不清是什么的暗器从背心打入,胸前透出,一个个倒挂马侧,变成尸体开始在土地上画出手掌宽窄的血线。   “敌袭”二字最终还是变成了简单的“啊”字惨叫,百夫长一把抽出刀来,却没有向后迎敌,而是狠狠地削在马臀上面,坐骑负痛开始狂奔,这位完全吓破了胆的百夫长则猛拉马缰,向前方看来安全的地方逃去。   “有怪物!”   “敌人!”   “杀!杀!杀!”   事态终于开始扩大,于是各种叫喊声开始不绝于耳,到处都是抽刀催马的声音,更有箭羽上弦的动静。而此时,那原本看来还是个一团银光闪烁的“人”已经完全“咬”住了这支千人骑兵队的队尾,也让这些元兵看清了他们的对手其实是一个全身为银色甲胄包裹的怪人。   徐师爷和这支轻骑的千夫长达都都听见了后面传来的怪叫,只是二者反应各有不同。   徐师爷并不认为有哪支叛军胆子能大到在这条连接濠州与定远的道路上袭击自己,所以只是嘟囔了一句“瞎叫唤什么”就没了动静。而达都终究是追随贾鲁这位屠城转置业户多年的千夫长,闻声立即回首,所以他第一时间看到了正在飞向空中的十余名手下骑兵,不,应该说十余名被切成数十块的手下骑兵的尸体。   被吓破了胆向前狂奔的百夫长此时刚好奔近,达都两眼血丝暴起,拔出刀来横扫而过,将那扰乱军心的百夫长一刀拦腰斩作两段。被热血溅了半边身子的徐师爷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猛夹胯下马匹的同时扭头看去,一个全身被银色甲胄包裹的怪人此刻正腾空而起,好像正抬起右臂指向他徐师爷所在。   达都并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强烈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徐师爷绝对不能在自己手底下出差子,否则回去之后等待他达都的必然只有大将军的屠刀。抱着这种想法的达都拼命扑向已然开始惊惶失措的徐师爷,想要把对方扑到马下以策安全。   砰地一声响起,才做出“扑”的动作的达都看到了突然一歪的徐师爷右耳碎成血沫的全过程,随即有人伸手一拎将他身子扶正,而那位眼看就要摔落马下的徐师爷居然也被一阵风卷起重新坐回马背。   元军中暴发出一震带着喜悦的惊呼声。倒不是在庆祝徐师爷死里逃生,而是因为那银甲怪人突然间被什么东西撞得横飞出去,刹那间就已经横向远离了行军队伍。   “赶紧往前滚!这小贼我来对付。”   药魔既到,又何须再惧那银甲怪人?闻无生的一句话成了定心丸,不仅是达都长出一口气,连徐师爷都感觉自己的耳朵似乎没那么疼了。   可老天似乎偏偏就不打算让药魔大人说的话成真。达都才要下令安抚军心然后全军疾行,四下里却同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   “不如这位千夫长告诉我你们去做什么,再把那马背上的金银奉上,我就此放尔等一条生路,可好?”   声响人到,惊到嘴里能塞进个鹅蛋的达都看着自己眼前这个银甲怪人抬起手,眼看就要拍到他的肩头,而他却无能为力。   急追而至的闻无生已经气炸了心肺,此时这劈来一掌已用上了十成功力,势要将这个仗着有几分轻功本事就敢在他这太岁头上撒泼动土的区区小贼一掌击毙。   银甲人除了张云别无二选,他早就在等着这药谷的高手气疯暴怒,此刻对方这一掌声势已然牵动天地风云,正是他想要的威力。   闻无生狂怒之下这一掌是何等的力道,他完全没想过对方居然敢旋抬臂要硬架硬挡,是以直到对手被自己一掌击飞,炮弹一般在开始疾奔的骑兵队伍中撞出三十余丈之后方才想起刚刚过招瞬间那银甲之后的目光中透出的戏弄之意。    第14章 轻烟万丈   “竟敢戏弄本座!小贼敢尔!”   “你就不能换个新词?刚才撞烂的百多号鞑子可都算你的功劳。”   一边药魔怒到满面通红,一边银甲张云轻松带调侃,二人分立二马之上,仿佛四下无物,天地间只有对手的存在。   一名失了亲弟弟的元军刚好经过,巨大的恐惧和失去亲人的悲痛驱使着他怪叫着挥刀来砍张云双腿。远远看着的药魔无动于衷,只是自牙缝中呲出“愚蠢”二字。刚刚对方那一招看来十足戏弄的借力打力,绝不是简单的戏弄,闻无生知道自己那一掌的威力,更清楚自己掌中夹杂毒物之猛烈。对方居然还能借力杀人,这等功力水准已然不是单纯靠着怒意就可以斩杀的对手,所以闻无生即使已经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也仍然选择了慎重对敌。   张云根本没理那十夫长劈来一刀,任由对方一刀劈在自己甲胄上面然后反弹回去变成自戮。他现在关注的只是这位浑身上下都开始泛起青色的药谷高手,刚才对方那一掌里带的剧毒就已经让迫使他调动内力周流全身方才将那些毒素大部分转到了被他一路撞过去的元兵身上,仍有一缕毒素被张云强行压制在左掌心中。   单纯靠甲胄居然挡不住这人的毒,远战还真感觉不出对方这一身用毒的水平。张云撇撇嘴,身子忽尔往前一倾。注意归注意,他可没打算就这么跟对方一直耗着,宰人要紧,这种祸害可不能留着让他将来去给朱兄弟捣乱。   一步缩天地于咫尺,张云出现在闻无生右侧,左手看似随意甩去。   别人的目光还停在张云之前站的马上,闻无生却已瞧出对方这一甩手里夹杂着摔碑手、长拳、大擒拿、蛇形、虎形等至少五种手法,博杂就算了,看起来居然还是样样俱精。   这人到底多大岁数?听声音难不成他从娘胎就开始练武?那时间也他娘的不够啊!吃惊越来越多的闻无生翻掌一挑一按,不去接对手招式,反而仗着自己臂长去取对方左肩。   对手越来越像个谜,闻无生也越来越谨慎。可张云偏偏不想让这种毒物太过谨慎,因为他知道若是这药谷的怪物若是太过谨慎,当真要借这千骑作盾逃跑的话张云就算有夜香代步八成也是追不上的。   谨慎就会小心,小心就会生出太多的疑虑,人或者疑惑的事情太多,那么胆子自然就会随之变小。这一系列变化的最终结果一定是张云不想看到的,所以他必须要解除对手的疑惑。   用什么办法?张云当然准备了办法,不过目前来说他要做的事情很是简单:以快打快就是了,逼对方完全释放其体内蕴藏的所有毒质,更要逼迫对方释放所有的怒火。   一拳、一掌、一腿,十拳、十掌、十腿,百拳,百掌,百腿。张云开始了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却又恰到好处地控制着力道,如同织起一张大网,强行将闻无生困在其中,脱身不得。   药魔心头的疑虑一点一滴地被消减,因为在闻无生看来,眼前这银甲人的招式固然迅捷而精妙,但这功力一项却越来越清晰地成为对手最大的软肋。   到处都是借力打力,这张大网有三成是老子的力道,这小子十有八九就是武当山上那老怪物的宝贝徒孙之类!他奶奶的,之前害老子东想西想,原来是被你小子骗得团团转!现在想以快以巧取胜了?怕我在功力上胜过你了!?之前那种一往无前敢跟我“硬碰硬”的手段怎么不用了!?哼,不是不想用,而是不能用了吧!?   闻无生心思越转越快,疑惑渐少而怒意复生。让一个功力上根本比不过自己的后生拖了一个月的时间,这要是走漏出去不得让师兄弟们生生笑话死?管你是不是武当高足,管你有没有诡兵门撑腰,今日老子就是要破你这烂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主意既定,闻无生双掌上绿气迅速变浓,而拳掌之间的力道也开始明显上升。那张由张云“借力”织起的大网很快就有了破裂的趋势,而张云也好像开始落入下风,抵挡之间借力越来越少,倒是卸劲越来越多的样子。   闻无生见自己手段生效,心头大喜之下怒喝道:“受死!”   闻无生这一掌有个名目叫“轻烟万丈”,要得就是掌势如烟而其力可达万丈,是药谷武功四大绝技之一,也是闻无生活了大半辈子打磨时间最久的招式,不可谓不炉火纯青。   张云仿佛气力难支,双掌抱圆回圈,掌间虚搓如球,将闻无生这一掌引向那无形之球所在,正是武当派阴阳轮的手段。   哼!终于露出马脚了!怎么不耍你的五色玄龙了!?怎么不用那些机巧了!?紧要关头还是自己门派的手段更好用吧?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必胜的结果,闻无生此刻那叫一个吐气扬眉,这一掌去势居然因此又强了三分。   “噗”地一声好像石子入水的前半截声音,张云整个人带着一道绿烟,再度如同炮弹一般倒飞出去。他一路上扫飞数十兵马,最终抱圆躬腰地落在了一匹无人的战马上面,似乎被方才那一掌巨力压得不轻。那些被扫飞的兵马比之前一次被直接撞死的又惨了十倍,因为他们不再是被掌力直接震死,而是被其中夹杂的剧毒在极短的时间内腐蚀溃烂,同时承受着筋断骨碎的痛苦死去,连一声惨嚎都发不出来。   闻无生被张云刚才那“搏命”一击推在原地,巨大的力道把他足下的战马压成了烂泥,却没能对药魔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换过一骑,看着十余丈外明显体内不好过的张云冷笑道:“武当山高足在此,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是怕我宰了你还要拿你的头去武当找那张老儿的麻烦么!?哈哈哈哈,可惜啊,老子没那个闲工夫。众兵听我号令散去!我要让这小子无处卸力,毒发溃烂成浓水而死!”    第15章 激怒   达都早就想离这两个怪物越远越好,此时听了闻无生话立刻毫不犹豫地挥手让兵丁四散,自己则拖着徐师爷一起往边上奔去。   张云在面具后面的脸上现出了笑意,他终于达到了预定的三个目标中的第一个。   看着很有点志得意满的对手,张云心下暗道:很好,接下来我得输得高明一些。   兵丁四散,对面那武当派的小贼却不敢随之逃命,自当是知道了他药魔闻无生的厉害,明白正面搏杀才是真正求活的手段。   闻无生轻蔑地笑了,他指着张云说道:“你以为你选择留下来我就会高看你一线?恰恰相反,我才不会……”   “会你个头!死中求生,兴许你还会败在我手上!”张云的暴喝打断了闻无生的发言,硬是把他那后半句“给张老怪面子”给噎回了肚子里。更让闻无生怒火上冲的则是这个武当的小辈居然还敢再次主动进攻,并且还是打断了自己彰显威风的话之后!   心中大吼一声“受死”,闻无生如同带着绿色云雾般一大团直冲向扑来的张云,看样子根本没打算再拼招式,就是要以功力加上毒物将对手一举拿下以解心头之恨!   张云撇了撇嘴,又是这招一力降十会的手段,拙极则巧,借力可真有些困难。   转瞬之间,空气里响起数十声接连不断的爆炸,地面上也出现了数十个最浅也有七尺的圆坑。这一切都是张云“勉强”卸力的结果,而且爆响和深坑越来越不规律,显然是卸力的人已经到了极限。   “着!”忽听张云一声叫唤,随后就看银甲覆身的他在空气里掠出一线光影,向着远处直奔而去,居然是虚晃一招之后,败逃了。   闻无生抖开的衣摆上密密麻麻全是牛毛细针,左肩和右手背上各有数十支扎在上面。药魔气了个浑身发抖,内力激发之下将那千余根细针尽数崩飞不见。最终杀敌不成还被算计的他再也控制不了怒火,涨红了脸仰天怒吼道:“小贼,武当又如何?老子有一天一定要把你和那张老贼一起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达都并没跑得太远,是以看到银甲怪物落荒而逃立刻就重新集结兵马团团围到了闻无生四周。只是看着药魔的脸色,这位千夫长实在不敢上前搭话,只好把徐师爷推到了最前头。   才把耳朵凑合包扎了一下的徐师爷其实早就吓坏了,他可是亲眼见过药魔什么脾气,这时候就算被硬推到最前面,又哪敢开口?好在闻无生并没有让徐师爷吓出个好歹,他直接挥手让徐师爷他们继续去办他们的事,并且吩咐一定要小心前进,不要过急。   看着兵马出发走远,一直绷着脸的闻无生心神终于放松下来。他体内此刻热闹得紧,气血翻腾,毒气流窜,许久没有运用过全部的“碧罗烟”让闻无生这副十年前因为走火入魔而大失水准的身体负担极大,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随着大队人马直接去定远“采补”而选择独自留下的原因。   闻无生现在需要找一个僻静地方静养至少两天,把所有的“碧罗烟”尽数收回丹田所在,减少剧毒对于这副远远没有调养好的身体的压力。   最终还是必须找到销金府,否则只怕除不了病根。该死的,那两味药恐怕全天下就只有销金府中还能寻到,可偏偏这销金府我却根本找之不见!闻无生苦笑一声,正要回身上马,身子却忽然定在原地。   不是闻无生不想动,而是他太吃惊。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白衣黑发,英眉朗目的青年男人,正带着微笑站在十丈之外,身边还放着一个硕大的铁箱子。   闻无生眉头一跳,他根本就没发觉这人的出现,更别提去知晓人家是怎么到了自己十丈之外,还拎着个看来少说五百斤的箱子。   不认识归不认识,这并不妨碍警觉突生的闻无生所有的神经瞬间紧绷,尚未完全收回的“碧罗烟”尽数爆出护体,那白衣人带给他的压迫感让他此时爆发出的气势还要强过了之前与那武当派的银甲人厮杀之时。   “你是谁!?”闻无生清楚地感觉到体内气血翻腾愈发剧烈,可对面那种无形的压力偏偏让他不敢有半点放松,只能强撑下去。   “刚才你还吼着要把我碎尸万段来着,这就不认得了?哦,是了,我刚才穿着甲胄呢,喏。”白衣人可不就是张云,他说着伸手一扯那铁箱一角,转瞬间银甲重新覆身,又成了前一刻还与药魔厮杀的“武当高足”。   张云覆甲不过是想增强药魔的回忆,是以银甲覆而复收都是眨眼之事。可闻无生却看得目瞪口呆,眼前发生的事让他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其实也不怪他脑子转不过弯,刚才那银甲人逃走之前明明中了他三掌,这时又跟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他眼前,这要能轻易转过弯才叫怪了。   “现在都想起来了吧?”张云脸现微笑,神态轻松惬意,哪有半点像那之前还与药魔“生死相争”的银甲士?   闻无生越是看着张云这张轻松的笑脸,越是觉得背上汗毛直竖。无形的压力开始成倍地增长,几乎将他原本爆发的气势尽数压回体内。要知道,此时的张云只不过是轻轻松松地站在那里,根本没有半点气势放出,甚至未见其瞠目扬眉。   张云两手一搓,分离后右手食指轻轻勾起,数丈外一柄无主的弯刀立时倒飞而至,被他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刀柄。张云看着敌意与紧张同时升到顶点的闻无生笑道:“你太紧张了,放松一些。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给你一招机会,挡下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一招?你说一招!?”杀意扑面而至,闻无生不愧是被张云定义为谋略为零沉稳只有半寸深的蠢货,怒火替换紧张的速度快得惊人。“碧罗烟”随其主人的心意而动,如同熊熊烈火般蒸腾喷涌而起,波及范围眨眼间扩至九丈,距离张云所在不过一丈距离,那绿色的烟尘已清晰可见。    第16章 仙人姿 袖中龙   若是对方气血能再顺畅一些,兴许就要变成另一幅光景,还好还好。张云双眉齐挑,他都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就能起到这么大的效果。有那么点儿意外的张云打算把事情做得再彻底一些,于是随手抛开了弯刀,笑着迈开步子走向已经彻底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闻无生。   “你喜欢摆声势,看在你很配合我的份上,我也配合你一次。”张云走得不快,所以一句话说完之后他才刚到碧罗烟所成区域的边缘。他指指自己刚要迈出的右脚,说道:“现在开始。”22ff.com   一步风云动,有气象生,八方来聚首。   二步天地宁,有神聚凝,阴阳俱向往。   三步生世界,山水灵秀,云中有幻境。   四步当仙人,踏步凌云,俯首笑苍穹。   四步过去,张云距离药魔闻无生只剩一丈。   有仙人在前,凡夫何如?俗子何往?闻无生想不到那些高深的问题,但他至少能明白,这个四步踏出仙人姿态的青年男子,绝对不是自己的水准能够应付,至于药谷之中到底有没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仓促之间又叫闻无生如何能下得了定论?   “看好,我这一招为掌,打你膻中。”仙人音罢,有龙从袖中来。   收缩之后凝如实质的碧罗烟没能起到半分抵挡的作用,闻无生不惜自坏修为的全力出掌也没能让那袖中龙的速度减缓半分,就在他的双目注视之下,张云这一掌不偏不倚地按在他的胸口膻中穴所在。   “你体内阴气盛极,阳火虚旺,任督二脉半数不通还能有此等功力?哼!我倒有些后悔一掌就送你归西。”闻无生这回真是十死无生,哪还能听得到张云的自言自语?   以龙皇掌之威将闻无生体内震成烂泥的张云长出一气,缓步走过去拾起先前扔在一旁的长刀,一刀一刀把这个原本的药谷的高手尸身剁成肉泥,与尘土完全混在一处。   以重手法震碎了那柄长刀,张云寒着的面孔才稍见平复,却有一大口带有青金颜色的血反涌上来,被他重重吐在地上。   以重压之势不计代价的一举奏功,张云此时体内的感觉并不算好。对手是药谷的高手,纵然不知什么原因经络受阻,但方才一击拼命,给张云带来的冲击也小不到哪去。无数的毒素迅速在他体内窜动,若非凌云内劲强行带动周天将大部分毒素带出体外,估计至少七日之内他是别再想四处行走了。   挟以无敌之势镇压江湖?张云看着地上那泛起淡淡金色烟气的剧毒血液,微微皱了皱眉。   朱元璋死死攥着手里的长刀,不安地望着土雷沟的入口方向。他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入口的全貌,如果那支鞑子轻骑到来一定不会被错过。可是从一天前朱元璋率部赶到这里,直到今天早上所有伏击准备完成,别说亲眼看到鞑子骑兵,连放哨的手下都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送回来。   难道是错过了?朱元璋越来越紧张,手中的长刀在无意识中已经有三分之一按进了地里。   “统领!统领!鞑子来了!来了!”远远奔来一名放哨的兵士,满脸的兴奋的神情速感染了包括朱元璋在内的所有人。   朱元璋双目一亮,立刻抽刀起身一把揪住那哨兵问道:“来了多少人!?”   “跟统领之前吩咐的有些不同,这支队伍行走的很小心,而且看来还不到七百人。”   朱元璋听得喜上眉梢。因为他明白,这支鞑子骑兵肯定就是张大哥提到的那一支。   鞑子行进如此缓慢,必然是被张大哥狠狠收拾了一通吓破了胆!啧啧,一千骑剩下不到七百,我要是能有张大哥那一身神仙本事,别说是江湖之中,就是要在这天下争一席之地又有何难!?   朱元璋越想越是豪气上涌,一挥手大声喝道:“传令下去,各队速速准备,待鞑子进入土雷沟,听我号令动手。记住,不许惊敌,动手之后也不能放走任何一个敌人!”   徐师爷心头的担忧越来越小,尤其是在知道了通过这土雷沟再过五里地就能进入定远地界之后。达都也不再像前两天那般小心翼翼。作为千夫长的他自是知道这土雷沟的军事作用,也更清楚此处距离那定远有多近,要真是有哪支义军胆敢在此设伏,只怕还没动手打起来定远的援军就能赶到。   就在这二位沉浸在越来越强的安全感中渐渐放松警惕的时候,土雷沟上一箭射来,目标正是达都的脑袋。   达都好歹也是从普通骑兵一步步杀到了千夫长的位置,对方若是之前那银甲怪物也就算了,这种普通的偷袭之箭,准头力道虽然不错,却还是被他拔刀轻松砍飞。达都抬眼瞪向山壁上方,瞧着那几十个拿着弓箭的身影冷笑道:“真有意思,还真有眼巴巴赶来送死的!儿郎们,既然有人送来让咱们出气,那咱们还客气什么?冲出沟去,绕上山壁去拿战功了!”   达都根本就没把朱元璋这估摸着最多几百人的伏兵放在眼里,对方用弓非弩,首先这远程武器的威力就要打了折扣,再加上义军向来质量参差,自己又是快马轻骑,除了意外中招又怎么可能被射着?既然有人非要送上门给自己解气壮胆,连徐师父都咬牙切齿要拿这帮愚蠢的义军出气,达都又怎么会介意多绕点路去砍些耳朵计算战功?   七百骑骤然加速,军马的马力一直是元军的骄傲,而山顶上的朱元璋对此更是十分清楚,所以自从射出第一箭尝试偷袭之后再没有让手下射击。   朱元璋冷静地盯着沟中激扬的尘土和那飞奔向前的元军骑兵,直到确认最后一骑也完全进了土雷沟,这才猛地抽出腰间捌着的红巾上下狠狠挥动了三下。   噼哩叭啦的密集爆响迅速弥漫土雷沟,无数断石碎土从天而降,顺利地把土雷沟首尾堵死。徐师爷开始怪叫,达都开始疑惑对手哪来的这许多火药,可他们都没能得到充足的时间去得到一个有用的答案,因为许许多多的石块开始随着并未停歇的爆炸声从山壁两侧滚落。    第17章 伏击功成   达都狠狠咬牙叫道:“注意避石,向上放箭,叫那些逆贼知道咱们草原健儿的弓箭是什么滋味!”他这话音才落,忽然一箭突来,把这位千夫长从左眼一箭贯穿,打了个通透。   刚刚横向挥了两次红由的朱元璋开始给自己手中的弩架上第二支箭,同时下令道:“传令下去,凡神弩兵必须瞄准再射,节省箭支!继续把剩下的炸药都点了,下石雨!”   一场完全出乎元军骑兵意料之外的呈现一边倒态势的伏击正式拉开帷幕,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内落幕终场。   定远的元军并没有出兵援助,因为他们看到了城外滚滚的骑兵烟尘涌向定远,更因为他们的主帅一直在府中享乐,根本没给出任何出兵援助的指令。定远将军和那位贾鲁的关系平平,所以即使定远守军清楚地听到了贾鲁营中特有的响箭动静,也依然选择了据城无视。   朱元璋与仅带十几匹马拖了无数树枝就去佯动惑敌的燕小五在土雷沟外汇合。看着燕小五脸上身上的箭伤,朱元璋笑着勾住了燕小五的肩膀说道:“要是因为这些伤口找不着老婆,我朱元璋只要活着就一定给你做主!”   燕小五咧嘴笑道:“那小五就全凭大哥做主了!”   “那是当然,咱们一世兄弟,我这做兄长的自然要替你做主!”朱元璋心情好极,想到自己马背上那千夫长的脑袋和腰牌,心中暗道:若是张大哥的弩机不会自动损坏就好了,有此等弩具在手,何愁元军骑射?呸呸呸,是我贪心了!张大哥说了民智未开,授鱼授渔皆非上策。   想起张云,朱元璋急忙问燕小五:“张大哥呢?”   燕小五笑脸一垮,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憋了一阵方才说出实情。   原来张云鬼魅般入定远之后,很快就再度出现帮了燕小五一手,但随后他只留下一块布条就一去不返,而燕小五字识得不多,又根本无处去寻张云所在,只好带着布条来见朱元璋。   朱元璋眉头皱起,匆匆忙忙地展开布条读道:“元璋吾弟,为兄有要事急需追查,故而先行一步。濠州首脑无容人之量,其中缘由不久自现。如若想乱世争一立锥之地,则需自立珲,广揽可信之人。你我兄弟一场,张云不会半途而废,此次事了,自然后会有期。”   燕小五听得不太明白,挠着头自言自语道:“不会吧,张大哥这是不管咱们了?”   听到燕小五下意识说出的话,朱元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见四周无人注意自己,迅速将那布条撕成碎片扔掉。之后朱元璋拍着燕小五的肩头低声说道:“张大哥是神仙,他要做的事定然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更何况咱们也不能总是纠缠着张大哥不是?既然那个元军高手已死,想必张大哥要为咱们做的事情已经做全。这次回去咱们就要大展拳脚,好好叫鞑子吃些苦头!”   张云并非不想助朱元璋一臂之力,眼下天下大乱,义军起落频繁到了可怕的地步。一日之间也许就会有数支义军起义,可一日之间同样会有更多的义军因为种种原因消亡殆尽。张云重新入世而不归家,就是想先行一步趁着身份未露之时在这乱世中择一路可期前景的义军辅佐。   元廷腐朽至极,这世道早已经人畜不分,在张云看来,起义颠覆重立一个可以让天下人共存同生的和平世道才是唯一的方法。   他这十年之间了不仅仅是窝在崖底枯修,三度出海游学,暗地里易容西行数千里,更在出谷前三年秘密去了诡兵门,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秘会诡兵门主,一去三月有余。   再出谷时,张云已经对自己想要的世道有了一个完整健全的预期。他明白自己想实现的东西非常人能理解,更非常人能实现,所以才出谷而不入世,反而秘密以自己在十年间建起的那只已经足够庞大的密探组织为依托,迅速从许多的义军之中找到了朱元璋的身影。   既然查到了朱元璋也卷入起义大潮,早就看出其人非池中鲤的张云自然就做出了选择,否则又怎会放下对那承天地除虏会的追查一路来到濠州?只是定远城中的发现让张云太过意外,不得不留信之后暂时离开朱元璋,重回定远追踪下去。   要让这场逐鹿尽可能的公平,江湖对于庙堂的影响就要尽可能压制到最低的程度。比起逐鹿战场,至少张云敢说自己对于江湖的影响力要大得多。   这一次查到了重要的线索,张云虽说才以改造过的机巧弩试探了朱元璋,却也没时间去亲自确定结果。   本是义军重镇的定远早已经被元军攻克,城中的一切都已经“完美”地恢复到元廷统治之下。   张云其实很不理解元朝统治者的治世态度。他们明明坐拥着广袤的领土,有着强大的军队,却仍然像个客人,或者说像个闯入别人家中的强盗一样去对待他们的子民。   将人分几等,刻意打压汉人,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一个好不容易挟持了主人的强盗在预防着手中人质的反扑。   这是何其愚蠢的想法?张云摇头轻叹。他轻轻松松地从城头进了定远,根本不曾担心这座城中有谁能发现自己的行踪。之前那一掌袖中龙打出来,恐怕这方圆数百里之内但凡水准足够的高手都会有所感应,若是这定远城中真有足以与张云匹敌的存在,又怎会躲过他的感官?   经过十年打磨,张云脱胎于踏空步而成的凌云步法已到了有形又无形的境界。他一路行去不知从多少元兵眼前走过,却无一人能够发觉哪怕半点异常。来到定远将军府大厅,轻轻松松地站在那定远将军身后的侧门里,张云冷眼看着这位胡吃海塞,左拥右抱的将军。   如果不是事先了解过定远被攻克的前因后果,张云也不会想到这个看来可以划分为“无能”一类的将军实际上是一个心机极重,手段冷酷的御军高手,与其表像全然不同。    第18章 打草惊蛇也代劳   可惜你并不像那位困濠州的将军一样走运,城中并无真正高手,而你离土雷沟又太近了。张云面如寒霜,右手抬起作刀掌虚切一掌,随即一步踏出,再现身形时其人已在将军府外极远,距离定远城墙不过十余丈而已。   就在张云打算出城去帮佯攻的燕小五时,忽然在脑海里闪过了自己提着那定远将军的脑袋“走出”将军府大厅前一瞬的一张画面。   有个定远将军的近卫看着无头的定远将军,居然目光中透出了意外之喜。   竟然能在我取其头颅后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份功力已经算有点意思。我还以为定远已经被鞑子清理得足够干净,看来是高估了鞑子又低估了那些改个破名字就以为可以由明转暗的家伙。   张云心中念头疾转,人却还是上了城头。他瞧准了燕小五的方向,然后随手从边上守军怀中扯出一片布来,以食指聚气生热,在布片上烫出数句话,然后搓布成团曲指一弹,稳稳地将那小布团打在燕小五手心之中。   顺手将扑向燕小五的箭羽全数返还,张云这才一个倒栽葱从城头落下,消失在城中那无甚生气的人群之中。他要回去,去弄明白自己看到的画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返回将军府依然轻便如初,张云并不在乎这里到底加了几重的护卫。只要不是明里被大军层层包围,想用一群根本就察觉不到张云存在的所谓精兵留住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将军府除了守卫加了三倍,内里实际上仍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张云倒不怎么意外,因为他会选择返回就已经猜到了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只是这时亲眼确定了而已。张云心头一动,立刻伸手一抹包裹中那颗头颅的脸,一张精巧至极的人皮面具就被张云撕了下来。   这种奇怪的手感,是血面皮?居然还有人会这种手段?   张云有些小小的吃惊,因为“血面皮”是隋唐时代的“千面堂”所创,因其所用易容之术需要大量活人试验,而试验结果又是十有九死,是以传了仅仅三代就被唐时武林正道联合数十位高手所灭。   按张云的祖姥姥也就是公输神婆谢祈雨所说,用这东西先要自毁面容,再与面具血肉相溶方可。其效果与当今最好的“画魂”面具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分,能够在任何不知情之人面前以假乱真。   连血面皮都用上了,这位定远将军的身份,啧啧,我这返回头来还真是选对了。张云嘴角微翘,一种即将发现重大秘密的兴奋涌上心头。   大厅中歌舞仍在,只是原本应该让所有人吃惊非常的无头定远将军却已经消失不见,甚至连一点血迹也没留下。张云自不会在这已经全是假象的前厅久留,他几步来到后院,很快就再一次找到了那位定远将军。只不过张云找到的不是无头尸体,而是一位绝对与定远将军长得一模一样的活人。   张云眉头微动,无声冷笑着贴到了房梁之上,打算看看这个死而复生的定远将军能耍出什么花样。   定远将军此时倒是一副开心模样,他看着桌前跪着的一众将领笑道:“都起来,一个个跪着成什么样子?我答应你们请朝廷派高手相护就是。死个傀儡而已,有何可怕?此时将军府尽是重兵,那刺客武功再高只怕也不敢冒着有来无回的危险再度行刺。”   “大将军!末将恳请大将军再立个新傀儡,否则朝廷派人未至,再有叛军中武学高手若当真舍命相搏岂非不妙?”   “不错,末将附议!”   “末将附议!定远不可无大将军啊!”   不得不说这些将领对于定远将军的信任和崇拜都是发自肺腑,此时屋中二十位万夫长居然全部附议了开头时那位万夫长所言,倒叫定远将军脸上闪过一丝惊慌模样。   定远将军脸上神色变化只有一瞬,而那二十位将领个个都是单膝跪地的请命姿态,当然不会发觉这位大将军脸上的奇怪变化。   不过张云人在屋顶,对于这位定远将军的神态变化可是看了个一清二楚。他心下已经了然,这位定远将军只怕与自己背囊中那头颅一样都是假的,他们把真正的定远将军的神态、说话、身体习惯都学得十足,在这里以假乱真。   问题是,这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不是承天地除虏会的人?日常装装样子还可以,但要是真打仗又怎么办?   张云脑筋飞转,忽然唇角一翘,心中暗道:这下可有意思了,想必真的定远将军还活着,而且还是受到胁迫甚至是心甘情愿地给这假将军充当影子。什么样的条件能让一位手握二十万重兵的大将军做出这样的决定?又有谁或者说哪个组织能够开得出足够诱惑这样一位将军的条件?   嘿,这范围缩小得还真快啊。张云脸上笑意愈浓,因为他想到了一个能够顺藤摸瓜的法子,而使用这个方法的前提又非常简单。   打草惊蛇嘛,我看看从哪边开始合适。张云正盘算着如何打草才能把自己想要的那条蛇给惊出来,耳中却听到了异样的动静。   呦,这算及时雨么?省了我调动人手的工夫啊。耳中听到动静的张云心下好笑,其人则贴着房顶游出屋子,直往东侧呼喝声响起的地方行去。   两名红衣蒙面的女子各执一柄长剑正与数十名精壮元军杀在一处。这两名女子身手很是矫健,手底下两柄长剑虽说路数寻常,但出剑时机、角度、力度都把握得十分到位,尤其是二人配合无间,元军虽然人多又有弩箭配合,一时间却反而落在了下风。   张云寻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并没打算这就出手相助。那两个蒙面女子招招狠辣,就是他坐下这一会儿便已经取了鞑子两条性命,而鞑子虽落下风却死围不放,看那势头是宁可往里生填人头也要把这两个刺客留下。    第19章 小惩大戒(上)   出手不敢露白还专捡寻常招数来用,此地无银三百两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很难博得到张云的好感,何况这二人眼下性命无忧,张云自然乐得多看一阵,正好省些力气。   两个女刺客一路向内冲突,路线显然事先有过规划。只是二人来得实在太不凑巧,张云前脚才割了一位假将军的人头,人家刚刚增了三倍的守卫,这二位就闯将进来。且不说这两个女刺客十成十是第一次当刺客,就说这等大费周章掩盖自己师承的手法,还没冲进后院就已经因为越来越多的元兵拥上而变成了巨大的劣势。   元兵已经死了二十多人,两个女刺客也已经汗流浃背,出手时不再像初始时那般精确,尤其在抵挡突袭而至的弩箭时,手法上已经开始露出其师承所在。   峨嵋派的?张云微微拧眉。   峨嵋这等名门大派自从当年越天山之事后,为求自保根基,再不敢明目张胆地相助义军对付鞑子。毕竟几十几百甚至上千年的基业就在那里,被鞑子捉住了马脚就要被灭了满门,是谁也不敢擅作主张就让门下弟子在这反元之事上轻易出手。   张云拧眉的原因就是怕这二人根本就是想嫁祸峨嵋,在这里故意拖足时间然后武功“露白”再来个脚底抹油。张云翻手从房顶瓦片上抠下一角搓成两小块,他不一定会出手救这二人,却一定不会让她们就这般把峨嵋派卖给鞑子。   元兵渐占上风,终于那稍瘦些许的女刺客足下一慢,右手小臂上被元军弯刀削个正着,半尺长的口子涌出许多鲜血,连手肘处的白筋都露了出来。   “撤!”未受伤的女刺客猛然发喊,手中剑势突然一盛,青芒骤起间将围攻向那受伤女刺客的数名元兵逼退。   那受伤的女刺客剑交左手,回身两剑也是剑芒大盛,虽然比那未受伤的女刺客弱了不少,二人双剑剑势一合却强了不止一倍。   这回可轮到张云意外了,因为他不但亲眼见过这路双剑合璧的招式,更是亲身体验过其中奥妙。   张云看着那两个女刺客足下步法变化,心下暗叫一声不好。心说这二位不光会青紫追魂剑,连阴阳双爻掌都学了,那绝对就是十足十的峨嵋弟子,还是青紫双侠的亲传!   张云念到则人到,手中抓过一片整瓦甩出的同时其人已落在了两名女刺客中间。他反手封了那受伤女刺客手臂伤处穴道,随即在二人后腰各自虚托一掌,以玄木青龙之力将二人送出将军府,自己则随手扯出怀中机巧盒子变了个面具戴上,然后抬手一点那此刻才刚刚飞到的瓦片。   “啪!”   一声极是清脆地炸裂声响,随后就是四下里此起彼伏的惨叫不断。   没人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伤了那许多的人,但他们都清楚地看到了已然戴起面具,站在那里高举手中大刀的张云。   “定远将军,给大爷我出来受死啊!”张云这一吼是用内力改变了嗓音,活活脱就像个戏文中常见的莽夫般左右挥动着大刀,大呼小叫着继续往里冲突。   那些回过神来的弩手哪还有空去想为什么两个看身材当是妙龄的女刺客突然变成了一个瘦高使大刀的疯子,百多人不约而同地连扣弩机,几百支弩箭立时如飞蝗般扑向张云所在。   张云将手中大刀舞作一团,叮当之间把所有来箭一支不乘地弹开,足下大步前进,趁着刚才那六十多名元兵死伤空当直接冲进了后院圆门。   更多的元兵扑向张云,比外面的元兵更强悍,也更悍不畏死。张云手中的大刀只开阖三轮就已经因为对方根本不顾性命的扑杀无法再舞动开来,四周更是挤满了满嘴都是着蒙古话的鞑子兵,眼看就要有弯刀劈到他的身上。   不错,终于有人出府了。张云感觉到一路身形轻快的三人组从将军府北边出去且无人阻拦,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然达到,于是便不再演那莽夫角色,身子一顿然后提气纵身,离开人堆的瞬间反手凌空一掏。   扎堆的元兵突然间没了目标,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股大力从中间的空档陡然向上扯去,数十名元兵身不由己地疾往中间猛扎,结果惨叫声立时接连响起,眨眼间便有十几名元兵被失控的自己人生生捅死。   孔倩扶着阮曼柔缩在一处民房侧边的柴堆草垛后面,死死咬紧了牙关才没让牙齿因为恐惧的颤抖而交击出声。又躲过一队搜寻的元兵,阮曼柔再也无法继续忍耐右手小臂上的剧痛,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低声地抽泣起来。   孔倩听见师妹哭声,急忙探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这才长出一口气,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两个瓷瓶,内服外敷好一阵忙活才把师妹那看着十分吓人却没流多少血的手臂伤口处理完毕。   “师姐,那该死的鞑子将军还活着!我们再去杀他!”伤痛正在转化为更大的恨意,阮曼柔左手死死地攥着剑柄,右手小臂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只想在那害死自己和师姐爹娘的鞑子将军身上狠狠捅几个透明窟窿。   孔倩显然要理智得多,她拉住说完就要冲出去的师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刚才你我已经被逼使出了师传绝学,不知道被鞑子认出来没有,如果被认出来咱们两个可是要成师门罪人的!这时候绝对不能回去!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奇怪的事是咱们到底是如何脱身?我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就感觉巨力加身,整个人腾云驾雾就飞了出来,回神时已经在这里了。”   “那就是苍天保佑咱们!师姐,既然天佑你我,咱们就再回去杀那鞑子将军吧!”受伤的疼痛,失败的憋屈,逃亡的恐惧,也许会殃及师门的负罪感,诸多的情感一下子迸发开来,确实已经超越了阮曼柔这个不过十六岁少女的承受能力。    第20章 小惩大戒(下)   比自己师妹大了两岁的孔倩死死拽着阮曼柔的左手急道:“师妹你疯了么?方才分明是有神仙人物出手相求,咱们又凭什么断定人家会在那重重围困之下再度冒险出手救人?”   早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的阮曼柔根本听不进师姐的话,她只是用力挣着想要再去与那些鞑子拼命,为自己参加义军死守定远而被屠戮的父母报仇。   孔倩拗之不过,正要抬手去拿阮曼柔肩头,忽然间眼前又是一花。之前将她与阮曼柔二人送出将军府的那股巨力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孔倩看清了出手之人是一个戴着铁面具的白衣男子。   “果然是峨嵋的金续伞和白脂丸,加上我这味雪研膏当可让你这位师妹右臂恢复如初。”孔倩回神时,那面具男已然开口完闭,正将手中小小瓷瓶放回腰间袋内。   这人是谁?刚才就是他救了我们?孔倩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开口,就听见边上传来一声尖叱。   “师姐,他认出我们师承了,不能叫这怪人通报了鞑子!杀了他!”阮曼柔名字里又是“曼”又是“柔”,可除了腰枝身材看来很符合名字,其蒙面之后那双尽是凶光的眼睛和那尖锐刺耳的叫喊可是跟那名字半点边也不沾。更何况这位峨嵋派的弟子才开口就已经递出长剑,待说完时都已经五招过去,若对方是普通人只怕半个字也解释不出来就要身首异处。   还好心里冷汗直流的张云不是普通人,他的身子根本没挪地方,手上放东西的动作也未见稍停,甚至放好瓷瓶之后还没忘了伸手掸去身上些许的灰尘。   五招全未得手,阮曼柔非但没明白自己与张云之间的差距,之前种种积压的火气反而让她更加暴躁。   “师姐,还不出手!?用青紫追魂剑取这狗贼性命!”阮曼柔尖叫着就要再次攻上,还没等旁边孔倩伸手去拉自己师妹,阮曼柔自己已然怔在原地,因为她手中的长剑不知怎么就到了那铁面男子的手中。   张云心说我这救人还救成了“狗贼”了,不由得对这峨嵋弟子大感失望,心下微恼便想略施惩戒。   一剑在手,张云忽而一怔,心下苦笑道:倒叫这两个峨嵋的女弟子先瞧见我用剑了,回头得找樊掌门讨点彩头补偿补偿才是。   孔倩此时终于伸手拉住了阮曼柔,可惜后者依然“毫不畏惧”地叫嚣着张云用妖法摄去了自己的宝剑,让他还来再战。   张云嘴角一撇,居然真就没控制住自己心头那丝怒气。只听他不屑地哼道:“就凭你们这两手也敢叫青紫追魂,阴阳双爻?不怕叫别人笑话你们师父么?给我看好了!”   “了”字音落,张云白衣旋起,遂有青紫光芒生出。只见那阴阳双爻合筑基,剑气成莲盛绽放,所过处空气里尽是滋滋锐气音响,十六丈内无处不是剑芒。   直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剑呛啷啷还入鞘中,被惊醒的阮曼柔才猛地一颤,倒不是被张云故意弄出的动静吓到,而是在看到了张云以一人之力使出的阴阳双爻掌和青紫追魂剑之后的震撼和激动。   张云这两路本事并没有向峨嵋山青紫双剑讨教过,要说习得也只是那次被那二位追着打的时候看过一次。不过即使如此,那位名字温柔脾气却截然相反的峨嵋派弟子此时已然把之前自己对张云的怀疑抛去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有无比的激动和由此生出的无限崇拜。   眼前这位难道就是自己门派中那种不世出的绝顶高手么?难道说这一次自己和师姐偷偷跑下山来定远想要替父母报仇结果遇到这位高人都是天意么?如果真是命中注定,那岂不是说我们这次实际上是苦尽甘来了?   不同于完全陷入了少女式幻梦的阮曼柔,身为师姐的孔倩就要冷静许多。看到张云一人用出的峨嵋绝学,说不激动那绝对是假的,但孔倩身为当今峨嵋派三代弟子的佼佼者,有着远强过阮曼柔的眼光,所以她也从张云的剑法之中看出了许多不同。   那不是青紫追魂剑或者阴阳双爻掌能够发挥出的威力,就算是峨嵋青紫双侠以巅峰状态来使用这两套功法也不可能达到这个根本看不出其年龄的铁面男人的水准。   “这位前辈,晚辈峨嵋派三代弟子孔倩,这是我师妹阮曼柔,谢过前辈之前救命之恩。方才师妹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前辈见谅。”孔倩说着扯下蒙面绸巾躬身行了大礼,旁边阮曼柔被师姐在腰间狠掐了一把,虽然礼行的动作做得有些匆忙,倒也还算跟孔倩同步。   张云对于峨嵋派新进弟子的看法先被阮曼柔毁了大半,此时却又叫这孔倩补回了些许。他知道这二人已不再怀疑自己,于是再度开口道:“那定远将军府你们不可再去,若要报仇则不必急在这一时。”   张云说完就走,孔倩刚想应声就发觉那位前辈已在数十丈外。   这回阮曼柔的反应可是比她师姐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只听这位嗓子其实很适合唱歌的少女高扬声音叫道:“前辈,你不管我们姐妹的话,曼柔可就去定远将军府送死啦!”   阮曼柔倒真是说到做到,开口的同时人已经向着定远方向迈步开跑,还没忘了拖着呆住的师姐一起。   “铁面前辈”果不其然重新出现在二人身前,阮曼柔一脸“奸计”得逞的笑意,边上孔倩则是满面歉然神态。她对这个在峨嵋山上就已经敢去拔掌门樊尘语胡子的小魔头师妹实在是没什么好主意,谁曾想这位小师妹居然把在门派里的作派用到了眼前这位不知道本事到底有多高的高人身上。   张云冷眼看着这个一脸崇拜神色的刁蛮少女,开口时语气平淡至极:“你觉得你去送死我有可能真会不理,所以就拖着不可能放任你不管的师姐一道来增加筹码。小聪明,无聊而愚蠢的想法。我确实与峨嵋有旧,但又为何要对两个目无尊长,擅自离山又在元军中暴露了门派武功的罪徒伸出援手?之前救你们是念在与峨嵋的香火情份上,若仍是不知死活,我也不在乎你们是不是要自寻死路。”    第21章 带着尾巴上路   张云说话时气势不断变冷,巨大的威势还没说完就已经压得阮曼柔就已经被吓得瘪了小脸再次开始流眼泪,身子则软绵绵的全靠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的孔倩撑着才没倒地。待张云说完,这位骄傲刁蛮的峨嵋派三代弟子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哇地哭出声来。   张云没打算去怜惜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峨嵋弟子,他只想让这个被呵护着宠溺着长大的花朵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宠着她顺着她,明白这个世界远比她想像的残酷得多。   虽然不完全,但孔倩多少猜到了这位前辈的意思,但外刚内柔的她对待阮曼柔始终都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若非如此又怎会让这个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师妹杀进了定远将军府中?她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张云,紧紧地抿着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消了这位前辈的火气。   被孔倩那求情的目光望了一阵,张云终于不再施压,冷哼一声说道:“青紫双剑的脾气居然都能传到徒弟身上,看来我还真要把去峨嵋的行程往前提一提。记住,这世道远非你们想像的那般简单,鞑子更不是说砍就能砍的白菜豆腐。先回去练好了本事,才有资格闯荡江湖。”   张云这一次没再以轻功离去,撮唇发出一声锐啸,随后便有一道墨线从远处林间冲出,在极短的时间内停在张云身前。   天生异种的夜香这十年来非但没有因为齿增而力衰,反而在张云的调养之下愈发强健,此时疾奔骤停居然只在地面上溅起了些许的微尘,连口粗气都没喘。张云拍了拍老伙计的勃颈,夜香亲昵地蹭了蹭张云的手,人与马之间的默契让孔倩忽然有些触动。   张云翻身上马,离去前向孔倩说道:“你要想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关心和爱护。你的眼光不错,想必我刚才那翻折腾你也能有所受益。不如回去与你这师妹好生打磨,将来再想报仇把握也要大些。我还有事要做,就此别过。”   孔倩看着张云白衣黑马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对待师妹的方式似乎真的错了,可眼下她又无法确切地想到自己到底错在什么地方,要怎么改正才能对阮曼柔更好。   阮曼柔在那里抹着还没止住的泪水说道:“师姐,那马真的好漂亮!那个铁面人脾气真差!我好想骑一下那匹黑马啊。唉,可惜我打不过那个铁面男,那人的气势太可怕了,就算是掌门好像也没他厉害呢。讨厌又自大的铁面男!哼!等我练好的本领一定要你好看!呜呜,还是好想骑一下那匹黑马,好漂亮!跑得好快啊!”   阮曼柔又哭又骂又笑,完全就是个正在释放情绪的小孩子。孔倩看着眼前实际上就是在撒娇的阮曼柔,觉得自己似乎摸着了一点新的对待师妹的方法,比如眼下不去搭理她的撒娇。   “师姐?师姐,我胳膊好疼啊。”其实此时阮曼柔的小臂因为张云瞬间完成的涂药已经冰凉一片,只有很轻的疼痛感。她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发现师姐居然没有像以前一样来安慰自己,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   孔倩一听这话果然放软了神情,急忙上前去查看阮曼柔右臂的伤势。   这边孔倩才看了两眼,就听见耳边响起了刚才那位铁面前辈的声音:“待会儿你们坐香夜随我走一段,鞑子有高手迫近,我要追查一些事情,没空与他纠缠。”   孔倩闻声转头就见到那墨色宝驹和那白衣铁面的高手前辈都已经奔回眼前。她听出了这位前辈是要再帮自己和师妹一次,心头感激之下便又要施礼,却发觉身子一轻,居然已经与阮曼柔一道坐在了那匹通体如墨的宝驹之上。   “小丫头,你手臂的刀伤三日结痂,七日痊愈,就算还有点疼痛也是连小孩子都能忍的事,少拿这种事来唬你师姐。回头我得跟樊掌门好好说道说道,峨嵋派里居然出了你这么个弟子,也不怕将来在武林中给峨嵋丢人。”张云虽然没听见刚才阮曼柔说的话,不过此时折返见到二女神态就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忍不住出言责备。   谁曾想之前还被张云吓了个半死的阮曼柔这回居然挺起了胸脯顶嘴道:“我怎么样有我们掌门和我师姐判断,轮不着你这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偷学我峨嵋本事的外人插嘴。到底是不是你救得我和师姐还要两说,眼下你又把我们弄上马谁知道安得什么心?我是打不过你,那又怎样?大不了你杀了我,我峨嵋上下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   张云有六位妻子,要说脾气刁蛮的也不是没有,但年纪不大就有如此“水准”的还真是头一回碰上。被对方顶撞回来,张云微怔之后心下不由得苦笑自嘲:跟这种人较劲,最后折腾进去的还不是我自己么?真是越活越回去,怎么跟这些小孩子较起劲了。   决定了不再搭茬,张云示意孔倩不必介意更不必解释,伸手一指之前将军府中出去的那一组三人的方向,便随着撒开了四蹄的夜香疾奔而去。   从另一个方向进了定远的闻胜清根本就没去见定远将军,而是马不停蹄地冲出了城。他骑着那匹御赐的西域汗血宝马一路狂奔,结果到了预想中的地方之后却什么人也没见到。当然,在闻胜清眼中并不是真的什么也没看到,这地面明显被人拂袖生风掩去了行踪,而动手之人想必就是那杀害了自己师弟的混账东西。   有意思,之前害我师弟时故意展露气势,恨不能天下高手都注意到你的存在,现在却又避我不见。可惜我闻胜清才懒得管你为什么前一刻张扬后一刻又收敛!这定远城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引起了你的注意,居然让你放弃了敛息伏击我的大好机会?   闻胜清泛白的双眼中忽然透出两道赤红的精光。他骑在马背之上冷笑自语:“是了,天阴教,啊不,承天地除虏会。之所以兴兵攻下定远,最大的目的就是要铲除这支明里消亡实则转入阴影中的势力在此地的根基,想来只有他们才足够引起你的注意不是么?很好,既然如此,老夫就随你走一遭,兴许别有收获也说不定!”    第22章 九道剑意   有夜香代步,要尾随他人而不被发现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张云不用怕跟丢了那三人组,但对于身后那位不知是骑了什么宝马居然能远远坠住自己的高手却也无可奈何。   一路上张云已经试探过足足九次,招式上他自是略占上风,但对方那浑厚到难以形容的内息却实在是个难题。按着张云的计算,若是回头去打,只怕三人组跟丢了不说,没有几个日夜连胜负都分不出来,更别提分神去保护峨嵋派这两个女弟子。除了继续跟踪自己的目标,其它的选择都非最佳,张云最终也只能就这样前行后坠地带着个拖油瓶。   另一边,闻胜清这一路道上算是倒足了霉。他哪能想得到堂堂一个顶尖水准的武学高手,在试探自己的时候居然什么东西都能丢得过来。马粪球也就算了,那马尿做的水龙到底算他娘的什么鸟东西!?亏得他闻胜清内力修为不浅,惊险处总能以力破巧,否则此时就算没有马粪加身,淋一身马尿恐怕也是在所难免之事。   孔倩和阮曼柔二女则是完全不明白这两天来铁面男到底在忙些什么,虽说马粪球化成的“粪剑”和马尿变化的“尿龙”实在是又臭又好笑,但铁面男每每折腾完之后的唉声叹气却又让二女欢乐的心情蒙上些许怪异的阴影。   阮曼柔这几天跟铁面男斗嘴不断,可惜十有九败,若是耍蛮,人家就闭嘴当她不存在,结果自然是憋屈得不行不行。尤其是一旦她表现出想要向师姐孔倩求救的意思,铁面男就会把孔倩拎下马去带到一边,直到她放弃求救才会把孔倩放回马上。   孔倩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忧,因为这铁面男明显不是要送自己和师妹回峨嵋,方向根本不对。她曾经试探着去问对方的身份,但得到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反而还被人家套去了自己和师妹的诸多事情。这点阮曼柔没注意到也就算了,但她孔倩却不能不注意。   张云远远看着那三人进了大名鼎鼎的黄龙堡,扭头向正在那儿出神思考的孔倩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在谋划什么,不过眼下你不用担心了。现在我已经到了目的地,你们二人可以骑着夜香回峨嵋去。后面那条尾巴我去会会,不会有别人能追得上你们二人。”   孔倩没想到对方带着自己和师妹跟了别人两天,最终结果却只是打发她们离开回峨嵋山去,好不容易觉得抓住些重点的她又一次怔住。   阮曼柔嘴上和这铁面男吵得很凶,实际上心中对于这个从未见过其面容的男子已然种下了莫名的崇拜。别的不说,就是连马粪马尿都能耍出那般手段的本事,若不是师父师娘对自己有养育之恩,阮曼柔可真是想要改门换派,拜到这铁面男门下去学上一学。   此时忽然要被人赶走,心底里那股又酸又苦又恼又怒的感觉“嗡”地冲上了阮曼柔的脑袋瓜。这个还长着娃娃脸的美少女立刻倒竖柳眉,小嘴一张就要开口拒绝铁面男的提议。   张云把二女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微微一笑,在阮曼柔开口前一刻打了个响指然后一指峨嵋方向。与主人心有灵犀的夜香立刻撒开四蹄,摆明了要把这两天憋着没正经爆发过的力气全部释放出来。   只听得阮曼柔一句“坏蛋”因为夜香的神速奔行被拖得老长最后变成了尖叫,张云向着夜香消失的方向摆了摆手,然后转回身来“望”着大概十里之外那个驻步不前的“尾巴”。   闻胜清不是不敢继续向前,而是不想。至少他不想现在就跟那个马粪马尿都能拿来当兵器的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高手过招。黄龙堡近在眼前,也许就会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纵然不跟着那人进去,他在外面也一样能够得到许多有用的消息,何必现在就跟对方扯破脸皮?   张云撇长了嘴角,撇着嘴自言自语道:“真有意思,这都不想打,何着是摆明了阵仗要当渔翁?成,你要当我不拦你,但至少要明白地告诉你我这铁面男真不是你相渔利就能渔利的。”   张云说罢摆了个太极拳的起手势。他这太极有其形而无其神,毕竟只是从张三丰那里看来的招式,骨子里撑着的实际上是他十年来自创并不断磨砺的凌云真气。就像之前一人用出青紫追魂剑的双剑招式,根儿上同样是这凌云真气在支撑。   太极负阴而抱阳,双鱼动则万物生灭自然,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张云这凌云真气圆转之后却越发锋芒毕露,半点圆润环生的边都没沾。随着他云手过了九次,九道在圆弧之中把气势激到极致的剑意如出笼猛虎,伴着九声紧连的如石入水的“咕咚”声冲破了圆转的“笼子”,尽数直奔十里外那早已经全神贯注的“尾巴”所在。   “狗屁的太极,装什么腔作什么势!?”闻胜清真恨不能把张三丰请过来看看这是哪门子的太极拳,问问那邋遢老道你家的太极能激出这种锋锐无匹,势凌九天的剑意!?   双眼赤红,闻胜清此刻哪还有半点老态?身形拔高了一尺多不说,满是皱纹的皮肤变得白中透红,滚滚热气蒸腾从头顶而起,七十二道金线顺着血脉急速涌向丹田,随后又回归激发各处,循环不断。   对方不是要力对力么?闻胜清打算让那年轻人好好明白明白,内力一途是没有捷径可言的!   第一剑被闻胜清一巴掌拍碎,然后是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都是一击而碎。   第五剑至,闻胜清双目圆瞪,金光灿烂的一拳狠狠砸在那剑意之上。只听得天地间都是那巨锤砸剑的声音响起,那道恐怖的剑意在地面上打出了一个斜向下的窄洞,幽黑无光的剑洞到底入地多深根本无从探之。   第六剑紧咬第五剑而至,闻胜清双臂交叉上擎,硬将这一剑架入天际,于是天空有云从中一分为二。   第七剑剑意细如长针,闻胜清一时间判断不出其后招,只得一招倒脱皮让开,那一剑的细鸣声一直冲出十几里仍在空气中鸣响不断。   第八剑剑意大如山岳,被退而复进的闻胜清一招“神农杵”双拳并出再度砸碎。只是这第八剑剑意碎后并未消散开来,那碎开的剑意反而如爆裂般在四周的地面上打出无数小洞,三十余丈外几株孤树也在被涉及的瞬间炸裂。   第九剑到,闻胜清大喝一声,双掌轰然合十,将那剑意生生夹住,随后那七十二道金线全部涌入其双掌。金光大盛之下,巨大的力道很快就把这道最强的剑意消磨殆尽,反而没了之前八剑时的声威。    第23章 孙家庄   气血翻腾得厉害,张云调整了一下气息之后挑眉笑道:“吼得真响,原来你就是那些偷入濠州的太监头子。这下明白多了,之前我一掌按死那个是你同门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借一招来送你份大礼!”   张云手里握着的是送走孔倩和阮曼柔二女时顺手取来的阮曼柔的佩剑,这剑没有任何特点,显然是二女为了闯定远将军府特意准备的,此时张云“借”来用用倒是省了不少事。   有人一生磨一剑,我借一剑屠万魔!张云心中默念,凌云真气游入手阳明大肠经,自右手食指激发长剑脱手而去。   闻胜清刚刚磨光了第九道剑意,还没来得及骂一句小贼就发现有一剑到了自己颈前半寸所在。   仰头翻腰抬起腰间药杵,一招“翻天参”保住了闻胜清的性命,却把他的面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因为闻胜清这招翻天参用得没有半点儿大宗师的风范,倒是跟赖驴打滚一模一样。   嗤笑一声,张云借最后一招占得优势稍稍理顺气息,十分满意地转回身往那黄龙堡行去,留下十里外那下巴上多了条一寸长的口子的闻大公公在那里暴跳如雷却又不敢再进半步。   犹豫再三,闻胜清还是咬牙跺脚决定无视方才那最后一剑中极度明显的威胁意味,继续向黄龙堡靠近。不过这次他不再骑马,而是选择更容易隐蔽身形的徒步前行。   三十里不到的路程对于闻胜清这种高手而言基本上就跟普通人从自己家到村口溜达一圈的感觉差不多,不过当他在林中隐匿身形向黄龙堡靠近到约摸百丈时,一种完全来自神念一类说来缥缈却真实存在于他这种高手身上的感觉如电般窜过他的脑海。   没想到黄龙堡在江湖中名气不怎么大,居然还藏了一条真龙。啧啧,可惜这条龙岁数也忒大了些,天知道还能活多久,要不然我还真应该考虑考虑前去拉拢一番。   闻胜清脑中转念,脚下可没见慢。不过距离黄龙堡那高达五丈的围墙越近,那种无形的压力就越强。闻胜清自问不惧,却也不想惊动那条卧着的老龙。走到四十丈时,闻胜清刚要犹豫是不是就此打住,忽然十丈外树上刻着的一行字映入眼帘。   “四十丈止步是为上策,不听人劝可要当心惹出老龙一条,到时被人揍了不要哭鼻子。”句尾还画了头驴在打滚,下巴边上有根鞭子抽过。   闻胜清下意识读出了树干上刻的文字,初时还以为是黄家人刻在这里示警之用,但一见最后那幅画面,这位执掌元廷首席大太监之位数十载,养气功夫可谓是炉火纯青的闻公公险些就要又跳又叫吼骂连篇。   “好好好,好个不听人劝!想激我引那条老龙出堡?真当我是傻子呢!?”闻胜清强行按下心头爆开的怒火,磨着牙狠狠骂了几句,随后甩出一片叶子将那刻字的树干狠狠剐去二指深的一层皮。   闻胜清这不出手还好,一出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去。原来对方刻字直接把树干刻了个通透,除非把那棵树直接打烂,否则根本不可能去掉那让人恨之欲狂的字画。   一口老血差一点点就涌出喉头,堂堂的药谷大高手,大内总管闻胜清差一点儿就在没与对手过招的情况下被人家几个字一幅画生生气出内伤甚至是跌了境界。   张云嘴里嚼着野果,也不知是果子酸甜可口还是别的原因,笑得格外开心。   人家黄龙堡藏龙,张云又不想打草惊龙,不得已只好折回头另想办法。虽说进堡变得困难不少,但想着十有八九能让那位公公气出二两血来,张云这心情就舒坦得不得了,要不是还得去寻入黄龙堡的法子,他肯定要找家酒肆,点些吃喝好好庆祝一下自己那幅字画取得的“成果”。   黄龙堡以西十里外就有个村子,全村都是黄家外戚。当进入村子的张云问起为什么村中如此张灯结彩之后立刻就得到了广大女性的强烈响应。至于为什么是全是女性?因为张云这家伙虽然摘了铁面具也没露出真容,却换上了一张特点不同却与其本来面目一个水准的俊俏脸庞。   就这张脸,在进入村子的时候就已经如同移动的蜜罐一般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震动”,说是招蜂引蝶都轻了,这里民风本就直爽,好几个自认为姿色还过得去的大姑娘有用的话没说几句,倒是差点没把张云的腰带啊,衣袖啊,汗巾之类的物件给扯烂了去。   被人揩了不知道多少把的油,已经感觉自己有点自作孽的张云总算冲出了脂粉堆。好歹算是打听到了需要的信息,张云一边佩服那些女人们无敌的拉家常本事,一边左拐右绕地到了自己的目标所在。   孙府的规格完全就是照着黄龙堡抄来的,虽说格局要小了许多倍,但不论是院墙形势还是大门都与黄龙堡同出一辙。张云站在大门口,紧了紧背上的铁箱子,随后用力地拍响了孙府的大门。   开门的是个身材上佳面容也不错的丫环,见着张云的第一眼就开始两眼放光,转回身去给自称云章的张云领路时居然还悄悄地擦了擦口水,看得张云庆幸自己选对了路数的同时也是直撇嘴。   张云随着那领路丫环才走近大厅,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训斥的声音。   “孙满山,你那脑袋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玩意儿?天天吃的饭都成屎拉出去了!?我家老祖宗过百岁大寿,你就知道准备金银?当我黄家缺金少银还是怎么着!?傻了吧你!”   “夫、夫人,你先消消气。”   “消气?你消一个我看看!明天就是老祖宗寿诞,眼下你除了那颗西域弄来的宝石勉强凑合,哪一样礼物能入得了我黄家的法眼?我都不说老祖宗看得上,我那些兄长姐妹就瞧不上眼!尤其是六妹!你明知道她的眼光高得吓人,结果好容易有不错的宝石居然还只有一颗!真是要人命了你!你说说你,要不是我黄庭芳费尽了手段,你孙家能以黄家外戚的身份在十里外定村么!?这离老祖宗寿诞就剩下两天了啊,你知不知道我大哥和二姐弄到了什么!?极品的暖玉如意还有神医郭南平的延年丹药!你你你,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厅中女子越说越怒,噼里啪啦地摔了一通东西,最后似乎是终于气得说不出话来,只余下粗重的喘息声。    第24章 又作云章   领路丫环好像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除了脸上偶尔闪过细微的鄙夷神情,再没有其它反应。一直等到厅内无声,那丫环这才过来拉张云的手。张云原本确实跟在那丫环身后,但见她手来,立刻无声地退开半尺,刚好让开对方一握,看起来又好像之前他就一直是这个距离跟着。   那丫环握了个空,回头瞧见张云恭恭敬敬地站在后面,不疑有他,反而还给张云抛了个水盈盈的眉眼,这才开口禀报。   厅中沉默了一下,一阵细琐声音之后才响起一个听来十分温婉端庄的声音:“快请云章先生进来。”   进了大厅,张云并没去关心厅中陈设。他只是简单地打量了一下这孙府的男女主人,然后就恭敬地立在那里,听着丫环在边上介绍。   这就是黄庭芳么?看长相确实不错,不过你能别看着我然后光明正大地咽口水么?这位孙满山,你也真是够可以了,同为男人连我都替你悲哀。张云腹诽归腹诽,听到那孙庭芳学江南女子那软嚅语音问自己凭什么本事来讨口饭吃时,还是恭敬地应道:“在下会十八路古戏法,会南北名菜,会修屋造房,会养马放牧,会修桥铺路,耕田种菜,养花弄草,琴棋书画,天文地理。”   孙庭芳听着张云的声音,只觉得心尖上发痒,这云章不仅人长得俊,居然连声音也这般好听,岂非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左眼皮直跳跳出的好运气么?孙庭芳启唇笑道:“云章先生口气不小,难不成还是全才?”   这种刻意为之的造作谁听谁恶心,不过张云此时自成一周天,内息所至之处无不静如止水,听了也就听了,根本无所谓“恶心”与否。他扬起头,自信满满地应道:“全才不敢当,但诸事均有涉猎,小有成就却是真的。我云章之所以四处云游,就是要找一个出得起价,能明白我值多少斤两的顾主,谋一份能出人头地的营生。话说在前头,我云章今日之付出,为得是明日之人上人的境界,要我效忠到老,也要顾主有这样的本事才行。”   张云越说越是“兴奋”,言语中傲气十足,脸上更是红光满面,叫他这一张俊脸又多了几分英挺气息,好悬没让那位孙家夫人黄庭芳把眼珠子都贴到他脸上去。   边上孙家家主孙满山看在眼里,神情之中对于这位云章先生似乎是有几分欣赏的。但实际上在张云的余光中,孙满山眼底里的凶光可是一清二楚。   可惜这位孙家家主杵在那儿除了偶尔眼底里闪几丝凶光之外连句话也不敢多说,只能一个人在那儿闷头生闷气,好好一个彪形大汉瞧着竟然有几分悲凉感觉。   “行了,就冲云章先生这话我也信了。春柳,你领先生去上房休息,好生伺候着。晚上咱们还要请先生露一手给大家开开眼界。”黄庭芳一摆手就替孙满山做了决定,那位大汉则依然饰演着他的木头杆的角色,坚决没有反对的意思。   离开前厅,张云身体自然是跟着丫环春柳在院间穿行,脑袋里则抓紧时间开始对孙家庄已知的各种关系和情报进行整理。   孙满山,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很可能是曾经在武林中有些名头的河南飞刀孙常山的后人。孙常山武功未见得强到哪去,却因为刚直正义而在武林之中享有不错的名声。按理说孙常山所在年代与祖姥姥他们是同一时代,要说到福荫子孙的话应该不成问题,为什么这孙满山不惜头顶无数绿帽却还要娶这位黄庭芳然后又借着她的势攀附黄家?   黄庭芳,这个看上去似乎从内到外都是一副浪荡模样的女人实际上可以算是一位狠绝的角色。孙家庄外有坟头六十六座,张云进庄之前就已经看出奇怪然后掘开了几座查看。坟中结果让张云大吃一惊,因为坟中的尸体不仅残缺不全,而且清一色都是青壮男子。更可怕的是这些人生前只怕都被人摘了命根子,证据就是那些骸骨的盆骨中央都有整齐的破损。尤其是有一座坟中的男子尸体尚未全烂,张云不但能看出这男子生前势必是个英俊人物,更是确凿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这孙家庄中,有谁会出于什么目的去虐杀这些青壮男子?   孙满山?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孙满山要在妻子面前表现出最大程度的恭顺,如同哈巴狗一样表现自己的忠诚,把所有的恨意和怒意都吞进肚里。所以即使黄庭芳当着孙满山的面与其他男子行苟且之事,这位孙家的家主只怕不仅不会表现出生气,反而会上前助阵。   所以就只能是黄庭芳了吧?只能是她。这就有意思了,一个女人会对男子有如此巨大的恨意,以她所拥有的家世背景来看,能造成这种结果的大概就只有“情之所困”这一种可能。   是哪个男人?又是怎么个“困”法?真想知道是谁造就了今日的黄庭芳。啧,我更想见识见识黄家这个“庞然大物”里面到底是个怎生模样。承天地除虏会选中的合作者,拥有卧龙一条的黄龙堡,后嗣中有黄庭芳这等“异物”的黄家。   张云已经完全被黄龙堡勾起了兴趣,以至于之前他注意到的那位黄庭芳传给丫环春柳的“验货”眼神也被他自动忽略不计。既然后面有大鱼,何必在这等小事上计较?既然到处都是戏,那不如他张云就好生陪这些喜欢演的人们一起走一遭。   重新聚拢心神,张云抬头望向丫环春柳领着他来的的东院上房。   还真是“验货”的好地方,张云心下冷笑,因为鼻子里闻到的些许味道。   张云还没进屋就已经闭息假作喘气,屋里那闻起来淡极的香气实际是浓到骇人地步的迷药。对于学医比学武还早些的张云来说,这种通过七七花的调制的强力迷药并不难对付,能够中和其药力的草药超过三十种。更何况自从被自己老婆“暗算”过之后,张云对于毒物就特别注意,此时他身上就带着一枚避毒的宝贝。    第25章 前往黄龙堡   进屋坐下,张云接过春柳递来的茶杯,心底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到了,于是手脚一软整个人完美地表现了中迷药的症状:面色通红、迷迷糊糊地软倒在桌旁。   春柳看着张云那张被迷倒的俊脸,仿佛饿狼见着的香肉般两眼发光。她狠狠吞了口吐沫,窃笑道:“挺了这么久才倒,这下我可是捡着了。等姐姐问完该问的一切一定要好好让你快活快活!咝,真是太俊了。要不然等夫人用完之后我求求让我再用几天再吃了进补?万一夫人喜欢极了你一兴奋用完直接吃了可怎么办?哎呀呀!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让我解解馋再说!”   假装昏迷的张云被春柳拖到了床上,他倒不奇怪这孙府的丫环能轻易拖得动一个成年男人,倒是躺在床上时感觉到床板下面是空的有些好笑。这种简单易用的床下通道还真是直白得吓人,不过既然是用了药的手段,床上的人察觉不到下面的异样倒也并不奇怪。   原本静等着对方靠近好以兰灵手收拾对方的张云忽然感觉到那春柳似乎又点燃了什么东西,正背对着自己猛吸。张云依然闭息不变,趁着感觉到对方背对着自己张眼瞧去。   好家伙,这还真替我省事了。张云看得心下暗笑,原来这春柳居然特意点燃了一株“欢死草”在那里猛吸其烧灼释放的青色烟气。欢死草是极烈的药物,若非内力足够一次逼净其药力又或者有大量的灯芯莲花瓣嚼服,不论是男是女一旦吸入都必然会成为极度疯狂放荡之人。   春柳再回身时果然是面色桃红,饿狼一般扑向了张云,那架式还真是要把他吃干抹净的意思。   张云心下冷笑,等那春柳扑到床上时他人已站在地上,挥手间便已封了对方十二处穴道。   “你自己在这里幻想吧,我去看看这位孙满山到底是为了什么甘愿给黄家做狗,甘愿给那位黄庭芳做奴仆。”张云说着开窗抬步,外头守悄悄守在门口的两名丫环根本没察觉自己边上几尺之外有神仙凌虚而渡。   张云再回来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在孙家庄里的探查颇有收货,这让张云对于孙满山这个看似懦弱的男人有了新的认识。   孙满山自己其实就是方圆八百里内那七七花和欢死草最大的供货商,而这两样药物则是黄庭芳满足自己那畸形而疯狂的嗜好最好的工具。而且这位孙满山还是真的喜欢自己这个妻子,喜欢到一种畸形的地步,看过那座诡异的地牢和里面五花八门的刑具就知道有多疯狂。   至于黄庭芳居然甘愿守在孙满山这个练武练废了命根的男人身边,一方面是这个男人对她当真用了十二分的心意,另一方面大概就是即使给这男人套上无数顶绿帽子,这位为求上位不择手段的黄庭芳也不会有半点的歉疚之意。   若不是黄龙堡里那本重楼真经,啧啧,孙满山又怎会容忍自己的女人没完没了的给自己戴绿帽子?喜欢一个女子远远比不过在武林中出人头地带来的风光和地位,说到底其实还是黄庭芳在被孙满山利用罢了。   并没有什么新奇的戏码,张云自也不会去在乎这些人谁在利用谁,他反而更加希望这对夫妻进一步勾心斗角,这对于他平安进入黄龙堡会有更大的帮助。   扯乱了自己的衣物,张云解开那春柳穴道的同时假装沉沉睡去。   春柳醒来时头脑根本就没完全清醒,欢死草的药力和张云带着内劲的手段让她在幻觉中体验了人生中最疯狂的两个时辰,下床根本就是爬的,出门时裙子还没提好。张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位孙夫人听了春柳的陈述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是以穿戴整齐之后就那么坐在屋中,等着黄庭芳来请他。   被孙家夫人黄庭芳亲自请到大堂之上的云章先生一路上脸部表情完成了异常丰富的变化。从不知所措到最后颇有些志得意满,黄庭芳看着云章先生的眼神也是越来越热切,若不是有些事还要做足,她真恨不能半路上就拖着云章先生到自己房中去好生快活一番。   没办法,谁叫春柳直到现在还有点精神恍惚,一副痛快到了极致的神情。黄庭芳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此时再见了云章发现人家居然面色如常,甚至还有些红润,那忍得还能不十分辛苦?   张云心脸上得意洋洋,甚至在进大堂时连孙家家主孙满山都没理,大剌剌就随着黄庭芳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完全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在孙家的一切都很顺利,张云的机巧技术拿来变戏法根本就是大材小用,加上黄庭芳从头到尾目光就没离开过张云,结果就是云章先生毫无意外地成了孙家最上等的客卿,确切地说是成了黄庭芳的专属随从。   孙满山对这个结果没有半点意外,他甚至还能笑着恭喜张云成了孙家客卿,让张云恶心到了佩服的地步。   黄庭芳没那个闲心思让孙满山跟她的云章先生扯皮个没完,心急火燎的她只想让云章先生好好给自己消消火气,谁知道带去给老祖宗演过十八手古戏法之后云章先生是不是还能回到自己手上?肉是吃不着了,可先好生享受享受总是可以的吧?   天不从人愿,进屋时还对孙满山不怎么在意的云章先生在灌了几杯黄汤之后居然与孙满山大聊特聊起来。两个男人在那儿推杯换盏,不大会儿的工夫云章先生居然被孙满山灌下了二斤后劲极大的上等黄酒。   “烂醉如泥”的云章先生与孙满山那可真叫一个“如胶似漆”,两个大男人最后居然抱着酒坛拉拉扯扯地跑去客房里胡吹乱侃了整整一个晚上。直把黄庭芳气了个七窍生烟又不敢当着那许多孙家亲戚的面就发火,好悬没就此憋出一身的病来。   各怀鬼胎的孙满山和张云成功度过了一夜并且踏上了前去贺寿的路程,二人间唯一的区别就是张云才是那个真正主导一切发生的人,自以为演得不错少戴了一顶大绿帽的孙满山不过是张云手里的一只牵线木偶而已。    第26章 四代第六女   黄庭芳整整瞪了张云一路,那股幽怨劲儿看来若不是距离太短而队伍行进又很快,就算张云是单人独骑也要被这女人强行拉进马车里死活折腾一番方能了事。   好在孙家村距离黄龙堡不过十里路,车马前进之下没用多少时间就已经瞧见了黄龙堡那独特的高大围墙。   黄庭芳在畏惧谁?   黄庭芳脸上的表情变化和眼神的变化统统都落在张云眼中,他对于这个狠极又极势利的强势女人此刻的变化颇有点意外。   是什么人的出现会让黄庭芳这样的女人放下架子,甚至于变得有些奴颜婢膝?张云很是好奇,但仍然保持着一个门客应有的态度,安静地站在孙满山的左后方。是的,他现在在孙家的地位可以说仅次于孙满山这位明面上的家主。   “六妹,好久不见,你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这是发自黄庭芳内心深处的夸赞和恭维,没有什么文雅风度,就是直白的百分之百真切地说出口来。   “三姐客气了,你才是真的妩媚非常呢。”回话的人声音在笑,但张云不用抬眼皮都能知道对方的脸上根本就没有笑容。   这是一个威严惯了的,在黄龙堡中有着十足权势和地位的女人。   黄家第四代第六女,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张云越来越好奇。   “三姐,不知今年你送给老祖宗的寿礼又是什么宝贝?”   语调轻松,问话的人似乎很是随意。可张云却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黄庭芳的紧张和谨慎。只听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应道:“今年我备了金银各千两,玉珠十二颗,另有古戏法十八手准备在宴上献礼。”   张云暗道一声果然。他原本的目的中就有着自荐成为寿礼之一的目标,此时黄庭芳开口作实了这件事刚好应了他所需。   那总是自信得有些自傲的女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倒是多了一丝好奇的意味:“哦?十八手古戏法?三姐,小妹可是听说过这十八手古戏法早已经失传多年,当今世上流传还有人能耍的不过四手。你可不要被人骗了,到时候在老祖宗的寿宴上出了差子,可不是你我能兜得住的。”   张云微一眯眼,他低着头倒不虞被人看去,不过能把强行要人的话说得如此拐弯抹角又冠冕堂皇,确实让张云有了那么一丁点的“佩服”。   黄庭芳身子微微一抖,一直想着如何讨好自己六妹的她此时才发现了自己忽略掉的一件重要的事。这位与她同姓黄,单名一个“菲”字的黄家四代六女可是一个比她黄庭芳还要贪婪百倍,狠辣百倍的女人。从小到大,这位六妹想要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她到不了手的,所有的四代子女,甚至是许多三代、二代的人都受着这位当今黄龙堡里老祖宗之下第一人掌控和压制。   这个男人可是让春柳几乎发疯的极品,自己压根还没享用过,难道就要这么送人?黄庭芳内心的激烈斗争渐渐反映在脸上。   那位在黄家掌权已有十年的女子又怎会发现不了自家三姐的表情变化,深知黄庭芳性情的黄菲唇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她轻轻捋了捋鬓边实则已然足够柔顺的长发,挑眉看着低头站在孙满山后面的张云说道:“三姐,倒不是我这做妹妹的说你的礼物有问题,但十八手古戏法可是老祖宗私下里念叨过很多次的东西,确实不得不多加小心呀。”   大家都是人精,黄庭芳哪还听不出来黄菲的意思。她急忙点点头走到张云面前,望着张云的目光中带了七分的不舍和三分的可惜,朱唇启道:“云章先生,还请你小露一手,让六妹放心。”   张云做的是孙家客卿,所以就算他听得出个中意味,也要装傻去问问孙满山的意思。当然,孙满山自然是没有意思,结果就是张云这位云章先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终于得了机会抬头看人,张云扫过一眼便发觉这黄菲非但守身如玉,而且一身本事藏得极深,单凭耳听体感,和他抬眼这一望的差别居然不小。   越来越有意思了,这到底是谁利用谁呢?啧啧,承天地除虏会这合作对象选得真是不错。我这趟来得可不止是值回了本钱啊。   张云心下兴奋,脸上则是恭恭敬敬。他向黄菲抱拳拱手以礼,沉声道:“这位……”   “这是我们黄家少家主。”黄庭芳接了一句。   张云微一点头,继续道:“少家主,在下姓云名章,确实会那十八手古戏法。如今世人只知其四,却不知十八手其实两手为一种,共有九种戏法,如今世间尚能重现的实则不过两种而已。”   张云说着一抬手,袖中有三十六枚铜钱依次飘起,浮在空中飞向黄菲身前。   黄菲一双丹凤眼紧盯着的不是那三十六枚铜钱,而是张云本身。这个长相英俊,绝对可以算是黄庭芳最爱类型男人的孙家客卿明显是新面孔,又自称会十八手古戏法。他来黄龙堡到底是什么目的,有什么用意,都是黄菲必须注意的。   “这一手叫三十六连珠,其对应则是智珠在握。寻常所谓戏法高人将这一种戏法的两手分演,其实全都错了。”张云右手五指伸缩动作不断,那三十六枚铜钱便如活了一般在空中飞舞组合,转眼回转成球,其中有三枚铜钱叮当脆响不停。   “请猜枚。”张云左手一指那浮其他右手掌心的铜钱球。   那铜钱球飞转不停,若是寻常人只怕确实只能从铜钱球里面的声音去猜测数量。但是对于黄菲或者说孙满山这种水平的武者而言,一来听音辨数本就不难,二来他们更可以通过用眼睛去确认这颗铜钱球上到底有多少个铜钱,相当于是双保险。   黄菲饶有兴趣地盯着张云的脸,那双十分标准的凤眸中透着精明的眼光,似是想把这位云章先生上下分解开来好好探查一番。    第27章 惊卧龙   “七枚。”黄菲微笑着开口,同时上前一步,距离张云手上那颗浮在半空的铜钱球不过一尺距离。这种距离之下,想要避过武学高手的审视已然非常困难。   张云两手虚张于铜钱球两侧,笑道:“少家主果然武学高人,不过戏法不同武术,讲究的是一‘戏’一‘法’,各位请过目。”   铜钱球应声而散,黄菲、孙满山二人以及周边数位黄家武人都是眉头一跳,毫不掩饰脸上惊讶意外的表情。   十一枚铜钱整齐地叠成一摞静止在张云的手心里,另有二十五枚铜钱散落四周地面刚好拼出一个寿字。张云翻手合掌,三十六枚铜钱重新尽归一掌之中。他恭恭敬敬地将手中铜钱递到黄菲眼前,口中笑道:“少家主请过目,枚枚实心。”   黄菲盯着这位云章先生,平静的脸上不见喜怒,直到所有人都开始因为她的安静而生出恐惧感时,这位黄家如今真正的掌权者容颜一亮,嗓中透出一阵清亮动人的笑声。   “好个云章先生,好一个十八手古戏法。黄菲服了!”黄菲笑着拍了拍张云的肩头,顺手把一锭金子塞在张云手中。   黄庭芳见了自己六妹的反应立时喜上眉梢,她正要开口干脆就拿这位云章先生做个顺水人情让自己在今年的家会之上再进一步,黄菲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三姐,不瞒你说,今年小妹这寿礼原本很有自信,谁知道三姐你居然找到了一位精通十八手古戏法的高人,这一比之下,小妹的寿礼立时就变得微不足道了。”黄菲面带笑容,说的话却叫才脸现喜色的黄庭芳背后瞬间出了一层的冷汗。   张云心知这位黄庭芳这次十九是要做一次赔本买卖,干脆不再去关心两个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将一缕神念聚起,绕过那自以为功力不弱的黄菲和一众黄家武人,轻轻松松地越进了那座高墙之内。   龙也会老,何况你卧了这么多年。那条烂尾巴,这可是你自己不知死活非要跟着的,别怪我借你来用啊。到时候若真是被那老龙揍了,大不了你死了我不会在你尸身上吐口水就是。   张云心下替那条可怜的将要被自己利用的尾巴大为“可惜”的同时,更多的还是马上要逗弄那条老黄龙的戏谑。   黄菲正自为这位黄家四代中唯一一个还算能入得了自己眼界的三姐又一次在自己这里吃瘪而感到沾沾自喜,忽然间黄龙堡那高墙之后传来一声怒啸,如象如龙,好像万鼓齐撼般振聋发聩。   “老祖宗!?”黄菲终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随后包括黄庭芳在内的数十名黄家人全部迅速向墙内涌去,只留下孙家上下被两扇轰然关闭的巨门挡在外面。   孙满山皱紧了眉头望着那内夹生铁外包铜皮的石门,这是他娶了黄庭芳十三年来第一次听到那条老龙的咆哮,还是有失高手风范的怒吼。十年前越天山上几乎汇聚了江湖中大半人物的一场乱斗都没能引出黄龙堡里这条卧龙,当时那位老祖宗还对越天山之战嗤之以鼻来着,怎么今天这大好的日子却会有这般动静?   始作俑者张云微笑不语,安静地站在一边仿佛也在等着黄家的大门重新打开。实际上此时的张云并非当真老实不动,作为那条老龙愤怒的缔造者,张云表面上安静,气机却已经扯天动地,连那条被他拿来利用陷害的尾巴都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胜清在四十丈外的林中树冠里望着黄龙堡,心中冷笑不已:到底还是沉不住气,我倒要看看你惹了这条老龙是什么后果,又会不会被龙尾巴抽得满地找牙?   如果闻胜清能认得出此刻站在黄龙堡大门前的那位云章先生其实就是他之前跟踪又被人家泼尿扔屎的铁面男,只怕就不会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了。毕竟跟那铁面男还没正式照面就已经吃过两次亏,好歹闻胜清也是在元廷内掌权数十载的大宦官,怎么着也得会个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谁叫人家张云脸上用的人皮面具比那“血面皮”丝毫不差呢?认不出来也怪不得闻老太监眼力不灵光。   黄家诸人在最短的时间里汇聚到黄龙堡那位今年百岁的老祖宗日常修炼所在的“龙窟”洞口,而洞口的景象让以黄菲为首的黄家诸人都张口结舌或者也可以说是目瞪口呆。   以二百人力,数百块坚岩各以石灰胶泥发丝等物垒叠筑起的“龙窟”,这可是直通黄家唯一条能够远遁十里之外的暗道的重要地点。一方面有黄家老祖宗亲自镇守,另一方面这龙窟本身也因为材料和工艺的缘故坚硬无比。   可此时这算是什么样子?数百道可以完美地透过光线的细扁小洞布满了龙窟位于地面之上的部分。直到此时站在龙窟洞口,一脸强忍愤怒的老祖宗吼叫之前,所有黄家的人都没听到任何动静,又是什么东西在这些数层堆叠的坚岩之上开出了这许多内壁光滑的洞来?   “不用看了,那不是兵刃之气,是药谷的本事。”黄家老祖宗,一身功力通玄的黄龙图此时开口已然平静不少。他看到了黄菲,看着这个自己最为疼爱的重孙女,也是自己最满意的弟子和将来的黄家家主,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不用担心,药谷退江湖而入庙堂也不是什么神秘之事,武林中知道实情的人不在少数。既然有高手至此以‘药神剑’打招呼,想必是承天地除虏会那三位紫微堂的朋友行踪被人家发觉了。看在药谷当年在江湖中的地位和面子,今日我黄家不作计较。但请药谷朋友听着,我黄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今日老夫百岁寿宴,若要共贺黄家上下齐迎。若再挑衅,哼哼,黄家也未尝就会怕了!”   黄龙图最后几句话提气而发,在他想来定然足以让那位药谷的高手就此住手退去。至于后面是否会有元廷前来兴师问罪,到时紫薇堂那三人早已离开,又哪会有证据让他们找着?    第28章 入宗家   黄龙图那几句话比之真龙咆哮也差不多少,不但张云听得一清二楚,闻胜清也同样听了个明白。只不过这二位一个心中窃笑几声却根本没有就此停手的打算,另一位则对于黄龙图的“警告”一头雾水的同时颇有些不以为然。   张云挑眉看了眼黄龙堡那高大的院墙,心下冷笑道:老龙就是老龙,老喽。你这一叫唤那三只小鬼的位置可不就自动自觉地暴露给我了么?药谷那位也不知道有所准备没有,接不住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张云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拢在袖中的双手自然而然地相合一握,天地间的气息随之骤然一紧,就好像真有一只巨手在这黄龙堡上下用力合握了一下似的。   黄菲刚刚酝酿好说辞要接老祖宗的话茬,突然眼前一空没了黄龙图的踪影。   三十五丈外一处屋内,站着面皮抖个不停的黄龙图。地上有一滩根本无法认出原本是个人的血肉烂泥和两个紧张到握着兵器依然抖如筛糠的男人,要说起来整间屋子除了地上那一滩东西之外,还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黄龙图的胸口起伏越来越大,终于在那种能让天地间气息一紧的感觉第二次袭来时,这位黄龙堡的镇堡神仙决定不再忍耐。   药谷和承天地除虏会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既知孰重孰轻,黄龙图的选择自然也就迅速而明确。   天地间那被挤压的气息似乎与自己产生了诡异的关联?闻胜清想通了之前那老龙的吼叫是什么意思,不过,似乎,有点儿,晚了。   一整面大理石雕成的影壁墙当空飞来,上面还站着一位满面怒火的白发老者,看那架式应该是要,要拼命?   去你姥姥的混帐东西,居然暗算老子!?闻胜清只骂了一句,后面就不得不放下对那个根本不知道躲在哪的铁面男的恨意,专心应付眼前这个怒火冲天的老龙。   张云一脸正经地松开了紧握的双手,刚才这一通接天连地的折腾消耗着实不轻,体内毒素尚未完全排清就如此折腾,就算是如今的张云此时也是有些疲惫。   啧,学别派的架式还要学得到位,逗龙还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啊。好在终归是学成了,药谷的尾巴,还麻烦你多多包含。四下无人注意,张云无声轻笑。   黄龙堡后面林中的混乱不过几个呼吸就已经平复如初,闻胜清骂骂咧咧地退出了三里多地,体内之前被铁面男悄然种下的剑意又开始隐隐作痛,双掌被那条老龙含怒出手打得肿了一圈,针刺般疼痛不已。按说他闻大公公此时应该找到仇家本源好好算一算这笔账,偏偏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时根本寻之不见,想报仇都没地方。   黄龙图并没比闻胜清好受多少,之前那九百九十九道明里感觉是“药神剑”的剑意此时已然现出了原形,正在他体内四下作怪,那折腾得是相当热闹。   这是什么剑意?四像四不像,居然能仿了药神剑的壳子又不失自己的锋锐。江湖中又出了这等用剑的高手我居然根本没听过?哼!高手又如何,只会偷袭的宵小之辈又何可惧?我黄龙堡的镇保之宝仍在一天,这江湖中没有谁能轻易动得了我黄家!   大袖一甩,黄龙图重新回到了守在龙窟之前的黄家子弟面前。   “不用看了,客人已走,寿宴照办。菲儿先把剩下那两位安排周全,多加些人手再回去迎门,想必族人马上就要大批到达了,让孙家在门口站着也不是个事。其他人都忙自己的事去,别在这跟我这老家伙浪费时间了。”罕见地没有给族人们拍马屁的时间,交待了一下之后黄龙图立刻就遁入了龙窟深处,只留下那道万斤石闸缓缓地关闭起来。   中间突发的插曲并没有影响黄龙堡今日寿宴的气氛,尤其是黄家四代二百人同堂一厅,那份哪怕只是流于表面形式的喜乐与热闹也足够让黄龙堡显得“喜气洋洋”。   因为张云突然出手戏龙,黄庭芳失去了与自己六妹黄菲最佳的讨价还价机会。好不容易熬到寿宴上凭着自己的地位坐到了黄菲身边,结果又是没能开了口就被黄菲借机把云章引见给了老祖宗。   张云的十八手古戏法才用了半数就让从晚宴开始就一直板着脸的老祖宗黄龙图喜笑颜开,也让这寿宴的热闹真实了几分。   黄庭芳看得是又喜又悲,喜得是自己的门客让她黄庭芳在这寿宴之上大大地长了脸面,悲得是这一次居然连半点反抗也没成功就被黄菲借着这次突发的事件把谈条件的过程给略了过去。   十八手古戏法一一演罢,张云凭着从小苦修的机巧工夫完美谢幕,黄龙图这条老卧龙怕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乐到露出满口的白牙。   云章先生上前谢礼,黄龙图二话不说就列出了一条长长的打赏清单,里面不乏那些今日才由黄家子嗣进贡上来的好东西。什么玉、翠、金、银、字、画,名单连写了两张纸,粗略估摸着这一轮打赏全换成金银都足够这位云章先生立马出去自立门户成为一方豪阀   黄龙图打量着这位面容英俊态度恭谦的年轻人,很有点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意思。没办法,黄龙堡上下就没几个能在文采上入得了这条老龙的法眼,更没哪个武人能玩出云章先生这路手段,今日这位孙家的新门客可算是让黄龙图一见中意,中意到直接动了搓和黄菲和这位云章先生的意思。   “云章先生,你可还有家人?”黄龙图没去理会四下里那些黄家人嫉妒羡慕甚至是有些埋怨的眼神,老人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敛的眸子正紧盯着那个微笑而立,自信十分的年轻人。   张云抱拳道:“回老祖宗的话,云章家中因战乱已无亲人,眼下随孙家满山兄做事。”   黄龙图点点头,目光转向孙满山。后者立时起身道:“既然老祖宗喜欢,不如就让云章兄随着老祖宗做事。云章兄满腹才华,想来随着老祖宗在宗家会有更好的机会一展抱负。”    第29章 小小试探   孙满山对于这位云章先生的警惕比之前他见过的所有出现在孙家的男人加在一起还要强一百倍,尤其是每每看到黄庭芳望向云章的眼神,孙满山都会从心底里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杀人冲动。这时既然老祖宗隐晦地表达了要人的意思,顺竿爬对于孙满山来说绝对就是独一无二选择。   黄菲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已经听出了老祖宗的意思,而对于这位实际本事恐怕发挥还不到十分之一的云章先生,黄菲自己也是充满了好奇,不仅仅是好奇这人的本事,更好奇他接近黄家的目的。   “那好,就让云章跟着菲儿做事吧。”一锤定音,黄龙图没有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就决定了这件事,包括当事人云章在内。   当然,张云自己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至少准备了十种后招来保证自己有机会进入到黄龙堡内部,倒不是说这样更方便接近那两名承天地除虏会的人,而是此时的他已经完全燃起了对黄龙堡的兴趣,想要好好打探一番。   躬身拱手,云章恭恭敬敬地谢过了老祖宗的赏识,然后以一个自信又带着三分感激之意的态度向孙满山和黄庭芳表达了自己的感谢,最后在黄菲的示意下站到了她的身后。   对于眼前的婀娜背影,这个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黄龙堡下一代主人唯一人选的女子,张云倒是不用动脑子都能猜得到这位少家主的偶像十有八九就是前朝那位有史以来汉人中唯一一位的女子皇帝。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不对他这个突然出现的云章先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接近黄家应该很感兴趣?   一旁黄庭芳的心情很是古怪。她知道不论如何老祖宗都会分给她一些好处,但这些好处黄菲会克扣多少却是未知,而且也是老祖宗绝对不会过问的。   好处有所折损是意料之中,黄庭芳反倒不是特别在意,但云章先生的滋味居然一口都没尝到,这一点让黄庭芳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此时这位对待男人实际上和对待宠物甚至是奴隶差不多态度的女子,竟然在心底里生出了一丝不如在以后再来勾引这位云章先生的念想。她是真想叫自己也体会体会春柳那天早上时的反应和状态啊,神仙也不过如此不是么?   旁边一声清咳,黄庭芳惊而回神,发觉是自己六妹黄菲正似笑非笑地端着酒杯望过来,急忙抬杯回敬总算没当场出糗。   一场寿宴吃得半点舒泰也称不上,第二天傍晚黄家众子嗣散去时,最后离开的黄庭芳就差要一步三回头地看那云章先生。还好孙满山此时心情轻快,手脚极为麻利地安排好了车马随从,没叫自家夫人闹出什么意外的尴尬。   夜深人静,住了一夜客房的张云终于在黄龙堡内有了自己的住处。在这间两进院子的卧房中,亲自安排了云章先生住所的黄菲并没有在领着云章到达之后立刻离开。   扮作云章的张云垂手立于门侧,而黄菲则站在桌边,手指轻轻抚摸着红檀小桌的边缘。这两个精明如妖的人似乎都没有先开口的打算,尤其是张云。他对于黄龙堡的了解除了小时候从祖姥姥那里听来的就只有自己这些天打听的,十年经营的那支谍子还没庞大到可以四处安插,是以这黄龙堡中确确实实只有他张云一人孤身。如此境地之下,张云对于黄菲这种二十出头就爬到了家主位置的聪明之人,很确定自己先开口绝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黄菲那双好看的眸子不断地打量着云章。她确实很好奇,有很多想知道的关于这位云章先生的事项,但她又不想做那先行发问之人。可惜的是这位云章先生似乎是个比黄菲还要淡定几分的怪人,垂手而立,很有点遗世独立的风范。   “云章先生是哪里人?”既然等不来对方先问,白耗时间不如干脆就先开口,反正在这种武力完全不对等的情形之下黄菲是安稳得很,何况这还是黄龙堡深处,四下里不知道多少黄家武人守卫,再也安全不过。   云章拱手道:“越天山人士。”   “哦?大都北边那座越天山?怪不得云章先生口音不似本地。”黄菲斟了两杯茶水,将一杯放在桌子对面,自己则捧茶落座的同时示意张云坐下,“那越天山上有一座千年剑派先生可曾知晓?”   云章淡淡一笑,应道:“越天山上云天派,万剑丛中独秀枝。越天山附近之民无不以云天一派为傲。”   黄菲随之微微点头,樱红的嘴唇轻轻呡了口清茶继而笑道:“十年前越天山上那场****,想必云章先生也听说了吧?那可是一件武林大事呢。”   张云心下冷笑,面上则平静回道:“在下虽以越天山上云天派为傲,但终究不是武林中人。不瞒少家主,云章一生志向为做人上之人,虽无武之天赋,却有智之长处,自然是用谋为上,不以武为虑。”   “先生号称万事皆通,十八手古戏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想来若是学武也不是什么难事。我黄龙堡中武学秘籍亦不算少,更有武林中人觊觎的重楼真经,云章先生既然入了我黄家宗家做了门客又是我的亲随,近水楼台想必先生还是懂的。”   “在下对于十八手古戏法纯是喜爱,得之亦为偶然。但武学一道讲究始于童子,我这人已三十,嘿,是既没机会,也没兴趣了。”   “黄庭芳孙满山夫妻二人一为黄家地位,一为那重楼真经。云章先生既然想要出人头地,不会无欲无求吧?”   “云章自然有所求,只是眼下的目的似乎因人而有变。”张云说话间已坐到黄菲身前,二人双膝相距不过一寸距离。   黄菲挑眉,眸中多了几分挑衅意味:“因人有变?变之几何?”   张云大笑起身,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黄家老祖青眼相加,少家主好奇满溢,云章并非枯木亦非神仙,自然明白其中一二。只是今日我云章才入黄龙堡,尚下不得定论。不过少家主还请放心,不必日久,可见人心。”    第30章 听墙根儿(上)   黄菲不再多问,一笑起身,向张云微一施礼便即推门离去。   一、二、三、四、五,差不多要回个身吧?张云在心底打着拍字数着黄菲的步子,果然如他默念,那位黄家少家主在第六步回身又看了一眼他所在的屋子,这才重新转身离去。wWW.22ff.com   啧,这女人果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将来谁若当真与她有所瓜葛怕是日子好过不了。张云倚在椅背上听着黄菲一路思虑而去,不由得腹诽了几句。   黄菲确实如张云所想,并没有就此一场对话便信了云章此人。她一路思绪不断,几乎全是后续对于这个野心十足的云章先生的考验手段。对于已然是老姑娘的黄菲而言,面容英俊不过三十的云章如果真如其所言万事皆通,那么一旦他能通过她的考验最终成为黄家下一任家主的丈夫,对黄龙堡将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局面。   哦,也不是无一害。说不得三姐以后就会由此恨上了我呢?   黄菲想到黄庭芳在离去前望向张云的眼神中露出的欲望和不舍,唇边不由得浮起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黄菲离去时天才入夜不久,根本没有休息打算的张云很快换了一身黑衣装扮离开屋子。此时已是月向西移,除了云层间偶尔透下的昏暗光亮,就只有小道间那些死气风灯晃动的光芒能够勉强照亮道路。   昨天一晚调息效果并不如人意,但黄龙堡与那承天地除虏会还有定远的元军之间似乎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于是张云就不得不冒些风险,当然,张云的判断中,风险都是针对于那条老龙为标准的。何况黄龙图只怕也不会想到,自己才招募的客卿居然是位假书生,更猜不到他这位云章先生会前脚与黄菲分别就来这一手夜探黄龙堡。   还好还好,你这条老龙终究没达到张真人那个水准,否则昨天的晚宴我都不用参与了,立马掉头就跑才是真的。张云瞥了眼刚刚遮了月光的云层,凌云真气流转全身,凌云步起再借了玄木青龙之势,整个人如凭虚御风般无声飘出,几个呼吸间便到了黄龙堡内保最西侧的一个小院落边上。   不能作势以内劲探查,张云便观象而望气,立时发现这院落里搁了六十名有些本事的守卫,而且大多都没有特意隐藏。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气势,黄家的有恃无恐可见一斑。   好大的底气,好大的漏洞啊。张云心下冷笑一声,飘然落下。   张云站在一名守卫身侧,眯起眼借着并不明亮的灯光打量着这座虽小却仍挤出三进的院落,扳着手指把能看到的明面上的机关一一记下。然后凭自己的机巧本事把暗处所有可能的哨岗、机关、密道一一在脑海中标出。   一切做完,那位来回走了三圈的可怜守卫也依然没能感觉到半点异样,甚至还“目送”着张云飘然落进院中。   闻到异味儿的三条巨獒鼻翼才收缩不到十分之一就被细针自颌下打入,微微的刺痛精巧地封闭了狗的嗅觉却又没让这些巨獒产生疼痛的反应。牵獒人依旧走动不停,对于爱犬的变化丝毫不知。   两名交错而过的巡夜人并不知道自己身边有人经过,把守在内里院门的守卫更不晓得有一位黑衣人闲庭信步般从他们眼前“溜达”进去。   守在唯一亮灯屋前的四位黄家二代的供奉感觉到了一丝的异样,但不论是放开气势的探查还是凝神四顾的搜索,都无法找到任何怪异之处。   其实张云此时与其中一位供奉只隔一柱,对方在思量着到底是什么异样,而张云则在考虑自己现在的状态如果出手结果了这四位供奉会不会惹得那条老龙立时注意这边。   张云脑子转得很快,答案出得也很快。   灯影一颤,四位供奉一中指,一中掌,一中拳,最后那位与张云只隔一柱的供奉很是幸运地看到了回身冷笑的云章先生,不过也就是看看,因为有一脚看似最是寻常的蹬踹在这位供奉看到云章先生的面容时已将他体内从气机到经络全数震碎。   迅速将四条尸体摆成活人姿之后,张云倚柱而立,此刻屋中那灯影的一晃刚刚停止。从出手到最终尘埃落定,所有的变化都被张云强行拢在数尺范围之内。此时的他体内不大舒坦,但可以确认那条老龙并没有发觉此地的异样。   屋内黄菲根本不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她的注意里都在眼前,在眼前这场谈判的结果。   黄龙堡所有的野心、图谋已经化作这一次巨大的赌注,正握在黄菲这位少家主的手中。而黄龙堡要押的一方,则是黄菲眼前这两个来自承天地除虏会紫薇堂的人所代表的力量。   “少家主,我们兄弟三人不明不白就死了一个,这事你看该当如何是好?”李乘提到死去的兄弟时心还会不受控制的颤抖,那种能够牵引天地之威的恐怖手段别说使用,李乘总共也没见过几次。   黄菲并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的亲信处理那滩烂泥之后的汇报仍然让她心惊肉跳。多少年没见过老祖宗出手,但黄菲依然可以凭此去想像足够让黄龙图震怒的手段会是多么惊人。   听着李乘的话,黄菲很干脆地点点头,然后取出手中众多纸中的一张。并非宝钞,那张纸上面所列物品总价值一万五千两白银,很是有效地平息了紫薇堂这二位的惊恐和愤怒。   李乘见这位黄龙堡少主如此上道,手里握住了只有二人来分的上万白银也就不再多言无用,转而直入主题。   “教主曾言明,若定远之事需要黄家出手相助,功成之后原许之一城变作三城,户至十万。若黄家后续愿参与起事,每克一城加万户,将来从龙有功,以黄家实力要裂土封王亦非难事。”   黄菲并非贪得无厌之人,黄龙堡根基多深实力多厚,身为下任家主的她最清楚不过,所以什么封王裂土之类的大饼画得再圆也不过就是纸中饼水中月。不过今日这当年的天阴教如今的承天地除虏会居然能开出一城变三城的条件,尤其是附加了一系列异常优厚的后续条件,还是让黄菲感觉到一些惊喜。    第31章 听墙根儿(下)   黄菲惊得是凭着天地除虏会的实力居然也到了要用如此手段去保障计划的地步。要知道之前这份针对定远元军的计划里黄龙堡所占的比重不过三成,剩下七成中随天地除虏会占去四成,最后有三成被神秘势力占有。如今这李乘居然把成果分摊的比例大幅调整,要么是原本那块肉饼突然间大了几倍,要么就是承天地除虏会和那神秘势力碰上了自己不好解决的事。   不,并非事情难到了无法解决的地步,刺客不是么?那一滩肉泥应该很能说明情况。承天地除虏会躲在西域,那神秘势力只怕也不会轻易来到天下逐鹿的中原,那么结果也就显而易见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无水么?我黄龙堡的机会。黄菲心下微喜。什么每克一成加万户这种事打从开始就被她直接归到了画大饼的纸上面,但定远之难若能全力保其成功,黄家要流芳百世就会有一个非常坚实的基础!   “不知定远何难?”猜到的并不等于真实的状况,黄菲的语气十分诚恳,“听闻贵会在定远亦安排了数名好手,更何况还有那位平章将军的大军可以调动。”   李乘脸色一白,他听得出黄菲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对方这是在讨价还价。不过这种纯以利驱之的合作有如商贾买卖,争之以利实属正常,让他脸色发白的是之前在定远之后在这黄龙堡内发生的一切。   摘头无人见刺客,凭空成泥无刀兵。这种完全超越李乘能理解的武学层次,在承天地除虏会中也只有数得过来的几位才能完成的神仙手段,在眼前接连发生带给了李乘太多的精神冲击,也难怪他想起来就会脸色发白。   “实不相瞒,有神秘武林高手突袭定远,暗杀了上一位定远将军。如今还能用的血面皮只余一张,我承天地除虏会中高手一时之间赶不过来,附近就只有黄龙堡有能力加以保护。”   黄菲无视了李乘话里大部分内容,选择了她最关心的问题直接问道:“那个杀手是哪个门派?功力如何?杀人用得什么手段?”   李乘知道逃不过黄菲这一问,自然如实回答。   得到答案的黄菲陷入深思,因为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场生意之中,黄龙堡要付出的代价正在迅速上升。   张云翘起腿斜躺在房梁上,嘴里叼着黑不溜湫好像木炭似的东西正嚼得带劲。他耳中听着房中暗室里的动静,手里还拿着个不知道从哪顺来的茶壶,壶壁温热,里面的茶水倒还是热的。   天阴教、黄龙堡、定远的假平章、神秘势力,越来越热闹了,搭个台子唱上一出岂不甚好?张云心下暗笑,随手弹出几粒木屑帮助那几具尸体保持好姿势,然后继续分心去对付体内那缕烦人的余毒。   黄菲的沉默让李乘有些焦躁,但定远发生的一切,不久之前才死在自己眼前的兄弟,还有那封传书中提到的强援能到到达的最快日期,这一切的一切让这位曾经在江湖中可以横着走的舵主不得不低下头,放下架子,老老实实地坐着喝茶,等着眼前这个做他女儿都还嫌小了几岁的年轻女人做出决断。   时间渐渐过去,气氛也越来越凝重。好在李乘很清楚并且很确认一点,那就是黄龙堡已经是绑在承天地除虏会这艘巨舰上的一份子,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是对承天地除虏会不利的,因为那就是对黄龙堡自己不利。   “我要听这场大戏原本的故事,不一定要告诉我那神秘势力是什么,但定远那些元军到底要怎么处理,做为何用,承天地除虏会要派谁来,这些最好都能详细说给我听。”黄菲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赌上黄龙堡的气运,于是再开口时语气也不再对承天地除虏会那般恭敬,更像是平起平坐的交易。   李乘有些发愣,他确实没想到这个女人的胆子如此之大,魄力如此之大。深入船中,和绑在船上,完全不是一种概念。   她这是在拿黄龙堡做赌注,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形,借此机会我李乘必将成为拿下黄龙堡最大的功臣而得到教主的嘉奖。   如果,啧!去他娘的如果!李乘嘴里那几颗后槽牙不自觉地跟上面的同胞磨出了“吱吱”声,他实在是不甘心啊!   “我天阴教转明为暗全因为十年前越天山一役,归结其因则是那该死的张云。好在此僚已死,总算不会再给我教添新的麻烦。如今教主潜心十载,终于开拓出全新局面。定远将军心甘情愿为我承天地除虏会出力,由我教中人血面皮做假将军,多方面笼络人心,将元军去元而入我圣教,待到时机成熟制造事端便可一举夺得庞大战力。黄少主精明人物,后面的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乘自斟自饮,却没去看黄菲神情脸色。   黄菲淡淡笑道:“李舵主既说我黄菲还有些精明,那咱们便明人少说暗话可好?”   茶水似乎有些烫人,于是李乘轻咳了一声。   “黄龙堡少主果然名不虚传。”李乘轻轻按住了旁边就要发作的兄弟,眼下可不是什么发作的好时机。不说别的,光是眼前这个最多也就二十的女人他们两个就已经是绑起来也打不过人家,何况之前可是看到了外面有四位黄家二代的供奉。   黄菲仍然微笑,只是笑意中多了几分傲气。   听着李乘语气中透出了不甘之意的叙述,张云感觉自己是不是应该打赏里面那位说得口干舌燥的仁兄一杯茶水,毕竟在黄菲拿出了足够多的自信之后这位承天地除虏会的人物就跟那说书先生一样没停歇地说了小半时辰。   嘿,谁能想到定远那位原装的平章将军没死?谁能想到原本那位平章和他麾下的军队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定远城?谁能想到原来早在二十年前那天阴教就已经开始大规模向元廷之内渗透?   怪不得白莲教被灭得那般蹊跷,原本还不明白元军是如何得了白莲都总坛所在,现在看来估计是同等手段?那么火炎军也是?嘿,这数起来还真有那么几支义军被灭得不明不白。张云感叹着承天地除虏会的能量。    第32章 你们看着办 “说不是江湖,是因为有了十年前越天山之事,元廷对于江湖人涉足庙堂事已经警惕到了疯狂的地步。那来黄龙堡滋事之人明显知道黄家与承天地除虏会之间的关系,而江湖中哪怕稍有名声的门派都在极力避免涉足如今乱世,又有哪一位武功绝顶的江湖前辈会愿意冒着得罪黄龙堡老祖宗的风险出手?更不要提若是露了行迹,只消黄龙堡向元廷放出些许风声,就足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张云看了看黄菲,后者送上了一个绝对足够让大多数黄家族会中人惊掉一地下巴的温柔里透着鼓励的笑容。 张云向黄菲报以微笑,然后扬声向在场已然惊着大半的黄家众人说道:“既非江湖,又是江湖。正是我先前一句此人必是受命而来。刺客背后势必有一支极为强大的势力,这势力不是元廷,更不是武林中人。原本我与少家主开始时也认为那是刺客故意混淆视听,但分析下来却发现必然就是那曾经最大的一支义军的残党所为!” “莲和教?”一位年轻的黄家四代男子顺口就接了一句。 张云一指这位说道:“不错,正是白莲教残党所成之莲和教。” 张云从怀中取出一块布片,指着上面半朵莲花续道:“白莲教明面上为元廷所灭,实际上背后有天阴教也就是如今承天地除虏会的手段。不久前莲和教就在约摸百里之外与定远平章麾下所部一场厮杀,折进去少说也有万人之众,深仇大恨只怕也不过如此。由此莲和教与元廷和承天地除虏会仇恨日深,随后濠州,定远刺杀,乃至于有元廷派出的药谷高手死在不明之人手上,究其目的均为乱承天地除虏会在此地之部署,乱定远元军之军心。如今发觉我黄龙堡与承天地除虏会有所合作,从中挑拨再也自然不过。承天地除虏会与我黄龙堡合作破裂,意味着定远那边必将面对群龙无首的局面,对莲和教而言难道不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局面?少家主,不知云章所言对否?” 黄菲很满意云章最后把一切交到自己手中,尤其是他的分析与她的分析不谋而合,不得不说眼前这云章其人还真是让她黄菲越看越是顺眼。 黄菲并没有急着接过话来,她等着因为张云的话开始激烈讨论的黄家众人缓缓安静下来,然后抬手指着身后那面巨大的地图说道:“元廷为鹿,力强者竞而逐之。莲和教既然敢派人来我黄龙堡打探,黄龙堡又何惧借他人之手灭了那帮乌合之众!?莲和教号称百万之众,实则能战之力不过十万,何足惧之?即日起我亲自带领十八位供奉,再选八十一人分作九队一道前往定远!定远大军到来之时,何愁灭不掉一个白莲残党!” 黄菲的声音越发激扬,很是顺利地点燃了黄家众人心底里那股血性。 “菲儿说得不错,我黄龙图今日起出关坐镇黄龙堡,倒要看看还有谁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云章,你随菲儿一道去定远,务必同心协力,成我的黄龙堡之大业之基!” 黄龙图的突然出现就像是烧在热火上的油,让厅中的黄家众人好一阵欢呼雀跃。 张云拱手领命,与黄菲相视一笑。 不知道你笑得是什么,不过能如此顺利地返回定远对我来说可是好事。就是不知道那位药谷的尾巴还在不在附近,上一次老龙有没有给他留下点礼物? 张云笑得越发灿烂,那张俊脸竟让那黄菲看得有些入迷。 朱元璋带兵返回定远,这一场可以算是捡来的胜利并没有让他多么兴奋,却更进一步地增加了他称霸天下的雄心。他越来越想称霸天下,就如同如今的张云那般,做山巅之人,一览群山之小。 好心情在朱元璋踏进濠州的瞬间就消失不见,因为前脚才进城,郭子兴的一名亲兵就冲上来一脸鼻涕眼泪地抱着他的大腿哭诉着大元帅是如何如何被另外四位统强加罪名捉了去,求朱元璋快去救人。 朱元璋并没叫此时声张开来,那位忍了几天再也忍不下去的亲兵被小五很及时地拖到了路边小巷中,而朱元璋此时大胜而归的威势则成功地压住了那亲兵的哭声。 暗地里跟马姑娘确认了郭子兴确实已经数日未归,对于这濠州城里的情势早已了如指掌的朱元璋立刻将战利品全部放在马姑娘住处,派了小五领三百人光明正大地摆出阵势保护,然后自己带剩下的五百人直冲那四位将军时常相聚的府宅而去。 果然如张大哥所言!朱元璋狠狠地攥着自己的拳头。他心底有怒火在燃烧,对于郭子兴的为人,说实话朱元璋并不怎么看得上。那位地主出身的义军统领非但军事水准一般一般,心眼更是小得可以。但郭子兴终究是他朱元璋的老丈杆子,是马姑娘的义父,对待他们二人确实不错。 一路也不等人通报就独自闯了进去,朱元璋看到的是一群正急急退去的穿着暴露的舞姬,看到得是四位正忙着正襟危坐的统兵将军。 恶心! 朱元璋不能说出自己的心声,但这并不妨碍他从脸上表现出不屑和鄙视。这四人对于朱元璋是既恨且惧,恨他抢了诸多风头和军功,同时又十分惧怕他强横的军事手段。 朱元璋没跟这四人客气什么,甚至都没通报自己的到来,对于刚刚到手的大胜也是只字不提。他开口就只说了一句话:“把元帅放出来,前事勾销。” 四个堂堂的将军被一个实际军衔仍然是九人长的年轻人镇住,而且是连惊带吓地镇住。好半天之后总算才有一位微微有些哆嗦着想要扯个谎把朱元璋的要求推脱过去。 可惜压根就没看他们四个的朱元璋却好像掐好了时机般再次开口,还是那句“把元帅放出来,前事勾销”,不过这回朱元璋最后又补了一句:“外头有五百大胜归来的强兵,你们自己看着办。” 第32章 有关与无关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下面就轮到他张云来布局。   猛灌了一大口茶水,张云用力把那剩下半块黑炭也似的东西嚼碎了咽下,体内凌云真气自丹田疾冲而起,原本在大小周天之间平缓运转的内劲骤然提到极致。只见张云喉头猛然一动,张口无声,却有一道青金浓重的水箭疾射而出,在边上泥土之中打出一个小指粗细的深洞。   张云这一下动静可不小,不仅仅是惊动了那条老龙,连带着这院落之中那些守卫也一同惊动。   供奉级别的高手一次死了四位,不热闹一点怎么行?何况张云出行前精心准备就是要让黄龙图拿到些“有用”的东西,总不能白准备了不是?   所以张云体内状态算不上最佳的张云依然扑向了那个方向,那个有黄龙堡第一高手所在的方向。   一战无声,除了黄龙图和黑衣蒙面的张云,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会知道他们去请的云章先生在下人敲门前一刻才回到屋中装作睡下。   黄龙堡二代四十九位供奉,除了宗家独享其中三十九位,剩下十位分别随着四位远嫁的三代女子各驻一方。三十年来只有一位供奉寿终正寝。一次死了四个还是被人一次暗杀,还真是头一遭碰上。   黄龙图并没有出现,但除了这位黄家的老祖宗,二代之下宗家所有有资格在族会上开口的人物已然尽数到场,若大的厅里坐了九十一人,气氛异常凝重。   云章先生随着黄菲作为第九十二、九十三人最后入场。   倒是没有人在意张云的出现,毕竟这位云章先生可是老祖宗才亲自点头送给少家主的亲随客卿,若是没有跟来那才真叫个奇怪。   张云在路上被十余种暗器在背后飞来窜去地试探了足足五十次,对于这种频繁到了搞笑地步的试探,张云也是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有当场笑出来。   张云看着前面那窈窕行走的女子,心中暗道:看来死了四位供奉,就算是黄菲也无法再自信地认为我就是她所判断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   入厅落座,除了云章这个书生,居然再也听不到一丝多余的呼吸。当然,这份“听不到”也是指寻常武人而言,扮云章的张云此时可是正在高效地整理着黄龙堡中真正可列入高手的名单。   “各位叔伯,事态紧急还请恕黄菲不再客套。”酝酿了说辞,最终还是黄菲这位少家主当先起身开口。“这一次我黄家倾全族之力与承天地除虏会合作,为得就是黄龙堡能够百世流芳,光耀千载。但先有药谷中人大胆试探,后有四位供奉在护我与承天地除虏会特使议事时被悄无声息地杀了,最后还是老祖宗出手将那贼人驱赶出堡。”   四位供奉之死已经不是新鲜事,但那刺客居然是被老祖宗亲自出手驱赶,尤其还让那刺客逃了,却让在座的黄家人脸色一变。   “这暗杀供奉之人欺人太甚!”一位长相与黄菲多少有些相似的老者拍案而起,手中的茶杯重重拍在檀木的桌上,变成了一把细碎的瓷片。   “不错,确实欺人太甚。”黄菲附和着自己爷爷的话,随即话锋一转,“但诸位可曾想到,是什么人,有胆量有本事有心机来我黄龙堡中杀人?他是什么目的?昨晚他又听去了什么?我黄龙堡的大业会不会因此受到阻碍?”   黄菲并没有去等别人的回答,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征询意见的掌权者。   “首先可以肯定不是元军,元军中高手不是在保护他们将领就是派去寻义军的麻烦。药谷中人想必也不是傻子,既然老祖宗之前已经对那药谷来人出过手,我黄龙堡的份量想必还是足够让药谷掂量的。”   黄菲说着忽然回头看着张云说道:“云章先生,我说的可还算对?”   打从见面到刚才一路上,这女人那两片嘴唇就没停过,叽叽喳喳说了那么长的时间,张云当时就已经猜到这位黄龙堡的少家主没憋什么好心思,所以此时对方突然回头来问他,这等明褒暗考的手段倒也不算出乎意料。   还好昨晚跟你家老祖宗动手的就是我张云本人。微施一礼,云章先生上前两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站到了黄菲右侧齐平位置说道:“出手之人与江湖无关又有关。”   “怎么有关?”   “又怎么无关?”   两个问题来自不同的方位,开口之人自然是黄菲昨晚便授意过的人物。   “江湖中真正称得高手二字之人不多,有问鼎实力者更为稀少。足以短暂避过老祖宗耳目悄无声息地杀掉四位供奉,此人的本事已可列入问鼎之列。这等人物,老祖宗却未瞧出其具体师承,那么可以列为不世出的高手,甚至有可能是江湖门派之中沉寂已久的成精人物。”   张云顿了顿,自信的目光与黄菲那噙着淡淡笑意的双眸交错而过。   “云章自问不懂武学,却多少懂些观相之术。老祖宗实力之强只怕不在我幼时听长辈说过的云天派天阳真人之下,如此神仙手段也未能留下那刺客性命。虽说刺客终究是落在下风,但此时能够全身而退且掩盖了所有可以探其身份的踪迹,这份水准和心思不言而喻。要说此人不是受命而至,我云章第一个不信。”   听着云章先生的推断,黄菲眼中的光芒亮了几分,望向那张俊秀面庞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云章先生所方不差,想必接下来就要说那‘为何不是’了吧?”黄菲很少如此温和地开口说话,更何况是这种帮人接话茬打圆场的言语。   大概有一小半的黄家族会成员心思都转到了云章先生和黄菲的关系上面,毕竟之前老祖宗看这二人的眼神实在是不怎么对,而这位云章先生看来不仅仅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外加会些戏耍手段而已。   还好仍有多半的人更关心黄家的未来,所以他们都在听着云章后面的话。    第33章 你们看着办   “说不是江湖,是因为有了十年前越天山之事,元廷对于江湖人涉足庙堂事已经警惕到了疯狂的地步。那来黄龙堡滋事之人明显知道黄家与承天地除虏会之间的关系,而江湖中哪怕稍有名声的门派都在极力避免涉足如今乱世,又有哪一位武功绝顶的江湖前辈会愿意冒着得罪黄龙堡老祖宗的风险出手?更不要提若是露了行迹,只消黄龙堡向元廷放出些许风声,就足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张云看了看黄菲,后者送上了一个绝对足够让大多数黄家族会中人惊掉一地下巴的温柔里透着鼓励的笑容。   张云向黄菲报以微笑,然后扬声向在场已然惊着大半的黄家众人说道:“既非江湖,又是江湖。正是我先前一句此人必是受命而来。刺客背后势必有一支极为强大的势力,这势力不是元廷,更不是武林中人。原本我与少家主开始时也认为那是刺客故意混淆视听,但分析下来却发现必然就是那曾经最大的一支义军的残党所为!”   “莲和教?”一位年轻的黄家四代男子顺口就接了一句。   张云一指这位说道:“不错,正是白莲教残党所成之莲和教。”   张云从怀中取出一块布片,指着上面半朵莲花续道:“白莲教明面上为元廷所灭,实际上背后有天阴教也就是如今承天地除虏会的手段。不久前莲和教就在约摸百里之外与定远平章麾下所部一场厮杀,折进去少说也有万人之众,深仇大恨只怕也不过如此。由此莲和教与元廷和承天地除虏会仇恨日深,随后濠州****,定远刺杀,乃至于有元廷派出的药谷高手死在不明之人手上,究其目的均为乱承天地除虏会在此地之部署,乱定远元军之军心。如今发觉我黄龙堡与承天地除虏会有所合作,从中挑拨再也自然不过。承天地除虏会与我黄龙堡合作破裂,意味着定远那边必将面对群龙无首的局面,对莲和教而言难道不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局面?少家主,不知云章所言对否?”   黄菲很满意云章最后把一切交到自己手中,尤其是他的分析与她的分析不谋而合,不得不说眼前这云章其人还真是让她黄菲越看越是顺眼。   黄菲并没有急着接过话来,她等着因为张云的话开始激烈讨论的黄家众人缓缓安静下来,然后抬手指着身后那面巨大的地图说道:“元廷为鹿,力强者竞而逐之。莲和教既然敢派人来我黄龙堡打探,黄龙堡又何惧借他人之手灭了那帮乌合之众!?莲和教号称百万之众,实则能战之力不过十万,何足惧之?即日起我亲自带领十八位供奉,再选八十一人分作九队一道前往定远!定远大军到来之时,何愁灭不掉一个白莲残党!”   黄菲的声音越发激扬,很是顺利地点燃了黄家众人心底里那股血性。   “菲儿说得不错,我黄龙图今日起出关坐镇黄龙堡,倒要看看还有谁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云章,你随菲儿一道去定远,务必同心协力,成我的黄龙堡之大业之基!”   黄龙图的突然出现就像是烧在热火上的油,让厅中的黄家众人好一阵欢呼雀跃。   张云拱手领命,与黄菲相视一笑。   不知道你笑得是什么,不过能如此顺利地返回定远对我来说可是好事。就是不知道那位药谷的尾巴还在不在附近,上一次老龙有没有给他留下点礼物?   张云笑得越发灿烂,那张俊脸竟让那黄菲看得有些入迷。   朱元璋带兵返回定远,这一场可以算是捡来的胜利并没有让他多么兴奋,却更进一步地增加了他称霸天下的雄心。他越来越想称霸天下,就如同如今的张云那般,做山巅之人,一览群山之小。   好心情在朱元璋踏进濠州的瞬间就消失不见,因为前脚才进城,郭子兴的一名亲兵就冲上来一脸鼻涕眼泪地抱着他的大腿哭诉着大元帅是如何如何被另外四位统强加罪名捉了去,求朱元璋快去救人。   朱元璋并没叫此时声张开来,那位忍了几天再也忍不下去的亲兵被小五很及时地拖到了路边小巷中,而朱元璋此时大胜而归的威势则成功地压住了那亲兵的哭声。   暗地里跟马姑娘确认了郭子兴确实已经数日未归,对于这濠州城里的情势早已了如指掌的朱元璋立刻将战利品全部放在马姑娘住处,派了小五领三百人光明正大地摆出阵势保护,然后自己带剩下的五百人直冲那四位将军时常相聚的府宅而去。   果然如张大哥所言!朱元璋狠狠地攥着自己的拳头。他心底有怒火在燃烧,对于郭子兴的为人,说实话朱元璋并不怎么看得上。那位地主出身的义军统领非但军事水准一般一般,心眼更是小得可以。但郭子兴终究是他朱元璋的老丈杆子,是马姑娘的义父,对待他们二人确实不错。   一路也不等人通报就独自闯了进去,朱元璋看到的是一群正急急退去的穿着暴露的舞姬,看到得是四位正忙着正襟危坐的统兵将军。   恶心!   朱元璋不能说出自己的心声,但这并不妨碍他从脸上表现出不屑和鄙视。这四人对于朱元璋是既恨且惧,恨他抢了诸多风头和军功,同时又十分惧怕他强横的军事手段。   朱元璋没跟这四人客气什么,甚至都没通报自己的到来,对于刚刚到手的大胜也是只字不提。他开口就只说了一句话:“把元帅放出来,前事勾销。”   四个堂堂的将军被一个实际军衔仍然是九人长的年轻人镇住,而且是连惊带吓地镇住。好半天之后总算才有一位微微有些哆嗦着想要扯个谎把朱元璋的要求推脱过去。   可惜压根就没看他们四个的朱元璋却好像掐好了时机般再次开口,还是那句“把元帅放出来,前事勾销”,不过这回朱元璋最后又补了一句:“外头有五百大胜归来的强兵,你们自己看着办。”    第34章 这就是情义   郭子兴这人是要出来了,而且要人的过程并不困难。四个所谓老油条被一个年轻人噎住,那滋味儿可真叫一个不好受,可惜不好受也得受着,谁叫朱元璋真敢一刀子劈在那张名贵的长桌上面呢?这四位将军起义就是想过一过富足权贵的日子,怎么可能去跟一个真有可能动刀子拼命的光脚疯子较真?   灰头土脸外加面黄肌瘦,过惯了富足日子,哪怕是起义之后也没亏待过自己的郭子兴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倒霉,更是第一次出了如此之大的洋相,还是在自己的女儿和未来女婿面前。wWW.22ff.com   当然,这些都不怎么重要,对于郭子兴而言朱元璋这次大胜而归已经算是替他狠狠地打了另外四人的脸,而自己这个女婿把所有的战利品如数上缴,更是把功劳都推在了郭子兴的“领导有方”上面,大大地安抚了他这个老丈人受伤的心灵。   乍一看朱元璋这及时回城救人和随后郭子兴对于自己女婿的大加赞赏似乎可以算是“父慈子孝”的圆满结果,不过实际上郭大元帅的心底里却总有那么根并不算大却让人十分之不舒服的小刺,真是很小很小的一根刺。   刺虽小,但终归是刺。扎在肉里就会让人不舒服,而且是越来越不舒服。   不舒服就是难受,难受多了就会得病。心里不舒服,难受得久了自然就变成心病。眼下郭子兴就是这样,心里头那一大块病灶搅得他是吃不香睡不稳,尤其是他自己很清楚那块病灶的名字和病因。   病名就是朱元璋,病因就是这小子上升的势头太快,建立威信的速度更快,快到那四个该死的对头居然更怕朱元璋而不是他这个正牌的大元帅。   一想到之前自己那次窝窝囊囊地被人关起来丢了次天大的面子,一想到居然是那个九人长的朱元璋一刀砍在那四人面前才把自己领出来,一想到事后虽然没看到存在但一定存在的堵门施压的五百精锐把自己的糗样全都看在眼里。   那哪还止是一根小刺啊?郭子兴这叫一个难受,心眼本来就不大,外加刚刚受过伤害,这一下子几乎就让这位大元帅当真憋出病来。   朱元璋并非一点感觉也没有,郭子兴最近几天给他的脸色就没一次好看过,连带着想见马姑娘都困难了许多。好在马秀英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她对朱元璋那真是真心实意,一个大姑娘家硬是能半夜翻墙头出来跟朱元璋见面幽会。   二人也不是没商量过郭子兴的态度问题,但朱元璋骨子里对于亲人的极度看重还是让他没有选择相信张云曾经提醒过他的话。   于是一场完全就是胡来的闹剧在郭子兴决定给自己治一治心病的时候发生了。朱元璋被打入了死牢,罪名居然是贪了三百两军饷。   朱元璋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就进了牢房,尤其是那罪名更让他着恼的同时又觉得万分可笑。这一次的战利品就有足足十五万两的宝钞,就算义军兑换不易,换回小半真实银两也不成问题。他朱元璋是傻了还是脑袋让驴踢了才会去贪那区区三百两军饷?   这叫什么来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朱元璋仰面躺倒,好歹郭子兴为了避嫌把他单独关在一间屋中,虽然四壁空空,好歹躺下了还能伸得开手脚。   被关了五天,前两天马姑娘和小五还来看过,但这已经三天没人再来。这个没人来不仅仅是指马姑娘和小五二人,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也没来过。饿了三天,朱元璋是人不是神,明白光靠着自己之前藏到马桶后面的那一小罐水的话天知道还能撑多久。   看着窗外夜色渐浓,朱元璋已经连数那一方小小窗口里可见的星星都懒得再做。耗费精神就意味着早一步死掉,他不想死,也不是特别恨郭子兴。朱元璋到现在仍然想得非常简单,郭子兴对他有知遇之恩,又是他的未来岳父,自己不必也不能去恨。但他朱元璋也不能死,尤其不能死在这种地方!退一万步说,就算朱元璋有朝一日死了,那也是在争霸路上,在那万人之巅的龙椅上面!   “元璋,元璋。”   幻听?朱元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听到了马姑娘的声音,不过那声音越来越清楚,似乎,是真的?   一个猛子坐起身来,朱元璋扑到那半露在地面之上的小窗边上,可不正是一脸关心的马姑娘正在那儿叫他么。   “元璋,快拿着。我给守卫送了许多酒菜他们才让我来看看你的。这些东西他们不让带,我只能藏在怀里给你,带不了多少,你先填填肚子,我明天还来。”   马姑娘说话的声音又小又快,她匆匆忙忙地从怀里掏出几个饼子和一个小小的牛皮水袋从小窗里塞给朱元璋,随即就听到看守催促她少说几句,快些离开。   朱元璋甚至没能感谢一句,他才张开干巴巴的嘴,马姑娘就已经被赶出了这间专门关他的院子。   堂堂的男子汉,在战场跟鞑子厮杀连眼皮都不带多眨一下的朱元璋抱着饼子和那小小一袋水缩在墙角。他突然间很想哭,不为别的,就为刚才马姑娘被催着离开时,领口脖颈上露出的烫痕。   手里的饼还是热的,那么这种越发寒冷的天气之下要如何保温就不言而喻。鼻子发酸眼睛发涩的朱元璋好不容易把那眼泪憋回去,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地猛嚼。   什么是情义?   很复杂也很简单,情义就是当他朱元璋被捉时情急拼命的燕小五。情义就是为了给饿到快死的朱元璋送一顿热乎饭不惜烫伤自己的马姑娘。   朱元璋阻止了小五拼命,他不能失去这个兄弟。朱元璋没有打算阻止马姑娘,因为他决定如果马姑娘让他去死,那么朱元璋绝对不会多问半个字。   有时候人们会说出各种各样的海誓山盟,恨不能天崩地裂也要如何如何,实际上却在许多很简单的时候违背着而且是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的违背着所谓的誓言。   有时候有些人根本没说过什么,但当你背后有刀捅来,会有一副跟你一样的会死的血肉之躯挡上去,只为了你能继续活着。   而实际上比这些都要高尚的困难的,是有一个人愿意接受和忍耐你所有的毛病和问题,并且长年累月地迁就你,陪着你老去,直到死亡。   这就是情义。    第35章 就死这里好了   张云毕竟不是真神仙,没有通知任何眼线自己当前所在的他当然不会知晓朱元璋眼下的倒霉状况。张云又不是神通广大的天阴教主,有着三十万实打实的教众做眼线,甚至不如那些动不动就号称百万教众会众信徒甚至是兵马的真假义军。   所以需要知道最新情况的张云只能依靠着他云章先生的身份,老老实实地跟着信心十足的黄菲重新回到了定远。   张云心情还算不错,那条大尾巴居然没有因为被他摆了一道就闪人,反而跟着自己回到了定远城中。这让张云很佩服对方的胆识的同时,也有些感叹,感叹这位还真是记吃不记打的傻货,眼巴巴地送上来想要让自己再利用他一次。   在张云有意为之下,黄菲这几天跟云章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或者应该说是这位黄家的少家主开始单方面地认为自己和云章的感情正如同此时她屋中的炉火一般熊熊燃烧。   说实话黄菲也没料到自己堂堂的黄家少家主,一年前正式达到了供奉水准的强者居然会如此迅速地坠入爱河,尤其是对方是一个进入宗家不到半个月的对于武学一窍不通的书生。   其实如果张云愿意告诉这位黄家的少家主,江湖中有数的几位大美人都被他一个个娶到手而且还都给他生了孩子的话,大概黄菲就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在这位云章先生手里变得越来越女人,越来越“软弱”。那是六个性格各异的玲珑美人教出来的大“高手”,收拾她这么个活了二十年实际上半个男人都没去爱过的女孩还不是轻而易举?   进了定远之后黄菲并没有第一时间去与承天地除虏会派人假扮的那位定远将军会面,她甚至不允许那两名紫薇堂的人先离开。   按着黄菲让云章传达给所有人的理由,黄家要等足三天,看看有没有异样发生,再作下一步行动。   张云原本意思是等一天就足够了,反正他要做的事一晚上基本就应该可以。不过既然黄菲信心十足地部署了黄家那些高手准备揪出之前在黄龙堡中出手偷袭之人,张云也没打算非让人家少等了那两天两夜。   夜深人静,黄菲与云章相谈甚欢之后喝了个酩酊大醉,就算是功力不浅的黄菲也不胜酒力,出门时都需要人来搀扶。云章先生更是有如一摊烂泥似地倒床就着,睡得极沉。   店小二殷勤地送来了热水,黄菲并没让这个店小二多待,而是安排了另一个同行手下替云章先生擦了脸面。   人走屋空,仍在“鼾睡”的云章已然无声坐起。他从刚才放水盆的桌角下抠出个小小的纸卷,展开之后上面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   朱难,真人卖肉,未定,戒备森严。   一队队兵马往来巡逻,将军府的守卫从未如此森严,甚至于那些领兵的将军们也都排了轮值亲自坐镇。借着半夜要水喝跟那店小二互换身份溜出来的张云感叹了一下这些巡逻人员的辛苦,然后在不打扰他们的前提下进了将军府后院,他要好好跟那位假冒的定远将军聊一聊人生。   聊人生自然有喜有悲,不同于一般的聊法,这一次喜得只有张云,悲的自然就只能是那位定远将军。   张云在发觉这位定远将军嘴里毒牙的位置居然是空的之后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这得是一位多么“好说话”的聊天对象啊,自己就把毒牙早早摘了,更别说身上其它几处足以致死的“忠心药”,替张云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张云连运用内劲都省了,这位假将军才被他用蛮力断了四根手指头就变得极好相处。虽说是苦着一张脸,但这位定远将军交待自己知道的一切时,那股麻利劲儿让张云很想给他鼓鼓掌再表扬几句。   把真正的定远将军搁在肉铺里这点张云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知晓,他只是需要这位假将军给出确认的位置。说起那位真正的定远将军,这位元朝皇帝亲封的南直隶平章大将军居然为了自己成为从龙之臣亲手杀光了妻儿并以此来向承天地除虏会递投名状。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张云心中感叹着定远将军和承天地除虏会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的同时顺手把这位假定远将军的脑袋拍进了腔子里面。   需要知道的和不需要知道的张云现在都知道了,为了下一步的计划安排,这位假定远将军也就没了继续活下去的必要,毕竟这货手底下犯的人命案子算起来也够他死个几十回的。张云就地埋了尸体,取出一张人皮面具附在自己脸上,简单收拾了几下之后再换身衣服,活脱脱就成了一位崭新的“定远将军”。   一人饰两角很难,不过好在明天云章先生就要先一步去执行黄菲秘密交待的任务,一去至少七天,配合事先安插在此地的那名店小二,已经足够他在这里假扮将军,甚至足够他完成更多的事情。   比如在当晚找到那间肉铺,然后跟那位原装的定远将军见了个面,做了一次友好互利的会谈,然后替承天地除虏会许下了更多的好处给这位定远将军。   当然,张云也没忘了把原本的计划添油加醋地改动一番,毕竟后续要按照他的计划来走,在不能提前宰了这位真的定远将军的前提下,很多东西都是要改的。   第二天顺利地在定远诸将面前混过了关,然后及时换回店小二,张云在黄菲亲自的护送下出定远而去。这一次黄菲派了足足五名供奉保护云章,这份重视已经算是把二人的情分抬到了明面上。   张云也给足了黄菲面子,不但在分别时表现得极是不舍,还将一块“家传”的玉佩当着黄家众人的面塞在了这位少主人的手中。   五位陪着张云出发的供奉对这位才进宗家不久就成功地跟少家主定了情的云章先生那是十分之恭敬,完全就把他当成了未来黄龙堡真正的“先生”一般看待。    第36章 锦上花   有了如此便利的条件,张云想要去更多地了解黄龙堡,甚至是了解这几位供奉的过去都变得极是容易。于是这五位供奉曾经做过的所有伤天害理的黑历史都在他们的不经意之间送到了张云的耳朵里,于是在距离定远城十里之后,云章先生忽然“想起”一事要给五位供奉交待,便即离了官道到一里多地外的林中细说。   张云抱拳拱手,向这五位笑道:“几位供奉武艺高超,行事狂放,晚辈云章佩服不已。择日不如撞日,反正我一会儿还要回去装那定远将军,你们几位就死在这里好了。”   这五位供奉并不见得就比之前张云在黄龙堡中所杀的四人更强,但有了那次的前车之鉴,这五人在听到张云这话时立刻就做出了最为有效的防御手段,甚至不惜同时舍了马匹来做盾牌,防止突然间有人发难袭击。   张云撇着嘴看着这五位在那儿折腾,他没打算跟这几位消耗时间拳来脚往,还得把债赖到那位尾巴身上呢,总得弄点儿像样的手段不是?   足尖踩断一根细细的树枝,前端那一小截倒飞而起,张云伸了右手轻轻一托,然后翻腕成圆,再立掌向前一按。   有龙轻吟,剑气锐啸,有万千枯叶团旋追随。   五马未伤未惊,五位黄家供奉心窝处各有一个细窄通透的小缝隙,无血流出,却双眼尽红,瞠目而亡。   张云可不相信什么搏杀千百招争斗几日夜这种事,实力既然悬殊,何必搞那些虚的?原本就是要动手杀人,那么出手则应如猛虎扑兔。   张云扫了一眼倒成一串的那五位黄龙堡供奉,确认自己刚才那一手打出来的效果跟“药神剑”无甚区别,这才放心地提了尸体摆放妥当。   算准了尾巴的位置,张云轻车熟路地领着这位辛苦从定远跟来的闻大总管兜兜转转足足一个时辰,随后以五色玄龙中提炼修成的特殊敛气之法掩了行踪,一路赶回了定远城,很是干脆地把那位辛苦跟出城来的闻胜清撇在林中。   入城不扰人对于张云来说不是问题,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打算凌虚而渡,毕竟还指着这次的由头去刺激那位黄龙堡的少家主不是。   快马加鞭,张云把自己搞得就跟那战场上被人杀得大败亏输之后的逃兵一般,脸上的惊恐剐下来估计能有十来斤重,黄菲打眼一看见就被云章的倒霉样深深地震到。   “少家主!城外十里除突然出现一个老贼出手偷袭,上来就杀了两位供奉,剩下三位措手不及之下拼死保我先回来搬援兵,还请少主快些带人前去相救!”云章先生翻身下马,一个不会骑马的书生这一路狂奔而回,哪还来得力气下马?   若不是黄菲一伸手扶了云章一把,这位决心用头脑上位的先生只怕就要先把那颗宝贵的脑袋给摔出个好歹。   黄菲并没有听了云章的话就立刻勃然大怒或者说点将出发。她先叫人查清了是否有人特别注意到云章的归来,然后拉着云章进到自己屋中,这一关门就是足足两个时辰。   黄菲与云章二人同屋期间,黄菲特意要了热水和吃食,待到日过午头,二人再出房时,云章又变回了那位风流倜傥,英气逼人的先生,黄菲先前刚刚见到逃回来的云章先生时的那股惊讶与担忧也已消失不见。   所有的计划都被提前,这是黄菲与云章二人商讨得出的结论。   偷袭者用得是剑,而且当时活下来的三位供奉实际上只是让云章先走,而未让他搬什么援兵。云章是文人不懂,武艺不俗的黄菲却知道这是那三位供奉已然知道自己要保住云章就只能豁出性命。   所以什么救援不救援的已经没什么必要,与其去到那很可能是对手设下的陷阱所在,还不如先一步联络上承天地除虏会安排的假定远将军再谋除掉那条该死的尾巴。   云章的远行打探的安排依然要进行,只是被挪到了黄菲与假定远将军会面之后。当然,云章先生是不能在除了黄家人之外的人面前露面的,包括之前所有有云章先生出现的地方,要么只有黄家众人,要么就一个黄龙堡的人物都不存在。   按云章给黄菲的建议。才入黄龙堡宗家不久的他可以算是黄龙堡此行的一记暗棋,只要创造条件能让他安然离去,那么有定远大军在握的黄菲必然可以放开手脚除去那条胆大包天地尾巴。之后当云章打探归来时也就不用再担心被人阻截,而其打探的消息也将成为黄家下一步投注的最大倚仗。   至于那条尾巴,或者说云章口中的老贼,当然也就是“无辜”的闻胜清闻大总管,此时已经被黄菲定义为原白莲教中专司暗杀的“老豹”残余。数十张绘象被发下去,其中有一部分更是被人走黄龙堡在定远的暗线送回堡去。   说起来黄菲在屋中时还真就这条暗线的启用很是诚恳地向云章道了歉。要知道在初入城时的讨论中,张云也就是云章曾很认真的分析过暗线的好处,甚至建全员入城确定无人注意的情况下乔装改扮转明入暗以策安全。但黄菲自恃此番黄龙堡十余位供奉和数十好手的强大阵容,最终也成了那条大胆尾巴敢在城外十里就偷袭截杀的导火索。   张云很是温柔地安慰了黄菲几句,让这位黄家少主在他云章先生的面前又离那含羞美人更近了一步,同时也把他自己在黄菲心中的地位又稍稍提升了些许。   这很重要,尤其是在张云已经决定把定远的这步旗最终下到朱元璋的手里之后。接下来黄菲的态度和他这位云章先生在黄菲心里所占的份量会决定很多事。   当夜黄菲带了包括三名武功最高的供奉和二十七名黄家各支好手组成的队伍,由那承天地除虏会紫薇堂的二人引领前去见那假定远将军。而剩下十名供奉和足足五十四人则成了云章先生一人的守卫,很好地体现了黄菲对于云章的关心,却让张云多少感觉有些麻烦。   好在事先在这定远城中安插了三处眼线,若非如此,这要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客栈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感知着屋外那十名轮番巡逻不断的黄家供奉,张云算了算黄菲一行人出发的时间,正打算联系店小二上来两人来他个乔装改扮换换身份,忽然间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涌上张云心头。   哎呀,我还以为你被吓跑了呢,好“英雄”,不愧是个高手。你来的正好,及时雨?不对,你这条尾巴应该算是锦上花了。   发觉了窥探之人的来头,张云心底一乐,算计人时才有的坏笑浮上了唇角。    第37章 山海望气   闻胜清并不怎么擅长望气之术,但有药物相助,他想要探一探眼下这高手如云的客栈里是什么情况倒也不是难事。之前吃了次亏,去跟踪那支奇怪的黄家队伍却又丢了踪迹,闻胜清甚至不知道自己其实第二次跟踪的正是之前害他与那条老龙干了一架的铁面男子。   进屋询问是否需要店小二进来换换茶水的黄家供奉发现云章先生正准备躺在床上休息,于是退出时特意掩好了门,又跟其他几位供奉通了气,让所有人不要再进屋中打搅,从门窗处确认先生安全即可。   张云的行动无疑给了闻胜清一个大好的机会,毕竟现在那些足以发觉他窥探的黄家高手不再来来回回地进出那间客房,那么他闻胜清那手勉强可以算是一流的望气之术也就有机会安全地窥探那屋中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气息渐浓,已然快要等急了的张云这才发觉原来那条尾巴虽说内力算是高绝,但对于这等望气的法门却是不怎么在行,就这一手感觉还是借了什么外力之能以强横内息逼出来的水准。   啧啧,幸好还能探过来,否则岂不是要我自己劳心劳力地完成所有布置?张云心底里把那位药谷的尾巴好一通腹诽,却忘了这天底下又有几人能把望气之术练到观山望海指掌算天下的地步。   来了来了!张云心头微感兴奋,毕竟是要陷害那位倒霉的尾巴,要说一点儿也不开心那绝对是假的。   当第一缕气机在准备了十个呼吸之后骤然间扑向张云所在,那股一直酝酿在张云体内的磅礴真气猛然如火山喷发般从他体内涌出。这一手“登山观海”的望气之法是诡兵门历代门主的看家本事,打小跟诡兵门出身的公输神婆谢祈雨这位祖姥姥成长起来的张云从修行内功后就开始磨炼这手望气术,只是直到最近几年神功初成,方才真正意义上能够去发挥这山海望气的威力。   黄龙堡守在这客栈里的十位供奉几乎是同时感觉到了巨大的敌意和杀气,来源正是大约一里外的定远城中第一高楼——一座三层高的酒楼屋顶。   闻胜清此刻正捂着胸口急速调整着气息流转,刚才那突然出现的气机轻而易举地破去了他的窥探不说,还反过来借力用力完成了打草惊蛇,更是顺藤摸瓜返回来狠狠给了闻胜清一下。   胸口的恶心和烦闷让内力深湛如闻胜清也是极为难过,气机这种流转于天地之间却只可意会的存在,一旦控之不稳反噬那一下子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如今闻胜清这结果已经算是好的。   是什么人能拥有如此水准的望气手段?感觉有些像诡兵门的山海望气术,可那是非门主不传的秘术啊!闻胜清还在琢磨自己这回碰上了什么人物,忽然发觉危险临近。   如十支箭羽从闻胜清头顶飞过,这位及时一缩脖子的大内总管这才明白屋中那混帐东西十有八九是摆了自己一道。而如此一来,那人的身份似乎就呼之欲出了。   武当派有这种级别的望气之术么?闻胜清没时间多想,因为那十位黄家供奉的箭羽在特制硬弓的辅助下可在一里半之内穿墙碎瓦,他又不能冲上去与那几位动手,自然是只剩下跑路这一种手段可用。   在心底里痛骂着那该死的铁面人摆了自己两道,闻胜清终于决定暂时放下这场注定占不到便宜的跟踪,打算先一步去将军府中护住定远将军的安全,如此一来这些江湖小鬼儿再怎么折腾,在十万大军面前也起不了什么风浪。   借机跟店小二换过身份,免去了店小二被人怀疑的可能,张云在一息之内完成了从改面到换人的所有动作。外头弓弦之声渐轻,倒也没见有人来打扰云章先生的休息。   心下道了声完全没诚意的谢,张云轻飘飘上了房顶,从一位供奉身后借其开弓放弦瞬间的气机变化轻松离去。按着张云的计算,这一次他有充足的时间,足够应付了黄菲然后再赶回来继续假装。当然,若是真就寸到还有人敢在如今的云章先生休息的时候进来打扰,那他张云也只好视情况提前一步撕破脸皮。   反正该杀的都杀了,大不了用第二套方案将祸水东引嫁祸给黄龙堡而不是承天地除虏会。对于刚刚深入了解过黄龙堡那份“黑”历史的张云来说,这两种方式其实区别就是由此杀掉的该死之人一个多一个少而已。   黄菲在第一时间接到了关于有人窥探云章先生的报告,当然也知道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是以她只是稍加布置之后略略加快了前往将军府的速度。毕竟那条尾巴如此之嚣张是有人家的实力在做后盾,既然如此,那她黄菲也只好不去理会什么武林规矩,借一借承天地除虏会的东风来修理那条实际上一点儿规矩也没有的大胆尾巴。   将军府的守卫十分森严,严到黄菲发现如果自己要硬闯的话十有八九见不到定远将军。不过好在有那两名承天地除虏会的人在,一行人在通报之后很是顺利地进入了将军府内,甚至无人要他们卸了刀剑。   一行人走得全是小路,直到眼前豁然开朗,黄菲才略略舒了口气。她真的很不喜欢那种狭小的地方,就好像童年时那个经常因为她的美貌而产生嫉妒,然后把她硬生生锁在衣柜里的母亲又出现在眼前一样。   那个嫉妒女儿到了恨不能亲手杀死自己亲生女儿的母亲已经死了,而且是她黄菲亲手宰掉,十九刀全中要害,事后更没有任何人发觉异样。不会有人再那样对她,不会再有什么是她想要却得不到的,何况现在还有云章在。   没错,还有那个能跟自己心有灵犀的云章在。以云章的谋略加上我将来的武力,也许我们黄龙堡并不像老祖宗说得那般,只有三城之力。   黄菲心中的豪气一闪而逝,现在不是豪气万丈的时候,她要精明,精明到极致,因为之前与承天地除虏会的谈判中占到的所有便宜,都需要在眼下这场马上就要开始的谈判中保住,才能真的算数。    第38章 南直隶平章   定远将军大剌剌地坐在花园正北中央的位置,左右精悍护卫各六十,屋顶劲弩成围更叠起了四层的高度,四周廊间有手执火铳者两排一组总计八十人。   这看来实在不怎么像是谈判的场面,倒像是个陷阱,而黄菲此时距离踏入这个陷阱只有一步之遥。不仅是黄菲看着这阵势心底有些奇怪,紫薇堂三舵主李乘和他的亲信现在已经吃惊到嘴里可以塞进整个馒头。   扮定远将军的应该是自己的手下才对,这小子虽然想扮将军想得快疯了,却也从未有过如此胆大妄为的行为。承天地除虏会的会规之森严,对于不听命令者的惩戒手段之凶狠,李乘可以百分之一百地确定自己的手下没有任何一人胆敢去违背。   可今日偏偏有就人违背了,违背了他之前送来的命令,在这后花园中堆满了杀气四溢的元军,摆下了就算是高手也插翅难飞的杀阵。   “你疯了吗?”李乘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谁叫他身边的黄菲已经面露不快了呢?眼下外忧未除,跟黄龙堡远未到撕破脸皮的时候。还要指望着这个年轻女人带领的人来保护定远将军,李乘可不能让自己这个“将军迷”的手下坏了事情。   定远将军斜眼淡淡地瞥了一眼李乘,就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直看得李乘心底发起了毛这才冷冷地哼了一声。   弯刀出鞘,枪弩瞄人,整齐划一的动作带起的不仅仅是响亮的动静,还有震撼人心的效果。这回不仅是李乘心底发毛,黄菲身后的三名供奉已然将气势提到了极致,打算一旦对方动手就先拿承天地除虏会这两人做盾牌,再救了少家主离去。   “我哈丹巴特尔打了二十年仗,大小百余场未曾一败,连皇帝都要卖我三分面子,小小一个江湖,小小一个黄龙堡就想跟我谈条件。哼哼,好啊,我们可以谈,但如今你们连我面前这几个座位都不敢来坐,还有什么可谈的?不过如果不想谈的话,也就不要走了。本将军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以江湖之身却非要过问庙堂之事的东西,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   完全就是定远将军,或者应该说是南直隶平章大将军的哈丹巴特尔一个人的示威和炫耀。这位下辖精兵无数,实际权利更是比那位围困濠州的同僚高了一层的大将军虽然“经历”过那次如同戏法一般的神奇暗杀,但对于已有准备的他来说,明显眼前这几个所谓的武林中人,所谓的江湖高手,还不在需要过度戒备的名单之内。   难道这是那位真正的定远将军?黄菲一瞬间生出了这种感觉。   不光是黄菲一人,李乘和他的手下也都有同样的反应。不过这李乘想得更多一些,如果眼前是那位为了将来能够从龙称王不惜杀光全家然后躲去肉铺的平章突然间反悔了。那么他的手下是不是还活着?教主交待的计划是不是被破坏了?这哈丹巴特尔是不是背叛了?   纷至沓来的问题搅得李乘脑袋里一片混乱,根本没有注意到黄菲与那位哈丹巴特尔之间无形的视线碰撞。   南直隶平章将军的气魄来自于他手下实打实的十万精兵,这还仅仅是所谓的对外数字。武林高手也许可以有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但要在十万大军围困之下逃出升天,这种水准的高人放眼整座江湖也出不了一手之数,这还得是对方军中并无高手阻碍的前提下。   黄菲的底气和背景都不可能拿出来与这位南直隶军权无双的平章将军比较,但这个精明的女人懂得虚张声势。   二人目光的碰撞并没有分出胜负,却给了黄菲走进这“陷阱”的“勇气”。这个女人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且她始终认为自己的赢面并不小。   哈丹巴特尔很满意黄菲的反应,目光中带上了一丝的佩服,四下里那些举弩抬铳的士兵也都收起了武器,剑拔弩张的气氛得到了很好的缓解。不过这些对于李乘来说都没什么意义,他仍然不明白眼前这位定远将军到底是真是假,迷迷糊糊随着黄菲走进来才突然间想到若是真的那位平章将军,自己这跟羊入虎口又有什么区别?   要先通知黄龙堡的少家主才行!李乘终于理清了思路,虽然有些晚,但他认为即使冒险提醒也比到时候这个不知真假的南直隶平章将军突然发难时所有人都一头雾水要来得强。   李乘本就坐在黄菲右后侧的位置,他要给黄菲递个眼神什么的并不困难,但意外的是黄龙堡的少家主似乎并没有回应李乘的意思,对他的眼色提示视而不见。   南直隶平章,或者说这位定远将军饶有兴趣地前倾身子,望着黄菲那张美艳的面庞笑道:“我还以为江湖中所谓高手都是老气横秋,没想到今日却见到个女子。如果条件谈不妥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只消你答应做我的妻子,我哈丹巴特尔担保可以放过你。”   黄菲对于这位平章将军杀光家人只为从龙之功的事非常清楚,她更明白刚才李乘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之前选择了踏进这后花园,就意味着黄菲很清楚这位定远将军是货真价实的那个杀场狂魔,是个一身蛮力就足以与武林高手硬悍的疯子,同时也是一个大智近妖的怪物。   做这位将军的妻子,恐怕她黄菲这条小命还没硬到那种程度。   想了措辞准备拒绝,对面突然暴起的杀气却将黄菲硬生生吓得在三位供奉的保护之下倒窜出去。之前的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立刻都成了扯淡,对于这个瞬间的黄菲来说,活命才是第一要务。   “你!”戛然而止的声音,只剩下下半身的两具尸体,那是没来得及逃开更来不及“质问”的李乘和他的手下。   哈丹巴特尔手中那根碗口粗细的黝黑铁棒前端沾着少许的血迹。黄菲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因为这根铁棒太过粗大,就凭刚才哈丹巴特尔那暴起横扫的一记,恐怕会是滴血不沾的结果。    第39章 谈判与抹除   “天阴教开出了条件给我,让我有机会成为从龙之臣,可我在肉铺里闲来无事想了很多。从秦皇汉武到成吉思汗,到我们大元开国的忽必烈皇帝陛下。从龙非龙,我有三十万愿以性命效忠的手下,有横扫天下的实力,为什么要跟一个只会玩阴谋搞暗杀的什么承天地除虏会合作?你瞧瞧,为了让宫里那位真以为他们与我大元断了联系,连名字都改了!这种人怎么合作?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他们从背后狠狠捅上一刀。”   哈丹巴特尔身上的杀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和善的笑脸。那根大概能有二百斤重的夸张铁棒也被他拿牙签一般轻松地插在了身边的地里,入土过半。   “我不想做从龙之臣。”平章大将军平静地望向黄菲。   答错了就只能杀一条血路,不,答错了就只有死路一条。黄菲看着哈丹巴特尔的双眼,很快得到了这样一个结论。   黄菲在这个时候忽然间对之前自己一直没有太过高看的承天地除虏会有了几分佩服,因为有这样的头脑和身手,有足足三十万愿意为其誓死效忠的军力,这样一位平章大将军居然都能被说服,虽然只是说服了一段时间,那也是极为强悍的手段,绝不是单纯的草莽武力能够做到。   哈丹巴特尔身子微微后仰,十分舒适地坐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中,并不急于追问黄菲答案,或者说这位平章更享受对方思考着如何回答自己的过程。   黄菲思考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她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太长的时间可以去挥霍,而这位看来十分平静的元朝大将也绝对不是看上去那般可以安静地一直等着。   没有与任何人商量,黄菲做出了黄龙堡少家主应有的决断。   “黄龙堡是一支大将军也无法忽视的力量,我想先知道大将军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更想知道承天地除虏会应该交待却没能交待的东西。”   黄菲藏在桌下的两只手死死攥紧,虽然表面上看不出这位黄龙堡少家主有什么异样,但不论是她还是黄家的其他人此刻都已经做好了最全面的战斗准备。黄龙堡不会轻易屈服,哪怕被说成是愚蠢愚昧,也要做最后的挣扎,哪怕是堵上了所有的一切。   “承天地除虏会?啧啧,亏你能把这么长的破名字念得这么顺。天阴教就是天阴教,换多少个名字也是换汤不换药。一帮自恃武力超群就敢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却不自知江湖武林,永远也只能是江湖武林,古往今来但凡迈步跨过那条线来干预庙堂之事的,又有哪一个得了善终?”   哈丹巴特尔微微眯起双眼看着黄菲,对方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产生任何波澜,不由得扯起了嘴角笑道:“有点意思。天阴教许给我一个王爷和南北直隶做封地,许我六十万军队,三十年封地无税。但我不久之前发现他们在我的人里安插了诸多眼线,说来也巧,若是今日咱们谈成了,刚好请你瞧一瞧我哈丹巴特尔的手段。而且我安稳了这许多日子,前些天突然有高手来杀我我也没赶上热闹,正好也活动活动免得这身子都生了锈。”   哈丹巴特尔说了许多,却又好像什么也没说,至少对于黄菲以外的黄龙堡众人而言,这鞑子叽哩呱啦一大串还算标准的汉话实际上屁用没有,这根本就是在拿黄家开玩笑。   但这位位居平章的大将军真的什么都没说吗?显然不是的,至少黄菲不这么认为。她身子微微前倾,眼睛更加明亮地望着哈丹巴特尔,唇角浮一抹微笑:“大将军可对那刺客有些了解?”   “朝廷的人,药谷高手。如果当时真是我,请我的安排,他杀不了我,我捉不住他。”哈丹巴特尔笑得开心了不少,因为他对于这位黄龙堡的少家主越来越满意了。漂亮女人已经很招人喜欢,何况还是个精明又漂亮的女人?   黄菲心头剧震,脸上依然微笑道:“承天地除虏会何时派人离开?”   “刺客来的当天。原来如此,看来黄龙堡已经见过那位了?”哈丹巴特尔抚掌大笑,随即重重一拍桌子,“既然黄龙堡中有人能与那刺客一较高下,我现在对于这次江湖与庙堂的合作有了更多的兴趣了。”   黄菲银牙紧咬,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分成四段的两具尸体,然后向着哈丹巴特尔重重点头道:“不错,此事势在必行,请大将军开出条件。”   哈丹巴特尔没有立刻接话,而目光灼灼地盯着黄菲那张俏丽的面庞,直到黄菲最终挪开了对视的目光。   “很好,那么你嫁给我这件事就不用列在条件里了。要得到我的信任,最低条件是成为一家人。”哈丹巴特尔很满意刚才黄菲扭头时轻咬唇角的认命模样,对他而言那种百依百顺小鸟依人的女子实在见了太多,而草原上那些性格讨他喜欢的女子却又极少能有黄菲这等容貌。总之一词概之,难得。   黄菲没有说话,她并没有感觉到羞辱,因为她明白眼前这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而那个原本可以成为坚实后盾的天阴教也就是承天地除虏会早已经成了黄龙堡最大的敌人。什么莲和教的老豹,都是承天地除虏会编出来的谎言而已!   哈丹巴特尔似乎更加满意了,他轻轻地敲着桌子,忽然一拍自己身侧,冲黄菲招手道:“你过来坐,有什么条件就坐我边上来说。”   黄菲深深地做了一次呼吸,然后微笑着起身,背在身后的手微不可见地阻止了羞恼欲起的黄家众人,婷婷袅袅地来到哈丹巴特尔身边坐下,距离这位平章大将军不过半尺距离。   莲和教,云章啊云章,所有的变故都因你的到来而起,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信任你是对是错?嘿,一切都不重要了,我是黄龙堡的少家主,而你,希望你来世能遇见一个好女人。   “黄龙堡要在南直隶坐拥一州十二城,扩族十万。”黄菲重新直视着哈丹巴特尔的眼睛,同时在心底里抹去了云章的位置。    第40章 那个人是谁   哈丹巴特尔并不意外黄菲的“狮子大开口”,他笑着伸手捏住对方尖尖的下巴说道:“接着说。”   “黄龙堡有真龙,足以免去将军对武林中人的所有担忧。”黄菲没有避开对方的手,并非她不想,而是那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出手的速度跟他的体形完全相反。   哈丹巴特尔似乎早料到对方会如此说,一挑黄菲那精致的下巴,冷笑道:“有意思,你应该知道,那什么狗屁的武林中能杀得了我哈丹巴特尔的人物恐怕是极为稀少的,也就是你们所谓的高手。你们黄龙堡有几条真龙?挡得住人家联手么?如果不能,还不如我成日里躲在三十万大军之中来得安全。”   黄菲面色不改地应道:“黄龙堡既然敢放出话来,自然会压上身家性命。大将军多了一支强大的死士军团,又不必立刻兑现你的诺言,这对于大将军来说怎么看都不是一场会亏本的买卖。”   哈丹巴特尔盯着黄菲的眼睛,锐利的目光是他在战场上用敌人的鲜血和生命一点点打磨而成,比起什么武林高手的威势,这两道目光才是真正的直透人心。黄菲感觉自己就好像被对方看到了脑海中,看到了心底里,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这个已经可以确认比她要高出一筹的元军平章大将军会发觉她心底里对于那位云章残余的一丝爱慕。   幸好哈丹巴特尔没有一直盯下去的打算,他将桌上的两只海碗倒满,然后端起其中一只递到黄菲面前说道:“我再许你一样,只要你黄龙堡誓死效忠于我,天阴教什么的,我灭了他们的时候会替你们留下几个用来杀着解恨。”   黄菲不再说话,伸手就去接那只至少装了两斤烈酒的海碗。谁知甫一接触,黄菲却发觉自己根本拽不动那只端在对方三根手指头之间的瓷碗。   “在那之前,我需要你们黄龙堡先替我查一查莲和教。这一碗酒下去你们就没有退路了,可要想好喽。”   这种时候突然来这么一句,黄菲真想一巴掌拍过去结果了这个比他们口中最奸诈的南人还要奸诈的鞑子,如果她能打得过对方的话。所有的努力和天赋最终被一个蛮力蛮到极致的人压制,这种憋屈和无力感让黄菲仅仅在心头起了一瞬的念想就选择了放弃。她甚至觉得如果黄龙图倒退到这位平章大将军的年岁,只怕也不是这头蛮牛的对手。   用力夺过那只酒碗,黄菲狠狠地瞪了那个笑呵呵的男人一眼,一仰脖子把两斤多点的烈酒尽数喝下肚去。   一场算不上是宾主共欢的谈判很快结束,最大的赢家不是原本信心满满的黄龙堡,更不是自以为是的承天地除虏会,而是那个原本被摆在了最不起眼的位置,本应是傀儡的定远将军。   黄菲并没有注意到,那位她认为的真正的南直隶平章大将军在黄家一行人走后立刻再度增加护卫人数,尤其是劲弩和火铳,密集到了每隔两步必有一弩或一铳的地步。   将军都四周尽是精锐步卒,短刀短斧,搏击高手不一而足。密密麻麻的军队挤满了整整四条街。   闻胜清就站在距离那些步卒最近的地方。他看到了黄家人的进出,更清楚地看到了将军府守卫力量的不断升级。直到确认了一件事,闻胜清才放下了冒大险入将军府一探的想法,转身离去。   黄菲直到重新进入客栈还有一点儿恍惚。盟友变成了死敌,陷阱变成了活路,傀儡变成了主人,一切变化太大太突然,她甚至要做好等一会儿亲手杀了云章的准备。   云章,多余的话我就不问你了,留个全尸,就这样吧。黄菲心头已没了愧疚,也许她认为能给这个在不正确的时间出现的男人一个全尸就是最大的仁慈,但她错了。   听着自家供奉说那位云章先生带了八位供奉借那尾巴败退之机先一步出城去完成黄菲交待的任务,黄龙堡这位少家主终于无法继续忍耐下去。   认为自己终于认清了云章的细作身份的黄菲尖声怒道:“把云章这贼人的脑袋提回来见我!”   云章的脑袋自然不是那么好要的,不过比起那八位被选中同行的供奉来说,追出去的那批人要幸运得多。那八位本打算在云章先生面前好生表现一番的供奉还没来得及怎么样就变成了被突袭干掉的八具尸体。   张云没想到自己这一回动手居然比之前杀那五位还省了许多力气,仔细一琢磨才发觉是自己借了那位药谷尾巴的光。之前的窥探,那条尾巴可能只是一触即退,张云后来大规模调兵也正是为了应付那条元廷的尾巴自作主张前去“保护”定远将军。   看似的败退给黄家供奉们带来了一丝错觉,这些十有八九一辈子大半时间都窝在黄龙堡内的高手们精神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放松,而这一丝的放松在张云的眼中看来不亚于一个巨大的破绽。   没时间去感谢那条尾巴,张云留下足够指向承天地除虏会的“证据”,然后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这才上马直往濠州城赶去。   不知道那位黄龙堡的少家主知道了这些尸体的存在会不会变得更想与那位平章大将军深入合作?张云揉了揉嗓子,扮那么个声音极粗的壮汉,何止是累四肢,嗓子也是累得够呛。好在布局顺利,。   张云嘿嘿一笑,撮口吹了个长哨一切都值了。不多时一道墨线骤然冲入张云的所带数骑之间,而他自己则纵身而起,大步迈开直往濠州城去,留下刚刚赶回的夜香领着六骑半路再折转,重新向定远奔去。这一来是他嫌普通马太慢,二来就是要防着黄菲一狠心一咬牙死命追查,好叫她有条线索能再转回定远去。   如果黄龙堡能退一步的话,也许……唉。张云瞥了一眼随着夜香奔远的马队,轻叹一声。    第41章 馋虫发作   朱元璋已经被关了十天,连马姑娘都被禁止再来看他。四周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到朱元璋醒着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又被饿了两天,同时也断水两天,他知道也许郭子兴打算就此让他饿死在牢房里,不过只要马姑娘和小五还好,那又何妨?   反正眼下已经没了办法,没了希望。朱元璋曾在马姑娘说隔天起可能就没办法再来看他时想到过让小五来劫狱,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郭子兴给了他在这乱世生存的希望,现在既然对方要收回去,那他朱元璋就还给他好了。   朱元璋嘴巴很干,肚子已经感觉不到饿。他躺在地上,不去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只是想着父母,想着兄弟姐妹,想着小五,想着马姑娘,他想死得舒坦一点儿。不过,他不敢去想自己的大恩人张云,那会让他兴起背叛郭子兴然后努力活下去,去争那巅峰之位的希望。   可不敢想不代表就不会发生。   朱元璋以为自己已经开始产生幻觉,因为这间绝对结实的牢房怎么突然间就没了房顶?四面墙怎么也都向外直飞出去?整间牢房忽然间只剩下地面,那个人是谁?   “你这性子将来会误事的。”   说话声让朱元璋恍然,原来是张云张大哥。   张大哥!?朱元璋恍惚的精神被这三个字瞬间敲醒。原本饿得没什么力气的他居然一骨碌站起身来,疲惫不堪的脸上写满了惊喜。   对面那位甩了个白眼给朱元璋,然后无奈叹道:“谁要能跟你沾亲带故,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又倒足了大霉。喏,你要谢的可不是我。”   张云说着一侧身子,朱元璋这才发现原来他背后还站着俩人。   燕小五和马姑娘。   渴得连吐沫都少得可怜的朱元璋霎时间热泪盈眶,靠着惊喜的刺激站起身来的他借着这股子劲力一把将那二人抱在怀中,用尽现在所有能用上的力气搂紧。   四下里悄然监视着朱元璋所在牢房的士兵此时才明白那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明白原来刚才看到的直飞出去的东西是牢房的房顶。   “什么人胆敢劫狱!?”一名伍长当先冲进了院子,挥着手中弯刀大声地叫着,仿佛只有用上这般大的音量才足够支撑着他冲进这个有房顶直飞出去的院子而不至于腿软。   “马……马姑娘?”   “燕小五!果然是你!”   “朱元璋,识相的就老实别动!”   “你……你是哪个?”一阵嘈杂之后,终于有一名兵丁发觉了白衣张云,发现了这个随便往那儿一站就飘飘然如仙人般的存在。   张云这才刚把朱元璋揪过来数落了没几句,忽然听到有人把话茬落到了他身上,于是一拍朱元璋肩膀示意暂时放他一马,然后回身向那兵丁笑道:“你觉得我是哪个?”   看到了张云面容的兵丁有些怔住,他小时候就听过什么潘安之类的美男大名,更是对话本中的神仙们向往不已。而直到今日,这位兵丁才真正发觉自己之前想像的还是太简单了,简单到今天当真见着了仙人下凡却变得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云发觉了兵丁愣住,于是打算替他解围,不过好像有人并不想他开口,因为数十支箭羽迫不及待地从天上飞来。   “原来之前你们费那么大力气扒在房顶上就为了干这个?害我以为有什么有意思的新鲜玩意儿,可真是白期待一场。”张云一脸的可惜,既而转回头向那依然没回过神的兵丁笑道:“你放心,我不是天上神仙,也不一定就到了貌赛潘安的地步,其实就是练武久了,有股子你们没有的精气神而已。”   张云不论是表达失望之意,还是笑着向那兵丁解释什么,都压根没去看天上飞来的箭一眼,更没有做出任何遮挡或者运功的动作,他甚至还顺手接过小五从马姑娘那儿拿来的一张卷了猪肉的大饼,狠狠咬了一口,满嘴流油。   接连不断的六拨三百支箭尽数悬在空中,悬在距离张云等人两丈之外的空中,真的是静止不动。   “马姑娘这手艺,啧啧,元璋你可是捡着了。就冲这个你也舍得死?你别笑,你以为我吃东西就会放过你了?马姑娘这着美食计只救得了你一时,哼哼,等我吃饱了再教训你!”何着刚才这位突然转身有一半还不是要应那兵丁的话,而是馋虫发作。   马姑娘破天荒红了脸,燕小五嘿嘿乐个不停,朱元璋冲这二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一边往嘴里塞吃食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着张云。当然,张云也没空理他,这家伙也跟饿了几天似地吃得正欢。   就没半个人觉得自己是劫狱的或者被劫的,四下里那近二百号围困而来的兵丁连背景都没当成,人家根本就没拿他们当回事儿啊。   原本按着几位伍长的意思,应该是冲上去把劫狱的和想逃狱的一道捉了,然后朱元璋砍头,剩下的拎到大元帅那儿去领赏。不过这几位也不是傻子,但凡正常人,谁看着那天上静止不动的三百支箭羽能不发怵啊?   走,还是不走?   不对,应该是逃,还是不逃?   这成了一个高深的问题,至少这几名伍长的脑袋是想不出个好结果。大元帅心眼太小了,而且最迟脾气尤其不好,这要是真退了,不好说能比冲上去的结果强多少。可要冲?开什么玩笑,那站着个不是神仙就是怪物的家伙,谁爱当出头鸟谁去,反正自己是肯定不去的。   张云吃得太快,以至于他擦了手拍着吃饭的肚皮把身子完全转过来面向着那几名还在思考人生的伍长,打了个饱嗝。   这嗝声里可没什么内劲仙气儿,不过那几位伍长却如同被雷劈了似地同时打个寒颤,然后再次同步地把目光投向张云。   张云不好意思地笑道:“吃得太快了,没给各位想好的工夫,不好意思。那什么,这三百支箭应该比这里的人数多出不少,哪几位想体验一箭过脑一箭穿心的不妨说出来,我一定满足。”    第42章 通天的本事?   “你们干什么呢?那砸到老子院子正中的是什么东西!?那么大一块!”咆哮声由远及近,随后在狂吠者进入院中时进一步变响,“朱元璋,你想逃!?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杀了他!杀了这逃兵逆贼!”   “这就是你说那个该死的胖子?叫什么来着?岩正?”张云偏过头好像在跟朱元璋确认什么,后者则用力点点头,朱元璋现在的嘴巴只有吃这一个功能,不太方便说话。   “杀敌没几个,祸害地方有一手。本想着濠州之围解了再算总账,不过看在你这么主动的份儿上,我会让你死个不痛快的。”张云说话的速度并不快,但偏偏那个越听越是火大想骂这个一身白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的岩正岩将军就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用箭太便宜你了。”张云右手抬起,五指一收一放,掌心里摞起一个箭头组成的小堆,天空中有百支箭羽只剩下一根木杆和三片尾羽。   岩胖子终于认识到自己是多么愚蠢,竟然没看到天空中定着三百支箭,更没发觉此时身边的部下们都在那儿哆嗦个没完。于是他想逃,而且决定第一个逃跑。   可惜岩正的决定太晚。有整整一百枚铁箭头精确地打进他身上一百处穴道,不分正反,上下覆盖。   估计疼不足半个月这位二百来斤的恶胖子是死不了了。   郭子兴相当郁闷,特别难受,十分不爽。因为此时府内外那千多名他亲自挑选的精锐中的精锐亲兵一个个都只能提刀举枪,拉弓抬弩,摆足了造型却没一个能进来救他这位大元帅于水火之中。   “朱元璋,你这是什么意思?”安慰了自己许久之后,终于算是平静下来的郭子兴选定了发问的对象,在他看来还是重亲情的朱元璋才是最好的突破口。   郭子兴失算了,因为朱元璋非但没有开口,反而被自己一手养大的义女给拉着退了一步,刚好退到了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身后。   这闺女疯了!?朱元璋也傻了吗?竟然退到一个外人身后!他们难道不知道就是这个外人带来的巨大压力才让他郭子兴这位大元帅刚才差点儿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吗?   郭子兴拳头收紧,青筋直突。他真的很想冲上去揍朱元璋一顿,可惜他自知打不过那个燕小五,更不敢冒险在那白衣男子带来的巨大压力之下有所动作。可是,就这么憋着,就这么被那个带着该死的微笑的男人盯着,实在是让郭子兴要憋炸了。   “朱元璋!马秀英!你们两个混帐东西疯了吗!?这是要干什么?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好啊!两个人是算计好了要来逼宫吗?混帐东西,一个是我养育大的,一个是我提拔上来的,这么想做白眼狼吗!?”恼羞成怒的郭子兴在那儿攥了半天的拳头之后终于不打算继续忍耐,抱着“死就死”的心态破口大骂。   一直淡然而立的张云开口笑道:“郭元帅说笑了,你既非天下之主,也不是这濠州之王,五路合一的义军你都不能一个人拿主意,何来的逼宫一说?更何况元璋和马姑娘眼下都受我钳制,他们就是想做白眼狼还得问问我是不是有这个需要。”   郭子兴被张云一番话刺得面皮直跳,听到最后两句则先是一喜,随后就产生了更大的忧虑和恐惧。既然朱元璋和马秀英都被此人钳制,那么看来那燕小五只怕也不是这白衣人的对手,屋中除了两名莫名其妙就动弹不得的亲兵,凭他郭子兴一人又怎么可能是这白衣人的对手?   从后窗跳出去?不行,那种武林高手估摸丰根本不会给自己机会。郭子兴拼命地开动脑子,嘴里还没忘了去“敷衍”那白衣人。   “你是何人?怎敢如此与我讲话!?你可知我是这濠州城中的义军大元帅郭子兴!?”郭子兴的声音越说越大,他很想让更多的亲信听到自己求救的声音,不过对面那白衣人微笑的神情似乎是有点“不屑”的意思?   “大元帅可以省些力气,这般喊法多累嗓子?反正外头人也听不见。”张云笑着指了指窗外,“要跳窗也没问题,我肯定不会伸手阻拦,不过劝大元帅先瞅一眼外面。”   外面?郭子兴犹豫了一下若自己回头看外面对方会不会趁机冲上来,最后还是决定先看一眼窗外以保万全。   这位可怜的大元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弄明白张云和他之间的武力差距,以及目前其所处的状况,不过好在他也当了几年的大元帅,眼力见儿还是有几两的。   所有包围着这座府邸的士兵面前都浮着他们自己的武器,锋刃与人之皮肤的距离皆在半寸之内。郭子兴那颗刚好处在最活跃状态的大脑立刻作出了准确的联想,他想到了之前见过的那些从泥土中,从死人堆里,从战场的残骸中飘起的兵刃最终拧成一条钢铁巨龙的情景。   “是你!?”猛然回头,扭到脖子的郭子兴脸上的表情既有疼痛也有惊讶,看着相当精彩。   张云都替郭子兴觉得脖子痛,他撇撇嘴笑道:“是我,如何?大元帅可还觉得我没有资格说之前那些话么?”   郭子兴并没有就此惊惶失措或者惶恐不安,相反这个挺着个肚子的富态元帅用力咬紧了后槽牙,目光骤然凝聚的同时狠声说道:“我管你是神仙还是怪物,这濠州城中有十万义军,你若当真杀了我的话,除非真有通天的本事否则休想逃得掉!”   张云脸上的笑容灿烂起来,内劲如龙蛇交缚于双臂,最终自指尖作剑气而发。在郭子兴看来,这个笑得十分讨厌的男人只是随意一指头上的屋顶说道:“通天的本事就行了呗?”   屋顶呢?那四散飞出去的是房梁?是砖瓦?是……仰着头的郭子兴郭大元帅猛然惊醒,然后指着张云,好吧,大元帅的手指头抖得太过厉害,也说不清到底是指着谁。    第43章 五连胜   郭子兴哆嗦着嘴唇说道:“妖……妖……”   “妖怪?”张云挑了挑眉头,随即拍手而笑,“那就妖怪吧。郭大元帅,今日我等前来既非逼宫,亦非杀人,抖抖威风或许是有的,替元璋找回些面子也是肯定的。不过主要的目的还是向元帅请兵。”   张云适时退后,朱元璋则一步踏上,向郭子兴抱拳大声道:“元帅,元璋恳请元帅能拨八百精锐步卒,可担保打下定远!”   嗯,攻定远。嗯?八百人攻定远?如果不是眼前这白衣人刚才一抬手指头就隔空掀了房顶,郭子兴恐怕真得要上去拍着朱元璋这个大傻子的肩膀好好笑上几声。   定远拥兵十万,近处更有援军随时可达,根本就是重兵在守,别说八百人,就是八万人搞突袭说不得也只能铩羽而归。更别提濠州还被围着呢!这朱元璋是不是这几天关着给关傻了?居然说八百人!饿傻了还是让门把脑袋给夹了?八百,还步卒,再精锐又怎么样?这几人怎么回事,那是什么表情,怎么连秀英这闺女也都跟着疯了么?   疯子,这些疯子!不过疯得好!郭子兴一拍桌子,坚定坚决有力迅速地说道:“好,我就拨八百精兵,全权交由朱元璋一人指挥,出兵定远,若攻克定远得胜归来则封千人长!”   郭大元帅很快颁布命令,替朱元璋洗了清白,又把刚刚发生的一切“怪事”统统遮掩过去,随后便是点齐了八百装备精良的士卒交到朱元璋手中。一切的一切都在突出一个“快”字,因为前脚交兵,后脚那位躲在千余弓箭手之后的大元帅就“亲自”把朱元璋一行人送出了濠州城去,还特意造起声势以防围城元军出兵阻截。   张云与朱元璋并骑而行,二人还在笑,笑那位郭子兴郭大元帅送行时的神情话语,笑那围困濠州城的元军想要分出快马轻骑来拦截时被张云一人一弓连珠百余箭吓得龟缩回去。   二人好容易笑罢,张云一拍朱元璋肩头说道:“元璋,我可保定远之敌少于一万,但那时我人不在你身边,如何破城无法顾及万全。话说来有点矫情,但你一定要牢记一条,那就是不论战果如果都要全身而退。你是要成就大事的人,不必太过在乎一时得失。”   朱元璋对于张云的话深信不疑,不过当他确确实实地从燕小五的口中得知偌大一座定远城中剩下的元军守备不足七千时,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朱元璋没有去深究张云是用了什么手段叫这定远几乎变成一座空城,他只是比之前更加兴奋和紧张。兴奋得是拿下定远不再是一纸笑谈,而紧张得则是毕竟定远城中仍有七千守军,其中还有可供三千骑军使用的马匹,而他手里只有八百还算精锐的步卒。   以步对骑,向来是步卒守而骑军攻者居多。如今朱元璋欲攻定远,好歹还算是攻城,否则以八百步卒,就算只对上八百骑军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八百人在土雷沟废墟之中悄然安营扎寨,朱元璋与燕小五二人再次乔装进了定远。   此时的定远戒备已远不如上一次朱元璋带着丐帮兄弟路过时所见的那般,三两纹银就搞定了看城门的守卫,大街上更是走了半天才见着零星两三队巡逻的元兵。   这一次打探军情对于朱元璋来说无异于一剂提神醒脑的猛药,自信心前所未有地强大起来的朱元璋几乎是立刻与燕小五返回了营地,然后就在当夜一举攻破了定远。   七千守军大半老弱,能战者不足两千。这两千人还要分散四面守城,八百人集力于一点强攻,燕小五一人就完成翻入城内直到开门的所有操作。这一役燕小五杀敌过百,最后硬是累到几乎脱力的地步。   朱元璋所带八百人损失两成,全歼定远守军后以最快的速度撤出城去。四下元军发觉不妙而向定远扑来之时,朱元璋已然放弃了这座刚刚到手却绝对不可能再守住的城池,放弃了郭子兴郭大元帅的老家,全军以新夺骑匹急行军,在当夜直扑怀远。   此一时的朱元璋只觉得自己有如神助。想到“神助”二字,朱元璋无声而笑,可不就是有神肋么?张大哥就是个神仙啊!   刀锋所指,朱元璋目标怀远。   这个小地方的小千户压根不知道定远的真实情况,他只是收到了来自张云草拟由朱元璋安排手脚麻利的士兵放出的消息,就亲自带了怀远三千守军中的两千骑直扑定远方向。   消息是假的,但那个不怎么聪明的千户可不敢错过。消息中可是说了定远守军与大军突袭而至的义军厮杀正酣,这种势均力敌的时候谁先增援到位,谁说不定就会成为最大的功臣。怀远千户自认不是傻子,而定远守军超过十万,这种怎么想都有便宜可占的机会又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剩下千名步卒的怀远被朱元璋以仅损十人的代价轻松拿下,烧了粮草夺了金银马匹再度离去。   随后与怀远情况相同的安奉、含山两地在朱元璋所部乘胜追击的破竹攻势下迅速瓦解。此时朱元璋所率人数不降反升,由四百余人升至三千,这还是在朱元璋没有大开募兵之门的前提下。   三千名被连续的胜利充塞着心胸的士卒们疯狂渴求着下一场胜利,这些在战斗中从步卒升格为真正骑卒的士兵在朱元璋的率领之下,终于在虹县碰上了强硬的对手。   朱元璋并不意外碰上硬骨头,要真是被他轻取五胜,那才是真的奇也怪哉。   一场没有任何取巧的厮杀让朱元璋损失惨重,惨重到当他带着燕小五两人一齐跺烂了虹县那名鞑子将军的脑袋时,追随着他朱元璋取得此胜的部队只剩下一百人出头。   两千九百换七千,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朱元璋虽说很清楚这一仗才是他最渴求的真正战斗,但对于这种结果却依然觉得不怎么划算。且不论自己连克五城这种绝对算得上夸张的成果传回去郭子兴信是不信,那位大元帅一旦听说他把八百人打到只剩下一百出头,而且这一百出头大部分还不是原来从濠州城走出来的老人时,会不会再想个罪名按在他头上。    第44章 张灯结彩   不能再被子虚乌有的罪名构陷了,因为下一次很可能就是他朱元璋真正的死期!可就算朱元璋此时已然决定要离开濠州城,却知道自己依然会再回去一次,因为马秀英在那里。   朱元璋之前发誓要一辈子对马姑娘好,要把自己的命交给这个直爽聪慧的姑娘。他在这方面绝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狠人,所以朱元璋开动了脑筋想要“弥补”八百变一百的问题,最终他决定回自己的老家去。   朱元璋突然回老家做什么?当然是募兵!   张云并不知道朱元璋此时几乎把自己给搞成了“孤家寡人”,正拖着仅剩的百多人往老家赶。不过刚刚跟眼线接触过的张云很清楚朱元璋此时的战果,从定远到怀远,然后是安奉、含山和虹县,五连胜的巨大战果已经让哈丹巴特尔手下的将军们跳脚怒骂,年轻的几名将军已然联合请求调兵先行平叛。   张云当然不可能下令平叛,他随便想想都能猜到现在五连胜的朱元璋只怕很不好过,怎么可能再让这足足三十万大军去给自家兄弟制造麻烦?   幸好他张云此时扮得是哈丹巴特尔,幸好他与黄龙堡的诸位达成了一系列复杂深远的协定。   用积累的威信和狠辣的手段平息了这支向西而行的大军之中的骚动,张云又给了黄龙堡第一份也是巨大的一份甜头。他下令宰了两名不听话想要回去找朱元璋麻烦的千夫长,直接调了两名由黄菲亲自指定的黄家人上任。   连已经与哈丹巴特尔“订婚”的黄菲都不得不在心底里暗叹一声自己总算选对了夫婿,心里的不平衡越来越小,对于云章的恨意却与日俱增。   那几名供奉的死相可不就是承天地除虏会的手段?那云章十成十就是承天地除虏会安插到黄龙堡的另一条眼线,眼看着黄龙堡抛开承天地除虏会与哈丹巴特尔直接结盟,终于不得不先行离开,临行还恶心了黄龙堡一回。   若不是当时与哈丹巴特尔达成了协议,就凭着云章那可以在老祖宗面前蒙混过关的手段,黄菲甚至在想自己就算没死在哈丹巴特尔这怪物手上,也会被云章此贼活活害死。这一次黄龙堡损失不轻,但刚刚哈丹巴特尔的几条命令就已经让黄龙堡大大地赚了回来。如此一来,只要起事大成,什么承天地除虏会,什么元廷药谷,又何愁报不了仇?   假扮哈丹巴特尔的张云一手造就了眼下的局面,是以他大概能猜到黄菲的心理活动。他其实很想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告诉黄菲这三十万大军的实际目的是要踏堡擒龙,因为那样的话这位黄龙堡的少家主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异常精彩,说不定会直接气晕过去。   不过时候未到,自己还有些时间,所以就算等到踏平了黄龙堡,让那条老龙在疯狂中死去之后,再看黄菲的表情也不算迟。   也许有人会说张云此举根本不是沙场应有的行为有些残忍,可实际上张云的布局之中只有狗咬狗,这一回厮杀下来总能少死些平民百姓,多死些恶贯满盈,有助于元璋逐鹿中争占上游,一举多得之事,张云不会拒绝。至于后世如何评价,在张云看来其实根本没什么意义。   三十万大军驻扎黄龙堡周围,与承天地除虏会之前和黄龙堡的约定并无二致,若要追究细节也不过是早了两天而已。当然,如果不算眼下这三十万军中已然完全没了承天地除虏会的眼线的话。   黄龙堡四处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光影摇曳,透着浓浓的喜气。黄龙堡少家主黄菲与南直隶平章大将军哈丹巴特尔的订婚大宴即将在此举行。   这不仅仅是一场爱慕男女的订婚大宴,更是黄龙堡迈开步子走向武林之巅更走向万世之家的一场最为重要的仪式。   哈丹巴特尔将在这一夜之后将成为黄龙堡上下唯一的依附,成为黄菲的男人,成为逐鹿天下的一员。对于黄龙堡而言,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豪赌,因为赌注是黄龙堡上下所有人的性命,而且是押在一人身上。   黄龙图是不太愿意如此做的,因为这比起之前与承天地除虏会的合作要凶险了十倍不止。可黄菲与他谈了足足两个时辰,让黄龙图这条成了精的老龙对于这场注定疯狂的豪赌有了一丝丝的期望。   还真是个人高马大的鞑子。这是黄龙图对哈丹巴特尔的第一印象,随即这位武学已达巅峰境界的老龙就发觉这个元人平章居然是个天生神力的怪才。   “在下黄龙图见过平章大将军。”黄龙图的话里半点恭敬之意也没有,倒是他这一躬身有六道劲风从其袖间涌出,目标正是刚刚踏进门槛的盛装平章大将军哈丹巴特尔。   黄菲发觉了自家老祖宗的手段,但她着急归着急,却也只能眼看着黄龙图这一记下马威狠狠地拍向刚刚进门面带微笑的哈丹巴特尔。   这位平章大将军绝对不是什么善良角色,这要是闹出个好歹,外头那三十万大军……黄菲强行压下了担忧,她毕竟是黄龙堡中人,相信黄龙图这位黄龙堡中的定海神针才是正道。   哈丹巴特尔的身子陡然绷紧,双手死死抠在两侧门框,两脚一前一后成个半弓,足下青石瞬间裂成齑粉。   黄龙图很满意哈丹巴特尔这一手反应,更满意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老爷子果然如菲菲所说是武林中少有的神仙人物,哈丹巴特尔十分佩服。”抱拳为礼,哈丹巴特尔不仅仅是汉话说得不错,这才在路上跟黄菲学来的武林之礼也做得有模有样。   黄龙图捋须而笑,做了个请坐的姿势道:“大将军哪里话,以后黄龙堡便是大将军的家,我黄龙图自然就是大将军手中的枪。”   哈丹巴特尔哈哈大笑,一招手让身后亲卫端进一个木制托盘,由他亲自捧了递到黄龙图面前。   “老爷子需要看到哈丹巴特尔的实力和决心,都在这里。”哈丹巴特尔双手捧盘,神情十分严肃。    第45章 一场盛大的昏礼   黄龙图其实已经知道盘中是面铁牌状的物体,但真当他掀开那红布时却还是狠狠怔了怔,随后便是仰天大笑,笑得十分之惬意舒爽。   黄菲前一刻还在暗赞自己这未来的夫婿好城府,后一刻就被那盘中物事惊喜交加,一张娇美容颜红若桃花。   盘中何物?那还真是哈丹巴特尔这位平章大将军早早就准备出来的奖品,用来奖励将来能随他打下天下的从龙忠臣的奖品。   丹书铁卷,或者说免死金牌。   张云上一次乔装改扮与那真平章将军定下了诸多密谋,然后很干脆的派定远城中的三条眼线同时运作,只用了一次极短的时间就把这位确实力大无穷的平章将军一举擒获,悄无声息地转入地窖的同时还安排了人化妆去做那屠夫。   张云正是在以新面孔审问那骨气挺硬的真平章时知道了这铁卷的存在,谁曾想没过多久就在这离而复返的黄龙堡中给用上了。   事未成而以丹书铁卷为礼,这无异于自剖心思,可以算是两家同船,二人一心的最好表达。无怪乎惊喜于这位平章大将军的野心和狠辣的黄龙图和黄菲祖孙二人如此情态。   哈丹巴特尔交出了丹书铁卷之后缓缓直起那高大的身子,锐利的目光投向黄龙图。他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那么现在轮到黄龙堡做出表示。三十万大军,足以碾压这世上任何一个所谓的武林门派。   “你与菲儿明日成婚,黄龙堡上下唯哈丹巴特尔马首是瞻,黄龙图原为哈丹巴特尔座下疯犬,万死不辞!”黄龙图收起丹书铁卷,说出这一翻话时仍然有些激动的颤音,不过这翻话的效果明显不错,因为哈丹巴特尔的目光中终于也有了信任的意味。   这位平章,或者说未来可能君临天下的哈丹巴特尔微微一笑,盯着黄龙图那双混沌后藏着精明的眼睛开口说道:“我知道武林中人讲一个信字,吐口吐沫落地上都是个钉子,哈丹巴特尔信了黄老爷子,也信了我的菲菲。”   在哈丹巴特尔出现之后始终未曾开口,只是一脸桃红的黄菲愈发羞涩。她娇羞地走到哈丹巴特尔那高大雄壮的身躯前,轻轻抱了抱对方,然后用小如蚊鸣的动静说道:“明日起黄菲就是哈丹巴特尔的妻子,只要哈丹巴特尔一日不嫌弃黄菲,黄菲就会拼尽全力做好自己的角色。”   一日不嫌弃?啧啧,不愧是黄龙堡下一任家主的唯一人选,演得如此情热还能在话里下套。凡是对你和你的黄龙堡不利的都是嫌弃了呗?是不是明日起你就要秘密训练一批死士专门准备着对付这个天生神力的怪物夫君?   张云在心底里好一阵冷笑,哈丹巴特尔却是开心地狠狠拥抱了自己未来的新妻子。   “你要给我生儿子,十个儿子!”哈丹巴特尔望向黄菲的双眼中已然冒出了火焰,这个大个子似乎很是费了些力气才把自己死死搂在黄菲腰臀上面的烫得黄菲双颊越来越红的大手收了回去。   “我知道你们喜欢讲个明媒正娶,我哈丹巴特尔明日自会做到!我的聘礼就是这三十万大军!而菲菲将来如果替我生出足够多的儿子,那么我奖励她的一定就是整个天下!”   哈丹巴特尔赤红着双眼,喘着粗气大步离去。留下的黄家祖孙二人则相视一笑,老精怪和小精怪都是一副压对了注的喜意。要说不同,那就是身为女子的黄菲在心底里确实已经把那位云章先生完全抹净,又把这位真正的霸道与实力并存的哈丹巴特尔放了进去。   黄龙堡外三里,哈丹巴特尔大军帅帐所在,重骑密布,大戟成林,更有强弓八千严阵以待,布下的阵势就算是黄龙图亲自出手也别想轻易冲得进去,更何况那大帐里面坐着的还是个天生神力的怪物。   哈丹巴特尔身前三十名大将也即其三十名心腹,除此之外还有精悍亲卫三百人密密层层地把这大帐里外围起,均是弯刀强弩的轻装短打打扮。黄家的两名千夫长根本没资格参与这次会议,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这次的调动安排,因为那二人已经提前被派回了黄家。   “诸位,我哈丹巴特尔之前脑袋让马踢了,居然想跟那承天地除虏会合作以图天下。”说到这里,哈丹巴特尔自嘲地笑了几声,手中那只嵌着红蓝宝石的纯金大杯被他捏面团一样攥成个球,“难道我还会再发一次昏去跟有着足以暗杀我哈丹巴特尔的江湖中人合作!?”   “嘭!”半尺多厚的梨木长案狠狠一震,那金球已经被哈丹巴特尔完全拍进案中,仿佛它一开始就镶嵌在那里一般。   “既然有这么一片武林,有这样一座江湖,其中有人能威胁到我哈丹巴特尔与诸位的天下大计。那么我不介意先花足时间砍了林中树,放干湖中水。”   哈丹巴特尔那如鹰隼般的眼睛扫过在场的三十名将领,所幸他看到的只有兴奋和狂热的崇拜。   满意地笑,哈丹巴特尔这一笑让原本沉重紧张的气氛瞬间转变,转变成与之前无数次大小战斗之前完全一样的兴奋,嗜血的兴奋。   “大将军,咱们三十万大军,光骑军就有十万,要踏平区区一个黄龙堡又有何难!?末将愿做先锋,提那黄龙堡主的脑袋来见大将军!”   有了第一个开口请战的,剩下那二十九位刚刚还光顾着兴奋的将领又岂能自甘落于人后?   哈丹巴特尔,啊不,应该说是张云笑得更加开心了。他有些佩服那位被自己一巴掌拍死的鞑子将军,该死归该死,至少这人御下的手段确实可圈可点。   不过正是这种可怕的团结,才造就了这样一支可怕的虎狼之师,才会有那一次次一场场惨无人道的屠戮发生。   所以你们还是随着我步向灭亡吧。张云沉下心神,看着满脸期待的一众武将,一抓案上虎符高声喝道:“众将听令,阿古木郎、巴图领两万骑军由黄龙堡向南,巴特、额图领两万骑军由黄龙堡向西……”   转眼之间,大帐之中那张明显全新赶制出来的黄龙堡周边五十里地图上被炭笔画上了许多个圈子。东、南、西、北,四面三十里皆有骑军扫荡,二十万步卒悄然行动,意欲让黄龙堡三里之内鸟飞不过,蚁行不通。    第46章 一场屠戮的开始   一夜“平静”。   当然,只有黄龙堡一夜“平静”。   孙家庄一夜成白地,这个黄龙堡外围头一号的销赃窟甚至没做出像样的抵抗。孙满山杀了十余人后被乱刀砍翻,随后被无数马蹄踏成肉泥。黄庭芳命运要好一些,因为为首的万夫长一眼就看中了这个敌军之中仍然敢向他抛媚眼的女人,于是把她绑成了粽子放在马上,进而让这位黄家女子幸免于难。至于那名本应守着黄庭芳的黄家供奉,早已经不知被哪名普通骑卒砍去了头颅。   与孙家庄如出一辙,黄龙堡周边五十里内一夜被清洗一空,除了少数因为姿色而被掳去的女子,上至八十下到才降生的娃娃,尽数死绝。   张云在下令之时曾有过瞬间的心软,但对于一个能够坐拥巨大不明财富,私刑杀人就如家常便饭,方圆百里之内提之有如皇帝一样的存在。张云最终还是无法生出真正意义上的怜悯之心,他从来不是一个善心泛滥的人,当死之人不死,那么就要死更多不该死的。以不义对不义,张云那不过瞬间的犹豫也确实只存在了瞬间而已。   太阳初升,黄龙堡内喜气洋洋,三十路快马出堡,直奔各自要通知的黄家分枝所在。他们带着黄龙图亲自写就的请柬,上面的内容倒不是请那些人赶来参加未来黄龙堡家主的大婚,因为时间根本来不及。但请柬上清楚地写明了事关黄龙堡之未来,事关众人之未来,要所有黄家之人务必尽全速赶回。   看着六十匹上等好马匹分三十路奔出,黄菲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黄龙堡这次真的可以看到可以预期的未来了,她作为下一任必然当选的家主,又怎么可能不兴奋?   亲手书写请柬的黄龙图同样喜悦,虽说昨晚感觉到一些极轻微的异动,但想来也是因为堡外驻扎了三十万精锐大军,气势大盛的缘故,又怎须放在心上?   “大管事何在?开门,上灯,备礼!”黄龙图难得有如此大好的心情,这一连声的话以内力送出,贯响整座黄龙堡。   哈丹巴特尔身在两万骑军之后,身前有一万强弓,更有三万精锐步卒在侧,守备之强可以算是铁壁如山。他扫视自己秘密调教了二十年才成就的强大军队,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变作了仰天大笑:“天要我哈丹巴特尔称雄,何以拒之!?”   哈丹巴特尔以汉话所言大部分元军都是听不明白,不过他们很清楚地听到了大将军后面的蒙古话。   “众儿郎听令,今日起我哈丹巴特尔要让江湖中人再也不敢触碰庙堂之事!目标黄龙堡,片甲不留!杀!”   大管事欢天喜地地打开了黄龙堡的大门,满心以为立刻就能瞧见备下大礼的那位南直隶平章,谁曾想眼力超群的他却只看到六十匹死马和三十个被箭羽扎得像刺猬一样的死人。   对面那黑压压的军队中间伸出的是什么东西?有些发蒙的大管事眯起眼望去。   轰然巨响让大管事迅速回神,也让他发出了人生中最后的嘶吼,单纯的叫喊,没有意义,只是在表达死前一瞬的恐惧和被欺骗之后的不甘。   拼死关上大门然后以身抵之的大管事并没有死,刚才的瞬间将他拎后丈余又亲自上墙挡下了这正面一拨炮击的黄龙图面红如血,站在大门之上望着不到一里之外那漆黑的一排炮口。   “老祖宗!”大管事的声音凄厉至极。   黄龙图圆瞪的双眼眯起,脸上的皱纹似乎在刚刚的瞬间又深了许多。他并没有退下来,更没有回头,只是仰天长叹道:“让大伙走密道,向东面林子撤退,由菲儿领队往南,她知道该去哪去。”   大管事没有犹豫,更没有劝说什么。他跟了黄龙图五十一年,深知这位主子的性情和智慧。既然黄龙图已经说出了那种话,那么存在了七代人近三百年的黄龙堡今日只怕就要毁于一旦,能快一步动作,就能多保住一人。   “敢尔!”   大管事才回过身子,就听见黄龙图那晴空霹雳一般的咆哮响彻天地。下一瞬无数次爆炸就在这巨大的黄龙堡内外接连爆发开来,强劲的冲击撕纸一般扯烂了所经之地的屋顶和墙面,巨大的力道撞在人畜肉身之上就好像大石砸豆腐一样的效果。   碎砖、尘土、血肉,都在飞溅。   几块飞石被大管事避过,仅仅是余波就已经剐得他那张自认为已经没多少知觉的老脸生疼。   无视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大管事知道自己根本没时间去关心黄龙堡的损失到底几何,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黄龙图是否还在墙头站着。执黄龙堡管事之位五十余年的他用最快的速度组织起一批下人,开始找寻所有活着的黄家人,往那密道所在聚集。   黄龙图当然也听到了爆炸,修为如他比大管事更清楚地知道眼下黄龙堡遭受了多么巨大的损失。但这条守护着黄龙堡的老龙依然没有回首,他看着里许之外在那重重保护之下的哈丹巴特尔,低沉的声音就如同远古龙族的低语,清晰地送入对方耳中。   “大将军,当真要如此对待我黄龙堡吗?”   哈丹巴特尔微微一怔,随即用蒙古话哈哈大笑道:“有意思,这老头还真是那种绝顶高手啊,居然会,会,这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传音入密!这趟真没白来,传令三军,一颗黄龙堡的脑袋换十两黄金,杀着重要人物的百两,那颗老龙头千两!凡执三头以上者直升一级!执龙头者我让他将来做王爷!”   黄龙图听不懂蒙古话,不过他能听得出哈丹巴特尔的语气,更能看得清对方那不可一世的狂傲表情。   今日黄龙堡想求生,一切都只能靠自己。黄龙图得到了答案,也做出了选择。   黄家有卧龙,不为长生,只为护族。   很短的间隔之后,第二轮炮击全部落在黄龙堡周围十丈到五十丈之内,第三轮亦然,第四轮同样。十轮炮击有九回都落在根本没人的地方,却叫已经决定豁出性命的黄龙图心底发凉,面色惨白。    第47章 老龙的选择   派去查这哈丹巴特尔的人说这位年过四十五的将军最喜欢的就是闭门屠城然后开门看那血河涌动,其屠城弯刀之下号称从无活口。原本黄龙图是不相信这种说法的,毕竟一城之人不是一村一庄,难保没有漏网之鱼。可今时今日所见,黄龙图却深深地明白,明白这个哈丹巴特尔绝对是一个杀人绝户,根本不知人性为何物的狠辣角色。   再结实的地道也不过是地道,上面不可能没土,更不可能用坚硬巨石将土层完全替代。于是在九轮之后,黄龙堡四周便有十七条严重凹陷的长沟出现。这些长沟正是黄龙堡所有能通向外面的保命密道所在,其中也包括黄龙图镇守了一辈子的那条密道。   所有的生路都被那个狡猾凶残的南直隶平章用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毁去,灰头土脸跑到前门的黄菲红着眼睛咬着牙齿嘶声道:“老祖宗,黄家议事死了大半,我爹娘也在其中。如今黄家可战者不足百人,我刚才看包围西南当有一线生机,还请老祖宗示下!”   黄菲不愧是黄龙图亲自挑选的下一任家主人选。她在事发的瞬间就想明白了一切,虽说可以算是第二次被人算计和利用,但在短暂的羞辱和愤怒过后,心智坚韧远远超出常人的她仍然镇定下来,并且用最快的速度与带人赶到的大管事汇合,开始引导黄家众人撤离。黄家众人的行动不可谓不迅速,但就在大半黄龙堡的重要人物进了地道时,后面那九轮炮击就接踵而至,打碎了黄龙堡的强大,也打碎了黄菲心底抱着的希望。   黄龙图望向那一线“黑潮”,那是开始冲锋的重骑,那是绝对足以一拨摧垮眼下这座黄龙堡所有的防御系统的可怕存在。他深吸一气,缓缓说道:“今日起黄菲即黄龙堡家主,所有人听其号令,不得有违。”   “老祖宗!?”黄菲被黄龙图的话吓了一大跳,这位黄龙堡的守护神居然在这种时候突然将黄龙堡交给她,其中意味已经再明显不过。   黄龙图脸上现出平静的笑意,他望着那越来越快的一线黑潮笑道:“我早已活得够本。菲儿,你带剩下的人突围。待我冲入敌阵,便是你们最好的机会,切记。”   黄龙图没有多说什么,已经充分表达了赴死意愿的他似乎不打算留下什么“遗言”。但旁边与黄菲一样吃惊的大管事却清楚,这位黄龙堡的老祖宗一手教出了黄菲,也完全信任这个黄家四代第六女,没有遗言,是因为放心。   黄菲嘴唇蠕动,但黄龙图早已不在墙头。那扇没了无形之力加持的黄龙堡大门此刻轰然倒塌,死死咬住下唇的黄菲可以清晰地看到有一条黄龙狠狠撞穿了那一线黑潮,冲向那个被层层叠叠地保护着的哈丹巴特尔,那个万分该死的男人。   “聚齐还活着的人,重伤者当场格杀,剩下的带到西偏门的一丈墙后。”黄菲下达了作为黄龙堡家主的第一道命令,然后用尽了力气将视线从那条气势磅礴的黄龙身上抽回,提气冲向西侧。   黄龙图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跟出,于是这条老龙大感欣慰,因为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终于真正地成为了黄家的主人。既然后顾无忧,那么他要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冲入敌阵,拼尽全力取那不知江湖之深,不晓武林之广的南直隶平章的人头,然后就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简单过程。   “我有十里飞剑,可斩龙头。信否?”带着寒意的声音忽然在黄龙图耳边响起,随即便有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意在黄龙图刚刚杀进保护哈丹巴特尔的人墙时劈到。   黄龙图倒没叫这偷袭而至的剑意伤到,但毕竟是偷袭,这一道极致凌厉的剑意硬生生把黄龙图从军阵中撞了出去,一直将其推向远方。   剑意明显蓄势已久,虽只一击,其威力仍是直接在元军百人正行的前阵中掏出一条南北通透的血路,少说有七十余骑因此丧命。   元军看来似乎因此倒了大霉,但相较之下那无形的一击将那突然间带着滔天黄沙冲过来的老怪物撞飞,这个结果对于只有死战没有退路可选的他们而言似乎更好一些。毕竟刚刚那老头甫一入阵就已经撞碎了三十余人,谁能想到一个看来早该老死进棺材的老头子方才那一冲能有这般可怕的声势?谁又敢说真就能阻止得了这老疯子冲到大将军身前?   “好一道剑意,怪不得如此嚣张,原来是有恃无恐!”黄龙图的声音在方圆数里之内回荡,其中的怒火清晰地传达给所有听到这些话的人,包括南直隶平章大将军,哈丹巴特尔。   哈丹巴特尔眯着双眼,脸上挂着冰冷的笑意。他将手中长鞭一指那再度冲来的黄氏老龙,冷笑道:“送他一场箭雨,大矛队跟上,力竭者退。”   这支被哈丹巴特尔用以手段以最为隐密方法训练出来的可怕军队开始展现他们经过非人训练之后得到的素质和能力。   箭雨如注,长矛漫天。若非面对的是黄龙图这么一个已经把人力所及修到几乎通达天道的老怪物,这数万支箭和近两万长矛之下,又有哪一个江湖中人能够撑得下来?   可惜,来得是那位黄龙图,是纵然被突袭而来的一道剑意撞飞近一里地却依然毫发无损的黄龙。半数箭羽倒飞而回,更有小半长矛被无形巨力卷起倒掷。哈丹巴特尔这支私下里命名为飞虎的大军无人退后,却也避免不了上千人被自己射出的箭掷出的矛穿刺而死的下场。   之前那道剑意的主人没有再出手。黄龙图并不奇怪,因为这一次显然准备更充足的元军给他带来了更大的阻力。   所有的士兵都悍不畏死,更可怕的是这些士兵一个个技艺精熟,更有许多人颇具武学功底。纵然黄龙图对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能保有绝对优势,但架不住那些甚至可以不顾同伴性命也要扑上来阻止他冲向哈丹巴特尔的士兵源源不断。   龙入兵阵,黄龙图越行越慢,却终究在一步步靠近哈丹巴特尔所在。要阻止一个已经彻底豁出性命的触天武人做一个只为杀人的匹夫,是一件远远超出常理的难事。    第48章 乱中斩龙   还有四十丈,如果还有藏剑的话此时该来了。黄龙图脑子里才闪过这个想法,便有凌厉至极的剑间陡然横生,刹那间便已经到了他面门之前,距离鼻尖不过三寸而已。   黄龙图凝神聚气,早已备下的气力由丹田喷涌,最终出口化作一声龙啸,居然在那无形远胜有形的剑意刺进他眉心的前一瞬将对手的招式从形到意统统震了个支离破碎。   第三剑紧随骤然生出的第二剑而来,只是这第三剑更加隐秘和迅速。黄龙图嗤笑一声,苦修数十载的重楼真经在此时发挥了最大的效力。黄龙图前力衰而后力新生,中无断绝,竟似不需换气般再度咆哮如龙,震散了对手剑意的同时也将身前十丈之内清出一条通途。   原来就这是重楼真经的威力所在。张云心中暗自点头,有这般奇异的换气方法,确实可以说是难得的武学宝卷。不过点头归点头,身为哈丹巴特尔的他还没忘了大声呼喝着指挥手下扑向黄龙图。   还剩下不到二十丈,纵然你再怎么天生神力,也休想从我手下逃出生天!有倚仗又如何?那搞偷袭的东西连面都不敢露,就算最后出来了,我黄龙图又岂会怕他!?   想到即将替黄家突围的子孙挣出一条活路,黄龙堡的守卫者心中大为感慰。   “黄家一个都别想逃,你也要死。”   又是那该死的声音,而且就是那个连施三计突袭之人所发。   对手的嚣张让黄龙图怒气更盛,却也让他把精神更集中了三分。   果不其然,黄龙图这边厢刚刚加强了警戒,那眼看着刚刚强行清出来的通往哈丹巴特尔的十丈道路上就出现了一个黑衣金带书生打扮的人。   以黄龙图的眼力来看,这个刚刚以极致轻功出现在此处的书生若是敌人的话,绝不好惹。   已然退入盾墙之中自保的哈丹巴特尔也就是张云暗地里长出一口气,心道:还好把夜香给他们用了,我还是有些低估了这条老龙拼命的威力,若不然早一半日放出消息也不用把时间弄得如此紧张。差点就没了一石三鸟的机会,啧!这家伙的轻功似乎又有不小进益,要不要就此杀掉以绝后患?   转眼就已跟黄龙图打成一团的书生似乎对哈丹巴特尔全无防备之意,但此刻的张云却完全打消了除后患的念头。没办法,人家承天地除虏会派来的阵容实在不弱,要是此刻张云真动了手只怕再想抽身可就难了。   鬼屠单瑞,毒神姬妍,外加那个正跟黄龙图打作一团的无影书生端木玉。哼,无影书生,早晚要叫你变没命书生。   张云心知那两个比端木玉晚一步到达的家伙绝不会给自己出手偷袭的机会,于是便干脆安了心继续实施计划。   “爆!杀!”两字出口,哈丹巴特尔翻身下马,将身边三匹少于也有一千五百斤重的高头大马同时向前推出。与此同时更有百多名元军猛扯自己腰间长绳,同时向前扑出,目标正是刚刚出现的三人和那个已经杀到距离大将军不过十丈的老怪物。   看着单瑞和姬妍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张云,不,应该说是南直隶平章大将军哈丹巴特尔送了这二位一个绝对足够阴险的笑容。   端木玉反应最快,第一个来扑哈丹巴特尔,但终究比爆炸慢了一瞬。   轰然炸响,巨大的爆炸声瞬间传遍四野。   百多面铁盾翻飞,铺天盖地的尘烟之中,所有的元军都开始寻找自家的大将军。可惜他们再也不可能找到那个按之前约定应该在百面铁盾之后安然无恙并且袖戴红绸的大将军,因为此刻因爆炸而得以与那突然攻来的书生分开的黄龙图正被一只手掌抵着手臂直飞出去,在那浓浓的烟雾之中一路向南。   有众多马蹄声与人的脚步声出现在远处,渐行渐近,目标正是混乱一片的黄龙堡所在。   “你听见那些莲和教教众的喊杀声了么?我说到做到,黄家不会有活口。”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的张云右手一记“问龙”压得黄龙图这条老龙仓促间根本开不了口,纵有千般问题也只能先憋在肚里被对手推着疾退。   尘烟散去,黄龙图怒骂道:“你是何人?难道当真要绝我黄龙堡!?”   “哪里话说的,我可不是只要绝你黄龙堡一家啊。黄龙图,黄老爷子,你这么些年不会都活到狗身上了吧?”   “你想一箭三雕!?”   “哎哎,你可不是雕,你老人家勉强可以算是龙了。天阴教那几位也不是雕,那是小鬼。至于那什么莲和教的,不巧我只是要替兄弟借势,而这帮没事就鼓劲蛊惑人心的东西正好挡在路上所以不得不收拾而已。”   “哼哼,年轻人,你真以为自己实力不俗就能斩龙灭鬼了?不怕牛吹大了撑破肚皮么?”   “不是不是,我哪敢以为自己有那么强啊。斩龙,然后灭鬼,得分开,搁一起真不行,前辈太夸奖了,晚辈会骄傲的。”   “如此猖狂,你到底是谁?”   “前辈好歹也算是武学高手了,难道真看不出来?我可没藏着掖着。对了,不知道你黄龙堡最后能活下几个?不如咱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我赌你死,黄龙堡全活!龙皇传人又如何,我黄龙图才是真龙!”   “是我的错,居然让前辈看走了眼。罪过罪过,晚辈这便改之。”   飞沙走石骤停,无数碎木断草终于不用再浮在半空,这个因为二人争斗而新开拓出来的百丈方圆空地两端各站一人。   黄龙图左臂自肘以下全部不见,一张老脸上写满了惊讶二字。   张云手中一柄软剑绷得笔直,其通体雪白半呈透明,薄若蝉翼,无锷,剑尾有如带扣,其上逍遥自在之意与张云相映之下更增神仙气息。   “原来如此,云裳剑,云天派,越天山。你是张云,你就是那张云小儿。原来你没有死,居然没有死!那就是凌云九剑?是第几招?”黄龙图的声音由扬起到平复,最后提问“是第几招”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第49章 拔山羽   张云手腕微振,云裳剑立时弯转,被他顺势盘在腰间特制剑鞘中重新变成了腰带。他没有立刻回答黄龙图的话,而先抬头看了看天,这才笑道:“晚辈刚才用得是凌云一剑,这招横耀当空可是用足了十分意气,前辈若是气机未绝,那张云也只好立刻打道回府赶紧再闭个关修炼修炼。”   黄龙图七窍溢血,同样抬眼看了看天色。天晴气朗,阳光明媚,是个安然离世的好天气。   “留个全尸?”黄龙图语气在笑,不过那张怎么看怎么狰狞的脸实在瞧不出哪里在笑。   张云一脸抱歉地应道:“前辈说笑了,既然已经看开生死,又何必非要临死还算计我一回?留你老人家全尸的话我何必折腾这么大的阵仗搅乱视听?”张云边说边指了指这片被二人硬生生打出来的大空地。   “固步自封,死了活该。”八字评语似乎是给自己的,又似乎是给黄龙堡的,活了一百一十岁,与龙皇同一时代的一位触天高手,暗地里有如一方帝王般的存在,就此化作了满地的碎肉,细碎到根本无从查看其所受致命伤到底从何而来。   张云撇了撇嘴,回身时到底还是没忍住一口淤血吐在地上。他抹了抹嘴,这口血能吐出来其实算是好事。与黄龙图这瞬息之间决出的胜负生死给张云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负担,这段时日以来堆堆叠叠的伤势非但没能完全好转,反而因为这次出手再度加重。   望了望战场的方向,张云将一口浊气缓缓吐尽,这才敢赶忙抬步离开。   端木玉当先到达,单瑞与姬妍紧随其后。   昔日天阴教如今承天地除虏会的三大巨头之间没有言语交流,三人几乎是在到底此地的下一刻就立即开始勘查四周情况。   时间紧迫。这是三位武学一道上修为极高的高手此刻共通的想法,因为这方圆百丈的狼藉太值得研究,而他们能够用来研究的时间又实在太短。   不是因为那十万出头的自以为能趁机分一杯羹的白莲余党,更不是有什么足够威胁这三位的武道高人在后追逐。这百丈方圆之内的气机原本就只余一缕,而就算这一缕气机也在飞速消逝,若不抓紧,别说弄清楚是谁杀了黄龙堡里那条老龙,连黄龙图怎么个死法都别想摸着半点端倪。   约摸十个呼吸的工夫过去,端木玉第一个停下动作,随后单瑞也站直了身子。二人并未开口出声,直到又过了两吸之后姬妍也直了身子,脸上那张纵横两道怎么也无法抹平的伤口显得越发狰狞。   “黄龙图败在实力,出手的不是药谷之人,但我瞧不出到底是谁。”姬妍最后一个停止探索,却第一个说出自己的结论。   单瑞两手一摊,苦笑道:“得,那我就不用说了,完全猜错。玉儿瞧那人轻功如何?”   “看不出来,步子里揉了太多蓄意的痕迹。毒神都看不出来,我也就不用再猜了。”端木玉抱臂而立,他嘴上说不猜,但心里却难以抑制地猜测着,猜测着那个他时常就会想起的人物。   明明是个死人!端木玉眼角微微一抖,对于自己这种可耻又可笑的猜测有些愤怒。   单瑞把端木玉的反应看在眼里,他上前两步一指地上那滩大半已经渗进土里的血肉残沫笑道:“大家都说不出所以然,还真不如猜猜。我就猜是那个在越天山上杀了羌护法的小子,我猜他虽然坠崖却根本没死。要知那小子还在襁褓时就已经坠而不死过一回,谁知道十年前是不是又玩了一出苦肉计?”   单瑞话说得轻松,却看到了端木玉脸上瞬间闪过的扭曲面容,更听见了姬妍这个功力已臻化境,本应覆地无音的大高手生生踩断了一根树枝。   姬妍咳嗽一声掩过刚刚的尴尬,沉声道:“那哈丹巴特尔不论真假估计都捞不出来了,没头的蟒终究是条死蟒,白莲教那些白痴残党这回替人背黑锅,不知道跟三十万没头苍蝇撞完之后还能剩下多少。咱们这便回了?”   “当然要回,教主说了现在少掺乎这些破事。”单瑞一锤定音。   张云其实并没有就此离去。他确定不了白莲教残余而成的莲和教与那三十万无主鞑子最终的伤亡程度,更明白一箭三雕其实也就是说说,承天地除虏会那三位绝对是想走就走的存在,但至少可以确认黄龙堡是不是灭得足够干净,况且此刻他身上伤势能否快速好转也与黄龙堡是否已经全灭紧密相关。   要知道此刻张云的内伤大半都是因为那条老龙临死豁命借了黄龙堡的溃势一击造成。虽然当时黄龙图只是手指尖掠过张云胸口,但那股沉重的压抑感却久久不散,这让张云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   混乱不堪的战场之上,没有人注意到一袭黑袍裹身的张云幽灵般来到了黄龙堡的废墟所在。   山海望气。   方才一场既费体力又费脑力的大战之后,张云依旧毫不吝惜地大耗精神施展这诡兵门的望气神术,为得自然就是彻查黄龙堡的气机存活。   天地大乱,黄龙堡再无生机。   得到这个结果的张云依然没有放松,他缓慢地将体内那压抑沉闷的死气以凌云真气逼至右掌,随后一记龙皇掌中的“拔山羽”按在黄龙堡那处龙穴地道之上。   张云这一掌去势缓极,手掌真如轻羽般飘荡而落,轻轻抚在黄龙堡的废墟上面。   四周有一瞬寂静,随即暴发的巨大力道带得整座黄龙堡狠狠一震,张云落掌正对的龙穴地道更是直接陷落到底,下面纵然还有什么用了奇怪法门求活的生人,此刻也要变成死尸。   拔山羽原本叫作羽士拔山,是龙皇龙启生一身神功初成,创下龙皇掌时的一招。传闻当时龙皇好穿湖蓝长衫,风度翩翩飘然出尘,与人较艺时被看轻了力量笑称为手无缚鸡之力的羽士书生,结果龙皇随手一挥将那号称出掌重万钧的对手打得嵌进山体两丈多深,几经改进之后方成如今的拔山羽。    第50章 凤阳再见   张云又一口血喷出,他的伤势因此又重三分有余,但比起那股死气继续在胸中盘桓以及黄家仍可能有人存活的后果来说,已经好了许多。   一掌散去胸中大半沉闷,加重的伤势并不能影响张云的好心情。他做了一次深呼吸,随手拨返了十来支因为刚才那一掌引来的箭羽,自言自语道:“三雕变两狗,拆台虽然是拆成了,但合着到最后就真正搞死的就只有一只诱饵而已。有点亏?嘿嘿,贪心不好,不好呀不好,反正也没力气再跟人搏命了,还是去瞅瞅元璋募兵吧。”wWW.22ff.com   张云正在那儿自言自语,突然间眉眼一肃,瞬息以铁甲覆面,拧身撤步,双掌平伸下按。   方圆十丈之内的空气刹那间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无风的空气中骤然有如万千风云齐齐下垂,地面上的龟裂转眼已布满三十丈所在。   残肢断臂的尸山之下,有一双圆睁的眼睛透过重重血水碎尸,望向那引发天地异象的人。   有一道极细极细的白线从那倾泄而下的风云和剧烈扭曲的空间中刺入,在张云冰冷双眼的注视下曲折周转,不断从那风云流转的空间变化中找到哪怕是最小的缝隙,不断向着那个戴着铁面具的目标前进。   长生雪。天阴教阴使端木玉成名绝学。   星河坠地。诡兵门历代兵堂堂主压箱底的星河神功。   天阴教与诡兵门的两大绝学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搏杀。   开始的无比突兀,结束得更是异常迅捷。   白线距离张云还有一丈时如触铁壁,一碰即溃,瞬息消失不见。   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方圆十丈,最深处三丈有余的圆坑。坑中无人,却有一道地裂直向东伸出三十六丈方止。裂缝只有半寸宽窄,却深不见底。   恢复了白衣金带端木玉在战场上一闪而逝,没有人能注意到他的脸色瞬息间连变金、紫、红、黑四色之后才恢复如初,更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神色。那眼神,充满了怀疑和猜测。   瞪山观海尽望天下气?端木玉撇了撇嘴角。江满霜?不可能。其他三人用不出这等星河神功,难道是那老太婆又入世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最好是你,你最好没死,最好活着,最好又有胆量入这江湖。我很期待,也很希望我猜对了。你也很希望杀我不是么?来啊,一定要活着来找我啊!哈哈哈哈!   端木玉踏步而去,无影留,无风生,只余下如雷笑声。   战场上陡然爆发出巨大而张狂的笑声,竟让正在疯狂厮杀的莲和教教兵和元军不约而同地停顿了一瞬。可惜没有人看到笑声的制造者,于是双方很快就再度投入热火朝天的厮杀之中。一方为了趁火打劫,却不知火烧的不止是元兵一方。另一方为了抢回被掳去的大将军,却不知那位假将军前一刻才离开黄龙堡的废墟所在。   三天之后,战火完全熄灭。没了平章大将军的元军折损超过八万,而本想趁火打劫最终却发觉自己也是火上烤肉的莲和教更是以十五万来只退去三万残兵的结果惨然逃去。   遍地死尸,血汇成海。一场原本的婚礼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昏礼,闹剧。   也许是托了张云星河坠地砸出的大坑还有端木玉那一记长生雪弄出的无底地缝的福,四下里都被一把火烧得满是焦臭,偏偏黄龙堡西南靠里的那堆尸体逃过一劫。   躲过一场火劫的废墟上,四十多具尸体形成的死人堆因为天气原因腐败得并不严重,但也难免恶臭横生。元军撤退时好歹收拾了一下战场,火自然也是元军放的,可黄龙堡中偏偏就是这一小块附近发生了那个未见鬼神却有天塌地陷的怪事,不论是敬畏还是胆怯,元军最终放过了这块位置,连扔个火把这种事都没做。   一个满身都是干透血迹,长发尽数干粘在一起,臭不可闻的看来比九幽地府的恶鬼还要吓人三分的“人”从那个死人堆里缓缓爬了出来。   “我知道你是谁了,不是诡兵门,更不是药谷,你是云章,易容改面的云章!”血人突然开了口,干涩嘶哑的声音总算证明了这血人还算是个活物。   朱元璋见到了张云,就在他决定回老家募兵并且顺利避过三拨元军的追杀顺利抵达凤阳的时候。   即使已经见过了多次,朱元璋也依然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任谁看到那黑驹白衣在天地之间掠出一条阴阳流转的长线,宛如分合天地乾坤的神仙般瞬息咫尺而至,恐怕都很难在几次或者几十几百次之内完全适应的过程。   张云易了容,脸上的面皮与之前他陪着朱元璋一道去“要挟”郭子兴郭大元帅时用的一样。他并不在乎在朱元璋、马秀英和燕小五三人面前露出真容,因为他清楚这三人绝对会为了守住他重新入世的秘密豁上性命,但张云无法保证其他的人是否也会如此,即使眼前这一百出头,看着比乞丐没强了太多的兵士已经算是随着朱元璋出生入死的弟兄。   “募兵?”张云偏过头瞅了瞅那些越看越感觉惨不忍睹的士兵,发现这些人虽然装备实在不怎么样,但精气神却异常高涨,看来五战连胜确实让这些人在对朱元璋死心塌地的同时也真正变成了可以在战场死战不退的战士。   朱元璋恢复镇定显然要比燕小五快了许多,他苦笑着挠挠下巴说道:“大哥,你觉得我这能募着兵么?半抢半骗吧,糊弄来几个是几个。”   张云一挑眉头,朗声笑道:“哈哈哈哈,不错,不过那些被‘拐骗’来的弟兄估计很快就会发觉自己真是走运,骗他们来的居然是位五战全胜,智勇双全的大将之才。”   那百多名士兵听见张云的话,不约而同地哄然笑起。对于朱元璋,他们实是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笑声当然是骄傲至极。    第51章 等而视之   朱元璋并没有不好意思,但也没有任何居功自傲的表现。五战连胜始于定远,而定远之胜全赖眼前这位神仙一样的张大哥以一己之力布局牵引。   那可是三十万大军,那是寻常一个人会个易容术就敢去指挥调动的么?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四十万只马蹄和无数箭羽刀戟砸成肉泥,那已经不是把脑袋捌腰上就可以壮起胆去干的险事,甚至不是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就能完成的壮举。   眼前这位偏偏就完成了!恐怕之前张大哥所说的引祸水三十万直扑什么黄龙堡,再来个天阴教、莲和教、鞑子的一箭三雕也不是说着玩的。   张云看见了朱元璋眼中的崇拜和敬佩,多少也猜到了对方是因为什么才会露出这种目光,于是笑着一拍朱元璋肩头说道:“走,咱们哥俩喝一杯去。马背上有些材料,还要麻烦弟妹收拾整治一桌。”   燕小五很默契地阻止了那些第一次见到张云的士兵拥上去或者开口发问,只比张云早到三天的马秀英安静地前去牵起了极通人性的夜香,随着张云和朱元璋往远处走去。   朱元璋和马姑娘都有些吃惊,吃惊于张云这么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居然挖坑生火洗菜剖鱼样样精通。能把菜刀用得影都瞧不见,大概天底下的厨子里这也算是头一份了。马秀英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炒菜轻松到如此地步,所有材料无不清洗洁净,切割精准,分配合理地摆在她的手边,现垒的土灶更是火力十足。   有哪位厨娘有机会让一个挥掌翻云覆雨的武道顶尖高手用掌力替自己控制灶中火势的?像张云这样把超绝内力拿来鼓风吹火的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马秀英得心应手之下短短时间就是十二道菜摆上了同样被张云随手从地里面拽出来的一块大石做的桌子上面。   招呼了燕小五过来,四人一桌,一人一只海碗中都倒满了张云之前从定远将军府的酒窖里顺来的五十年份的老酒。   “首先要祝贺元璋五连胜,要知当今声势最大的红巾军也没拿下过如此战果。”张云说罢先干为敬,朱元璋三人笑着同样一饮而尽。   陈年美酒的甘冽在这等寒气逼人的时节下肚无异于暖入心肺,实在叫人酣畅淋漓。连马秀英这女子都在将那足有半斤的一碗酒下肚之后面泛桃红,却并无难过之态,反而看来十分舒坦。   朱元璋重新将四人酒碗倒满,将酒囊放在石桌旁,感叹道:“若不是张大哥神人神法将那三十万鞑子带出定远,我朱元璋就算三头六臂去打定远也只能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这五连胜实是张大哥的首功!”   马秀英随着朱元璋端起酒碗,面泛桃红的她开口便是豪气生:“张大哥,元璋有你是大幸,马秀英随着元璋敬大哥!”   张云一按燕小五的酒碗笑道:“小五别跟着凑热闹,看你小子嘴动就是想让我一人喝三碗,当我冤大头呢?臭小子,等会儿我得好好验验你这几日进步如何。”他说着转向朱元璋和马秀英,“元璋证明我没看走了眼,七千就算是老弱病残,又有几人能以八百人攻城而下?何况马姑娘才是我元璋兄弟真正的大福星,所以这一碗礼当是我敬二位,请!”   虽说被张云笑着白了一眼,燕小五还是偷偷跟着蹭下了这一碗酒。四人两轮之后各自已是一斤酒水入肚,好酒后劲足,眼下四人倒是还好,面色红润浑身生暖,头脑意外地极为清晰。   张云此时是书生打扮,两边广袖一振,有清风涌出,瞬息散出数十丈距离。   未感应到任何问题,张云这才轻敲着桌面将一切导入正题:“此次我特意赶来,是有几件事要与元璋探讨。”   听到张云此言,燕小五立刻起身向那百多士兵休息的方向走出几步,挥手做了个警戒的指示。马秀英则先是想起身回避被张云笑着摆手拦下,随即便安心为几人布菜。   朱元璋正襟危坐,一副精神全部集中在张云即将说出口的话上。   “募兵之事,我可以帮你,但一切以元璋你为主。眼下这百多人虽然看似心腹,我认为却是不可再用,最好能还之濠州。”   张云说着打了个响指,夜香立时奔至。他解下一个行囊打开,将其中与现行宝钞完全不同的一摞银票、三张信笺和一个看来不小的羊皮纸圈放在朱元璋手中。   “募兵耗钱,这些是销金府专用的银票,第一张信笺中写明了用法,总共能兑出二十万现银。当然这二十万两现银不可能一下子露白,至于一次要用多少,你自己看着办,不够再找我拿。这些年我四处走动,靠得就是从我七叔那里抠钱。至于这羊皮纸则是比那二十万两现银更要值钱的宝贝,上面是我这几年整理的兵法心得和堪舆地理图志,虽说都是纸上谈兵,但你拿着总有些益处。”   张云似乎说完了自己想说的,把东西塞给朱元璋之后一抬手做了个请讲的姿势笑道:“我的事说完了,元璋后面如何打算的?”   朱元璋前一刻还在震惊张云出手就是二十万两这般大方,后一刻便要惊讶自己这位神仙也似的张大哥居然这就说完了?后面的布置呢?安排呢?计策呢?另外两封信笺里说得是什么?   朱元璋眼望张云,结果对方一句“张云对你朱元璋等而视之,难道你一个连克五城的大将军需要的只是保姆?”堵死了朱元璋所有的问题。   挠挠下巴,朱元璋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之后才开口:“我回去之后不打算再跟岳父混了。这百多人我确实打算送给岳父,然后我打算自己单干,回去之后立刻离开,不会带走太多的人,几十个最多了。我只会带走亲自挑上眼的人,因为我要打造自己的军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有资格在这场巨大的逐鹿会中赢得一席之地。”   豪气渐生,朱元璋不自觉地面色涨红,声音也大了不少。当然,有张云坐在这里,自是不虞会有有心人把朱元璋这话听了去。    第52章 搭手   张云脸现笑意,把碗中酒再度尽饮,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这才是我的元璋兄弟。你若是此番回去还要与那郭子兴折腾来折腾去,就算是位能连克五城的大将之才又如何?终究只是个将才而已。”   朱元璋一脸张大哥果然知我的理所当然,端起酒碗就要陪饮,却被张云轻轻一压便放回桌上。   张云看着脸现疑惑的朱元璋,笑着坐到他身边拿过他脉门,这才出声道:“你小子连克五城,若没招来元军刺客那才真叫怪了,真当我看不出来呢?就算你再精明十倍,就算小五眼下实力翻了几番,也免不了厮杀惊魂落下些伤。真亏了你能忍到把伤都给忘了,一斤酒正好让我借力给你活活血,再多喝,你小子想去阴间跟那秦皇争霸啊?”   就在张云说话之间,朱元璋面色再度生变,由红转青,青转紫,最后紫化黑黑又变白,直瞧得旁边不知所以的马秀英张大了嘴。当然,马姑娘不担心,现在出手治病的可是张云,房顶一抬手都隔空掀没影了,这等神仙还有治不了的病?   “嗯,有鬼陀山的手段。这是剑气?哦,左手剑鸣里梅那厮居然收徒弟了,可惜识人不明,回头我得去拜访拜访才行。啧啧,这还有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说元璋,你小子能活到现在可真是运气,这几天说不得我就要好生拾掇拾掇小五,不然哪天真是我不在的空档来几个大高手岂不大大的危险?”   张云摇头晃脑活脱脱一个骗钱的江湖术士,看得马姑娘和朱元璋都笑出了声来。面色复归红润更有光透出,朱元璋长出一口气来,只觉得这辈子都未如此通体舒泰过。   张云翻腕间又从夜香背上行囊中引出一个小盒子塞给朱元璋,“喏,这盒子丹药是从黄龙堡顺出来的,不多只有十颗,若有内伤过重需要吊命维持便服一颗,可保十日不死。有十天,天涯海角我也都赶回来了。”   朱元璋知道不需要问张云若在天涯海角要如何知道自己负伤,而马秀英很想问却最终选择深信朱元璋所深信的张云而闭口不言。   “第三件礼你跟马姑娘搞不定,过两天等到了我交给小五就是。”张云看来没打算解释联络手段,倒是招呼了小五和马秀英重新落座,然后自斟自饮又是一碗美酒下肚。   朱元璋看了看马秀英,后者鼓励的目光让身体大好的朱元璋信心倍增。   “张大哥,我回去递完辞呈离开恐怕会更像个光杆将军,所以我打算再入定远,只是这一次我再去却是要借地招兵,所以……”   张云笑着接过话茬说道:“所以定远那三十万守军绝对不会再回去,他们正忙着找那们哈丹巴特尔平章,还要追击莲和教残部,忙得很,何况首领反出元廷这种事根本就是纸包不住火,他们是回不了定远了,这点你放心。另外我手上有两处不错的目标,不如你来看看如何?”   朱元璋哦了一声笑道:“大哥,我也有两处目标,还是这些天才选定的。”   张云展开那巨大的堪舆图说道:“来来来,看看你我兄弟二人的眼光如何?”   朱元璋并没当仁不让,先一步伸手指向一处标有张家堡三字的小点,随后一拍离那里不算太远的横山涧:“张家堡的堡主我认识,横山涧则是看起来人多,外强中干。先一步与张家堡合并,再打横山涧不成问题。”   “很好,元璋与我不谋而合!”张云拍手大笑,“张家堡若交情不好使,动刀兵也未尝不可。横山涧那帮混帐东西借机打过濠州城的秋风,谈就不必了,收了他们也算为其所在百姓除了一害。”   朱元璋纯以逐鹿之利出发,一听张云说到还能为民除害,对于拿下横山涧更增了几分信心和决心。朱、张二人这一回心有灵犀,自然十分开心,于是接下来不再有严肃话题的饭桌变得一派其乐融融。   招募进行得并不困难,燕小五与张云一道先行兑出了万两白银,是以八百人的数目很快完成了七百。期间更有不少识得朱元璋又或者慕名而来的人主动要求加入队伍,其中就有给朱元璋算过命的周德兴。而这前后主动投奔而来的二十四人中,有一位不仅让朱元璋眼冒精光,连张云都笑着请那人下场,想与他搭个手。   江湖中人都知道搭手就是切磋之意,源自武当张三丰张真人的二字早在江湖之中流传开来。那自称徐达的人倒也痛快,听见张云说要搭手之后便即笑着点头答应。   临时垒起的校场上观战的只有朱元璋、燕小五二人,连马秀英都没出现。   张云笑望着对面那位面貌清癯、身材魁伟的沉默男子,抱拳拱手道:“张云,师从云天派、诡兵门,父母死时我还是个婴儿,所以没有别号。”   “徐达,字天德,爹娘取的。自幼习武,手段学自一位老丐,可惜相处五年之后师父一去不返,师恩无从报答。”徐达从未与人说起过自己习武之始,谁知天生谨慎的他居然对一个才见面不到一盏茶时分的人坦露心声。   “我空手,你用……大刀可否?”张云打量了徐达一番,开口说话时已将一柄架上大刀轻轻掷给对方。   徐达稳稳接刀,抱拳道:“请!”   张云越发喜欢这个眼神坚毅而清澈的汉子,若非功底异常扎实,有几人能接得住张云带着考较之意的掷刀?   大步上前,张云用得是大力金刚掌的路数,一步丈余不说,力贯双掌之后拍向徐达上三路更有风啸相随。   徐达不敢大意,虽说瞧出对手几个破绽却都未动手,不足以一击败敌的情况下贸然对一个一眼就看出自己擅长用大刀的对手出招绝不是什么好选择。   徐达最终选择撤步横刀,并没有取巧的打算,毕竟他对自己的一身力气还算自信。   张云微微一笑,右掌抡圆自上而下拍出。   约摸着跟大棒击战鼓的声音差不多少,嗡然大响。朱元璋脸上现出兴奋神色,燕小五则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出手二人。前者知道自己这是捡着宝了,而后者则发现原来是张云要借机让他再开开眼界。    第53章 小分胜负   虎口发麻,足底硬陷进地面三寸有余,徐达只觉得两鼓力道撑得他双臂经络肿胀不堪,若非自己这几十年苦修不缀,刚刚这一次硬碰硬的试探就已经败了。   翻腕横扫,六十四斤重的仪器大刀在徐达手中如同片羽般轻易团转横扫,唯有刮起的呜咽风声听着让人感到窒息。   张云不退反进,垫步缩腰,双掌前探成爪,分取徐达双膝阳陵泉所在。   徐达手中大刀扫势才起已变上扬,两腿力道暴发,整个人向个窜起而手中大刀则借力下挥,一招刀劈华山。   张云再进一步,整个几乎伏地而行,直接从跃起出招的徐达下面冲了过去,左手反扫目标刚好是升势尽数化力下劈之后开始下落的徐达的后腰。   徐达大喝一声,腰间发力整个人强行在空中团身上翻变成了头下脚上的姿势,同时手中刀顺势后撩,仍是取中直去。   眼睛瞪大。燕小五耳中忽然响起张云传音,当然,不用张云传音,这小子此时也已经把双眼瞪到了最大,生怕错过一星半点儿的精彩。   张云拧身坐步,左手捧圆右手如拎弦之姿,刚好大刀撩至,于是有一指扣弦,问天地可有知音否。   徐达虎口一热,心知热身到此为止,于是干脆地撒手弃刀,魁梧十分的躬身借着张云这瞬间十八次扣指的巨大力道后翻出去,还没忘了甩出十二记力道十足,角度刁钻的鞭腿护身。   张云直身笑道:“徐兄手上的茧子可不是大刀能磨出来的,只是这场上枪最重不过三十斤,只怕不趁手啊。”   徐达落地无声,随手将身边那尽是长短枪的架子拎了起来,闻言笑道:“跟越天山上的神仙动手本就是个输,今日徐达虽未带兵器,但也会拼以全力,好叫这几十年习武没有白搭。”   张云脸上笑容更盛:“怪不得徐兄出手谨慎,我胡诌一句扔了把仪刀都能先凑合用着。这回我先,请。”   大步前冲,仍是外家刚猛的路数,只是这一次张云再度出击不论速度还是气势都与之前完全不同。   燕小五只觉得血涌上脑,愈发兴奋。   十二杆轻重长短皆不同的枪飞在空中,那被徐达一掌拍碎的枪架子则变成了无数细碎的暗器扑向张云。   佛门金刚不败之体张云自认顶多装装样子,不过眼下发挥的实力要以真气弹开这些木屑却不是问题。一阵噼里啪啦响起,除了三粒被徐达特意加了力道的小木屑被张云随手拍开,百多块大小碎块并没有发挥它们略阻对手脚步的预期功能。   徐达那张与身材不算太相符的清癯面容上终于出现了足量的兴奋和杀气,高大的身子倏忽间拔地而起双手双枪,长攻敌尾而短击短首,均是掷枪之法。   张云步伐不停,左右双手以大开碑手技巧左右反抡,将两杆闪电掷来的长短双枪拍断,随即撤肘翻腕,以肩为轴发力反推,将两支枪头变成了回射的暗器。   面对只怕比自己当年那个师父还要强大太多的高手,徐达此时反而放下了多余的包袱。抓过最大的一杆长枪,徐达右手在前左手在后,双手反向发力弹开两枚反射枪头之后将长枪瞬息抖出十八朵绚烂枪花,如同一张大网要将已经做势要上跃的张云兜在其中。   张云一笑探手,如同仙人伸指擒龙,那十八朵虚实皆存力道不弱的枪花骤然不见,只有一杆没了枪头的大枪被徐达看似随意地作矛掷出。   并指如刀,张云右手甩出枪头,左手便已抬在眼前一尺之外,刚好叫那记徐达实际上的杀手锏“李广射虎”掷来的无头枪杆撞个正着。   劈木裂帛的动静同时响起,枪杆从正中被张云指刀裁开,从张云头脑两侧飞出。   这枪法跟那位有些像啊,难不成是师兄弟?不对,这徐达的人品性格怎么看都与那人南辕北辙。张云此时已经看出了徐达枪法的路数,只是不太敢或者说不太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猜对了。   其实以他的山海望气之术,不可能在这种曾经见识过的功法上面看走了眼,可谁叫之前让他见识这路枪法的那位金龙军总教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鸟呢。   双手三枪刺到,张云仍是干脆利落地一巴掌拍断两杆短枪,故意留下约摸算是那枪架上第二重的一杆大枪给徐达发挥。   徐达自是不会拒绝对手好意,但他这一次却是抽枪疾退,放任张云高跃而起去蓄那凌空下击之势。   “合!”一声暴喝,徐达手中大枪重重抡起,随即化作一挑,实力未达牵引天地气机之境的他居然借着这爆发的瞬间实力以手中枪为媒介将空中残余几杆枪同时引动,分刺张云身上数个大穴所在。   好一招“扎猬甲”!   张云心中赞了一声,随即周身内劲勃发,体外三尺之内如布厚重甲胄,那空中数支引借了力而至的长枪最多不过刺进一尺距离便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如石佛坠地,张云这一落激起大片尘烟,把地面砸出一个不浅的坑来。   徐达看来没打算给张云喘息之机,手中大枪连振三次,抖开了之前张云那一凝带来的滞涩,随即弓步开臂,双手握紧枪杆取中直刺而出。   身周“扎”着几支长枪如同刺猬般的张云哈哈大笑道:“果然不可同日而语,这一枪才当得起‘中宫直进,正大光明’八字!”   枪法进退如电,每有长枪过处皆可见电光闪烁,可闻金铁交迸锐声,徐达这接连七十二招枪把自己的武学水平展现得淋漓尽致。   张云极为配合地闪转腾挪,双手或掌或拳,皆为罡气裹肤的外家硬功,期间与那条长枪碰撞不下三十次,次次皆如洪钟大吕,透着中正威严,直叫边上燕小五再也忍耐不住开始大声叫好。   徐达第七十二枪递出无功于是收枪撤步,抱拳笑道:“果然是云天派上的神仙,徐达甘拜下风。”    第54章 传拳收徒   张云哈哈笑道:“什么神仙,还不是从悬崖上蹦下去了么。徐兄这枪法可是铁枪门人所传?”张云以枪观人,对于徐达此人很是满意,否则也不会这般直白地提及十年前之事。徐达自然一身武艺不凡,就算不是江湖中人,也难免会对江湖中事多一份关心,要由此完全确认张云身份并不算困难。   徐达说道:“不瞒张兄弟,徐达从小与师父习武却从未听过任何江湖之事,对于自己师门也是数年前才发现似乎就是从铁枪门传出。但到底是否真的铁枪门枪法,徐达却不敢下定论。师父曾让我立誓今生不入江湖,所以大概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wWW.22ff.com   张云点头笑道:“不入江湖好,总说江湖人快意恩仇,说白了还不是一言不和就拔刀相向?况且真正能做得到快意恩仇的又有几人?大多数还不是杀来杀去,报个仇报出几代人去,喏,我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好在我这几手眼下也算过得去了,至少能保证把我的事在这一代尽量了结。”   “张大哥可不是过得去啊,那是天人才有的手段。”燕小五完全就是张云的拥趸,见不得包括张云自己在内的任何人去贬低他的武学水平。   张云笑骂道:“就你被我糊弄得很彻底罢了,不过说起来我还真得露一手,不然总有那不知死活的东西想要偷窥。”   张云说着右手在空气中一挑,掉落在地的四杆长枪自行“跳”起,全部落在了张云右手之中。   “呦,还敢挟持人质,挑谁不好你挑小孩子?脑袋进水了啊?何着没听明白我就是十年前在越天山上狠狠坑了你们天阴教的那个张云么?”张云笑呵呵地自言自语,燕小五与徐达二人却笃定张云这些话已经顺利送到了那些应该听到的人的耳中。   只见张云将四杆长枪轻轻抛在空中,其人则做了一个极其舒缓的大幅度拉伸,好似以身为弓,双臂为弦。   四枪下落,刚好是由短到长自上而下平行排列。   “东南西北,你们倒是挺会选的。”张云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双臂挥动间似乎有幻影一闪而逝。   燕小五还没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徐达那边已然大赞了一个“好”字。   有四名一身精干打扮身上暗藏了兵刃的人在同一时间暴体而亡,其身后或身前墙上各有一处若是用心观察可以发现直通一里之外校场所在的浑圆小洞。不过由于那暴袭而至的四杆长枪在点炸了那四名承天地除虏会也就是天阴教的斥候之后也各自爆作齑粉,连枪头所用铁屑都已全数炸进了地面。   张云拍拍手笑道:“让徐兄见笑了,在下一时手痒,既然功夫已经试过,不如咱们屋中叙话?”   朱元璋说道:“我来前已让家里那口准备了茶水点心,咱们这便过去吧。”   燕小五没能随着三人一道回去,因为张云走前留下了话来,让他什么时候自己觉得把刚才在校场上看到的东西都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自己回去找他。开始燕小五还担心朱元璋需要护卫,随即便拍着自己脑袋嘿嘿傻笑,既然张云在此,小小一座县城,又怎么可能有人伤得了朱元璋?   比武试人心,张云一路上传音把自己对徐达的所有看法统统交给了朱元璋。对于这个野心十足同样也有着与野心匹配的心智手段的兄弟,张云早已经打定主意只作那辅佐之人,绝不轻易强加干预。   朱元璋本就对徐达十二分看好,这一路上听着张云传音,更是难抑心中兴奋。结果就是屋中畅谈天下大事,有朱元璋牵头,徐达对应,再加上张云这个读书博杂无算,十年来除了习武就是精研庙堂沙场之术的怪物点评引导,到最后喝茶变成了吃饭喝酒,醉后醒醒复醉,三人一屋折腾了两天两夜。   到得第三天早上,朱元璋与徐达同塌而眠,辛苦了两天的马秀英则被张云“强迫”着去休息,他一人把马秀英剩下的活计全部包圆。   “张,大哥。”第一个字高高扬起,全是兴奋之意,冲进院子的燕小五发觉就只有张云一人正把清洗过的抹布搭晾起来,回过神来急忙把后面“大哥”二字压得极轻。   张云看着燕小五那副黑眼眶,不由得笑道:“你小子悟性倒是不弱,我在这里大概再待三天,这三天我就传你一路正经的好本事。”   不等燕小五欢呼雀跃,张云继而正色道:“你要记住,我将传你的拳法可称天下无双,练成后一入江湖必成一方霸主,用于军伍则可保一路平步青云,但凭其勇便能谋一将军之位。”   燕小五两眼放光,却没有立刻去求张云快教,反而正了衣衫脸色,认真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燕小五发誓,自师父张云处习得之武艺,若有一招半式用之不当,便叫我燕小五武功尽废,遭天雷击顶而入十八层地狱!”   张云笑道:“你小子倒是油滑,我哪句话要收你当徒弟了?按理说你应该去学丐帮绝学才是,也罢。如今天下逐鹿,孰正孰邪其实难辨,倒不如就让你拜在我门下,我也好在你小子行差踏错之时有个光明正大的由头出手教训。”   “咱们下午起练,你先去收拾收拾好好睡上一觉。”张云正要打发燕小五去休息,忽然一抚额头,苦笑道,“我倒忘了,你小子还有两个便宜师姐,算了,师门之事以后再详细说与你听便是,快去休息。”   朱元璋踌躇满志地带着八百号人往濠州赶去,这一次回老家募兵的成果确实值得这个位渐渐有了争霸者姿态气质的男人得意和兴奋。   张云没有按他自己说得再待三天就走,反而一直等到朱元璋募兵满额,又与朱元璋、徐达以及几位足够被张云列入朱元璋将来大业视野的人物一起做了三次长谈。   谈话的内容除了与会者无从知晓,可以确认的就是除了朱元璋与徐达二人,那些原本对于张云这个看来俊秀瘦弱的书生很是不屑一顾的人在这两天三轮的闭门谈话之后,再望向张云的眼神已经与朱元璋和燕小五两位无二。    第55章 送君三十里   这秀才模样的男人并非众人眼中的酸腐书生,相反此人胸中有日月,谈吐论古今?短短三天的谈话让这几位有幸与会的仁兄深感这一趟来投熟人是真投对了。眼看朱元璋霸气初显,还有这么一位能文能武的神仙军师辅佐,何愁将来没得登顶一览众山小的机会?   燕小五一直跟在张云身边。这小子拜了张云为师的事情着实让朱元璋和马秀英夫妇二人惊喜不已,这二位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的张云张大哥一身武功到底是多么的高,至少一百层楼那么高啊!飞剑斩敌,神龙在天,这世上有几个江湖中人或者说武林人士能耍出这等手段?   三天里接连开会,张云没叫燕小五自去习练那新学的拳法,反而拖着这小子去听众人相谈。三天下来燕小五从开始时的昏昏欲睡到最后神完气足,总算明白了文武相通的道理,也叫张云有些欣喜于收了这么个才一开窍就立刻变了上佳人才的好徒弟。   人聚总有分时,送走朱元璋大军时,张云将一张满是细小楷书的信笺交给燕小五,让他细细品读,每有所感则续,不解则停,求个顺心随意,万不可强求那逆水行舟之事。   人说武道极致就是以人力使天地之力,登顶之途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可偏偏张云传燕小五所有本事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一切顺势随心,可为则为之,不可为则退之,倒与武当派心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好在燕小五把自己这个师父完全当神仙看,对张云的话无所不从,半点疑问都没生出。   朱元璋本想说些感激的话,可话到临头满脑子都是张云那句“我以兄弟等而视汝,同甘共苦,何须多言?”,于是最终感谢的话也没能出口。张云很满意朱元璋最后没把那些劳什子的什么掏心挖肝的肺腑之言搞出来,要不然张云指不定就要大展轻功先一步脚底抹油以免耳根不净。   既然选择了他朱元璋,张云就没打算收获什么感谢的话语。争霸路上正邪都难分,就算沾满一手血腥之后能叫天下大定百年,就算能实现张云满腔的抱负,可终归也是要经历杀伐无数不是?这些鸟事注定了由尸山血海和万千苦难铸就。这要谢谁?谢元廷腐败大势趋颓还是谢九幽地府的阎罗王收人无算不见满员?说到底还不是穷扯淡,谢谁?谢个屁啊!   燕小五此时正是学武学出了甜头看见了门径,很是舍不得张云离开,结果这傻小子想不出由头就干脆求张云跟着一起回去好震慑郭子兴郭大元帅。   张云闻言立时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燕小五脑门上面骂道:“你这混帐小子现在一拳头可以砸死十个郭大元帅,别看我,你要敢不信我传你这路拳,不用你师父我动手就有个老家伙能亲手把你收拾得舒舒服服少说半年起不了床。元璋与你们回去还好,若我真的跟着回去,只怕前脚吓破了郭子兴郭大元帅的胆子,这位大元帅后脚就会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包括元军在内的人来格杀于我,当然元璋和你燕小五也是跑不了一死的。”   燕小五不明所以,在他看来天底下哪有人能伤得了神仙师父?结果朱元璋也是笑出了声,搂着燕小五肩膀笑道:“小五,元帅胆子小得可怜,咱们还是别拖着张大哥回去吓唬人家了吧?闹出个好歹的话,濠州城说不得就要鸡飞狗跳,再叫元军借了机会岂不是大大可惜?”   张云拢手回袖,望着天空说道:“沙场有沙场的规矩,这方面我只出脑力。除非有人妄图以武乱局,才是我这般江湖草莽出手杀人的时候。元璋已经有逐鹿天下的资格,气机所致,何愁没有扶龙之人?说起来我能做好边角活计就行喽。”   朱元璋没有接话,燕小五依然想不明白师父和朱大哥刚才为什么会笑。落后一个马身的马秀英望着爱人,再看看那个有大恩于朱家的神仙人物,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担忧,当然,她这一瞬变化并不会涉及什么气机大势,自是无人注意。   张云到底还是走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送了朱元璋三十里,一路讨论了许多关于交兵弃权而后新立朱家一军的方案,分别之事一拖再拖,过了三十里这才扯了扯夜香的缰绳偏过方向。   燕小五不明白朱元璋几番欲言又止,他倒是很想好好跟师父告别一番然后约定再见之机。什么时机一到怎会再见,这种话燕小五一来听不明白,二来压根就不信。可惜这孩子嘴才开了一条逢,那边厢得令开跑的夜香已经连口土烟都没给他剩下,已然奔出老远。   已然成功把朱元璋推上了有资格一争天下的位置,张云此次复出江湖想做的两件头等大事算是有一件成功开了头。而另一件则是眼下张云纵马疾奔要去做的,回家看看。   御花园里新垒的一处所谓温室近来很得皇帝陛下的喜爱,这不才散了那恼人至极的早朝,大元皇帝陛下就急匆匆宣召了眼下最喜爱的两名妃子到这后花园的温室之中赏景散心。   偌大的温室之中只得一名宦官伺候着心情不佳的帝王和两名妃子,所有下人包括两名妃子最宠的丫环也都被拦在了温室之外,确保不会有除了这名大太监之外的任何一人会听到这位天子与两名宠妃的对话。   当然,这位大元朝首屈一指的大宦官,大内的总管太监闻大公公也会完全保证这两位得宠甚至于有那么一点恃宠而骄的妃子在离开这温室之后不会有任何不该流出的言语从他们口中流出。   皇帝毕竟是皇帝,就算背地里有无数人说他是昏君甚至废物,他也是一位从小耳濡目染,在无数阴谋诡计里爬出来最后坐上那张龙椅的家伙。   这样一个人,真能傻么?就算真傻,恐怕也比不知道多少背地里骂过他的人精明太多。    第56章 大元皇帝   满腹苦水倒光,看着两名完全不知道自己天天生活在死亡边缘的妃子巧笑嫣然地取悦自己,大元皇帝总算有了那么点儿诡异的欢喜感觉。   “陛下,我看脱欢那老头儿该杀!”兴许是今日里皇帝陛下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好脾气,相比之下最为得宠的那位妃子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得意忘形,反而把这么一句越俎代庖的话说得如此自然而然,甚至于语气里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命令意味。wWW.22ff.com   边上那位当了五年“第二”的妃子面皮一僵,在这位妹妹开口的同时就悄无声息地挪开了些许距离。她还想多活几年,就算不为她自己,至少也要给自己的儿子争一个机会。可惜这位妹妹没有机会了,还要再花力气去找一位“第一”得宠的妹妹或者姐姐,真是麻烦。   皇帝陛下没有责怪,只是在听了这最得宠的妃子话语之后笑了起来。其中的阴冷意味虽不明显,但这温室中大概也只有那位恃宠而骄到了目中无人地步的妃子没能发现。   闻胜清一直半眯着的双眼陡然张开,刚好那位皇帝陛下转身似是在赏那冬日绽放的花儿。   先前悄然挪开一尺的妃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开,全然不顾自己衣脏肤渍,头上的钗子掉了头发散了之类的自然就更不会在意。不过可惜这位妃子还是挪的慢了些许,数尺之外那个连惊恐表情都没来得及做出的“第一宠妃”凭空炸开,烫人的鲜血溅了那披头散发的妃子一脸一身。   还活着的妃子迅速起身收拾自己,除了衣服上的血迹不好抹除,脸上手上但凡皮肤上头发上所沾的无不快速而仔细地清理着。   除了刚刚人体爆炸的那一声小小的闷响,温室里依然十分安静。   “昭妃,你下去好好收拾收拾,晚上来朕寝宫。”大元皇帝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语气平淡,一脸无趣地瞧着那株冬日盛开的花朵。   活着的妃子急忙一跪倒底,颤抖着声音疾道:“奴不敢!”   闻胜清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不过在外人看来这位刚刚强以内力隔空扯烂了一个大活人的第一大宦官却如老僧入定,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皇帝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回转身来亲手扶起了那名浑身是血却已然迅速高效地把自己的肌肤清理干净的妃子,声音中多了些许柔和:“世人只道我是昏君,为女人误国,为字画忘本,上不得马,提不得刀,更别提开弓射箭。你以为如何?”   即使是闻胜清也难以抑制地露出了惊讶神色。要知道这位大元皇帝陛下上位前一年与那位此时已然隐于世间的帝师有过十二次长谈,随后登基,数年过去都未曾有立后之意,更是明面上自污不断,有意让这偌大一个朝廷中腐烂重症越发明显,背地里却是用尽心思苦修武艺,更是饱读兵书。别的不说,光是那一支悄然练成的三十五万轻、游、重骑兵时至今日都未被人发觉。若非如此,强如闻胜清这般超然存在又怎会在如今世道之下还能心甘情愿做一个奴仆?   昭妃所属家族势小,能被挑中进而成妃,一来是这位昭妃天姿聪颖又生得天女仙子相,二来就是这些年这位看似昏馈实则老辣阴沉的帝王青眼有佳,三来当然是这位昭妃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了只怕是皇宫第一位的处世为人之法,若非这么些年的“第二”,又哪会有今日这一线富贵无上一线死无葬身的问题出现?   “臣妾只知陛下是位好夫君,今生今世愿与夫君同生死共患难。”说出这两句话的昭妃非但不再低头拄地,反而自行起身,清澈的目光直视皇帝。此刻的她把自己当作一位妻子,而眼前的则是她所忠于的所爱的丈夫。   皇帝笑容不减,却没有开口的意思。昭妃毕竟是人,尤其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她顺应着自己的心意和头脑做出了回答,却没想到既没等来恶果也没有等到善果。   恐惧感极速累叠的昭妃想要悄悄看看那位如同皇帝肚中虫也似的公公的神色,耳中忽然传来细细的声音:若动了眼睛,只怕就要掉脑袋,还请昭妃三思。   话听着吓人,昭妃却好似吃了颗定心丸,强行控制住自己不去过度惧怕不说,还在脸上浮起了一丝的期待之意。   “你这女人,有点胆色。看来我想立你为后,应该是不会错了。”大元皇帝终于笑着给出了结果,于是就看到了这位昭妃脸上两行喜极而泣的清泪流下。   皇帝也未嫌昭妃一身衣服都是些半粘不干的血迹,居然伸手抱了抱这个刚刚得知了一条天大好消息的女人,然后轻轻拍拍她的头笑道:“去吧,不用再当‘第二’了,配合老闻替朕看好后院,明日听诏便是。”   看着女子婀娜背影,皇帝忽然笑着补了一句:“你那大儿子有勇无谋,当不得大任。今晚开始准备给朕生个聪明皇子,好生准备,注意进补。”女人闻言并未回身,只是背身行礼时明显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出了温室,带着自己的亲信回走出好远到了无旁人处,这位熬了多年终于得了正果的昭妃再也忍耐不住,像个少女一般又跳又笑,好半天也没能完全平静下来。   皇帝坐在金丝楠所制的奢侈长凳上,一身戾气再也不去强行压抑,温室之中好似光线一暗,那些在暖室之中迎冬而绽的花朵刹那间居然枯萎大半。   “南直隶那人反了?”   “回禀陛下,是的。”   “三十万大军疾行去扑一座小小的什么黄龙堡?”   “是。”   “结果被人家算计来了个一箭三雕,丢了统帅不说还不明不白地跟想要渔利的莲和教打了一场然后追下去了?”   “是。”   “天阴教看来活得不错,想必朝中内应很是可靠啊。”   “是。”   “师兄,宣扩廓帖木儿回朝,告诉他铁蹄将动,是时候让天下重归我黄金家族的王帐之下了。”   “是。”   君臣对答又或者说同门对话结束,有暗流起涌。   莲和教现任教主邹普胜实在没想到自己会惨到这种地步。    第57章 又见白莲   十五万大军只余三万出头,身后还有大概十七万疯狗一样的鞑子死命追逐。最可笑的是那些鞑子追杀的理由居然是说他莲和教绑了鞑子的主帅南直隶平章大将军。问题是别说绑架,邹普胜根本连那位南直隶平章的面都没瞧见过!   邹普胜倒也想自己手下有能人能够绑了那位大将军,那样至少他也能有个对付那些该死鞑子的由头和倚仗,可真没有啊!真的没有手下绑到了什么大将军,连个百夫长也没有绑到!   邹普胜已经不止十次地跟追上来的鞑子说出这些大实话,可人家就是不信。不信就算了,还要继续穷追猛打,看来完全不像是要救人,倒像是想要一鼓作气赶尽杀绝。   这已经不是鞑子,完全就是十几万的疯魔的恶狼,追着三万多肉食想要大快朵颐。邹普胜尝试过分兵四散的逃法,结果后头的疯狗里立时蹿出上万骑的轻骑分散追击,结果无大队人马可依的分散队伍在短短一天之内就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邹普胜估摸着自己这剩下的不到三万人马再有半个月就要被后面那十几万疯狗吃得一干二净,但偏偏人家势大人多,别说就这样回头去拼,就算现在他邹普胜手上有十万人马翻过头去拼命也不一定能赢。   开始详细考虑着如何独自逃离的邹普胜忽然间听到了一个极好的消息,而一直哭丧着脸的斥候此时也是一脸见着曙光的喜悦之意。   头前三十里,有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三人打白莲教旗,领兵二十七万接应!   这样一条消息就如石入静水,迅速在这支残兵中激起无数涟漪。不足三万的残兵全员加速,一个个前一刻还疲于奔命的人现在都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满面红光。   黑甲配红巾,白马覆金甲。邹普胜远远看见了数里之外那三位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物,脸上立时现出了欣喜神色,心底里却骂了一句“穷装蒜”。   托那立于坡上的三骑他们身后的二十七万大军之福,死死咬在邹普胜后面的十八万元军在紧急出去了四万轻骑又狠狠在这支已经不足两万五千人的逃兵身上咬了一口之后,总算止步撤退。   回首间望着那黑压压退如潮水的追兵,邹普胜此时才是真的长出了一口气。   狗娘养的死鞑子,不是属疯狗的么?怎么不追了!?看见大爷我前面人多就耸了?混蛋东西!   心底里发泄着这十多天来的憋屈和怒火,邹普胜脸上扬起个爽朗的笑容,向着坡上三骑抱拳笑道:“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三位好久不见。”   韩山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冷眼下睨。刘通福则面带微笑却不知是在还礼还是在无声嘲笑。只有与邹普胜当年交好的徐寿辉扬眉怒目,骂道:“大胆邹普胜,见了当今白莲教主还不下马行大礼么!?”   邹普胜带兵水平算是一般中的一般,但在白莲教中混迹多年,又独自拉扯起莲和教十余万队伍,若没有驭人手段只怕早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他此时虽然乍一听徐寿辉的话大感吃惊,但在收到对方悄然送来的眼色之后立时反应过来。   翻身下马,邹普胜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地跪倒在地,随即四肢伸展全身匍匐,口中声言道:“白莲教弟子邹普胜拜见教宗十二日轮光明普度大法王殿下!”   好似一蝶振翅而万蝶共舞的神奇效应,随着邹普胜逃亡多日早已经筋疲力尽只想大吃大喝然后好生睡他三天三夜的两万兵士不约而同地匍匐在地,于是便有敲锣打鼓似的参差高喊响起,皆是那句“白莲教弟子某某某拜见教宗十二日轮光明普度大法王殿下!”   折腾了四年多的莲和教一日之间尽数散去,而消失了四年多的白莲教重新浮出水面。   韩山童那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嘴角微微翘起,好一副教宗大人才能有的高傲笑意。   “普胜啊,你孤立无援,独斗鞑子到这般田地实属不易,放心,这么多年的同教之谊,本宗不会惩戒于你。正相反,你这一次为我白莲教大大长了脸面,随后我便任你为第二护法大将军。巡天不败法王统兵十五万,我先给你个普照众生法王之位,再领兵十万,此后每有一大功则增兵一万人。如何?”   韩山童的声音略有些细,但其实森严的上位者气息却是十足十地砸地有坑。好在他这一番话全是喜讯,叫大汗淋漓一头雾水的邹普胜狠狠地长出一口气来。   前一刻心底里还恨不能一刀把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以前不过是四人中最没用的韩山童劈成十片的邹普胜立刻露出了他这辈子最为真诚的笑脸:“邹普胜愿为教宗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为教宗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又是两万应声虫的合奏,不过这一回韩山童的笑意着实深了不少。   拨转马头,韩山童那骑通体雪白的神骏坐骑听话转身,这位如今的白莲教宗淡淡说道:“寿辉,你领普胜去换洗一番,一个时辰之后大帐议事。”   徐寿辉应声领命,翻身下马便走到邹普胜身边将这位昔日好友搀扶起来。   刘福通自始至终不曾开口,直到同样拨马反身,背对着邹普胜的他眼中才流过一丝杀意。   重振白莲教之后一举夺下教宗之位的韩山童本就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随即恢复正常,用力一夹胯下神驹,踢踏声中迅速往后方大营所在行去。   徐寿辉扶稳了实际上已经脱力的邹普胜,同时也阻止了对方所有想要提出的问题。徐寿辉自问驭人之术远不如自己这兄弟,但也能猜到对方想问什么。偏偏邹普胜想问的,是他徐寿辉一定不能回答的,之前所有想要去探寻答案的人,都不明不白地死了,死无全尸。   “寿辉兄,大恩不言谢,以后邹普胜这条命就是你的。”邹普胜没有多说什么,而徐寿辉仿佛没有听到这话,只是用力握了握兄弟的肩头,然后一把将他扶上自己的坐骑,亲自牵马而行,带着两万残兵往那大营所在走去。    第58章 一边一巴掌   白莲教死灰复燃或者应该说是浴火重生,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原本白莲四大法王之中最为声名不显,甚至可以说是最好欺负的“废物”韩山童居然一举成了教宗,这种匪夷所思的现况更叫邹普胜耿耿于怀。   徐寿辉没有做任何说明,但暗地里几次小动作都已经明确地告诉邹普胜不要做任何无意义的事情,更不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恭恭敬敬地望着那个坐在神坛之顶,曾经不过是借着其父的荫蔽方才在四大法王中混上一席的废物,今日的教宗。   韩山童很满意邹普胜的反应。他并不在乎下面这位曾经总想着力压自己一头的法王心底里的问题是不是正如野草一般疯长,只要能让这人臣服脚下,为了自己的霸业去卖命,对方心底里如何想又什么必要去知道?驭人或者说更高级的御人之道,他韩山童打小就不擅长,现在依然不灵光。不过既然已经从那个神秘兮兮甚至于有点疯疯癫癫的老头那儿得来了“驭人丸”的制法,还愁属下不为自己搏命?   逐鹿而已,胜者已定,不过是走个过场。韩山童有些得意,不,是十分的得意。他望向邹普胜的笑脸又浓了几分:“来人,给法王赐长生丹,愿我兄弟同心,叫白莲开遍世间!”   白莲教曾经确实有一味“长生丹”,那是唐末白莲教初现雏形时的创教教宗所制,有涤体清心之效,恁地算是一味上好的丹药。可是别人不知道,邹普胜却清楚地知道这味“长生丹”早在韩山童之父接任教宗前就已经彻底失传。   要知那许多年里的长生丹都是邹普胜一手炮制,吃了半点增益没有,倒也不会害人,只会让人在短时间里飘飘欲仙,实则完全就是被其中几味药的药性骗了而已。   难不成还真是我炼的丹?呸!鬼才信你韩山童!邹普胜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浑身汗毛竖起,若非身后徐寿辉狠狠拽住他,只怕这位一身武艺很有些水准的法王就要冲上去与那好死不死居然敢拿他所炼丹药的名字来搞这等恶心事的混帐教宗。   吃还是不吃?不吃十有八九就别想活着出这大帐,吃了的话……天知道这韩山童到底炼出了什么古怪东西,万一是那种南疆也不常见的什么蛊虫丸子,吃下肚之时可不就成了他邹普胜成为别人奴隶之日?   奴隶?蛊虫!?   邹普胜对于自己的灵光一现并没有感到多么惊喜,实际上更多的都是恐惧。如果真是被他猜中,那么刘通福和徐寿辉!?   邹兄如果要走,徐寿辉拼上这条性命也当护你周全。   徐寿辉用手指以最小的幅度在邹普胜背后写下这句话,却没想到他才悄然写完,邹普胜人已高声谢恩,大步走上前去接过那装在锦盒中的乌黑药丸。   药丸泛着淡淡的莲花香气,果然就是他邹普胜当年炼制的那种丹药气味。不过正因如此,邹普胜才完全确认了自己服下这枚药丸会有怎样的效果。   吃还是不吃?呵呵,还有得选么?邹普胜平静地捏起药丸,带着些许恭敬些许畏惧,把丹丸塞入口中,仔细嚼服。   “谢教宗赐丹。邹普胜愿为白莲教鞠躬尽瘁,万死不辞!”邹普胜再度匍匐在地,说完之后死死咬紧牙关,把满腔的怒火强行压制在心底。   千里之外的元大都宫城之内。   大元皇帝坐在桌后原本舒缓放松的眉头渐渐拧起,终于好心情尽数转坏,用力将手中那封密奏狠狠摔在桌上。   “白莲教?白莲?白莲教!那些蠢猪成日里除了会小题大做,就只会搅浑水捞银子!他们知道什么?知道个屁!更混帐的是我堂堂一个大元朝的皇帝,居然都不敢把我自己的亲信推出到台前来帮自己一把!”皇帝把一张厚重的大桌拍得嘭嘭直跳,而下面跪着的三人也随着那桌子上下心惊胆颤。   嗤笑几声,皇帝冷眼扫了扫下面所跪三人,终于绷不住脸上的冰冷神情转而笑骂道:“装什么装,都给我滚起来!寡人发脾气都百无禁忌,你们三个扮什么可怜!?老闻,踹他们三个屁股!”   站在一旁的闻胜清一声遵旨,随即便瞧见底下跪着那三位跟屁股着火似地蹿起身来,立在那儿直得不能再直。   坐上皇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原本摆了一张死人脸的闻胜清也露出了笑意。下面跪那三个一个是他至交好友弟子,一个是他自己亲传弟子,另外一个则是跟皇帝一起长大的难得的谋士,又怎么可能真得听不出皇上的意思?   未着官服却是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望着元朝皇帝,忽然间没头没脑地开口说道:“白莲教复出甚好,是陛下之福,大福。”   最左一人身材最是高大威武,一听书生这话立时嘀咕道:“又要算计,天天就知道背地里折腾。”   中间那位身着从二品文官服的中书省参知微微一笑,给左边那位使个眼色叫他闭嘴,同时也没忘了扯扯右边那们的袖子警告他别回嘴挑事。   皇帝偏过头跟闻胜清笑道:“老闻,你看看,还得是咱们这位从二品的大员说话管用不是?小白,有话直说,这屋里除了宝宝大概没人能跟得上你那弯弯绕的说话方式。”   “说了别叫宝宝!”   “你比我还能绕。”   “别跟我同时说话!”好么,左右两个平时水火不容的家伙居然同时开了口,也难怪二人同时转头开吼。这回站在中间那位很是干脆利落地退开一步,让左右这两位面对面直接对喷,省得拉架不成还白落了一身的口水。   皇帝哈哈大笑,指着中间那位退了一步的说道:“我说你这中书省参知的本事怎么就不见长进?这么些年稀泥都白和了?”   中间那位嘿嘿一乐,道一声陛下瞧我和泥手法如何,两手倏忽伸出,清清脆脆地在左右二位的后脑勺上面各拍一巴掌。   “成天就知道杀杀杀自称阳谋无双的闭嘴,让咱们最喜欢背地里坏别人的阴谋家先说。”果然三人中还是以这位从二品的中书省参知为首,一边一巴掌下去果然左边的闭嘴,右边的清了清嗓子也不再针锋相对。    第59章 君臣友人   “白莲教声势浩大,其好处有三。一可抹去一位平章背叛又被杀引发的三十万大军溃散。二可在如今紧张形势下给陛下派那个就知道杀杀杀的白痴领苍狼军出击的机会。三可趁这死而复生的白莲教自以为是义军中最强的力量,挑拨离间,叫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自己狗咬狗。这白莲教背后不管是哪只手提供了它复活的力量,乱相之下又能如何?”   昵称小白的书生一气说完,然后立刻抬手堵起耳朵。果然那边刚被形容为“只会杀杀杀的白痴”的那位立刻就跳脚叫道:“你不白痴你领兵去打啊!?前两样我不光知道也能办到!而且一定比你利索!”   堵起耳朵也无法阻止对方那大喇叭嗓子的小白翻着白眼嗤笑道:“就第三条最重要,你去挑拨一个我看看?除了会搞着十几几十万脑子进水了才会崇拜你这白痴的士卒杀来杀去,还会什么?”   被皇帝叫作宝宝的高大汉子实际上汉名是王保保,这位从一品的枢密院三知院之一,大都平章大将军,下辖五十万虎狼之师,自从军起打出无数胜仗鲜有败绩的扩廓帖木儿被小白噎了个正着,除了死死攥紧两个钵大的拳头,倒还真没什么好说辞去反驳对方的话。   中间那位一脸苦相地再度伸手,叫左右两个明明做了准备却还是躲闪不及的家伙各自又吃了一巴掌。   “如果再不好好说话,老子就把你们绑了吊到宫门上面晾足三天。”笑吟吟的表情配合完全听不出笑意的话语,参知大人的话不论是听起来还是实际上都非常好使,左右两边立刻乖得不能再乖。   没办法,这位直奔文官之首而去的参知大人动起手来实在不简单,左右二位自问真心都打之不过。   座上皇帝好容易止住笑意,正色道:“分化义军的活小白亲自去弄,师兄你把我那队蝶舞交给小白用。”   “陛下……”闻胜清欲言。   “一队就一队,蜂蝶花三队,百花园都去了南边,若不是蜂巢要护的人太多,我都想再抽出一半添到蝶舞里给小白用。江湖险恶啊,想想十年前那场动荡,可惜了没能利用好,否则如今江湖在握,要收拾那些陈腐深患又何须如此麻烦?”皇帝打断了想阻止他一次性把身边最强的保护力量全派出去的闻胜清,最后笑道,“况且有师兄在此,暗中还有药谷几位师弟师妹,我自己也不是白练了这许多年不是?”   闻胜清知道自己这师弟皇帝的脾气,于是不再多言。   被叫作小白的男子原也想开口拒绝,但想到最近听闻大总管说的几起江湖中事,最终还是把拒绝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有一个武功奇高的天才老婆确实足够高枕无忧,但真要到那江湖与庙堂搅和在一起的义军中去行事,不再多带几人恐怕还真不够用。   “宝宝……”   “陛下!要叫汉名就带上姓叫,你次次都故意的不烦么?”汉名王保保的扩廓帖木儿瞪着眼咬着牙,心说也就因为你是皇帝武功又比我高,不然看我不揍你的。   “还真不烦,谁叫你老配合朕来着?”帝皇嘿嘿乐了几声,这才重新正了脸色沉声继续,“十年前你马踏江湖被武当山那老不死的挡了一回。这一次我准你调动苍狼军二十万,引七省辎重粮草沿途供给,执圣旨行事准许先斩后奏。这一次不仅要收编哈丹巴特尔那混蛋东西训出来的残部,更要帮我赶一赶那些想要自保实力的义军,让他们好好动弹动弹。若是有哪个老不死的东西胆敢不长眼睛这时候跳出来,也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被叫作小白实际姓杨名白字知秋的家伙很是不客气地打断了皇帝陛下正式至极的发言:“说得天花乱坠,说到底还不是你这家伙花了这么些年挖了个天大的坑,终于有了机会让那些不知好歹的愚蠢货色们挨个自己跳下去的机会而已。别说得多清高,论起阴谋你哪里比我差了?好像我还更磊落一点。”   “没办法,小时候明明学得都是帝王策,谁知道你这个我最亲近的伴读发小兼死党居然是个天生的阴谋家。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这可不是应了那句古人言?”皇帝对于杨白的挖苦非但没有半点儿不悦,反而很有些兴高采烈地“反击”回去。   闻胜清无声一笑,捌过头权当没瞧见皇帝陛下在那里没个正形地跟人抬杠。扩廓帖木儿饶有兴致地看着座上座下这君臣好友二人在那里搞些小孩子之间才有的嘴上把式,顺带手还扯住了想出声打圆场的参知大人。   一场注定了只有五人知晓的君臣之事在欢快的气氛中结束,送走了三名首先是好友其次才是臣子的亲信人物,元朝皇帝轻轻倚在铺得十分妥帖的龙椅之中,长长叹出一口气道:“当了这些年的皇帝却只有三个可以交心的好友,我是不是很不称职?”   闻胜清恭声道:“师弟多虑,古今帝王,又有几人能有三个知心交命的友人?”   “嘿,还真是如此。”皇帝闭起双眼,放松了身子完全躺在龙椅之上,“听你说那个出了一位不知其真实身份的武林高手的地方,还出了个和尚出身的义军头子?”   “那人身手不在我之下,而且神出鬼没,只怕同时与诡兵门和武当山有关系。至于那个义军头子,平章将军几位进来之前我才收到消息,说是那朱元璋刚刚领了二十八人离开濠州,似乎是与那郭子兴分道扬镳了。”闻胜清说着将一封敞未拆封的火漆密信搁在桌上。   “无生师兄死在那人手上?”皇帝没有睁眼,只是轻轻揉着额头。   闻胜清眉头一拧,随即平复如初,淡淡应道:“是。无生死无全尸,我虽然及时赶到,却也只从所战之地瞧出了很少的东西。有一点可以肯定,无生并非大意,而是技不如人,至于为何死战不退,只怕又是他那倒霉性子使然。”    第60章 三孩童   皇帝冷哼一声:“一怒冲昏头?我早说过他早晚会死在制怒一事上,真不知该说句活该还是要悲叹几句。师兄你与那人有过交锋,感觉如何?”   “生死相搏,胜负五五之数。单纯较技,我自问不如。”闻胜清说得自然,却叫一直闭目养神的元朝皇帝睁眼。   皇帝坐直了身子,抓过密信剥漆拆封,果然看到自己养的那支密探队伍传回的消息与闻胜清所说几乎无二,只不过最后提及那横空出世之人的武力,信中说对方擅谋,实际武力当比闻胜清略逊半筹。   密信被递到眼前,闻胜清一眼就看到了最后所说,不由得苦笑道:“若非身处其中,老夫一样会这样想。”   皇帝挑眉,随即嘿嘿笑道:“不容易,原本以为咱们药谷要悄然一统武林并非难事,没想到还真多出个不知死活的挡路者。不过也无所为,挡路而已,这人还没本事断路。倒是那朱什么?朱元璋是吧?朱,元,璋?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气!五连胜是么?阴谋用尽还有那以武犯禁的高人相助也不如此,朕等着,看他要怎么个诛我大元!”   仔细挑了二十八人的朱元璋并不知道自己的事迹已经被承到了大元朝皇帝的桌前,而单人独骑一路上只留下道道墨线残影的张云也已顺利抵达张府所在。   十年未归,自己变成了直奔儿立即将中年的男人,不知道她们可好?   有点近乡情怯,堂堂的张云,扯着三十万大军这张虎皮灭了一处武林世家,又引得至少二十万人战死一地的怪物,居然怕回家?听着有些可笑,可对于这一辈子还远远没过完就已经在襁褓之时就没了亲人的张云而言,家是一处太过重要的存在。   张云可以为家付出一切,就如同他十年前即使与家人同道借势八千里,最终也仍然选择一人独应终结之役。   到家了。   张云翻身下马,平整衣衫,捋发结束,以袋中清水洁面净手,生怕自己有半点疏忽。   十年路漫漫,踏遍大好山河的他总算没有与家人变成生死两茫茫。心下感慨,张云牵马而行,缓缓感受着家在眼前,在心中不断放大的感慨和喜悦。正当他要迈上第一层台阶时却忽然止步,微笑扬首。   三名孩童当前拦路,一男二女,看来最多也就十岁年纪。男童有些男生女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小子生得俊得不要不要的。两名女孩一个圆脸一个瓜子脸,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将来必然是能叫无数男子竞相争抢崇拜的美人。   明显男孩子是负责顶前的,而后面两名女孩,圆脸那个估摸着是个内向的小家伙,而瓜子脸的恐怕就是专职扇风点火或者说是火上浇油的皮猴子。   张云很满意啊,啧啧,这孩子长得,他爹娘得多优秀?嘿嘿,不行不行,自恋了啊。   既然到家,心有喜意自然就直接反应在脸上,张云笑弯了双眼,那张原本透着时光镌刻的沧桑的英俊面庞忽然有点重回少年时的感觉。看得圆脸小姑娘那双大眼睛骤然一亮随即又好似怕被人发觉一般匆匆忙忙地往地上瞥去,可惜她这脸红得太快,目光转得更快,完全就是此地无银的意思。   瓜子脸的小姑娘也一样被张云这张脸和笑容晃到,不过毕竟家里面的哥哥弟弟们基本把各式各样的帅哥俊男占全了,经验丰富基础牢靠的她很快恢复正常,不过嘴角的笑意还是暴露她到底是个不足十岁的小丫头。   还是那个今年满了十岁的男孩要有气势得多,只见他细眉一挑,抬手抱拳道:“这位朋友,张家不迎外客,从十五里外每隔百丈即有告示牌立之,若是朋友不识得字,那么我在此重申一次,张家不迎外客,还请回吧。”   哦哟,你看看这孩子说话多得体?多有气势?父子传承多重要?果然是我的种!张云心底里很是不要脸地往自己脸上贴金,脸上倒是挤出个看来还算憨厚的笑容说道:“这位小英雄,在下人疲马乏,已有数日未进粒米,还望能用这银钱换些吃食饮水,可好?”   一直在偷望张云的圆脸小姑娘几乎立刻就要出声的答应,却被边上早已经瞧见她脸红的瓜子脸小丫头一把捂住了嘴没能出声。   为首男童微微一笑,言语间仍是十分客气,只是这一次话的内容可就没那么客气了:“还请壮士退至五里之外,稍后自会有人送上食水。”   “这张府就是如此待客么?”张云挑眉,那股子有些邪魅的笑意盯在那圆脸小姑娘水嫩嫩的脸蛋上,直把小家伙看得恨不能把脑袋低到一马平川的胸口上面。   “登徒子!胆子不小,你可知道这里可是张府!你马上挎剑,想必也是武林中人,可知道惹了我张家的下场!?”瓜子脸的小丫头一把将那圆脸小姑娘扯到身后,圆瞪一双杏眼,小脸上摆出一副只能叫人看得越发喜爱的“煞”样。   张云忍住笑意,仍旧是那副略显痞气的笑意说道:“怎么?瞧一眼就是登徒子,那我要就在这不走了你们几个小家伙难道还要出剑砍我不成?啧啧,背剑在身是怕剑太长了挎腰间会拖地吧?去叫你家大人出来,我跟你们几个小孩子废不着这话。”   刚才并未出声的男童面色冷了下来,他用那仍然稚嫩的童音说道:“既然你故意来张府寻衅,就别怪我出手教训于你。三招之内不退,叫你负皮肉之伤,十招不退,叫你断骨损筋!看招!”   说打就打,装了半天好脾气的男童看来是不打算继续装下去,小手一拍剑鞘便引导得背后长剑出鞘,有呛啷剑吟相伴,剑出如虹经天。   张云脸上笑意变浓,这气势可是三爷爷的手笔,昕儿看来盯得也够紧的,这小子只怕这些年没少吃苦头。   弹指如绷弦,有气随之轻振。张云这一弹立时破去了对方那拍剑出鞘扬起的气势,随即后手一伸,以有灵犀凑上前来的夜香微微一侧马身,刚好把背上长剑递到张云手边   男童见了张云这一弹已然收起了小觑之心,却更加肯定了这个长相好看的男子十有八九是哪个仇家故意派来找事之人。    第61章 借机试手   纵身握剑,男童当空一剑居然就是那玄金雷龙之相,出手一招正是八卦天元剑法中一记高明招数。   张云并未急于应对,因为那瓜子脸的小丫头已然拔剑紧随而来,出手玄炎赤龙之相,用得是一记追风落叶剑法中的风吹叶摇,与那男童出招暗自相合,正是应了那两仪回天阵的阵法精要所在。   很好,都是好孩子。张云心中暗赞,随即进步递剑,不见招式,只有一击瞄准阵法之隙所在。   张云这一剑去势并不算快,毕竟对面那三个不过是不到十岁的孩子,总不能当真一出手就破了人家的阵法,回头进了家门还不得被数落死?   男童瞧出不妙,引动阵法变化,手中八卦天元剑剑势一盛,紧随其后的瓜子脸小丫头立时将手上追风落叶剑转攻为守,剑尖颤处仿佛无数柳叶同时飞起,紧紧附在男童招式四周。   张云再进一步,手中长剑平划一个半圆,手腕一振,将手中剑上下抖出一道波纹。   再寻常不过的一记振腕的剑花,却在这个看来本应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手中绽出一朵难以言喻的极致花朵。男童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偏偏一切就在眼前发生,并不突然,实际可以说对方让他清楚地看到了所有的过程。   瓜子脸的女孩很没义气地放弃了对兄长的护卫,想要借着兄长被对手一剑挡下的机会冲上去给对方来个围魏救赵。   张云脸色一沉,他没想到原本再取守势顶多被自己逼回原地的二人居然生出了裂隙,而这道裂隙的制造者还是本应顺势施以守招护阵法不破的瓜子脸小丫头。若说你看不出我这一招威力也还罢了,可你当真看不出么?张云心中微恼,振腕幅度骤然加大,长剑上挑下按。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男童整个人倒翻出去却平安落地,除了手中剑不知怎么被对手轻轻一挑居然就自行归了鞘,一丝受伤的迹象都没有。倒是瓜子脸的少女翻身落地时“噔噔噔”连退三大步,最终被那圆脸少女伸手扶了一把才没有结结实实地摔上一个屁股墩儿,手中长剑更是从中折断。   “姐,你刚才应该护着大哥守势后退的。”圆脸姑娘小声说着,那瓜子脸的姑娘却只是涨红了脸狠狠盯着张云,压根就没把圆脸少女的话听进半分。   男童刚想说话安慰那瓜子脸少女,忽然发觉身子一沉,竟尔是对方那一挑的后劲此时方才发作。一句话没说上来不说,男童一样也是被那圆脸少女伸手在腋下一托方才没落得个仰面摔倒的下场。   “大哥,你扶着三姐进去通报,如实即可。”圆脸少女的话似乎对这男童十分管用,后者听到之后老老实实地扶着那始终对张云怒目相向的瓜子脸少女转身进了张府之内。   “你要强出头?真不等你家大人来么?”张云的笑容冷了不少,原因并不难理解。刚才他若是有心杀人,无需再提高功力,一样能先刺死男童再拨开那瓜子脸少女的一剑,共守两仪回天阵退而寻机才是最佳的选择。   圆脸女孩红着脸蛋拔出长剑,结果手里的剑鞘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左右看过之后只好跑过去靠在旁边栏杆上面,这才回身向着张云抱拳道:“这位前辈,在下张乐蓉。三姐之意亦是围魏救赵,大哥是知晓的。”   “知道也不应该。你看来比他们都厉害不少,不像天才啊?小丫头,看来你吃了不少苦啊。”张云眯着眼瞧着那被自己越看越是脸红的小姑娘,忽然嘿嘿笑了起来,“好好好,看在你这小姑娘的面上,我不去计较什么。不过你家大人来之前,你陪我过几招?”   小姑娘被张云瞧得越发不好意思。要知道,她本就对这名突然到来的男子有着几分莫名其妙的好感,再加上天生容易害羞的内向性格,这时候能只红脸而不是找地方躲起来就已经是极限,哪还能再开口说话?   抬起手中剑做了个晚辈对长辈的起手式,小姑娘圆圆的可爱脸庞已经红了个通透。   张云一看这起手式,立刻在心底里暗赞一声没白跟三才观两位道长成了忘年交,嘴上则笑道:“你别以为会摆个起手式我就当你是三才观的弟子,动过了手才知道真假。”   “是不是我三才观弟子还轮不着你来品评,既然敢上张府找事,就拿出与之相当的本事来!可别叫道爷我失望!”骤然而起的爽朗笑声如九天之雷落地,张云横剑身前,双脚刹那间钉入地下两尺,整个人却还是被一股巨力强行推出去将近十丈距离,在地面上拖出两道长沟。   “笑贫,请了。”鹤发童颜的青袍道士自墙头飘然而落,手中一柄符剑上嵌七星。   “道长可不仗义,哪有你这般隐了气息藏在一旁占人便宜的?”灰头土脸的张云轻振内息,把一身尘土尽数抖落。   “哎,这话可不对,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猜拳连战连胜才有此良机,少说废话,打了再聊!”前一刻还一脸正经好像要给晚辈讨个公道的笑贫道人明显没绷住笑了出来,只是那柄七星剑可没有半点含糊意思,一剑高扬而落,可不正是三才七星剑的第一式摇光星落?   张云一咧嘴笑骂了一句老怪物,手中软剑弯转成圆,随即左手食指刹那三十六弹将圆复伸为一,方圆百丈之内原本被那摇光星落一式尽数高抬而坠的气机骤然有五分被他这弹指刹那的手法借走,变化为一剑直击,与那从天而降的北斗柄尖一星撞个正着。   圆脸张乐蓉才见着笑贫道人抬手就已然捂紧了耳朵纵身后跃,但那两剑气机撞出的声音瞬息间遮天盖地,巨大的冲击力还是把可怜的小姑娘直接掀飞。   估摸着把泰山直接砸东海里也就这么个动静吧?张乐蓉苦着那张圆乎乎的可爱小脸儿狠狠白了自己师父一眼,然后聪慧如她在被自己娘亲轻轻抱住的同时也从娘亲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猜测的答案。   得,自己老爹果然也是个不安生的家伙。这要是后面再跟笑痴师叔打一架,是不是张府就可以重盖了?表面上内向得不得了实际上很大程度上继承了自家老爹聪慧的内秀小丫头挠了挠小脑袋瓜。    第62章 三柱擎天气   “笑贫道长,你要是再动手明年的茶我可不管了。”抱住了张乐蓉的女子笑吟吟地一句话就成功地让第二招已经出了大半的笑贫道人直接撒手任凭七星剑嗖地直窜入高空不见,堂堂的三才观主居然因为一个女人的一句话就不敢再打下去。   张云看着那女子深情无限的笑脸,望着那泪水充盈的双眸,轻轻扯下脸上面皮,带着浓浓爱意的笑容扬起:“我回来了,璇儿。”   站在不远处的男童瞬间怔住,瓜子脸的小丫头也愣在原地,倒是刚刚被母亲抱住的圆脸小姑娘羞得红朴朴的小脸儿上面绽出满满的开心笑意。   “孩儿见过父亲。”男童虽说很有些傲气,但仍然是最重规矩的一个。他看了姨娘反应,再看看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像的面庞,立时便上前几步,扑通跪在张云身前,恭恭敬敬地给这个十年来只闻名不见面的父亲叩首三回。   “正阳,爹这十年也没挣什么钱,手上实在没什么值钱东西。你的五色玄龙火候不错,八卦天元剑已有登堂入室之气象。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这剑送你合适,切莫要辜负了它。”张云微笑着翻掌,一股无形力道轻轻托起跪在地上的张家嫡长子张正阳,随即将腰间那条实为软剑的腰带解下递过。   张正阳是个聪明孩子,也是个实在孩子。他对于眼前这个曾经让整座江湖为之疯狂的父亲,从小铸起的崇拜和仰慕实际上已经到了一种无可救药的地步。刚才出剑时打小随其母舒昕苦修云天派功法的张正阳就已经觉察出对手招式中故意露出的痕迹,此时得了姨娘证实,又看到那张从小天天在画中见到的面容,再瞧见手中被递来的云天派掌门法剑,强行压抑着激动心情的张正阳终于还是表露了一个十岁孩子应该有的反应。   小帅哥紧紧咬着牙关,却还是止不住激动的泪水,更停不下抽动的肩头。张云一俯身抱起小家伙,伸手替他抹去泪水,温醇笑道:“好孩子,像个大哥的样啦。”   张云这不哄还好,十年思念被这一夸彻底引发,不止是怀里的大儿子,连带着玄青璇抱着的张乐蓉也跟着咧开小嘴儿哭将起来。   张云一抬手把闺女也抱进怀里,伸嘴在玄青璇那依旧吹弹可破的细腻脸蛋儿上亲了一大口,这才好似刚想起来一般在老婆的白眼中瞥了眼藏在后头的瓜子脸小丫头。   小妮子眼角还有泪痕,不过显然没想让张云发觉的意思。死死攥着门边,露出的半张小脸用力瞪着张云,还是一副打死不信这位书生打扮的家伙就是她亲爹的模样。   玄青璇笑道:“还不是你一回来就调戏自己孩子,这妮子本就是死拧的性子,灵儿姐姐还是花了两天工夫才降服她。”   张云哈哈笑了两声,在自己怀中儿女脸上各亲一口之后才说道:“啊哟,还不是三个小家伙好不容易逮到个能欺负的。你这明明知道真相的娘亲还不是在后面煽风点火来着?那还有两个岁数不小却小孩子气的老道跟着起哄。”   “我可没起哄。”张府里传来一声嘀咕,可不正是笑痴道人的声音?   张云咧嘴笑道:“十有八九就是你起的头,要不然哪轮得到这三个小家伙出来折腾?”   玄青璇抱回张乐蓉和张正阳两个孩子,轻轻拿脚踢踢夫君,笑着向瓜子脸小丫头那边挑了挑眉。   灵儿是怎么降服这丫头的?张云表面上谈笑风生,却也架不住玄青璇传音娇嗔,只好老老实实虚心请教。   灵儿姐姐劈了一刀,咱家后院刚运回来的几块石头就成了上佳的待雕石坯。   哦?张云心底里乐开了花,他还真没想到那个看来绝对是家中最淘最拧的小丫头居然还是个小武痴?   喜欢习武就好办了,她爹我这十年游学排在第二的成就可不就是武学一道?   心中有了主意,张云转身向着空旷的方向冷笑道:“我说朋友,张云卖了半天的关子,你们到底是去是留,是动手还是逃命,倒是给个准信成不?”   无人回应,气机亦无异常变化。张云听见了身后那小丫头虽轻却充满不屑意味的轻哼。   “我爹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十年站大战越天山之巅,何等气魄!哪像你这个只会欺负黄口小儿的家伙!”   呵,还真是口齿伶俐。张云悄然反手伸了个大拇指,被人听见了自己极小声嘀咕的瓜子脸小丫头非但没有半点害羞的意思,反而加重的音调哼了一声。   “原本是打算晚些再悄悄结果你们的,可惜我这个当父亲的不能在自己孩子面前丢了面子,更要架起威信二字。你们既然能忍得住不在我接下笑贫道长一剑时出手,我也不好看低了你们。我就是张云,十年后重归江湖,今日昭告天下,还请赐教。”   张云依旧是对着空气说话,但这恐怕方圆十里之内皆如近身而语的声音已然叫那个瓜子脸的小丫头忘了躲好,整个人都站到了门边望向这个随意说话却能传十里的神奇人物。   当然,小丫头还没承认这家伙就是自己的亲爹。毕竟是说话嘛,虽然有那么点儿平淡里见真奇的意思,但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障眼法?   笑贫在边上笑道:“谁叫你刚才非得装蒜勾搭那探子结果反而吓着他们,我本也打算这几日动手,你非得现在去扮神仙?你体内不大太平,不如我来?”   张云微微一笑,道一声“无妨”,然后扭头向玄青璇说道:“璇儿,家里有三柱擎天之气,神箭不说,刀是上官家的家传符刀,剑是?”   玄青璇方才听了夫君开口就知道这十年张云进益之大,此时脸上笑意盈盈,闻方答道:“当然是准备送你的,刚好十天前剑成。”   张云左拳轻击右掌心,恍然笑道:“怪不得府中芳芳睡得跟个小猪一样,何着八成是你们差点没把这位兵堂堂主给活活累死,是也不是?”   玄青璇小脸一红,哼道:“芳芳可是自愿的,咱们姐妹之间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是不要,剑我可送三爷爷了。按他老人家说法,古往今来只怕就这一柄新出炉的‘十年’能让他握而不毁。”   “你舍得?”张云脸上满是迷死人不偿命的笑意,只是这“招”一发,中招的可不止玄青璇一人。   玄美人娇羞着轻呸了一声,张乐蓉小脸又是一次红到了耳根子,那个瓜子脸的小丫头也是红了双颊而不自觉。   刚走到门口的笑痴一见立时笑骂道:“真不知道哪个才是红颜祸水。”    第63章 凌波踏步作仙人   “快三十的人了还不正经!”玄青璇嘴里埋怨,那眉眼里的笑意春色却哪有半点不开心?能见到这个男人的笑容,天下何处有愁事?   望着笑容不减的夫君,玄青璇眼眶中有些温润。她轻轻抹去,柔声道:“笑贫道长所忧可有碍?”22ff.com   张云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回身振袖,刹那间所有人都感觉四周的时间似乎慢了一瞬,随即便有风自无风处生,轻轻托起张云那长袖儒衫。   大袖飘摇,青丝拂动,风吹云气生,光落影如画。   张云仅一人立于天地之间,似有常人难见的紫气银光拔地冲霄,恍然如仙。   瓜子脸的小丫头已经看直了眼睛张大了小嘴,不过她此时已经完全被那只曾书中见的神仙气派彻底迷住,哪还能注意到自己的窘态?   张云蓦然回首,向自己那个取名为张一晴的瓜子脸小丫头露出个温暖慈爱的笑容:“小家伙,你以后可以跟旁人说,你有个天下无双的爹,你亲眼瞧见的。”   突然被张云这回首一笑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小丫头完全没来得及收起小脸上的花痴模样。直到那个说是自己亲爹的家伙说完了话回过头去,张一晴才突然间反过劲儿来,但这时再要佯装生气却又晚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家伙高高鼓起了小脸蛋,冲着张云的背影皱了皱小鼻子。   知晓身后闺女小动作的张云唇边笑意不断,清朗的声音响彻天地之间:“天阴教提心吊胆了十年,想必同样很关心我张云是生是死的绝不仅仅是天阴教一家。也好,今日我张云归来,正好也知会一声。”   张云抬起左脚,那股无根处生起的清风瞬息凝出一股小小的旋风,刚好就在张云这抬起左脚落下的目的位置。   笑贫道人眼中透出一股赞赏之意,猿臂轻舒从玄青璇的手上接过张正阳,与玄青璇同时移形换位,回到了张府门口,与踏出一步刚好把张一晴的小身子大部分挡住只露出个小脑袋瓜的笑痴站成一排。   此时张云左足刚好落下,空中有洪钟大吕声起,远山回应,大地共响,空气中尽是那嗡嗡然悠悠然的一声仿佛远古而来的声音,让人心头骤然空灵。   风停,大袖垂坠如初。望气高手眼中原本那道银光紫气的大柱骤然加粗一倍,直径约有三丈。而三个孩子此时也未因那风停而失望,反而更加张大了眼睛攥紧了小拳头甚至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因为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当真看到有人踏步当空,如书中神、画上仙。   好似踏了无形天阶,张云轻松舒缓地完成了登天的第一步,然后迈起右腿,依旧舒缓自在地起落,踏上二阶。   这一次声似泉水叮咚,点在世人心头,点在天地心间,前一刻的极致安静突然间开始有了活力。   一步,一声。   步步舒缓,步步轻松,步步有大自在。   声声不同,声声灵动,声声促万物长。   十步,十声。张云此时凌空而立,清风重起,由第一步极致之静到此刻生机勃勃,他好像掌控天地的神仙之主,造了一方属于自己的世界。   白衫如雪,生命之风大作,长袖声烈烈,张云一头青丝却截然相反地静到了极致。   三个孩子包括玄青璇都已瞧得目眩神迷,倒是两个老道士各自双手拢袖,跟那倚着墙根瞧热闹的寻常老汉没什么区别。   “啧啧,看看,看看。果然这人一当爹就会变傻啊。当空而立,瞧着是痛快了,这消耗得多大。”   “人说这一世给闺女当爹十有八九是前一辈子屁股后面欠下的桃花债,此时看来果然不假。”   “不过装归装,哥,我估计我是打不赢这小子喽。”   “咝,手痒啊,要不要问他一剑?七星抖得厉害,你看看府里,那三道锐气都快凝成实质了。唉,要不我真的先问上一剑?”   “没用的,笑贫太爷爷,你问了也是输呀,那可是晴儿的爹爹,天下无敌的大英雄!大神仙!”小丫头一下子从笑痴背后蹦将出来,左一拳右一掌把这两个碎嘴老道“收拾”消停。   这时的张一晴哪还有先前对张云的敌意?那什么断剑之恨早已经被她抛去了九霄云外,小丫头现在脸上放光,眼里冒光,对于这位能够凌空立于三十六丈空中的神仙老爹除了仰慕就只剩下仰慕。   笑贫笑痴兄弟俩相视一笑,心下不约而同想道:小子,你这闺女如此之快就被降服,可要给我们哥俩记一大功。   天上张云忽然开口道:“晴儿,爹问你,之前你与正阳那一阵可是谋而后动?”   大概是没想到神仙爹爹突然跟自己说话,张一晴兴奋得不得了,小脑袋瓜儿点头如擂鼓:“是呀,哥哥用眼神就能跟我们说话呢。”   “那要是爹爹是真的敌人,当时伤了你哥哥呢?”   “那晴儿一定不会放过敌人的!”小家伙用力攥紧小拳头,努力地表达着自己的坚决。   “果然都是好孩子,倒是我这当父亲的想多了。”张云心头一松,身子却又向上猛然拔高,直达距地六十四丈所在,风景大好。   “正阳,乐蓉,一晴,看神仙喽。”跟寻常父亲逗弄孩子的语气无二,张云笑得很是舒畅。   一步前踏,万物生机随行,张云右臂平抬,轻声道:“请。”   舌绽箴言,自有天地服从。张云这一个“请”字出口,张府之中突然有浓烈如阳的光芒喷薄而出,在空气中留下悠长掠影,仿佛在天地间开辟了一条金光灿烂的通道。   那柄由张云六位娇妻加上诸多好友倾力打造的长剑“十年”此刻就安静地浮在张云右手之上,尖上柄下,气势喷薄如同烈阳。   “一共八人,正阳,你说为父该当如何?”天上张云开口,数十丈外张正阳如在侧听闻。   张正阳不加思索地开口回应,稚嫩而坚定的声音中透着愤怒二字:“这些人仗着秘术,打不过就逃,没人追就在张府周围滥杀无辜无端生事,孩儿求爹爹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64章 十年出鞘   张云眉头微拧,再开口时声音也冷了下来:“我知道你们自负轻功,想等我气机大耗之时四散而逃。八人八向,叫我不可能全数追击。可你们当真不现在就逃么?”   在此时将一身功力提至十成十的张云眼中,山水有气,天地有气,更何况一人一草木?山海望气术最高境界便是天地之气在我一望之中,万物之息在我一手掌控。   此时张云,可不就是一望天地之间无所遁,至于是否一手掌控,那八道骤然出现然后八向飞速逃离的黑影很快就会知晓。   天生就擅于感知天地气机的张正阳微微一愣,因为他好像突然间借着天上那位神仙老爹的手段看到了许多奇异的画面。   有八道如同游蛇般的淡青气息从张府四周八个不同的方位瞬间出现,开始向着八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迅速移动。而有那道原本自父亲身上散发进而直冲天际的银光紫气骤然分出一道从空中直落,在着地之前一分作八,瞬息之间就与那八道由淡转浓的青气搅在一处。   偏北面的三道青色气机骤然溃散,张正阳还在吃惊,边上笑贫道人已然笑道:“好一个山海望气术!听说当初江堂主可就是给了一本小册子,居然被你小子练到了天地共主之相。啧啧,真是长河后浪推前浪啊,还好不是对头,不然再过些年头还不得被你小子一巴掌拍死在沙滩上面?”   天上张云笑道:“道长过谦了,望气终究是重于一个‘望’字。引人气机溃而身形溃并不难,但终究要挑人选。我就是看穿了千山万水,这辈子只怕也没机会动得了三才观两位的气机变化。”   张云隔着数十丈与人说笑,手底下可没闲着。望气转重心再移,重点落到了往正东与东南那两名青衣打扮的人身上。   往正东死命开跑的青衣人突然间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大冷的天却瞬间出透了一身冷汗。他几乎在背后汗水涌出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但也仅仅向右侧微微偏出了身子,因为在他横向移动不到半寸之后就有一物从他背心刺入,胸口膻中透出,打在地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洞口。   永远也没机会去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击致命的青衣人被瞬间断去了所有的生机,刚才那小小的暗器上裹挟的巨大内力和强烈至极的气机扰动不亚于在一个人的身体里瞬间引爆上百斤的火药。   就这还哭穷呐?那卷起的银票只怕是销金府的“烫票”吧?一墨字便能抵一两的金的“烫票”啊!嘿,说起来这小子送正阳的云裳剑又哪里能算是穷人之礼了?这一家子都不实在!笑痴看在眼中,嘴角随着那“暗器”飞出撇出老长。   张云自然听不见笑痴的腹诽,何况他此时还要给孩子们继续展示什么叫神仙境界,哪有空闲多想?   东南方向那人武功明显强过往东逃那位,发觉自己被人窥破气机流转之后非但没有立刻躲闪,反而回身掉头,逆着张云那一眼望来的方向往回跑去,两手摸向腰间就要拔刀拼命。   对于这个青衣人而言,自己的死已经成了必然,那么就要拼上全力去保其他几人,只要有一人活着离开,就足够把这些天以来打探的所有关于张府的消息带回去,带给大头领。   张云左手抬起,轻轻一吹手掌上那张写着十两的小小银票,既而笑道:“刚才那个就值五两,你这一转身,翻个倍也是应该。”   双刀在手的青衣人保持着两刀在胸前交叉抵挡的姿势,只可惜这个瞬间过去,他的刀、手、身全部被横切两半。与他的同伴一样,这位青衣人即使回身过来,也没能有机会去看清楚那个在他身后的地面上消失不见的到底是什么暗器。   仅余三人,张云抽空瞧了一眼被玄青璇抱在怀中的张乐蓉。圆脸蛋的小家伙立刻就明白了老爹的意思,用力地点了点头,脑袋后面扎起的两根小辫跟着晃个不停,煞是可爱。   张云很满意父女二人的心有灵犀,右手向上一抬,刚好轻轻拍在那浮在他手心正上的“十年”剑柄底部。   时光瞬息再缓,张乐蓉双眼瞪得溜圆,因为小家伙很清楚那柄“十年”的剑鞘是如何制成,上面可是有九道从机巧到不可言喻的气机交织而成的“锁”。倒不是怕自己无限仰慕的父亲大人用这柄“十年”,毕竟这剑就是要送他的礼物。真正原因是“十年”的剑气太盛,铸成之时若非当时有太姥爷和一剑阁主在旁,只怕当时就要伤了开炉取剑的芳姨,九道锁完全就是为了锁住这剑的极致气息以防不策。   按理说这九道锁所成的“鬼谷九问”是不可能以外力强开的,这可是当时最后以气机收关结锁的太姥爷亲口说的呀。   张云的机巧本事不在他那个被辈份占了年龄便宜的妹妹南宫芳芳之下,刚才周身气机磅礴而发,才一触及“十年”便感觉到剑鞘中藏了一份“鬼谷问”的禁制,而且还是最难的“九问”。   自问若是十年前的自己,纵然境界再高,面对这“鬼谷九问”也是有心无力。张云暗道一声“运气”,激起丹田内劲真气,瞬息之间以凌云九剑之势将气机与真气合一,在“十年”剑柄上连击一十二轮一百零八剑,强行震散了“鬼谷九问”的九道锁,这才没叫自己这一遭儿女面前耍帅落得个出丑的结局,将那剑鞘一激而入高空。   不知道下面宝贝闺女的疑惑,张云此时倒是在心底感慨了一句“怪不得连鬼谷九问都用上了”。   一道、两道,转瞬无数道裂痕开始在空气中出现。这些裂痕初时还只是在数丈方圆的空气中出现,但很快便有第一道裂痕出现在地面,随后便是无数道裂痕。   那就是“十年”所拥有的剑气,凌厉到了极致,锋锐到了极致。南宫芳芳在铸坯之时就已说过,要铸成一柄与古人不相同的神兵,非剑之主不可驾御。    第65章 万千道剑气所指   剑气的涉及范围在刹那间已距离张府最外的台阶不过数尺,玄青璇似乎并不担心剑气伤及张府甚至是府中众人,反而抱着一脸期待和兴奋的张乐蓉上前几步。   “娘,爹的剑气里有剑法!”张乐蓉的童音里满是兴奋之意,小家伙挣扎两下从娘亲怀中下地,左手一伸手就拖了刚好也凑上前来的哥哥姐姐往前几步,就在距离那裂痕不过三尺外的地方伸长脖子仰着小脑袋瓜儿看个不停。   “这就是气机?”   “好快的剑。”   三个孩子三种截然不同的看法,在声的三位大人又何尝不是各有所得?   空气中成千上万道剑气撕扯而成的裂痕,此刻就是张云以一人之力御剑而成的千万记招式。   如此繁复庞杂,巨大到常人根本无法想像的剑气以招、气、意三种形态遍布天地,形成一个径长一百二十八丈的巨大剑气圆球。亲人好友可见其中精髓而得大益,敌人又将何如?   好在张云没有让那三个已然清晰感知到剑气进而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十气力狂奔的青衣人等得太久。他高抬左手,一指远在自己头顶百丈之外的剑鞘,然后看似随意地在天空中一划。   有一鞘携一山之力不偏不倚地砸在那正西方向一人胸口。不是那人不想抵挡,实在是这剑鞘一去太快,那人还能回身,一身本事已可列入高手。一鞘及身而返,留下一具只剩下面前一层皮,其后所有物件尽数炸泥既而蒸腾不见。   西南方向那位在同伴被砸个正着时才将将做出转头动作的起始,可惜还没把眼珠子转过去看看同伴发生了什么,就听见轰然第二声好似山崩的动静在自己耳边响起。   天旋地转,这是怎么……这位永远也无法在心底里问出最后的“回事”二字,因为脖子以下所有原本应该算是他身子的东西全都没了。   说也没错,被一座山从数百丈高空骤然砸下,哪怕就是一座勉勉强强可以称之为山的土堆,这一下也要叫被砸者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了吧?好歹那一位留下正面一张皮,这一位还剩下个双眼大睁的脑袋。   逃向南方那人距离林地不过十丈,似乎生还的希望就在眼前,如果不是那无数剑气骤然把他包裹其中的话。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饶你不死。”张云负手而立,面色如霜,一眼瞧去仍是那飘然仙家气息,只是那柄平浮其身前的长剑剑气森然,杀伐之意轻轻松松地压垮了这最后一名青衣人的精神。   青衣人顾不得屎尿齐流,扑通跪倒在地,用已经完全吓走了样的声音说道:“我什么都说,什么都……”   声音骤然停止,一个浑圆的的洞出现在这青衣人的脖颈上,从东向西,通透。   张云并非无法替此人挡下那偷袭的一箭,但此时的他正值怒焰冲天,根本就没在意青衣人的生死。   漫天剑气骤然齐指一处,凛然气势如同十万悍卒甲士兵锋共指一向,那份肃杀震慑何止十里方圆。张云伸手握住“十年”,这柄只看外形绝难想象其极致锐利的长剑微微一颤然后迅速安静下来,就好像脾气烈到极致的宝驹终于遇到了良主。   张云看了一眼那如一鸿秋水的剑身,缓缓转身,轻轻抬剑拨开九支分指他身上九处大穴的长箭。这些长箭前一刻才“凭空出现”,都在张云身子一丈之外被剑气牢牢锁在空中,是以此时张云拨箭就好像仅仅是把这些箭从承托扒拉到地上,看来十分轻松。   张云瞧着那片看不清深处情景的林子说道:“这神箭仿得不错,但你既然选择出手,就该知道你这最后一颗钉子会有怎样的下场。”   “你早知道我的存在?也是,山海望气练到天地共主的地步,我居然还会心存侥幸也真是蠢到家了。”声音响起,林中却无人现身。   张云看来没有立时出手的打算,他倒是先向张府门口望了一眼,示意刚刚拔剑磕飞了足足五十四支长箭的笑贫道人和以雄浑掌力在六人头顶挡下另五十四支长箭的笑痴道人不用出手,又用目光与玄青璇温柔一触。再望向三个孩子,张云的目光越发温柔,哪有前一刻望向树林时那种能够令人窒息的冰冷?   张正阳用力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够照顾好两个妹妹。张乐蓉的小脸上满是笑意,似乎在让他这个当爹的不用担心。至于此时已然把张云彻底当成“真父亲”同时也是最为崇拜的神仙的张一晴,这丫头居然一脸兴奋地比划着小拳头,显然是要张云这个当爹的大展神威让那不要脸的偷袭者受到应有的惩罚。   转回头来,张云并不担心林中那人会跑,毕竟此时不动才是上策。他脸上不再冷若冰霜,相反挂着一种父亲宠溺子女时的微笑表情:“看看,在儿女面前当爹的总是有点傻啊。好吧,请你去见那八位同僚。”   一百三十五支长箭骤然从林中飞出,皆为九箭连珠,共十五组,气势比之前偷袭那些箭羽又强三成,目标皆为张云一人。   凌云一剑,横耀当空。   张云进身递剑。他这一剑并未当真踏步前行,出剑也未见得快如闪电,但那天地气机汇如海之倒灌江河,所成洪流疯狂汹涌,有三万六千道剑气在剑意操纵之下,乘着气机洪流直指林中。   一百三十五支长箭转瞬即逝,恍若蒸发,不留痕迹。   树林中仿佛突然有无数清风掠过,叶摇而不坠,枝震而不弯,鸟兽鱼虫更是无一伤亡,只一人除外。   又一百三十五支长箭射出,化为齑粉,风吹而逝。   再一百三十五支长箭射出,仍如水汽般蒸腾不见。   剑气三万六剑道,任一手皆是上乘,任一招皆为极致,更何况那天地气机,更何况那大气无端的凌云剑意?   青衣金带束腰的中年男人看着手中的仿制品消散怠尽,然后是手指、手腕、手臂,身子。他的脑海中只是轻叹了一声:不愧是张家家主,做得我家大头领的对手。   一名瞧不出年岁的女子坐在虎皮大椅之中,相貌平平的她却有一股仿佛魂中而生的威严,大抵一国之君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有所不及。   桌上青瓷金边的大碗突然炸裂,酒水洒了一地。   女子瞧在眼中,微微一笑。    第66章 一家人(1)   摆下天大的排场钓了回鱼,张云把张府周围那九颗烦人了半年多的钉子尽数拔除,还没耽误跟自家闺女耍帅装神仙,稍带手还让自己媳妇又迷上自己一回。这等一箭三雕的美事让张云的心情大好。   张云前脚才进了府中,抱着彻底粘上他这个亲爹的张一晴正要落座,隐隐的马蹄声便传进耳朵。22ff.com   一笑起身,与同样正要去端茶点的玄青璇一道出门。这回那两位江湖中数一数二的老道士倒也拎得清楚,没有再跟着人家屁股后头出去凑份子。毕竟人家那叫妻儿团聚,少不得哭哭啼啼,若不是小心看多了什么,只怕什么茶叶美食统统都要断粮。傻子才会冒着喝不着上等好茶的风险去掺乎人家家务事。   十年。   张云踏出大门,有八骑十六马停步门前。   张云轻轻放下怀中张一晴,张臂笑道:“十年不见,个顶个的又美了几分。你们这是不打算给天下美人们活路了?还好都在我张府一地,不至于四散出去搞得到处倾城,我回来了。”   唐洛然眼眶发红,明明已然要抑制不住欢喜之意,却还是撅起小嘴儿说道:“哼哼,十年不见也没见哪里成熟,就是一张脸又好看了几分。”   当姐姐的唐洛嫣轻轻一捏妹妹的鼻子笑道:“不知道是哪个见到灵儿姐姐回家之后天天跑去问官人什么时候回家,啧啧,那期盼的小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唐洛然小脸一红,一抹马上就要流出来的激动泪水,瞪起双眼就开始掩姐姐的短:“我天天问也好过某人都快成了望夫石,这趟出门采买为了捉到那用以制酒的细线红蛇,恨不能把山给翻过来。啧啧,听说那酒能壮……唔唔。”   脸快烧着的唐洛嫣总算及时捂住了妹妹的嘴巴,没叫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把那能羞死个人的话给说出来。   边上李月怜抱起了跑到马边的女儿,在宝贝闺女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笑问道:“怎么样,朝思暮想的爹爹可还好?”   张一晴用力的点着小脑袋瓜,眼睛发亮面色通红,小家伙点了七八下头总算憋出一句:“爹爹是神仙!一晴最喜欢神仙爹爹啦!”   李月怜开怀而笑,望向那个自己期盼了十年的男人,目光中无限温柔。   一路从越天山赶回来的舒昕微笑地望着那个原本应是自己师弟结果却变成了自己老公的男人。十年不见,自己的男人似乎又有蜕变,不再有少年人的青涩,却多了成熟男人的深沉,如同成熟的果实,让已然当了十年云天派掌门的舒昕难以抑制地脸热心跳。   “师姐看来是又爱上我一回,不错不错,正好之前上天装神仙累得够呛,要是非要再装一次说不得就要累吐了血。”张云与唐洛嫣、唐洛然和李月怜三人一一拥抱,来到舒昕面前时便看到这位如今的云天派女掌门在那里望着他出神。无比精明的张云哪会猜不到舒昕的心理变化,于是便有了刚才那翻调侃。   舒昕微微一怔,发现那张依然迷人的笑脸居然近在咫尺,发觉自己心思被人瞧破的她脸上立时布满粉霞。张云给了这个即使当了十年掌门人也依然会在自己面前脸红过颈的女人一个大大的拥抱,没再出言“调戏”。   上官灵瞧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张云,轻声笑道:“小云,咱们就不用抱了吧,不过我身后这个铸剑的大功臣你可不能亏待喽。”   上官灵轻轻从身后一拽就拽出了一个个头不算太高还长着一副精致娃娃脸的姑娘,可不正是为了那柄“十年”险些就累死在铸剑炉旁的南宫芳芳,这位被张云折腾的动静吵醒了出来看情况结果倒成了第一个见到上官灵等但她来的家伙。本还想着自己没怎么收拾打扮不太好见人,没想到被上官灵一把就给拽了出来。   张云看见这位明明已经年近四十瞅上去却仍如二八年华的南宫芳芳,不由得笑道:“人家不老都是靠了保养或者精深功力,结果芳芳妹妹却是天生不老,可不知要羡煞了多少人啊。我看看,还好还好,没叫炉火薰出了皱纹,要有个一丝半缕的,我还不得愧疚一辈子?”   南宫芳芳白了一眼这个一见面就拿辈份占自己便宜的家伙,却在被张云用力抱紧然后拍了拍后背的时候嘿嘿乐出声来。同为机巧本领的极致拥有者,南宫芳芳与张云之间有着一种高于同门、友人,更像是亲人的特殊感情。   安慰完大的自然就是小的,有了张正阳、张乐蓉和张一晴三个小家伙趁着张云与诸女拥抱过程中的叽叽喳喳,此时除了被上官灵抱在怀里的张凌一脸理所当然,剩下的张雪瑶和张靖山两个一得机会就欢呼着扑进了张云怀中。   小家伙叫嚷着要爹爹再耍一通神仙手段,却被心疼夫君气机消耗的唐洛嫣和唐洛然这两个当妈的一人一个拎着领子就给抱了回去。   张雪瑶小嘴一瘪,虽然没哭却在用那双噙着泪水的凤眸可怜巴巴地盯着张云。至于跟唐洛然基本算是一个性格的张靖山,这小子天生皮实外加直来直往的性格,压根就没把母亲大人的威胁眼神当回事,只是一个劲儿地求他这个十年没见结果一见面就非常满意的老爹赶紧再来一手踏空登天舞飞剑的神奇手段。   李月怜正在帮忙卸采买的货物,结果就被得了空档的女儿一蹦一跳地飞奔到张云身边,一把抱住了眼下最崇拜估摸着将来也都会是最崇拜的父亲大人的大腿用力地摇晃起来:“爹,要不然你再把那笑贫太爷爷说的三万六千剑气入林惊连山的手段用一次也好呀,一晴也没看够呢。”   张云嘴角一抽,心说这回好像有点过了,一晴这闺女把恐怕是把他当了真神仙,这要是天天搞那剑气三万六的手段,不出三天他张云就得入土为安去见父母祖辈。   正想向家里说话顶管用的上官灵求救,却见这位张家大妇忽然扬起个有点小坏的笑容把目光往远处投去。   张云手一抖,忽然想起自己新收的那个弟子似乎有两个师姐来着。   啧!那俩天天就想着爬上师父床的磨人精!张云抬手抚额,无奈苦笑起来。    第67章 一家人(2)   马蹄声起,数里之外有两骑正用出全力向张府狂奔而来。   “师父!”两骑一声齐喊,细而亮的女高音穿过数里距离清晰地响在张云耳边。   本在苦笑的张云一挑眉头,笑容中多了几分骄傲,更多的则是欣慰。他确实没想到当年那两个十四和十二岁的小丫头如今居然把自己传授的本事练到如此地步。   这可不单单是有天份就能够做到的事情。张云心下感慨,看着那远远两骑弃马而下,展开了轻功向这边疾奔而来。   张云忽然一笑,伸手从张雪瑶头发上取下一根精致木钗,冲身前一群子女笑道:“你们不是想看为父的本事么?那我先来问你们,张圆和张梅两个姐姐厉害么?”   很荣幸被父亲大人借走了头钗的张雪瑶正在那儿开心地乐呵,边上眼瞅着自己不知道该拿点儿什么给父亲用用的张靖山一听问题赶忙抢道:“两个姐姐很厉害!一个多月之前靖山随两位姐姐去看两位老祖宗,半路赶上山匪劫人,圆姐姐和梅姐姐一人拎了一根干巴巴的柳枝就把快三百人的强盗窝掀了个底朝天呢!”   “柳枝?”张云听得笑出声来,“这两个小丫头,还想要完成那什么壮举呢?也不怕将来嫁不出去!看来是得敲打敲打。”   二指捏木钗,张云向那边已然奔近的二人努了努嘴笑道:“看着,爹用一根钗子就能让你们的圆姐姐和梅姐姐出剑。”   一群眼里快要闪出星星的小家伙齐齐点头,小脑袋瓜儿才抬起来就发觉父亲大人已在远处,距离那连蹦带跳而来的两个黑点也没剩下多少距离。   张圆还在开心师父居然冲过来接自己,边上名义上是师妹但这些年来更像是真正的师姐的张梅却忽然凝神提气,甚至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十年不曾出鞘的腰间长剑“垂钓翁”。   “拔剑,师父要验咱们的本事。”张梅尽可能把话说得简洁明了。   出落得亭亭玉立身材高挑的张圆脸上立时现出兴奋之意,一把抽出腰间那柄“逐日”,铆足了力气向已在里许之外的张云叫道:“师父,小圆要是撑足十招是不是可以奖励爬上师父床啊?”   那边厢张云身形明显一顿,还没来得及复向前奔,便瞧见张梅红着脸瞪了边上师姐一眼,然后这个身材与脸蛋一样出色十分的美人师妹居然也鼓荡内劲大了叫了一声“要是撑足十招,小梅也要一样的奖励!”   这下可好,才一顿身形的张云身子直接一歪,差点没倒在地上。张云回头狠狠瞥了一眼完全就是在看戏的诸位老婆,心说你们这十年到底是怎么教育我这俩徒弟的?如今一个二十四,一个二十二,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调戏师父归调戏师父,张圆和张梅两人言语之后皆是凝神握剑,气势提升之大,已隐约有了点儿顺应天地之势的宗师意味。   张云微笑,他看出了这两名弟子十年藏剑于鞘凝成的剑意,心头有些感动。   踏步成空,张云看似随意地抬腿扬步,整个人陡然拔向空中,手中木钗向前一递,正是云天剑法中的大道剑式。   堂堂正正,中正刚直,谓之大道。   张梅目光凝聚如两点星光,脸上尽是认真神色。她身子往左一倾,手中垂钓翁随意放松,如渔翁竿头钓线微微下垂,同时足踏阴阳鱼之阴位。   张圆原本就比张梅要落后半个身位,此时前面张梅左倾刚好把她露出半个身子。张圆一脸的跃跃欲试,手中逐日上挑,如后羿开弓欲落九日,身子往右微倾,脚下所踩正是太极阴阳鱼之阳位。   居然不是两仪回天阵,这是用云天剑法的剑意新练的阵法?张云心里高兴,手中作剑的小小木钗却并无变招的意思,仍是取中正之位,只是木钗之首骤然有三尺青气吐出,生罡成剑芒之后依然不断生长。   垂钓翁提竿,一潭深水钓起金鳞巨龙;逐日者放箭,一箭穿天落日何止九圆?   本踏阴鱼之位的张梅手中细线骤提,正是从阴鱼阳眼抽出,阴极生阳,宽不过半寸的柔剑中猛然涌出无穷纯阳巨力,长剑由线之柔软变化为铁之阳刚,原本的一撩变成了一刺。本来目标是张云下三路的招数突然间以匪夷所思的角度拧转向上。   踩在阳鱼上的张圆手中逐日随其腕、肘、肩、腰、胯、膝、踝、足、趾的瞬息联动,在内劲作用之下缩而复递,正应了开弓射箭之姿,只是这一“箭”最终发出时其前踏一足已落于阳鱼阴眼,刚极生柔,阳极生阴。本应封去张云上三路的刺击招式忽然带上了下劈斜扫的劲道。   一问最强手?看来是昕儿和怜儿教得多些,看这意思郑前辈也帮了大忙。张云暗自点头,周身气势骤然凝聚木钗尖端,口中轻喝一声,大道转归一。   大道剑与归一剑可以算是两种极端,一走中正,一尽刁钻。正合了一阳谋一阴谋的阴阳变化,加之张云虽然只是二指夹着一根小小木钗,却也有那暴涨至七尺的青冽剑芒做锋,这一变招极致圆转,虽然阴阳交替却无半点痕迹可循,自然也不可能让对手发现空档。   张梅张圆二人眼看着师父轻松变招应对,瞧不出半点破绽也就算了,连气息流转也没出丝毫纰漏。三人已近七尺之内,二女对视之下各自暗暗点头,均是不变应万变的手法,把自己这最强一手发挥到极致。   三人擦身而过。   远处举起了六只千里镜的小家伙清晰地看到了三人交汇处的空气如同阴阳双鱼般拧转交流,团团游动起来。不同的是他们万分仰慕的父亲张云一顿之后立时向后飘出,大袖轻挥似是替圆、梅二女拂去了什么。   “哇,圆姐姐的嘴撅得够高的。”   “谁叫她打不过咱们爹爹的?”   “那叫打不过她们师父。”   六个小家伙还在七嘴八舌,张云已然带着张圆和张梅这两个十年前收的徒弟回到众人身边。   “你们二人很好,明日起我传你们凌云九剑和凌云真气,但仍然希望你们能够化为己用。能融入那套阴阳鱼的阵法里是最好。”张云笑着揉了揉两个怎么看都不像是二十多岁的徒弟的脑袋瓜,“别撅着个嘴,输咱们一家人今日团聚,晚上一定要先好好吃他一顿,怎能不开心?”    第68章 一家人(3)   张云被一众美人群星抱月似地簇拥着进了府去,没机会上前去粘自己老爹的小孩子们只好把刚刚跟老爹交过手的两位姐姐紧紧包围。   面对一群满眼小星星的可爱小家伙,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做到大姐头形象的张圆立刻“嗯哼”一声清了清嗓子,摆起一副讳莫如深的高手姿态,微微扬起下巴准备接受来自这些打小就喜欢跟在自己和张梅身后转悠的小尾巴们的提问。   张乐蓉这丫头第一个就要提问,不过先一步看到梅姐姐的眼神的小张凌先一步反应过来,小手一伸轻轻扯扯蓉姐姐的袖子成功阻下了这个有“小剑痴”外号的姐姐一个问题就把圆姐姐的面子扫个精光。边上张雪瑶见机也不慢,身子往前一倾,捉住张圆的手轻轻晃着撒娇道:“圆姐姐,给说说刚才爹爹跟你们是怎么打的呗?姐姐们和爹爹都太厉害,咱们小孩子看不清楚呀。”   张梅心底里感叹了一句真不愧是师父的子女,这哪还是小孩子,分明就是一群小人精啊!   因为故作高人姿态没能瞧见小家伙们暗地里眼神乱飞在那里“交谈”的张圆更不会知道自己师妹正感叹“傻人有傻福”,她再次清了清嗓子,确保自己接下来的话绝对能说得字正腔圆,这才扬起眉毛兴奋地开始说了起来。   张圆毕竟十年来苦修不缀,眼光涨了十倍不止,此时三分兴奋三分喜悦外加四分的认真,说起刚才姐妹二人与师父张云的瞬息交手还真是头头是道。不敢说能够取其精义以高屋建瓴,好歹也是详详细细,足够让这一群小娃娃眼里放光,恨不能一个个都有自己父亲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本领,去好生耍上一手云天剑法,玩它一个圆转如意的阴阳变化。   见过张云大发神威的张凌、张正阳、张乐蓉和张一晴四个很快就把自己知道的,想像的,总之所有能转换成语言倒出来的统统都讲给了张雪瑶和张靖山二人,再加上刚才张圆的讲述,结果就是一大六小一瞬间变成了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害得张梅又要神往师父的仙人手段,又要当老妈子看好了这几位“小孩子”不要因为讨论出神一个个掉进家里的小镜湖中去。   张云这一次进府与之前不同,之前玄青璇知道众姐妹即将归来,是以直接走捷径领着夫君到了大堂休息,这一次连南宫芳芳都“识趣”地半路改方向跑去跟孩子们一路,六美伴夫,自然是要好生带着十年未见的夫君游一游这十年五次大改扩建的张府。   莺莺燕燕,人比花娇比景美。刻意把位置让出来的上官灵倒是变成了导游。其余五个十年没见着夫君的女子要么揩油不断,要么含情脉脉地注视爱人,要么就跟竹筒倒豆子似地说个不停。   张云笑得越发温柔而深情,这些女子哪一个不是仙子一般的人物?哪一个没有一身不俗的武学修为?哪一个没有一嫁成凤的资质和本钱?   十年时间,非但没有将这五人与他张云之间的情感抹淡半分,反而如美酒窖藏,越发淳厚芬芳。   张云不断回答着爱人的问题,回应着她们的关心,回应着她们的爱意。十年时光,上官灵比张云早了月余回到张府,却并未详细讲述这十年来的经历,正是为了留到此时。   六姐妹情谊愈深,上官灵又怎会不知五个妹妹最想的还是从官人的口中听到这十年,否则那柄原本一直定不下名字的宝剑又怎会在自己回府的第二天就被命名为“十年”?   笑望着张云一一应答,上官灵忽然被唐洛然一把拉了回去,美其名曰五人乐不如七人同乐。   张府重修之后有三园三院三关。这五次改造均由诡兵门鼎立支持,派来的能工巧匠不下三百人。销金府的张七前后全权负担了张府五次改造的所有费用,按着那位独臂独眼却是当今世上龙皇最正统传人的七叔的话说,谁都不许插手张府改造的资金事宜,这算是他张七送给必定会回到这江湖,回到这张府的侄子的一份小小礼物。   五次总共一百七十万两白银的翻建费用,还只是一份“小小礼物”,这世上大概也只有销金府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也只有将张云视如己出的张七才能够送出去连眼皮都不带多眨一下的。   这块是老石头找来的巨石,那里是祖姥姥公输神婆亲自雕刻的景观,还有武当张真人送来的太极八卦图,等等等等,几乎随便一处景观就能扯出一位江湖高人或者名门大派,连少林寺都送来了一池特殊品种的旱莲,满种于濯园之内,叫张云颇是意外。   一路从镜园到濯园,再到最后的思君园,张云感慨自己这一坠崖还真坠出了个好人缘的同时,也对诸位美人为了自己的付出大是感动。   只是最后到了厅中,张云才想请妻子们坐下大家慢慢相谈,谁知六位美娇妻居然一字排开向他施了个了万福,然后便争先恐后地冲出厅去,居然是要挨个大显身手,给十年未见的相公尝一尝自己的手艺。   张云有些呆住,他哪里想得到这六位个个都是国色天香的妻子最想给自己送上的大礼居然是一顿饭,一道菜。鼻子有点发酸,因为这份意外的“礼物”,因为那六位美人出门时居然都用上了轻身功法,因为美人恩重。   是问如此骄傲,如此强大,如此美貌,如此倾城又倾国的美人,要多么深爱这个男人,才会甘愿十年守望,甘愿为他素手做羹汤?   傍晚时分,一张大桌旁张家人齐集,原本不想打扰张家一家重聚的笑痴和笑贫二位也被六个娃娃死拉活拽地“按”在桌旁落座。   张云举起手中酒杯,目光依次望过,最终回到杯中酒上。他淡淡一笑,温醇却透着清亮的声音响起:“十年前,我张家上下一心,一路同行。十年后依然,百年后仍将依旧。这是我的家,我回来了。”    第69章 第一份家底(1)   朱元璋走了,而且走得非常之干脆利落,这让郭子兴非常满意。这个姓朱的年轻人来的时候角了濠州城的燃眉之急,立下无数功劳,最终取得五连胜却仍带回了超过八百人的队伍。   郭子兴曾经有一瞬间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后悔让这个能打胜仗敢打难仗的女婿离开。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一点点而已,郭子兴毕竟心底里还是高兴远多过失落的。要知道,那个年轻人来辞职的时候,仅仅要求自己选取三十人左右带走,另外就是要带走已经与他私定了终身的马秀英。   带走就带走吧,原本女儿就只能是嫁人的料,终究是要带走的。让这朱元璋带走,这个喜欢念旧,最重亲情的年轻人十有八九还会记他郭子兴这个老丈人的好。至于从八百军中挑走三十人,那又是多大一点的事?就算让他朱元璋带走半数又如何?郭子兴对于这一点反而是最不在意的。   当然,郭子兴的不在意仅仅持续了不到半天,因为当他派去监视着朱元璋离开的手下反馈结果时,这位濠州城的主人差点就要直接开骂。   你带人走没关系,不是说从那八百人里面挑么?怎么还把我好几个将领都拐走了?什么?你与他们有旧?我呸!老子还给了他们官帽和兵丁!给了他们实打实的权力!   好在终究朱元璋带走了不到三十人而已,对于“财大气粗”的郭大元帅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事情。把那个进言说要出兵追缴那不开眼的朱元璋的白痴手下狠狠训斥了一顿,心怀大畅的郭大元帅便安心地去见那个手下亲信新从外面掳来的两位名妓了。   几乎算是光杆司令出了城的朱元璋可没有郭大元帅那般好心情,毕竟八百人变成了三十人不到,虽然说此时那些心甘情愿跟随自己离开的人每一个都是他朱元璋亲自挑选,但毕竟眼下人数真是少到了可怜的地步,别说征战,攻克个小小村寨只怕都成问题。   人数问题怎么解决?朱元璋并不头疼,相反他认为人数反而是最好解决的一个问题,毕竟之前已经积累了足够丰富的经验。   于是朱元璋再次开始募兵,拿着张云给他的销金府银票,派徐达带着汤和等人去换了真金白银,募兵的过程简直顺利到朱元璋从未想到过的地步,于是朱元璋很快就再次拥有了自己的部队。终于可以正式踏上这场逐鹿之争的朱元璋很是感慨,真是有银能使鬼推磨啊!   集兵上千,这位终于可以自称一声将军的朱元璋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看着下面千多兵丁,忽而心生感慨道:“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燕小五听不明白朱大哥在说些什么,却能够清晰在感觉到那股气势。至于同样有资格跟着朱元璋身侧的徐达,这位文武双全的大个子则是拍手大赞。   朱元璋并未回京什么,只是哈哈大笑一阵,挥手便领着这一千三百余人迅速离开了集兵之地。开玩笑,不到三十人要悄然离开濠州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这般在自己之前才狠狠打过的定远征兵募丁若还不会招来元军注意,那可真就是自欺欺人了。   朱元璋一面命令部队迅速离开定远向南,一面派徐达、周德兴二人各领二百精干士兵前后侦察。一来出于朱元璋征兵时付了足够的银子,二来是这位朱将军在征兵之初就已经把那套严格到不能再严格的军纪牢牢套在了每一名士兵的头上和心上,当这支组成不过三天的总共一千三百四十一人的部队开始行动时,几乎立刻就展现出了成为一支强大军队的潜质。   周德兴那支二百人组成队很快传回了一条很有用的消息。   通往张家堡的道路上只有一支二十人的元军斥候小队,已经被周德兴诱而聚歼,虽说折损三十七人,但对于这二百人中大半是几天前才拿起兵器的队伍而言已经可以算是奇迹般的胜利。   几乎是在朱元璋收到来自周德兴的“喜报”之后,立刻就有徐达派来的斥候送来消息,说是身后元军骑兵约摸三万人,先进方向正是那朱元璋大军预定的目标张家堡所在,只是这支骑军明显并不着急,朱元璋部队已然距离张家堡不过三十里路程,元军却还在三百里之外,看那速度没有五天根本赶不到地方。   朱元璋庆幸自己之前攻打定远之时有先见之明地探查了定远周边二百里的范围,只是他最初选定的目标并非拥有三千多人的张家堡,而是一处仅有千人出头的小寨子。是那次与张云讨论之时才将最终目标定在了这支有三千多私兵的张家堡。按张云的说法来讲,这种被元军打痛一次之后就干脆龟缩不出死等着有人来“出价”招安的队伍,朱元璋要不去收了根本就是暴殄天物。   千把人顺利到达张家堡外围,而那位曾与朱元璋有过数面之缘的张堡主显然对于这支人数上差距甚大的队伍并没什么敌意。正相反,在己方占据了巨大“优势”的前提下,这位张堡主以极大的热情接待了朱元璋。   宴会可以谓之“盛大”二字,只是当朱元璋提及有三万骑军向着张家堡围来时,原本极为热闹欢腾的宴会气氛骤然一紧。   燕小五冷笑连连,徐达眼观鼻观心不观身外物,汤和自斟自饮仿佛并无他人在场,周德兴干脆靠在椅背上开始欣赏这些人变脸的绝活。   张堡主初时还想蒙混过去,好叫这宴会正常结束,谁知道那位“朱公子”实在太不上道,提起这张家堡上下最不想听到的话茬也就算了,居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分析起来。   好好一场宴会的气氛被朱元璋的侃侃而谈把温度直降何止千百度,这位当过乞丐当过僧人走过江湖混过市井的将军把张家堡的困境用最为简单的言语做了最为详细的描述,当然这份描述带来的结果就是深入张家堡这场宴会所有人心的恐惧。    第70章 第一份家底(2)   原本大醉酩酊的张家堡堡主被吓得冷汗连出,半醒半醉的他不得不拉住了朱元璋悄声问道:“朱公子,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张大哥,我朱元璋只想给张大哥给我和张家堡一个机会,咱们一起争一争这天下,将来得成,自然你我兄弟共享。”朱元璋的笑脸看上去很实在,可他这一句声音不大的话却叫整个宴会变得鸦雀无声。wWW.22ff.com   张堡主自然是第一个怔住的,恰好此时酒劲上头冲得他满脸通红,看上去跟勃然大怒似乎没什么区别。徐达与燕小五二人甚至已经听到了私底下有不少兵刃摩擦的动静。不过在两个呼吸的工夫过后,这位张家堡的大当家并未发怒,更让张家堡众人吃惊的是这位大当家居然哈哈大笑着点了头,就此算是答应了朱元璋的提议。   两方首脑达成了共识,原本冷到冰点的宴会在极短的间内就恢复了原本的热闹,好似那约摸着会在五日后来到的元军也变得微不足道。   宾主尽欢而散,朱元璋被马秀英背着回了驻地。吐了两次的朱元璋并没有立刻去休息,反而叫来了徐达、汤和、周德兴和燕小五四人,当着他们的面拆开张云留下的一封信笺,并没有讨论或者商量什么,只是简单地命令诸人按着信上的要求整装待命,随时备战。   一天过去,朱元璋并未急着再派人去张家堡,而是在临时搭起的营帐内与诸将讨论着当自身兵力超过四千之后,下一个具体的目标是哪里,该如何做。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小到一个兵员都要考虑其后续行动路线的朱元璋虽说不是第一次排兵布阵,但细到这个份上,具体到每一个人,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好在追随他朱元璋而来的二十几位将领并无庸才,连续两天的讨论之后众人得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目标和一套不错的方案。   而正是在这个目标确认之后,朱元璋才发觉似乎张家堡也太过安静,两前说好的事难道说就这么没了后文?   渐渐醒过味儿的朱元璋在第三日清晨与徐达汤和二人站在一处高坡,望向一里多地之外的张家堡,看着那一轮正升入空中的新日。   朱元璋指着张家堡笑道:“天德,若要你拿下那张家堡,要多少人手?多少时日?”   徐达闻言与汤和二人相视一笑,抱拳应道:“不瞒大将军,我与汤和兄昨晚才讨论过此事,既然大将军问了,徐达自当直言。张家堡看似易守,实则四面漏风,战力更是不强。若能给我五百兵马,充足军械,一日之内便可拿下此堡。”   朱元璋揉了揉下巴上的胡碴,嘿嘿一笑:“那就成了。汤和,你找小五陪着一起去一趟张家堡,问一问那个张堡主还记不记得三天前的约定。”   汤和抱拳躬身,口中说道:“大将军,只是问一问?”   朱元璋看着那轮正在迅速上升的红日,笑道:“不错,先问一问,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先礼后兵吧。”   汤和带着燕小五二人去了张家堡,意料之中的那位张大当家依然热情十分地接待了汤和与燕小五二人。好茶好点座上宾,张家堡对汤和跟燕小五二人的态度好得一塌糊涂,可偏偏就是没人提三天前宴会上那茬儿。   燕小五被朱元璋亲自下令一切听汤和指示,不得擅自开口更不许主动出手。结果就是这位在武道上被张云指引得以登堂入室的年轻人看着那一张张装傻充愣的嘴脸气得牙根痒痒,却也只能戳在汤和背后老老实实地站着,把拳头攥得死紧,两眼望向屋顶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汤和一脸风轻云淡的笑意,虽然已经多次旁敲侧击着提及三天前的约定,但既然对方就是模棱两可不正面回应,那他汤和也不会多加威逼,就顺着对方东拉西扯。不过汤和的口才实在胜过张家堡在座的所有人,不论怎么个跑题法,最终都会被汤和那张嘴给顺回到三天前的约定上面。   燕小五越听越是佩服这位汤统领,攥紧的拳头也松了下来,目光重新落下,去看那些张家堡人越来越难看的嘴脸。   终于不知道是第二十一还是第二十二次被汤和轻松绕回到约定之事,张家堡堡主,那位张大当家终于忍不住打起了哈哈:“三天前约定?有吗?当时我真是喝得太多,有些醉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汤和听得一脸笑意,随着这位大当家也打起了哈哈:“是啊是啊,醉了醉了,可能我家将军也是喝多了也说不定。既然如此,汤和就此回营复命,就不多待了。”   在一声声假模假式的挽留声中,汤和带着张家堡大当家那句“给朱公子带好”与燕小五双双出堡。   “给朱公子带好?还下次再来?汤大哥,刚才就应该让我出手教训那白痴一顿!要不偷偷摸回去也好!”燕小五恨恨地挑起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平直一拳把石头打了个四分五裂。   汤和笑着拍手赞道:“好拳法,咱们追随大将军的人里,恐怕也就天德能跟你马下过招喽。”   “汤大哥,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保证那什么张堡主被收拾了也不知道谁动的手。”燕小五不大满意汤和这时候还一副和稀泥的态度,声音也大了不少。   汤和笑眯眯地瞧着脸都涨红了的燕小五,伸手拍拍这个年轻人的肩头笑道:“小五,我也气啊。你可不知道,看着那些人一张张欠揍的脸,我多想自己也有你这般身手,上去挨个给他们一顿饱揍然后扬长而去。可真能那样搞么?不行啊。咱们大将军就在一里外,这动了手那张家堡会先怀疑谁?纵然捉不到行凶者,那罪名一样会扣到咱们大将军的脑袋顶上,恶不恶心?”   燕小五点点头,他不傻,汤和一说这些他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如果贸然动手会给朱大哥带来怎样的麻烦。   汤和很满意这个比自己小了许多岁的年轻人的聪慧,笑着继续道:“既然想收拾那张家堡十有八九会惹得一个屎盆子扣过来,那还不如咱们来个引蛇出洞,寻其七寸斩之。啧啧,说起来还是张军师厉害,我这狗头货色哪有资格跟他相提并论?大将军若不当兴,孰兴之?”    第71章 第一份家底(3)   朱元璋听了汤和的汇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最后一挥手笑道:“既然当时醉了,不如再醉一回!明日摆宴,汤和持我请帖去请那位张堡主,就说明晚我朱家军开拔,朱元璋要与他以酒作别!”   当时在座的诸多将领有些闻声即笑,剩下的也在朱元璋笑眯眯地解释了这顿饯别酒宴的重要意义之后乐了起来。   燕小五很高兴,这一回他朱大哥总算没再让他闭嘴收手老实当个木头桩子,而且还说了到时候只要需要动手,包管叫他燕小五打个痛快。   张家堡派出的斥候比朱元璋派出的晚了小半天的时间返回,不过与朱元璋派出的斥候一样,张家堡的斥候也带去了一条可以算是极好的消息。   元军并未再向张家堡而来,反而折向西去了。   张家堡的危险未至便散,原本已经打算全堡上下收拾行李打包上路的张大当家立时又恢复了那个红光满面的大当家风采。而在此时送请柬而来的汤和似乎也比上一次更为恭敬,这让那位大当家的很难不把这份恭敬与元军不会再来这事联系到一起。   朱公子?我叫你一声公子那是客套,你要是敢当了真那可就真是天大的笑话。原本元军临近,你那条件我还真是考虑了一小下,如今没了元军,你那区区一千来人还敢与我张家堡三千精锐叫板?可笑啊可笑,这不就派人来赔罪了吗?瞧瞧这人的态度,啧啧,什么朱元璋,名字起得不错,可惜也不过如此!   得了张家堡大当家的肯定回复,独身一人前来的汤和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没错,就是退出去,如此大礼更进一步让那位张堡主的自信心暴涨数倍。   燕小五就在张家堡外接应,看到汤和一脸怪笑而来,燕小五陪着走出半里地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汤大哥,之前朱大哥说今日就是送请柬的好日子,到底是什么回事?之前你说等你从张家堡出来再告诉我,这已经出来了,快说吧。”   汤和先是口中“噗哧”一声,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手搭在燕小五肩头,另一只手揉着肚子,可见这一通笑得不轻。   “小五啊,今日斥候送来的口信你也听见了吧?”汤和抹去笑出的眼泪,回头瞥了一眼大门洞开,好像霸气十足的张家堡,差点又继续大笑起来。   燕小五不知所以,不过他确实听过那口信,于是说道:“听见了,元军目标已改,看着是不会来这张家堡了。”   汤和一拍燕小五肩膀,笑道:“不错,就是不会再来。如此一来咱们这一千多才拉扯起来的队伍哪可能是他张家堡三千‘精锐’之敌?没了外忧,更没什么内患的张家堡大当家还有什么理由要考虑合并之事?只怕就算咱们要去给人家当手下,人家还嫌咱不够精锐,空耗粮饷。”   汤和说着清清嗓子,随手抄起一大一小两块石头比划道:“眼下咱们成了真正的小石头,连借势都没地方借的小石头,而人家张家堡是块货真价实的大石头,‘精锐’三千嘛,哈哈。这时候送请柬,还说是饯别要拔营离去,可不就是恬脸跑去给人家道歉赔罪嘛?告诉他张大堡主,我们朱家军之前居然斗胆威胁了你老人家,罪过罪过,万请见谅。哈哈,请他见谅啊,他自然就见谅了呗?谁不想当大爷,谁不想充老大?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只不过这回这些想占便宜的都是真傻子罢了。”   “小五,你来。”汤和把大小两块石头扔给了燕小五。   已然明白了汤和话里意思的燕小五嘿嘿一乐,两手石头重重碰在一起,只是碎得不是理所当然的小石,反而是那块看来要结实得多的大石。   “啧,这一手可真俊,将来我汤和有后,就交给你燕小五当徒弟!”汤和笑着接回小石头,拿在手里轻轻抛玩,“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没有这等小石,何来成山?小看我们大将军,区区一个张家堡远远没有这个资格!”   得了结果的朱元璋很开心,特意又让手下人多备了几坛子好酒,然后亲自到门口去迎人,更有一众将领随行。   张堡主心情好极,打从远远瞧见朱元璋提前下马大步来迎,这位当了快两年缩头乌龟的大当家的就觉得自己这憋屈了两年的心胸一下子开阔了许多。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舒坦!就是舒坦!张大当家的只觉得身轻三分,步快三分,整个人都要飘然起来。当然不仅是他,随他而来的另外四位当家的个个都是相同感受。   朱元璋大步赶来,才与张家堡众人见面便一揖到地,这份大礼直接叫让那些前一刻还想绷紧面皮的张家堡诸位当家接连破功。   燕小五瞧得面皮直跳,差点也就破了功大笑出声。徐达手快,一把扯住燕小五身子,自己快走一步刚好把他挡在身后。   周德兴翻了个白眼,因为这边燕小五差点没绷住,好几名站在附近的将领都险些被“传染”得笑出声来,还好汤和就在那一排人身后,用很小的声音在后面咳嗽了一声,总算没叫这帮人当场笑出来。   实在不是燕小五没听朱元璋事前的吩咐,而是对面那几位张家堡的蠢货当家脸上神情实在太过有趣。   脸上笑开了花还不自知的张家堡当家人一行被请进了大帐,然后自然就是被朱元璋奉为座上上宾,这一通推杯换盏美酒佳肴就没停过。等到朱元璋开口说正题时,那几位张家堡的当家人此时已然有两位醉得滑进了桌子底下,剩下三位也都是大了舌头,开始自己抱着酒坛不放。   朱元璋根本就没真喝下一口酒水,清醒无比的他端着酒碗笑道:“张大哥,不知道五天前咱们俩说的事,还算不算数?”   张堡主也真是喝高了,红着一张猪肝似的大脸嘿嘿笑道:“朱老弟,你放心,只要你、你、啊你愿意把你这千把人并入我张家堡,我张光斗必定不会把你这一千多杂号当、啊当成杂号!肯、肯、肯定一、一视同仁!”   朱元璋微微挑眉,冷笑道:“哦?”    第72章 第一份家底(4)   张家堡这位自信自己手下三千精锐足可以轻松惬意地做掉朱元璋手下那一千多人,进而在看到朱元璋特意放低的姿态之后更是自觉高人一等,所以才有了后来仅仅五人便民在人家酒桌之上大喝特喝。   当然,这位张大当家也不是一点心眼没长,要不然也不可能在被元军揍过之后能在一地龟缩两年而不散。随着五位当家,有一千张家堡精锐同时开拔,就在朱元璋这大营外头等着。如此成全之下,张大当家也真是放心大胆地喝了个尽兴。   但眼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张家堡大当家的有些转不过脑筋,不过好在刚才被人强行灌下的似乎是醒酒汤,狠狠眨了两下眼皮之后张大当家的终于瞧清楚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四颗人头在面前一字排开,还在渗血,看来很是新鲜。另有四具无头尸体就在倒在四颗头颅之后,腔子里涌出的血已经浸透了地面,连带着把他这位张家堡的大当家也给泡在了里面。   涌上喉头的一声惨叫没能顺利出口,因为有一粒小小的花生弹在这位张大当家的喉头,那力道刚好在不影响大当家呼吸的同时把那一声绝对可以引来外头那一千张家堡所谓“精锐”注意的动静稳稳堵了回去。   被噎得不怎么好受的张大当家没能叫出声,也就没能发泄更没能引来援兵,才发觉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张家堡大当家总算明白了自己处境,于是心底里开始无法抑制地泛起恐惧感,无空无尽的恐惧感。   朱元璋就站在侧面,那个弹了一粒花生就把自己的话硬生生堵回去的年轻人之前去过张家堡,还有那个在张家堡里低眉顺眼的文士,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汤和?   “朱……”张大当家试探着出声,发现自己正常说话并不会被打断之后,这才强撑着几分久坐高位积累起的胆量继续,“朱公子,有话好说,何必如此?你也知道,我张家堡可是……”   “可是有着三千精锐,兵强马壮,粮草充足。你张大当家手下个个都是狠人,将领们更是能征擅战,挥兵如当臂使。”朱元璋笑呵呵地把话茬接了过去,但他脸上这笑意除了让那位张大当家的心底发凉,半点“笑”的效果都没产生。   朱元璋瞧着那溅了满脸满身血的张家堡大当家,这一次笑得自然得多:“天德,昨天你说要五百人一天能打下张家堡?”   徐达嘿嘿一乐,似乎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不瞒大将军,先前是我估错了,有三百精锐,半天足矣。”   “小五陪你同往,二百人一战功成,不难吧?”朱元璋摆明了要把那位张家堡的大当家吓个透心凉。   燕小五这时候还在装高人风范,心里很想跟朱大哥说一句“不如现在就让我跟徐大哥出手吧”,可惜事前朱元璋下了死命令让他务必把深藏终漏的高人风范装到家,于是乎此时可怜的燕小五也只能继续风清云淡,当他的高人。   怎么看怎么高大温淳的徐达脸上难得露出个完整的爽利大笑:“如果小五与我一道,单就外面那千人,我们二人就能把他们杀到俯首。”   朱元璋双掌一拍合十,恍然笑道:“我倒忘了,天德你可是跟我张大哥交过手的水准。赶早不如赶巧,既然说到这地方了,不如咱们就给张堡主演示?”   那位被绑坐在地的张家堡大当家初始还带着三分不信,但见朱元璋居然要给他演示,才平息没多少的寒意又一次冲得大当家脑仁儿生疼。别的不说,就算那二人是吹牛并没本事,自己这个堂堂的张家堡第一人被绑成这样拎出去就已经足够丢脸!   可惜眼下一切不由得这位大当家的掌控,那朱元璋身后一名比之前与朱元璋二人对答的高大汉子更壮几分的铁塔晃身出来,瞧着只怕比他张大当家大腿还粗一圈的胳膊随便一伸,跟拎小鸡子儿一样把张家堡大当家给扔出了帐外。   那铁塔扔得很有分寸,让张大当家耳畔生风一瞬之后,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大营门口,把那五花大绑的身姿完全展现在一千张家堡兵丁眼前。   帐内朱元璋嘿嘿笑道:“这使者的张家堡,叫什么堡不好,非用个‘张’字开头,还搞得这般缩头乌龟,怪不得张大哥当时一听此地便拍板决定。”   总算不用继续装高手的燕小五活动着胳膊笑道:“朱大哥,一会儿我可真甩开膀子动手了啊。”   朱元璋占头笑骂:“瞧瞧给你憋的,一会儿让天德给你掠阵,破甲过二百就差不多了,太多可不行,到时候我上哪凑足下一步所需的四千人去?”   燕小五脸上笑容又大了几分,倒不是他天生好战好杀,只是张家堡欺人太甚,又是自己那位神仙师父临行前特意说过可以拿来练拳的,此时终于有了机会怎能不兴奋?   朱元璋知道燕小五十有八九没听进去自己在说什么,只好给徐达递个眼神,后者笑着点了点头,总算朱元璋手底下还有个武力不论马战步战皆可与江湖高手一较的徐达,让他放心不少。   徐达提了自己那杆六十四斤的錾金大枪,也不骑马,大步随着赤手空拳的燕小五奔出营去,抢在那一千人在看到自家堡主怪相的震惊之后回过神之前来到了百人一行列了个方块阵的张家堡“精锐”身后。   “徐大哥,我可不管后面了。”燕小五活动着身子,气势一拔再拔,数丈之外的最后一排张家堡士兵感觉到背后浓浓杀气下意识回过身来,才发现大军背后居然多了两个人。   徐达笑着应道:“放心,包管叫你有机会杀几个来回。”他将手中大枪扛在肩头,气起丹田而运于嗓:“张家堡众兵将听着,此地千人自愿归于我家大将军者,可免受皮肉之灾。”   一千整的士兵加上一正两副三名将领,这些人才从突然看到自家大当家的倒霉模样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忽然又听到有人如此大言不惭,于是参差不齐的兵甲动静响了半天,最后那三骑将领总算也绕到了队伍后方。    第73章 第一份家底(5)   为首一骑手中大刀一指,吼道:“哪来的疯子,还不快给我家堡主解绑!否则……”   可怜的千夫长只觉得自己的胃口似乎要破背而出,瞬间超过了承受范围的疼痛居然让这位千夫长还有闲工夫看清楚到底是谁赏了他这一拳,当然,这位倒霉货也只看到了一瞬,因为下一瞬他就已经飞在了十排士兵之后,落在朱元璋大营营门之前,重伤不起。wWW.22ff.com   没像传说中那种可以单人独骑闯敌阵如入无人之境的大将军们一样杀个七进七出,但三个来回就砸趴下整整二百人,当燕小五依然神完气足地再次站到剩下的八百人面前时,一样带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霸气。张家堡这剩下的八百士卒再也没人敢动,甚至于不敢做出逃跑或者抵抗的姿态。   徐达手中錾金枪只在第一轮冲透阵形时用了几回,随后燕小五基本上就是虎入羊群,徐达只需要在后面伸枪挡开那些东倒西歪的张家堡士卒即可,基本上连帮忙都省了。此时徐达站在燕小五身侧,看着这个神完气足的年轻人笑道:“小五你这是什么拳?藏着掖着这么久,总算可以报上大名了吧?”   燕小五一脸骄傲,那可是师父传的拳法,按拳谱上写的,那可是当年足以与天下第一人的龙皇龙启生的龙皇掌并驾齐驱的拳法!   燕小五挺起胸膛嘿嘿笑道:“徐大哥,我这拳法啊,叫作搬山拳!”   “搬山?”徐达愣了愣,因为这拳法的名字听着可不像其威力那般霸气十足,不过这“搬山”二字似乎有些耳熟?   “搬山拳!石家庄,威震八方石震方!”徐达毕竟习武多年,虽然大半时间都是自己苦修,但也没少打听江湖中事。   燕小五那叫一个得意,恨不能把脸仰到天上去,两手一掐腰,骄傲说道:“那是,威震八方可是我师父的祖姥爷,也算是我燕小五的祖师爷呢!”   徐达笑骂一声“德性”,大手照着尾巴快翘上天的燕小五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有了那被燕小五生生砸趴下的二百人做榜样,张家堡大当家的胆气也被砸了个一干二净,对于朱元璋的提议,别说讨论,那是根本半点异议也没有,这位堂堂的大当家那脑袋点得叫一个快。   一切变得顺利,燕小五随着这位张家堡大当家回堡中宣布事宜,徐达所领五百兵丁不过送行半程便驻足不前。一来看上去多少还给了那位张大当家一点面子,二来也是明确表达了他朱元璋的部队要灭掉区区一个张家堡会是多么轻松又快捷。   正式收编了张家堡的军队,朱元璋倒也没立即就宰了那位已经吓破了胆的张家堡大当家,反而给了他五十两白银和两匹品相不错的坐骑,外加足够一人十五天吃的粮食,让这位大当家就此离去自生自灭,也算是放他一条生路。   四千一百人,得到这终于可以有踏足战场的战力之后,朱元璋所做的第一件事仍然不是挥兵所指,反而又一次全军开拔。   张家堡收编过来的士卒大多没想到自己就这么从张家军变成了朱家军,甚至有些原本张家堡的兵丁还想着自己说不定过几天又要变成李家军王家军。总之被收编的两千八百多原张家堡士兵对于大当家被流放,自己被收编这件事并不怎么在意。   不过很快这些被收编的士兵就发现了一件与他们之前经历完全不同的事。这位新的朱大将军对于练兵和纪律有着近似狂热的爱好。   于是那养尊处优闲了两年多的原张家堡士卒们开始倒霉了,仅仅一天过后就练倒了三百多人,那还是在朱元璋严令凡假装不能参训者一律处死的前提之下。   第二天收编的两千八百人还剩下不到一千四百人能够随着原本的朱家军训练,剩下的只能由徐达和汤和二人在后带队跟随。   第三天又倒下七百多人,这一回反倒是后面慢行的伤病队伍人数超过了头前正常行军的队伍。   越来越多的由张家堡收编而来的士卒倒下,而且还都是因为过于认真训练活活累倒。朱元璋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表示,直到夜深人静,方才有接连三道命令从主帐发出,直接送到了在后带队的徐达手里。   原本准备在第四天把自己折腾躺下的士卒,或者确切地说是在中午之前还没有成功把自己累倒下的士卒,在下午都开始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自作聪明。因为仅仅半天的时间,居然有五百多名“疲累而倒”的士卒从后队赶上,疯了似地要求回归队伍,继续训练。   初时那些原本仍在尝试把自己累倒的原张家堡士卒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当他们看到第二批三百多人赶上大部队,然后在休息时从那些人口中听来一个事实之后,所有的士卒都打消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那根本就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后带队的训练强度比前队还大,那个徐达和汤和根本就是两个地府里出来的恶鬼,训练起士卒来根本就是冷酷无情。   徐达在后队左右和方后总共排开了二百名刀斧手监视,就算有士卒心生怨念,可又有哪一个敢当真哗变?对于那些后队里的张家堡士卒,最好的结果很快就从累倒然后来到这后队缓行变成了咬紧牙关训练然后拼命向两位统领表示自己已经恢复,可以回归前队行进这唯一的一条。   十五天过去,再也没有了所为的后队,更没有哪一个士卒胆敢偷奸耍滑,一支纪行严明,战力强大的部队开始迅速成型。   在一次与元押送粮草的队伍碰撞之后,那仅剩的一小撮仍然在心底里憋下了不小怒火的张家堡收编士卒终于也放下了心头那无关紧要的怒意。   当兵多年,有哪一次能像跟着这位朱元璋朱大将军一样,在与等数量甚至是比自己还多两千人的元军对阵中获胜?何况还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斩敌三千七,所获粮草够全军食用三月。己方战死三百九十一,重伤九十,轻伤五百零五。   朱元璋看着最终的统计结果,绷了半个多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他把那张纸递给边上徐达,端起桌上酒一饮而尽,抹去了酒渍扬声笑道:“今日起我朱元璋有了第一份家底,往后何处不可去得!?”    第74章 家中闲适时   本以为带六个孩子一齐习武会是一件痛并快乐着的事,但经过了十多天之后,张云却发觉那“痛并快乐着”跟自己之前想的不尽相同。   这哪是调教六个小孩子?分明就是六个习武已登堂入室的天才。看着眼前六个孩子演练进退,张云不禁心生感慨。   “啧啧啧啧,真不愧是我的种,聪明得我都不知道怎么教才好啊。”张云笑呵呵地感慨一句,也没忘了把自己夸上一通。他放松了身子躺在垫了厚厚皮毛的躺椅上,伸手拿过边上刚刚泡好的热茶。   热茶?还是刚泡好的?没错,边上正戳着两个可以明目张胆地“偷师”也不会被揍的家伙。只不过这两个明明已然出落得十分美丽的姑娘却都一脸讨好模样,眼巴巴地盯着在那里喝着茶水休息的师父。   “师父,咱们这次能不能不吊树上打?”负责端茶送点的张圆嘿嘿笑着,那一脸献媚模样看得还在练剑的几个娃娃不约而同地翻起了白眼。   泡得一手好茶的张梅一样是一脸的小可怜模样,说不得要是给别的男人看了就要心疼得稀里哗啦,可惜这姑娘有个“百毒不侵”的师父。   十年前就领教过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愈挫愈勇的爬床劲头,就算中间消停了十载又如何?见面第一天这俩丫头还不是立刻就漏了馅?   张云把茶水喝得滋滋直响,直到孩子们把手上套路全部练完向他行礼,这才放下茶壶起身笑道:“行了,今天的功课完事了,去找你们大娘练字去,今天谁练得最好晚上爹就陪谁讲故事。”   年纪最小的张凌小手一举,清脆地大声道:“爹,豆豆能不能留下来?”   小家伙开了头,立刻便有剩下的五人同时举手表示要留下来好生观摩两位师姐学本事。   张云忍着笑意转过头对那两个正在跟小孩子们瞪眼鼓脸呲牙咧嘴的徒弟,挑眉笑道:“小圆小梅,怎么样,你们师弟师妹要观摩啊,做师姐的是不是应该做好榜样?”   小梅小脸一垮,小圆干脆就跳了起来,一把抱住张云大腿叫道:“师父你这也太偏心了,这些小坏蛋哪次不是看得光在那儿哈哈哈的?有观摩吗?他们有观摩的意思吗?根本就是打算看我们笑话啊!这十来天我们俩十年的好形象都被师父你破坏殆尽了啊!师父啊,你不能有了儿女就忘了徒弟啊!”   张云一伸手揪着领子把小圆拎了起来,笑骂道:“你还有脸说被笑,要不是你们两个十多天爬了我床头五次,我能那么收拾你们?我看吊起来都轻了,我就应该罚你们跟怜儿去练静思术。”   “师父,是我们错了,以后我们再也不随便爬你床头了,请你开始今天的功课吧。”张圆张梅二人几乎是在听到“静思术”三个字的瞬间收起了所有浮夸的演技,迅速站成一排,恭敬得不能再恭敬地行礼说话。   张云看着两个徒弟的反应哈哈大笑,侧过身子向众人后方笑道:“还是怜儿你好用,一句‘静思术’不光这两个调皮捣蛋的徒弟,连六个小家伙都老实了。”   抱着一大盆新鲜水果的李月怜把手里的东西往小桌上一放,这才丢了个妩媚的白眼过去。她拉着张云的手笑道:“你还说他们,上次是谁大言不惭要跟我一起‘静照’结果坚持不到三个时辰就变卦的?”   张云搂过爱人,二人抵额相拥。他看着对方那柔顺中透着娇媚的模样,故意有些轻浮地挑起李月怜的下巴笑道:“也不知道当时是谁动静不小,说什么来着?美得都要上天了是不是?”   羞红了脸的李月怜伸手给了那两个往前凑的徒弟一人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儿,然后冲自己爱人瞪眼哼哼道:“你就知道欺负我们落单的,有本事叫姐妹们一起上呀。”   张云正打算装装高人,可一句“一起上又如何?”还没出口,那边绝对算是专业拆台的小家伙们便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   “爹爹,你一个肯定打不过六位娘亲的。”   “就是就是。”   “娘亲们真的很厉害呀。”   “可惜爹爹他们关着门,还非得在晚上过招。”   “是呀,要不然咱们就可以观战学习啦。”   “爹,要不下次让我们观战好不好?不是说武学观而生益吗?”   六个孩子一人一嘴,说得李月怜喜笑颜开,一双眼睛弯弯如月,盯着自己破天荒脸红些许的爱人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够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互相打过了气的张圆和张梅两个忽然一提气,硬是在自己师父威胁的目光下“勇敢”开口:“你们师父打不过六位师娘,真的吗?”   张云扶额闭眼,叹气。   “因为爹爹那天早上就是扶着腰出来的呀。”   “就是就是,我看爹早上腿都有点抖呢。”   “还扶墙来着。”   “脸色不太好。”   “起的时候日头都过好多竿了呢!”   “娘亲们果然厉害呀!”   六支天真无邪箭戳得张云恨不能干脆晕过去拉倒,可惜怀中还有个笑得跟得逞的小狐狸一样的女人正伸手抱紧了他的腰防止这个已经当了六个娃的爹的男人当众耍赖装晕倒。   分完了水果才好不容易哄走了六个小娃娃,长出一口气的张云冷笑一声,淡然说道:“你们俩要是敢偷跑,明儿起就去陪你们月怜师娘修一个月的静思术,然后我新收的燕小五就是我张云门下的首徒了啊。”   两句话就让已经悄悄摸到门边打算先避避风头的张圆和张梅二人如同中了定身术,仅仅犹豫了一瞬就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张云面前。   对于两个姑娘而言,静思术都不算是最可怕的,但要是被个素未谋面的师弟爬到上面成了大师兄,那亏得可就不是一星半点儿了,说是一把折光了老本也不为过。   “不错,还有点胆色嘛,希望你们一会儿能拿出刚才的勇气啊。”张云笑着走到院边那株早已落尽了叶子的柳树旁折了一小截干柳枝拿在手里,轻轻左右挥了两下。   “师父,手下留情啊!”   “师父,虎毒不食子!”   噼里啪啦的柳条抽打声伴着一阵阵的“惨叫”响彻张府,这一日倒是让张圆和张梅两个姑娘学会了第二式凌云剑法,可惜晚上只能趴着睡的代价似乎是大了一点点。    第75章 三人行   教子女习武,教训天天想爬床的徒弟,休闲了近一个月的张云收到了一条来自朱元璋的消息。   朱元璋打下了有两万部队的横山涧,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五日,比预计的折损少了九成。   张云轻敲着桌面,微微一笑,把手头那张简短的信笺弹进火盆烧了,然后取出另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信笺仔细读了起来。   横山涧缪大亨跟郭子兴很像,在起义之前也是个富得流油的地主。与郭子兴还有些野心不同,这位姓缪的大元帅起义的原因就要简单许多,防止自己的家财被那些比山匪犹有过之的义军抢光,然后借着义军名号去抢更多的地步钱财。   缪大亨这辈子没太多爱好,唯一的一个爱好就是金银,而且只是金银,什么铜钱宝钞玉石字画在他眼里都是一文不值,只有真金白银拿在手里才算是真正的财富,才会安心。   就这样一位元帅,在借着手中钱财拉拢起一支基本上就以打劫为生的大军之后,总算也稍稍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野心:如果有朝一日被他缪大亨有一城在握,岂非刮到多少钱财都有地方埋藏了?   这位曾经带兵借着元军围困濠州去打过秋风的缪大元帅在朱元璋拿下张家堡时其实有所耳闻,但是向来就看不起那位张堡主的缪大元帅又怎么可能因为区区四千人出头的朱元璋而害怕防备?一千和三千只差了两千,但四千和两万差得可是一万六千,缪大元帅自问这点数还是能算清楚的。   可惜出乎他缪大亨的意料之外,就是这么一支只有四千多人的队伍,仅仅用了一个夜袭,就以四千对两万的“巨大劣势”轻松取胜。   徐达、汤和正面强攻,燕小五带了三十余名身手矫健的士卒趁机遛到侧翼潜入。不到半个时辰,在缪大亨手下两万部队迅速折损超过两千人之后,燕小五成功地在混乱之中找到了这位缪家军的大元帅,后者则非常配合地完全了弃守、投降这两个步骤。   张云合上信笺,随手抛进火盆,刚好此时李月怜和上官灵二人一齐进了堂屋。   两人还未进门便听李月怜笑道:“官人,外面大雪,小圆和小梅两个带着孩子们玩得正酣,咱们也去看看?”   上官灵此时一身水绿袍子,与李月怜那身牙白绒裙相得益彰。她见张云似在出神,便笑着上前轻轻拉住张云放在桌上的左手笑道:“小云,想什么呢?早上送来那封信?”   张云一笑起身,一左一右把两位美人的小手握紧。   “走,咱们去看看那些大孩小童们玩成了什么样。”   小圆和小梅带着六个孩子在镜园折腾,除了来请张云的上官灵与李月怜,其余几位美人自然都在那边照拂。这边厢张云三人同行,此去从这座落最深处的思君园到最外面也是最大的镜园距离并不算近。张云与两位妻子缓步赏雪,看似悠闲,可这三位嘴上聊的可跟闲适半点不沾边。   “小朱把那个缪大亨砍了?”上官灵说道。   张云点点头,指着那刚刚从枝丫上落下的积雪:“就跟那积雪最终会不堪重负一样,元璋砍那缪大亨的头,也不过是在替横山涧那两万‘积雪’扫去上层的多余,让他们不至于在编入朱家军之后反过来压坏了原本的四千多人。”   李月怜面色平静,在这个家里,除去上官灵之外,在这军政方面大概就只有李月怜和舒昕二人还能插得上嘴,毕竟她们一个是死士家族原本预定的族长,另一个是执掌江湖中一大门派的掌门。她看了看那堆落在地上的积雪,开口道:“感觉还是早了,这朱元璋的野心似乎不小。”   “早便早了,元璋的野心若是小了,又怎么能入我的眼?”张云微微笑了笑,“他把自己教训那横山涧败军的话一字不落地写给我看,一来是告诉我他对于我这个冒牌军师的尊重,二来就是告诉我他从我这里学去的东西已经可以学以致用。”   上官灵接道:“明其败军之理,严其收编之律。以朱元璋如今的手段,这两万多人不出几天就能成为一支足够元军大为重视的力量。啊,不仅是元军,那些个搞得跟当年诸侯割据一样的义军还不是一样会觉得背后发毛?”   李月怜把手中剥好的桔子递给上官灵和张云,接着上官灵的话茬说道:“按照这些日子以来的消息,朱元璋此人识人之术甚强,手下不乏将才,若是再有人因他此时之势投奔壮其胆与力,说不得他会像官人说得一般去攻那滁州?”   张云笑着用一颗桔子“堵”住了李月怜的小嘴儿,然后把手中剩下那颗抛进口中。   “怜儿猜得倒准,元璋在信中提到了有冯国用、冯国胜两兄弟投靠,皆是人才。至于周边义军还是元军,以眼下元璋的实力,只要不被围困或者刻意死斗,又怎会吃亏?”   张云远远看到了镜园中横飞来去的雪球,忽然嘿嘿笑出了声:“这帮孩子,掷个雪球居然还用上真本事了。啧啧,豆豆这小坏蛋倒会借势,知道他大哥那位置进可攻退可守。”   “滁州可不正是如此?”李月怜与上官灵异口同声。   张云点头,一指此时刚好可以看到的张正阳所在:“正阳所处之位就如滁州。滁州一地,可攻可守,大小适中,正适合于元璋此时队伍驻守作据点。只不过滁州有元军三万,城池还算坚固,到时还要看元璋手段。”   “官人不去相助?”李月怜有些好奇。   张云笑道:“助是肯定要助的,但不是此时再度直奔元璋的大营去指手画脚,那跟揠苗助长没什么大区别。这次元璋在信尾提到的事很有意思,大体上跟我想要的结果差不多,值得我先一步去那滁州转转。”   “天阴教?”上官灵转过头问道。   “不是,死灰复燃的白莲教而已,我在意的是到底是哪一方势力能叫这白莲都死而复生?”张云目光微微眯起,望向远方的天空。    第76章 一骑北行   一场雪仗最终打出了绝顶高手荟萃一局的胜负场面。   上官灵带着所有姐妹、子女和那两个唯恐没机会占自己师父便宜的徒弟为一拨人马,没能拖得笑痴、笑贫两个大高手下场子的张云则自成一拨。当然,张云这头只有一人,也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光杆元帅。   这一场在南方实则极度罕见的大雪一下三天,镜湖建成七年以来第一次也很可能是它存在过程中的唯一一次结起了约摸半尺厚的冰层。虽说指不定雪一停没两天就要雪化湖出又回归那四季绿意盎然的景色,但眼下满眼莹白的大好机会傻子也不会轻易放过。   上官灵当先搓起个浑圆雪球,右掌翻转成圆,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润弧线,待掌心雪球提溜溜转起之后方才将那雪球掷出。   张云无奈地撇撇嘴,毕竟十年来夫妻同修武道,上官灵这一出手就知道是用上了真本事。先撒饵,后“钓鱼”,灵儿你这张家大妇还真不是白当的,太有带头作用了。张云苦笑着俯身撩雪,他这一手可不是随便玩玩,对面上官灵一式“坐江垂钓”用出了前半招下饵,若然对手小觑或者用错应对,后面那接连而至的“下竿”、“垂线”、“提江”、“入篓”四步必然会叫对手吃足苦头。   张云这一撩雪,便将身周三丈之内积雪尽数撩起,如平地起巨澜,无数被张云内力带起的雪沫形成了一条环他而动的河水。   于是那内藏奇巧力道的雪球便如饵入水,只在那条雪河之中带起小小一片涟漪。   数十个雪球紧随上官灵开头第一击而至,不论速度力道,不论技巧高低,全部与上官灵第一发掷出的雪球一样如石子落水,只在那条雪河上泛起无数涟漪。   “后手就别藏着了,我这条雪河马上撑爆,各位还等什么?”张云带着无奈笑意的声音响起,那条环绕他流动的雪血立时因为之前数十击引发的震动溃散开来。   漫天皆是那溃散开来的晶莹雪粒,在张云双掌鼓动之下刮起了一阵北方冬日里才会有的大风雪。女人和孩子们或叫着或笑着,或纵跃或前扑,一场大概只有张家才能有的不知是演武还是娱乐的“游戏”正式开演。   南雪难积,雪停一日便已难寻其踪,再一日温度也上升许多,又是一派绿意盎然的春夏之景复现。   东日初升,第一缕光辉刚刚扫过张府的墙头,张云单人独骑离家向北。   倒不是没人想送行,更不是张云故意要偷跑。雪化第一天赶到的三爷爷跟他在镜湖底下大打一场之后满意而去,顺手带走了六个小娃娃和张云那两个徒弟。笑痴、笑贫二人召了一大群徒子徒孙在张府后面新落成的道观里正式住下。于是在张云临行的前一天,偌大一座张府里除了那些名义上是下人实际上都被家人以待的少数仆从,张府中就只剩下张云和他那六位绑一块绝对可以用美貌去覆族覆国的妻子。   轻轻捶了捶后腰,满脸得意的张云嘿嘿一乐,回头看了看安静的张府,示意帮自己牵着马的丫环可以回去。   这丫环是跟着李月怜的,今日正好轮到她的“早值”,一路上都在为自己的幸运暗算开心的十四岁小丫头在松开缰绳的时候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口:“家主,锅里有现成的红枣汤,已经小火熬了三天,要不要给你带上一壶?”   按说以张云的功力,断不可能有气色不好的现象,不过有了那次一挑六之后扶墙撑腰抖着腿出来的前车之鉴,今日一路都在偷瞧张云这位俊得不能再俊的家主的“大胆”丫环觉得还是给家主补补气血的好。   面色略略有些发白,但精神明显很是亢奋的张云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秋荷,你看我今日精神如何?”张云没有回应丫环的建议,反而提了个问题。   秋荷开始还有些紧张,毕竟眼前这位家主就是十年前那位在越天山上让江湖翻天覆地的英雄人物。她四岁被李月怜收留进入张府,十年来几乎天天都在听这位家主的英雄事迹,不敢说倒背如流,但一颗芳心也早已经牢牢绑在张云的身上。这时开过了口,再听到张云的提问,秋荷除了开心之外没有半点紧张。   “回家主,家主脸色略差,但精神却可称饱满。”秋荷如实作答,却引来张云一叠连声的爽朗大笑。   张云笑望着有些不明所以的丫环说道:“既然你看得出我精神饱满,又何必担忧?就送到这里吧,我去也!”   张云轻夹马腹,原本意态轻闲的夜香浑身肌肉骤然绷起,墨色的身躯只留给秋荷一道淡淡的烟光,一人一马却已在数十丈外。   一头雾水地回到张府后宅,正打算给几位夫人准备早点的秋荷刚好看到三夫人玄青璇倚门而立,看上去虽有几分慵懒,但那份浓浓的妩媚和好到极致的气色却是秋荷从未见过的最佳状态。   “三夫人,早。”秋荷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家主已经走了,他叫我不要吵醒几位夫人,说你们联床夜话都累着呢,看来不像呀。”   玄青璇翻了个白眼,捏了捏秋荷的小脸蛋笑道:“就你这小丫头最纯洁了,你看看我那个春桃,你看你看,那小丫头不就在转角那儿偷笑呢么。”   “啊哟”一声轻叫,墙角那个被抓了个现形的丫环掉头就跑,居然还用上了轻身功法,生怕慢了被自家夫人捉住就要遭受挠痒痒的“酷刑”。   “三姐,你别吓唬人家小丫头。”唐洛嫣扶着门走出,玄青璇搀了她一把,二人并立。秋荷有些纳闷了,怎么气色好得一塌糊涂,却偏偏看来好像没多少力气似的?联床夜话这么累人呢?   “还不都是咱们官人那个坏蛋,没想到居然被他一对六还赢了。然儿和二姐都还睡着呢,大姐和怜儿赖在床上不愿意动啊。”唐洛嫣提及张云便会笑弯了眉眼,一双凤眸瞧得已然看足十年的秋荷还是难免心摇。   玄青璇轻轻刮了唐洛嫣那精巧的鼻子一下,笑道:“看看你笑那傻样,一提官人就变花痴了。哼哼,那坏蛋再回来我一定联合姐妹们打得他老老实实认输。还什么之前气机消耗不小,眼下补齐了要找回场子?他就是天下无敌,我也要让他知道巾帼不让须眉这几个字怎么写。”    第77章 向北,进城   千里镜中那道黑线不断向北而去,举镜而望的男子终于缓缓放下手中千里镜。他在这处丘顶最大的树冠中已经待了超过一个月,每一天都把神经绷紧到极致的生活让这个从有记忆开始就接受着非人训练的他几乎逼到了极限。   这与寻常的监视潜伏完全不同,那道黑线所在处,那个白衣银箱乘黑马的男人,让一切与寻常截然不同的就是那个男人。   不论是三才观的笑痴还是他那个人称一剑笑九州的兄长笑贫,都不会给他这个在“蝶舞”中位列一品的唯一一名男性挽刀郎带来那般巨大的威慑和压力。   那个张家真正的家主归来的第一天,就凌虚御风站在那数十丈高的空中,如同仙人敕令般轻松写意地灭去那八名连他这个挽刀郎也仅仅知其存在而不详解的暗桩。然后就是那个与他相安无事半年多的潜藏在张府一里外那林中的神秘高手被万千无形剑意斩得连碎片都没机会留下。   幸亏自己打从开始就畏惧那些时常往来于张家的绝顶高手,把位置安插在这处足有三里多远的小丘顶上,虽说用千里镜监视多有不便,总比那丢了性命的神秘人物强了太多。   三天前的密令说近日会有二十四人到达供自己调遣以便加强对这个家主重归的张府的监视,算来人也该到了。从来就没有过自己姓名,在拥有“挽刀郎”之称前只有一个“十九”编号的男人放松身子仰倒在树巅,享受着难得的放松。   那个白衣男人不在,终于不再有四处全是视线的针刺感觉。挽刀郎一个月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嘿嘿笑了笑。   管叫你本事多大,总是人上有人,能活着把消息传回去才是真正的本事。   小睡了大半个时辰,挽刀郎骤然睁眼,一个翻身从这株二十余丈的高树上直落而下。   数十支短箭几乎是追着挽刀郎的发稍接连钉在树上,更有十多柄飞刀被他手中那柄跟了他三十五年的唐刀磕飞。   翻身撤步,再缩身前扑,挽刀郎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辗转腾挪,忽然气息一敛,明明其人还在,气息却尽数消失不见。   黑光暴起,一句手中飞刀还未掷出的彩衣女子喉头半寸外多了柄锋利的唐刀。执刀者正是那位明明就在眼前却让人难以感觉到活人气机的挽刀郎。   “杀我就能入一品得赐名,你想得不错,但若非我此时正是休息,坏了任务你要怎么跟上头交待?用你的头还是你那两个妹妹的头?”挽刀郎的声音有些细,很好听的男高音,跟他纤细修长的身形倒是很搭调。   “我只是个从二品的无名小卒而已,怎么杀得了你?刚才我拖了二十三人一齐动手,还不是被你短短几个呼吸就擒贼擒王了?”声音轻柔,谈不上好听,但怎么听也跟那话提及的内容完全不相关的感觉。   “哦?我怎么记得你这个杀了四十九、三十一、二十六、二十三和前任二十的现任二十,最大的愿望就是斩了我这个以十九之身入了一品还拿下了挽刀郎之名的家伙?虽说上杀下是不允许的,但这次你妹妹是不是都来了?任务过程之中大量死人也并不奇怪,毕竟让咱们监视的可是高手如云的张府,不是么?”   挽刀郎的声音越来越冷,眼中不再有任何审视的意味,因为他眼前的人已与尸体放在一个水平线上,又何需审视?   唐刀递进,距离这位身着彩衣的“二十”那起伏的咽喉只余下同样起伏的发丝距离。挽刀郎目光微微一动,刚好落在后面两名站在一处的女子身上,那二人眼中尽是对这被唐刀抵喉女子的关心之意。   “我认输。还请挽刀郎大人大……噗!呕!”二十那张挺漂亮的脸有些扭曲,身子也躬成了虾米状,淡黄色的胃液因为刚才挽刀郎那暴袭的一拳从胃底反呕出来,溅在她那彩色劲装上。   挽刀郎不再理会已经被两个妹妹扶在一边的二十,只是扫视了一圈,发觉此次前来的二十四人居然包括了从二十到四十三的所有人。他暗自点头的同时也意识到上头派这些人来绝不仅仅是对自己统率能力的认可,更是因为监视那座巨大张府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我不管你们有怎样的心思和想法,今日此时起,你们归我挽刀郎指挥,不论对错,直到你们身死,都要以我的命令为准。如果有谁胆敢在这次任务中再度挑战我,那我不介意砍了他再向上头要人。”挽刀郎说到后面的话时,目光落在那眼中尽是杀意的二十身上,嘴角挤出个轻蔑的冷哼。   “张家家主再度北上,吞天郎和捕蛟娘带了九到十八由北向南去尝试接触那个十年前在江湖中掀起滔天巨浪的张云。我等的任务就是在此地,以最近的距离去探查张府的所有动静,然后以最详之描述上呈。如被发觉,则死战。至于人员安排稍后以你们收到的纸笺为准,不得互通,不得擅离,未经我许可,不可以任何方式自行其事。以上诸条,凡错者皆只一死。”挽刀郎将手中纸笺甩出,随即纵身上树,仿佛树下二十四人皆与其无关。   滁州城外,一对年轻小夫妻赶着马车进了城,满车的绸缎用厚厚的草料挡了一路,总算平安无事到达滁州。这桩生意若是做成,夫妻二人说不得后半辈子就完全不用愁吃穿用度,由不得这对小夫妻在胜利在望的时候面带喜色,连进城的孝敬钱都大出血地掏了五十两的宝钞进贡。   男人瞧着女人笑道:“娘子,这一单成了,咱们二人可就真是不愁吃喝了,往后可以置地买房,好好过一过那富人家的生活喽。”   有着江南美人精致的女子温婉一笑,轻轻把耳边风吹乱发拨到耳后,柔声笑道:“全凭夫君拿主意。若有人胆敢挡夫君过那富家翁的生活,玉儿与他拼命便是。”    第78章 想办法结盟   滁州不算富,不大不小,守军四万。单纯从这方面看来这座城池并不是什么难以啃下的硬骨头,但若是看看滁州的地形,恐怕大部分有真才实学的军事家都给出一个“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评价。一座三面丘陵,有水道穿过,天然屏障团团包围的城池,如果铁了心要屯粮死守,确实很难打得下来。   年轻小夫妻驾的马车缓缓停步,二人在距离城门最近的一家客栈里安顿下来。   天色仍亮,屋中只有这夫妻二人。男人取出一块大小十二个同心圆拼成的转码盘,笑望着爱人说道:“娘子,你说这回夫君我叫什么好?”   美妇撅了撅嘴,柔柔地白了自家男人一眼,随即温声笑道:“哪一次不都是你转出来的,可惜呀就没好听过,将来给孩子起名可不兴用这东西。”   男人挠挠头,无奈道:“总觉得大当家的当初给我这盘子时就笑得一脸阴谋诡计,摆名了是坑了我一道啊。得,你看你看,莫过河,我还别上山呢。不行,回去我得找大当家的说叨说叨。”   美妇抿唇微笑,起身拉住夫君的手笑道:“不过河就不过河呗,我之前坏了一根钗子,眼下天色还早,咱们去集市逛逛。”   名字变成了“莫过河”的男人带着爱妻客栈时刚好与一队胡商交错而过。那为首的胡人死盯着美妇,总之是眼睛不该往哪落他就偏偏往哪落,好在除了拿眼睛吃人豆腐,交错双方并未发生口角。   那为首的胡商要足了房间,自己却看四下无人注意直接进了后厨,从一处暗门下了地下两丈深处的暗室。   早等在这里的店老板一见此人立时恭恭敬敬地下跪磕头,口中低声道:“七十一见过吞天郎。”   被恭称为“吞天郎”的胡商男子很自然地受了对方的大礼,坐到椅中问道:“城中如何?”   “已探明的至少有三股势力在活动,天阴教、紫翁山和莲和教。未探明的也有三支,其中之一我怀疑是那支曾在与云天派结下梁子的杀手集团,其余两支却不清楚。”   看来关注那重出江湖的张云之人不止一家啊。吞天郎的心思活动起来,这座滁州城中的势力越是盘根交错,对他此等的目的就越是有利。   半晌之后吞天郎起身离开了密室,并没有给那编号七十一的店老板下达任何指令,如果让他做好店老板这件事不算的话。   莫过河带着娇妻在集市闲逛,很快就找到了一处贩卖钗饰的摊子。凭着一张伶俐的嘴加上自己妻子的美貌,莫过河把一根价值一两的桃木钗硬是砍到了一百钱的地步。   在四周摊贩视之如虎的“畏惧”视线里,脸皮功夫不差的莫过河硬是又以大优惠的价格替妻子置办了一整身的衣物。最后要不是他表明了自己是贩绸的私商,可以用一个好价钱给出上品的货物,那家被砍价砍了个天昏地暗的绸缎庄老板估计早就抄起板凳赶人。   早已经习惯了自家男人省钱的本事,柔美精致的妇人始终安静地看着夫君的侧脸,谁叫她打从第一眼看到此人就完全沦陷呢?本是武林名门之后的她还不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跟着这个十九会难以善终的男人走了,走得绝然。   虽然每每想起当年父母伤心愤怒的模样还会有些许愧疚,却很容易就被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爱恋冲淡。美妇忽然眉头微皱,轻轻扯了扯夫君的袖子,柔声道:“夫君,利以双赢为上,老板已经给了咱们公道价格,不必再争了。”   莫过河显然是唯其娇妻马首是瞻,前一瞬还满脸的市侩,这一刻就已经变得好像是仁义在身的道学先生。他拍拍那个已经快被他“砍”到口吐白沫的老板肩头:“大家都是实在人,明天你去我那儿拿货,包管你觉得赚了。”   目送着夫妻二人离开,老板连去撵那些偷偷围观他被那男人狂“砍”的仆从都没做,只是怔怔地站在那儿想着,这男人也算“实在”?那天底下哪一个人不都得比他实在千万倍?   挑了家不错的酒楼,莫过河带着娇妻上了最高的三层落座。这回他倒是没小气,点足了五两银子的吃食,给那店小二的更不是宝钞,而是实打实的银锭。   “刚才店外经过那人好重的血腥气。”美妇的声音依然柔和,她说话时并未望向丈夫,倒不是不敬,而是她那双独特的眼睛正不断扫过下面川流的人群。   莫过河笑了笑,然后夹了一大筷子刚上的蒸鱼放到妻子面前的碗中,这才开口:“不大一座城,却热闹得紧。你说,他们都是来找那张云小子的吗?”   短短几次扫视,美妇的眉头蹙了三次。她笑着把丈夫夹给自己的东西一点点送入樱桃小口,并没有回话的意思,因为此时的莫过河是不需要有人接话茬的。   果然莫过河手上依然不停给妻子夹菜,嘴里还没忘了提醒:“趁热吃,这家的招牌除了清蒸鲤鱼就是这道鹿肉烩三鲜了。张云这小子运气真差,本以为有咱们来找他麻烦就够他喝一壶了,没想到还多了天阴教的人。这破教改了个承天地除虏会的名妄想躲起来阴人,孰不知想阴它一手的也大有人在。”   咽下碗中菜,对面莫过河已经不再夹菜过来,因为此时的饭量刚刚好是美妇八分饱的状态。美妇笑着取出手帕拭了双唇,又以清茶漱口,这才出声道:“另外还有紫翁山和白莲教的人。客栈遇到的十有八九是元廷的探子,一行人没有弱者。”   莫过河眉头一挑,冷笑道:“别的不用说,白莲教还有高手?韩山童那废物永远成不了大事。白莲教也永远不可能凌驾于红巾军之上,什么以教统军,都是扯淡。”   莫过河言停闭嘴,一时间本就只有他们夫妇二人的三层安静下来。   “结盟?”美妇思考了一阵,率先打破平静。   莫过河一愣,看到了妻子眼中之意后点点头,笑意中多了几分冷酷与残忍:“不错,是要想办法结盟。不过只以那张云被咱们擒下为止。”    第79章 梦醒北遁   韩山童最近越来越得意,因为白莲教的“圣教军”已达三十五万之众,隐然已成为红巾军中最大的主脉。每每想到白莲教将最终替代红巾军,然后以教御军,最终以教立国,这位现任的白莲教主就会不由得笑出声来。   手里有了足够的士卒,有了足够的兵器,有了足够的粮草,韩山童从来没有如此清楚自己还缺少什么,还想得到什么。   银子、地盘,然后就是无上的权力,比如成为一国之君。   打仗的水平勉强算合格的韩山童心思开始活泛,北边和西边都有元军,自己的队伍之前只在这两城三村之间移动游走,少数几次出入几乎都没怎么动过手,如果此时突然选择向元军动手,会是怎样的后果?   韩山童并不打算找人来商量攻打元军的事宜,因为他自己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思考出了结果。打元军是不合适的,人家西、北两边互为引援,东北边的驻军离得也不算太远。相比之下,南边那个自立为王的张士诚似乎更好欺负一些,至少在兵力上自己的三十五万要远远超过了对手,而且对手也可以算是“孤立无援”。   孤立无援的好啊,而且不足十万之众又怎么会是能够拼死以战的白莲教圣教军的对手?只要我挥军南下,拿下张士诚手上那几块地皮,建国立本,到时候要与蒙元分庭抗礼又有何难?那老头曾说过我若能掌一国之地,他就会带更大的礼物给白莲教,不知会是些什么?   高坐在上的韩山童越想越是兴奋,正想拍腿笑个痛快,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通报声,这才想起刚刚召了刘福通、徐寿辉和邹普胜三人来见自己,急忙坐正了身形,端起那份教主的姿态。   一场大胜乃至于成为一国之君的目标即将达成,那是多么巨大的一份诱惑或者应该说是一份只待他韩山童去采摘的果实啊!   至少在韩山童与另外三位护教法王商议之前,他还抱着一份十分美好的愿望。   偏偏事不尽如人意。   一场本应该是由韩山童主导的十分之顺利地传达指令的会议却变成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刘福通当然是全力支持韩山童的,从复兴白莲教开始,刘福通就一直与韩山童站在一条战线上,无时无刻不在给予教主最大的支持和信任。至少韩山童一直是这么想,而在他看来刘福通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偏偏那个原本还算听话的徐寿辉却突然变了脸,虽说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很好地保持了他一惯的温文形象,但字里话间无不在说着先攻张士诚是多么不好,让明明已经“深思熟虑”并且“计划周详”的韩山童万万三思而后行。   那个最后被他韩山童救了一命的邹普胜就更可恨,这个忘恩负义的邹普胜除了附和徐寿辉的话,居然还提出了攻打张士诚不如绕路北上以攻元军。   韩山童当时一听就差点当场拿出蛊引让那个不念救命之恩还在那里大放厥词的混蛋东西爆体而亡。什么叫露背于敌?攻打区区一个张士诚难道还需要白莲教三十五万圣教军倾巢出动么?有十五万人足矣!如此一来二十万圣教军难道说还挡不下很可能根本不会来占便宜的几路元军?居然还敢让他韩山童下令白莲教全军北上?这邹普胜难道不清楚三十五万大军往那北方寒苦之地移动要消耗多大么?   韩山童当时真可以算是强忍着怒火,强忍着性子听着邹普胜把话说完,谁知道他还没开口教训,那原本只是劝说自己慎重行事的徐寿辉居然也恬不知耻地开始附和邹普胜的进言,活脱脱就是两个商量好了的人在这里逼宫的戏码。   怒火上头的韩山童哪还会听对方说些什么?更别提继续开这鸟会,结果就是在韩山童愤怒的吼叫声中,这一次白莲教最高层的会议不欢而散。   没有人注意到离去时邹普胜眼中的杀意,更没有人注意到一直坚定地支持着韩山童的刘福通在跨出圣殿殿殿门那一刻,脸色阴沉如墨,眼中更是含着浓浓的恨意。   徐寿辉脸色平静,只有一双收在袖中的拳头死死握紧。   大殿中只余韩山童一人,空气中充斥着这位白莲教主那远处发泄的怒火产生的粗重呼吸声。   一道身影缓缓从暗处浮现,没有言语,只是安静地站在韩山童身前,低着头,脸上戴着面具,头上还罩着黑绸。   韩山童用力地攥着扶手,数次欲要张口放声,最终却还是选择摇了摇头。   那个全身上下连眼睛都藏在了罩帽阴影里的人依然没有出声,他只是再次安静地退回阴影中,就好像从来也没有存在过。   最终韩山童还是选择了先北上。   不是韩山童这位手握兵权教权的白莲教主向三位护教法王妥协,三十五万大军突然决定北上是因为西边的察罕帖木尔在极短的时间内有如神兵天降般突袭了白莲教所在的一处大营。那里是韩山童的亲军骑兵所在,足足三万骑卒夜间被袭,居然一个活口也没有逃出来。   这一次突袭可以说打掉了白莲教大半的机动力量,因为总共五万骑军,便有三万是圣教亲军,也就是一夜之间被察罕帖木尔五万骑军杀得一个不剩的部队。   韩山童听到消息时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自己花了那般巨大的心思隐藏的地点居然会被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察罕帖木尔得知,而且还连夜奔袭,一举歼灭。可事实尤不得他不信,因为在韩山童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然不是仅仅五万奔袭而至的骑军,更有后续十万骑军和足足二十万步卒已快要支援到位。   徐寿辉再度进言北上,邹普胜反倒只是站在那儿冷笑不已。刘福通暗地里点了头,算是也同意了徐寿辉的提议。   韩山童也许不够聪明,但绝对不傻。他知道已经到了没得选择的地步,于是干脆安排了一万人殿后,亲自披甲带队挥军北上。   堂堂的白莲教主一场皇帝梦还没正式开始,就不得不变成了被人追杀的对象,开始向北逃遁。    第80章 反击的号角   元军的追击异常紧凑,又有着近乎绝对的骑兵优势,直到白莲教被赶进大山之中导致骑军无法发挥优势之前,已然有四万白莲教的所谓圣教军为殿后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白莲教上下都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默中,命令下达,不再有人应声,而是各支将领尤其是徐寿辉、邹普胜二人直辖的十五万圣教军更是对韩山童下达的命令置若罔闻,三次被下达的殿后命令都如石沉大海。   正是因为徐、邹二人的“不作为”导致了韩山童此时已然以足足折扣四万步卒的代价才勉强保住的骑军最终还是要为了逃命而进入人马难行的大山之中。对此韩山童并非不想直接把那二人爆蛊分尸,但一来情势急迫根本由不得他亲自往徐、邹二人所在一去,二来韩山童也不敢肯定自己就算抿着蛊引去那边就能够确保杀了徐邹二人还能活着回来。   眼下虽然逃得辛苦,但好歹还有亲信刘福通在身边,还有十六万大军护卫在侧,总算他韩山童还是堂堂的白莲教主,未来的一国帝王。   这位“未来帝王”在山里一钻就是半个月的时间,粮草渐缺让韩山童的脾气越来越差,就连他最喜爱的儿子韩林儿也不大愿意靠近这个似乎想要择人而噬的父亲。   这一日韩山童又找了个莫名的由头把一名亲兵臭骂了一顿,刚好瞧见韩林儿就在不远,正想拎出自己这个儿子再发顿火,忽然瞧见一脸喜色的刘福通举着代表“捷报”的金芯白莲灯大步跑来。   “报教主,我殿后部队趁元军不适山地疲惫之机连取两胜,斩敌三千!缴获马匹千余,粮草可供两千人信用七日!”刘福通大声通报完毕,立刻开始咳嗽起来,似乎是刚才跑得太急的缘故。   正打算招手让韩林儿过来的韩山童拧起的眉头倏忽松开,脸上换了惊喜神色的他大步过去捏紧了刘福通的肩膀,问话的声音居然有些发颤:“斩敌三千?三千!?”   刘福通咧嘴笑着正要应声,忽然又听长声通报传来。   “禀报教主,我殿后所部趁元军连败未稳再进三里,斩敌四千余,大捷!”亲兵看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捷喜得昏了头,还没跑到韩山童面前就被地上草木绊倒,摔成了滚地葫芦。   韩山童哈哈大笑,居然亲自上前把那亲兵扶起,重重拍着这个不过十七的亲兵肩头笑道:“好好好,升你作百人长,百人长!”   韩山童没去理会突然升职的亲兵是多么惊喜,他转回身拉住刘福通的胳膊,二人来到张开的地图前。这是一张紧急修改过的地图,上面的红点代表白莲教,而黑点则是元军。   韩山童指着黑点道:“元军大败三场,此时气焰正低,咱们可以从林中绕出去!借此机会重新向南出发。”   刘福通没有立刻接话,他似乎是想等待韩山童的“下文”,但这位白莲教主除了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的亲信,等着刘福通给出肯定的附和之外,并没有还有“下文”的意思。   失望吗?失望吧?刘福通心底里苦笑,然后冷笑。他脸上仍旧带着听到大捷之后的兴奋,指着那黑点说道:“教主,此时我军气势大涨,这里又是参军无法展开的山地,元军三连大败折损超过八千,加上不适山地作战军队严重疲惫。若是我军此时趁机反击,一来不必绕路远行去承担更多的风险,二来可以大灭元军取一场巨大的胜利,三来重振气势更能重振教主的声威!此一战若胜,由此直捣那察罕帖木尔老家,可谓一举四得,而且是必得之事!”   仿佛被刘福通的声音和话里的内容感染,韩山童面色越来越红,直到最后一口长气吐出,满腔的热血顶得两眼通红。这位白莲教主重重地拍着地图大笑道:“不错,是我眼界小了!挥军反攻,由此立我白莲教立我韩山童百世大业的第一首功!”   刘福通同样满面“兴奋”,单膝跪地,抱拳道:“刘福通恳请与教主一道回头冲杀,为教主大业做那先锋军!”   一道冲杀?韩山童眼神突然一亮,他的心里想到了之前刘福通无意之中提到的重振教主声威。实际上在韩山童看来,教主的声威,尤其是威严,其重要性远在任何事务之上。只要有一教之尊的威严在,圣教军打光了可以再组织,法王死绝了可以再立,甚至于建国失败了都可以从头再来!只要白莲教还在,只要教主还是他韩山童!   “福通,你是本尊最信任的法王,本尊需要你守护林儿。至于反攻先锋,本尊亲自为之!”韩山童说罢立刻传令大军调头,准备随其攻打已然“疲惫不堪”的元军,根本没给刘福通再开口的机会。   看似欲言又止的刘福通真的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刘福通非但不想说什么,反而在心底里为韩山童的决定大声叫好。   为什么叫好?为什么不说?   刘福通阴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目光中一闪而过的精光似乎也无法说明什么。他只是安静地点齐自己的人马把韩山童唯一的子嗣也是唯一的亲人韩林儿保护起来。   看到刘福通的到来韩林儿并不意外。他刚才差点就被父亲叫过去做了出气筒,所以离得并不算远,对于大捷的喜报和韩山童最后的军令都听得一清二楚。   韩林儿有些担忧地望着刘福通道:“刘叔叔,我爹以教主之尊亲征,又不让你随同,这能行吗?不如你去帮爹爹,韩林儿一个人加上原有亲卫足够了。”   刘福通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拍拍韩林儿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不用担心。   确实是不用担心,至少在韩山童率军出征的短时间里没有任何值得担心的事情传回,来的只有捷报,雪片也似的捷报。   圣教军大举反攻,连徐寿辉和邹普胜所部也参与其中,元军兵败如山倒,溃出山地,被圣教军赶入无从躲藏的平原地带。    第81章 陷阱与反复   一追七天,一场场大胜几乎让韩山童被白莲教的圣教军尊为天神。歼敌万余,获取辎重无数,退敌百里。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的白莲教几乎是辇着把元军都赶出了山去,赶到了没地方藏身的平原上,准备一举全歼这支已经吓破了胆的元军,然后生擒那个该死的平章察罕帖木尔。   所有跟随着天神圣教主的圣教军都认为此时的自己是不可战胜的存在,是可以横扫元军的存在,是无敌的存在。22ff.com   直到他们突然发现元军不再后撤,反而重新列阵,用那一双双嗜血如狼的眸子盯着追击的自己。直到他们发现,两翼突然间尘土冲霄,硬生生多出了至少十万的骑军。   似乎是个陷阱?连日大胜几乎让韩山童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天神下凡,是无敌统帅,是至高无上的圣教主。所以此刻他多少有点转不过弯来。   压根就没进过山的察罕帖木尔倒是很快从白莲教大军中找到了那杆上书“圣教”二字的大纛,这位平章抬起马鞭轻轻一点那大纛所在,笑道:“咱们折了一万五千儿郎,就是为了将这祸乱多朝的白莲教一举歼灭,儿郎们,可有信心做到?”   大规模的冲锋伴着一声响彻天地,足够让白莲教教的圣教军清醒既而开始胆寒的“有”字之后开始。   没有任何悬念,当第一排元军战马奔至圣教军阵前,他们根本就没有在意那些有些吓傻了的所谓圣教军,只是拖着手中弯刀从那些南人的脖子上一划而过,留下一个足够致死的喷血伤口。   目标是白莲教的大纛所在,是那个白莲教的教主所在。所有的元军目标出奇的一致,碾压那些南人军队要在斩敌首脑之后。   起义之初吃过大苦头之后,元军骨子里那自古传承的战斗血液早已经重新燃烧,以年轻的扩廓帖木儿为首,包括这位察罕帖木尔在内的一批元军将领开始重新向世人证明曾经将铁蹄踏过数千里的蒙元骑军,是一支怎样的虎狼之师。   中伏之后先一步丧胆的白莲教圣教军在正面和两路侧翼骑军的冲杀之下根本谈不上抵抗,中伏带来的巨大心理阴影很轻松就摧毁了这些骄兵建立起的信心,而元军骑兵的屠刀则更进一步让他们抛开了所谓的圣教军,所谓的教主,所谓的一切,只想着逃命。   韩山童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圣教军居然会如此的不堪一击。就如同之前连战连胜的那支军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怜的白莲教主短短数十日里梦醒了两次,还都是被活生生的现实狠狠抽在脸上打醒的。   前军后逃,后军则明显反应慢了许多,于是逃的逃不了,后阵却已被冲成了一锅粥。   这时元军骑兵收割白莲教士卒的生命,就变得真如伸匙盛粥一般轻而易举。   韩山童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论如何自己都要先逃命,什么士兵突然溃败,什么教主之威,什么连胜之势,眼下都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扯淡。命都要没了,当教主有什么用?威严有什么用?能保自己活命么?全都不能!   所以逃吧,韩山童这时候的头脑前所未有的灵光。他第一时间与亲卫换过了衣服,以一身寻常士兵的甲胄率队突围。然后,这位白莲教主在最短的时间内就甩开了自己的亲卫队,让他的身形淹没在无数个圣教军之间,把那队忠心耿耿的亲卫当成了诱饵,炮灰,弃子。   圣教军中真正有资格仔细看过韩山童面容的人不多,所以此时的白莲教主在无数逃亡的圣教军中不过是最为普通的一员。他原本的位置就比较靠后,托此之福此刻逃起来距离那混乱的后军一线倒是不远。   我能活下来,一定能!韩山童不断地给自己灌输着活下去的希望,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不断从那些疯狂逃命的圣教军中间挤出一条路来。   就快到了,通过那片混乱,就到过了后军,就出了包围,活下来的机会就会大增。   韩山童的体力消耗极快,可他却偏偏在此时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出现在视野中。   韩林儿带着一标大约二百骑的人马冲入了敌军,直朝着那杆仍未倒下的大纛扑去。他要去救自己的父亲,那是作为人子的本分。   林儿!韩林儿!韩山童心底里狂叫两声,忽然发觉自己站在了原地不再逃跑,即使不断有圣坛军的逃兵撞到他,或者从他身边一冲而过,这位前一刻还只想着活命的白莲教主忽然却不想跑了。   抽刀,举刀,韩山童炸声怒吼:“我是白莲教主,圣教军,随我死战!死战不退!驱除鞑虏!”   韩山童毅然返身,高举着手中刀冲向元军最多的地方,也是韩林儿所前进的目标,那杆本属于他自己的大纛。   一名、两名,十名、百名。越来越多的圣教军发现自己的教主居然同样一身普通甲胄,居然亲自从后军所在重新向前冲杀,怒吼不断,一人当先!于是这些原本也准备逃的后军开始向前冲,那些正在逃的前军和中军开始返身往回冲。   既然逃也十九会死,为何不随教主死战?有天神庇佑的,跟随着教主就一定会有天神庇佑!   回冲的圣教军很快从一千变成一万,再上升到五万,到全军。   那些才占了没多长时间便宜,甚至还没能冲到那杆大纛附近的元军突然发现那些原本抱头鼠窜的废物重新变成了会取走他们性命的疯子。   看到变化的察罕帖木尔果断下令骑军不可恋战,十万步座向前推进。   如果让骑兵陷入步阵,杀伤力下降可不止一成。重新开始冲锋拼命的白莲教圣教军知道,作为元军少数几位平章大将军的察罕帖木尔自然更加清楚。   发了疯的韩山童受到了所有圣教军士卒的拼命保护,所以他除了杀敌,身上连一处刀痕都没有。比韩林儿还要先一步冲回到大纛之下,韩山童看着已被冷箭射死却依然死死抱住大纛不倒的亲卫队长,看着那些已经在刚刚护送自己的冲杀中死绝的亲卫。   这位白莲教主发出了大概是人生中最为强烈的充满了对自己的愤怒的吼声。他对刚刚冲到的韩林儿说道:“这些圣教军何尝不是我的子女?林儿,扛起大纛,随为父取那察罕帖木尔的狗头!”    第82章 东行与入伙   反复的军队鲜有能够反败为胜的例子,就如同眼下的白莲教圣教军一般,通常只有死战直到全部战死这一个结果。   没有援军,徐寿辉被邹普胜拖着带着十五万本就远落在后的部队东行绕路而逃。   韩山童直到死时才看到远处似乎有刘福通带着一标精锐人马冲杀过来。   可惜这位在最后的最后英勇了一次,做了一次真正的万军统帅,做了一次真正的身先士卒,做了一次真正的英雄的白莲教主永远无法知道为什么刘福通此时才到,为什么拥有两万骑军可作后援的他此时才到。   不过好在也许能救下林儿,好兄弟。   韩山童到死都认为刘福通是自己最信任的兄弟,这也是他为什么当初给刘福通的蛊丸实际上不过是一颗变通的补药的缘故。   一件韩山童到死也没能说出口的事,这位被一名百夫长一刀砍下头颅的白莲教主却不知道正是那颗根本没有蛊虫的药丸,那件几次想说却因为种种原因没出口的话,在原本确实坚定支持着他的刘福通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   现在,那颗种子发芽了,而且迅速生长。所以才有了此次元军的一切行动,才有了前军退而后军未退的混乱,才有了韩林儿冲杀而回,才有了被儿子激起血性的韩山童死战到死的结局。   如果不是非常非常了解,非常非常痛恨,又如何能够算计韩山童到这种地步?   刘福通了解韩山童的性格,更因为那颗定时炸弹一样的蛊丸在心底种出了仇恨之花。所以才有今日发生的一切,才有头颅被一名百夫长砍掉的韩山童。   刘福通所带皆为精锐,更有不少武林中人,所以他们在乱军之中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杀到那杆大纛之下,砍死那名还处在取得敌军主帅头颅的惊喜之中的百夫长,然后命人抢出了重伤的韩林儿。   刘福通没有去看那颗面容上尽是安心的头颅,他只是随手拿过那名死掉百夫长手中的弯刀,在那杆白莲教圣教军的大纛之上连砍数下,将这杆大纛彻底放倒。   大纛的倒下引发了更大的混乱,而刘福通这支精骑则用最快的速度撤离现场。   察罕帖木尔此时距离那大纛不过百步,看得一清二楚的他根本没有阻止的意思。汉人讲究做生意有一个童叟无欺,既然选择了这桩生意,那么剩下的徐寿辉、邹普胜、刘福通和那韩林儿,下次再杀,也是一样。   这一日,白莲教灭。三十五万大军只余十七万,战时被屠两万,剩余未能逃跑的降卒尽被活埋。剩下的部队由徐寿辉和邹普胜带走十五万,两万骑军则被刘福通带走。   红巾仍在,却不再有一教统领独大。   东行路上,徐寿辉两度欲要回身去救韩山童都被邹普胜阻止。第三次时,还没等邹普胜开口,一个明明在白天却浑身尽数笼罩在黑色之中的人突然出现,就那么站在徐寿辉的马头上面淡然开口。   “韩山童死了,以后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有白莲教,不过老大说不能再让红巾军也消失,所以这个给你,好自为知。”   人来得突然,消失得更加诡异。   如同灰尘被风吹散的活人,徐寿辉自问从未见过,邹普胜却多少看出一点端倪。   “好像是古戏法之一,但这世上现存的古戏法中并无此手段,只是看起来很像。”邹普胜忽然重重一拍自己脑门,暗骂了一声这时候想这些没有的干什么。他急忙从还在发呆的徐寿辉手中拿过那个小小的包裹拆开,果然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徐大哥,解药和解药的配方!”邹普胜用难以形容的兴奋语气却把声音压到了只有他和徐寿辉能听到的大小说道,“我说什么来着?那韩山童根本没本事自己炮制这种东西,有了这个,咱们也可以一争天下!”   面色已经恢复平静的徐寿辉做了一次幅度极大的深呼吸,然后接过邹普胜递来的解药服下,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平静态度开口:“解药尽快发给所有将士,然后我们去南方,我要替韩山童报仇。”   听起来有点妇人之仁,但邹普胜太了解这位徐大哥的为人,若非如此,那才真叫不是徐寿辉所为。他接过话茬说道:“眼下虽说咱们兵力强大一些,但刘福通手里十有八九掌握着韩林儿,相比之下其实还是他占了一些优势的。”   “林儿要活着,若他有难我会去救。普胜,你放心,我不会拥立林儿为帝,你的心血也不会白搭。我徐寿辉会给所有跟随我的人一个交待。”徐寿辉安静地说完每一个字,然后一夹马腹,快步往前行去。   邹普胜刚想跟上,忽有卫兵通报,说前军所到村庄有一个年轻人非要加入红巾军。   邹普胜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担忧。这个节骨眼上是不能出事的,这支十五万人的军队还没到能够承受各种打击的水平,于是他决定亲自前往一看究竟。   要求加入的确实是个年轻人,眉眼长得不错,站在那儿也有些气势。可邹普胜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此人的出身来历,即使今天才是邹普胜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   一个渔夫的后人,当过乞丐,恐怕也不是这个寥寥二十户的破烂村子的人。   难道是谍子?邹普胜的脑海里刚刚有这个想法,那个年轻人便已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大人,你以为我是元军谍子?错啦,我原本是丐帮帮主,被人陷害逃到此地,只是觉得相遇即有缘,想要加入你们红巾军中一展抱负而已。”年轻人的声音挺清亮,隐隐透着沧桑意味。   “丐帮帮主?”不知为什么,邹普胜没有笑,甚至没有去怀疑这个年轻说得话是真是假。很奇怪的,他相信这个年轻人之前恐怕真是做过那劳什子的丐帮帮主,但是不是被陷害的,这可不好说。   光是那双眼睛,邹普胜就在考虑自己如果招揽了此人,会不会是引狼入室?   “你叫什么名字?”邹普胜决定先问问再说。   “陈友谅。”    第83章 七人明杀   滁州当下还没有义军前来攻打的迹象,入夜之后城中灯火通明,夜市还算热闹。   莫过河在夜市的酒摊喝到了微醺的状态,美妇搀着夫君,二人亲密相倚着走在护城河外围。这里可谈不上什么热闹或者灯火通明,试问哪一家青楼酒馆愿意把自己的生意做到这一城之外?   美妇目光扫了扫城头,柔声笑道:“夫君,你在那酒楼之中露出的消息看来还是少了点,六方势力才出来一方,而且这杀气腾腾的看来可不像是要好好谈谈的意思。”   有了三分醉意头脑却越发清醒的莫过河嘿嘿笑了两声,紧了紧搂着娇妻的胳膊笑道:“不能再多说啦,大当家的千叮咛万嘱咐,我要真是说多了只怕就要被大当家活活揍死。嘿,说来有趣,那叫张云的当年闹出的动静不小,武当山上那老神仙都与之颇有瓜葛,确实可以算是少年英雄了。不过以咱们大当家的眼光居然会如此关注他,要不是被大当家的唠唠叨叨烦得待不下去,我真得好好刨根问个底。”   美妇对于自家夫君对大家当的形容显然多少有点不满意,笑着轻轻拧了这个男人一把说道:“大当家的那是拿你当亲弟弟看待,你看白叔和小李子,哪个不是被大当家的捏来拿去,拾掇得服服帖帖老老实实的?做人呐,要知足哦。”   “是是是,老婆大人在上,小生遵命。”莫过河笑着向美妇深深一揖,左手一抬,十五支攒射而来的箭羽便被他“吸”在手中。   看来是真的一句都不想谈呐。莫过河看了看微笑不语的妻子,无声而笑,刚好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又数十支箭羽飞来,莫过河回身甩手,手中箭羽根根炸开,无数细碎粉末重新拧成了刚好与来箭数量对待的长箭形状,逐一与来箭磕在一处,双双落地。   轻轻挡在爱妻身前,莫过河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托在手中,慢腾腾地拔去上面的塞子。他在等人,等那些原本在暗处,但一定来到明处杀自己夫妻二人的人。   果然就在莫过河仰头灌了一口酒之后,有七人从四周黑暗中走出,各提一盏不算明亮的灯笼,皆为劲装却未加蒙面打扮,腰间或刀或剑,还有一人腰间尽是箭袋,一人身上到处都是鼓鼓囊囊的小皮口袋。这七人刚好把莫过河和妻子团团围住。   莫过河慢悠悠把葫芦系回腰间。他看着那腰间尽是箭袋,手中一弓,背后一弓,两条小臂上摆明了装有机括弩的家伙笑道:“兄弟,之前试探我用得不是手上这弓吧?好歹我救了你一命,试过两轮就直接上真家伙吧,你手上这个也不大够用。”   “救我一命?你……”   “后羿,办事莫言。”   那手执长弓之人正奇怪这个看来弱不禁风而且面带桃花相的男人怎么可能救了自己一命,位于莫过河正面的那名腰挎唐刀的男人立时出声打断。   这会是一场没有交流的杀戮。七人的目的很简单,他们并不知道要杀的这二位是谁,更不清楚这二人武功如何,有没有后援。他们要做的只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去杀,成则有重利可得,败了自然就是死路一条,很简单很明了的选择方案。   当然,七人搏命却不是来浪费生命。他们跟了这对夫妻整整两天,没有发现这二人有任何后援,更没发现这对男女有多么庙堂的武学水准。当然,武学一事他们不会不小心,尤其是这个男人日间在那酒楼之上释放的消息实在有些惊人,所以才会有了方才的试探。   试探过了,人已照面,剩下的自然就是一方死光的结局。   美妇轻轻扯了扯莫过河的衣服,不过后者只是回头咧嘴笑了笑,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美妇微微瞪眼,这确实是很少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至少面对着这个让她爱煞了的男人,很少有。   眼下名字就叫莫过河的男人又是没出声的嘿嘿了一下,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不过那七位团团围着的人并不打算继续让这二位打情骂俏下去了。   换弓,开弦发箭。这一次被称作后羿的男人确实满足了莫过河的请求,用了自己最强的弓,最强的力,最利的箭,最狠的招式,勿求一招杀敌。   莫过河很满意对方的出手,翻手摘繁星,将来箭一一笑纳,然后一一反弹。一边倒的箭雨瞬间变成了两军对垒,然后再更短的时间里重新变成了一边倒,当然这次的攻守双方已然逆转。   六人同时动作,暗器先行,一半罩向莫过河,另一半则全部送给了那位娇滴滴的美妇人。既是围魏救赵,也是以攻为守。   美妇不见动作,只是眉头微蹙。倒是莫过河眉头扬起眼睛瞪大,一脸好险地旋身团转,绕着自己老婆兜了个圈,干净利索地从空中摘下了所有暗器的同时还没忘了给自家爱妻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曲指弹剑,挥手荡刀。当那名叫作后羿的射手最终狼狈滚在一旁才保住性命,放暗器的要倒霉许多,被二十余枚自己发出的暗器打在身上各大要害,人还在空中就已经死透。   一位用短斧的两条胳膊被自己的短斧砍掉,抬腿搏命却发觉抬起来的只有大腿,膝盖以下空空如也。就在使短斧的边上这位使一双铜鞭,结果却只觉得自己手腕一痛,随后就被自己双手铜鞭把脑袋从中砸了个黄白红三色齐流。   两位使剑还成了阵法的最终互透对方心脏而死,用得尽是他们最为拿手的杀招秘技。那位曾开口阻止了后羿的刀客倒是成了近身战中唯一活下来的存在,而且除了手中刀骤然飞进了黑暗,就只有右手手腕因为强行与那巨力抵抗折了,并未受什么内伤。   “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刀客余光扫了眼前一刻才滚地躲开,此时却因为被对手故意箭箭对撞暗中已受了极重内伤的后羿。确认了后羿抖动数下之后已然因那狂烈的内伤死去,刀客这才继续说道:“现在只有我知道你是谁,你放我一马,我就此退出江湖,永远隐居。”    第84章 楼上楼下   莫过河皱起眉毛,就跟听到了生意闻见了铜臭的商人一样,似乎在仔细地盘算什么。随后这位确实是商人打扮,而且确实是块做生意的好料的莫过河忽然身子往后微微一仰,双手同时抬起,右拨左抬,然后推提落掌。   一系列动作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然后结束,一名对于自己的隐匿手段极度自信,直到发现这商人打扮的目标分神算计才暴起出招的杀手,此时正被他刚刚用的一招铁指功戳在自己眉心正中,透入大脑,当场断气。   莫过河杀人并未停招,左掌提起随即身子下坐,刚好后仰到妻子身前,猿臂轻舒,点在那柄刺来的锋利匕首尖端侧面一拨,随后撤步提腰,右脚撩起正中一人冲拳的手肘关节缝隙。   崩掌,扭胯坐身,脚跟挑起外拨,随后重踏落足,看来半点美感也没有的动作,更没法分清楚这四下到底算是什么招式,总之一切出手皆不合武林之“传统”的招数被莫过河一气完成,而且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那柄匕首的一记“比干剜心”最终成功剜出了杀手自己的心,而且是胳膊断成数截之后拧到背后开肉剜心,溅出的血一滴都没能喷向美妇所在。而那位自以为一拳必能建功的和尚打扮的光头则是一记金刚拳反转,正中胯间命根子所在,扭曲的表情瞧得莫过河都撇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静夜无声,四周重新恢复了安静。美妇温婉安宁,莫过河神完气足,那位还活着的刀客腿肚子抖得越发明显,地上有九具各自死在自己绝招之下的死尸。   “还有话说么?”莫过河好心提醒道,“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赶紧走吧。换成能谈的人再来,我来这滁州又不是来杀人的。”   莫过河可以发誓自己真的是好心提醒,就跟之前“救”那位射手一样,没有其它的意思。不过总有人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比如眼前这位刀客和还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两位杀手。   刀客张口,那动作明显是想要大喊些什么,至于内容莫过河基本上可以清楚地猜到。肯定是他和妻子的真正身份呗?除了这些,这么些年都没在江湖明面上走动过的自己夫妻二人,又有什么能引起别人的足够重视?   可惜选错了筹码啊,真是不长眼力。莫过河摇了摇头,原本在他身后的爱妻已然到了他身前,正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夫君看。   “好好好,咱不冒险了。为夫一个个上门去谈,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行了吧?”捉住了爱妻的小手,莫过河摇着头叹着气往城里走去,似乎还在嘟囔着“好好一个美人,就不能不动手?你家男人我又不是打不赢。”。   野地里又多了三具尸体,一具头在裆下,瞧着好像是那位想大喊的刀客。一位竖着从中对折,背后从中逢裂开的脊椎骨尽数透出体外。最后那位上半身挂在树冠中,下半身被完美地骨肉分离铺在地上,肠子之类自然是流了一地。   滁州城的居民永远不会知道夜半时分城外突发的热闹,但有五拨人马却对于这次摆明阵仗的围杀一清二楚。   吞天郎面带微笑,他看了看右边的女子,笑道:“那个什么七十二快刀庞被人家一具娇滴滴的美妇人一巴掌拍得脑袋从腔子里下去,从排五谷废料的地方出来,也真是死得够窝囊了。”   屋中还有十人,但这十人无人开口接吞天郎的话茬,因为那个坐在吞天郎右手的女子还没发放。女子左右脸颊上各有一块肉疤,看起来应是许多年前留下的贯通伤,但是伤疤一团混乱瞧不出到底是什么兵器造成。   “计光玄不是傻子,这一手若真是试探那也太过愚蠢。他用不出这样的昏招。至于那什么快刀庞不过是个随时可以死的工具,明面上七人里他不守是唯一有资格说话的而已,暗地里那几个哪一个不是身上背着大案的疯子?”   女子似乎是伤过舌头,说话时有些含糊,阴沉的脸颊上两侧的伤疤更是一颤一颤瞧着要多吓人就有我吓人。   吞天郎往椅子里面一歪,右手点着桌上茶杯的盖子笑道:“装疯卖傻谁不会?计光玄当一辈子杀手,做天下第一杀手都有几十年,我相信他不至于老来痴呆。人家城外立了威,估计就要挨个上门拜访了,咱们怎么个接待总得有个对策。诸位知道我最懒得动脑袋,这对策还请捕蛟娘多些辛苦。”   被称作捕蛟娘的疤脸女子似乎很习惯吞天郎的作派,也不废话,直接起身将身边人呈上的一张滁州城防图铺在桌上,指着眼下这间客栈所在位置说道:“我们在这里,不太巧那夫妻二人也在这里。谈起来自然是宜利双方而非一争高下。不过计光玄那批人马在滁州最里面的客栈住着,他为什么要出个‘昏’招惹那对夫妻生气还不好说,所以明面上离咱们最远的杀手反而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分防布置,应对安排,捕蛟娘语如连珠,虽然因为舌头的老伤听起来有些许含糊,但屋中众人却都是多年合作,屋中除了领命应对之声再无其它。   当最后一人领命离开屋子,一直窝在座中仿佛睡着的吞天郎骤然睁开了眼睛。他轻轻拍拍陡然间凝势欲扑的捕蛟娘后背,然后面带笑容地走到窗边,推窗倚框,向着楼下投去一个欢迎式的笑容。   朝廷的人?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带着点鞑子味道却又不大一样。秘密养出来的谍子还是死士?   莫过河站在客栈门口,仰头上望,目光刚好落在那张吞天郎的笑脸之上。莫过河传音归传音,脸上倒是与那吞天郎如出一辙的温吞笑意,很有点人畜无害的意思。   吞天郎耳中听得清楚,背在身后的右手死死攥住了捕蛟娘的手臂。他并未先一步回应楼下的莫过河,反而是在传音安抚突然间好似受惊炸了毛的母虎一样的捕蛟娘。    第85章 谈成第一笔   就算你能确认楼下那人就是他,也不能现在报仇!你脸上的伤我早说过我来报,你当真要不听我的话了!?   吞天郎接连两句传音扔过去,虽说未能真正压下捕蛟娘的怒火,但这位实际上之前安排任务时就已经因为心中猜测堆积了巨大怒火的捕蛟娘总算还是安定下来,不再有浓烈如实的杀气外泄。   莫过河似乎很有耐心地等着上面那突然间涌出窗来的杀意缓缓退散,然后便看到吞天郎做了个请的姿势。   不经门而过窗,莫过河在吞天郎做出请的姿势后便揽了爱妻腰枝提气上纵,轻松落进了吞天郎和捕蛟娘所在屋中,似乎并不在乎这里有没有埋伏存在。   “原来是你,怪不得如此熟悉的部署方式。不过你们想要以一己之力防住另外四支势力可能的打探,现实么?十几年没见还是没多少长进啊。”莫过河说话时依然面带微笑,标准的商人式职业微笑。他在看到捕蛟娘的瞬间就认出了对方,于是乎之前感受到的客栈气机变化也就都变得可以说通。   捕蛟娘疤脸瞬间涨红,满布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莫过河冷笑道:“杀你不难。”   吞天郎终究还是没能阻止捕蛟娘这句话出口,不过他也确实想试试对方的诚意到底有多深。他可不是计光玄那妖怪,搞一出闹剧也似的试探就能判断出对手的深浅。   数声轻响过去,大概如同夜半蒙在厚被之中轻轻击掌的动静。   身子如同幻影般扭曲了一瞬的吞天郎重新变得“真实”,而前一刻还低眉顺眼很称职地扮演美娇娘的美妇此时则是抬起头望向夫君,那眼神似乎有些抱歉的意思。   莫过河给了对面吞天郎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轻轻抱了抱妻子以未安慰。   “不愧是‘自食其果’和‘大开碑’之女,要是你爹亲自拍刚才那几掌,恐怕我就会选择落荒而逃了。”吞天郎抬起手做了个请坐的姿势,刚好挡住了一脸怒意的捕蛟娘,也封住了那被他称之为“大开碑”之女的美妇的进手路线。   “不好意思,内人护短惯了,见谅见谅。此番我夫妻二人求和而来,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先谈正事。”莫过河当先拉着妻子落座。   吞天郎笑着应声,同时也拽着捕蛟娘坐到了桌子的另一侧。   门开人入,之前领命而去的放牛郎送来了茶水,与吞天郎换过眼神之后恭敬退出。   美妇挑衅的眼神此时才从对面捕蛟娘脸上的疤痕挪开,转而四扫,然后向莫过河点了点头。   “开碑一门原与石家搬山齐名,在下一直有个问题想要主教,在咱们谈大事之前不知可否一问?”吞天郎笑着抱了抱拳,不过语气里并没有询问是否可问的意思。只听他继续道:“钟老爷子当年突然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而且一退便销声匿迹,不知钟三小姐是否知道其中内幕?可否透露一二?”   莫过河依然笑眯眯,只是眼神中多了几丝不善。就像他说自己妻子最是护短,他这位曾经在江湖中如流星过境般的大魔头可不也是个护短到了极致的人么?   这回倒是一直没真正开口说过话的美妇拍了拍自家夫君,然后微笑出声:“家父正是为了我这不孝的幺女才退隐江湖。当年我突然与夫君私奔,父亲为逼我夫君心甘情愿脱去那‘自食其果’还报星君的名头退出江湖,与其打赌,赌注就是他老人家甘愿放弃与石家搬山拳一较高下的大好机会退出江湖。”   美妇住口,莫过河眼中的杀意重归平静,他双手拢在袖中,眯着眼笑道:“我们夫妻二人这投名状可还不错?”   吞天郎哈哈一笑,抱拳道:“在下吞天郎,这位之前你见过时叫什么我不晓得,不过眼下名为捕蛟娘。外头那十位都是同伴,就不一一介绍了。吾等聚此只为那张云一人,而张云复出江湖欲乱庙堂,不论擒杀,我等都需要他从此完全消失在世间。”   吞天郎说到“就不一一介绍”时故意大喘气,对面莫过河挑起了眉毛几乎就要骂一句“不地道”,好在吞天郎并没有开玩笑下去的意思,后面的话里带出了足够的砝码。   “那就简单了,限于此城之内,为擒那张云,我们联手可好?”莫过河听出了对方的诚意,决定不做那讨价还价的无聊勾当。说实话,他成天扮演商人,实则最是讨厌商人逐利的嘴脸,今日才满足了那拨杀手的试探心思,若是再来一遍尔虞我诈,说不得莫过河就得烦得半夜睡不着觉。   吞天郎笑意真诚了三分,轻轻一扣桌布笑道:“这话听着痛快,我们与朝廷有牵连,不便主导,这一次就由……”   “眼下我叫莫过河。”莫过河适时提醒。   “好,就由莫兄作主。不限于此城之内,只以此次擒那张云之事为限,事了之前我等在擒张之事上全听莫史吩咐。”吞天郎说罢爽朗而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莫过河难得不再无声而笑,而是哈哈了两声表达自己此刻轻快的心情。他同样将茶水一饮而尽,随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木盒放在桌上:“我再加点筹码,这盒子里是生肌妙药,捕蛟娘脸上那东西每日睡前涂抹,三十日可淡,六十日可消。舌头我是帮不上了,若是事后还有怨念,莫过河愿向捕蛟娘赔礼道歉。”   捕蛟娘挑眼就要发作,对面美妇更是一脸不愿就要动手。好在莫过河和吞天郎二人一人一个扯住了爱妻同伴,一个出屋,一个稳坐,总算没把刚刚谈妥的事情因为过往恩仇和护短的妻子给生生搅黄。   莫过河根本没走远,因为他们的住处就在这客栈之内。   美妇被爱人抱着回了屋中,微微嘟起了嘴说道:“夫君为何加码?那四路人马可不一定会领情呐。”   “我加我的,他们明不明白无所谓。但若是明明看见了还不能学人家朝廷中人痛痛快快,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莫过河语气并未多重,但那份异常坚实的肯定却足以代表这位曾经祸乱江湖的魔头已然足够认真。    第86章 一盆浇灭热情的冷水   一个拖着两道大鼻涕的小男孩送来了一封看外皮就让莫过河生出一分不爽二分嫉妒外加七分羡慕的信。   莫过河捧着,没错,就是捧着信的手有点抖。   这他娘的也叫信封?何着老子头几十年全都白干了?莫过河深深觉得自己这个商人身份还非常的不成功,特别的不成功,把钱都存起来藏起来不为外人所知,那根本就与路边摆摊的小商小贩无甚区别嘛!   烫金,不对,根本就是层层金箔叠加而成的“金纸”,配合以金银同揉而成的线,用苏杭二地也极为少见的顶尖针法硬是在这暴发户气息乱飙的信封上配合着许多细小珠宝玉石绣出了一幅锦绣百花园的景象,把中间那寥寥的“星君亲启”四个很好继承了书圣笔法的墨字完美衬托而出。   只用左手食中二指捏着信封下沿,然后右手同样是伸出食中二指,只是这只右手更夸张地把剩下三根没用上的手指头都高高翘了起来。莫过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拆开了那价值连城的信封,却没想到里面那张信笺却不再花哨,似乎只有一纸数字而已。   莫过河可不信外面都折腾得那般“金玉其外”,最后会在这里子上“败絮其中”?所以他依然小心谨慎地仅以二指取封中之信。   松香脱封芳满室,宝宣展颜墨生仙。   莫过河手一抖差点就把这张用了澄心堂纸李廷墨、龙尾枣心湖州毫的书法作品给掉落在地。   没错,就是书法作品。就算这张名贵至于的信笺上不过写了一句“苏州万贯携拙荆求见星君,万请百花楼一叙”,其所用笔墨纸砚,其所用之书写技法,那一字字之中的功力与气势。   莫过河迅速收好信笺,然后神情严肃地把这封信深深藏进了随身的小箱深处。   一直在旁边看着自家夫君盯着小箱子的模样,忽然发觉了莫过河比当年第一面见到自己没差了太多的色狼神情,美妇人笑着伸手戳了戳莫过河的脸,然后轻轻一拍那小箱子笑道:“夫君,前些天你还说这箱子做工一般,转过头就扔了换一个,眼下可舍不得了吧?”   知夫莫若妻,何况是相守几十年的夫妻二人?   莫过河双手拍在脸颊上,然后重重搓了几下说道:“这死胖子不愧是做到了商人顶尖的家伙,一指头就戳中我的要害,这等大礼作敲门砖,这让我怎么跟他讨价还价?”   美妇揽住夫君手臂轻轻倚着爱人笑道:“人家也是夫妻齐至,到时候夫君若不介意,由我这妇人家去说可好?”   莫过河握住妻子小手,头点得呼呼生风:“那样最好,让那死胖子知道知道天底下不是只有他这一号商贾人物。”   苏万贯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手里的茶杯直接震飞了出去,被边上的李欢欢接个正着。   这个最近总是自诩减肥成功,心情好得不一般的胖子拍了拍腰上的肥肉,扯过一条上等的金线白绸抹了把吐沫鼻涕,起身过去接回老婆手上的茶杯笑道:“刚那喷嚏方向挺准,看来咱们准备的见面礼还真是派上用场了。虽说肉疼,总算也值了。”   李欢欢笑眼弯弯,白皙如二八少女般的纤细手指捅了一把自己夫君腰上那因为少了不少肥油而变得有些松垮的赘肉,随后扭身坐到苏万贯腿上笑道:“你花了那么大价钱,还不是为了结盟对付那小子?少装肉疼,这份礼不行,后面预备的还不是一个比一个贵重?我看你当初从那些商会中人手里坑这些宝贝的时候眉开眼笑的,也没见肉疼呀。”   “虽说都是从同僚身上剐来的油水,不过剐下来了自然就是咱家的油水。转过头就要做了送人的打算,没法不肉疼,没法不肉疼啊。”苏万贯一脸小气样地拍拍妻子的大腿,忽然间那双就算减了六十多斤肥肉也没见大多少眼睛张大了不少,“说曹操曹操就到,呸呸呸,可不能是曹操,不好对付不好对付。”   在自家媳妇妖娆妩媚的身段上摸了一把,苏万贯与李欢欢一道起身。   官人,用不用给老邛老庆他们发个信号?不如干脆请老罗也来吧。李欢欢身材妖娆,体态曼妙,一张容颜更是不知能叫多少二八少年又或者二十来岁的****羡妒交加,但江湖中人却对之敬畏非常。毕竟纵使嫁作人妇多年,这位当初位列天下十大魔头之一的女人也仍然是那个曾有着让人闻风丧胆手段的笑仙子。   苏万贯给了媳妇一个万事有我的眼神,然后大笑着上步开门,走到栏边向那刚好进了酒楼的夫妻二人笑道:“贵客到来,快请快请!”   苏万贯给足了莫过河夫妻二人面子,不仅亲自携妻子下楼相迎,更是主动挪椅倒茶,神态言语之间都极是热络。   莫过河对于苏万贯这种商人嘴脸再熟悉不过,他自己平时不就这德性么?至于身旁美妇人则眼中只有夫君一人,就算目光与苏万贯或者李欢欢交错而过,也仅仅就是交错而过而已。   简单客套过去,利益目标明确的苏万贯很快就与出乎其意料之外的谈判对手,也就是莫过河之妻,那个自称是别上山的女子达成了除去领导权之外的所有事项的合作协议。   一大碗烈酒下肚,苏万贯拍着桌子大呼痛快。边上李欢欢也是面带笑意,她真得是第一次见到一位女子居然有本事与自家官人在商战之中打成个旗鼓相当。   今日完全成了陪衬的莫过河满耳朵都是苏万贯对于自己妻子的赞誉,发自内心的喜悦让这位原本就收了大礼心情上佳的还报星君情绪更上一层楼。   莫过河将酒碗在桌上一墩,爽朗笑道:“本以为跟元廷做了一把生意已经足够痛快,谁知道跟你这天南第一商人做生意才是真得痛快至极!唉唉唉,恐怕后面几家都不会如此爽快啦!”   苏万贯同样刚刚又是一碗酒下肚,脸上微微见红的苏胖子站起身拍着胸脯道:“星君放心,此番你我合作愉快,以后自然还有得是机会共事!待我拟了草案,大事一旦启端,何愁不成?”   “合作愉快归愉快,此次结盟之盟主,还是由我夫君担当。行事计划自然也是我家夫君来拟比较合适。”如同热火浇冰水,别上山这一句虽说声音不大,但也足够把这屋中热烈的气氛瞬息间浇得一丝青烟也不剩下。    第87章 被算计了   “凭得是什么?”李欢欢语气不善。   李欢欢听到对面自称别上山的美妇话一出口,立时面色一寒,一把拍开苏万贯伸过来阻止的大手,甩出了那句“凭得是什么”。   你别上山护短,我李欢欢一样以官人之言为天!   别上山淡然一笑,并没有随着李欢欢抛出的语气提高了音调:“凭你打不过我,而你家那胖子打不过我夫君。够不够?不够还有我爹爹,他老人家退隐多年也想开了许多,想必还是愿意为女儿之事出力一二。”   李欢欢双眼一瞪就要发作。她是谁?笑仙子!除了身边这个死皮赖脸坏招出尽把自己人和心都娶到手的胖子,就从来就没有谁能够威胁得了她李欢欢,更何况还要威胁她托负了身心的男人!?   我李欢欢管你是不是什么“大开碑”嵇朔阳的宝贝幺女,我管你是叫嵇妙玉还是别上山,要损我家官人的利益就要准备好承担我李欢欢的怒火!   内劲骤涌,立时就要起身的李欢欢被苏万贯一把抱住。   对面同样冷了脸色气息涌动的别上山也被莫过河握住了手拦在身后。   两个男人同时笑出声来:“急什么,万事有价,万物有价。大家都是商人嘛,都是有价可询的,好商量,好商量。”   两个硬是打不过自家婆娘却从未以此为耻反而大感骄傲的男人突然间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好在二人皆以商为道,利之一字刨去心中认可的亲人之外,对谁都是一视同仁。   “强迫”着二位气鼓鼓的美人落座,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两个老爷们儿却勾勾搭搭站到一边,各自拢手袖中,袖袖相连。   若是不知道原由的恐怕要以为堂堂的天南第一商和还报星君二位要搞出那断袖之癖的糟心事,但二人的妻子此时却都已经平心静气地望着自家夫君,显然并不意外。   不论自己强到什么地步,这两个心与身都已经交给自家男人的女子,又怎会当真夺了自己男人的面子?又有什么比自家男人的利益更重要的?   两个玩起袖里乾坤的男人还在那儿互喷着那些寻常人听了能掉一地鸡皮疙瘩的赞美言语,直到过了大半个时辰,桌上菜都已换过三轮,两个估摸着口水都喷出去三两斤的男人总算是分袖归位。   苏万贯带着诚恳的笑容看着对面落座的莫过河笑道:“星君真人不露相,若是能与我精诚合作,万贯商号就不必只做那天南第一,至于什么销金府之流又何在话下?”   莫过河笑着摇了摇头,就着妻子布好的菜喝了几大口酒水润喉,这才开口:“苏老弟说笑了,我家大姐大死抠门的一个人,不会轻放我去经什么商的。不过这次咱们谈妥的条件,莫过河一定不会食言。”   “只是莫过河?”苏万贯此时也润过了喉咙,话音时原哑声已然不见。   莫过河轻轻一拍桌子,豪爽道:“还报星君绝不食言。”   离开百花楼时,莫过河与迎面而来的一名中年儒士擦肩而过,二人悄无痕迹地以商人约定方式握了握手。当然,这次扬避过了许多人,却独独特意去让苏万贯夫妇二人看了个清楚。   目送着莫过河夫妻二人离开酒馆,那名中年儒士与苏万贯说道:“大开碑的关门弟子,当年龙皇之名仍盛时大开碑就已享誉江湖,虽说后有雷神出世,但这名门巨族之后果然还是不能小觑啊。”   苏万贯此时已全无醉意,他的目光同样投向酒馆之外,语气却要比中年儒士轻松不少:“还报星君,一报还一报。此人商德比我还好,且不论这个‘杀张盟’最后能不能结成,至少此次滁州行事不用担心他们中途跑来在咱们背后捅刀子。”   中年儒士听罢微微一笑,儒雅如他方才在街上行走就已经让那些不管是不是有夫之妇的女人们神魂颠倒。进了百花楼这间滁州最大的青楼所在,就算有楼主苏万贯亲口下达的禁令,那些悄然在门缝中看见这位儒士一笑的女子中也有几位就绷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苏万贯听见动静立时怪笑道:“我说老罗,你这也太省事了,随便走走自己就粘上来,话说这一路上你就没挑出个能用的鼎炉?我这百花楼质量尚可,不如你也挑挑?”   被称作老罗的中年儒士依然面带笑意:“鼎炉难寻,何况我现在境界上距离那顶尖之境只差一层薄纸,可遇不可求的事,用强不来。”   苏万贯笑容变得有些阴森:“那大开碑家的女子如何?”   李欢欢同样笑得阴森,接道:“我看不错,尤其是脾气正合老罗胃口。”   本名罗义,身为北极紫翁山山主的中年儒士一脸恍然道:“还道你苏万贯转了心性,原来还是那个利字当头,过河拆桥的专业人士。不过敢动嵇老头的宝贝闺女,胆量见涨啊。”   苏万贯一扯自己媳妇的小手,留下一句“反正用完了就是敌人,出了滁州谁认识谁啊?”就上了楼。   罗义倒是很好地保持着儒士风范,很有风度地向门口还在张望的几女施了一礼,这才转身上楼而去。   别上山挽着莫过河的胳膊,夫妻二人甜甜蜜蜜地走在闹市之中。原本正想掏钱买下一枚坠子的莫过河忽然间停下动作,别上山也松开了夫君的胳膊。但仅仅是一瞬的气息变化之后,莫过河依然笑着摇了银子,放在那位被他砍价砍昏了头的摊主手中。别上山仍旧温柔地笑着,拿过那枚坠子替夫君挂在腰间。   长衫玉带,一名面冠如玉的男子立在三丈之外,正对“刚好”转回身来的夫妻二人做了一个很是客气的“邀请”。   莫过河没有立刻动作,自称别上山的美妇却是视线四扫,最终收回视线轻轻点了点头。强大如“大开碑”后人的她竟然没敢使用传音之术!   莫过河嘴角微微一抽。即使方才他还在想着滁州事了过河拆桥时,要怎么安排元廷、苏胖子和那儒士所统紫翁山的毁灭顺序,谁曾想仅仅一瞬之后就成了别人算计之中的猎物,还是无法反抗的那种。   玉面男子依然笑得很客气,只是那只抬起来做出“请”势的手却越来越看不出“请”的意思。   别上山轻轻捏了捏夫君的胳膊,后者终于冷哼一声,带着爱妻随那玉面男子往一条小巷中行去。   堂堂的还报星君,被算计了。    第88章 天阴教的善意和敬意   一、二、三、四、五。莫过河面无表情地数完,然后变得更加面无表情。当然,他的内心变化此时其实还是挺丰富的。   呵呵呵,狠,这招真狠啊。不用猜都知道你们来头了,这种****的阵势天底下有几个门派宗教能摆得出来的?承天地除虏会是吧,天阴教是吧,摆阔炫富是吧!?娘的!要不是大当家的这次安排的布局太大,老子带上白叔和小李子,再加上大当家那俩关门弟子,都不说去叫上我大舅子小舅子大姨子小姨子他们,就能让你们这些个自以为是,就知道玩那狗屁的以力破巧手段的家伙明白明白什么才叫“力”!   真真个气死我也!   被人算计没什么,如果是脑力不如,财力不济,甚至是运气不佳,他莫过河都会认栽,当然,脱身逃命肯定还是要做的。但眼下这种其实称不上算计的算计,纯粹就是用“蛮力”把自己夫妻二人硬生生拽进了“陷阱”的强硬手段,在更喜欢斗智而非力的莫过河眼里实在是最恶心的方式。   于是也就怪不得这位平时除了有人不知死活去撩拨自己老婆霉头基本见不着发火的还报星君肚里开始熊熊燃烧。   别上山紧紧握着夫君的手,她知道莫过河现在的心情如何,更知道一旦让还报星君被怒火占据了上风是怎样麻烦的后果。   长衫玉带的翩翩公子微笑道:“今日请还报星君夫妻同来,端木玉似乎有些唐突了二位,还望见谅。”   别上山成功抢在夫君那句“我见谅你一脸”骂出口之前出了声:“既是相邀,天阴教摆出这阵仗又是何意?”   “与‘大开碑’嵇家最得宠的小女儿和女婿见面,我天阴教总要摆出相应的姿态。教主有令,命我们这三个老不死的和阴阳二使同来,就是因为尊重二位身份。”说话女子一身鹅黄羽衣,好似那壁画上起舞的神魔女子,分不清善恶更看不出年龄。   “毒神?”本名嵇妙玉的别上山微微挑眉。   “正是姬妍,不过‘神’字早不敢当,请示过教主,老婆子眼下自号毒鬼。”素好鹅黄羽衣的姬妍微笑应声,随即一指身侧,“这位瞧着很像死人的是尸王,那满嘴满身都是肥油的老胖子是无底洞。这位看着比我们几个还老些的矮个子是阳使,阴使就是这位我们几人中唯一当得一瞧的了。”   天阴教五老之三,“毒神”姬妍,“尸王”边江,“无底洞”妄吃和尚。   阳使,鬼屠,单瑞;阴使,影公子,端木玉。   天阴教自教主以下一“祖”一“宗”,五老,阴阳二使,五护法,这些可以算是天阴教的顶尖战力。天阴教主出手极少,而那一祖一宗两个老不死的更是极少现世。明面上还能见着的顶尖力量一下来了五个,这要还不算是优待,那江湖上武林中大概也就没什么算是优待了。   莫过河基本上已经到了戾气外露的状态,就差一句掰弯了平衡直接动手的话而已。   别上山反倒是神情越发平淡,仿佛是为了平衡夫君的戾气一般,甚至在唇角带起了一丝柔美的笑意。   “没想到天阴教如此看得起我们夫妻二人,不知此番相请,有何见教?”态度谈不上恭敬,不过已经足够严谨认真,虽说是女流,但不论是别上山真正的身份还是她的夫君曾经拥有的江湖地位,都足以让这番话的份量一重再重,直到配得上对面那五位的到来。   单瑞粗砺的声音带着三分笑意说道:“还请嵇三小姐放心,我等今日不是来寻别扭找麻烦的。原本只应由玉儿一人与二们相谈,我与三老不过是代表教主表达天阴教最大程度的敬意和善意。”   敬意?善意?   听完单瑞的话,前一刻还气息渐粗有点耐不住怒意的莫过河忽然扬起个笑脸,整个人瞬息间平静下来,或者应该说瞬息间恢复到了那个能够与天南第一商人谈买卖的状态。   好大的敬意,那我就还你个商人的敬意。   好大的善意,哼哼,我就还你个商人独有的善意。   轻轻捏捏爱妻的手,悠悠然吐出一口长气的莫过河气态稳若泰山,再不复前时焦躁怒火,面带笑容,可不正是那每逢大事越是火烧眉毛反而越是神清气爽能够翻手云覆手雨的大商人。   不久之前那位真正由天下商贾们封出来的天南第一奇商苏万贯是怎么形容莫过河的?若是二人同力,那万贯商号从今起不必只做那天南第一。那么此时就算只有莫过河一人,面对的既非苏万贯,也不是神出鬼没的销金府中人,既不动手,只凭谈吐,那还有什么好怕?有什么可惧?   并不知道自己一席话反而给对方吃下了一大颗定心丸,单瑞语毕即停,把话语权重新还给了本次谈判的主力——端木玉。   七人落座。   要说起排场,天阴教这一出比起之前苏万贯可是差了不少。不过一边是武力富足,一方面是财力当先,有些不同倒也无可厚非。   莫过河从一开始就没小看端木玉的意思,这位阴使之前强邀他夫妻二人时表现出来的手段和气度已经足够让莫过河视其为对手。   二人访张弛有度,若不是知道内情,外人听起来大概跟听到两个久未见面的好友拉家常差不太多。但这两个利益争夺者那看似悠闲的言语中却藏着只有明晓内情者甚至是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机锋。   比如刚刚端木玉似乎无意间提起城门那边的客栈住得似乎不错,有些后悔把天阴教这几位“老人家”给安排到城里还花了大价钱租这么个院落。而接话的的莫过河则对这院落赞赏有佳,还没忘了赞美一句桌上那条黄河鲤烧得相当到位。   结盟起事,利益之争,与住得舒不舒服,鱼好不好吃有何干系?大有干系!   这些听起来平平淡淡,从背后是天阴教的阴使端木玉和背后有一支神秘势力且自己便是扮了几十年商人的莫过河二人口出说来,那意思自然就多了,干系必须也就大了。    第89章 看谁的脸色   客栈位置决定了莫过河夫妇二人的心态是一击即退,搞的根本是一锤子买卖。结盟不过结网,一旦网破,他们这对拉网的夫妻绝对是第一个望风而遁的。而且那客栈背后的力量不清不楚,天阴教刚好很知道那客栈正是元廷的秘密产业,连这滁州城的元廷官员也不知其内情。   鱼,黄河鲤。滁州地处长江,黄河鲤这东西基本是无价也无市,之前在苏万贯请客的餐桌上也不过是用了几条武昌鱼来清蒸。天阴教能拿黄河鲤请客,而且还是至少十斤一条成双的一大盘,要是滁州城里没有天阴教的分舵恐怕莫过河自己都过不去自己的坎。这院落只怕就是分舵的产业,而院后即水路,要遁出滁州也不算甚难,何况来得还是天阴教里顶顶尖的高手。   你自以为看破我结网欲作那渔利翁,我却也知道你在这滁州之内触手深而广,大家半斤八两而已。   姬妍摆了半天的端庄姿态,终于受不了桌上这两个俊男人的没完没了地在那儿拉家常。她前脚起身离席,边江就跟着站起来走出了屋去,一直在那儿胡吃海塞的妄吃一抬头看见那二位前后脚出了门,匆匆忙忙把眼前那堆起如小山的食物一股脑划拉进嘴,嚼都没仔细嚼就起身追了出去。   “我耳根子不舒坦出来透透气,你俩跟着出来干什么?”姬妍一左一右两个白眼飞过去,倒很是公平。   “死人都能被屋里那两个说活了,我这个假冒的死人哪受得了?当然也要透透气。”边江难得笑了笑,然后这位堂堂的天阴五老之一,杀人跟喘气差不多自然的老魔头居然两手插袖,就地一蹲,活脱脱变成了一个农闲庄稼汉的形象。   另一边光头妄吃正打算竖掌来句“阿弥陀佛”,结果才“阿”了一半就立刻把后面几个字全都当饭吞进了肚里。   没办法,谁叫姬妍脱口而出的话实在是因为说了太多遍,已经超越了所谓的“熟极而流”的境界。   “阿你个头,弥你个头,陀你个头,佛你个头啊!你除了光头浑身上下哪点像和尚?你要敢喷出那几个字,今天起半年内都别想吃东西有味道。”干脆利落行云流水,足以叫那些自诩嘴皮子本事无敌的说书先生一个个找豆腐撞死。   妄吃自觉地把两片肥厚的嘴唇闭紧,假模假式地闭起眼作入定状。   边江撇撇嘴,一抬脚重重蹬在妄吃屁股的厚重肥肉上面,可惜后者依然一幅浑然忘我的入定状态。   “你说端木是不是跟老苏读太多书所以读傻了?”眼看踹不动那座肉山,边江干脆不去理他,是以说话的对象自然就只剩下姬妍一人。   姬妍翻眼望天,嗤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笑:“这一老一小在后山里读了十年的书,总之我是没看出这二位的武学水准有多少提高。端木的长生雪也不过是十年修炼之后该有的水准,老苏瞧着更是整个人都好像呆了一样。书呆子书呆子,可不就是说老苏和端木这种人?”   边江摇头苦笑道:“可不是。这俩要光是自己读书还好了,偏偏二小姐也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跑去跟着掺和,堂堂天阴教多了两个男书呆子也就算了,谁曾想还多了个在室修行的女道士。你可没见上次大小姐在二小姐屋里那回,骂人的动静隔三重院子都能听见,那可是没加内力的干吼啊。啧啧。”   “想起来就头疼。”姬妍抬起双手轻轻揉着太阳穴,“你说教主怎么也不管管?‘祖’、‘宗’二位就更别提了,那压根就是纵容啊。你是没看着,就为了二小姐读书,那二老居然联袂下山了三回,硬是给二小姐凑起了三千六百卷精心整理的道藏宝典。啊对了,你后来听着大小姐跟二小姐发脾气就是那次‘祖宗’二位给二小姐凑齐三千六的时候。”   一直装入定的妄吃忽然睁眼呵了一声,咧开了大嘴笑道:“你们俩也别说那二老。小妍你可没少给二小姐端汤送水吧?老苏和端木可不就是沾了二小姐的光才有机会喝着毒神泡的醒神茶?死人你更是一样,后来大小姐读书时读到一卷道家经典发觉‘祖宗’送来的书里没有,你二话没说,下山就是大半年,最后听说是把龙虎山杀了个对穿找着的?当时宋远桥刚好要去龙虎做客,你拖着一身伤下龙虎时被堵个正着,要不是你脚底下油多,估摸着我就有机会当真给你念一回超度的经文喽。”   边江又一脚蹬过去,可惜依然只是让妄吃身上的肥肉颤了几颤,瞧着连挠痒痒还差点意思。   姬妍倒没在意身边这胖子眉飞色舞地揭自己的“短”,不过既然提及了二小姐,把这个小丫头完全当亲孙女养大的姬妍很难绷得住不去露出慈母一般的神色。   “本来这次说好带念蕊一道出来,当着她面收拾那个曾经劫持过她的混帐东西,结果临下山了那孩子突然又反悔了,怎么说都不下山,连老苏都劝不动。”姬妍想起当时那位天阴教二小姐韩念蕊的反应,又有些奇怪,“怎么就不下山呢?现在想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有什么不对劲的,那张云有一身好皮囊,二小姐当年正好又是思春的年纪,相思病发作了呗。”妄吃一句话惊得姬妍和边江两个向来自认为比这个就知道吃的死胖子假和尚聪明万倍的家伙差点就把下巴齐齐砸在脚面上。   “少扯淡!”边江这一脚可没收力气,就算妄吃体重足有三百二十斤也免不了跟个肉山一样凌空飞起,好在最后轻飘飘落下,没把地面砸出个好歹。   姬妍却没有像边江那般发火,她沉默一阵,忽然笑道:“那样也好,这一次就断了念蕊的小心思,让她好好读书玩去。”   “你不会真信吧?不过成不成还得看端木这十年书有没有白读啊。”边江目光扫了扫围墙外的天空,伸了个懒腰。   姬妍笑容骤然一冷:“屋里是商人谈判,结果怎样都还算公平。但总有些人喜欢暗地里搞七搞八,难不成咱们天阴教还要看他们的脸色?”    第90章 相谈不欢   “这可不行。”一步肉三颤的妄吃才挪回二人身边,立刻就接了一句。别看他一身肥肉圆滚滚活像个球,一句“这可不行”四字倒是说得十分霸气。   旁边蹲得跟老农一样的边江轻声笑了笑没说话,伸出根干巴巴的小指开始掏耳朵。   姬妍笑吟吟地往前走了几步,一招手叫来几名仆从吩咐道:“来,搬些桌椅茶点,升起炭火架头肥羊。今天指不定要耗多长时间,总不能干站着。”   “当杀手的就是做事不爽利,我说小妍你闻到了位置没?找他一两个我去把他们砸出来。”妄吃摩拳擦掌,带得一身肥肉一颤一颤。   姬妍此时倒真是闭着眼睛似乎在闻气味,听到妄吃开口笑骂道:“你真当我是狗呢?屋里那二位此时正谈到关键时刻,想来那些杀手是不会动手的。不过屋里那么‘热闹’,总得有一两个绷不住精神想要听上一二的蠢货。”   抠完了耳朵的边江咧嘴笑道:“你那鼻子狗哪比得了?别谦虚啊。”   “滚边去。”坐在椅中的姬妍笑着一脚踢过去,刚好撩在边江屁股上。不过这明明瞧来没什么力道的一脚,那位天阴教五老之一,武功本应高绝的尸王边江却是一个跟头折了出去,嘴里一路哇呀呀怪叫,人则是径直翻出墙外。   “噗哧”三响如一声。前一瞬才折出去的边江人已经从月门转了回来,他手里拿着半个脑袋,随手扔给迎上来的下人,又拿了块白巾擦着手上的血迹脑浆之类。   “不是正牌货?”姬妍细眉挑起,似乎并不意外边江的成果。   边江扔开手里白巾,从桌上拿过茶壶仰头开灌,含糊不清地说道:“杀手倒是真杀手,可惜不是那所谓的十二杀中的任何一人。”   姬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指与之前边江折出去全然相反的方向说道:“这两个归你,四十一步。”   “步”字才出口,原本还在姬妍边上开始划拉桌上糕点的妄吃那偌大的身子已然消失不见,四十一步外则好似有闷连响。   “哟,这两个厉害,居然一下没弄死。”边江抬眼望着空中那两道骤然冲起的身影,咂吧着嘴拢起袖子又蹲到了台阶边上。   姬妍哼了一声就要放下手中才剥开壳的荔枝,却见空中好像凭空生出一座山来,将那两道各执一剑,满眼皆是临死惊恐的身影完全遮蔽。   “手滑,手滑了。”当空拍死两人的妄吃如羽般轻飘飘落地,一伸手刚好虚托在姬妍捏着荔枝的手下面,“放心吃,放心吃,我就是老不跟这种程度的家伙动手一时间拿不准力道。”   姬妍弹开那只蒲扇也似的大手,把荔枝放入口中,白了妄吃一眼说道:“还手滑,我哪个字眼提到要活口了?还拿力道?有本事碰上计光玄你也拿个力道试试?别让人家把你三百斤的人打成三百个一斤的肉块就行。”   边江在旁边哧哧笑起,妄吃挠着头嘿嘿傻笑道:“不敢不敢,小妍再说一个,这回保证一次解决。”   姬妍回头扫了一眼屋中情况,发现端木玉已然开始在书写什么,于是回头说道:“这三个都是计光玄那老王八故意放出来的烟幕弹,杀他们不过是我嫌烦而已。屋里已经要完事了,下一刻会有什么动静才真叫有意思。”   边江缓缓站起了身子,依然是双手互插袖筒的状态,只不过脸上灰白之色又重了几分,生人气又减了不少。   妄吃撕了半只烤羊捧在手里猛嚼,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四下乱瞟。   单瑞看了眼屋外情况,眯起眼笑道:“星君夫妇二位还真是抢手,我们好歹还等着二位与他们相谈完毕,谁曾想那些个只会杀的东西居然这么一会儿都等不急。”   莫过河正盯着端木玉书写合作字据,别上山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接话茬的意思。   “嵇三小姐……”   “我叫别上山。”   单瑞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自己之前的话这位“大开碑”的掌上明珠都没理会,居然因为一个编出来的假名开了口。想到还报星君那“莫过河”的假名,单瑞忽然笑了。   莫过河,别上山,还真是夫唱妇随。   单瑞笑道:“我天阴教与二位以及二位身后势力的合作,就是两家之间的事情。至于二位是否要与元廷合适,是否要与那苏万贯或者紫翁山合作,我们天阴教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是那些除了杀人还是只会杀人的杀手,我单瑞就个人建议而言,还是不要合作的好。一言不合则生死相向,合作时总难免有冲突磕绊,那些杀手可不是能够坐下来好生商谈的人啊。”   别上山没有开口,倒是已然与端木玉交换了画押字据的莫过河嘿嘿笑了两声应道:“那帮杀手之前在城外可是给了天阴教不少的好处,阳使这话说得有点翻脸不认人的意思啊。”   单瑞嘿了一声:“那些杀手不过是故意揭了二位身份,好教二位陷入不得不行动的境地之中,顺道就能替他们把这滁州城里的武林势力一一拔出,甚至于若是有谈不妥最终动了手的,恐怕会更中了那些杀手的下怀。”   莫过河把叠好的字据交给妻子收好,没接着单瑞的话茬。他又吃了几口才换一轮的热菜,把杯中酒尽饮之后说道:“你们出手可不如苏家那胖子痛快,尤其是阴使这经商的学问可是不浅,这一局虽说我莫过河勉强没输,却也没什么赚头。啧啧,不大痛快,不怎么舒服啊。就这样吧,字据上说的一切莫过河自然尽力,不过最好还是后会无期。”   莫过河拉起妻子说走就走,看样子是多一个字都不打算再跟天阴教的人多说。   单瑞依然微笑,端木玉眼中闪过一丝阴冷,脸上倒也挂着笑意。   姬妍瞧见莫过河夫妇二人出来便已起身过去,她随在夫妇二人身侧笑道:“生意归生意,情意归情意。我天阴教对还报星君夫妇是抱着极大善意和诚意的。”   “这情领不起,别送。”莫过河冷笑连连,甚至都没扭头看姬妍一眼,只是在即将跨出院门之前忽然扭过头说道:“对了,说到诚意,提前表示总比突然袭击来得要好一些。”   姬妍没明白莫过河这话的意思,不过骤然从屋中倒退而出的单瑞和端木玉两人却是铁青着脸似乎有些恼怒之意。    第91章 二叔   屋子轰然倒塌,边江冷笑声起,妄吃则是大骂一声“混帐”,连才明白过来刚才莫过河那话里意思的姬妍也是倏忽冲回院中,猛地掀起了那张刚刚抬过来摆水果用的桌子。   桌子炸裂,无数彩烟四散,如有生命般化作无数烟蝶,在姬妍的指挥下分作五组扑去。   精光乱闪,千余只烟蝶在短短三个呼吸之内尽数被利器从中劈开。   院墙塌了大半,三座屋子倒成了一地断木碎石,地上十来个浑圆粗细刚刚也就能容一人上下的深洞。   天阴教五人成排,四周散布七人。   姬妍微微仰起脸,眯起那双迷人的眸子冷笑道:“十二杀手,计光玄那狗东西最近十年都在当缩头乌龟,估计是不会出来的,剩下那四位呢?说来你们这些杀手真是没意思,成日里躲来躲去有什么意思?”   病恹恹的软刀子宋明刚一张嘴就咳嗽起来,半晌才渐渐停息,吐出那中气不足的声音:“论起强买强卖,我等确实不如天阴教诸位。说到翻脸不认人,我们这些只会杀人的更是自愧不如。不过要是比一个‘等’字,想来我们还是能胜出一筹。”   妄吃鼻子里喷出一声不屑的哼声,边江一抬脚挡住了身边这座肉山往前扑的意思。   宋明似乎连抬眼皮都嫌累,眼珠子勉强转了转算是“瞥”了一眼妄吃,然后又咳了几声这才继续道:“这次十二人到齐,若是天阴教不想跟我们这些脑袋成日都捌在腰上的家伙换命,咱们就当没见过面可好?”   计光玄肯定不会在这里,但除了排行第四的软刀子,第二的虬髯客,第三的无影蜂,第五的睁眼瞎和原本第四的老黑都没在明面上。不太好动手,打不打?   边江的传音同时到了天阴教其余四人耳中。他们此次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把那个以无敌姿态复出江湖的男人从云端打落谷底,让他永不得翻身甚至是永远离开这个人世。至于对付这些一旦惹上就会比任何对手都要恶心烦人的杀手并不在任务之列,何况是眼下这种对手明暗相辅的状态下。   四人回复不尽相同,两打两不打。说打的是端木玉和妄吃,而单瑞和姬妍则主张既然合作已成就不必多生枝节。   边江想了想当年自己被计光玄那关门弟子当作暗杀对象折腾了一年多方才完全脱身的光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单论实力,眼前这七人中能拿出来与天阴教五人相较的不过两位,就算加上暗中四人也一样是输多赢少的局面。但杀手毕竟是杀手,很多武林规矩江湖理论都不能直接拿来就往这些杀手身上套着用。   武者厮杀不论是打天打地打到个什么程度,都不过是一人对一人,拳来脚往刀来剑去的明朗局面,最终一生一死就算结了。可杀手若是为了杀一人,尤其是这十二个天底下最最顶尖的杀手,就算境界实力有所不如,面对他们也要比面对一个武者恶心千百倍。   谁愿意不论吃饭喝水睡觉上茅厕都要绷足了十成的精神?谁愿意不论说话办事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着周遭动静?也许你才觉得自己处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稍稍放松了一丝的精神打算干点有用的事,就会有一记杀招从你绝对意想不到的地方窜出来,以根本不计退路不计其自身死活的姿态气势攻来。   十有八九在那一记杀招之后就生死立判,剩下一两成当时没能分出生死的,被刺那位也要被恶心个十足。   边江体验过被一个若是正面对敌自己只三招之内必能取对方性命的杀手埋伏追杀三千里的状态,这也是他为什么今天第一次出手就直接轰碎了那用作弃子的杀手的脑袋,也是他为什么最终选择了摇头放弃的原因。   时间还长得很,天阴教会以承天地除虏会的身份雄霸天下,到时别的不说,要屠尽这些杀手并非没有可能。   “这里是我天阴教的地方,还请几位退去,如何?”姬妍见边江摇头,立时开口。她可不想那些杀手把这个分舵底下摇得到处都是坑道,更不想险些被人抢去了字据的端木玉当真发起怒来不管不顾。   宋明咳嗽两声,笑着向姬妍一拱手,随即七人消失,另有四道故意显露的气息离开了这座院子。   “计光玄果然不在,刚才就应该动手!”妄吃狠狠抹着自己那颗大光头,刚才可是同时有三名杀手在“照顾”他,肚子上挨那一脚可真是不轻,到现在还一阵阵的疼痛。   端木玉没有说话,只是掏出字据仔细检查,发现没有问题这才放心地揣回怀中。   单瑞嘿道:“计光玄是不在,可你就确定自己那身铁布衫的本事能抵得住那些杀手无孔不入的手段?刚才那‘美娇娘’容不凡的一脚瞧着可不好受。”   妄吃脸上横肉一抖,立刻还嘴道:“你就轻松了?一个病唠鬼咳得肺都要飞出来了,结果三十六刀还不是叫你鬼屠一退再退?”   “都不好过,不用说了。今日情形又不是没有算到,只是没想到这些杀手如此大胆而已。他们也算有分寸,未伤他人。教主吩咐过以擒那张云之事为主,细枝末节不必在意。”姬妍伸手揪住妄吃的耳朵往后扯了扯,顺手塞了颗药丸进那张大嘴,“教主宏愿实现那天,何愁动不了几个杀手?”   莫过河夫妇二人并未走得多远,是以身后院子里的热闹动静一丝不落地传进了二人耳中。   莫过河回头瞧着那飘起的尘烟,转过头来对妻子笑道:“看看,连杀手都比堂堂一个天阴教有诚意多啦。”   “谁说不是呢。”别上山柔声笑道,忽尔向那不知何时站在三丈之外的尖脸男子微一施礼,“嵇妙玉见过二叔。”   “我现在姓计不姓嵇,不过你这个侄女对我胃口,这个二叔我认了。”    第92章 两封红包   不会有人想到纵横江湖数十年的天下第一杀手,一个极少有人见过真容却从未隐藏过真名的杀手,居然是那个已经淡出武林,退出江湖的曾经的名门巨阀——“大开碑”嵇家的二爷。   关于那位早夭的嵇家二爷,实际上若是江湖中的老人大概都有所耳闻。毕竟当年嵇家那位二爷以天才之名开始在武林中崭露头角时,比后来名头响彻天下的云天派天阳真人座下大弟子梁士峰还要早了十多年。   少年天才,三岁出口成章,五岁内修入门,十二岁入江湖,十六岁在神州北地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嵇家的未来,超越龙皇的希望,武林正道的未来扛鼎人物,就在这位嵇家二爷如日中天,打算一举南下让自己让嵇家的大名重新在江湖中绽放无限光芒时,这位少年天才却突然间销声匿迹。   大约应该是嵇家二爷十八岁的那年,嵇家发布了一条消息。   嵇玄峰已死,嵇家下任家主定为长子嵇朔阳。   江湖哗然,那些为嵇家二少相思成灾的少女门一个个寻死觅活,那些为嵇家二少所败的江湖人士一个个扼腕叹息。失了爱人,没了对手,无处寻仇,一时间江湖无处不唉叹,甚至当时龙皇也曾感叹自己少了个小朋友,少了个可以正视的对手。   直到后来云天剑客名声鹊起,武林文教又有了青黄得接,风姿可续的气象。   嵇家三小姐嫁给了横行江湖的新起魔头还报星君,嵇朔阳一怒之下宣布嵇家退出江湖,甚至于最后举族迁徙,全面淡出江湖视野。   数十年悄无声息,还报星君的身份再次显露,嵇家三小姐重新出现在江湖人的视野中。   计光玄,天下第一杀手,十二杀第一人,江湖中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杀手不下千人,与嵇家三小姐,认了叔侄之亲。   滁州最深处的一间小院,安静,四下视野良好,易守可退。   莫过河在这里不再自称莫过河,而是还报星君萧生。认了二叔的别上山自然也就不再叫别上山,而是那位“大开碑”家的三小姐,嵇朔阳最疼爱的幺女,嵇妙玉。   高坐的计光玄或者应该说是嵇玄峰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眼前这两个晚辈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满三而起之后这才爽朗笑道:“好好好,当年大哥瞧不上你这个女婿,我虽然不便露面,却也是很反对大哥的势利眼。今日你们夫妻二人既然认了我这二叔,当然要有些表示。”   萧生笑道:“二叔已然送过一份大礼。”   嵇玄峰笑着摸出两封厚实的红包分别塞在萧生和嵇妙玉二人手中,他伸手点了点萧生说道:“你这小子不愧是扮了几十年的商人,嘴上说送过大礼,底下却给玉儿暗打招呼叫她莫要接你话茬。怎么,做生意喜欢爽利,结果想跟二叔要些大好处反而变得婆婆妈妈了?”   萧生听出了嵇玄峰话中意思,既然这位才认的二叔都没见生分,他这个做晚辈也就落得心安理得。萧生掂掂手中的红包,嘴上的笑意明显亲近了许多:“二叔出手可不小气,萧生也就不搞那些弯弯绕了。不过二叔有一句说得不准,我与玉儿可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需要打手势的。”   嵇玄峰闻言哈哈大笑,摇头笑骂道:“你这锱铢必较的商人啊,你当我这个二叔做了几十载天下第一杀手都是白干的?来来来,拆开看看你们这个认了不到一刻钟的二叔都送了些什么迟到的礼物。”   萧生夫妇闻言齐齐展颜而笑,将手中红包拆封取瓤,一件件一般般展示在桌上。   滁州城防图。细到巡防路线,换岗时间,各队驻地,兵器所在,草料辎重所在,甚至于滁州驻军所有兵丁姓名,无一不全。   滁州外三十里地理图志。山高水深,树密草疏,细到小小兽道亦有标注。   元廷密探来头以及苏万贯和紫翁山的联合状况,包括此番天阴教来这滁州的目的,这三件细密书写于牛皮之上的消息则是萧生和嵇妙玉夫妇最为意外的惊喜。   看着萧生与嵇妙玉二人表情变化,嵇玄峰相当满意。他轻捋长须,指着那些“礼物”笑道:“如何?我这个二叔送的礼还算厚道吧?至于杀手组织属于计光玄而非嵇玄峰,那些兄弟把脑袋交给我保管,总不能从我这里交给别人。不过侄女和侄女婿可以放心,这一次滁州甚至于以后的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跟你们和你们背后那支有趣的力量精诚合作。对了,这句合作可没水分,萧生你小子别想着算计二叔,否则我叫妙玉往你饭里搁沙子。”   萧生抖搂着手里那张有些发白的制皮笑道:“二叔,我说你这算计可比我这个侄女婿强了太多,我光看着就感觉心累外加头皮发麻,哪还敢想算计你老人家?”   嵇玄峰眉头一挑,恍然失笑:“我倒忘了,这是我那徒弟的杰作。我还叫他自己拿给你看,哥俩亲近亲近,结果这小子非说要去试试那张云眼下的水准,就把这东西丢给我这当师父的了。说到算计,小可确实可以与你这还报星君同桌而谈。”   萧生一指那牛皮上面所写,还没忘了歪歪嘴让自己媳妇把一颗剥好去了核的荔枝送入口中,嚼了个汁水满嘴之后才开口说话:“荆柯是吧?二叔你这徒弟可没白收。先算天阴教,再坑紫翁山,分裂苏、罗聪明之后引天阴教之祸水嫁之元廷那帮密探,最后让紫翁山主与苏胖子分而复合,却要将矛头指向天阴教。”   “这小兔崽子可真够能绕的。”嵇玄峰一句骂出,眼里可是只有笑意。   嵇妙玉温声笑道:“荆老弟这通安排不可谓不大胆,妙玉是算不来的。”   萧生一摆手说道:“别看我,我也算不来。我本意是顺实力而行,估计到天阴教的时候我们就只求全身而退了,哪还能折腾那五个老怪?”   嵇玄峰轻轻一敲桌子赞道:“萧生过谦了,我那徒弟可是打开头就说明了他的计划必须杀手与你们能力合作,而且要建立在擒张得成之后。”   想到那个十年前骤然在江湖中升到最高的新星突然陨落,再到今日重出江湖,嵇玄峰心头忽然有一丝感慨。    第93章 黑白一线往滁州   天高云淡,风冷而不冽,青黄间有,绿意尚在,有拂起草波阵阵,泛着沙沙轻响。   似山又似丘,缓坡无林且灌满低矮,偶有山鼠之类小物一窜而过,间或驻停,用那黑溜溜的圆眼看看那个安静地站在顶点的男人。   一望十数里无碍。   张云双脚之下这似山非山似丘非丘的“土包”虽然看上去有些别扭,却是一处远眺的上佳场所。冬日天高,日头晴而不烈,些许阴冷根本不算回事,张云原本就超出常人太多的目力在这里有了更好的发挥余地。   此处还远远看不到滁州所在,不过毕竟距离不足八百里,若真叫夜香撒开了四蹄狂奔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会不会有人来迎我?   这个问题在张云脑海里已然盘旋数日。   张云选的复出江湖之路是最难走的一条。从他再一次向世人昭告自己的归来,从他那一次踏天梯登云霄仙人大袖飞剑逍遥,从他点龙成睛意欲辅佐朱元璋登顶逐鹿,甚至于从数月之前他与妻子三人一行再一次走下海船踏上神州大地。   张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克服自己所选道路上密密麻麻的困难,披荆斩棘用来形容他前进的每一步都再合适不过。   不仅会有人来迎,想必滁州还会有一场不知大小的“宴会”在等我吧?   张云自嘲一笑。他已经三天没收到任何关于滁州的新消息,最后一次消息提到未见异常动态,之后本应一天一得见的七啸音却已经三天未再出现在张云目力所及之内。   一望二十里余里空荡荡,这一笔血债看来不得不记下。张云面色沉静如水,安静地看着澄净如洗的天空,忽然皱起那两道如剑也似的眉毛。   回身提胯,张云双足与地面之间倏忽变成若即若离的状态,左手自左下至右手好似掸灰弹尘,右臂上提外翻,最终拧腰落步,弹扫的左手猛然斜撩上去。   百余枚暗器以比其来势更猛十倍的速度被反弹回去,张云外翻那一扣精准掐住了一名手举吴钩刺客的手腕,内劲吐出,将这眼中只有兴奋二字的杀手化作大件的暗器崩飞出去,刚好将隐藏其后的三人尽数砸成死尸。   最后左手挟以龙皇掌势的一撩,张云这一下已然出到了七成真力。此时他虽说谈不上巅峰状态也是上佳的时刻,这一撩七成真力已足够扰动天地间的气机变化,于是那柄刃不过一尺寒光却耀出三尺多的雪亮匕首虽然占了“突袭”二字,最终也只能在扭曲偏转的气机变化影响之下化作无用之功。   一指下扣,张云在撩掌时就已经发觉自己不出到九成真力只怕留不下这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精力就为这一刺准备的刺客,所以他打算留下点别的东西。   要知道张云的山海望气之术何其高妙,要在他眼皮底下瞒住跟武学有关之事,可以说难如登天。   所以张云选择了万无一失的物件去留,比如此时已经到了他指间夹稳的匕首。   执匕首者一击不中立时毫不犹豫地撤退,即使明知道匕首刃上涂满了各种一触即毙命的剧毒,这名刺客依然头也不回去全力逃去。   四名紧随那执匕刺客而来的刺客并没有因为主事者的逃走就选择同样的做法。他们甚至没有因为张云的不追击而选择退开或者些许停滞以求胜机。   来之前这四人就已经得到了最为直接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保住那个逃走的刺客。   那么既然面对这个重入江湖便以神仙姿态昭告天下的怪物,四人所谓之“不惜一切代价”不就是一死?   既然只有一死,何必在乎早晚,只要能让那逃亡之人更多一分安全和稳妥,便值回了本钱。   张云当然没有当真以肌肤触及那柄反光时光线有一丝异样的匕首,两道薄不足发丝径厚的“气膜”恰到好处地将那柄匕首定住。一步踏回,张云重新回到先前站立的位置,右手成拳直击,劲力一分化四,把那四个来送死的人送去见阎王。   “这两下瞧着眼熟,原来还真是熟人。”张云声音渐冷,劲力回收撤去了指间气机。剧毒匕首笔直下落,无声插入地面,直没至柄。   特意来告诉我滁州杀我手下的有你们一份,并且另有他人?凭什么我要相信“另有他人”?就因为我应该认为你们是不会傻到故意暴露自己的杀手?   杀手、陷阱、宴桌上不止一家。   如果我不去的话,会不会下一次送来的就有元璋那边的某个人头?或者是我张府的?把我架到不得不为之的境地?   威逼利诱,一应俱全啊!?张云骤然怒容满面,四周风云色变,倏忽间有十二名满身土黄和枯草的埋伏死士纵身而起扑向张云所在。   不是这些死士看到了杀死张云的机会,实在是因为这突然之间的气机变化。空气粘稠如凝成铁石,张云那无形却有效的威压几乎瞬息间摧毁这些死士原本自认为坚定至极的意志。   张云只是目光扫过这些来自当今天下明面上的首富苏万贯苏家的死士,不论被看到还是压根就没被目光扫过的死士都有同一个感觉,都好像“听”到了张云由心而发的同一句话。   你们比那个一击即退的杀手埋伏的本事差太多了,如此货色也敢向我挑衅?   一影化十二,十二影叠而归一。张云大步往山下行去,随手将那柄前一瞬才骤然飞至手中的“十年”抛出,精准落入踏墨影而至的夜香背上机关剑鞘之中。   墨影白衫,山丘满道起尘不过寸余,空有仙人驾墨乘云,踏轻烟直去。   十二俱已然死透的尸体此刻刚巧落地,倒是砸断不少枯黄植物,激起偌大烟尘飘荡。十二俱尸体直到尘埃渐落,才在原本如常的体表透出紫青颜色。忽有一俱尸体眉心所在有一道二寸长细逢裂开,血线直喷,黄土地很快多出十二滩黑红颜色。   不过八百里,不过滁州城。元璋会成功拿下此地,而我定将先一步踩烂那场江湖盛宴!   张云拍拍夜香脖颈,这匹灵性十足的宝驹立时欢嘶连连,蹄下速度又翻一陪,若能当空看去,便如那黑白神龙在大地上蜿蜒而行。    第94章 刘老四   刘老四是个卖酒的商人,捎带着暗地里还搞一点私盐生意。他的人缘相当不错,不论是跟这滁州城的元军还是跟寻常百姓,刘老四说的话都还算有些份量,有不少细小纷争也确实都因为这位不算大的商人从中冲折最后平安化解。   这几天刘老四小店的生意比平时热闹了许多,一位自称莫过河的绸缎商人爱上了刘老四家的十五年份状元红。这位已经在滁州集市“闯”出了“砍价王”名头的莫过河难得一个铜板都没往下砍就直接要了三斤,而且在短短三日之后便又来买去五斤。22ff.com   一来二去,新晋“砍价王”和市集头号老好人倒是成了朋友。莫过河在这滁州城里的日子,只要不是去谈生意,每天都会抽空来刘老四这店里坐一坐。那时刘老四就会端上几碟下酒小菜,二人对坐小桌,温一斤十五年份的状元红,谈天说地,饮酒畅聊。   所有人都以为莫过河和别上山这对名字奇特的绸缎商夫妇很有可能就要在这滁州安家,不过这个“所有人”恰恰没包括才和莫过河成了“好友”的刘老四。   刘老四在五年前来到滁州定居,开店、娶妻、生子,人生的安定都是从这里开始。他除了店里货真价实,为人老实和善,唯独的爱好就是带上自己心爱的猎隼到滁州十五里外的林地去打猎。   可是在莫过河来到滁州,甚至是莫过河到来之前十多天,刘老四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每五天出去打个猎,练练隼。   滁州还是那个滁州,十五里外的林地还是那片林地。变的不是环境,而是刘老四这个人。他不再离开滁州城,甚至不再靠近那些不热闹的地方,甚至进酿酒的原料都改由自己的徒弟去做。当然,那个不过十三岁的年轻小子很高兴自己终于有资格替师父去进货。   不过小徒弟还是有一点奇怪,那就是平时都是散养,连滁州元军守备都不会去过问的那只品相极佳的猎隼自从师父让他去收货之后就再也没放出去过。   明明外号就叫“七啸音”的极品猎隼变成了家雀一般的存在,开始时小徒弟还问过师父,不过看着师父瞪回来时那吓人的眼神,聪明的小徒弟便知道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抓住这次出师开始学酿酒的大好机会去进货比较合适。   又是一晚相谈尽欢而散。送走了莫过河,前一刻还醉态毕露的刘老四忽然变得再也清醒不过。他关上了所有的门,合上了所有的窗,把妻儿徒弟都关进了地道,然后独自一人来到隼架所在的小院。   轻轻抚摸着数年来已与自己交情深厚的七啸音,羽毛的光泽和顺滑都在证明这只猎隼中的极品有着多么出色的飞行能力,也在说明着它的主人是如何仔细认真地对待它。   “老伙计,如果今日你我皆死,你可会怪我?”向来乐呵呵的刘老四忽然间说出如此伤感的话,还是跟一只鸟,似乎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那只被刘老四称作老伙计的七啸音居然好像听懂了人语,小脑袋偏过来轻轻蹭了蹭主人的手,好像在表达着它想表达的意思。   看到爱鸟的反应,满面悲伤神色的刘老四忽尔哈哈大笑起来。   “你尚且不惧,我这条早就死过的命又是何苦来哉?可笑啊可笑,何须一惧!”刘老四仰天笑罢,脸上除去坚定再无别色。他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明明已经四门紧锁的自己家的莫过河,笑道:“莫老弟,做哥哥的不知道你身份来历,不过想来今日你既不是来打酒,也不是来闲谈的吧?”   莫过河或者应该说是萧生紧紧抿着嘴,没有接刘老四的话。   “怎么?聊了几日竟尔对我这个必杀之人有了些微的兴趣?”刘老四似乎对“莫过河”的反应有一点点意外,“难不成你想说真当我刘老四是朋友了?”   萧生那抿得有些发白的嘴唇松开,他看着刘老四那张实际上要比自己小许多却偏偏刻满了风霜的脸,沉声说道:“告诉我你怎么联系那人,我放你全家一条生路。”   刘老四一怔,随即面色通红,跳脚起来指着莫过河的鼻子怒骂道:“放你娘了个屁!亏我还真当你是朋友,竟然还有脸跟我说让我背叛恩公以求自己活命的话!?我刘老四真是瞎了眼才会在心里真把你这蠢货当成了朋友对待!”   萧生并没有因为刘老四的大骂生气或者有别的反应,他除了脸上的失落表情,就只有那声无奈的轻叹流出。   “恩重如山么?”低头沉默了半晌,萧生的嘴里挤出了一句无需回答的疑问,随后他重新把视线投向刘老四,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我叫萧生,人称还报星君。你死之后,你的家人我会尽力。”   没有等刘老四的回应,萧生人已消失在这院落中,另有十余人出现在刘家院墙上。   刘老四就好像没看到这些人的出现,只是望着萧生之前站的地方,刻满了风霜的老脸拉出个一如既往般憨厚实在的笑容:“这才是做兄弟的,那些上好的状元红算我没浪费。”   前一刻刘老四还在自言自语,这一瞬却已经重重按下手边的隼架。那只神俊非凡的七啸音骤然冲天而起,四周墙上屋外突然多出八个出口,另有八只神俊不下那只架上振翅的七啸音同时向八方飞去。   九支箭羽在几乎同时产生的弓弦振荡声中飞出,在空气里只留下“哧”声一响,随后就是命中目标的坠落。   九只加在一起估计万金难求的神俊猎隼最高者不过离地三丈,竟无一只得以生还,皆为一箭贯体而亡。   “找死!”这一声带着惊怒的动静却不是刘老四所发,因为此刻的他正以那柄贴身而藏的软剑刺进了一名黑衣人那脆弱的咽喉所在。   吃惊于这个左脚微有些跛的,干巴瘦的而且不论是看上去还是感觉上去都绝对不会是武道修行者的酒铺老板这一剑,于是有刺客惊怒出声。   十数件兵刃同时攻向这个从死人喉紧拔剑都能看出真没什么武学功底的刘老四。被当作目标的人,刘老四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无不舍,无畏惧,倒是满满偿愿之喜。   一道鲜血飞出数丈远,落在那地窖暗门之上。    第95章 我佛慈悲 金刚怒目   滁州城外百里处,一条至多二人并行的小路从林中伸出。   树林并不茂密,隐约有一抹牙白颜色闪闪烁烁,不一会儿有一人走出林子,却原来是一名牙白僧袍的苦行僧人。   牙白色的僧袍上大大小小十来个补丁,什么颜色都有,不过大部分都已经洗得与那件僧袍差不多。僧人背着一个竹制背箱,看样子不轻的竹箱随着僧人的走动发出吱吱的动静,稻草拧成的背带已然磨得十分光滑,竹箱与之相连的部分更是磨到亮可照人的地步。   奇特的僧袍和那个吱吱呀呀叫个不停的油亮竹箱也许太过夺人眼球,以至于这个僧人原本十分端正温和的容貌和清奇瘦高的身材都被忽略。至少这支突然横里冲杀出来打算在年前再多弄点年货的马贼只看到了那支箱子。   三十七名马贼,或者应该说是马贼中的精锐。这三十七人核心的十五人是前朝步卒后代,个个都有一身好把式,骑术虽是后天练起,却因为身体素质而变得颇为出色。另二十二人亦非常人,无不是身上背着命案的狠角色。三十七人十年前合伙,十年前死在这些人手里的性命已过百条。   官府对于这种很乖巧地不去招惹他们的马贼根本就没什么兴趣,有去剿匪的工夫多贪几两银子不是更好?   于是这拨马贼非但没有被官府通缉,甚至还数次明目张胆地从附近城池之中堂皇而过。自信心的膨胀和这十年来不断磨练的本事让这拨马贼越发强横的同时也越发嚣张,当然,他们还算守住了官府这道底线没去碰,但最近这一年就有三十多条人命价值千两白银的货物或者干脆就是真金白银被劫。   眼看年关将至,打算明年就去入了起义军的马贼决定最后做几笔痛快生意,过个好年。   马贼不会嫌弃人穷,蚂蚁腿也是肉啊。是以这三十七名算是倾巢而出的马贼用最短的时候把这名行走并不算快的和尚包围,然后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拽那竹箱。   单手执佛礼的和尚下意识扭身避开,那伸手的马贼用劲不小,这一落空险些把自己晃落下马,引得其他马贼好一阵肆无忌惮地大笑。   那失手的马贼脸上一红,既而恼羞成怒就要抽刀,刚好此时那和尚双手合十一句“阿弥陀佛”出口。   “啊哟,我佛慈悲,慈悲。”一名腰间挎了把金鞘大刀环刀的马贼一边竖了单掌学那和尚口气说话,一边伸脚把那已经握上刀柄的马贼蹬开。   “我是这些人的头头,不知道这位大师是不是打算用佛法开导开导我们?”那自称是马贼头子的大环刀马贼扯动缰绳,座下那匹高头大马立在和尚身前一丈之外仍要高出那和尚不少。这句摆明了的调笑压根就没绷住笑意,于是又引得四周马贼哄然大笑,连那被一脚蹬开的马贼也忘了自己刚刚的丢脸,跟着哈哈笑起来。   和尚并没把这马贼头子的话当回事,那天生悲悯的面容仰起,澄净如泉的眼眸直直盯在那马贼头子脸上,倒叫这贼头心头没来由一颤,居然把后面那段笑声给堵回了肚子。   “这位施主,贫僧有一问,不知当问否?”和尚再次出声,那马贼头子这次才发觉这和尚说话语速极稳,稳到每一字都清晰异常。   下意识轻拉了一把缰绳,座下高头大马随即退了两小步。旁人看不出这马贼头子是有意后退,但他自己却明白拉这一下完全就是被那僧人一盯一语闹的。   这秃驴什么来头?马贼头子心下奇怪,嘴上却还要装出该有的气势:“少给老子拽文,有屁就放,本大王准了。”   那和尚表情不变,依然对于这位不断努力表现霸气杀气的马贼头子的气势没有半点反应,还是那平稳非常的语速和音调:“五日之前,贫僧碰到一骑马女子,马是黄骠,女子着青色棉裙,左目下有一点小痣。”   “女子?”马贼头子感觉自己已经退到了安全距离,此时听到“女子”二字便把那和尚刚才带给他的奇怪感觉抛在一边。   摸了一阵下马上那不算太长的胡子,马贼头子突然左拳砸在右掌心里笑道:“原来如此,是那小娘皮啊!偷了老子的宝贝黄骠居然还活着?大和尚,告诉她在哪!?”   “那女子重伤在身,身子被糟蹋得极惨,若不是碰到贫僧只怕就要丢了性命。不知那伤从何来?不知是否施主糟蹋了那女子的身子?”和尚还是那个极稳的说话方式,依然没去理会马贼头子的问话。   “我们老大问你话呢!臭和尚别给脸不要脸!”一名马贼“唰”地一声抽出腰间弯刀,狠狠在空中虚劈了几下,打算好好吓吓这个不知好歹的蠢和尚。   马贼头子看着那和尚目光向那挥刀的小弟一偏,只觉得对方似乎是怕了,于是胸中自信又足了几分。他摸着下巴啧啧笑道:“伤都是那小娘皮自己折腾的。大和尚,你可不知道那小娘皮是多么的细皮嫩肉,尤其那张小脸,那点泪痣,哎呀不得了,当时老子一看骨头就酥了!我杀了她全家唯独放她一马,就是要让她做我们的夫人啊!原本不杀的女人给我和兄弟们享用过都是要扔去窑子换些银钱的,可这女人好啊,我都已经说了包管让她伺候我们倒人老珠黄就放她离开。结果这小娘皮居然趁老子监视渐松自己偷了马跑了!这不是恩将仇报么?你说是不是?大和尚!”   和尚把所有的话一字不落听在耳中,面色眼神依然不变,仍是保持合十姿态说道:“你要娶便娶了,为何杀她全家?为何轮番糟蹋?”   “呦?大和尚你还是行家里手啊?没看出来,怎么是你也享用过那细皮嫩肉的小娘皮了?要知道当初她才到我手上还是个雏儿啊,你得多谢我们的调教吧?”马贼头子越说越是嚣张狂妄,已经全然无视了眼前这个平静如初的和尚。   和尚原本背着竹箱身子有些前倾,此时却缓缓站直,将那竹箱卸在地上,而后继续合十双掌望向那马贼头子,悠悠开口道:“我佛慈悲,金刚怒目。”    第96章 一钟罩内   先前虚劈吓唬过那和尚的马贼一听就彻底怒了,那可是他尊敬得不得了的老大,这和尚居然一直在那儿驴唇不对马嘴,这不就是摆明了想找死么!?不管三七二十一,这名马贼抡起手中弯刀就打算给这和尚好好长长记性。   “金刚怒你老母!”马贼骂得很有气势,手中弯刀抡得也很有章法,显然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劈刀曾经练过不少次,或者说用过不少次。wWW.22ff.com   和尚不言不语,仍是望着那马贼头子,根本没有转动目光的意思,自然也就对那劈来的弯刀半点在意也没有。   那柄弯刀距离和尚右肩还有二尺左右,骂人话伴着口水刚刚才从这位那张阔口往外喷出,前一刻还一脸狰狞中带了七分得意的马贼突然爆裂开来,炸飞出去的物事把原本在他身后的三人溅得满头满身都是腥气十足的血肉沫和细碎的白骨渣子。   那柄原本握在爆炸马贼手中的弯刀只剩下一个刀柄凭空坠落在地,原本弯转锋利的刀刃已然消失不见。   和尚依然在原地站着,笔直地站着,双掌合十,作金刚怒目状。   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个大活人转瞬之间变成了粘在别人身上的血肉碎骨,任谁遭遇这种事情都没办法立刻反应过来,而就算反应过来,恐怕也难以抑制心头的恐惧。   那三名被溅了满身的马贼异口同声地大叫起来,而那马贼头子却用比他们三人更大的声音吼道:“叫什么!?散开退后,这人会妖法,冲阵杀之!”   不愧是合作十年的马贼团伙,马贼头子一句大吼居然就生出了效果。还活着的三十六名马贼立刻迅速散开,兜出许多个小小的圈子最终汇聚在那马贼头子身周,隐隐形成了一个锥形的冲阵,打头的是一名身材雄壮的大个子,手中提起的那杆长矛看来当有个三十来斤轻重。   马贼们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那个他们还不是现在这般强大的时候。那时也曾与小股的官兵打过,何尝不是背水一战?没有马贼注意到自己的想法实际上更大程度上是在自我麻痹,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由头继续并肩作战,而不是四散奔逃。   可刚才那种场面当真是想想就能够揭过去的么?   显然不是。   那名怒目圆瞠,直如金刚降世般威严无比的僧人仍然在,仍然笔直地矗在那里。   马贼头子抽刀的时候用手狠狠在自己腰间掐了一把,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必颤,不至于连那柄弯刀都抽不出来。   高举着手中弯刀却没有收获一星半点安全感的马贼头子连脖子都已涨红,总算把喉咙里那句简短的话吐出口来。   “冲锋!”   头目既然一声令下,那些已经用暗示的方法给自己打了半天气的手下们条件反射般用力夹紧马腹,三十六骑形成的细长锥形阵开始扑向那独立于世的僧人。这些马贼终于在冲锋开始之后统一了想法,那就是杀掉这会使妖法的和尚,求活!   冲锋的距离并不长,但已经足够这些质量中等的马匹发挥速度,然后产生足够把寻常墙壁都撞塌的冲击力。如果此时被那马背上骑士手中的弯刀从身上轻轻带过,别说什么轻伤之流,能不直接变成缺胳膊少腿就已经算是幸运。   那名补丁满身,竹箱都旧到磨出了光泽的僧人没有动弹,甚至面对着已然到了两丈之外的高头大马那那马上森然反光的弯刀,僧人仍只是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动作,似乎那三十六匹马总共一百四十四只蹄子打出的声势压根就没能传递到他这里。   “阿弥陀佛。”口喧佛号,僧人气势陡然一变,那身满是补丁的僧袍忽然间好似通体尽白,温润如玉,坚硬如山。   高头大马,人壮如山,大矛挟着足够的力道狠狠刺向僧人。   撞钟之音,宏大无匹,嗡然悠然。   三十余斤重的铁矛折断了,崩入当空。那强壮如塔的大汉仰头望天,不明白手中矛是怎么折断,是怎么飞到了空中。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座下的马如撞入棉絮,在柔和的力道下停止脚步,而他自己却不得不因为惯性从马背上飞起,然后重重地撞在一道无形的墙上。   骨头折断的声音密集爆起,壮汉甚至没能重新扭回他那颗向上仰起的脑袋就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第二匹马上的骑士发现了同伴的异样,看到了那面无形的墙,看清了那僧人无声自威的怒目。他死命地拽紧缰绳,想要绕过前面那诡异的空间,从侧面进攻。   第三匹、第四匹马上的骑士反应要更早一步,他们自如地操纵着胯下的马,分向左右掠去,同时举起手中短弩瞄准那名装模作样的僧人。余下各骑有样学样,纷纷收刀举弩,分向僧人两侧移去。   撞钟闷响再起,那第二匹本已及时扭转方向的马贼却并没能改变自己最终的命运。依旧是马匹止步而骑士撞在那堵根本无从得见的墙上,死成一团。   第三、第四。一匹匹马停下,一个个马贼撞死在无形墙上。那堵原本无形的墙终于因为鲜血四溅,开始拥有了可视的形状。   一座钟。   寺院里常用的巨钟。   所有的马贼都被“扣”在钟下,满是鲜血涂壁方见其形的钟下,在一名不复前时落魄模样的僧人注视下。   马贼不再自信,马贼头子更无法再欺骗自己的心。他们被一个和尚,一个该死的秃驴用一座完全就是妖法的钟扣住了。谁还能再自信?谁还能再自欺欺人?   “啊啊啊啊!”   惨叫声四起,完完全全就是恐惧的叫喊。那些马贼开始了比之前冲锋更加疯狂的奔逃,但没有任何一人收到可以说成是有活下去希望的结果。   “你是出家人,怎么能如此开杀戒!?”急中生智的马贼头子死死盯着那僧人,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吼叫。   “多说无益,地狱难空,非地藏之过,实尔等之过。”僧人依然眉目平静,仿佛眼前的生死根本未曾发生过。    第97章 僧人见俗人   白衣僧人双掌分而复合,那血绘其形的无形巨钟随之嗡然收缩,眨眼间已然小了一号。三名一直在血色钟壁旁妄图寻找生路的马贼骤然间感觉如同重锤击面,同时摔落下马,整张脸好似被强行抹平,五观乱成一团,全部陷进头骨之中。   摔落的马贼人是死透了,三匹马却安然无恙,甚至还有一匹踱着步子溜达到了无形之钟的外面。   “大师!大师且慢!求大师饶我一命!求大师饶……”   声音戛然而止,那个翻身下马跪地求饶的马贼好像突然被人在身上放了一座大山。寻常人身上放座山,什么后果?突然断绝的声音自然只能是一种原因,这位放弃了“马贼尊严”开始求饶以求活命的马贼变成了地上一滩难以形容的……东西。   “冲!往一个方向冲!这秃驴是疯子!想活命的就跟我冲!”看到属下的下场,心底里才泛起了求饶心思的马贼头子立刻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抽出腰间大环刀高高举起,然后指了一个与那僧人完全相反的方向,拍马冲锋。   那僧人双掌再开,这一次分开的距离比前次大了些许。他望着那因为绝望而开始疯狂的马贼,没有怜悯,没有迟疑,只是口中喧道:“我佛慈悲,贫僧至善,愿化尽人间之恶,做那怒目金刚。”   法号至善的僧人双掌再合,这一次钟鸣可及十里方圆,血色巨钟再缩一圈,又十余马贼如中巨锤,如遭山压,死相凄惨。前骑的死亡似乎缓解了钟壁那无形却可怕的强度,仅存的十四骑居然在头前许多名马贼先后赴死的铺垫之下成功冲出了无形巨钟。   明明已经脱离了危险,这十四名马贼却依然满面疯狂不减。   身后是会使妖法的怪物,一个假扮成和尚模样的魔鬼!直到永远也不会再看到这个魔鬼之前,没有谁会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更别提去放松什么狗屁的精神。   原本坠在尾部的马贼头子此时却已冲在最前,他那匹悄然更换的远远快过之前那匹被盗黄骠马的杂色快马开始发挥原有的威力。   马贼头子庆幸自己今天出门之前感觉右眼皮跳得厉害,下意识就骑了那匹一直暗藏的宝马,庆幸自己从见着那个妖怪和尚直到开始真正的逃亡之前都没有让坐骑展现真实水准。否则就算那和尚没有第一个杀死自己,地些只顾着逃命已然全无什么兄弟情意的马贼手下们只怕也会第一时间来抢这匹看起来无甚奇特却奔行极快的宝马。   逃命的工具,谁人不想更快三分?   至善看着那十四骑迅速逃窜,尤其是最前方那个骤然加速冲出的马贼头子,平静的目光依然平静,只是他不再立于原地,而是终于伸出了那只有些破烂的草鞋,迈出了第一步。   就算没吃过猪肉,大部分人也听过猪肉被摔在案上的声音。   此时的猪肉就是那些正在豁出除了性命的一切逃跑的马贼,案板就是这方天地,而那只拎起猪肉重重摔在案板上的手呢?   手来自那一身牙白僧袍,面容平静却能凭空透出无限怒意的至善和尚,也来自他身之所发的屠魔金刚的强大意志。   “嘭!”   只见至善和尚左手抬起一挥,仿佛手中握着根鸡毛掸子,前方十四名马贼最后一骑骤然飞起,重重撞上了空气中无形的墙,一颗大好头颅好像个西瓜一般四分五裂,更别提那被甩断了所有骨头的身子。   接二连三,马贼好似一颗颗脆弱的生鸡蛋,随着大步而行却不慢于奔马的至善和尚两手左右挥动,一个个飞离座鞍,在空中,在地上,甚至是一片无意间飞过的叶子上,撞死,撞成一张没了瓤的皮,撞成一团无法形容的东西。   那匹杂色的快马已然落下至善和尚二里多地,而同样被甩下的十三骑已然没有人还能从心底或者口中去骂那个曾经高举手中酒碗说什么要同生共死的头目。   没了主人的十三匹马渐渐停止,至善和尚则一人冲出,依旧大步而行,速度却又快了三分。   “阿弥陀佛。”口喧佛号,至善和尚随手抄过路边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块,正要台臂掷石,忽又收回手臂,将那石块放在路旁。   至善驻足原地,重新双掌合十,眉眼之间怒意不在,又恢复了那温和神色,静静地望向远远横切而来的一道墨线和那抹雪白。   如天人执笔而书,大地作纸,一点浓墨极速横掠而去。就在至善驻足不久,那一笔横划于天地之间的墨色已经与那渐渐化作小点的杂色撞在一处。   没有丝毫停顿,墨色一笔写过,将那小小杂点从天地间抹除,随即勾提兜转,笔直向至善和尚所在行来。   “大师,这人是马贼?”七字由远及近,人马皆至身前。   白衣胜雪,不惹尘埃,宝驹如墨,尽染浓彩。那骑士翻身下马,随手将那马贼头子掷在地上,刚好一句话七字说完。   至善和尚面露微笑,平稳的声音略略扬起,也带上了几分笑意:“贫僧龙觉寺第十一任苦行,法号至善。见过云天派张云张真人。”   白衣飘然如仙的骑士正是张云。他原本笔直向滁州方向而行,忽然发现有一骑奔逃如狂,以千里镜窥之发觉对方面色惨白,表情疯狂,一路把除去手中大环刀之外的物事尽数扔光。正是看到那人扔出的东西里有一方绣了鸳鸯的锦帕,张云这才生出疑惑,再看到其人来路上的尸体和那名抄起石块的和尚,最终决定擒人相问。   捉个马贼自然是手到擒来,张云此时吃惊的是自己面上覆了假面具,这僧人居然还能一语道破。   脸上微笑,张云心底里却已加强了警戒之意。他向这自称法号至善的僧人一拱手,笑道:“大师认错人了吧?”   至善和尚比张云还要高出一头,闻言笑意更浓,躬身垂首,以晚辈之礼笑道:“天下张姓可谓之真人之不过二人,武当山上张老真人如仙居九霄,云天派走出的张小真人却是世间菩萨。寻常人看不出来,贫僧出身龙觉寺,恰好会些观天望气之法,故而斗胆肯定。晚辈至善,见过张真人。”    第98章 龙觉寺苦行僧   龙行甲子,遍尝世间苦,一朝顿悟,度尽天下恶!张云突然想起了这句小时候听祖姥姥提过的话。   “你说你是龙觉寺第十一任苦行!?”张云凝神望气,果然看到这恭敬万分的僧人气机流转与寻常佛门功法不同,忽然间想起了那个全寺只修一法,苦行只为除恶的神奇寺院。   至善合十欠身,面带微笑。   龙觉寺,唐朝开国初年神僧觉远西行巴蜀之地所建,全寺位于山崖之上,三殿七十二间房大半悬空,如在云端。这座本应大放光彩,尤其是在武林中成为一座千古名门的寺院却在建成之后迅速沉默,直到神僧深远坐化,当时武林中无一人见过龙觉寺武僧出游天下,甚至于许多年后这座武林中大部分人都已经不知道龙觉寺的存在。   直到唐末****,江湖中风起云涌,忽然有一名自称龙觉寺苦行僧的僧人自巴蜀而出,云游天下。苦行僧遇不平则鸣之,见有恶则灭之,远不似许多所谓出家人的迂腐陈旧,秉持以“我佛慈悲,慈悲天下之善。金刚怒目,怒目天下之恶”的理念,以绝强的一身“金钟罩”功夫横扫江湖,无数恶人闻风丧胆。   初时因为苦行僧的武学手段实在惊世骇俗,一手金钟罩无非少林寺所藏可以比拟,少林僧人曾向那位苦行僧求证过龙觉寺“金钟罩”之来历。谁曾想这位苦行僧当时闻言大笑,直言那金钟罩正是少林传出,由当年神僧觉远穷四十年之功精研改进,最终成为龙觉寺之唯一武道法门。   少林寺惊讶之余亦起了求教之心,欲以易筋、洗髓二经绝学换苦行僧之金钟罩一法。谁知当时苦行僧再度仰天大笑,只留下一句话便即离去。   “汝等贪、痴已起,如何修得我佛金刚之法?”   这一句话点醒了那位已进少林达摩院首座之位的僧人,也叫龙觉寺之名在那一年响彻天下,而龙觉寺苦行僧更是在那一年名动江湖。   苦行僧入江湖实际上是为了寻找传承之人。由于名气太响,无数江湖儿女蜂拥而至,恨不能立刻就削发拜师,修习那从少林达摩院首座口中传出,能够度万魔而片尘不沾佛身的金钟罩秘法。   可那苦行僧非但本身就难找得恨,纵然有人当真找到了这位衣打补丁,一日一食还只靠化缘,困枕山,渴饮溪的苦行僧,却是十成十地被拒绝了拜师的请求。甚至更有人被苦行僧看破了险恶用心,一不小心成了被屠的魔,被灭的鬼。   到底什么人才能成为龙觉寺苦行僧的传承者?什么人才能有资格去学那绝世武功?   苦行僧一入人世,踏进江湖的第一天就宣告其目的有二,一为惩恶扬善,二就是为收一弟子传其衣钵。但行走江湖五年,那一身出寺时的牙白法袍已然被洗到发白的各色补丁替代,苦行僧仍然只有一人,孑然一身。   越来越少的江湖青年去寻找苦行僧的踪迹,因为一个传言说那苦行僧惩恶扬善是真,收徒是假,来这江湖中不过是想为沉寂数百年的龙觉寺搏一个偌大的名声而已。   有人问过苦行僧是否传言是真,只是不论千百人问过千百遍,苦行僧都只有一笑回应。   直到有一日苦行僧将四十余名妄图围杀他的魔教高手杀得只余逃命之力,最终直破魔教总坛,竟尔从魔教中带出一名已然九岁的少年人。   苦行僧向整座江湖宣布,这名魔教教主之子将成为他的弟子,将来会成为龙觉寺第二任苦行僧。   武林哗然,江湖沸腾。   数十个江湖中的正道门派联合起来向那苦行僧施压,要求********,谁知换来的不过是一句“我与那孩子乃是佛缘”。想要再追问下去,苦行僧却已经带着那亲眼看着他以一人之神威将魔教总坛捣了个稀烂的少年人消失不见。   世人仅知龙觉寺,仅知那神功无敌的苦行僧,却没有人真的知道龙觉寺在哪里,更不清楚苦行僧从哪而来。   苦行僧几乎可以算是来无影去无踪,五年江湖行让他成为了武林中人交口称赞的正义代表,光明的化身,几乎就是佛教金刚的代名词。可当他突然销声匿迹,还是在带走了并未完全覆灭的魔教教主之子之后,什么是正义,苦行僧又是否能够代表正义,就产生了疑惑。   整座江湖因为苦行僧的择徒分成了两极,但不论是支持苦行僧的一方还是反对苦行僧的一方,都根本找不到那个带着魔教少年消失不见的绝顶高手。   好在江湖能够记住一个人,更能够让一个人迅速被淡忘。   十八年光阴荏苒,江湖中仍然记得那苦行僧,仍然记得有一座龙觉寺,却不再去在乎什么魔教教主之子。魔教又怎样?魔教教主之子又怎样?魔教已经有了新的教主,江湖中一拨又一拨的新人出现,消失,成名。   谁还记得那个斩妖除魔的怒目金刚?   也许还有人记得,却已经没多少还在乎。因为那段无敌的过去,已经成为了一段传说。   传说而已。   就在人们正式把苦行僧,把龙觉寺升格为传说的时候。又有一名身着牙白僧袍的苦行僧人自巴蜀之地东行,凭着足下一双草鞋,走进了武林,走进了这座江湖。   魔教覆灭。这个在新教主统治之下意图争霸世间,却用尽了那些令人发指之手段而且让江湖正道颇有些束手无策的魔教被一个僧人灭了。   那僧人面冠如玉,举手投足,言谈举止无不逍遥写意,好似一曲唱不尽的风流,道不完的潇洒。他在一人车轮独斗魔教十八名高手,最终将魔教教主毙于掌下之后,将一身被敌人和自己的鲜血染红的僧袍缓缓理齐,留下一句“我自龙觉寺来,第二任苦行僧是也”便从万余震惊更疯魔的魔教教众眼皮底下全身而退。   江湖再次沸腾,因为一僧,因为一苦行僧,来自巴蜀,那座云端天寺——龙觉寺。   十一代神秘的存在,第十一代龙觉寺苦行僧,就在张云的眼前,由不得他不去惊讶。    第99章 一句张真人   “苦行僧,有意思。这些人是马贼?”张云指着地上那个完全吓成了傻子的马贼头子,目光却投向一路上那些尸体。   可怜的马贼头子并不是没想过逃跑,但不论是之前这自称至善的和尚还是后来这个突然间横拦过来拎自己就跟捏只蚂蚁差不多的白衣神仙,似乎哪一个都不是能够让他完成逃亡大业的人物。   “不错,此人亦当死。”至善和尚语音平稳。马贼头子却满脸惊恐地翻身跪倒,磕头如同捣蒜,脑袋更是如同突然开了窍一般,求饶的话就如同竹筒倒豆子异常干脆。   张云一抬脚把那马贼头子蹬在一边,变成了雕像一样的物件,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笑道:“久闻龙觉寺苦行僧大名,张云技痒,相要请教请教。”   至善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面露喜悦神色,微微躬身道:“全凭张真人言定。”   张云当然不能理解眼前这个十有八九当真就是从那个玄之又玄的龙觉寺里走出的第十一代苦行僧为什么会对自己恭敬到如此地步,不过他还是很明白所为的“捧杀”是个什么意思。基本上只可能是听过自己大名的人,通过连张云都无法理解的手段发觉了他的真实面目,怎么可能不多加警惕?   张云并没有阻止对方称呼自己为真人,虽说他自己压根就没觉得自己能够称得上这“真人”二字。当今天下武学修为与做人之道相合,可称之为“真人”的在张云心目中不过只有武当山上那位成日里邋邋遢遢却尽得“道法自然”四字精髓的老神仙才可当之。   张云一指远处那个寻常人已经瞧不清楚的竹箱所在,说道:“我们二人此去那竹箱所在,争一争箱边那颗鸡蛋大小的石子。先得者胜,点到为止,如何?”   至善和尚合十道:“谨遵真人之言。”   张云微微一笑道:“好,你知我意,不是俗僧。这很有意思,请。”   “请”字音落,一僧一俗极有默契地选择了此字音尾落尽时出发。   张云并没有使用十年之间修炼的任何功法,而是老老实实地选择了习自云天派的踏空步,一步踏空掠十丈,瞧去好似足不点地。   龙觉寺的苦行僧至善亦如之前追击那些马贼般抬足迈步,走得行云流水却又稳定至极,很容易让人产生他走得极缓极慢的错觉。   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马贼头子瞧圆了双眼也没看明白那二位是怎么就离开了自己身边,更没明白怎么眨眼之后那二人已经远在数十丈外?   张云略略领先,在距离那目标石头还有近四十丈时当先出手。一块踏地时溅起的泥块被张云前进时的气流卷起,此刻刚好落到张云抬起的右脚正前。   张云后蹬的左路骤然发力,由一点而推全身,内劲尽数涌出右足足尖所在,精确地点在那落下的泥块之上。   嗖地一声锐鸣响起,小小一粒只怕是拿弹弓都会一弹即散的泥块此刻却如火炮弹丸般直窜出去,扯起一路尖锐的鸣叫。   至善那张不再平静的面孔上现出兴奋意味,比张云慢了半步左右的他双掌左右同挥,如抱巨木。   泥块突然炸裂,变成了无数细粉。洪钟大吕之音骤响,嗡然绵长。那竹箱安然无恙,那块小小如鸡蛋的石头同样安静地待在原地。   “抱钟?不像,上梁?”张云微笑止步,人已到目标三丈之外。   至善和尚慢了一瞬,停在张云身侧一丈之外合十道:“回张真人,此乃洪钟悬梁。”   张云哈哈一乐,指着方才自己踢出那泥块碰撞的位置笑道:“我踢那块泥正好成了撞钟的家伙事啊,有意思。”   “有意思”三字话音未落,张云人已往前一倾,左拳随着这一倾前击,速度并不见快,可就在这一拳和那无形的钟壁之间却有强烈的气流迸出,凭空生出风来。   至善口喧阿弥陀佛,整个人向前一步,刚好踏进那无形之钟的中心所在,双掌抢在张云这一拳与钟壁击实之前重重合十。   清脆的一声自至善和尚双掌之意迸出,张云那落空一拳却未因此收回,反而再进一步,以后力推前力,内劲暴涌如同那拍岸巨浪般层层叠叠,将这一记搬山拳发挥得淋漓尽致。   分步扎马,至善和尚足下变成了极致正宗外家硬功夫的马步姿势,分掌握拳,平直冲出,伴有一声梵响从西天而来。   二度发力却成巨浪之势的张云人已腾空,而将那无形之钟骤然收缩如附体之衣的苦行僧至善立足于地,成那托体依山之势。   张云体内凌云真气流转如意,虽未一招而尽全力,却已让自己处于随时可作尽力一拼的状态之中。这一记搬山拳是他习武二十余年锤炼而成,想当年威震八方石震方在张云这年纪只怕还要稍逊三分。   至善和尚确实一身只修一法,一法只精一心。被他以二十载面壁而一朝顿悟修得的金钟罩收如禅衣附体,以佛门金刚之威平递一拳,方才能有西来梵音如影随形。   双拳相撞无声。不知是巨浪拍山,还是排山倒海。   张云轻飘飘往前一翻,落在至善和尚向后,挑指间将那块形如鸡蛋的石头吸在掌中。只听他笑道:“我仍是想不明白你是如何看出了我这面皮之下的真容,不过你绝对是龙觉寺出来的僧人这点没错。”   至善仍是举拳相迎的姿态,双唇紧抿,双眼圆张,眼中兴奋与脸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随着张云向右一步迈出,原本平静的空气和不动如雕塑般的至善和尚同时动了。   至善口中大喝一个“觉”字,整个人猛向后仰身子,一个金蝉脱壳从那仿佛凝固的空气中抽身而出。   以那至善先前所立之地为圆心,三丈见圆满布蛛网,下凹七尺有余,无一寸裂纹外溢。   “张真人不愧真人之名,至善敬服之至,敬服之至!”看着那凹陷圆坑,至善和尚双掌合十,向张云深深躬下身子,眼中尽是狂热的崇拜之意。   张云挑眉,将手中石头随意掷出,刚好落在那看傻了的马贼头子身前,随后向至善说道:“既然你果真是从那玄之又玄之地出来的人,我也不必再给你绕那圈子。我且问你,为何非要称我为真人?”    第100章 缘何崇拜   从张云开口要试自己身手,到刚才那一记明显并未尽力却依然威力巨大的拳头,足够聪明的至善和尚已经明白了这位自己踏入世间后便死心塌地去崇拜追随的偶像是什么意思。   听到张云发问,至善恭声道:“至善三岁上龙觉寺,六岁入悬天阁,面壁二十年一朝悟法。师父在我下山之前没有交待任何需要注意的事,只是给我讲了一个人的故事。”   张云当然知道这僧人的师父讲得就是自己,但他却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能让这个年岁看来不比自己小,尤其是能够面壁而顿悟最终作为那玄之又玄之地唯一行走天下的苦行僧,凭什么来崇拜自己这么一个实际上可以算是所求未竟全功最终跌落山崖的家伙?   至善声音微微一顿,仿佛知道张云会有所怀疑,待张云一吸一呼思绪重归平静之后方才继续道:“幼子坠崖而不死,少年出江湖一鸣惊人,连番破天阴教之阴谋,乱元廷马踏江湖之计策,最终踏上越天山拯救武林于危难,一十八载后报家仇再度坠崖,此乃传奇。贫僧立场除尽天下之恶,张真人即吾之山巅,攀登之目标,今生之崇拜。”   张云有些惊奇,有些愣神,旋即失笑道:“说实话我真没想过自己会给你这个从那江湖中人人崇羡的玄之又玄之地出来的苦行僧带去什么传奇。我那就是想报家仇而已,何况最终虽然报成了仇却把自己和老婆都差点搭进去,真是算不上什么传奇。要说江湖闻名,我张云自问名气是有的,但要让你这龙觉寺的苦行僧如此崇拜,受之有愧啊。”   “张真人此言差矣,真人之于武林就如朽木复生新芽。我龙觉寺历代苦行僧皆有平天下破魔障的宏愿,但不论如何金刚行事却都无法破旧而生新。家师曾言龙觉寺前十代苦行,唯初代之觉远大师身俱慧眼、金身、佛心三善合一,只是师祖为龙觉寺之传承过早退出世间未能尽偿宏愿。而后宏箴大师身俱金身、佛心二法,灭魔教,扶正道,一生穷尽心智只求能叫这武林推陈出新,人才代出。可谁知最后却被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伪君子真小人陷害,为其被蒙蔽的红颜知己亲手杀死,若非三代方圆大师几乎拼上性命,恐怕连佛身舍利都无法回归龙觉寺。方圆大师天资本佳,但为抢宏箴大师佛身内府受了重创,三年后择徒带回寺中,又三年便不幸离世。其后七代苦行僧无一人能超越三位先贤,什么玄之又玄,不过是一门无用的秃头和尚。张真人以少年之身入江湖,比之当年第二代苦行僧宏箴大师尚早了数年,成就却高了数倍,称作‘传奇’又有何不可?”   至善和尚一段话一气说完,面色微微涨红,显然是因为自己偶像对于其自身的不自信让这个崇拜者很是激动。   张云摸摸鼻子笑道:“让你说的我都有点觉得自己还真挺厉害的,不过还是不好意思更多一点,嘿嘿。多问一句,那位宏箴大师当真是魔教教主之子?”   至善当即应道:“回张真人话,宏箴大师随觉远祖师入龙觉寺之前俗姓李,确实是那时魔教教主之子。”   “此人果然真佛,比我这冒牌真人强得太多。”张云一挥手阻止了至善和尚再次“申辩”的言语,“贵庚?”   “贫僧入世三年,今年二十又七。”至善没能辩驳“真人”二字,正待再言,却又被张云抢先一步。   “好,我虚长你一岁,赚你一声兄长可好?”张云此时已然信了这僧人言语,是以虽不愿被称作真人,却也不再因此过度防范这个来自龙觉寺的苦行僧。   至善和尚没想到会得张云如此厚待,大喜之下就要行大礼以表心中敬意,却被张云哈哈笑着一把托住了没能跪下。   “你啊你,且莫急着行礼,看多了我这便宜兄长行事,你这苦行僧只怕会多有不解甚至大感失望,到时若真不认我了倒也无妨。”张云笑着松开至善和尚的手,随即再指向那个远处的“雕塑”,也就是那个马贼头子,“罪大恶极?”   至善神情重归肃穆,只是眉眼之间仍有兴奋之意,双掌合十道:“万死难赎。”   张云点点头,伸出的手指一挑,那颗之前飞掷而去的石头突然跳起,倒是给了那马贼头子一个痛快,直接送他去了地府九幽。   张云以气机挑石灭马贼,同时一声清啸唤来宝驹夜香,翻身上马时向刚刚背好竹箱的至善说道:“我要去赴一场宴会,到时只怕少不得漫天溅血的场面,什么人命如草芥都是寻常。恐怕那时以你玄之又玄之地所出苦行僧的眼光就要看不惯了,而且此去只怕极险,咱们就此别过。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张云一提马缰,会意的夜香四肢上骏美的肌肉刚刚暴起,却听得至善一句话说出,便叫张云收了立刻离去的意思。   “张大哥可是要去滁州?”   张云双眉齐挑,他之前奔行方向并非滁州,刚才所有的交谈也未提及,这和尚……   慧眼?   张云扬声笑道:“认了你这么个兄弟可不大好,少林寺那个就没你这眼力,比你可要好相处得多啊。龙觉寺慧眼果然名不虚传。”   至善轻叹道:“贫僧只得慧眼一项,眼力尚不到精于金身的师尊七成,若非家师感应天地变化,也不会提前让我下山行走。”   张云摇头笑道:“你师父他那是经年积累的经验所得,你这是天生的。龙觉寺上下只修一法便是金身,佛心慧眼皆是先天所赐而非后得,你有慧眼在身,将来金身修成,何愁难成一代神僧?”   “慧眼确是天生,但要成就金身也非易事。贫僧花了二十年只悟了慧眼之法,距离金身尚远,勉强能化钟成袍披身,方才与张大哥过招时已经用过。等等,张大哥,你好像又把话题带偏了。”至善和尚说得不温不火,四平八稳,张云听着倒是无奈笑出了声来。    第101章 犹豫之后的决断   “好好好,我是要去滁州,你若要去也无妨。不过有一事我提前说明,眼下我助一人逐鹿天下可以说全为一己之私,未来数年甚至数十年内所为只怕少有你这苦行僧瞧得上的。江湖比不得庙堂,后者只讲成王败寇,胜者即正义。纵然取胜者后世千年尽为明君,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一国之进步日夜积累而无止境,纵是那史书说得个天花乱坠,成胜之前数年乃至于数十上百年的杀戮和疯狂却都是无法泯灭和掩埋的事实。”   张云看着双目炯炯望向自己的至善,长出一气,继续道:“此去滁州不会有什么好事,是否殃及平民亦不好说。而且我很赶时间,大概不会与你同行,你到滁州时也不一定会见到我,甚至见到的不一定是现在的我。可想好了?”   至善和尚合十微笑道:“贫僧愿往,张大哥就只是张大哥,至善一望即一人,永无更改之理。”   张云摇头苦笑,伸指虚点着至善那张稳得能叫人无奈的面孔笑道:“得,我得承认我是说不过你了。咱们滁州再见,先行一步。”   望着墨色消逝,至善一句“阿弥陀佛”恭敬说完,却未立刻动身,而是上前拖起那马贼头子的尸身,返回身去将其与那些马贼的尸体一并挖了个大坑好生掩埋,又念了一段经文,这才重新上路,笔直向着滁州方向行去。   远在南方的挽刀郎此刻异常喜悦,不是他功力又有进境,又或者排在他上面的十八人中有人死了腾出空位,而是一条远远超出这些的巨大利好消息。   张府上那两个纵然相隔数里,望去依然会让人望而生畏的老道士居然离开了,而且走得极是匆忙,简装快行,一次便带走了张府八匹上佳的好马,离开方向却又与之前张云走时全然不同,目标是东北,显然那是三才观所在的方向。   仅仅两天之后,那位顶着云天派掌门头衔的舒昕也离开张府,带了张家长子正阳一路正北而上,想是要回云天派去。同行还有玄青璇、张乐蓉、李月怜、张一晴这两对母子,显然不仅仅是要同行出游,更是为了保证舒昕北上的安全考虑。   至此,原本强大到根本无从下手的张府在短短的三天之内就变成了一处漏洞百出的存在,竟然是前所未有地弱小。   当然,这份弱小也是相对张府原本过分的强大而言,更何况上官家派的人已在路上,不出两天就会到达。另有一路蝶舞的探子发现东南沿海有一剑阁弟子上岸,目标非常明确,也是这张府所在。   巨大的利好消息伴着的果然是极易错过的短短时效,甚至于一个行动不当还可能招至被人里应外合包圆全灭的下场。   挽刀郎此刻确实是喜悦与痛苦交加,被折磨得着实不轻。   二十那双柳叶细眼里闪烁着杀戮的兴奋,她看着犹豫不绝的挽刀郎冷笑道:“还道你挂了名号总算像个男人,谁知道还是这般胆小如鼠?那张府眼下正是空虚,时机难得,难道说你还要等那上官家还有一剑阁的人全都到齐了再去后悔自己因为过度胆小而没能出手?”   挽刀郎似乎没有听到二十的话,他只是死死攥着手中长刀,紧咬着牙关盯着数里之外不用千里镜观望则只能是一个模糊虚影的张府。他持刀的手在微微地颤抖,连带着整个身子似乎都有些发抖。   二十冷笑连连,对于这个犹豫不绝的挽刀郎既有嘲笑亦有些佩服。她明白,若眼下自己在挽刀郎的位置上,肯定已经不顾一切地改动对张府的突袭,不论是生擒还是屠尽,能叫这张府从世间消失就是她最大的功劳,也将是成为她一路向上晋升的最大倚仗。   可真的不顾一切冲出去就是对的么?其实连二十自己都不敢确认,甚至于不敢去想。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去想了,就会犹豫,会退缩,甚至远远不如现在的挽刀郎。她会退缩直到最终选择撤离,连眼下的监视任务都一并放弃。   因为张府即将到来的援手中有一剑阁的弟子,据说那位从未出过岛的一剑阁主之妻此番也重新踏上了这片大地。   当初蝶舞曾派了二十人去探查一剑阁,结果不论用得什么监视手段,不论远近明暗,二十人竟然全都被一剑阁揪出来摆明了阵仗砍头,甚至还把一颗颗头颅送回陆地高悬于最近的城池最高处用心示威。那是蝶舞成立以来所遭受的最大损失,没有之一。   那一次并没有暴露蝶舞就是元帝所养密探这个机密,但却也隐隐被一剑阁抓到了些蛛丝马迹,以至于从那以后凡监视武林中人,一剑阁均被漏过,以至于蝶舞之中提及一剑阁,诸人都会有些莫名的畏惧。   “通知那支部队,八千铁骑要求人人重甲,一万步卒必须全员配弩,回炮营三十门神元炮一门不许少,火铳营六百火铳必须到齐,外加征调轻骑三千在外围待命。今晚准备执行商定的第一套方案,另预备第一至三套撤离方案,告诉咱们的人,一旦需要撤退,不允许接触任何蝶舞之外的人员,不允许留下任何可以被查实的证据!”   挽刀郎一气说完,脸色居然有些许狰狞。这个凭着自身努力一路爬到眼下位置的男人下决定下得异常艰难。并不仅仅是因为张府有两路强援很快就会赶到,更不是担心前三天那几路离去的人马会是陷阱,最大的困难是这张府之中机关多到令人发止,留下的三个女人个顶个都是武学高手也就罢了,张府中仍余有六十匹战马和许多条未知去向的暗道,恐怕还有至少能撑足四、五年的粮食清水。   不怕强援,却要畏惧“攻坚”,因为强援到来需要时间,但攻坚却更需要时间。一旦攻坚失败,强援到来,就算有大军在侧,人家铁了心要逃你又怎么去追?难道暴露了自己所属之后还要面对武林中许多强大家庭门派的发难?到时这些江湖人若是铁了心要与朝廷过不去,恐怕明杀皇帝都并非不可能之事,自己要如何承担这个后果?   这才是压在挽刀郎身上的最终的最大的最可怕的压力所在。    第102章 乱张府(1)   即使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挽刀郎依然决定了进攻。一来他明白之前三天里离去的两路人马显然不是自主意愿离开,不论是哪一路势力导致了这个结果,那些离开的人都绝不可能成为陷阱的环节。二来则是那些潜藏的蓄意引诱甚至是逼迫张府那两路人马离去的势力,一定会在自己攻坚之时出来趁火打劫,这就会成为混淆视听的一道法宝。   后顾之忧虽然巨大,但眼前几乎唾手可得的利益同样不小。上官灵再厉害又能如何?挽刀郎是听说过张云的实力,更亲眼看过张云回归那次仙人之姿的手段,但那并不能代表他的女人们个个都有同样的水准不是么?   再说纵使你武功卓绝,但终究还有小孩子,还有下人仆从,我大军反复冲击,火炮弩铳不要命地覆盖,就算你是神仙也要老老实实给我认命低头!   挽刀郎神情渐坚,用力将长刀插回鞘中,又叫过一名手下吩咐道:“让所有官军全部换成寻常百姓打扮。这一次就算是掩耳盗铃也要做足,我倒要看看张府剩下那三个女人会如何应对。”   上官灵将手中细毫涮尽余墨之后重上笔架,把写满密语的纸条卷起塞进一个不过小指精细却有机巧作锁的铁制小筒,递给了一直站在一旁的唐洛然说道:“小云此去滁州之前曾言预感不好,随后就有人扰上三才观和越天山,这里面既有江湖势力也有元廷鹰犬。说起来兴许就是这些人憋了十年终于得着机会等到小云重出江湖,终于让他们能够把自己花费十年工夫准备的手段计谋一一搬上台面演一场足够盛大的猴戏。”   唐洛然听罢笑道:“可不是么,这些跳梁小丑再怎么折腾,又哪及得上官人分毫?就算想拿咱们来威胁官人,他们至少也得算计算计这座由诡兵门高人协助建起的张府是不是他们打得下来的啊。”   “洛然,咱们可不能放松警惕。这次三才观两位道长还有昕儿姐姐他们可以说都是那些藏头藏尾的对手们用计逼走的,眼下芳芳姐也因为要配合官人由暗道离去,全府上下动起武来还真就要靠咱们三人。难不成还要指望几个小娃娃提剑杀人不成?”唐洛嫣端着茶点一进屋就把自己妹妹的骄傲气焰给拍了下去。   跟着唐洛嫣当小尾巴的张凌、张雪瑶和张靖山三个小娃娃鱼贯钻进屋子,不约而同地学起唐洛嫣的语气说道:“就是就是,五姨娘可不能因为爹爹厉害就太骄傲呀。”   三个小家伙的模样立时逗乐了屋中三个美人,上官灵三人一人一个抱起小家伙狠狠亲了两口,嘱咐三人就在这前院玩耍,这才放他们跑出去折腾。   唐洛嫣坐在上官灵身侧,忧虑道:“姐姐,官人他此去滁州不会有事吧?”   上官灵拉过唐洛嫣的手安慰道:“要我说小云他此去万事平安,那是假话。此番小云重归世间抱着的目的也都跟咱们说过。他要做的事何止是逆水行舟?那朱元璋说实话我不大看好,根据下面的消息,此人重亲情几乎胜过一切。这种人做事通常狠绝,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共患难时大家都是亲人,可真到了共富贵的时候,又有几个能算是亲人?不过既然小云看好,我相信他的眼光。这一回他故意露了行藏,然后先去滁州就是为了铲一铲那些死命往庙堂事里扎堆的江湖人。虽说小云言之以无敌之姿重涉江湖,可纵观上下千年,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只希望小云付出偌大的努力,到那朱元璋处不要变成了白费。”   唐洛然一拍桌子,哼道:“那朱元璋要真敢对官人忘恩负义,哼哼,到时候我唐洛然第一个要他好看。”   唐洛嫣笑道:“妹妹,人家要是成了九五至尊,你要怎么让他好看?当年龙皇何等强大,进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可最终七进皇宫,不也没杀成那鞑子皇帝么?武者顶天也不过能在百万人中独善己身而已,真要杀人救人,实则皆难如登天。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官人几乎神仙人物,比当年之龙皇又能差了多少?但即使如此也仍有无数人想要取他性命,可不就是想着发暗箭,用阴谋?”   上官灵点头道:“洛嫣说得不错。眼下官人最大的软肋变成了咱们所在这座张府,但对于那些觊觎此地的人来说,这座张府却是一块极不好下嘴的硬骨头。我已通知了上官家,官人也给一剑阁发了消息,后援不是问题,但由此一来却也给咱们造成了一个极为难熬的局面。”   “今晚?”唐洛嫣和唐洛然二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   上官灵点点头不再言语,而是起身走到一侧,在一根半入墙中的柱子上以特殊的节奏连敲数下。   墙脚下忽然出现一个缺口,一个面目平常身材瘦小的男子从中探出身子,一纵身落在厅中。   “见过大夫人、四夫人、五夫人。”男子躬身抱拳,一身土黄色的紧凑打扮显然是为了方便在地道中穿梭。   上官灵点头致意,随即问道:“官人可有消息传来?”   那人抱拳回应道:“最近一次消息就是两天前的,滁州方面已经失去联络。”   上官灵瞳孔一缩,紧接着问道:“这么说滁州那边确实不太妙,我让你通知鸣箭山庄,可已通知到了?”   男子重重点头,随即脸上现出忧色说道:“大夫人,我们发现有大队人马向张府方向集结,带动迅速,不像寻常鞑子。另有数路不明的小股骑队从不同方向接近此地,打探的兄弟不敢离得太近,对方骑士之中有高手存在。”   “让你们的人撤离此地,准备好接应的诸般事宜,三天之内若无消息传到则去寻官人。”   “大夫人,张大哥他……”   上官灵一挥手打断对方的话,加重了几分语气说道:“不用多说,今夜张府绝非善地。官人也不会想你们都折在这里,去吧。”   这一身土色打扮的男子实际上已经跟了张云夫妇七年,算是第一批为张云所用的眼线还是这些眼线中身手最好的几人之一。早舍了本名只用“子鼠”为号的他深知张云和上官灵这对夫妇的性情,此时见女主人说得坚决,也就不再多言,一返身重新打开那地道钻了进去。    第103章 乱张府(2)   最难熬的就是今晚,熬过去张府就将安然无恙。明天天亮之后即使有鞑子大兵攻来,以张府此时厚积之实力,众人要全身而退亦非难事。当然,今晚的重要性想必那些对张府,对张云虎视眈眈的对手们也非常清楚,要赌自然就是赌上所有押注这一晚能发生的一切。   想到那纷繁复杂,根本不可能全部控制在手中的可能性,上官灵拧起细眉望向渐渐西移的日头,开始计算这冬日本就不长的白昼还剩下多少时间。   看着上官灵眉头皱起,唐洛嫣与唐洛然姐妹也无法再保持平和心态。十年来她们都是抱着等待官人和姐姐回来的心情守着张府,守着这个家。当这份厚重到极致的思念和等待有了结果,自然就使得张云和上官灵二人成了张府上下真真正正的主心骨。   此时上官灵紧张甚至有些担忧的神情感染了唐氏姐妹,让她们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姐姐,要不然咱们先一步离开张府,往东北迎一迎你家中派来的援手?”唐洛嫣思考过后,终究还是决定提出自己的建议。   唐洛然立刻一扯姐姐的胳膊急道:“怎么能让张府放空?且不说那些人能不能进来,会不会毁了这里,就只是离开这一个举动就已经让官人失了面子!这是向那些宵小之辈低头示弱啊!”   上官灵轻轻拍拍唐洛然的肩头以示安慰,温声说道:“洛然说得不错,但洛嫣其实也没说错。小云他在离开之前其实就提到过。他这一次重出江湖,面临的势必是远远超过十年之前的复杂状况。那一次江湖之行让他拥有了许多的朋友,也树起了无数的敌人。此番要实现他的梦想,就不得不面对那些对手,面对那无穷的阴谋诡计。一人之智终有穷时,一人之力终有尽时,要想凭一己之力对付那无数的明暗手段实是痴人说梦。”   上官灵走到门口指着西南方向说道:“此去数之外那片矮丘和树林之中必然就有监视着张府的人,但小云并没有去除掉他们,甚至连探查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都没有。为什么?因为他明白这种防不胜防的东西,不如不防,当中让千万对手,无数计谋同时爆发,在一个所有人都会认为无法错过,不想放弃的时机同时。”   唐洛然双手一拍,从盘中拿起一块当零食的肉干说道:“听姐姐一说,怎么感觉咱们像是一块肉,那些觊觎咱们张家的宵小都是些饿狼?”   上官灵挑了挑眉,展颜笑道:“洛然说得不错,咱们张家,具体来说这座张府和这里的所有人,就是你手中那块肉。只是外头想要吃下这块肉的狼可不是一头两头。”   “只怕成千上万。”唐洛嫣笑着点了唐洛然鼻头一下,从妹妹手里拿过那块肉干摆到桌子正中间,“眼下肉就这么大一块,而且还不会自己走,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   唐洛然被“抢”去了肉干,只好一挑那装了足足五斤剥好的花生粒的小框,以内劲震出近千颗花生,把唐洛嫣放在桌子正中的那粒花生团团包围。   拍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唐洛然指着桌上的情境说道:“灵儿姐姐,现在咱们家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上官灵点了点头,笑道:“不错,正是如此。不过在那些饿狼和咱们张家之间却有这座张府和咱们这些年修成的本事做那门洞。门就那么大,狼却那么多,不知道这些互存心思基本没有合作可能的对手要怎样安排进门的顺序?”   看着上官灵眉眼弯弯,唐洛嫣唐洛然姐妹二人突然明白了这位张家大妇的意思,相视一笑之后齐道:“咱们官人虽然终究做不到算无遗策,可那些远不及官人的对手们更不可能考虑周全!”   上官灵一拍桌子,将那满桌花生粒统统震起,随手一挥,近千粒花生尽数飞出门去,在花园那块刚刚整理好的土里嵌出一个大大的“败”字。   难得出一次纰漏,就看你们这些当对手的有没有那个胆量来抓机会。这张府不会空无一人,我上官灵也绝不会让张家再次被别人破门而入,即使最后真要赔上这条性命。   没有人注意到上官灵眼底闪过的决绝,当然也没有人注意到唐洛嫣与就唐洛然姐妹之间那同样坚定至极的心有灵犀。   三个小孩子被安排躲进了地道,没有人询问原因,张靖山担起了照顾姐姐和弟弟的大任。所有的下人都被安排进了另一条地道,管家老何本是张云手下那支探子队伍的头领。这个被张云救了全家性命之后决定以死报之的腿法高手在交出头领位置时并不沮丧,甚至可以说老何是很开心的,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升官了,升到了张家的管家,这是个他很喜欢并且认为能够在死前报答张家更多恩情的位置。   退下地道之前老何很想自己留下成为张府被攻打之时第一个战死之人,但上官灵简简单单的一句“张家没打算换管家,更没打算被灭门”就把老人家的担忧一扫而空,然后坚决地带着那些不明所以却都极为听话的仆人们钻进了地道。   天色将黑,偌大一座张府之中只剩下三个女人。   上官灵身在中枢房,重新组合起来的武林传说“神箭”就在她的手边。这位一身水绿劲装的张家大妇两手之中扣住的机括关联了至少三千六百处机关所在,那张曾经让整个武林为之疯狂的神弓和那一百零八支极尽机巧之能事的神箭是她此番最大的倚仗。   唐洛嫣一身如火焰般的劲道装束,站在张府正门所在,大门洞开,这位笑靥如花的美人以一己之身变成了张家的大门。   唐洛然在张府至高点上,那是武当山上张老真人送的石头,天然浑圆巨大,雕作太极图案。这里能够一览张府全貌,自然也能够一眼将所有攻来的敌人尽收眼底。   马蹄声起,黑压压的大队人马开始出现在张府三女可及的视野中,从正门,从石顶,从机巧百曲镜中。   这一夜,注定难平。    第104章 乱张府(3)   重甲铁骑、步卒、火炮、火铳营、弩营,居然还有少见的床弩,远处那些游弋的轻骑得有三、四千了吧?都明显成这样了居然还要假模假式地穿戴成普通人,问题是就这样能普通得起来么!?   站得最高的唐洛然看着来犯之敌的配置和打扮,一个没忍住骂出声来:“这算什么狗屁东西?掩耳盗铃!?”   上官灵声音从下方机巧中枢房中传来:“洛然切莫小看了这些元军,那个下令让这些鞑子扮成寻常百姓的家伙不简单。不过他也就这种水准,孰不知欲盖弥彰,此地无银。真正难缠都还没露脸呢,这些鞑子不过是开胃的小菜,姐妹们,上甲胄。”   唐洛嫣与唐洛然二女齐应一声,同时将身边铁箱上的机巧索用力拉开。金铁摩擦如万鳞齐振,瞬息之间美人不见,却有女武神降临人间。   挽刀郎从千里镜中看到了正门得和张府最高点上两名张氏妇人的变化,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他放下手中千里镜,对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二十说道:“看到没有,那就是张家的女人。说实话,若这些女人属于我,那我挽刀郎也会因为她们而感到万分骄傲。有这样的女人在身后,男儿怎能不向前?”   二十罕见地没有对挽刀郎这个只比她高了一个排名却早早拥有了名字的家伙所言去冷嘲热讽,她看着数里之外那两个女子,用淡淡的语气说道:“可惜她们最终选错了人。女英雄又怎样?还是要死,就算不死,也要成俘。做了俘虏,她们的男人就会失去可靠的后盾,甚至多出无数的羁绊,最终登高而落,死得比谁都难看。”   挽刀郎没去接二十的话,他只是在听完之后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挥手招来三名手下,吩咐道:“告诉卓将军,炮弹用光之前,不要派任何人马进入张家三百步之内。告诉咱们已经派下去潜伏的手下,至少还有五路人马会想着趁火打劫这种糟心事,死光了没关系,但不要给他们任何成功的机会。告诉药谷来的那两位高手,不要落单,不要在大军冲锋之前行事。”   三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不论是身为万夫长,距离平章之位不过一步之遥的将军卓尔,还是数日之内增补到足足六十人之众的蝶舞探子,甚至是那两位实力高到挽刀郎也只能仰望的药谷高手,都非常安静且顺从地应了下来,无人提出异议,甚至连一丝的置疑也没有。   不因为挽刀郎有多强大或者他的计谋就有多周密,更不是因为蝶舞是当今大元皇帝手下的秘密队伍之一,而是因为挽刀郎怀中那张实实在在存在着的圣旨。   那张明黄的帛赋予了挽刀郎先斩后奏,独领全局的权利,而赋予他权利的是这大元上下最有权利的一位。即使许多人认为这个皇帝其实已经被架空得差不多了,即使很多人认为在无数义军兴起的大势之下这个皇帝将在无为之中死去。   但在这座张府四周的那些与朝廷有着丝缕联系的人清楚,那个看似被架空的无用的只知享乐的“愚蠢”皇帝,是多么的精明,是多么的卧薪尝胆,是多么的令人敬畏。   六十门西方最高水准的火炮被推到了可以发挥它们最强实力,可以把张府大部分覆盖在攻击范围之中的位置。六百名炮手和一千八百枚炮弹安静地待在火炮边上,调校好火炮的指向,然后回头去望那面高高举起的令旗。   上官灵把元军的所有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她冷笑着扣动六处机关,随即对着身旁的传音筒说道:“洛嫣、洛然,别浪费力气,被砸掉几片瓦不是问题。”   唐洛嫣微微一笑,从身侧武器架上取过一杆大枪立在身旁,笑道:“姐姐放心,正门连根草都不会被打断。”   “鞑子那破炮要是能占着便宜,明天我就去诡兵门找舅姥爷算账,问问他给咱们装的翻天炮难不成都是拿纸糊的?”唐洛然穿着甲胄一屁股坐到了巨石之上,一拍身下这块巨大的石头,“大姐,让鞑子知道知道咱们张家的厉害!”   上官灵听在耳里,脸上冰冷的笑意多了三分温暖,当然,那温暖仅仅是对家人而言。她按下了第七处机括,刹那间一整套看来极为复杂的瞄准系统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是由百曲镜和十数种机巧术结合而成的武器巅峰作品,是十年前张云与江满霜祖孙二人闲谈之时聊过的东西,只是后来被同样在机巧方面天资过人的奇堂堂主,那位明明是祖辈辈份却非要跟张云互称姐弟的唐莺唐堂主给做成并且装在了张府之中。   三百六十处黑色的开口出现在张府各处,以一种特殊的规律分布,几乎完美地将张府保护其中。   元军的令旗挥下,上官灵同时拨动机括。   对于危险向来极度敏感并且就是以此得到了极其宝贵的“名字”的挽刀郎第一时间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转回身去大吼道:“快让卓尔退后!再退二里!”   可惜领命的蝶舞成员还没能应声,那震耳欲聋的炮声就把周遭十数里之内所有的声音掩盖一空。   六十门炮和一千七百多枚未能使用的炮弹,六百名炮手和附近三百步以内的所有活物,这一切的一切共同组成了一幅铁屑与血肉同飞的画面,背景是冲天的炮焰,伴奏是无尽的轰鸣。   卓尔根本不需要挽刀郎下令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即使他用最快的速度和最有效的方式拢集手下迅速后退并且阻止了小范围的溃散,炮营的蒸发,三成铁骑的消失,千余步卒变成碎肉,火铳丢了大半,床弩倒是完好,全托了这东西架设麻烦,本打算在炮击几轮之后再安置。   对面真的是座宅院和几名女眷?   看着眼前瞬息出现的凄惨画面,在沙场上不说百战百胜也算是久经战阵胜多败少的卓尔将军,这位由元朝皇帝亲自密谈之后成为对方心腹之一的男人有些呆住,有些难以置信。   接连两名蝶舞的成员先后到达,前一条命令不需要说卓尔也已经做了,但后一条命令却叫这位将军难以抑制地恼怒起来。   除轻骑之外,全军冲锋,为床弩作掩护。这是一条基本可以理解为让人送死的混帐命令。    第105章 乱张府(4)   又一名传令的蝶舞探子被派来,所传内容没有变化,但语气却强烈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想而知那位挽刀郎此时是多么焦急。   挽刀郎确实不得不着急,机会稍纵即逝,一旦自己这方没有抓住这个机会,那么那些虽然没有现身却一直在旁虎视眈眈的势力绝对不会客气,到时战果易手,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变成无用功。   不论张府有多强大,有多少机关武器,总有耗尽的时候。挽刀郎坚信自己调来的军队足够耗尽这些机关暗器,足够敲开张府得大门。那些死物再怎么强大巧妙也只是死物,终究是受控于人,只要能逼出那几个女人,真正得成功就会从一个想法变得无限接近现实。   所以挽刀郎用近乎暴怒的语气下达命令,根本没有去考虑所谓的损耗和牺牲。   卓尔内心是愤怒的,他真得很想揪过那个陛下养的探子问一问,问一问他究竟懂不懂什么叫打仗,究竟有没有好好打探那座拥有极其可怕武装的府邸到底有强大。   可惜他不可能把那个仅仅排名十九却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名字蝶舞探子揪过来骂一顿,那个手里握着可以先斩后凑圣旨的探子在这里有着绝对的指挥权,而他这个明明手握实权的将军也只能扮演一个不计代价的执行者的角色。   卓尔狠狠地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一条条完全不近人情的命令。   那些刚刚才因为突如其来的强大炮火在混乱中退后以求保命的士卒先是吃惊,然后便是决然地握紧手中的开口,重新开始向前。   上官灵从百曲镜中看到了元军的反应,于是摸到了对方的底线。   这一次前来攻打的鞑子的底线很简单,那就是没有底线。在被接连三轮炮火炸了个鸡飞狗跳之后还会做出完全有勇无谋的冲锋强攻,绝不是元人将领脑袋被炸傻了,而是有人向这支元军下达了不惜一切攻下张府的命令。   上官灵面容冰冷,她越发重视这支元军背后的下令者,同时也决定不再保留,让这支单就人数和装备而言仍然有攻陷张府可能的鞑子军队彻底失败的同时,震慑那些仍在暗中偷窥着这场攻防的宵小之辈。   上官灵再次扣动了机括,射程最远的穿天炮角度迅速被调整,然后一轮轮齐射的巨响重新占据了天地之间所有的音阶。   当元军重骑和步卒终于有人冲进炮火的盲区之中,张府那猛烈到让所有人打从心底里感到恐惧的炮火终于被甩在了身后。也许真的有人准备长出一口气,然后狠狠地攻进张府的正门,把那个手执长枪站在门口的披甲女人一蹄踏烂。   嗡声响起,紧接着是破空而来的尖锐啸音,最后是破体通透的血肉哀鸣。那个刚好冲在最前的百夫长还没能完全长出一气所需要的吸气动作,就被一支足有七尺二寸长的羽箭当胸穿透,从马背钉到了地上。   由于这名百夫长一马当先,所以这一幕被所有冲破了炮火封锁的元军看在眼里。   第二、三、四,越来越多的元军开始重新抬起头,不是去观察可能出现的弹丸,而是去看那裹携着滚滚雷音的混天巨箭。   密密麻麻不知其数几何的箭羽,箭身之上刻有细密通透的小孔,在空气中飞行会带出尖锐和低沉两种截然不同的鸣响,未及敌身便已能带给敌人精神上的震慑。   如果卓尔有幸与那位江南首富苏万贯好生谈一谈,就会明白那几乎遮蔽了最后一丝夕阳的箭雨是出自哪里。不过眼下这位将军也只有向伟大的成吉思汗祈祷,祈祷自己的部下们能够再挺过这一波可怕的“大雨”。   万箭落地,比起雨滴之如大珠小珠落班盘,这些沉重且带着强大冲击力落下的箭羽更像是无数支死神的手,正向着那些或竖盾或舞刀或钻马腹的元军伸出,准备送上那可以带走性命的可怕抚摸。   轰然巨响,地面发出了比之前并不算统一的炮击还要强烈的震动。   第二拨冲破炮火封锁的元军踏着前队的尸体继续向前,他们终于比前阵的兄弟们多了些优势,那就是看“惯”死亡之后产生的麻木。   前仆后继,元军如潮水般用血与肉的代价冲过炮火和箭雨的封锁,纵然原本两万多的数量只剩下八千不到,这些证明了自己不论立场,在这沙场之上无愧于士兵称号的元军军人总算看到了张府的大门,距离不过三十丈而已。   拄枪而立的唐洛嫣依然没有摆出迎敌的架式,她甚至还有闲暇往一边看去。   头前冲锋的重骑愤怒了,他们打算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对手知道,草原上的人已经不仅仅是那种只会开弓的所为莽夫。他们手中现在装备着大元朝上下最为强大的弩,虽说经历了刚刚发生的事之后,这弩似乎已经不能再说强大二字。   端弩,上箭,重骑兵迅速调整着速度,拉成一线瞄向对面那座刚刚给他们带来了噩梦的府宅。   唐洛嫣抬起右手一指对面抬弩的元军,做了个击发的姿势。   原本平坦的张府正门院墙突然出现无数下陷的缺口,上百支弩箭开始了接连不断的齐射。   元军的弩箭也成功击发,飞向正门处那个并无躲闪之意的敌人。   完全不成比例的敌我对攻似乎算是真正拉开了围幕。但这一次对射的结果却依然只能给冲锋的元军带来“雪上加霜”这一个结果。   对面的弩箭的穿透性异常惊人,但面对早有准备不惜牺牲速度换取强度的重甲骑兵收效比起之前那些可怕的长箭要差了许多。至于元军的弩箭结果则更惨一些,那些原本可以透甲数层的弩箭打在那名穿着看来一刀都可以砍成两段甲胄女子的身上,除了偶尔溅起一点点火星,再没有任何效果产生。   三十丈实在太近,弩箭的对射只发生了很短的时间,那些总重惊人的重甲骑兵就以自己作为攻城槌狠狠地撞在了张府正面的墙上,门上。更有四骑同时冲进了大门,把手中的长矛直直戳向那名依然拄枪而立的女子首脑要害所在。    第106章 乱张府(5)   唐洛嫣身前横枪,在对方长矛及身的同时身子下探前冲,从四骑正中穿过,矛尖在她身穿甲胄上摩擦出的火星溅起数尺高度却连一丝痕迹都没能留下。倒是唐洛嫣这一探一冲,将手中横枪上扬,挑左而点右,在两名身着重甲的骑士腰间缝隙各自点出一个不易治疗也不会立即致命的出血口。   止步提气,唐洛嫣伸手一把揪住身侧冲过的马尾,整个人随之飞身而起,一脚踩断了最左一名骑兵后颈,同时手中长枪右刺,刚刚好将对手横来一矛迫歪的同时点进了对手面甲上眼睛的空档所在。   一气未衰,再提一气。唐洛嫣腰间借马匹前冲向后横翻,并没用什么力气就借势抽出了长枪,整个人落地之后依然二气相叠,刚好对上了第二拨冲来的四匹重骑。   照理说如今的唐洛嫣若要击杀四骑重骑并不必如此“费事”,将星河神功运起,把那头前四骑强行捏成四块铁饼夹肉也不过是一念闪过之事。但此时唐洛嫣接敌却选择了大量的借力、借势甚至于借一气叠一气这种若是对阵武学高手其实很蠢的运气方式,究其目的其实并不难理解。   一人武功再强,也不过万人敌,对手若真是列成战阵如那大浪拍岸一般接连不断涌上来,再强的高手最终也逃不过内力耗竭这种最终会极为凄惨的结局。所以这一次张云在家待的日子里,几乎都是在将他四海游学的作战方式总结之后不断传授给自己的爱人,让这些本已经验十足的江湖英雌们更进一步了解诸如“如何真正完成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之类原本只能说说的事。   今日唐洛嫣的选择就脱于张云的传授。这种看似浪费体力精神,尽以招式巧妙而节省内力运用的战斗方式,可以让她的作战时间被极大地拉长,更能够让她的连续作战能力被强化数倍。   要知道,一旦内力不调,敌军之中被无名小卒一刀砍这种事在战场上并不会多少见。多少身兼武艺而且身手不俗的将领是死在那些默默无闻的小卒手中,这些人均没能逃脱力竭精散而中冷刀乱箭的结局。唐洛嫣可不想最终落到这么个下场,是以她从一开始就决定要尽一切可能节省。   再次借力破掉后四骑,体内四息叠加的唐洛嫣正好处于一个精气神汇聚的小巅峰上。眼看后四骑重甲骑兵似乎学乖了想要扬马出蹄让她没有钻空子的机会,唐洛嫣冷笑声中上步挺身,从之前的狸行猫步姿态陡然间变作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猛士,手中精钢大枪重重横扫,四重息尽数灌入枪身。   星河神功那可是诡兵门压箱底的内功心法,没有之一。当年江满霜把这心法当作彩礼交给了自己外孙妻子之一的唐洛嫣,如今唐洛嫣这位接受者已然将其练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这一枪四息皆自星河而来,一扫之力何止千钧?   重骑扬蹄本就易重心不稳,唐洛嫣这一扫轻松断去了这四匹战马的八只手蹄,更有锋锐之气如巨型弯刀横飞出去,将后面三拨十二骑四十八条马腿尽数斩断。   重骑失马,落地的重甲骑士队了防御力不错之外,基本就是个活靶子,尤其是这张府院墙结实得出奇,外头已经撞死了四十余骑也只不过震掉人家几片墙顶瓦,大多数的重骑都开始选择四骑并排,去冲那唯一可进的入口。   这突然多了十多名滚落在地的同袍,后面冲锋的骑兵不自觉地就会减慢马速。   连锁反应迅速开始,重骑减速直接等于降低了自己的杀伤力,而他们庞大的身躯更是很好地阻挡了后面即将冲到的重骑和步卒。   “洛嫣,冲出去,我要杀那鞑子将军!”上官灵的声音突然从内墙上一处小小的暗洞里响起,可惜四下里乱成一锅粥的元军没几个听清楚这一串极快的话语。   唐洛嫣有些惊讶于上官灵居然此时就选择让张府机关转到触发状态,但对方急促的语速显然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并不像想像的那么简单。   并步端枪,唐洛嫣如蝴蝶般翩然而起,手中长枪招式极尽灵巧,出门时还腾出手来在门边一带,将原本立在院中的那个巨大的兵器架子弹出墙外,落点刚好是她所冲直线的十丈之外。   “居然出来了!?”挽刀郎握着千里镜的手一抖,差点没把手中的千里镜掉落在地。他仅仅犹豫了一瞬之后就立即向身后叫道:“快,放紫烟!机不可失!”   唐洛嫣一枪把三名想捡便宜的步卒做了串膛葫芦,瞥眼间看到了数里之外迅速升起的紫色烟雾。她心底暗道一声“果然如此”,随即加紧手上招式,居然又往外突了数尺,来到那座刚刚砸死了两名鞑子的巨大武器架旁。   六息叠加,唐洛嫣右足踏到那开口架旁边时直接将地面踩出无数裂纹向四周炸开,随后便将手中枪向自己正右方向掷出。   这一掷六息尽用,枪尖破空的动静跟火炮差不多少,只是似乎唐洛嫣这一掷并没有明确的目标,长枪行进路线上居然只有一名可能正中的元军步卒,其后一名抬弩欲射的元军顶多会被那枪气势带掉一条胳膊,却不会立刻就死。   元军当然看不清这去势极快的一枪,但并不是所有的元军都看不见,那些早已经浑在元军之中的蝶舞探子可都是一身的本事。   唐洛嫣左手反提起一杆长矛,右手却在掷枪之后重重凌空一捺。   那刚刚穿透一人,断人一臂的长枪随着唐洛嫣这看似奇异的手势陡然再向右一偏,竟是凭空划了道弧线,精准地将一名双手还插在后腰所藏袋中,正准备掏出暗器偷袭唐洛嫣的蝶舞探子穿了个透心凉。   这一枪随后又带走了三条性命,方才斜插于地。四周涌上来的元军虽说依然疯狂地扑向那个冲到府外的女魔头,却极有默契地稍稍绕开了这条刚刚取走了七十余个同袍性命的精钢大枪。   千里镜中看到唐洛嫣手段的挽刀郎脸上现出狂热神情,冷笑道:“我管你有什么后手招数,既然你敢出张府,就别想再活着回去!”    第107章 乱张府(6)   枪换矛的唐洛嫣出招风格骤变,不再追求极致的灵巧,而是大开大阖,好似虎入羊群,每一矛出必有一死,凡敢持力硬捍者必然连兵断人亡。   接连有六名蝶舞的探子用各种方法向唐洛嫣发起了突袭,结果并未出乎意料:无人成功。   第一名出手的探子自以为从唐洛嫣视线死角的地面下骤然冲出已经足够奇袭,谁知这位才钻出地面,身上的土还没掉落多少就被唐洛嫣极为干脆地一脚踩在抬起欲探的右手腕上,随后继续被踏在胸口,然后胸口塌陷,脊背凸起,随即留下下半身在原地变成血喷泉,上半身则化作“炮弹”砸进后面的人堆里。   第二、三两人比起第一位被硬生生踹成上下两截的要幸运得多,这二人隐于冲锋骑卒马腹,左右同时扑出,手中短矛分刺唐洛嫣两处要害。唐洛嫣身子右移,抢在那二人回神变招之前横矛重扫,一次把两名探子一道砸个满怀,简单干脆地请他们一命呜呼。   后面三位就更要倒霉一些,唐洛嫣打定主意要给上官灵开一条可以直通元军将军所在的道路,那一记横扫导致长矛折断之后立时换了一杆足足一丈三尺又七寸的混金大戟。   唐洛嫣换戟之后也不知是大戟过重还是别的原因,忽然间整个人定住不动。从外表看不出来,实际此时唐洛嫣体内如潮水般连叠高起的气息流转已然迅速转为沉寂,丹田仿佛也一片空洞,整个人气势陡然收敛不见。   决定联袂进击的三名探子本已抱着必死之心,怎奈却没想到目标突然间好似没了气息,明明近在眼前的目标转瞬之间就变成了可望却似不可及的怪异。   一名代号七十一的探子突然想起那个被列为玄之又玄之地的诡兵门有一门闻名江湖的神功,十年之前有幸远远见识过诡兵门风范的他下意识嘟囔了一句“星河神功?”然后就感觉自己眼前突然有星云炸开,身子如遭坠星重击。   “噗!”这不是一声独鸣,而是十数人同时发出的对于死亡的恐惧和最后的求生欲望结合的闷响。   以唐洛嫣为中心,半径六丈之内瞬息全空。飞起的十数人仿佛绽开的花瓣,可惜他们没有花瓣绽放的机会,有一杆追命的大戟挟着远超之前任何一件兵刃的巨力当空砸到。   总共十七声沉重铜戟砸烂血肉之躯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演绎了上面那一声来自九幽门启般的声音。   星河坠地,唐洛嫣还没把这鬼神莫测的神奇招式练到诡兵门前任兵堂堂主江满霜那般超凡脱俗的境界,但要以之爆发不合常理的巨大威力却已经熟极而流。   熟铜混精铁的混金大戟一百六十斤整,原本就是唐洛嫣自己请南宫芳芳帮忙铸成之后用来炼功的物件,今日拿来当武器正是趁手。   愣了一愣的元军立刻准备再次开始进攻,但唐洛嫣似乎也没打算就此停止送出惊喜。   一百六十斤的大戟算什么?唐洛嫣勾起两根覆满鳞甲的纤细手指,把整个看来少说也有六百斤重的武器架子整个抡了起来,变成一件叮当乱响,风声呼啸的巨型兵刃。   没看着唐洛嫣面容的元军兴许之前还有几个敢分出心思妄想一下那鳞甲之下会是多么诱人的妖娆身段,但眼看着好好一个女武士变成了女怪物,抡着一百多斤的巨大混金戟和一个更是至少有六百斤重的武器架子冲上来,大概任谁也不会再有半点旖旎想法了。   原本倚仗技巧节省气力的唐洛嫣突然间变成了大开大阖以力降万物的怪兽,之前被她冲开大约只有不到七尺宽的“血路”刹那间变成了两丈多宽的大道,只是这道上尸体不少,实在是算不得平坦二字。   被这满身鳞甲尽染腥红的女怪物吓破了胆了的士卒开始下意识想要绕开,但无奈后面冲上来的元军却不知道前面到底什么情况,于是混乱开始迅速在元军之间传播。   这些元军或许可以接受被敌围困最终战到全军覆没,但先是被一座根本不应该有战力的宅院打成半残,又被一个身披看来极薄鳞甲的女人打得除了死亡就只能尖叫着逃开,这些来自草原或者西域的强者,原本自认无敌的士卒们也无法再抑制内心的恐惧。   也许他们最终可以凭人数取胜,但在那之前,没有人知道要死多少人,包括那位正在远处下意识后退数步的将军卓尔。   我来了!   传音突然冲进唐洛嫣的耳谷,刚刚硬生生往前开出六十丈血路的唐洛嫣原本气息渐粗,听到这声音之后立刻牙关重重一合,发出“咯嘣”一声。内力剧耗的唐洛嫣这一合齿直接咬破了嘴角,绽起的微笑被那一抹鲜血衬得异常美丽。   可惜了那些元军没机会看到面具之后那幅绝美的笑颜,不过他们很走运地可以拥有与这位全身覆甲的美人远距离接触的机会。   前弓步,后拧身,整个人变成一张床弩弓弦的唐洛嫣四周地面疯狂下陷数尺,一身鳞甲在铿锵声中形成数十只细小钩爪将她的身子牢牢固定。   挥臂,投戟。   也许比不得张云曾在校场上投出的普通长枪更有那神仙风范,但唐洛嫣以女子之身所成武神气势已经足够霸气,甚至是霸道。   一戟出,其声超床弩,越火炮,所过处两侧三丈之内人马皆受重创,直出二百丈方停,落地处有五名元军被贯穿于地,距离元军将军卓尔不足百丈。   “回去。”简短二字仿佛风一般被向前带去,唐洛嫣甚至只听到了一丝尾音。那些被她一戟彻底吓傻的元军更是什么也没听见。   卓尔看着那一抹雪白霎时间放大无数倍,忽然想到一词,叫“白驹过隙”,用以形容马速之快。   白马红甲,上官灵踩镫而起,手中奇形长弓突然抬起,上有一枚好似艺术品般的长箭已然承弦后扯。   卓尔根本没瞧清楚对面红甲骑士在做什么,倒是数里外那位挽刀郎突然跟见了鬼一样揪过数人挡在身前,同时完全不顾形象地往山下滚去,恨不能把自己的身子全部按进石头里才好。    第108章 乱张府(7)   二十始终关注着挽刀郎的一举一动,倒不是她对挽刀郎有什么想法,而是这位极想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名字的女人想要从挽刀郎身上学到任何可以学习的东西。这个男人只比她高了一个排位,却打破了蝶舞的传统成为了唯一一个排在十名开外却拥有名字的存在。   挽刀郎的动作明显是拼上了老命的,所以什么兔起鹘落根本不足以形容这位前一瞬还自信十足的男人是多么迅速地向坡下滚去。那三名突然被巧力揪动的蝶舞探子其实还在想着从千里镜中看看那红白骑士到底在做什么,四周散布的十二人更是全副精神都在注意四下里的安全。   只有二十发觉了挽刀郎从产生退意开始的所有异常,于是也只有她第一时间做出了与挽刀郎相同的反应,纵使动作不比那挽刀郎一般迅捷,时机上却真真没差了多少。   二十在紧追着挽刀郎做出动作同时就明白了原因。她感觉到自己背后翻滚时的最高点腰部一起到接近背心处被开了一条三指宽的血槽,若不是很幸运地紧随挽刀郎有所动作,那么此时这道差一点点就能挑出她整条脊椎的开口大概就会是胸口正中的一个圆洞。   挽刀郎并没比二十好过多少,虽然他明显要早一步动作,但左肋上那个浑圆的开槽至少拿走了他四寸长一寸宽的血肉,直接露出了里面的内脏。   在翻滚中把一大瓶伤药全部倒在创口,挽刀郎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快的速度把伤口带来的所有问题缩到最小,然后一把扯过二十,开始以同样快速的手段帮她完成治疗。   “那女人手里就是神箭,我们能活下来,完全是侥幸。你去调那支暗中备下的部队,命令只有一条,就是让他们不惜任何代价耗空对手所有的武器和力气!另外,不要抱着侥幸心理去捉那些狗屁不如的汉人来当人质,张家人都是疯子,这种手法只会逼她们强行突围,而不是继续想着守住张家。”   二十安静地听着挽刀郎的命令,表情冷静,眼中却泛着嗜血的兴奋光芒。她对于神箭向往已久,而能够为神箭所伤,对于这个痴迷于弓箭之道的女人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耻辱,反而是莫大的光荣。她看着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镇定自若的挽刀郎,忽然微微一笑:“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有资格拥有名字了。”   挽刀郎脑子正在飞转,忽然听到二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先是一怔,随即出人意料地揉了揉二十的头发,笑声居然温和了许多:“如果这次咱们活下来,你不要再折腾我,我包管你也能拥有名号。”   二十一巴掌拍开挽刀郎的大手,嘟囔了一句“谁稀罕”,随即便一路向坡下奔去,那里有他们早已经藏好的数十匹上等军马。   卓尔死了,比数里之外还有幸看到紫光一闪的蝶舞探子早死一瞬。他身周的百人亲卫也都死了,马匹却都活着。   所有死去的人都在胸口出现了一个浑圆的小洞,血液因为压力的骤然变化喷了一下,然后变成流淌的状态,从尸体流到地面,形成一滩一滩的血花。   红甲白驹的上官灵并没有就此把已然吓破了胆并且开始可以丧失掉最后一丝点单的元军冲个对穿,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应付的重点不是这第一批来送死试探的元军。杀了数里之外的山上人,也许并没有全部杀掉,但这一次出府的结果已经足够让她满意。   拨缰回马,来时如白电的宝驹去时依然快极,上官灵随手从马背上的小袋里抓出一大把铁莲子挥洒出去,打退了二十余名不逃反进的蝶舞探子,从之前唐洛嫣开出的血路冲回了张府之中。   被张凌改了名叫作闪电的白马进门之后立刻后蹄猛扬,把那死在张府门内的人马尸体统统撅出门外,随手居然左一挑右一撩,把张府的大门轰然关闭。   列数的三千多元军与半路被吓得止步不前,被蝶舞探子连催了数次方才冲进战场的轻骑汇合。此时元军之中军职最高的居然正是这位刚刚赶到的轻骑头目,一位名为喀日那的千夫长。   又一名蝶舞的探子快马赶来,喀日那看着那人疾奔而来不禁眉头直皱。刚才被迫遵从命令强行突入战场就已经无意间踏到了百多个机关,结果就是挨了一轮炮火长箭的浇灌,三千轻骑还没开战就折去一成有余。   “执陛下手谕令!”赶到的蝶舞探子左肩被机关触发的箭羽射穿,脸上却并无疼痛表情。他直接冲到喀日那身前,用源自挽刀郎的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命令:“死光之前,每一兵卒都必须全力进攻,以求克敌之堡垒!”   喀日那已经猜到了对方强迫自己的轻骑突进战场就不可能是要接应这些基本上没剩下多少战斗力的残兵,此刻听到命令,除了悲哀和愤怒,倒是半点吃惊的感觉也没有。   没等喀日那表达任何意思,那个探子又道:“挽刀郎有令,凡今日退缩者,诛连九族!”   这句话很成功地让本想发泄怒火然后尝试违背命令的轻骑统领如遭冷水浇头。一开始不论是他还是已经死掉的将军卓尔都没想过要剿灭一个所谓的武林世家会有多么困难,他们甚至有些瞧不起那些个把此事说得异常困难的探子,认为那些人谨小慎微过了头。   不过半月之后的现在,这位千夫长再也无法与那位万夫长的顶头上司去说自己想得错了。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回去看到妻女父母,能做的就只剩下与那座可怕的府宅和里面的人拼命。   上官灵的中枢室里看着那些重新整队,带着决然神色,如同落入绝境的疯狗般吼叫着冲来的元军,微微叹了口气,眼神冰冷。   “选择这条路的是你们自己,逼你们的是那些根本没把你们当作代价看待的人,不是我张家。不论你们是否杀过无辜,都请你们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上官灵脸上没有表情,她并没有运起内力把这些话送出去,只是平静地说完,然后扣动机括。    第109章 乱张府(8)   张府外再无活着的元军。   一场分不清到底是闹剧还是试探的攻防开始得很快,结束得更快。悄然换过了地方重新调集蝶舞探子的挽刀郎这一次只敢在坡上露出一只千里镜,多一根头发都不敢再露。   挽刀郎知道第一阵自己已经输了,不过他输得心服口服。又不是输给了对方的计谋,更不是输给了人,而是输在了诡兵门神奇的机巧之下,输在了那副传说中的弓箭之下。输归输,但需要知晓的大部分都知晓了,那么第二批调过来的军队就一定可以顺利完成打下张府的任务。22ff.com   至于那些准备捡便宜,估摸着也该开始行动了。毕竟一旦大批量的元军再度集结,管叫你是什么江湖名门,武林大派,都一样会被强行碾碎。   透过千里镜望着重闭大门的张府,挽刀郎自言自语道:“来吧,你们这些憋足了劲打秋风的东西,希望你们能给这座神奇的府宅带来足够的麻烦。大家都在抢时间,看看是你们手脚麻利,还是我这边调兵更快。”   唐洛嫣连吞了三粒泛起淡淡青色的药丸,大量稀有药材经过精密比例搭配出来的“补元丹”迅速溶化,开始在唐洛嫣的体内生出奇异的效力。那些被大量消耗的内力、体力、甚至是精神都因为这三颗先后入腹化开的药丸开始急速恢复。   唐洛然一边替姐姐按摩刚才最后完成投戟动作的手臂一边赞叹:“姐姐最后那一投实在漂亮,若是我可投不出那等神奇的力道。”   唐洛嫣笑了笑,已然恢复七八分红润的脸庞不再像之前在元军冲锋之中强突开道时那般发白。   一身红甲的上官灵将整理好的机括箱摆成一排,望向已然全黑的天空说道:“鞑子背后的指挥与众不同,这一次要守下来难度不小,小圆和小梅子她们想来已经接到传书,只希望能早一步接到我上官家和一剑阁的人归来。”   气息归顺的唐洛嫣站起身重新覆满鳞甲,伸手拍拍那个五尺高四尺宽三尺深的铁箱子,未覆上面罩的脸上满是无畏神情:“张家不会再陷落,除非张家的女人都死光了。”   上官灵点头应道:“不错,张府可以毁,但张家不会灭。可有一点洛嫣却说错了,家要有人才为家。咱们要尽力,却不可为死物而失家人。官人临行前曾留言于我,言道除人之外,无不可失。”   “神箭呢!?”唐洛然显然不大相信这话,尤其是那一句“除人之外无不可失”。   上官灵笑着弹了唐洛然脑门一指,当然是收了鳞甲。   “神箭也是身外物,官人就知道你们几个十有八九会钻牛角尖。当年他确实几乎以性命取得了神箭,但十年境迁,小云想通了许多咱们根本不能理解的事。有人在,家就在,希望就在。古人能造出神箭,谁说咱们后人不能?官人就是想到此节,才会特意在临行之前告诉我要看好你们。”   上官灵提到张云,不仅是她,在场的三个女人眉眼之间都变得极其温柔。   “官人他告诉我一旦有人欲分散张府实力,就让他们分散,让咱们最好能借机去到各大宗门,得到更好的保护。所以这张府肯定是要守的,神箭更是不能轻易予人,但守到什么程度很重要。”   上官灵说着笑了起来,因为一直手握着可以听方圆八十里地音“谛听链”的她已经听到了那些暗中准备投机取巧的宵小们靠近的动静。   同样发觉异样的唐洛嫣与唐洛然姐妹相视一笑。   唐洛然笑道:“姐姐,咱们守到什么程度?”   上官灵背起那红白相间的铁箱,在机括相连的金属摩擦声中指着天空笑道:“月上中天,若有颓势咱们就撤。去迎上官家来人,然后放隼告诉小梅子异地汇合。神箭耗尽之前,洛嫣近侍,洛然辅攻,走!”   张府之外,一路折损的由千余锐减到三百多匹上绑假人的马直冲张府院墙所在。被药物控制的马匹根本没有减速的动作,口沫横飞之中接连狠狠撞在张府墙上,随即爆炸开来。   这个看来并不算多么有效和聪明的办法用在这种时候,却远比之前排明了阵仗却被人家炮轰至渣的元军炮营有效了太多倍。   院墙被炸出了三处豁口,三百匹绑满了火药的马只收到这种成果,如果换作其它地方也许要问是不是马和火药出了问题,但放在眼前的张府,却连那些正重新整队的被恐惧吓破了大多数人胆子的元军都开始纵声欢呼。   百多名随后冲到的骑士跃起马背,并无章法更无配合地向那三种缺口蜂拥而去。   上官灵压根就没理会那些从被炸出的缺口冲进来的人,不过是些炮灰而已,满院的机关就足够收拾。东院七人,西院九人,后山上下来五个,这二十一人才是上官灵真正要在意的目标。   二十一人出现得有那么点突兀,扑向上官灵、唐洛嫣和唐洛然三人的速度更是极快。时间是多么宝贵,目标是多么重要,即将取得成果是多么巨大,这二十一人都非常清楚,甚至于这些人此刻都放弃了所谓的观望和警惕,打算用人类最原始的手段完成自己的目标。   上官灵不用去猜都能看出这二十一人憋得什么心思,于是她张开手中神弓,再一次把那搭弦上箭瞄目松指的动作行云流水般展现出来。   既然大家都准备动用人类最原始的手段来“谈”,那么就闭上所有人的嘴,直出狠辣招数对杀便是。   上官灵就是这般做的,而那枝被射出的神箭自然就是她的第一“问”。   西院九人之一成了上官灵这一箭的目标,而此人与之前被一箭洞穿的卓尔不同,与那凭着惊人的危险敏感性躲过一劫的挽刀郎亦不同。这位被神箭选定的目标早就知道张家有神箭,更是人人擅射御之道。   此人本就光着上身,一身肌肉纠结如铁,目力不差的他看到了箭来轨迹,知道自己不大可能安然避过,于是干脆狠迈几步,居然是迎着那神箭冲了上去。    第110章 蝉、螳螂、黄雀、猎人(1)   人箭相遇,原本大概六尺出头的汉子突然间筋肉尽起,强悍的外家硬功让他整个人放大了两圈。只是此人前部之势才提升没多少便因为神箭入体的巨力停止了前冲转而倒飞出去,在地上连打了十余个翻滚,期间噼里啪啦之音未曾断过。   所有人都没去理会那倒飞出去的家伙,不论是同行的其余八人,还是另外两个方向上的十二人。   倒飞出去砸在地上的汉子最终也没能起来,体型迅速复原的他身上并没有留下箭羽,倒是满身割裂的痕迹以及已然塌陷的胸口似乎可以说明神箭的“下落”。   上官灵知道自己第一箭选对了人,但也知道剩下的二十人只怕不是神箭可以一击毙之的。   如果是小云在此执神箭的话……上官灵在心底笑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然后再次张弓放箭。   来袭的人数继续下降,直到逼近上官灵身前三十丈时还有十二人,而此时上官灵手中神箭还余七十五支。   东面余下三人,西面四人,到是后山下来那五人只有两个受伤的,并未减员。   一直安静地站在上官灵下首的唐洛然此时动了。没有人能看到此刻那满布蓝色云雷之纹的鳞甲之下的唐洛然,没有人能看到她此时如注雷光的双眼,隐隐变成亮白颜色的发梢,尤其是这套独特甲胄与其内息相应之下产生的神奇放电效果。   噼啪的雷电就在唐洛然的掌间跃动,似乎随时都能够冲出鳞甲,以之攻敌。   唐洛然冲的方向是正西,直接面对那四名完好而来的对手。   上官灵手中神箭直追着唐洛然所在,把正面和东面完全暴露在另外八人的攻击之下。这不是上官灵大意,而是源于姐妹之间根深蒂固的信任,也是集中全部精神力求有效歼敌的最好办法。   唐洛嫣踏步上前,与上官灵之间的距离刚好打开到九尺九寸,一分多不一分不少。那十二名发觉三个女人似是要孤注一掷地继续一杀一得手的方式消灭对手之后,立刻改变了之前的前进速度,不再讲究那隐隐约约存在的配合感,而是立刻各尽全力扑向已然再度张弓的上官灵。   他们并非当真不惧怕神箭,之前每一次面对上官灵弓弦的振动这些人都是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此刻终于有一丝机会破去这道最为可怕的威胁,纵然是两拨不同来源的人马,此时也产生了一股莫名的默契。   刀剑拳脚,指掌镖刺,十二种不同的攻击方式带着十二人同样倾力而为的必成之意来到唐洛嫣身前。她是上官灵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守护屏障,一旦突破,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银甲耀光,唐洛嫣双掌分抬,就在十二名对手齐齐攻到的瞬息间骤然按下。   原本根本不会影响人类行动的空气变得粘稠不堪,甚至于好像完全凝固。唐洛嫣的双掌五指分张,仿佛在用力压下什么,从按落初时的迅捷到最后如同碰到了强烈抵抗的颤抖和缓慢。   唐洛嫣附近的空间似乎变得无限安静,类似于踩到雪中的声音不断从唐洛嫣下压的指间挤出然后爆裂开来。呼、吸,仅仅一个并不算快速的呼吸之后,短暂的安静被连续的轰爆声打破,又一个呼吸过去,唐洛嫣的身周再一次安静无比。   无数道因为耐不住巨大压力产生的裂纹从唐洛嫣的脚下向四周蔓延出去,却好像有生命一般刚刚好绕过了上官灵所在的位置。   十二记进攻,十二种招式,看来似乎要使用翻出这十二人十二倍的努力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同时化解的一次巧妙攻击却在距离他们的目标还有三尺的时候被对方在三尺之外的双手虚按而止。   “星河坠地!?”   有人认出了唐洛嫣的招式,或者应该说他们都知道作为张云的妻子之一,这位唐洛嫣得到了江满霜的倾囊相授。他们知道她会星河神功,但没有任何一人认为这个武学天赋并不算顶尖天才的女人可以在修行仅仅十年就使出星河坠地的本事。至于十年前那次,张家数人的八千里借势自要另当别论。   他们眼前的唐洛嫣非但用出了星河坠地,更是以一人之力强扭丈余方圆的气机走向,凭借这十年来苦修而得的内力把十二人的进攻强行压制在无形的巨大力场之内。   唐洛嫣体内的血液以她可以明显感觉到的速度变热,很快就如同沸腾。这是她内力消耗过剧的直接体现,也是她拼尽全力一搏的反映。   十二名对手的脸色变化异常精彩,唐洛嫣瞧在眼中,笑浮唇角。   所有的冲突所消耗的时间实际很短,短到即便是之前提到的唐洛嫣两次呼吸换气生新力也不过是刹那之间的动作,所以当十二名本以为可以多少占些便宜的进攻者看到那西侧四人的悲惨结局之后立刻开始抽身后退也没用多久的工夫。   上官灵与唐洛然的完美配合很成功。前者以三、四、五、六的递增之序连发十八支神箭,辅以唐洛然继承自张云师娘夏唯音的雷神掌出奇之下凑得奇效。   第一轻敌于唐洛然,妄图重手杀人再以尸做盾去挡那飞来神箭,却不知自己之愚蠢,被唐洛然一掌打塌了右半边所有肋骨,紧跟着连中三元,连一声都没吭出来就被打入体内的无数细碎小箭把皮囊以内的大部分东西炸成一滩滩一坨坨。   第二位倒是不敢轻敌了,武功高过之前一位的他瞬息与唐洛然连拆三招,却因为四箭飞来心下一慌,被唐洛然借机打乱身形,一个不小心连中两箭,还没来得及以壮士断腕之勇断肢求活,就又被唐洛然一掌打在小腹,丹田炸碎而亡。   瞅见前两位下场的第三、四二人看到上官灵五支、六支两组连珠来箭的“优待”之后哪还敢伸手去救同伴?万一被唐洛然那隔着数尺仍然能感觉如遭雷刺的掌力缠住,难保不被那会自己变向,更是一箭藏乾坤的“神箭”变成死人靶子。   于是第三、四二位做了个自认为很明智的决定。他们双双冲向唐洛然,一来想借对方以乱箭来之势,二来要合力勿求凭内力一击毙敌。    第111章 蝉、螳螂、黄雀、猎人(2)   杀了就不会被对方缠住,这个想法确实没有错。   可惜的是这二位虽然岁数不小实力也不差,却对雷神掌了解不足。当年那位雷神死去已然多年,他的女儿也就是后来的新任女雷神夏唯音却深居越天山不出。这二位根本不知道如今为女子所用的雷神掌当年是多么悍勇无匹,更不知道雷气所至鲜有人能轻易脱身。22ff.com   早有准备的唐洛然此刻刚好一气新生,丹田内劲尽数涌灌双掌。特制的甲胄瞬间生出响应,鳞甲上绽出灿烂雷光,好似有道道惊雷骤然涌出。唐洛然双掌疾拍,正是雷神掌中威力绝大的一招五雷轰顶,竟是强取攻势反过来把那运起十成力道合击而来的二人压在了守势一方。   气血翻涌,唐洛然双掌生惊雷,白蓝雷光自鳞甲之上噼啪爆起,与对手二人双掌一触即有怒雷震响,肉眼可见的气流从三人四掌之间迸出,风暴一般四下涌去。唐洛然整个人被暴发的冲击吹得倒飞出去,被上官灵抄手抱住。她非但没有因为气血不畅而难过,反而在借上官灵一抄站稳之后笑嘻嘻在面具后面说了一个响亮“中”字。   那两个与唐洛然对过一掌的人此时只觉得如遭雷劈,浑身酸麻至极。好在二人总算是功力深湛,内腑受伤不重,挣扎着抢在神箭到来之前再度合力出掌,巨大的力道虽不若刚才激出掌间惊雷那一次强大,却也将空气推出了肉眼可见的扭曲。   十一支神箭同时顿止,仿佛撞上了城墙。   二人面露喜色,将体内内力催到极致,誓要将那十一支神箭挡在掌力之外,凭二人各自五十余载的童子功力破去那神箭的传说。   机括运转的声音很小,因为箭身就那么大,其中囊括的一切机关变化都要极尽精致小巧,发出的声音自然不能大到哪去。但就是这很小的声音,在那刚刚产生了一线生机的二人听来却不亚于来自地府的幽鸣。   石子相激和金属剧烈摩擦的声音同时爆开,而且是十一声同响。那些原本好似撞上城墙的神箭箭身突然如蛇脱般向后收缩然后炸开,强大的力道产生的推力与之前由神弓上那无数极细极韧的弓弦激发的力道叠加,这些重新拥有了冲击力的子箭从母箭体内脱出,刺豆腐一样轻松击穿了那二人连接堆叠内力筑起的“高墙”然后在这二位的身之要穴开了十一处并不通透的小洞。   唐洛然那个“中”字此时刚好响起。“噗哧”声连连作响,二人身上血花盛开,张府中立刻又多了两名不速之客的尸体。   此刻刚好唐洛嫣的星河坠地将那十二人惊退数丈之外。上官灵回过身去把背后重新交给唐洛然,然后再次开弓上弦,并不打算给那十二人处理惊讶或者寻求喘息的时间和机会。   与挽刀郎所在正对的张府另一边矮丘之上,有一拨看来并不怎么在乎自己选中暴露的人马架起了高台暖亭,百余人簇拥着一个女子齐齐望向正暴发激烈战斗的张府。   “大当家的,要不要换我们上去?机会难得,那神箭并非凡物,以上官灵如此频繁使用,必然已经累了!”说话之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尤其是笑起来格外好看,若是扔到脂粉堆里只怕是有去无回的主儿。   坐在正中软椅里的女子抬手一巴掌就把刚刚凑到自己身边一脸讨好模样的俊俏男子拍飞出去,那张明明很美却不怒自威的霸气面容上泛起一个嘲讽似的冷笑。   “若不是你拼命三郎次次出手都毫无保留,恐怕早就不知道死在哪条臭水沟里了。”女子对于自己刚才的挥手,感觉就跟哄苍蝇差不多,并没有就此坐直身子,仍然保持着半卧的舒泰模样,还没忘了拿过边上那老者递来的丝巾擦了擦手。   “白叔,咱们挖得这个坑还是太潜了。你看人家,机关都没开,神箭跟不要钱一样嗖嗖乱用,有什么本事就用什么本事,那是把咱们那坑又挖深了十倍然后摆上三大块诱死个人的美味烤肉勾搭人啊。”跟身旁这黑须白发的老人说话,这椅中女子的语气明显随意了几分。   老者微笑道:“反正饵就是用来扔的,元军第二批人马比之前的还要精锐,想来不用咱们亲自下去趟那陷阱。”   “上官灵留了不少东西没用,却一件件摆出来,明摆着就是要诱惑我们这些仍在旁观想做那黄雀的家伙们耐不住冲下去变成螳螂。”女子鲜红的双唇间啧啧有声,“问题就是张府不是枯木,这三位女眷也不是蝉呐。上官灵是我的,到时候不许跟我抢。”   女子才说到那句“上官灵是我的,到时候不许跟我抢”,身后立时嗖嗖嗖射来三件暗器。女子头也不回,甚至连举着的千里镜都没放下的意思。   三枚暗器在即将触到女子所坐软椅的时候陡然折反,被无形的力量以翻倍的速度激射而回。   手里攥着个鸡腿的年轻男人一歪头让过了自己刚刚吐出去的三块鸡胸骨,有些沙哑的嗓音带着三分威胁意味说道:“大当家的,说好了上官灵我自己抢到了就能作媳妇,你这明里横插一杠头我可不答应。”   “小李子。”女子说话同时微一偏头,背后精铁的椅背“啵”地一声多了个小洞,一根鸡腿骨挟着浓浓的杀气飞向天际不知所踪。   依然蹲在地上正在消灭另一只鸡腿的男人用很是认真的语气缓慢而有力地说道:“我说过,除了我表姐,就算是大当家的也不能在我名字前面加个‘小’字。”   女子冷笑一声,随手把那些因为刚才的鸡骨向内爆开的铁尖一一按回捏平,这才继续道:“等你打赢我,我就做你女人,而且再也不会加那个‘小’字。不过眼下你也只能认了不是吗?上官灵我来捉,捉到了还是给你当媳妇,放心。”   “那也要捉得到才行,万一跑了呢?人家那么多手段还没用呢,三个大箱子不是?”一个尖酸的女子声音从被称作白叔的男人外侧传来,浓浓的妒火听着就好像快成实质一般。    第112章 蝉、螳螂、黄雀、猎人(3)   大当家的重新窝回了软椅之内,名字就叫作李子的男人丢出去几块鸡骨头表示愤怒,不过可惜没打着目标反而把白叔那一侧的不少兄弟吓得急忙退到一旁。   白叔咳嗽两声,一伸手两边同时虚压了压说道:“别忘了出来之前说好的事,哪个违背,哪个回去就关一年的禁闭。”22ff.com   尖酸声音的主人不再怪笑不止,李子也重新低头去啃那只烧鸡剩下的部分。白叔平时极好说话,唯独执行门规的时候脑袋轴得不行,半点情面都不带讲的。不论是那尖酸声音的主人还是李子,自问都惹不起这个岁数越大越轴的好脾气老头。   唇角带笑的霸气女子看着千里镜中的一切,自言自语道:“你知道我的存在,于是诱惑我,可我若一直不上当呢?难道张府真是铜墙铁壁,能挡得住元军下一波进攻?前面两院的机关可都被我的那些白痴手下领着更白痴的一帮自认的‘渔翁’给趟干净啦。你还能怎么……呦?”   女子最后那一声“呦”尾音上扬,身旁白叔则已消失,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女子正前十丈,离地十丈的空中。   白叔满头的白发霎时全黑,脸上细小的皱纹随之消失不见,那张看来至少八十以上的面庞此刻竟似只有三十上下。   全名白一的白叔身子在空中微微侧过,右手向前探出,好似要折花摘叶,动作潇洒而自然。   就在白一伸出的右手食、中、拇三根手指微微合拢,作那摘取动作的瞬间,一支修长的箭羽出现在他的指间。   “噫?”白一这声三分惊讶七分赞赏,折枝的三指刹那变作双手十指尽至。当他这一声实则非常简短“噫”声过去,其人已站在大当家椅前七尺的位置,无数声爆裂或者机括变化的动静此刻方才追来,哗啦啦响成一片,伴着爆裂光影好不热闹。   “叮当”一声,一枝比刚刚短了许多也细了许多的箭被白一抛在地上作为那无数声响的最后终结。   大当家豁然起身,一拍白一肩头笑道:“有什么可琢磨的?神箭就是神箭,刚才开弓的要是张云,我们都只有拼命逃的份,而且还不一定逃得掉。”   白一没说什么,甚至没去看十根手指上因为剧烈的摩擦渗出的点点鲜血,他只是想了想大当家的话,然后那张已然恢复了八十多岁模样的老脸上现出还算满意的表情,说道:“我这条老命能换。”   “滚边上去,我能舍得?整个山头我就你一个长辈,死了之后过年让我拜你画像啊?别废话了,上马出发,记得都给我依计行事,那座院子里的女人可没一个好惹的!”大当家的一把扯下身上厚重裘袍,露出包裹其中的健美身姿,第一个往丘下聚马之地走去。   两名中年棋士原本正在棋盘上杀得如火如荼,此刻执黑领先者却突然弃子认输,搁在平时一定不会认账而且一定会拉着对方再来一局的执白子者却二话不说把棋子黑白分开收进各自盒中,夹了那似铁非铁的棋盘就跟在那一身黑袍的执黑者后面。   白袍执白者把白子棋盒塞进腰间布袋,抬头瞧了瞧夜空:“师兄,时辰比咱们算得早了些许。那女人沉不住气了?”   黑袍人从鼻腔里飘出一声满是不屑的冷哼,拍拍手招来同样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翻身上了黑马之后才开口道:“因为院子里那几个女的太厉害,刚才那一箭差点就废了白一吃饭的家伙事,她能不怒吗?说到底还不是落进了人家挖的坑?下乘!”   白袍上了白马,加之那张惨白颜色好像营养不良一样的脸,真是上下雪白一片。他摸了摸爱马的鬃毛,咧嘴露出同样雪白的牙齿笑道:“下乘归下乘,院子里那三个还不是一样没什么好办法才这般折腾的?师兄,咱们真要去趟这浑水?再等等去捡个漏就得了,何必受这个累。张府可真是诡兵门帮忙建的,而且那匹白马咱哥俩的坐骑可追不上。”   “你要能说通你女儿和我女儿,我立刻打道回府,啊不,立刻快马加鞭去救人帮忙,然后转天再给张云送张拜帖交他这个朋友。”黑袍人一句话就把白袍人彻底噎住,只能苦笑着尾随黑袍人往那七里之外的张府所在行去。   挽刀郎没看清楚神箭到底是怎么就突然从张府之内被射向了五里之外的方向,但他看到了那个骤然出现在空中接箭的男人,看到了对方成功接下了那一箭。   挽刀郎手里的千里镜并不能真得一窥千里,甚至于连相距八里多地之外那男子接箭的过程都看得不够分明,但是经历过许多次生死搏杀的挽刀郎可以确认,那个男人凭一人之力接下了神箭。那个男人所属的势力必然是一只质量上乘的黄雀。   “蝉?不对。螳螂?我才不干。”挽刀郎低头给自己腰上的伤口换上了有麻痹效果的药,嘴里嘟囔来嘟囔去都是虫子和鸟的事。   传令归来的二十听到挽刀郎的嘀咕声,皱了皱眉,然后蹲在对方的面前晃了晃手。   挽刀郎双眉一抖,笑道:“我没瞎,也没傻,更没有把张家不当作大饵,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想象力差了点,想小了啊。”   二十撇摘嘴,刀锋一般的目光扫光对方的脸,冷笑道:“你把你的名号让给我,我带队去打。”   “开玩笑,这次弄好了回去我就准备去捅前十人的后庭花,怎么可能交给你这个爬上去十有八九就会弄死我的女人?”挽刀郎嗤笑两声,一起身便往山下行去,“告诉还活着的蝶舞成员,咱们不潜不藏了,就跟在巴特那喀将军的后面,当游骑。”   二十没有再说什么,比起之前,经历过刚刚那神箭之威的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讨厌挽刀郎,甚至开始有一点点敬佩这个凭着实力一步步爬到如今位置的男人。她紧随着挽刀郎走下山去,还活着四十五名蝶舞探子紧随其后。    第113章 蝉、螳螂、黄雀、猎人(4)   上官灵能感觉到自己控弦的右臂正处在怎样巨大的负荷之中,强烈到已经无法忽视的酸痛,整条右臂那几乎无法压制的颤抖,这一切都在不断地提醒着她不要再去使用箭囊中剩下的二十四支神箭。   上官灵确实在短时间内不需要再运用手中神箭,因为此时的张府中已然暂时恢复了安静。不论是前院冲进来的那些送死之人,还是后院这二十一个以高手之躯做那探路石子的角色,都已经变成了安静的不会给张家带来麻烦的死人。   负荷最大的上官灵选择了晚些休整,因为此时的她正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类似于张云的山海望气,虽有所不如,却也能够灵敏地感知天地间那些游移流动却肉眼不可见的神奇事物。这种状态最适宜警戒,而上官灵此时还没到会一跤坐倒的地步,自然而然就选择了后休息。   唐洛嫣和唐洛然二女自不会与上官灵矫情这种谁先谁后的问题,二女点清补元丹之后立时服下,就站在原地开始调息。她们要抢出上官灵休息的时间,这时间非常之宝贵,因为即使刚才上官灵射出的那支至强的神箭似乎也没能杀伤成功,但那支箭已经取得了她们想要的战果,于是才会有短暂却宝贵的安宁时刻。   唐洛嫣和唐洛然二人迅速消化了的体内的丹药,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重新站起身,背好了属于他们的箱子。唐洛嫣向上官灵打了手势,然后与唐洛然二人面外背内,把上官灵守在正中。   再次及目远眺,上官灵很清楚,不论谁是蝉,谁是螳螂或者谁是那黄雀,只要能动起来,那么蝉不一定会被吃,黄雀也不一定会是那最后的赢家。她正是基于这个想法,才会不惜让负荷骤然升到顶点,硬要射出那一箭逼对方踏入她将计就计的布置。   上官灵放下手中的神箭,将右手捏着的一支神箭放回箭囊,随即一连吞下九粒补元丹,站在原地开始调整内息。灵犀劲本就擅长通络,这十年来与张云的互相参详更让上官灵在这门家传的内功心法上有了长足的进步。她感觉到体内状态的恢复走上了正轨,便即睁眼望向张府之外重新集结而来的元军,望向那些不敢像之前那般轻易前推的炮营。   上官灵心知自己开始时的狠辣手段埋下的种子已经开始结果,而接下去要应付的那只“黄雀”,就要看对方的实力和自己手里的底牌到底谁能更丰厚一些。   唐洛嫣并未收起星河坠地的状态,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至少能承受连续服用四十五粒补元丹的副作用,所以在确保不会提前因为药力导致进入内力空虚的状态之后,她选择了在把星河坠地控制在最小范围以备随时回到最强。   唐洛然功力不及姐姐和上官灵,所以按照事先上官灵的安排,她第一个将从背后的箱子中取出了新的机括与自己的甲胄相连。三十六支由现任诡兵门后堂堂主南宫芳芳和奇堂堂主唐莺合力改造加强的龙啸连铳被装到了甲胄上,七十二个精巧并且尽可能将重量缩减的弹药袋把原本纤细的唐洛然“装点”得如同一座活的武器库。即使已经如此武装,唐洛然背后那个铁箱子依然仅仅缩小了三分之一。   上官灵原本一直盯着远处那渐渐清晰的马队,忽然间感到一阵怪异,于是扭头向北方看去,齿间倒吸的冷气发出尖细的轻响。   “姐姐?”唐洛嫣被上官灵倒吸气弄得有些紧张。   “不碍事,既然此时便动了,终归就只能是黄雀。”上官灵重新望向那集结一处准备继续用最傻却绝对是现在最有效的冲锋方式打破张府防御的元军,瞧见了在元军尾部出现的那支队伍。   掀起这一切的就是你吗?也许之前出计分散我张家实力的不是你,但终究是你的选择导致了眼下的局面。   上官灵开口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日谁是黄雀尤未可知,但绝不能多出一个站在树下准备射雀的猎人。计划有变,一会儿鞑子再次开始进攻,我会启动扶龙阵,咱们借阵去杀那元军队伍末尾的几十骑,然后去迎上官家的援手。”   唐洛然猛地放下手中的千里镜,转头看着上官灵惊讶道:“灵儿姐姐,怎么突然要变计划?元军的炮营在后方,其它火器也有大半未动,此去危险不小。”   唐洛嫣没有开口,但投向上官灵眼神里也是同样的意思。   上官灵往元军尾部方向一扬下巴说道:“你们往那边看,元军队尾的那支人马就是此次咱们张家大麻烦的实际挑起者。那个主事人脑袋很好用,咱们如果按原有计划行事,我准备的陷阱只怕无法在陷住江湖势力的同时再去对付那藏在鞑子军队后面妄图渔利的东西。如此一来只怕会有些不利,但若是就此反冲出去,我是不信那个来自元廷的走狗还能有什么计谋来应对这种看似愚蠢的手段。”   上官灵言语一顿,想了想才继续说道:“这一次我不能不把事往怀处想了。咱们三人若是分散,按计划洛嫣去寻一剑阁,洛然去寻上官,我独自西行再向北折,引开追兵之后寻机上越天山。到时路上记得易容且定要多加小心,不能让目的地太过明显被人窥了行踪既而惹来麻烦。”   唐洛嫣点点头,上前拉住上官灵的手说道:“姐姐所言不错,但事有两极,这一次虽说让敌人捡了一次机会,但最终结局尚未定死。”   上官灵微笑着反握住唐洛嫣的手,又拉起唐洛然,用力地握了握。   “我们当然都要活着,张家也不会灭。”   元军开始冲锋,重骑打头,轻骑左右两侧策应,步卒紧随重骑之后,再之的就是奔行中亦能放箭的弩队。炮营未动,火铳也不过冲上去二百支,剩下八百铳人人骑马,他们在等着后面那个自称挽刀郎的命令。   挽刀郎目光冰冷地望向张府。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三名站在制高点的女人,但他清楚,那三个张家的妇人远未到油尽灯枯的时候,这一场捕杀与被捕杀,到现在也没有定下各自的角色。   “各安天命是好,但我今日却必须达到目的。”挽刀郎感觉着腰间被神箭擦出的伤痛,冰冷的目光多了几分狰狞。    第114章 滁州城外   莫万堂是真的没想自己当的这个承天地除虏会的滁州分舵舵居然会是如此的糟心,原本以为自己终于时来运转可以玩一把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痛快行径,结果这才几天,就大半夜的被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从青楼里追到小巷中。   大冷的天,阴寒的气息嗖嗖往肉里钻,莫万堂却只有一条单薄的从被上撕下来的布条勉强裹住了腰腹之间的要害部位。还好莫万堂除了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布条,倒是没什么闲工夫去在意自己眼下的状态,反正也是夜半时分,只要逃回了舵中,还怕那手里拿根柴火棍当刀使的刺客?   不幸的是莫万堂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那个刺客。是问一个提了一根不知道从哪顺来的柴火就能把他堂堂一个习武三十年的人打得只能抱头鼠窜的刺客,怎么可能让他莫万堂顺顺当当地回到老巢?   拐了三次弯,屁股上挨不下六棍子,莫万堂当然不会在乎自己被人家当小孩子一样抽屁股,但是接连三次都没机会往朝向舵堂所在的方向转弯,自己的大呼小叫似乎又根本没别人能够听见,这位好歹也是位习武之人的舵主已经开始隐隐感觉到了这刺客的来头。   难不成这人就是那张云?莫万堂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让自己敢于去猜测对方的身份,可惜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再回头去看那刺客模样的打算。   怎么可能是张云?传说那人在张府外以神仙之姿发出了极强硬的表态,怎么可能对付自己这种小鱼小虾都要拖这么长的时间?   不对啊,这刺客刚才那六下子哪一下都足够把我宰……掉?   丧家犬一样被赶着跑了小半个时辰的莫万堂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同时也发觉了另一件事。他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大呼小叫似乎根本没别人能听见,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腾挪之间居然都是在各个房顶上窜腾,想明白了对方那六棍子为什么抽得越来越轻。   不是对方追不上自己,一切都源自于二人之意只怕巨大到难以想像的实力差距。莫万堂惊恐然后很快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有些凉。随后看到的事让那份凉意进一步加剧,他看到了滁州城外的景色,然后那颗微凉的心就被浇上了桶足量的冰水,变成了透心凉。   “跑得有意思么?”一直闷不吭声追在莫万堂身后的刺客突然开了口,把这位舵主吓得一抖。   莫万堂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他只是害怕自己说错什么,然后就导致了这条远远还没活够的命就此跟这个花花世界永别。   刺客看来很明白这位承天地除虏会滁州分舵舵主的想法,倒也没为难他。   “我在四面城墙上各蹲了一夜,你是不知道既要小心翼翼不能露了行藏又得望气,还要不停穿梭行走,啧啧,真不好受。能堵着你虽说不是蒙的,不过能托你的福知道了天阴教此地分舵的位置真是不错。我问你个问题,若能好生答了兴许我会许你些好处。”   汗如雨下的莫万堂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了一句他真是永远都不想听见,至少不想在这种境况之下听见的话。   “差点忘了说,我就是张云。”   刺客,也就是张云轻轻拍了拍莫万堂已经汗透的肩膀,几步转到他身前。面色沉静如水的张云盯着莫万堂的双眼,缓缓说道:“刘老四,谁杀的?”   莫万堂脑子里刚刚转过了无数个问题的答案,比如教中都来了何人,城中都有何人,埋伏他张云的计划如何,等等等等,可偏偏就没有关于那个如果不是指名道姓他莫万堂都想不起来的人。   那个人是张云安排在这滁州城内的眼线。莫万堂终于无比确定这件事情,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对方的问题太过简单,可他莫万堂应该怎么回答?谁杀的?说是别人他会信吗?说是那几位足以与他匹敌的教内高人?   “真没想到我手下一条眼线也值得这小小滁州城里挤着的诸多高手们联袂出手,刘老四死得不亏。不过老四啊,你这家伙有没有想过,你把这些势力都给搅和出来,又留了那么条线索给我,岂不是要让我不要替你报仇?可元璋下一步最佳的目标就在这里,你的仇人也在这里,而且你还口口声声称我恩人。恩人有这么当的么?”   张云目光一挑,似乎有些不好意地笑了笑。   “自言自语,不好意思。你也不用想了,多废脑子?那青楼里死了十多人,有嫖客也有女子,听说你是幕后老板?”张云脸上的笑在莫万堂看来跟九幽地府来的黑白无常也没什么差别,他还在慌乱地想着要怎么应付这个问题,就发觉自己眼前突然没了张云的身影。   他走了?莫万堂眼前突然一黑,这才明白原来并不是张云走了,而是他自己立刻就要前往九幽所在。   随手扭转了莫万堂的脑袋,张云微微叹了口气。他背后的滁州城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甚至可以说是摆明了的陷阱,若有半点想要玩阴的,又为什么要杀了刘老四?   我一定会闯的,为了很多个理由。张云看着远处的城墙,沉静如水的面容透出了凝重的意味。   “先宣告一下我来了比较好?”张云眉头拧起,抬起的右脚又收了回来,反复数次之后最终还是放弃了一步踏上那滁州城头的方式。   唤来夜香,张云一去数里之外,那是广袤的丛林,那里有刘老四来到滁州之后就一直在为他的到来看守的东西,当然也一定会有那些很想见到自己又很怕见到自己的人。   就从那里开始。   张云轻夹马腹,感觉到主人气机流转之间的怒意,夜香重重地打了两个响鼻,骏美的肌肉骤然暴起然后松弛,期间产生的巨大能量极为高效地转化成恐怖的速度。   夜色中有墨色闪电倏忽而过,不过盏茶的时间过后,密林之中似有一阵微风,血雨骤闪而过。   四十五具尸体足够表达张云的怒火,美中不足大概就是没人能够去城中报信。张云取出了自己当年让刘老四带来藏起的东西,一张面具,一把混金长伞,和一份经历多年累积的册子。    第115章 白衣孤身入城来   清晨来到,阳光毫不吝惜地把温度和光芒撒落在滁州的城墙上,道路间,屋顶上,昭示着新的一天到来。并不算高大的城门渐渐开启,还没完全醒过来的城门卫慢悠悠地推开城门,然后瞬间清醒。   好俊的人!   士卒被身后的同袍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然后他就不得不再去推一把自己的同袍,因为这兄弟此时跟之前的他一样,望着门口那个白衣仙家出了神。   白衣神仙缓步入城,那个向来喜欢顺手牵羊的城门官居然都忘了去克扣些许好处,只是站在原地想着自己那个号称美人的娃娃是不是终于有了足够匹配她的男人。   张云没有易容,没有改扮,白衣玉带,背伞入城。清晨的滁州城还很安静,街道上没什么人,偶有鸟鸣响起。张云知道自己这时候入城对于那些处心积虑要算计自己的人来说实际上是相当不错的,没有人流的妨碍,他们可以轻松地确认自己的入城,然后开始行使他们的计划。   当然,选择这个时间,选择这样摆明姿态入城,对于张云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事。对方能够痛痛快快地看到自己,感受到并且意识到自己这一次入城态度。只要能感受到,就意味着那些对手会选择应对,选择应对就意味着变化。   只要有变化,那么就代表无定式。张云需要的就是无定式,当一切都在变的时候,随机应变的能力就会成为超越布局的首要存在。   大步前行,张云已经听到了那距离城门最近的客栈中鸡飞狗跳的动静,当然,那动静实际上很小,小到普通人根本无从察觉。   张云微微一笑,他曾想过城门附近就会有对手的安排,而昨天敛息上城墙上望气所得也证明了他的想法,只是没想到原来对手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光明正大”地进入滁州,结果反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搞得几十人在客栈中上窜下跳,生怕来不及完成本应有的布局。   客栈里折腾成这样,难不成真不怕我听见?总得来个把人扰乱扰乱视听吧?   张云仰头看天,身子微微一顿,一支细小的针从他喉前半寸的空气里划过,随后上万根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中闪烁着青幽诡异的光芒的细针无声而来,如同一张细密轻柔的大毯从天而降。   张云转过身,挑眉微笑。他知道刚才那第一根针就是想让自己原地停步,而且这长“针织”的大毯也并非真正的杀伤手段,脚底下那几只打洞的土耗子正举着手中不知什么类型的兵刃等着他应对那张大毯。   吸气,张云四周的空气流动骤然回旋,连带那些原本会覆盖一个平面的的细针突然聚拢,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状尽数指向张云所在。   张云偏过头瞧了一眼地面,然后耸了耸肩,轻轻横移了一步,继续前行。   细针入地的声音又小又密,地面上刚刚产生的些微拢起立时因为上万根细针的入地重新平复下去。也许当行人渐多,有马车过此地时,突然陷了车轮以后才会发现下面的坑里有六名满身是血,皮肉之中尽是细针的死人。   当然现在道路上仍然只有张云一人,不会有人知道地下突然多了六具尸体,但那个发针试探之人却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   可为什么街上那人并没有对自己动手?发针人想不明白张云此刻的意图,却也没有就此退去的想法。他被安排的任务其实非常简单,也非常残忍。他必须在自己还活着的每一寸光阴之内不断尝试去杀死那个正信步于滁州城内的男人,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任何手段。   在苏州苏家做了二十五年客卿的绣花郎绣了二十五年的花,除了每天早上带着苏家上下老小们做一做那古时候传下来的五禽戏活动活动身子骨,这位从三十中年步入了五十五老年的绣花郎还真是再没有多余的活动。可就是这般看似把一身精熟武艺荒废了的二十五年,却让他绣出了另一番天地。   比如刚刚那万针成毯的手段,比如眼下这踏檐如滑于绸面般无声而顺畅的动作和手腕好似刺绣般不断弹出的长短细针。   每针皆连有一线,以金、银、铁、人发、产于南海热带的一种特殊贝类熬出的白胶以六种不同的火候经二百个日夜炼制而成,柔软却韧性十足。绣花郎一直认为自己的这项创造不亚于诡兵门一直以来最为骄傲的“水织丝”,是以美其名曰“火绒线”。   线中胶遇火即燃,有数千根火绒线组成的巨大网络从无形到有形,把缓步而行的张云包围期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   绣花郎面色凝重,并没有困住敌人的喜悦。他几乎是在将腰包中那九千八百根连有火绒线的各式细针发出之后立即抽出腰间另一侧的火折,火石的摩擦让火折在抽出的同时点燃。   身子前窜,绣花郎从屋顶跃向地面,同时将手中火折掷出。火绒线的牢笼骤然轰燃而起,巨大的响声和冲天而起的火焰瞬间让滁州安静的清晨“热闹”起来。   绣花郎双眼瞪至极限,将一块浣火布罩住头面,拨出背后两柄短剑直扑那剧烈燃烧的线笼所在。   “就这?”熊熊燃烧的线笼之中钻出两字,随后那座就算内有熊虎也休息脱困的牢笼突然翻起,整个内翻外外凹内倒扣向才将一双短剑拔出小半的绣花郎。   绣花郎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并未就此改变前进路线或者招式,漫天剧烈燃烧着的火绒线将绣花郎包裹其中,却没有立刻对他造成足以影响其动作的伤害。   “什么狗屁的火绒线,流言果然不能信。”十五字从张云口中飘出,语气淡漠而轻蔑。他在说话的过程中捏住了绣花郎从无数燃烧火绒线中刺出的两柄短剑,以左击其右至二剑齐断,随后反弹两枚断掉的剑首,然后反手一勾那依然在燃烧的火绒线向外一扯。    第116章 打照面   火绒线骤然受到巨力拉扯,原本就算是两头各五匹骏马亦拉之不断的火绒线被张云这么一扯一甩居然就变成了无数焰火一般的碎屑,而这些碎屑四散纷飞的轨迹更是如同进入了数十条早已刻画在空气中的渠道,精准地打进了四周的民房中,地面下,屋顶上,甚至是那些看起来并无异样的墙面里。   其时张云一句十五字不过才吐出个“什”字,那位绣花郎便已无法再听到后面到底是些什么字。这位被他以神怪视之却依然用远远超出他想像的简单手段夺去他性命的对手,甚至仅仅只出了半招,这半招包括扯碎那巨大的火绒线牢笼并且让那些炸开的细碎火点成为强大的暗器去屠杀四周潜伏的刺客。wWW.22ff.com   数十声闷哼或者骤响而息的叫喊在方圆三十丈内此起彼伏,张云并不怎么关心这些人的生死,因为此时他正将甩那牢笼时高高扬起的手骤然推出。   一个闪电般冲来的肉团在与张云推出的手掌接触了一瞬之后以更快的速度退了回去,不过这一次回去的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张云收起拇指、无名指和小指,指食中二指作剑,横腕内勾。天地间气机受张云此时方才真正涌出的凌云内劲牵引倏忽横扫,如剑掠过地面。   张云身前丈余之外地面凹陷数尺,有一丝混了尘土的血液从缝隙中溅出点滴暗红。   缓缓吐气,张云忽然往前疾行两步,身子扭转,将伸出右臂作鞭回抽,落到后腰位置时再翻腕,扣指一百单八。   有那集一人毕生之功力而来的一剑自首至柄尽数变作细碎粉末,落在地上刚好又是一柄长剑形状。出剑之人踉跄奔过张云身侧,回身欲望一望这一指扣碎了自己穷三十年之功养出一剑的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可惜涌出口来的鲜血同样也在从他的眼中涌出,除了红色和越来越明显的黑暗,他什么也没能看见。   热闹的场面至此终结,张云的一吸一呼也到此完成。   承天地除虏会、紫翁山、苏家、元廷四方联合组成的试探小队共计六十五名成员,全部死亡。此次试探最大的成果,就是发现张云对付这六十五人根本未尽全力,甚至吝啬于多一次呼吸。   元军终于醒过味来,发现了这是一场完全针对于那个神仙一样的白衣人的刺杀,但他们不明白这白衣人看来根本未曾动过,为什么四周会墙倒屋塌,地陷人死?之前那冲天而起却在同样短的时间内消逝不见的火焰又是怎么回事?   城门卫的头头终于想起上头似乎有命令若是发现凡有人在街头引发打斗就要先拿人下牢的命令,正要举起手招呼手下们抄家伙上去围那正要绕过一处好似凭空出现的陷坑的白衣人。这位身为十夫长的小头目还没能发出声来,忽然发现自己不这眨了一眼皮,居然这条街上就变成了空无一人的状态。   乖乖,不会是妖怪吧?这位十夫长开始庆幸自己刚才有点看傻了没能及时出声,是问哪个人愿意去面对一个可能眨眨眼都能杀人的妖怪?至于嫁女儿什么的,更是干脆算他娘的吧!   张云进了客栈,一掌拍死了明里笑着迎上来实则做足了拼命准备的掌柜,随即那通往后院的门变成无数碎木条四下飞出,把那些想要逃跑或者想去报信,甚至是想找地方藏起来向他施以刺杀的人一个个钉死在地上、墙上、柱上。   捡了一张桌子坐下,张云微笑道:“我瞧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高手,但想来你们一定是准备足了人手,至少是能够擒我杀我的数量。何必再用这些无聊的试探?你们知道的,这些人连让我多消耗一些都办不到,何况是刺杀?不如坐下来谈谈可好?”   无人回答张云的话,倒是他听见了细微的“嗞嗞”声。   唉,这么早就上了炸药,后面怎么弄?直接把几大高手或者十几大高手列成一排出来围攻我?张云的心底稍稍有些后悔,后悔他过早过于突然地进入滁州。他应该等那承天地除虏会分舵舵主之死再发酵一下,等那些人重新拟定新的应对手段,然后入城,换一种温和的手法刺激他们。   眼下的这些变化有些剧烈,也许能让对手感到手忙脚乱然后忙中出错。实际上这种过快过剧烈的变化也能让张云把握不准下一步的应对方式和时机。   就如同眼下即将发生的爆炸,张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离开客栈,重要回到街上。而这一定是那些匆忙离去的埋伏者最想看到的,就算他们并没有准备好后面对付张云的办法。   踏步上路,张云没去理会身后因为地下爆炸而迅速倒塌的客栈,而是把目光和注意力同时放到身前这个商人的身上。   “你不是苏万贯的减肥版,不过看来你也是个出色的商人。”张云笑了笑,“我擅望气,所以你不必吃惊,就算是装的也不必。”   “哦?望气?诡兵门的那门怪手艺么?”男子笑了笑,摸着下巴上细微的胡茬盯着张云的脸说道,“有意思,很久没见过能跟我在面容上一较高下的男人了,可惜咱们是对手。”   张云挑了挑眉,看着对方说道:“你的自信倒也不是没有根据,不过我没打算跟你比这些没用的东西。既然见面了,不如聊聊你们有什么打算?”   “你不想先知道我的名字?”男子似乎有些意外张云的直截了当,因为这似乎与他听说的那个少年出江湖便搅起大风大雨的人不太一样。   张云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不满或者不耐烦的情绪。   似乎知道对方会如此反应,男子咧开嘴露出那雪白的牙齿笑道:“我叫莫过河,呸呸呸,假名用久了闹的。重来啊,在下萧生。”   “还报星君?”张云平复的眉头再次挑起,意外之中又有些理所当然,“嵇家来人了么?哦对,还有那位计光玄或者应该说是嵇玄峰是不是也来了?刚才那些刺客都不大地道,可没有他的手下。”   萧生似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果然不该这么早就打照面的,跟你谈生意估计比跟苏胖子还麻烦。”   “反正你要拖时间,我不想被拖时间,大家都痛快些可好?”张云没有等对方的回应便直接继续,“我其实就想问一句,谁杀的刘老四?”    第117章 麻烦配合一下   萧生两手一拍,咧嘴哈哈一乐:“果然果然,你一开口还真是问这个。虽然你问那事里有我一份,不过若我说是天阴教挑的头斩的首,你能信么?”   萧生两眼紧盯着张云,带着商人的市侩,带着江湖中人的锐利,带着经历世俗之后的深沉。倒不是这位当年的还报星君如今的嵇家女婿故意装帅,实在是对面那位的望气之术搅得他不得不如此作为。   张云看着对面那位的目光变化,半晌之后耸肩笑道:“有个回答就行,我不太关心是真是假。”   萧生的身子突然猛晃了几晃,四周空气里数十声沉闷却极轻的动静响起。接连扭了三回身子,最终不得不撤开一步然后再退一步的萧生总算没有跌倒,但他身前的张云已经消失不见。在张云之前站过的地面上有两个一寸深的足印,不丁不八其站法与常人何异?   “看人都能把人看成这样,啧啧,是我老了还是这位太厉害?”轻轻咳嗽一声的萧生抚了抚胸口,看着刚才其实已经进行了偷袭却未能建功的妻子笑了笑,“那小子刚才眼里一剑手中一剑,咱们拿不下来没什么不正常,凌云九剑嘛,都上了天了不是神仙是什么?”   嵇妙玉难得白了自己丈夫一眼,走到萧生身边轻轻挽住他胳膊笑道:“你把事都捅到天阴教去了,哦,承天地除虏会是吧。你就不怕张云去把那边折腾了,然后人家承天地除虏会没地方撒气毁约来找你?”   萧生撇撇嘴笑道:“二叔看不惯天阴教的作派,管它是叫天阴教还是什么承天地除虏会的,自然能阴一次是一次。我是商人,又不是江湖人士。这种能阴别人顺带卖人情还没什么纰漏的事,不做白不做啊。”   嵇妙玉翻了个妩媚的白眼,萧生哈哈大笑着揽住妻子纤细柔软的腰枝拐进了边上的小路,把这城门口的烂摊子送给了一直没敢上前的元兵。   张云会相信萧生的话吗?萧生自己都不信,而作为张云本人,那自然更是不会相信。   张云依然选择了“相信”,萧生有他的目的。拖时间,调整利益变化,让他张云更深地陷在这座滁州城中。   张云同样有自己的目的。他需要在对手的网可以使用之前尽可能破坏对方的计划,为自己留下一条更好的出路,当然,最重要的是去完成他想要完成的几件事。   比如替刘老四报仇。   承天地除虏会的滁州分舵并不是什么大的分舵,这座表面普通但里面机关暗道一样不少的院落原本只有四十多人常驻,但今日却硬是翻了一翻不说,还多了来自承天地除虏会天目堂、隐堂、紫薇堂、遂人部的十余位高手。   原本常驻在滁州分舵的人这几天很是兴奋,只是他们的兴奋与他们那位舵主不太一样。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尤其是这些一直只自称天阴教徒的教中老人们看到那几个平日里根本无从得见的教中绝顶高手出现,更觉得除了无上的荣光和骄傲,天下根本没什么人什么事能够阻挡自己。   没有人会像分舵舵主一样想到为什么需要这些高手,尤其是那和位绝顶高手前来。当然,即使是那位已经被张云拧转了脑袋的舵主也没有多少畏惧的成份,他更多的是激动,是将要参与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教中行动,然后有可能大升特升的激动。   然而随着滁州分舵舵主的失踪,那些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见到舵主然后闲扯几句的滁州分舵成员开始本能地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事不太对头。   而那些外来的教众则表现得更加紧张,尤其是那四位绝顶高手忽然同时离开分舵所在,让这座不大的院落中的紧张气氛瞬间加剧了数十倍不止。   所有的承天地除虏会或者说天阴教教众都把自己用得最为顺手,最为强大的兵刃带在身侧,都把精神提到了最高,随时可以出手,自然就随时可以逃命。   “梆梆”的敲门声忽然响起,就好像突然有人在紧绷的一统上拨了一下,院子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没有人开口去问来者何人,甚至大部分人都已经抽出了兵刃。   “我是张云,天阴教的诸位,你们那个新名字太长了,我还是叫短的顺口,见谅则个。”   干脆利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好似同时响在院中所有人的耳边,并没有隔了一层门板的感觉。   几声零碎的抽拔兵刃声音响起,院子里不再有人敢大剌剌地收着兵刃站在那儿,更多的人则已经作好了拼命的准备,当然,是拼命逃跑。   门闩无声从中一断两半,门自然也随之缓缓打开,露出了门后的人。   天很晴,所以视野很好。白衣玉带后背铁伞的张云就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望着一众有些傻掉的天阴教众。他笑着拱拱手,发觉对面这百多号人居然没一个知礼而回礼的,只好决定先开口:“我来这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想问问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刘老四的人?”   有一名天阴教众忽然想起了舵主和那几位教各元老的命令,于是鼓起勇气想要大喊:“我们手里有……”   好像鸭子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这名距离张云原本少说也有五丈多远的教众突然发现那个煞星居然已经站在自己面前。更可怕的是这名教众发觉自己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连那种窒息时的哑咳也发不出来。   “这个不是我想听的。”张云伸出一根手指,在这名教众的眼前摆了摆。   “刘老四的……”   “人……”   “我们有……”   “他……”   所有想要表达关于“刘老四的妻儿在我们手里”或者“我们手里有人质”这类意思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因为不论多少个人从多少个方位开口,都会发现张云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然后再也无法发声,只能痛苦地死去。   张云身前又有一人倒下,他再次转身,将目光投向一名干瘦的天阴教众:“这里的机关是你布的?”   那名教众身子一抖,显然没有想到对方竟能够一眼看穿那些机关,更能够一眼认出是谁布置了这些机关。   “天阴教天目堂?真好意思起这名字,更可笑的是居然想跟诡兵门在机巧一道上比肩而立。”张云缓缓摘下背后铁伞,脸上尽是冷酷之意,“我也不跟你们废话了,今天我来就是要杀人。最后留下哪位,到时候麻烦配合一些不要让我浪费时间。”    第118章 制造混乱   不论是隐堂来人,还是其他几部,所有的天阴教众都在张云的手握紧那柄长铁伞的同时变得狂暴。没有人下达命令,但所有的天阴教众都开始不顾一切地扑向此刻刚好就站在院子正中的张云,形如疯魔,势要拼死。   他们大多数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恐惧对方握住那柄只是看起来比较怪异的长伞,但这些人大都是见过血杀过人的,所以对于心底里泛起的恐惧向来极度重视。   眼前那个人握住了伞柄,给这些天阴教众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生命已经被对方握在手中,随时可以捏得粉碎。既然生死已假他人之手,有何理由不去拼命?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一幕的出现,数十人同时往中间扑去。什么暗器、短弩、飞掷的兵刃甚至火器全都往那院中间的张云身上招呼过去。此时出手的人不在乎明枪暗箭,没想过实招虚招,要得只是一击全力,务求杀敌。   张云的动作没有停顿,所谓行云流水就是指他眼下的身姿动作。   铿锵声中链剑骤现,银光长龙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形闪电,一声金属剧烈摩擦的刺耳锐啸过去,链剑最终直落在张云身前,十八丈长剑盘龙昂首将张云护在正中。   “天阴教的几位高手,你们这时候还不想现身,真打算等我拆了这院子,连带把地底下那几十只耗子都踩烂了才肯露面么?”张云的声音并不大,但他知道那四人一定能听见。   院中安静依旧,这时候的太阳还没升到高空,街上才开始渐渐热闹起来。   张云安静地站着,半盏茶的工夫一动不动,却只听到了地下未见停止的动静和四周流血的声音。   张云皱眉,声音里多出了几分不耐之意:“不出来?好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张云说罢腾身而起,自那渐渐边片相融的血池上掠过,抡圆了胳膊将手中链剑甩出。十八丈长的链剑被一条几尺长的胳膊甩动,按常理说那是怎么着都不可能抡直的,可偏偏就在张云这看来很有些狂气的一抡之下,那十八丈长的链剑当空扯得笔直,好似一条真龙怒啸而来,直愣愣砸进了前方一切可以砸到的东西之内。   张云左手一探,与右手配合扣动七处机括。前方那被砸开十八丈长的豁口传来无数或细密或粗犷或响亮或沉闷的声响,伴随着无数血肉破裂生命死亡的动静,如银瓶乍裂,刹那绽放之后消失无踪。   张云再动机括,哗啦啦声中剑消而伞复,重新被他背在身后。   那六十多名藏在房后屋中的各堂各部好手,那些原本打算在张云要离去时拼死偷袭一轮的天阴教众,就在张云这突如其来的一记硬砸之后,被无数暗器机关搞死。这数十名天阴教众死法不尽相同,若要被元朝中专司审讯之人见了,只怕会一个一个抬回去详加研究。   张云并没有当去拆剩下房屋的意思,因为院中已经可以确定没有他想见到的对手。他再次从那方新成的血池上穿过,这一次他没有耍那凌虚而渡的本事,反而一步步走得极稳。只是不论张云落脚多慢多稳,不论他的鞋底与地面接触得多么紧密,那些才开始变得粘稠的血液都无法沾到张云的脚上,如同惧怕这双脚踏下一般四散开来。   开院门而出,外面那些震惊于院子里刚才那一个巨响和烟尘的人们看到了内里的场面,却没看到有人走出来,仿佛是一道清风吹开了院门,将那方血池展现在世人面前。   场面开始混乱,可就在这些大吃一惊既而开始恐惧想要逃远一些的平民将要动作时,一条裂缝陡然从院子的最深处直裂到口,只到门槛,无分毫外溢。   地裂的动静不能算小,所以大部分人被吸引了视线,于是紧跟着他们就看到了更加惊人的场面。   地面塌陷了,并不是简单的浅浅的凹陷,而是骤然间整个院子的正中心有一块两丈见圆的地面下落,同时以其为圆心,四周有九条刚好一人宽的深沟出现。   几道细细的血泉喷起,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那地下刚刚有什么人因为这场塌陷而死。   尖叫和混乱开始充斥着附近的街道,尘烟弥漫,所有的人都在跑。   张云成功制造了混乱,然后在飞扬的尘土和奔跑的人群中敛气消失,不再为任何人监视。   苏万贯听着扮成平民的属下的报告,把最后一口早餐倒进嘴里,拿起锦帕抹了把嘴,端着天下仅有两把之一的云泥茶壶晃悠着来到正自闭目自习早课的罗义身边,把对方手边小桌上杯中的茶水倒了,还上自己壶中刚刚好第二泡的茶水。   矮榻没有扶手对于苏万贯来说确实算是福音,毕竟要把他那身肥肉都挤进扶手里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他嘬一口壶中茶水,目光并未望向依然闭目未开的罗义,而是瞧着窗外的晴空说道:“老罗,那小子不按套路走啊。”   “若非如此,咱们为什么要与那后台是嵇家的萧生合作?”罗义没睁眼,介不代表他不能开口说话。   苏万贯点点头,捏起一块特制的茶膏糖塞进嘴里嚼道:“确实,咱们打从决定要对付张云,其实就没指望着能用什么计策框住那小子。结果还真是没错,咱们六方合计的东西千回百转,结果那个最是滑头的混帐东西居然在这时候要玩什么一力降十会。这到底谁引谁入陷阱呢?”   苏万贯最后一句并不是疑问,或者说不是提给罗义的问题。   罗义张开双眼,似有一缕精光闪烁。他端茶而饮,随后冷笑道:“人家摆得是无敌之姿,我却不得不承认若是一对一,这座城里确实无人能与这小子比肩。可我们从来没打算过一对一,也从来没打算因为他的胡搅蛮缠就抛开对咱们有利的手段不用去跟他硬碰硬。”   苏万贯:“嘿,说得不错。张云此子的轻身功夫只怕已经到了可以说来便来,说去便去的地步,除了天阴教里那一人腿脚足以追之,这城中无一人能在他要走时阻拦得住。好在刘家母子当时没杀,咱们要来得还是小崽子,总算是多几分保险。”    第119章 吹了一早上的风   罗义接过苏万贯话茬道:“只要张云要报仇,要救人,要为他所扶持的义军做些什么,就不得不耗在滁州。只要他在这里,咱们就有办法让他不断被消耗。他毕竟是人,不是真神仙。”   “天阴教交了近二百条人命,门口客栈塌了,我家和杀手那边出的人一个都没活。元廷派在外头那林子里的只怕也死干净了。这三百好几十人,你说算是消耗了他多少本事?”苏万贯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对于苏家的损失他可是很心疼的。   罗义起身道:“那些不过是让张云安心待在这城中陷阱之内的引子,消耗?哼哼,等会儿看看杀手那边出的人如何吧。随我去请老供奉,他就喜欢你贫嘴的贱样。”   苏万贯一听这话,不顾嘴里还塞着三块茶膏糖,呜呜嗷嗷地抱怨着“我哪贱了?”、“我就是喜欢说话而已!”或者“我是商人商人本来就是靠嘴过活的!”等等等等,然后老老实实地跟在罗义后面往后院行去。   张云消失在人群里,却并没有就此隐没行踪的想法。他已经知道了对方手中有人质,却还不知道或者说不会有机会知道人质到底在哪,更无法知晓人质有几个,都是谁。   老四的老婆孩子是不是都活着?张云很希望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是”,所以他知道自己更不能真的“消失”在对手的视野中。他需要出现在对方面前,眼皮底下,然后以一己之力牵动对手,迫使对手继续变化,然后寻找其中的漏洞和破绽。   所以张云从混乱的人群出来之后,只消失了很短的时间就重新走在街上,只不过这是另一条街,相对之前街道的乌烟瘴气,这边要安静得多。   张云来到一处摊前,点了晚素面,要了三两牛肉、四只咸蛋、两个馒头和一壶黄酒,坐在长凳上开始吃早餐。他的位置刚好正对着在那里酱牛内的老板,看着对方熟练的动作,半晌之后忽然笑道:“我用筷子点你云门,下手太阴肺经。”   面摊老板身子瞬间僵住,差就从面摊老板变成了真的面瘫老板。   张云笑了笑,又吃了口面才继续开口:“你太紧张了,也许是想着有机会刺我一刺而太兴奋?总之气机流转太过顺畅也不是好事。不过你看像是那边那位茶摊的姑娘,见着你僵住时何止是心乱可以形容?是你相好?”   听见了张云那句“是你相好”而回过神的面摊老板才要张嘴,便听见张云继续道:“反掷一筷,取其喉下一分半,进跃出掌,击丹田,无生还可能。”   虽然只是口述,但张云却已将这面摊茶摊两位老板直接说死。也许换作其他任何人,这位面摊老板和那位女扮男装的茶摊老板都不会在意,甚至会嘲笑对方狂妄自大。可他们眼前说话之人叫张云,十年前就已经与计光玄等排在前十的杀手们战过的怪物。   如何不信?不敢不信!   张云很满意对方的反应,指着街道远处说道:“你去报信吧,我很想看看计光玄给我安排了什么,同时也很不想自己过去触发你们的布置。”   面摊老板苦笑着在围裙上抹了抹手,随后似是要蹲下身去把炉火熄掉。   便在此时,张云动了。他依然端着没吃完的面碗,只是左手已经腾出来而且刚好按在面摊老板即将伸出炉火的右手食、中二指上面,一抹。   两截断指飞起,刚好落进了酱肉锅里。张云右手中的一根筷子精准地插进了面摊老板的云门穴中,然后看似随意地往斜下方一拉。   面摊老板的整条右臂追着那两截断指进了锅中,没溅起半点油腥,断裂处也未见一丝血液涌起。   张云收回的右手捏了剩下那支筷子向后一甩,指尖轻柔的搓动让那支飞出的筷子开始疾速旋转,所经过的空气中留下了一条拧转向心的通道。   茶摊上那个女扮男装的老板在张云用一根筷子把面摊老板整条右臂卸下来扔进锅里时才反应过来,但她也仅仅是反应过来,因为随后剩下那根疾转的筷子就已经从她的喉下一分半处钻入,自背心处斜向下钻出。   也许是因为张云的手法实在太快,虽然这位茶摊老板胸腔里的心脏已然变成了一团棉絮,虽然她背心处的两截脊椎都已粉碎在体内,却没有一滴血液因为压力变化从那具已死的身体中溢出。   面摊老板瞬间忘记了自己的痛苦,悲伤、恐惧和愤怒开始占据他心灵的全部。   张云随手把那碗还未开始下落的面连面带碗掷进边上的小铺中,躲在门口、柜台下的小铺伙计和掌柜一个被仿佛长了眼睛的空碗砸烂了脑袋,一个被好似变成了活蛇的素面在在身上开了上百个小洞,面汤淋了满脸。   “去吧,叫人去。你不想报仇么?”张云说话时人已拎着从火炉中取出的一捆包铁火药重新坐在之前的桌边,正在吃桌上剩下的食物。他的口气就如同在吩咐自家的下人,一派理所当然的神情。   面摊老板眼中的怒火喷薄欲出,消失的右臂更是给他的肉体制造了巨大的痛苦。若换在平时,他早已经豁出性命去拼。可惜此刻不是平时,他眼前的人也不是拼命就能产生效果的存在。所以就算怒火中烧,就算身心具痛,这位假扮了面摊老板的杀手最终还是选择去报信。   把报仇的希望寄托在更厉害的人身上,不是更好?面摊老板如是想着,挪动了脚步。   张云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吃东西,他知道面摊老板一定会按自己的话去做,至于杀掉那个女扮男装的杀手不过是一种确保的手段而已。也许这一幕幕为不知内情的江湖中人看了会说上一句残忍,但对于张云来说,对于这些欲置张云于死地的人来说,这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奏而已。   山雨欲来风满楼。   张云吹了一早上的风,云已到,雨又怎会远?    第120章 战街头(1)   罗义和苏万贯二人陪着老人说了一会儿的话,又恭恭敬敬地行过大礼,这才保持着最大的敬意退出门去。   苏万贯边走边说道:“老罗,你这本钱下得有点大。”   罗义没有立刻应声,似乎陷进了回忆之中,只是下意识往外走去。   “罗智的死,你终究还是放不下。”看着罗义的反应,苏万贯长叹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加快脚步先往院外走去。   罗义脚步渐慢,最终站在院门处望向天空。天清云淡,罗义的心却无法平静,十多年前杀了自己儿子的那人并没有死,甚至此时就在这座城中。那么既然有机会为儿子报仇,不论牺牲什么,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吃饱喝足,张云拍拍手起身,没忘摸出几个铜钱扔在桌上,然后才往那街头走去。   街头站着两个老人,个头都不矮,不过一个光头一个蓄发,倒是并不难区分。二老就站在原地,看着张云这外说不清辈份的年轻人一步步走来。   嵇怀靳很兴奋,活了这一辈子,能在自己还可以发挥出全部实力的时候与那个踏着气机而来的年轻人打一架,分以生死,各安天命。这是一件很痛快的事,很爽快的事。他这一辈子都在不断地习武,然后去挑战各种高手,有胜,有负,光是险将丧命就已经不下十次。   嵇怀靳二十年前练功走火入魔,终被家中族长所困,被迫老老实实在家里窝了足足二十年。直到前些日子那个嵇家上下皆知的叛徒突然回了家,向族长认了错下了跪,重归族谱。他这个被禁足二十年出头的老家伙才总算有了机会走出嵇家那隐蔽的老宅,来到这座滁州,看到那个被嵇家年青一代所津津乐道的武学天才。   “小子,现在可是最强?”嵇怀靳满脸兴奋,甚至还冲张云挥了挥手。   张云大概能猜到自己将要面对的两位老者可能来自何处,但确实也不认识这位顶上无毛一脸兴奋居然还在挥手的老头子。张云摇了摇头,然后指着边上那个白须白发的老者笑道:“打过了你旁边这位大概就能满足你老人家的要求了。”   “不骗人?”老小孩老小孩,老人小孩有时不过一线之差,此刻这位光头老者面红光的模样还真就是个老小孩。   张云笑着点点头,然后抄起路边几枚石子随手向左右甩过去,打杀了七八名埋伏在侧的刺客,随后一伸手指向那位白须白发的老者说道:“这位前辈长得有点像个人,如果我没猜错,可是来替罗智报仇的?”   一直面色平静的白发老人依然没有表情变化,甚至变得有些冷漠,但他还是回答了张云的提问。   “我乃紫翁山罗然,今日是来杀你的。”老人拔出腰间长剑,剑尖平伸,直指张云。   张云一脸恍然,自背后拔剑出伞,同样平伸直指对面,没有丝毫敬意地开口:“罗家还没死光,确实一直是我心头上迈不过的坎。不知道罗义是否也在这滁州城中?”   罗然自然不可能回答张云的提问,他只是前踏两步冷声道:“请。”   张云挑挑眉,冷笑道:“请去死。”   摩擦产生的爆响炸开,张云之前踏过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坑。罗然身子前倾,并不像张云那般踏地爆音,人却已经前飘出数十丈距离。   相隔三十多丈的对话骤然结束,变成了以命搏命的厮杀。不过到底能不能用一个“搏”字,大概罗然是真的在搏,冲出来时声势不小的张云却是未必。   翻身拧步,速度比罗然快了三分的张云并未抢攻以占先机,反而借着身子拧转倏忽侧移数尺,手中剑如同铁棒般重重抡出,与之前使链剑砸那天阴教分舵时的力道不相上下。   罗然似乎也早已想到对方会猜到自己第一击的落点,于是张云突然的侧移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手中重剑撩起,罗然根本没去理会对方这一抡如山倾的剑势,而是同样提一峰天落,挟着巨力将手中半尺宽近五尺长的重剑自上而下重重刺落。   张云腰间发力上提,强行又进两步,手中抡出的剑势自中转下,目标变成了罗然左腿膝盖所在,同时让过了对方一刺。   罗然撤后半步,落肘下腕,一刺变重劈,也将张云这一抡的目标挪离原位。   哗啦啦地裂声响,无数碎石飞起,地面一道弧形长沟,刚好掠过刚刚罗然脚踏的位置。张云人随剑走,自右重归向左,手中剑横划如电而过。   罗然握剑五指骤松,复而握柄转剑,将宽厚重剑笔直插下。只听得一声极细的锐响,罗然衣襟上多了两道开口,中间无恙的部分刚好就是被重剑挡住的部分。   张云此时已回到二人各自出手时的位置上,手中剑依然直指罗然所在。   罗然则提起重剑双手执柄高举过顶,望向张云的目光中多了一分绝然神色。   兆头老者嵇怀靳拍起手叫起好,同时也没忘了退开数步。张云与罗然这电光火石之间的交手用时极短,而招式看似单调,实际上却都已经是前顾后瞻的招式极致。一个剑借人势人涨剑威,一个人剑一体玩得尽是大巧不工的手段,暂时看来似是平手。   平手是不可能的。嵇怀靳很清楚这二人之间必将有一个生死为分的结果,因为不论是张云还是罗然,身上都散发着一股要对方必死的气势。嵇怀靳非常满意,至少他认为这等水准的张云已经有资格与自己过招,更何况眼下这动手的二人还都没有动气。   没有言语,张云很想杀罗然,反之亦然。于是二人再度前冲,对杀。   与前一次除张云那一剑剑气在地上带出一道浅沟之外再无气息外溢的招式比拼不同,第二轮开始,不论是张云还是罗然,都不再压抑体内已然兴奋起来的内劲,全力施为。   罗然体内磅礴而出的内力如有实质,引得身周气机骤然乱作一团,随即如磁石相吸般尽数涌向其手中高举的重剑所在。他这一剑看似仅仅踏上三步便即下挥,气势却如九天飞石,巨大的劲力铺天而至,将仍如前次般以极致速度前突的张云所有的进退路线全数封死。    第121章 战街头(2)   这剑只能硬接?   张云心中冷笑,他知道对方的目的。混乱的气机看似全无规律可循,而这一剑仿佛五岳齐至,用光明正大的阳谋强迫他去硬接。实际上呢?实际上张云通过刚才的交手已经很清楚对方在便道方面的造诣已经可以称为炉火纯青,这一剑后面势必还有更厉害的杀招,对方认定了硬撼无法胜出,认定了他张云一定有破招之招,却一定无法在逃脱对手后面所藏的真正杀手锏。   冷笑浮于颊,张云这一冲未见丝毫停顿,只是身子在对方重剑下压的瞬间往右偏了些许,看起来就是准备硬碰硬地比拼内力。   罗然很满意对方的反应,因为他此刻的剑上其实根本没有灌注半分内劲,所有被搅缠其上的气机流转都不过是为了扰乱对方承自诡兵门的神奇望气之法。只要张云选择硬碰硬,那么在二人双剑相交,张云察觉到罗然动机的时刻,这柄所谓的重剑会瞬间化作六柄细剑,被罗然灌以毕生内力刺进张云体内六处要害。   任他是真神仙下凡,今日我罗然也要拖他同下九幽!   身为最疼罗智的爷爷,今日的报仇来之不易,所以向来极重礼数重孝道的他才没有计较两个晚辈对自己的算计,晚没有计较此番出手就必然会丢掉的性命。   张云躬着的身子看似发力上扬,右手剑倒翻反持上抹,依然是要全力硬拼的架式。   可就在所有看到这场战斗的人都认为二人即将以内力对撼的时候,张云唇角的冷笑落进了罗然的眼中。   心头颤,罗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他立刻就看明白了原因。   张云手中剑骤然消失,而他一直就空着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抬起竖在左侧,好似拨帘般以手背反敲在无剑招架进而直奔张云脖颈而去的重剑侧面。   三十六敲成一音,剧烈的震动刹那间将这柄六合一而成的生命一分作六。   罗然才刚刚看到对方在自己重剑剑身上轻轻一敲,便看到张云本应执剑的右手居然空着抬起并且已经落到了重剑侧面,五指如抡弦般连弹如幻。   张云右手六记抡弦力道全不相同,对气机的分辨掌控却精准到了令人发止的地步。那六柄刚刚处于分离状态的细剑尽数被打在其力道真空点上,同一时间转向飞出,乍然不见。   罗然只感觉到自己与掌中剑的联系突然断绝,有六记重击如锤般砸在自己任脉六处大穴,原本充盈全身的内力被人轻松地找到了六个切入点打成一盘散沙。不,对手仅仅需要六个切入点,否则在对方看来,自己搅成了一团乱麻的气机仍如白纸点墨般清楚明确,要打散自己内力流转何须六记?   仍未能想清楚对方是怎么完成了这次可称之为奇迹的攻守变化,罗然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我于九天观山海,何止一望万千变化,乱麻又如何?   罗然已经无法再去看看传音于己的张云,因为那消失的一剑在张云传音的同时已经再度出现,从他喉头抹过,将一颗头颅与身躯的联系彻底斩断。   于是眼前迅速黑暗的罗然没有听到嵇怀靳兴奋的吼叫,没有看到张云在他身侧划了个极小的弧线,已经转而冲向嵇怀靳所在。   嵇怀靳根本不会关心罗然的死活,原本他们只是刚好同时被两方安排到此地而已。他的兴奋全部来源于张云,来源于对方那记藏云剑和那比藏云剑更可怕的山海望气术。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不到三十的年纪立于九天观山海?当今诡兵门门主在此子年纪可有此等望气之能?对身体的控制要达到怎样的程度才能够完成那左手的三十六次如一的敲击?又是如何神速的计算才能够在敲乱对方六合重剑的同时分析到六柄剑完全不同的与那罗然内力相连的节点?   若说张云与罗然的第一次交手只是让嵇怀靳认为对方拥有与自己一战的资格,那么第二次张云所表现出来的惊人手段则让嵇怀靳真正热血沸腾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这个强大的后辈交手,不仅仅是分出胜负,是真的以性命相杀。   二小子说的什么性命第一打不过就跑之类,见鬼去吧!弹剑转人杀的手段一辈子我才见过几次?今日不死,更待何时!?   兴奋到头皮发紧的嵇怀靳哈哈大笑着向前猛扑,笔直迎向那六柄快到仿佛在空气中闪烁的细剑。他身上并无兵刃,扑出的姿势更是不怎么雅观,看来与街头泼皮无赖动手时的扑击也没差多少,可偏偏就是这样动作的一扑让才划过弧线打算趁热打铁的张云强行止步,将气机一顿。   数百块细碎的细剑残渣扑面飞来,张云人如风中柳,一招云天剑法中的清风剑借势而动,从数百碎块中寻出一条大道,从中一剑流转而出,正是万世剑起,刚好点向对面如狂虎般扑到的嵇怀靳右掌掌心所在。   “来!”嵇怀靳一声暴喝,灌注满掌的内劲使他一双肉掌坚逾精钢,完全无视了对方气意相随的一剑。   同样看似硬拼,嵇怀靳这一掌却与之前意图搅乱气机乱中求个共死局面的罗然完全不同。   张云眼中气机可谓风起云涌,心知对方这是顺天地而行,比起罗然那如乱气机的阳谋又要高明几分。但这种摆名阵仗的手段张云又怎会畏惧?   剑花起,张云收身抖腕。嵇怀靳与张云之间仿佛立起一道八卦,二人眼中精光各现。   嵇怀靳真力再叠,本已滔天的巨大力道如平湖投石般再增波澜,从单纯的剧烈变成了近乎狂暴的状态,双掌至双臂四周气流尽数受其牵引,旋转如涡流紧缚于臂。   八卦之后透出张云一声似乎有所发现的“噫”声,随即两道剑光破卦而出,而后二变四、四变八,二人从远至近的过程刹那之间便有六十四道剑光叠加而起,重新将被刺破的八卦再生而出。破后立,立而破之,天元八卦剑周而复始,至生生不息境地。   一方双掌裹狂风挟骤雨,于天地之间取正中大道,顺势而行疾攻如狂。一方剑来生复如环,每有六十四剑出便如那愚公移山,不断削弱对方双掌的威势。   嵇怀靳与张云相距渐近,似乎是移山愚公的速度要比顺势而为的滔天巨力快了不少。    第122章 损耗之始   八卦消失,狂暴如怒海炸雷的真气旋涡被一丝丝一缕缕摘开重排,变成宁静的状态,那被推动如涛天巨浪的气机重归温和。   嵇怀靳双掌之间有一剑,血从掌缝之间流出,不过相比之下倒是嵇怀靳那张苍白却兴奋到了极点的脸更加惹人注意。   “前辈,不如就此作罢可好?”张云眉宇间不再如入城时那般自如潇洒,但仍然镇定自若。   嵇怀靳一咧嘴似是想笑,谁知道一个没忍住还是把胸口那一直压着的血嗽了出来。他强行止住因为颤抖而让张云手中剑又进了一寸多的双掌,不过这位嵇家出产的怪胎似乎不怎么在乎手掌上又宽了些许的伤口,看着对面张云嘿嘿笑道:“作罢不好,如果你没这么强,兴许我真就作罢了。不过现在嘛,哈,必须分生死!一定要分生死!”   张云眼底精光一闪,声音也随之冷了几分:“我敬前辈三分,前辈不打算笑纳?”   嵇怀靳满脸狂决,哈哈大笑道:“少说废话,你难道看不出我是嵇家的人?难道你小子会不知道天下第一杀手实际上就是当年叛出嵇家的二爷!?你不想说还是故意不说?我替你说了,来吧,这样总能分生死了吧!?”   张云牙关一收,上下牙扣出咯吱声响。   “好,你求死,我就让你得死。”张云不再笑,不再刻意去称呼对方“前辈”,寒冷的语音透出了足够的杀气。   “好啊!”嵇怀靳脸上的狂气上升到极致,合十的双掌骤然放开,一记蛇咬绕剑而上,目标不是张云执剑柄之手腕,反而是握剑的手指。   张云满面寒霜,右手倏忽松剑不理,猱身而进,左掌翻腕而出,天空似有龙啸音起。张云体内真气遁着一条奇异路径直冲左掌,正是龙皇掌中的一招怒龙出海,势如大海,劲力亦如大海般深蕴无限。   嵇怀靳一记蛇咬本就是要迫对方换招,自不会用足。张云撒手弃剑,他立刻随之变招,刚烈至极的纯阳内力倾巢而出,方圆数丈之风的空气似乎瞬间都被点燃。嵇家阴阳双法,除去他嵇怀靳这个怪胎之外,就只有那个极合他心意却最终嫁给了那魔头的闺女。   阴法风息,以嵇家族长和那个不久之前才重返家族已经把此法修至巅峰,而家庭之中大多数人也都以修此功为荣。   阳法烈日,自创功族长之后,嵇家便只有嵇怀靳这个从小就被人称为怪胎的家伙练到大成,而追随着他的脚步苦修阳法的嵇妙玉却在见到大成门槛的时候因为嫁给还报星君被家庭赶出族去。   啧啧,那丫头的成就已经超过我这老头子,死又何妨?何况是与这张云小子生死一拼,值,实在是太值了!   狂笑声中,嵇怀靳双掌圈如烈阳,自东方起,不论对方如何应对,只以光照其首。   我乘云登仙,有龙拉辇,日月相随,帝皇何惧区区虚假烈阳?同样无视对手招式的张云自下而上,掌力每进一分便强一倍,经络之中劲力如潮叠进,海起巨浪,龙出仙人现。   轰然巨响起,气机暴散,无数门窗炸裂。   嵇怀靳双掌距离张云头顶还有数寸,只是力消势止,再也没有击中目标的可能。   张云收回陷在嵇怀靳胸口的手掌,轻轻咳了一声。面色有一瞬苍白的他在直起身子的时候已然恢复正常,轻轻嘟囔了一句“阳法烈日,还剩下个女子”,然后缓步向前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张云垂下的左手臂上青筋暴突,刚刚开始平复。所有仍然活着的能够看到这一幕的人,那些来自滁州数方合作势力的人,只是震惊于两位老者的死,震惊于张云那非人的神功,无敌的姿态。   计光玄或者应该称之为嵇玄峰的天下第一杀手此刻正安静地坐在一处简单寻常的民居之内,右手坐着萧生与嵇妙玉夫妇,左手则是接连而坐的刘章、阿直、老黑、宋明、祖不死和荆柯六人。这座江湖之中最为顶尖的杀人者眼下都在这间屋中,若非这是滁州,若非这滁州城中进来了一个几乎非人的人,也许这间小屋中的力量就足以完成任何一件刺杀任务。   “阿直,说说你见到的。”嵇玄峰永远都是那般安然神态,根本看不出半点深沉,更别提瞧出他就是天下武人最为畏惧的第一杀手。   外号“无影蜂”的阿直一直都没有姓,甚至于嵇玄峰打算把自己的“计”姓送给对方,这个从杀手组织成立就始终跟随在他左右的沉默男人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拥有一个“姓”的机会。   阿直站起身,走到屋子中间,二话不说直接拉开架式比划起来。   萧生是第一次见着杀手集团,并不明白对方的行事方式,是以刚刚看到这位排行第三的杀手开始比划的时候有些意外,心想难道自己还得能读懂这些比划才行?这人是哑巴?   随后萧生就明白了阿直的用意,因为他比划的不是一个人,更不是一种无声的语言或者套路。那是两个人之间的战斗,清晰而缓慢。   “重剑?”萧生声音高高挑起。   江湖中使重剑的人不多,能让萧生提起兴趣的人更少。   嵇妙玉点点头道:“是罗家那个闷罐子,没想到从你手底下逃了性命,却死在张云手中。”   萧生苦笑道:“还成我了欠那小子一个人情么?这姓罗的到底从哪冒出来的?我当年花了数月的时间找他却没个结果。早知道他在滁州,我就当先去寻他。”   嵇玄峰笑道:“寻什么寻,我早知道他在滁州,没告诉你小子不就是怕你这个锱铢必较的家伙去讨债?老实看完。”   阿直继续比划着,但此刻那使重剑的人已经死了,张云的对手变成了另一人。   “三爷爷?二叔,你让三爷爷去耗张云的本事!?”嵇妙玉才看阿直比划了几下便霍然起身,连开口的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许多,若不是身边萧生及时伸手拉住了妻子,嵇妙玉说不得就已经走到嵇玄峰身前指着对方鼻子质问。    第123章 各自心思 小裂口   嵇玄峰早已经想到了嵇妙玉的反应,并不在意自己侄女的反应,只是平静地应声道:“三叔求败求死求阳法传人,今日三得三偿,妙玉何需如此?何况张云此子龙皇掌已出,我们要的效果有了。”   嵇妙玉长袖微抖,怒气让她的面容有些发红。拉着妻子袖子的萧生能感觉到妻子体内几乎暴起的纯阳内力,他的手微微下滑,拉住了妻子的手,然后轻轻握了握。   传音是没有意义的,但萧生自有夫妻心灵相通的手段。嵇妙玉最终平静下来,淡淡地开口道:“嵇家阳法未绝,将来也一定会传下去。”   嵇玄峰刚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变成一声苦笑。   阿直忽然身子一歪,肩头一道血口子不深不浅,刚好处于不能忽视却也无大碍的状态。   嵇妙玉缓缓落座,这一次她才真正平静下来。萧生一脸无辜地看了看挑眼望来的嵇玄峰,那意思是老婆虽然是我老婆,但她可是现在你们嵇家阳法唯一的传人,你老自己看着办吧。   嵇玄峰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毕竟当事人的阿直都只是无奈地笑笑便坐回原位唤来手下包扎。   “毕竟张云此子已不再如入城之初那般自如,是时候把咱们这次真正的筹码抖落出去了。”嵇玄峰轻轻敲着桌面,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忽然皱起眉头望向萧生,“谁先谁后很有讲究,不过萧生啊,你把孩子塞给苏家这一手玩得不嫌太狠了么?要是被那胖子看出真正用意,给咱们来个鱼死网破一起玩完,那这一趟前后死掉的人可就都白搭了。”   萧生作为此次滁州联合的始作俑者,大部分计策自然都出自他手,其中就包括了对于刘老四家人的分配。   刘老四死后,从地窖中搜出他母亲、发妻、儿子三人。萧生要走了岁数最大的刘老四之母,而刘老四之妻则落在天阴教手中,最后看起来最为关键的刘老四之子却被苏万贯以苏、罗二家要走。   即使是在张云杀掉罗家供奉和嵇家怪胎之前,嵇玄峰自己都还不明白为什么萧生要放弃最为重要的一个筹码。可就在嵇妙玉因为嵇怀靳之死几乎发怒时,心境微动的嵇玄峰忽然间想通了自己这个侄女婿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由得感叹商人的心思真是比他这个几十年的杀手之王要来得缜密可怕得多。嵇玄峰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老了,随后他又把这个领头抛出脑外。自己带着整个杀手组织投奔了那人,自然就要体现出应有的价值,何况此次把那个绝对有能力搅乱整个江湖的男人杀掉的机会,无论如何也他嵇玄峰也不能放过。   萧生嘿嘿笑了一声,拿眼瞟了一下坐在右侧那些杀手,并没有立刻接嵇玄峰的话。   嵇玄峰眉头又紧了三分,语气自然也收紧了不少:“这些兄弟都跟我同生共死的,不必相瞒。”   萧生并没买嵇玄峰的账,或者说自从嵇妙玉发火之后,这位经商甚至比做魔头时间更长的男人就不再相信这些杀手。他把目光扫过这些为目的会不择手段的杀手,最终笑了笑说道:“筹码越大,位置自然就越靠前。可咱们的对手不是虎豹熊狼,是天上的神仙,抱以无敌之姿,欲以一己之力定鼎江湖甚至是定鼎天下的疯子。啧啧,比起来我哪配自称魔头?”   萧生的话至此为止,没有多说一字,也并不详细,却已经足够让嵇玄峰之外的杀手们吃惊,然后花费足够大量的时间去消化。也许嵇玄峰不够满意,但刚刚嵇怀靳的死讯引发的嵇妙玉的怒火却让他能够明白萧生的意思,也知道无法多说什么。   既然要同时试探多方,就要负担起相应的代价,何况嵇玄峰自认为很清楚萧生的意思。   嵇玄峰不会再让萧生多说什么,但不代表他会就此让整件事都顺着萧生的路数走。他轻抚下颌,沉声道:“萧生,下一步该谁出手?”   萧生并不意外嵇玄峰在听完自己的话之后突然把问题提一以自己这里,他应声而起,与投来关心目光的妻子相视一笑,随后说道:“如今张云总算开始真正被消耗了实力,下一个安排出手的自然就是最按不住心头杀意的。不是鞑子,不是我萧生,更不是你们这些跟张家交过手的人,那么除了天阴教,自然就只有儿子被那张云搞死的紫翁山罗家。”   萧生微微眯起双眼,声音变得好似巨利在前犹自强忍的商人般,居然有丝丝颤抖:“不管是妻先还是儿先,结果都差不了多少。不过咱们却要花些力气,确保先出去的完蛋之后,另一位还有胆子出去。”   “如何保证?”开口的不是嵇玄峰,而是排行杀手榜第二位的“虬髯客”刘章。这个大胡子人壮声粗,不过脑子可不粗。既然嵇玄峰跟自己亲侄女都闹起了不愉快,怎么还能让他继续去跟这个从外到内都精明到极致的侄女婿对话?自然只能由自己这个行二的家伙顶上。   萧生瞥了眼刘章,略有些惊讶于这个看来应该是那种五大三粗就知道动刀子砍人的家伙居然心思如此细腻,不过也只是略略惊讶而已。他比划了一个推的姿势笑道:“怎么推?当然就是用手推啊。天阴教眼巴巴地要去了刘老四的老婆,苏胖子死乞白赖地抢去了人家的儿子。我不敢说苏胖子猜不到我的用意,不过天阴教四个自视甚高的家伙我却可以打包票没聪明到可以跟我玩交易的地步。所以下一步出手的十有八九是苏胖子,用掉了筹码之后张云必然会出现一个足够吸引人的破绽。不论这破绽是真是假,只要能够算是一个‘破绽’,那咱们就可以派人示之以饵,那么聪明自信如张云自然会成为那只失去天阴教出击的手。”   “天阴教猜不到,苏万贯猜得到。为什么会是苏万贯先一步用掉筹码?”刘章继续发问,他确实有疑问,也存了让萧生把话说尽的意思。    第124章 拾请柬   萧生皱了皱眉,他能看出刘章的用意,甚至看到妻子投来的眼神,却并没有就此打住,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灿烂了几分:“不错,猜得到我的想法,才会着急处理那烫手的山芋。苏胖子精明如鬼,就算罗义因为发觉我的目的打算玩一手鱼死网破他也绝对不会同意。而且此时那罗然已死,三爷也未能当真伤了张云,那么刘老四的儿子再不出手,就只有被人家打上门去这一种结果。到时候手都烫烂了,那些个布置还有个屁用?”   萧生一抬手比划了个禁声的手势阻止了刘章下一个尚未出口的问题。他踱着步子,顺手端起刚刚被斟满的茶杯,不过才抿了一小口便立即把茶杯掷回桌上。   萧生掏出手帕抹了抹嘴说道:“茶过三泡始无味,酒过三巡人方醉。张云入城才过第一槛,他自己都不急,咱们急什么?咱们既然不用急,那么眼下杀招就不是杀招,狠计也不是狠计,不敢说万事太平,不过死几个人实在太过正常。坐着看吧,张云会累的,机会会来的,何况咱们有所准备。”   刘章不再提问,嵇玄峰闭目养神,其余有资格落座的杀手们各自散去,只有阿直在离开屋子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正替萧生重新泡茶的嵇妙玉。   日渐高升,滁州城越来越热闹,而热闹的自然不仅仅是这座城,更有城中的人,不论原本就在城中,还是由城外进来。   原本想堵人的张云有些意外,因为他面前的院子是空的,屋子是空的。这里干净到张云放眼望去,不论气机变化还是真实存在的一门一窗都干净到令人舒爽的地步,所有的一切都干净整齐,一张平整中正的纸柬,封皮上工整书有“张云敬启”四字。   扑空?张云知道自己并没有扑空,只是这里是对方早已经料到并且安排。而且这里的干净才是真正的假象,正因为如此的干净才让张云确认自己的到来已经给原本在这里的人带来了足够的压力。   如果不是因为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又何必把一切打扫得如此整齐干净?至于桌上的请柬倒应该是早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明显并不是应该直接摆在这张桌子上面。   请柬啊请柬。   张云心中念叨着,伸出右手隔着丈余的距离虚挑了一挑。   请柬未动,那张厚实的桌子倒是从中一分为二。内外皆为纸制的请柬却如千斤巨石般直附在地,平平陷入了青砖铺就的地面之中,形成一个长方的浅坑。   张云双手负在身后,两眼中精光骤然亮起。在他眼中,只瞧这间屋中气机流转变化忽生。难以形容的污秽气息自那封请柬之中溢出,刹那便将室内外气机牵引浸染,不过几次流转,所有原本自由于天地之间的气机都化成了这世上最为锐利的刀剑,尽数扑向张云所在。   张云掩鼻凝眉,随即察觉了这污秽气息空间何物。   “下作手段!”张云一声断喝,原本掩住口鼻的左手猛然一挥,内力自丹田而起,行走流转,自其指尖迸出如剑。   张云以山海望气之法为基,指尖作剑,只一挥便出五十五剑,将这污秽气机数据斩断剥离,随即进步提掌,却在一掌将落的前一瞬忽然止步不前。   光阴似有一瞬凝固,张云却不受期间限制,就在这恰似永恒的一瞬之间上前拾起请柬,然后退出屋去。   凝固的一切重新流转,一道森然秽然的刀意骤然从那请柬之前掉落的地面上冲起,一道裂痕从屋中直冲而出,刚好在张云所立足前止。   “以秽气诱我怒而击之,拼着受到牵连也要让我中此刀意?”张云抬手再作凌虚一招,院门后那根纯铜所铸的门闩为其气息所引倒飞而至。   张云揉面一般把刚才被他推门而弯的铜闩重新拉指,然后双掌搓动把原本长方条的门闩变成了一根圆棒。做好这一切之后他便将这根标准的长棍捏在手中,双眼在那因为对方极致阴秽的一记歪招给弄成了一锅粥的气机之中寻找着蛛丝马迹。   也许安排这一切的人并不认为还有人能从这完全乱掉的气机之中看出什么,甚至于会妄想着这一刀多少能给张云带来些许伤害。布局者没有忘记张云擅长山海望气之法,更没有忘记他曾在张家之外展示的神仙之能,他们准备得已经足够充分,却偏偏忘记了张云是个有仇必报之人。   三指捏着铜棍一端,如同司南一般缓缓转动的张云停下身子,翻腕带得铜棒一旋,从那混乱不堪的气机之中寻出一条细微通道。随即,弹指,如撞洪钟,满城皆闻。   张云弹指之后立时退出院外,闪烁间来到一处胡同展柬阅字。他根本不关心那根铜棍最终的成果如何,因为不论是谁埋下了那一刀,都一定会为此付出足够的代价。   苏家供奉又死一人,此人修以罗义所赠之法几近大成,祸害女子无数之后一身邪功让他的自信也极速膨胀,是以之前埋下那凝聚他毕生精气全力而发的一刀刀意被两个晚辈折腾得如此小心翼翼已然让这位老供奉极是不痛快。   心想着若非家主承诺备下美人十名,老子才不会陪你们在这里耍什么阴谋诡计,早就提刀去与那张云见个真章了。   正琢磨着此番功成除了美人自己还应该跟家主讨要些什么,忽然间如同尖刀剜心的锐痛突然发生在他丹田所在。   修行了这许多年的老供奉并没有观海望山的本事,却也知道天地间那飘渺却永远无法忽视的东西真实存在,就比如今日里凝成的那记刀意,就是借着与他那若有若无的气机联系才不至于自行溃散消解于天地之间。   也正是这种联系的存在,在突然为人断绝的时候才会带来无法忍受的疼痛感,比如剜心。   老供奉直接疼出了眼泪,若不是强撑着身子必然已经在地上缩成了虾米模样。他左手按住丹田,把腹中疯狂涌上的鲜血强行压住,随即抽出腰畔长刀直竖胸前,做得正是一个立刀式的守招。    第125章 一撞而过   老供奉自己其实都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惊恐,惊恐到腹中的剧痛都能够无视,惊恐到宁可修为大损也要压下腹中涌上的鲜血,一定要立刀胸前。   就在这位苏家的老供奉立刀而起的同时,苏万贯夫妻和罗义以及两方此次前来的剩余几位高手同时冲向这座老供奉所在的小院。   有一根黄灿灿的铜棍当空而来,没有呼啸风声相随,没有山倾气势相加,就单单是一个“快”字便刚好足以形容这一棍来势之速。   那是一条自天地间而来的铜棍,一分不再长,一分不再短,刚好通过那条无形有质的极细通道,由城的另一端起飞,倏忽而至。   老供奉举起的刀是唯一来得及挡在身前的物件,所有扑过来冲过来或者用任何方式想要帮他一把的人都只能成为旁观者。   铜棍到了,在老供奉感觉到它的出现时就到了。刀与棍头上那个一寸半的截面开始亲密接触,没有发出应有的碰撞声或者摩擦声。霎时间长刀无声断裂,无阻在前的铜棍继续前行,抵在老供奉的胸口,轻松进入,然后贯通再穿过,依然无声。   苏万贯和罗义几乎同时抓住了那根穿透了老供奉的浸血铜棍,不过他们二人的手并没有真的握在铜棍上面,而是被奇异的气机流转阻挡在外。借着二人倾力而成的一瞬间阻碍,所有有资格在此时出手的人都赶到并且出手。   迟到的呼啸和令人牙酸的金属嘶鸣从被打破的气机通道里爆出,天空中那道洪钟此刻刚好滚滚而至,眼看院中的动静就要冲出这间院落与那当空巨响汇成一道,把这处院落的方位清晰地标记出来。   好在苏万贯等人没有因为老供奉的死就停下,没有因为苏罗二人出手就停下。所以在付出了两人断臂,三人断指的代价之后,那根因为剧烈摩擦变得通体发红且细如长针的铜棍终于真正静止下来。   铜棍或者就说是铜针被扔在地上。罗义看着发红的掌心沉默无言,倒是苏万贯哈哈大笑道:“门闩搓的,很好,继续这样就很好。”   张云没有等到想要的动静,于是不再抬头望天,而是把视线落回那封请柬上面。如果有机会仔细查看张云捏着信的左手就会发现他的手指实际上并没有与那封请柬真正接触。   一层薄薄的气膜被张云强大的内力压成了一副手套,阻隔了手指与请柬的接触。所以张云才会如此托大地用手去拿着这封不知道被多少毒素浸染过的请柬。   张云内劲外发,将所有的气流全部向外推去,果然有三道轻烟分别在开封、抽柬、展柬时被张云无风自生的气流吹向外围。张云撇了撇嘴,终于见到了请柬上面的字。   那是与请柬外层完全不同的字迹,要显得精明得多的字,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商人在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才完成的落笔。   刘,子。   这就是请柬的全部内容,就两个字,分得很远,让张云看得很恼火。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恼火过后还有那么一点庆幸,因为即使被当成人质,也证明了刘老四还有后人。   “撩拨火气?苏万贯,你有种。”张云自言自语,随后消失在小巷中。   一般来说只有开武馆立门派的才会有被别人打上山门的情形出现,但今日里万贯钱号在滁州的分馆居然也迎来了一位故意找碴的人,确实有些奇怪。   当然,感觉奇怪的只是外人,这间钱号上上下下的人却都知道眼前这位的到来从很多天之前就变成了必然,只不过是在今天真正发生了而已。   陪着笑脸的老掌柜恭恭敬敬地在旁端茶倒水,那态度比伺候自家亲爹还要殷勤十倍,大抵上只有在月余之前苏万贯亲自到来时这位资历甚高的老掌柜曾有过此等情态。   座位中的人是张云,与前一刻看到请柬上两个字的时候不同,这时的他神情自然,看来很有些闲适模样。坐在这滁州第一大钱号里,享受着老掌柜半点不敢搀水份的人殷勤伺候,看着柜后那一盘盘摞起的银锭子出神。   这座钱号眼下屋前院后少说埋伏着二百多名身手了得的苏、罗两家手下,坐镇的高手加一起足足三十五人,与之前罗然身手相仿的就有七位之多。便是这许多的高手,强大的武力,却无一人胆敢在张云望着银锭子出神的时候稍有半分杀气泄出。   天清地静,气机流转如常,张云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所以他此时虽然在出神,实际却是在忍着笑意故意装作出神模样。憋着吧,憋出毛病就省了我动手了,看你们能憋到什么时候。   罗义手中拎着刘老四的儿子,一个不过五岁的小男孩。小男孩自从刘老四死之后就变成了一块小石头,不哭不闹不言不语,给饭就吃,扔在哪都能睡,看任何人的目光都平静得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   “今天是你的死期,难道不准备说点什么?”罗义的声音中透着漠然,眼中却有火焰在燃烧。他此时距离那个杀死了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没有多远的距离,只要冲过去,也就眨眨眼的工夫就可以见到那张该死的面孔。   名字被自己老爹极度不负责任地起作“刘小四”的男孩依然沉默,只是他这一次没有低着头,而是仰起头看着那个眼中几乎要喷出实质火焰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巡茶过,张云站起身来。四周原本存在的一种微妙平衡瞬间打破,那位老掌柜差点就要直接拼上老命动开了手,更别提四周一顿乱七八糟的动静。   “差不多了,你们要准备什么,这时间总是够了。开始吧?”张云说着转身向屋后走去。   原本还在努力绷着最后一根神经的掌柜终于正式崩断了那根神经,因为张云是直着往屋后走去的。   没错,就是笔直地走去,不论路上撞到什么物件还是活人,都一穿啊不是,一撞而过。    第126章 残八卦   掌柜很勇敢,也确实抱着不惜一死的态度,但不论是他开始冲向那个信步而行的身影还是最终被一股奇异的力道卸在一旁动弹不得,都压根没想过自己能对这个男人有分毫的阻碍。   柜台破了,很多钱号里的人折胳膊断腿倒在地上,除了之前曾经向张云献过殷勤的掌柜,无一人能落得完好。   屋中所有被张云碰到的东西都破了,包括最终那面实际上有六尺多厚的墙。倒在地上的掌柜毫不怀疑就算那面墙是一座山,也会被那个好像在逛街一样的男人硬生生穿出个洞来。   院中呼喝声起,于是惨叫声起。掌柜不愿再听,却可惜没办法堵住自己的耳朵。   二百多人倒地不起,大半已死,剩下那些半死不活的看起来比死还难过几分。张云一人站在院子正中,抬眼望着那三十五名看来不弱的打手。他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带着三分轻蔑开口道:“这时候了还不敢带着刘小四出来见我,胆子是不是太小了一点?”   三十五人中年龄最大一人怒道:“打得过我们,你才有资格见到山主。”   张云挑眉:“紫翁山主?你说罗义那老色魔?我哪个字提到要见他了?你说说看。”   张云歪着头挑着眉,眼中是浓浓的不屑,声音里更是无比的骄傲和自信。   有人曾说过骄傲过了头就是愚蠢,但如果一个人的骄傲总是能够找到足够强大的实际来支撑,那么这就不是骄傲而是骄傲的自信。张云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他有资格。   张云自认有资格并不代表其他人都会这么想,尤其是这几十位早已经得了死命令的打手。   那位最为年长的老者就如同没有听见,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按计划行事。   三十五人迅速散开,组成了一个以奇数为根的阵法,将并无动作的张云包围其中。   兵刃出鞘,内力鼓荡,连一丝多余的气息都无法挤进这座阵,更别提接近张云。   又是断气机,真以为这样是消耗我最好的办法?张云心下冷笑,心说这是瞧不起我还是你罗义和苏胖子故意装傻?   既然刚才就已经直行而来,继续便是。张云如此想的,便如此做的。他大步直行,依然取了最近的路线往那后院最深处的小屋走去。   第一人冲向张云,用剑,剑法尽取其速度快和落点之刁。张云面无表情,待对方剑到遂抬伞应之,手起伞落,对手剑断,而后人亡。   第一人的死亡启动了这座求奇求异的阵法,剩下的人依着自己在阵法中所处的位置和顺序出手,没有保留,不顾性命。   张云拧起眉毛,仍然单手执伞,左砸右砍,间有平削斜撩,总之一招必有一人死亡,不牵扯气机,更无半分多余消耗。不论这头前诸人如果配合得当,如果连接无隙,张云的目光始终都落在那几名面色决绝的老者身上,那七人才是张云真正的对手。   二十八人并不难杀,尤其是碰上张云这么个下手不留情的煞星。所以当天地间气机重新流转在众人身周时,张云眼前如愿只剩下七人。   那老者欲言,张云却没那个兴趣。打就打吧,既然动了手就何必还要叨叨叨?不知道赶时间么?   呛啷声中,张云手中本名千机万括的铁伞徐徐散开,在数百根水织丝的连接之下纷纷浮在空中。   一百零八柄锐利长剑皆与一柄相连,如活物般散在张云四周的空中,静静地指着那七人,好像欲择人而噬的毒蛇。   诡兵门绝学,也是张云打从童子就开始练起来的本事——飞烟儡剑。这剑法与机巧本事息息相关,当年创此法者可一人操纵一百零八剑,其后机巧一道曾有衰落,迟到于这神奇法门几乎断了传承。   今日张云手中,一百零八飞烟儡剑重现。只见他十指微扣手中剑柄机括,有数剑如活蛇般蜿蜒游出剑阵,分指那七名老者而去。   这七人构想过张云可能用的手段,也从苏万贯口中听过这小子当年是如何霸道如何无耻,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霸道如此,无耻至极,连半点江湖尊老的礼貌都不讲。   张云可猜不到这些老头子一个个横眉怒目脸色发青的原因居然是自己的“没礼貌”,他只是打算速战速决,减少所有不必要的消耗,然后去面对会把刘老四的儿子带出来的人。   所以张云下手不留情,那七柄骤出的长剑居然全都用上了云天派八卦天元剑的数元相生之法,虽只七剑,却是每剑皆有六十四影相叠,只为置敌死地。   七名老者有些意外,但很快重新镇定如常。他们不是那些用来做铺垫的弃子,而是七柄真正意义上杀器,不论如何都必须让张云产生足够多的消耗的杀器。所以他们有手段,有准备,有预期,所以即使对面骤然之间有成百上千道剑影针对而来,这七位老者亦不过惊讶瞬间,随即镇定出手。   七人分踏八卦七个方位而来,独独将乾位空出。只有当有人所受剑影压力过大时,才会倏忽移至乾位,而移至此位之人往往好像功力骤然翻上数倍,轻易打破攻向他的剑影不说,还能带动阵法迫向张云所在。   张云看得出这些老头子阵法以八卦为依托,却不明白这七人之间并无实质联系,是如何做到人至乾位则有内力相通的巨大效果。至于对方前进的方位明显是要把他套进阵法中心,张云反倒并不太在意。   又一次迫得对手一人移至乾位,原本一直站在原地只有十指微动的张云突然一步踏出,从空中摘下一剑在手,一记地煞剑直取那人咽喉要害。   乾位老者脸现冷笑,平推的双掌忽然大开,看架式居然是要任由张云这一剑透体而过。   看到眼前之人的反应,张云忽然发觉这七人所在的残缺八卦阵中气机流转居然能够在刹那间近乎凝固。凝固的气机?乾位?八卦?张云明白了对手这残八卦的真正用意。    第127章 抽空 区别于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的闭锁张云身周气机流转来切断其与天地之联系的手段,这个看似残缺不全的八卦阵大有不同。这七人所成看似残阵,却不仅有着合七人之力于一点暴发的神奇手段,更能够在有人踏入那阵中欲破此阵时将八卦阵之内所有气机尽数抽空。   抽空而非搅乱或者闭锁流转,这一手比起其它的任何手段都要彻底得多。八卦阵上的缺口正好变成了气机流出的口子。七人内力流转间将流出缺口的气机强行驾驭,与阵外气机逆流搅乱,形成一层完全闭锁的牢笼可谓是双保险。   无气机可用,那么剩下的就是真正的七对一。这七人各个都是罗、苏两家供养了二十年以上的武学高手,任何一人拿出来放进江湖中都会是称霸一方的存在,而这些人之所以安静了这许多个年头,不得不说罗义和苏万贯二人在驭人一道上有很强的手腕。此时七人联手,除去那飘渺难测的气机影响,实打实的内力碰撞这种事,这七人又会怕谁?   于是当张云最终决定执剑破其乾位时,便陷入了一个怪异而危险的境地。这八卦阵中气机真空,敌人可能在七人之中任意位置发出足够伤害他的一击,而张云此刻除了自身实力能做的事情,望气之法所能产生的优势已然无法派上用场。   去繁存简,返朴归真?这一手倒不是漂亮,身陷敌阵的张云居然还有空在心里赞了一句。跪求百独一下潶*眼*歌   张云十指运动如飞,骤然离开伞柄,双臂双掌双抱大球,体内真气磅礴而起,随即在双掌压缩到极致。这两股被他压缩到极致的内力汇于一点而发,刹那之间将八卦阵内的空间尽数占满。   七人中带头那老者并指立掌,已有其余六人内力狂涌而入。虽然他感觉到阵内突然之间有巨大真气球膨胀而起,却因为内力流转已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只好硬着头皮双掌并出。   张云只觉得背后如中铁锤,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体内感觉好似翻江倒海,喉头腥甜浓极。   老者见自己一掌虽受阻却仍能建功,立时大喜过望,双掌交错转而再推,意欲乘胜追击将张云一举打落下风。其余六人见状立刻再调内力,原本的三成真力变作半数,几乎就是那首当其冲老者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   张云一瞬间似是落入下风,但对手两推之间终有间隙,就是这小小的间隙让他转回身来得以正面对敌。   在外人看来,张云并没有立刻收回如同障壁般膨胀开来的真气,是因为他如果收回之后就无法有效应对其余六人的偷袭。但是眼下的状况如果张云不能立刻改善的话,与那七人之力合一的老者再过几招,似乎不用他自己收起,那真气罩子也会因为对方集于一点的狂攻散开,结果实际上并没有太大改变。   场中八人,除了张云之外无不认为此役张云已步向败局。   张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也懒得去猜,不过他心下倒是在暗自庆幸,庆幸眼下远非必死或者必败的局面,庆幸自己在这十年里曾经考虑过望气之术如果无气可望会是怎样一种状态。就在他强行压抑住刚刚对手那一击并且成功借机转身的同时,那十根因为他的括动而骤然拉伸的水织丝开始收缩。   上百道呼啸声突然响起,让那几乎因为张云这一突而得到所谓“胜机”冲昏了头脑的七人突然间想起了一件绝对不应该忘记的事。   诡兵门有飞烟儡剑,自创始之人往下,古今仅得张云一人可纵剑一百单八。而此刻他们阵中的张云手中只有一柄锐器,那个造型略显怪异的伞柄却仍然在他手中。   一百零七柄被无数根水织丝操纵着的锋锐长剑电射而来,从四面八方同时向那七人所在攒刺,飞芒光耀如雪,映得天地间骤然大放光明。   残八卦中的七人同时感应到了巨大的危险,但在同一时间里,超越了那危险感觉的巨大诱惑也出现在他们眼前。张云居然收起了爆出体外的真气障壁,就如同将军卸甲般将自己最为坚实的防御放弃,转而好像是要与那双掌交错而至的为首老者比拼内力高下。   诱惑和危险并存,而且选择权甚至全部都在这七人手中。这种难以形容不能言表的感觉几乎让这七名本就抱以必死决心的老供奉感觉自己的本心几乎失守,尤其是那位汇七人之力于一身,如临仙人之境的领头老者。   仙人姿或者称之为仙人境界,这是近十年以来,以张三丰为首的一批武林绝顶高人因为乱世而入世之后产生的对于习武修道之人所能够达到境界的又一个新名词,也是在原本的顶尖境界之上的又一重难以企及的存在。   此刻那领头老者就正在体会着神仙人物所能拥有的强大到难以想像的实力,更能够体会在这种层次之下,生命是多么宝贵,多么需要珍惜。他真的很想撤阵以避那一百零七剑,因为只有这七人同活,以后才会再有机会体验那种身临仙境的感觉,有机会登高一望那神奇层次的美妙风景。   但他能够就此收手并且带着另外六人散阵离去么?如果这个阵法包围之人不是张云,也许可以。   为什么说不是张云?最简单的原因就是苏家与紫翁山对于张云的仇恨几乎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尤其是紫翁山罗义张云之间更有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更高一级的原因自然就是这个年纪不到三十却把武道修到了恐怖境界的男人已经开始插手逐鹿之事,元廷会派出秘密部队参与截杀之事就是最好的佐证。   不过这两条原因并不能够让这位老者就此选择拼命。因为以他今时今日在苏家的地位,就算真的收手不干,苏万贯那个比他小了两辈的后生也不能把他怎样。   真正的原因,说到底还是因为阵中困的人是张云。那个十年前搅乱了武林,十年后又以无敌之姿、横扫之势踏入江湖的男人。这个手段强大心性狠决的男人从不畏惧杀人,更不会做出斩草不除根那种愚蠢的事情。那么既然到了人阵搏命的境地,此子又会如何行事?    第128章 挥剑救人 如果此刻选择撤手,要说张云不会借机杀人占便宜那真是比自欺欺人还要自欺欺人。尤其是考虑到张云此刻的实力水准,这七人中除了集众人之力于一身的老者自己,又有几人能真正全身而退?至少领头老者想不出结果,更不愿去想这个结果。   拼了,杀掉此子,苏家大业有望,前仇可报,江湖乱势可止!如此机会难得,不论拼到何种地步都值得。领头老者刹那之间下了决心,其余六人心有感应,立刻毫不犹豫地将全身内力尽数奉献出去。   领头老者体内经络刹那间开始崩裂坏死,巨大的内力就如同江海之水陡然之间尽数倒灌小溪,若非苏家秘法强拢着这些内力流向双掌所在,这老者此刻就已经被大到他难以承受的内力活活撑爆。   感应到对手的选择,张云并不惊讶,他的脸上甚至浮起了微笑。   张云将手中剑抬起,足下一步咫尺天涯。这是张云入阵之后第一次移动,刚好迎上了对面那一记毕集七人全力完全处于巅峰状态的双掌,更可怕的是他此刻身后尽是空门。   如同找死的一步,按理说不论张云这一步多么玄妙精彩,面对对方耗无保留的一击似乎也没有多少胜机。可是那实力几乎完全踏入仙人境界的老者却发觉自己眼前突然有一点光明现,随即便觉得两眼中尽是光明,其亮度远远超过四周那一百单七道锐剑映阳而出的光芒。нéíуапGě醉心章、节亿梗新   原来那是张云终于出剑了,一剑,一招,是谓之“凌云一剑,横耀当空”。   那自认已入仙人境的老者以任督二脉为中一分为二,而后二分四,四作八,张云这一步落地时正好穿其而过,而那老者则在霎时间化作无数细碎粉末喷散开来,被张云这前踏之势一逼之后尽数“印”在地上。   张云收剑归伞于背,而后整衣平皱,静气稳息,这才扬起头对着那个将小孩子挡在身前出现在屋门口的男人说道:“你们成功逼出我这一剑了,值得自豪。”   六具被攒刺而死的尸体落地,发出“嘭”的一声。   那个躲在小男孩身后的男人嘿嘿笑了几声,说话的语气似乎都充满了开心意味:“不错,能够打你一掌,逼出飞烟儡剑,又让你出了凌云九剑的一招。说实话,我并没有想到老苏家传出来的这法子有如此效果,或者应该说就算我见这七位演示时已经有所认识,却依然不敢相信他们能够在面对你的时候取得如此丰硕的成果。所以我现在很满意,很自豪,甚至有些骄傲。是问重归江湖便几乎横扫一切对手的张云,何时受过如此程度的伤?何时曾为了留住多一分的实力不惜付出如此代价?何时会如此愚蠢地留下自己的女人,然后踏进一处必死的陷阱?”   “张府不是你们说去推就能推平的地方,张家的女人也不是你们说欺负就能欺负得了的女人。”张云抬指在自己胸口轻轻一弹,一股轻柔的力道透其胸而过,刚好把背后那个因为之前那老者一掌压在衣的灰掌印震离衣衫。   “也许张府推不倒,你的女人也不是好欺负的。但你不能否认也无法否认踏进这滁州城是一次极为不智的选择。”那男人依然没有露脸的打算,不过他知道张云很清楚自己是谁。   张云没去理会对方的话,反而对着那个被人拎着领子提在空中的小男孩温声开口:“小四,我是你张叔叔,我是来救你的。”   原本一张小脸绷如铁石的刘小四一听到“张叔叔”这三个字,明显狠狠抖了一下。拎着他的人随之哈哈笑道:“果然果然,你认识这小崽子,选了他确实是我占到便宜。大家都认识,这样应能省去许多事情。”   张云一脸不耐烦地瞥了眼刘小四身后那个男人。当然,他的目光并不能转弯,所以确实看不到后面那男人的头面,甚至胸口要害都无法瞧见。但是,那人可没有之前那座残八卦阵的抽空气机之能,张云这一眼望过去,天地之间无一物不清,无一人不在眼内,无一事不在掌中。   “罗义,你既然敢露面,我就认为你会承担做下这些事的后果,所以你可以放心,一会儿我杀你的时候一定会尽十成力。”张云说完之后严肃的面容一松,脸上浮起个温暖的笑容重新望向明显十分激动的刘小四。   小家伙没注意到拎着他的那只手骤然收紧又放松,更不会知道此时拎着他的罗义只是被张云扫了一“眼”就已经喉头涌血,只是没有喷出来而是从嘴角溢出。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差点就被“看”得退出一步才是让那只手骤然收紧了一瞬的真正原因。   面对此刻的张云,退即死。   刘小四只是开始像一个真正的五岁小孩一样挥舞着手臂,大声叫道:“张叔叔,这人杀了我爹!他们捉了我娘和奶奶!你要帮我报仇,救我娘和奶奶!”   张云眼角微微抖动,他尽力保持着温暖的笑容,用可以安抚人心的声音说道:“小四放心,这些该死的人,你张叔叔一个都不会放过。你爹于我交以性命,我张云一定要救出你和你的家人。”   小家伙被张云目光中的力量感染,重新安静下来,脸色依然煞白,眼神却镇定了不知道多少倍。   张云重新将目光投向躲在刘小四身后的罗义:“你们要利用小四来对付我?”   罗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快慰之意:“你已经做了愚蠢的决定,我很想赌你会继续蠢下去,而且我不惜押上最大的赌注。”   张云鼻息微扬,疑道:“哦?最大?”   罗义的声音立刻响起:“是的,我这条性命就是我的赌注。今日我既然敢出现在你面前,想必你我之间会是怎样的结果已经不必多言。”   仿佛有些失望的张云摇了摇头:“你错了,你这条命并不值钱。换成整座紫翁山吧,让你们来看看我张云是否如你所言做了一次愚蠢的决定。”   天地风云骤变,张云刚刚最后一个“定”字音起,其人已到了刘小四身后,紫翁山主罗义身前。   怪不得废话连篇,果然假的。这是靠药堆出的虚象?    第129章 炮击 在来到这“罗义”身前的一瞬间张云就已经判断出了对方身份的真假,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可以确认被此人拎在手中的刘小四就是刘老四的儿子,那个爱子成狂同时又教子有方的家伙一直是早为人父五年的张云十分之佩服的对象。刘老四教出的儿子,确实与众不同。   手中剑一闪,张云斩去这假罗义拎人右手的同时已将刘小四抱在怀中。他随手一掌将这假扮罗义之人打得糊在门板上面,随即运指如飞,自承浆穴起,沿着任脉一路点将下去。   小家伙完全还没回过神来,突然间感觉胸腹中剧烈绞痛上升,随即一张嘴“哇”地一声将一大滩乌黑如墨的液体尽数呕在地上。   张云轻轻拍了拍刘小四的后背,随后又是抬指点落,再次沿着小家伙背后的督脉点上,最终并食中二指以掌法重重拍在刘小四头顶百会穴所在。   刘小四前脚才呕出一大口黑糊糊的东西,刚觉得胸口好生畅快,随即便又感到一阵恶心,又是一口黄中泛白还带了些血丝的粘稠东西呕在地上。而直到此时,这个不过五岁而且意志之坚定远超常人想像的小男孩才感觉到真正的通体舒泰,才明白虽然他这些天来一直不吃不喝,居然还是没能逃过那些人的毒手,如果不是张叔叔的到来,自己差点就要死了。   刘小四毕竟只是五岁孩子,他并不知道张云刚才出指点他任督二脉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更不清楚张云是在知道他已经被人“做”成了杀人利器的前提之下依然选择了对他最有效却对张云自己消耗最大的方式救人。柏渡亿下潶演歌馆砍嘴新章l节   张云自然不会说与这孩子听,不过他的对手们倒是很乐于看到这种“感人”的场面。   又有七人从天而降,另有四十九名身上布料少得可怜的妙龄女子手执长刺现身,屋后更是冲起三十六名手里尽是些笔墨纸砚、算盘筹码的账房先生。   张云余光瞥见了苏万贯夫妇和真正的罗义,同时也感觉到那个新出现的残八卦阵正在疯狂抽取这一方天地间的气机。   我携天地而来,尔等何德何能,敢妄取天地之气机?又如何取之得尽?   张云左手抱了刘小四,根本没抬头去看那当空罩来的残八卦,右手中剑向天上一抛,随即反手扣动伞柄,身子原地一旋,口中还不忘跟刘小四笑道:“小四,以后叫我干爹,不用叫叔叔了。”   右手剑指向天,有一百单八剑在无任何机括力道驱使的情况下冲天而起,顺着如滔滔大河般逆天而上的气机流转,直指苍穹。   七名并不弱于之前组成那残八卦的供奉瞬间变成了血雨落下。   张云收臂于胸前,转首东望,目光到处正是苏家夫妇和那罗义所在。   苏万贯、李欢欢和罗义三人只觉得天地间气机骤然凝聚如剑,隔着十数丈距离都能清晰无比地感应到那锐到极致的剑意已然离他们三人不过几尺距离,还在以极快的速度破开他们三人联手布下的防御手段。   “他娘的,这小子真是神仙?”嫁人之后极少粗言出口的李欢欢终于在此时露出了当年十大魔头之一的本色,一句话骂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生疏。   “别叫他的山海望气术给唬住!”苏万贯几乎是在自己女人惊骂的同时开口大叫,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李欢欢。   倒是罗义显得沉稳许多,阴沉的面容没什么变化,只是迅速而简短地接了五字:“神仙又如何?”   张云召回的一柄伞剑已然横浮于身前,原本只待他这以观山之法一眼望去的气机凝足便会全力而发,可就在对面三人硬是选择不退并且还有工夫开口说话的同时,头皮发紧,张云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   张云右手剑指回握成拳。原本四下游走如无数银蛇乱舞的一百零七柄伞剑刹那而回,那四十九名女子和三十六名账房先生也因得以喘息。不过仅是一瞬交手就已经让这总数八十有五且各成精妙阵法的男女半数受伤,差点才一出场就直接退场。   抬手,握剑。张云举剑齐眉,翻腕提指,手中剑变成了画师掌中大毫。第一颗径超一尺的巨大炮弹飞到,张云提剑,落笔,天地为纸,双足为镇,气机作墨,齐眉处一横作“一”,将那飞来炮弹从中横分作二。   张云提腕挥毫,仿佛泼墨生画,有光明绽放,有光芒生出,气机与内力交流铸壁,硬生生将那弹丸之中爆出的强烈热气和无数铁屑从中分流左右,无丝毫能够透壁而入。   第二发炮弹紧随而至,张云这一式凌云九剑之中的笔绘天芒刚好用过一半。顺着炮弹来势,张云自右上至左下一剑疾划,随即收肘翻剑再一划自左上至右下,若有擅望气之人此时则可见到当空那一个“人”字骤现,将那枚飞来弹丸铁皮上印出一个通透的“人”字。   被张云这一剑绘了个人字的弹丸速度瞬息降到极致,由于通透导致大师火药向后喷出的弹丸爆炸威力大幅下降。真气几乎被激到沸腾状态的张云终于不用再举剑引气机去劈出那分流气壁,而是挽起数百道明亮的剑花合将爆炸的威力隔绝在外。   从张云握拳亲执身前飞剑,到漫天伞剑开始回游,再到他以凌云九剑中的笔绘天芒接连剖开两颗径达两尺的巨大弹丸。这许多的事情过去之后,那些发出巨大弹丸的重炮的开炮声仍未能到达这座已经开始毁灭的院落。   此时张云最为头疼的第三颗炮弹也到了,之前之所以用尽本事以一招破去两发炮弹,就是为了应对意料之中的这第三颗避无可避的弹丸。   加上被召回的伞剑,一百零八柄伞剑也已经重新在张云面前集合成阵,机括力道全开,硬撼两枚恐怖炮弹的张云此刻已然双目充血,脸上更是透出不正常的红润。他只来得及摆出一个简单弓步,便不得不运起全身功力并且调用所有能调用的气机与那可怕的弹丸正面硬捍。   在场的大部分人没能看清张云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更不知道为什么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壕沟,更不清楚那些房屋院墙是怎么就突然间从中间出现一个缺口。    第130章 灭账房 单剑入阵 直到巨炮的轰鸣到来,大地的撕裂声,屋破声,墙倒声,金属被巨力挤压的哀鸣声,比雷还要响几倍的炮弹爆炸声接连而起。   有十三名来自紫翁山的女子受波及而死,有九位账房先生同样未能幸免。这二十二人的死亡与那无数道或强或弱的可怕声音同时发生和结束,并未多引起分毫的注意。   苏万贯耳朵里一片鸣叫声,如同万蝉齐鸣,搞得他觉得身子好像被这恼人的声响又撑大了一圈。李欢欢秀眉紧锁,面色惨白,丹田里的不断震动正缓解着那些声音带来的冲击。罗义干脆往嘴里塞了两粒丹药,直接坐在地上稳定内息。   “你终究不是武当山上那个邋遢老道,以柔克刚这种事不适合你!我把赚钱的热情都用来算计这三炮怎么打,难道还能让你躲了开去!?”苏万贯耳朵里的蝉还在叫个不停,所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其实是在用吼的说话。   李欢欢没接话茬,而是瞪大了眼前望那道填沟的尽头。那里是坍塌后高高堆起的土石堆,看不到张云是不是在下面,更不可能看到他是死是活。   不过就像是苏万贯所说的那句话,张云终究不是极擅柔克刚之道的张三丰。当年武当山上张三丰展现仙人实力,让雄心勃勃的天阴教都吃了大亏,可今时今日在苏万贯可以算是绞尽了脑汗的算计之下,张云仓促之间只能以实力与那夸张的巨炮一对一硬扛。нéiУāпGê最新章节已更新   罗义张眼起身,拔出腰间长剑冷笑道:“死没死的,把人或者尸体找出来不就知道了。死了最好,不死又如何?”   “好个‘不死又如何‘。不过你说归说啊,罗义,听见我的声音是不是感觉挺下人又挺恼人的?不劳众位来挖了,还请几位准备好死吧。”张云声响人现,数十块飞起的大小石块土块把距离最近的那些账房先生砸了个尸横遍野,一百零八柄剑横连纵合如一座房屋将无数土石断木支撑而起,立于其中的张云与刘小四二人看来毫发无损。   苏万贯一见到张云出现,那大脸就开始跳个不停。见到自己精心培养多年的这三十六名账房先生死得只剩下六人,肉痛到心痛,让这位花了大钱用了大心的商人几乎晕厥。他用力跺着脚指着刚刚收剑走出废墟的张云咆哮道:“杀了他,给老子杀了他!”   六名账房先生毫不犹豫地执行苏万贯的命令,他们并不关心最终是否成功。剩下的那些女子也在罗义眼神的授意下紧随着前人冲向张云,从出场到死得只剩下二十几人,这些女人的脸上从未出现过冷漠之外的任何表情。   张云知道那些拿着笔墨算盘的账房先生并不好惹,而那些女子奔来时隐隐形成的阵法更是烦人。可他现在已经不得不去闯阵,去杀掉这些眼神中根本不见恐惧的行尸走肉。因为刚才那颗炸开的弹丸真的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大到此刻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已经恢复到足够用得出凌云九剑。   好在纵是内息不稳真气不调,手中握有伞柄的张云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有千机万括,有一百零八柄飞烟儡剑,还有着重出江湖之后一直没好好帮对手们回忆过的无数机巧。   弹扣挑弦,六柄飞剑皆是同一招“白猿探果”,分击那六名账房先生的心脏所在。   张云这一招纯以机括之力发出,速度准度并没有问题,但却远远比不上之前那并指向天而成的仙人剑。六名账房先生铺纸磨墨,两把算盘噼啪作响且口中念念有声,随后剩下二人各挥手中判官笔点向那飞来六剑。   张云已瞧出这六人所藏巧妙。这六名账房先生以精确而快速的计算判断出飞来六剑走势和力道,再以纸作守,双算定位,由磨墨者铺垫,执笔者出手破敌之关键。配合不可谓不巧妙,甚至比起之前更强调功力的那两座残八卦还要高妙许多。   如果是别人的话,估计要吃亏了。嘿,好在我不是别人,我要出的本来也不是剑啊。   张云腹诽不忘变招,右手五指抡弦连弹,直接触动了六柄剑上的机巧。   焚天火蜂。由精火砂、火龙油、发锥、九棱刺、赤烟五种机巧之物组成,发出后遇空气则赤烟起燃,火龙油随之起燃,随后精火砂由于温度骤然升高爆裂开来,产生巨大冲击和杀伤力的同时将发锥和九棱刺爆出,发锥专司透甲,入体即裂,会形成无数倒刺以防被拔出。而九棱刺入肤生钩,若不即时强行摘下就会随着人体肌肉运动不断向体内钻入。   这种由张云发明的手段曾在他的手中于海上一人独斗十余船海盗不败,这些账房先生虽然本事要比那些海盗强上不少,但也不过只有六人,又能如何应对?   判官笔落空,裹以真气起作盾的宣纸并不能抵挡高温火焰,于是那张巨大的“纸盾”瞬息点燃,冲上来帮忙的两把算盘则被炸开的火砂、发锥、九棱刺轻松打烂。   六名满身烈火却连惨嚎的机会都已失去的账房先生一个个横倒在地,燃烧的身体迅速开始发出焦臭的气味,尸体很快就变成了六个不大不小的火堆。   张云无言收剑,冷眼望向那些根本没有减慢过步伐的女子。他向前压低身体,双手十指绞起数十根水织丝左右分扯,臂张如翼展于两侧。   一百零八柄如有生命的伞剑排以骑军阵势,十二柄一排,共计九排接连射出,目标正是那些不顾同盟死伤依旧决然冲来的女子。   二十多名女子无声而迅速地前突。她们手中的长刺看起来就是放大了许多倍的针,只是尾端多了一段可供抓握的柄,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威胁。   张云发出的伞剑并未释放机巧,只是老老实实以飞剑攻敌。结果就是这九轮一百零八剑过去,居然被那二十多名残存女子组成的看来很是松散的阵法尽数挡下。   张云一翻手握剑挥去,从中劈开了一枝李欢欢偷袭射来的长箭,随后收剑整伞,突然间不再利用机巧优势,而是单人执一剑冲进了那尽是女子组成的奇怪阵法之内。    第131章 商人算计 换手 不是张云托大,更不是他已经恢复得足够。相反,正因为张云感觉自己恢复得不够迅速,才会在整整九轮的试探之后选择放弃继续使用机巧转而单剑入阵。他不能再给那三人偷袭的机会,而这些长针再怎么奇异也比刚才那些笔墨纸砚算盘账本都拿出来当开口的账房先生好对付得多。   不久前张云才证明过自己不仅仅是练成了一身惊世骇俗的内力,在招式之上更是精进到前所未有的境地。此刻一剑入阵,张云立刻就再次向世人展现了自己超凡入圣的技巧之道。   抖剑绽花好似当空升虹。张云如游龙般穿梭于敌阵之内,手中剑翻飞如万千光叶随风而飘,又似那高山流水顺畅无匹,转眼间已斩去三名对手,缴过了一根长针。   满针倒鳞刺,锁人兵器滞人速度,还能吸人内力?   张云抽空扫了几眼左手中那根长针,随即发觉那些能够滞涩甚至是卸去对手兵刃的倒鳞刺内居然是中空的,这些中空的细小管径就成了极为优良的吸血通路。再加上这阵中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对他内力的牵引和诱惑。张云大概知道了这阵法的作用,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刚才选择入阵避袭时那罗义居然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这都要妨碍我恢复?不愧是商人和贱人,算计到这种地步,我真得要佩服而且是十分佩服了。张云心中冷笑,双眉陡然一扬,小腹处丹田骤然颤抖。輸入網址:Нёǐуапge.сОМ觀看醉心张節   阵中女子被张云一人一剑而且只用了三分内劲就打得几乎抬不起头来。此刻忽然感觉到对手丹田一松,似乎有大量的内力就要被己方阵法的力道扯出体外,这些脸上原本只有冰冷的女子脸上也无法抑制地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只要能破了对手聚气丹田,她们手中的长针就会有机会刺中对手,而对方一旦中招,就必然会落得个失血不止的必死下场。   罗义与那阵法气机相连,同样感觉到张云身上的异动,只是这位近十年来武道上突飞猛进的紫翁山主却不像那些个女弟子一样开心,反而瞠目大吼出“爆阵”二字。   一众女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做出各自不同的魅惑动作,而那她们实际上只能生之而无法控之的诡异气机便在此时突然间向张云所在收缩,同时把那些女子体内所有的内力都向张云所在牵引而去。   这种逆阵的法门之所以叫做“爆阵”,观其名猜其实,结果显然不会好到哪去。张云听在耳中,同时感觉到阵内气机流向突然间产生剧烈变化,心头不禁一动。本应大吃一惊的他非但没有做出防御的架式,反而进一步把自己原本用作诱饵的丹田颤抖放大了上百倍。   在剧烈的颤抖下,张云的丹田一下子变成了空荡荡的存在,所有的内力都散进了他的四肢之中。就在此时,那些被这诡异阵法牵引变化的气机带着阵中所有女子的阴柔内力涌到,全部冲向张云的丹田所在。   张云本应内生抵抗进而在此地诡异气机干扰下将那些冲过来的内力全部引“爆”进而产生不可逆转的内伤,但是因为他此刻丹田空空如也,就如同一座干涸的湖泊,结果很容易就让那二十余人各自不同的内力如雨水小溪般汇聚其中。至于那些异动的气机,失了阴柔内力之后,便对张云再无威胁。   “眼看炸不了了,你们还想着能撑爆我?”张云抬起头笑望着一脸“期待”神情的罗义,“可你根本不知道这十年间我到底领悟了什么,更不知道我又进步了多少。”   张云说话间面色由红转白,随即白复红润。这一次他脸上的红润可是真正的白里透红,是一种健康而强大的红润神色。   那二十余种本源不同的内力原本相互排斥,在张云的丹田之中正要发作。那些原本散在其四肢之中的凌云真气便在此刻疾速重归丹田所在,并以星河坠地之威强行压进丹田深处。此时的张云刚好开口说话,而他的肉体则在不为对手所知的情况下,由一道道凌云真气施展了一整套气意相合的凌云九剑,将那二十余道来自不同人物的内力刹那间尽数破去其质,转眼之间融为一体,进而被凌云真气一手统御。   这种统御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吸人内力为己所用,那些被凌云九剑破去其特技之后重归混沌形态的内力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成为那些张云点修积而成的凌云真气。质量上存在不可逾越的差距,导致了这些内力注定无法成为凌云真气的一员,于是乎这些无主的内力在臣服的同时便开始迅速消散。   这混沌内力消散的速度极快,根本无法聚之成势进而出招对敌。不过好在张云冒巨大风险也不是想要这些内力用作攻击,他看中的是这些看似没用的内力隐藏的一桩巨大的好处,那就是疗伤。   借着这些内力流散的短暂过程,瞬间“富有”无比的张云开始大肆挥霍着这些外来的内力,不断修复着自己的伤势,把需要很多时间来做的事情在短短的几句话之内完成。他虽然没有因为吸收了二十多人的内力变得更强,却因此修复了体内众多操作的经络,尤其是刚刚那一发炮弹震伤的丹田被好生滋润和修复了一番。   张云看到了那三人脸上的变化,那些表情很精彩,很有意思,他看得很开心。张云轻轻紧了紧一直在他左臂中抱着的刘小四,这孩子居然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睡着了,可见这几天他是多么难熬,更可见张云对于自己身手的评价一直都很正确。   “刘老四的母亲和夫人在哪?”张云只问了一句,随即眼神凝起,手中长剑一振,随即整个人向后一提,如被无形长线牵引般倒飞而起,刚好躲过了第四颗,也是真正的最后一颗巨炮炮弹的轰击。   苏万贯低呼一声扯呼,拉过了李欢欢小手提气便跑。罗义牙关几乎咬碎,脸上的恨意浓得如同一片阴云,不过这位紫翁山主恨归恨,脚底下抹油的速度可没比先跑一步的苏万贯夫妇慢了多少。   爆炸的巨响中,张云心中冷笑:换手了么?真是商人。    第132章 凌云四剑 张云眼睛微微眯起,有寒光迸出。他握紧了手中伞剑转回身去,眼前似有风雪突至,于是出招击敌。   凌云二剑,星坠九天。九天有星落,天地皆应歌。无形气机为这几乎生出一世界的招式牵引,有九柄小山也似的无形巨剑瞬息出现,自九天落下,尽往一点直坠。   风雪方现,尚未辅开便即因那九柄常人只能看到些许奇异天象的气机巨剑开始收缩范围。九剑逐一落下,一剑重逾一剑,一击胜过一击,风雪触之即溃,竟无半片雪花能够透得过这煌煌剑意威势。   凌云三剑,笔绘天芒。星辉为墨,大地作纸,张云这一剑画地为牢,将那场被砸乱了阵脚的风雪尽数拢在一处,不得脱身。   风雪剑意之外有一掌削切而至,无法无相,不阴不阳,只取“快”之一字,掌势在声之前,其目的正是要破那天笔绘制的无形樊笼。   凌云四剑,瞳中访古。张云目光微移,瞳中芒由心而生,流转于气机之间,无所在,无所不在,以同样的无法无相之能倏忽间落在那手掌之上。这一眼重逾千钧,叫那手掌去势锐减。   风雪骤疾百倍,尽汇于一点,有一指从雪中显形,刚好落在樊笼锁眼的要害位置。那出受阻一掌借机回收复至,笼内笼外指掌相合。张云冷眼望气,手中剑微挑,樊笼松开些许,于是被那指掌内外破作无数碎片四散纷飞。树如網址:Нёǐуапge.сОМ关看嘴心章节   出笼风雪未见欢喜,得逞双掌更是疾退不攻。这二人很明白张云为何突然撤收樊笼,更明白此时若攻便不得不付出一人重伤的代价。   张云并未曾考虑对手是否瞧得出自己安排,三剑占尽了上风的他又怎么会在乎对方如何想法?既然撤樊笼意在自置于险地,那么下一剑自也就应运而生。   凌云五剑,苦中作乐。有若方有乐,涉险才能得。头前三剑优势自行弃之不顾,张云这第四剑才能点出那龙睛一笔,从风雪中透入,自掌影间行走,如入无人之境。   天云中有紫雷响应,光影闪烁似有仙人九天落威。   远远短过眨眼的时间之内,张云这一回身间引了个天地色变,风云相随。已然乱起套来的滁州城中,大部分百姓都幸运地见到了天空中那许多次纷繁奇妙的光景变化。于是一时间无数人开始奔走相告,说有神仙下凡,有苍天显灵。   只有极少的人知道,那是张云每有剑出皆以十成全力方才引发的结果。正因为他这四剑尽其所能,方才牵引无穷气机,天地仍为之共鸣。   作为张云剑指所向首当其冲的目标,狼狈退出剑影所覆范围的端木玉和单瑞二人怪叫连连,那声音听来明显是非但没能占着偷袭的便宜,反而是吃足了苦头。   张云四剑发毕,整个人身周隐隐有无形气机流转如长江大河,头顶云开光明落,光明与气机以其为心,将周围十八丈内尽数夷为平地,纤尘不留。   边江抬头看天上异变,眉毛连抖了数下,有几缕胡须忽然断开飘落。端木玉的长生雪没得手,反而差点被张云一记苦中作乐刺穿了脑袋,眉心那一点血珠就是证明。单瑞左右两边小臂上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不过他身上最重的伤却是腹部那个明显的足印。若不是单瑞关键时刻强行蹲下数寸,若不是端木玉拼着左手五指尽伤强行拂去张云长剑,此刻的单瑞都必然已被张云一脚踏碎了丹田。   姬妍看着一切瞬息发生和结束,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不是她不想,也不是她不觉得震撼。任谁亲眼见到这个不足三十的男人用出这等可怕的剑法,搞出如此夸张的威能都不可能不动容。她只是有任务在身,她需要确保自己右手的五根手指插在身前这女人的脊背里,保证不会被张云强攻扰敌之后突袭抢了人去。   直到尘埃落定,张云收剑,姬妍方才笑道:“果然奸猾,你连踹人都是假的,我说得没错吧?”   对方即使以全力连发四剑,真正的目标也不是端木玉或者单瑞,甚至不是一直观望欲要偷袭的边江,而是她这个手中掌握着筹码的人,自从察觉到他们四人存在之后,一直如此。   张云收剑归伞,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有十几片指尖大小的浑圆布片落下,那是端木玉指尖长生雪未能凑功的余威。张云不屑地瞥了眼端木玉,随即目光落向姬妍笑道:“哪里话说的,我比刚才跑了的那三个可是实在了不知道多少倍。”   边江哼哼道:“少来废话,紫翁山和苏家是故意的,你也一样。人在我们手里,你别指望能硬抢,所以还是动嘴的好。”   张云扬眉,一脸吃惊道:“故意的?我还以为你们这对乌龟王八是商量好呢。”   “小子,别太得意了,眼下谁占主动你看不出来?居然敢骂人?”端木玉被张云那一眼瞥得本就一肚子火气无处释放,此刻摸到了眉心一点鲜血更是火冒三丈。   张云撇嘴笑道:“我骂你什么了?”他这话接得极快,可怜正在气头上的端木玉没过脑子就大声应了一句。   “你骂我是乌龟王八……”   “蛋!”张云这一字精准无比地接在端木玉的话尾,结结实实地把一句“乌龟王八蛋”凑了个齐。   端木玉面色涨红,上步就要动手,好在边上就是单瑞,一把扯住了他没叫这位阴使冲动行事。   张云心中微叹了一句“来得只有端木玉多好”,脸上却依然微笑不断。他轻轻拍拍怀中沉睡依然的刘小四,待小家伙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向那满眼皆是期冀神色的女子温声道:“嫂子,小四很好,你如何?”   那被姬妍握了脊柱不能动弹的女子明显听到了张云的话,可她除了从眼中透出感激和安慰之外并没有出声,没有动作,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动。   姬妍柔媚的目光与张云望来的眸子对了个正着,二人之间的空气立时出现了足以扰乱光线的扭曲。   姬妍那细而矛的声音响起:“张云,我活了很久,至少也有足够的内力去应付你这瞳中剑的手段,何况山海望气的本事当年我也曾见过多次,还是不要再试为妙。万一我这手抖了,大家就只能生死以分了。”    第133章 算与被算 张云看到了刘老四发妻目光中陡然透出的痛苦神色,于是沉了面容眨眨眼睛,目光不再似之前那般利如宝剑。   “很好。”姬妍满意地点点头,“我知道以你眼下累积的气势和实力,单对单这里只怕无人敢言能胜。可我是个女子,纵然活了这许多个年头已经老了,也依然是个女子。古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那个牵起今日之盟的小人还在藏头藏尾,也只好由我这个心急的女人先来试着解决。”   张云还剑于伞,然后将千机万括撑开,就如寻常纸伞般打在头顶。他冷眼看着姬妍说道:“别用这些小手段,我没那么多的妇人之仁给你们耗。”   张云说话间十二道青烟从千机万括伞尖上螺旋而出,很快遍布张云四周一丈范围之内。烟气青转紫,紫生七色,复转黑白,循环周转不断,散发出勃勃生机。   姬妍唇角高高翘起,左手伸指挑开一丝乱发,笑声中多了些真实的喜悦:“没想到三清仙罗烟被你复制成功了,很好,我的毒看来奈何不了你了。这真是很好的筹码。说真的,如果这次只有我一人来,肯定会心动的。”   张云似乎并不意外最终姬妍还是没对自己放出的避毒至宝动心,他依旧面容沉静,扫了一眼当下刘老四发妻的状态,然后继续发话:“我要刘老四发妻除去你五指造成的外伤,毫发无损地交到我手中。”輸入網址:Нёǐуапge.сОМ觀看醉心张節   “条件呢?”边江接了一句。   张云没有应答,因为他知道条件一定会有人开出来。   比如平静了许多的端木玉。   端木玉此时已经擦去了眉心伤口的血点,左手指的伤势也得到控制。他看了一眼姬妍,从后者目光中得到一切仍在掌握的信息,然后才向张云开口道:“你自废武功,或者把你带起的那支义军交给我天阴教。二者其一达成,我们就会放人,而且能够保证这女人和你手上的小孩活下去。”   张云无声而笑,前仰后合。他轻叹一声说道:“这种鬼话,不如你去请你们那位早就该死却硬要赖在世上的教主做呗?”   早有准备的单瑞接道:“不错,就是鬼话。你就要死了,当然会成鬼,这些话说给你听,大概也能算是说给鬼听的。”   张云耸耸肩,似是有些可惜,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依然镇定自若,瞧不出哪里可惜。   姬妍被张云那三清仙罗烟挑拨了心神,此刻本不应出声的她终于还是架不住心底的担忧说道:“小子,你的三清仙罗烟不可能一次解了这女人体内所有的毒。我这辈子都与毒为伍,在你手上那怪烟生效之前就让这女人毒发而死还是办得到的。”   多余的威胁。单瑞心底里骂了一句越老越贪心,却也无法再收回姬妍所说的话。   张云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效果,对面四人,至少有一位已经在心底生出了所谓“惧意”。他将怀中刘小四轻轻摇醒。   小家伙在看到张云之后面露崇拜神色,正想说话,余光便看到了分别数日的母亲。刘小四不愧是刘小四,小家伙本能地想要叫一声妈妈,却忽然从对面那四人身上察觉到恐怖的感觉。刘小四犹豫了一下,转望向张云说道:“干爹,这是我娘。”   张云对于刘小四的喜爱再升一个台阶,这个根本不像五岁的五岁男孩所受的教育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完成了优秀的蜕变。他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笑道:“没错,干爹要救你娘,所以你要抱紧这把伞,站在这里,不论如何也不能松手。可以吗?”   刘小四看看张云,又看看远处眼中透出鼓励神情的娘亲,重重点了点头,然后被张云放在地上,吃力地抱紧了那把不算轻的千机万括伞。   张云从伞面上抽出一剑在手,回身说道:“有苏家,有紫翁山,有鞑子,有杀手,还有个不知其名的组织,现在加上了你们天阴教。都听好了,入此子身周三丈之内者,死!远袭者,死!动意者,死!”   张云的声音没有畏以内力四散,但可以确认所有参与了此次滁州之事的势力都已经明白地听到了那三个会“死”的条件。   一剑在手,豪气生千仞的张云迈开脚步走向不远处天阴教的四位高手所在。   一步,风起云涌,天地再有异色生。   两步,紫气东来,似有圣人骑牛过。   姬妍勉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因为颤抖直接杀了刘老四的发妻,总是看来在出神的边江眼瞳泛绿开始死盯着一步步缓行而来的张云。   端木玉站在最前,于是指尖再生风雪,身影如幻如影,形成了一道屏障挡在其余三人之前。这是他们来时就商量好的对策,以轻功最高的端木玉为首,给其他三人创造伤敌之机。   张云已经踏出第六步,第三十七柄被其望气之术凝在天上的剑意成型。   脸上尽是苦思神色的单瑞突然说道:“尸王,我同意你的说法!”   边江一怔,没想到这当口单瑞居然改了主意。随即他便注意到单瑞目光落处,似乎少了一小片影子。   杀手?原来如此,儿不如娘,妻不如母。好算计,与这种人合作方不妄我天阴教行事。边江并不气愤于同盟方的算计,甚至有些佩服那人如此缜密的思维。   张云已然踏出了第八步,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剑意已经多到让地上这四位天阴教中的绝顶高手感到头皮发麻的地步。   边江沉声道:“女人给他,让那些杀手接盘子。”   姬妍其实早已经忍到极限,因为她已经确信自己的毒不可能对张云产生效果。毒神没了毒,就相当于老虎折了半边利齿,硬着头皮撑到现在已然不易,此刻终于听到边江发话要退,姬妍精神上终于一松。   边江低呼一声“上当”,双掌疾抬,一招托天式将体内真气自左右双掌灌出,掌力凝如铁壁,横在他与姬妍二人头顶。   冲击力清晰地透过边江的掌力传达到他的身体里,第一道到第无数道。天上那密密麻麻的剑意正如雨点般落下,而且是长了眼睛的雨点。无数道剑意的目标都是边江和他身旁的姬妍,于是乎在这几位高手眼中,天上到地下就如同出现了一个倒吸的漩涡,无数或锋锐或灵巧或磅礴或坚韧的剑意最终汇成一股,决然地撞在边江双掌托起的气场之上。    第134章 拔塞子 边江有苦自知,即使边上姬妍反应过来即时抬掌上托也并未缓解多少压力。毕竟这漫天剑意都是那张云几步踱来之时操纵气机凝成,而他们却是算人反被算,想把压力丢给后来人接手却被张云利用了这个瞬间抢夺先机。   此消彼长之下优势立判,尸王边江和毒神姬妍被不断落下的剑意压得动弹不了。而张云却好像不过是刚刚拔去了一处漏水用的塞子并不怎么费力。只是他拔的这个塞子不小,从天上漏下来的也不是雨水而是剑意。   四个敌人变成了两名,原本是人质的刘老四发妻此刻却处在一种极为安全的状态。姬妍已经抽出了右手,她和边江除了全力应付天上落下的剑意,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再去伤害那个动弹不得的女人。   而此时张云的眼前出现了数百个端木玉,每一个都好像是真的,却又如同幻影假象好似一触即碎。   单瑞此刻已将内力提到了极致,小如意万象功溢出体外,方圆三丈之内变得光影交错,将他的身影包裹其中叫人难以琢磨。   端木玉和单瑞都已经出了全力,却没有开始他们的进攻。因为这二人很清楚张云此刻的状态,知道他手中握着的那柄伞剑上正裹着无穷的天地气机。   那柄伞剑,就是之前堵在天上的那个塞子。试想一下,一柄剑,有资格作为可以堵住天地气机流转,阻止那满天剑意不落的塞子,得有多么强大?如此想来,执剑之人此刻又有多么强大?Нёǐуапge.сОМ   张云持剑在胸前,剑尖向上指天,剑身面向正前,有谁敢在此刻去触这个霉头?   仿佛听到了端木玉与单瑞二人心声,张云冷笑道:“来。”他这一字出口,手中剑立时冲天而起。只是张云这一剑却不是进攻,反而是向后飞去,准确无误地回归到那把千机万括伞的伞面之中。   无穷气机之威转嫁于千机万括,刘小四的安全可以说眨眼间到了一种难以捍动的强大程度。与此同时,那数百名“端木玉”和光影之中藏身的单瑞同时感觉到压力骤减。二人同时凝神长啸,终于由端木玉首先开始了进攻。   数百个“端木玉”同时冲向张云,人人皆伸一指,指尖有一点晶莹如冰似雪,正是端木玉这十年来打磨到极致的“长生雪”。   在同样极致的轻功的支持下,端木玉一人化作数百“法身”。这数百记“长生雪”皆虚皆实,即可虚可实。那真正的一指既可能仅仅藏于其中一身之内,也可能是任何一指皆可送敌得“长生”。这是端木玉穷尽脑汁的杰作,曾得到教中“祖”、“宗”二老的赞赏。   不过,当端木玉演示此法时,身为教主的韩长空却并未表达任何意见。这让把教主奉为天神一样的端木玉有些难过,更有些不解。可惜后来他诸事缠身,竟尔一直没机会向教主讨教一二。   好在今日张云在此,虽说张云没打算教导对手。   第一个接近张云身前一丈之内的端木玉的法身突然一缓,同时有“哧”声响起,于是那法身指尖冰雪尽融,既而法身消散不见。   张云此刻姿态正是抬臂一指点出,好像他从开始就知道端木玉会从那个方位攻来,会以怎样的速度和力度攻来。   这种万事万物尽在掌握的气态让本欲杂藏在端木玉法身群中出手的单瑞毅然停步,他需要再观察观察,趁着端木玉尚未有败象之前。   端木玉作为当事人,对于张云这一指的感受最为明显。对方这一指并不快,远远不如之前那四剑迅捷凌厉,可偏偏就是这看来甚至可以说有些随意的一指,就准确地捕捉到了他这一冲的法身,并且以绝对的精准破去了长生雪的精髓,随后又破去了那具法身。   这是什么本事!?   端木玉非常吃惊,但他知道自己此刻已经骑虎难下,停手的下场绝对要比继续进攻惨上一万倍。于是剩下的法身在微微一顿之后继续前冲,上百个“端木玉”因为过快的速度,几乎是同一时间拥到了张云身前一丈处。   百多个晶莹雪白的亮点因为过于密集几乎连成了一道圆润的波线,而这道波线则有着切开天地之能,冻彻万物之威,凡胆敢触之者,必受其噬。   张云右手收起,左手高抬于头脑左侧,而后如同要点人指名一般斜斜向下指去。   空气里响起端木玉一声低吼,随即便见那条冰冷明亮的波线溃散不见,百多道法身转瞬间尽数消失。   这一次端木玉终于弄明白了对手这指法的诡异之处。所有进入到张云身前一丈的法身都好像限进了时间的泥潭,速度被无限地减慢,慢到让张云可以好整以暇地换手,抬手,然后伸指。那指尖的“哧”声听来似慢,实际快极,又因为对手的无限慢,就好像让一位用箭的大高手在一尺之外去射一个西瓜大小而且完全不会动的目标。这种情况下要精确命中岂非容易至极?   “什么招式!?”   怪啸声中,端木玉剩下的二百多具法身倏忽融回一体,现出端木玉本人的同时,他指尖那道浓缩于一点的风雪世界明亮到了极致,同样进入了张云身前一丈之内。   一直未曾动过腰部以下的张云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有些急于迎上端木玉这一指。他收左臂而伸右手,食指直伸,目标正是那点冰冷的亮光所在。   端木玉感觉到了身体四周的时间变化。他的吃惊越来越大,因为他能明显感觉到那并不是单纯的气机操纵,更不是内力真气化出体外的本事,而是实实在在的时间变慢。是那根本不可能真正减慢的时间正在无限变慢,慢到几乎静止。   没有谁会相信时间真的会慢,包括此时吃惊不已的端木玉也认为自己是中了张云什么诡异的障眼法。他甚至为此闭起了双眼,闭塞了听觉和嗅觉,仅以高手对于天地变化最敏锐的感官来判定出手的时机方位。   可这一切都没有效果,端木玉仍然知道自己的速度是极快的,快到天下并无几人有资格与他相提并论,却偏偏无法破去身周这无限变慢的感觉,更无法改变无限变慢直趋于静止的时间。    第135章 光阴之后是搬山 直到此刻,端木玉口吐的“什么招式”最后一个字刚刚飘到二人身侧。   风雪息止,指尖光亮熄灭的端木玉喷血倒飞,像具尸体一般砸在地上。张云拧身扎马,如同当年学拳时端端正正一拳击出,正好对上那光影之内突然探出的一只拳头。   “刚才是‘光阴‘。”张云应了端木玉那一问,然后继续道:“现在是‘搬山‘。”   上步冲右拳,座步冲左拳,搬肘拐膝,平步上手,双拳齐进。张云就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初习拳法的时候,一招一式皆一板一眼,简单明了的招数被他一一演来,根本没去管对手如何应对如何出招。   对手简单招式不断,就如同幼童初习武时一般根本不是什么搬山拳的招式。但正是这些看来随手可破的普通招数,却叫单瑞心底里叫苦不迭。   拳是最普通的拳,招是最普通的招,甚至于现在立刻找一个不会武艺的乡间小子,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教会他这些动作。可张云的拳,又怎能真是普通的拳?简单的招式中蕴藏着绝对纯正的搬山拳真力,如果单瑞真敢冒险去破张云招式,那么唯一的结果就是被对手拳力以两伤之法活活砸死。   现在的张云可不是十年前那个小子,敢在他面前有任何托大,不论是谁恐怕都要付出难以承受的结果。擺渡壹下:嘿||言||格即可免費無彈窗觀看   于是乎堂堂的天阴教或者说眼下的承天地除虏会阳使,当年人称“鬼屠”的拳法大师单瑞,就在这已经称不上院落的院子里陪着张云扎扎实实地来了一遍武学入门者的拳法演练。当然,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这二人拳来拳往之意激起的气机湍流,尤其是地面上时不时多出的各种坑道,更加直观地展示着这二人实则极少相交的拳法到底藏着怎样的威力。   张云脸上泛起个冷笑,此刻他这收式刚好是个深扎的马步,对面单瑞则是一路顺着过来就摆了个后坐的弓步守势。正常情况下,下一步应该是演练二人收腿抱拳行礼,不过此刻双方都是性命相搏的状态,什么抱拳行礼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好容易等到张云摆了个收式,看到对方脸上浮起的冷笑,单瑞突然感觉自己似乎上了一个恶当。因为他突然间想起来那石家搬山拳的起手式似乎就是这样一个标准得有些可笑的深马步,而他此时的姿势绝对不利于接招。   我左王屋右太行,可有人敢接否?张云双拳再起,不再是之前那般简明的初学者手段,而是有风雷相随,其去势如山。   几乎被张云带进沟里的单瑞还好没有愧对其在拳法上数十载的浸润,虽然被张云诓得有些背动,总算还没被对手真正的搬山拳一击便打入败局。   这一次二人再度交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以快打快。只是这次张云放的烟幕弹起了效果,把单瑞引得不知所措之后突而转入搬山拳招式让他占到了上风,于是这一次以快打快的交手方式具体的决定权就落在了张云手中。   区别于其它手上功夫,拳法向来是极致外家硬功的代表,注重的东西更加单纯。力量、速度、准度、抗性,这四点足够决定一个拳法家的水准高低。若使用拳法之人内功修为足够,则拳力加内力,威力又会上到一个全新的层次。   眼下这交手二人,单瑞一双拳头下面不知道死过多少武人,尤其是在他小如意万象功大成之后,本应刚猛的拳法中却揉进了千变万化的内力,不再单纯只走刚猛路数的拳法骤然进入了一片全新的天地。而张云所习搬山拳则是将拳法之阳刚威猛走到极致的典型,石家为这套拳法数代人费尽了心思,到传到“威震八方”石震方手中时大放异彩。此时在张云手中,“拳出如山,劲可搬山”八字拳意可谓展现得淋漓尽致。   没有多余的任何手部技巧,张云每出一拳必是刚猛无匹,凌云真气如剑般灌注双臂,更进一步给他的拳头增加了几分锋锐之意。相比之下七分留三分放的单瑞似乎要多了不少余地,但在张云这个占先机者的“强迫”下,二人的拳头每一次都是实打实地撞在一起,又怎能容得你留七放三?   头几下感觉到拳头上传来的疼痛,感觉到对手拳力剑意相融之后突入自己经络的真气,单瑞就明白了张云的意思,也明白了这个对手之前故意摆出初学架式的原由。   他是要追溯拳法之源。倒退?万物皆进,你却要倒退回本源?难道不知道我的小如意万象拳到底厉害在哪吗?单瑞心思电转,忽尔扫见端木玉趁着张云背对他时比划了一个手势,随即一咬牙关下了决定。   “嘭!”   一声金石炸裂的巨响爆出,原本一刚一柔的两双拳头尽数变作了刚猛路数。双眼圆瞠的张云和眉毛拧成一团的单瑞各自拼上了所有的功力,以最为纯粹的拳对拳的方式展开了自张云进入滁州以来最为疯狂的一次近身捕杀。   越来越多的拳影出现在空气中,出现在张云与单瑞之间。二人之间全无虚招,每一次拳头相遇都会产生最为剧烈的碰撞。真气、气机、纯粹的力道,三者合一被以最刚猛的方式打出去,甚至是砸出去,然后发出很难形容的巨响,启声如金开石裂,余音却又似洪钟大吕。   打发了性子的张云和单瑞脸上都开始出现莫名的兴奋,那原本裹住了单瑞身形的光影早已经尽数化进了其拳力之中,而张云四周疯狂流淌的气机大河也因为完全不计数的消耗越来越小。战况却越来越激烈,甚至渐渐超过了那仍在从天而降的剑意之威。   张云的拳威已经刚猛到了极致,凌云剑意的融合让这搬山拳更加棱角分明。而虽落下风却一直强撑未露败相的单瑞也已将自己的小如意万象拳发挥到了极致,这套拳法正如其名,纵使只在刚猛一途亦能生出无穷变化,确保了单瑞虽处下风却不会立刻坠入败局。   张云很清楚对手这小如意万象拳的精妙,自己每拳击出,对方几乎都能生出新意相抗,如果不是先前耍得一手诓得单瑞自己落入下风。张云自问要凭眼下出力取得优势还得花不少的工夫。    第136章 一幅画和大铡刀 被狠狠戳了一指头受伤倒地的端木玉就在此时突然起身,仍是那胜过鬼魅的身法速度,仍然一出手就是最强的杀招长生雪。他的目标是张云背后督脉上的至阳穴,此穴对于正行使至阳至刚武学者是一处必须保护的要害,而此刻张云的双拳拳影已经与单瑞绞作一团,看来根本无暇后顾。   单瑞能够清晰地看到端木玉的动作,他真得已经开始感觉到辛苦,因为张云这个年轻后辈的拳头仍然在变快,变强,搬山拳的威力已经被他催到极致,却似乎仍有再强一分的余地。单瑞不年轻了,纵使身子骨依然结实,却无法与不足三十却有着顶尖实力的年轻人相较。   眼看端木玉一指将至并且必将成功,单瑞却发觉自己身周的一切都开始变慢。   上一次当可以说成是意外,两次呢?   现在单瑞就有很清晰地感觉,感觉自己第二次上了眼前这个该死的张云的恶当。   前一次假摆架式的所谓“追根溯源”打到后来单瑞已经明白过来张云根本就是在扯淡,什么追根,溯得什么鸟源?把剑意融入搬山拳中,根本就是最大的前进,最大的改变。立本而求进才是张云此子功法之中最大的特点。   痛定思痛的单瑞正因为发觉上了当,才会同意端木玉重伤之下的冒险决定,才会拼上这把老骨头用足了小如意万象拳去跟一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搏命。Нёǐуапge.сОМ   可是为什么又上了这混帐小子的第二次当?这周遭骤然变慢的时间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什么“光阴”居然还能再用?其实对手刚刚那种消耗必然极大的手段能够再用也不是单瑞最为恼火的事情,他真正气的是从刚才对付端木玉那一指到后来与自己拳拳硬捍,居然都是为了此刻诱惑二人冒险的合力击杀之举!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变慢,气机的流转甚至是灰尘的运动。单瑞与之前的端木玉一样无法理解张云这一手“光阴”是如何做到这种神奇手段,但他可以确认,如果自己不能及时脱身的话,下场势必不会比之前端木玉好到哪去。   可是,如果他单瑞选择脱身自保,那么同样陷入对手陷阱的端木玉要如何自处?   张云替端木玉和单瑞摆出了两条选择:死一人,或者二人皆伤。   这是一道很难的选择题,至少以单瑞和端木玉的关系,二人很难做出决绝的选择。张云从见到这四人起就已经想到了这点,才会不惜代价在天上布下无数道剑意阻住尸王和毒神,然后设下陷阱诓端木玉和单瑞二人入瓮。   端木玉根本没有半点退意,单瑞也没有选择独自抽身。这二人的选择正如张云的猜测一般。   拼着伤了也要搏一搏?如果我不打算只是伤人呢?   张云此刻刚好旋身展臂,气机流转仿佛大袖振于身侧,左右手各有一指点出,指尖皆有“哧”声轻响,发出后锐鸣似剑气破空之音。   单瑞终于明白了这“光阴”实际上应该叫作“光阴气剑”之类的名字,而已然多次体验这种滞涩感觉的端木玉更是隐隐摸到了对手凝滞时间的手法关键。只可惜这二人并没有时间去摸清所有的事,尤其是在那两道似慢实快的气剑违背了四周时间法则来到二人拳、指之前的时候。   单瑞将毕生功力尽数集于双拳,无数光影闪烁之间那两个并在一处的拳头隐没不见。张云一指所发气剑无声消失在光影之中,也不知到底有没有与那双拳头撞在一处。   另一边端木玉在紧急关头强行将指尖风雪释放。其指尖上的明亮一点骤然绽开,在这方时间无限变慢的世界中再生出一方尽是风雪的天地。这次豪赌让端木玉得到了一瞬的喘息之机,终于在自己释放的风雪世界被无限减慢直至静止的过程中得到了自由动作的机会。即使时间短到不能再短,也足够端木玉移动身体,再起一指与那无形即有形的气剑一拼高低。   这刹那的静止勾勒出一幅奇妙的战斗画卷。张云旋身之姿有无穷气机相随,双臂出指如大鹏展翅。单瑞双拳隐于纷繁杂乱的光影之中好似古刹山巅一老僧撞钟。端木玉竖立于风雪世界,满面狠色以一指正对那隐隐现其形的长剑。不远处更有无数道剑意自九天纷落如暴雨,边江与姬妍二人双掌向天连击,以精气为伞,强自支撑。   一切的一切在这静止的瞬间居然有着奇妙的和谐。有阴即有阳,有正即有邪,此刻的和谐被一柄横飞而至的硕大铡刀打破。   单瑞“噔噔噔噔”连退四大步一跤坐倒,端木玉则又是一口老血喷出,在空中形成了一团血雾,整个人再次倒飞出去,摔得比第一次要惨了不少。   张云这一旋本就势头未止,感觉到铡刀飞来,干脆继续借势拧身旋步,两手左右各划半圆,分别搭住那铡刀刀柄和刀背发力。原本飞旋而至的铡刀势头突然一缓,那是张云并未收执的光阴气剑所致。只是片刻之后,这柄硕大的铡刀便重新开始旋转,甚至比之前的来势还要疯狂了几十倍。   空气嗡然作响,距离少说一尺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条笔直的裂缝,那是疯转的铡刀带起的锐气所致。张云扭头望向那铡刀飞来方向,弯腰反手,如同耍棍一样将那转到看去好似黑色圆盘的铡刀前后上下一翻戏耍,最终在捕捉到那一丝气机异动之后骤然松手掷出。   张云掷刀回身一气呵成,抬手间那柄之间被当作塞天所用的伞剑重归手中,那在世人眼中极难控制的天地气机便在此刻轻轻松松重新为张云所控。   九天上剑意落雨骤疾数倍。   那柄疯狂旋转的铡刀才发出如同鞭子抽打的脆响,下一刻已然出现在数十丈外,把侧身疾闪的萧生惊出一身冷汗。好在有一只看似柔弱至极的纤细小手挡在了萧生身前,将那比呼啸声先到一步的大铡刀一把攥住。   纤细的五指在足有两寸厚的精铁铡刀刀背上捏出五个清晰的指印,好似一把抓在了泥坯上面,轻松无比。   萧生嘿嘿笑道:“老婆,此人入得了法眼吧?”   嵇妙玉面色潮红,显然刚才这一接终究没能做到真正的风清云淡。她看着数十丈外那个一笑回身,似乎根本没在意自己夫妇出现的男人,目光微寒,声音中也多了丝丝冷意:“夫君所言甚是,此子不死,江湖不宁,大事难成。”    第137章 掷剑戏毒神 萧生嘿嘿笑道:“所以咱们此时才会在这里,才会出手救那天阴教的二人。话说那铡刀还真挺好使,来来来,随为夫去杀那小崽子去。”   嵇妙玉与萧生夫妻心意相通,听得夫君所言就已知道欲乱张云心神,立刻紧随其后往刘小四所在掠去。   张云其时以手中剑指向边江与姬妍二人,正是与天上无穷剑意沟通协调的紧要关头,忽然感觉到那以铡刀偷袭他的男女二人居然当真选择了攻击刘小四来乱自己心神,愤怒之余更有些感觉意外。   既然真的有人要挑战他所说的话的权威,那么张云也不介意奉陪到底,更何况之前放出那些话本就是他有意为之的诱敌手段。   凌云步起,张云一纵身来到剑雨边缘。他将右手伞剑在身前划个半圆,从身侧顺势圆势下走一弧,最终掷向身后。张云一剑后掷,自己却化作一道大放光明的龙影冲入剑雨之内。   张云一去如龙,他向后掷出的这一剑去势却奇慢无比,如同老蜗牛在泥地中艰难爬行。   正自在心中痛骂张云无耻的尸王边江忽然感觉到剑雨一缓,身手高到他这个地步,纵不擅望气之术,对于气机也绝不陌生,对于天地之间的任何变化都异常敏感。虽然才看到张云冲来,猜到对方意图的尸王已然竖起双掌,带起极浓的翠绿光影迅疾拍向张云左肋。柏渡亿下潶演歌馆砍嘴新章l节   正如边江所料,张云的目标就是刘老四的发妻,是以他这一冲的路线被边江逮了个正着。另一侧姬妍同样发觉了张云的目的,与边江的选择相同,姬妍也同样双手同时探出,一拂一捺,同取张云右手腕子和右肋。   边江与姬妍二人一伤敌一控敌,配合无间,可以说把张云这一冲的路线封得极好。   张云目光仍在刘老四发妻所在,探手取人姿势不变,原本背在身后的左手则在边江和姬妍出手的同时翻掌而出。   看到张云左掌翻出姿态,边江与姬妍同有一瞬恍惚,仿佛突然间看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人重现江湖,驾龙辇行走于九天之上,有龙之九子负缰争相牵引在前。   九龙啸声起,张云这掌用得正是龙皇掌中的绝招之一——“九龙辇巡天图”。这一招有九式,寓意龙之九子,变化多端,一掌出可有九龙齐现。   硬抗了好一阵剑意之雨的天阴教两大高手不可避免地被磨去了大半气势,此刻天威骤消之后精神难免微松。虽说瞅准了张云目的出手相拦,但这般突然见到阔别多年的克星手段,九龙啸天仙人驾辇,看着那恍如昨日的无敌掌法再现,二人吃惊之余更是下意识产生了畏惧之意。   对手大吃一惊,张云却是有备而发。他一掌出而建威,整个人的速度随之再度提升许多,倏忽来到姬妍面前。张云这一冲速度连续加快,而姬妍刚才又确实吃惊不小,于是二人在张云一冲之后几乎变成了贴面“拥抱”在一起。   姬妍大惊失色,递出的双手迅速收回,指尖尽是金红二色,分别指向张云背后的十处大穴。谁知她双手才将触到张云背后诸穴,却忽然觉得身子一软。姬妍用毒近百年,身子才有变化就已经明白自己是中了对手之前曾展示过的三清仙罗烟。   姬妍体内毒素无数,历经近百年整理调整不仅浸透了她所有的脏器和血液,更能如同内力一般为其随意使用。按理说选择接近毒神应该是整个江湖中任何一个武夫都不会做出的愚蠢决定,因为就算是当年“一针还魂”郭南平郭神医在与毒神交手时也未曾如此近距离交手。   可张云偏偏就选择了接近,看似愚蠢却决然地接近。   与堂堂毒神紧紧相贴,张云自然是有所倚仗的。因为他在三年前成功复制的避毒奇药“三清仙罗烟”能克万毒,对于每一血都是剧毒的姬妍来说,这三清仙罗烟才是她最讨厌的“毒药”。   张云右手穿过姬妍肋下,反扣对方手太阳小肠经上的天宗、曲垣、秉风三穴以制其回扣双手,同时也紧紧搂住了这位百岁却依然体貌皆如双十处子的美艳毒神。张云这一搂硬是把敌对二人弄得好像爱人相拥而舞,瞬息之间已然如陀螺般疾转了数十圈。   姬妍根本没理会背后穴道受制,正自调集内力将随其呼吸进入体内的三清仙罗烟逼出体外,却忽然发觉张云那张俊脸几乎与自己贴在一起。脸上传来的温度让姬妍心头一颤,本已闭起的呼吸一松,一大口三清仙罗烟入口的同时也闻见了张云身上浓烈好闻的男子气息。   脸色骤然红透的姬妍鬼使神差地张开小嘴,一脸恼羞成怒地露出洁白细碎的小牙在张云脖颈上用力咬下。   张云身子一缩,避开姬妍这一口的同时也闪过了边江打来的弧线掌力。其时他刚好处在刘老四与对手之间,一个回身右手顺利搭上了刘老四发妻肩头。   “小色贼。”姬妍红着脸骂了一句,她已经发觉了自己怀里的腰间的毒药解药被扒了个一干二净。   张云可没空去理姬妍那句骂,他闪电般塞了三粒药丸进刘老四发妻口中,随后无视紧随而至的边江,把自己左手凝而未发的九龙辇神威毫无保留地打进了刘老四发妻丹田之内。   边江当然会惊讶于张云这一掌巨力居然全部打进了他要救的人体内,但眼下姬妍暂无战力,边江可没那个闲工夫去吃惊,拦下张云才是正题。   尸王双掌再出,枯槁死意弥漫四方,将张云与刘老四发妻同时兜入其中。张云此时已换过左手扶着刘老四发妻,见尸王紧追不舍,右手一记搬山拳递出,以纯阳纯刚拳力强破对手死意。   二人拳掌相交一处,不约而同变作无数形状。或点或勾或撩或捺,擒拿拳掌,鹰啄虫咬,只见十根干枯瘦长直如白骨的手指与张云掌上五指刹那便在方寸空间里过手百余招,精妙的短打近搏手段几乎在一个眨眼之间上演了无数场精彩至极的交锋。   张云与边江二人三掌十五指最终也未能真正交叠相触。二人百余招试探未取敌之空隙,最终还是以由张云强行牵起的内力碰撞作为了这一次交手的结束。    第138章 还世生天威 两人三掌一触即分,张云面色泛青转黑,随即恢复红润。边江本就一脸枯槁的死人模样,倒是看不出什么,不过他自己却明显感觉到巨力加身,那是张云拼着中了他的三尸掌掌力也要强加星河坠地之力于边江之身,说到底还是为了安全救人。   诸事瞬息得了,张云最终救人得手,更借龙皇掌法中的“九龙辇巡天图”将自己凌云真气打进刘老四发妻体内,以真气掌力的无上威压强行将姬妍种在刘老四发妻体内的上百种勾连交错的毒素迫入其丹田所在,以保其不为人操纵进而毒发身亡。   姬妍盘膝坐下强逼体内三清仙罗烟,更没忘了以自己体内毒主挑动种在刘老四发妻体内的种种毒素以求帮忙边江将张云留住。只是她方一动意,就发觉自己居然无法联系上刘老四发妻体内种下的任何毒素。那种阻断并非失去联系,而是受到了巨大威压的强行阻挡。即使刘老四发妻体内的毒素听从指挥开始活跃起来也无法突破那九股真气所成的牢笼,只能在丹田一处不过拇指大小的地方打转。   姬妍挑毒不成反而险些被三清仙罗烟在体内占据更大的“地盘”,急忙收敛心神老实逼“毒”。另一侧边江一时动弹不得,而姬妍此刻干脆已经闭起双目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于是乎这剑意雨停的同时,突入其中的张云也带着重新可以控制自己身体的刘老四发妻成功脱身。佰渡亿下嘿、言、哥免費無彈窗觀看下已章節   胸口的烦闷和体内大周天的滞涩让张云的脸色一时间差到了极致,惨白转青,青转墨黑。   边江刚刚那一记十成力道的三尸掌确实让张云很不好过,再加上他强行控制龙皇掌力不发,又打入他人体内再通过山海望气之法强行控制那九道掌力暂时保住刘老四发妻性命。诸般复杂之事同时操作,消耗之大,内损之重,若不是张云刚刚借紫翁山那诡异阵式调养过些许,此时便要落得个伤惫不堪的境地。   墨黑脸色迅速恢复红润,完全甩开了边江的张云回撤的一步业已完成。他回身过来,那柄先前掷出的伞剑此刻不过前进了一尺多远,纤细修长的剑柄就在眼前。   萧生此刻距离死死抱紧了千机万括伞紧紧盯着自己干爹和娘亲的刘小四还有丈余距离。按理说凭着他和他妻子嵇妙玉的水准,从百丈之外到接近刘小四身前一尺之内也不过是眨眨眼睛的事情,居然会慢到此种程度当然有其原因。   原因就是那些自张云突入之后便好像停下的气机剑意,此刻正将萧生和嵇妙玉二人当作目标,从空中连珠而下,夹带着细锐破空声响****而至。   单就数量而言,此时射向萧生夫妇的剑意要少了太多,不足张云踏步生剑时的十分之一,但去势却比先前还要快出三分。   嵇妙玉修的是嵇家阳法,也是如今嵇家唯一一个精通阳法的存在。烈日即光明,打小便被称为天才的嵇家掌上明珠,嵇妙玉对于家传阳法“烈日”有着天然的亲近和擅长,于是乎这个女子身的孩童便从三岁起修炼嵇家众多男子却仅有一个疯子得成的阳法“烈日”。   时至今日,阳法大成的嵇妙玉更因为自己三爷爷的去世,得到了那份玄妙无比的气机传承,虽说不过半天工夫,这个看似温润柔顺的女子却在阳法路上又进了一大步。   天降剑意来到身前,嵇妙玉粉拳挥如重锤,将那外虚而中实在的一剑狠狠砸中,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斜斜的无底深洞。第二剑如是,第二十剑亦如是,嵇妙玉以拳作锤,以身为基,任那道道剑意气机锐啸而至,皆以拳砸之。   初时嵇妙玉还只能将那些气机长剑砸偏了方向,渐渐的落向她的剑意渐渐变重,同时她对于这些以气机为基而成的意态之剑也有了更为准确的认识和应对,于是那些直落之后被砸歪的长剑开始被嵇妙玉砸向张云掷出的那柄伞剑。   与妻子不同,萧生当年人送外号是“还报星君”,说得正是他的成名绝学“还归手”。萧生这还归手以复制他人功法还报其身闻名,当年不知道多少人在与这位还报星君对敌之时最终死在自己的成名绝招之下。   此时面对天降剑意,萧生未敢托大,之前他与张云在客栈门口小有交锋,当时虽说他未尽全力,却也未能“复制”对手招数,最终在张云手上输了半招。此刻再次面对那些无形亦有形的剑意,萧生毫不犹豫地将还归手全部本领尽数展现出来。   一柄柄气机长剑前一瞬在九天,下一刻便已到了萧生身前,不论是如同穿越空间的速度还是萧生抬手着剑之时的压力都明显超过了边上硬接硬挡的嵇妙玉。   就因为我拦过你一下就如此关照?萧生心里骂着张云小气,两只手翻飞如蝶,将一柄柄长剑以奇异手法改变了气机流向,最终将剑路改为平飞射出直指那柄被张云掷出之后却移动极慢的伞剑。   不论是还报星君萧生还是其妻嵇家的嵇妙玉,曾经的魔头和武林豪门后人都很明白那柄看似慢极的伞剑如果开始真正的冲击,会是怎样的雷霆之威。是问一柄可以用来做为漫天剑意阻塞之用的长剑挟势而来,会是多么可怕?   萧生不想看到,嵇妙玉也不想,所以他们才会选择来杀刘小四。因为只要杀了刘小四,张云的心境就必然会受损,其后必然会影响他的实力发挥,那么眼下这座包括了天阴教高手和他们二人的院落,就有可能成为张云的战败之地,甚至是葬身之地。   不过很可惜,掷出此剑的张云早就已经准备让这夫妻二人好好看看,看看曾经在张府门外出现过的仙人剑意。   伸手握住那修长剑柄,那包裹着伞剑的扭曲缓慢的光阴世界突然收缩不见。那柄如同游走于另一世界,实则已不知道飞了多久的伞剑终于重新被主人握住,走出了那个用于奔行成势的世界,重新回到这座江湖。   张云面色微微一白,眼中有雷光电影闪烁,右足轻轻落地,蹬踏。光阴世破,雷霆凝龙狂啸,肉眼可见的“电”弧在伞剑上跳跃不停,那柄细长的伞剑不停颤抖,仿佛蕴藏的巨大力量已经要冲破它的身躯。    第139章 光阴雷霆斗烈日 张云执剑前冲,速度比单剑自行时快了一些,但在世人眼中依然极慢。光阴之力已经收回张云体内,但是这柄伞剑在那个世界之中的流转产生的巨大力量尚未完全被张云“驯服”,所以它还在抗争,那些崩离飞散的气机电弧就是最好的证明。   萧生夫妇二人瞳光同时一缩,脸上原本镇定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嵇妙玉一步闪到夫君身侧,将所有落下的剑意都交给了萧生处理。   萧生身上的压力骤然翻倍。他大吼一声,将所有落下的剑意一柄不落地转向那柄终于走出了极慢世界正开加速的伞剑。   原本只基于无形气机和力道的碰撞忽然变得有了声音。每一柄剑意撞到那柄伞剑上都发出火焰噼啪的暴鸣,暴鸣渐响,而那柄伞剑在执剑之人的推动下,正渐渐收敛暴虐,渐渐得越来越快。   嵇妙玉眼中的火焰越来越浓,她的身周渐渐升温,扭曲的空气四下乱窜,仿佛在逃避什么炽热的存在。一根不知是谁的头发刚好飞到嵇妙玉身侧,刚刚触及到那因为温度而开始混乱的空气便骤然收缩,好似被烧焦般迅速变作一团无形的气。   碰撞的声音忽尔消失不见,那些被转向的剑意还未触及张云手中的伞剑便消散无踪。引发天之剑雨者重施号令,剑意自停。   萧生头顶再无剑意射到,他撇撇嘴,心底里骂了一句“怪物”,双手则旋拢在身前,指如花开正对张云那一剑剑首所在。败独壹下嘿!言!哥   张云左脚此时已迈到身前。他瞥了一眼已要再度出手的边江,冷笑一声,左足落地,蹬出。空气向四周退避,一团巨大的白色气息轰然炸开,中心处钻出一道雷电,随后有一袭白衣飘然相随。   两步之后,五丈距离消失不见,张云手中伞剑剑首已进入萧生的十指之间。   凌云一剑,横耀当空。光阴一世界,尽作无穷剑威化于这道雷霆之内。萧生的还归手已到极致,除了阻止那柄剑一举突破双掌和他的身体,还报星君发觉自己居然无法更进一步做出更好的应对。   若不是身后就是爱妻,以萧生的商人本能判断,此刻除了抱头逃命之外,任何想要去继续应对这一剑的想法都是极不切实际的妄想。   被算计喽!漫天剑雨,搬山拳,龙皇掌,凌云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这回身一剑出光阴。萧生已经不知道怎么去骂这个不知道生了怎样一颗脑袋的人,他庆幸自己选择了合作,尤其是与自己的二叔嵇玄峰合作。   十指忽张,已到极限的萧生抽身而出,刚刚好让开七尺,是张云与那雷霆一剑通过时他能承受的最短距离。   嵇妙玉双手五张尽张,仿佛双掌皆握一阳,炽热光明大放,完全不顾自己被那雷霆一剑击中的可能,双掌烈日之力尽数攻向那袭白衣。   刘老四之妻不知何时被张云留在刘小四身旁,此刻手中无忧的他与嵇妙玉一般无视了对手搏命的手段,只以手中剑全力一攻。   伞剑触及嵇妙玉的身子便开始碎裂,那是嵇家阳法修到极致之后才能拥有的阳身。嵇妙玉以女儿身练成了男子亦极难练成的阳法阳身,加上之前嵇怀靳死时送的那份气机大礼,导致她的阳身隐隐超越了嵇家阳法秘籍之中提到的阳身之最高境界,成就了一番新的天地。   嵇妙玉看到了意料之中的效果,却无半点欣喜之意。   张云手中伞剑尽碎,包括那细长的剑柄。但他的右手依然作握剑姿势向前递出,因为那雷霆剑意虽无依托,但在驯服于张云之后,依然保持了剑形未变,于是在对方双掌拍到张云头顶之前成功地先一步刺入对方腹中。   嵇妙玉原本平静的面皮狠狠一跳,以阳身受此剑意,以嵇妙玉所有之坚实心意仍会忍不住面皮发抖,那会是怎样的疼痛?   嵇妙玉很清楚自己有多么疼,更知道这一剑如果全部刺实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创伤。她的双手没有抖动,落速更快了数分。她要将那两轮太阳狠狠按在对手头颅上,将那烈阳之力尽数打入对方体内。   萧生已出现在妻子身后,一双手掌贴在嵇妙玉后腰之上,全身内力耗无保留地灌入爱妻体内,以“还归”之意疯狂消解那道带有光阴之力的剑意。   张云有些佩服这夫妻二人的心灵相通,旋即想到了自己的六位爱人,想到了之前曾经想过,然后经由苏、罗二人证实了的事情。张府眼下恐怕正陷于巨大的危机之中,妻儿安危高悬,他却远在滁州无能为力。   我们会相见。张云心中默言,右手松开那以光阴压作一剑的剑意,双掌左右分击,皆以龙皇掌应敌。   两轮太阳爆出无穷的热与光。端木玉扯着单瑞、姬妍和边江向着远离院落的方向疾奔而去,四下里原本还在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滁州民众则被“阳光”狠狠晃了双眼,纷纷捂住眼睛开始大流其泪。   其实并没有太阳,更没有雷电,那原本只有江湖中人甚至是武道高手才能真正感觉到的事物,却因为嵇妙玉此刻的对手而变得无限真实,真实到寻常百姓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冲击。   嵇妙玉以双掌为阳,借其夫之力无视腹中光阴剑威,双掌分握阳法终极的“烈阳”,在不足眨眼百分之一的时间里与张云互换一百零八掌。   张云回到刘小四母子身侧,接过了那柄千机万括收伞背于身后,望着双臂颤抖不已的嵇妙玉或者应该说是正在她身后搀扶的萧生说道:“你们以车轮之法耗我功力,以人质乱我章法,以我家人扰我心智。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步骤之后,你们要拿什么来擒或者杀我?合力是肯定的,可谁来合这力?紫翁山和苏家那几个?还是天阴教这几位,或者说你们夫妇二人?现在还能称为一战之力的,大概就只有那些潜伏了许久且只与我小有交集的杀手吧?难道你就以他们作为最后的手段?”   萧生有些意外张云居然会说这么多的话,而不是立刻带着刘小四母子二人离开。在他看来,眼下的张云已经赚得了最大的利益,立刻离开滁州才是最佳的选择。到时不论是回家求急还是别的,张云的余地都远大于继续在这滁州城待下去。    第140章 城外一僧来 看出了萧生的疑惑,张云冷声道:“我早说过,我相信我的家人们。何况你们以为我不愿牵扯他人进这泥塘,却不知想没想过会不会有意外发生?比如城外那些鞑子很可能已经倒了大霉。”   这院落中没有人能去验证张云话语的对错,不过城外的蝶舞众人却可以亲身体会。   一翻混乱之后绕道出城,以吞天郎为首的蝶舞众人总算可以长出一口气来。因为张云在大清早的突然入城险些打乱了城中六方势力的所有部属,由此吞天郎对于张云的认知也有了新的变化。   一个纯粹的武人是不会有如此头脑的,或者应该说一个欲以无敌神仙姿态重归江湖并且涉足庙堂的武者,不需要如此运用脑子。他不应该更喜欢动手么?这是吞天郎对于张云之前的判断,当然,此时已经全面推翻。   捕蛟娘沉吟道:“张云与咱们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吞天郎同样面色沉静如水,他看着里许之外的滁州城门说道:“如果城里那些人不能把张云耗得足够虚弱,咱们就不必阻拦他出城。”   “什么?”捕蛟娘挑眉,有些意外眼前这个男人居然会主动退缩。   “以为我未战先惧?”吞天郎苦笑,“你知道的,我会一些观气之法。那张云到客栈的瞬间,我就好像被人扒得一干二净掷于冰天雪地之中,无所遁行,被人看了个通透。你说我如何还能不惧?张云必须死,但我不想成为他死之前的从多铺垫者之一。”нéiУāпGê最新章节已更新   捕蛟娘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她很清楚吞天郎的实力,吞天郎与排行第一位的那个男人武道水准相差不过一线。那排在蝶舞第一之人常年隐于陛下身侧,少量的流言曾透露出他分劲成流之法窥自天机,而吞天郎当年与其争那第一时,凭望气之术无法看破其秘法,如此二人才分出了一二之位。   一个强到如此地步,曾让无数江湖中所谓高手惨死其手的吞天郎,居然会承认自己被一个不足三十的男人看透。   要知道,被人看透远远不同于败北于人。败北也许只是一时,而被看透就意味着实际上对手如果愿意尽以全力,那么被其看透之人根本不会任何还手之机,也就不存在败在一时后雪之耻的可能性。   吞天郎拍了拍捕蛟娘的头。对于这个对他从仰慕到爱慕的女子,吞天郎虽然从未真正许诺过什么,但他已经在自己的心底决定完成了陛下此次的大计之后就请辞归隐,与捕蛟娘相守白头。   “报吞天郎,那边有人,是个和尚。”一名属下迅速报出探查的结果。按吞天郎的说法,别说此时有个和尚走向这座滁州城,就算是突然多了只麻雀都必须立刻上报。   吞天郎目光移动,转向那名手下所指的方向。   有一名白衣僧人远远走来,速度并不快,背后似乎还背着一个硕大的竹箱。   “和尚?”吞天郎撇撇嘴,“此人气机流转未见异样,杀了吧,给个全尸。”   属下得令而去,那个和尚自然也就被吞天郎抛诸脑后,若不是突然有人在他耳边说话的话。   “贫僧龙觉寺至善,敢问施主可曾见过黑驹白士往滁州去?”稳而不慢,清而不浮,沉而不浊,这大概就是传说中才有的梵音灵蕴,是佛言。   吞天郎第一时间回身叫住那些冲出不远的手下。不论是他还是捕蛟娘都已经明白,那名细高个的白衣僧人绝不是二人之前所见那般只是个随意可取性命的可怜货色。   “圣僧所问,可是张云张大侠?”吞天郎变脸极快,前一瞬的惊讶还没完全浮现于面,下一刻已然变成了带着恭敬的神情应上了白衣僧人的话。   捕蛟娘悄然比划了一个手势,那些来自蝶舞的探子们立刻明白了此刻的情况,纷纷散开,隐隐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状。   至善和尚依旧稳步温声,声声如梵唱:“贫僧敬张真人,故而一求滁州同往,而真人不愿吾辈僧人惹那红尘事,却不知我往红尘处去,方可成佛于心头。诸位还请相让一道,贫僧至善感恩。”   吞天郎抱拳虚抬,仍是满面善意:“圣僧有礼,吾等亦是为救张真人而来,只是此刻滁州城中宵小众多,我等力有不逮,正欲再寻助力。不知道圣僧可是一人前来,还是另有助力在后?”   至善和尚永远是那种看来平稳到有些缓慢的步伐速度,但他与蝶舞众人之间的距离却由初时的二里多地迅速缩减过半,相距已不到一里。   吞天郎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个手势,于是包括捕蛟娘在内的蝶舞众多高手都进入了极度紧张的备战状态。兵刃微微出鞘,肌肉收紧,甚至有人双唇稍稍张开,以便呼入更多的空气,好能够在需要的任何时候暴起出手。   至善和尚竖单掌为礼,平稳的步幅放大了倍余,于是剩下不足一里的距离很快变成了不足百丈,然后便是二十丈内。   吞天郎突然想起了这和尚最开始时报出的名号。   龙觉寺,龙觉寺!玄之又玄之地!这人是龙觉寺的苦行僧!?   吞天郎越想越是吃惊,越想越是凝重。如果这个瘦高个的和尚真就是那玄之又玄之地所出的苦行僧人,还真不能小觑,不,何止是不能小觑,应当加以十倍之重视!   蝶舞最高规格的招待就是此刻布下的月弧之阵。吞天郎上前数步,似是要迎那行来的白衣僧人。只有这些同为蝶舞的同僚才清楚此刻以迎客姿上前的吞天郎实际上已经做好了全力一搏的所有准备。   至善和尚竖单掌变作双掌合十,口中一声“我佛慈悲”,脚下步子再度变大倍余。   二十丈距离消失不见,至善和尚与吞天郎二人相遇。   吞天郎笑脸不减,迎客双手直插白衣僧人两肋所在。至善和尚对吞天郎双掌视而不见,依然双掌合十,口中金刚经响如梵唱,行走即佛,口喧即佛,所至即佛至。   吞天郎双掌中指最先触敌之双肋,其觉如中金石,明明无力道反弹,却被依然因为那份堪称恐怖的坚硬而感到手指欲断。   “果然是龙觉寺出来的和尚,你是第几代苦行僧?”吞天郎依然在笑,笑容中甚至多了几分从容和淡定。   “贫僧龙觉寺第十一任苦行,至善。”至善和尚说话依然稳定如前,只是脚下步子因为吞天郎那双掌十指略有减慢。    第141章 慧眼辨魔 吞天郎翻掌拍出,击中至善胸口。他只觉自己这一掌如中败絮,声音好似缸中击缶,听得人胸口发闷。   至善和尚不过面色微微一红,脚下的步子在吞天郎这一掌之下恢复到了之前步幅。不过虽然步幅重新缩小,但这个一身白衣的瘦高和尚硬扛了吞天郎一掌非但未见受伤,仅仅步幅一收之后反而还推着对手一路退了出去。   吞天郎冷笑一声,身子向后一缩,并不以肩作源,反而是力从腰起再度挥掌。这一掌与之前他所发两招大不相同,掌过之处风声呜咽如泣,落在至善胸口膻中穴所在时更是发出一声诡异的“咕噜”动静,就好像人之饮水时不小心夹入空气的吞嗝之音。   原本目光平静的至善和尚闻声闭眼,胸口随着对手一掌着穴迅速起伏了一下,面色红转白而后复归红润。一直双掌合十的至善在胸口起伏之后终于分掌前推,速度不快却有遮天之意,让见之者生出不可退避之感。   白衣僧人不能再信步前行,吞天郎信心大涨的同时恶意横生。他腰腹往后一缩让出一尺多的空间,双掌借机翻转而出,呜咽声中与至善双掌一触即翻,将白衣僧人的两条手臂同时向外挤去。   至善双掌外分,中门立时大空。白衣僧人眉头微微一蹙,似乎有些意外对手的掌法力道居然非常奇异,竟能硬生生把他推出的双掌左右挤开。败独壹下嘿!言!哥   窥见至善气机变化正如自己所料,吞天郎外翻双掌立时并指怒拍而落,目标正是之前两度击中却未能给对手造成真正伤害的至善的胸口。前一掌中对方膻中未能建功,实际上吞天郎自己也有所预料。说那一掌是试探也不为过,而此次再度以自己韧性十足的吞天掌掌力强行将对手至刚双掌挤到两侧,击其空门的一双手掌可是用足了力道。   呜咽声凄厉冲天,看到一切变化的捕蛟娘两眼放光。她看出了吞天郎这一招的目的所在,立刻指挥所有的蝶舞探子以月弧之阵冲向那僧俗二人。   源自吞天郎那诡异掌法的“咕噜”声这一次只有“咕”声响起,未见那后半的“噜”声跟出。这不仅让已经开始前冲的捕蛟娘有些意外,连吞天郎自己都感到不明所以。他倒不是多么在意自己这掌法由于倒吸劲力以生成如拧绳般的强韧掌力时产生的怪异声响有没有响全,但这一招双掌齐中却好像拍在了空壳上的感觉却让他惊异的同时感觉有些不妙。   至善被分拨两侧的双掌此刻已回撤合十,他体内与身周那些原本在吞天郎看来并无甚奇异的气机流转骤然生出变化,似有金光自这位瘦高的僧人背后绽放。   梵音自西天而来,未往东去,而是尽数落于至善一人之身,芸芸众生皆唱佛,天地万般皆说佛,而后有一句佛言从至善口中出:“我佛慈悲,金刚怒目。”   嗡然钟响,有金刚说佛法,不为普渡,只为除魔。孰为魔?慧眼之中魔即为魔。   至善和尚身具慧眼,龙觉寺之金钟罩一出,天下垢物再无可近其身者。   吞天郎听见了那句佛号,看到了这眉目极善的和尚突然之间怒目圆张。但一切变化太快,他还没能想明白这和尚怎么还有闲心在激斗之时开腔说话,随即便觉得自己有一平滑之物狠狠撞在自己脸上。吞天郎听见了自己鼻梁骨折断的声音,然后就只剩下耳边的呼啸风声。   堂堂的蝶舞二号人物,号称精于望气的吞天郎,连施吞天掌未能建功不说,反倒被对手那发自本心的真气壁像拍苍蝇一样狠狠撞飞出去。吞天郎翻滚而出,鼻子歪在一边,涌出的鼻血流得满脸都是。有些失神的吞天郎在地上接连打了十几个滚才被手下扶住,他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声吼道:“全体注意,此人能以气成壁!破其弱!”   捕蛟娘闻言提速,双手中一对短剑如游鱼入水,身后另有三名探子疾追而上,四人按着吞天郎的指示扑向那已然激起气流变化从而变得隐隐可见的气壁所在,想要提前一步找出突破口,以防被这气壁莫名其妙就破去了月弧阵的阵法之妙。   按理说以捕蛟娘极度擅长的游鱼之法应对类似掌力的气壁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但刚刚亲身体验了对方那道恐怖气壁的吞天郎却知道如果只凭捕蛟娘和那三名手下恐怕无法打破那道气壁。   捕蛟娘手中短剑如同啄木鸟般疾速点啄气壁,她自己则壁虎般紧附在那无形气壁之上,以游鱼姿态不断缓解着气壁前推的冲击。另外三名探子则紧随着捕蛟娘出手的位置闪电出剑,务求落剑处皆与捕蛟娘出手为同一点。   捕蛟娘手中双剑连续上百下点刺过去,后面即使减缓了速度的月弧之阵也已经快要与气壁接触。她仍是未能在这面平滑厚重的气壁上找到任何可以突破的弱点,更可气的是这无形气壁似乎渐渐有了弧度,与另外三名探子稍有刚性接触便产生了巨大的力道,居然将那三人尽数震得吐血身亡,尸体飞出十余丈外拍在地上。   就在捕蛟娘火气上冲又觉得十分无奈的时候,吞天郎及时赶到。刚刚强行扭正了鼻骨的他与捕蛟娘换过眼神,示意其余手下不要接近的同时投入到对这面气壁的破解之中。   不论是吞天郎还是捕蛟娘都没想过要绕开这面气壁去杀那和尚,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自己放弃破解这面墙壁,这个身如金刚的和尚一定会借机强行突入滁州。任着这白衣僧人的体魄,若将此气壁御于身后,就等若一位极擅防御的大高手且其断后,到时若再想拦他,就不得不改变之前安排下来的部署,张云的脱身之机就会大为增加。   至善把吞天郎与捕蛟娘的行动看眼中,慧眼之中又见到数种变化,于是合十双掌分离大张,整个人行走之间如同虚抱一钟。   原本正以吞天掌力不断掏空身前气壁的吞天郎只觉得浑身毛孔骤然全张,冷汗刹那间溢出体外。他看到了至善和尚张开的双臂,随即看到了白衣僧人背后那凝结而起的怒目金刚之相。    第142章 一钟罩之 吞天郎并不信佛,但他却感觉自己此刻看到了那原本浮现于白衣僧人背后的金刚渐渐与那至善和尚合二为一。吞天郎所观气机流转再变,他眼中的至善分张两侧的掌之间好似忽然间多出一座刻满佛言的巨钟。金刚举钟,似有真气流如金液,出双掌凝于巨钟之顶,绞拧入长空,作长绳悬钟于天。   终于发觉了气机变化的最终所指,吞天郎来不及告知捕蛟娘,一伸手揽紧了捕蛟娘的纤腰,用尽全力在身前气壁上一蹬,二人向后电射而去。   钟悬当空,金刚双掌重新合十,前推,撞钟作响。   并没有真正的钟声响起,但吞天郎的耳中却有大吕之音轰鸣如雷。那面平推向前的气壁随钟响抱圆合实,一座如同那只有擅长观气之人眼中可见的空中巨钟一般的气壁凝钟成型。脑海中烦闷欲狂的吞天郎后背重重撞在了“钟壁”上面,强烈的冲击震碎了他的衣服,内里更是皮开肉绽,疼痛欲裂。   金身至善口喧佛号,一步步踩着无形金梯上行蹬天,走向那座气壁圆成的巨钟钟顶。四周冲至的蝶舞探子将手中所有可以掷出的兵器全部都招呼向那个踏气如蹬阶的和尚,甚至包括了数支精制的火铳和十余支短小精悍的弩箭。   兵刃破空,火器喷焰,金石撞音乱响,不论是飞镖飞箭还是火铳弹丸都没能在至善的身子或者头面上留下任何痕迹,倒是反弹四射伤了好几个冲得较前的蝶舞探子。輸入網址:Нёǐуапge.сОМ觀看醉心张節   至善抬起右手,那座无形巨钟之内的吞天郎看到了对方手臂上瞬息明亮百倍的佛息。   “该死的秃驴!”明白了自己从一开始就上了这个该死的秃头的当,虽说不知道这光头秃驴是怎么从二里之外就看出了自己的意图,但从刚才交手到最终被这座该死的透明钟扣住,吞天郎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被这个半天没说几句话的秃驴一步步算计着引入陷阱。   至善少言,但身具慧眼的他又怎会看不出吞天郎身上那根本无法收拢的杀意,尤其是那杀意有着极为针对的目标,那目标正是至善尊崇之至的张云张真人。   想到之前张云所言,再望这滁州城时,龙觉寺苦行僧至善心神微荡。那不是佛心动摇,正相反,这种细微的激动感受让至善的金刚之心前所未有的清明纯净。他望向右首方向,右臂平平挥出,一名身法迅捷的蝶舞探子手中短刀与至善挥来右臂一触即折。探子未因刀断止步,至善亦未因断刀停手,于是那探子的一颗头颅随着至善手臂压断其双掌而至,终于脱离脖颈直飞出去。   左臂再扬,至善左掌平伸一挡,挡住来剑的同时让那剑身弯至极限最终断成两截。两名失了长剑的探子弃剑换匕首,面无表情地继续前冲,内力涌灌双臂,将匕首狠狠扎向至善上下两路要害所在。   就在这两名探子摆出豁命之态以匕首攻敌,同一时刻另有三名探子手执短刀兜了个小圈子直奔至善背后劈来。   至善对背后刀风如未闻之,抬一脚落下这最后一步,刚好站到了那座无形巨钟的钟顶。他将伸出挡剑的左手高高举起,随后重重挥下。   噗嗤、呲喀之音混响刹那,断剑换匕首的两名探子毫无悬念地被至善这挥来一掌斜斜切作四段。其时扑向至善背后那三人全力劈出的三柄短刀已然同时命中目标。但叫这些探子意外的是,两名同僚以性命换来的机会,自己手中的短刀也成功命中了目标,但也仅仅只是命中而已。   原来不论任何兵刃或者是拳掌内力,都只能停留在至善的僧衣之外,连那两名斜分四段的探子喷出的鲜血都未能沾染僧人白衣。正因如此,那三名探子和三柄短刀非但进不得半分,反而还都落得个兵断掌碎的可怜下场。   至善未去理会背后断刀,他回身盘膝坐于无形巨钟之上,好像这才看到那三名刚刚弃了手中断刀以拳掌勾指袭来的探子。至善怒目平复,转而作悲苦像,一双手掌左右平推出去,简单直白地推向那出三名悍不畏死的探子。   至善在钟顶出掌,推得直截了当,下面吞天郎看在眼中却是睚眦欲裂。知道对手这是大巧若拙的手段,吞天郎眼看着又有三名手下被这秃驴根本称不上招数的简单手段活活推死,他恨不能立刻冲出这该死的大钟,把头顶上那个盘膝坐下的秃驴活撕了以解中其陷阱之恨。   可吞天郎做不到,至少眼下做不到。他无法一举突破这无形的巨钟,只能以与之前一般的手法,用吞天掌的特殊手法不断掏空那钟壁,然后以捕蛟娘的攒剑法拧气成锥,以求这钻通这钟壁进而让内外气机相通。   吞天郎需要的就是这钟壁内外的气机相通,只要能有一丝外气流入或者内气溢出,吞天郎相信以他的望气之能,在摸到气机流动的瞬间就可以用自己的吞天掌将这凭借着微妙的气机平衡“制造”的无形巨钟在眨眼之间完全破去。   至善和尚依然在应对不断扑来的探子,随着他不断将那些探子击毙,越来越多的戾气开始影响到他座下金钟的气机平衡。   不愿浪费属下性命的吞天郎不断加强掌间力道,他此刻可是毫不吝惜自己的内力消耗,因为打破这座巨钟的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至善和尚感觉到丹田的跳动,身周佛光骤颤。身心具与金钟连作一体的至善目光一凝,悲苦像更浓三分,垂目低眉,低吟经文。原本已经被掏空半数的钟壁突然复原如初,那气机流转的金光渐弱,苦意渐浓,金钟钟壁迅速增厚了倍余。   发觉钟壁变化的吞天郎一怔,忽然瞥见至善和尚胸腹僧衣微陷复平。吞天郎立时明白过来,敢情是他头顶上这个一脸苦像的该死秃驴用上了什么特殊的法门,把巨钟上所有的力道挪在了他身上不说还将其身气息尽数灌进了金钟之内。   被一个和尚诱入陷阱后只能看着自己手下以性命来搏那一瞬之机,最终落得个身死命消的下场。吞天郎早已经怒火中烧,又见到这白衣和尚一脸悲苦像盘坐于钟顶,欲以一己之力强行维持这巨钟存在。吞天郎心中怒道:你要做那肉身饲虎的勾当?好,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我吞天郎为何名为吞天!    第143章 美人击鼓英雄冲阵(1) 内力周转螺旋,掌间似有涡旋倒吸,吞天郎运足了掌力,捕捉到气机之中的一瞬变化,瞄准钟壁一处疾速击去。旁边捕蛟娘尖啸一声,手中双剑紧随而至,点啄间短剑在气壁之上连击百余次,剑与壁之间直如金石碰撞,激荡之间火星四溅,声声尖细钟鸣嗡响。   至善胸口僧衣疾速起伏,凹陷平复周转循环,双掌左右分扫,用最简单的招式手段应对着不断扑上来的蝶舞探子。他并不在乎四周不断舍命冲来的对手,至善只想知道座下钟内那男子到底谋划了什么,准备了什么,居然会有冲天阴气杀意相随,而且尽数直指那城中张真人紫气所在。   “尔等究竟何人?为何要谋求对张真人不利?”至善应对十数人之后收掌合十,不再理会四下扑来的对手。   兵刃依旧飞来,更有不弱的掌力拳脚接踵而至,打在至善身上叮当声嘭嘭声不断。不是至善不想应对,更非小瞧对手,而是此刻钟内那二人配合越发无间,对于这座由至善以自身内力引气机所成的巨钟造成的冲击越来越大,至善不得不全力集中精神应对钟内冲击。好在此时至善人钟合一,引外力加于钟内,多少还能缓解来自内部二人的冲击。   吞天郎此刻运掌如风,间有捕蛟娘将全身力道集于一点的疯狂凿击补位。听见至善一问,吞天郎冷笑道:“张真人?区区一个企图祸乱朝廷的叛逆也敢妄称‘真人‘!?真是可笑至极!眼下城中有五路人马全力围杀张贼,只怕我们是等不到他出城了。”潶し言し格醉心章节已上传   至善沉吟半晌,道一声“阿弥陀佛”,随即言道:“言语无根,虚实福祸。张真人身具通天之能,若要脱身,天下何处不可去,何处去不得?又有谁人能阻?”   “秃驴脑子倒是好使。张贼武功高又如何?好汉敌不过人多,何况他不过是个逆贼。你既然如此精明,想必也能猜到城中必然已为那张贼准备了无数‘大礼‘,那些礼物足够让他脱身不得,既而不得不去应对那五路人马一一送上的问候。”吞天郎又是十二掌出,那始终被他集中击打的钟壁已然比之前薄了一半。   至善胸口凹陷越发明显,尤其是捕蛟娘双剑来去如影如幻的极速凿击更是让他胸口的凹陷中心有一点似是要倒陷一刺挤入体内。   至善眼中忽然再也不能看到吞天郎身周的变化,虽说仍能从对方身上看出些许心境变化,却已不像刚刚那般可以仔细分辨是非对错。初时至善还以为对方发觉了自己身兼慧眼,正忧心要如何再套出此人对张真人不利的谋划,忽然发觉到自己胸口压力骤增。   至善恍然,原来是对方并不傻,同样也猜到了自己的目的,决定要拼尽全力突破金钟桎梏。   如此一欲禁锢一欲冲出,不再有问答对话,变成了最根源上的实力碰撞。   至善和尚白衣风中凛冽,面容悲苦,垂首闭目,低语佛经,对身外事物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入定坐佛。   远在千里之外,张府所在。   上万元军再度开始了无视战损的进攻,人马皆动,骑前步后,摆足了以命填阵以破阵的架式。挽刀郎领着一众蝶舞探子安静地站在火炮和火铳阵后,看着那些在绝对命令之下释放了所有的狼性和狠劲扑向张府的元军士卒。   这个伤势只是稍止的蝶舞探子死死握着手中刀,低低的声音响起:“我是挽刀郎,不会死在这里。你们的死,我会记住。”   张府正门洞开,三匹通体雪白的宝驹缓步走出,披甲带胄,雪鬃飘飘。马背上有三名甲胄骑士,身段窈窕婀娜,鳞甲辉光闪耀。   上官灵望向那呼啸冲来的上万元军,挥手直指向那远落在后的蝶舞探子所在,笑道:“来来来,咱们没有美人击鼓英雄陷阵,却能试一试那常山赵子龙独骑闯万军的潇洒手段,难得好事啊。”   唐洛然嘿嘿笑道:“谁说咱们没有美人?姐姐不提我倒忘了,妹妹先来占个便宜!”   唐洛嫣莞尔一笑,一指后身大门所在笑道:“咱家是有面大鼓,不过那是芳芳搞出来的物件,之前除了她可是谁都没真正敲出名堂,然儿你真要玩?”   唐洛然哼声道:“那是三年前了,我雷神之法尚未大成。那鼓可是叫‘金石封雷鼓‘,可不就是给我量身定制的么?”   上官灵双眼一亮,哈哈笑道:“这主意好!洛然,咱们来个雷神鼓响美人出阵!”   唐洛然嘿嘿一乐,翻身间人已在大门内外一进一出,手中举了面径达丈余的大鼓挎肩支于腰前,纤足一并站在马背之上。   上官灵抽出腰间双刀伸于两侧,凝神望着那已然完全冲起速度的重骑说道:“洛然,雷神何在?”   唐洛然啸音长起:“雷神在天,落于吾身!”言语之间,唐洛然鳞甲之内有噼啪声音响起。声音渐响,噼啪之声渐渐变成雷电轰鸣,甚至开始压过对面越来越近的重骑蹄音。   一丝湛蓝雷光从鳞甲下跳脱而出,如同一条小小的雷光电龙脱甲而起,消散在空气之中。十丝拧股,百股成龙,百千雷龙游走鳞甲之上,面甲上那双原本至美的双瞳中雷光电闪,耀白如雪。   势成十足的唐洛然双手各执一槌高举,长啸声瞬息再亮数倍,耀明十余丈方圆的湛蓝雷光中有一尊身躯曼妙的雷神现形。   落槌在鼓,那面由南宫芳芳为应音之武道特制而成的“金石封雷鼓”在唐洛然以雷神之姿重击之下,生出金离雷鸣直冲九天,刹那遍布四野。   千驹乱蹄,原本严谨宏大的冲锋阵势瞬息生乱,锋阵上数十匹战马干脆直接翻倒在地,把那些重甲在身行动不便的骑士狠狠摔在地上。   上官灵微微一笑,轻夹马腹道:“嫣儿,然儿,我们去砍人。”   “得令!”唐洛嫣和唐洛然同时应声而动,一人立马击鼓有美人扬槌生雷音,一人大枪在手伏身纵马作先锋打头阵。   混乱的马阵被后面不断涌上的元军硬生生推着向张府冲来,摔在直的重甲骑士很快甲瘪人死血流成河,轰隆隆滚滚而至的重骑阵终于进入了百丈之内。    第144章 美人击鼓英雄冲阵(2) 不知是哪一骑哪一蹄触动了第一道机关,安静了一阵的扶龙阵再次开始生效。陷坑骤生,爆炸四起,千百弩箭横飞如雨。之前曾让元军痛苦不堪的一切再次发生,但这一次元军的反应却大不相同。没有人生出畏惧情绪,没有人躲闪或者退避,这些元军的精锐骑士脸上只有豁出一切的疯狂和杀气。   正如挽刀郎所说的,这一次他真的打算不惜一切代价,毁灭张家。   挽刀郎看着那正对重骑一线冲出的大枪与执枪人,心头忽然生出些许异样感觉,那是他对于危险的天然敏感。   旁边看出异样的十一说道:“怎么?”   挽刀郎长出一气,看着那厚实至极的冲杀阵势,看着那些完全不顾生死的元军士卒,再看看身前的火炮阵和火铳阵,挽刀郎的心底安稳不少。他拍拍十一的肩头微笑道:“没什么,随时听我号令。对方绝不是要送死,都打起精神!”   冲锋阵头百多重骑手中长矛横执,经过漫长的回事之后终于把重试提到最高的重甲骑士们瞠目扬眉,齐声怒吼。   面对着这些黑压压的重甲骑士,白驹上白甲有一人,手中雪白大枪带一线贯空而来,重蹄下泥土纷飞点点如烟似雾。   在那些重骑的眼中,那妖娆甲胄之下的美人身周忽然有空气扭曲,纷飞翻滚的泥土地面上突然多出数道压痕,如同透明大犁从地面上狠狠剐过,带出数尺的深沟。柏渡亿下潶演歌馆砍嘴新章l节   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加在那白甲白骑的身上,然后凝向那杆大枪,指向元军的黑甲重骑。   原本声音弱了些许的金石封雷鼓雷鸣突然再度激鸣,轰隆鼓声不断高扬重落,伴着唐洛然撮唇长啸,直如狂雷之中有神啸声起。随着唐洛然手中大槌不断加速疾敲,不仅仅是元军战马,那些重甲在身的骑士也开始受到严重影响。   即使耳中塞了布片也未能保护自己的重骑排头又一次出现混乱,但亦如之前,后面冲上来的重骑兵仍旧无视了同僚的死活,胯下披甲大驹狠狠踩踏冲过,踏着同僚的尸体继续扑向那个独自当先而来的执枪女子。   唐洛嫣的眼神越发明亮,有些涨红的小脸上满是兴奋之意。面甲上唯一的眼孔随着她触动机括覆盖消失,唐洛嫣微微低头,让身子与大枪连如一体,只管调动周身内力将星河神功运转到极致,任凭胯下宝驹狂奔向前。   狂暴翻滚的无数重蹄声,独自前冲的坚定雪蹄音,两者渐渐靠近,直到元军重骑与唐洛嫣撞在一处,始终被唐洛嫣无限压缩在身周的扭曲空气终于爆炸开来。源自唐洛嫣所施之星河坠地的巨大力道不再像平时那般直指一向形成无上威压,而是四散炸开,如同一枚真正的炸弹将触及的所有元军重骑全部崩飞。   这种手段如果拿来对付武林高手纯属找死,毕竟分散力道远不如毕集真力于一点。当然,此时唐洛嫣面对的境况不同于江湖,因为这里是沙场。这里没有那许多的江湖高手,有得只是训练有素,比之寻常百姓远远要强的鞑子重骑,但这些重骑终究不过是重骑,不通内力,技巧有限,比起那些江湖中动辄高飞低窜,神龙首尾的高人们还是差了太多太多。   所以唐洛嫣选择了驱散星河坠地之威,分而击敌,求个以一对多的手段。   头前数十骑元军重骑硬是没碰着对面那窈窕骑士手中大枪就被巨力加诸于身。好似有一只巨大的拳头重重地将他们从马上击飞,然后用这些重骑士此生都没有体验过的无穷力道挤压套在他们身外的那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厚重铠甲。那些原本应该保护他们不受伤害的重型甲胄在此刻变成了最为恐怖的杀伤利器。扭曲的甲胄挤碎了这些骑士的手脚,压烂了他们的胸腹。   无数来自元骑体内的鲜血因为那一具具身体在力量的压迫下变瘪而喷出体外,好似满天的血泉四溅。七十多名冲锋在最前的元军重骑就这样活生生被撞飞撞死,一条道路也就此被唐洛嫣以星河坠地神威从中剖开。   眼见星河坠地收效甚佳,唐洛嫣立时如法炮制。一排排元军重骑依旧悍不畏死地举矛冲来,只是脸上的多了些狰狞,与那些狠意和疯狂掺杂在一起,让这些元军看起来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唐洛嫣其时仍是双目紧闭的状态,面罩全覆之下的她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一切与方向有关的选择全凭手中大枪和座下闪电。   又一拨元军重甲骑士高飞而起,当空演了出甲胄拧转挤压的血泉四溅。落下的血水在距离唐洛嫣身子丈余处便即改变方向四散飞出,仅仅是这些四散飞出的血水,打在那些甲胄上也能激起强劲回音,打在马腿马蹄上则干脆能叫这些训练有素的军马痛得跳脚乱蹦。   第三拨、第四拨,被唐洛嫣以星河坠地之威强行撞飞挤烂的元军重骑数量越来越少,从初时的七十余人,到第六拨时不到四十。当唐洛嫣撞穿了第九拨元军重骑,那些身着近百斤重甲的重骑士已不再有人飞起,不过仍有当面撞上的七八人胸口塌陷,与后背贴在一起被生生撞成了肉饼。   至此,唐洛嫣一气用毕。面甲下的她嘟囔了一句比夫君还是差了许多,挑动机括重新打开了眼部的护甲。   眼前尽是疯狂的野兽,无尽的长矛正涌向唐洛嫣这万墨丛中一点白。那道因为她的星河神功拖曳在身后的白影开始渐渐消散,就如同一落入墨汁中的牛奶,最终仍会被墨汁包围消失。   好在唐洛嫣并不孤单,她一直都不是自己一人战斗。震天的战鼓再度高昂,苍天之上有雷音相和,仅一人一鼓却胜过了千军万马的唐洛然到了,但仍与唐洛嫣隔着无数的重甲骑兵。   除了直面唐洛嫣的元军重甲骑士,其实大部分元军并没有任何停滞,不论前方的同伴是生是死,这些元军要做的和能做的事都只有一件,那就是不断冲锋下去,把眼前的一切撕碎,直到自己再也无法提起长矛,抽不出弯刀,甚至无法再呼吸的时候。   黑色的潮水奔涌而过,瞬间将雷光电闪的唐洛然淹没其中,只剩下坠在最后的上官灵尚有些距离。    第145章 美人击鼓英雄冲阵(3) 涛天战鼓之音仍在,不断有雷光电龙从无数黑色的重甲浪涛中冲出,带起无数血花,就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中有道道闪电划破长空,那是狂风暴雨的前兆。   唐洛嫣听得见后方越来越近的战鼓声,看得见眼前那些野兽,清晰地感受着手中大枪上传来的份量,闻着四周学生的血腥味。   面色潮红,唐洛嫣银牙紧咬,瞪起美目,递出手中大枪。   迎面一杆长矛被唐洛嫣一枪挤开,随后大枪前进,在那名重甲骑士厚重的铠甲滑划开一个三寸宽的口子,把里面那柔软的人类皮肉剖开一个足够肠子肚子流出来的开口,然后一滑而过,继续向前。那名重骑来不及捂住腰肋上的开口,因为那里面原本的肠子早已经被对手枪上所带巨力绞成无数碎段。   七杆长矛左右刺到,瞄向位置全都是唐洛嫣身上要害所在,凶猛决绝。   唐洛嫣手肘微曲,手中大枪枪尖随之微微上扬,再度划过一名元军右臂腋窝之下,那是重甲亦无法覆盖的位置。于是大枪枪头极为轻松地卸下了对手的右臂,顺道在其身子上开了个足有半尺宽的口子,惨白的肋骨渣子四处乱崩。   唐洛嫣轻夹马腹,会意的闪电浑身肌肉瞬息释放庞大的能量,凭着身上战甲之坚狠狠撞开了身前的敌方战马,踏着地上的尸体血水向前疾冲。树如網址:Нёǐуапge.сОМ关看嘴心章节   令人牙酸的吱咯摩擦声激得四周元军浑身颤抖,溅起的火星飞出数尺仍未全灭。七杆长矛的战绩就是成功刺到了唐洛嫣身负鳞甲之上,留下了声音溅起了火花,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无视了对手攻击的唐洛嫣一冲数丈,以远超元军这些战技精熟的重骑的沙场手段连杀五人,最后手中大枪狠狠挑起,将一名百夫长挑在两丈空中,随后用力一拍叫那百夫长化作一颗人肉炮弹砸进了后方冲来的黑甲重骑兵堆中。   纵马跨过那被强行砸倒的人马铺出的黑色矮墙,唐洛嫣胯下的闪电这一次终于名符其实。奔起的四蹄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土坑,纵然面对黑色的重甲洪流,与夜香同为奇宝的白马闪电速度仍然没有丝毫滞涩,任何与其交错相触的马匹都会被撞飞,更何况是正面对撞。那些在蒙元看来已经是一等一的战马在可以称得上巨大的闪电面前显得小得可怜,弱小到就算这些元军战马已经被蒙起双眼堵死了耳朵,也会在闻到闪电气息的时候立刻产生巨大的恐惧感。   连番撞飞十数骑,一直双手执枪左右挑杀对手的唐洛嫣一声断喝之中重新让手中足足有两百七十斤重的恐怖杀器直指正前。   正在展示自己无限雄风的闪电听到女主人的断喝,立时重重打个响鼻,后腿前肢上那些健美的肌肉瞬间贲张到极限,突起的粗大血管中无数充满着能量的血液正流向所有需要它的地方。   “嘭!”这一声如同击鼓的动静其实是闪电后蹄狠狠发力蹬地时产生的声响,随后便是高头巨马破空而去的轰隆风声,听来就如同大风卷帘时的响亮动静。   唐洛嫣一气入肺,星河坠地再起。迎面而来的第一名对手手中的长矛幸运地避过了唐洛嫣手中大枪,“重重”地戳在唐洛嫣的胸口,然后崩飞。那名脸上只现出一瞬兴奋的元军被唐洛嫣手中可怕的杀人利器当胸贯穿,顶着脱离了战马。而那杆“刺中”敌人的长矛实际上根本连接触到唐洛嫣的鳞甲都未能完成,星河坠地之力早将那杆长矛弹飞出去。   没了控制者,已经被迎面那匹神驹身上散发的令其感到无限敬畏的气息逼到极限的元军战马立刻偏开身子。可惜它也只来得及稍稍偏开,就被一冲而过的闪电轻轻“擦”到,然后重重横飞出去,撞倒了边上四骑之后方才断气死亡。   第二骑直面如此直冲过来的唐洛嫣的元军重骑就要“走运”得多,他只是前一眼才看到对手冲来,下一刻就已经被当胸穿透挂在了大枪之上,座下马匹被闪电笔直撞飞,还在空中时就已经死透。   数十支马战常用的短弩飞到,在距离唐洛嫣身子三丈之外便即弯转向下,最终全部插在了地里。用起了穿膛葫芦手段的唐洛嫣一路疾行不止,二百七十斤重的大枪上转眼已经多了十具尸体。她瞥了眼依然继续向前流动的重甲黑水,双手一松。   没了多余负重的闪电明显感觉到背上一轻,聪明如它立刻再次加速。就如同力量无限的白色雄驹倏忽闪过丈余距离,从那大枪枪尾所在到了枪头位置。   唐洛嫣右手伸出,握住那大枪狠狠抽出,留下十具至死仍然眼露惊恐的上体掉落在地。纵马再前,所向披靡的唐洛嫣将手中大枪舞成了一团银光,左右挥舞之间仿佛两面巨大的盾牌将其人与白马一道护住,变成了一个无法阻止的车轮狠狠向前碾去。   之前那点为墨汁包裹的雪白再次发光,如同一面疾转的飞轮,在这条黑压压的大河正中割开一条可以前进的道路并不断向前延伸。   看得眼角直跳的挽刀郎突然间醒过味儿来,他忽然明白了这三个疯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们要杀我?居然要冲破这巨大的阵势来杀我!?挽刀郎深深地感到可笑,可他的脸上却无法找到任何与笑有关的表情。因为挽刀郎想到了之前那张令人胆寒的弓,和那些千变万化的箭。如果那个一直缀在最后仍未与元军真正交手的女人再次张弓放箭,自己在这里要如何应对?凭身前这十面铁盾么?恐怕不够。   “火炮上药填弹,火铳准备,所有床弩就位!”挽刀郎突然下达了命令,出乎所有手下意料的命令。因为此刻就算是那最前的唐洛嫣再怎么勇猛无双,就算那雷音鼓声不曾稍断,就算仍有一名张府女子披甲缓行未与元军接阵,在厚实到足以让对手绝望的元军阵势面前,没有谁会相信这三个女人能够成功突破。   好在不能理解却可以执行,这些探子操练何苦有素,从十一以下的所有蝶舞探子立刻行动起来,所有从挽刀郎口中说出的命令都被有条不紊地执行着。    第146章 美人击鼓英雄冲阵(4) 十一有些奇怪挽刀郎的紧张,她看了看那不断有重甲骑卒飞起的方位说道:“她们突不出来的,阵形还很厚,何况咱们在步卒中安排了十二名好手。为首那女人的马再好,也不是天上的龙,我不信它能挡得住勾镰枪的威力。”   挽刀郎那攥到发白的手指微微松了松,让血液重新流过手上所有的血管,让过度紧绷的肌肉得以放松片刻。他看着那依然在向前冲突的为首一骑,轻声叹道:“如果张家人是我元廷同僚,何愁逆贼不除,天下不平?陛下若能得了那张云,加上那几位大人一道,当年黄金家族的宏愿未必就不能实现。”   “区区几个莽撞女人,顶多算上一个有点脑子有些本事,却也只会弃妻儿于不顾,而且眼下十有八九已经死在吞天郎手里的男人。你怎么会认为张家这些人能够完成黄金家族的宏愿?你应该知道当年成吉思汗想得可是一统天下,让咱们的儿郎能够踏遍这天穹下的每一寸土地,让所有的土地都变成我们的草原。这般宏大的愿望岂能儿戏视之?”   有着一半西域血统的十一对于当年无敌天下的成吉思汗有着非常之深的崇拜,是以在听到挽刀郎的话中对于张家的赞美之意,立刻就生出了不满。   挽刀郎重新握紧腰间刀,将它平稳地抽出刀鞘,精气神为之凝起,已然进入了战斗的状态。他没有再扭头去看十一,只是盯着那铁甲洪流中的两处战场,以及刚刚要与重骑接战的最后一骑。擺渡壹下:嘿||言||格即可免費無彈窗觀看   “这些女人让我们损失了多少,你都看到了。那个男人做过什么你可以去查一查,想必查过之后你就不会再觉得我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利用了所有可以利用的,但沙场总有意外,比之江湖中的奇巧事并不能算少。谁知道下一刻我们会不会需要去面对,面对那三个至今未脱战甲,背后还背着那充满未知却一定非常笨重的铁箱子的女人?当然,还有那张势在必得的”   挽刀郎的话让十一陷入沉思。短短一阵的思考之后,脸色同样凝重起来的十一翻身上马,同样准备好了自己的武器,提起了所有的精神。   上官灵看着面前冲来的元军重骑,无视了所有射向她的轻弩,甚至是抛来的短矛。她只是盯着最前方的一根长矛,一直看着那杆长矛最终距离自己的喉头不过半尺,才真正有了动作。   上官灵提气入胸,从马上飘然而起,非但没有策马前冲,甚至还放弃了自己的坐骑,顺着黑色的铁甲洪流向后飘去,距离那杆指向她喉头的长矛保持着半尺的精确距离。   此刻执矛直指上官灵的是重骑军的一名千夫长,此人以勇武著称,手中长矛也比其他人的重了一倍,是以矛随马前冲时带起的呜呜风声甚响。眼看着自己长矛矛尖距离对手喉头不过半尺,早已经杀红了眼的千夫长几乎是下意识连续催马,拼上了所有手段想要缩短那半尺的距离,让自己锐利的矛尖能够刺穿那看起来根本挡不住什么的鳞甲,然后杀掉这个该死的敌人。   “哼。”冲在最前的数百重骑都好像在同一时间听到了一声极为不屑的冷哼,那声音中透出的寒意让不少人一个哆嗦,差点没掉了手中的长矛。   那名千夫长听到了同样的声音,不过好在此时的他所有的精力都在刺杀对手上面,根本对其它的动静充耳不闻。这个“好处”也让这位千夫长比别人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当然,这些事情也许他永远都不想看到是如何发生的。   上官灵飘在空中的身子在无处借力的情况下轻轻用手在空气中一拨,看着就像灵鱼戏水。就是这看来相当随意的一拨之后,上官灵后退的速度眨眼间直线上升数倍。那喉头与矛尖之间的半尺距离很快变成一尺,随后变成了一丈、两丈。   那名可以说已然拼上了所有的千夫长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完全不顾坐骑生死的催力,甚至连执矛的手都要因为过于前伸而脱臼,最终对手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在空气中一拨,后退的速度居然就快了那么多倍。大吃一惊的千夫长随即又惊觉了一件自己一直未曾注意的事情,原来对手自从飘离马背,到现在为止双脚都未曾沾过地面。   难不成自己被派来对付会飞的妖怪?千夫长生出了疑惑,随后这个疑惑就得到了解答,只是代价不小。   上官灵体内经络此刻正如无数条宽窄不一的河道,丹田即为大海。海水倒灌百川,百川周流复归大海。不同于寻常武者的大小周天,此刻的上官灵内力流动看似杂乱无章,但以气为水,水汇为流,流聚成川,最终百川汇海,形成了一套奇异的内力流转方式。每一时每一刻都有内力经流全身,将其中蕴含的巨大力量输送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比如双脚,比如指尖。所以上官灵之前倒纵飘出马背时才能在空中掠过如此长的距离,所以上官灵左手轻拂时才能以灵犀劲力弹压气机从而借力加速后退。而这第二退之后,上官灵距离张府大门只剩下十八丈远近,越来越多的扶龙阵阵器开始释放威力,越来越多的冲锋重骑倒在各种机关之下。   那杆被落下六丈多远的长矛很走运,因为它和它的持有者一直正对着上官灵追来,所以很幸运地没有触发任何机关,或者应该说上官灵有意让所有的机巧让过了这名执矛狠追的鞑子。   至于那个一脸呆像的元军千夫长,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刚刚拉大的距离正开始重新缩小。   上官灵以右脚为轴原地旋身如同起舞,双手长刀随意随势而转如同大袖。那千夫长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即回过神来,见对手终归是落地的人而非飞天的妖,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再度握紧手中长矛,决意杀掉这个装神弄鬼的女人。   上官家擅刀,却有止水气剑,自从当年有上官亭岳重新让武林中人见识到上官家几乎失传的止水气剑,再后来张云一行人数千里借势,上官灵更是让止水气剑大方光彩。    第147章 美人击鼓英雄冲阵(5) 在这十年之中,武林中人对于上官家这个拥有悠久历史的豪门最擅长的到底是刀还是剑产生了很多的争论,只是始终未能争出个结果。   上官灵一直知道这场其实完全与上官家没有关联的争执,尤其是在随着张云游历天下时好几次亲耳听到有江湖中人为此争执不休甚至最后大打出手。她对此一直是抱着无谓的心态,因为不论是刀是剑,皆为上官家之传,刀如何?剑如何?分与合,高与下,与外人何干?   不过就在今日,上官灵决定让外人或者应该说是敌人们好好看一看,看一看上官家的刀法和剑法的真谛。让这些愚人知道孰为刀,何为剑。   那杆长矛重新将距离从六丈缩为一丈,上官灵能够清晰地听到那名千夫长因为紧张而变得异常强烈的心跳。   上官灵张目止身旋,手中长刀如彩带飘落,在空气中带起两道波浪似的半圆。那些原本如同水幕般被上官灵的旋转带动流转的真气壁被这两道波动牵引,最终在上官灵身前合为一束透明的细线竖在空气中,其间好似有无数细小游鱼上下游动。   一声轻而小的破壳声响起,流水游鱼也似的劲力溢出那条被压缩到极致的细线,以一个扁平的平面喷发出来,仿佛是装有无穷海水的袋子破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上官灵望着一丈之外那杆在这个瞬间恍若静止的长矛,面色如霜。只见她双臂如流水翻转,再度带起水纹也似的气机流转,然后双刀交错于顶,最终右手刀沿着那集合完毕的竖直细线重重劈落。跪求百独一下潶*眼*歌   一道薄如纸其势却巍巍如山的刀意从那条竖线之中喷出。远远看去好像地面上突然升起了一道巨大的圆弧,反射出无穷光彩的如水刀意始终保持着不过一张宣纸的厚度,其可切断天地的锋锐刀意则一直延伸到数十丈外。   那杆如同静止的长矛从矛尖入处一分两半,随后是那名千夫长和他的坐骑,然后是他身后的一切,不论是人,还是马,甚至是那些冰冷的甲胄和兵器。所有的,这道折出无数光彩的夺目刀意所过之处,所有的物件,不论死活,尽数从中一分为二,不溅纤尘,不血液。   因为巨大惯性仍在前冲的千夫长的尸身和那从中一分为二的长矛从上官灵的身子两侧冲过,然后砸在地上,溅出血与五脏污物。   上官灵这一招正是融合了上官家的刀法与剑法,以止水剑意之流水无形的阴柔配合刀意之一往无前的刚烈,刚柔相济,最终融成一线,以刀劈做引,将无穷刀意一举释放,璀璨如同上官灵当年与张云在北极所见的天穹之光。   挽刀郎也看到了那绚烂多彩的刀意,但他同时也注意到更不同寻常的现象。   那一条由为首执大枪的女子打通的道路,原来并没有真正被重新淹没在黑色的重骑洪流之中,任何想要密闭那条通道的元军重骑,都会悄无声息地被不可见的刀剑切割成一块块没有生命的碎肉块。   “这条通道何时出现!?”挽刀郎问的是十一,这里的探子中,只有十一算是与他有着近似的眼力。   十一同样发觉了那条奇异的通道的存在,在挽刀郎发问之前就已经举起了手中千里镜。也正因为她用千里镜去看,才更清晰地看到了那些被切碎的尸体到底是死在什么兵刃之下。   “就在刚才,是线,那些都是透明的线!”十一的叫喊声让挽刀郎身子猛然一抖,强烈的恐惧感席卷他身心的同时甚至感染了其所乘之马和边上的十一。   那些线连接着最后的上官灵和最前面的执枪女子!这线不可能只是为了维持前进的通道,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挽刀郎的恐惧感不断加剧,忽然有一声雷音冲入其耳际。   雷音惊醒了挽刀郎,也让他想到了关键。   中间那击鼓女子才是关键!想通所有的挽刀郎猛夹马腹,拨转马头看那模样竟是要撤离此地。   十一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此刻也在害怕。那些归属于挽刀郎统领的蝶舞探子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挽刀郎在害怕,十一在害怕。所以他们下意识地做出了与首领同样的选择,这些经历过无数严苛训练的蝶舞探子对于上位者有着近乎盲从的心态。   于是那些操纵着火炮与火铳的元军懵了,甚至于产生了一些瞧不起这些所谓的帝王密探的想法。什么样的人才会对那些尚未真正接战的对手产生如此大的恐惧?害怕到决定违背陛下的旨意!?   一声震天价的鼓声响起,轰隆声中一面大鼓闪着无穷雷光从黑色的重骑大潮中冲天而起,托鼓之人两手看似虚抬,实则附近元军重骑均可看到那是挂满了他们同袍鲜血的透明丝线。就在这些元军还没能为线之所在通路上的同袍之死产生足量的愤怒之前,那面巨大的战鼓已然再次落下,侧立于地。   翻身立于其上的唐洛然翻腕间将那透明丝线缠在双手,随即双脚发力,一个千斤坠将战鼓踩得入地过半。崩飞的数块碎土石子击穿了四周数名重骑的厚甲,唐洛然则锐声长啸,双臂拉扯丝线,整个人好似拽着重物向后仰去。   “起!”清清脆脆一声自舌尖绽起惊雷,唐洛然浑身鳞甲生出变化,无数道细鳞成线钉入四周地面,入地皆超三丈深浅。   由于唐洛然仰身发力,被巨力绷紧的丝线再次造成了不小的杀伤,总数十六根的丝线在黑色洪流中切出一条斜斜向上的通道,线的那一端正是收刀于鞘的上官灵。   仰着身子的唐洛然嘿嘿一笑,她知道对面的姐姐能看听。全身力量尽数释放,旋转身子的唐洛然隔着百丈距离开始带动那十六根丝线甩动,看架势居然是要将数十丈外的上官灵甩动起来。   上官灵反手按在背后铁箱之上,扣动机关再抽手时已多了两套“龙吐珠”,。那是诡兵门唐莺改造过的连铳,与箱中弹匣相连,所发弹丸细长如枣核,百丈之内可击穿数寸厚的铁甲。   因为之前那绚烂刀芒微微止步的元军重骑很快重新开始冲锋,但他们却没能继续用自己的性命去填死那个如同会变戏法的铠甲女子,因为她飞起来了。    第148章 美人击鼓英雄冲阵(6) 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的丝线结实得超乎想象,因为它所拉着的上官灵虽说不重,但其一身甲胄加上那巨大的铁箱,数百斤重量隔着五十余丈距离甩在空中,其中丝线承受力量之大远远超出寻常人的理解。   几名早一步发觉了施力者唐洛然才是这有些神奇的甩动根源的重骑兵将很快做出了改变,他们将冲锋的目标换成了那个即使穿了甲胄也未见高大的女人。头前五骑上有五根长矛扬起,指向那个立于鼓上的英姿飒爽的靓丽背影。   上官灵双臂平伸,由三重机括组成的“点睛器”刚好将她的视线与那些冲向唐洛然的元军所在连成一线。上官灵两手拇指扣动机括,机括所连的水织丝从绷紧到放松,释放出的强劲力道将一块削尖的火石重重敲在一块复杂的机括之上。   火舌喷吐,龙形铳管中喷出无数弹丸带着赤红的火热颜色狠狠钻进那些妄图攻击唐洛然的元军甲胄,破甲透体,旋转的弹丸在人体上留下的是一个个鸡蛋大小的窟窿,在空气中留下的是一道道蒸腾的弹道。   唐洛然对于四周袭来的元军根本就选择了无视,不过对于炽热的弹丸长蛇从身侧掠过还是难免有些兴奋。没错,只是兴奋,唐洛然对于此刻正被手中水织丝带着在空中划过的张家大妇是完完全全的信任。   空中的过程很短,上官灵两手共计三十六管的“龙吐珠”变得通体炽红,三千六百枚“龙珠”尽数打空,唐洛然身周出现了一大片只有尸体的空地。这一幕不仅让唐洛然身周的元军重骑心惊胆战,连正与唐洛嫣手中大枪豁命的元军都因为天空中那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和那两条直插大地的火龙有些出神,然后丢了性命。擺渡壹下:嘿||言||格即可免費無彈窗觀看   上官灵从离开地面到飞过离地六十丈的最高点其实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当她落向地面的时候,唐洛嫣也借着刚刚空中连铳的威势在自己身周开出一片空地。   唐洛嫣的鳞甲上刺出数十条与之前唐洛然一样的细链刺进地面。她将大枪斜插在地,翻手卷起水织丝,发力大喝一声:“走!”   唐洛然手中水织丝才见稍松,腰间立刻一紧。刚刚还在帮人飞天的她此刻已开始体验刚刚上官灵的感觉,腾云驾雾,足下生风。   远处挽刀郎此时刚刚扯动缰绳,刚好是欲要拨马回头的初始状态。   唐洛嫣拉扯唐洛然这一下明显发力更大,而本就修习星河神功的她双臂力道已比那天生神力的云天派卧龙峰首座熊千斤差不了多少。于是乎唐洛然这一飞之势示虽说未见高升,速度却是快得惊人,与之前才被她自己甩过来的上官灵同时落在骑兵阵后,步卒阵中。   唐洛然和上官灵前脚落地,后脚那些步卒中隐藏多时的高手便同时出手偷袭而至,一边六人倒是相当平均。   唐洛然落地之前就已经从背后大箱中抽出两柄短戟在手,看到有人偷袭立时执戟左右开弓,她这短戟之上附得尽是雷神掌力,破敌如以大锤砸鸡蛋,几乎是一戟杀一人。转眼六杆短戟抽出铁箱,唐洛然刚好也是六招用出,干脆利索地把六名自以为足够作为杀手锏的军中高手尽数钉死在地上。   松开最后两柄短戟重新站直身子,唐洛然鳞甲之上雷光电龙依然跳跃不止,耀白双眼中电弧闪烁,目光所过处敌人皆退,竟无一名元军步卒胆敢上前。   笑话,这些步卒根本就没看清楚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就跟变戏法一样弄出了六根短戟然后把那六名事先安插在自己队伍之中的军伍高手钉死在地上,似乎一切不过眨眼之事。这种情况下哪个敢轻易上前?   另一侧上官灵明显比唐洛然那边还要痛快得多。上官灵腰间长刀出鞘归鞘快若无影,只在空气中留下明亮刀影折光幻彩,那六名从六向扑来的高手不过做出些许出手的势头便已脑袋搬家,到最后连出手的机会都没得着就变成了死人。   清理了苍蝇的上官灵与唐洛然换过眼神,同时弓步压身,内力灌注双臂,发力扯动了手中水织丝。当时上官灵、唐洛然、唐洛嫣三人正好分立三处形成了一个细长三角,上官灵和唐洛然扯动水织丝,便如那弹弓绷弦,落在最远处的唐洛嫣便刚好成了那粒弹丸所在。   此刻不远处炮阵铳阵之后的挽刀郎已拨转了马头,一众蝶舞探子已经开始夹马提速,欲要撤离。   轰然炮响近在耳边,挽刀郎定力再强也无法忽视,于是他猛然回首望去。   有一人一枪站在炮阵之内,其人手中大枪已然强行扎穿了那门火炮,刚刚的巨响则是炮膛中的火药被唐洛嫣手中大枪极速刺入磨燃,既而炸了膛开了锅。从炮尾炸开的火焰和碎片殃及十余名元军,死伤惨重。   “要去哪?”唐洛嫣的声音听来刺骨,合以内力激发,如同琵琶铮铮锵鸣,闻之者无不心神同震。   唐洛嫣没有等人回话。她那三字出口的同时人已拖着手中那二百七十斤重的恐怖大枪横掠而出,逢炮则以星河坠地所生之巨力挥枪毁之。一时间炸膛之声四起,爆开的铁块碎片带着炽热的温度直接变成了炮阵士卒和火铳队的噩梦。   原本这些人本就瞄不准那一身鳞甲的女人,好不容易追上点影子,却发觉有无数散发着热力硕大的铁块迎面飞来。   终于有一门火炮的捻线成功点燃并且烧到了最后,爆燃的火药产生的巨大推力全部涌向那颗铁制弹丸,推着它冲向炮口,冲向正飞速赶来的另外两名满身鳞甲的张家女子。   炮弹将将冲到炮口,一只拳头刚好也挟着落山之力砸到。   “当”地一声响起,炮口从圆形变成了一条细缝,整个炮身完全倒竖起来指向了地面。随即就是一声轰鸣响起,那门好不容易得到了发射机会的火炮最终也只能像一只扁嘴的鸭子,四下乱喷的火焰和爆炸的气流发出好似放屁般的怪响冲击地面,巨大的反冲力让炮身如同火箭般笔直飞向天空。   砸翻了火炮的唐洛嫣冷笑一声,星河坠地横生,手中大枪呼呼横扫,将那近千斤重的炮筒狠狠拍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砸在已经开始策马撤离的蝶舞探子之前。    第149章 美人击鼓英雄冲阵(7) 一名倒霉的蝶舞探子被沉重的炮身砸进了地里,至于死活大概已经没人关心。因为随着炮身落地,那名扛着那杆一丈五尺七寸九分长,重二百七十斤混金大枪的女人也已拦在他们撤离路上。   挽刀郎在唐洛嫣落地的瞬间便已出刀,没有任何犹豫。挽刀郎想得很简单,既然被人拦下,那么在有机会的时候就要尽可能消灭对手的有生力量,这才是对敌应有的态度。   十一紧随挽刀郎之后,那些训练有素的蝶舞探子同样迅速抽刀出鞘,加入了冲杀的行列。   唐洛嫣提起手中大枪,倒是有意外这些鞑子走狗的干脆和凶猛,尤其是当先冲来那一脸狠绝的男子劈来的这一刀,单就力道速度与准度而言已可称得上“高明”二字。   挽刀郎可不知道对手给了自己这一刀不错的评价。他出手这一劈尽了全力,求得就是杀人而非伤人。在挽刀郎的脑海中,求杀人者往往比求伤人者能取得更多的好处。所以他向来都是出刀即求杀人,凡是动了杀心极少留人活口。   长刀落势甚疾,唐洛嫣拉开步子将手中大枪一横,以星河神功带来的巨力硬架了挽刀郎这一刀。   想像中应有清脆的交击声并没有出现,倒是唐洛嫣骂了一句“狡猾”,左手将大枪后段斜斜向下一按,随后高举右手下收,星河坠地之威发作,将这混金铸成的沉重大枪抖出个硕大的枪花。Нёǐуапge.сОМ   原来是那挽刀郎手法诡异,手中刀仿佛无重鸿毛般可以随意甩动弯曲。头前那看似威力十足的当头一劈到了刀枪相交的瞬间,挽刀郎手中长刀却好像受了大风激吹般猛烈地向后撇开。正是由于挽刀郎手中长刀这一撇才导致了刀枪撞击未能发生。   早有打算的挽刀郎则随着手中刀向后一撇,整个人竟顺着那刀撇去的方向倒出,好似要摔倒般往地上一歪,居然就此将手中刀伸向了唐洛嫣腰部。那柄原本如同即将脱手飞出的长刀也在挽刀郎姿势变化的同时猛然弹回,长刀夹着寒意拦腰斩向唐洛嫣。   挽刀郎这看来有些扭曲的姿势实际上快得惊人,快到即使是唐洛嫣骂了一句的同时也只来得及撤手斜枪砸向对手。   挽刀郎右腕再翻,左掌在地上一掌,确保其人不会因为扭曲下伏的姿态摔在地上,同时也将周身力道传至右腕之间,将那柄看似无重的长刀风车般旋起,贴着唐洛嫣压到的大枪枪头直翻上去。   挽刀郎右手刀这一翻若是当真成了,那么这一刀削过去刚好能够斩去唐洛嫣左手执枪五指。   好在唐洛嫣并非常人,她手中这杆大枪也不是普通长枪。那发以星河坠地之威的枪花仿佛绽出一朵银光闪烁的云朵,不仅震开了挽刀郎那柄好似附骨之疽的长刀,抖起的力道隔空传到挽刀郎身上,更将这位三刀出手就几乎从唐洛嫣手上占到便宜的蝶舞探子头目震得横飞出去。   “姐姐,妹妹,这个用刀的我要亲自收拾。”唐洛嫣忽然开口,因为此刻的挽刀郎并没有立刻再度开始攻击,因为此刻上官灵与唐洛然也已到了。   上官灵点点头,看了唐洛然一眼,二人同时抽刀开砍,不过从原本的目标换成了四周那些蝶舞探子。   十一没有离开挽刀郎身边,她知道挽刀郎不是那个手执大枪的女人的对手。不是什么直觉不直觉,而是那杆至少二百五十斤开外的大枪和那个女人身周刚刚有几个瞬间产生了扭曲的空气,这些都足以证明这个身着鳞甲背后还有个大铁箱的女人就算只以功力论,也已经是超越了自己和挽刀郎的存在,更别提还能用一杆如此沉重的大枪与挽刀郎压箱底的“柳絮刀”拼技巧的本事。   十一知道,自己必须配合好挽刀郎,即使大势不在于己,能够争取杀死一名敌人或者说争取撑到那些观局者如挽刀郎所说一般亲自入局,到时候脱身的机会都会大大增加。   那些遭到上官灵和唐洛然攻击的探子没发出任何声音,无数个日夜的训练和洗脑式的教育让他们很坚决地选择了出刀对敌。胜败或者生死另当别论,但在挽刀郎都选择了对敌而非继续谋求脱身的前提下,这些人必然不会选择离开。   唐洛嫣轻轻一拍肩头,解开了连接铁箱与鳞甲的连接。随着铁箱沉重的落地声,唐洛嫣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背后那个重达八百斤的铁箱实在是不轻,若不然刚刚凭着她们三人冲元军骑阵也不必那般借以水织丝之力折腾半天。   挽刀郎与十一同时张大了双目,因为那个铁箱的重量确实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发觉自己低估了对手的挽刀郎未有言语,其人动如絮无定,手中无重长刀飘摇而起,好像大风吹拂的彩带般抖动着扑向唐洛嫣。十一则干脆舍了长兵刃,仅以双手分执一柄三尖短钢叉紧紧随在挽刀郎身后,准备随时做那搏命刺杀。   唐洛嫣微一歪头,右脚在其拄地大枪尾端轻轻一磕,挑起了大枪之后整个人往前一压,双手将这杆既重且长的大枪高举当空,随即发力砸下。她这一下看不出什么招式,只是将那星河坠地全力施为,合着胸中刚刚被那挽刀郎激出的一口恶气狠狠砸落。   比之前快了不知多少的速度,大了不知多少的力道,唐洛嫣这次出手的大枪居然未带起半点风声。实际上并不是唐洛嫣这一砸用上了什么神奇技巧,仅仅是因为她这一砸快得出奇,大枪在前风声在后,声追形之不及而已。   挽刀郎的眼睛完全没能捕捉到对手这砸来的一枪,不过他还是凭着多年的经验和感觉让身子如柳絮般应势而动,几乎在大枪砸到头顶的瞬间及时侧过身子,手中刀柔弱无骨般贴着枪杆直削上去。紧随其后的十一倒是比首当其冲的挽刀郎更早一步做出反应,此时的她已然从右侧绕到唐洛嫣身侧,手中两柄三尖短叉直奔对手腰眼。   唐洛嫣握着大枪尾端往右扫去,比之前这一砸似乎又快了三分。挽刀郎手中刀被甩脱,又避不过对手这横来一枪,只得举刀硬架。十一双叉扎到唐洛嫣腰间只觉得如中皮革,传到手上的那种极韧的阻挠感让她立刻选择了将双叉交于胸前。    第150章 美人击鼓英雄冲阵(8) 阻挠短叉刺中鳞甲的是无形的真气,而让十一凭着野兽般的直觉选择全力防守的则是另一样东西。   大枪的枪尾在一顿之间已然戳到,那上面的力量非但轻易击碎了十一手中的钢叉,刚叫她断了四根肋骨和一条右臂,死狗一般在地上翻滚跌出足足十丈开外。   举刀硬架唐洛嫣抡来一枪的挽刀郎远比基本都是外伤的十一悲惨得多,如同被天落陨星砸中的冲击力直袭他的丹田,给挽刀郎造成了极重的内伤。   丹田处的灼烧感觉让挽刀郎有了生不如死的感觉,他很想提刀再战,战到自己这条性命从此离开这个人世间,战到自己不用成为一个境界大跌的废人。但唐洛嫣没有理会他,甚至在抡枪之后便再也没有注意过他这个可以算是造成张府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   挽刀郎并不知道,实际上原本布下的对付张家的局演进到如此程度,早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尤其是那些原本是被他放出的消息引来搅局的存在。   对于张府这三名女子而言,既然已经破阵而出,那么什么元廷大军就不足以为虑,反倒是那些不定数的第三方人马才是真正的威胁。   唐洛嫣三枪解决了挽刀郎和十一,回身就是一招回马枪点出,一声石碎金裂的声响炸开,那柄二百七十斤重的混金大枪枪头竟尔被撞断飞出,重重拍在了一名元军的胸口,然后如同砸中豆腐一般穿过那名元军的身体,深深嵌进了地面。柏渡亿下潶演歌馆砍嘴新章l节   唐洛嫣在枪头折断的时候看清了对方射来的暗器,那是一枚小小的围棋棋子,黑色的棋子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材质,就是最普通的那种石头棋子,而且还是从至少半里之外射来。   原本正将探子们赶尽杀绝的上官灵立时卸下背后铁箱取出了神箭在手,其时唐洛嫣刚刚一记回马枪出手。开弓抽箭上弦,上官灵左手机括扣动,右手九丝合一的弓弦在她覆满鳞甲的右手食中二指扣动下瞬息张如满月。神弓上机括疾速收缩,将那满张的弓弦附上了巨大的力量。   断枪头拍在那元兵胸口时,上官灵手中神箭离弦射出。   神弓上有九弦齐振,箭羽离弦之音却轻到了极致,声出不过三尺便即消匿无影。一箭出手,上官灵立时再度搭箭扣弦,仍是九丝合一弦弓张满月,只是这一次瞄准的方向有了微调,而且神箭离弦时弦振之音不再轻巧,而是如同磬击缶鸣。   一颗小小的棋子从那么远的地方射来就有如此力道,唐洛嫣虽说未尽全力,却也知道这一棋一枪的对抗中是她输了一招。不过知道归知道,听着身后神箭离弦的动静,唐洛嫣并未对自己输人一招有半点气馁,毕竟这天底下武学造诣高过她的人并不算太少。输人一招也不是输人一阵,她自问应该做的都做到了,又怎么会在乎输人一招?   上官灵两箭松弦,随即转身再次开弦上箭。只是这一次不同刚才,上官灵扣动机括同时运用三十六弦,从铁箱中抽出三十六支与张府扶龙阵中射出完全相同的超长箭羽搭在弦上开弓射之,三十六弦三十六箭分以不同力道角度射出,还在空中时便已成阵,覆盖的目标则是二里之外正疾奔而来的马队。   “走!”上官灵一声令下。唐洛嫣与唐洛然二人同时收势上马,笔直向西奔去。上官灵收起神箭之后方才回身开始奔跑,速度之快并不亚于两位骑着蝶舞探子们所用上等战马的妹妹。   “这两拨黄雀不简单,人多那拨我之前还有所发觉,曾射过他们一箭。那一箭虽未建大功,却也试出了他们到底有多少高的。但是用棋子当暗器的那二人我可是从来没见过,一颗黑子居然能打断嫣儿那杆大枪,实力不容小觑。既然眼下张府不会有事,咱们须得引那万余鞑子骑兵追在后面当盾牌才好脱身。”上官灵说着身子一翻,一道白色闪电刚好此刻一到她身侧,上官灵身子稳稳落在了闪电背上。   上官灵拍拍闪电脖颈,让刚刚从元军阵中强行冲出的宝驹平静些许。她看了眼那立在半里之外一动不动的高矮二人,沉声说道:“我去拖一拖那两拨人,你们先西后南,再向东,务必与我上官家来人汇合。若然来得高手人数不足,一定不要先来寻我,先去找到一剑阁来人再回上官家叫足人手往越天山去见昕儿。我自会想办法脱身去越天山与你们相见。”   唐洛嫣急道:“姐姐,那两拨人马均非庸手!我与那棋子交手便已知对方实力极强,你一人断后很危险的!何况姐姐与闪电配合最妙,凭着闪电神速,才应该先一步去与南宫家众位汇合再图后事。让我们姐妹断后吧!”   唐洛然正要附和,上官灵已伸手打断道:“好了,我是做姐姐的,你们必须听话!既然闪电与我配合最为默契,眼下自然只有我和闪电才有机会拖住追兵,此事不用商量,就这么定了。另外,小云在滁州恐怕也中了陷阱,此次对手把十年中积蓄之力一举释放是我与小云都未估计充分之事,看来今次确实是咱们张家一场大劫。原本小云的意思是不要这么早将友方实力暴露出来,眼下看来是不行了。‘万兵箱‘毕竟不是无底百宝箱,一路上若有危险一定省着些用,撑到与我上官家汇合或者见到一剑阁来人,才算暂时安全。切记,今日一别,若然对不上暗号,就算是小云站在你们面前也不要相信!”   “姐姐!”唐洛然才喊得一声,上官灵已然拨马转身。闪电本就是不弱于夜香的神骏宝驹,在疾行之中止步回身未见丝毫滞涩,当唐洛然“姐姐”二字出口时,空气中已只剩下残留的白影。   虽说自从元军开始攻打张府,即使只余三人的张家看来一直都是占着上风,但实际上这三位张家女眷都很清楚,在三才观高手离去且张家众人不齐尤其是张云不在的情况下,这种优势必然是短暂存在的情况。最简单来说,不论是上官灵、唐洛嫣还是唐洛然,三人基本都是在用尽一切办法压制着实力战斗以控制消耗。    第151章 叱黑白 虽说已经在尽力控制,实际上上官灵以神箭射击的次数最终仍然远超预期。唐洛嫣原本以星河神功驱动那大枪将内息消耗控制得十分到位,可就是刚刚那枚看似仅输一招的棋子与大枪的碰撞。就如同有人在即将溃堤的大坝上开了个口子,纵然这道口子并不算大,却已经足够让唐洛嫣完美的消耗控制瞬息间成了无用功,一根断掉的枪头就让在面甲背后的唐洛嫣气喘吁吁,没有“溃堤”就已经不错。   眼下大概就只有以雷神之力擂鼓助威为主的唐洛然算是顺利完成了控制功力的计划,消耗还在可控范围之内。于是她这一次理所当然地负起了引诱那些已经开始重新带队回部的元军骑兵的责任。   挽刀郎连吐了两口血,若不是十一强撑着断骨之痛拖着他上了马根本连走路都不可能。看到远处三人分离,刚刚压抑住吐血势头的挽刀郎立刻扯住十一的衣襟,咬牙怒道:“带我去见此地将军!”   十一看着挽刀郎那只余下怒火的眼睛,没有多加犹豫,一人驭双马径直往那元军将军所在奔去,全然没注意到已有一抹白色闪电已然直奔北方而去。   这边厢唐洛然刚刚拨马回头,那边元军骑兵很快得到了新的命令。   上万轻重骑兵迅速调转马头,不顾背后扶龙阵的强劲杀伤,再度向着唐洛嫣与唐洛然二女发动了冲锋。同一时间后阵步卒居然没有散开或者变阵,而是继续保持着冲锋阵式全速向前,不断以弩箭先攻,更有执矛士兵冲在前方,林立长矛尽数向前,密密麻麻数之不尽。潶し言し格醉心章节已上传   刚刚拨马调转方向的唐洛然看到元军动向,顿时一扬眉毛冷笑道:“姐姐,那个被你一枪砸了个半死的东西看来是真怒了,看那令旗挥的,倒省了我再回去下引子。”   唐洛嫣头也不回地说道:“那人丹田被我以星河坠地之力重创。就算最后能有那鞑子的御医帮忙再加上高手相助,想要把一身本事修回来至少也要一年光景。落得这种下场还能不怒?换谁大概也忍不了吧。”   唐洛然打了个哈哈,却没能真的笑出声来。她看着那渐起冲锋的元军骑兵,沉声道:“忍不了才好,灵姐姐断后时能少一个敌人就少一个敌人。咱们走!”   没有哪一支重骑兵会追击敌人,沉重的装备让他们不可能长途带着装备行动。为了防止这些重骑调头去给上官灵添麻烦,唐洛嫣与唐洛然拉缰绳,二骑与六匹空座战马同时调头对准了再次开始冲锋的元军骑兵。唐洛嫣从一匹无人马背上取过一杆长矛,唐洛然不擅长兵刃,仍是长刀在手。二女狠狠夹紧马腹,两匹战马嘶声鸣叫之后立时撒开四蹄,这些并未负重的上等战马以远超对面骑兵的加速度向着冲来的敌阵直扎过去。   另一边上官灵一骑出尘,半里距离对于闪电而言不过转瞬而已,那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两名老者已近在眼前。   黑衣黑马,白衣白驹,两名老者的打扮很有特点,有特点到让上官灵一打眼就想起了这十年随着夫君张云行走天下时碰到过的两个女子。   “有意思,原来是黑白庄的黑白子。”上官灵冷笑连连,“五年前在东海碰上你们那双奇葩女儿,也是一黑一白。明明一个拿棋枰当武器,一个拿棋子做暗器,结果却因为崇拜我家男人全都改用了剑。这两个不要脸的女人刚巧与我们同船出海,见了我家男人居然就那么直接拦在海船之上硬要给我男人做小。说来也是可笑,就是那天小云他没戴面具,偏偏叫你们那两个娇生惯养蛮横无礼的女儿碰了个正着。当时小云原本心情不错,结果被你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女儿惹得我家小豆豆大哭给搅了个一干二净。更为可笑的是我家夫君明言拒绝了你们那两个不要脸的女儿,结果那二位招惹我们一家就罢了,居然还要迁怒于船上无辜乘客。现在想来小云他当时只赏了你那两个女儿一人一个大耳光真是太轻了些,直接杀了才真是为民除害外加替天行道!”   黑白二老从女儿口中听到的可不是上官灵所说的版本,那两个他们所宠爱的女儿言辞之间所有的错都在张云一家。谁知道一照面就被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而且听到的一切基本上都与女儿所说的完全相反,不论是黑子齐纵横还是白子吴天元一时之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上官灵,你说是我们女儿招惹了你?证据何在?我从女儿那里听到的可不是你所说言语!”齐纵横那张本就发黑脸庞又更黑了几分。老来得女的他对于女儿的溺爱和骄纵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否则又怎会因为女儿的话便跑来张家数里之外下棋等机会?此时听到上官灵连珠炮也似的话,一愣之后自然就是难以忍受的怒意。   白子吴天元同样是爱女无度,甚至较黑子齐纵横尤有过之。更何况这位一惯面色惨白的老者除了在黑子齐纵横和自己家人身前才会有几分好脾气,那向来都是一点就着,三句不灵光就要动手打杀的暴躁性子。黑子前脚说完,吴天元就上前一步骂道:“上官妖女,你惑乱张云,害我女儿没了好相公不说。居然还颠倒黑白说我女儿的不是!当年你在船上欺负我与黑子之女,而今竟然还敢在这里说三道四!?真是找死找疯了!”   上官灵罢似是微感意外,只瞧她随即扬起了好看眉毛,眸子里满是“原来如此”的感叹之意。来路上特意收起了面甲的上官灵掩口哈哈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是我没想周全。我堂堂的上官家少主,居然还想跟你们这两个老不羞老糊涂老不死的老东西讲道理。什么叫有其女必有其父,当年我就见识过,今日算是重新长长记性,这还要谢谢二位言语不俗。那什么,既然你们二位摆明了是要找我这妖女的麻烦,何必还在这里多费那些口舌?”   上官灵说罢重覆面甲,足下悄然夹了夹闪电之腹。白马闪电跟了上官灵足足九年,打小就跟着夜香“修行”起来的闪电早已经到了通达人性的地步,感觉到上官灵的意思之后,藏在甲下的肌肉已然贲张而起,无数劲力开始被输送到各个需要的位置。    第152章 凌云天罡止水剑(1) “你你你!我们二老好歹也是武林中公认的玄之又玄之地黑白庄的两位庄主,你这小小晚辈就是这么与长辈说话的么?”黑子齐纵横指着上官灵的手指抖个不停,脸黑得挂上星星都能当晚上使,说出的话更因为怒气有些断断续续。   上官灵抬起手中神弓,搭了神箭,就在七丈之外指向黑白二子中间空档位置。她这一箭虽然张弓不足且未实际瞄准任何一人,但刚刚才吃足了神箭苦头的黑白二子却已经变了脸色。   刚刚那半里之外飞来两箭一无声如阴影间游走幽灵,一似千百器同时万千乐响。黑子做足了势要应对那支无声无影的神箭,而白子同样吹胡子瞪眼睛地端起了棋秤准备对付那支叮嘞当啷的。结果这两支神箭临近最后时忽生变化,那支无声无影神箭忽悠向那奏乐而来的神箭一飘。   就是那么看来就跟失了准头一般的轻轻一飘,便引得白子吴天元一阵怒骂,黑子齐纵横更是翻身撒子如雨下。原来那无声神箭之一飘便已与另一箭换了位置,似是带乐而至的神箭换位置之后锐啸忽疾,仿佛千军万马冲锋至极,而那本就无声无息的一箭则干脆“消失”不见。   满天花雨的棋子好歹挡下了那支啸鸣神箭,除了让黑子齐纵横原本常存于身周的如横道般纵横的气机流转生出许多混乱并无大碍。倒是白子那边要热闹许多,用北海最为稀有的“铁珊瑚”耗三十载消磨工夫制成的棋秤挡箭瞬间就发觉不妙以卸力之法相应,结果还是被生生射去了一角,连带着吴天元右肩也被撕去了一大片布料。нéíуапGě醉心章、节亿梗新   白子那张惨白的面孔难得生出了些许红润,不过那可是气的。比起肩膀上少些面料然后箭意导致其体内受了些小小的内伤,吴天元手上这块陪了他超过五十年的棋秤虽然最后也只是缺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也已然足够这位黑白庄庄主之一的白子吴天元被气到个怒发冲冠。   说实话若不是考虑到那疯女人带的人马就在不远处,白子吴天元早已经拍马去找那三个张家女人的麻烦,棋秤缺损那基本上可是赞同于生死大仇的程度。   此刻再次被神箭指着,就算没指到自己身上,那也不是黑白二子能忍得了的事情。   “大胆妖女!当真以为我们二人是怕了你这破箭!?”齐纵横嘴上说话,一扬手已有六枚黑子以六阳之数打向上官灵。哪能再让这该死的玩意儿射过来,天底下这个距离有几人能以一人之力挡得下来?   上官灵早就不打算再跟这两个根本搅不清的老混蛋多费言语,是以齐纵横刚有动作,上官灵的左肩已然同时耸动。机关牵动之下,上官灵背后铁箱之中瞬间弹出一面一百二十五斤重的精钢大盾,而上官灵手中已然满张的神箭也同时离弦直奔白子吴天元。   这面大盾以十二层精钢合以十一层由诸多材料合成的填充之物制成,其对抗冲击之能远超寻常等大的精钢重物。六声一响,即使是下有机括枪扎入地下六尺固定,这面制法极为复杂的大盾仍然被六颗小小棋子打出六点清晰可见的凹痕,插在地下的盾牌在地上犁出一条丈余长的六尺深沟,连带着上官灵同样被迫退出了数步。   就如同黑子齐纵横因为要助白子吴天元抵挡神箭无暇再度出手,被隔盾震退的上官灵也根本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思。她需要的只是点到而止,三支神箭射出,黑白子这种宠女无度的老糊涂蛋自然会紧追自己这个“妖女”不放。   如果说武道上的麻烦是来自玄之又玄之地黑白庄的两个老糊涂蛋,那么那批从另一个方向赶来的人马才是上官灵真正要头疼的存在。因为她对于那支存在着能够以一人之力挡下神箭的高手的神秘组织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虽说之前上官灵与这黑白二子说话交手都不过短短时间,但毕竟有时间消耗,另一边那批人马距离这处战场已不足一里。闪电去势极快,这也确保了对方剩下的不足一里的距离不会被缩短过多。上官灵没有跟这批人再开口说话的打算,因为之前那黑白二子若是还需要她以言语相激,那么现在眼前这以一女子为首的五十余人就没什么出声的必要了。   人家已然兵刃在手,扬弩开弓,还谈个什么鬼?上官灵冷眼望向那为首女子,随后将目光落向那白发男人。   就是他接了之前那一箭?另一个年轻人似乎也不弱啊。啧啧,这女人真不简单。上官灵迅速给敌人打了分数,然后决定了自己出手的方式。   开弓入彀,上官灵再度以一手开三十六弦上三十六箭,循以天罡之数,列以天罡之阵,再度离弦。   三十六支凌云箭穿越百丈距离,在空气中绘出了极为平滑的弧线,远较寻常弓箭的抛弧更接近直线。对面那拨人马显然很“了解”这以天罡之阵射出的凌云箭,那边上官灵刚刚张弓便已有大半人马抬起了手中厚实的圆盾,显然他们对于避过或者用别的手法挡开这些凌云箭没有多大自信。   元军重骑的冲锋再一次被唐洛嫣和唐洛然二人的配合无间斜斜杀穿。二女未作停留,立刻再度调头杀回,竟抢在那些开始调头以作下一次冲锋的重骑之前再次杀了个对穿出去。   两度被两个女人杀穿了阵形,这些脸上有愤怒有吃惊有恐惧甚至有茫然的元军重骑依旧按照旗指示迅速重整队形。连番的冲击让他们明白只有保持着全军冲锋的队形才有可能耗死这两个女人,而对于绝对命令的绝对执行则是保持他们队形不乱,不至于失了这两个女人所在的唯一方法。   鳞甲上满是敌人鲜血的唐洛嫣与唐洛然二人再次调转马头,只是这一回她们没有急于冲锋,甚至把手中夺来的兵刃全都抛在了地上。   唐洛然瞥了眼远处已然与敌接战的上官灵,沉声道:“姐姐,灵姐姐已经到位了。”   唐洛嫣点点头,反手扣住了背后铁箱说道:“好,让这些鞑子走狗的怒火烧得再旺一些,然后咱们往西。”   二女相视点头,同时从背后铁箱中抽出了之前上官灵曾经用过的三十六管“龙吐珠”的连铳在手。    第153章 聚齐三人(上) 大部分元军重骑都见识过这套其形如龙的可怕火铳到底有多大的威力,而那些落得比较靠后的也听过其音,瞧见过那两条火龙接天连地的壮观。此刻一见二人抽手就是两套共计七十二管的可怕杀器出现在眼前,为首那些已然开始冲锋的数十骑元军几乎就要吓得直接调头。   可惜全军冲锋,军令在身,这些打头阵冲锋在前的元军重骑先锋最终也只能硬起头皮继续加速。   龙火再起,唐洛嫣与唐洛然二女第三次冲向元军重骑。与前几次不同,这一次二女出而生火龙,借着先前两次破阵的调整,自东而西一路冲杀过去。   言归滁州,那一记光阴雷剑与嵇家阳法对决之后。   张云冷眼看着萧生与嵇妙玉夫妻二人,忽然右手扬起,龙啸音中一记“横亘天地”出手。这一掌原本看似打在空处,谁知就在张云出掌的瞬间,却有一人骤然从二十余丈外残存的断壁之后高窜而起。   照理说面对张云这等高手,实不该轻易高跃在空中,但明显这位之前不知用了何等手法一直藏匿在那断壁之后的蒙面人被张云这一掌逼到了躲无可躲的地步,跃在高空完全就是无奈之举。   萧生自是识得跃起何人,因为那位正是之前他在嵇玄峰那边看到过的外号睁眼瞎的杀手——祖不死。但萧生却没有选择立刻出手相助,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现在出手的话,妻子能不能应付得了张云可能的袭击?輸入網址:Нёǐуапge.сОМ觀看醉心张節   萧生是个商人,而且是一个老奸巨猾头脑精明的商人,所以他在那祖不死被迫跃起的同时就已经算出了利弊。结果就是萧生除了递过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没有半点离开妻子出手相助祖不死的意思。   张云显然并不像萧生算计了那许多的事情,因为他并不担心此刻萧生或者嵇妙玉还能出手干预。至少张云可以确定如果萧生胆敢出手相助这胆大包天的祖不死,那么嵇妙玉这个以女子身修成了嵇家奇妙阳法的女人就一定会死在自己龙皇掌掌力之下。   所以张云一招横亘天地之后翻肘托掌,斜斜打出又一记龙皇掌之中的招数,其名“五陆四海朝天图”。这一招与之前张云用以震慑天阴教尸王边江和毒神姬妍的那记“九龙辇巡天图”一样,是龙皇掌“三图二法一掌乾坤”中的“三图”之一。   与“九龙辇巡天图”的天威藐世人不同,这一招“五陆四海朝天图”取的却是万物朝圣拜大道的祈天之意,只不过此“天”非彼“天”,乃是真正大道所在,而不是在龙皇龙启生眼中睁眼无神,视人无物的瞎老天。这位雄霸一世天下无敌的龙皇向来只崇信其自成之大道,是以在他眼中天是龙皇之天,地是龙皇之地,所谓正邪亦未脱其自成大道之规则。   所以当张云用出这一记“五陆四海朝天图”打向二十余丈,准确来说是二十七丈又五尺一寸九分半之外那位被迫高跃而起的睁眼瞎祖不死时。作为目标的祖不死立刻就感觉到以他为圆心,四周方圆十二丈之内所有的气机流转似乎都改变了方向。   仿佛万人朝一圣,生灵皆拜天,对面二十七丈之外那张云一掌掌力推至,瞬息间便与这四周扰动而起的气机浑然一体,随即那些本就开始涌向当空祖不死的气机以无法形容的迅捷速度尽数打进了祖不死的体内。   这位位列当今杀手榜第七,杀人如麻足以叫江湖中人闻名胆颤的睁眼瞎根本未能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或者应该说他所有的反抗手段都未能阻止那些本就属于天地之间,会随着他一呼一吸流转于体内,最终有一小部分会成为他自身之内力的气机进入他的经络。   如果这些气机仅仅是天地间那些流转无形的存在还好,但这些气机之中混入了张云的龙皇掌掌力,绝不可能是那些纯净的游走于天地之间的东西。   祖不死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感觉到那些如同朝圣般的气机倏忽收缩进入他体内经络之后,立刻一个千斤坠重重砸在地上,不再顾及什么杀手应有的风范和规则,迈开了大步一路“哐哐哐”地冲向张云。   祖不死早认为自己活得够本了。何况他对于老大计光玄或者应该说嵇玄峰的那种完全源自个人的崇拜早已经如敬神明,什么为计光玄付出一切之类的,对于祖不死而言早已经是如同呼吸一样简单的存在。所以他这一落地之后近乎不顾一切的表现,并不是因为感觉到张云那一掌所有的效果都打进了自己体内之后的疯狂,正相反,此刻大步猛冲的他一脸平静,满脑子都只有如何才能给张云制造足够大的麻烦,给老大计光玄的计策带来足够多的利益。   至于死不死,何时死,怎么死。名中有“不死”的祖不死压根就不在意。   张云没理会冲过来的杀手,那个他当年就已经见过的睁眼瞎早已经不在他的对手名单之内,哪怕是现在已经消耗不轻的他。张云真正关心的其实还是那对虽然悄悄后退了数步,却仍然没有离开的夫妻二人。   祖不死一拳打出,胳膊的去向好似鸭鹅落颈啄食,五指虚握好似未如何发力。   萧生瞧出祖不死这一拳打得很漂亮,但他却没有喝彩的意思。因为对面张云并没有在意对边上大步冲来的祖不死要出什么拳,因为祖不死那一拳最终也没有落在张云身上。   看着一拳打出最终却错位十万八千里的祖不死一头裁倒在地,萧生指着地上浑身溢血的祖不死尸体看着张云说道:“这是龙皇掌之威?”   张云点点头,反手自背后千机万括上抽出一柄细长的伞剑于身前轻轻一斩,将那萧生悄然送到的一缕如丝如发的内劲斩断。他甩了甩手中伞剑,把那肉眼并不得见的力道甩开,然后开口道:“老太太呢?人交给我,你们该合力合力便是。到时大家生死相见,我这个主动踏进陷阱却终究有些低估了你们实力的家伙说不定就真的死在你们手里了。那岂非正合了你这商人的心意?”   萧生听着张云的话嘿嘿乐出声来,如同对手一样,他对于自己刚才的“小手段”被张云一剑斩了似乎也不太在意。不过嵇妙玉却能感觉到夫君扶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紧,于是乎这位嵇家最受宠的阳法传人逆了自己向来只进不退的性子,居然装以抚额不适压着萧生又退了三步。    第154章 聚齐三人(下) 张云看在眼里,并没有多言。因为萧生一定会开口的,比如现在。   “老太太现在不知道应该是算死了还是活着,张大侠,你真的确定要么?”   即使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张云依然“怒”了,也许在他而言这只是顺势而为的愤怒,半真半假。但演在脸上的戏份却非常充足,至少张云自己知道他若是怒了,大概也只能是这种状态。   萧生依然笑得灿烂,一个成功的大商人当然不会因为蝇头小利就心花怒放忘乎所以。他要得是最终的大利,最大块的利益,所以萧生决定继续说话。   萧生道:“不如你自废武功,我包管那祖孙三人平安一生。”   张云“怒意”不减,手中伞剑渐渐平端身侧。   萧生继续:“嫌亏了?好,我再加上你张府诸位女眷的性命如何?”   “一口价,我想听听。”张云手中剑已端平。   萧生并不知道张云这一剑到底会是哪一招的起手式,但他知道这一剑若真的出手,就一定是自己与爱妻只能暂选退避的招式,不会有第二选择。他扶在爱妻后腰的手悄然用力捏了捏,然后笑道:“不愧是张大侠啊,佩服佩服。一口价是吧?好,大家都是痛快人,我萧生就给你个一口价。你张云一人为我所用,张家必将大富大贵,所有与你关联之人必将一生安康,将来你非但会是江湖第一人,更将有机会与我家大当家共享举世荣华!”跪求百独一下潶*眼*歌   “哦?”张云肩头一抖,左手抬起招了招,把刘老四遗霜和独子叫到身后。   张云轻轻拍拍刘小四的脑袋,似乎感觉自己这么拧着手有些不舒服,竟尔干脆把伞剑往边上一插,回身蹲在地上扶着刘小四问道:“小四,干爹问你个问题,你不用想太多,直接回答干爹就好。”   刘小四用力地点点头。他已经把张云真正列在了神仙位上,那些源自他父亲讲述的神奇故事,在今日变成了现实,就发生在小小的他眼前。虽说失去父亲的悲痛依然强烈无比,但作为一个孩子看到了心目中的神仙出幻境落于实地,那份兴奋要说没有肯定就是假的。   “很好。”张云更加满意眼前这个小男孩,他用力地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扬起个笑脸说道:“你有两个调皮捣蛋的师姐,一个有点木讷也很耿直的师兄,我张云眼下只有一府,未立门派。不知道,你可愿做我的第四名弟子,给那三人当个小师弟否?”   刘小四呼吸加剧,心跳飞快,两只眼睛张到最大,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张云开心地笑着,他并不担心刘小四的状态,相反很是理解。   萧生在远处看得面皮直跳,养气功夫如他也有点受不了张云在这种情境之下居然有闲心把剑插在一边然后背身蹲下去向一个小崽子表达收徒的意愿。   萧生真想上前去试一试能不能杀了这狂妄自大的男人,但直觉和理性都在告诉他如果敢那么做,大概就要跟爱妻阴阳两隔。如果真的死了,那就算能重伤张云又如何?人都死了还能有个屁用啊!   于是乎还报星君也只能忍气吞声地站在那里用眼神“杀人”玩,到底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刘小四理顺了呼吸,然后用力点了点头。这孩子太过激动,已然说不出话来,不过好在还能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意愿。   张云仰天大笑三声,用力拍拍刘小四的肩头,连道了三声“好”。他重新站起身来,目光与刘老四遗霜交错而过,后者满眼感激地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张云的意思。   张云轻叹道:“嫂子,今日之事是我的过错,张云自会尽力。小四一定会活着,请你放心。”   萧生脑门上青筋暴突,已然有些感觉忍不住沸腾的怒火。虽然明知道张云此举根本就是在诱惑自己抢先出手,萧生的忍耐力也开始逼近极限。   嵇妙玉反手轻轻按在萧生的手背上,她很明白夫君此刻的感受。在此时此景此境之下,张云居然还有心思做出这些事情,就算是摆明了阳谋要激夫君发怒,此子的手段也可以匪夷所思形容。   张云回身拔剑,抬头看天,喃喃道:“有意思,这都不出手?那我杀这人呢?”   张云嘟囔的声音很小,以至于不过十步之外的萧生夫妇居然都没能听清楚。不过听不清归听不清,这夫妇二人已然清晰地感觉到危险。   提剑平身如执礼,张云并未如之前一般给刘老四遗霜和独子留下什么神奇禁制,而是简简单单一步踏向萧生夫妇。   凌云一剑,横耀当空。   还不回报不去的萧生只来得及拔刀硬磕那道明亮的白光,嵇妙玉则负担起二人退而卸一剑余威的角色。三道人影倏忽而起,分自三个方向从最近三十丈外扑向那对母子。   张云一剑磕飞了萧生手中刀,自己手中伞剑因为承受不了凌云九剑剑威折断。感应到有三人暴起冲来,张云并未在意,而是在手中剑断的瞬间立刻又拔一剑,足下向前再踏一步。   凌云二剑,星坠九天。张云这第二步一踏在半空,是以他这一步“登”天再出的凌云九剑第二招自然而然就应了招数名称之意,从天而降。   这就是大当家提过的仙人境界!?萧生咬着牙关又是硬扛了一记。张云这第二剑将他和嵇妙玉狠狠“砸”飞了十余丈,巨大的力道灌满他们夫妻全身,让二人一时无法移动。   砸飞了萧生,张云这才旋身回剑直奔那对母子所在。   “剑下留人!”   四字来势甚疾,只可惜仍比张云手中剑慢了一分。一道血线在地上划出五丈多的长度,被张云一剑从胸口剖开的周泰甚至还能低头看一眼自己还在流血的胸口。而另一边林光义则只余一臂,被莫红娘抱着坐倒在旁。   嵇玄峰手中拎着一名老太太,身后跟着六人。这位一脸冷峻神色的杀手之王并不满意张云明明听到自己的话之后还要一剑斩了林光义的胳膊,但他却并没有去谈论这些,反而沉默着把手中的老太太抛向张云。   十指皆断,双眼无瞳,口中无舌,脑边无耳。张云轻轻接住了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老太太已经无法再出声,无法听到,无法看见,甚至无法闻到。她只是保留着最后的生命,勉强还算是活着,却生不如死。    第155章 抛剑回身 张云把怀中老人交在身后那对母子怀中,回身望向嵇玄峰,似有询问之意。   嵇玄峰依然冷漠无言,望向张云的双眼中尽是看淡万物的无情之意。他没有回答张云的问题,看起来连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张云挑了挑眉,瞥了眼那边的萧生夫妇,冷笑过后选择了先开口:“我要的人已经齐了。说起来要算是报仇的话我也杀了不少人,大抵上算是够本。至于你们处心积虑谋划的对于我功力的消耗,现在算来也应该足够让你这位嵇家的二爷感到满意了吧。哦,对了,这收效与你预期的代价想必有些出入。当然,这一次的滁州之行也与我的想像有出入。两个出入相较,实际上还是你应该满意一些,因为你们真的赚到了不小的优势。”   张云话音忽止,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摇了摇头,指着想要挪动身子走向嵇玄峰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的萧生苦笑道:“与这位大商人交流时间久了,说话未免有些市侩。眼下想必是要分胜负或者分生死了,不过鉴于你嵇玄峰特意做下的事,我有些利息还是要先拿回来。”   嵇玄峰看着张云的目光微微一抖。一身打扮完全不像杀手反倒是像足了文士的嵇玄峰两袖轻轻摇摆,有风生出,自其身而发,遍拂万物。   张云看着嵇玄峰,露出三分怜悯七分不屑的神情。那神情仿佛在说:就凭你嵇家阴法风息功,能拦得下么?败独壹下嘿!言!哥   嵇玄峰身周风息越来越大,地面上的灰尘在风的吹拂之下四散开来,却无分毫飘起,那滚滚散去的烟尘便如无数细小奔马般形成了一层层涟漪扩散开来。   张云拔出一剑横于身前,左手轻抚伞剑剑身,目光越过剑锋锐利的边缘落在了那边一直未敢擅动的萧生和嵇妙玉身上。   指尖渐渐滑到伞剑剑尖所在,张云蓄势已足。就在他待要出手拿回利息的瞬间,在张云眼前流转的气机突然生出了诡异变化。   “嘁!”张云牙缝里崩出一字气音。随即在刘老四遗孤身周突然刮起了狂风,风旋成暴,呼啸声中生出无数雷音。站在那风雷之中的刘老四遗孤三人不知所措,更不敢稍有动作。嵇玄峰看右眼皮跳个不停,却无法从那呼啸风雷之中准确捕捉然后清晰分出搏命二人的身影。   那风雷之中的二人实在太快,快到杀手之王都不敢保证如果出手相助的话,到底是相助还是帮倒忙。嵇家阴法风息功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如嵇玄峰一般内修风眼以动天地之气,另一种则是此刻那风雷中人气候的速度极致。   不论哪一种都是杀人的极致手段,但此刻恰恰就是这风息功的极速法却成了嵇玄峰出手相助的最大障碍。嵇玄峰甚至闪过一念,希望这股已然卷起十丈高的狂风与雷暴能稍慢些许。   如同“听”到了嵇玄峰的领头,突兀而起的风雷骤然缓了下来。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嵇玄峰宁可那股风雷继续狂暴下去。原本消失的张云复现身形,半空中的他手中剑已然弯折,身形正是蓄力完毕的姿态。只见张云抬脚一记狠踹,将另一个因为时间好似突然趋于静止而现身的小个子踢出了这场风啸雷鸣。   对那一脚仿佛感同身受的嵇玄峰眼角一皱,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把萧生与嵇妙玉二人接到了自己身侧。   那被张云一脚踹出来的小个子在地上一砸却没有弹起,而是在地面上犁出一道丈余长的浅沟之后方才停下。小个子翻身站起,速度不慢,但那动作和起身时传出的倒吸冷气的动静已经足够说明张云刚才那一脚带给他的伤害,这还是在他已然提前一步向后疾退的前提之下。   这个看模样如同十二岁少年人的小个子抬起头来,酱紫色的嘴边全是鲜血,再度证明了张云刚才那一脚踹的可是不轻。小个子用少了小指和无名指的左手捂着肚子,右手里还攥着柄断了锷的短刀。他那双看来灰蒙蒙的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张云,几个呼吸之后文教开始缓缓地退向嵇玄峰所在。   “端木玉的轻身功夫也不过如此,这侏儒本事不赖。可惜你心性太狠更兼杀心极重。既然今日你选择露面拦我,那就别想着再活下去了。”看到那侏儒后退,张云这才抛开了手上已然弯折的伞剑,双手从背后各抽一剑在手,“偷袭已经没什么意义,眼下就算大家两清,来吧。”   嵇玄峰冷哼道:“两清?”   “你憋到现在才敢开口,结果就这俩字?”张云冷笑连连,双手伞剑骤然掷出,皆以凌云九剑“横耀当空”之势出手,剑起空间裂,卷起的气息将如电白光耀起千万色彩,其中威力可想而知。   嵇玄峰之前一直不敢分神言语,因为当时萧生和嵇妙玉不可能在张云的监视之下靠自己移动到他这边,而若是他亲自出手,那么张云想必一定不会放过重伤杀手之王的机会。于是这位天下第一杀手即怕自己一个闪失就让萧生和嵇妙玉死在这里,然后导致整个嵇家从此对自己彻底失去信任,攻势犹豫了半晌也没敢说话。   最后下决心动用了嵇家安插在杀手组织中的秘密人物,好容易有机会救下了萧生夫妇,终于有机会的嵇玄峰当然不可能开口只想说两个字,谁曾想张云偏偏就不想给他接话的机会,出手堵人话头用得都是两记力道十足的凌云剑法。   仅仅是抛掷二剑就已经卷动了天地风云,在场高手皆可“视”之的万千光彩耀得人眼生花,一时间这方天地所有的气息似乎都凝结在那二剑之上,齐齐冲向嵇玄峰这一行人所在。就连嵇玄峰自己的风息功都受到了影响,好似要被那巨大的力道撕裂了辛苦修成的风眼。   被噎了话头又差点影响了修为的嵇玄峰怎能不怒?何况眼看着张云接下来的动作更是叫他有点七窍生烟的感觉。于是他愤而出手,身后六名杀手与身边的那名侏儒同时行动,皆是硬捍张云那两记凌云剑的架式。   这八人应两剑,看似八人是在优势之下选择了最为下乘的应对之法,而实际上却是这两柄凝聚了张云一身功力的伞剑挟以凌云九剑之威在面对这八人时先一步取得了细微的优势。    第156章 颤抖的城墙 原本这八人均非庸手,在这等人数优势之下,要应对这两剑有得是上乘手段可用。但这八位都清楚地看到了张云出使之后的动作,那张云掷剑之后非但没有后招再出,反而干脆异常地转身窜出,一抱刘老四遗孤三人踏风便走,堂堂一个把滁州六方势力之盟搅了个乱七八糟的张云竟然真的开溜了!   嵇玄峰等人此时若不选择硬扛,只怕再想找着这张云就要祈祷他不会轻易穿过外层包围,甚至是直接离开这滁州城。布置了如此大的局,花费了如此大的人力物力,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包括嵇玄峰和萧生在内的,不论在不在场的所有入盟者都不可能允许张云就此脱身。   所以面对飞来两记神仙剑,嵇玄峰为首的八人就只有硬碰硬这唯一却下乘的手段可用。   两柄电闪而至的伞剑不堪双方制造的庞大冲击力转瞬间寸寸粉碎,剑意脱实形出真意,与那八股力道在刹那间交锋无数,好一翻龙争虎斗之后消散于天地之间。嵇玄峰身后有“软刀子”宋明和“荆柯”莫小可各自吐血倒地,虽然未死也不可能再成为阻拦张云的战略。那短小侏儒因其速度快到诡异境地,只是面色又紫三分。萧生仗着还报之法卸去了加诸在他与嵇妙玉身上的绝大部分力道,配合其妻嵇妙玉的阳法阳身,在应对张云这一击的八人中反而是受损最轻的一位。нéíуапGě醉心章、节亿梗新   嵇玄峰是张云两记凌云剑的首要目标,他虽然只是面色骤变三次却也是有苦自知。眼看张云走房顶如履平地,明白此刻嵇玄峰苦处的萧生并未多言,只是冲他点了个头便与爱妻先一步紧追张云而去。   却说张云带着刘家三人一路狂飙,没用什么踏气成梯腾云驾雾的神仙手段,只是老老实实地用足了凌云真气驱动凌云步在房顶之上发力狂奔。凭借着这种常人连人影风动都感觉不到的速度,张云转眼间就已经看到了城墙所在。   满塞道路层层堆叠的元军出现在张云的视野中,从前到后尽是些强弩抛枪的远程兵器,甚至后方还有两架崭新床弩的元军显然早已经得了授意,城墙上的观哨刚刚看到张云的人影远远出现在房顶时就开始了完全不记准度和消耗的覆盖式攻击。   给这些元军下命令的人显然很了解张云的本事,不过有点可惜的是他依然低估了张云如今的能耐。   倏忽而逝的人影已从刚自房顶露头变成了顺利抵达元军阵近前,张云以千机万括化成的飞烟儡剑化作那翻墙绳索,从上百名完全就没反应过来的元军头顶踩过,到得城墙边时立刻抛出三剑,风声未至时其人已翻上了城头。   元军发出的所有攻击都落了空,甚至险些就成为阻止那些上头严令要全力配合之人的阻碍。   萧生与苏万贯等人同时到达,只看到城头张云的人影一闪而逝。跑出汗出到浑身湿透的苏万贯恶狠狠地骂道:“他娘的,要不是在城头上早有安排,今日我苏万贯说不得又要在这该死的张云手里栽一回。”   苏万贯一行人来到城下,刚要开始攀墙,只听见轰隆一声响起,厚重的城墙居然狠狠地颤了一颤。城头几大块砖石飞出,远远落在百多丈外,虽未伤人,却仍是砸起尘土无数。   苏万贯听得头皮发麻,嘀咕着“可千万别伤了我家那位”一翻身也上了城头。   城头景象可以说既在苏万贯等人意料之中,又在他们的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带了足足三个累赘的张云果然未能成功离城而去,意料之外的则是这个自从进了滁州城就一直未曾受伤专注于杀人的怪物居然一整条右臂都是鲜血淋漓。   苏万贯和萧生不愧是商人出身,眼见了利润之后第一时间就开始计算成本消耗。他们这只注意张云的处境还好,一在意起己方的消耗,那可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踏,硬生生把经历过无数商场争战江湖风浪的苏万贯和萧生二位吓了个肝颤。   苏家、紫翁山、嵇家和朝中派来的药谷高手居然在短短一瞬间的交手中死伤过半。尤其是苏万贯一眼就看到了有一名来自紫翁山的老供奉胸口有个血洞,精明如他立时明白了张云那条鲜血淋漓的右臂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   苏万贯和萧生二人都没有开口,但同为精明商人的二人脑中所想的几乎一字不差:何着这怪物还没受伤!?不对!他早已经受伤了,只是内伤难道仍然没重到我想的地步!?那些说好在城下以备阻截的鞑子死哪去了!?   两个问题。前一个无人能答,因为答案实际上掌握在张云自己手中。而后一个问题,离城边较近的萧生已经明白了问题所在。   “城外有此人援手!人数想必不多,咱们需要速战速决!”萧生尽可能缩短自己的话,因为现在的每一点时间都开始变得异常宝贵,因为那张云已经站在这滁州城头,只要让他下了城墙却无人能阻,这次所付出的一切都必然会打了水漂。   短暂的平静之后,包括刚刚与张云接占的诸多高手,加上冲上城头并且不断有后援冲来的六家人马,甚至包括了那些早已经选好的源自滁州军中或者由蝶舞探子带来的神箭手,所有来自这六方联盟此刻能够运用的势力尽数浮出水面。   他们已经不能再去等待张云被消耗到足够弱小,因为这个用巧用强用绝对的武力破坏了他们几乎所有的计划的男人已经距离完全破坏这六方结盟的一切只差一线。   全力的厮杀,只求一个结果,不论擒或者杀的结果。   滁州的城墙又开始颤抖了,甚至于滁州的大地都在震颤。城下的元军顾不得惊恐,因为上头的命令让他们出城列阵,准备不惜一切手段将从城头落下的那名白衣人击杀。   大块的城砖崩飞在天上,然后轰然落地。二里之外那座无形的金钟之下,吞天郎闻声暴怒,满眼血丝的他开始不惜性命地轰击钟壁,而钟顶上的至善和尚依旧以悲天悯人之相示人,只是转了身子,面向着那座颤抖的滁州城墙。    第157章 凌云九天止水剑(2) 上官灵连续六拨总计二百一十六支凌云箭的连珠射击不但很好的压制了对面那一行五十七人骑行的速度,更加成功地消减了对方半数的战力。   那些威力远超寻常箭羽的凌云箭虽未及神箭之融合无尽机巧的神奇,却也是张云以其机巧之道与箭道结合制成的上佳作品。凌云箭因其内藏机括和修长箭身等因素,射出的轨迹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远远小于寻常箭羽,随着射弦威力的上升,能够无限接近于一条真正的“直线”。   当年鸣箭山庄曾以此箭将苏万贯所领部队打成了丧家犬,用得尚非此时上官灵手中神弓。此时上官灵执神弓以发凌云箭,顶尖的机括与其细腻至极的灵犀劲的配合产生了极致的控制和精准,一箭箭飞去,每一道轨迹不论曲直,都是精心布置的一记杀招。   从百丈到六十丈,短短四十丈的距离实际上花不了多长时间,尤其是在双方奔驰相向的过程中。   连续受到六轮来自“神弓”射出的凌云箭侵袭,不论如何谨慎应对结果也不可能有多好。就如同上官灵看到的,在短短两个呼吸之间对手已经有二十九人中箭落马,这些人纵然有一小部分仍能起身再战,其战力也已大打折扣。   双方很有默契地勒马驻步,上官灵是主动的,即使胯下有神驹的她也不愿离那些对手太近,毕竟对方有几位高手是可以在短距离内无视闪电神速的。至于那位女性大当家为何首先勒马减速,黑须白发的白叔很能理解,打不过于是只能暂时认耸的李子不理解但会遵守大当家的规矩,排行第四的萧生不在,排第五把交椅的“半男不女”路凄正忙着打扮更是乐得减速停步。潶し言し格醉心章节已上传   “路路,去捉那两个欺负那些蠢鞑子的女人。除了白叔和李子,都跟着路路去,尽量给我捉活的回来。”大当家那如同燃烧鲜血的性感红唇启合之间便下了命令。   被叫作路路实际上名作路凄的“女人”匆匆忙忙地把化妆用的物件一股脑塞回行囊,纵是大当家下的命令,这位容姿确可称得柔美而柔媚的“她”依然好整以暇地理顺了因为奔马而有些褶皱的衣裙,然后才慢条斯理地福了福身子,细声细气地应了个“是”字。   李子一听见路凄应得那个“是”字,嘴角立马撇了出二里地,转过头一阵干呕,看那架式是被恶心得不轻。   路凄自从四岁时见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子进入村子,就从来没对这个叫李子的家伙有半点的好感。两个人从小掐到大,从互泼碗中粥,到扔石子砍刀子然后打得全村不得安宁,若不是前一辈大当家的多有照拂,如今凭着实力以女子之身坐上大当家位置的鞠晴雪大概也就不用头疼这两个距离近过十丈就会经常莫名其妙动手开杀的麻烦货色。   路凄对谁都是轻轻柔柔,比那温柔如水的真女人不遑多让的温婉神态。可只要对上李子这个名字跟一种果子完全相同的怪胎,脾气极佳甚至被村里不少男人拿来当作样板教育自家女人要怎么做女人的路凄就没法控制脾气。   瞪眼吸气,路凄薄唇轻启,正要出言收拾那该死的李子,忽然感觉自己那挺翘的屁股上被人用力拍了一巴掌。   “好了好了,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把你们两个拉扯大的。天天就知道骂完了对砍,真死了哪一个,我这个大当家就能开心了么?赶紧给老娘办正事去!”拍了路凄屁股一巴掌的鞠晴雪举着右手虚捏了两把,啧啧不停,“真要了命了,比老娘的屁股还弹手啊,过两天有空了路路你给我讲讲保养手段,说定了啊。”   路凄娇羞无限地白了那个时不时就会揩自己油的大当家一眼,总算不再去计较那讨厌的李子,一招手当先拍马便要绕过上官灵所在,好去往远处正把元军骑阵闹了个鸡飞狗跳的唐洛嫣与唐洛然二女所在。   一直冷眼旁观的上官灵微微眯着凤眸好似假寐,直到对面那男人女妆的家伙抖动缰绳。   “真不问问我的意见?”天籁音起于地而鸣于九霄,上官灵八字实为自问,她手中开弓神箭才是真正要问对方的“问题”。   十二弦拧成一线股,机括瞬动之下收作细长一弦。上官灵扣指开弓,离弦神箭向侧面飞去,当空画出一弧,避开了来自那黑须白发老者和那个嘴里还在啃鸡腿的男子各自掷出阻拦的暗器,向那不男不女的男人背后疾驰而至去。   上官灵没有再发第二箭,因为那个自称大当家的女人已然下马冲来,红色的劲装好似一团烈焰,须臾之间由远及近。   上官灵拨马提缰,自从刚刚靠近这一行人就自发自觉地让身体处在最佳状态的闪电猛然暴发。马蹄大力蹬踏之下溅起的泥块如同暗器一般带着啸声打向那团冲来的火焰,闪电无愧其名,只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电光,马与人启动的下一瞬便已在十数丈外。   “果然是宝驹!这马我要了!”前一句是感叹,后一句竟是分赃一般向自己的手下宣告,这个唇如火衣如焰又有着一身白皙水肌的大当家两眼放光,豪爽大笑声中速度随着闪电离去骤然提升,快过白色闪电三分的她顺利接近了那奔行在前的女人和宝马。   “好大口气!”又是那地起入九霄的天籁之声,上官灵凝眉冷目,在马背上拧身就是一箭离弦送到。   鞠晴雪本就速度快极,加上上官灵这神箭一射与鞠晴雪前行方向正好相反,速度相对之下,这一记神箭来势便快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   鞠晴雪脸现狂意,倏忽间圆瞪双眼,盯着那神箭来势身子随之微微一扭,左手以肘为心抡出个小圆,看似细嫩的纤掌重重拍在那支飞来神箭箭身之上。   箭身在那看来吹弹可破的手掌一击之下歪向一旁,几乎是擦着鞠晴雪侧开的身子直冲出去。   上官灵握弓手小指轻勾,那支已然与对手交错而过的神箭发出一声细小的爆响。四散裂开的铁片仿佛被剥落的包衣,在细小的火光中分离,露出中间包裹的那支细长如针的小箭。   一支子母箭,不同的是母箭前行而子箭倒飞。子箭在那听来看来都极小极轻的爆炸声中窜起,直扑向鞠晴雪的左颌后方,如果能够命中的话,这支两尺七寸长的子箭就可以直接刺穿她的脑袋,绝对足够致命。    第158章 凌云天罡止水剑(3) 鞠晴雪感觉到身侧那一箭飞过之后似有异动发生,但并未低头去看的她无法确定那感觉是否真实。直到身后的爆炸声响起,左颌后有锐刺感觉袭来,鞠晴雪才明白刚刚的一瞬自己确实有些大意了。   鞠晴雪只来得及稍微歪头,下颌被带起一道半寸长的极细红印火辣辣生疼。随即在她的脸侧又是一声细小的爆响。无数炸得如同人身鳞屑般大小的子箭碎屑以足够打穿熊皮牛骨的力道满覆了鞠晴雪的左半张脸,不轻的力道甚至将她的身子带得晃了一晃。   不是横练功夫,没有真气护体,哪来的这种体魄?难不成是药水泡的?一发神箭旨在试探,上官灵飞转的头脑迅速判断着对手的实力层级。就目前上官灵能够得到的信息,在抛开神箭的情况下,她已经可以确认自己不是这个看来如同一团火焰一般的大当家的对手。   可既然手中仍然执有神箭,上官灵自信尚有一战之能,更何况背后精心准备了多年的箱子还在。   身子重新稳定的鞠晴雪左脸上的红色正缓缓褪去,那不是血迹,只是在刚刚那支子箭爆炸时造成的冲击与鞠晴雪的脸部皮肤撞击的结果。她轻轻摸了摸下颌上那道消退很是缓慢的箭痕,依然炽烈的红唇翘起一个相当大的弧度,几声爽快加兴奋的笑意蹦出齿间。这位小渔村的大当家再次提升了速度,在短短的两次加速之后已快要追及闪电的尾巴。栢镀意下嘿眼哥关看嘴心章节   鞠晴雪右手伸出,五指扣动间强劲的吸力生于其掌心,这一记凌空的虚抓让闪电那正自甩动的漂亮马尾尽数横绷而起,强劲的拉力让即使强如闪电这般宝驹也发出了难以忍受的痛嘶。   嘶鸣归嘶鸣,闪电非但没有因此减慢速度,反而被对手的“无礼”激起了所有的血性。雄性的霸气和傲气尽数爆发,早已经在急速收缩贲张的健美肌肉再一次隆高三分,即便从皮肤上也可以看到那些蕴藏着无穷力量的血液从暴突而起的血管冲入闪电周身强劲的肌肉之中,生出更加可怕的速度。   鞠晴雪借自己这一记龙吸水的力道被骤然又快几分的闪电带得前向一冲,距离真正握住那白马马尾的尖部只差了半枚铜钱的距离。可鞠晴雪却未见得意,因为此时上官灵手中的神箭又到了。不同于前一支,这次飞来的神箭速度远不如之前,即使与鞠晴雪相对而至也未见如何迅捷。   这奇怪的一箭看来似乎一路都在些颤抖,如同一位垂垂老者正艰难行走于道路之上。   比起应对前一支神箭,这次明明有更加充分的时间做准备的鞠晴雪非但没有一雪前耻的意思,甚至还收起了狂气与兴奋露出凝重神情,在那支神箭飞抵眼前的瞬间方才真正得出了应对手段。   鞠晴雪疾速伏低身子,下巴距离地面不过一指空间,整个人如同游蛇般贴地而行。她的前进速度虽说因此慢了许多,但就是这说来不怎么好看的动作才让鞠晴雪勉强避过了上官灵这看似慢来的一箭。   这支慢悠悠飞到的神箭在应与鞠晴雪相遇的位置四散开来,无数透明的水织丝勾勒出一张巨大的网,网眼构造繁复,上有无数常人发丝也似的细钩同样由水织丝编成,着物便勾,难以轻易脱离。   此网有名曰“扑凤”,凡着其勾连者皆无脱身之理。   正是鞠晴雪不惜形象的贴地伏身,让她在损失了几根长发之后成功避过了“扑凤”的捕捉。   闪电借着这机会重新拉开了数丈距离,得了空档的上官灵也有机会连珠箭发。当然,此时她用得不是“神箭”,而是之前用过的凌云箭。箭起一支即有十支相随,在空中连出一线。   心里骂着“神箭它姥姥的哪一点像箭”,被落下了三丈多远的鞠晴雪被连珠而至的凌云箭压得一时间连身子都直不起来,更别说提起速度。结果就这么硬扛了一阵之后,鞠晴雪发觉自己居然又多落后了两尺多远。   再多出一丈就别想路路能领人绕过去了!那俩女人箱子里也没什么好鸟,那帮废物鞑子就知道鸡飞狗跳,那么多人连两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还有个卵用!?心里一通狂骂的鞠晴雪把心一横,心底骂了句大不了弄死了这个再捉别的。   感觉到对手气势变化,上官灵神情一凛,本已在手的凌云箭刹那换作神箭上弦,十二弦作一股开彀而射,有音传回,如中金石。   这一箭没有奇巧机关,甚至没有那细若无物的水织丝连接箭与弓,比寻常神箭略粗的箭身,更长的箭头,螺旋而出的箭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所以当金石之音响起,粉碎斜飞的神箭残屑便在地面上推出一个放射装的大坑,甚是骇人。   上官灵一箭出二箭立发,仍是那力道惊人的重箭。她开弓的右手几乎到了极限,那十二丝合一股的神弓弓弦险些就未能张满成圆。不是上官灵不想多作些缓冲,用凌云箭争取时间让自己恢复些许能够射出更多的神箭,但此刻那个重新面露狂意甚至满布霸气的女子已然近在眼前。   跃在空中的对手距离上官灵不过是满张神弓加上一支即将离弦的神箭的距离。   弦开箭出,作为目标的鞠晴雪非但未有退避之意,居然还伸出那支被前一支纯以威力而发的神箭钻出个浑圆血洞的左手一把攥住了那疾转都能带起龙卷气流的神箭箭身。   让人无法忽视的神箭力道带得鞠晴雪左身身子随着左手向后猛一趔趄,可也正是借着这如同要倒跌出去的姿势力道,鞠晴雪逼歪了神箭方向之后一脚借力上撩好似蛟龙出海,尽是霸道之意。   这回上官灵不得不吃这一惊了,毕竟远了还好说,这刚刚离弦力道最足的重箭居然胆敢伸手直握。说实话除了张云之外,上官灵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或者说脑筋不正常。   对手这一脚来势太过霸道,避之不及的上官灵身子微微一仰,顺着对手力势被带离闪电脊背。灵犀劲的妙用此刻尽显,上官灵在这无数力道交汇的短暂时间里找到了对手这一脚的力道最弱处。于是她虽然看似被这一脚撩个正着飞离马背,实际不过是一起复落,虽说硬挡这一脚的右掌甚至是右臂经络都痛得不轻,却也未叫对手这险招直接占了上风。    第159章 身刀交错 鞠晴雪一击未中,借对手推开自己这一拨旋身连环出脚,每一踢一踏皆携以开山分海之力,根本没打算给上官灵任何喘息之击。鞠晴雪这无数次踢踏撩劈等腿法落点尤其狠辣,其目标的选择全都是上官灵赖以开弓发神箭的右臂。   闪电因为要接准霎时离鞍复还的上官灵不得不减慢了一瞬的速度,但在鞠晴雪这等高手压迫之下,闪电这一步慢则后续步步皆慢。白马背上重逾千斤万斤的力道不断冲击着上官灵的同时更压迫着闪电自身,让它的速度越来越慢,非但无法再度拉开与对手的距离,呼吸都变得异常粗重。   远处那白一为首的三人合力完美应对了上官灵所发弧线一箭,重得自由的路凄已然整队完毕。他瞧见独自冲出的鞠晴雪已然缠住对手便立刻挥手下令出击,二十五骑以路凄为首立刻奔行而出,绕了个半圆奔向将元军骑阵切割得一塌糊涂之后正向西出发的唐洛嫣与唐洛然二人。   “你一挽最多十二弦,三十六弦只能生阵,如此又怎能杀伤于我?先前那远来如流星一箭看来是蓄势而发的吧?啧啧啧啧,上官灵,你连我的两条腿都破不了么?我还没出手呐,可我家路路已经去找你那两个妹妹的麻烦了。”   充满挑衅意味的言语飘出鞠晴雪那两片薄薄的烈焰红唇,一字不落地钻进上官灵的耳谷。Нёǐуапge.сОМ   上官灵一言不发,接连卸去对方数十记重如山倒的劈扫之后一翻手将神弓挂在背后铁箱之侧,左手扬臂振腕,一指疾伸点出,正中对方连环踩至的脚底涌泉穴。   宛如流水的劲力****而出,轻易打破了鞠晴雪足下压来的力道直入对方涌泉。   只觉得身子骤然一麻的鞠晴雪立刻感觉到一股刺骨冰水流进自己足少阴肾经,游走之快出人意料不说,还有剑意包裹其中,凡走过之经络皆尽受扰,数十道细微内伤转眼遍布整条经脉,更有直奔锁骨附近俞府穴之势。   鞠晴雪心中赞了声好一手气剑,原本以双腿连环腾身在空的她收势翻落,挡开十余支追身而至的凌云箭,中了对手指尖气剑的右足在地上狠狠跺出个径达三尺深坑。一口气吸入心肺,鞠晴雪调动体内那霸道强悍的真气,强行将那道流水也似的剑气在足少阴肾经中游走截图。鞠晴雪甚至没有过多关心这股剑气如果不即时排出体外会有怎样的危险,第一时间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之的她立即再度冲向尚未加起速度的上官灵。   上官灵左手食中并指作剑,体内灵犀劲陡然加速流转,奔涌的内力如同波涛冲入左手。她在刹那之间挥指连发十八剑,将流水剑意纵横布于天地之间。   上官灵这一手非但逼得鞠晴雪再度用出那以肘做轴的特异掌法抵挡避之不及的气剑,更有三剑渗透了鞠晴雪的防御直接命中对手。即使此刻上官灵内力大弱,三剑命中也叫那鞠晴雪红唇见紫,更有鲜血溢出唇角淌过那白皙皮肤。   面甲之下的上官灵面色发白。她并未在迫退对手的第一时间催加马速,是以此刻闪电虽然脱了对手施加压力的困扰却仍然以之前相同的速度继续前进,因为它背上的上官灵要利用这刚刚拉开的一丈距离再射一箭叫这女人无力再追。   很好,这才配得上与我一战,否则岂非要我去寻你那可能已然死了的夫君打架?鞠晴雪抬起那张永远有着王者霸气的艳丽面庞,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被唇角那抹鲜血映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正准备施以决定性一射的上官灵心头一紧,反手刚刚触及神弓的她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已经发生。   上官灵没来得及做出足够妥当的应对,便见那鞠晴雪以箭步立地不动,双臂收缩左右合抱,随即撤肘收臂,身子后仰如纤夫挣绳。   上官灵只觉得浑身一紧,似有无形手臂突然将自己整个握住。动弹不得的她整个人随着两丈开外鞠晴雪双臂用力抛拽的动作从闪电背上拔身而起。   极快的攻防转换,在上官灵用出上官家绝学的止水气剑不过转眼之后,竟然就被对手用奇异手段隔空硬生生从宝驹闪电的背上拔离。   不是什么少林龙爪功之类的以内力隔空控物之技,也不是刚才那招龙吸水的纯以内力作为的手法,倒更像是张云擅长的以一己身牵引天地气机为己所用的手段。上官灵被对手抓住了体内灵犀劲流转变弱回手取弓的短暂瞬间。   此时被人突然甩起,眼看着自己被砸向地面的上官灵已然算出自己无法在砸中地面之前让灵犀劲恢复足够强劲的流转,也就没有强行挣脱对手控制的可能。不过这还不是她最需要在意的事情。   相比起被人隔空拽着砸在地上,对于上官灵而言更可怕的是另外两个人的到来。原本一直缀在后面的黑须白发老者此时变得黑须黑发如同三十男子飘遥而来,另一个浑身筋肉线条明显暴凸而起的年轻人眼中满是嗜血的杀意大步冲到。   上官灵人才离鞍,这二人已经来到了上官灵的左右两侧各自出手。   卡嗒一声短促轻脆的声音响起,包裹着上官灵的鳞甲在这声之后爆炸开来,强劲的气流和飞散的鳞片成功阻止了左右突袭而来的二人,而上官灵此举也彻底激起了鞠晴雪胸中的怒意。   骄傲如鞠晴雪,怎么能允许一个本就不如自己的对手打到连鳞甲都散了以保性命的地步,却还背着个几百斤重的箱子不肯撒手!?不论那箱子里有什么东西,能比性命重要?这硕大的铁坨此刻看来都不过是个累赘而已!   给我脱掉!   心中怒喝一声,鞠晴雪其人已破开无数飞鳞来到上官灵身前,收左臂出右掌,五指倒翻以掌心推向敌人。她这一掌不再以肘为基,而是发力于肩,动作幅度翻倍非但没让她慢下来,出掌地速度竟还快过了之前以肘为轴的出手之时。   上官灵左手抹过腰间,长刀出鞘后直接一记白玉碧火刀中的“凤凰交鸣”错身落刀。她在这须臾间选择以己身为刀,与左手中刀共施那记凤凰交鸣,借着左手刀与身子“交错”的力道卸去对手磅礴高涨之掌力的同时落刀斩敌,防守反击。    第160章 天罡重甲 那乌黑须发如三十年岁的男子于此时二度冲到,伸出好看的右手五指,似是要摘花折叶般拂向上官灵左肋。另一边那总是一脸狰狞嗜血状若疯狗的男子手臂上细长的肌肉尽数贲张如铁,并作掌刀的左手也已砍向了上官灵右肋。   两个男人一精妙一直白的招式立刻给上官灵制造了巨大的威胁。   原本不分快慢,唯以向前自流淌的时间因为这四人快到让人应接不暇甚至会感觉到窒息的搏杀手段好似变慢了无数倍。上官灵眼中清晰地看到自己手中刀与鞠晴雪推来一掌隔着挤压而起最终暴裂炸开的气层撞在一处,同时感觉到左右两边男子的突袭似乎已经触及了她失去鳞甲的衣衫,左肋像是要被人强行掏出身体,而右肋则好似有一刀马上要切进肉里。   并非胜败将分,而是生死在此一瞬。这关键时刻的上官灵居然出人意料地选择了闭起双眼,随即收缩身形,更将周身灵犀劲凝若实质。上官灵这种做法无异于作茧自缚,基本上可以算是找死的最佳表现。   可上官灵不是很闲,所以她不可能闲来无事玩这种找死的游戏。她收缩身体凝力于身的原因简单得很,因为有无数机括正在暴动,有百多支凌云剑如烟花绽放般喷向四周。   一掌最终推在十七支凌云箭上的鞠晴雪身形被迫一顿。虽说这十七支凌云箭只是以机括力道激发,但数量的优势也足够让鞠晴雪一时间无法更进一步靠近上官灵。нéiУāпGê最新章节已更新   返老还童的白一衣袖上多了数十道开口,左上臂上还被开了个两寸长的血口子,伤势不重也不能忽视,飘然退开的白一很快给自己止了血。另一边的李子并未受伤,外功早已登峰造极的他身子实际上比从小药水泡大的鞠晴雪还要结实几分,所以即使中了这机括射出的凌云箭,也不过是气血翻腾一些有点皮肉疼痛,内伤外伤一概没有。   “这什么东西?诡兵门的玩意儿?”被数十支凌云箭“推”在一旁的李子一边眉毛高高挑起,纵然嗜杀如他也难免对眼前上官灵的变化生出些许好奇,“你这诡兵门的东西好玩是好玩,但这样把美妙身段和那张绝美脸蛋都遮了多没意思?出来咱们好好杀一场不是更好?”   白一一脸无奈,低头去扯那些已经没什么存在必要的碎布条。鞠晴雪则重重给了李子后脑勺一巴掌,依旧是那傲然霸气的音调:“甲胄就是甲胄,不是玩具,是甲胄而已!抢着活的就给你当老婆,还不闭嘴动手!”   一身机括甲胄包裹的上官灵此刻身高足有一丈八尺,英姿勃勃瞧来极是威武。这套夸张的机巧甲胄正是张云以诡兵门遗图为基改进而成的“天罡重甲”。   这尊已然完全瞧不出上官灵本体形态的巨大铁人在鞠晴雪说话时便已纵身跳起,显然甲胄里的上官灵没有理会这三人的意思,而是对那边正向着唐洛嫣和唐洛然西行方向疾行的路凄等人很感兴趣。   不论是白一还是李子,反应奇速的二人居然都没能阻止上官灵所在的这具铁人腾身而起。不是他们速度不够,面是因为这铁人凭借巨大的机括力量一跃数十丈高,二人没算到此节,结果纵身身量不足,半空二度发力也没能摸着那铁人半点。   鞠晴雪断喝一声“跟上”当先疾冲。大步奔行的她并未比天上那甲胄裹身的上官灵慢出太多,但终究已赶不及在天上呼啸如飞行的丈八“怪物”追上路凄等人时抵其近前。   直觉告诉鞠晴雪如果自己不能及时抵达,路凄等人势必会遭到那上官灵最为猛烈的攻击。对方既然能够一直忍到这种时刻方才动用那铁箱中的物件,那么这尊钢铁甲胄的威力可想而知。   越来越有挑战了,女人就应如你我这般才有意思!鞠晴雪强忍着仰天大笑的冲动。她可不想因为自己得了对手的开心结果害死了全村最温柔的大美人,到时候还不得被村里人用吐沫星子淹死?还有就知道傻冲的小十五也得活着,至于其他那些奴仆是死是活倒是无所谓的小事。   “给——我——”鞠晴雪两壁左右交错伸出,之前用过的龙吸水招式再度出现,从细小石子到看来少说二三十斤重的大石头块一路不知被她吸起了多少,转眼就好像在身后形成了两条长长的石头龙,“下来!”   “下来”二字出口,那两条至少也有七丈多长的石龙被鞠晴雪双手同时向前甩出。石龙变成了石鞭,就因为这一甩让鞠晴雪的速度在反冲力道的作用下骤然减慢一倍有余。由此可以想像,天上那些笔直飞向上官灵落点的大小石头块里蕴含着怎样的力道。   第一粒大概有花生米大小的石子飞抵上官灵身侧五丈开外,突然被硬物撞击粉碎,如同在空中炸开了一朵石头烟花,粉末四溅飞散。   原来是上官灵抬起的右手甲胄上有四十九管比龙吐珠更为修长,口径也要大了些许的龙形火铳管。刚刚正是有一粒圆锥状的弹丸从铳口喷出,挟着火药产生的力道与那飞来石子撞了个正着。   铳声连响,那曾经让元军骑阵从心底里颤抖的火龙再次在上官灵的手中横生,只是这一次的目标不是人,而是那些被鞠晴雪以双肩为轴腰力为基,以一己之身兼引天地气机掷出的石头。   怒喷疾啸的火龙产生着强大破坏力的同时也生出了相当大的反冲力道,本已应落地的上官灵带着那副沉重的甲胄硬生生被反冲力道推着又飘出了三丈多远方才真正落在地面。如此一来她与那路凄刚好稍稍错过,未能径直拦在对手面前。   纷飞的石屑石粉如雾般弥漫而起,早看到天降怪物的路凄及时勒马,第一时间便倒掠出去。他很清楚大当家这拼力一掷绝非给他制造出手的机会,因为那条足有七尺粗细,精度高得吓人的连铳火龙绝对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力拼肉挡的东西。   果然上官灵发觉自己位置生变之后,立刻果断抬起左臂,数量不过三十六管,口径却有右臂连铳两倍大小的铳口就像张嘴欲吼的怒龙,一颗颗径超半寸的巨大锥形弹丸正从铳管中旋转而出,带着炽热的火焰冲出龙口,奔向它们的目标。    第161章 火龙封锁 鞠晴雪此刻刚刚与白一、李子三人汇合一处,眼看那条比打碎她掷去的石鞭夸张了数倍的巨大火龙刹那间将那头前数人打成无数碎肉,大惊之中三人急忙汇集力量将一块出地仅一角的巨石从地下强行拔出,抡起来便往路凄所在的位置抛将过去。   鞠晴雪一行三人抛石之后没敢有半点停滞,立刻再度疾速前冲,此时的他们真是恨不能自己能再多生出几条腿来。   倒纵而出的路凄第一时间扯住了拔刀就要冲上去拼命的小十五。刚刚拽起同伴的路凄正盘算着自己硬挡的话能在这些个头大得吓人的弹丸之下硬扛多久,如果不硬扛又能躲闪多久,忽然头顶一暗。路凄抬头就是一喜,立刻勒住了那个就知道拼命不知道惜命的疯十五倒翻个跟头避开头顶阴影,刚刚好与那巨大的石头同时落地。   噼叭声立刻响起,刚刚落地的巨石上石屑乱飞,溅得遍地都是满天皆有,落屑如雨般淋了路凄满头满面。爱美至极的路凄可没空去清理身上的石屑,那些沾上便不好清理的血水和居然胆敢不去吸引火力却妄想也躲到巨石之后的奴兵才是他真正要注意的东西。   进来一个踢出去一个,进来两个踹出去一双。路凄出腿起落如飞,力量刚刚好把那些壮起胆子往巨石后面躲的奴兵踹回弹雨,嘴里还在嘟囔着“叫你这蠢货往这跑”则更是让那些本就从小被奴役到大的奴兵胆颤不已。擺渡壹下:嘿||言||格即可免費無彈窗觀看   不少奴兵看到路凄的手段之后,干脆高吼着冲向实际上他们绝不可能有机会触及的那尊硕大甲胄所在。因为在他们看来,那巨石后面的路凄比起外面那条触之即死的火龙还要可怕得多,那是根深蒂固植于他们心头的恐惧,永远不可能消失或者改变。   上官灵始终在注意着鞠晴雪三人的动向。此时见三人距离已进十五丈内,上官灵立刻重新抬起右臂,那四十九管连铳“饮海龙”再次火蛇怒喷,转眼便在路凄二人和鞠晴雪三人之间拉出了一条难以逾越的分割线。   避过火蛇锋芒的鞠晴雪一个眼神递去,白一、李子立刻左右散开,各自兜起个大弧绕向上官灵所在。而鞠晴雪自己则并未改变方向,仍然径直冲杀。分散目标之后,落向鞠晴雪的弹丸少了些许,前进路上所有落到她身前的弹丸要么被其挥掌弹飞,要么就是冲破了鞠晴雪的护体真气之后失了力道,被她以那药液从小泡大的看似娇弱的身体轻松挡下。   巨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掏出一个径达一丈的大坑,越来越多的裂纹出现在巨石上。听着越来越清晰的弹石碰撞声,不需要去关心那些已经成了碎肉的奴兵的路凄渐渐把拳头攥紧,连不久前还想拼命的老十五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神情。   欲汇合而不能的渔村众人心急如焚,孰不知此刻上官灵心中震惊比他们五人更为强烈。因为那个原本被上官灵列为比自己强不过三成的大当家,此刻竟然展现出比张云弱不了多少的强大实力。别的不说,就是那套肘、肩、颈、腰、膝、足踝六处分别为轴心支点出手的掌法能够不断将“饮海龙”射出的弹丸拍开,就已经足够让上官灵推翻前言,重新评估这大当家的实力。   数个呼吸的工夫过去,看出对方焦急的上官灵倒是明白了一件事。这位大当家必然是高估了她本身同时低估了这身“天罡重甲”的威力,结果就是现在反被上官灵以一人一甲和两套堪称机巧道上顶级杀器的连铳就给活活挡着不能与同伴汇合。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上官灵同样低估了对手,此刻那边路凄和另一人必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再要从这大当家和她手下的手中脱身就会容易许多。   开弓没有回头箭,后悔药是没得吃了。不过眼下状况还不算最遭,只要那两个老头子不去追嫣儿然儿他们,一切就没超脱我的计算。   因为连铳产生的巨大反冲力,正在苦苦支撑的上官灵仍没忘了瞥上一眼那两名就在不远处观望的老东西。正如她设想的,黑白庄的黑白二子即使发觉一时半会儿从她的身上占不到便宜,也没有立刻就先行离去追踪唐洛嫣与唐洛然。其原因正是上官灵一直不断展现的强大远程杀伤力带来的效果,这种强大到近乎霸道的杀伤能力让两个老头子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继续着观望,看那模样似乎是打算趁眼下这帮人打完之后再弄个渔翁得利什么的。   上官灵没那个闲心去管黑白子渔不渔利,她只要那两个老糊涂能待在这里就足够。铳管开始因为热度变成红色,四周的空气蒸腾着扭曲着,源源不断的弹丸存货应该还能再支撑一阵,但上官灵自己却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身体和精神同时变强的疲惫感。   正面突击鞠晴雪进度很快,她抽空以脚尖挑起的石头已经能够打到上官灵的甲胄,而且石头或者任何能够被鞠晴雪用到的物件正在产生愈发明显的威力,上官灵的脚下已经出现了与连铳反冲之力不同方向的细微移动痕迹。   比起被当作主要目标的鞠晴雪,以折花手为盾,身法闪避为主的白一第一个真正靠近上官灵身侧。身形优雅而流畅的返老还童者后来居上,先鞠晴雪一步将自己的手指搭了在上官灵的甲胄之上。   花开堪折直须折!白一十根手指灵动无比,只一挨着上官灵的甲胄便即循着甲胄的纹路找到一处足够薄弱的位置重重一按,随即抽身退开。   白一能够利用的时间极为短暂。因为就算上官灵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鞠晴雪身上,也不代表她会忘了还有两名高手环伺在侧。是以白一这一按虽然用上了极致手段,却因为触之未实而难以奏功,而且若不是他退得够快估计还要被上官灵甲胄上倏忽弹出的机关伤到。   上官灵同样无法追击,因为另一侧李子也到了。这个疯狗一样的男人仗着自己身体的优势,强顶着十余种机巧杀器的攻击,将一记手刀砍在上官灵腰上。    第162章 一箭退四敌 上官灵即使隔着甲胄都能感觉到对手这一砍的力道有多大。此时她双手火龙正产生着巨大的反冲力,加上甲胄本身的重量,居然被李子这与所有力道相反的一掌砍得重重横移两步,不得不说李子这外家功夫的可怕。   李子这收效甚佳的一掌直接导致上官灵用于封锁路凄的火龙失了准头。   一声伶人常闻的尖细吊嗓声响起,灰头土脸躲了半晌的路凄发现自己终于有了脱身反击的机会,似乎压抑许久的怒气可算是能够得以发泄。不过不知道今日是不是路凄的霉日,上官灵调整左手天罡连铳的速度最后还是超过了路凄移动的速度。   所以到火龙毫无悬念地再度将路凄“按”回巨石后面,这位原本脾气温柔到没话说的渔村“美人”在被噎回了半声尖啸之后终于不顾形象的放开了嗓子狂吼乱叫起来。   上官灵压制了路凄,逼退了白一和李子,但这三人不惜冒着受重伤风险制造的机会已经让瞧准了时机的鞠晴雪来到了上官灵的三丈之内。   又是那挥如披甲的奇特动作,并不能算小的动作幅度却总能够及时到达招式应该到达的位置。鞠晴雪左右劈掌架开了那些喷着火龙的炽热铳管,口中赞一声“好手段”,两手各起大圆,出手间无视了百多根水织丝的缠绕强行扣住了上官灵身上的甲胄。нéiУāпGê最新章节已更新   鞠晴雪发出一声霸气十足的咆哮,两只手左右分而怒撕,无数水织丝乱若飞絮乱飘。得寸进尺的鞠晴雪随即一脚“破浪式”重重蹬出,正中上官灵那巨大甲胄的胸口位置。   闷哼声起,丈八甲胄随着那一脚蹬实轰隆隆炸开,剩余藏在弹匣中的几千颗弹丸四散横飞,化作一件件锋锐兵刃的甲胄碎片轰然而出,隐隐还依着一路阵法。渔村四人被迫同时后退以避其锋芒,更注意着上官灵的动向。   甲胄碎片之中有一人腾身而出,上官灵空中颠倒上下闪过对手四下送来的掌力暗器,拧身倒旋,曼妙鲜活的身体在空中如同跳了一曲飞天舞,舞动的双手间露出了那件能让人既爱更怕的神弓。   上官灵手中神弓上有神箭搭弦,箭之所指正是她故意顺敌之意诱至身前的鞠晴雪。   神箭所指鞠晴雪唇角一直噙着兴奋的笑意,她早就知道自己这一冲一定会被选为神箭的首要目标。因为不论怎么看,自己的对手上官灵都是一个不论头脑还是本事都足以与自己这个渔村大当家一对一公平厮杀的家伙。   但当鞠晴雪自信满满地打算当着上官灵的面破去她的十二弦合一之法时,包括远处一直自认旁观者清的黑白二子都没有料到,这张又一次开满如圆月的弓弦居然是二十四弦合为一股。   这幅画面似乎因为众人的惊讶而静止,倒翻在空中的上官灵与已然复始冲击的鞠晴雪一微笑一惊讶,四目相交,算与被算之间各有心思一闪而过。   上官灵送开右手扣弦双指,送弦上神箭离去。鞠晴雪可以清晰地看到上官灵右手每一根手指松开的过程,甚至可以看到那二十四合成一股的弓弦上迸发的力道作用的神箭的箭尾。   那根仿佛把天地化作一张巨大幕布然后扭转扯落尽为己用的神箭彻底离开了那二十四合而为一的弓弦,箭身上有三十六个大小不一的孔径螺旋分布箭杆四周,因为气流穿过缘故将这一箭的旋转推倒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极致的旋转让这幅画面再次生动起来,已经无法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鞠晴雪被从旁冲到的白一撞开。接替了大当家鞠晴雪面对神箭的白一看来早有准备,他将十指交织于胸前,凭着折花手中的一招万紫千红强行笼住了神箭箭首。   李子借白一微阻神箭的当口双手同时握向神箭箭杆,尚未触及时他手心的皮肉便已翻卷而起,只是血还来不及渗出。实际上李子的手并没有真正接触到箭杆,而是被隔绝在锐利如刀的旋风之外。但即使如此,这个铜皮铁骨的男人仍旧决绝地发力,用上所有的力气去收紧双手。   被撞开的鞠晴雪人在空中,失去了第一时间应对的她没有再错过第二次关键。鞠晴雪用出了之前出其不意将上官灵扯落马下的气机手段,名为“落天披甲”的绝顶手段狂暴地以气机对气机的方式去挤压消磨那支神箭。   此时这支二十四弦合一股而发的神箭已经将白一如花绽放的双手推至其胸口位置。   远处的路凄顾不得去捡上官灵滚落在地的大便宜。他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到达白一身后,以背靠背的姿势“粘”住了白一那副被神箭箭威所迫无法自行后退的身子极速奔去。非得如此不能减缓那支神箭穿透白一胸口的可能。   不远处黑白二子终于有了动作。他们认为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去担心要与渔村众人交手,因为此刻这战场上剩下的似乎都是可以随意捡之的大便宜。   眼看着渔村四人转瞬间退出极远甚至还有继续退下去的趋势,喜意难抑的黑白二子骑着精神饱满的黑白双驹悄然却迅速地接近着滚翻在地便没了动静的上官灵。   看着那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已极弱的女子,黑白二子各有心思。   白子吴天元盘算着等一会儿要如何整治这个狂妄自大的妖女,而黑子则已经开始担心上官灵是不是已经油尽灯枯濒临死亡。直到这幻想不断的两个老头子听见一声灵啸穿其耳谷震其心神,这才匆匆忙忙抬头去看,结果一瞬恍惚间只看到一抹被短暂忽略的白色闪电正冲向那个腾身而起仰天长啸的女子。   上官灵轻轻提纵立于奔行亦稳如平地的宝马闪电之背。她左手中神弓橫执,仍是那二十四弦合为一股,神箭搭弦。强迫自己迅速摆脱了天籁音对精神影响的黑白二子几乎下意识就要勒马躲避,但这二人均只是手指微动便再度催马向前。因为自问眼力不俗的他们都看到了上官灵扣弦的右手在颤抖,那股弦并没有像之前的每一次射击一样被立刻拉开,甚至那支神箭都因为拉弓的手开始抖动起来。   黑白二子认为自己之前的猜测并没有出错,眼前的上官灵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他们二人刚刚的等待是值得的,他们即将也必然会渔翁得利。    第163章 一骑东去 战城头 如果上官灵真如黑白二子所想的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的话,如果上官灵现在颤抖的右手确实不了力气的话,如果此刻黑白庄的二位庄主没有老眼昏花的话。   世间巧合虽多,但不巧的是那诸般的如果今日并没有落在黑白二位庄主的身上,更没有落在上官灵的身上。   上官灵又一次拉开了手中的神弓。她的整条右臂已经肿胀不堪,手臂的经络中许多根血管正在渗血,甚至有一些细小的血管已经干脆地断开。上官灵那呈现青紫色的右肩乃至整个右肩胛骨都早已经到了极限,或者应该说超越了极限。一条条清晰可见的紫黑痕迹从肩胛位置一路下延到上官灵的腰际,这说明连射神弓带给上官灵的伤害并不仅是肩膀和右臂,更远不止是表面上看到的。   但上官灵再度开弓,毅然决然地再一次使用那条也许下一次就会报废的手臂。她落弦的手不再颤抖,从呼吸到身体的每一寸都重新平静下来。扣指生满月,上官灵手中弓弦上箭已稳稳地指向不远处并骑而来的黑白庄两位庄主。   一处肩胛骨位置的皮肤没能坚持到底,开裂的口子里溢出的鲜血烫得上官灵眉头微微一皱。好在她该做的都已经做到,烫便烫吧,松弦放箭已不受影响。   至此方知道自己与那渔村来的四人一样,也上了这女人恶当的黑白二子终于没了侥幸心理。二人在上官灵满开神弓之时便已弃马落地,没有任何犹豫地错身交影,转瞬间二人通过移形换影将黑白融为一体变作了一团灰色如同一人。跪求百独一下潶*眼*歌   上官灵那离弦的一箭刚好在此时赶到。将包括箭道、风啸、影子在内的一切都甩在身后的神箭无声无息地来到刚刚形成的灰影边缘,没有任何的迟疑,径直钻了进去。   上官灵发箭即回身,完全不关心黑白二子与神箭交手的结果。这是她以右臂甚至是更多的东西为代价,穷极心智方才得到的成果,已经不用担心或者说无力去担心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伏身于马背,上官灵用左手紧紧抓住缰绳,左腿轻磕闪电的身子。雪白宝驹明白主人的意思,刚刚未能带主人脱险的耻辱和此刻感觉到的主人的虚弱已然让闪电羞怒欲狂,既然主人下了命令,那么它就要一雪前耻。   愤然蹬蹄,白色宝驹面前的气流发出崩石碎岩似的轰轰声响,被双眼赤红的闪电狠狠撞开,踢踏的蹄音既然分明又如连唱。地上蹄印中的泥土居然在闪电已然在娄丈外之后方才弹跳而起,溅出蹄印之外。   渔村四人只远远看到那灰影中有血丝飞出,随后便听见那二人成势的一团灰影暴出连串怒骂,而后便疾追着又一次展现了更快速度的白马闪电一路向东而去。   直到这时,白一才有机会放下绽花于胸前的双手。因为那支神箭已经在四人功力的作用下失去了所有的冲击力,爆成了一地粉末。双手血肉模糊的李子骂骂咧咧地转身就要找马去追上官灵,却被浑身汗透鞋底磨穿的路凄伸手拦下。   瞪眼就要发火的李子被路凄轻飘飘一句话就给打败,蹲在地上做了闷声葫芦。   “你现在有罩门了,而且就生在手上,拿什么去斗那上官灵?”路凄说完就转身去看白一的伤势,哪会去管被呛了一句的李子难不难受。   鞠晴雪看着渐渐消失的白影和灰影,脸上并没有失望之意。听见路凄言不由衷的关心之后笑道:“这白马可真是好宝贝,没拿着,下次我得再努努力。有那黑白一体生生不息的耐力,上官灵丢不了。我们不用着急,慢慢追就是,让那两个老东西当一回探路石。麻烦的是神箭,鬼才相信这是那柄刚出世时的神箭,当年用过这神箭之人没有一个强过龙皇龙启生的,咱们四人合力又能弱了多少?居然还要折腾成这副鬼德性才挡住。”   白一十根手指断了两根,胸口烦闷不堪。他听见鞠晴雪的话之后沉吟道:“张云此人,若不能为我所用,则必杀之。”   不同于张府战事暂息,滁州的城头此刻正热闹至极。城头灰烟四起,砖石乱飞,时不时就会有人身上的部件带着白骨渣子或者连着筋肉皮肤飞将出来,而且每一次飞出东西总会伴着腥红的新鲜的血液。   一幕幕绝对足够惊悚的景象不断上演,偶尔有一具完整的尸身从城头飞出拍在地面,那些被残肢断臂恶心得头昏脑胀的元军居然都会因此感到些许轻松甚至是安慰。因为城头上那个杀人狂魔总算还能发发慈悲弄出几具完整的尸体不是么?   在元军脑子里已经成了刽子手的张云可不知道那些鞑子在想什么,此刻他背后的伞剑已经折了大半,千机万括也早已经不能称之为千机万括。斜挂的水织丝因为过度的使用已经不能完全归位,剩下的二十五柄伞剑已经无法组成一柄完整的铁伞,整把伞松松垮垮看起来有些破破烂烂的感觉。   不过与千机万括看来的破败不同,张云身上打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任何一道外伤,甚至连一片淤青都没有出现。但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生出了无数破口,汗水更是不知道把这些衣服浸透了几轮。   张云的面色白得像纸,气息更是早不复初入滁州城时的稳定悠长。   围攻张云的六方联盟的首脑人物都还健在,不过不论哪一方现在都已经无法再凭一己之力组织起完整的战力。他们在这足足大半个时辰里唯一做成功的事就是阻止了张云离开滁州城。除此之外,在这六方上百名高手付出了折损过半的代价以后,却连个伤口,细小到头发丝大小的伤口都没能留在张云的身上。   负责计算利润变化的苏万贯和萧生二人不论胖瘦此刻看来都是一张苦瓜脸。   这大半个时辰的战斗在他们看来基本上就是在燃烧各家尤其是他们两家人马的生命,收获看来却好像还不如滁州城中随便哪个乞丐忙活同样一上午的收成好。因为结果都是明摆着的,那个张云仍然站着,纵然已经疲累,可人家除了兵刃折了不少,身上可是只流过汗没流过一丁点的血。    第164章 嵇家前人 萧生觉得很憋屈,他开始怀疑一开始制定的消耗战略是不是真的合适。高估低估,总之萧生明白自己之前想得还是容易了些,甚至于觉得大当家那边十有八九也要吃了低估对手的亏。   苏万贯没考虑过去动张家家眷,换言之应该是早就领教过张府扶龙阵阵威的他从五年前就不再想去动张家根基那种破事。于是此时的他明显要更干脆一些。苏万贯已经在心里把那什么消耗战略当成了一坨****,正将眼下所有的一切都加以重新计算。他必须要趁着张云现在的状态,抓住战力略胜一筹而且对方的三个拖油瓶一个都没死的情况,一举拿下这场迟迟不来的胜利。   张云看着苏万贯和萧生二人神色变化,半晌未言的他忽然笑了。张云的笑容很是随意,看来相当的轻松,与眼下的环境、人物、事件就没一点能搭得上的。笑得四下里不少人开始发毛的张云总算没一直笑下去,他扫视众人,半不屑半认真地说道:“后悔不?不够后悔的话我帮你们加深点印象吧。”   打到现在,没有谁还会怀疑这个说不说话跟动不动手完全不挨边的怪物随时都有可能出手杀人。所以张云说话的时候实际上根本就没人相信他是要说话,所有的人都在全神戒备。   果然张云话音未落,众人脚下的城墙突然出现了十几条有成年人拳头宽窄的裂口。被这么一大群江湖高手蹂躏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城墙终于要到极限,而且这极限明显来的早了一些,至少苏万贯和萧生都没有想到。树如網址:Нёǐуапge.сОМ关看嘴心章节   裂口迅速变成长长的裂缝,不论想没想到这裂缝到来的人,都已经看清了制造这些裂缝的“罪魁祸首”张云正以千斤坠的手段将那些裂缝生长得更快。   不堪重负的城墙发出了最后的哀号,开始垮塌。   垮塌的城墙惊动了城头上所有人,就算是边江和姬妍这等高手也没能在这当口继续盯紧张云。城墙在垮塌,总得先保住自己性命才有工夫顾别的不是?   费了老大力气想要留住张云的六方联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张云单手提起三人,从那最后才开始垮倒的城头纵向城外。只要张云能够成功落地,城墙上的任何所有人都无法再留住他,尤其是那匹始终未曾露面的黑马此刻依然未见,现在这些联盟的人有哪一个还敢说自己还有力气去追那匹恐怕是养足了精神和力气躲在暗处等待其主人指令的神驹?   除了嵇玄峰,所有人都不再淡定,好几位身手够高的干脆冒险踏着碎石冲向张云,只可惜被早有准备的张云掷出剩余的伞剑,简简单单地挡了下来不说还顺手宰了一个。   挨了张云一记龙皇掌却因为同伴舍命来救保住了一条性命的嵇玄峰奋起所有的力气向着滁州城外大声吼道:“大伯!”   城下那裹住了张云身形的尘土突然聚形如龙虎缠斗,只是这龙虎斗只缠了一瞬。龙形溃散极快,众人还没来得及看个分明就听见又是城墙破碎的动静把嵇玄峰出口的第二字尾音砸断。   “大开碑手?嵇家上任家主嵇永固么?”张云的声音从滁州城里传出,看来刚才城下的龙虎斗是他输了。不过此刻听其声音仍然清晰,而且刘老四遗孤三人被刚刚好搁在了那个撞穿的洞口外面,想来张云当是没受什么伤的状态。   一名老者出现在散去的尘土之后,他好像没听见张云的话,只是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右手,突兀地说道:“再来一掌。”   “这个没问题。”   张云一声话落,城里立刻热闹得好像要过春节,叮嘞当啷杂成一片,一条似有五色共存的巨龙从之前被张云砸出的洞里飞出,巨口一下将那被叫做嵇永固的老者吞入,动作干脆利落。   看出端倪的联盟众人没有一拥而上,反而拉开了一个大圈子,看意思居然是要从旁掠阵,一个个都盯紧了刘老四的遗孤三人。   五色玄龙扭曲盘旋,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崩散的下场。张云又一次被狠狠砸进一处还算完好的城墙,再一次被城砖灰土掩埋的他很安静,看起来好像真的受伤无力钻出。   所有人的眼睛都开始难以避免地放光。不论是擒那三人还是去給张云落井下石,这时候可都是天大的便宜。心痒难耐的众人只觉得自己的脚似乎都要主动迈出去了,可理智还在告诉他们不要擅自行动,因为那个嵇家的嵇永固没有动。   天阴教的四人也不例外,不过这几位倒不是多重视那位嵇家的老者。他们实在是从十多年前开始就吃了张云太多的亏,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念头已经深深根植在他们的心中。若不然之前在此地的天阴教分舵里,边江和姬妍就已经拼上全力动手,又何必拖到这时?   嵇永固的脖子转得极慢,他的目光仅仅在嵇家的叔侄二人身上掠过,至于其他人则根本不在这位嵇家前任家主的眼里。   “想死就去好了,那边看起来不像是大便宜吗?”嵇永固苍老的脸上似乎在笑,不过这位嵇家家主那老褶与怪笑混合的尊容搁谁看了都会有点起鸡皮疙瘩。   见没有人动作,嵇永固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表情,缓缓迈开步子走向城墙塌方的地方。   “如果不是我嵇家在此地的战力不足以留下张云,我这老头子还真是很乐意看着你们去送死。什么天阴教,名字都改长了几倍,就是因为此人,说出来不嫌丢人?苏胖子,你做生意的手段我老头子服气,不过你家的那点武力真不应该拿出来跟这个仙人境界的张云硬磕,就算再加上一代不如一代的紫翁山也一样。”   嵇永固没去提及杀手和萧生背后的势力也许是因为他早已经很熟悉那两支实际上算是属于嵇家或者与嵇家合作极为密切的势力。倒是没提到元廷来人,那就是这位嵇家前家主打从心底里对那些鞑子的瞧不起在作怪了。   “你小子比那苏家胖子恨不能还要抠门几倍,跟我对掌都不愿多费一分力气,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没去理会听见自己话语之人的反应,嵇永固背后的那个家族确实有这种底气,但他刚好明显说给张云听的话可是扯出了一个有点吓人的事实。    第165章 阵前悟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张云砸进去的地方,无人眨眼。   在众人的窥视下,那塌成堆的砖石似乎微微动了动。立刻有人抹了抹眼睛,有人咽了口唾沫,有人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有人很干脆地退了一小步。   大部分人的脑子里都产生了自己刚才是不是没看清楚的领头,他们努力把眼珠子瞪到最大,强行控制着不去眨眼,就怕自己是真的看错了。   仿佛为了帮助这些眼睛瞪得像铜铃的人,哗啦啦声响中有个满身灰尘的人从砖堆里站了起来,正是张云。他走下砖堆,头面上的灰尘扑嗽嗽之落。   张云清理着头面上的土,拍打着衣服上的灰,然后跟努力把母亲和奶奶护在自己身后的刘小四比了个大拇指,其间还被自己身上抖起的灰呛地咳嗽了两声。   除了少数几人之外,所有人都在思考一个可怕的问题:此人到底还是不是人,为什么都被打成这样了,看起来还是没有受伤的模样!?   “下一次由不得你再惜力控制。张云,不如好好尽力一战然后败北,这样不好吗?”嵇永固信心满满,他自问已在最合适的时机出场,一场像样的于嵇家和嵇家盟友有利的胜利就在眼前。   张云此刻刚刚拍打干净灰尘,还在用手挥散面前飘舞的尘土。他听见嵇永固的话之后拍拍双手,确保自己已经足够干净,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冷笑道:“由不得我?”輸入字幕網址:нeìУаПgе·Сом觀看新章   嵇永固一脸傲然神色,看着张云点了点头。   张云看到对方神色之后匆匆忙忙地低下头去,但他的肩头立刻就开始了颤抖,而且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后来忍不住大笑出声:“嵇永固,嵇家!偷偷摸摸藏着等到我被消耗到足够弱小的时候才站出来,然后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要让我全力一战,最后还会败北?你是不是想说自己是最会抓住时机的人?你怎么不上天呢?”   张云揉了揉笑得有些发酸的脸,渐渐恢复平静道:“听说嵇家的大开碑手向来单传,你会出山想必现在的嵇家家主已经成功超越了你。这是多好的时机啊,不用当家主,终于可以天下行走。此次在此地你若能够杀了或者擒下我,非但不枉了你红尘中走一遭,更是可以给嵇家带来巨大的好处。”   张云忽然转向萧生道:“我说的对不对?嵇家的女婿,说起来你背后恐怕也有一个玄之又玄之地的支撑吧?还报星君。”   被人一句话戳中的萧生自是不想接张云的话,好在张云也没有让他接着说的意思。   “算盘打得真响,噼里啪啦全是你们的赚头。可我也会打算盘啊,不如你们也帮我算算我从进滁州到现在得了多少利润如何?来来来,说开始就开始。第一件是我要出城,最后出了。第二件是我要救人,最后救了。第三件是我要给刘老四报仇,已经杀了不少人想来刘老四在底下也极有面子。捎带着我还宰了不少一直想杀却没什么好机会的人。说实话,其实我来这里主要还是想给兄弟铺路,无心插柳柳成荫,眼下这事看着好像也差不多成了。”   张云说着指了指身后破败的滁州城墙。   “本来直到上城头之前我的感觉都还是要亏本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又不会了。你们刚刚不是说我是仙人境界吗?这很好啊,你们说了,那我就请你们看神仙。”   张云口中说着那句“请你们看神仙”,其人则是踱着慢步,领着刘老四一家遗孤来到了众对手环饲的正中间。   在张云说话的过程中一直没有人出手,因为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试探他现在的实力还剩多少。   张云抬起右手仿佛要接过什么东西,仍然没有人轻举妄动。   一人一钟远远飞来。   嵇永固挑眉,他关心的不是那个之前一直在远处困着鞑子的光头和尚,而是头前带路的那柄散发着鄙睨天地气息的飞剑。   正在来剑路上的一名苏家外请的高手刚刚看到二里多地之外那个和尚拔地而起,耳边随即似乎就有声音传来。就在他下意识去听是谁说了什么的时候,原本并没有受到致命伤的身体突然开始四分五裂。   一个曾称雄洪泽湖畔的高手,被那携金钟与僧人同来的飞剑撞了个正着,死得是无声无息。不少人为剑夺神,居然没注意人死,只看到到是张云手中多了一剑,身旁多了一人。   “现在起我与你们搏命,我要再赚上……”张云罗圈看了一遍众人,“三十颗人头吧。”   嵇永固一声冷哼,低沉的声音说道:“好大的口气!”   张云偏过头瞥了嵇永固一眼,呸了一声说道:“真臭真臭。”   撇下变了脸色的嵇永固不再理会,张云拍拍一脸担忧神色的至善和尚。白衣僧人气色不差,想来应是在那些鞑子身上占了些便宜。   张云笑道:“别老偷看,堂堂的出家人,慧眼就是慧眼,别搞得好像小偷似的。”   至善用力点点头。张云哈哈一乐,伸手在至善的光头上划拉了一把:“我想请你用金钟罩住这三人以保平安,大概要比你欺负那些鞑子用的厚实一倍左右,能行?”   至善双手合十,虔诚道:“真人法旨,无不能。”   张云一副恍然模样,拍着额头说道:“忘了这茬了。我也是入城才想到的,人家刘老四才是真人啊。不然我这假真人干嘛放着好日子不过非来趟这趟浑水救他家遗孤?因为常人即真人,贵在一个‘真‘字,而不是‘真人‘二字相合。如同你已成佛,为何还来拜我?什么偶像,大家都是一副皮囊而已。说来我利用你这颗赤子之心,才应该算是险恶之人。”   张云说完倏忽伸手在至善头顶敲了一记,口中合以内力断喝道:“醒来!”   不是偶像?不是偶像!真人即真人,何须我去崇拜?有趣,有趣!至善被张云敲的脑袋一点,再抬头时其人已盘膝坐于空中,身下有虚无金钟一座。钟上至善坐而不动如山,这金钟不论厚度还是声势都比之前困那吞天郎时所用大了至少一倍!   至善面容悲苦,却有嘴角微微翘起。苦行有乐,苦中有乐,悲悯众生,乐渡众生,孰为佛?   至善即佛,有佛心生大光明,金刚生慈悲,不怒自威。   居然在阵前顿悟了!?    第166章 出柙 包围张云的人无一庸手,而之前至善和尚高坐“金钟”之顶,他那一手金钟罩本事到什么程度这些人不敢说完全确定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谁能想到才转眼换了个位置这和尚就悟了?就因为那张云几句装模作样的话?   嵇永固第一个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要知道他可是玄之又玄之地嵇家的前任家主,什么样的天才没见过?他自己的两个儿子那就是两名天才,那个半疯半癫的三弟更是难得一见的阳法继承人,尤其是孙女嵇妙玉那可是以女子之身掌握嵇家阳法的不世出的天才。将来这大开碑十有八九是要传到嵇妙玉身上的。但就算是这个孙女也是一步一脚印走来,纵然进步快极也没出现过这种他嵇永固从来没真正相信过的所谓佛家“顿悟”情况。   少林寺里能用出至善这等金钟罩的僧人有不少,可以说这白衣僧人眼下的金钟罩水平确实可圈可点,算是少有的才华横溢。可这又如何!?嵇永固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用得什么妖法?”他这话问得是张云,因为嵇永固完全不认为一个把金钟罩练得还算不错的和尚能有怎样的天赋。   张云回身一摊双手,满脸都是“你问我我问谁”的意思。他之前的话不过是想让这个崇拜自己的龙觉寺苦行僧得些清静,哪曾想过一记敲完居然敲出个顿悟来。醉心章&节小.說就在嘿~烟~格   苦行有乐,苦是佛,乐亦佛,僧人见佛,佛心僧人。   张云想起了曾经听祖姥姥讲过的关于龙觉寺苦行僧人的大境界,少林之中有此行心境者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更何况是一朝顿悟这种怎么说都有些飘渺意味的证道之法。   所以张云才会自己都觉得意外,当然也不可能给这些对手任何有用的答案。别说他确实不知,就算知道又怎么会说?   嵇永固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更是被张云那张看来非常之欠揍的脸气勾起了些许火气。于是他想再问一个问题,直接问那个低眉闭目又哭又笑的白衣和尚。   “这和尚是龙觉寺出的苦行僧。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张云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表示嵇永固就不用再废话了,听见我介绍这位至善和尚的出身你总能了解为什么人家能顿悟了吧?厚积薄发而已,仔细想想人家从小到大清心静修了多长时间,想想龙觉寺这绝对名符其实的玄之又玄之地,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嵇永固并不似张云那般想法。他对于龙觉寺的大名自有耳闻,只不过即使知道了这至善和尚是龙觉寺每代单传的苦行僧,也不过是重视了几分高看了几眼,什么积步而悟,悟而升境的事嵇永固依然是不相信的。在他看来,至多是这和尚之前一直隐藏了手段,不过是想配合张云而已。   但你只有这一个援兵,不嫌可怜么?想到这些,嵇永固又重新恢复了那个镇定自若,骄傲写在脸上的嵇家前家主风范。   张云又怎会在乎嵇永固的神情变化。他欣赏了一圈惊讶表情,然后抬起右手剑在那明如秋水的剑身上轻轻一弹。   有清音赛甘泉胜美酒,波荡开去叫人闻之陶醉。谁能想到一柄剑的剑身可以发出如此美妙的声音?尤其是不过曲指随意的一弹。   张云左右托住剑身,双手平剑高举,仿佛要祭祀天地。该说的话都说了,需要时间来消化的药丸也已经确认生出效果,钟上那位一朝悟的僧人算是意外之喜,张云现在需要的就是实践他刚刚说过的话。   张云说过什么话?   当然是那一句“请你们看神仙”!   天地风云起,上至九天下到大地,仿佛所有的气机都感受到有仙临于世间,无形之物尽数往张云所在汇去,不论它们前一刻是狂暴是调皮是温柔是粗鲁,此一时都变得无比温顺,如百川终汇于海,不分你我。   张云腰带上一条被剑气扫断的细线因为其身周的气机流转被挣断飞入空中,如同鱼入大海,这小小一根细线因为它的源头而被天地气机所善待,不落地反向九霄升去。   张云抬头看那细线,随后偏过头来,望向不远处两位来自杀手组织的人,那是杀手排行八、九的铁横与其子容不凡。   容不凡小时候,在那个记忆中已经模糊到几乎忘却的年龄,他隐约记得自己听过一段故事。故事里说得尽是修仙得道,飞升九天的人与事,曾有过一小段关于实力差距的描述。   故事说,那神仙人物,无须视人可杀人于千里之外,若以其目视之,则断无一恶徒得幸。   此刻容不凡脑海中这几十个本已经模糊不堪,随时都可能随风消逝的字却清晰得可怕,有点像回光返照之人才会有的状态。   经历无数的铁横无愧于自己改的“铁”姓,他没有想起什么,没有惊讶什么,甚至没有任何除了全力厮杀之外的念头。所以铁横幸运地看到了张云出现在父子二人身前。   张云手中剑依然平端而高举,看来似是要将这柄不复来时气势锋芒的长剑送人。   谁会信张云在最后关头不惜大耗心神唤来的一柄剑会被他送人。铁横不傻,所以不信。他劈出了手中刀,这是他在这十年之中反复练习了超过十万次的杀招,无守全攻,求的只是杀敌。这一刀原本是给容不凡的母亲准备,只是没曾想用在了今日。   张云感觉到了对手这一刀的意味,注意到了稍稍靠后的容不凡此刻脸上闪过的回忆神情,然后托剑身的左手微微一手,右臂挥剑削出。   那是凌云一剑,名曰“横耀当空”。   铁横手中刀断,然后手断,最后身断。他不知道身后的容不凡是不是死了,或者应该说他不愿在自己死的一瞬去“知道”儿子与自己一样做出了最大程度的抵抗然后,死了。   铁横那把刀的断面平滑如镜,可以说明这把刀铸造工艺之高,更能够说明张云手中剑到底锋利到了什么程度。   张云回过身子,尚未完全回收的左手比了个“二”,同时右手翻起一松,那柄身材修长的剑浮空而起,横飘在张云右掌掌心之上。   无数道剑意自生自起,割裂着天空,切削着大地。张云那些前一刻还在震惊于铁横父子之死的对手才发现,原来并不是这剑不够宝贝,而是通灵认主的神物体悟主人神意,离手如出柙,此时方显其无上剑威。    第167章 龙皇掌对上大开碑 张云目光再移,那些正自全神戒备的对手立刻紧张起来。毕竟刚才就是张云看了那铁橫与容不凡父子一眼,结果这两个能排进杀手榜前十的高手就被人家一剑斩了。这一次要是被张云目光选中,谁知到会不会下一瞬就又有谁要死。   张云的目光最终停在苏家的一位供奉身上,于是这位供奉因为紧张而崩到极限的心弦成功崩断。破罐子破摔的苏家供奉反而没有了多余的想法,背水一战的必然结局让他比之前的铁橫行动更快更狠,在张云目光微定的时候就已经腾身而起,持着双手中的八角铜锤一高一低一前一后,取足了攻守之势扑了过去。   望着那纵身而起,恐怕是展现了一生之中最为完美的一次进攻的苏家供奉,张云眉眼平静如前,只有右手食指曲起轻轻一弹。宝剑离手,如箭纵身离弦,出而视空间如无物,失而再现时已是从那刚刚提身而起的苏家供奉背心后出现。一个扁平的洞出现在这位老供奉的心脏处,鲜血还没能涌出伤口。   张云低头,目光再动,刚刚好落在那名自以为悄然无声的紫翁山长老脸上。张云目光一利,那紫翁山长老只觉得双眼中有利刃刺入。   前一时跨越了空间限制击杀一人的宝剑本在那苏家供奉的背心之后,但那紫翁山的供奉却看到了这剑就在张云的右手之上悬浮。Нёǐуапge.сОМ   这等场景说来好像超脱了常理,其实不然。那不过是张云这凌云九剑的第四招“瞳中访古”来得太过神速,纵剑来去几乎无视了空间与时间这两大实际上难以逾越的规则,杀了第一全目标之后便即随张云神意收回,顺道便宰了那自以为张云无剑在手就可以偷以袭之的白痴之后回归原位,过快的一切导致了这飞去来剑仿佛未曾动过,又好像已经出现在另外两处地点。   瞳中剑?嵇永固冷笑。在他看来,张云能不动身形杀了那个偷袭者并不完全依赖于那确然不弱的飞剑神术,很大程度上还要依赖于他眼中所用玄术。连这种嵇家始终认为不入流的手段都搬出来用,还能说明什么?还不是他张云已然山穷水尽!   仿佛“听”到了嵇永固心中的想法的张云忽然转动身子,把目光投向那个正在腹诽自己的嵇家前任家主。迈开了大步冲向嵇永固,张云出人意料地把这位嵇家前任家主选做了第五个目标,而这显然是不明智的。   张云手中宝剑在他冲出的同时穿梭入天,一去无影踪的宝剑看起来竟尔好像是被,丢弃了?   嵇永固没有抬头去看上天的剑,那柄剑必定不是被丢弃,但就这一冲之势也不会是用来对付他的手段。嵇永固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张云还留有多少战力可用,己方还需要花费多大的代价才能搞定这个年轻的男人。   于是嵇永固做出了他认为正确的选择,俯身发力,冲向急速而至的张云。   宛如两颗贴地而行的流星,所有人都以为会出现比之前砸塌城墙更为夸张的动静。可惜各有心思的张云和嵇永固让他们“失望”了。   嵇永固需要知道张云现在的残余战力,张云更想知道极少现世的大开碑到底强在哪里。所以这二人没有像之前张云落下城头时那样照面就各动真力,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为有效的试探手段。   兰灵手对上了去其刚猛余其阴柔的大开碑,远远比内力硬捍更为惊险刺激的小巧近身搏杀在张云与嵇永固二人不过几尺的狭小空间里展开。   张云以兰灵手之灵巧多变专捡嵇永固大开碑的变化节点下手,纷繁如百千花落瓣群舞的万千手段纯粹就是要逼迫对手将大开碑的所有手段一丝不留地展现出来。而嵇永固以嵇家阴法驱动大开碑之法,一掌既出便生出无穷变化,百千道手段恁地让人应接不暇。   嵇永固又一掌发于刚猛却中途收力变作阴柔上撩,张云右手翻指如梅花绽放,落空四指之后却有小指划过嵇永固这一掌掌缘所在。触而骤激的掌力与指力崩得气流湍急四散,剧烈的摩擦让崩散的气流中出现了无数的细小电花。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试探终于不再是单纯的试探。招式的熟悉甚至是性格的熟悉让嵇永固与张云搏杀变得真正激烈起来,开始互相摸清了底细的二人出手越来越重。张云不再仅仅是穷极技巧的擒拿手段,面花渐渐凋零,花散山现形,山巅有龙啸。张云在兰灵手中夹杂了搬山拳与龙皇掌的招式,出手中渐渐有了山崩之力与龙啸之威。   嵇永固此时相较于张云招式渐杂不同,本就用得是大开碑手段的他重拾刚猛之势,柔中生刚,阴中带阳,仅以阴法而发的大开碑用力更足。因为探明了对手此刻实力的他得到了一个不敢公之于众的信息,那就是张云似乎完全恢复了实力。但这件事分明就是不应该更不可能发生的!   如果是这样一个张云,说什么要杀足三十人再走听起来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理解的事情。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嵇永固在心中呐喊。他不认为六方联盟付出的巨大代价会是无用功!他要尽全力一试,哪怕就此被对手扯进无生死不胜负的境地也在所不惜!   大开碑那触石裂石,指天开天的威力被嵇永固发挥得淋漓尽致。嵇永固全力出手,白须乱飘衣襟飞舞,呼啸巨力搅动天地气机,不断膨胀的只属于他嵇永固的世界正不断扩张,想要将张云套入其中。   张云兰灵手渐渐无法抵御对手这等全力施为的手段,于是搬山拳渐增,龙皇掌威力不断加强,始终不给对手以其自成之“域”来套他进入其中的机会。   这一瞬嵇永固横掌一推,蒲扇也似的大手终于捕捉到张云始终不肯硬碰硬的手掌。这一次张云没有再退,而是一推向前。   龙皇掌对上大开碑。   曾经无敌于天下的掌法与玄之又玄之地中久负盛名的大开碑手正面对撞。不少人甚至有点忘了戒备,转而去期待这一掌会有怎样的效果发生。    第168章 强弩之末还是强弩 双掌对撞的巨大力量散发开来,彻底搅乱了天地之意的气机流转,风雷生出,甚至空气中的水份都被挤压出来,变成细小的“雨”崩散开来。   数名围困张云的人被雨波及,如遭重击般大步后退,更有人一口老血喷得胸前尽湿。好似那屋漏偏逢连夜雨,滚滚而过的雷鸣山崩之力尚未尽褪,又有风破锐啸似从天际遥遥而来。   有人忘了直冲上天的那柄宝剑,同样也有人没忘。所以有人醒过神来及时抬起头望向天空,看到了那一柄如在发光的宝剑从天而降。   嵇永固气血翻涌,倒纵出十余丈远,双掌翻飞数十招只为挡下张云任何可能的追击。此时的他彻底理解了之前所有与张云交过手的人的真实感受,就如同之前的天阴教四位绝顶高手,就如被张云针对过的嵇玄峰,就如萧生,就如嵇妙玉。   真正的实力差距让嵇永固不再有兴奋的感觉。即使仍能够保有来自于玄之又玄之地的骄傲,即使他认为自己的大儿子在阴法与大开碑的修炼上已经完全超越了自己,这些东西也无法让嵇永固继续保有自信。   那真的是龙皇掌的威力,仿佛当年嵇永固有幸见过的龙皇龙启生,真正的王道之威,无敌之意。世人皆道龙皇掌传人在那同为玄之又玄之地的销金府中,可今日嵇永固已可以确认,这张云的龙皇掌已绝对足够称之为龙皇传人。輸入網址:Нёǐуапge.сОМ觀看醉心张節   张云一掌击退了嵇永固,看着那位嵇家前家主一路退去的狼狈姿态冷笑道:“我擅长的从来不是龙皇掌,大概围着我的这些人要比你更了解一些。”   张云一手指天,亦如当日他救陆家众人时一般。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假借先人诗中意,而是实实在在地用出了自己苦心打磨的凌云九剑。   凌云第二剑,星坠九天。   之前张云前冲之时送剑入天,随后试探皆以兰灵手应对,直到对手大开碑发力到十成才转以搬山拳夹龙皇掌的方式。其中真正原因其实就是张云需要分神以牵引气机将那入天一剑推至极高所在,因为他这一记“星坠九天”在十年打磨的过程中融入了云天剑法的“藏云剑”和“地煞剑”的剑意,若能送入高空以视之无形处再施星坠之意,其威力才能完全发挥。   试问这世上有几人能如张云一般有能力送剑上九霄?   别说气机操控这种事本就没几人能办得到,养剑成灵物通心意的控剑之法更是鲜有人能成功,再加上手中无剑加上分心控剑最后还得保证自己不会死在对手手中,这种难上加难再加难的手段说实在的放在旁的武林人士眼中看来,那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蠢货行为。   因为那些难题叠难题的麻烦其实根本都轮不着寻常武林人士考虑,单单就是那柄其名“十年”的绝世宝剑天底下就已经是万兵难寻其一,从九霄之上扔下来一个不小心别说伤人,砸地上直接就断了。   张云有宝剑,有本事,更有真正天大的胆子。当然了,他还有一帮很愿意“配合”的围而不散的对手。   星陨自九天起,一条燃烧的通道自天而落,穿云而来。剑道映出无数霞光四射,如同一圈圈天湖之中的涟漪缓缓扩大散开。   宝剑“十年”天降。一名始终没敢忘了还有一剑在天的苏家重金请来的高手听到啸声时就已抬头去看,但那柄远远将啸声甩在身后的宝剑却已距离他头顶不足百丈。   看来明明还足够躲避的距离,明明还有挪开身体的空间和时间。但对于这位拿了苏家整整一万两实实在在的黄金的西域强盗头子,似乎所有的“明明”都变成了幻觉。不说那剑来势之快,就是那无形中从天而降的虹光涟漪就足够让这位强盗头子被活活压趴在地,动弹不得地等着死亡的来临。   “十年”落到距离那强盗头子十丈处折转向西,轻轻松松穿过一人头颅之后滑出一道圆润的弧线转而向南,又以无敌之姿轻松斩去对手长刀然后透其胸而过,既而再转,稳稳停在张云身前三尺之内。   那名被剑威死死压趴在地的强盗头子以为自己幸存下来,正打算赶紧起身,却发觉自己似乎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甚至连转头脑袋这种简单至极的事情都无法做到。   视线移动,这位强盗头子忽然发觉趴在地面的自己可以看到天空。他看到了“同伴”们惊惧的目光,然后一切变得模糊,最后归于永远冰冷的黑暗。   原来之前那天落一剑的剑威将这位强盗头子头颅以下的一切压作了指甲盖大小,约摸宣纸薄厚的碎片。纵在十丈之外,那一剑剑威已可碎人无形。   张云轻抚剑身,“十年”随之轻轻颤抖,仿佛张云的抚摸让它感到非常舒服。张云微微一笑,忽尔回头向那远在十余丈外已不敢再主动近身的嵇永固说道:“别担心,我真是强弩之末了。不过眼下还算强弩,离那‘末‘位尚有些距离。”   伸手再次握住十年,不同于开始时仙人一握神龙蛰伏。这一次张云右手五指握实的瞬间,那柄穷多家之力几乎让诡兵门机巧奇才南宫芳芳为此活生生累倒的绝世神兵猛然一震。   万千道剑气在这仅仅一次的震颤之中生出,如游鱼般绕着张云欢快而行,又似那无敌之师正接受它们所尊崇的帝王检阅。   离张云较近的数人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气势为对手那万道剑气所夺,竟然再也聚之不起。   边江眉头锁死,面容狰狞道:“光阴法,凌云剑,龙皇威。三者合布之云天势中,这小子只用了十年就将一身皆可独霸江湖一方的绝世功法合作一炉,纵然未能融成一法,也足够如教主所言足可列作他一生之敌。之前我听而不信,没叫老苏同来,现在确实错了。”   姬妍呸了一声说道:“我可不会做后悔药,这当口废话有个什么鸟用?端木你也别瞪眼睛,这时候你就算搏命也只能是搏了自己的命成就了张云再杀一人的目的。我们三人上去一搏,你随时准备带我们逃命吧。”   “他确实是强弩之末,为何要逃!?让那些人当那炮灰,胜利终将是咱们天阴教的。”端木玉几乎压抑不住说话的音量,他无法接受已经付出了如此代价之后居然还要准备撤离。    第169章 合一而生万物 单瑞按住端木玉的肩头说道:“端木,不要冲动。你没看到那嵇永固的神情变化么?这老东西此刻恐怕也感受到张云的水准,后面想让他再冲上去当那冤大头恐怕很难。所以试一试总是要试的,成不成功先放一边,你的轻身本事都是我们平安脱身的最大保证。”   单瑞毕竟是端木玉的养父,他的话比起边江或者姬妍都要有效得多。端木玉的拳头狠狠攥紧再放松,如此反复三次之后方才重重一叹,退开数步站到了众人之后的最外圈。   此一时张云刚好握剑在手,那万千道剑气汇成大河流转在其身周十二丈方圆的天地之间。   边江与姬妍换过眼神,当先一步开口叫道:“此时不上,更待何时?难道要人家万千道剑气****而出才想起我们六方联盟实际上才是占优势的么!?”   边江是何等的内力修为,这话一出口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也不为过。   损失最大的苏万贯第一个响应边江的号召,领着夫人李欢欢冲向张云。紫翁山罗义是苏家最坚实的盟友,同时也是此次损失战力第二惨烈的势力,紧随着苏家发起了向张云的总攻。   那四位吞天郎秘密安排在滁州之中以防那些江湖中人胆敢欺骗朝廷的蝶舞探子听到了奔行而来的吞天郎那满溢愤怒的长啸,于是各执手中长刀直扑张云所在。輸入網址:Нёǐуапge.сОМ觀看醉心张節   嵇玄峰望向嵇永固,后者未作犹豫,立刻点头同意了嵇玄峰玄率众参与此次总攻的询问。萧生与嵇妙玉自是随着嵇玄峰行动,只不过不论是嵇玄峰还是萧生,都把嵇妙玉摆在了最为安全的中心位置。   嵇家阳法只余此一人,第三代中可称天才者也以嵇妙玉为最,不论是嵇家长辈还是作为其夫君的萧生都打定了主意不论如何都要护得嵇妙玉之周全。   眼看六方皆因张云这仙人境界而动,边江活动了一下脖子笑道:“说实话,很久没有用过枯槁法的最高境界,不知道还能不能像当年那么好使啊。小妍,给我三尸定魂丸和黄泉丹,说不得就能用上。”   姬妍翻了个白眼,撇着嘴却还是把一黑一黄两粒均不过小指尖大小的药丸丢给了边江。她哼哼道:“这么些年你就没放下过从阿生那边抢过第一长老的念头。你敢说你不是咱们五人之中用功最勤的?黄泉丹的反噬药性我已经去掉了不少,放心吃你的,别等什么关键时刻,张云这小子从来就不愿给别人什么‘抓住时机‘的机会。”   边江嘿嘿乐着点了点头。   单瑞捶捶肩头,回头望了一眼即使退后了也难掩眼中杀意的端木玉,无奈笑道:“十年前后都输给一人确实不怎么好受,但此子已被教主列作一生之敌,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我们三人的性命可都交给你了,别走了神。”   未等端木玉回应,可以说是此次围杀张云的战力中最强大的几人之三的天阴教三大高手已同时动作。   数十名江湖高手乃至是绝顶高手的人同时动作,巨大的压迫力居然叫那环绕张云而行的剑气大河收缩了足足两丈,变成了只有十丈直径。   握剑未动的张云双眼一亮,握剑手横执剑于双目之前,左手握以剑指护之,右脚轻轻前跨一步,上身笔直不变,双腿稍稍成弓,摆作一个极稳的姿势。   推剑沉肩虚肘以震腕成影,张云站在原地似要演示剑法,只是此时他手中“十年”去势非但不似一剑,倒更像是画师手中笔,文家纸上毫。他那震颤如千道幻影同现一世的手腕带动了右手握剑五指,将那柄宝剑“十年”变作了名毫“十年”,沾气机为墨,以天地为宣。   张云挥毫起落,横作“一”,撇捺为“人”,一字字落纸,一画画显微,有道道剑气以落笔之意为根,应笔画而出,如鱼跃出水即跨龙门。   这是将那无穷气机与内力真气相合之后的更高境界,融而一复生万物。张云自知要如当年张三丰那般以一己之身成一世界没有漫长的时日很难做到,是以便借山海望气之法使气机与内力真气相全,终于修成无穷气机合一而生万物的神奇手段。   这等看似极为潇洒的手段消耗的远不止是内力真气,更需要有极端强大的精神支撑,望气稍有不慎便可能有极大危险。若不是眼下这等退无可退的情境,张云自问纵是面对着天阴教主也不会用出如此手段。   凌云三剑,笔绘天芒。一道道剑气纵横飞舞,一个个字,一幅幅画飞向那些围攻而至的对手。也许每一道剑气并不能与之前张云所用过的凌云剑法相较,但剑气所成气剑多到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一道气剑也许能够被挡住,即使挡不住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但那茫茫多的气剑正不断加速鱼跃出水,源源不断地冲向对手。所以当第二道甚至是第二百道剑气在须臾之间叠加到身前时,那些实力不够的武人就会发现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仅仅在冲向张云的十余丈过程之中,仅仅在张云这凌云剑法第三招的“笔绘天芒”之下,就有五人因剑气而死。这五人身上无一伤口,其体内经络却已经完全粉碎。   书绘终了,张云旋身团转,将那窥气机以控之引发的反噬之力甩脱些许,也借机四散气剑让自己能够得着些许喘息之机。   换气,一息出一气入,张云看到了三人合力以极快速度突破至三丈之内的边江、姬妍和单瑞,另一边嵇家的众杀手也已进入四丈之内。   张云心中暗道:大概下一气不到用尽只怕是不用想从容换息生新力了。   张云气入胸肺,新力生出,丹田中内息疾涌而起。微微苦笑,已为劲敌近身的他面容中多了三分苦涩、三分无奈,剩下四分则是绝然。以“十年”点在那剑气大河水眼所在,有六条气剑长龙出水,呼啸而去。   凌云五剑,苦中作乐。   边江其形枯槁如同干尸,干瘪五指径直插入那凝龙而至的气剑洪流锋芒所在。寂灭死意如同最可怕的瘟疫般瞬息传染了整条气剑长龙,原本扭曲了空气折出陆离光影的气剑长龙骤然灰白一片。生气昂然的气剑长龙转瞬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在边江的右手中寸寸溃散。    第170章 大河变龙卷 边江一击震散气剑长龙,立刻将之前从姬妍从讨来的三尸定魂丸塞入口中。那粒漆黑的小药丸入口即化,边江的脸色竟尔随之生出三分红润,好似那小小药丸居然有着枯木逢春之力。   姬妍双手形色皆尽如翠绿玉石,那是她为了将之前张云那混帐东西用下作手段渡入其体内的三清仙罗烟迫出体外,从自己丹田深处掏箱底掏出来的一种剧毒。什么鹤顶红孔雀胆之流在此毒面前何止是要退避三分,那是根本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这名为“玉心莲”的毒是以姬妍其身为炉,历经四十九年炼制而成。姬妍为炼此毒,将无数种毒素细细分类,然后不断在自己体内以身试毒,再以每种毒素的毒性及其解法为基重新组合新的毒素。姬妍就用这般看似最为愚蠢缓慢的手段不断地尝试再尝试,经过了四十九个年头,尝试分解合成了整整一百种全新毒素。   姬妍最终将百毒合而为一,与己身之内力紧密相合。这才成就了“玉心莲”这等就算是天阴教一祖一宗和那位高高在上的天阴教主都不愿轻易碰之的奇毒。   姬妍那如玉双手合十在前,将那柄半路上忽然融为一柄的硕大气剑剑首夹个正着。散发着丝丝异香的玉手不论看上去还是闻上去似乎都会给人一种十分舒服的享受,只是这双手上奇毒之威却绝不是能用“享受”二字来形容的。潶し言し格醉心章节已上传   硕大的气剑几乎是在姬妍双掌合一触及的同时就自剑首被夹住处消散,姬妍随即双掌前推,如同抹过气剑,将之消于无形,仅余气机流转成风,自她身畔疾吹而过。   单瑞自问功力比那尸王与毒神还要差了一筹,没敢用那种神意力技皆要求到极致的手段应对,面对同样合而为一的硕大气剑,这位当年人称“鬼屠”的杀人魔头将小如意万象拳运转到极致,从一触气剑之锋芒便开始了招式与劲力双重的变幻。   就如同一位击缶敲磬的乐师般,状若疯魔的单瑞在那柄硕大的气剑之上敲击拍扣甚至是捏拿掰拧不下千次,从头到位最终击于气剑尾端。虽然最终也未能如边江姬妍一般将那数百柄气剑击碎,但单瑞却成功改变了这柄巨大气剑的方向,让它在自己身后的地面上掏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嵇玄峰的阴法风息配合萧生的还归手,应对起那条气剑长龙比起天阴教三人的手段要难看了许多,却更为高效和省力,至少被护在正中的嵇妙玉非但不需要以阳身出手,还有空帮忙四周杀手抵挡那无穷无尽的零散气剑。   自恃大开碑在身的嵇永固单行一向,大开碑手拍打气剑龙头,转瞬数十掌盖顶击龙颈的手段便将那锋芒毕露的气剑龙头强行砸进了土地之中。至于龙身龙尾,气势远不若龙头强大的气剑群被嵇永固抬手拍散,更有数柄气剑被他抓在手中反掷回去,虽说连那气剑长河都攻不破,却也足够证明这位嵇家前任家主的实力绝对不弱,先前那一刻的狼狈不过是因为不巧对上了仙人境的怪物而已。   最后一柄百剑合一的气剑自然是落在苏家与紫翁山的头上。不过既不同于根本就没捞着张云关注的那四名残存鞑子,也不同于之前接剑的任何一方。不论是苏万贯的苏家还是紫翁山的罗义手中,似乎都没有哪一个人有资格站出来牵头去抵抗那柄倏忽而来的三丈气剑。   嵇永固在出手接招的同时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出手相助苏家那边,连那四名未受到气剑强烈威胁的鞑子都已经决定要移身过去相助一二。可苏万贯与罗义二人却异口同声地说了句“不劳诸位大驾”,随即三人以李欢欢为首纵身起,去势如锥。   作为长锥之首的李欢欢粉拳直递,罗义与苏万贯二人各以指掌接于李欢欢足心穴道。当年名列十大魔头之一的李欢欢纵声尖啸,有紫金气息从其口鼻之中喷出,苏万贯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而罗义这那一掌则是面有紫意蒸腾,随后尽数涌入李欢欢足心所在。   气机巨剑被打得当空弯折,李欢欢双手齐伸,一侧身竟然直接握住了那气剑剑柄。随着李欢欢啸声再度高吭数分,那柄有主的气剑便被那周身紫金气不断喷涌的李欢欢硬生生用力抛转而出,重重砸在里许之外,掀起冲天烟尘。   张云点罢剑气大河水眼,随即抽剑反执,左手剑指平伸护在身前,眼前闪过家人容颜。此刻那被阻了一瞬的天阴教三人才进二丈之内,虽说剑气大河的冲击更强了数倍,但这三人的招式威力却也已经能够着于张云之身。   天阴教?来得好。张云挑眼望向天阴教三人,转瞬间想起了十年前八千里借势之后的那场恶斗。   咱们之间还真是恩怨难分难了,今日就再试试分个清楚好了。张云心语不过一闪而逝,手中剑起,那条剑气大河不再环形而动,而是如龙倒吸天水,速度暴增百倍之后从原本的涛涛大河变成了暴怒的龙卷风。   凌云六剑成势,这一招“为伊冲冠”随着张云不再仅以气机真气为攻,随其身与剑一步踏出风暴所在,一剑之间的拼命之势将边江、姬妍、单瑞三人齐齐罩在剑影之内。   天阴教三大高手面色如前,并未因张云突然执剑而至而有任何变化。边江一人独自在前去拆解那漫天剑影,姬妍自边江腰侧滑出直取张云上三路,单瑞则以变化无穷的小如意万象拳填补三人之间所有的空缺之处。   其实如果这时候能有端木玉的长生雪做那隐秘一击势必会有更好的效果,但且不论端木玉之前被张云针对而受的伤势,就算此刻端木玉出手,面对仙人境界稳固如山的张云恐怕最终也未必能取得有用的战果,反而可能会搭进更多,既然如此又何必连后路都断去?   “为伊冲冠”自有一怒冲冠的勇武和猛烈,亦取了伊人红颜的温柔如水,刚柔相济之下的剑意猛而不莽,烈而不愚。不敢说叫经验丰富至极的边江应对时吃尽苦头,但要拆解周全也是十分困难。好在姬妍去势极快,而其如玉双手还没着张云之身便已令对手不得不分神应对。    第171章 云端仙人落 张云虽不知道姬妍这双手上的毒质到底是什么,但却识得此毒必然不是凡物。早有准备的他将三清仙罗烟的结块捏碎在掌心一记龙皇掌拍出硬捍姬妍那看似抚摸实则绝不能以抚摸视之的双掌。至于原本作用就是要凭借无穷变化填补空缺的单瑞,张云自有一击千道的剑气应对,足够叫他分不出神来帮手。   天阴教三名高手配合无间,其中便以姬妍这双碧玉也似的双手为主攻所用。张云右手剑与那千道剑气成功压制了边江与单瑞,偏偏与姬妍以力相搏的一掌却叫他心尖骤然疾颤数次,那不是对手内力侵攻的感觉,更不是什么气机变化的玄妙手段,那是完完全全的以毒攻心的毒神专属手法。   那不知其名的毒质无视了张云掌心的三清仙罗烟,借着姬妍不惜内腑重损的拼命摧力从龙皇掌的掌力之中硬挤出一条细小通路直入张云手臂经络之内。   着身即发作,别说是体内早已存在的诸多避毒之法,就连张云的凌云真气也无法完全压制的毒。张云甚至无法分辨出这到底是多少种毒素的集合,尤其是其中的大部分居然是张云根本就没有任何头绪的新见奇毒。   压箱底的本事?张云看到了姬妍眼中的妩媚,那是看情郎的眼神。   啧啧,女人真是招惹不得。张云苦笑一声,掌力再叠如潮推击将那姬妍震开。不理那毒神退后时戏谑中居然透着三分柔情的眼神,张云迅速提息上涌,护住心房的同时右手中“为伊冲冠”在边江胸口剜下一块血肉迫退尸王,同时落剑挥剑意,将那千道剑意中的最后百道合而为一,将单瑞重重拍得飞退出去。柏渡亿下潶演歌馆砍嘴新章l节   局势瞬息万变,张云根本来不及去查看体内中毒伤势到底如何,只能草作应对便即纵身而去,踏风逐息,在那风暴龙卷之中扶摇直上清天。将将赶到的嵇永固低喝一声“哪里走”便即踏风直追而上。   要他嵇永固踏风行走空中其实并不可能,但此刻张云凝入无穷气机的龙卷之风与寻常风力并不相同,在武道上已臻极致并且还在寻求着突入那仙人境界的嵇永固正是借此机会方才能体验那踏空成步,御气乘风的神奇效果。当然,嵇永固会选择冒大风险追上空中而不是等着张云消耗过大自己从天上下来,还是因为他看出了张云这一纵之中的无牵无挂中透出了无尽逍遥意,几乎下意识就认为绝不能叫此子上入九霄。   张云低头看着追来的嵇永固冷笑道:“你傻么?”   嵇永固被张云这三个字噎得不轻,正要骂回去便觉得足下一空,于是呼这一连串不带重复的怒骂就被无限拉长,让嵇永固想以内力补足都来之不及便已经被嵇玄峰以风息相助落在地面。   按说张云这突然撤去龙卷之力的行为其实对他自己最为不利,但此刻就是要追求逍遥意的他本就要个顺心如意的心境,所以这撤去龙卷改以之前曾在家门口用过的蹬天成梯,云行平地的方式虽说会导致消耗激增,却也同样让他的逍遥之意长到极点。   张云看着下方众人,如视蝼蚁般哈哈大笑着仰身卧倒。左手虚握如执杯,抬头翻腕倒那气机美酒尽入仙人腹。   凌云七剑,当年让张云凌云剑意初成,有起承转折之意义的“醉卧云端”。   仙人醉,醉卧云端摘月对影笑,逍遥意,逍遥九天抛却人间愁。张云这一卧仿佛人间气尽去,飘飘然终成真正天上仙人。   姬妍被边江抱着疾退,顺道把倒在地上的单瑞也一把拽起直退到端木玉所在。   姬妍望着天上那俊神仙,目光中闪过几丝不明之意,随即听其低声冷笑道:“他中了我的‘玉心莲‘,这辈子如果不乖乖来求我,休想能解得了此毒。今日之事未必就会让他跑了。你们找机会杀那和尚,刘老四那三名家人死任何一个都足够确定今日之胜。”   边江一听那“玉心莲”就是一惊,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姬妍用眼神硬生生给堵了回去。单瑞没注意到二人目光变化,只是望向那白衣僧人摇头道:“此僧顿悟绝非意外,咱们此时这倒霉德性要去动他还真不怎么容易。”   端木玉冷笑道:“金钟罩又怎样,龙觉寺这种传说里的传说,谁知道是不是传得太久了假人全都传成了真神仙。眼下天上就有个神仙,咱们还不是一样让他吃足了亏?”   “总得试试。”边江把姬妍交给端木玉护住,与单瑞二人悄然往那白衣僧人处行去。   醉卧云端的众人仰视之下滚身而落,不再有剑气相随,只一人一剑行走于风息气机之间,瞻前而在后,顾左而生右,无尽自在,极致逍遥。   这一剑会落在谁头上?所有人脑中都画起一个大大的问号。直到张云倏忽现身于众人之间,削去了那四名鞑子的项上人头抛向那才奔过半程的吞天郎。张云随后剑走连环,以无痕迹可循的大自在之势一举将那一身紫金气息的李欢欢打了个手忙脚乱,转眼身上多了数道剑伤,劲力大泄之下累得面如金纸般倒在地上。   张云正欲一剑让这早就该死的魔女滚去阴间,却觉得心意有变,随即一剑扬起正好点在一袭大紫袍子罩来的罗义眉心。   苏万贯借着罗义几乎算是舍命的相助把妻子拖离张云出手范围,只不过他退得虽快,却还是被撇下重伤罗义不理的张云一脚追在屁股上面,结果拖人就变成了二人一团的滚地葫芦,说不得倒霉的李欢欢这一下伤势又得重了多少。   踹翻了瘦了几圈的苏万贯和已经昏迷的李欢欢,张云背后已有嵇永固、嵇玄峰、嵇妙玉和萧生四大高手同时赶到,更有十余名各方势力中人因为杀红了眼不顾性命直围上来以防张云退去。   张云未作回身,反而整个人倒跃而起往嵇永固所在硬撞过去。   嵇永固风息功起,大开碑手双掌上下而出,十成功力大半都用在了提防张云手中那柄宝剑的后招上。嵇玄峰同样以风息功驱风出掌,尽数攻向张云必守之要害所在。这父子二人都很明白张云这一退绝不会是卖个破绽出来让自己打,所以相隔数十载之后的配合依然自如的同时,也将守势做到了极致。   嵇妙玉再起阳身,在萧生支持之下再度双掌托阳而起,绕侧攻击张云左边。有夫君归还手相护,嵇妙玉很想再试试这张云的凌云剑与之前的光阴到底有多大不同。    第172章 攻金钟 张云高扬双眉,他前一刻自出破绽于人正是为了自置险地,心知对手不会瞧不出其中隐匿原由,本就是为借势的他干脆利落地抱剑回身,逍遥意在这一回身中尽数化作寂灭死意。   仙人入九幽,寂而不灭,死后复生。张云弹手出剑,生机一冲九霄起,正是那凌云第八剑,险中求活的“涅槃重生”。   张云这一剑自险中来,不同于第六剑的“为伊冲冠”,与第五剑“苦中作乐”亦不相似。“涅槃”是佛教用语,常指于一种超脱生死,轮回更替的玄妙境界。而“重生”二字张云取得则是道教之意,意在我即自然,自然即我,脱去束缚之后的一种自由。   佛道相合融于张云这一剑之中,未引起天地异象,没有风雷相随,之前被张云合一重生万物的天地气机骤然四散,重归于天地之意,回到它们本来的地方,本来的位置,本来的状态。   张云的剑完成了超脱,为其所用的气机重归了自然。于是这一剑的剑意凝成于剑身,发散于天地。无处不是涅槃,万物皆可重生,被张云这一剑认作目标之物再无脱此剑之指的可能。   张云双眼中呈现异常光景,仿佛天地间再无做分隔,所有的一切都在其位,顺其势,得其理,可以视之见之触之得之。那嵇永固似乎变成了天地之间的一处异类,好似一个正在偷取天材地宝为己所用的贼人,那双推出的手掌之间似有刚柔风息填补,却不再像前一刻时看来好似从无破绽。擺渡壹下:嘿||言||格即可免費無彈窗觀看   有一条极细的通道就在那里,自然而然的存在。于是张云左手轻拨,从另一条早已经在这天地之间存在的通道伸出去扣中侧面嵇妙玉手腕神门穴所在,随即伸指再中萧生中冲、少阳,将三道剑意打入对方体内。侧敌无忧,张云右手剑则顺着那条极细的通道游了进去,一切动作皆顺其自然。   嵇玄峰压根就没看明白张云那一剑到底是怎么过了自己与父亲全力而施的风息功。他只知道自己纵使目力勉强跟上了对手的剑速,最终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云这一剑毫无阻碍地从那诡异折转的“剑道”中行出,然后凭借强大的内力与其锋锐的剑刃刺进了嵇永固的胸口,通透。   大开碑再度与张云疾至的左手龙皇掌正撞一处,万万没想到己方四人竟还能叫那张云一剑刺穿了父亲的嵇玄峰双目赤红,血丝满布双眼的他几乎疯狂地直追出去。但不论嵇玄峰这一追如何快捷迅速,都不可能比得过以大开碑与龙皇掌产生的力道返退出去的张云,所以他也只能看着张云吐着血借这一撞之力抽剑退出了包围,还顺手抹开了两名围攻者的脖子。   张云无法以“十年”拄地,因为那柄过于锋锐的宝剑着地即入,根本就当不成拐杖。所以他也只能努力站直,然后伸手抹去嘴边的血迹。   纵身而起,让过慢了半拍才到的嵇玄峰一指三掌,张云身子侧踏一步再“逃”,六丈距离化作咫尺而过。边江形如僵尸,此刻刚好踏上那无形的金钟之顶,只是他翻手一掌并没有落在至善头顶,反倒是扭过头来看着那踏步而至的张云,面露冷笑。   我前脚服下黄泉丹,后脚你就来了,果然如小妍所说。好好好,我苦修不缀却叫你一个后生超越在前,今生要赢过老苏无望,但总得让你这该死的后生明白明白我们是前辈,而非什么老不死的东西。   边江长出一气,复吸清冷气息入肺,黄泉丹药力尽发。不同于以往服过的黄泉丹,这一次的药力更纯,同生的反噬之力却要小了太多。   左拳王屋,右拳太行,张云这一记搬山拳双拳齐出直指边江左右太阳穴所在。   边江肺中饱满,无数气息在血液之中穿行,将丹田生起的内劲送转周身。他迎着张云来向伸手便去拿对方双腕,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对手双拳上的如山巨力会否脱拳而起隔空伤人。   张云没等对手来拿自己腕子,毕竟此时他才挨过一记结结实实的大开碑,若被这刚刚悄然服了什么丹药的尸王捏住腕子,只怕来不及送出拳力就得失了双手。他伏身贴地,左足在前,整个人收到极低身位,双拳左勾右直,勾的是边江右胯,直打的则是人家的命根子。   单瑞没理转眼就与边江和后追而至的嵇玄峰打成一团的张云,而是借机窜上金钟,小如意万象拳落如雨点,每一击皆有分金裂石之力,尽数往那白衣僧人的头面要害位置打去。   至善一直就是闭目合十之姿,不见嘴唇动作便有那梵唱隐隐飘出。此刻单瑞拳至,白衣至善并未有多余动作,甚至连眼皮都未多动一下,只是任凭那些威力不俗的手段一招招一式式落在自己周身要害之上。   单瑞知道此刻这龙觉寺出来的苦行僧应是与其身下无形金钟融成一体,除了强行消耗其金钟之威并没有什么太好的破解之法。但既然眼下张云被服了黄泉丹的边江配合嵇玄峰缠住,那么他单瑞在安全无虞的状态下自不会有所吝惜,在不至于导致内伤立发的前提下已是全力以赴。   剩下的各方势力发觉天阴教的行动之后立刻围了上来。他们无法插手那钟旁三人的战斗,却可以把自己的怒火、恐惧、期许总之所有的一切心情通过招式和功力施加在那无形的金钟之上。只要能让这金钟破去,上面那该死的白衣和尚必将无力再援张云,而钟内的老弱遗孤就将成为制衡张云的重要筹码。   张云急于脱身施援至善,却无奈此刻的边江也不知到底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居然没有半点受过伤的颓势,那股枯槁寂灭的死意不断笼罩着张云,甚至能够蚕食他身周的气机。加上嵇玄峰基本可以算是不要命的打法,那风息功总在尝试着将张云与他自己锁在一处,好叫边江有机会出手制敌。   以张云此时中腑受损的程度,若要强用龙皇掌破局并非不能,但若此刻用了龙皇掌,已出了八剑只为那最后一剑脱身计的准备就要被全部打乱。张云承受不了意外,他已经运用了自己所有能用上的手段和计谋,不能够再有任何不受他控制的意外发生。    第173章 一送僧人去 白衣至善的眉头渐渐收紧,苦乐相渐渐向悲苦相转变,二十余名高手接连不断的轰击,其威力远远超过了之前吞天郎与捕蛟娘二人被困钟内所制造的麻烦。但此时的至善不再是前一刻的至善,佛心大成的他不论是慧眼还是金钟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纵然有二十余人不断围攻轰击,自问再撑一阵也仍能办到。   这是玄之又玄之地龙觉寺的“金钟罩”,始于少林,成于龙觉,有佛陀弘其法,有魔头明其悟。今日再有仙人点破眼前障,至善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宁,对于这龙觉寺的“金钟”亦有了更深层次的体悟。   这也许就是师父下山之前提到的“天钟”?至善面上再露微笑,那是微微的自嘲。   何须知其是否“天钟”?佛如何魔如何仙又如何?我即是佛,佛即是我。   至善脸上突然间笑意大盛,悲苦相消失不见,只余极乐美好,此乃其法号所述——“至善”。   白衣至善左右两掌不再合十在前,分而左右。左落掌,钟震悠然绵长,天地为之动容。右落掌,洪声起,梵音从西方来。   “我佛慈悲!”自从座落钟顶之后始终未曾真正开口的至善和尚终于开口,有金光发于其口,西方梵音尽入其身,复出于口,此乃佛言。   单瑞只觉得体内伤势骤然发作,这一拳未能击出,整个人直接从那无形天钟上滚落在地,不巧硌在一块石头上弄得脸上几乎被扎穿个洞。败独壹下嘿!言!哥   苏万贯要照顾李欢欢,罗义被张云一剑在眉心险些破了一身玄功。嵇妙玉双腕齐折,萧生吐着血还要运功替爱妻调匀气血,根本动也不动。这些人无法出手,那么包括嵇玄峰所率一众杀手在内的其他人比之单瑞只弱不强,在天钟二响之后,便有半数人感觉头晕耳鸣,眼前一片昏花。   至善的佛号声中,有双掌齐落,天钟巨震,所波四散,大地上裂纹遍生。   “好个苦尽甘来有真佛降世!今日我张云又赚大了!”长笑声中张云扛着中了嵇玄峰一指,从边江与嵇玄峰二人的合围之中脱身而出,倏忽间来到至善身侧。后者只张眼便已明白张云意思,天钟瞬息收缩包围而起,二人相互借力之间已带着刘家三人冲出早已乱套的包围圈。   张云这不是商人胜似商人的家伙依然很无耻地顺路割去了四颗人头,随即一提至善衣领,不等对方大惊反手来扣,便将这和尚连带着刘家三人一股脑掷将出去。   “带他们去你认为安全的地方!”张云大喊道,“老伙计,听这和尚的话,给我使劲跑!”他这前一句说给了至善和尚听,后一句则是向那道墨色的光影送去。   从林中直窜而出的夜香确实如之前猜想般有着极致饱满的精神和体力。此刻的它听到张云的话,目光闪动数下之后重重打了个响鼻,随后步伐微调划出了一道弧线,把原本取中的方向改作了直追那白衣僧人而去。   张云从腰间抽出“十年”在手,一回身望向冲到眼前的众人笑道:“我根本就没打算走。体内这毒我解不掉,跟着至善走只能是累赘而已,还不如再多赚一些,不是么?”   苏万贯牙齿磨得咯咯直响,妻子的昏迷和罗义此刻功力将散未散的状态让他一时间无法单纯以一个商人的态度去面对张云。   萧生疑惑地看了眼未按计划行事的苏万贯,随即瞥见对方怀中的李欢欢面如金纸闭目不醒。萧生立时明白了苏万贯这个江南第一大商此刻的问题所在。轻叹一声,萧生不顾爱妻拉扯上前道:“张云,如果说我能开出一个可以保证你张家所有人活命并且能够让你最大程度地实现你想要的一切的条件,咱们是不是可以谈谈?”   张云活动着全身上下所有的关节,酸痛疲惫都已经不算什么,他只是想确保自己再出手时,能给凌云九剑做出一个完美的总结。   嵇永固尚未死去,而且这位功力深湛的嵇家前任家主都不需要别人搀扶就能走上前来。他看着张云说道:“我已经废了,但嵇家依然是那玄之又玄之地,依然强大。如果你能答应萧生的条件,嵇家将是你永远的朋友,最忠实的伙伴。”   边江听罢了姬妍附耳之言,此时方才开口道:“张云,这世上没有解不了的仇恨。天阴教向来欢迎人才,而你是我圣教主都看得上的天才,天阴教会给你最合适的位置和足够的权力。何况你体内的毒,就算是郭南平在此也休想能解得开,至于谁能解我想你很清楚。而你的家人那边,教主曾言若有所需,祖宗二老随时都会出手,更有十万大军可由你调配。如何?”   张云嘿嘿乐道:“合着打了着大半天,几位原来都是抱着招安的心思?哦,不不不,鞑子那狗屁朝廷应该是很确定地想让我死的吧?这种只会给元廷带来无法预知危险的存在自然是死一个少一个才好,能全死光了最好,不是么?”   张云话尾把视线投向了吞天郎和捕蛟娘,以及他们身后那数十名来自元廷的探子。这一股势力因为之前至善为帮张云的举动,眼下反而是受损最小的一支。单以数量而论,这支来自元廷的探子也是最大的一支势力。   吞天郎只是狠狠地看着张云,没有言语。所有的蝶舞探子都死死地握着手中那特制的长刀和匕首,这是他们赖以行事或者求生的工具。皇上下的命令中不包括任何一道让张云活下来的旨意,那么吞天郎就不可能说出任何与这叛贼商量的话,那么所有的蝶舞探子就必须随时做好以命填命的捕杀手段。   “哦,看来我真的猜对了。”张云笑得有些灿烂意味,“说真的,刘家那三人走了,新交的朋友虽然又是个和尚却很合我胃口,家人那边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现在真是没什么牵挂,所以说有点开心,各位还请见谅则个。”   张云摸着下巴来回踱起了步子,那股子悠闲与放松,哪还有半点之前的仙人之势?他转过头看着一众对手笑道:“你们说得天花乱坠,我要不好好考虑考虑确实就太不给各位面子。所以现在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告诉大家我的答案。”    第174章 九剑尽 张云清了清嗓子,站定身子,还不忘了整理整理衣衫,然后向对面众人抱拳正色道:“请你们去死。”   风云再起,张云笑吟吟地扬起手中宝剑“十年”。   不论是嵇家众人还是杀手集团都并无意外神情,苏万贯更是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罗义强行压抑着散功的冲动向张云怒目而视,萧生苦笑不已,与妻子嵇妙玉执手相牵。   吞天郎最是干脆,与捕蛟娘二人同时后撤,率蝶舞众人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张云后路切断。   “此剑名十年,吾有九剑,大道存一,诸位请。”张云将手中“十年”指向天空,那些本已消失的剑意再度现世。前一刻曾出现过的自然之态重生,所有人似乎都失去了对气机的掌握的操纵,剩下的只有自己辛苦修炼而成的一切。   张云缓缓将手中剑平伸在前,未指向任何一人,却又已指向任何一人。   凌云九剑,八剑积累于一剑生发,张云手中第九剑出,吾道大道。   一剑生新意,并不属于这天地之间任何一处的全新气机涌出张云手中“十年”。那是只属于张云的道,是他对于自己从识武到习武再到如今大成于仙人境界的所有认识,是一种越脱前人的凝结。张云对于这一招的控制其实远远还没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原因依然非常简单,仍然是那最为简单的“时间”二字。нéíуапGě醉心章、节亿梗新   即使是如今并不能算是完全的仙人境界下的凌云第九剑,张云也已经拥有了可以让所有与其对敌之人心惊胆颤的资格和实力。凌云前八剑所有的剑威剑意,完完全全地由张云这第九剑新生的气机与剑意重新呈现在敌人的眼前。   不论是嵇玄峰还是萧生,是苏万贯还是吞天郎,所有人都未曾想过自己之前应对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无用功。谁也想不到自己刚刚到手的“经验”就此变成了一纸无用的空文,而且这卷土重来的八种凌云剑威在那自宝剑中生出的气机与剑意驱使之下,威力更强三分,说是全新的凌云八剑亦不为过。   天地风云不变,气息不涌,却有无穷气机流转,却有无数道剑意横生。   那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新生之物,这方天地不知道,也没见过,自不会生出阻碍。但应对这些剑意的人,就不得不因此而焦头烂额。   一人死,二人死,十人死。原本重新增加到近百数量的六方联盟人数开始急剧下降,在张云前行的十步之内,人数重新收缩回不足二十。   萧生在这当口还下意识地算了一下貌似是张云赚大发了,随后对自己这该死的商人脾性一顿大骂。苏万贯同样做了计算,只不过是算了算他这一遭损失到底有多少。   首先张云没有算,或者说此刻完全站在他自己的世界中,运转着自己生出的气机,激发着自己生出的剑意,对于“另一个世界”的胜负利益其实已经并不如何在意。更何况张云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机正迅速褪去,借药力激发而起的所有助力都在消失,那么这最后一剑就必须在它还能够制造足够的杀伤力时发出,至于那八道剑威能够赚到多少,已经无暇计算。   张云踏下第十步后,身影消失不见。天地间所有正常的气机如被风暴推挤,有一个全新的“世界”携着狂暴的力道从中冲过,所有的气机都被巨大的力道暴推向外。满面惊恐的端木玉扯着姬妍等人疯狂奔去,甚至不惜把后背卖给对手,因为对张云太过熟识的他已经预感到对手那最后一剑的目标中必有己方四人。   嵇永固做出了与端木玉极为相似的反应,只是他并没有离开,而是挡在了嵇玄峰的身前,因为他的二儿子正挡在萧生与嵇妙玉的身前。杀手中还活着的五人悉数纵跃而起,凭着他们多年杀手的经验攻向他们认为能够帮上嵇玄峰些许小忙的地方。   罗家与苏家最后的五位高手齐齐出现在罗苏两家家主之前,这是两家中最为忠心的力量。   吞天郎与捕蛟娘并没有如同其余五家那般,失去了所有手下的两名蝶舞探子选择了一退一进。离去的是捕蛟娘,前冲的是吞天郎。   张云现身于围困阵外,手中“十年”坠落在地,其人闭目无声脸有微笑,随后径直拍倒在地上。   嵇永固死无全尸,嵇玄峰重伤倒地,杀手榜十三人最终只余其五。   单瑞失了双腿,端木玉腰上被开了上通透的血洞,体内气机如同乱麻,全靠姬妍及时用药才能强撑着一路狂奔不停。天阴教不打算继续趟这浑水了,因为边江体内反噬发作,单瑞不冶就是必死,姬妍更是强行用药结果体内未净的三清仙罗烟又开始折磨这位毒神,基本上算是战力全无。   苏罗两家此次除了三位家主山主,全员死绝,李欢欢生死未知,罗义玄功大损,苏万贯几乎瘦成了干,盆骨还因为张云一脚被踹了个一塌糊涂。   吞天郎死,捕蛟娘奔行数十步后从中一分为二。他们无形的约定注定实现无望。   满场望去,似乎只有萧生与嵇妙玉二人仍有战力。   “张云?”萧生扶着嵇妙玉回身,这对夫妻此刻不敢稍有分离,生怕那趴倒在地的魔鬼依然是装的。   几十声喊过,又有几块尽可能巧妙的石子掷去,张云始终未见动静,甚至于呼吸越来越弱,竟是有趋于死亡的架式。   萧生与嵇妙玉对望一眼,同时点了点头。于是夫妻二人壮起了胆子运起了残存的功力快步来到张云身侧。萧生先出一脚将那柄看来就桀骜不驯的“十年”踢飞出去,这种认了主的宝剑可不是谁都有福气消受的东西,萧生算得清楚自然不会有任何念想。他先是用脚碰了碰张云的身子,随即两眼放出光来。   “赚了。”萧生用力抱紧了妻子,压抑着嗓子里的吼叫,“我们赚了!这次总算到最后没有让一切付诸东流!”   嵇妙玉感受着夫君的兴奋,脸上刚要扬起的笑意突然僵在脸上。萧生急忙回首望去,兴奋的表情瞬间冻在脸上,因为他识得那远远而来的东西,更认识上面的字。   远处有一杆大旗高高竖起,上有一旗迎风烈展,书有四字——“鸣箭山庄”。    第175章 鸣箭抢人 “鸣箭山庄千箭柳识恭迎庄主归山!”一人语跨数里来到这片惨烈到难以形容的战场,言语中提到的正是那面大旗上的四个字,但这四字代表的鸣箭山庄却已经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十余年,是以听到这句话不论是谁都有些意外。   萧生倒是知道鸣箭山庄,却没听过这什么叫柳识的人。他这边正想开口说话试探一番,却被对面轰然爆响的吼声打断。   “恭迎鸣箭山庄庄主张云归山!恭迎鸣箭山庄庄主张云归山!恭迎鸣箭山庄庄主张云归山!”山呼海啸的吼声轰然而至,听来如有万人之数。   萧生看了眼刚好望过来的苏万贯,苦着脸笑道:“胖子,你说我要是带着张云就跑,那帮人会不会连我与那张云一道射成两只死刺猬?”   苏万贯咧开嘴露出个难看的笑脸,那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别来问我这没力气去争的人。苏家家主没有表达多余的意思,似乎此刻只剩下他一人能动的苏家与紫翁山真的已经没了再来抢张云的能力,但萧生又怎么会轻易相信苏万贯这只从猪变成了彻彻底底狐狸身形的江南第一大奸商?   恐怕自己前脚试探那鸣箭山庄的底限未果,那该死的苏胖子,哦不!现在应该叫苏瘦子就会冲上来用什么阴险的手段分一杯羹甚至是全盘夺走自己辛苦的胜利果实。萧生看了看逃得毫不犹豫的天阴教诸人,脑子里诸多想法疾速重组。败独壹下嘿!言!哥   嵇妙玉重重握了握夫君的手,不是她要打断夫君的思考,而是因为以她的眼力已经能够看到策马疾奔向此地的鸣箭山庄人数至少在两千以上。   萧生回神过来,瞧了眼那滚滚而起的烟尘,嘴角里发出啧啧两声。他从腰间摸出千里镜搁在眼前向那冲来马队望去。谁知萧生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却险些叫出声来。   “一人三马,这帮人从哪弄来的甲字号战马!?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后面那些列阵待命的骑士用的是不是一样的马!?”萧生好容易压制了自己的声音没有直接叫出声来,但他已经快要把两颗眼珠子直接从眼眶里给瞪出来。   嵇妙玉从有点气急败坏的夫君手中拿过千里镜望去,镜中景象也让她为止一滞。嵇妙玉微微理顺呼吸,然后轻声道:“前后都是甲等战马,少说也有五千人开外,且不论他们这上万的甲等战马是哪来的。光凭对方这战力,咱们眼下的气力不论是战是逃恐怕都出不了半日光景。夫君且看,那些人背后箭羽极长,弓弦明显是特制的,鸣箭山庄本就以擅射闻名,那么这些弓箭十有八九射程不短。万一耽误了时间导致咱们落进对方一箭之地,恐怕再要脱身就不容易了。”   “这帮,这帮,这帮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啊!”萧生用力地揪着头发,猛地转过身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张云。怒发冲冠的他眼中尽显狠辣颜色,奋力将右脚高高抬起,却听到“嗡”地一声撞入耳谷。   嵇妙玉拉起夫君手臂强拽着疾退至数丈之外,同时所有人都听见了那接连不断的“嗡”声和气流湍急而生的呼啸动静。   一支说成是攻城用的床弩还嫌小了不少的粗壮弩箭狠狠扎进了萧生之前站的地方,粗壮超过了成年人小臂粗细将近两丈长的恐怖箭身发出一阵阵颤抖,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随之产生了骇人的涟漪。   萧生自问能够在出脚彻底保证张云死掉的同时避开那第一枝弩箭,但一定会被第二支拖住,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接二连三的恐怖弩箭不断飞到然后深深地钉入地下,只剩下将近两丈长短的箭身不停颤抖,散发着巨大力道的余威。很快这些比寻常床弩大了数倍的弩箭就在张云的身周钉出一个完美的栅栏,然后在萧生犹豫着是不是冒险动手试一试回收“胜利果实”之时继续飞来,很快围出了第二圈。   巨大的弩箭和强劲的力道让这些夸张的箭枝轻松克服了诸多可能影响其精度的不利条件,让张云身周那一层层筑起的栅栏异常紧密结实。萧生只是稍有犹豫就已经失去了破箭拿人的机会,而更让他想吐血的则是在继续形成围栏的同时,有十数支那种大得不正常的怪物弩箭已经瞄准了战场中所有还活着的人,正呼啸而来。   “走!”嵇妙玉不由分说地把自家夫君打横抱起,再也顾不得什么男人的面子问题,保命第一的她向滁州城疾驰而去。   原本还在盘算着的苏万贯比嵇妙玉还要早动一步,他在看到“鸣箭山庄”四字大旗时就已经从脑海里翻出了当年极不愉快的回忆,于是当第一支夸张大小的床弩弩箭钉入地中的时候,这位江南第一大奸商就已经左右扛起了兄弟和老婆,大踏步地往南逃命去也。   还能动的杀手们也在嵇玄峰的授意之下紧随着嵇妙玉与萧生二人退去,始终护在二人身后。   战场上还活着的所有人都在逃,逃避那些此刻的他们已然无力抵挡的弩箭。   被人扛在肩头的罗义瞥见苏万贯似乎并不是特别难过的样子,本就满心不甘的他立时不悦地说道:“老苏,这一次折本折到姥姥家了,你就不难受?”   苏万贯呸了一声应道:“我怎么不难受!?你弟妹伤成这样我还不知道怎么弄呢!而且老罗你这功力破了大半,多久能恢复?少说得闭关一年吧?还得材料充足吧!?材料上哪去找!?还不得我来?我怎么不难受!我怎么能不难受!?”   罗义除了听着苏万贯的语调似乎还有些难受之外,没从这不知道应该说是胖子还是瘦子的大脸上看出任何难受的表情。虽说做兄弟多年却一直就不爽这死胖子那商人嘴脸的罗义立时张口骂道:“你那张猪脸上哪有难受二字?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我是不如你!有屁赶紧放干净!”   苏万贯撇撇嘴,回头看了一眼那正变得越来越密实的围栏,转回头来嘿嘿干笑了两声方道:“此役成本之大已经远超你我想象,但终归不是一点利润都没有收到。张云从今日起就算是废了武功,剩下的智计只能算是他实力的一半。江湖中不会再有什么最年轻的仙人境界出现,那么不忧其武力的咱们只要在沙场上再打败他就是。到时是要暗杀还是明杀,还不是大家实力说话?只是到时张云却不可能再有选择的机会!”    第176章 先生来得好晚 “就这些?”罗义明显不觉得有哪里赚到。   苏万贯登时发怒叫唤道:“不知足的东西!算计一个仙人境的怪物,更可怕的是这人的脑袋跟身手一样厉害,能有这么个结果就算是赚了!也就是你现在不利索,不然我一定得狠狠教训你这榆木脑袋一顿!”   逃命方向完全不同的嵇家众人并没有听到苏万贯的话,但是不论萧生还是嵇玄峰都给出了差不多的结论。   张云武功已废,这世上不再有三十不到的仙人境高手存在。就算事后诡兵门或者云天派要替他报仇,不论是得到张云已废的消息还是来寻找这动手的六方联盟,都将是一件极难完成的事情。   逐鹿事热,遍地都是起义军,到处都是死人的沙场,江湖不再是当年那个只有江湖人的江湖,所以那些所谓的武林门派,玄之又玄之地,都不可能在没有元廷或者义军支持的前提下轻易出来寻仇。   元廷不可能支持,至于义军?大概那些十之八九心术未见多正的义军根本就不知道张云是谁。   鸣箭山庄新一任千箭柳识率众来到由五层弩箭形成的围栏外。他安排了先前冲锋的两千人警戒,然后迅速从围栏中将张云抬出,然后亲自以银丝手套相隔拾回了那柄宝剑“十年”。   滁州城外开始有元军涌出。柳识只是看了一眼,随后挥下无声地下达了几条指令。鸣箭山庄那负责警戒的两千骑迅速连成五排,开弓出箭。后排的鸣箭山庄庄众迅速调头退去,而列阵出箭的警戒诸人在留下了两波箭雨之后也迅速离去。Нёǐуапge.сОМ   从救人,阻元军,整队撤离,这支来自鸣箭山庄的足有六千人的队伍只有马蹄声传出,全程无一人发声。没有人询问张云的伤势,没有人哪怕是出口一个音节。首领柳识将张云安排在自己的马上,然后紧随在侧。他看着张云紧闭的双眼,感觉着指尖越来越弱的脉象,眉头紧锁,薄薄的嘴唇抿得发白。十年苦修换来的本事,今日居然连张云到底是个什么状况都摸不清楚,让柳识心里很难好过。   鸣箭山庄六千人的队伍倏忽来去,就连那些个头吓人的床弩都经由拆卸同样迅速地搬运离开,最终那杆大旗也在路弯处消失不见。滁州中的众人方才喘了口气,埋头狂逃的苏万贯也减慢了些脚步。   滁州城外又一次迎来了安静的时间,当然,参与了今日这惊天动地之事的任何一个幸存者都很清楚,滁州现在的安静,大概持续不了多久。而打破这里安静的人,一定就是张云所扶持的义军。   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个结局,有能力的都无法做也不太想做。会想做的已经死光了,连送消息的机会都没有。至于这些滁州守军,有人在意过他们能或者不能吗?   篝火劈啪作响,朱元璋又一次独自来到这个不知名的书记的小帐篷所在。他最近很喜欢往这里跑,因为这个不知其名而且官阶不高的书记不仅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更老,而且这人确实像个老头子一样基本上只听不说。好几天了居然连名字都没报一报,甚至看来似乎并不知道他朱元璋就是那个统领这支义军队伍的朱元璋。   简直就是个最完美的倾诉对象!   又是月上中天,那老头似的中年人烫好了两壶黄酒,摆上了四碟小吃,准备好了板凳两个,正坐在那数星星玩。   这画面兴许换一位美人或者俊俏公子都会好看十倍百倍,可偏偏这里就只有一个头发微微见白的中年男人,瞧着实在是大煞风景。   已经习惯了的朱元璋没在乎风景好看还是难看,月在中天,清冷的气息让人心肺俱舒。朱元璋一屁股坐在常用的小凳上,捏起半个卤蛋扔进嘴里大嚼几口,就着一口黄酒咽下肚去。连吃了一个半的卤蛋,和二十来颗花生米,小半壶黄酒下了肚之后朱元璋用力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肌肉的酸痛,精神的疲惫在这次懒腰之中有所舒缓,朱元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叹道:“这仗不知何时才有个头啊。”   向来多闻少言的书记员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看着朱元璋那并无疲态,而且正相反精光中透着争霸之意的双眼,缓缓开口道:“你才多久,就嫌时长?”   朱元璋没想到今日这位书记谈兴似乎甚高,虽说对方这话听来似有些刺耳,却也没什么错的地方。于是他笑道:“吾明日便要拔营去打滁州,近日连番动作故有疲累之言。不知你有何高见?”   书记员见对面之人并无怒意,反而还解释了他发牢骚的原由,于是从容道:“当年秦乱,诸侯起兵逐鹿。逐鹿一词何尝不是源自那大秦失鹿之语?当时群雄并起,尤以楚霸王最强。不知你可否知道当时后世汉高祖还入不了楚霸王的法眼?”   朱元璋没想到对方提起了古人事。他没打算打断对方的话,于是点了点头继续做自己的听众。   书记员脸上多了些许笑意,继续道:“汉高祖不过百姓出身,混迹街头也有数载。他当年起兵之后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方才从乱世中争得一席之地,之后凭借豁达心胸知人以任,再到打败嚣狂的楚霸王逼得对手乌江自刎,最终不过五载光阴便成就了帝王大业。这时间,你觉得长么?”   朱元璋摇了摇头,仍然没有接话茬。   “李善长见过大元帅。”那书记员突然起身拜倒在地,“元帅出于濠州,离汉家高祖刘邦亦非太远,不论多少总已沾染王者气息。”   朱元璋看着这个突然间报上名号并且表现出足够谦卑的中年人,并没有把他归类为一个极度擅长拍马的家伙,而是期待着这人后面将要说出口的话。   李善长站起身来,看到朱元璋脸上神情之后更坚定了几分。他用最诚恳的语调说道:“元帅天资过人,若能如那汉高祖刘邦一般知人善用心胸宽广,何愁天下不得?何愁时日太久!?”   张云早早就曾顺口间提过汉高祖之能忍与善用,朱元璋自己后来也想过类似的问题,而直到今日这个书记员开口方才有了一语点醒梦中人的骤然醒悟。   朱元璋大笑起身,向着眼前这个叫作李善长的中年人一拜到底,口中恭声道:“先生来得好晚!”    第177章 滁州里的破败 ?与面对张云时不同,朱元璋这一拜是因为他感觉自己找到了知己。   张云对于朱元璋而言是一位兄长,更是一位师长。他今日之成就向前追溯可到当年目睹张云一人于江湖之中的种种,而后起义之中多有效仿,再到由张云亲自为师教导行军布阵,教导如何为一军之长。朱元璋现在依然很愿意承认在自己如今的成就中张云是功不可没的。但是他自己所学到的融合的拥有的呢?似乎朱元璋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分享的知音。   小五是好兄弟,可以换命的那种。但这个以武为痴的兄弟其实对于沙场扬名或者从龙之功皆无所求,想必若不是要保护他朱元璋安全,小五早已经去寻他师父张云而不是在这除了勾心斗角就是无尽厮杀的沙场上折腾。朱元璋无法与燕小五分享他的成长,或者说不能分享全部,因为有些东西燕小五听了未必懂,不懂则谈不上一个“享”字。   如今终于碰上了这个能够一语道破自己心中念想的李善长,这可是在张云之后的第一个人,怎能不叫朱元璋大为激动?   于是乎在仅仅一晚之后,这位原本的书记员地位大变,李善长变成了朱元璋真正的谋士之一,是少数可以站在朱元璋身侧又不是武官官职的人。此举倒是让不少很清楚朱元璋性格的老人们有些意外,毕竟这位治军从严的大元帅极少如此大跨度地提拔手下,但李善长在他的第一次会议讲演之中就用那通古博今的学识和强悍无匹的患者很轻松地征服了所有人。нéíуапGě.сОМ   这场会开完之后,已有人在感叹,原来张神仙确实是人,这个能言善辩脑袋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的李善长在某些方面不就很像他么?   小小的插曲没有影响朱元璋进军滁州的步伐,事实上他是很着急的,急于去到滁州然后打下这座城池。这种焦急不仅是因为眼下他确实需要一个地方安置自己的人马,更因为朱元璋已经很多天没有收到来自张云的消息。他所知道的最后的消息就是张云孤身一人去了滁州,说是要拔一拔那里的江湖势力以绝自己攻打滁州的后患。   五天了,五天没再收到过任何来自张云的消息。   朱元璋也不禁开始担心,担心纵然是仙人一般的张大哥是不是也会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甚至是危险?   于是朱元璋大军行动迅速到了极致。大军来到滁州城外之后只是稍作休整便立刻开始了攻打的步骤。由花云打头阵,徐达压后阵,朱元璋亲自主持中军。   元军的弱小并未出乎朱元璋的意料之外,手下勇将花云率千骑从中路直破元军,随后轻而易举地将其彻底击溃。亲自督战的朱元璋抓紧了所有可以抓紧的时间,在前方道路开启之后立刻指挥大军直冲滁州城所在并且一骑当先。   徐达并没有阻拦大元帅的主动出击,把朱元璋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重的燕小五同样没有。因为这二人都看到了这座滁州城的城墙,看到了那些坍塌的还没来得及修复的城墙。   那并不是普通的坍塌,在徐达与燕小五这等武学高手眼中,能够大概看出有怎样的战斗发生在这里,又是何等的高手制造了这些可怕的场面。   朱元璋武学造诣是有的,但还列不到高手的层次。即使如此他依然明白,那滁州城的城墙到底是谁弄出来的效果,这让他很兴奋,很开心,更有些安慰。   神仙依旧是神仙,张大哥就是张大哥,天底下又有谁能够挡得住有本事上天入地的张云?   朱元璋用力地挥动手中的马鞭,随着大军的入城后便离队驻足。很快城门的内侧就只余下他、燕小五和三百人的亲军还在内城的城墙处看着那个巨大的豁口。   “这是张大哥打出来的?”朱元璋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   见朱元璋没有随大队往里走的李善长刚折回来,听了朱元璋的话很是诧异。他并没见过张云,但也听说过有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神仙人物。对于对方的文韬武略,多有听说的李善长是很服气的。但是那传得有些神乎其神的江湖技俩在他看来,并不可能比徐达徐大将军或者是亲卫百人长的燕小五更强了多少。   怎么可能有人能徒手把城墙打成这样?李善长纵是再擅长控制心态,此刻脸上也难免闪过一丝不一样的神色。   知道李善长这人对于江湖的了解仅限于军中这几个武学高手,朱元璋余光瞥见李善长神色之后笑道:“老李,回头让你见见我张大哥,包管你再不会小看了江湖中人。莫道武林无英豪,莫说人间不见仙呐!嘿嘿。”   朱元璋心情大好,用力拍了拍李善长的肩膀然后搂住说道:“走走走,咱们进去,找找我张大哥留下了什么信息。”   朱元璋刚刚搂着李善长转回身来,便见到本为先锋入城的花云单骑疾驰而来。   花云翻身下马,向朱元璋跪倒疾道:“禀大元帅,城中有数处异常破败之地,属下初步检查认为那与张先生有关!”   朱元璋眉头一跳,心底泛起极为不妙的预感。他松开了不明所以的李善长,向燕小五说道:“小五,天德在此,你随花云去看看是否与张大哥有关!”   “元帅!”燕小五并非不相信徐达的本事,但此时的他已经确确实实地超越了徐达,是朱家义军之中当之无愧的武道第一人。张云曾言道朱元璋活则燕小五活,对于师父尊敬如神的燕小五又怎么可能违背师命?   “别跟我废话!那是你师父我大哥!去!”朱元璋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吼叫。   徐达轻轻推了燕小五一把,后者咬着牙用力点了点头,一纵身间已然托着花云手肘冲了出去。   花云没想到燕小五这个全军总教头居然厉害到如此地步,正想着原来前些日子挑战总教头时,人家根本就没动真格的,便觉得自己身子一顿,已然来到了他刚刚指过的位置。   燕小五放下了花云,大步冲进了那处破败的院子。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知道这里一定发生过可怕的战斗,而且自己的师父一定参了战并且还是以一敌多。 第178章 之前发生的 ?跟随着张云学了搬山拳和诸多手段的燕小五很清楚自己师父的手段,这院子里的众多痕迹中都有张云独特手法留下的痕迹。   那些痕迹就像一本书,看得燕小五的眉头腾腾直跳,右眼皮更是随之抖个不停。他一提身纵回到花云身侧,一托这位魁梧大汉的手肘疾声说道:“下一处地方,快!”   花云还真没见过自家总教头有如此紧张的表情,急急忙忙地指了下一处地点,便觉得又是腾云驾雾般被人拽着一路狂奔出去,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又出现在另一处地点。就这般一处处移动,到最后根本就轮不着花云开口或者动手去指,逐渐摸清了大体路线的燕小五反倒变成了主动之人。   燕小五一路带着花云左纵右冲,转了几个来回之后似乎有了特定的路线选择。到后来燕小五干脆把花云随便找了个地方扔下叫他自行去了,然后自己一人又重走之前选定的路线。燕小五独自兜转之间速度快了数倍,在房顶墙头疾速起落,一直冲出滁州城去,最后又回到了城墙内的角落位置。   从吩咐燕小五去看看到燕小五最后回来,朱元璋一直就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着。他看到了燕小五不太好的神情,甚至能感觉到这个根本不可能疲劳的兄弟居然呼吸有些粗重。   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朱元璋心道。树如網址:Нёǐуапge.сОМ关看嘴心章节   根据燕小五勘察的所有结果进行汇总,朱元璋似乎不得不接受一个他实际上根本没想过更无法去接受的事实。   人间神仙的张云落入了一个精心编织了许久的巨大陷阱,然后经历了许多场恐怖的恶战,最后胜败不知,生死下落不明。   朱元璋随着燕小五出了城,就站在张云最后可能待过的地方望着地面。他看来似乎在出神,又好似在思考什么。燕小五蹲在不远的地方,伸手抠着地上的那道剑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二人看上去都有怪异。   李善长曾想着把大元帅叫入城中,毕竟城外不够安全。   但徐达却拦下了这位新上任的军师,然后命亲兵取了自己新制的长枪亲自率领那三百亲军守卫在侧,将朱元璋与燕小五二人同时包裹在中间。   “小五,你说这洞是什么东西打出来的?”朱元璋抹了把脸,走过去蹲到了燕小五身边,两人都在伸手去抠那比手臂还粗些的深洞。   燕小五用力拍了拍这些圆洞的边缘,然后向他所确认的师父趴过的地方挪去。燕小五只迈了两步就趴下去,把脸几乎贴在地上左看右看。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倒立起来,只用两根手指移动,以确保自己不会把这里原本可能是张云趴过的痕迹弄乱。   燕小五很庆幸由于这边的地势不大好走马,刚刚的冲锋没有影响到这里的痕迹。他空出左手仔细地抚摸着地面,用鼻子嗅着,用眼睛看着,甚至用耳朵去听。仿佛在这里发生的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就在刚刚,就在他的眼前复现。   师父,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燕小五并不是张云的徒弟中悟性最好的一个,却是最肯用苦功的一个。他最不缺乏的就是巨大的耐性和超越许多女性的仔细,而且从来不在乎因为习武“浪费”了时间。   于是当燕小五忽然长叹一声侧翻倒落在地,重重砸在那原本他用尽了手段去保护的地面时,一直看着他一举一动的朱元璋猛地扬起了眉毛,眼中透出了几分期许神色。   燕小五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嘿嘿笑道:“朱大哥,我师父真是天上神仙。神仙下凡宵小退避,他除了魔卫了道,终归是有好报的。”   朱元璋眼中骤然亮起,“噌”地窜起来跑到燕小五身边,然后再一次蹲下,满身的甲胄一通叮当乱响,更有一块没理顺的甲片狠狠硌了他的腰一下。不过朱元璋可没空去理会自己的腰是不是硌了块青出来。   “你是说张大哥他没事?”朱元璋话说得太快些咬了舌头。   燕小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咧开嘴笑道:“没事不大可能,设陷阱坑我师父的应该都是真正的高手,而且人数众多。   ”   朱元璋一屁股坐倒,毫无什么大元帅的形象。他伸脚蹬了燕小五一下,骂道:“前言不搭后语,说人话!”   燕小五猛地坐起身来,拍着地面指着天空,大声道:“师父除魔卫道,道是他自己的道。他想告诉我的其实就是他做到了以己道为大道,让我学着点。至于那些宵小之辈,说实话我师父根本就没太在乎那些!至于地上那些大号的圆洞应该是弩箭所为,根据我掌握的来看应该是有人来救走了师父。至于到底是哪一方来人救走了师父,尚不可知。”   “救?”朱元璋松开的眉头又收紧起来。   燕小五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师父不会无缘无故趴在地上,解释只可能有一种。他一定是受了极重的伤,重到就算是他也无法再继续保持站立,不过对手应该付出了百倍千倍的代价。眼下师父必定还活着,只希望能早一日联系上他老人家。”   “小五。”   “大元帅!”   朱元璋与燕小五异口同声,只因他们都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朱元璋一摆手示意燕小五不要多言,说道:“张大哥不仅仅是你的师父,更是我的大哥,我的老师。我朱元璋能有如今一切,张大哥功不可没。”   “正是如此,我更不能离开!如今我们得了师父支持这件事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眼中已是不争之实,若有江湖中人趁此机会前来暗杀,你怎么办!?”燕小五不顾朱元璋在摆手,一把扯住了这位大元帅的领子,声音也翻了好几翻。   朱元璋愣了愣,然后无话可说。他手上用来对付江湖中人最好的一张牌就是燕小五,除此之外不论是徐达还是花云,诸多猛将无一人能够形影不离地跟在身边。   更别提大部分将领下了马的身手本事放到武林之中确实根本不能算是高手。   “难不成只能等?不行,我要派人去张府。”朱元璋一拍腿,站起身就往外围走去,口中同时叫道,“来人,我有要事吩咐!” 第179章 传信 刚有侍卫应声过来,瞥眼间看到那人的燕小五却没认出此人。要知道三百亲卫,每一人都是燕小五亲自挑选,不可能有他不认识的存在。警意骤升,燕小五一伸手便将朱元璋拉住向后一拽,随即空着的右手一记搬山拳捣出,目标正是那名回身过来的侍卫。   外围徐达反应也不慢,一见燕小五动作立刻呼喝其他亲卫收缩包围以阻止那刺客逃掉,同地自己手中长枪抬起,一纵身跃过众亲卫直往燕小五与那刺客所在扑去。   刺客本事不弱,身子疾拧闪过燕小五搬山拳势的同时还能探手去拿朱元璋的手腕。燕小五展拳成掌横切对手那一记擒拿手段,同时右足抬起蹬向这刺客腰眼所在。   刺客明显并不惧怕自己的死亡,他向朱元璋那一探手本就是要引燕小五上当的虚招。一见对手中计,刺客左手再抬,腕间“嗖嗖”声连响,六支袖箭便已奔着朱元璋眼、口、喉三处飞去。   燕小五情急之下右足那一蹬改作了外撇的扫腿,带着身子随之转动,连带着左手中的朱元璋也随着移动了身形,间不容发地避过了六枚袖箭。   那刺客右腕被燕小五手掌斩个正着,自然是折断无疑。但即使如此,在背后徐达手中枪来到的同时这刺客居然仍是选择前扑直奔朱元璋,左手甚至伸到腰间似是要扯动什么东西。栢镀意下嘿眼哥关看嘴心章节   “去!”燕小五一声暴喝,左手松开了朱元璋然后一记“逆山行”送出,正好打在这刺客胸口。这一拳力道不轻,再者来势甚快,那刺客从一开始就抱定了以命换命的心思,是以直到被一拳打中了胸口才知道自己太过低估了搬山拳的威力。   刺客的身体直上空中,被纵身扑到的徐达一枪抽在腰上,彻底砸断了刺客左臂之后将其整个人砸得直飞出数丈之外。   燕小五正待追上去一拳毙敌以绝后患,谁曾想忽然一声锐啸响起,一支修长的箭羽横着从那扮成了朱元璋亲卫的刺客左太阳穴射入,右太阳穴钻出,然后又飞出数十丈距离钉穿了一株小树方才斜落在地,入土后只余尾羽在外。   “你是朱元璋?”一人疾奔而来,身后有三马跟随,身负八个箭袋,手中弓比寻常弓要大了许多。这人虽然确实是向着被围在中心的朱元璋说话,但他那话的意思看来似乎并不认识朱元璋其人,而且说话的口气也未见得多么客气。   徐达一横枪拦在此人来路之上,燕小五则眯起眼打起精神。刚刚那一箭可不是寻常人用得出的手段,这射箭之人的本事比刚才的刺客还要高出很多!   来人见无人响应自己,嘿了一声之后驻足在十丈之外。一脸不耐烦的他目光扫过众人,忽而一抬手指着燕小五说道:“你,说你呢。就是你刚才使得搬山拳?”   燕小五被人如此直接地用手指着倒不是第一回,不过自从跟着朱元璋之后可就再没过这种待遇。燕小五微微一怔,他确实没想到这人刚才在那么远的地方还能看清自己的招式。不过这并不代表燕小五就要应这人的话,毕竟纵然对方一箭射死了那个刺客,也不能说明这个浑身上下全是箭袋的家伙不会是下一个。   徐达紧盯着对手持弓的手,一招手传令一直守在门口的亲随回城调兵,随后将手中大枪一震横在身前冷声说道:“阁下既然刚才会出手相助,想必是认得我们的,何必又费这周章再来试探?”   “天德,他是张大哥的人,让他进来。”朱元璋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   徐达其实也在猜测来人与张云有关,但猜测就是猜测,没有人能来证实猜测的结果。所以他不敢轻易放人过去,毕竟连亲卫军中都能出得了岔子,眼下真没什么事是不值得多注意几分的。   听见朱元璋的话,徐达并无动作,他想了想说到:“大元帅且稍候,让我与这位朋友先热络热络。”   徐达说着就想上前接近那个满身都是箭袋的男人,谁知朱元璋居然自己走上前来,轻轻按下了正要前行的徐达。   朱元璋站在徐达身前约摸三尺的位置,他看着那个驻足于在大约十丈之外的人拱手然后用诚恳的语气说道:“这位壮士,不知我张大哥可还安好?”   那人挑眉张眼似乎有些意外眼前这人居然真就是朱元璋,随即听见那句“壮士”又皱了皱眉。他盯着朱元璋左看右看,拿目光剐了半晌之后忽然摇摇头说道:“不像。哪有半点王者之气?”   那人口出“不像”二字时燕小五和徐达就已经全神戒备,果然这人说到“哪有半点王者之气”时便即开弓射箭,全然没有半点的犹豫之意。   徐达当先跨上一步,手中横枪疾挑,欲以枪尖拨开来箭。徐达只觉得这枪箭一触之下,自己的执枪双手竟尔微微有些发麻。惊讶于对手出箭的力道,徐达刚想出声相告于燕小五多加小心,便又有三箭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徐达提枪一记火燎天,再次磕飞来箭。不过这一次他更多的借了对方来箭之力,以磕转来箭方向的手段卸力变向,让对手三箭皆钉于地的同时手上的震颤也明显小了许多。   射箭之人似乎挺满意徐达的“表现”,微一偏头,目光落向了站在朱元璋身前的燕小五。其人手中弓张幅随之大了不少。虽仍未到满月之地,看来也有七八分的力度。那人冲着燕小五一挑眉毛,挑衅的同时开弓不断,连珠十二箭自然而然地全都飞向了燕小五所在。   从刚才起就一直挡在朱元璋身前的燕小五看了这人射往徐达的四箭后心中已略有计较,在应付那连珠十二箭时特意只用了搬山拳。尤其是那最后一箭,燕小五两拳连发,一敲一磕间将那飞来的箭羽给掉了个头直接送了回去。   十丈外那人将身子稍稍一侧,燕小五送回的长箭轻轻巧巧地钻进了箭袋之内,仿佛近在咫尺以手插回。   “很好,我是真的不认识朱元璋,但我认得搬山拳。我叫柳闻,你就是燕小五?”这个自称柳闻的男人脸上突然不再冰冷,甚至可以说这个一直板着脸的人此时还对燕小五表达了些许的亲近意味。    第180章 又见老丈人 不过亲近归亲近,柳闻还是没有让燕小五接话的意思。这个看起来很冷酷,但仔细看实际上很是清秀的男人用那略显纤细的清朗声音继续说道:“主人一切都好,他有话让我带给你们。下面都是他的原话,都给我闭嘴听着。”   正想开口说话的朱元璋乖乖闭紧了嘴巴,因为他很清楚对方口中的“主人”是谁,而他正好很想知道这人口中的那位“主人”目前情况到底如何。   “元璋吾弟,为兄一切安好,如无意外十五日内即来滁州相见。兄以为滁州以后宜短暂求稳,强军屯粮图那立业之基。小五,修炼莫要偷懒却也切忌猛进,为师此次有心法一篇相授,如有不明可与天德相互参详待为师前来后再作指导。尾语一提,如今大事未定,元璋须谨防小人。余事勿念。”   学足了张云语气的柳闻说完撇了撇嘴,说实话他并不怎么喜欢主人居然如此在意这些个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抢地盘的所谓义军。不过有命在身不得不从,柳闻不情不愿地从右侧箭袋中抽出一根凌云箭架在弓上,朝对面燕小五轻轻扬了扬下巴然后也不管对方明没明白,直接开弓弹射,将弦上箭射向燕小五。   燕小五虽说不怎么瞧得上这男人身上古里古怪的骄气,但对方这一箭带着师父给自己的东西,他也就没去计较对方还在这箭里带上了回撤力道想让自己出糗的事。跪求百独一下潶*眼*歌   朱元璋倒是不怎么在乎那个叫柳闻的年轻人对自己态度不好,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张大哥不能立刻前来相见。居然要十五天之内才来,难道说张大哥真的伤得很重?就如小五说的一样?   朱元璋的心绪有些乱,他想再问问柳闻关于张云的现况,却被天上一声清脆的鸟鸣打断。   一只尾尖泛着蓝色的游隼倏忽间鸣叫着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了柳闻抬起的右手上。   “来的可是张大哥的消息?”朱元璋的目光随着这游隼的落下变得有些激动,更多的则是期盼,他很希望这只生有蓝色尾羽的游隼带来的是张云的消息。   谁曾想看到游隼之后就一脸兴奋的柳闻压根就没塔理朱元璋的话,而是迅速解开隼脚上的小筒,然后从中倒出一个小小的纸卷打开看去。   柳闻看着那小小纸条上的字,忽然间发出一声有些尖锐的开心的叫喊,随后似乎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又急忙用手掩住。只见他匆匆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条塞回小筒绑在隼脚之上,手臂一振将那游隼往北面放飞而去。   “老实等着主人来见你就是,就此别过!”柳闻那架势看着就差直接说一声后会无期,说完之后立刻火急火燎地回身上马,扬鞭策马直往东方而去。   朱元璋怔在原地。今天除了知道未来的十五日内就能够见到张云之外,他什么多余的消息都没有得到。不论是下一步的行军策略还是说到要提防小人,这些其实都是在张云离开之前就已经多次提及的事情。“小人”是谁朱元璋基本上能够想到,至于下一步的目标他也已经有所指向。   说到底还是不知道张大哥情况到底如何!朱元璋一把扯下头盔用力地挠了挠头,然后重重把头盔扣回头上,来回踱了数步之后蹲下身子狠狠一拳砸在地上。   燕小五那边刚收好了写着心法的帛书就看见朱元璋一脸懊恼地在那里砸地面,急忙上前去扶起他说道:“我师父天大的本事,大元帅又何须担忧?十五日内自有分晓。”   随后一连数日朱元璋都会在处理完军中事务之后来到正在修整的滁州城头,经常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这位已经拥有三万兵力的元帅就那么望着城外的荒野出神。   有燕小五守在城头打坐,倒也不会有哪位将领吃饱了撑的在这种时候跑来找不自在。直到第九天头上朱元璋在城头远远看到一面大旗,这位每天都一定会在城头至少站足一个时辰的元帅头一回才上去就退了下来。   徐达被传令赶来,随即又领命而去。很快有包括朱元璋亲卫队在内的一千骑列队完毕,随着披甲在身的朱元璋一道向城外行去。   这一日刚刚算是在滁州扎了根的朱元璋大开城门,摆出了他现在能够摆出的最大仪仗迎接自己的老丈人,也就是那个亲自“赶”他出了濠州的郭子兴郭大元帅。   不嫌事大的燕小五一开始还想着偷偷摸出去让那位郭大元帅先吃个马下绊,却被得了朱元璋传信赶来的马秀英死死拽住。倒不是马秀英不愿燕小五得罪了自己那个已经完全不重要的义父,她只是不想有任何可能去影响了自己夫君的逐鹿大计。   朱元璋其实并没有阻止燕小五的打算。这些天来燕小五得了张云送来的心法,一身武道本事又有了明显的提升,看在眼中的朱元璋很确定就算小五去给了自己老丈人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估计那位郭大元帅也根本查不到到底是谁出的手,更别想赖到他朱元璋的身上。   不过既然自家女人不想多生枝节,那就不生好了。朱元璋给了燕小五一个眼色叫他稍安勿躁,然后便领着特意叫来的马秀英大步走到最前方,向着那看来似乎并不够风光的老丈竿子一拜到底。   “恭迎岳父大人!”朱元璋口称岳父,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对方这可不像是来作客的,郭子兴身后这批人马看着虽说也有上万人的模样,但其所携装备非但不怎么齐整,甚至可以说是破破烂烂,跟逃兵基本上没什么区别。这是什么意思?   朱元璋趁着自己腰弯得够低,冲后面骑在马上的徐达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立刻将背在身后的手做了几个不同的手势。   朱元璋的军队可以称得上是整个起义义军之中都极为少有的严整强大之师。徐达背后比划的手势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约定的特殊手势,专门用于应对眼下这种紧急情况。徐达这边手势打完,滁州城里立刻便有上万兵马悄然调动起来。马蹄包布,兵甲稳扶,确保从城外不会有任何人听到城内的动静。    第181章 豪爽一把 人马驻足停步,双方客套寒暄。如今的朱元璋已经不是那个手下有几百人就觉得很多的土包子,张云带给他的改变正越来越多的体现出来,比如待人接物,比如挂起足够真实的面具笑脸迎人。   郭子兴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很快平静下来,所有一路上设想的麻烦都没有出现,甚至于眼前这个女婿连一点点的不悦都没有露出,哪怕是眼神都没有任何异样的地方。   郭子兴越发放心,随即便感觉到自己确实很被重视,被尊敬,甚至被奉到了高高在上的位置。这让这位爱慕虚荣的郭大元帅非常的开心,非常的高兴。高兴到让他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想要这个女婿去死的事,忘了自己曾被那个看着像神仙又像魔鬼的人逼着交出数十人的事,忘了自己是被那濠州城中的四个混蛋逼得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来投奔朱元璋的事。   朱元璋看到了自己老丈人的神情变化,心头原本微微提起的担忧也放了下来,他大概能猜到自己这位老丈人是为什么要来自己这里了。再一次悄然给徐达下了密令,于是那刚刚已在城中完成了隐蔽的战备的一万部队迅速重新散去,那些刚刚紧张起来的气氛迅速恢复无形,一切都回归了日常状态。   朱元璋此刻已经不需要再担心郭子兴这拨人马能搅起什么风浪,因为他猜出了自己这老丈人如此狼狈地来到自己面前的真正原因,并且知道自己的猜测与正确答案八九不离十。нéíуапGě.сОМ   心本就不宽的郭子兴又怎么可能忘得了与自己之间的那些事?尤其是后来张大哥那次把他吓得不轻,这种“羞辱”定也不会忘了。这位落魄的老丈人这一次一定是被那濠州城里另外四位逼到了极限,不得不以几乎算是净身的方式离开濠州,否则又怎么会选择来投奔他这个不算近却也不远的女婿?   郭子兴这批人马兵甲不全,马匹极少,大部分还都是下下等的劣马。将士们一个个神情疲惫而胆怯,眼神中满是戒备,更多的则是恨意。当然不是对朱元璋的恨,这些将士大部分顶多只是听过朱元璋的大名而已。他们恨的是把他们赶出了滁州的那四个大将军,更恨的是自己所忠于的大元帅居然就那样被人赶出了濠州城。   这算哪门子的大元帅?郭子兴这个大元帅居然就被那四位大将军合伙轻易架空,而且基本上没做出什么有效的抵抗就被赶出了自己的城池。一路上比逃兵还要狼狈三分,就算军令如山不得不听,跟着这种元帅想必大多数人也是不可能高兴起来的。   郭子兴一路上都在饱受着类似质询甚至是怨恨的眼神,甚至于大部分时候不是暗地里或者避开他,已经有十余次在他无意间望去的时候,那些心中怀有怨气的士兵毫不在意地望着他,表达着自己的心情。   堂堂一个大元帅,一个心气极高且极爱虚荣的人,被自己的手下,尤其是那些最下面的小卒用那样的眼神直视,郭子兴心头的压抑可想而知。相比之下朱元璋的礼遇和优待让这位落魄到连盔甲都没能完整带出城的郭大元帅冰冷的心中很快火热一片,只是依然保有着并且在心头生暖之后恢复重新加强了的大元帅的“骄傲”让郭子兴实在是无法当着那么多人开口说出那个“谢”字。   晚宴依然是最高的规格,下足了本钱的朱元璋频频给自己这位老丈人敬酒,另一边被朱元璋特意带在身边的马秀英更是不断替自己义父布菜。把这位既是义父又是岳父更是大元帅的郭子兴服侍得异常满意,推杯换盏之间便有一斤多的黄酒灌进了肚里。   就在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朱元璋顺着舌头都有些大了的老丈人的话头许诺给郭子兴带来的一万人马配齐所有装备,除此之外还当众要将自己手下三万士卒的兵权也交给郭子兴这位“真正”的大元帅一齐掌管。   郭子兴纵然喝到了面红头昏的状态,也难免因为朱元璋这句话感觉到心头一震,酒劲全都醒了过来。   那可是实打实的三万军队啊!而且是朱元璋一手调教出来的精锐之师!这三万大军的概念与之前在濠州的那些废物完全不同,有这三万军队在手,郭子兴心想别说什么打回濠州重新取回自己的位置。有这三万大军指如臂使,就算那该死的鞑子此时还围着濠州自己也能与其一战,甚至能够以少胜多!   可他郭子兴之前坑过这个女婿啊,而且是要杀要命往死里的坑。为什么这个女婿,这个叫朱元璋的男人能够如此大度?能够如此不计前嫌?自己这个女婿绝对不是傻子,否则又怎会连战连胜最后拉扯出这样一支强大的队伍。   端着杯中酒看着眼前人,郭子兴翻来覆去地咀嚼着朱元璋那些诚恳话语中的意思。可咀嚼来咀嚼去也没嚼出什么可能对自己不利的东西,于是乎琢磨到最后郭子兴的心中泛起了一股名为“羞愧”的情绪。   这才是真正的宽容和大度。这是他郭子兴始终就没能拥有过的做为领导者最重要的一种品德。   羞愧不代表就要去尝试拥有那种“美德”,不过借着酒劲的郭子兴终于也让自己真正大度豪爽了一把。他大笑着拒绝了自家女婿交出兵权的天大好意,更是明明白白地谢过了朱元璋的接待和对于装备完整他手下那一万人的许诺。不但摆明了自己的诚意更给足了朱元璋“面子”,让那些跟着他郭子兴的将领门听得眼前一亮,算是一举多得。   当然,对于自己实际上是被另外四个混账东西赶出来的事郭子兴是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他已经决定了要告诉自己的女婿,但那一定是在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因为除了朱元璋之外,他不想再有更多的人知道这次狼狈离开濠州的真相。   宽容大度很好,豪爽也很痛快,但最终还是面子大过天!这就是郭子兴做人的风格,也是他永远无法像朱元璋一样的最大原因。    第182章 北石村 ?好在这位郭大元帅的脑子并不如他的女婿,好面子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以为的秘密在朱元璋的猜测中已然成了基本上没有偏差的正确结果。所以当早已经猜到郭子兴离开濠州原因的朱元璋很好地顺着对方的叙述成功缓解了这位老丈人的羞愧感之后,翁婿二人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一家人”的状态。   是夜,马秀英正在给朱元璋洗脚,洗着洗着她忽然抬起头凝视着正在看线报的朱元璋说道:“元璋,你不是真要把军队交给郭……”   “叫义父。”朱元璋笑着打断妻子的话,伸手把马秀英拉过来抱在怀里。   马秀英白了自家夫君一眼,娇嗔道:“是是是,义父。我家元璋可是帝王之才,说得可对着呢。不过还好义父还算明白,没有收下你交出的兵权。”花了不少功夫总算是学会了那么一点点娇嗔的马秀英微红着脸颊,还没忘了自己的手还是湿的,高高举起在两边,生怕叫那水珠落在夫君身上。   朱元璋把所有的情景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头一热。他与马姑娘识于微末,日久生情又于危难间夯实了这份真挚的情感。对于马秀英他本就是极爱的,很想要好好相守一生,只是这个大气爽快的老婆不知何时学会了娇羞,让本想学学戏文里的朱元璋再也不能搞那什么“以礼相待”的破桥段。   紧了紧搂着娇妻的双手,朱元璋笑道:“我拱手相赠岳父才不会要我的兵,我亲自给他武装手下,他的兵才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原本他就是你的义父我的岳父,能不闹得太僵不是更好?张大哥让我宽以待人又要宽而有度,我以前不知道,现在总算摸着了些许的门道。今日与我那位老丈人也算是小试了身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夫人你这模样太过诱人,为夫原还想装一装正人君子像那戏文所说一样,不过眼下看来那种劳什子的把戏为夫是学不来喽。”树如網址:Нёǐуапge.сОМ关看嘴心章节   马秀英不大受得了朱元璋此时这没个正行的流氓模样,再豪爽的她也是立刻羞的脸蛋通红,一个没注意就被朱元璋捉住了不算细腻的双手。   “我看看之前烫的疤怎么样了。   ”随着朱元璋一句含浑的话音,床幕落下,自有柔情蜜意于夫妻之间诉说。   暂且按下一时平静的滁州城中事,书归两日之前,滁州向背的路上。   鸣箭山庄六千人的队伍分作三路,人数不过一百的一路扮成客商,只留下一人双骑赶路。剩下的人马尽数分流走附近的山林道路,以防为人察觉异样。   就这样一路马不停蹄直往北边赶路,柳识倒不怎么在乎速度快慢,他烦恼的是另一件事情。张云昏迷不醒已经整整三日,柳识的眉毛都快拧成了疙瘩,醒神还气的名贵药材一路上也吃了几轮,却都如石沉大海。不论好的坏的,什么反应都没能从张云体内生出。而除了习武就只痴迷于医道的柳识也多次尝试过金针激穴或者内力灌输的手段,但除了发觉张云丹田已毁之外根本没找到任何有用的办法让他醒来。   “派去找郭神医的人有消息吗?”柳识用力地揉揉几乎拧死的眉头,然后偏过头冲身边那一个跟他长得挺像却要更俊秀些的男子说道。   那人闻声回头数了数紧随其后的一队人马,点清了这三十人身上的彩尾隼数量之后立刻应声道:“都还……”这声音清而细的男子声音忽然一顿,却是因为天上有隼鸣传来。说话男子面露喜色,急忙伸臂将那彩尾隼招到臂上。   “是去请陆家的那只。”   男子的声音很是激动,胸口的起伏也快了不少。他急急忙忙拆下隼脚上的小筒,取出里面的纸条读道:“张家有难,吾辈陆氏必倾力以助。陆氏子弟自东北向东南,还请会于北石村所在。”   柳识刚刚见松的眉头此刻拧得更紧了三分。他要过那张纸条又看了一遍,沉声道:“是‘张家‘有难,不是‘张云‘有难。难道主人的家人也受到了威胁?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真是该死!”他狠狠将纸条扬起震碎,随即从怀中摸出一张同样质地大小却未书写的纸条,用一根炭枝写了一句“日内必到”便重新递给身边那男子。   柳识一把扯去了罩在最外层的商人装扮,大声吩咐道:“柳闻,通知左右两路不用隐藏了,立刻汇合一处全力赶路!咱们也不必再装什么商人,所有人全速前进,目标此去东北三百里的北石村!”   那说话声音清朗中透着些细腻的男人便是柳识同胞而生的弟弟柳闻。   他放飞了臂上彩尾隼,未有半句多言便已同时扯去身外装扮,先左后右各发响箭三支通知分流队伍,随后全力催马前冲。   轰隆声响迅速由左右两侧向中间马队移来,不过半盏茶的光景那支曾让滁州元军胆颤的六千人近两万甲等战马的庞大队伍再一次聚于一处出现在荒原之上。没有了顾忌或者说不想再有所顾忌的鸣箭山庄队伍比之前快了许多,一人至少三马的配备也足够他们抱马不歇人,不停地加快赶路的步伐。   鸣箭山庄在当天赶到了那座村庄所在。陆德兴果然已在那北石村等着柳识所带大队人马。   柳识原本是得了张云传信让他们晚些时日去那滁州伺机相助朱元璋,结果因为柳识心神不宁总是有所担忧,结果鸣箭山庄提前了几天去滁州埋伏,于是就有了他们幸运地救下张云的那一幕。而陆德兴会在这北地小村落中则完全是因为张家确实有难。张府为人所攻破,上官家联络了多个武林势力分兵三路救援,他随着北上一路以累死数匹极佳快马的代价赶去越天山报信,然后又折转南下欲要寻找被分散的张府三名女眷。   根据陆德兴的叙述,当下最新的消息就是提前撤出的张府人中,孩子们都已被闻讯而动的诡兵门门人平安找到,但那三个分散开来的张府女眷却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陆德兴讲完张府之事后苦笑道:“陆家才得了张云的大恩,居然就要以此等方式报答。如此说来我陆德兴宁可用自己的命去换张府中人平安,也比这般寻之不见又恐救之不及来得好了千万倍。” 第183章 一锅浓汤 听陆德兴讲述的过程中就已经面色铁青的柳识终于忍不住胸中怒意,愤而挥起一拳砸断了身前石桌。他猛地站起身来开始下达命令道:“柳闻,让所有的彩尾隼出动,持我的信物命令主人的‘幽网‘尽最大能力去寻找张府女眷!你负责安排彩尾隼的任务分配!”   柳识说着又叫一来名鸣箭山庄弟子吩咐道:“眼下山主一家有难,凡有我鸣箭山庄所需出力之处,鸣箭山庄上下务必誓死以助!传令下去,乙字以下百箭四十人各领所辖百人队,以彩尾隼传信为准散向八方去寻张府女眷。除去近侍队伍,十五名甲字百箭随时待命出击,一旦有确切消息立刻出去,不论以任何手段或者说付出任何代价,都必须把人给我救回来!”   与兄长一般早已经听得气炸了心肺的柳闻第一个站起身来说道:“我亲自领彩尾隼去办这事!”   柳识一拽柳闻说道:“不要冲动,目前你只负责安排彩尾隼的任务,不必亲自前去。要知道滁州之事咱们扔下不管不代表山主醒来之后不会关心。吴叔的近侍主力最快三天之后才能到,待主人醒来后我恐怕一时无暇抽身,到时有什么事还要靠你。”   柳闻一皱眉还想要分辩什么,却在看到张云那张虽然有些惨白却依然平静的面孔时压了回去。“行,我就等到吴叔过来或者山主有所吩咐。”柳闻应下了兄长的话,深深地看了一眼张云之后安静地离开了屋子。нéíуапGě醉心章、节亿梗新   果然还是有火气,这孩子。听着屋外柳闻那有些尖锐而急切的下令声,柳识微微苦笑。   转眼又有人推门而入,却是陆德兴刚刚熬好了用上官家带来的千年老参合以多种药材制成的药汤,深谙医道的柳识才见着老神医进屋就闻见了那刺鼻的药味。   “陆前辈,这药的药力会不会太大了?上官家这根宝贝老参虽不敢说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但如此直接地使用,以此时山主的身体情况很可能会出事啊。”柳识虽然自问医道水准还比不过陆德兴,但修习医道已有二十载的他闻一闻也大概能猜到上官家送来的那根超过千年的老山参到底品质如何,这等宝参如果一次煮出汤来那得有多大的药力?   陆德兴正在往浓稠的参汤里添加药粉,听见柳识的话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说道:“这药劲还大?换别人大概是大了,但对张云来说我还怕这药力太过小了!没看见我加的都是些猛药么?你之前一路上用的药相较而言都太过温和,张云此时丹田受损,经络枯竭,并非经脉尽断。正相反,张云目前的状况就是体内虚空,神识衰竭,需要以至猛至烈的药力灌注其身,否则以他经络之资又哪可能稍有滋润?若非资源有限没有药引可用,我都想把我这颗花了二十年光景弄出来的‘振魂丹‘给他直接塞进肚里。啧,当时听闻张家有难时我走得实在太急!丹药倒是随身带上了,却偏偏忘了药引!”   陆德兴一脸懊恼地搅拌着药汤,又吩咐家人迅速安排好大小炭炉做了万全准备。   被一通话“教训”完就给晾在一边的柳识仍然不太敢确认陆德兴这记生猛无比的汤药到底能不能对张云起到足够的作用,更不知道自己眼下能帮些什么。他眼前陆家诸人的配合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所有的步骤都在最短的时间里形成了最高的效率。   柳识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问问,于是开口道:“陆……”   “柳庄主,你功力如何?有没有上官家三爷亭岳的水准?”陆德兴把汤药架在了大炉之上大火猛攻,陆家人便不断将此地最好的炭源源搬入。陆德兴听见柳识开头第一个字就猜到这位头一回见面的鸣箭山庄庄主想说什么,于是直接抢了一步先开口。   柳识微微一怔,还是顺着对方的提问应答:“柳识原本是鸣箭山庄一小卒,十年前得山主点拨苦修十载,从未与人一较高下,以山主一年前相见时的留言判断,当不弱于前辈提到的那位上官亭岳。”   陆德兴眼中一亮,拍着腿说道:“好,太好了!我本还有些发愁自己不该催着亭岳先走一步,幸好有你能顶上。”他说着又将那大火攻至尽沸的汤药挪到了文火之上。“等会儿可以要让你费些心力,你最好先作准备。我这有丹药几枚能清心理气,你先服下调息。”   柳识接过丹药依言一口吞下然后盘膝坐下开始调息顺气。他大概猜到了陆德兴估计是要拿自己的功力做那“药引”,但依然有些怀疑那锅汤药的威力到底能不能治得了山主此刻的状态。在柳识看来,那东西就算给他自己喝下去,他这个身体健壮内力无损的武学高手都不可能撑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得爆血而亡。   这汤真的确定能够给山主喝么?柳识依然抱着一个大大的疑问。   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因为陆德兴的丹药达到了一个极致的高度,柳识心底还是很佩服这位老神医的手段。他看到对方把山泉与两种看来如同红豆一般的小果磨出的浆液混合后与那愈发浓稠的参汤分三次在高火与微火之间调入,原本快成了丹药的参汤居然重新变回了如同牛奶般混浊的状态。   这等手段柳识还真是第一次见识。他不禁开口问道:“陆前辈,你不是要炼丹么?”   陆德兴闻言道:“炼丹?哦,是说我之前蒸水是吧。我这又没丹炉,哪来的火力炼药成丹?何况眼下的张云根本也没有服丹的能力。来来来,我看你药学不差,来帮我照看火力,维持在文火稍大的程度,一个时辰之后咱们滤了渣就可以用了。”   柳识依言接过扇子,开弓无数的右手以极为稳定的力道扇出的风很好地维持了之前陆德兴所说的火力。药汤微滚,一个时辰的工夫里陆德兴又往里加了七次药。在一人扇风,一人备药的过程中,这一个时辰似乎过得飞快。柳识只觉得自己好似一晃神之间,就看到那刻上已有一个时辰走过。    第184章 仙人不在 经过多次凝炼和溶解,这锅重新滤净了药渣的药液透出一股清亮的明黄颜色。柳识掂了掂感觉大概有五斤左右的药量。陆德兴从刚刚磨成配好的药粉中取了一两趁着药汤还热加进去搅拌均匀,然后分出一碗约摸得有二两半的药汤端在手中。此时这药液已然没什么强烈的气味,以至于柳识都无法判断此刻这药的药力到底是强是弱。当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但实际上柳识却明白,这看似清明的药液中蕴藏的绝对是极为强烈的药性和药力。   陆德兴忙活完之后叫了自己大儿子陆元离取了一副吹囊加吹管的送药器具进来。他指着张云向柳识比划道:“我一会儿给张云灌药,你沿他督脉自百会至命门十八穴一路点下,注意听我口令下针。离儿你来扶稳张云的身子,一定要确保纹丝不动。”   柳识与陆元离同时点头应下,三人将张云扶起坐直,由陆德兴的大儿子陆元离在侧面以四根长棍夹住并且支撑张云身子防止他躺倒。柳识则在张云背后站立,闭目运气,调动丹田内力流转至右手少阳穴所在。   陆德兴将药液倒入吹囊,将吹管尖端轻轻抵在张云唇边,两条已然全白的浓眉微微收紧,眼睛紧盯着吹管的最前端。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这些年来的勤勉修炼让他的体魄强健了许多,是以端着吹囊与吹管的手能够做到真正的稳定,甚至不会随着呼吸产生最基本的颤动。нéíуапGě.сОМ   “百会,三分弦力,四十步破单甲即可,短促九击,开始!”陆德兴先前磨药时与柳识聊了许多关于力量控制的话题,最终二人确定了以弦力和多少步破多少甲来确定出指的力道,此刻陆德兴所说的就是需要柳识用出的点穴力度。   柳识应声而动,右手刹那点在张云头顶百会所在。陆德兴同时捏动吹囊,节奏刚好捏拿在柳识每一次扣击的间隔,一道道极细小的药液随着吹管尖端细小的出口进入了张云因为柳识指力而微微张开的嘴。   随后陆德兴出访速度越来越快,柳识不得不双手齐下方能及时完成陆德兴的要求。两人一送药一点穴,柳识以自身内力通过陆德兴临时传授的手法直接打入张云督脉所在,特殊的运劲之法从督脉散发而出,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张云的体内产生了足够强大的气息流转。   药力随着柳识尽了全力的通脉手段,迅速开始注入张云的全身。待得陆德兴将那不过二两半的药液以极细水线全部送入张云口中,柳识也刚好在张云命门穴上完成了十八下十分弦力的全力扣击。   “咕咚”一声,第一个累倒的居然不是陆德兴也不是浑身汗透的柳识,而是一直夹着四根长棍稳定张云身子不动的陆家长子陆元离。这个打小练武习医身强力壮的汉子为保证父亲与柳识配合之中不会因张云身子运动产生危险,几乎一直是强绷着全身肌肉,以不伤害张云身体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地确保不产生多余的颤抖和移动。   这种精神力的集中和体力的消耗其实远远超出寻常人的想象,所以一切完成之后这位耗尽了体力精神的陆元离先一步倒在地上倒也不甚意外。   满头大汗的陆德兴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看着倒在地上的儿子哈哈笑道:“元离最近武道上又有精进,否则今日我还得再请柳庄主找几位鸣箭山庄的高手出来帮忙才顶得住啊。”   柳识刚刚脱去了湿透的外衫,闻言应道:“陆前辈说笑了,我鸣箭山庄之中可无人能与你老人家配合得如此默契,父与子比我们这些外人强了太多。”   陆德兴一拍用力伸了个懒腰,刚刚一直绷着的姿势可是叫他这老胳膊老腿吃了不少的罪。他从随身的瓷瓶里倒出一粒明黄色不过红豆大小的丹丸递给柳识,笑道:“太谦虚就是骄傲了,今日我陆德兴是首功,你柳识一样功不可没。小云,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陆爷爷说得不错,老柳你这次功劳可大了。不过你不听我号令,功过相抵,这功劳至少折一半。上次许你去鸣箭山庄教拳十日,改作教拳一月,可还满意吗?”张云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屋中,听闻之人各有不同神色。   陆德兴是得意地笑,陆元离是开心地笑,内力几乎搬空的柳识既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也是惊喜最大的人。   刚刚接过丹丸的柳识猛地回过身来,发现此时张云居然睁着双眼自行坐在床边,原本苍白的脸色中居然透出了三分红润,正接过陆元离递过来的丹药和清水服下。   “鸣箭山庄柳识拜见山主!”回过神来的柳识纳头便拜,只是他此刻体内空虚得紧,这猛一低身子便是一晃,亏得边上陆德兴一伸手拽了他一把,否则这一拜八成就得变成趴。   张云咽下丹药,不紧不慢地喝光了杯中水这才笑道:“老柳啊老柳,我现在可没力气扶你,别在那儿跪着装蒜,赶紧起来。你知道我事太多,再跪也加不了更多时间给你。”   被“识破”了心思的柳识嘿嘿干笑着站起身来,随即想起了张府情况,急忙开口说道:“山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陆爷爷比你清楚吧?我听他说就行了。你赶紧去休息,两个时辰之后带你家那小疯子过来见我。”张云说完就挥了挥手,没给柳识再开口的机会,径直把他赶出了屋去。   陆德兴转脸把自己儿子拖起来也给赶了出去,随后老人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不见。他紧走几步来到张云身边,伸手就要去把对方的脉搏。   张云并未躲闪,只是摇头苦笑道:“陆爷爷,不用再诊了。我强以精气合神识,把我这一身仙人境的实力尽数激发用了凌云九剑,最后用出那记吾道大道之后没有道消身死就已经是万万幸。我现在是丹田空虚经络干涸,身子估计没什么大碍,不过以后想提剑应该也就是想想。嘿嘿,至于保住或者恢复那一身仙人境的本事什么的,哎呀呀呀呀,我觉得至少这辈子我应该是不用想喽。”    第185章 值不值得 陆德兴老脸一黑,拉长了脸骂道:“小孩子乱说话!你这天字号的大高手怎么会说失了武功就失了武功?你别以为你医术不错,就能擅作决定!好歹我这辈子都在医人,赶紧老老实实让我看看!”   张云苦笑着撇撇嘴,干脆一仰身躺在床上把腕子递了出去。刚刚那么坐着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若不是体内此刻正有陆德兴调制的那味以千年宝参为基的强大药力支撑,张云很清楚自己的醒来必然会变成昙花一现,根本不可能还有力气与人言谈。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陆德兴上下前后从里到外把张云检查了一个遍。忙活不停的陆德兴最后终于还是一脸无奈地坐在床边。老人忽然狠狠叹了口气,咬着牙抬起手就要抽自己的脸,却被张云无力的手抢了先机挡住。   “陆爷爷,张云身上功夫没了,眼力还在,你还是省省吧。”张云的声音中气并不算太足,不过那张笑脸绝对称得上“灿烂”二字。   陆德兴可不敢累着此时的张云,急忙把对方的手放回去,然后拍着自己胸口保证似地说道:“小云,我陆德兴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要……”   “陆爷爷,你拼上老命也救不回来的,省着点力气帮我调调身子才是真的。我自己折腾的结果我自己不知道么?所以请不要发这种誓言,到时候救不回来那多丢人?”张云说话时仍然在笑,听他说话的陆德兴却是眼角一抽,险些就流下泪来。Нёǐуапge.сОМ   张云只觉得说话都很费力气,嗓子里流过的空气就像在燃烧一样灼烤着他的喉咙,干渴的感觉变得异常强烈。   “你老人家这药的主料放的什么东西?搁盐了吧,我怎么觉得口渴得厉害?”张云不想陆德兴陷在懊恼与自怨之中,正好自己口渴,于是就想转移话题。   陆德兴急忙转身又给张云取来清水,以另一个干净的吹囊装了递在张云手中之后方才应道:“你岳母家里让我带来的千年老山参,上官家一共就这么一株,上官家主拿出来的时候根本未见犹豫,甚至还特意嘱咐我可能的话尽量留到你需要的时候。”   张云嘿嘿笑道:“得,欠了岳母大人好大一个人情。”   陆德兴闻言笑出了声来,他拍着张云的手笑道:“小子哪来的这等废话,你岳母何曾当你是外人?我看那是比亲儿子还亲,有什么人情不人情的?不就是想转移话题啊吗?当我真老了呢,告诉你小子,不好使!”   陆德兴说着“重重”拍了张云一下,随即正色道:“你这次滁州之行出发之后,有人暗中使计引得你张府实力分散,随后以重兵为主,再引来多方势力围攻。最终张府未被真正攻破,但你那三个守在家中的老婆却被冲散,目前下落不明。”   张云之前猜过自家遭受的危难会是怎样的程度,但那终究是猜测,此刻听到陆德兴说起此事,不由得正色说道:“还请陆爷爷详加说明。”   陆德兴点点头,从头开始把上官家目前收集到的所有关于张府的信息按顺序一一道来。   自张府被破之后,上官灵为黑白庄两位庄主和那“渔村”中的三名高手追杀,一路向东却未遇上援军,之后不知所踪。唐洛嫣与唐洛然原本同行向西,却也在转向往南之际不知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为不知其所属的蒙面人逼散,分向南北而去。送舒昕回越天山的玄青璇和李月怜二女才下越天山就遇了突袭,云天派太上长老“心剑”周茂白亲自下山营救未果。   就目前能拥有的消息来看,张云六妻目前只有舒昕一人确认安全地待在云天派中。上官家、诡兵门、武当派、峨嵋派、一剑阁、玄仙岛等诸多与张家交好的家族门派谐派了高手下山寻人,同时也向越天山上增派了大量人手协助保护舒昕。   六余其一啊。   张云闭起双眼,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陆德兴安安静静地坐在边上,喝着杯中茶水,他在等着张云做出反应。   这个不到三十却几乎要无敌于天下的男人选择了一条最难走最崎岖最坎坷的道路,这是他的道,也是他自己选择的命运。在可能的情况下不向任何人寻求帮助,在可能的情况下以一己之力去与这个时代对捍,也许看起来很愚蠢,但更可敬。   “陆爷爷,你想问我什么?”张云没有睁开双眼,但他知道陆德兴有话想要问自己。   陆德兴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长长地出了口气,轻轻的声音仿佛怕惊到什么一样。   “值得吗?”   张云笑了,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张开双眼说道:“我救了三人,也许会失去五个爱人,算起来当然亏了。而天阴教、杀手组织、渔村、嵇家、苏家和紫翁山、鞑子,我让这六方实际上也可以说是七方联合的强大力量吃足了亏死够了人,算来即使落得如此结果,我还是赚了。不过那七方势力之中实际上真正伤筋动骨的不过半数,而这半数之中真正影响到他们干涉沙场争霸的其实一个没有,真心亏了。短期来看滁州必然逃不过元璋的进攻,是赚。长期来看我这副身体再也玩不起‘无敌之姿‘,大亏。来来回回算到最后,其实从我发现自己中了人家的陷阱之后,怎么算到最后我都是亏了的。”   张云说了这许多的话有些疲劳,呼吸沉重了几分,然后轻咳着摆手表示陆德兴不需要给自己倒水。过了一阵之后,胸腔里好了一些的张云眼中似乎燃起了火焰。   “也许是亏了,但值得。”   陆德兴扬眉,面色泛红,随后一切归于平静。他嘿嘿笑道:“你啊你,跟当年恩公果然极像。恩公当年诸般条件不利,而你张云却并非如此。张府的女眷自有我们全力相助搜寻,你不要太过担心。”   张云狠狠抹了一把脸笑道:“我现在肯定是不露头最好,过两天去元璋那里老老实实当个谋士。灵儿她们还真是要拜托大家帮忙。”   “让柳识通知他们来见见你吧。”陆德兴开始收拾各种药锅药碗。“这种时候你身边需要足够厉害的人保护。”    第186章 苏万贯与李欢欢(1)  “嗯,让他们来吧。不过护卫就不用了,我身边暂时有柳识就行。另外,鸣箭山庄不可能轻易投入这场势必要持续数年乃至于十数年的逐鹿之争,正好留下来保护我,足够了。”张云说完又闭上了双眼,“我睡会儿,柳识和柳闻来了麻烦你老人家叫我。”   陆德兴看着张云闭起的双眼,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叫进陆元离,父子二人一道收拾了各种药品器具出了屋去。   柳闻最终从张云那里得到了出寻上官灵的命令,而柳识则被张云留下,一同等待由一百八十名丙字百箭和五位上甲百箭组成,由当前鸣箭山庄三位千箭之一的吴千羽带队的“神箭近卫”前来协同保护他。   张云的身体恢复得不快,但已经能够坐着。而赶到的吴千羽一见张云模样便即痛哭流涕,张云好说歹说才算让这位一直对他感恩戴德的千箭高手从跪姿站起。除了不明所以的陆家诸人,鸣箭山庄到是无人吃惊,因为这位千箭能够成为千箭全托了张云之福,基本上算是等同再造。   所以对于打小就是孤儿的吴千羽来说,点拨提携他的张云不吝于是再生父母,别说是跪上一跪,就是磕破了头也是心甘情愿。   张云知道吴千羽的性情,也就没多说什么,吩咐他迅速安排启程赶往滁州事宜之后就把这个硬是要贴身服侍的家伙赶出了门去。   柳识扯着吴千羽往外走,边走边笑骂道:“吴叔啊,跟你说多少遍了别老跟山主这样,山主岁数还没你大,这让他多尴尬啊?”   吴千羽挠挠头然后点点头,不过脸上却没什么悔改之意。他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在之前的多年中一直被压在底层直到张云发现并发掘才崭露头角。   知道自己多半又是白说了的柳识苦笑一声,交代了要注意的事项便去叫陆德兴。张云的身子到底能不能启程去滁州眼下还要等陆德兴这位神医来判断。当然,同样医术超群的张云自己必然也是争取过自诊权利,只不过被所有人一致否决了而已。   尽管陆德兴并不是十分赞同,但是一张嘴能辩倒所有人的张云最终还是取得了快速行往滁州的“通行许可”。   陆德兴被张云说得一脸无奈苦笑,恨不能揪着这个可爱又可恨的小子揍一顿。可惜他老人家也只能想想,毕竟张云眼下的身体状况,如果真揍一顿估计就真要白发送黑发了。   因为涉及大量的药材准备,被张云好说歹说最终总算答应了不随行而由柳识担任一路上的“医官”的陆德兴可谓是事无巨细,恨不能把张云一天喝几次水多少的量都详细地划分出来。张云既已经答应了绝不在准备之事上与陆德兴再“谈价钱”,也就只好乖乖地等到这位老爷子自己觉得准备充足,已经满意,然后才敢正式出发。   张云原本想要骑马,却被明明已经返还却又因为担心跟上来的陆德兴了个现形。结果张云就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车箱里,至少在陆德兴强烈要求并且成功得到所有人同意的“再送一百里”完成之前需要老老实实地待着。   苏州,苏万贯府邸所在。按理说这风景如画的地方总能叫人身心安逸放松,可那位瘦下去之后还没能胖回原状的江南第一号商人苏万贯此刻却眉头深锁。   罗义已经回了紫翁山,从苏万贯这里带走了早已经搜罗准备好的女子百人,另有两千人马押运了十万两白银和一万两黄金随其同行以作使用。苏万贯本是想让罗义留下调养也好有个照顾,但自问必须回紫翁山向那位山中坐尸百年的“紫翁”说明一切,罗义最终还是拒绝了兄弟的好意,带着所需先一步启程赶回。   苏万贯自知眼下虽然终于搞定了张云,但这一人给这七方六合的联盟带来的巨大的创伤却绝不是短时间就能治愈的。所以他没有阻止罗义离开,也尽了自己所能给了兄弟最大程度的帮助。   眼下苏万贯有个更大的烦恼,他最为宝贝的两个女人一个重伤在床不见起色,一个满面愁容泪珠不断,几乎要把他苏万贯这副数十年经商锻炼起来的“铁石心肠”生生都给溶了化了。   要说苏万贯没有出真力去救自己的妻子李欢欢那真是纯粹的扯淡。这位江南第一大富商几乎把整个江南所有的名医都笼络到了自己家中,那是能请的请,不愿来的用钱砸,再不来的威逼利诱,还不来的那就直接来硬的。   三百来号大小“名医”全都聚在了苏家所在。别问苏家能不能装下,这三百来号名医住得非但舒服,东西两头或者南北两边的大夫要恰好需要见个面什么的,那还真是且要走上一阵才能碰头。   就是这三百多位名医,在几位江南享有盛兴誉的大夫牵头之下,已然花去了七日工夫国,也不过是将将稳住了李欢欢体内的伤势。   张云的凌云真气威力奇大无比,这数百名医尝试了包括温和猛烈不同性质的百余种手段,皆未能从李欢欢体内拔除那股真气。苏万贯本想以自己为导体将妻子体内凌云真气引渡过来,但一来李欢欢死活不同意,二来是苏万贯强行去尝试最后也是以失败告终。   苏锦绣一连数日未曾合眼地照顾着母亲,直到这一日清晨才总算支持不住睡倒过去。苏万贯将女儿抱在边上的榻上安放好,又替她盖了薄被这才回转身来到妻子身边。他拉着李欢欢的手柔声埋怨道:“我早说过这次你不应该跟着我去,看看,现在居然在你体内有一股别的男人的真气。你说我这个当你男人的男人是生气好,还是生气好?”   李欢欢送了自己丈夫一个妩媚的白眼,柔声笑道:“当年你就是用这模样把我骗到了手,结果没多久就胖成了球,我还不是上了你的当?居然还敢吃这种没用的飞醋,活该你一年半载都爬不了老娘我的床!”   久违的打情骂俏声很低,不是怕叫人听了去也不是怕吵醒了自己闺女。只因为那是只属于苏万贯这个天字号大奸商和李欢欢这个当年十大魔头之一的最为纯洁的一种感情,他们都是极度自私的人,在这件事上绝然不会与任何人分享,哪怕是自己女儿。 第187章 苏万贯和李欢欢(2) 温柔时光总叫人不忍打扰,不过也总有些事只能不分时段地打扰。比如眼下这张一路未经报却畅行而入的纸条上所写的消息。   纸条上写道:有一个自称红巾军邹普胜手下万夫长陈友谅的人要见苏家家主。   自称是红巾药邹普胜手下万夫长?自称?嘿嘿,好个自称!   苏万贯面皮抖了抖,那模样似是要笑,又好像是感觉这事很有兴趣,很有意思。   在如今世道,想要见他或者说想要与他这位即使在乱世也仍能保持富甲江南地位不动的大商合作的义军多如牛毛,光是被苏万贯亲手反而吞之的小股义军就已经有十五支之多,要不然他现在的手里也不会握着整整十万训练有素可以随时战之沙场的军队。   见惯不怪,苏万贯又为什么会觉得有趣?因为这次来的人叫“陈友谅”啊,而且这个自称“陈友谅”的家伙说要“见”他。注意,是要“见”而不是要“求见”或者“拜见”或者任何带有恭敬意思的“见”法,直接到不能再直接,甚至于听来都能感觉到些许命令的意味。   如果换作别人,苏万贯也许真地要好好思量思量,掂一掂来人的份量,然后照着评估的结果开好价格逐一应对。但这人自称的可是“陈友谅”啊!是“红巾军邹普胜邹大元帅手下万夫长陈友谅”不是么?擺渡壹下:嘿||言||格即可免費無彈窗觀看   要有怎样的底气才敢如此说话?难不成此陈友谅真非彼陈友谅?哎呦呦,这种话谁能信啊?鬼才会相信天底下真会有另一个“陈友谅”会在这种时候特地来见自己。   勇气可嘉,其心可诛!   苏万贯脸上之前面对妻子的温柔之意早已经飞去九霄云外,那颗商界少有敌手的头脑又在飞转,分析着所有可能的因果变化。这个用心不纯,动机不良,不知道准备了多少阴谋诡计的陈友谅再一次出现在他苏家的门口,苏万贯不能不去多想,也不敢不打起万全的准备。   李欢欢并没看到纸条上写了什么,但与夫君多年恩爱的她还是看出了些许端倪。她伸手轻轻拽了拽夫君的袖子,看了眼仍在熟睡的女儿,然后低声道:“是他?”   “可不就是么!”苏万贯狠狠地咬着牙齿,压抑着声音的同时更压抑着心底的怒火。他望着苏府大门的方向阴森森地笑了笑:“这应该怎么说来头?不计前嫌?番然悔悟?从头再来?还是精诚合作啊?啧啧,胆子很大,野心更大,比我年轻的时候还不要脸皮。这何止是有点意思,根本就是全是意思!”   苏万贯一招手唤来一名贴身侍卫,吩咐他去拿所有与红巾军有关的资料,然后向那送信的手下说道:“让门口那蠢货打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你传我原话就是,领十两赏金去吧。”   莫名其妙就被主子打赏了十两黄金的苏家驿房仆从甲五喜笑颜开地捧着十两金光闪闪的黄金锭子去了,并没注意到自家主子那翘起的嘴角和那透着阴险之意的笑容。   果不其然,就在苏万贯捧起了侍卫拿来的红巾军资料时,苏家大门口的喧闹声开始向里蔓延。苏万贯挑了挑眉,听出那喧闹声无法向内更进一步之后,悄然看了看呼吸依然平静的女儿,目光中有父爱流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苏万贯向李欢欢比了比自己手中的纸条,然后用手一点一点把那纸条完全撕成了碎屑,最后放在嘴边一吹,雪花般飞落满地。   “夫君要用这万夫长还是那邹普胜?”猜到苏万贯心思的李欢欢笑着用腿轻轻踢了踢自家男人的后腰,“要不是这万夫长的话,交给我整治吧。”   苏万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捉了妻子的小腰放在怀中轻轻摩挲不停,享受着指间细腻的同时翻阅着桌上一本本的资料记录。   “用哪个还得看看,不过今日不能见这位口气不小脾气也不小的万夫长。这小子肯定在苏州城里猫了不止一天,能熬到今天才来找我绝对不会只是想见见我苏万贯而已。”苏万贯说着把李欢欢白皙细腻的左脚捧起来美美地亲了一口,随即出声吩咐道:“来人,把外头闹事的给我打出去,只要不死,能打断一条腿赏百两金!”   “啊哟我醒得可真不是时候,长针眼了,长针眼了!”捂着自己眼睛结果指缝中间漏着两只大眼睛在那儿装瞎的苏锦绣才装了两下半,脑袋上就挨了苏万贯轻轻柔柔的一记板栗。   被女儿窥见了羞人事的李欢欢脸颊微红地笑道:“你这丫头,赶紧回自己屋睡觉去,为娘又死不了,瞧瞧你这都累成什么样了。”   苏锦绣假装揉着脑袋瓜,做了个鬼脸笑道:“不去,去了就学不着爹爹那些本事了,好歹我也是被人甩了的女人。不是说这种女人想再找男人很难的么?我总得好好学学呀。”   爱女如狂的李欢欢面色当即一沉,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女儿听到了刚才夫妻二人的对话,也知道了对话中的那位万夫长到底是谁。   苏万贯苦笑道:“刚才那驿事房的甲五特意多长了个心眼写了纸条来报,没想到你这丫头人来时就已经醒了,是不是?”   “好歹我也是江南第一大商人的女儿,该有的肚量还是有的,除了家人,何处不是利益处之?”苏锦绣笑嘻嘻地搂住了苏万贯的胳膊,随即小脸一鼓佯装不满道,“爹爹,女儿劝你赶紧把肉补一补,这么瘦搂着硌人……呀!”   苏锦绣最后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呼跳开,却是苏万贯笑着抬脚作势要撩她屁股。   苏锦绣笑靥如花,嘲李欢欢撒娇道:“娘,你家男人调戏你女儿,不管?”   李欢欢翻起个大大的白眼笑骂道:“我看你这孩子小时候还是管得轻了,夫君你帮我揍这不听话的闺女!”   苏万贯口中一声“得令”,脚下则已作势欲踢。苏锦绣带起一连串清脆笑声跑去了后院,临走前还没忘了就下一句“下次继续观摩”。   李欢欢收了笑意,冰冷的脸上看不到表情。她望向前院的方向,声音中也只有冰冷:“如果此人认为咱们家如今就是好欺负的,我一定会让他后悔生在这世上。”    第188章 苏万贯和李欢欢(3) “绝不仅仅是后悔,该付出的代价一丝一毫都不能少。”苏万贯合上了红巾军的资料,满脸都是商人的市侩。   苏万贯坐到李欢欢身边拉住妻子的手说道:“你放心,陈友谅一定会把他欠咱们家的都还回来,但不是眼下。这分裂了的红巾军我很有兴趣,既然他敢来,为什么我不能跟他聊聊?我们目前只有十万人,就算加上老罗的也还不够称霸天下,多些马前卒炮前灰也挺好。”   李欢欢深知夫君之能,而苏万贯也确实没让她失望过。从死皮赖脸地娶到了她开始,也就是对上了张云那个奇葩怪物时吃过瘪,苏万贯哪一次不是大赚特赚?她捏捏苏万贯的大手,柔声道:“咱们闺女的事我知道你比我难过,不要因此乱了计划,绣儿也是不想干扰你的大计才会如此。”   苏万贯笑了笑说道:“那丫头睚眦必报的个性承自你我,我哪能真就信了?放心,大局为重我知道,不会辜负了咱们姑娘的苦心。明天见那小子,我会让他知道谁才是江南说话最管用的商人!”   随着陈友谅同到苏州的还有三人,都是邹普胜的心腹人物。只不过三人之中只有一人跟随在陈友谅身边,另外两人全都潜伏在暗处。可见邹普胜对于陈友谅此人既想用之又恐惧之的纠结心态。   陈友谅来这苏州已经月余,一直极度小心谨慎的他突然在今日如同喝醉了酒吃错了药一样,一个人跑去苏家府上大闹了一通。Нёǐуапge.сОМ   陈友谅这一通可以说既嚣张更丢人的闹腾到最后非但没见着苏万贯的人,还差点被苏家的家丁打断了两条腿。同行接应的刘大伟心中把这陈友谅鄙视到了极点,却因为邹普胜的密令不得不对陈友谅保持着恭恭敬敬的态度。   刘大伟一边给陈友谅上药,一边试探着问道:“陈将军,咱们何必对那苏万贯这么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如此客气?”   陈友谅很享受这个刘大伟的恭迎和奉承,即使他很清楚这人并不可能成为他自己的心腹之人。他看了一眼左腿上的淤青,琢磨了一下有什么可以用来敷衍此人的话,想定然后说道:“我当年甩了苏家的大小姐,总得给人家点面子不是?那位老丈人有点火气也是正常的。”   刘大伟能被派到陈友谅身边就足以说明他是一个精明人物。此时听了陈友谅的话,刘大伟心里那是一点也不相信的,不过他还是选择继续谄媚道:“将军说的是,那咱们明日还去吗?用不用小的一起去给将军壮壮声威?”   壮声威?两个人跟江南第一大富商,跟这个手握不知几万兵甲的苏万贯显声威?   陈友谅心底嘲笑着刘大伟的浮躁和愚蠢,嘴上则说道:“原本我们并不知道苏万贯之前到底去了哪里,能查到的只有他带走了苏家众多高手。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个张云十年前确实没死,却在十年后的今天成了真正的废人。”   感觉到什么的刘大伟装作犹豫模样抢道:“那张云活着并且已成废人的消息满天飞,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证明这是真的。将军,这消息不可靠吧?”   陈友谅心中冷笑不断,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不同:“这种事确实不好说,但若是与苏家之前离开的强大声势以及返回时惨淡的光景结合起来看呢?”   “将军是说是苏万贯废了那张云?”仿佛捕捉到了晋升的可能,感觉自己就要拿到一条极度重要信息的刘大伟声音竟略略有些激动的颤抖。精明如他立刻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急忙轻轻咳嗽两声想要掩盖一二。   陈友谅自是不屑在乎刘大伟这种做作的手段,这人就是用来听他个奉承舒坦的,其他作用一概没有,又何必在乎他这种猴戏一样的行为?陈友谅笑着拍拍刘大伟的肩膀说道:“大伟呀,不觉得咱们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吗?苏家如今与那张云闹了个两败俱伤,咱们不正好渔翁得利?我今日去闹也不过只是试探而已。那苏万贯明天势必会见我,只不过不知道是诱我主动去见他还是他来找我,总之明天才是正戏。”   一个捋顺了自以为是的逻辑,一个知道自己可以清净地睡一觉。刘大伟和陈友谅也算是各取所需尽欢而散。只不过这二人一个想得是自己长官的机会来了,一个却想着明日只怕会是这辈子经过的最难过的一天。   远在近万里之外,一眼望去除却黄沙漫漫就只有无云蓝天和那肆意爆发着势力的日头。风吹指着黄沙阵阵如波,天地之间尽是干热至极的空气,仿佛只要吸入一口就会直接灼伤了气管。   因为不断积累的热力而蒸腾扭曲的空气时不时会映出如同仙境的场景,有山有水,有雪有松,绿树红花之间有蝶蜂飞舞,碧草蓝湖之侧有牛羊漫步。只可惜那些仙境也似的场景在熟悉沙漠的人眼中,不过是一场场海市蜃楼,空洞虚幻的存在而已。   实际上绝大多数生活在沙漠周围的人并不知道,在那广袤的大漠中确实有一处大到远远超乎他们想象的绿洲存在,就如同一处真正的仙境。而承天地除虏会十年之前新迁而建的总坛就在这里,在这片足以让十万人世代生存的巨大绿洲之中。   就在这承天地除虏会总坛唯一的入口入,那块换了名号的刻石摆在那里也有八年之久,上面铁勾银划的“承天地除虏会”六个大字鲜红如血,但就是这很是醒目的六字却从无任何一个永远只会自承为“天阴教徒”的人会去多看一眼。   今日当值的天阴教新护教军甲字营第五队的军卒们站的笔直,虽然他们就在这绿洲的最东边沿地带,那些十年前刻意移植的树林依然起到了很好的遮荫作用。换地方之后的天阴教新总坛十年来平安无事,这些以所属新护教军为傲的军人依然尽着自己的职责。   领队的百夫长忽然看到道路尽头出现了一个白点,然后那个白点就开始急速放大。   “是阴使大人!”百夫长第一个看清了来人是谁,随即便发觉端木玉的身上似乎还有别人。    第189章 二小姐又不见了 ?“通报教主,请准开三十三天!”端木玉的声音遥遥传来,听着竟尔有些沙哑和虚弱。   那名眯起了眼睛希望能再看清楚一些的百夫长悚然一惊,因为他此时才看明白端木玉身上背的居然是阳使和两位长老。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能叫那功力通玄的三人不得不被背着回来?   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这名百夫长却不敢再想下去。他急忙下令使用天阴教中军情通报的最高级别直接去往教主所在报信,然后迅速点齐五十人向那奔来的端木玉迎了上去。   勉强了自己一路的端木玉把背着的三人交到护教军手中之后直接软倒在地,早已经累脱了力的他倒地的瞬间还想张口,谁知却径直晕了过去。   护教军的素质在这种时候体现无遗,五十人迅速分成四组,以特制的“行床”将这几位狼狈到极点的天阴教大人物抬起,然后迅速冲向总坛方向。   “看来那小子真的入了仙人境?”一个打扮极显雍容的美貌女子忽然出现在护送的队伍中,刚好就随在姬妍的身旁,她这同样雍容的话音自然也就是跟姬妍说的。   四周的天阴教护教军先是一惊就要戒备,随即认出了来人。这一认出来者何人直叫这些护教军军士更觉吃惊,那百夫长当先就要行以大礼。   宫装美人一挥手阻止了众人行礼。她轻笑道:“怎么,你们打算一弯腰把这四位给扔地上啊?就算教主不说什么,小苏还不得跟我吹胡子瞪眼睛?”нéíуапGě.сОМ   “哎?我说叶姐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是那种人么?”一名看来不过中年,面冠如玉风度翩翩的男人飘然而至,然后很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边江的“行床”边上。   护送四名伤者的护教军成员一时间纷纷屏气凝神,极尽恭敬神态。眼下这还没到总坛大门所在,这全算上也不过五十六人的队伍里却已经集中了天阴教的众多顶尖人物。   圣教主之下地位最高的“一祖一宗”的“一祖”叶寒雪,再往下一级的五大长老中之首的“百面书生”苏晓生,五大长老之一的“尸王”边江和“毒神”姬妍,阴阳二使的“阴使”端木玉和“阳使”单瑞。   这些人在平常是根本就难得一见的顶尖人物,今日却叫这些刚好当值的护教军看了个全。   叶寒雪樱唇翘起,眉眼生出的笑意如同水生涟漪扩散开来。她瞥了苏晓生一眼笑道:“小苏啊小苏,你分明就是那种人。”   “我是哪种人啊?”苏晓生脸上现出温和的笑意,若不是这句话的腔调应得贱兮兮,实在是看不出这么温文尔雅的君子人物居然还会这种贱腔怪调。   “你是个欺负伤患的伪君子!”边江怪叫着从苏晓生屁股下面抽出手来反扣对方腰眼,不过眼下他哪能是神完气足的苏晓生的对手?苏晓生轻轻一侧身子便让过了边江这一扣,随即手中折扇拍到,把边江那似乎只有皮包骨头的爪子拍回了原位,然后又一屁股坐了上去。   “知道自己是伤患还乱动什么?我这可是为你好。”苏晓生挑眉挤眼,那模样瞧得边江怒气噌噌上蹿,直想立刻下地跟这挨千刀的损友大战三百回合。   叶寒雪抱定了主意看好戏,姬妍则苦笑着开了口。总不能真叫边江气出个好歹不是?当然主要还是苏晓生明明是个俊朗书生却偏偏本色如此,实在是让姬妍看一次就无奈一次。   “老苏,别闹了。你跟姐姐怎么都出来了,总不能是未卜先知料到我们要回来了吧?”姬妍体内不论真气血流总之是诸般不顺,说话声音实在是大不起来,听着幽幽然有些缥缈。   苏晓生一腾身来到姬妍身边,从怀中摸出一个青花小瓷瓶塞在姬妍手里笑道:“我自己弄的补药,你比我懂这些,自己看着时机用。那个躺尸的能不给就不要给了,反正也死不了。”   姬妍笑着白了苏晓生一眼,一扯他手使了个眼色。苏晓生撇着嘴老大不情愿地又补了一句说道:“勉强给用点也行。   ”   “小苏果然不厚道,是不是?小……”   “没错,老苏最不厚道。叶姐,你老还是叫我全名,叫全名。”比起跟苏晓生“斗法”这种互有往来的乐趣,边江可不想从叶寒雪这女人口中听到“小边”这两个谐音相当让人无语的字。   叶寒雪一笑扬眉,拉着姬妍的手嘱咐道:“小妍,你成天跟这几些个男人在一起,可要多加小心,你看看这次折腾的。虽说那结果我教上下都很满意,但这代价未免还是有些大了。”   “谁叫某人自大到不让我同行?”苏晓生折扇轻摇,一脸活该的模样。   边江甩了只布鞋过去,当然没砸中苏晓生,不过他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之后还是痛快了不少。为防止苏晓生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继续胡说,边江先一步开口道:“别扯开话题,你们两个肯定不是未卜先知。快说到底有什么事能叫你们二人一齐出现在这里?”   叶寒雪一听这个,脸上立时露出无奈苦笑。苏晓生耸耸肩说道:“你也说了能叫我们同时来到这里不容易了,不过其实还真没什么,就是二丫头又偷偷溜了。哦对,这次咱们二丫头长记性了,什么衣服盘缠干粮水袋包括兵刃都一应俱全,教主那匹赤火金也给她顺走喽。”   边江闻言一怔,嘴角渐渐扯起弧度,最后干脆哈哈大笑起来。   “我就说了张云那小子只要一出世,咱们那位二小姐必然就要开溜,当时是谁不信来着?老苏,你记不记得是哪个说坚决不信来着?是哪个说的自己的魅力绝对比那跳崖的小子大来着?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边江那很有点肆无忌惮的笑声,姬妍也是忍俊不禁,戳戳苏晓生手臂笑道:“老苏,你可是最疼二小姐的,从小到大二小姐就跟你最亲了,有没有觉得心在血啊?”   “就知道你们两个是一丘之貉!两只乌鸦一样黑!”苏晓生留下这么一句欲盖弥彰的话来,跳脚就跑,眨眼之间黄沙丘间便生出一条黄龙,却不见了苏晓生的人影。 第190章 滁州再相见 边江笑声更浓,看那架式那是笑到呛死也要笑个爽。姬妍此刻也是彻底笑出了声:“老苏这心头血可的不轻啊。”   叶寒雪一弹指,指尖飞出气团打在边江胸口膻中,助他理顺了几乎要笑岔了的气,随即又拉住姬妍的手笑道:“也就是你们废了张云,而且也就是看到了你们两个,要不小苏早一溜烟去找咱们那个不省心的二小姐了,还能在这叫你们两个看笑话玩?那家伙虽然不是面子大过天,但涉及二丫头,也差不多了。”   叶寒雪没等姬妍回话,而是径直转向一直被故意忽略的阴阳二人说道:“小单,下一次在看不好你那个酒虫上脑就满嘴胡话的弟弟,到时候别怪我叶寒雪不给你‘鬼屠‘这一家子面子。要知道面子向来都是自己挣的,什么狗屁的‘给面子‘都是扯淡,这东西别人只能撕。”   一直没吭声的单瑞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算是应了,昏迷之中的端木玉自然是不会听见什么。   叶寒雪一直还算瞧得上单瑞这个外来的阳使,此时得到他的承诺也算是了了一件事。她向单瑞微一点头,又轻轻拍了拍姬妍的脸蛋,笑着说了句“赶紧好起来”之后人便消失不见。那广袤大漠的沙地上连个脚印都没出现,可叶寒雪就是消失了,然后出现在极远的地方,微微一顿然后再次消失。   姬妍和边江都听到了那句只对他们发出的传音。輸入字幕網址:нeìУаПgе·Сом觀看新章   郭妹妹比我和小苏都要先行一步,方向不同而已。   叶寒雪传音中的“郭妹妹”并不是普通人,那可是“一祖一宗”中的“一宗”郭清缘,天阴教圣教主之下与叶寒雪齐名的最强战力之一。   一祖一宗同时离开总坛寻找天阴教二小姐韩念蕊的下落,这应该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这意味着什么?   单瑞和端木玉不能知道郭清缘也已离开天阴教总坛,这又意味着什么?   边江和姬妍两人表情正常的很,他们重新躺好,然后吩咐已经有点受宠若惊的百夫长继续开路。但是,这二位心里又是如何呢?   边江和姬妍的心情怎么形容比较合适?   惊涛骇浪!是了,就是惊涛骇浪。   其实在听到赤火金被二小姐骑走时,边江和姬妍这两个人精已经有些想法,只是那想法还很轻很淡,至于眼下,大概他们不会再向任何表现出来了。   张云看着手中信件,心中有些感慨。他本不想牵扯那许多的朋友进到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因为这条路的难度显而易见。可当张家需要的时候,不需言语就有那么多的朋友愿意挺身而出施以援手,这让张云不得不感动。   武当山上有真武七侠与宋大哥八人同时下山。峨眉更是由青紫双剑带着七十二名资质上佳的弟子下山,那位寒潭相遇终成友人的老爷子则独下了峨眉往东而去。   这还只是最新的详情,大部分参与了此次救援行动的门派中除了上官家,诡兵门和云天派,张云都还不太了解他们都派了什么人。不过就已知的部分来看,这一次无视了元廷曾经警告重新遣人入江湖甚至可能是入沙场的诸多门派所用人员,无一庸手。   跟柳识磨了一路才得到重新骑马的机会,张云合上手中信仰起头看着湛蓝而高远的天空,那里刚好有一朵白云缓缓飘过。   吾道不孤。这就是张云的真实感受。   滁州越来越近了,张云迎来了理所当然的人。那是他的徒弟,一个在张云看来将来成就势必不会弱于任何一个同时代人物的燕小五。   “你不在城里护着元璋,跑来这里做什么?”张云笑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有些骄傲,亦有些感慨。   这是他的徒弟,他可以看得出这个勤勉的年轻人是多么努力。张云明白,自己也许终生不能再在武道上更进一步去触摸那九霄之上的新奇,但其自悟之道终究未绝,膝下弟子更是让他传而有后。   如此怎能不骄傲,又怎能不感慨?张云胸中有四字直冲脑海。   何其幸哉!   所以当燕小五看着张云憔悴模样眼眶发红时,张云忽尔扬声哈哈大笑起来。   “小五,你哪来的这许多泪珠子?师父我这还活着呢,哭什么劲?”   张云有些吃力地招招手让正在那抹眼泪的燕小五到自己身边来。他指着边上柳识和吴千羽二人向燕小五介绍道:“这二位是鸣箭山庄的正副两位庄主。年轻这个叫柳识,想必你见过他家那个疯小子了,他这个兄长要正常得多。另外这位刚才抬弓瞄了你一下的是吴千羽,这人天生神经紧张,你不用理他。”   张云一指燕小五,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个正在哭的是我现在的小弟子,燕小五。对了,他也应该是你们第一次见到的我的弟子。”   燕小五急急忙忙地擦干净眼泪,在脸上挤出个不算灿烂的笑容。   柳识的处世之道比起燕小五或者吴千羽要强了太多,也好在有他在中间,被相互介绍的三人很快熟了起来。   一行人很快进入了滁州城,但张云执意不要惊动任何人,于是她们这一行人干脆乔装扮成了商队,而燕小五的存在则让他们顺利无阻地进了滁州城中。   其时朱元璋正在陪着郭子兴说话,燕小五只是趁郭子兴没注意时从门口走过,却叫一直淡定从容的朱元璋差点就一下子站起身来。   这个时候燕小五应该在城外,而他却在这里,那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朱元璋强压着起身的冲动强迫自己陪着郭子兴聊到心满意足又送出门去,随后便直奔后院大步快跑,燕小五就在那里等着他。   “小五,真来了!?”朱元璋的声音有些发颤。   燕小五用力点点头,朱元璋却没注意到燕小五的神情并不算喜悦。   喜意上冲的朱元璋用力一拍手,兴奋道:“走走走!”   门开,一路小跑的朱元璋匆匆冲了进来。他在门刚刚开启的瞬间就看到了屋中站着的那个人,依然白衣胜雪,尽是那神仙逍遥意。   “大哥,总算见到你了!”已经是三军统帅的朱元璋真情流露,用力抱了抱张云。只是他这一饱却发现了异样之处,张云怎么会被他抱得身子一动?    第191章 前脚和州后脚麻烦 看着朱元璋脸上的惊讶神情,张云也没让自己兄弟在那猜测什么,自己主动开口说道:“武功废了,脑子还在,元璋你可得收留我啊。”   朱元璋的惊讶就如同先前的燕小五,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张大哥可是天上神仙,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朱元璋脸色骤然涨红,怒吼道:“是谁!?大哥,是什么人做的!?我要灭了他们,我要灭了他们!”   张云一指朱元璋跟燕小五笑道:“看吧,我说了元璋一定会发火的,还好之前让你进来就关门。我现在可没本事的挥手就拦下别的话音呐。”   朱元璋一把拉住张云的手激动说道:“大哥,你怎么还一脸的不在乎呢?你可是神仙境界的人物,让那些宵小之辈暗算至此,其中也有我朱元璋的责任啊!你告诉我是谁,元璋纵使现在办不到,将来也一定能办到!我要让他们永远后悔伤害你!”   张云拍拍朱元璋的手笑道:“你比我还激动还在意,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意好还是不在意好了。要知道我也是花了不少时间才能接受突然从几近无敌落到估计连二八少女都打不过的地步,可不想此时再回顾一遍。而且你再喊的话万一让你那位老丈人听见了,指不定就要找机会收拾我呢。”   柏渡亿下潶演歌馆砍嘴新章l节   朱元璋没想到张云居然如此淡定,忽然醒悟了什么似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来。他看着张云感叹道:“没了神仙功夫也还是神仙人物,张大哥,我这算不算又对你服气了一遍?”   “算你个头,来来,说正事之前我先介绍一下。”张云还不能久站,勾着朱元璋肩头借力,两个人分别落了座。边上柳识与吴千羽二人立刻搬上一张大桌,将一面地图铺在上面。朱元璋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地图是张云手绘,而其详细程度则比之前张云送给他的要更精细了一些。   介绍了柳、吴二人,张云拿着一根细长竹竿在手里摩挲着说道:“说说看,这位郭大元帅来了你又打算怎么办?天天陪着也不是个事啊。”   朱元璋接过竹竿,再起身时气势已然一变,那久经杀阵磨出的杀伐霸气让他不再是那个江湖出身的草莽人物,而是开始转变成一个真正可以称霸天下的强者。   张云微笑着听着朱元璋大谈四周城池攻打之法,选择之道,听着期间利弊分析,不住点头。他知道,在并不长的时间里,这个原本并没有读过太多书的兄弟已经开始把自己教授的一切不断转化到实战之中,并且通过他自己不断地升华和提炼,开始形成只属于朱元璋的思维模式。而这种“朱氏战法”不得不说更加实用和直接,甚至让张云生出了一分敬佩。   朱元璋几乎是一口气说足了一个半时辰,顾不上口干舌燥,拿着燕小五递来的水却不喝,只是两眼放光地盯着张云。他需要张云的反应,更确切地说是这段时间以来自己都发现自己进步神速的朱元璋需要张云的肯定。   张云看得出来朱元璋的意思,当然更不吝啬于把本就应该属于朱元璋的赞誉送给他。   “你已经用不着我来夸奖了,元璋。张云不过一介谋士,你可是那真正的大元帅,天高地广,元廷腐败,偌大中原,何处不是你逐鹿之地?”张云言出肺腑,屋内闻之者无不好像在眼前看到了那波澜壮阔的一方天地。   朱元璋只觉得汗毛尽竖,这种几乎完全的肯定让他的信心前所未有地高涨起来。   “先打和州,这滁州养不下这么多人!”朱元璋的声音中又多了三分自信,无形之中让听闻之人更加信服。   接下来的讨论朱元璋完全占据了主导地位,张云则做起了一个十分称职的谋士,与朱元璋配合无间。   接下来的两天里朱元璋几乎都与张云在一起探讨,连带着把李善长也介绍给了自己的大哥。当然,也因为他成日都往张云这跑,纸包不住火,郭子兴终究还是见着了张云。   当然,郭大元帅见着张云主要还是因为朱元璋虽然同意了张云隐而居之的意见,但没了之前本事的张云却已经无法及时预见到那位可以在滁州城里横着走的郭大元帅什么时候会出现在朱元璋这里。于是就有了郭子兴再见张云时的一愣一抖和随即发生的惨叫事件。   那位郭大元帅几乎是抱头鼠窜外加狂吼乱叫的模样几乎让朱元璋、马秀英、张云和燕小五四人笑足了整个晚上。   出乎张云意料的会面让郭子兴从此不再往朱元璋这里跑。这意外之喜倒让朱元璋也终于有了空闲,不用再每天陪着郭子兴说些没营养的马屁话。抽出工夫的朱元璋带上部队只用了一晚上就拿下了和州。第二天朱元璋跟自己老丈人说把滁州城都让给他时,郭子兴那张“受宠若惊”外加“感激涕零”的脸让人印象很是深刻。当然,对于张云和朱元璋来说,这位面子大过天的老丈人那表情是真是假他们根本就不会关心。   城交了,粮食只带了口粮,钱财物资更是直接留下一半,朱元璋这趟全员迁去和州得可以说是仁至义尽。非但郭子兴确实打心底感动,那些原本还以为朱元璋不过是阿谀奉承想利用他们这位郭大元帅的郭氏将领们也都彻底没了话说。   和州比滁州还要小些,但没了那先后三批而至总共五万人的“外来者”,朱元璋自己手里的三万精兵要休养生息还是轻轻松松的事。   但似乎跟先前濠州那些“大佬”们挂上了边就注定了要给朱元璋添堵。远在濠州的孙德崖似乎根本没想过朱元璋可是那位被他联手其他三人从濠州硬赶出去的郭子兴郭大元帅的女婿,兵多粮少导致有些混不下去的孙将军居然就那么毅然绝然地带着自己手下的五万人马浩浩荡荡来到了朱元璋的和州所在。   没有提前通知,或者说这位孙德崖的提前通知到得比朱元璋自己手下的探子探到的消息还慢了一步。   朱元璋看到城外那黑压压一大片的部队时只觉得一个头变两个大。念着好歹曾是一城中人,又在人家手下打过下手,朱元璋最后还是迎进了孙德崖。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善意的举动立刻遭到了张云的反驳。    第192章 麻烦升级  张云倒不是说朱元璋这举动本身有什么问题,他只是提了一句郭大元帅还在不远的滁州城里窝着呢,滁州离和州可比濠州离和州近多了。   猛然醒过味来的朱元璋还没来得及想出个合适的对策,他那个老丈人郭大元帅就已经领着手下重新养肥的五万军队一股脑儿塞进了和州城中。   为什么郭子兴非得来凑热闹?因为之前赶他出濠州的就有孙德崖一份!按着郭子兴的想法,那孙德崖居然还有脸来求自己的女婿,想要利用自己女婿的好心白占一块地盘,那简直就是在挑衅他郭子兴的底线!   剑拔弩张的气氛短短三天之内就将和州完全笼罩,看着全身披甲的郭子兴跟孙德崖两位隔桌而坐,朱元璋暗算庆幸自己所在这和州确实不大,若不然叫这两边十万人动起手来,遭殃的不止是他朱元璋的部属,此地百姓才是最倒霉存在。   想起刚刚张云长出一口气后悄然跟自己比划的放心手势,朱元璋险些没忍住就笑出声来。三方人马十几万人挤在一处小小的和州城中,那场面已经不是热闹而是可笑。人马交错而立,到处都是兵甲挤蹭的动静,到处都是汗臭和马粪的味道,所有能站人的大型武器上都挤满了挤不堪挤的各路人马。至于和州原本的百姓,此刻早已经缩回家里紧闭门户连瞄都不敢再往街上瞄一眼。   好好一座和州城愣是让孙德崖和郭子兴的大军到来弄成了一个饺子锅。   受不了屋里气氛的李善长跟张云二人在难得还算宽敞的院子里聊天,燕小五就在门口站桩调息。徐达等将领忙了个焦头烂额,生怕这饺子锅里一不小心挤出什么火气闹出意外。   被扔在屋里既要当调停又得当裁判的朱元璋吐沫恨不能用了几大斗,总算让就差直接撸起袖子开干的郭子兴和孙德崖二人老老实实坐在原位没动手,孙德崖更是看在朱元璋之前未有犹豫便开门相迎的面子上答应先让自己的部队退出城去。   表示自己会亲自送出城的朱元璋不得不当起了跑腿角色,由燕小五陪着出了屋去。   为表示诚意,朱元璋最后只身陪着孙德崖的手下门退出了和州城。   被留在城门之内的燕小五几乎第一时间把这事告诉了正跟李善长聊这天下治理之法的张云,原本这两个饱读万卷正聊在兴头上的谋士在见到燕小五出现的第一时间几乎同时跳脚而起。   李善长:“大事不妙!”   张云:“快进屋去!”   燕小五根本就没明白这两位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有个好处就是对张云的话永远深信不疑。但当燕小五第一时间就冲回之前三方谈判的屋中时却傻了眼。   那位孙德崖此刻正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一脸小人得志的郭子兴正笑得无比之开心。这位大元帅刚想跟燕小五面前抖抖自己的威风,展现一下一雪前耻的痛快场面,却哪知道燕小五前脚进来,后面就又有两人跟进,其中还有一个自己一看就会腿肚子转筋外加心肝胆脾肺一齐难受的家伙。   那个能让郭大元帅如此受过的人自然只能是张云。而张云也确实没打算让这个心眼比针尖还小而且还是面子大过天的郭子兴好过。他上去就是一脚,把这位吓傻了的大元帅直接蹬倒在地。   郭子兴的侍卫早让燕小五一手一个按在原地动弹不得,于是倒霉的郭大元帅只好一跤倒地,然后因为身上几十斤的重甲一时间根本爬不起来。   张云疾声道:“元璋人在外面,你居然敢干下这等白痴行径!?想害死他么!”   并不怎么会武的李善长都忍不住上前给了那郭子兴一脚,书生出身的他气得声音都有点变样:“郭子兴,你疯了吗?赶紧把孙德崖送出去!”   “我不!”郭子兴大概猜到了自己再怎么着也死不了,干脆就硬气了起来。毕竟这般能活捉孙德崖的机会本就少之又少,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怎么能轻易就放了?   张云冷笑一声说道:“谁问你了?小五!”   没想到向来脑筋不怎么快捷的郭子兴在这种时候反应比平常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边张云才出声,郭大元帅的叫喊也同时响起,呼啦啦数十名早已经部署在此的满甲护卫冲进屋来,护起了郭子兴的同时也把孙德崖给拖进了人堆,更是列成几排人墙将燕小五挡在了屋内。   “郭子兴!”燕小五才不会理会打了郭子兴的手下会有什么后果,但他才张目而怒,就被张云伸手扯住。   “去找徐达来见我。”张云说完看向李善长,聪慧不下张云的李善长立刻会意,转身从后门走了出去。   燕小五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不打人的情况下从人堆里把那个孙德崖揪出来,干脆一跺脚从窗户纵出去找徐达。   “郭子兴,你以为有元璋我就不会杀你?”张云的声音平平淡淡,却如一道道惊雷,让郭子兴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随之颤抖。   张云本就比那郭子兴高些,此刻居高临下的蔑视眼神更添威力。他仍是那平淡却透着杀伐气息的语调说道:“元璋少一根头发,我就要你的命。”   明明人更多的郭子兴硬是没敢放出任何狠话,而是恨不能多生几条腿出来一样赶紧退出院落。   果然不出张云与李善长所料,燕小五前脚把徐达带到,李善长就带着柳识、吴千羽二人和一条坏中之坏的消息回来了。   那不知死活的郭子兴果然展示了他的战果——被绑成了粽子的孙德崖。而这次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的愚蠢炫耀,让城外孤身的朱元璋干净利索地变成了孙德崖部署手中的俘虏。   火气上冲的张云身子发虚,柳识让他连服两粒带来的丹药之后方才好些。   李善长没等张云开口,抢先说道:“我去换人。   ”   徐达伸手一拦道:“百室不可,这种事自然由我等武夫代劳。何况说句自夸的话,眼下还是我们这些武将更值钱一些。”   张云拦下了燕小五那句“不如我去”,再挡住了要开口说话的柳识和吴千羽,然后平静地说道:“孙德崖知道我的厉害,却不知道我实际上已是一介凡夫。由我扮成武将去见他。若是换人有意外,我露出真容也震慑一二,到时就要靠天德和小五了。” 第193章 换质  “师父,你的身体禁不起危险啊!”燕小五情急之下哪还顾得上保密之事,说出口了才想起来自己几天前还说打死也不会漏嘴,匆匆忙忙地捂住了嘴巴,却是满满的掩耳盗铃即视感。   张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拍着燕小五的脑门子笑道:“你这小子话都说了捂什么嘴?学人家大姑娘家的么?太丑了。何况我刚刚自己还提过这话茬,屋里又没外人,不必在意。说起来,百室、天德,你们都别跟我争了。你们一文一武,眼下元璋不在,我这种半隐形的人物见既不得光更压不住人,所以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小五是应付意外的主力,也不能直接出去,说到底还是我来最合适,就不要再争了。等我出城,还要麻烦百室兄让那蠢货郭子兴开开窍,赶紧把孙德崖带到城门所在,此事由天德与百室商议决定。”   张云最终力排众议,一人披甲,由鸣箭山庄护卫悄然压后相随,出了和州直往那孙德崖所部行去。   如果可以的话,柳识真的很想直接动手把张云像那位孙德崖一样绑了直接拖回滁州城去。但可惜他虽然是鸣箭山庄的庄主,却仍然只是张云之下地位最高的人,庄主之上还有山主。那座因为鸣箭山庄的到来而彻底改名为鸣箭山的地方,只有张云才是唯一的主人。   所以柳识此刻也只能紧紧盯着张云走向对面的身影,他要确保自己的箭可以在任何时候飞到张云的身周,保证他的安全。   吴千羽早已经双耳不闻外物,眼中所有靠近张云的活物死物都被他精确而迅速地划分危险等级,然后区分为不同的处理目标。此时的吴千羽除了没有直接抬起弓箭去射,所有射击之前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   张云身披甲胄,缓步走向孙德崖的部属所在。那个站在所有人之前,将刀架在朱元璋脖子上面的应该就是孙德崖的副手,张云记得在那次濠州城的刺杀中,看过此人的画像。   握刀的手很稳,呼吸平缓细长,这人就算没在武林之中混过,也是沙场上不多见的高手。不过眼神不定,看来还是很担心孙德崖的生死嘛。   张云失去的仅仅是一身功力,那双好似能看透万物的双眼依然有着不俗的眼力。仅仅看了一眼,张云就已经确认凭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法从那位副手的手中救下朱元璋,也明白了这名副将已经禁不起刺激。所以一切不会有什么意外,人质交换是必须进行的。   “末将徐德天见过将军。”把天德二字倒过来就用的张云以朱元璋军中之规向他见礼。   一开始因为张云头盔压得有些低所以还有些疑惑的朱元璋立刻明白了自己这位张大哥出现在这里的一切原由,但明白不代表支持更不代表理解。朱元璋几乎立刻就要发声斥退张云,他从不认为这位刀锋都不敢靠近自己脖子三寸之内的孙德崖手下副官当真就敢下得了杀手,但此刻虚弱的张云却绝对禁不得任何折腾。   张云预料到了朱元璋的反应,所以他很轻松地抢断了朱元璋的话头说道:“我乃朱将军之下三名万夫长之一,以我之身换我家将军归去,随后孙大将军自会归来,到时你们再放我便是。事关重大,还请这位兄弟不要耽搁了时间!”   张云说话间抬起了头,纵然隔着还有数丈距离,他相信自己的意思也已经传达到了朱元璋那里。   果然朱元璋不再言语,那位本就一直处在紧张犹豫状态之下的孙德崖副将似乎也因此找着了可下的台阶。   自问还算聪明的孙德崖副将向朱元璋确认了来人确实是他手下万夫长之后很快完成了换俘的过程,并没有注意到朱元璋与张云擦身而过时的眼神交流。   朱元璋知道了张云有鸣箭山庄在暗处保护,也猜到了自己会落得如此局面十九是托了那位老丈人的大福。他不知道此刻城中到底如何,却相信张云的安排一定不会有问题。那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信任,源自于张云一次又一次制造的惊人成果。   朱元璋顺利回城了,而且他才进入城门就已经看到了一脸不痛快的孙德崖被脸上表情更加不爽的郭子兴押着就在大门之后等待。   燕小五、徐达、李善长都在这里,然后就是来自朱元璋部属的一千精骑在花云的统领下封死了城门附近道路。   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的郭大元帅已经不在府上,甚至除了城头上的朱元璋部属和鸣箭山庄诸人,城内的人都不清楚此刻正有一场随时可能发生的大战处于一触即发的境地。   朱元璋没有多说什么,但不论是他此刻的表情还是这城门口的气氛都给了郭子兴足够大的压力,让这位郭大元帅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在这和州城中真正的地位是高是低,更明白了自己女婿的态度。   孙德崖被迅速解开了绑绳,由朱元璋亲自送出城门,郭子兴同样不情不愿地跟着送了几步。最后还是由朱元璋与燕小五二人恭恭敬敬地将孙德崖送往对面。   张云轻轻出了一口气。他并非不紧张。失去了一身本事和绝大多数感知能力,连个十来岁女童只怕还有所不如的身体状况,如果和州那边当真如了意外,不用说孙德崖出不来,就算他晚出来一会儿,自己这个假扮的万夫长十九都会因为负担不住身上的甲胄之重而穿了帮漏了馅。   到那时怎么弄?自己身死什么的是不会发生的,因为鸣箭山庄这支亲卫是他一手调教而成,张云相信柳识等人的实力。但原本对于朱元璋极佳的形势就会因为今天的内讧大战乱成一锅粥,所有的部署都会被打乱,所有的计划全都要重来。这等损失是目前的朱元璋很难承受的,至于郭子兴或者说他们上头的那些红巾军大佬们能不能承受,张云根本不在乎。   张云甚至已经开始考虑如果一切出了问题自己应该怎么办,鸣箭山庄是不是应该脱离和州冲出来,救人即走将怒火引向自己? 第194章 白衣遮面 红紫尾羽 看着孙德崖一步步走来,看着这位差点就成了一切战争暴发点的将军一张哭丧脸。张云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不用再担心孙德崖会报复,或者至少不会立刻报复。   柳识的心弦依然紧绷,吴千羽更是分出了一成精力闭门放在那孙德崖身上。因为这人必然是一个能够保护到山主生命的重要筹码,如果有必要的话吴千羽只需要一箭就可以让孙德崖变成一个无法移动的完美人质。   鸣箭山庄亲卫一百八十名丙字千箭已经将张云身周一百八十名距离最近的孙德崖部属尽数瞄准,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在柳识一声令下之后让张云的身周瞬间腾出足够他移动的空间。   朱元璋就站在半途,在那个不会让对面孙德崖的手下感觉到太大压力的位置,由燕小五陪着等待着张云的回归。徐达悄然从城门离开,点齐了三千骑军在城门内两侧做好了冲击敌阵的准备。而李善长拟出的模仿郭子兴语气的手令此刻也已完成,由那位郭大元帅按了手印之后送了出去以确保郭子兴的部下不会生出意外。   这场由于郭子兴一时兴起的报复引发的乱子,在爆发了一瞬之后,渐渐开始被那些希望事态平息的人们导向正轨。   孙德崖平安顺利地回到了自己部属之中,第一时间下令释放张云这个假万夫长。那位一直强撑着的副将也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收了刀站在一旁。Нёǐуапge.сОМ   张云向孙德崖行礼,随后迈步走向朱元璋和燕小五所在。   原本一切应该就这样平静地完成,但当张云走到第三十步时,忽然感觉有些不妙。那是他曾经还能随意望气观意之时能够精确判断的东西,常人谓之“气机”的奇妙存在。但此时的张云却只能直觉地感到不妙,却根本无法确认到底哪里有问题。   确认不了没有关系,这并不影响张云做出自己的反应。   张云一纵身向前扑出,收缩身体确保减少被飞箭或者弹丸打中的可能,同时高声示警。燕小五的反应极为迅速,夹起朱元璋就冲向了张云所在。他要救师父,这也是朱元璋被夹起的同时下达的命令,死命令。   一直关注着一切变化的柳识开弓放箭,同时人已纵起在城墙之外的空中,看着就好像要跃墙而落,很像是在找死。   “放弩!”另一边同样放箭之后纵身而起的吴千羽一声令下,城头那四架才装上去的床弩由八名一直地脚虚踏在踏机之上的鸣箭山庄丙字百箭同时踩下击发。   柳、吴二人先发之箭准确地击落了两支直奔张云而去的弩箭,而此刻跃在空中的二人则精准地踩在了后飞而至的硕大的名为“坐望天”的弩箭之上。柳、吴二人在足下巨型弩箭破风的呼啸声中直冲向趴在地上的张云所在。二人前脚踏在弩箭之上,随后双手之上已有连珠箭起,将数十支从对面孙德崖军阵之中飞来的箭羽逐一击落。   城头一百八十名丙字百箭齐齐掏出滑索自城头落下,同时手中凌云箭连珠纷飞,刹那间便叫孙德崖所属之弓箭手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徐达大吼一声出击,三千骑军与原本守在城门附近街道的花云手中精锐同时冲向城外。他们的第一目标是朱元璋,此刻的朱元璋处境并不比张云强到哪去,更何况燕小五明显想要救朱元璋的同时也救下张云。在徐达看来,那举动极不明智!   眼看一场无法避免的大战即将暴发,因为根本就还没从紧张中完全恢复的孙德崖却瞬息之间回过神来。他几乎是在柳识与吴千羽二人踏上巨型弩箭的同时大声下令全军后退,更是命令全军注意凡弓箭手有擅自射击者皆斩之。   孙德崖的快速反应确实救下了许多条性命,因为柳识挥手间一道命令便让那从城头滑落而下的一百八十名鸣箭山庄丙字百箭不再无差别击杀孙德崖手下的弓弩手,而是专门攻击那些从孙德崖阵中流窜而出的家伙。   连发六十一箭之后,柳识与吴千羽随着两支巨大的弩箭钉入张云身侧的地面落下,同时也完全确定了自己的对手是谁。   那是两个白衣遮面的男人,弓箭之道虽强,但比起靠手中弓弦箭羽吃饭的柳识和吴千羽要弱了不少。但这二人轻功乃至内力明显都要稍胜柳、吴二人一筹,更为可怕的是他们的配合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   “是双胞胎?”柳识挑眉,他与吴千羽凭借着弓箭技巧上的绝对优势也不过刚刚能够让那活泥鳅一样钻来钻去的两名白衣人在出了孙德崖军阵之后不能再进一步。   “他们的箭法是鸣箭山庄流出去的!”吴千羽天赋不如柳识,但在基本功上却是如今鸣箭山庄之中最为扎实的。他既然说出了这话,那么这对十有八九就是心意相通的双胞胎刺客一定与鸣箭山庄有所关联。   “可能是当年那个八臂箭狂教出来的。不过这并不重要,我现在感觉比之前还遭!起凌云阵,先护元璋退回和州!”缩在地上的张云抬头一看便瞧出了那两名白衣人出箭手法,但看出对手来路的张云心中的危机感却越发强烈,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在这里丢掉性命。   如同要印证张云的预感,一支红色尾羽的长箭直飞向朱元璋所在,然后被燕小五一拳打飞,此时他才带着朱元璋向张云靠近了不过十余丈距离,比起城头****而来的柳、吴二人慢了许多。   那支红尾箭的出现仿佛宣告了燕小五的努力将付之东流,因为随即便有另一个方向的紫色尾羽长箭飞来,彻底阻止了燕小五继续移动。两种颜色的尾羽,同样刁钻凶狠的箭路,几乎在一瞬间就让燕小五左支右拙,不得不拼尽全力才勉强让朱元璋不受伤害。   “吴千羽!”张云在那支紫尾箭飞向燕小五的时候就叫出了吴千羽的名字,而吴千羽也很清楚山主是要他亲自协防或者调动正迅速成型的凌云箭阵去遏制那两种颜色尾羽长箭的主人。但吴千羽却没有下任何命令,因为他已经看出来那两种颜色特异的箭羽威力技巧还在那对白衣的双胞胎之上,一切只以山主为最优先的吴千羽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分兵去救别人而耽误了保护山主?    第195章 消失于黑洞之中 “吴千羽!你敢不听我命令!?”张云手一撑地就要站起来,也正是他的怒吼和自曝于危险境地的举动让吴千羽不得不妥协。   铮铮弦响,吴千羽在手下一百八十名丙字百箭的凌云箭阵成型之后一步纵出,手中长弓上原本好似装饰的机括尽数疯转,再松弦发箭时,凌云箭去势便即比之前强了将近一倍。那两色尾羽的长箭本已将燕小五压得快要抬不起头来,却因为吴千羽的突然插手被打乱了节奏,无法一举压死燕小五和朱元璋二人。   吴千羽十二箭打乱了对手节奏,瞅准一个空隙拧身开弦,弓如满月,箭首所指正是那名远在百丈之外的红衣人。吴千羽那张弓上十二处机巧皆尽启用,收缩盘旋产生的恐怖力道尽数化在这支凌云箭上。   空气中好像被激起了乳白色的轻烟,那名全身皆红的蒙面刺客显然没想到对手居然会选择攻击自己,猛一翻身却并没能完全让过那支刹那穿越百丈距离的凌云箭。肩头飞起的不止是衣服的布片,还有不少血肉和白色的骨渣。   柳识虽然没了吴千羽配合,但凌云箭阵的加入却让他如虎添翼。那对游弋在外围的双胞胎本还想抓住吴千羽回身去替那朱元璋解围的瞬间冲入防御不足的张云身周,哪曾想那一百八十名并未入得他们二人法眼的鸣箭山庄丙字百箭却在成了箭阵之后连放六轮箭雨,轻而易举地将他们二人又推远十余丈,背后就是已经刀枪举起打算替自己洗刷罪名的孙德崖部属。擺渡壹下:嘿||言||格即可免費無彈窗觀看   原本转眼之间看来就要被鸣箭山庄众人拧转的局势,但不论是那两名白衣装束的双胞胎还是此刻受伤倒地一路打滚避过了吴千羽十余箭保住性命的红衣人,还是那个以一对一无法再压制住燕小五的紫衣人,这些突兀而现的刺客却无一人选择退却,他们甚至还在笑。   是的,这些刺客笑出了声。而这些笑声则刺激着张云的耳谷,刺激着他的大脑。   不会就是这些人,还会有袭击者,还有!在哪!会从哪来!?张云迅速搜寻着四周的情况,然后他惊觉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身下骤然一空,原本坚实的地面突然间下陷,以张云为中心方圆三十丈之内的一切都开始向下陷去。   突然间失去了立足之地并不是最大的麻烦,那些塌落的碎石与尘土之是飞出的各种弹丸飞镖,又或者是长枪短戟,这些才是真正让柳识手忙脚乱,更让那些冲在阵形最前的丙字百科吃足了苦头的东西。   柳识被一支梅花镖打在左大腿上,虽然未中穴道又卸去了不少冲击力,但拔下之后仍然流了不少血。只不过此时的柳识根本就不在乎身上的疼痛,因为张云正在他眼前滑落进地面上出现的黑洞之中。   “山主!”柳识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径直扑向即将消失在那黑洞之中的张云,十余支凌云箭被他以满用机括的最强力道射向黑洞的四周,带起数声惨叫,更有血水溅起。不知有几人被柳识这般不要命的手段射死,但他最终也未能求到张云。   那只属于张云的手就那么倏忽不见,这个最后还露在黑洞之外的属于张云身上的部件就这么突兀地消失了。柳识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不敢相信那个前一刻才吞下了张云的“黑洞”竟然刹那消失不见,只有那些仍在陷落的沙石泥土正继续着下落的过程。   所有能做出最快反应的人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吴千羽从陷落之中救出了柳识,凌云箭阵阻止了两名白衣杀手冲上来火上浇油。而那名右肩加上右臂都被吴千羽突然一箭废了的红衣人则被横掠而至的紫衣人救走。   “找山主!地道势必不远!”柳识的右腿在刚才被人偷袭打断,左肋下面的血口子还在流血,可他却一把推开要帮忙包扎的一名丙字百箭,大声地下达着命令。   “留下三十人随你同行,其他人随我先走一步。”救完人就已经开始寻找张云下落的吴千羽凭着箭手超群的目力一眼看到了三里之外那一闪而逝的身影。   三支凌云响箭上天,数百匹绝对是头等甲字号战马的马匹在隆隆蹄声之中从和州东北方向的山丘密林中奔行而出,大部分追着以轻功向北而去的鸣箭山庄诸人而去,剩下不足百匹则是掉头转向,向着柳识这边奔来。   柳识简单包扎了断腿和肋下伤口,翻身上马时朱元璋和燕小五已经在徐达的拱卫之下赶过来。   朱元璋一扯燕小五说道:“小五,你随柳兄同往!”   谁知刚才恨不能豁出性命也要去帮师父的燕小五此时却咬着牙摇头道:“不行,你身边没我不成。”   “你!”朱元璋一怒之下满面涨红,抬手就要打燕小五,却被柳识轻轻挡下。   柳识看着朱元璋抱拳说道:“朱元帅与我家山主情义柳识看在眼中,山主今日从我等手中为人所乘,鸣箭山庄不惜耗尽庄内最后一条人命也会将山主寻回,还请朱元帅放心。事情紧急,我们就此别过。若有所需,鸣箭山庄自会与朱元帅联络。”   柳识对于朱元璋的看待完全基于他是自家山主的兄弟这个层面,此时言尽于此,至于朱元璋如何应答,是否能够出手相助,柳识并不关心也不在乎。鸣箭山庄接受的是张云的调教,对于刺探、营救、暗杀这种特殊的任务远远强过了手握数万大军的这些义军首领,与其带些累赘,自然不如鸣箭山庄一力行事。   鸣箭山庄诸人呼啸而去,和州之外一时间又只剩下了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惊呆的几路人马。朱元璋一脸落魄地向紧张兮兮地望过来的孙德崖行了一礼表示就此别过,随后便往和州城内行去。   孙德崖虽说之前曾在和州城中见过张云那仙人手段,但这等源于江湖的突然暴发还是让他应之不暇。朱元璋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提都没提之前那些一身劲装满是箭袋的弓箭手杀了自己手底下数百弓箭手的事,就那样比划了一下意思了意思就走了。   走就走了吧,缓过些许的孙德崖看着骑行而去的朱元璋,看着那四千精壮骑兵,在心底告诉自己不用想得太多,告诉自己刚刚那数百人是死在那什么鸣箭山庄的江湖中人手中,与朱元璋无关,甚至于与郭子兴无关。    第196章 马上二人 张云感觉自己头好像要裂开一样,胸口被压得好像要断了,胃里面更是翻江倒海,至于后腰感觉起来已经不太像是他自己身上的物件。   我在马上?   很不幸,张云甚至没能完全张开眼睛去确认自己到底是不是在马背上面,胃里翻腾到极致的东西就已经冲上了喉头。更不幸的是现在的张云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于是他开始毫无形象地大吐特吐,把胃里能够吐出来的一切都吐出来。   “在我来这边等你之前,渔村花了很大的力量还是没能抓到你的老婆。不过现在我得到你了,应该也算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张云依然在吐。他的胃抽搐得很厉害,食道更是被胃里反上来的酸水刺激得火烧火燎,别提有多难受。   “你嫁给我当男人,回头咱们当几年夫妻之后如果你真愿意听我的话,村长这个位置也可以给你做。怎么样?”   张云吐干了酸水,胃里舒服了许多。他抹了抹嘴,既然已经不用去确认自己是不是在马背上颠簸,不过还是很想看看这位自说自话而且口气如此“霸气”的女人到底是谁。   “这样,我也觉得说的这么直接以你的脾气可能不会一下子接受。不过我还可以加码,我的手下还在追杀你老婆上官灵。如果你嫁给我,我可以保证从今以后渔村非但不会再追杀张家的人,我还能接受她们过来做我的妹妹。我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大方,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再开口。”нéíуапGě醉心章、节亿梗新   张云忽然觉得身子一轻,随即从趴着变成了坐着,面前多了一个红唇如火艳光四射的美貌女人。两人之间的距离基本上可以计算为零,所以张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对于身材的自信。   张云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嘴和喉咙,然后看着对方伸出了手。   女人把马背上的水囊递到张云手中,后者却因为被折腾得太过凄惨一下子没能拿住,好在女人反应极快,拿回了水囊打开之后递到了张云的嘴边。   “兴许以后你就是我的男人了,服侍你也是应该做的事,不用在意。”女人说起这种本应顺从语气的话依然霸气十足,不过替张云喂水的动作倒是十分的轻柔舒缓。   喝足了水清了口,张云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抹去了唇边水渍之后开口道:“渔村的大当家?”   女人点了点头,应道:“鞠晴雪。”   “我老婆还好?”张云十分之不客气地从鞠晴雪马背上摸出一小袋肉干开始往嘴里塞,刚才那一通吐已经让他很彻底的感受了饥饿的痛苦。   鞠晴雪修长乌黑的眉毛微微挑起,透着凛冽之意的美貌面庞上泛起了很感兴趣的表情。她看着塞了一嘴肉干正在那毫无形象地大嚼特嚼的张云笑道:“有意思,你在思考怎么应付我的话,然后在确保你自己能活下来的前提下尽可能地获取到足够多的信息。哦,这些掉落的肉干碎屑是不是还可以用作标识,想着让你那个鸣箭山庄的人能够跟得上来?”   张云嘴里塞了太多东西暂时说不出话。他抬起手伸出食指轻轻摆了摆,示意鞠晴雪稍等,然后开始用力加速咀嚼嘴里的东西。   一时之间只剩下马蹄在响,渔村的大当家很意外地没有发脾气,而且还非常安静地看着张云那张高高鼓起的脸颊在那里起起伏伏,直到最后终于分三次才将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这位坐上大当家之位后就再也没有服侍过任何人的鞠晴雪甚至还没忘了再拿起水囊给这位一脸满足之意的男人顺顺刚刚咽下去的东西。   “我确实没想到号称真桃源的渔村会选择入世,有你们插手的话,我张府被破也不是什么太意外的事。”张云接过鞠晴雪递来的手帕抹了抹嘴,然后顺手揣进了自己怀里,“这个回头洗了还你。至于给老吴他们留消息,看你话里的意思似乎没什么用处。不过我确实有不少东西想知道,不知道可不可以说来听听?”   鞠晴雪饶有兴趣地盯着张云那好看的眸子,明亮的凤眼一眨不眨。鞠晴雪想要从张云的眼中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变化,比如紧张,比如任何可以翻译为担忧的情绪。   “你的女人确实还没死。”鞠晴雪最终没能在张云的眼中找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包括对于她的容貌的哪怕一丝的欣赏。似乎张云真的并不在乎她鞠晴雪的容貌如何,气质如何,甚至于眼前这个就算没了一身功力也应当极为擅长观人的家伙都不在乎她的武道修为高低。   张云想要的信息与江湖无关,除了家人之外,尽在那元廷没落之后混乱的逐鹿疆场。   鞠晴雪忽然双手从张云腋下伸过抓起了刚刚松开的缰绳,于是二人本就亲密无间的姿势直接变成了女人主动完成的亲密拥抱,张云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挤得很是密实。   “你培养的鸣箭山庄很厉害,与我渔村早年收集过情报的那个鸣箭山庄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我也有很好的村民,很棒的手下,所以你那支尽数由箭道高手组成的追击队伍此刻确实已经被我的手下们给拦下来了。我带你先一步离开时那鸣箭山庄的追兵大概还剩下半数左右的人马,为首那人还活着,不过丢了一只眼睛。如果不是要带你走,我一定会杀了他。那家伙实在太过讨厌,仗着箭法杀了我渔村不少人。”   鞠晴雪说着双臂微微一紧,那是在阻止张云接自己的话茬。他们二人现在抱在一起,想要看到对方的脸自然不大容易,所以要防止这个脑筋快得烦人的家伙打断自己的话,鞠晴雪最方便的就是直接“动手”。   “我带着十五人脱队先行,原本是计划直接向西再反向东南折回,再往东兜个小圈子回渔村去。不过可惜的是现在满天下都是那些名门大派派出来找你那几位夫人的人,搞得我硬是不得不多绕了不少的小路,结果好容易以为可以一路顺畅的时候却差点栽在了那拨最擅长黑吃黑的人手里。”    第197章 你来我往的 鞠晴雪似乎觉得这么抱着还挺舒服,很自然地把脑袋搁在了张云的肩头继续道:“我刚才说那些话都是撑场面的,不过都是真话。要不你就当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个用十五条村民性命才把你这条小命保到现在的女人,就嫁了我如何?”   “你的话水分也不小。十五人也许是真的,黑吃黑?前身曾经是东海最大海盗村的渔村,怎么说来着?让那些倭寇闻风丧胆,也让鞑子朝廷束手无策,从前朝北宋就出现至今不论是招安还是清缴,压根就没人成功过。后来因为蒙元南下,江湖大乱时你们意外得了些武学宝册,既而出了几位能够称霸江湖的高手。于是曾经的海盗村渐渐转黑为灰最后硬是把自己搞成了玄之又玄之地的渔村。”   张云说着清了清嗓子换了口气,然后继续道:“就这样一个‘底蕴‘深厚的地方,会被别人黑吃黑?你应该听你那位在滁州城里与我打过交道的手下说了,我是个很会谈生意的人。”张云说完长出一口气,然后补了一句,“轻点搂,我现在可不是受伤之前的状态,胸口让你挤得有点喘不上气来。”   张云看不到鞠晴雪的脸,但他知道她听了自己最后那句话之后一定在笑,而且是那种很得意的笑。   鞠晴雪确实在笑着,她干脆腾出一只手来更用力地搂紧张云,然后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说轻点就轻点?我好歹也是渔村的头把交椅,手底下两万多村民拉到海上就可以让元朝的海军来多少灭多少,你觉得我应该听你的么?”нéíуапGě醉心章、节亿梗新   张云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明显压力又大了些,苦笑道:“你听与不听是你的事,我还真管不了。不过渔村真就只有两万可战之力?这可不够你来搅这逐鹿大战的浑水。都说了萧生那个就差弃武从商的家伙都不一定能占我便宜,你又何必再绕来绕去。”   “两万人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我肯定得找盟友呀,这不是正在找么?怎么样,嫁给我好处多多,而且有你的脑子和我渔村的武力,将来真成就天下之时,女人总不好当政,肯定还是你来做那个皇帝。看看,这多好?”鞠晴雪笑靥灿烂,说着还蹭了蹭张云的脸蛋。   说实在的,脸上传来的细腻确实不假,不过张云却听出了越来越多的东西。   这位渔村的大当家似乎有着极大的野心,但这一次急于找他张云一家的麻烦似乎并不单纯是为了扩张实力,听起来反倒是想借机解决一些麻烦。   是什么麻烦会让一个手握超过两万战力的海盗头子都觉得不好应付居然要出了这种下下策来找他张云借力?   张云偏过头好叫那似乎越蹭越舒服的鞠晴雪不至于没完没了,同时抛出自己的问题:“你们渔村总不是真正封闭起来的玄之又玄之地,为什么非得找我?”   鞠晴雪不依不饶地也偏过脑袋,继续在张云那张因为胡子而有些刮人的脸上蹭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借这些胡茬来解痒?她一边蹭一边说道:“渔村当然是不封闭的,我们是真桃源,但不是真‘世外‘桃源。以前合作的人是有一些,但之前大都是元廷里的家伙。你也知道,我爹那个人就是那样了,杀人手段没的说,拉到海上去打仗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是放到庙堂里只怕活不过三天就得被人害死了还对害他的人感恩戴德。结果搞到后来他北上与人决斗结果只有脑袋被送回来时,我这个还算名正言顺上了位的新任大当家就不得不面对他留下的那些在如今元廷失鹿导致义军峰烟四起的情况下完全没用的所谓关系。”   “看不出来你还挺辛苦?”张云没打算尝试仰开脑袋,他能猜到这个女王一样的女人肯定会往前压过来,然后把他弄成一个说出去绝对丢人丢到姥姥家的姿势。   “是呀,可怜可怜我呗?”   “你装可怜的水平很差。”张云用力往回顶着鞠晴雪的脸摆正了自己的脑袋,既然躲不开他总得让自己的头放在舒服的位置。   “是吧?路路也是这么说的。”鞠晴雪轻轻一笑,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那总是带着些许霸道之意的语气,“渔村之前确实经营过一些元军的关系,但眼下看来不仅都没用还都成了累赘。我尝试过联系一些义军,但显然我爹死得晚了一些,而直到我那个脑筋和身手不够搭调的爹死掉之前,我都只能是‘大小姐‘而不是‘大当家‘。没办法我只能去跟那些不够成气候的小股义军谈,于是谈崩了一些,也吞并了一些。眼下要论打仗,我手里有十万人,这是我目前能养活又不被外人发觉的最大人数。马有十万,是我渔村在草原西边花了五代人一百五十多年的时光一点点偷偷养起来的宝贝,大概算是我爹他们老一辈最成功的遗产。但问题是除了我手下的两万村民可以指如臂使,剩下的八万人和那远在西北的十万马都不过是看起来很美好的数字,说难听一点就是屁用没有。”   张云道:“哦哦,这么苦大仇深呢?说来我也是江湖出身,十年前那点事就算能拿出来说一说抖一抖,也应该与你想要的东西没什么关系吧?”   “可你上头有诡兵门的传承呀,公输神婆啊,四大堂主啊,整座诡兵门呢!诡兵门成于春秋,名响于战国。墨家号擅守城,还不是被诡兵门三天之内将墨家宗坛尽数破,先后七位钜子尽数死于诡兵门主之手。后世只知秦王一统,却不知天下可以说是诡兵门送给秦王的。”   “说起来这段当年我最不喜欢听,那可算是诡兵门的五大败笔之一。”张云无奈一叹,抬累了的双手回抱在鞠晴雪腰间,那里弹性十足,比起悬空抬着可是要舒服了许多。   鞠晴雪笑道:“我不在乎那什么败不败笔,我只知道成王败寇。诡兵门能叫天下一统于一人之手,其中实力不言而喻。只不过后世诡兵门几度风雨,不再涉足世事转而隐于历史大潮之下,这才逐渐变成了江湖之中的玄之又玄之地。你也算是诡兵门的传人,而且可以说是难得的入世传人,论起带兵打仗甚至是治理天下,恐怕都必然是顶尖人物。而且你都说了你商道不弱,要我少绕弯兜圈,那你又绕个什么劲?”    第198章 有一码是一码 ?“你都把我夸上了天,那我就不假谦虚了。不过我这点本事还是纸上谈兵多一些,你也不能真就指望我。”张云笑笑。   “纸上谈也比连纸上都谈不赢我强。我需要你的头脑帮我让那十万人十万马成为一支可以一战天下的军队。就为了这点破事,从十年前你名声鹊起开始我就想过不少法子,但似乎怎么办也不太可能让你老老实实答应合作,最后就只好用娶你这一招。折腾你那几个老婆,本就是想弄个人质能更保险一些。”   “就不能说是嫁我么?非得入赘?”张云的回应听起来似乎有些不着边际。   “当然不能,好歹我也是大当家不是?”   “那还谈什么将来大业成后的排位?你也说你是大当家了,我这又是嫁又得听话,太亏了吧?没地位。”   “女人当皇帝不太合适,所以咱们鞠家要是全家和睦的话,皇帝肯定给你来当,而且我保证不会干政。”   “唐时不有个女人很能折腾?不学学么?”   “你说武曌?她做了什么当真可以算是大利于国的事么?我是女人我清楚,有些时候很难控制自己不去计较那些明明根本不应该计较的东西。比如之前追杀你老婆,说实话现在想想的话,当时我就是傻了,跟着萧生来阴你一道明明更保险。”   败独壹下嘿!言!哥   “呃。不如我们回到正题吧,我有得选么?”   “如果我能带你逃得过这一次的话,你就没得选喽。”   绕了半天终于回到正题的二人同时停止的了言语。张云又有了那种微妙的感觉产生,而且比之前在和州城外的那次要严重得多。鞠晴雪收起了笑脸,面色冷如寒霜。   “横插一杠敢跟我渔村玩黑吃黑的,就是那个能在越天山云天峰峰脚把你另外三位妻子拆散开来的,也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墨家。   那个被你们诡兵门几乎灭尽的墨家,你说他们藏了那么多年假装与诡兵门就此井水不犯河水,此时却不惜为诡兵门记恨还要出来对付你,那得有多大的恨?”鞠晴雪坐直了身子,左手用力一揽张云的腰,让二人真正地彻底的紧密贴合,而不是张云在那里尽可能往后躬起腰。   张云并没有抵触鞠晴雪的动作,他听到“墨家”二字之后就明白自己必须在眼下好好配合鞠晴雪,否则二人是否能够活下去都将成为一个未知的问题。   那个从秦之后看似没落的墨家,江湖中人却很清楚他们并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十二处玄之又玄之地之一,与龙觉寺和世外桃源并称武林三大秘地。   诡兵门曾想与墨家和解,那还是唐朝时的事情。不过当时墨家九钜子皆正直壮年,尤其是为首一人于武道之上已登峰造极甚至颇有问鼎之势。于是那久远积下的大恨在这等情况之下自是没有答应诡兵门的请求,反而还直接砍了当时诡兵门派去求和的人。于是在当年秦朝一统天下之后,诡兵门所谓之“机巧术”与墨家所谓之“机关术”发生了第二次在当时看来甚至是超越了人类技巧极限的大战。   诡兵门对那一战记述详细已极,甚至每天门中参战人员喝多少水吃了什么又吃了多少拉出多少,一切的一切事无巨细。张云早把诡兵门的历史倒背如流,当然清楚那一战的惨烈和疯狂。最终的结果就是诡兵门再一次获胜,却付出了四位堂主死其三的巨大代价。而转入武林的墨家则在那一役之后高手尽折,年轻一代优秀人物完全死绝,若不是当时的排首的钜子之妻力排众议带着墨家女眷和子嗣避入南疆十万大山,恐怕就再也不会有后世重出武林甚至还得到了玄之又玄之地称号的“墨家”存在。   张云并不佩服诡兵门那一战中的表现,相反他更敬佩那具墨家的女人。因为诡兵门在拥有着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还接连中计被对方不惜代价的手段要去了三位堂主的性命,甚至当时的诡兵门门主也因为内伤过重,于半年之后传位于自己的关门弟子便撒手归天。说难听点,如果当时不是局势让墨家那位智计不弱于天下任何男子的女人选无可选,只要墨家再撑半年,最终到底孰为赢家只怕还要另说。   “机关术你应付得来?”张云这时主动四肢抱紧了鞠晴雪,这一用力倒叫他看到了这女人脖颈上的一道骇人的伤口。那是被机巧制成,不,应该是被机关术制成的丝状刀剑所伤,如果不是这女人在武道上只怕已窥见了仙人境界的门槛,恐怕早已经脑袋搬家了。   鞠晴雪脖子上这道伤口不再渗血,但那结痂实在让人很难挪开视线。   原本面如冰霜的鞠晴雪脸上突然绽出个明媚的笑容,晃得只不过瞥见一丝的张云居然都微微眯起了双眼。   “突然发现我这人还不算太坏是不是?我故意不包着这道伤口就是想让你看看,总算看着了。”   “一码归一码。”张云强行挪开目光,扫视着寻常人看不出什么的平静的四周。   “有一码是一码,这一码你就先行行好帮帮咱俩两个吧。抱紧!”鞠晴雪语速转急,最后“抱紧”两字骤然迸同无限霸道之意。   张云只觉得身子一轻,随即眼角就瞥见马左侧有数十片飞刃袭来。   飞刃的百度被压缩到了极致,张云在看到它们的第一眼就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牺牲了刚性和切割的威力来保证这些极薄的东西能以足够安静的声音和足够快的速度切到敌人的身上。   “平身离,马去北高平于身。”张云的话精简到只余十字,但他知道脖子上有那样一道伤口的鞠晴雪一定能够明白自己的话。   鞠晴雪果然身子微微向上一提便离了马鞍,整个人带着张云平伸身体在空中。张云随即感觉到鞠晴雪的左肩一耸一撩,那匹看来比夜香或者闪电都没小了多少的巨大红马立时横飞向背,高度刚刚好与鞠晴雪与张云平伸的身子同高。   “第二拨不是强弩就是铳,伏低于四尺之内,蛇行向西。   左右分掌抵弩挡铳,九宫数明不明白!?”   张云说话的速度已经是他当前的极限,不过对于鞠晴雪而言要听明白还是非常容易。 第199章 假答应行不 鞠晴雪已然伏身四尺之内,人行如蟒,力起双足,行膝过胯,汇于腰而借丹田内力发于双肩。当这股力道自其双掌喷出而击飞四周地面下突然袭来的弹丸时,她口中那三个字也得以出口:“直接说!”   “横起七空空,空五六,八空四!复西三丈!坤位三十五丈四到五分内一人!”张云真恨不能自己再多两张嘴,但他立刻就发觉这个未曾出现在滁州的女人居然能够完美地执行他的话。   鞠晴雪以九宫每一空为落足之地,四步之后奇异让过了四种怪异机关的攻击,最终复向西不过三丈之后暴起冲向坤位所在。鞠晴雪强大的执行力让她精确地来到张云所说八卦之坤位对应位置。鞠晴雪在一声清吒声中挥起一掌,这一掌落下空气中便如有一个径逾五丈的巨大“气球”被她从空中扯落,狠狠砸在地上。   张云不用看也知道藏身于此的墨家机关手必然已死。而知晓了这个女人比自己功力未失之前亦不弱多少的张云安心许多的同时,再言语间又凝练了不少。   惊险且无聊的追杀与逃亡对于时间的消耗快得惊人。又是一天过去,两个原本是敌对甚至因为利益关系十成十会刀兵相向的人,在面对另一处玄之又玄之地“墨家”的陷阱时,用仅仅一天的时间完成了磨合的过程,开始了让人眼花缭乱的配合。树如網址:Нёǐуапge.сОМ关看嘴心章节   鞠晴雪不愧于她所说的自己是“名正言顺”地登上了渔村大当家之位,不论是数术还是武道都让张云叹为观止。尤其是她面对并不擅长的机关术应对时,在与张云配合了足足五天,杀掉了三十七名墨家机关人之后也变得能够更加精准适时的应对张云的指挥,甚至是小小地“未卜先知”一下。   二人的配合大概离天衣无缝还有些距离,不过那距离也已经不算太大。可即使如此,经历了五天根本不能合眼的被追杀之后,鞠晴雪与用对方的“清丹”才能吊住了精神的张云都不敢有丝毫放松或者大意。   因为就在第六天刚刚开始的时候,原本的机关术陷阱少了许多。一来是墨家来人只怕没想到张云这个已经废了的家伙居然能够与他的敌人配合如此无间,一路杀人破关无数;二来也是墨家人不愿再这般消耗着让对方把那个转向东南的圈子兜完整。   两位墨家钜子现身参战,他们的身周是七十二名身上尽是机关之物的墨家高手。既然道路上的陷阱已经无法阻拦目标,那么不如再加上足够强大的武力。毕竟对手已经没了马匹,连续五个日夜的奔逃对于一直换马紧追的墨家诸人而言,已经足够判定为可以出击的信号。   “不如放我下来?你一个人想逃实在太容易了。”张云的腰间挂着二人最后一个水囊和最后一小袋肉干。这一路上鞠晴雪最大限度地丢弃了所有能够丢弃的东西,甚至包括她身上原本戴着的一些首饰,可即使如此二人也依然无法把那些四马供一人的该死墨家甩掉。   鞠晴雪一侧头避过一支以机关之力远射而来的重箭,瞥了张云一眼笑道:“太容易的事我不喜欢。而且有你在,我总不用担心自己应付不来那些层出不穷的机关。”   “你笑得太勉强了。我知道你的雄心不下男儿,却也不必如此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张云苦笑,“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你也不是真要‘娶‘我,何必把两个不久之后也许就会在疆场上分出生死的人硬绑在一条船上?”   “总得对得起我这么些天花的工夫不是?光算算死人这代价就已经不少了,这时候放弃我晚上估计睡不着觉。”鞠晴雪一脸苦笑,“要不你答应我得了。嫁给我,这样我动力更足,说不定愿意跟你同生共死呢。”鞠晴雪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敢扮个鬼脸朝张云眨了眨眼。   张云翻了个白眼笑道:“假答应行不?”   “也……”鞠晴雪骤然翻身纵起,耳边传来张云“高七尺,十九纵一横走四,低三尺,下十二纵十一”的声音,昨天起二人之间就已经改作了十九道棋盘辅以高度的全新方式。于是鞠晴雪在空中的身姿扭转变化便出现了看似乱来却能生出奇效的奇特结果,而那不过两字而且并未断连的一句话中,后一个“行”字则因为鞠晴雪最后一拧身时的力道变得很是响亮。   “成交!”若不是时机实在不大合适,张云真想用力抱抱这个不让须眉的女人,好在他还是忍住了。   感觉到什么的鞠晴雪骂了一句“胆小鬼”,随即在顺着张云指挥避过两道能自行划弧偏转的旋刃之后一探手把张云的脑袋重重按向自己。   张云吃惊之余却做不出任何有效的挣扎,现在二人的力气差得太多就只能是这个结果,鞠晴雪搂张云大概就跟一个成年人按住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到不能再容易。于是位这位即使面对自家媳妇也从未如此被动的“前”绝顶高手就这么被鞠晴雪这个霸气十足的女人结结实实地在嘴上亲了一口。   初吻送你了,算是结约。只要我不死而你活着,那么最低限度你也要帮我把十万人与马结合起来形成战力!我不占你便宜,战场上饶你及你张家诸人三次不死。   这种时候非但强吻不说,居然还浪费内力搞什么传音入密?张云在这一瞬间真想自己真就是这个女人的夫君,然后狠狠地收拾她这个不知道轻重缓急的女人一顿。不过因为还要不停歇地提醒鞠晴雪躲避对方数量上减少质量上却提升不知道多少倍的机关突袭,张云实在是没那个闲工夫。他狠狠往前一顶推开那女人的嘴巴,然后匆匆忙忙地点了点头。   最前头那名墨家钜子终于在鞠晴雪的速度因为三记“炸天花”被迫减速时纵身而起,脱离马背时手中三支好似鞭炮一样的东西甩向鞠晴雪。追了大半天眼看太阳西斜却依然不能靠近对方,不论是脸面还是脾气都不允许这位钜子继续这样追下去。   “跑跑跑!”张云一见那三支旋转飞来的玩意,立刻觉得头发嗖嗖嗖一根根立起,心中大骂那位墨家钜子太不要脸的同时恨不能正抱着自己的鞠晴雪能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第200章 一记“十万独往” 鞠晴雪的反应比张云的提醒来的还要快些,她在感觉到张云抱在自己背上的双手下意识收紧时就已经做出了加速的动作,二人在言语之间的延迟正被实战进一步缩小。这就是鞠晴雪能够做到的“小小的未卜先知”。   “低两尺,十五横三!纵身六丈霸王卸甲!”   张云的声音并无断绝,所以当鞠晴雪的预判弥补了二人的延迟之后,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都变得无限流畅。   鞠晴雪毫无保留地纵身而起,六丈的高度对她而言并不算困难,但这种置身高位的方式无异于自曝于敌人攻击之下的活靶子。如果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信任,没有人会在听到的第一时间纵身而起。   好在纵然是有条件的信任,眼下鞠晴雪也是足够信任张云的,就如同张云足够信任她一样。   鞠晴雪双掌以腰发力,双掌后甩推得那气浪翻卷滔天好似有身高千丈的神将卸下战甲随手抛出,正是张云所说的那招霸王卸甲!轰然炸响在她的背后出现,热浪和铁屑推开空气冲向可以波及的一切,其中就包括了鞠晴雪的掌力。于是人在空中的鞠晴雪和张云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两发“炮弹”,再度以快逾宝驹的速度向前飞去,将那位占便宜不成反助了敌手的墨家钜子甩出近百丈远。   看似并不大的优势却足够让鞠晴雪和张云二人同时兴奋地大叫,因为这百丈的距离,他们终于不用再时时提心吊胆地担心那没完没了的机关术偷袭。而之前一直故意不用全速以养精气的鞠晴雪此刻再度放开腿脚,后面的墨家钜子都不得不选择重回马背以防被她拖得白耗体力。佰渡亿下嘿、言、哥免費無彈窗觀看下已章節   又变成了前逃后追的“单纯”模式,但鞠晴雪背着张云还没跑到天色真正黑下来,就发现一条大概十余丈宽的水道出现在二人的眼前,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不过三里左右,中间是毫无遮挡的河边平原。   “不能下水!”张云刚刚感觉到鞠晴雪想要全力一冲便立时开口,但他下一句对于二人行进方向和方式的调整却卡在了喉头。   因为视野骤然开阔让张云突然有了机会去看到更多,也想到了更多。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问题。   那是一个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现的漏洞,换言之在张云的思维惯性中他仍然难以完全避免以自己功力健全的标准进行思考。此时的他并不是那个可以凌云登天梯的仙人境,折腾了十几天没合眼的鞠晴雪也没那个能力再去玩那什么凭虚而渡的手段。   水中的机关是早就布下的,但那些机关并不是要用于伤害下水的人,它们只需要让人发觉然后去判断这条河不能潜入。这样一条足够宽而且一眼望去也足够长的河水,一定是埋伏者与潜逃者都最为喜欢的存在,没有任何一个正在逃亡的人会不想要进入这条河中来摆脱追兵。   所以不论张云与鞠晴雪如何选择,已经被迫跑向了这条河的他们都只能乖乖地上当,进入对手布下的陷阱。   张云知道自己已经上当了,他一瞬间有些后悔牵连了鞠晴雪,却明白这时候改口什么的为时已晚。他拍拍鞠晴雪的后背平静地说道:“扔我下水吧,你带着我打不过四位早有准备的墨家钜子,逃跑也不可能。”   “我想试试。”鞠晴雪声音低沉,就如同被逼到了退无可退之地的母虎。   张云立时吼道:“你的野心真就比命还重要!?你真以为你是神完气足的仙人境么!?”   鞠晴雪在听到“神完气足的仙人境”这八字之后沉默下来。她只是望见了那道门槛,甚至可以说已经一只脚踏在上面。但真正的仙人境界是什么模样,曾有幸与张云一战的萧生详细地向她这位大当家描述过。   那是真的可以凌虚为阶,气机作剑,一弹指天地尽朝拜的奇妙境界。仿佛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就有无穷神威,一张目一动神之间便有万念相随,那是何等逍遥的意态?   鞠晴雪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即使她曾被父亲当作渔村未来的武道之光。   张云拍拍鞠晴雪的肩头,温声道:“除去你背负的东西和想实现的愿望或者说抱负,我很佩服你,甚至会想如果我们不是敌人,那一定会是朋友。朋友总愿意替对方两肋插刀不是么?何况咱们既是朋友又是敌人,更是两个商人。不要再犹豫或者考虑了,我的直觉和眼力一样准得烦人。”   一路上不断被印证的张云的话再一次成为现实,那条已近不过百丈的河中钻出两个人来。这二人虽然浑身水,但那些水转瞬尽数变成蒸汽飘散开来。二人锁定了张云与鞠晴雪二人之后开始奔跑,不论是他们转眼蒸腾水汽还是此刻奔跑的速度,看来都不弱于后面紧追的那两位钜子。   原来墨家所有的手段都是为了将疲惫的将猎物赶进没有退路的包围圈。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平原地带有布满了机关的河道横亘于前。这应该算是一次原始而完美的捕猎行动,不论是渔村大当家还是功力虽失脑子还在的张云,都低估了墨家的决心。   鞠晴雪现在必须做出决定,因为墨家四位钜子和七十二名机关高手一旦和围成功,不论张云还是其实已经深感疲惫的鞠晴雪都将失去逃亡的可能。   张云感觉身子一轻,飞起的瞬间耳边传来鞠晴雪充满了不甘与愤怒的话音。   “我杀两个再伤一个,你欠我的可不许忘了!不许死!”   张云这一飞的去势中带了鞠晴雪家传绝学披挂掌的力道,那是一记披挂掌中的“十万独往”,自有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然气势。即使是算计周详的墨家都没想到本来死死绑在一起的两条人命居然会说分开就分开了。尤其是鞠晴雪没有丝毫的犹豫的出手,那一招根本就没有考虑受力者是不是真的能够支撑得住,完全就是为了取得最大的速度而存在。   两名水中冲出的墨家钜子没想到会发生眼前的一幕,于是他们也就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更没能拦下一冲而过的张云。不仅如此,二人前脚注意到有人从自己头顶飞过,没等回神去追,眼前就出现了狂暴而至的鞠晴雪。    第201章 水底和岸上的战斗 没了累赘,追兵还有些距离,失了到手的张云,不算被上百人几万支威力十足的凌云箭赶了小半个月,光是被墨家这一轮追杀就憋屈了足足六天,加上之前没能追到的上官灵和一路作梗的黑白二子,加上其它的种种种种。   比起缓解身体的疲惫,鞠晴雪有更为巨大的怒火需要发泄,刚好她眼前就有两个主动迎上来的高手可以拿来折腾。   看到对面鞠晴雪脸上的狞笑,这两位自河中来的墨家钜子突然间感觉自己选择当堵截的一方似乎不太明智。   一飞跨过百丈距离的张云扑通应声落水。这时候的他已经没工夫再关心别的事情,因为水里有无穷多的机关等着他去破解,而他手里的工具就只有临起飞之前鞠晴雪塞给他的一柄短剑。那还真就是鞠晴雪为了给张云做最后的一份保障,这个女人为了保住手里难得的这张王牌可以说确实已经付出了很多。   张云落水时感觉自己撞到了类似线一样的东西,那种崩断的感觉并不清晰,以他现在的能力并不能判断出自己到底触发了什么机关,不过好在他的目力没有什么衰减,而且这条流动的河水也相当清澈。   钻水而来的东西应该是水耗子。这是一种模拟了老鼠和鱼的机关雷,内藏的机关产生的推力能够维护其在水中游钻而出几十到上百丈不等的距离。这种能够自主前行的机关雷是墨家一百四十年前就弄出来的杀人利器,诡兵门和墨家实际上从未断绝的争斗中已经有数十人死在这水下杀器之手。нéiУāпGê最新章节已更新   张云比较幸运,因为他从小就跟着诡兵门当年机巧术第一人的公输神婆长大,很熟悉这水中钻来的东西。所以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姿势,然后以最为省力的方式举起手中短信,顺利地用手中的短剑割裂水耗子尾部的爆线。这种在别人看来基本上不可能完成的事,张云做得好像呼吸一样轻松自如。   确保了自己不会一落水就被炸死,张云用短信挑开身上那些着身即附的丝线的同时发现那些横冲直闯的水耗子并没有因为自己挑断了爆线而失去推力停下来。   看了一眼水耗子走向的张云心里问候了墨家诸人的八辈祖宗,然后用力向下挥动手中的短剑。刚才划开水耗子爆线的那下他就发觉这短剑恁的是件宝贝,此时用来救命真是再合适不过。   布满了倒钩与利刃的大网被水底布下的爆管炸起,在一圈六十四只水耗子的作用上迅速包向张云。大网眼看及身,张云手中用力挥出的短剑刚好划到。很显然张云此时的力量并不能一举破开那张大网,兜卷而上的网线立刻在他的身上制造出见血的伤口。   即将被包裹的张云倒未见慌乱,他一方面尽力收缩身子,一方面用左手扯下一段已经被割破的衣料稍作包裹然后握住了身前的大网,再用右手那柄锋锐度绝对足够的短剑继续切割。   越来越多的倒钩和其它类型的伤人利器随着大网顺利合拢全部指向网心所在,但不论是这些利器还是随后那十余件游鱼般钻水而来的机关暗器都失去了本来的目标,或者撞在一起发出水下特别的声响,或者直接穿网而过游到不知何处。   网中无人,只有一丝血线漂浮,张云已经顺利脱身。   仗着手中的宝贝短剑穿出那张收割生命的大网,张云立刻拼命划水稳定身形。他不敢继续下沉或者上浮,划水的幅度也不敢太大,不断用力则是为了防止自己过快地向下游漂去。因为四周正有至少一百道机关在静静的等待着它们的猎物,而距离张云最近的一道机关就在他身子的左侧一丈之外。   趁着河水还没有被各种机关彻底搅乱,张云迅速分析着可以用来通过的道路。身上几十道细小的伤口禁不起水泡,岸上那些墨家的追兵必然也已经不远,最关键的是张云毕竟不是真的鱼,闭气的本事再强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水下。   即使天色渐渐全黑,上浮也一定会暴露行踪。比起被岸上的墨家诸人发现自己实际上并没离开多远,张云宁可在这水下面去应付那些死物机关。   因此张云必须冒险冲出这座恐怕能有百丈长短的由无数机关形成的水牢,否则要么憋死,要么还是会成为墨家的阶下囚。   岸上的鞠晴雪携着满腔的怒意进行着她的战斗,水中的张云则在用机巧术挑战墨家机关水牢。   猝不及防的两位水中走来的墨家钜子被鞠晴雪暴怒而起的披挂掌打得那是要多惨就有多惨。谁能想象一个压根就不理会你什么机关不机关,暗器不暗器而且还拥有着让人根本难以理解的恐怖实力的女疯子全力出手,而且就是为了杀人,那会是怎样的场面?   墨家这二位钜子很幸运地看到了,修行了五十多年,活了六十岁,在墨家地位崇高,在武林中被尊为玄之又玄之地而且还是三大秘地之一。这二人何曾想过会有一日会被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他们向来不大看得起的女人用一双肉掌给打成现在这副倒霉德性?   鞠晴雪不知道这两位墨家钜子心里面苦是不苦,她只知道自己的怒火才刚刚找到了突破口,后面那些追兵马上就要到了,眼前这两个该死的人还没有死。   至少要宰掉一人!   鞠晴雪双眼中精光再现,双掌左右疾挥,仿佛有天幕应其掌势落下,将三人罩在其中。   远在二里之外的两位墨家钜子突然间不能再听到鞠晴雪与自家两位同门的战斗声音,甚至连人影看起来都变得有些模糊。   心生不妙之感,前一刻还在马上的两位钜子双双长啸下马,展开了轻微功夫全力奔向那处骤然模糊的战团。   张云旋身翻转,如同一尾活鱼般不断改变着游动的姿势形态,手中短剑凭着纵然无功力支撑也足以傲视群雄的技巧每每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出击,转眼之间便冲过了三十余道机关所在,顺着水流一路向下游而去。   张云终于开始真正脱离这个极度危险的地方。岸上那两位下马疾奔的墨家钜子也终于来到了战团所在,二人同时驱动六种爆破机关塞进那团好似扭曲的空间之中。   轰然炸响,鞠晴雪安然无恙地退出十二丈落地,随手把一具已经炸烂的墨家钜子尸体扔在地上。   鞠晴雪冷笑着望向还活着的三名钜子,仿佛已将三人视为蝼蚁般寒声道:“还差一死一重伤。”    第202章 熟悉的声音 第五次出水,河道渐渐变宽变深,这让体力越来越差的张云不敢再这么冒险泡在水里。   确认了岸上安全之后,这位当了五天落汤鸡的张家家主第一次真正地爬上岸来。   狼狈啊!   仰了个大字躺在一块岸边大石上面晾晒自己的张云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水里捡的破帆布用同样水里一起捞上来的枯枝缠缠然后支起来往身上一遮,张云摇摇头把脑袋里那些倒霉的想法抛开,然后把身上节省到现在的最后两块肉干从层层油纸中取出嚼了,最后在这谈不上舒服的“床”上美美地眨了一觉。   早上出水,张云醒来时发现太阳才过中天不久。不论是身上的衣服还是头顶的遮棚都已经完全干透,水带来的凉意让张云这不算长的一觉产生了非常好的效果。   十几天没有真正合眼,却只眨了三个多时辰就自然醒来。张云对于自己此时的紧张有些无奈,同时也暗自庆幸自己的身体之前已经在陆德兴的用药之下好得七七八八,否则这十来天的折腾根本就不可能再活得下来。   伸了个懒腰,张云费力地翻过身来,然后发现什么睡得很好都是扯淡。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疼,那些被他紧急处理过的伤口因为水泡的原因没烂却也没好利索,疲劳至极的肌肉在得到了缓冲的机会之后全都释放出了所有的疲惫感,那种酸痛甚至比伤口还要让张云难过十倍。擺渡壹下:嘿||言||格即可免費無彈窗觀看   毫无形象可言的张云继续用毫无形象可言的动作爬下石头,然后花了小半个时辰让自己能够扶着树枝做的拐杖站住不倒,再花了小半个时辰让自己适应眼下能够迈出的步幅,尤其是脚底板传来的强烈刺痛。   从可以慢慢挪步到走出河滩的林地来到这处小小村落村口的酒肆,不到两百丈的距离张云用了整整两个时辰。当他再一次坐下时,无限放大的疲劳感让张云很干脆地无视了屁股上的刺痛和酸胀。   收拾了头面的张云自然不用担心被人当成乞丐对待,更何况他确实身上带着银两。白花花的现银往小二手上一放,就算张云一个人点出了五个人食量的饭菜,小二也懒得去管。   人家有钱愿意花,管他做什么?   十个白面馒头五张一斤重的大饼,五斤牛肉外加三十颗卤好的鸡蛋,一盆得有六七斤重的白菜豆腐炖猪肉,一壶两斤这里最好的十五年杏花酿,外加两盘清炒小菜。   张云的面前摆满了足足的一桌子食物,而一直在狂吞口水的他确认了自己这个角落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之后开始大吃特吃。张云吃饭的动作并不夸张,除了传不出三尺的咀嚼声音更是十分安静,但他的进食速度却非常“可怕”。   店小二不过才替别桌送了两趟吃食的工夫,再看这位相貌极佳的公子桌上,食物居然已经少了小半。   乖乖,不会是饿死鬼投胎吧?店小二胡思乱想着瞥了眼张云的脚下,还好他看到了影子,否则还真没准就得去找掌柜的说叨说叨,哪有人能吃这么多还这么快的?   好在此刻正好是饭点,村里有三家摆酒宴客各占了一桌,闲不下来的店小二也没多想什么就又忙活起来。   张云知道自己的吃相恐怕是吓着了那店小二,不过靠丹药挺了小半个月然后又吃了六天只有一点点咸味的肉干,张云很难控制自己不对那些饱含着汁水的肉、菜甚至是那些并没有太多水分的蛋的进食欲望。他没有彻底甩开腮帮子猛嚼就已经是极大的控制力在发挥作用。   可就在张云继续扩大战果却发觉没了那玄妙的功力支撑自己似乎连食量都“被迫”变小了的时候,一阵熟悉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   平时并不会多加注意的马蹄声在此刻的张云听来却有如天籁。他抑制着自己抬头去看的冲动,因为他知道自己此刻脸上没有易容的面皮,知道自己此刻除了看一看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应付突发情况的本事。   也许就这样错过才更好?   张云突然觉得自己嘴里的食物如同沙子,他理解了味同嚼蜡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相见不如不见是为什么。那不过数丈的距离,那停在门口的马蹄声,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张云却不敢抬起头去看一看马上下来的骑士是谁。   马蹄铁是张府特制的,那声音与这世上所有的马蹄铁都有细微的不同,而且这不同只有当初设计它的张云与成功造出实物的南宫芳芳二人才真正熟悉并且能够分辨。   这应该是嫣儿的马,那么马上客是不是她?   张云觉得自己的心底如同长了草一样,想要抬头去确认一下的冲动几乎击碎了他所有的定力。他现在甚至要感谢自己的胆怯,因为胆怯他才能用最后一分力气控制住自己的脖子不把脑袋抬起来,甚至不去偷偷地望上一眼。   “小二,帮我装足干粮和水,再给我下一碗面,多放些肉!有没有杏花蜜之类的水给我来两斤。”   熟悉的声音,婉转而动听,永远都自然而然地透着女人的柔媚,又不同于上官灵的清灵活力,总让人听之顺耳,百闻而不厌。张云无法再抑制自己的冲动,尤其是在听到这声音之后他知道自己也不需要再去抑制什么。   哪怕是个陷阱,张云也想看一看。所以他缓慢而自然地抬起头来,目光不经意间投向那声音来源的桌子,模样就如同所有正把目光投向那张桌子确切地说应该是桌旁的那位女客人的所有人一样。   “小二?别傻站着了,我还饿着呐。”这位一身劲装打扮看来好似女侠的美人拍了拍桌子,帮那位看呆了的店小二把魂拉了回来。   “诸位也不用看了,尤其是那几位还在抽鼻子的,老娘我半个月没捞着洗身子了,可没那什么劳什子的体香,估计汗臭是有的,不过也不会给你们闻就是。该吃饭吃饭啊,请请。”女人头转身不动,估摸着连眼珠子都没多挪一下,看着店外正缓缓东向西落去的日头就如同在望着谁。她说的话自然算不上淑女,似乎也没多少女侠的意味,透着天然妩媚之意的绝美脸蛋看不出丝毫不洁,那让人顺耳的语音也未引起任何人的不适。    第203章 树下再相见 当家的女人们把自己的大男人小男人一个个揪了耳朵扭回去该吃饭吃饭,就好像这位刚刚进来的女客人说的话就是圣旨。向来先收钱后上菜的店小二连钱都还没收就麻利至极地开始了动作,那位之前还在柜台后面打盹结果这女客人一进店就偷偷在柜台的破口里张眼看个没完的店主兼掌柜也是连个屁都没多放,甚至还悄悄潜去了后厨告诉伙计们用点心,用最好的食材小心伺候着。   张云觉得很有趣,这个女人一直是这样,即使蛮横起来,都有着能让人心甘情愿为她付出所有的本事。不过说起来好像真是有很长时间没有看过她的蛮横了啊。   张云感慨,然后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女客人的背影。他的位置刚好就在这间朝北开的店的东北角,那是个很好位置,方便逃跑或者转而藏身。而那位女客人进店时就是面向西南,落座后面向正西,于是留给张云的就成了一幅美妙的背影。   “我不是说了都好好吃你们的饭,别在那没完没了地看……我!?”   微微皱起眉头转过身来的女人张开的小嘴没能闭上,她那略有消瘦的曼妙身子猛地颤抖起来,脸上骤然涌起的潮红很大程度上给她的美丽锦上添花。   张云此刻刚好竖起了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动作,然后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去继续吃饭。нéiУāпGê最新章节已更新   刚才还盯着我看结果现在不让我认他!?   浑身汗毛都炸开的唐洛嫣一颗小心脏快要跳出了胸口一样,什么如坐针毡之类的形容词突然间就不够形容她现在的状态。店小二殷勤十足地端上来的尽了后厨最大努力的美食都好像没了半点的吸引力,逃了半个多月今日才第一次倒出空来寻了个偏僻村落歇脚的唐洛嫣突然间开始担心之前还满不在乎的体味问题。   会不会是因为我太臭了?半个多月没洗啊,是不是嫌弃我了?不会不会!一定不会!可我是不是味道太大了?早知道刚才路过那条河就洗洗,那块险滩又没人会去!真是的,多饿一会儿死不了!唐洛嫣你个笨蛋吃货!   唐洛嫣正在那儿自怨自艾,忽然听到了身后那桌结账的声音。压根就忍不住的唐洛嫣再一次回头去看,刚好瞧见张云轻轻用手指点了点他身前一个空碗的碗边,然后冲她笑了笑便拄着个拐杖慢慢向村外挪去。   吃饭,对,夫君叫我好好吃完饭再去找……拐!?那根拐杖是怎么回事!?   想到了许多不好可能的唐洛嫣瞬间红了眼眶。她差一点就直接从凳子上窜起来冲出去找张云,可想到夫君刚刚的“命令”,唐洛嫣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把面前那一大碗用料丰富的面条吃了个一干二净,连最后一口汤都没有浪费。   吃完碗中食物的唐洛嫣又将那一满壶大概有半斤多的山花****全部灌下肚去。算是完成了任务之后的唐洛嫣不再等待,也不理边上那眼里冒桃花的店小二直愣愣地看着她说着什么老板说不用付钱之类的话,甩下一小锭银块之后拿起食水就冲出了这间小店。   唐洛嫣牵着马小跑出不过百来步远,就看到树下坐着那个让她朝思暮想想到快要发狂的男人。   “我功力都没了,不然应该此时偷了你的荷包说一句‘有本事自己来取‘才有意思,不是么?”张云淡淡地笑着,眼中满是爱意。   功力都没了?那是什么意思?   “过来让我看看,你老公我现在比较废物,动一动很麻烦的。”张云依然笑得风轻云淡,眼中的爱意可以将人溺于其中难以自拔。   她知道她的夫君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是,她为什么无法高兴起来?   唐洛嫣的心乱成了一团,揪成了一团。她一步步走向那个分开每一瞬都会无限思念的男人,妩媚的眼中尽是怜惜,尽是悲伤,尽是心疼。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一粒粒,划过她的面庞,落在地上,激起细微的尘土。   唐洛嫣努力地稳住激动的心神,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爱人的脸颊,生怕自己一用力眼前的一切就会成为泡影。她脸上断线的珍珠越发密集,唇角的颤抖也渐渐难以抑制。   “傻嫣儿,哭什么?”   六个字没有任何阻止哭泣的作用,反倒是彻底打破了唐洛嫣泪水的堤防。张云只好抱紧扑在自己怀中的女人,紧紧地搂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这个因为心疼自己发生的一切而悲伤难过的女人,这个爱他已经胜过她的生命的女人。   张云爱他的女人,同样胜过自己的生命。   相拥的二人用亲密无间的拥抱来无声地诉说离别的思念,直到张云轻轻敲了敲唐洛嫣的脑袋笑道:“嫣儿啊嫣儿,你再用力,为夫的伤势可能还会加重啊。”   “哦,那我轻点搂。”唐洛嫣说着蹭了蹭,就像一只找到了温暖舒服地方的小猫,甚至还妩媚至极地哼哼了两声。   “松开手好不好?咱们边走走边聊聊。”   “不好。”   “嫣儿乖。”   “不乖。”   “为夫要生气了。”   “不怕。”   张云脸上露出无奈却温暖的笑意,这就是家人的威力。唐洛嫣的撒娇让他感到无比的舒服,这是久违的安定感。不过眼下不是什么安定下来的太好时间,所以张云必须让唐洛嫣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于是张云撇撇嘴笑道:“嫣儿,你几天没洗过澡来着?”   就像是小猫被踩到了尾巴,唐洛嫣“呀”地一声轻叫,“嗖”地从张云怀中窜起来,匆匆忙忙地退开数步,然后又挪回数步,最终在距离张云两尺的地方站住。她本来都忘了自己身上的味道这事,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夫君。但这个坏夫君却还是提起了身体的味道,提醒着唐洛嫣去注意。   既不想离太远,又不敢离太近,唐洛嫣纠结着犹豫着,最终还是张云一把拉过她坐在身边的树橔上才算平息了“事态”。   “我的嫣儿永远都是香的。”张云笑着刮了唐洛嫣的鼻子一下。“你闻闻我,为夫身上应该是有不小的鱼腥味来着,怎么着也是在水里泡足了七天,估计都快炼成‘水丹‘了吧。”    第204章 看谁活的更久而已 唐洛嫣没被逗笑,反而小脸一白,匆匆忙忙就把张云按倒在宽大的树橔上面扯开了他的衣物,搞得张云堂堂一个大男人就好像要被个小美人按倒给怎么怎么了一样。   胸口一热,张云心说一声“得”。原来是张云身上那些瞧着触目惊心的伤疤狠狠地刺痛了唐洛嫣的心,也再一次勾落了她的眼泪。   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把因为心疼他进而哭得像个小泪人儿一样的唐洛嫣哄过来,于是在互诉最近发生的一切时,张云不得不在很长的时间里老老实实地被唐洛嫣抱在怀里。   张云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的嫣儿没有像之前那个女霸王一样的抱法,不过他还是很心疼一直半跪着将她环抱在胸口的宝贝老婆。几次试图劝说唐洛嫣乖乖坐到自己身边未果,“恼羞成怒”的张云只好动用了“家法”来收拾这个小哭包。   “家法”之后,小脸儿红扑扑煞是迷人的唐洛嫣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张云身边,紧紧地挽着自家男人的胳膊,让二人的身体贴的侧面得严严实实。   张云摸着下巴上刚刚新生的胡茬沉吟道:“你说把你和然儿分开的人里面不光只有鞑子的人?”   唐洛嫣点点头接道:“对。那批鞑子确实很厉害,但可以肯定不是夫君提到过的药谷的人。如果仅凭他们想分开我们姐妹二人还不太可能。鞑子之外还有一拨人马与那群他配合。但这路人马明显故意要与那些鞑子泾渭分明,我跟妹妹都看不出他们的来路。虽然是鞑子牵头追杀我们二人,但实际上真正导致我不得不与妹妹分开的却是那一路极为神秘的人马。那拨人为首的二人一个是头发胡子全白的老头,另一个看来与你我应该是同一辈的人,长了一张轻佻的脸,看了就想拿刀在上面剐两圈。”跪求百独一下潶*眼*歌   “分兵来追你的是哪一路人马?”张云提起手中的树枝开始在地上划拉起来。他首先写下的就是天阴教,随后什么苏万贯,紫翁山之类一个个名称出现在不同的位置。不同的名号之间被张云用不同形状的线条或者箭头连接起来,不少名号边上还出现了细小的注释。不得不说张云虽然失了内力,这一手书法即使是用树枝在土地上写也依然很有水平。   唐洛嫣知道张云这是要分析其中利害关系,于是加快速度说道:“追我的那一路正是那支神秘人马。因为妹妹走的时候故意高喊要先去找你,结果人数最多的鞑子一股脑全都去追她了。追我的那些人人数不过三十,但个个都不弱。尤其是那白须子的老不死,就是因为他的追踪本事,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不小心被他们追上。本来当时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再没机会跟夫君团聚了,结果没想到那个一脸欠揍德性的年轻男人居然放了我一马。”   “后来一路逃跑的过程中我才猜到此人只怕是看上我了。果然后来他第二次错过了杀我的机会,还美其名曰我只要应了做他的女人张家就都能得救。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个领头的男人实际上是个初出茅庐的正经雏儿,一路上能够追的上我固然是因为他确实武功极高,但最主要的还是那个狗一样的老头子起了巨大的作用。我想不到办法收拾那个老狗,最后只好故意拿言语将住了小狗跟他打赌。经过一番赌斗之后你老婆我成功赢得了先逃一天的机会。说起来也可惜当时我光想着能逃就好,结果没把握好机会,不然至少也能狠狠抽那小狗几个大嘴巴。”   张云能想到那场赌斗之中的凶险,也明白唐洛嫣将之一带而过的用意,但他还是会止不住的心疼。在这个瞬间张云在想,如果他一离开的时候就将家眷送去越天山甚至是诡兵门,结果会不会要好很多?   但现实中没有如果,而且张云也从未后悔过。他不能或者说无法后悔,因为他的选择根本就没有退路。在家里的时候他曾经用最正式的方式说过自己的梦想和实现梦想的过程中将要面对的所有困难险阻,最后一句提到的就是一旦选择了,就相当于自断了退路。   当时张云收获的是六个满满的拥抱和绝对的支持,而眼前故意略过了自己经历的巨大困难的唐洛嫣再一次证明了他的女人们是由内到外都全身心支持他的。   唐洛嫣并没注意到张云的表情变化,她仍然紧紧地搂着夫君的手臂,继续快速而清晰地讲着:“我花了很大的力气,东南西北足足绕了六天,什么故布疑阵之类的手段用了不知道多少啊!嘿嘿,可是费了我好一番工夫才真正把他们甩开。然后我就来到这里了,而且好像我运气不错,嘿嘿。”   一脸幸福地仰起小脸在张云的脸上美美地亲了一口,唐洛嫣吐了吐小巧可爱的舌头说道:“刚才被你欺负都没注意,还真有点腥呢。”   张云揉了揉唐洛嫣的头发笑道:“就当喝鱼汤吧,大补。然儿那边的追兵没问题吧?”   唐洛嫣点点头说道:“这个夫君放心,洛然那丫头本就比我擅长钻山潜水,平时就是她和芳芳两个带着孩子满山折腾,不敢说能让鞑子多倒霉,但一定比我强得多。”   “哈哈,当时江湖中人大都以为我死了,自然不会有人甘愿冒险骚扰你们。你当诡兵门,上官家还有别的那些张家的朋友们真是好惹的么?”张云撅断了手中的树枝,用脚把地上写的东西全部擦掉,“他们算了我一人十年,却不知我算了这世道十年。眼下那些总想着利用我或者干脆让我死的人占了上风,不过一切定论尚早,这场比赛说白了还是要看谁活的更久而已。”   看着自己最爱的男人那副风云在握的气势,满眼都是小桃心的唐洛嫣正要点头却忽然面色一变。她右手轻轻一抖,一根水织丝顺着袖口飘出两丈多远,卷了那柄马背上的长刀复归来到手中。   星河神功默默运气,唐洛嫣经历过太多的厮杀,深深地明白不论对手装成强大或者弱小,永远都不要小觑的道理。她做好了全力一战的准备,“唰”地一声拔刀出鞘,冷静地指向刚刚村落方向,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    第205章 帮一帮人无妨 张云并未感觉到危险,但他此时并不敢以自己的感觉为准,于是很快站起身来到唐洛嫣的身侧,确保自己的存在不会制造出更多的麻烦。   安静的树林渐渐有了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脸上又悲又喜的村汉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他根本就没往张云这边看,而是着急忙慌地一路沿着小路向那条张云待过的河水下游奔去。张云才进村时就打听过水路怎么走,知道那边有一个小小的渡口,有船可以沿河而下入长江。   “拦住他。”   唐洛然本已经确认了此人无害,忽然听到夫君似乎有几分着急的命令,立刻一提气纵步而出,转眼即追上了那个村汉。唐洛嫣奔到那村汉身旁,随手便拎起了对方的腰带就把那怎么着也有一百三四十斤重的汉子拎回到张云的面前。   那村汉一瞬间回退了数丈距离,一懵之后才发现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想起家里面的紧急情况也就顾不得再多看什么。村汉一低头立刻便又要再次前行。谁知他这一要迈步却发觉自己根本一步都迈不出去。   再次怔住,村汉开始进行很标准的“遇险反应”。“妖……”村汉口中那后一个“怪”字没能顺利接上,不是他真结巴,而是这短短的时间里突然间让他在紧张兴奋的情绪中又加入门了恐惧,乱套的思绪和情感让他的舌头实在是捋不直。佰渡亿下嘿、言、哥免費無彈窗觀看下已章節   知道自己应该没猜错的张云好笑地往身边一指,故意用那种置身事外的语气说道:“我可是正经的大活人,这位才是……”他没说是什么,但村汉肯定能明白张云真正的意思。同样明白的唐洛嫣立刻笑着“打”了忽然就把话头引到自己身上还带着调笑意味的张云一下。   果然村汉在发现并看清唐洛嫣的容貌之后立马把那“妖”后面的“怪”字彻彻底底地收了起来。他先是盯着唐洛嫣的模样愣了一会儿的神,随即好像明白过来了一样,双膝一弯就要下跪,口中还高声念着“圣母娘娘在上,救救我家婆娘吧!”   唐洛嫣倒是不在乎被叫什么“圣母”之类,反正从小到大什么仙子神女就不知道被叫了多少。不过即使既使习惯于听到这种称呼,唐洛嫣也不会真叫这村汉跪下。她轻轻伸出刚刚张云递来的树枝轻轻一点那村汉肩头便叫对方站直了身子。张云叫住这村汉要做什么,唐洛嫣这时候算是彻底明白了。不过她并不是很理解,因为在这种时候选择去做那些会影响二人转移的时机,看来似乎并不太明智。   “帮一帮人无妨。原本我们现在就不能确定到底该往哪走,与其找不准方向被追兵撞上,还不如帮帮这位兄弟。”张云捏捏唐洛嫣的手示意不用担心。他上前一步向那村汉一抱拳笑道:“这位兄弟,我们是行医的夫妇,看你这又喜又急的模样,家里可是有婆娘要生了?”   村汉到底还是淳朴得很,压根没去想怎么会有看起来这么年轻的大夫。他一听见对方居然是行医的大夫登时便喜出望外。比起坐船走近百里路耽误时间去镇上找那些很可能来不及用上的大夫,眼前这对年轻俊美的夫妇才真叫是天降大运。村汉匆匆忙忙又要再行大礼,却发觉自己依然跪不下去。   张云笑道:“救人重要还是行礼重要?快说说情况。”   村汉哪敢稍有不从?一听张云这话立刻便竹筒倒豆子般讲了起来。   张云一听之下方明白原来这人的媳妇难产,村中的稳婆和土医都没什么有用的办法,没有崩血,但就是生不出来。产妇目前已经有些虚弱,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动得也不如先前那么有力气。   张云略一思考便立刻拍拍那村汉的肩头说道:“事不宜迟,你带路。”张云说完在唐洛嫣的搀扶下翻身上马,而那村汉则头前开跑,一路往村中奔去。   村长正在村口套着全村唯一一架马车,打算到河边去等人。谁知道这正套着车,村长突然看到了刚刚才出村要去镇上找大夫的傻蛋居然才一转眼又跑了回来。看着那一脸喜意的傻货身后居然只有二人一马的年轻男女出现,村长大怒之下也没听清那傻蛋嘴里到底叫得是些什么话,上去就是一烟袋锅子敲在他的头上。   “傻蛋啊傻蛋,你是真傻吗?我叫你去找大夫,你带两个年轻人回来做什么?”村长气得老脸通红,手里的烟袋锅子敲上敲下,就没个要停的意思,“你家婆子都要死了,孩子也要死了,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傻蛋!你个傻蛋!我打死你个蠢东西!”   翻身下马的唐洛嫣一伸手轻轻摚住了那杆都敲出了裂纹的烟袋杆,她向那位村长笑道:“老人家,我们就是来救人的。这位,呃,这位傻蛋兄弟是我拦下的。我家夫君可是医术了得,比起跑那么远的水路去请不一定好用的镇上大夫,这位傻蛋兄弟碰上我家夫君那才真叫捡着了大便宜。”   张云没有下马,因为他不能保证村口那十来位村民看到自己下马都需要有人扶之后会作何感想。好在本就没打算让所有人都理解自己此时的状态,张云坐在马上不言不语反而透出了几分孤傲气度。   村长不敢跟张云对视,他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镇上来的人而已,哪里有张云这等容貌气度的?至于挡下他烟袋的唐洛嫣更是让他觉得以前看好的什么村花美人都是扯淡,画上的神仙都不如她的十分之一,于是乎更是连正眼都不敢挪过去瞅一下。   结果来的两人走近了却都不敢看,于是乎村长也只好继续收拾被打得蹲在地上不敢起来的傻蛋。他蹬了傻蛋一脚让他起来,然后叫道:“你从哪请的人?”   傻蛋其实并不傻,只不过小名如此而已。不过对于村长天然的畏惧和天生老实的性格让傻蛋立刻如实回答:“我在村外的小树林里碰到的圣母娘娘下凡,还、还有这位大夫。”   “什么?村口?人家说是大夫你敢就信?”村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直接就忽略了“圣母下凡”这件事的真假。   傻蛋挠挠头说道:“我觉得圣母娘娘不会骗人。”    第206章 神仙还是妖精 傻蛋简简单单的一句直接让村长无言以对,他无法说出眼前这比那画中圣母娘娘还要美得多的女人会说假话。   “他们不是之前店里的客人么?才见过的人怎么就成了夫妻?”刚刚才知道村里发生了大事的店小二刚好赶过来凑热闹,一眼就看到了马上的张云和不论站在哪里都会让人无法忽视的唐洛嫣。而店小二赶过来的时候刚好张云和唐洛嫣有一瞬的眼神交流,那种自然流露的浓浓爱意好像一记重锤般狠狠砸在了店小二的心上,一股莫名冲天而起的酸气骤然间占满了店小二的心房,这才有了刚才的叫喊。   “不是夫妻!?”不仅仅是村长,这座礼教并不算很严格的村子的村民们在听到店小二的话之后表情明显产生了变化,那可不是什么好的变化。女子远行已是不易之事,好在如今江湖中女侠不少,还算说得过去。但要是孤男寡女一路同行,那可就禁不住人说叨了。   张云挑眉,低声道:“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明白了。嫣儿,傻蛋不是说了他家就在村子南头小潭附近,带着他,我们直接过去。”   唐洛嫣原本一听那店小二带着十二分酸意故意说出的话就感觉到怒意上冲,没曾想张云却让她马上走。犹豫了一下,唐洛嫣还是再一次拎起了傻蛋然后迅速向前纵去。张云伏低了身子抱住马颈然后用力夹了夹马腹,晓得背上是家里最大主人的坐骑立刻撒开四蹄向前奔去。輸入字幕網址:нeìУаПgе·Сом觀看新章   面对看着得有两千斤重的高头大马,有几人敢上去阻挡?村长自然不敢,那个一脸毫不掩饰的嫉妒之意的店小二虽然很想,却一样只能想而不敢。但这突然间打翻了不知道多少坛老陈醋的店小二却想着凭什么娶了村中之花的自己都不能一近那仙子身前,却叫这个病恹恹的男人占去了大便宜。   恶向胆边生的店小二才想好了更恶毒的话,忽然听到“啪”地一声脆响过去,随即便觉得自己口中有风灌入。吓坏了的他立刻伸手去摸,却原来是店小二的下巴被不知什么东西打脱了环吊在那儿合之不拢。   马上的张云无奈一笑,他当然看得到唐洛嫣出手,不过不论武功还在不在他都不会阻止就是了。嘴巴犯贱挨些惩戒也是活该,张云笑的不过是唐洛嫣居然还传音跟他说了句“这得记账”。好家伙,没了武功傍身连替老婆出气都要被“代劳”,这可就不得给记账了么?   傻蛋家的门口聚了许多村民,也许这本就不大的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在这里。这种有事必围观之的人之天性让张云又是一阵头疼,他的脑袋里瞬间浮现了许多种可能的问题,比如现在已经有了兆头并且看来马上就会发生的一件事。   看来应该是傻蛋的岳母的胖女人一看到拎着傻蛋的唐洛嫣,立刻就从人堆里强行挤了出来。   啊啊啊啊,好像说书先生常讲的段子,头疼。张云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抬起手捂住额头闷声道:“嫣儿,但凡碎嘴的都扔出去,治病救人第一位。”他说着分开双手露出眼睛望向傻蛋笑道:“行吧?行我就顺道帮你教训教训你那个不开眼的丈母娘。”   傻蛋下意识就想摇头,但在看到那边咧开了大嘴尖叫着就要冲出人群的岳母之后,一直老实巴交的傻蛋突然间好像有了十足的勇气,向着张云用上了十二分的力道点点头,嘴里更是清晰响亮地吐出一个“是”字。   张云两手在眼前一拍,一扫之前的苦恼神色笑道:“老婆,开扔。”   看着那体重得有自己四、五倍的胖女人一步肉颤地冲向自己,唐洛嫣早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涌。此刻听到张云那个“扔”字出口,唐洛嫣别提心里有多痛快。   “我女儿在里面要死了,你却在这里勾搭这女狐……”   “呼!”   “狐……啊!”   “啪!”   唐洛嫣拍拍手,就好像怕沾上了那胖女人身上的肥油一样。刚才她故意等这女人冲到身前把话说到关键位置才伸手拎而扔人,所以才有后面因为那胖女人体重身形造成的风声呼啸和拉长了许多的叫喊,以及最后那一下地面感觉都颤了一下的“啪”声。   “我是个女妖精,不想死就自觉点走开。”唐洛嫣也是懒得再废话了,今日才遇到张云,她可不想夫君没了好心情或者自己的心情被弄糟。   以唐洛嫣的本事,别说开道,星河坠地一起,这里堵在傻蛋家门口或者想替那胖女人出头,或者想抢个好位置看戏的村民不会有任何一人足够做她的对手。   当然,唐洛嫣这种时候不会用星河神功,诡兵门世代相传的绝学总不能拿来对付这种乡野村民。唐洛嫣当先而行,叫声四起人飞满天,傻蛋家的小院里越来越“干净”。张云被一脸感激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谢才合适的傻蛋扶着下了马,顺顺当当地跟在唐洛嫣身后进了屋中。   傻蛋家的屋子里收拾得非常干净,所有的物件都摆得整整齐齐,桌明几净,米面充足,想来这个小名叫作傻蛋的男人过得还是不错的。   进了里屋张云才发现自己没听到任何动静的原由,何着连稳婆都被唐洛嫣顺手扔出去了。这屋里此刻只有一个跪在地上想磕头却发现磕不下去的老土医以及一位躺在床上吓得连叫痛都暂时忘了的难产女人。   张云看着屋中这二位的表情差点就笑出声来,他赶紧吩咐了紧张得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的傻蛋再去烧足热水,然后自行走到床边坐下拉过那产妇的手腕摸了摸脉。张云指尖脉感渐生,初步判断的结果让他放心不少,随后便叫过唐洛嫣帮忙扶稳产妇开始做详细的查检。   跪在一边刚好半边脸对着床的土医一开始还以为傻蛋疯了才会请这么二位回来。这长得极是好看的一男一女哪进而像人了?会不会是什么吃人的妖怪,要把那将生未生的傻蛋媳妇当成补品吃掉?但当这位好歹还有些医术的土医看着张云不断诊治的过程之后,原本的恐惧感渐渐不知飞去了哪里,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正替这位看来十分年轻的大夫打着下手。    第207章 小李 厚福 张云将手直接伸进那产妇双腿之间的时候不仅是那产妇痛得一声高吭叫喊,连在一旁看着的傻蛋都吓得一蹦,还好唐洛嫣就在边上,空着的左手一把将他按回原位,吩咐了一句多烫几条手巾来又将他赶去了外屋。   一直没敢说话的土医用极为谨慎的声音说道:“这是要用手去正胎位?之前稳婆说……”   唐洛嫣此刻正关心地替张云擦汗,哪有闲工夫理这土医,十分不耐烦地一句“闭嘴看着”扔过去,让那位岁数不小的土医立刻想起了之前这位女神仙的本事,哪还敢有半句多言?心底曾有过并且一直没有完全熄灭的对于医术的渴望让老人放下了成见,犹豫了几次之后一咬牙走到了张云同一侧的位置去看他到底是怎么救人的。   张云此时正借用唐洛嫣的内力。他将唐洛嫣从他右手传来的内力引到左手指尖,虽说之前伤毁经络无数,但左手五指相对还是要好一些。内力的灌注使得张云的左手变得极为敏感和灵活,手才伸进这产妇的盆腔就触到了一个柔软的事物。   那是一个正奋力想要来到这世间的婴儿,一个正在努力的小生命。   张云并不是第一次替人接生,隐姓埋名行走于天下的那些年里,他不止一次用自己强大的医术救下一位位命在旦夕的病人。对于张云而言,眼前这位难产的妇人不是他第一位求助的产妇,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位。醉心章&节小.說就在嘿~烟~格   指尖触及的小生命似乎也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原本已经动得很微弱的他或是她居然猛地动了动,仿佛在应和着张云那只前来拯救他的手。   孩子的努力让张云甚是欣慰,他的手迅速而精准的确认了盆腔之内所有的情况之后更是心中大定。因为这个产妇的问题其实并不严重,不过是开口不足,盆腔骨位不好影响了孩子出来而已。但是在那足以吃人的礼教束缚之下,这种实际上大夫可以用手探而救之的事却并没有多少医者敢用他这样的手法去做。   “放心吧,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张云对这个正死死咬着口中布卷,眼中充满希冀光芒的产妇说道。那目光中稳定出的是只有将为人母之人才会有的光辉和勇气,是一种永远无法用言语解释清楚的强大的力量。所以张云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慰并且告诉这个女人,她的孩子和她自己都将平安,因为这里有他张云在。   “听着我的指挥用力,相信你和你的孩子,相信我。”张云向着那产妇送上一个温暖的微笑,然后转过头来望向自己的妻子。   唐洛嫣立刻会意,输送给张云的内力骤然加强,星河神功在并未动武的情况下动至十足之态。   张云没有足够的工具,那土医能提供的东西实在太少,于是也不可能有适合的药物。所以最后张云只能借用更多的唐洛嫣的内力,用武者或者应该说水平极高的武者才能拥有的奇妙之力来救人。   唐洛嫣与张云的配合根本不需要演练,心意相通的二人很容易就让一个人的内力顺利进入另一人体内。更何况唐洛嫣所修早已尽数转为星河神功,张云对这门内功心法更是熟稔异常,纵然体内好用的经络不足十之一二,要操纵起这星河神功之力也并没有多少难处。   原本可以一摧星坠山河裂的星河神功被张云用在了接生上,说起来张云此时才想起自己在这十年间正是在行医的时候将凌云真气的最后几道关键问题逐一敲定解决。可以毁灭生命的武道何尝不是可以拯救生命的武道?生与死的相依相偎其实是一个重要更必要存在的平衡之环。   张云的手缓缓退出产妇的腿间,他此时做不到控制内力去缓解产妇的疼痛。可那本应该撕裂肉体一般的疼痛却没有引发这位产妇再一次的痛呼,而且正相反的是这个本应痛到极致的女人此刻却在努力张大眼睛,在唐洛嫣的支撑下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点露出小小的脑袋,然后是肩膀,最后整个人被张云轻轻托着离开母体。   刚好端着热水进来的傻蛋刚好看到这一幕,巨大的喜悦让他忘了手里还端着开水,松开手欢呼着蹦了起来。   没有热水烫人或者木盆落地发生,撇着嘴笑出了声的唐洛嫣甩动右手腕上的水织丝轻松完成了接过水盆、按住瞧着跟要发疯一样的傻蛋以及重新扶稳产妇这三件事情。   一声婴啼满室生暖,生命的力量总能出乎意料地带来无穷的喜悦。   收拾妥当的张云接受了土医的邀请,在与傻蛋交待了几句之后就与唐洛嫣二人一道随着那土医往外走去。   傻蛋本来还想送送,张云知道他是怕刚刚那些被扔得满天乱飞的人此时正堵在外面,却也只是笑笑便阻止了这个憨厚老实的男人。   张云走到院门口时一手扶在门上,回头向那一直望着或者可以说是目送自己的傻蛋笑道:“对了,傻蛋,你本来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大良,这,这是我婆娘,本名叫李双双。”本名李大良的傻蛋一听张云开口立刻就应声回答,那速度真是前所未有的快捷,“来,咱们给恩人磕头。”   “还来?我都白说了啊。”张云话出口是,唐洛嫣已然随手从土院墙上抠了一小块下来搓成两粒弹出,轻轻将那跪得无比爽利的夫妻二人托起身来。   “说正经的,我叫张云,这是我老婆唐洛嫣。我想给你儿子起个名字,你看可好?”张云笑得很开心,李大良这个憨厚的老实人很对他的胃口。何况李大良的老实并不是傻,这个男人很爱他的女人,所以才会选择忍耐所有的一切。   李大良两眼张大,嘴巴全开,因为激动整个人站在那儿颤抖个不停,还是他老婆李双双轻轻推了推他才回过神来。李大良两腿一弯就又要跪下,却忽然想起刚才恩公吩咐过的话强行忍住,恭恭敬敬地高声应道:“全凭恩公作主!”   张云扬眉大笑,连道三个“好”字,一指那正被李双双抱在怀中大吃特吃的婴儿笑道:“这孩子与我福缘深厚,就叫李厚福吧。若是过几年咱们还有机会再见,我会收他当徒弟。”    第208章 十二箭 落城头  张云这几句话说得甚是大声,想必外头那些被唐洛嫣扔过之后发现自己并没有摔死然后又“偷偷”过来听墙根的人应该都听得很清楚。他说完一把拽开院门,边上唐洛嫣闪电般踢出数脚,那自然又是一阵哭爹叫娘的遍地滚球,却再无任何一人胆敢口出恶言。   这些本性并不恶的村民现在看张云的目光,更像是看神仙加妖怪的复合体,就像那名一直殷勤跟随在侧的土医一样。试问对神怪敬畏无比的村民又怎么敢再对张云和唐洛嫣这等尤如神怪的人物有半点的亵渎轻视之心?   张云和唐洛嫣二人在那土医家中住了三晚。张云白天替人看病,晚上则把通俗易懂的医道知识传授给那已经年过五十的土医。五十三岁的老土医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第一次走出山村的时候,想起他碰到自己那个后来才知道实际也不过是个半吊子行脚医生的师父时,想起在学会第一剂方子然后用来帮助他人时那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   张云不断地用事实证明着他是一个医术高极的大夫,也是一个传道授业的好老师。到后来连傻蛋李大良那蛮横的岳母都腆着笑脸过来給张云赔不是,求了一记拔阴补气的方子之后立刻欢天喜地地跑去李大良家给自己那个忽然之间涨起了胆气的女婿正式道歉,至此这一家子也总算抹平了最后一道裂痕。   三天一过,不论那土医如何挽留,张云都没有再多待的意思。于是土医也只好替张云置办了他需要的行李,然后仅由他一人送张云与唐洛嫣二人到了村口。   看着空荡荡的村口,张云满意地笑了笑。如今的李大良确实已经不再是那个善良却太过老实的闷头傻蛋,俨然成了下一任村长最佳人选的李大良很好地完成了张云布置的任务。除了老土医,没有任何一个村人出现在村口。   “走了,若是几年之后我有机会再回来收厚福为徒,到时候再教你些有用的东西。”张云笑着向那因为不舍而流下老泪的土医,一拱手之后便不再回头,与唐洛嫣一道向村外走去。   唐洛嫣心满意足地靠在张云的怀里,这次出手助人的收获对于她来说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的预期。   原本只以为是短短的休息,原本以为这三天来都很忙的张云只能得到极为有限的休息,却没想到他的气色却有不小的回升。   “夫君,村子里的马虽然不怎么样也比没有强呀,老孟当时说村长要送给咱们的,为什么不要呢?”唐洛嫣整个人都是放松的状态,声音软绵绵的让张云听得很是受用。   张云之前赌了一把借用唐洛嫣的真气,没想到一赌就中了大奖,这几天连续用少量的星河神功冲洗体内破败不堪的经络,让张云的精神有了极大的恢复,行动时也不再迟缓而吃力,所以他现在才能稳稳地抱着唐洛嫣骑在马上。   听了唐洛嫣的话张云笑道:“有时候累赘比没有还麻烦。咱们是在逃命,如果真要了那匹马,追兵万一查到那村子岂不是直接就把那些无辜村民推上了风口浪尖?反正都是在赌先碰上援军还是先碰上追兵,少一点累赘多一点机会。”   心底里实际上只关心张云安危的唐洛嫣大眼睛眨巴眨巴说道:“对啦,那个店小二自始至终都没再出现过。夫君你又不让我去杀他,我看要真有追兵进村,他第一个就会跳出来咬咱们一口!”   “店小二?他要是能跳出来最好,这样我临行时留下的错误方向才有机会生效嘛。如果追兵被骗过了,咱们平安找到盟友的机会就多出几成的把握。”张云亲了亲唐洛嫣的头发,清洁一新的美人散发着她特有的淡淡香味。   “没骗到呢?”唐洛嫣头顶痒痒,在张云胸口用力蹭了蹭。   “那咱们就只好继续扮那亡命的鸳鸯喽。”张云耸耸肩,二人同时笑出声来。   唐洛嫣只要有张云,恐怕地狱对她来说都算是美景。张云不想消极,所以他也在极力鼓励着自己更鼓励着唐洛嫣。   对手是可怕的,但不代表就要畏惧。张云坚信,他和他的妻子们一定能够顺利团聚。   和州城内,议事堂。   朱元璋面色铁青,桌子上攥紧的拳头可以看到蹦起的青筋。他的心里积蓄着巨大的怒火,而怒火之中的大部分来源都是因为张云被人从他眼生硬生生掳走。而张云被掳走最大的导火索就是他朱元璋那个心眼极小的愚蠢老丈人。他始终都无法忘记鸣箭山庄那些只忠诚于张大哥的人看自己的眼神,做梦都会梦到那一道道利剑一样的目光。   即使那位老丈人郭子兴已经因为他自己那个小到没有救的心眼把自己给活活郁闷到病死了,朱元璋那颗沉重的心也没有因此而得到任何缓解。   除了燕小五之外的所有人都劝过或者进言过,希望他们心底真正的大元帅可以快些摆脱那些无奈又恼人的意外影响。朱元璋也确实想要脱离那种焦躁的状态,可惜就在这一次次的进言要起作用的时候又一次意外发生了。   朱元璋险些被人用弓箭在二里地之外射死!如果不是燕小五警觉及时抱着朱元璋直接从城头跃下,那些能够轻松射穿四层城砖没入城墙只余其尾的凌云箭应该已经在朱元璋的身上留下了足够多的窟窿。也正是这次意外导致朱元璋现在坐在议事堂中,面色铁青。   一切就发生在刚刚。徐达甚至此刻都还在带领着三千骑在城外与那位用十二箭把朱元璋和燕小五直接赶下城头的男人对峙。   没有朱元璋的命令,徐达不会也不想对这个曾传信于朱元璋告知其张云无恙的男人发动任何攻击。徐达只忠于朱元璋,但他却将张云看作了亦师亦友的存在,所以与张云有关的一切徐达都不想轻易去影响。   柳闻一人五骑,皆为甲等大马。单单去数他那些马背上的箭羽估摸着都够他一个人跟徐达这一整支骑兵队伍周旋半个月用的。柳闻此刻正眉头紧拧,充满不屑与鄙视意味的目光好像能够透过徐达甚至是透过城墙直接盯在朱元璋那张铁青颜色的脸上。 第209章 我要打集庆 柳闻无法原谅这个导致山主被掳走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朱元璋那个善妒的岳父挑起最初的事端,如果不是出于对朱元璋的信任,山主又怎么可能出事!?他甚至对自己的亲生兄长都有一些怨言,但真正的根源在谁身上柳闻自问还分得清楚。   柳闻来这里并不是当真要射死朱元璋,因为他知道山主对于此人的重视程度。不过是知道不能杀人却还是开弓出箭,是因为柳闻清楚有燕小五的存在。只要这个山主的弟子还在,那么他柳闻即使用上了穿天式也不可能在摆明了阵势的情况下做到什么。所以柳闻之前那十二箭也没怎么手下留情,所以二里地以外的和州城墙上才会有十二支直没至羽的凌云箭插在那儿。   柳闻再一次张弓搭箭,瞄的方向正是之前朱元璋被燕小五抱着跳下城头的位置。徐达双眼猛然一张,他看出了这一次柳闻开弓的力道与之前的十二箭绝然不同。   “他当缩头乌龟,那就你来接。”柳闻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怒意,但那支突然瞄向徐达的凌云箭可是货真价实的满弓箭。   徐达身前立刻有二十骑执盾骑卒涌上,但徐达却感觉好像还是能听到那支凌云箭与弓弦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   “我在这里!”谁也没想到朱元璋会突然间再次出现在城头,而且就站在之前他被燕小五抱着余跃下城头的位置。摆渡一吓潶、言、哥关看酔新张姐   二里地的距离,柳闻听不见朱元璋的声音,不过他能看清对方的身形所在。于是就在徐达率骑军开始冲锋以求乱敌之时,柳闻手中那支满弓的凌云箭也出手了,目标正是朱元璋。   早有准备的燕小五没有重复上一次的慌乱。他此刻刚好摆出了之前张云在校场用过的投掷姿势,舒展的四肢和看来并未尽力的肌肉隆起看起来很有美感,却好像没有多大的力道。不过好在实际效果并非看到的那样,燕小五那一枪出手时空气中响起了清晰的撕裂声音。   枪出手箭离弦,转眼之后就是一声干脆利落的碰撞声响当空而起。沉重的镔铁长枪并没有占到那支凌云箭的便宜,正相反二者皆在碰撞位置双双折断落地。   看来平分秋色的一次对撞实际上还是远以于镔铁长枪的凌云箭更胜一筹。城头燕小五并不在意胜负,他只是欣喜于自己想的办法可以奏效,于是伸手握住了第二支镔铁长枪。搬山拳的力量还在他体内游走,燕小五随时都可以再掷一枪甚至是十枪。   不过徐达不可能再给柳闻继续射击的机会,冲在最前方的他同样开弓射箭,一阵阵箭雨随着徐达开弓飞起,扑向还在原地的柳闻。   柳闻好整以暇地拨开数支箭羽,又看了一眼城头的朱元璋和燕小五,嘴唇微动了几下后拨马掉头,挥鞭甩蹄绝尘而去。   朱元璋仿佛看到了柳闻噏动的唇中说出了什么,那是两个字——“无能”。   自那一日起,朱元璋三天三夜未睡。   第四天清晨,看来并没有任何疲态的朱元璋安静地站在那处插满十二支箭羽的地方,指着一个方向跟一直守在他身边的燕小五说道:“小五,传令三军主将来见我,咱们去打集庆。”   燕小五时刻都跟在朱元璋身边,而他的大元帅在他面前也从未有任何隐瞒。所以集庆是哪?那可是元军的重镇,一块众多义军公认难啃的骨头。不论是现今红巾军徐寿辉与邹普胜所部,还是那盐贩子起家的张士诚,没有任何一家实力足够强大并且跟元军正面较量过的义军攻击过那座繁华的重镇。   “元帅?”燕小五不会质疑朱元璋的意图,但他在担心朱元璋会意气用事。如果朱元璋因为这一次那个鸣箭山庄的柳闻乱了阵脚,那么受托于师父张云的燕小五就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他。   朱元璋看了燕小五一眼,明白了对方担心的他哈哈笑道:“小五,你不用担心。我既没疯也没意气用事。和州太小了,滁州也不够大。我现在收编了岳父的军队,需要一个足够大也足够富裕的地方来养这近七万的部队,如果能是军事要地就更好。你看看,距离和州最近的符合这些要求的地方可不就只有集庆一处?”   朱元璋说着脸色一正,指着城墙上插着的箭羽说道:“张大哥教我们那些东西,不是为了让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我现在没能力没本事去救张大哥,因为我干涉不起江湖事,但终有一天我会站在这个国家最高的位置,告诉我的大哥,天下是我朱元璋的,你可以横行无忌,自由无边!”   燕小五听得热血沸腾,却没曾想就在不就之后的议事堂上,那些本应该同样热血沸腾的将领却叫他大为失望。因为这次并未成功甚至于在他燕小五看来根本就不算是刺杀的事件之后,大部分并不熟悉张云的新进武将和少部分朱元璋队伍里的老人都开始质疑张云对于朱元璋的大事的作用。其中更以郭子兴的儿子和原郭子兴手下的那些将领为领头者。   一个掌握着随时可以对一军主帅发动强有力的刺杀的江湖势力的人,真的可以交之以心吗?这种根本无法掌控的力量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极为危险的事情,而那个原本看似可以控制局面的人不见了,又有谁能够约束他们?   如果那个张云真的死了怎么办?眼下的朱家军能够承受那支曾在城头显露过实力的江湖人马十有八九会无休止的迁怒与刺杀吗?   一个个问题被不断抛出,每一个都难以回答。因为朱元璋和燕小五对于张云的信任是建立在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层面上,无法解释,理解他们的人更少。   这一次鸣箭山庄柳闻的冒失举动甚至让对张云敬佩有佳的李善长都生出了极大的担忧。可见这场原本应该是士气鼓舞的议事是个怎样的状态。好在最后有一名才投军不久的年轻人跳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如果在坐的谁自认比张先生更强,不论文武,都可以站出来好好说一说。不客气地说,郭大元帅的独断才导致张先生被人掳去,我常遇春虽然才见过张先生没几次,却也敬他是条汉子!今日元帅是让我们商议如何打下集庆,而不是让你们在这里穷吵吵那些根本没用的东西!”    第210章 甩尾向巢湖 这个叫常遇春的人是朱元璋打和州的时候才来投奔他的一位,一见面时就向朱元璋讨要过先锋兵权。当时朱元璋并不熟悉他就没有答应,但此人在打和州时极为勇猛,军功和能力都已透过花云的口传到了朱元璋的耳中。早已被那些属下将领尤其是郭子兴的儿子牵头的“郭党”烦得几近无奈的朱元璋一听这常遇春的话立刻来了精神。   既然自己上头还活着的郭子兴儿子为首的那几位“大爷”只管添乱和享受,朱元璋很乐于替他们做所有决定。借着常遇春的话,朱元璋当机立断地下达了任命。常遇春、花云为左右先锋,徐达为大将,先攻采石,再打太平,卸去目标所依屏障之后,再依此二城为基以攻集庆。   常遇春得偿所愿拿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先锋将军心满意足,但那些被他先前的一番话刺激得够呛的将领们可是一个个胸中有火没地方发。   朱元璋乐得在这种时候装傻充愣。他需要达到的目的都达到了,先前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也都发生了,属下们会有那些想法没什么不正常。只要他自己明白张云张大哥的好处,明白张大哥留给他的巨大财富,那就够了不是么?何况之前被那柳闻十二箭射得也是足够狼狈,自己何尝不是心里有些不痛快?   朱元璋在心里开解着自己,笑话着这些不识宝山却说山里危险的属下,提前结束了本应该继续讨论下一步战法的会议先行离开。他不会也不用担心那新上任的先锋将军常遇春会处理不了这种事,能在议事堂上突然说出那番话的人,怎么会怕几个跳梁角色?輸入字幕網址:нeìУаПgе·Сом觀看新章   徐达不太明白朱元璋今天为什么突然就开会说要打下集庆,但他可以确认这个看似不太明知的选择并不是这位大元帅突发奇想。采石是集床的西南壁垒,太平则是集庆与采石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拿下这两个地方再去打集庆把握会大很多,朱元璋的战略并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关于新上任的先锋将军常遇春,徐达已经看出此人作战异常勇猛且擅于用兵之道,所以对于朱元璋的安排部署更多了一些理解和把握。   但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选择去打仗?难道不应该与那些跟张先生有关联的江湖中人说明情况?只凭目前的守卫力量,朱元璋不可能抵挡住所有来自那座深不可测的江湖的攻击。单单是那鸣箭山庄柳闻一人就足以让三军如临大敌,若是在阵前有那等劲弓两张以上,然后在两处以上的隐秘位置施以偷袭,那就算他徐达和燕小五都拼上性命也不可能保得住大元帅的性命。   所以徐达真的有些糊涂,无法做到透彻理解的他坐在议事堂中,直到所有的将领都退了出去也依然没有动作。   李善长本已走到门口正要转向,忽然瞥见徐达锁眉而坐,似乎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看着徐达的神情,想到了什么的李善长于是折回身来慢悠悠来到徐达身边说道:“天德兄,百室以为大元帅此举正是要实现张先生的想法,同时元帅也是在完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过程。天下终究要姓朱的,不会也不可能姓张,那么张先生活着自然是好的。可就算他死了,又如何?”   徐达听得一惊,却没有去接李善长的话。   “元帅现在并不是我这么想的,他依然无比敬重甚至是崇拜那位张先生。只怕元帅他此举的真正用意是想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好叫有一天天下人都不敢也不能再伤害他重视的人,比如张先生,比如马夫人。其实这样也好,种子已入土中,乱世足养分,早晚都会发芽。朱元璋一定是天命之人,我自从做文书时就这样认为,现在依然这般想。跟天德兄说这此等地步,是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从龙第一人,所以不必保留而已。文有我李善长,也许将来还会有更多个李善长,武需要你徐达这样能领兵大胜于沙场的将军元帅,需要常遇春那等勇猛无双的猛将,却独独不需要江湖中人。古来江湖便在武林便生,又有哪一个江湖中人,武林人士,最终一人屠龙而坐上那高高的椅子了?”   “一个也没有,一个也没有啊!”李善长带着三分叹息的声音在议事堂中回荡。留下有些瞠目的徐达在那里望着敞开却无人的大门。   舒坦了没几天就重新开始处理各种麻烦的张云和唐洛嫣正在奔向巢湖的路上。在张云的设计之下,唐洛嫣昨天才刚刚成功杀掉了第四对跟上来的尾巴。   每一对死在唐洛嫣星河神功之下的尾巴都有着不俗的实力,能够让张云不敢冒险去接触他曾在这神州大地上埋下的无数暗线,甚至不敢主动往任何有其友方江湖人士所在的地方前进。为了最大程度上减少缠斗然后引来更多大鱼的可能,张云甚至不得不开支脑筋设计不同的陷阱,以确保在唐洛嫣的实力水平之下,能够在最短的时间最小的损耗范围内做掉那些尾巴。   这是他们离开那座极小的河边村落三天之后开始的生活,而这种生活已经过了五天。张云与唐洛嫣二人借一处浅沟设计杀掉了那对跟踪者之后借机成功兜转了行进的方向,从向西再一次掉头向东。趁着难得的短暂平安时段,二人在最大的可能之下使用着马力与人力。   连续四次杀敌都没用超过三招的唐洛嫣神完气足,每天替张云疏通气脉也让张云的精神也好了许多。二人再一次确定没有尾巴坠着之后决定冒险走大路直奔巢湖所在,那里有一支张云最早安排下的暗线,而那暗线的负责人则是张云十分信任的一位。在那里,张云有实力和机会平安等到援军到来,强而有力的援军。   唐洛嫣其实还是很担心那条很久之前埋下的暗线会出问题,因为他们在离开那小村落之后第一时间就尝试了联络一处暗线所在,却哪想到那暗线居然因为一个女人就背叛了张云这个有重恩于其的主人。也正是从那里开始,唐洛嫣虽然一怒杀尽了那条暗线所有有关联的人,却还是没能逃脱被尾巴吊上的烦人结果。    第211章 不是冤家不聚首 张云似乎对于背叛自己的人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怒火,唐洛嫣先前一直忍着没有问。这一日路上还算安全,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夫君,那人背叛了你,你就不生气吗?我当时恨不能把那混帐男人”   “当然生气,龙觉寺的苦行僧都是性情中人,我怎么可能脱得出去?不过眼看着嫣儿比我还生气,我也就不好再气了呗。”张云吻了吻怀中冲自己皱起了琼鼻的美人,“时间本来就很容易摧毁很多东西,包括感情,也包括忠诚。他们查透了他的过往,找到了一个与他曾经去世的妻子极像的女人去策反他。他在曾经的爱和对于我的忠诚之间做出了选择,说到底也不过仅此而已,一点都不复杂。也许现在的我不应该如此看淡这事,毕竟我已经不能再仗着一身的本事无视那些背叛可能带来的危险。但也许正是因为我过去的强大,导致我一直忽略了他们的感受,那种并不足够被人需要,无法偿还他们认为需要偿还的恩情的感觉。结果久而久之这些人就忘了当初立下的誓言,然后选择了背叛。”   张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叹道:“这么看的话,兴许就是我自己造成了如此的局面。嘿嘿!”   唐洛嫣仰起头嘟起小嘴一脸小不满地说道:“既然立了誓言还有什么可说的?背叛就是背叛。怎么会是夫君的错?那种背叛誓言的人就是该死!同样是早期埋下的暗线,滁州那位怎么没有背叛?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忠诚,夫君又怎会甘愿踏进那个陷阱?说到底还是要看人,那种人就是死有余辜。”树如網址:关看嘴心章节   耸耸肩表示老婆大人说得很正确,张云在哈哈大笑中着抱住唐洛嫣翻身下马。他轻轻拍拍马颈让它自去附近吃东西,然后拉着唐洛嫣坐到路边的石上休息。   吃吃喝喝,自从那村落之后不论是张云还是唐洛嫣的饮食水平都有了很大的改善,至少他们不用再经常性地去打野味儿或者挖摘块茎果子来果腹。而这一路上只要有空就一定会进行的休息,则是张云认为不论多么危险都一定要做到的事。   毕竟危险的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那么有什么理由不时常保持并且尽一切可能保持着最好的状态去应付危险?   唐洛嫣小嘴儿里被张云塞了一大口面饼正费力地倒嚼,边上的张云自己则打开了从那土医家里带的黄酒,咪起眼正靠在那儿感受着这相当有劲的黄酒在体内流动的感觉。忽然那匹正在不到二十丈之外啃嫩芽的马快步小跑而回,那训练有素的踢踏蹄音只能说明一件事。   道上有骑士在快速接近这里,并且最多只在十里之外。   唐洛嫣和张云在这条路上已经遇到过十余拨人,有旅人,有商队,有鞑子的鹰犬也有江湖中人,最终都很好地应付过去,没有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怀疑。   这一次是否依然可以轻松过关?张云不知道,至少他现在的感觉不太好。唐洛嫣同样感觉不大妙,因为很快她也听到了马蹄的震动,蹄声的力度和落频都是她很熟悉的。   “嫣儿不用费神再听了,想来不会错的。那些尾巴都是高手,要追上咱们不算什么难题,何况不是冤家不聚首不是么?”张云看到了唐洛嫣脸上的表情变化,轻轻拉起了妻子牵起了马。   张云抱着已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感知来人身份的唐洛嫣上了马,然后用力一夹马腹,二人一马再度迈步钻进了路边并不算密的林子。张云和唐洛嫣没打算逃,因为从冒险选择了走大路就意味着一旦发觉了敌人来临或者敌人发觉了他们的存在就不可能再轻易地逃掉,因为他们现在骑的不是夜香。进入那并不能用来掩藏身形的稀疏林地,张云只是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布置,将那个一直在马背上驮着的铁箱利用起来。   不论是否有足够的成功率,张云都要确保这次的布置能够换取到更多的逃跑机会。他相信自己,也相信唐洛嫣。   “先遇上盟友还是先是上敌人,嘿,人若不顺还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张云想起之前选择冒险走大路时提过的猜测,自嘲一笑。   唐洛嫣与张云的布置飞快,敌人来的速度也不慢。   张云在唐洛嫣的指点下第一次看到了那个自己媳妇一提起来就总把“剐花他那张色胚的脸”挂在嘴上的男人。   还真是一个俊俏公子,这模样若是要勾搭小姑娘确实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不过那略略吊起的眼角和抿起的嘴唇瞧着就让人心烦生厌,什么来头让他傲成这个德性?难不成又是玄之又玄之地出来的货色?乖乖,如果是的话那可真是热闹了。安静了这许多年的江湖居然又要搅和进庙堂之争?   张云面露冷笑,他看到了那头前一骑上的年轻男人抵近时脸上丰富且毫无掩饰的表情变化。那个男人在看到张云的第一个瞬间就已经决定了要杀死张云,甚至于他其实并没有去判断张云的身份,只是通过对唐洛嫣对待张云的态度,然后凭着他的直觉做出了决定。   真干脆,这就给我判死刑了?瞧着对方那脸上表情轻松猜出其脑中所想的张云这时还真是无限希望自己的功力一丝未失。这种人不上去按住了好生打他个鼻青脸肿岂不是对不起苍天大地?   马到人至,那为首的年轻人二话不说一纵身瞄着张云所在就是一掌拍来,那雄浑掌力隔着三丈多远张云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掌风的冲击。   正常来说此时的张云是一定躲不开的。但奇怪的是唐洛嫣非但没有来救张云,反而还冒着张云可能会被一掌击毙的巨大风险从旁攻击那男人腰肋要害所在。   年轻男子唇边挂起冷笑,并不理会唐洛嫣的出手,仍是将那一掌狠狠按向看来根本避无可避的张云。他如同顺道一般将空着的右手一提一撩,同时探向了唐洛嫣的肩头,竟是要一击双赢的意思。   张云撇嘴耷眉,身子微微一侧,看似缓慢无力的动作却在这一步中生出了让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效果。   就是张云这似是无意的一退,那当空而来的年轻人一掌用老不说,而且还落在了空处。    第212章 意料之中的无聊 ?唐洛嫣的星河神功骤然威力全开,星河坠地之威瞬息间就将那轻敌在前的男人狠狠压向地面,更让他那落空一掌去势更低,连用余力波及只用一步就挪去了三丈之外的张云都无法办到。   率先出手的男人大概没想到原来之前那几次惊险之中自己看中的这个女人都没有尽全力出手,此刻的他并不后悔没有听长辈的话将那个已然内定的属于自己的女人看作一个武道上可以一战的对手。毕竟是那将要是他的女人,就算在她手上吃些无伤大雅的小亏又如何?对于必将功成名就的他来说,这些小小插曲将来不正是夫妻之间可以调之以情的谈资么?   这个男人就是如此的自信,自信到自傲自负的地步。因为他是家中年轻一代中最天才的存在,因为他比陪他同来的那位爷爷辈的长者还要厉害,即使是要比拼功力的情况下亦不遑多让。他选择暂且放过那个故弄玄虚的男人,拿下这个本就应该属于他的女人,好好诉一诉相思之苦。要知道,为了能找到她,他可是不惜运用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关系最终方才从抠门至极的家主父亲那里要出了三十对归属于“同林鸟”的追踪高手。而且即便运用了“同林鸟”,也是在牺牲了四对八人之后方才成功找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女人。这代价一定得讨回来,女人自有女人的偿还方法。至于那个男人,杀了便是。   唐洛嫣可不知道对手在这一瞬的工夫里脑袋还转了那许多龌龊想法,不过她原本就看这个人烦得紧。对于唐洛嫣来说,管这色胚在在想些什么,总之是能剐他一脸就好。   唐洛嫣一心要用星河神功收拾这个轻佻自负的对手,而这男人则一心想要拥美入怀好生诉诉“衷肠”。于是一个尽是狠手,一个还想留情,高下立判。   面对着诡兵门的星河坠地还敢大意,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唐洛嫣清楚地记得当初江满霜拿星河神功当聘礼时说的话,那就跟找死一样,没有区别。   落在后方慢了一步的老者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即使出声提醒,也比不得交手二人在电光石火之间的招式变换。   自负男被唐洛嫣一掌扫过脸颊,皮开肉绽虽不至于,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见血却是免不了。<>而且他轻敌太过,左肋上挨了一掌,小腿被扫中,痛入骨髓。若不是一身功力确确实实超出唐洛嫣不少,这自负的男人只怕早已经重伤甚至是死在了星河坠地的巨大威压之下。   “你该庆幸对手不是我夫君的舅姥爷。”唐洛嫣没有继续追击扩大战果,因为她不能脱出张云隐藏在这稀疏林地的阵法,而且对面那白须白发的老头也已经赶到了那自负男的身边。所以她丢下一句足够“撑场面”的话之后收掌护于身前,借星河坠地之力倏忽“缩”回了张云身边。   “这位女侠是诡兵门传人?”那老者一手按住了怒火暴涨的晚辈,单手执礼算是向唐洛嫣问好。   唐洛嫣自不会去领这等虚情假意的问候礼,她冷声笑道:“我可当不起你的大礼,诡兵门好像不在你们眼里呢。”   老者对于唐洛嫣的冷言冷语并不在意,仍是微笑道:“老夫与江堂主有一面之缘,怎会不把诡兵门放在眼中?”   唐洛嫣嘿嘿一笑,对老者的话嗤之以鼻。她挽住张云的手说道:“有意思,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凭什么就要相信你的话?”   老者望着唐洛嫣微微一笑说道“老夫桃枝六花之五,姓陶名潜。”   一直安静站着的张云轻轻一捏掌中唐洛嫣的小手,接过话头说道:“果然是世外桃源,不知道四位当世谷主可有前来?”   张云要确认一些事情,不论对方会不会告诉自己真正的答案,他都必须要问。   “收拾你这么个废物还不需要我爹出手!把你的手从我的女人身上拿开!”那脸上挂了彩的年轻人基本上已经暴跳如雷,盯着张云的眼神好像都能把人活活吞掉。如果不是看着用力压着自己的六爷爷目光中警告之意浓重至极,若不是出发之间父亲特意叫他去房中有过训话,他早已经再次出手,而且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自己未来的老婆轻易占去了便宜,更不会让那个万分该死的男人再逃了开去。<>   张云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一眼那个暴怒之下面色涨红两眼如血的陶姓后人。他只在意这位须发尽白而且江湖经验十足的陶潜会说些什么。   “张施主,如今乱世已生,我世外桃源亦生出了入世救人之心。只是当吾等欲要入世之时却发觉入世无门,便想请张先生往我世外桃源一行,帮忙参详参详。至于这位张氏夫人,如果张先生能答应与我世外桃源合作,我可以代表四位家主向你保证再不会有人骚扰这位张夫人,甚至我们可以派人去帮忙找回其余几位张府的夫人送到张先生眼前。”陶潜的话听起来非常诚恳,甚至可以说有些谦恭的意味。   张云对于这番话有些熟悉,更多的是听了太多遍的疲劳和意料之中的无聊。   唐洛嫣面色已经可以用冰寒覆霜来形容,她体内的星河神功被推到了爆发边缘,因为她从自己夫君那里感觉到了接下来唯一可能发生的事,就是双方的不死不休。   张云缓缓收紧身上的肌肉,他要确保自己在这阵中的行走不会因为自身的问题产生任何的失败的可能。然后他才装作沉吟完毕,满脸失望地看着满脸堆着假笑的陶潜说道:“如果你的话真的管用,那么这位陶氏子弟就不会如此嚣张,更不会人才一到就要对我痛下杀手。想来你这位桃枝六花之五在世外桃源中的地位尚不如这位年轻子弟。不过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借了世外桃源那几位家主的密令,你似乎还能够叫这色念满脑的疯子稍微听话一些。说起来天底下想要我手上东西的人数不胜数,我也算是明白了在失去功力之后躲起来根本就不是最好的办法。所以既然你们一个觊觎我的夫人,一个想要我手上的‘神箭’,那就凭实力说话吧。” 第213章 有些蠢的动作 “张先生,真的不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四位家主让我转达的话是真的,我纵然在这里做不了完全的主,却也可以保你们二位可以平安见到我桃枝家的家主。”陶潜并不想放弃这次机会,因为他自己其实还有些私心。陶潜非常想要知道这个当年把江湖搅了个风起云涌的年轻人到底擅长多少家的功法手段,又有多少是可以压榨出来以供自己吸收的。所以即使张云已经把话挑明,陶潜还是想再做最后的争取。   但张云却看透了这个老头的想法,所以他只是转过了目光,用挑衅的眼神看了看那个一直处在爆发边缘的陶家小辈。   陶渊,现年二十九岁,生得一副好皮囊好筋骨。武林中人公认玄之又玄之地“世外桃源”桃枝陶家一系族长,也就是如今世外桃源四家主之首的陶沙最小的儿子。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陶渊大概在真正离开世外桃源进入这座江湖,尤其是在面对张云之后才真正体验到什么是被人先无视再蔑视。   比如之前自己明确表达了爱意却被唐洛嫣无视,比如自己明明已经怒发冲冠却被那该死地缠着自己女人的张云无视,甚至是六爷爷似乎也在拿着父亲的命令当作尚方宝剑来无视他的怒火。   陶渊早已经要气炸了,就像是一个涨到极致的皮球,只需要再轻轻吹一口气,就会彻底炸开,释放出其中包裹的所有怒火。醉心章&节小.說就在嘿~烟~格   张云不是那个吹进最后一口气的人。他用了更狠的手段,比如拿起一根针,然后用最最随意的手段刺破那个皮球,仿佛只是无聊才这般做一样。   陶潜有些无奈,他早知道自己掌下压着的桃枝一系的未来希望早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所以在张云出乎意料地选择了无视他抛出的诱惑然后选择了最为不利的生死战时,陶潜根本找不到借口再去压制那个已经窜出他掌下的年轻人。   毕竟是陶家的骄傲,也是桃枝的希望,陶潜只能紧随在陶渊之后,以确保杀人和夺人的同时不再让自己的孙子为对手那必然源于诡兵门的阵法所伤。   张云在瞥出那一眼时就已经动了,因为他知道那个来自陶家的骄傲少爷一定不会再忍下去。   唐洛嫣也动了,她的动作与张云配合得十分完美。星河坠地扭曲了四周的空气,让空气中所有漂浮的物体下落,让地面上所有直立的物体倒伏,唐洛嫣在天地之间,在对手与她和张云之间制造了一个无形的泥潭。   如果拥有足够的内力,或者能够窥破气机的变化,或者可以牵引天地气机之力以用,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直接破坏唐洛嫣布下的“泥潭”然后攻击“泥潭”对面的唐洛嫣与张云二人。比如目前冲上来的陶潜和陶渊如果合力的话,就足够以二人内力击于一点强行破去星河坠地所成的“泥潭”。   但陶渊根本没想过要合力,因为他太愤怒了,以至于除了眼前的张云和唐洛嫣二人,再也看不到别的人,听不到别的声音。他必须用杀死对方这唯一的手段来发泄体内无尽的怒火,别无他法。   于是来自于世外桃源的两大高手同时陷入了星河坠地的威力之中,纵使二人任何一位都要比目前的唐洛嫣厉害一些,却都没有任何办法加快他们在星河坠地之威下的速度。也许唐洛嫣无法退得更快,但那个张云如果趁此时上马,自己后面那八十二名手下想要保证能够再一次追上并且擒获张云就将十分困难。   那小子一个人将七方势力搞得鸡飞狗跳,就算没了一身通玄的功力又如何?他又不是坏了脑子!   陶潜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身子出现滞涩的瞬间就开始招呼所有的手下同时进攻。这种时候不是理会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时间,替世外桃源拿下“神箭”的“图纸”和一座活生生的“武库”甚至是源自诡兵门的兵法大家,拿下这个浑身都是宝的张云才是正题!可不能真就让怒火冲昏了头的陶渊将张云直接杀了。   唐洛嫣双掌如抱圆平端在前,不计代价地输出着星河神功维持着星河坠地的威力。她似乎已经完全分不出心思去关心张云现在的情况,不过可以稍作安心的是两名能够直接威胁张云生命的高手此刻也同样分不出神去关心别的事。   独特的场面让张云不需要再掩饰自己看到那八十二人冲锋时的兴奋,因为如果对手不冲锋而是只靠两位高手个人能力来完成对他和唐洛嫣的擒拿或者杀戮,其处理应对起来的麻烦程度要远远超过那八十二名同行而至的世外桃源中人一齐进攻。   陶潜和陶渊不会想到张云居然更想同时面对所有人齐发的进攻。他们现在只想着能够更快一步,或者说比对方更快一步冲出这诡兵门绝学制造的泥潭。因为陶渊要杀,而陶潜要擒。一字之差让这对祖孙之间无形中生出了间隙甚至是竞争。   陶渊即使暴怒也明白那八十二人就算有五十二位都是他传信父亲大人求来,也不会有任何一个真正听他的指挥。世外桃源的铁律就是只认家主与家主指定之人或指定之符,除此三种方法,任何人皆无法指挥世外桃源之中非特属于某一支系的子弟。   所以陶渊出了十二分的力来突破星河坠地的压力。他不怪唐洛嫣制造这种麻烦给他,甚至于还在替唐洛嫣被那小白脸骗了这么多年感到不值得,然后生出更多的怒火需要发泄在张云的身上,或者说是尸体上。   张云扫了一眼那奋力前冲的陶渊,看到对方射来的目光都觉得刺眼。心底庆幸了一句还好这人不会瞳中剑的手段,张云提气连续后退七步,然后一弯腰从草丛里拿起了什么。   之所以说拿起了“什么”是因为除了张云自己和唐洛嫣之外,那八十二名瞄准了张云冲过来的世外桃源弟子都没看明白那个退得毫无章法,更看不出有任何反击之能的男人为什么要傻乎乎地弯腰去摸那些草,而且站直之后还平伸双手好像手里握着什么一样。   就是张云这个看起来有些蠢的动作,让抽空看了这边一眼的陶潜心尖狠狠一颤。他瞬间后悔自己居然忘了关心那匹马,那匹唐洛嫣一直骑着的马。倒不是那马有什么神奇之处,重点是那匹马的背上有一个唐洛嫣无论如何都未曾放弃过的铁箱子。    第214章 机巧已尽  那个女人曾从那箱子中拿出了无数烦人的物件,否则也不会有最后二女分开双向逃跑,更不会有那些鞑子赔进去三百多人的惨重代价。   陶潜想要开口发令,却发觉自己眼下已经冲到了星河坠地的核心所在,所承受的巨大压力让他不敢轻易开口泄气。而已然比他快了一步的陶渊更让陶潜不得不放弃一切全力以赴,好确保自己能够先一步靠近那不知是不是布下了什么可怕阵法的张云,既要保证生擒此人,又要确保不让江湖经验基本为零的陶渊再吃什么大亏。   阳光刚好从张云手前落下,那里是一百根水织丝,分别连接在张云的十根手指上面,透明的丝线将阳光映起七彩光芒,煞是绚丽。   张云没有再留后路,现在连接在他手指上的一百根水织丝就是他和唐洛嫣最后的底牌。不是破罐子破摔之类愚蠢的选择,而是张云在判断了形势之后决定拒敌于此,制造出一个足够安全的环境,然后再继续赶向巢湖所在。   这是现今张云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   头前冲进了张云所布阵法的世外桃源弟子自然就有了体验这阵法杀威的优先权。五千五百一十二根发剑将最前方的十一骑连人带马切成了上千层极薄的肉片。爆涌而出的血浆如同瀑布落地般在地面上制造出一大片血海,增加了后面人冲锋的难度,更掩盖了张云所用的那些发剑真容。   陶潜看得脸上皮肉直跳,冲破星河坠地的速度立时减慢了许多。眼中只有张云的陶渊却并不在乎对手所用的那些“妖法”,至少目前来看,他对自己的武学修为仍然极为自信,而且陶渊从小就瞧不起那些如同戏法一样无用的花哨手段。   义无反顾的第二波世外桃源弟子冲了上来,他们不需要再去担心那些已经失去了力道的发剑,但突然铺天盖地而至的细小如黄豆的东西却在沾肉之后立刻如活物一般绽开然后死死抠进肉里。   一阵让人听来牙酸心颤的机巧发动声音响起,惨呼声立刻紧随而至。   那些看来不过有黄豆大小的黑色圆球在其伸出的八根细小钩爪之间钻出了一个尖锐的钻头,然后在那些被它们击中的人用手拍打之前钻进了肉里。   密集的噼啪爆响声音因为皮肉的掩盖显得并不多响,却已经足够让那些中招的世外桃源弟子全身溢血而死,包括他们胯下的坐骑,同样难逃一死的结局。   张云再退七步,手中水织丝已断三成。   唐洛嫣汗流如注,星河神功的剧烈消耗给她制造了很大的压力,丹田中的内力就跟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被消耗,掏空只是早晚的问题。   比起张云和唐洛嫣,更郁闷的是欲破泥潭而不得的陶潜和陶渊二位。自家子弟还没摸着对手一根毛就已经死了二十几位,这要是继续下去,回去之后他们的悲催下场都已经可以想象。   没有撤退的命令,那些世外桃源的弟子表现出了比元廷军队还要更为强大的秩序和意志力,第三道冲锋已经瞄准了张云所在继续来到。   张云的左手做出了数个看来非常奇怪的削切动作,有五十根水织丝接连绷断。   那些已经可以猜到杀伤力巨大的机巧暗器就来自地面的世外桃源弟子无一例外地做出了最很辣的选择。没有人做出防御动作,清一色地抽刀在手,目标锁定张云一人。他们要用速度争取胜利的机会。   “鳞河”,张云根据诡兵门鳞甲甲胄自制而成的一种全新机巧。这种专以杀伤为目标的阵式机巧大量利用了水织丝对于力量的良好存储能力,能够将诡兵门中的旋刀阵、蜂烟阵、锦鲤阵三阵优点合一,在对阵大量敌人之时杀伤力尤为优异。   重伤或者是残疾的同伴比起直接死亡更能够降低作战力,累赘总是比尸体要难于对待。张云现在要的就是至少二十名重伤残疾的世外桃源子弟,用来拖慢对手的冲锋速度再好不过。   从无数个计算好的角度纷飞而出,看似无序而混乱地飞散的鳞刃却给那些做好了不惜代价也要冲到张云身前的世外桃源弟子们一个意想不到的可怕礼物。   那是一张根本无从穿越的巨大的鳞刃之网,完美地封锁了所有可以冲锋的方位,完美地将所有目标是张云的人都笼罩在内。   似乎无论摆出什么样的姿势或者防御手段都没有可能完全抵挡这种“饱和”攻击。那些义无反顾的世外桃源子弟终于发觉了自己即使真的不在乎死亡也没有用处,死亡或者比死亡更可怕的伤痛终究还是会终止他们的行动。   超过八千枚鳞刃飞旋而起,将冲入其中的三十七名世外桃源子弟尽数打落马下,死十九,余人十五重伤,另有三人四肢尽废,将死。   张云有些无奈,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他实在无法将力道控制得那般精准,就不至于一下子弄死了十九个。能用来阻挡对手冲锋的人墙大大缩窄,张云只好再退五步,双手在胸前合十而分,将余下的所有水织丝尽数绷断。   唐洛嫣在张云将最后的水织丝绷断的同时释放了双掌之间几乎已经要崩溃的星河坠地之威,然后倒纵而起,往张云绷断水织丝之后的移动方向奔去,同时撮唇成哨招呼那匹一直听命藏在远处的马儿过来接人。   被骤然爆发的星河坠地之力崩得倒飞出去的陶潜与陶渊二人异口同声地骂了句“上当”,随即叫了所有还活着的弟子同时后撤。   无数声炸响开始覆盖张云先前离开的地方,形成一条爆炸与火焰的长城,将张云和唐洛嫣与世外桃源的追兵隔绝两方。而世外桃源冲锋的八十二名弟子,因为陶潜和陶渊二人直到最后完全脱出了星河坠地之威方能开口下令,现在还能作战的人数已然收缩到不过五人。   看着轰天而起的火墙,陶渊的怒火渐渐收敛,而陶潜对于将张云带回世外桃源的期待则无限下降。面对一个即使失去了武功也仍然能够用他的头脑和机巧术制造无穷伤害的怪物,陶潜很难想象在世外桃源之中除了那四位家主之外还有谁能有足够的实力和头脑看住张云让他乖乖听话。可是那四位又怎么可能时时守在张云身边? 第215章 是他是他就是他 “渊儿,以杀为主,若侥幸留下活口,再考虑带回桃源。”陶潜的松口并未让陶渊意外,他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紧盯着那正在渐渐停止的爆破火墙,寻找着不用绕过而可以冲过的缺口。   陶潜挥手唤过一名弟子说道:“报信,让家主把所有的同林鸟全都派来,让桃枝其余五花一起来。其余三位家主那里也递去消息,‘一世英名‘那四位,‘山中三鬼‘和‘浣纱美人‘也都别藏着掖着了,全都叫来!不论是否会与中原武人正面对上,张云都必须在我世外桃源手上,这种人绝不能留在世上,否则我世外桃源永远无法真正入世而无后顾之忧!”   陶渊欲言又止,最终并未阻止陶潜这看来似乎有些过度的命令,因为之前发生的一切他也都看在眼中。那个足够让唐洛嫣那等美人死心塌地的男人,毕竟不会是简单的一个废物。   巢湖晴日少云,清风朗朗。   丁小妹今天的心情不错,早上天气很好,新渔网带来了相当不错的收成,新做的衣服也很合身。   崭新的一天有了很好的开始,丁小妹已经开始盘算着中午的鱼是炖着吃还是烤着吃,打小就是个标准的吃货的她对于吃的要求向来很高。   船橹轻摇,丁小妹哼着小曲驾着自己的小舟从巢湖中心的位置往回家方向慢慢划动。时间还早,肚子还没有饥饿感的丁小妹打算享受享受难得的安宁。нéíуапGě醉心章、节亿梗新   作为丁家村乃至于附近五村共同的村花和打鱼能手,家中父母早亡的丁小妹自打一到了能结婚的年纪,那些登门求亲的各路媒婆就从没断过。也亏得丁小妹自己一人就能做了决定,要不然指不定一直心高气傲的她就要被许配给隔壁村的养猪大王之类的人物。   不光是几乎踩破了家里门槛的各路媒婆,丁小妹平时连出船打鱼都难有安静的时候。不是来个自以为是的“对歌高手”,就是碰上些附庸风雅的秀才举人,烦不胜烦的丁小妹有时候真恨不得直接就搬走算了。但是丁家村的村民们确实对她极好,而且这里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感情摆在那里,要轻易割舍确实是一件很难的事。   今天村里是大祭之前的准备日子,不许五村之外的闲人前来,向来只负责最后祭祀主持的丁小妹对流程早已经轻车熟路,于是得了空闲的她一大早就驾舟入湖,来享受这难得的舒服时光。   湖面微风阵阵拂,春风不寒暖人心。丁小妹干脆松了摇橹坐在舟头支着下巴出神。她今年也是一十有九,要不是丁家村上上下下都拿她当闺女亲人一般惯着,哪会有姿色出众却到这等年纪还没有出嫁的情况?   要说丁小妹没有想象过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子那是骗人,但读过书学过琴,更是会下棋能绘画的丁小妹却从来没有在自己的想象中看清楚自己想要的夫君是什么样子。她见过那些成日在她面前表现得风流倜傥的书生世子,甚至是学识享誉一方的风流名士也有,但这些人看到她时眼中总是难以避免流露出露骨的贪婪神色。   学识又如何?名气又如何?终究还是些色迷心窍的混账货色。这种人在丁小妹看来还不如邻村的养猪大户瞧着实在。   难道就没有说书人口中的那种江湖英雄吗?呸呸呸,丁小妹你又贪心不足!   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父亲信誓旦旦地说什么非那无敌天下的江湖大英雄不嫁,丁小妹两颊瞬间飞起红霞。   “哐当”一声响起,正在那儿出神的丁小妹差点被晃得直接翻进水里。   丁小妹抓紧了船沿往外一看直接就是一声尖叫。也亏得这是巢湖之上,若是在丁家村中来这么一声,恐怕全村人都得操齐了棍棒过来看看情况。   被狠狠吓了一跳的丁小妹迅速镇定下来,毕竟在这巢湖边上生活了很多年,湖里漂个把死人这种事丁小妹还是听过的。她从舟中拿了撑杆,远远伸出舟外戳了戳那个趴在一段粗枝上面的人。   没有反应。   丁小妹心中的恐惧感再次上升,但她还是决定要仔细确认。毕竟是条人命,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这么放弃。以手划水向前,小舟慢慢靠近了那个趴在粗枝上的人,丁小妹鼓起了所有的勇气伸出自己的手,缓缓地伸向那个不知死活的人。   指尖的触碰,微热?活的!   一瞬间恐惧全无的丁小妹又一次叫出声来。激动而兴奋的她急忙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游到这人的正面去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就让丁小妹直接因为愣神活活呛死在这巢湖之中做了个美人水鬼。   是他,是他!就是他!   呛了一口巢湖水的丁小妹都顾不上咳嗽。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就是他”的循环重播,双颊红的都能蒸腾四周的巢湖水,心跳更是快到可以清晰听到如同擂鼓的地步。   试想过碰上自己的“真命天子”会有什么反应的丁小妹还是没料到真正碰上了会是这样的场面。看着这个明显已经危在旦夕的男人毫无血色的脸,丁小妹知道,自己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再忘掉他,无法忘掉这张只一眼就深深印在了自己脑海中的脸。   不过不论将来会如何,现在丁小妹必须先把这个男人救上船带回家,否则恐怕很快就会变成只能收尸的倒霉情况。   好在丁小妹从小就不得不一个人养活自己,甚至还能同时照顾村里的几位孤寡老人,身强体健的她水性更是没的说。这个百多斤拾掇起来跟真正的尸体差不了多少的男人并没有花费丁小妹太大的功夫就被她给弄上了小舟。   不过弄上船之后丁小妹却犯了难。她不必在意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却不得不去在意如何帮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把肺里的水逼出来。不论哪一种丁小妹所知道的方法都免不了极为亲密的接触。   看着那张一瞬间就把自己脑海中真命天子的面容坐实的男人,丁小妹红着脸一咬牙,决定为了救命占一占这个男人的便宜,大不了将来他醒了之后要还的话再还给他就是了。    第216章 撕衣服救人 小舟一阵摇晃震动,也不知是忙的还是羞的,丁小妹通红着脸坐在船尾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着那个呼吸比之前强了不少却还是昏迷不醒的男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庆幸他还没醒还是可惜他居然没醒。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触电似地收回双手,丁小妹嘿嘿自嘲一笑,朝那个紧闭双眼的男人呶了呶嘴,笑着嘀咕了一句“就是占你便宜又怎样”,然后挂橹开摇,小舟立时一改之前的悠闲,如游鱼般极速往岸边方向行去。   时间还没到中午,负责准备祭祀的村民们还没有回来。所以家就在湖边上的丁小妹不用担心自己用渔网拖了个活生生的俊俏男人回家会被人看到。不过即使确实没有人看到她拖了个男人回家,头一遭做这种事的丁小妹也禁不住一路红着两个脸蛋,救人救到跟做贼一样心虚也算是向来大方利落的她交出了自己的另一个“第一次”了。   把这个在小舟上被晒了个半干的男人拖到床上,活活累出了一身汗的丁小妹又犯了难。这人身上半干半湿,如果就这么扔在床上,不用说把床弄潮弄湿的问题,这人本就已经泡了不知道几天,再这么沤着估计那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脸蛋上的热度还没褪去,丁小妹看着这个呼吸再一次开始变弱,并且开始全身发烫的男人,只觉得自己的脸也开始如同火烧一般烫人。栢镀意下嘿眼哥关看嘴心章节   丁小妹并没有那种异常严重的男女之防,尤其是在民风开放的丁家村。小时候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有女也有男,也没听说因为谁长大了就以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理由停了往来。   大家一起下水捉鱼,跳舞唱歌,甚至是摔跤打闹还不是一切照旧?也没见哪家长辈或者婆子男人的跳出来说什么有伤风化之类的话。   不过那毕竟也还是朋友之间,大家从小一起玩到大,而且也都是穿戴整齐。但眼前这个浑身发热的男人明显是发烧了,急促却虚弱的呼吸就如同催命的丧钟一般压榨着这个虚弱男人的生命。丁小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犹豫在她连续付出了自己两个“第一次”之后,还要再来个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体这种不好说到底是占便宜还是吃了亏的付出。   怎么救个人都这么麻烦?丁小妹烧红了脸颊在那里狠狠跺了跺脚,然后冲出屋去抱回了一大袋前几天才烧制好的炭,一股脑塞进床下的小炉之中,那本来是用来冬日御寒除湿的炭炉,按说进入了这等初春时节就很少再用。此时塞进床下倒不是想点了取暖,而是要利用木炭吸潮的能力帮助减少屋中的湿气。   塞完了木炭,丁小妹又搬出了冬天用的厚被子,挖出一坛祭奠父母用的好酒,取了晾好的腊肉和一直收藏纪念的父亲的衣物,当然还有她自己的,谁叫她搬齐了所有吃喝用的东西才想起来她自己刚刚也是下过水的人。   一切就绪,已经找不出理由再干点别的,红的已经可以用来煎鸡蛋的脸颊再次升温,也不知道此时若是有第三人的话能不能看到丁小妹脸上飞起的热气。时间不等人,那个男人的状态问明显是烧得厉害,她如果想要救他,就必须争取出足够的时间好去邻村请土医过来。   管那么多,就当多占点便宜了!丁小妹一咬牙一跺脚,把心一横把门一关,搞得自己就像个入室行抢的大盗一般把裙子挽起个扣方便行动,然后跳上床去跨站在那男人身上,弯腰,伸手。   丁小妹原本霸气的动作在她的指尖距离触及男人的衣领子不过一寸距离时中止。就是这短短的一寸却好像天堑一样无法逾越,把自己搞得像个采花贼的丁小妹感觉有点目眩。她大概知道那是自己过于紧张而且紧张里还有很大程度的兴奋的缘故。   丁小妹你真是个女色狼!骂了自己一句好像带来了不少的勇气,丁小妹那几根悬着的手指头终于勇敢地伸了下去。不过丁小妹这下手似乎不太像是在解开对方的衣服扣子,而是很标准的流氓手法——直接撕开。丁小妹大概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力气,能够轻易地把一个成年男人身上的衣服跟纸片一样扯裂然后撕下来。   一定是这衣服泡水泡得太久了闹的!一定是,一定是!丁小妹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然后果断地睁开双眼去确定自己这一下到底把“病人”的衣服撕成了什么样。   睁眼!在心中大喊了一声的丁小妹很用力地张开双眼,然后石化。她这一手下确实相当彻底,撕得那叫一个干干净净,一副健美的满是伤痕的上半身就****在她的面前。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马上闭上眼睛才对?丁小妹脑海中闪了一下闭上眼睛的想法,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笑话,她丁小妹可不相信天底下能有几个十九岁了还没喜欢过任何男人,没有结婚嫁人,没有任何爱情经历的女人能够抵抗得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上身。这种“美景”一辈子又能有多少机会看到?   啊呸!丁小妹你可真是个……这身材可真好啊,比爹爹还要漂亮。意志完全就坚定不起来的丁小妹自顾自地想起了自己那个帅气的父亲,那个常常光着上身在湖边收拾渔网的男人。   费尽力气压抑着伸手大摸特摸的冲动,丁小妹异常艰难却又极其快捷地将躺在床上的昏迷男人剥了个一干二净,然后闭着眼睛拿过两条干手巾沾了酒帮这男人上下一通猛擦。几次无间之中碰到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位置,丁小妹都不得不压抑着声音发出低低的只有兴奋之意的尖叫,然后又羞又喜地强迫自己继续操作。   也不知是好容易还是好可惜地完成了擦身散热去湿的操作,丁小妹总算是把这男人推着翻了个身躺到床里,然后赶紧扯过了被子替他盖上。满头满身的大汗搞得丁小妹活脱脱一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湿美人,浑身燥热不堪的她几乎是直接跳下床去,低着头直愣愣冲出了屋子,临出门时还没忘了用脚勾上屋门。    第217章 请大夫 烧水忘了生火,点火用的却不是火石,拉风箱居然拉出来之后忘了推进去,丁小妹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是有点傻,因为脑袋里塞满得都是刚刚看到一切,因为两只手上到现在依然还都是那种让人心跳过速的美妙触感。这时候的丁小妹手指不论碰到什么东西都好像是又摸到了那充满弹性和男性力量的肌肉,让人欲罢不能,又会羞到一触即逃。   用了比下水救人还要多十倍的力气,丁小妹折腾了不短的时间才烧足了热水,搬了自己平时用的浴盆进了屋中,然后继续脸红心跳地兑好了热水放下了床上的帘子。热水可不是给床上那位用的,丁小妹又不可能在只有个帘子的厨房洗澡,于是乎就只能这般凑凑合合地将就将就。   不知道这人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为什么会落在湖中?为什么身上会有那么多的伤疤?他是不是一位江湖中的大英雄受了奸人的阴谋陷害?   无数种想法和无数个自己制造的故事不断涌上丁小妹的脑海,她甚至开始给这个初次相见并且还是从巢湖里捞上来至今不能确定是不是一定可以活下来的男人设定一个个一种种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名字,甚至是不同的背景。   不得不说认字而有识的丁小妹想象力暴发的时候真的很是厉害,若是都能付诸笔端不知得有多少说书先生会对此趋之若鹜。不过丁小妹可没想过用自己的想象力去挣哪门子的话本钱,一直满足于自己生活状态的她现在确实多了一些小小的想法,不过那些想法也是基于今日这突发的事件,基于这个让她一见难忘的男人。摆渡一吓潶、言、哥关看酔新张姐   如果这个男的醒来之后是一位失了忆的前任江湖大侠,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却偏偏就忘了自己是何方人士从哪里来那该多好?然后他……然后他就能娶了我的话……   丁小妹想不下去也编不下去了,连她自己都对自己这很是“不知羞耻”的妄想大感脸红,整个人缩在了已经开始变凉的水里,憋气到极限之后一窜而起。   管他是谁,我先救人,哪想得了那么远的事情!?   丁小妹又恢复成那个勇敢的姑娘,那个身体强健,有常识有胆识更有姿色的渔家美人。她大大方方地走出浴盆,然后擦身穿戴整理仪容。再一次将床帘挂好时发现床上那位的呼吸居然安稳了许多,丁小妹爬上床去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可惜依然烫人得很。   去找刘阿伯,他老人家一定有救这人的手段。丁小妹赶紧跳下了床,一溜烟跑出家门奔向了邻村。   按理说因为大祭的缘故附近五个村子里的大部分人尤其是青壮劳力基本上都集中到同一个地方,但丁小妹却没有去哪里。刘家村的土医刘阿伯今年五十一岁,腿脚不怎么便利的他自不会去给年轻人添乱。   生拉硬拽地把刘阿伯推上毛驴,向来颇得这头毛驴喜爱的丁小妹有生以来第一次抡圆了手里的小皮鞭,把这头养尊处优的黑皮小毛驴赶得一路小跑,居然累得气喘吁吁,哼哧哼哧那叫一个不满。   路上才听明白这闺女过来架起自己就跑的原因,本应该一样着急的刘阿伯却变得笑眯眯的。   丁小妹当然没注意跟自己爷爷一样的刘阿伯那欣慰的眼神,她一路上除了说明情况就光顾着注意是不是有人看到自己,到最后小心翼翼地把刘阿伯连人带驴一齐塞进自家小院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完全进入了配合自家孙女模式的刘阿伯嘿嘿乐着背起了药箱跟着丁小妹快步进屋。老人家一眼看到床上的男人就露出明了的表情。那意思是怪不得我们五村之花都动了春心,原来是捡了一条真龙回来。   丁小妹紧张的情绪稍稍放松,立刻就开始问着自己都需要帮些什么。刘阿伯这时候却不再着急,反而慢条斯理地打量起这个躺在床上的男人。   这人一定是江湖中人,寻常人怎么会有这些特殊的老茧?这些伤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小妹捡回来的不是福气反而是个天大的麻烦?不会,在巢湖靠近中心的位置捞上来的,不会有人相信他还活着。但是如果他醒来之后其实是个坏人,或者立刻就要离开,那小妹又怎么办?   不得不说老人家想得要周全的多,不过即使想到了许多种可能,刘阿伯还是决定先尽力救人。不是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刘阿伯是大夫,而且是正经科班出身退了休才告老还乡,职业和品格决定了他不可能轻易见死不救。   诊疗的过程很顺利,因为刘阿伯可以肯定这男人一定是什么江湖宗派里的高手。在这等伤势影响之下,还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几天,经络都乱成这幅模样,居然还仅仅是极度的虚弱而已。这要不是因为这男人曾经必然拥有的恐怖的底子,还能是什么?   开出了七副由轻渐重的补药,刘阿伯看着听说床上人没有生命危险的丁小妹欢天喜地的去了厨房煎药,不由得无声长叹。他不担心这人还能伤害丁小妹的人,只担心他会伤了她的心。   不过老人家并没有把一切先行托出,而是决定观察并且好生保护这个被自己视如亲孙女一样的姑娘。毕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只是猜测,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就算醒过来也不可能再像他这次负伤之前那般是一个真正的江湖中人。那又何必提前就来棒打鸳鸯散?   当天下午被丁小妹一顿好酒好菜外加磨叽神功“逼”着答应了暂时不把这男人的事告诉别人,刘阿伯留下了足够的药材,又叮嘱如果有变化一定要及时通知他,约定了下一次再来的时间,这才重新骑上那头被丁小妹用上好的谷子贿赂完毕的黑皮小毛驴晃晃悠悠地往家里行去。   重新变回只剩下两个人的状态,丁小妹却不能好好坐着,一趟一趟地往返于不过距离三丈远的正屋和厨房之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为了看好药的火候,还是因为一见到那张脸就会情不自禁的傻笑害羞。好容易煎好了药,凑活吃了些干粮的丁小妹急急忙忙地收拾了差点遗忘的那些收成,然后才端着药进了屋。    第218章 喂药 想着要给床上那人喂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脑袋里那些歪脑筋的丁小妹不得不再一次敲敲自己的头,确保自己不会趁着床上那位还不能动弹的时候当化身成女强盗之类的做下什么流氓行径。   真到了坚定意志好好喂药的时候,丁小妹却发觉自己心里教育了自己半天,居然还是无法把药顺利灌进这男人的食管里。仔细检查了才发现这家伙除了呼吸的气管之外的一切都闭得死紧。丁小妹总不能把汤药直接倒进气管里面,那样的话当初就不需要把他从水里辛苦地捞上来搬回家了。   想来想去,丁小妹内心的“正派小人”终于“死无葬身之地”。越来越觉得有天赐良机的丁小妹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小窃喜,端起药碗含了一小口然后捧稳了自己大腿上面枕着的脑袋,慢慢弯下身子,一点点把自己的嘴唇靠近向那薄薄的诱人的位置。   丁小妹不断重复着告诉自己,这是在救人救命,这是在喂药,这是在……好吧,不论心里重复告诫自己多少次,眼下这个基本上可以算是化身为“色魔”的十九岁“大龄”未婚女青年的脑袋里都会变成“这是在占大便宜”这七个巨大的醒目的字。   右手用力挤着男人的脸颊,然后左手把一根筷子轻轻压在男人的舌头上,丁小妹这继帮他吐水以后,不伦不类的人生第二“吻”也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才成功完成。要说她这一吻可谈不上什么风花雪月,更没有那些就算没亲过男人也听人胡扯过的骗人味道。浓浓的汤药味倒是真的,不过最终这些汤药也确实流进了男人的食道,总算没叫丁小妹这一通折腾白费。нéíуапGě醉心章、节亿梗新   不知道是不是食道适应了汤药的流动,男人的喉头不再死死紧闭,这也让丁小妹终于不用再两手齐上阵,于是乎麻烦至极的喂药就变成了越来越惬意的占便宜。如果不是一碗汤药的量终究有限,恐怕乐此不疲的丁小妹今天这一晚上都打算这么“玩”下去。   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口汤药含在嘴里,万般珍惜外加可惜的丁小妹相当之“郑重”地再一次嘴对嘴替自己膝头的男人喂药。不过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那有些冰冷的嘴唇好像变热了一些,而且好像还自己动了?   动了!?   正闭着眼在那儿“享受”的丁小妹猛地睁开双眼,就看到有一双如同深潭般的眼睛正望向自己,十足好奇。   “啊!咳!我……咳咳咳咳……不……卟!不是……咳咳咳咳!”   一连串不清不楚的话不断被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丁小妹嘴里还剩下的小半口药非常利索地从她的嘴里经由鼻腔最后一不剩地喷了出来,溅了那刚刚张开双眼的男人满脸满头。   按着胸口捂着嘴巴弯着腰红着脸在床边狠狠咳嗽着的丁小妹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一瞬间还产生过的那种可以称之为“丢脸”的情绪都已经因为剧烈的咳嗽飞去了九霄云外。   “咳,你是在帮我喂药,我知道。麻烦你帮我擦擦,我好像没什么力气自己动手。”男人的声音似乎托了被人嘴对嘴喂了药的缘故,听起来并没有什么沙哑感觉,只不过因为力气虚弱听来有些发软,但依然是很动听的男声。   丁小妹一个激凌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地从脑袋里赶走了“这个男人说话可真好听”的花痴想法,赶紧拿过本就备在一旁的手巾冲上床上去想给他擦擦。但就在她冲上床的时候脚底下却是鬼使神差地一绊,直接一个跟头栽到了那男人的身上。   丁小妹能够清晰地听到被自己这并不算重却也是个大活人的体重砸到的动静,没被直接砸死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脸红成了猴屁股颜色的丁小妹急急忙忙地撑起身子,已经完全乱了方寸的她拿着手里的手巾直愣愣地就往刚刚被砸得脸色发白的男人脸上怼过去。   “放轻松,我还活着,不过如果你一直这样乱套的话大概我很快就会死在你手里了。”   还是那好听的话音,或者应该说是比之前那一句还要好听了许多的话音。这再一次响起的动听声音神奇地化解了丁小妹心底的混乱和激动,也让她找回了自己的方寸,停住了那只直怼过去的右手。   “对不起,我是想救你的,没有别的意思。我从巢湖里把你捞起来然后拖上船运回家,然后帮你脱衣服,不是,是撕了你的衣服,不是,我是想帮你擦干身子!然后,然后我请了刘阿伯过来帮你看病,然后我煎药,我帮,帮你,帮你喂药。但是你的食管没打开,所以我只好这样,那样帮你喂!”   表面的镇定全是假象,好容易坐直了身子的丁小妹一开口还是乱七八糟逮什么说什么,连自己的生辰八字都无意中全给倒了出去,也不管躺着的人是不是想听到这些。不过好在丁小妹毕竟是丁小妹,从小的孩子王和五村第一才貌双全文“武”皆通的“奇女子”是也。把该说的不该说的,想说的不想说的全都说出去之后,丁小妹很快开始平静下来。   双颊依然火烫,不过这一次的丁小妹却已经可以直视着对方那好像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一样的双眼,然后轻轻柔柔地替他擦去脸上已经半干的药汤,实实在在地表现了一把女儿家的柔情。   “这是哪?”好看的男人继续用那好看的声音说道,这一次他苍白的脸上多了些微笑,晃得丁小妹又是一阵目眩神迷。   强自镇定心神的丁小妹“强迫”自己别老赖在人家身边,退下床之后端端正正地站着应道:“这里是丁家村,我叫丁南竹,全村人都叫我丁小妹。”   丁小妹两只手在身前绞成一团,她咬了咬嘴唇之后问道:“你是谁?”这三个字包含了丁小妹太多的期待和担忧,她既期待着这个男人真的如同她所想象的那样是失了忆的江湖人物,又担心这人根本没有失忆,然后更是像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高手那样打个坐之后就什么内伤痊愈然后甩手走人。所以说问出那三个字可以说是耗尽了丁小妹在被这个男人看到自己做下那等羞人之事重新攒起的所有勇气。    第219章 当真施恩不图报?  “扶我一下,我想起来站一会儿。”男人抬手都有些费力,但说出的话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丁小妹没过脑子就选择了服从,她用上了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过的温柔贤淑,扶着男人起身,披衫,下地。然后丁小妹又尽心尽力地帮这个男人收拾停当,把自己那个考上过秀才的父亲当年的书生打扮全数移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   真的好俊!丁小妹又有点忍不住要两眼犯桃花,亏得她此时还是站在男人的侧面还只敢偷眼去瞧。   男人站在窗边看着无尽的巢湖和那轮正在下落的夕阳,深沉的眸子中忽然生出星辉般的光芒。他转过头来望着丁小妹温声说道:“你就是从这里把我捞上来的?”   丁小妹用力点点头,她只是大概听清了这男人在问什么,剩下的就是完全下意识地听从并且完全配合对方的要求。因为这男人的一转头直接就把她心底苦苦压抑的花痴病彻底引爆。   多看一会儿,多看一会儿!醒着的就是跟睡着的不一样,还要好看了几百倍!丁小妹完全不顾形象地直勾勾盯着这个男人的脸看个不停,生怕对方不过是扭一下就又转了回去。   男人发觉了丁小妹直愣愣的目光,于是温和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的笑意:“谢谢你救了我,不过很可惜我不知道我是谁,大概也没有什么能立刻拿出来报答你的东西。”   有啊有啊!你有啊!你就行,我不多要,我丁小妹做生意最讲公平交易童叟无欺!我救你一命,你就娶了我跟我过一辈子就行了,不多要啊!   丁小妹的心里已经喊破了天,却终究还是有些许女儿家的羞涩与坚持,没有直接就从嘴里蹦出那些一旦说了只怕就得把她自己活活羞死的话。   “不,不用报答,本女侠施恩不图报的。而且我就是捞你上来,救你的是邻村的刘阿伯,可不是我。”很豪气地摆着手表示自己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丁小妹的心里可是实实在在地在“滴血”。   她真恨不能钻进自己心里揪起那个导致她口不对心的小人儿好好抽一顿!   什么叫不图报?我图报啊,必须图报啊!没我把他捞上来刘阿伯就算是江湖中的神医也没地方救人呀!?我真是个笨蛋胆小鬼!人家睡着的时候衣服也扯了小嘴也亲了,结果一睁眼居然什么都不敢说!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男子温淳地笑着,他能看出丁小妹的口不对心,却也没想到眼前这个脸上飞红霞的女人心里其实还真是挺“龌龊”的。男子有些费力地抬起手伸到丁小妹的面前说道:“麻烦你把药方拿来我看看。”   丁小妹顺从麻利地冲过去拿来了药方,却没想到就从这一递开始,她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随了丁小妹也姓丁,然后又借用了丁小妹那个当过秀才的父亲的“字”为“名”,于是乎这个被丁小妹从巢湖里捞回来的温淳男人就有了一个还不错的名字——丁安邦。   自从丁小妹看着丁安邦改了药方之后迅速恢复正常的身体,后来不论是帮忙修好甚至还改造了她家里的排水槽和厨房的灶台,还是改造了她的小舟和渔网。颇有点见惯不怪的丁小妹除了越来越佩服自己卓越的远见之外,对丁安邦的喜欢或者应该说是爱意也更加死心塌地。   刘阿伯又来过两次,不过这位原本应该医人的医生在看了丁安邦的药方之后直接从医生变成了学生,差一点死皮赖脸的在丁小妹家的院子里面住下。还好丁安邦一直就是那种好好先生的性格,答应了每五天请刘阿伯来丁小妹家中共参医道,这才保住了他被丁小妹“金屋藏娇”的事实没有立刻被那个为了学医可以不要脸的老头子给泄露出去。   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距离大祭的日子剩下没多少日子,按着惯例村长会带着几位主要的负责人来丁小妹家中商讨到时的祭祀过程安排。虽说这些事每三年一次,丁小妹从八岁开始这都已经第四次参与,但向来对大祭极度重视的五村村民依然还是按老规矩委托丁家村的村长前来相谈。   家中多了个男人之后很多东西都有变化,尤其是丁安邦那双巧得不像话的手把丁小妹的家从里面给彻底翻新了一遍,多了间新屋一进院就能看着,这是完全瞒不过去的事情。于是没能争取到“装自己男人”这个福利的丁小妹只好硬着头皮跟看着她长大的村长爷爷睁眼说瞎话地把丁安邦编成了自己那个外来入赘父亲的远房侄子,也就是他的堂哥。   至于为什么堂哥刚好也姓丁,镇定已经用到了极限的丁小妹哪还管得了那么多?能保证自己的脸部表情不在村长爷爷面前露出什么破绽就不错了。   村长原本是不相信丁小妹那什么父亲一边的远房亲戚这种话的,但无奈那个叫丁安邦的男人确实很俊,比村中所有的男人都俊,俊到似乎也只有丁小妹才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与他有亲戚关系。而且这个丁安邦一句句温和淳厚却又不容置疑的话也在一遍又一遍地打消村长原本的怀疑,结果最后所有的怀疑都在丁小妹不断催促讨论大祭祀事宜的声音中不了了之。丁村长也算是默认了这个跟丁小妹的父亲看起来确实有些像的堂哥。   毕竟当年丁小妹的父亲就是村中最有学问的先生,入赘娶的也是当时五村共推的村花。要不是当年不幸夫妇二人双双病死,老村长早就卸任交班,哪还会成日里跟自己家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较劲?   一来二去丁安邦的身份不再是问题,但很快这几位进到丁小妹家中就感觉好像到了一处新宅一样的丁家村人又有了新的“疑问”。   虽然外表没什么变化,但进到里面仔细看过之后村长一行人明显发觉了丁小妹家中的变化。一切东西都焕然一新,而且还多出了许多丁家村人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原本的祭祀事宜商讨会变成了新鲜事物见习会,本应该是主角的丁小妹变成了端茶送水的跑腿,而那个之前确实是在端茶送水的丁安邦倒是变成了讲解员,正详细地讲解着那些新奇物件的功能和好处。包括村长在内的三人听的如痴如醉,若不是日头爬上了中天晒得厉害还想不起原来已经是中午。 第220章 慢悠悠再迈步 跟刘阿伯一样变成了丁安邦忠实拥趸的村长一行人差点当场就拉着丁安邦去给全村人讲讲那些物件的好处。无奈的丁小妹最后只得许下了一定安排近日就把自己家的新鲜物件推广到全村,丁安邦也跟着温声保证,这才总算进入了真正的议题。   晚饭时丁安邦挨不过丁小妹那可怜兮兮的目光,只得笑着解释道:“我身子渐好,你要的我一时给不了你,所以还是想办法帮帮丁家村比较好,否则我很难安心。”   “我要的也不多呀。”这几天里跟丁安邦相处渐渐熟悉,丁小妹也就越来越“嚣张”起来。比如昨天她就又借着帮丁安邦按摩的机会足足过了把手瘾,今天早上更是在上房去拿药的时候硬是不用木梯用人梯。按她的“歪理邪说”那就是先收点利息。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想不起很多事,但似乎总觉得我有家室。如此又怎能轻易耽误你?”丁安邦似乎永远都是那样温淳谦和。不过不同于与村长他们说话时无形中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在跟丁小妹说话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带上一点无奈的威严,更多的是亲近。   丁小妹撅起了小嘴盯着丁安邦,大概算是生气也不能浪费了过眼瘾的工夫。   是夜,风清月明,总算把丁小妹哄去睡了觉的丁安邦苦笑着躺在床上。他都有点不知道这家到底谁才是主人,不过倒也能猜到聪明的丁小妹在打什么样的算盘。摆渡一吓潶、言、哥关看酔新张姐   身体距离复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且丁安邦可以确定自己断无恢复到自己曾经拥有过的那种程度的可能。所以他一定还会长久地在这座村庄生活下去,和丁小妹一起,也许自己会真的放下之前遗忘的一切,和丁小妹走到一起。也许总是也许,丁安邦不想纯粹地去利用这个善良勇敢的姑娘。   放下无意义的回忆和思考,丁安邦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说强迫是因为自从他醒来的那天起,每一次重新进入梦境就会给他带来一场可怕的噩梦。丁安邦明明无法看清楚梦里的任何东西或者人物,到他知道那一定与他的过去有关,那些过去很有可能是无限的恐怖,是一个一旦重新进入就有可能粉身碎骨的存在。   可即便丁安邦每一次都在噩梦中醒来,他还是想知道更多,想要想起更多。   又一次在噩梦中惊醒,丁安邦却不像之前那样满身冷汗然后吓得直接坐起身来。因为有一具温暖而柔软的躯体整温柔的搂着他,带给他安宁。   “不疼吗?”丁安邦的话似乎有点没有头绪。   装睡装不下去的丁小妹揉着被门口“陷阱”打到的脑袋嘿嘿笑出了声,嘀咕了一句“疼也值了”就要继续自己的搂抱大业,却被一脸无奈的丁安邦在肩头轻轻一戳就不自觉地松开了双手,再一戳丁小妹就不得不咯咯笑着跳起身来乖乖下了床。   丁安邦下得床来,揉了揉丁小妹那一头天然乌黑的长发。这些天来丁小妹用了他配出来的皂油,头发明显清爽了许多,摸上去十分柔顺。   享受着心爱之人的抚摸,丁小妹此刻就像只得了宠爱的小猫般闭起眼睛享受着,可惜等她决定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抱一个再说的时候,伸手出去却什么也没能抱着。   “打拳吧,把我昨天教给你的练练看。我去做饭。”丁安邦说着打开门走出屋去,随手指了指院子里画出来的场地,然后慢悠悠往厨房走去。   突然想起刚才床上丁安邦似乎在做梦的丁小妹追出来疾问到:“你想起什么了吗?”   丁小妹的脸上一半期待一半担忧,不过她在丁安邦回头的瞬间把所有的表情都变成了欣喜的神色。她不会让自己这辈子第一个爱上很可能也是唯一一个爱上的男人难做。玩笑归玩笑,如果他真的想起自己是谁,丁小妹一定不会阻止他去找他的家人,顶多偷偷护送就是了。   笑着回了头的丁安邦挑挑眉毛:“没有。”   留下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想不起来却会笑的丁小妹,丁安邦转回身去,还是那般慢慢悠悠地速度,走进了厨房。   放不下,但不代表不能再向前。丁安邦现在只知道自己叫丁安邦,所以他想试着迈步向前,不再停滞不前。   炊烟起,厨房外传来一声兴奋至极的尖叫。厨房里丁安邦切菜的手微微一顿,脸上浮此温淳笑意,然后那整齐均匀的切菜声再一次响起。   决定尝试着留下来的丁安邦被丁小妹坚决地否决了自己出去盖一间房住的要求,于是在感叹自己还好早有预料的同时,丁安邦顺势提出了另一个要求。要求并不难,自然也不会触及丁小妹的“底线”。   丁安邦不想再把造福丁家村甚至是五个村子的新渔具农具的推广拖后。尤其不能再用什么担心泄露他的行踪这种蹩脚的理由,有多少人会担心一个落在长江之中的半死之人还能活下来的?   知道自己那点掺杂在关心之中的小心思躲不开去,丁小妹为了保证丁安邦不搬出去,鼓着可爱的脸颊琢磨了半天,最后也只好答应下来。   于是新农具新渔具的推广顺利开始,有丁村长的推荐和引荐,只用了短短三天,“丁安邦”这三个字就率先在丁家村和刘家村彻底打响。至于为什么会有刘家村?自然是那位发现自己终于不用再憋着一位神医不能介绍的刘阿伯在努力地宣传。   看到了实打实的好处,附近与丁家村结盟的其余四村渐渐也都接纳并且喜欢上丁安邦这个心灵手巧的“外来者”。   丁小妹对于丁安邦的出名倍感骄傲,因为在经历了“推出”丁安邦的初期担忧之后,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丁小妹越来越享受那种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尊敬地叫丁安邦一声丁先生。要知道,五村之中被称之为先生的只有三位,其中有一位还是丁小妹已经去世的父亲。那是一种很高的荣誉和尊敬,对于把丁安邦完全视作“自己的男人”的丁小妹而言,又怎能不去骄傲和开心?    第221章 文武组合  虽然欢迎丁安邦的人是大多数,但总有不友好的存在,比如那些对丁小妹这个远近闻名的村花爱慕已久的男人们。   这不刚好丁小妹带着丁安邦来到大祭祀将要进行的五村坛所在,刚想介绍介绍自己明天的工作就碰上了不开眼的家伙。   屠夫的儿子和书呆子的儿子。这两个看来原本不可能搭到一起的组合却就是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丁小妹和丁安邦的面前。   “郑家村最讨厌的组合,自己说什么文武合一,其实就是仗势欺人。五村就没有不讨厌这两个二世祖的。但他们父辈都与朝廷有交情,仗那那些交情帮了我们不少,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不太过分也就没人理会。”丁小妹快速轻声解释了快步走来的那二位的来头,同时上前一步挡在了丁安邦的身前。   朝廷?和鞑子的交情?   丁安邦在听到“朝廷”二字的时候脑袋一痛,但这一痛并没有后续的作用产生。未作细想的丁安邦拉了丁小妹的手让她站回到自己身后,他则上前一步迎上了那带着足足十个看来就是游手好闲之辈的文武组合。   “你就是小妹的那什么堂兄?真堂兄还是假堂兄啊,我看着可不太像!”浓浓的卷舌音配上粗哑的嗓子,那瞧着至少三百斤开外的胖子一开口就让张云微微挑眉。   丁安邦微微一笑,向来人拱手为礼却没接话。   “你住在小妹家里?”似乎是嫌丁安邦的身高挡住了他看到丁小妹,屠夫的儿子边走边伸出了肥壮的手臂想要扒拉开挡他视线的丁安邦,“你躲开些,挡着我和小妹说话了。”   丁安邦仍是一笑不语,并没有照办。不过这次丁小妹却看不下去了,她一卡自己的小蛮腰开口说道:“郑肥猪,也不回家好好照照镜子,你分明就是一头猪,别在这一口一个小妹叫我!谁会想跟一头猪讲话?”   一直没开口的瘦书生闻言笑着就要开口,可他一句“小妹”才出口就被丁小妹冷笑着打断。   “猴子会说人话也还是猴子。你们两个文不如我,打鱼种地甚至是杀猪剃毛都是我手下败将,还来这里呱噪什么!?”丁小妹一通话就把文武组合除了打架生事之外的手段全给否决,按平常来说这二位也该臊的没脸再待下去。可今天却奇了怪,文武二人非但没见害臊,看起来居然还有些得意洋洋的劲头。   “小……丁南竹,我们兄弟二人一直因为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未能与你一较武艺,今日你堂兄既然来了,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就来比比男人才能比的本事,也让你看看我文武二人并非全都不如你。”被丁小妹一眼瞪得没敢再叫“小妹”的瘦书生越说越顺溜,到最后几个字时居然又找回了那种“舍我其谁”的五村“最强”的气派。   听了这瘦猴子的话丁小妹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再开口时声音里好像带上了寒霜一样冰冷:“别说我堂兄大病初愈不屑与你们两个一般见识。就算动手比试,又与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芦苇杆子有什么关系!?你爹比文都输给我,你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我眼前?”   书生才涌起的“豪气”被丁小妹几句话就给拍蔫回去,边上那三百来斤的大胖子却哈哈大笑道:“小妹此言差矣,我们文武兄弟一体,何来没有脸面一说?而且你这堂兄又哪里能看出有病?难道说是什么难言之隐?”   “呦,还会说‘此言差矣’,还会说‘难言之隐’了。来之前你们两个没少对词啊。孰为难言,隐作何解?我看是你有邪念难言,欲陷歪思而不止!再说了你会什么武艺?先耍耍让我见识见识如何?”丁小妹可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这要真想损人开骂,就凭对面这几位还真不够看的。   同样败下阵来的屠夫儿子只好掉转枪口,指着丁安邦嘲笑道:“小子,你就只敢躲在女人背后吗?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敢?”   大概谁也没想到这个一直温和微笑的书生堂兄突然开口,还来了这么两个字。   胖子下意识就应了一句“我当然敢放”。   没等那瘦芦苇杆子把话尾兜住,就听见丁安邦温声笑道:“好臭好臭,怪不得几位人没到臭先至,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鼻子坏了。”   猛地醒过味儿来的胖子肥脸一抖,大怒之下伸手就来扯丁安邦的衣服。丁小妹哪能叫这死胖子如愿?丁安邦的身子虽然康复得不错却也仍是死里逃生之人,丁小妹是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人再去伤害自己的男人。这几天在丁安邦的督促下努力练武的她决定出手保护自己的男人,纵然在看到那只肥厚的大手时丁小妹难免还是会有些畏惧。   满脸温淳笑意的丁安邦轻轻一伸手,在丁小妹左手上一托一引,然后自己再上前一步,顺手从丁小妹手里拿过了刚才她用来在地上画大祭祀流程的细树枝抬在胸前,枝头斜斜指向那郑胖子伸来的大手。   被丁安邦这一托一引带着转了个小圈之后又回到原位,丁小妹原本怒气冲冲的脸上却有笑意扬起。因为她感觉到了惊喜,因为这个突然有一天早上就非让自己开始习武的丁安邦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不吝于表现他的本事。而且既然丁安邦主动选择了出手,那就意味着他的身体恢复的远远要超过丁小妹的期望。   丁安邦曾经清楚地跟丁小妹说过他已经不可能再习武,但若是脑海中的记忆没有缺漏出入,那么想要调教出几个武功绝顶的大高手似乎也不是什么问题。甘愿作丁安邦试验品的丁小妹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修习武道的好处,身子越来越强健的她做任何事都开始拥有更高的效率。   那么存了满脑子武学宝典的丁安邦原来得有多厉害?丁小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看到“自家男人”回归那想都想像不到的神奇境界,但她很确定就算自己比以前轻盈敏捷了许多,在丁安邦这个大多数时候都不过是在动嘴的老师面前还是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叫大人欺负小孩子?看丁安邦平时怎么调教丁小妹大抵就能知道一二。 第222章 “黑旗”倒了 要知道,丁安邦平常“调教”丁小妹练武时基本上也就是手里拿一根最多有小指粗细不到三尺长的细竹竿。别看丁安邦手里就拿那么一个轻轻一折就会断的物件,那把丁小妹折磨得叫一个死去活来,晚上都能做恶梦。看到丁安邦此刻拿了比那细长竹竿没强哪去的破树枝,在丁小妹看来很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声哀号响彻长空,丁安邦的身子除了抬起了手里的树枝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但那个伸手冲过来想用自己体重占个大便宜的胖子此时却已经捧着自己右手在地上滚来滚去,叫得比挨刀的猪还要响几倍。   瘦弱的书生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神色,陡然间高呼一声替“郑老大报仇”,将那十个原本还不明所以的跟班连吓带催地推向了丁安邦。   原本还气得不行不行的丁小妹这时候倒是不着急了,摆明了一副要看自家男人大展英姿的态度站在一旁,两只眼睛里噼里啪啦蹦出来的全是桃花。要不是还想着尽可能保持保持其实丁安邦压根就没在乎过的淑女形象,丁小妹恐怕早已经大喊大叫着替丁安邦加油助威。   丁安邦面带微笑,举步向前的同时挥动手中那根就算打在人身上都可能会折断的树枝,然后在一路惨叫声中穿过了冲来的十人,站在那一脸畏惧更藏着三分阴狠的瘦弱书生面前。   нéíуапGě醉心章、节亿梗新   “你煽动他们,有什么好处吗?”丁安邦的话简单直接,狠狠地戳在瘦弱书生郑否的心上。   “我……我没有!”   “哦?”丁安邦挑眉伸手,树枝准确地戳在郑否肩上,同时一脚踹出,准确地截住了对方想要后退的步子,狠狠在郑否的后腿窝上踩落。   丁安邦这一脚大概是他现在能用出的最大力量,虽然没有把那瘦弱的郑否直接踹折了右腿,却也叫这阴险小人直接疼到出不了声。踹人的丁安邦还没忘了回头冲丁小妹笑道:“想没想起我昨天才教你的那招?现在知道怎么用了吧?”   丁小妹满脸崇拜地用力点着头,一溜烟冲上前来激动地在那已经歪倒在地的郑否左腿后弯上实践了一把,然后望着丁安邦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丁安邦哈哈笑出了声来,眼前这个阳光娇俏聪明伶俐的渔家美人总能勾起他心中满满的暖意。丁安邦很清楚那份暖意属于以前的自己,但是在上百次用尽心力的思索未果之后,他已经开始学着接受眼前的人儿而不是沉溺于除了无限恐怖之外一切都无法清晰想起的过去。   一个小插曲对丁小妹和丁安邦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当那文武二位回了郑家村求援失败之后,一胖一瘦二人却真正明白了这个明明是新来的丁安邦为什么敢对他们下那么重的手。五村就在这大祭祀之前的一个月里,受了这丁安邦至少十桩的好处。什么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文武兄弟俩可是学了个彻底。   不过不死心的二人武不成又换了文来比,再次输了个精光之后又是诸般杂事农活,基本上能比的本事都比了一遍。结果无一例外,文武兄弟输得连内衣裤都差点没能保住。   输光了气焰磨平了嚣张,本性还没坏到没救程度的文武二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丁安邦的跟班,而且由于他们的开头,这支跟班队伍还在迅速壮大。   所有甘愿给丁安邦当跟班的五村年轻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原因,就是他们对于这个比自己看来没大多少甚至可能还小一些的男人充满了敬服。而且这些人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个巨大的乐趣,也是大多数男人小时候或者长大之后都曾想过的事情。   他们在丁安邦的安排和指挥下过足了沙场对阵的瘾头。而且在不知不觉之中,这些天天都要跟着丁安邦练一段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变得沉稳健壮,就好像一夜之间都成长了许多。这一良性的变化反过来也让他们的家人越发支持他们追随那个总是笑得温淳,叫五村的女人们看了就会心尖发颤的男人。   大祭祀如期举行,第一次参加的丁安邦被安排在最高处的长老席落座。这是丁小妹利用自己主持的“特权”强烈要求他坐的位置,因为这里能够最近距离地看清她主持祭祀的全过程。   丁安邦不会在这种事上驳了丁小妹的要求,所以他很老实地坐在席中,仔细地看着那个总是看来活泼欢快的女人沉稳而大气的一面。   丁小妹近乎完美地完成了大祭祀所需要的所有流程,尤其是最后的独舞“请天恩”更是因为这些天来的习武不缀充满了全新的美感,连丁安邦都在最后用力地鼓起了掌。   丁安邦的掌声忽然中止,一直面对着他笑得无比灿烂的丁小妹自然第一个发觉。   “村口的黑旗倒了!”丁安邦突然之间的大吼声惊动了所有人。丁小妹第一个应声回头去看,果然那面代表着倭寇将至的黑旗不见了。有一骑正从村口疾奔而来,马上骑士手里得黑旗似乎根本无法攥紧,很快就因为马匹得颠簸掉落。那骑士看来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别的原因,并未去理那黑旗,而是继续抱住马颈一路往大祭祀所在的高地奔来。   丁家村的村长面色瞬息沉下,那个被人从马上扶下来的骑士就是丁家村的一名普通村民,这几天刚好轮到他外行去检查水路有没有倭寇出现。   五村皆在巢湖之畔,多年前开始便饱受倭寇之患。原本还有一支盘踞在巢湖上的水盗团伙因为五村与其的约定会抵抗倭寇以保五村安全。但因为近年峰烟四起,那支水盗莫名其妙就跑去参加了起义,结果这五村突然没了凭依,自然立时就慌了神。   谁曾想水盗走了,倭寇居然也没再来,这让都已经收拾了行装随时准备足够的五村村民意外欣喜。于是乎一连两年安稳让五村的人都有些放松了警惕。今年若不是丁家村村长要求一定不能停了外行的探马,今日恐怕就要等那倭寇到了村口才能发觉。   村长开始招呼五村管事人,让他们去召集护村队。因为根据探马的情报,来的倭寇并不算多,三十人出头而且大多年老。探马不过是因为吓过了劲才会显得虚弱,实际上看来并不足惧。    第223章 倭寇欲至 丁安邦作为丁家村最近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也有幸参与了这次应对倭寇的讨论。听到丁家村村长决定组织护村队抵抗倭寇,丁安邦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倭寇这一次没走水路反而走了陆路,而且还是人人有马的状态。那么在丁安邦看来对方之所以会放过了丁家村派出的探马,那完全就是最低劣的欺骗诱敌的手段。   一旦五村决定联合起来抵抗他们这支只是看起来只有老弱的诱敌队伍,那么且不论抵抗是否能够真正奏效,因为这并不明朗的希望都会导致全村老少都滞留村中。如果这支诱敌的倭寇身后还有大队的倭寇存在,那么一旦大队的敌人赶到此处,仅凭着护村队的人根本不可能保护得了大量滞留在村中的村民。   光凭着有大量手无寸铁的村民这等巨大的诱惑,就足够那些倭寇不计代价地杀过来,而五村却冒不起那种巨大的风险。   丁村长在这些天里被丁安邦震撼了太多次,所以他并不会像其他五村村长那样流露出“这种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发言权”的表情,反而诚恳地开口询问:“安邦为何会如此确定?”   丁安邦并不在乎那些质疑的眼神,他看着丁村长说道:“倭寇人数上很少能形成绝对的优势,但他们的单人作战能力很强。这些倭寇经常示敌以弱,在诱敌深入之后再以大部队的局部兵力优势一举歼灭。元廷剿寇不利大多就是因为轻敌在先,为对方局部蚕食,最终无果。之前想必五村并未真正与倭寇对阵过,但村长可以想一想之前的巢湖水盗与倭寇作战是常胜在手,还是败多胜少的惨淡情形?”醉心章&节小.說就在嘿~烟~格   丁村长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湖畔渔村村长,丁安邦提起这是之后他才仔细想了想曾经的情况。没想到这一想直接就把丁村长吓得呆住,因为他可以清晰地想起那一次次的巢湖水盗与倭寇的战斗。虽然每一次都能逼退倭寇,但巢湖水盗却一次都没有赢过!   看到丁村长陷入沉思的表情,其他四村的村长们开始不耐烦地催了起来。   “我说老丁啊,你要是不敢上,就带着你丁家村的人去避难。”   “没错,等我们杀光了倭寇再去叫你们回来。”   “安邦考虑的太过了,他又看不到最真的情况,探马不是说了倭寇没什么可怕的。”   丁村长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感觉磨不开那个面子独自带人避难。他为难地看着丁安邦说道:“安邦,不如你先带着咱们村的妇幼老弱去躲一躲。待我们先灭了这小股倭寇,咱们看情况再考虑是不是大撤退?”   丁小妹想要说些什么,因为她很不爽除了丁村长之外的那四个老头子瞧不起丁安邦,更不爽丁村长居然没顶住面子的问题妥协了。不过丁安邦自己倒是平静如初,听了丁村长的话也不过是无奈地笑了笑。他阻止了想要开口的丁小妹,然后拉起她的手冲丁村长点了点头就往回走。   丁小妹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候丁安邦不再争辩,但她还可以看到那几个老头子轻蔑的眼神。于是一肚子不满的丁小妹急道:“安邦,那几个老头不相信你,咱们村长相信啊!你再跟村长说说,有村长开口的话,其他那几个村最后一定也会相信的!”   丁安邦笑着停步说道:“丁村长那是面子问题,我不在意这点小事。不过那另外四村的村长,我想就算丁村长再说下去他们也不会相信的,至少真正在看到我说得都是真话之前不会。人家不信说起来也不怪他们,谁叫我拿不出真凭实据呢?很多东西都是我脑海里的记忆而已。你去组织老弱妇孺先去避难,我要留下来。”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我现在很厉害,你也看过了,我这些天从来没有偷过懒的!”丁小妹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猫一样,揪住了丁安邦的袖子就叫出声来。   丁安邦早料到丁小妹会有这种反应,所以他很安静地等着丁小妹说完了话,然后用力将这个个子在南方人中明显要高挑一些的渔家美人紧紧抱在怀里。   “我想不起以前的家人,但至少可以努力不失去现在的。小妹,你要相信我,我只是要确保五村的人能够看到我所预见的事,然后让他们能够听众我的建议撤下来。不会有事的,请你相信我。”丁安邦温和淳厚的声音总能让丁小妹安心,无数次以来都是这样,更何况这一次是丁安邦主动抱紧了她丁小妹。   这是丁小妹梦寐以求的状态,与这个自己爱得越发深刻的男人相拥是丁小妹想了很久的事情。虽说眼下事态有些紧急,但能够实现愿望还是让丁小妹欣喜异常。她用力地把脑袋拱进丁安邦的怀中,然后使劲蹭啊蹭,完全忘记了她一直以来都告诉村人现在正抱着她的男人是她的堂兄。当然,实际上丁家村这些一直拿丁小妹当家人看待的村民们早就猜到了这二人的关系肯定不是丁小妹嘴里胡编的状态。   心情大好的丁小妹听话地往村里的方向奔去。丁安邦一回身就看到了已经跑到数丈之外的郑否他们。   “丁大哥,我们想请你带我们去打倭寇!”短短一个月之内气质大变的郑否不再是之前那个喜欢躲在背后阴别人的半吊子书生,强壮了不少的他不论是行走还是说话都比以前更多了三分男儿气概。   丁安邦笑道:“我会带你们去,不过不要太高兴。那三十来个倭寇并不是我们的目的,他们后面的大队人马才是我们要防范的对象。找出倭寇大队人马的来向,然后保护五村村民撤退避难才是真正的任务。”   郑三胖拍着自己结实了不少的胸口说道:“丁大哥,咱们还用怕那三十来个倭寇?管他有没有大队人马,先宰光了这小股的倭寇再说!护村队干什么的不敢说他们有多厉害,可咱们五村军可是丁大哥你一手调教出来的。”   跟着郑否和郑三胖同行而来的五村青年们大都一脸兴奋神态,并不知道倭寇真正实力和阴谋的他们很期待着能够在真正的对战中大显威力。    第224章 对阵倭寇 说起这支“五村军”,那是丁安邦原本带着那些愿意与他一道的年轻人一起做的一些锻炼和养生之法。偶然间因为有人提议不如学那军队演练一番,结果渐渐就变成了在丁安邦的指挥下模拟那沙场争战。越来越像军队的这群年轻人最后便给自己起了个“五村军”的名号,丁安邦初时还不过是当个外号来听,但后来考虑到这些年轻人将来很有可能就成为真正意义上能够保护五村的存在,也就认可了“五村军”的说法。   郑三胖和郑否二人算是丁安邦手下“五村军”中最为忠实的二人,而且二人在训练和演练之中向来最为用心,渐渐的也就成了丁安邦特手下“五村护”村之下那刚好一百人的领头者。此时屠夫的儿子郑三胖不满于丁安邦听起来有些退缩之意的战略安排,但脑子被丁安邦开了窍的郑否却要想得更多一些。   比如郑否这时就想起了几天前那次演武时,丁安邦手下只有三十人,却成功以游走之法引诱郑否出击,最终将郑否指挥的七十人全部“干掉”。那次丁安邦用的就是诱敌孤军深入,然后以局部优势进行“歼灭”的手段。那么这一次倭寇只出现了三十余人,难道说也是诱饵?   感觉到丁安邦鼓励的目光,郑否当即说道:“三胖别急。我觉得丁大哥是认为倭寇这支小股人马不过是诱饵,肯定还有大队人马在后面等着。要知道倭寇单人实力不弱,就算他们总人数仍不如我们的护村队,但要是被他们诱入陷阱,被切割成一块一块分散的小群体,远远比不上那些倭寇单体武力的咱们还是会输的。你想想前几天咱们刚刚玩过的那次演武。”   丁安邦点头道:“不错,我们要兵分两路。郑否,你带郑村和刘村四十人去长江口观望,五人为一小队分散布哨,有任何敌情都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带情报回来。三胖,你去叫齐剩下的六十人,我们去帮护村队,如果有机会就干掉那些倭寇的诱饵,但最重要的还是要确保尽量不要死人!这是命令,如果有任何人在过程中不再听命于我,那么我丁安邦并不在乎只将丁家村一村之人带走。”   几十天的相处和十八场演武,让这些越发对丁安邦敬畏有佳的五村年轻人比较直观地了解了这个平常总是温淳微笑的男人一旦开始演武,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极为强势的一军统帅,那是男人也难以抵抗的强大人格魅力。所以当丁安邦气势一变,这些心中原本还有些疑惑的年轻人立刻一改之前的犹豫,立刻听众指挥分散行事。   安排了任务,郑三胖临走时忽然又折了回来。他挠着头笑道:“刚才差点忘了,上次说送丁大哥的东西做好了,是我舅舅亲自动手打造的,他说他敢拿全部身家打赌,这把刀肯定比现今朝廷用的要好十倍以上。”郑三胖说首从后腰拿出一把带鞘的长刀,样式仿了唐制,水牛皮包鞘,刀柄乌黑,光看外观倒未见华丽。   丁安邦一见立刻欣喜地接过本以为至少还要再过几天才能拿到的长刀,呛啷声中将长刀拔出鞘来。   “好刀!”丁安邦眼前刀光一闪,他确实没想过在这等相对安宁之地居然还有铁匠能锻出如此锋芒毕露的上佳刀器。   郑三胖得意地抹了抹鼻头,嘿嘿笑着留下一句“丁大哥满意就好,回头记得教我拳法!”就一路小跑着追郑否他们去了。   丁安邦大概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会重新握起那熟悉至极的兵刃,然后站到即将成为战场的地方,看着那远远驻步不前的三十三骑倭寇。   马是鞑子军中的甲下品种,刀甲完备,并不是真的老弱之卒。相比之前的情报,丁安邦觉得也许叫这些倭寇为日本的浪人武士更为精准。他们不同于简单的倭寇,每一个人的作战实力都不容小觑,而且更加精明和怕死。   足足一千人组成的护村队全部集中在这里,而丁安邦和他手下的六十人则隐在千人队之中。丁安邦不会傻到让自己手下这六十人突出去成为对方注意的目标。对方既然对五村有所图,那么就一定会有下一步行动。以静制动,这是丁安邦认为现在最好的选择。   倭寇果然如丁安邦所想,三十三骑看到这千人护村队之后很快停步列阵,然后在那倭国的怪叫声中全体前冲,同时还抬起了元廷制式的短弩。看架式,这些倭寇似乎并不是单纯的诱饵,他们更是试探对手实力的先锋。   丁安邦一把扯住了就要喊出“冲锋”二字的丁村长,抢声叫道:“五村军列一字横阵,起藤甲盾!后阵人员蹲下,举兵刃过头顶!”   此时所有护村队的成员精力都集中在那些倭寇身上,突然听到有人大吼下令,本就没经历过任何有效的专业军事训练的护村队成员下意识地执行了并不来自于丁村长这个全军统帅的命令。   六十名来自五村的年轻人冲到了最前排。这些明显更加具备军事素质的年轻人最小的不过十二岁,最大的实际上已经不能再算是“年轻人”,他们之中一半人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中的藤盾,然后做出前弓步的防冲撞姿势,另一半人则举起手中由各种农具改成的“长矛”从藤盾的缝隙中伸出去。   后排的护村队成员很快有样学样,甚至有不少人特地把自己手中的长把“兵器”伸到前面。   这些举动让冲上来的倭寇非常意外,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普通的元朝子民能够做出如此专业的步对骑的阵势。不过惊奇归惊奇,他们除了收起威力不大的短弩换上了惯用的长刀,冲锋的势头反而更快了一步。   丁安邦冷静地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倭寇,袖子接连被丁村长拽了两次却都没给出任何反应。知道倭寇已奔近至五十丈内,一直反手扣着丁村长腕上穴道不让他说话的丁安邦终于在那些护村队的成员的勇气开始消失时再一次下达了命令。   “中路左右散开!五村军收尾数之十人,六对其一,必杀之!”丁安邦说完拔出了手中唐刀,拽着一脸不解的丁村长退到一边。    第225章 加速撤退 倭寇的马很是不错,可甲字下等的战马总还比不了那些甲上的好马能够真正做到令行禁止。这种未达到甲字上等的军马一旦全速冲锋就很难立刻减速或者急转,所以只要被冲锋的队伍向两侧散开足够的距离,留出足够的通道,那些倭寇就一定不敢冒着下马被人用锄头砸死的风险转向。他们一定会像真正的骑兵那样冲过去拉开距离,然后再谋求掉头。   不得不直冲而过,丁安邦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于是因为马力和骑术双重原因而落在后面的十名倭寇就被演练过上百次的六十名五村军用土制钩镰枪强行给拦了下来。马栽人翻,这十人倒有大半并未直接摔在地上,不过他们就算平安落地,当发觉自己面对的居然不是近身刀剑而是长近一丈的长杆大矛,想必这些倭寇很想自己能说些对方听得懂的求饶话语。   十名落地的倭寇结局倒是简单。对他们一直就有深仇大恨的五村村民那下手根本就不见半点滞涩,尤其是那些家中曾有人在倭寇手中遭难的村民出手尤为凶狠,直砸的那十人血肉横飞直接跟泥土混在一处省去了挖坟的麻烦。   冲过去的二十三名倭寇这回可是真傻了眼,他们哪里想过这些本应愚昧的无知的胆小的村民竟然可以像真正的军队一样作战,而且从他们杀死自己同伴的手段就可以看出,这些原本平日最多杀过鱼鸭鸡猪的村民杀起他们这些被称作倭寇的人来根本不见手软,而且只要下手那是绝对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生还的机会。跪求百独一下潶*眼*歌   不能再与这些训练有素的元人作战,这些并非正规军的村民看起来比那些许己方以重利的朝廷军队更难对付。原本预计的诱饵战必须提前进行!   倭寇这支诱饵部队的首领脑子转得飞快,得到的结论就是他绝不能再让自己本就有限的手下死在这种地方。在倭寇队伍之中一旦失去了手下的数量和质量,那么原本可以有一席之地的他很快就不得不成为别人手下随时可以拿出去送死的炮灰。   倭寇开始绕出一道弧线往他们的来路奔去。这些倭寇绕弯时的去势比刚才冲锋时看着似乎还要快了一些。丁安邦当然知道这些倭寇是被刚刚护村队的彪悍吓到所以才会如此行动。他没有立刻下令去追击逃走的倭寇,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绕过护村队,然后让丁村长安抚护村队不要冲动,自己则带着五村军做足了样子追出一里多地然后悄然回转。   丁安邦需要的结果都已经达到,至于那种明显的诱饵意思意思就得了,怎么可能真的用两条腿去追那四条腿?   看着那六十名五村中近日来改变最大的年轻人随着丁安邦回转,丁村长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了骄傲的神情。要知道丁村长如果之前还有哪里能稍稍把丁安邦看做常人,那么现在就不得不把这个被丁小妹慧眼识珠捡回了村里的丁安邦看成是半个神仙。自己的村里有个半仙,而且十有八九这位丁安邦就会变成自己村里的女婿,丁村长有什么理由不去高兴?   赢得了更多的威信,丁安邦再一次提出要求五村同时做出大撤退时,这条原本只有一票通过的提议变成了全票通过。命令的下行变得十分顺畅,而有护村队的配合,实际执行起来也变得相当顺利。即使还会有极少数人成为阻力,也都在五位村长和这些护村队成员的说服下被轻松克服。   这五个依巢湖而建,相邻共生了至少十代人的村落开始了他们从存在到现在的最大一次避难行动。   丁小妹先一步安排好了丁家村的老弱妇孺,所以当有来自丁家村的护村队成员赶来帮忙之后她便立刻交接了所有的事情往回赶来。而当丁小妹偷偷回来想要帮一帮自己的情郎时便惊奇地发现倭寇的先锋居然逃了,然后就发现了在她看来早就理所当然的一幕。   丁村长在听丁安邦的安排,丁安邦提到过的全员大撤退的行动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满心欢喜的丁小妹本想上前去跟丁安邦说说话,走近几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情郎竟是愁眉紧锁的样子。   丁小妹看到了郑否和郑三胖面色沉重地站在丁安邦的身前说些什么,那些话应该就是导致丁安邦愁眉紧锁的直接原因。心头一紧,关心着丁安邦一切的丁小妹急忙快走几步来到近前,去听这几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事情。   “倭寇倭寇有两艘大船!?”丁安邦用手比划着船上的建筑层数说道,“船上面有几层?有多宽?船腹大否?船上有没有人走动?”   郑否仔细地回忆着自己看到的情景说道:“船板以上只有一层,没有跑马。不过可以看到船体很大,而且船上有很多穿的花花绿绿的倭寇举着刀耀武扬威,看着还有不少被他们抓了的女子。”   丁安邦眼珠微动,目光渐渐冷厉下来。他转头向丁村长说道:“五村撤退的速度必须加快,断后的护村队不要再作松散拖后的状态,所有人必须跟紧大队人马。这些倭寇是鞑子自己养起来的官倭,实力暂且不论,光是人数和装备就足以与鞑子精兵相较。这附近义军较多,这些倭寇很可能是鞑子故意放进来给义军添乱的。但那些愚蠢的鞑子却不知道这些嗜杀成瘾根本谈不上人性的混帐东西只会欺负弱小,倒霉的只能是没有多少反抗之力的普通百姓!别人咱们帮不了,但五村至少要保住自己。包括五村军在内,所有人都要加快速度撤退。总之在退入谷中之前必须牢记一点,就是如果有倭寇尾随而至,一定要边打边退切忌缠斗或者追击诈退的对手,不论发生多大的牺牲,一切的一切皆以走为上策!人命关天,丁村长,这事一定要落在实处!”   丁村长看着丁安邦凝重的表情,听着他的分析,越发觉得这次的倭寇入侵事件其严重程度似乎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像。他郑重地应下了丁安邦的要求,开始招呼护村队的成员快速向五村中所有正在撤退的人告知眼下事态的严重性,同时传达所有人必须全力全速撤退的命令,要求所有人向之前告知的避难地点全速前进。    第226章 一触即发 送走了丁村长,丁安邦这才有空转过头来望着那个一直就躲在边上光明正大地盯着自己看,然后在那里明目张胆地发花痴的女人。   丁小妹倒没有在丁安邦已然转过头来之后还在那花痴不停,毕竟她也听到了刚才丁安邦的话,对于眼下的形势,腹中饱读的她想来比丁村长理解得还要深刻不少。   丁安邦没有去责备丁小妹为什么会回来,因为那原因他明白,她更清楚。丁安邦招手叫过丁小妹,拉住她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有郑否他们一起,你不在这里我反而会更放心更安全一些。”   “但我不放心呀,而且我早就打算如果不能同生一辈子,那么不如捞个死能同时。能那样的话,也算是我赚了呀。”丁小妹自然而然却又坚定异常的话轻轻触动着丁安邦心底里那最柔软的地方。表面温淳如玉的丁安邦,实际上只有丁小妹知道这个脸上始终温淳甚至可以说有些憨厚模样的俊人儿有一颗坚强甚至可以说是坚硬到难以想象的心。   也正是因为丁安邦是一个如此之坚强甚至是坚硬的人,丁小妹才会如此担心极少在人前露出内心的他的安危。她害怕自己陪着丁家村的老弱妇嬬去避难之后,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丁安邦。所以丁小妹选择了回来,她宁可自己这一次返回变成她生命中最后的时光,也不想再一个人孤独地在这世上活下去。輸入字幕網址:нeìУаПgе·Сом觀看新章   心底一阵柔软的丁安邦微笑着摸了摸丁小妹的头,他知道自己的心又一次被这个渔家的美人无意之意触动了。丁安邦柔声笑道:“我只是说很严重,但远远没到轻易就去拿生死论之的地步。我之命受之父母,却是在你的手中再次重生。丁安邦不是知恩不图报之辈,又怎会不去珍惜?放心吧小妹,你且跟紧了我便是,咱们给五村的父老乡亲们断后。”   丁安邦说着转回头来,向那始终直站在一旁待命的郑否安排任务。这位因为被派去探查敌情而只能从同伴口中听说了丁大哥的神奇手段,听说丁安邦是如何神奇地指挥实际上绝大多数并未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护村队成员最终成功击杀了十名倭寇。对于郑否来说,那种未能亲身参与的遗憾感觉到现在还充斥着这位改头换面之后一心要在沙场上建功立业的书生的心房。   所以已然对丁安邦彻底服气的郑否非但没觉得丁安邦与丁小妹那种温情有什么不好,反而因为丁小妹的坚定替丁安邦感到欣慰。   从郑否那里要了把短刀交给丁小妹佩在腰间,丁安邦领着丁小妹穿行于护村队尾部的由他那一百名追随者组成的五村军中间。他快速而准确地下达着一个个调整五个村落撤退步骤的命令,同时调集了五村之中所有可用的马匹,连续六轮用“留人替换”方法去探查水路而至的倭寇行踪。   倭寇的行进速度很快,甚至比丁安邦的预料还要快许多。很明显这些被鞑子一手养起来的“官倭”很热衷于此次在他们看来必将异常“顺畅”的劫掠行动。当这些怀揣着兴奋和欲望而来的倭寇听了那诱饵的汇报,发现在他们看来最为“贵重”的奴隶和女人这两大资源居然能够发起抵抗并且没有真正追击,大概猜到了如果不能及时赶到就一定会失去巨大收获的倭寇势必已经红了眼睛用上了全速。   听着一次次探马的汇报,分析着一点点接近的倭寇的状态。丁安邦的心渐渐收紧,这种紧张并不是单纯畏惧。丁安邦的不畏惧,是因为他知道即使五村村民将真正面对那些嗜血的疯狂的倭寇,这些对于倭寇抱有着极大仇恨的护村队成员也不会有半分后退。而丁安邦的紧张,则是因为他知道那即将到来的战斗必将是完全不同于之前“占便宜”一样的小小胜利能够比拟。在那种纯粹的血腥的厮杀之下,这些终究还是村民的普通人能支撑多久?仇恨生成的勇气又能消耗多久?能不能让所有的村民安然退进易守难攻的山谷之间然后筑起有效的防御?   丁安邦挥去脑海之中的那些疑问,再一次开始调整行动策略。更能够听从他指挥并且在这一个多月的“沙场游戏”之中得到了很好锻炼的五村军成为了断后的真正主力。调集筛选过的马匹一人一匹,训练中制成的各式兵刃人手一套,猎弓五十五把,各类箭羽超过两千支,临时由家中厚皮衣物拼凑出的甲胄和一张张坚毅中透着些许兴奋之意的脸。这就是丁安邦无心插柳之下种成的成果,一支自号“五村军”的队伍。   “记住你们的任务,且战且退,把零散的敌人引向护村队的内部,而大拨的对手则一定要尽可能用弓箭阻隔在外。对手是单体作战能力很强的倭国浪人和武士,一定不要自以为是与他们硬碰硬做一对一的战斗!生命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排在第二的就是完全分配给你们的任务,而排第三才是最终我们能在安全撤退进山谷的前提下杀了多少倭寇。一定要记住我平时对你说过的每一句关于作战的要求,那是你们的保命符,严格执行它们比任何别的人别的物件都要管用。”   丁安邦很严肃地下达着最后的指示,最后却忽然放松了表情真诚地说道:“你们不是军人,所以战死永远不会是最优先的选项,活下去才有希望,所以大家一定要好好活着。”   细分之后刚好每村二十人为一队的五队人马成型了一个如同口袋的队形,在五村撤退人马的最尾端紧随而动。丁安邦与本就擅骑的丁小妹一人一骑在“口袋”的底部位置,丁安邦已经可以远远看到那些离船上岸的倭寇,那些甲字下等的战马奔行的速度远远快过了五村撤退时人步行的速度。   追上是必然,余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丁安邦不会关心必然的结果,他想要的是从那些瞧上去至少已经超过了三百人的倭寇身上找出一些必然存在的偶然性。   比如那几匹夹杂在甲字下等马之中的甲字上等战马;比如那几个衣着明显光鲜,却只有腰上挎刀的倭寇;比如那些夹杂在倭寇之中的鞑子。   丁安邦突然有些想笑,因为他想不通面貌差距如此之巨大,这些想要隐于倭寇之中探查消息的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若不是战事一触即发,他可真想问上一问。    第227章 不平衡的战斗(1) 分析着可能的机会,丁安邦对丁小妹说道:“小妹,立刻去通知丁村长,拉成一字长蛇阵,排头迅速入谷。护村队列倒飞燕收拢,打足精神,准备应战。”   以三百对一千一百,综合实力的差距已经让胜负变成了定论。但这场必然惨烈的战斗最终到底会死多少人,关于这一点丁安邦却很想好好跟这些倭寇算上一算。   第一波试探冲锋的倭寇很快接近到一箭之地外围,但五村军并没有因此而做出任何攻击的动作。这些面容上的兴奋渐渐被紧张所取代的来自五个不同村落的年轻人手心开始出汗,腿肚子也有点发紧,咚咚的心跳声开始变得清晰可闻。   这些年轻或者已经不能说年轻的男人们,在这时候才开始明白丁安邦之前一直就在沙场游戏中不断提醒他们的话都是真的。   不是没有人能够面对生死而面不改色,但那终究只是极少数的人。   丁安邦大概刚好就是那“极少数的人”之一。他完全不同于那些越发紧张的五村军成员,原本还有一丝紧张的心情随着倭寇的冲锋和接近变得越来越平静。这种场面似乎是他习以为常的,而且这种几十人还没什么高手存在的冲锋甚至可以说在丁安邦看来并不能算是什么大场面。   握紧手中的唐刀,丁安邦将执刀的右手高高举起。刀很重,尤其是在丁安邦的要求下用特殊工艺制成的这把唐刀,超出寻常唐制长刀大约三成的重量对于现在的丁安邦而言岂止是不太方便?不过他依然握得紧稳。нéiУāпGê最新章节已更新   倭寇近在眼前,五村军中的紧张气氛已经上升到了顶点。这些年轻人握着兵器的手开始暴起青筋,丁安邦之前所有的话对他们的约束力已经快要达到极限。因为不论来自哪一村的男人都明白,再过很短的时间,那些倭寇手上的短弩就可以进入射程,可以开始对他们造成伤害。   “放箭!”丁安邦挥下手中唐刀前指,那句被五村军期待了许久的命令终于脱口而出。   绷到极限的“弓弦”骤然被丁安邦松开,那些已经濒临忍耐极限的五村军成员忽然之间发觉自己居然好像有用不远的力气和勇气,终于可以向那些依然没有冲进短弩射程的倭寇们进行射击。于是那些已经按着之前的演练开弓搭箭的五村军成员立刻松开了青筋暴突的手,松弦放箭,然后开始快速重复刚刚的动作。   五村军中的数十柄弓开始产生一波波并没有多少准头的箭雨。这些冬雨射出的时机并不够整齐,也谈不上织出一张绵密的具有足够杀伤力的“箭毯”。但是这些箭雨中射程最短的一箭也要远过了倭寇手中短弩的最大射程,对于丁安邦而言,仅仅这一点就足够了。   对于突然而来的箭袭很是意外的倭寇开始舞动手中的兵器抵挡那些落下的箭羽。他们明显有些慌乱,但并没有被扰动冲锋的势头。落下的箭还是太少,而且力道比起丁安邦印象里见识过或者自己用出过的要小了太多太多倍,所以即使有数名倭寇中箭也不过是制造了几个轻伤员。   丁安邦眯起眼睛看着那些虽然仍在冲锋,却已经产生了混乱的倭寇队伍。当那些倭寇即将冲到阵前时,丁安邦沉声吼道:“下马钩准备!换弩上箭!从前向后钉杀。盾刀队跟紧下马钩!”   第一波冲锋的倭寇中并没有鞑子,而且这些倭寇没能用短弩为他们的冲锋制造足够稳定的环境。丁安邦的眼中没有看到任何的高手存在,所以他决意完全歼灭这些送死的炮灰。总是要面对大量倭寇的冲锋,要面对那些高手浪人武士的进攻,那么在自己实力极为有限,在能够消灭对手的有生力量时,丁安邦一定不会去做什么遮掩自己实力的蠢事,而是要出尽全力去抹除任何一名可以击杀的倭寇。   不得不说倭寇那可怜的身高使得他们的骑术受到了天然的限制,尤其还是用上了这种高度连元军都不怎么适应的甲字下等战马,对于马匹操控的不利尤为凸显。   如同口袋一样兜上去的五村军八十骑中,有四十人手中持长杆钩镰,另四十人则持刀盾紧紧相随。   四十杆一丈长短的钩镰全部伸出,时间捏得不算精准,却也足够抢在了那些大呼小叫的倭寇发觉不妙进而挥刀来砍钩镰杆之前。   冲锋的锥子和防御的袋子撞了个正着,马匹痛苦的嘶鸣和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混在一起。   七名五村军成员被倭寇冲锋的力量带落马下,另有三人不巧被斩断了手中钩镰,持刀盾的五村军成员都是各村中善骑之辈,这些得了丁安邦授意的支援者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些落马的同袍重新扯上他们的马匹。   至于冲锋而来的倭寇,这些一头扎进了五村军布成的口袋的倭寇三十人尽数落地。有两人直接因为不慎被栽倒的马匹砸中要害直接成了死鬼,剩下的二十八人则不得不面对紧跟着那只“口袋”冲上来的二十支由丁安邦亲自做成的连弩组成的屠杀队。   倭寇的大部队中发出了带着相当程度怒火的吼叫,丁安邦可以清晰听到对方的倭国言语,甚至能够明白那些话是在说些什么。   没时间去想自己怎么连倭国言语都能听懂,丁安邦迅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因为仅仅吃掉了对方试探用的三十人就已经激怒了对方的主帅,丁安邦必须做好应对对方大规模冲击的准备,同时他也要分析清楚敌人的最高统帅到底是真怒还是伪装的阴谋。   果不其然,倭寇迅速开始了大规模的冲锋,那是一个简单的楔形阵型,随军冲锋的那几名穿着华丽的倭人拖在冲锋的队尾,之前怒吼着发号施令的人就在其中。   原本丁安邦还在推测对手到底是真怒还是另有阴谋,此刻他却知道自己不用再费脑子去想。既然对手能够抛下那些掳去的奴隶和人质,而且指挥核心尽数缩在了冲锋阵形的尾部并未留下,那么这群倭寇就确确实实是被刚刚在他们看来完全是“意外”的损失彻底激怒了。    第228章 不平衡的战斗(2) “放箭!全阵后撤!通知护村队准备战斗!告诉所有还在行进中的五村村民,想活想下去就准备好豁出自己的性命去保护自己的家园!”   丁安邦将唐刀重新插回鞘中,一勒马缰,居然掉头将方向指向了原本在他身后行进着的转移村民的方向。   “五村军随我后撤,不论战事如何皆不可擅自相助于护村队!围点杀倭寇之首脑人物才是我们的任务!”   连续两次重挫倭寇的五村军此刻对于丁安邦的忠诚度上升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所有的人在听到丁安邦的命令之后根本没有犹豫,立刻开始向丁安邦所在的位置集结,然后随着他直向撤退队伍的内部方向疾驰而去。   眼看着五村军立下大功重创倭寇的千人护村队此刻同样气势高昂。这些质朴的对于倭寇有着深仇大恨的渔民们在让五村军的成员全部通过之后立刻合拢了缺口,然后形成了一个如同锯齿般的阵形,分为三层隔在了冲上来的倭寇和撤退中的五村村民之间。   第一名倭寇冲到了护村队的最前方,他手中的长刀被位于这处锯齿外凸尖端的一名渔民一锄头砸脱了手,随即又被边上抛来的渔网直接兜倒在地。虽然他与他的坐骑依然撞开了数名村民,但这名被渔网所困的倭寇也未能逃脱被硬生生砸死的命运。   厮杀迅速开始,冲锋很快被锯齿状的阵形和那些锄头耙子改造的兵器彻底拦下。倭寇的冲锋甚至没能打破这第二层阵形。一冲一防的场面很快变成了人与人的较量。柏渡亿下潶演歌馆砍嘴新章l节   单兵能力上占着相当优势的倭寇并不慌张,他们依然确信自己可以轻易地砍杀这些实际上并不如之前那批对手的普通村民。勇气并不能让一个人变成武林高手,而这些浪人却都是刀头舔血多年的“杀人熟练者”,尤其是那几个一直拖慢在最后打扮出众的倭人更是眼中透出戏谑之意。   护村队的村民基本上在以五换一甚至是五七换一的代价边退边与倭寇拼命,而他们的主动退却因为本身三层的奇特阵形并没有带来太多的劣势,反而让后面那些不得不下马步行的倭寇无法立刻冲上来作战,为减少护村队的大面积伤亡起到了很大的贡献。   一直在后面观察着形势变化的那名下令的倭人忽然大叫数声,随即便见他身边那七名华丽装扮的倭人立刻腾身而起,一手扶在腰间倭刀上却并不拔出,就那么直扑向对面的护村队村民。   一名护村队的村民刚刚用手里的门闩一棍子下去砸开了一名倭寇的脑袋,此刻看到那纵身而来的华服倭寇人还在半空,立时挥棍便上,想着要是能再砸死一个,回头跟自家婆娘孩子还不得有一辈子吹不完的英雄事迹?   可这名村民却没等来自己想要的结果,他甚至只觉得眼前亮光一闪,然后就发觉自己挥出去的只有两根大臂,小臂以下连带着那根自家的门闩却都还在刚才位置,然后开始下落。   断臂上的鲜血骤然从静止的瞬间恢复涌动,惨叫声中这名可怜的村民倒在地上剧烈地扭动着身子。只是不论如何叫唤,如何扭动,喷涌的鲜血不会停止,而死亡的到来更不会停下。   挥刀斩人的倭寇依然面无表情,仿佛他刚刚砍的不过是一具稻草人。身子下落之后这名倭寇身前又是刀光一闪,另一名横着手中钢叉想要阻拦他的护村队成员被拦腰斩成了两截,这一次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   护村队村民心中已经开始退却的勇气被这些华服倭寇进一步灌入了浓重的死亡的恐惧。没有人敢在这时候第一个选择逃跑,因为他们至少还能想明白自己的身后就是家人,是自己一旦退了逃了就一定会在倭寇手中受尽各种屈辱然后死去,甚至是生不如死的家人。   所以这些村民此刻还能硬咬着牙,即使发出的吼声都已开始颤抖,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扑向那些杀起人来比砍瓜切菜看来还要轻松的倭寇。   蹄音忽然又起,在这已经无人骑马的战阵之中显得异常突兀。   那名始终未曾出手的倭寇这时忽然拍拍身侧那几名一直没有具体动作的鞑子安插的探子,笑着说了几句半清不楚的蒙古话,然后一指侧面的林地。   丁安邦带领着已然红了双眼的五村军正从那里冲出来。每一名五村军的成员都高举着手里的兵器,发出他们也许是最后的吼声,包括那名女儿身的丁小妹亦然。   他们不能让这些倭寇得逞,他们要保卫他们的家人,保卫他们的家园,甚至是保卫他们脚下这片现在不会,将来也永远不会属于那些丑陋邪恶的倭寇的土地!哪怕鲜血因此撒满大地,哪怕就此长眠于此,也不能做这些倭寇的奴隶!   护村队的惨烈疯狂刺激着五村军每一名成员的神经。死去的人里也许就有他们的亲人,朋友,有他们关心的人,爱的人。那些该死的倭寇必须为他们的侵略付出代价,死的代价!   丁安邦已经选择了能够选择的最佳时机,他知道那名倭寇已经想到了这次并不算隐密的伏击出现,甚至于已经有了什么特殊的对策。但此刻的丁安邦能做的不多,他能选择的更少,这一次冲锋,可以说是现在这个情况之下最好的选择。   那么还有什么可说的?不需要下令,不需要提示,甚至连他丁安邦都已握紧了刀柄。   巢湖畔五村的人啊,为了你们能够继续世代生存在这里努力吧,直到死亡来临,也不要放弃!   默默地与丁小妹对视一眼。丁安邦在“说”抱歉,因为他可能会食言。而丁小妹却笑得倾国倾城,她根本就没有怪过丁安邦,何须原谅?   “杀!”丁安邦从嗓子的最深处,甚至可能是他灵动的深处吼出这个字。   “杀!”五村军所有的成员同时吼出这个字,用他们的心,用他们的神,赌上一切。   那些滞后未能直接冲入护村队之中大杀特杀的倭寇随着那名头领的命令调整了方向,开始冲向突袭而来的五村军。这些倭寇并没有再去上马,一是来不及,二则是他们其实没有瞧得起这些骨子里仍然是些无用之辈的渔民。    第229章 五村军有一人安邦 当先一名故意拖后了数步的华服倭寇冷笑着握紧手中依然在鞘的倭刀大步冲向了五村军最前端的丁安邦。这名倭寇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要杀了这个一直在给头领制造麻烦的元朝猪。   在自认聪慧远超中土之人的倭寇首领看来,杀死这个烦人的元朝猪将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就如他们曾经杀死过的列数头元朝猪一样。冲步出刀的倭寇也是这般想,他望向丁安邦的目光是那样的不屑和轻蔑,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可最终的结果却出乎了所有倭寇的预料之外。   前一刻还在马背上的丁安邦在那名倭寇开始握紧那柄倭刀的时候就已经从马鞍上抬起了身子。他轻轻一推马颈,那匹坐骑的路线立时斜向偏出,丁安邦则整个人借着刚刚的惯性纵身而起。他的身子在空中微微一拧,擦着衣服避开了那名倭寇势在必得的一记所谓拔刀术。   看似侥幸避过一击的丁安邦身子依然在向前,但因为并没有内力相随,更没有足够发达的身体筋肉可以在开始时产生足够的力量,于是丁安邦开始迅速下坠。突然改变的运行轨迹则让丁安邦与那名倭寇差点直接撞在一起。   被对手突然之间的“本能”反应避过了自己一刀还差点被砸中,这名拔刀未能建功的倭寇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丢了极大的脸面。正想着赶紧补一刀宰了这个元猪,这名倭寇却发现自己似乎不能再扭头,而且喉头间好像有空气和液体流动的声音。树如網址:关看嘴心章节   流满了胸口的炙热液体是什么?空气里那些喷溅的血液又是谁的?他为什么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丁安邦没有理会那名已然死掉的倭寇,在地上翻滚而起的他一提气挺起上身,趁着对面那名倭寇还在发愣,手中那柄唐刀一撩一推,在面前倭寇的喉咙侧面开了个绝对无法治疗的血槽。   五村军于此时冲到,其中两骑精确冲到了丁安邦的身侧。肥肉大减的郑三胖一把捞起丁安邦,口中吼出一个“杀”字,仗着越发强大的蛮力把丁安邦跟个炮弹一样笔直砸向那名始终未曾出手的倭寇首领所在。   喊杀之声再起,倭寇不得不收起了轻视之心。尤其是看到丁安邦居然敢一人飞来的倭寇首领,更是不再像之前那般镇定甚至是悠闲。他怪叫一声拉开弓步,含胸拔背,右手紧握腰间刀柄,死死盯着直飞而至的丁安邦。   那三名本还想看好戏的鞑子探子在看清丁安邦样貌的瞬间突然好像中了邪一样扭头开跑。他们这一瞬间的默契完全达到了极致,三人分向三个方向逃命,皆尽用上了所有的本事和能耐,互不关心互不知会,除了开始逃的一瞬默契,剩下的各安天命。   三名元廷探子的突然逃窜显然让倭寇头领有些意外。同样有些许吃惊的丁安邦比倭寇头领更有准备,失忆的他不会太过意外会被人认出了身份,甚至在刚刚开始看到那些鞑子时丁安邦就在盘算着自己能不能成为一步乱敌的棋。所以这看似一瞬间双方皆有的惊讶,其实应该算是倭寇首领失了先机的开始。   丁安邦执刀如抱,整个人直接砸向倭寇首领的身上。   当然,纵使失了先机倭寇首领也并不会认为自己将要落败。他有着引以为傲的拔刀术,并且曾用这一招收割了上百条人命,那么就算慢了一瞬又如何?   倭寇首领推刀既而拔刀,空气中响起了尖锐的刀锋破空声,这是足以让他骄傲的近乎完美的一次拔刀。但这一刀的结果却不太合倭寇首领的心意,因为刚好砸到的丁安邦安然无恙,再一次利用自己无法完美控制的筋肉群做出了出人意料的突然下落之举。这一次丁安邦躲得更加漂亮,对方出鞘的倭刀连他的衣角都没削到。   抱刀落地的丁安邦冷笑着双手握紧手中唐刀中宫直进,借着前冲之势身子随之前探压上。拔刀未能奏功的倭寇首领怪叫一声翻腕横削,腰腿之力灌诸手臂发于刀上,他瞄准了丁安邦的腰要将他一刀两断。   丁安邦手中刀横过,和以身子的重量斜压在削来的刀锋之上。他的身子随着对手这势大力沉的一记平削重新立起,一阵火星从疯狂摩擦的唐刀和倭刀之间产生,丁安邦却已再度变招,他已经将对手拖进了自己的局。   明明一个是失了武功而且握刀都嫌太重的普通人,一个是杀人如麻刀法在倭国都有些名气的落魄武士,可偏偏就是这应该占尽上风的倭寇首领被应该已经败了甚至是死了的丁安邦强行拖进了武者尤其是高手最为不屑的近身肉搏之中。   密集的金属摩擦声开始连绵响起,始终双手抱刀的丁安邦看上去就好像一个打不过就耍赖的泼皮,不要命地往那倭寇首领身上贴。而有苦自知的倭寇首领已经发觉对手用的其实是一路非常高明的粘连刀法,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丁安邦身法很是滞涩,而且总要以双手发力才能产生有效的进攻。   搏命的二人并没有多少时间去试探对方,因为不论是丁安邦还是倭寇首领都希望能够尽快解决战斗提振士气。所以当二人简单交换了几招,尤其是当倭寇首领自认为摸清了对手的底细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冒险。   倭寇首领决定拼着左肋上挨一刀,想要直接齐根斩了对手的右臂。丁安邦冒的险更大,直接横过唐刀在右臂腋下架住了呼啸而来的倭刀,然后他整个人被挑向了空中。   唐刀并没有像倭寇首领想象的那样断裂,丁安邦更没有像他想得那样兵器脱手然后右臂直飞出去。但是颈间的炙热与冷风似曾相识,倭寇首领松开了手中那柄追随他多年的倭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摸到了一个巨大的开口。   “我没那个力气一刀砍断,割脖子的力气都是借你的。”丁安邦的声音从倭寇首领的身后传来,同时响起的还有弩机击发的响动。   三名远远称不上轻功绝顶的鞑子此时并没有逃出太远,于是有两人被丁安邦手里的特制短弩即刻杀死。但那第三人显然武功不错,他不仅避开了弩箭,还一脸疑惑地停下回身看向了丁安邦。    第230章 充满恶意的叫喊 丁安邦右手提着唐刀张开双臂,一边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一边断断续续地笑道:“欢迎来砍。”   什么叫欢迎来砍?他怎么不飞剑杀人?这三百多倭寇按理说根本不够他塞牙缝的,为什么要那些怎么看都还是渔民的普通人自己动手?难道消息里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已经废了!?   “我没力气了,要功劳自己过来拿。这年头哪有不动手不冒风险就能得利的好事?”丁安邦一脸的“怒其不争”,那语气活脱脱就是教训晚辈的老人家。   拿还是不拿?这名鞑子有些犹豫,但犹豫的时间非常之短。   这种天大的功劳,只要能活着办成,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鞑子最终还是难抵诱惑,选择了快步往回奔来。   仿佛抬手太累,丁安邦干脆拄着手中唐刀中蹲在地上,低着头大口喘气,还没忘了腾出一只手来比划着赶紧过来的意思。   鞑子跑得越来越快,因为他看到了死伤无数的普通渔民,看到了气喘如牛蹲在地上的那个人!如果他真的没有失去本事,又怎么会坐视那么多的无辜者死去?又怎么会在那里喘成那个样子?   功劳来了,来了!我的功劳!鞑子的脸上开始出现兴奋的红晕,他不得不开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免像另外两个同伴那样在一瞬间的神思剧变之后被对手用卑劣的手段阴死。輸入網址:觀看醉心张節   十丈、五丈。   鞑子握着弯刀的手终归还是开始颤抖,因为一件天大的功劳近在眼前。起手挥刀,这名鞑子用尽了自己最后的镇定挥出手中弯刀来确保眼前这个男人再也没有反击的能力。   一刀落空,鞑子诡异地发觉自己要劈的那个男人居然不知怎么就到了自己身侧。他最奇怪的是对方的身形并不快,速度更谈不上,但就是那么一步他可以亲眼看明白的步子迈出,然后那个男人就匪夷所思地出现在他的身侧,然后就双手握着那柄刚刚宰了倭寇首领的唐刀直刺过来。   我可不是那倭国的废物!   出身药谷的鞑子眉毛骤然一挑,手中弯刀倏忽划出半圆,反撩而上。他仍然能看出对方再怎么匪夷所思也是在仗着不知道会有多么可怕的深湛经验来攻击自己,所以他想起了自己师父曾经说过的话:破除一个经验丰富到极致,技巧强大到极致的人使出的招式,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用超越他的内力,或者是无敌的蛮力。   现在这名鞑子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内力撩起这一刀,将那柄该死的唐刀磕飞,然后重创这可怕的男人,最后立下这件可以给他带来无穷好处的大功。   可惜这名鞑子又失望了,因为丁安邦手中的唐刀并没有被他磕到。那柄该死的唐刀随着丁安邦看似无力的手腕往左一偏,以毫厘之距闪过了弯刀一撩,顺着自然的落势削向鞑子握刀的五根手指。   鞑子自问本事强过那倭寇首领太多,是以一惊之后只不过是多了些懊恼,同时也更多了些兴奋。如果他能在把这份天大的功劳向上交出之前从这人的身上问出更多的功法秘笈,那么对于武道上的进境势必会有巨大的帮助,而在药谷中的地位也会在功劳的同时因为武道更进一步。那么那名药谷的莲花是不是也会因为他的进步而产生一丝的关注?   无数美好的未来纷至沓来,鞑子抑制着狂喜之意翻腕再挑,脱出了对手刀势之后立刻直取对方握手的五指。   丁安邦双手骤然一松,居然任由那弯刀劈中唐刀。唐刀未断,却因弯刀一挑骤然变向下落。   基本上没做多少动作就借着对手完成了所需一切准备的丁安邦再一次双手握紧唐刀刀柄,然后重重戳下。   一刀从对手的小腹上穿透,丁安邦整个人做出了一个下扑的动作,两只手死死按在刀柄的末端以确保手中的唐刀能够完全从对方的肾脏上穿过然后再穿透肝脏,最终透过后腰,那是确保对手必死的条件。   “你知道我是谁,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下。”丁安邦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出来也许会生出许多的意外或者麻烦,但他还是无法忍住心底里巨大的冲动,因为他实在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太想知道那些梦境窘境是怎么回事,太想知道自己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   丁安邦想知道的事情太多,而长期的压抑已经要让他的头脑炸开。如果不是可以通过丁小妹产生足够强烈的情感寄托,丁安邦可以想像自己是什么下场,大概早已经疯了,也许早已经死了。   那名被丁安邦一掌砍在腕上结果弯刀落地的鞑子直到此时依然难以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可以说武力全无的人光凭着脑子就弄成了这副下场。他想不明白一个人要算计到什么程度才能确保可以让对手主动完成他所需要的所有的步骤,然后借机借力一举完成击杀。   但是这个男人的话提醒了已经开始感觉到生命迅速离开自己身体的鞑子。他失忆了,这个曾经成为无数人憧憬的对象,无数人痛恨的对象的男人居然失忆了。   对于中刀的诧异,对于功败垂成的失落,所有的疑问,突然之间这名鞑子发现了答案,而且这答案是如此的可笑。他居然败给了一个武功尽失而且还失忆了的人,败得如此干脆利索,而且可以算是一种“自杀”。   最后这一刀已经真正用光了气力的丁安邦全身都在颤抖,但他还是努力地抬起头看着那名鞑子的眼睛,想要从那里找到哪怕是一丁点的信息,与他失忆之前有关的任何信息。   可是丁安邦还是失望了,而且他的心底更涌起了强烈的恐惧感。那个鞑子的眼神产生了变化,一种放弃了生的希望之后的绝然和疯狂。   丁安邦拼上全力向前伸出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一定要捂紧这个鞑子的嘴巴,不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开口说出下面任何一个他想说的字。如果没能阻止鞑子开口,丁安邦感觉自己恐怕就要大大的不妙。   “大哥,我们说好了你探路我收尾,就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伙同这些汉狗反谋害你兄弟!?”   一声高吭的充满了恶意的叫喊冲起,丁安邦失败了,他伸出的手被这个将死的鞑子死死攥住,动弹不得。    第231章 讨一个道理 “区区一条母狗而已,我可以给大哥找来一百条一千条!大哥,我们还有大部队在后面,不要再背叛其他的兄弟!”   “我们是蒙人,是高贵的草原雄鹰啊!怎么能与这些低贱的狗在一起!?”   “这些汉狗怎么可能有资格让大哥你动了感情!?醒醒吧,大……”   临死爆发了恐怖生命力的鞑子的吼叫戛然而止。不是丁安邦终于伸出了自己的手,也不是他有力气抽出唐刀再捅一次,而是这名眼神中充满了恶意的鞑子突然间自己回收扣住了自己的喉头,然后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直接抠出了自己的喉结。   鞑子临死时的目光中竟然充满了得意和满足。   那浓重的恶意让丁安邦感觉有些发冷,他无力阻止对方说出那些可怕的话,甚至连出声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丁安邦看着眼前这名对手眼中带着疯狂的笑意死去,直到此时他才能收回自己伸出去却徒劳无功的手,然后用手中的唐刀和唐刀下的尸体作为支撑重新站直身子,回首望去。   那些五村军的成员仿佛没有听到刚才的话音,依然在豁出自己的性命与最后的倭寇殊死搏杀。护村队中固然有不少人投来了怪异的目光,但眼下他们的主要对手仍然是那些在绝境中反而变得更加疯狂的倭寇。   丁安邦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者说他现在不能更不想说任何字眼。托那具鞑子尸体的福,丁安邦还能够支撑住身体,但也仅此而已,那么他又能做什么呢?什么都不能。潶し言し格醉心章节已上传   丁小妹第一时间冲到了丁安邦的身边。她一把抱住了自己认定的男人,是那样的用力,用力到丁安邦感觉自己被勒得有些发疼。只听丁小妹有些哑的声音高叫道:“安邦不是什么探子,那都是倭寇捣的鬼!”   可丁小妹没有内力,更没有那鞑子一样在死前一瞬的决绝和疯狂。所以她的声音没有传出多远,连距离最近的五村军都没有多少人听清楚。   丁安邦轻轻拍拍丁小妹的后背,笑道:“哭什么?倭寇败了,我们惨胜,但终究是胜了。轻点搂,再用力估计我真得受点伤。”   “我没哭!我就是气不过这个死人污蔑你!”丁小妹松了松力气,却没有放开丁安邦。她狠狠抹着眼睛,却掩饰不住那红彤彤的双眼和眼角的泪痕。   丁安邦嘿嘿笑了起来:“也许就是我呢?毕竟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知道。天知地知,可惜你不知,我也不知。”   “不许笑!”没有被丁安邦的豁达感染,丁小妹反而再一次哭出了声来。她用力拍打着丁安邦的肩膀,再次用力搂紧这个早已经把她的心房完全填满的男人。她不要他豁达,更不要他去接爱本就不应该是他的污蔑。   丁安邦温声安抚着丁小妹,目光投向这场惨烈的战事。无比凄惨的战斗正渐渐走向尾声,看着死得剩下不足两成的护村队,还有那迅速开始向丁安邦所在收拢的五村军,丁安邦心中也在质疑自己。   让这些渔民自己保卫自己却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我是不是太过于着急了?   只剩下四十五人的五村军坚定地站在丁安邦的身前,一动不动,就如同一尊尊守护的石雕。这些可以说是侥幸活下来的五村军成员其实非常的疲惫,但他们不能接受也不能允许自己的统帅被污蔑。   是的,那一定是污蔑!这些与丁安邦的接触仅此次丁小妹的年轻人如是想道。   丁安邦看着那些无言如铸的背影,心头一热,喉咙有些发堵。   同样感动的丁小妹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护村队中传来一声质问。   “丁安邦,那倭寇说的是真的吗!?”   说话的护村队成员刚刚失去了他的兄长和弟弟,滞留在撤退大队队尾的家人刚刚赶到,正哭着在死人堆里翻找。左胳膊上的伤口翻卷而起,混着血污看起来很是骇人,这个眼角还在淌血的护村队成员就那样用受伤的眼睛盯着丁安邦,似乎是想看穿他的所有,想要在听到的同时也看到真实的答案。   丁安邦坦然视之,用尽可能大的声音回应道:“我确实失忆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我死在的记忆中我与这些倭寇或者是刚刚诬陷我的鞑子都只有仇恨,绝不可能是同盟。”   那名护村队成员用力抹去眼角的鲜血,他的脸上并没有产生丁小妹或者说是五村军成员们期待的信任的表情,那张脸上仍然只有失去亲人的痛苦,厮杀之后的疲惫以及不信任的质疑。   没能找到自己大儿子和小儿子的母亲披头散发地冲到二儿子身边,用力地捉着他的手使劲地摇晃着,叫喊着。   “阿二,阿大和阿三呢!?你的哥哥和弟弟呢!?带娘去找他们好不好?带娘去找他们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渐渐增多,因为有越来越多的护村队成员的家属不顾命令掉回头来寻找自己的家人,也许是儿子,也许是男人,也许是父亲。   被叫作“阿二”的护村队成员直勾勾地看着丁安邦,对于自己母亲的叫喊似乎听而不闻。他勉力支撑着身体大步走向丁安邦,同时指着身后那大片的死人堆说道:“护村队总共千人,死得现在剩下不到两百。郑村长、刘村长两位都死了!五村中大半青壮劳力都死了!你告诉我,我怎么能相信你?相信一个让我们死了这么多人的人!?谁能保证下一次不会有更多的倭寇出现?到时候谁来保护我们的家人!?你!?还是这些盲从于你的人!?我也读过书,知道凡事要讲道理,你来给我讲讲,讲一个能让这些哭喊的人接受的道理!”   “刘叔,你不能因为一个敌人的话就否定了安邦啊!”丁小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出声。   刘阿二通红的双眼骤然望向丁小妹,吓得对方身子一颤,却依然挡在丁安邦的身前,就像一只护崽的母猫。   “小妹,我只需要他给我一个可以让五村人都听得懂的可以认可的道理。”刘阿二说得很慢,很清楚。   丁小妹还想再说些什么,刘阿二的母亲此时刚好冲了上来。老妇人满面泪水,指着丁安邦和丁小妹尖叫道:“丁南竹,你是我们五村的人啊,难道要帮一个外人!?你们这些五村的人,难道都要帮这么一个外人!?”    第232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丁小妹心中升起的怒火增加了她的勇气,但站在她身后的丁安邦却将她温柔却足够用力地拽开。   不知所以的丁小妹怔怔地看着一脸平静的丁安邦走到刘阿二的身前,然后以书生之礼相见。   “丁安邦得丁南竹相救活命,对丁家村,对巢湖之畔五村之恩不敢稍忘。吾虽与倭贼元廷皆无瓜葛,然今日五村之殇却也未出意料之外。如今乱世,护一方之任非在义军,更不予元廷,若不敢执器以自保,不敢付诸以性命,何以求活!?”   丁安邦说罢看着那些眼睛带着怨怼之意的五村村民,他目光所过之处,村民无不挪开了原本的目光。丁安邦的视线就如同两道光明,让这些村民心中的怨气和那些犹豫阴暗的想法无所遁形。   丁安邦的视线里出现了正在替一名伤员包扎的刘阿伯,这位既如师生又似那忘年交的老者一见丁安邦望来,就想趁这机会开口替丁安邦说几句好话,谁知一直在帮他忙的老伴却突然死死揪住他的衣角不许他起身说话,眼色更是潮水一样落在刘阿伯的身上。   丁安邦没有去在意刘阿伯最终磨不过老伴的意思没能起身说些什么,他甚至没有去真正责怪这些才刚刚在他的帮助下靠自己的力量打败了倭寇的巢湖五村的村民。丁安邦只是心中感慨,他知道一个时刻来到了,而且是非常紧急地来到。輸入網址:觀看醉心张節   “我会离开这里,你们可以再转移新的地方安顿,直到确认不再有人来骚扰你们的村庄,然后再返回家园。我不会再出现,也不会再给你们带来麻烦。救命之恩,对于五村的回馈丁安邦自问已然足够,至于救我之恩人丁南竹丁小姐,我自会另寻它法以报。”   丁安邦说着向视线所及的每一个人抱拳拱手。他始终认为自己失忆之前一定是个江湖人物,所以既然要离开了,那么行礼自然也应该是江湖中的。只不过丁安邦这转拳的礼最后却被一双小手握住了拳头,那是丁小妹的手,那么握住丁安邦抱起的拳头的自然就只能是丁小妹。   丁小妹满脸的难以置信,更多的是将要被抛弃的恐惧。她紧紧地攥着丁安邦的手,努力地压抑住心底里巨大的恐惧和悲伤,然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安邦,我们一起走?”   丁安邦温柔地笑着,他费力地抽出自己的手,然后拍拍丁小妹的头柔声道:“找个好人家吧,都是老姑娘了,别总是拖着。我不过是个为了找回记忆不择手段的负心汉而已,有什么可喜欢的?”   “丁大哥!”郑否和郑三胖二人同时上前一步,其余四十三名五村军的成员同样满脸不舍地望过来。   丁安邦笑着环视众人,最后把视线落在头前的郑否和郑三胖二人身上。他向二人点头笑道:“假以时日,你们二人必将独挡一面。但我还是奉劝一句莫要轻易入沙场,须知沙场白骨堆,古来征战几人回?去见见你们的家人,去找出你们朋友伙伴的尸体好好安葬,希望我们后会无期。”   丁安邦最后一句既是说给五村军,更是说给丁小妹,尤其是要说给他自己听。因为他明白自己之前选择的迈出的一步如今正式地宣告失败,他将踏上那条必定满是荆棘的记忆探寻之旅,而且将是孤身一人。   与这巢湖畔的普通的五个村落后会无期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此别过。”丁安邦用力抱了抱丁小妹,然后走上前去拍拍红了双眼的郑否和郑三胖这两个曾经的对着如今的兄弟。他再一次向着那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应该对丁安邦如此突然而果决地选择离开做出怎样的表情的五村村民深深地鞠躬。   直起身子,丁安邦知道自己的双脚依然虚浮,但他必须走,就从现在起离开,除了手中的唐刀,什么也不会带走。   忽然身前一影一闪,丁安邦几乎是下意识就做出了反应。因为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人影到底是谁,更清楚对方如此身法动作到底是要做什么。但丁安邦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虽然他最近恢复得不错,但一来仍然比不得健全的寻常人,二来今日的几次殊死搏斗早已经掏光了他的精力。   反应足够快,甚至目光都可以跟上,但丁安邦的手脚却完全不够听使唤。所以他只能无奈地在被对方一记手刀不算太准确地切在脖颈上之后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然后晕了过去。   当丁安邦再一次恢复意识然后费力地睁开双眼。他发觉自己似乎是在躺在马车的车厢里,而且这车厢虽说不大,但明显经过了精心的布置,让他的身子在这里面躺得很是舒服,尤其是头枕的位置,柔软而富有弹性,还有些淡淡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孔。   香气?   丁安邦急忙仰起头,随即无奈苦笑。   果然就跟他想到的一模一样。丁安邦看到了丁小妹那张满足中透着欣喜之意的睡脸,这个明显相当疲劳的女人此刻正倚着边上的矮凳睡觉,一丝晶莹的口水正挂在美人的唇角,估摸着如果就这么不管的话大概再过一会儿就能够成功地在丁安邦的脑门上面。   “小妹?”丁安邦试探着出声。   丁安邦也没想到自己极轻的呼唤居然产生了如同打雷一样的巨大效果。丁小妹猛然间睁开双眼,但是脑子明显还没跟上眼睛的接收功能,于是便听到这位渔美人惊惶失措地低声叫道:“没没没,我没偷偷亲……你……醒了!?太好了!”   随着双眼的聚焦,丁小妹看清了醒来的丁安邦,也同时发觉了自己的胡言乱语正把这两天干的坏事都给漏了底。   丁安邦挑起眉头,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丁小妹已然开始生出红晕的双颊。   抿了抿双唇,丁小妹被丁安邦看得直想跳车,最后只好破罐破摔地说道:“好好好,我承认就是。两天里就亲了一……”   丁安邦眉头挑得更高,还抬起活动无碍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左右脸。   “一……十多下而已,我又不是一天亲的!就当你小小报答我一下呗!”丁小妹顶着一张大红脸说完之后立刻低下头去,恨不能把脸埋进胸口。   最难消受美人恩。    第233章 “吭哧”就是一口 丁安邦从丁小妹口中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了两天。他先是感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居然如此之虚弱,又安慰了丁小妹以免她对武学生出畏惧心理,随后才发觉自己不是一般的饥饿,急忙问丁小妹要了干粮和水大嚼起来。   看着丁安邦狼吞虎咽,丁小妹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时候开口应该比较“安全”,于是她小声说道:“安邦,你不怪我打晕了你?”   丁安邦嘴里正塞着一大口面饼和一两多的腌肉,不过他听到丁小妹这个“问题”之后还是立刻用含浑不清的声音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说重点。”   丁小妹吐吐舌头,小拳头紧紧一攥,摆出了一副要豁出去的样子脆生生地说道:“我不要和你分开,所以就来了,这两天可都是我在照顾你。那个,我这次连家都没有了,怎么样都行,你就是不能甩下我自己走!”   丁安邦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怔怔地望着丁小妹,直到把这个刚刚用尽了自己所有勇气的美人看得顶不住羞涩之意垂首然后轻轻扭转身子。   看着眼前明明身子都已经扭过去却又舍不得似的转回些许的丁小妹,丁安邦终于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砍晕我的勇气都哪去了?我认识的丁小妹丁女侠可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物。”丁安邦一伸揪住了丁小妹脸蛋上细腻的皮肉,毫不怜香惜玉地“扯”着对方的脸强行把她的身子转了回来。摆渡一吓潶、言、哥关看酔新张姐   突然间被扯着直望向距离不过在半尺之外的丁安邦那张俊得一塌糊涂的脸,丁小妹整张脸上的红色登时加重了倍余,有一种类似于发烧发烫的感觉。   “我我我我我我,我哪害羞了,我没有!我就是突然离你这么近有点不适应而已!”丁小妹手忙脚乱地分辩着解释着,可爱的表情和动作看得丁安邦哈哈笑得更加大声。   丁安邦宠溺的揉揉丁小妹那一头乌黑的头发,温声道:“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虽然我们之间的喜欢还不尽相同,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之所以想一个人离开,就是不想因为我那些根本无从探寻却又可能在某些时候突然间跳出来的过往影响甚至是害了你。小妹,你知书达理,比起很多秀才都要强得多,应当能明白我的意思。”   前一刻还在羞红着脸盯着丁安邦不肯有一瞬遗漏的丁小妹一听这话立刻跟变了个人一样,叉着小蛮腰支直了上身说道:“说起知书达理,安邦你懂得可比我多多了,须知男女之妨。我可是跟你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光身子什么样我都看过了!你想就这么甩甩手就走了,我能干?丁安邦我可告诉你,我丁小妹已经把丁家村那间房烧了,现在所有的家当都在这辆车上。你要是真不管我就自己走了,不敢说大了,但就凭我丁小妹的姿色,恐怕不出半个月你就能听说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惨死路上,财物尽失。你忍心么?舍得么?你可还欠着我一条救命之恩呢!怎么着,想不报恩就走人?我不同意!我一定要跟你一起。什么查不清的过往,我陪你一起查清,就算你恢复了记忆忘了我,我丁小妹也认了!更何况我可是在跟你学武的,你这个当老师的总不能当个半吊子就扔下我这个学徒不管了吧?”   丁安邦满眼都是温柔之意,他知道自己已经欠了这个渔家美人太多,从救命之恩到养伤之恩。如今丁小妹又撇下了包括她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决心要陪他一路走下去,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已经再明显不过。   那不是单纯的喜欢,而是爱。   丁安邦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报答这个在短短的时间里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的女人。之前他想要用彻底离开丁小妹的生活,把原本的一切都还给她这种方式来报答,但现在看来显然是错的。   “南竹,丁安邦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样,但绝对不是矫情的人。今日起我们便在一起,上天为证,大地为媒。若丁安邦三年之内寻不着半点与我当年有关线索,便与丁小妹双双隐居,从此不问世事,只作那逍遥神仙翁。”   丁安邦一席话听得丁小妹两眼放光,到最后直接蹦了起来。   “咚”地一声撞在了车顶,丁小妹嘿嘿傻笑着揉了揉脑袋,然后一把扑倒了丁安邦笑道:“安邦安邦,我喜欢你叫南竹,不然总是小妹小妹的,感觉跟村里人的叫法都没两样。我不在乎你要寻几年的记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如果,如果,我是说如果啊,等你找到了记忆,找回了家人,能给我丁南竹留一个小小的位置,哪怕是个下人也好,那样我就感激不尽啦!”   被扑倒在被褥上的丁安邦同样抱紧了丁小妹,他是真的喜欢这个率性可爱的渔家美人,不是那种父兄之于子女亲属的喜欢,是男女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紧紧抱着丁南竹纤细柔软的身子,在那小巧可爱的耳边柔声道:“说什么傻话,我丁安邦就算找回了记忆,你丁南竹也逃不脱成为我妻子的结局。这可是你自己跑过来主动跟着我的,我已经决定不再放过你了,到时候你是想逃都逃不掉的。”   情人说情话总是动人,何况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对一个爱他至深的美人说情话?丁南竹兴奋得两眼光彩乱溅,抱着丁安邦的脖子在他脸上“吭哧”就是一口亲下去,这要让不知道的人看了指不定就得以为这女人是疯了正在那想咬死丁安邦。   车厢里温度骤然上升,到最后还是丁南竹总算想起了丁安邦身体还没恢复好,才算是忍住了没在这车厢里把这个让她爱到极致的男人拨个干净然后直接就地正法。衣衫图显凌乱的男女相拥着倚在车厢中,气氛温馨而舒适,宽敞的车厢和厚厚的被褥说实话比家里的床大概还要舒服一些。   丁安邦抱着怀中依然有些烫人的丁南竹,温声笑道:“这要是把你的功夫教出了水平,以后我还不得‘逆来顺受‘啊?”   把脸埋在丁安邦胸口嗅嗅闻闻的丁南竹得意地哼哼道:“晚了,你教也得教,不教也得教,免费就给你个美人护卫呢,不许讨价还价。”    第234章 转上小路 ?夜晚的时间还长,一个开心得小心肝总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然后还总在脑子里飞起一个个小“邪念”想把抱着自己的男人给“正法”的女人,一个感动感激更多的是浓浓的温情和爱意的男人,这一男一女让时间的流逝更慢了三分。   在一起腻了好一阵,其实也不过刚刚月上中天,正是良辰美月共存的时段。   丁南竹那绝对是没有睡意的。此刻的她只感觉身上的燥热缓解得那叫一个慢,这些年也偷偷看过些那种书的丁南竹很清楚这种炽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更清楚要一次性痛痛快快地解决需要做些什么,纵然没有实际操作过,但自问从书里“学”了不少的她自信如果真就要把丁安邦就地“正法”的话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有一个比较尴尬的事实,就是刚刚在两人燃情时刻时是丁南竹自己想到丁安邦的身体,硬生生停了下来。于是乎现在就算她身上燥热不已,也只能乖乖趴在爱人的怀里通过蹭蹭亲亲闻闻来慢慢缓解。   丁安邦知道丁南竹的“苦处”,但他确实也不想丁南竹就这么在一时冲动之下把身子交给了自己。于是丁安邦开口说道:“南竹,咱们现在不如先找一处比较大的城镇,以给我看病为由打探一下近几个月里的江湖变化,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勾起我的记忆。你看如何?”树如網址:关看嘴心章节   很温柔的商量的语气,丁南竹听得耳朵发烫,在丁安邦的胸口蹭蹭之后反而又烫了几分。她用力点点头说道:“好,明天一早咱们就动身。不过我出来的时候在堵气,走着走着才发现是往三百多里地外的叔叔家的方向前进。叔叔是经常出海的商人,平日里一年见不到几次,但婶婶还有表哥表姐都对我极好,我是想先去他那里休息休息的。”   丁安邦倒是听丁南竹提起过还有个经商的叔叔,不过他当时就想问丁南竹为什么没去投奔叔叔,因为刚好有别的事打断了就没再提起,此时听丁南竹说起便问道:“说起来南竹,你那时为什么不随你叔叔一起生活而是要一个人在丁家村?你不是说你叔叔家境殷实而且待你极好么?”   丁南竹嘿嘿笑道:“我那时失去父母不久,刚好叔叔来的前一天我才被村里的孩子欺负过,正在那咬牙切齿想要报仇,结果叔叔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离开,当时还在气头上的我一咬牙就拒绝了。   说实话后来我还真后悔过呢,不过村里人待我很好,那些小二蛋也一个一个地被我收拾消停,就没再想过。这次其实我也不是想去赖在人家家里,毕竟我是有男人的妇人了嘛,就是想去看看能不能在他家附近盖一所房子住下来,然后再看看怎么帮你寻找记忆的线索。”   丁安邦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向丁南竹这个暖心更痴情的女人表达自己的感激和爱意,他轻轻捧起丁南竹的小脸,然后狠狠地吻下去。   半晌之后丁南竹两眼迷离气喘吁吁,身上的燥热倒是因为这一吻缓解了不少,不过力气也好像被抽干了一样“瘫”在丁安邦的怀里干脆就不打算再起来。   丁安邦轻轻抚摸着丁南竹的后背说道:“就这么定了,我们先去你叔叔那里。想来镇上人多也杂,要打听江湖中的事情也更容易些。等咱们安顿下来,再继续找关于我记忆的线索就是。”   一夜温情绵绵,清晨时丁南竹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用不完的精神,连带着练武的进步都要远大于往日。一脸花痴似的傻笑的渔家妹子收式之后不禁还想了一下如果以后天天都能这样哪丁安邦腻在一起,是不是不用多久自己就能成了武林高手,然后可以在江湖中呼风唤雨,替她的安邦早一日查明所有的记忆。   坐在车尾看着丁南竹一路拳法打下来的丁安邦很是满意,着实表扬丁南竹几句,又传了她一些新的养气调息的口诀然后细细解释,这才放她去河边钓鱼。自打昨天傍晚发现河中鱼肥之后丁南竹就打起了河中鱼的主意,而车顶架子上备着的鱼具则是她即使最终所有家当都浓缩到一辆不算豪华的马车上都不会忘记的宝贝,那是她父母的遗物。   喝了锅鲜鱼汤,舒舒服服地重新上路,丁南竹哼着小曲驾着马车轻快前行。丁安邦则翻出了之前在丁南竹家时用竹子做的一套周天算髀摆弄起来,他倒不是要学那半仙神棍去算天机测地意,丁安邦要做的事其实比起算天机来可能还要麻烦许多。   丁安邦想要根据自己体内经络的情况算一算自己一身武学何谓恢复的可能性。他的脑海中有无数的武学,却没有一种可以真正记起名字,甚至有不少武学招式他都无法给它们排出正确的顺序。现在能够教给丁南竹的,之前教给郑否他们的,统统都是丁安邦脑海中很清晰有序且完整的存在。但这些清晰的存在并没有哪一种能够帮助丁安邦修复体内那些可以说是满目疮痍的经络系统。   所以丁安邦打算用自己脑海中最为清晰的算法来推导一下,尝试看看能不能找出一套可靠的方案让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复原。也许并不需要复原如初,这个过程中丁安邦认为自己就有可能想起以前的所有,而当他想起那些过往的时候,不论是身体落得如此状态的原因,还是最终治愈的希望都会大上不知道多少倍。这才是他希望看到和得到的。   上百里的路就在丁安邦的计算和丁南竹无限的幸福感中过去,但二人的专注和放松也随着这一百里路的结束而结束。   因为他们在路上看到了越来越多的逃荒者,甚至于多到让丁南竹和丁安邦不得不冒险选择了更僻静的小路赶路,因为那些难民望向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观察猎物的狼群。而当真正有难民向这辆马车出手时,丁安邦很果断地冲下车去,用连鞘的唐刀一刀砸倒了那名强壮的难民,然后拔刀在手,果断地让丁南竹把马车行上了偏离最短距离的小道。   也许走小道会遇上强盗,但那也比面对成千上万失去了家园,惊恐的不知道最终会做出什么事情的逃荒者要强了太多。 第235章 两个壮汉 强盗起码还会知道惜命,但那些已经没了家,没了依凭的难民却会选择义无反顾的拼命,也许只是为了抢到一把炒米而已。   小路的崎岖很快就把愉快而舒适的旅途变成了绝对的体力劳动,颠簸了半日,到得日上中天之时不论是丁安邦还是丁南竹都已经完全没了胃口。两人拿着干粮坐在路边石上,就着清水强迫自己用力去咀嚼和吞咽。不知饭肯定是不行的,即使没有胃口也要硬塞下去,丁安邦如此说的,丁南竹则听话地照做。   小路都已经换过两次,现在这条可以算是荒无人烟的小路比之前那一条说起来还要好走一些,不过荒僻程度也要远胜之前的两条小路。这走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大中午的,丁安邦和丁南竹二人连个人影都没瞧见过,倒是碰上了一次野猪两只兔子,野猪现在已经变成了收拾好的肉块,至于兔子则已经在二人堆起的火上烤着。   随着休息和烤肉的香气飘起,丁安邦不再像之前坐在车上时颠的那么难受,而原本就身体强健而且还长年在湖中捕鱼为生的丁南竹恢复得更快,此刻那些飘起的香气就来自于她往那烤兔肉上面撒下的各式作料。   “嗯!好香的烤兔子!”   “没错,这手艺比我家里那婆娘还要厉害!”   两个对丁安邦和丁南竹而言无异于平地惊雷声音忽然间在他们的背后响起。丁安邦未加思考就扯起了丁南竹径直往那马车所在跑去,他感觉到了危险,而且是那种极有可能生死相关的巨大危险。нéiУāпGê最新章节已更新   两个壮实汉子拨草而出,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丁安邦和丁南竹之前坐的石头上面,也不看已经缩到马车边上的二人,一人一只拿起了刚刚烤好的兔子大嚼起来。二人边吃边赞,口中啧啧有声,对于丁南竹所烤制的这两只兔子极尽溢美之词。   丁南竹看不出这两个长相正常只是身材确实是南地少有的壮实的男人有什么恶意,不过她对于这二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拿自己烤给丁安邦吃的兔子大嚼特嚼很不开心。   丁安邦扯住了眉毛一拧就想开口质问的丁南竹,迅速在她手心里写道“别说话,去把车辕上的套索解开”,随后丁安邦自己抱拳开口道:“不知二位英雄有何贵干?”   “贵干没有,不过看在这兔子很好吃的份上,一会儿包管叫你死得痛痛快快。”二人中明显要更壮一些个头也高些的男人根本没转头,却只用一句话就定下了丁安邦的生死。   另一人刚才因为正好在嚼兔肉没赶上开口,匆匆忙忙咽下之后立刻说道:“那小娘子我们肯定不样,玩够之后她若是还活着,自会放她一条生路。啧啧,这么些天都没见过一个皮肉细腻长相可人的货色了,没想到避到这山野乱沟里倒是走了大运。”   丁安邦背在身后的手示意丁小妹不要因为对方的话就停下手上动作,然后看了看唐刀的位置,又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那两个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地将剩下两吃烤好的兔子也塞进嘴里的壮汉。   丁安邦很紧张,同时也很镇定。这两个矛盾的状态会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自然是因为失去记忆失去功力之前之后的他在能力上的巨大区别,当然,紧张更主要还是因为丁安邦在担心如果这种时候刚好碰上了两个自己又与自己有仇的人,那绝对是麻烦中的麻烦,会把一切逼到一个几乎无解的境地。   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同时杀死两个武学高手,尤其还是外家功夫的高手?丁安邦有点头疼,因为方法并不是没有,但不论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他能够轻易使用的。如果利用丁南竹的美貌,也许能够让那两个目中无人的东西成功上一个小当,但自己最终能不能杀死二人却依然要打个问号。   那个高大一些的有可能练过外家的硬功夫,如果手里这把唐刀无法一刀毙命怎么办?那个个头小些的手指很长,若是空手入白刃的本事到家的话怎么办?   “大哥,天阴教那些疯子也太欺负人了,光让牛干活不给牛吃草啊!这都大半个月了,咱们光钻山岭就钻了不知道多少座,这都多少天没正经吃点东西了?而且这附近全是难民,根本半个漂亮姑娘都没有,我这都要憋死了啊。”矮些的男子拍拍肚子,从腰间摸出一个酒囊大口开灌。   壮些的男子冷笑道:“天阴教图谋极大,你我这等没山头的游魂既然被那些大能抓了差事,也只有老老实实做完这一条道可以走。不过今日似乎会有点意思,毕竟那边那个小子居然好像是在谋划着想把咱们两个干掉然后跟你看中的那个女人逃命。”   一直没有转过头的两个男子同时站起身来望向丁安邦这边望过来,那是所有绝对实力并且占据着绝对优势才会有的眼神。不过,就如同丁安邦所担心的一样,他们在看到丁安邦的容貌的瞬间,脸上所有的得意和骄傲全都变成了惊恐。   没错,就是惊恐的表情。两个大男人,而且还是身负武功并且实力不俗的男人,在看到一个现在说起来顶多顶多能算是一个普通人的丁安邦之后几乎直接就吓尿了。   “你们认识我?很好。”丁安邦原本镇定的神情骤然一变,那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独特的气势仿佛能够影响所有看到他的人。比如刚刚解开了两匹马打算悄悄告诉丁安邦的丁南竹,比如那两个已经吓得大脑有些断片的高壮大汉。   丁南竹是瞬间不顾时间地点场合地发了花痴,而那两位男人则是无限确定自己没有看走了眼,更没有认错了人。   他不是已经死了?不对,有人说他已经功力全失!这个人之前并没有丝毫的气势。可他们都说他已经修到了神仙境,鬼能知道一个神仙境的怪物是不是可以隐藏所有的气息?滁州城那一战这人可以差点抹去了七方势力!高壮一些头脑也精明不少的男人飞快地转着脑筋,想要从中找出一些足够有用的信息来说明眼前的一切,尤其是说明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那相可怕的家伙。   丁安邦看着对面二人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冷笑道:“有人说我一身功力都没了,你不想来试试?真的没了。”    第236章 拽马未果 谁会相信这种邀请?傻子还是痴儿!?反正现在正站在丁安邦的对面那二位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丁安邦转身从马车上取出唐刀,就当着那两个壮汉缓缓地抽出刀,然后浅浅地插在身前的土地上。他看着那两个犹豫越发严重的闯入者,说话的语气中透着冷淡:“我需要两个人帮我做一件事,不过刚好与天阴教想做的相反,不知道你们两个有没有兴趣?”   高大壮汉一瞬间就有些动摇。他能够听出眼前这位话里的意思,也猜得到对方想让自己做的到底是什么事。相较于并不在眼前的天阴教那几位老怪,眼前这位并不能确认到底是不是真的失了功力的才是真正的威胁,如果不答应十有八九就得尝一尝那传说中的漫天飞剑。   应还是不应似乎变得很简单,如果这位大个子没有忽略了自己那个色大胆小的兄弟的话。   “管你失没失功力,打过死了老子也认!”个子矮些的汉子根本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压力,于是就选择了最为简单的应对方式。管叫那人是神仙还是妖怪,打过了就可以分生死,管是输是赢是生是死,事也都算是了了,何必要受那烦死个人的压力?   不过这人鲁莽紧鲁莽,好歹还没忘了自己面对的人曾经是个无敌天下的怪胎,他只是掷出了手中的斧头,并没有直接就冲上去砍人。摆渡一吓潶、言、哥关看酔新张姐   高大壮汉几乎是在兄弟掷斧的一瞬间就移身前扑,将手中大环刀舞成了一团光影,想要阻下那些可能出现的可怕反击。   丁安邦心中哀叹一声居然输在了一个莽夫身上。他凭着眼力的提前发觉了对方出手的意图,于是先一步拧身扑出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了飞来一斧,随即转身抱马翻身,招呼了丁南竹同时上马,挥鞭催马立刻开逃。   一斧之后那个本应是天上仙人的男人居然逃了。舞刀掷斧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先是一副惊呆的表情,随即就都变成了受骗上当的恼羞成怒。两个人居然被一个当真失了武功,连上马都费事的男人给骗了,而且还差点被骗了个彻彻底底。   这种事怎么可能忍得下去?何况如果能捉到这个男人,那岂止是大功一件,那根本就是拿到了一座江湖中人无不觊觎的巨大宝库!?   相视一眼,两名壮汉同时大步开跑,两眼满是贪婪的光芒。这一瞬间什么天阴教的任务,美味的食物,漂亮的女人,一切的一切都显得不再重要。他们只想借着这完全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机会一举拿下那个无数江湖中人觊觎的人,然后成为下一个无敌于天下的神仙境。   两匹质量撑死了只能算是中等的马根本不可能把那两个正无限与见着肉骨头的疯狗等同的壮汉真正甩开,而且在那两人不要命的狂奔之下,本就没拉出多少的距离正迅速缩短。   丁南竹只回头看了一眼及被那二人脸上的贪婪和疯狂吓得不轻,她回过头来疾道:“安邦,对付他们不能像之前对付倭寇一样拼一拼么?”   丁安邦一脸苦笑道:“这两人的实力可以从那些倭寇之中杀个对穿然后扬长而去,绝不是你我说拼就能去拼的角色。一会儿如果他们追上了,你一人先走。”   “我不!”丁南竹小脸一沉,“才说好了要带着我,转脸你就要反悔?反悔的人喝水都能呛死的!别跟我讲大道理,我怕疼怕受伤更怕死,但如果是跟你死在一些,不论死多惨我都认了!”   丁安邦看着如同炸了毛的小猫一产的丁南竹,所有的话都不得不憋了回去。他回头看了看已经近在数丈之外的两个疯子,转过头来笑道:“希望我不会在找回记忆之前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把你给害死了。拔刀,一会儿听我指挥行事,不论如何我们都要拼一拼!”   丁南竹用力点点头,一把抽出了腰间的短刀,那是最近刚刚被丁安邦重新修整过的完全适合于丁南竹目前身手使用的兵器。而丁安邦那握紧了腰间的唐刀刀柄,他打算一会儿试一试自己脑袋里刚刚挖出来的几记刀法,看看能不能像之前对付倭寇时一样把那两个身材魁梧的对手拖进他们绝对不堆叠喜欢的近身缠斗。   距离再一次缩短,那名身材更为壮硕的大汉终于伸出了了自己的手,那是完全无视了对方手中唐刀短刀的拉扯动作,明显是想揪住两匹马的马尾将二人的坐骑生生拽住。   丁南竹在丁安邦的指示之下果断挥刀,这一刀斩向对手手指,虽然不能达到丁安邦所说的斩击敌人食指第一指节的精度,却也能够将短刀挥出呼呼风声,落点控制在那根食指的长度之内。   “卟”地一声听起来好像是钝刀子砍猪肉的动静,丁南竹的短刀毫无悬念地没能在对方的手指上留下任何多余的印记。   不过还好丁安邦本来就没想着丁南竹这一刀能在那个绝对是练过外家硬功夫的人手上留下伤口,他要得很简单,就是让丁南竹那一刀引起对方的注意,因为他手中的唐刀一定可以阻止对方扯住丁南竹和自己的马尾。   卷帘观海!这是招式的名称,丁安邦无法想起这招到底属于哪一套刀法,但他可以确认这一招刀法绝对足够解除眼前的困难。当然,下一步要如何他已经无从思考,面对这样两个疯狂一样的高手,丁安邦能做的就只有随机应变。   壮硕的汉子果然才任由丁南竹在自己手指上划了一下就立刻缩回收去,他对于丁安邦这一刀显然极是忌惮,倒不是他还在怀疑对方不过是还在故布疑阵实则功力未失。他只是单纯地不敢让对手那一刀戳中自己的神门穴,因为他能够看出这一刀戳落之后的走向必然会沿臂而上,接连经过的三个穴道将会导致他的横练功夫生出间隙,虽然不会致命或者受伤,却会叫他丹田之气骤然失去控制,至少三个时辰之内都不得不找个安全地方老实调息。   若是只有兄弟一人,恐怕还真不一定能带回这个纵然没了功力却还是有着无限恐怖的经验和技巧的怪物。所以壮硕的汉子即刻收手,他不在乎慢一步,因为那二人和马都已经近在眼前,只要再多踏几步,就不需要再担心对手可以伸长的刀。    第237章 胡话连篇的女人 只要能打中他们的马,一切就都将成为定局!壮硕的汉子仿佛看到了自己兄弟二人将要迎来的美好人生。   如果不是在这种时候突然从侧面伸过来一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足以让他这个禁欲三十年苦修外家硬功如同僧人般的男人都瞬间动心的手的话。   被人一指戳在神门之上,随即阴郄、通里、灵道三穴同时一麻,这壮硕汉子瞬间就明白自己刚刚才避开的一刀却变成了这美极的手点来的一指,刀与指不同,结果更大不相同。这美丽的手指中蕴藏着极为霸道的真气,几乎是在进入壮汉体内的瞬间就已经破坏了他整条手少阴心经的经络。那股霸道中透着无穷杀意的真气蛮横而迅速地沿着经络直冲进他的心脏,然后在里面一通疯狂的胡搅。   短短的远远不足一次呼吸的时间之内,就在那壮硕汉子开始收回自己的手指,而丁安邦那一刀刚刚要开始落空的瞬间之后。   二百六十来斤的大汉突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然后因为过快的速度狠狠摔倒在地,心脏尽碎的尸体在地上如同肉球般狠狠地翻滚着,卷起了无数草木尘土。   那只能让人一见倾心的手已经完成了折断另一名追击丁安邦之十根手指然后一记看来软绵绵的掌法按在对方胸口的过程,此刻那手掌的主人已经飘然来到了两匹正被催得疯狂奔行的马匹中间。輸入網址:觀看醉心张節   “我找了你好久,本来都快要失望了。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说起来前几天我才见过你的一位妻子,她现在很好,有武当七侠保护,正往武当山去。不过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啦,不敢上去问的,要不然还不得被武当七侠活捉了去当成威胁我家里人的人质么。可惜我没见着其她几位,不然也好跟你报个平安叫你不要太担心她们。嗯?你怎么一脸看陌生人的表情?当年你可是钻过我洗澡水的呀,这就忘了?”   随着两匹奔行的马飘然而行,而且还能说话气不加喘音不见颤的人,而且刚才十分之随意地宰掉了两个被丁安邦判定为江湖高手的人,这得是多高的高手?但她为什么净在说一些听起来其实没什么头绪的话?   当然,丁安邦关心的是这人在说什么,丁南竹则更关心这人说的话里最后那一句。   “你说什么,安邦他钻过你的洗澡水!?”丁南竹的声音直接提高了不知道多少个八度,更是直接指向了边上的丁安邦。   “哎呀,你身边总是有漂亮姑娘呢。这位小妹妹今年多大?有十九了么?你好,我叫韩念蕊,你叫什么?哦,这家伙确实钻过我的洗澡水,不过当时是意外。我还给他当过人质呢,可惜当年他可不是边江爷爷的对手,前段时日可是把边江爷爷收拾得不轻呐,哈哈。哎我说你怎么还是一副看陌生人的表情?”   三人两马骤然停住了身形,不是丁安邦或者丁南竹想停,更不是两匹还同跑出多远的马累倒。伸手拽缰绳的是中间那位看着如同溜达散步一样“陪跑”的汉服美人,这个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一样的女人正用那两只让丁南竹看了都会羡慕的手扯着两根缰绳,轻松地让全力奔行的马停止不动,还能保证马和马背上的人不受半点多余的冲劲影响。   韩念蕊看着眼中依然透着警惕意味的丁安邦,忽然捂着小嘴惊道:“不是吧,你这是失忆了?哎呦那太好了,啊不是,那太不好了,啧!就是太好了!你失忆真好!走走走,带着这个小妹妹咱一起走,没想到我一路上念叨念叨居然成真了。咱们去隐居去,找个有山有水而且我爹和那些个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祖爷爷祖奶奶都找不到的地方,咱们二女侍一夫,生他两打娃娃,给个神仙也不做的好生活呀!”   看着这个自称叫韩念蕊的女人由惊转喜再到后面兴奋的胡言乱语,这回不仅是丁南竹,连带着一直保持镇定的丁安邦都露出了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管你是多漂亮多仙气的美人,这般又叫又跳还满嘴胡话,搁哪个听了不得以为你是傻子?哦不对,如果是别的男人,此刻恐怕已然在心底里感谢自己八辈祖宗积德,居然送来这么一个美得不像话的傻妞要来给自己当老婆,还要搞什么二女共侍一夫的美好形式。   好在丁安邦似乎对于美人有着极强的免疫力,而丁南竹则更像是宝贝要被抢走了的小猫对这韩念蕊敌意不浅。二者都只有看傻子的想法,并不会有别的情绪。   傻笑了几声之后似乎发觉了自己的出格,韩念蕊急忙咳嗽两声干笑道:“咳,嘿嘿,那个什么。刚才是我胡言乱语哈。我连你老婆都见过了,而且都已经说给你听了,再搞这种似乎不太好是吧。嘿嘿,别往心里去。不过我喜欢你是真心的,从你钻我的澡盆开始就喜欢了,这次我帮你去见你老婆,不如你到时候就当报答我把我也编进张家的序列好不好?”   依然是看傻子的眼神,当然,也许也是看疯子的目光。丁安邦怎么可能就这样相信一个第一次才见面,然后一见面就胡话连篇的女人?哪怕她救了自己民和丁南竹的性命,也一样无法就这样相信对方。   丁安邦的目光渐渐平静,随后那韩念蕊的神情也随之渐渐平复。空气中一时安静至极,丁安邦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和丁南竹的呼吸声,至于站在马下那位韩念蕊,这种高手呼吸时别说无声,连胸口的起伏都平缓到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的程度。   “你叫韩念蕊?”丁安邦把所有的话头放下,然后重新开始与马下的女子对话。他的手依然紧紧地握着唐刀的刀柄,而且还稍稍调整了身子的角度,以便如果需要抽刀的话可以同时保护丁南竹。   “对,韩念蕊,我爹是天阴教主韩长空。他杀了你大爷爷梁士峰梁大侠,天阴教害死了你爷爷,也就是梁大侠的师弟张重山,还有你奶奶江燕秋。你爹张枫和你娘李霜梅也是死于我天阴教之手。当年羌姨为了给我胡叔报仇,领了我爹的命令,在几位爷爷姐姐的帮助下费了巨大的气力做了一个周详到我现在想起都觉得可怕的计划,最终虽然杀了你的家人,却没能执行爹下达的命令。说起来我与你还算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第238章 递手为礼 说这些话的韩念蕊沉稳自若,眉宇间有些哀伤,有些抱歉,但那份高高在上的气度却无疑足够佐证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天阴教教主之女。至于那段不共戴天的仇恨,听起来似乎也是真的。   丁安邦听完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只是从一个听众的角度去判断,眼前的韩念蕊说的应该都是真的。但是丁安邦无法把韩念蕊说的那些话与他自己关联起来,脑海中一片平静,产生的只有冷静的分析。   丁南竹听得入神,更是惊讶于这个也许就要与丁安邦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女人居然看来是如此地爱着丁安邦。她能感受到韩念蕊那发自内心的爱意,能感受到那与她一样的愿意付出所有的态度。   能让一个女人不惜把可能让自己永远无法与爱人在一起的话说出口,那是怎样的一份爱恋?   丁南竹不再纠结于什么钻过洗澡水之类的小事,她现在反而很好奇,好奇韩念蕊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喜欢上了丁安邦,然后又是怎样变成了现在这般浓郁淳厚的爱。   韩念蕊看出了丁安邦的反应。她心底有一丝的雀跃,因为她终究不能免俗地惧怕着如果眼前的人突然想起了他是谁而她是谁之后,会怎样对待她。一切都在变化,十年前和十年后毕竟已经不同,更何况现在天阴教也就是承天地除虏会又因为争天下的事在算计他。擺渡壹下:嘿||言||格即可免費無彈窗觀看   眼前的他经受的一切苦难,其实都可以说与天阴教有关。   可就这样韩念蕊就会不再想要帮他吗?   不,那是不可能的!韩念蕊不想让这个男人经受哪怕一点点的痛苦。所以她才会突然转了性子,拼上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去练武,去练成了那部在天阴教中放了多年却从来都只是一部摆在那里的武学秘典。要知道那是连她的父亲都曾尝试却最终失败的教中圣典,甚至除了她自己之外都没有人能够真正读懂那些奇怪的文字。   韩念蕊第一次发觉自己可以明白那些文字的意思时,感觉那就是天意,是苍天决定让她在十年之内成为一个可以横行于江湖的女人,然后可以去为那个被自己父亲统治的天阴教伤害了无数次的男人做些什么。   现在不就是她可以做些什么的时候?   韩念蕊如此想道,于是微笑着开口:“你叫张云,弓长张,云彩的云。你十年前平了江湖乱然后坠崖,十年后重出江湖,凭无敌之姿横行天下,以一己之力破去了七支势力合成的联盟围杀。你是云天派走出的弟子,是诡兵门的亲人,是威震八方最钟爱的孙子。你的六位妻子,头一位就是陪你坠崖十年的江南上官世家少家主上官灵,二一位是如今的云天派掌门舒昕,三一位是东海玄仙岛的少鸟语玄青璇,四一位和五一位是姐妹,唐洛嫣和唐洛然,最后一位则是精擅刺杀之道的李月怜。三才观是你的朋友,武当山上诸侠愿为你两肋插刀,尤其是如今如日中天的宋青更是你的结拜兄弟。而在云天派上更有你当年同拜山门的兄弟熊千斤,如今他也是一峰首座了,这次下山救人也有他一个。另外神霄宫自宫主李达以下全体出山,就是为了帮你寻那至今下落不明的几位妻子。”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的话,韩念蕊自然不会因此气喘,但这话中信息量之大,却让丁安邦的脑袋一时间如同被塞满一样涨得发痛。他揉着脑袋回想着韩念蕊的话,想要从中找出一丝能够刺激到自己记忆的事情。忽然有三个字如同锥子一般狠狠刺中了丁安邦的脑仁儿,强烈而清晰的刺痛让他突然间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直接从马背上翻倒下来。   韩念蕊在这自然不会让丁安邦摔到,她只一个垫步伸手便将丁安邦稳稳抱在自己怀中。丁南竹的反应比起韩念蕊就要慢了太多,但她仍然翻身下马,跑到韩念蕊身边关心地望着目光微微有些呆滞的丁安邦。   丁南竹方才张口欲言,便被边上韩念蕊轻轻一伸手掩住了口。看到韩念蕊微微摇头,丁南竹正不知所以想要问问为什么不让她说话,便听到韩念蕊怀中的丁安邦用有些发颤的声音问道:“韩小姐,你刚才可是提到了‘唐洛嫣‘三字?”   韩念蕊心道一声果然,立即点头应道:“不错,唐洛嫣算起来是你的第四位妻子。我若是这次帮了你,不如回头给我算第七个好不好?这位小妹妹就算第八个好啦,家里的美人没有人会嫌多嘛,何况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对不?”   丁南竹哪想到韩念蕊一句正经话后面居然跟了那么长一串完全不正经的言语,一时间憋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在五村之中算得上是第一伶牙俐齿的丁南竹在面对这个活泼精明更兼我行我素的天阴教二小姐时似乎一直都处在下风。   丁安邦哪会去理那些无用的废话,他伸手抓住韩念蕊肩头的衣服,指背上青筋暴突,用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痛苦语气问道:“她在哪?你带我去见她好不好?”   韩念蕊眼中尽是疼惜神色,她轻轻掰开丁安邦抓着她肩头的手,然后将他扶着站直。韩念蕊退开几步拉起个架式说道:“带你去见她倒是可以,但我需要先知道一下你失忆到什么程度。”   丁南竹已经看出丁安邦或者应该说是张云势必已经相信了韩念蕊的话,而那“唐洛嫣”必然对于丁安邦非常的重要。而看着韩念蕊疼惜中透着无奈的眼神,聪慧如丁南竹大概也能猜到要去见这个“唐洛嫣”应该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不容易到连这个刚刚轻易就解决了两个追兵的女神仙都觉得为难。   “我现在还是比较适应丁安邦这个名字,也许我以前真的叫张云,但我只是对‘唐洛嫣‘的名字非常敏感,甚至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强烈地想要见她。”丁安邦稳了稳心神,同样拉开一个架式。他心中知道,韩念蕊要试他的功夫,以此来判断他到底失忆到什么程度。   “武道极致就是将一身修为与天地同化,你之前可是仙人境界,连我爹都说极想与你交手过招。放心,我不出真力,请。”韩念蕊说完踏步上前,左手在前右手右手,很普通的一式递手为礼的招数。    第239章 桃花源之喜 丁安邦右手如鹤嘴下啄,左手去扣韩念蕊右手脉门所在。既然知道是试探,丁安邦自然想要对方尽可能快地得出结论,因为他心底觉得如果自己不能尽快见到那个“唐洛嫣”,恐怕会有非常可怕的事情会发生。   韩念蕊一挑眉毛,手下招式再变,递手礼变成了灵猿攀桃。丁安邦应对随之再变,二人四手两身相交如影,明明一个没有内力支撑,一个刻意不使用自己的内力,却还是打了个天花乱坠日月生辉,看得边上的丁南竹两眼全是人影,拳来脚往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丁安邦和韩念蕊在交手。   最终这场只涉及招式的较量以体力即将耗尽的丁安邦喘着粗重的气息一指拂中韩念蕊大椎穴为结束。败了阵的韩念蕊感叹道:“真不愧是仙人境界的高手,与内力真气无关,这份招式技巧的神仙手段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真正赢得了的?待你经络恢复多一些,不用有内力大多数武人也不会是你的对手了。虽说我是答应了爷爷奶奶们见过你之后悄悄放了你,然后就要老老实实回去跟着他们一齐行动。不过既然本女侠现在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逍遥状态,你的状态又还可以,那咱们这就去见嫣儿姐姐!”   韩念蕊口中一声清啸声起,一匹通体赤红,鬃毛如金丝飞舞的高头大马踏蹄音而来。   丁安邦一见这匹神骏异常的火红金鬃大马,下意就顺嘴说了一句:“这赤火金想必与夜香也不相上下了。”栢镀意下嘿眼哥关看嘴心章节   原本正冲那灵意十足的骏马招手的韩念蕊听见丁安邦这话立时一脸惊喜地扭过头来,随即又发觉原来这人到底还是没能因为一匹马恢复了记忆,能想起夜香大概也只是因为脑海中的记忆片段因为赤火金的刺激闪过。   微微一叹,韩念蕊笑道:“我这匹赤火金名叫烈焰,哪天真有机会一定要跟张大哥,不是,丁大哥你的夜香好生比试一番。咱们这就走吧,那桃花源的小混蛋广发贴子,生怕天下要不知道他这个混蛋东西抢了丁大哥的女人。”   丁南竹一听拧起了眉毛,急道:“那咱们快走!怎么能叫人抢了丁大哥的妻子!?”   这一天晴日当空,陶渊的心情好到了极处。自从数十日前唐洛嫣为救张云答应从了自己,之到这数十天后这个一直把自己关在小院之中的女人才突然间答应了陶渊的要求,决定嫁给他。   陶渊没有深究是不是因为数十日里再也没有了张云的消息才让唐洛嫣做出了这个决定,但他可以确定自己对于唐洛嫣突然间答应自己就只有高兴这一种情绪。毕竟唐洛嫣这个将近三十的女人不知道能让天底下多少二八双十的妙龄女郎自惭形秽,那份妩媚的美貌就如同毒药一样让陶渊一天比一天上瘾。   也正是因为这种渐渐疯狂的着迷,才让陶渊没有搞那什么霸王硬上弓的手段,在桃花源中几乎要一言九鼎的陶少爷居然一直强忍着心中渴望,直等到唐洛嫣亲口说出了嫁他之后方才大书特书,发了无数信笺昭告天下。他要告诉这座江湖,桃花源这玄之又玄之地的桃枝一系大少爷马上就要迎娶他这辈子最能看得上眼的女人,也告诉武林中所有的人,这个女人是他凭着一己之力从那号称仙人境的张云手中抢来的。   陶渊当然不会说自己几乎带足了桃花源中半数的武力,却只是要对付一个女人和一个功力尽失连普通人都尚有不如的张云。   管他真相如何,结果不才是最重要的么?   不管别人怎么想,陶渊至少是这样想的。他万分期待着唐洛嫣穿上一身大红,与自己在堂上夫妻对拜,那该是一幅多么美妙的场景?   今天那幅想象中的场景即将成真,满堂挂红描金,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烫金的巨大“囍”字四处可见,来来往往的桃花源中仆从无不面带喜意,为今日这即将进行的新人大喜之事感到由衷的高兴。毕竟陶渊这位大少爷今年也已经奔三而去,一直就没瞧上过任何女人的他终于有了上眼的对象,这些桃枝一系的下人们又怎会不为自己这一枝的将来终于有了传承而高兴?   陶潜早已经将消息递去了桃花源,今日一早桃花源四大家主中除了坐镇桃花源不能抽身的“世道子”史悟,其余三位家主“外山郎”万早山、“源溪女”阮婧、“桃中仙”陶仲楚带着大队人马尽数到达。   陶仲楚看着自己满面喜意的儿子,淡淡笑道:“渊儿,你这次做得很好。那张云死在我桃花源之手,对我桃花源重新入世大有好处。如今那些玄之又玄之地一个个都开始冒头,意欲趁着当今乱世从中渔利。而今我桃花源已占了先机,待今日你娶了那张家抢来的女人,我桃花源与那张士诚的谈判筹码也将大增。如今世道未定,江湖动荡对于任何一个统治者来说都不是好事,我们桃花源若能籍此拿下与张士诚的合作,将来要接收他那支义军也会容易许多。”   既是桃花源四大家主之一,也是陶仲楚前妻的“源溪女”阮婧上前拉住儿子的手笑道:“别听你爹那些乱七八糟煞风景的话。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为娘早就说过根本不会在乎那女人之前是什么人。只要她能从嫁给我儿子的那天起永远只为你一人而活,只忠于你一人,为娘就一定会在这桃花源中护足了她的面子和里子,管叫不会让她再走了你娘我的老路。一个女人要争一份权利,付出的相较于男人何止是多了十倍百倍?为娘怎么忍心让我的儿媳再受那种苦处?渊儿,你很好,为娘很高兴,你今日也要高兴才是。”   陶仲楚一张国字脸现在看来依然可以归类为“老帅哥”一类,可想其年轻时会有多少女人愿为他要死要活。而年轻时的陶仲楚为了能让其时势微的桃家能在桃花源中重新占有至高地位,用尽心思把当时同样是桃花源中同样是四家主一支的源家少主阮婧娶到了手,最终却还是在桃家重新登顶之后因为阮婧太过强势二人彻底分居。不过正因如此,阴差阳错之下阮婧对儿子的宠爱非但没有因为夫妻分离减少,反而更用心了几倍。    第240章 就是来抢亲的 一照面就被父亲母亲大夸特夸一通,随即又收获了外山郎这个极少夸人的家主的赞扬,陶渊若不是还有三分清明在灵台之中,只怕已经要飘飘然飞上了天去。   请了诸位长辈先去休息好准备参加傍晚开始的婚礼,陶渊便干脆亲自去给指挥仆从对诸般准备事宜进行收尾,以确保他人生中第一次迎娶自己看上的女人不会有任何准备不周的地方。   宾客渐多,时辰将至。硕大的红烛点亮上灯,陶仲楚亲自在大门迎客,江湖中诸多势力都派来了门派中的重量级人物。不过有那么几个门派的来人却叫陶仲楚心底有点泛起了琢磨。   云天派卧龙峰首座熊千斤及弟子六十名,武当山三代弟子之首的宋青及弟子七十名,神霄宫宫主李达及门下弟子九十名。   这三方势力是天下皆知的张云一派的铁杆支持者,陶仲楚很好奇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用意。当然,已经把桃花源中大部分力量带来的陶仲楚并不是很担心这三方势力的二百多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毕竟当年桃花源如日中天之时这几个势力除了云天派之外都还没有出现。   在陶仲楚看来,云天派自从天阳真人和云天剑客之后,就只有一个心剑周茂白能撑场面。武当山上虽然有个被江湖传神了神话的老怪物,但在陶仲楚看来也不一定就比世道子家里那个活成了精的老不死厉害多少,更何况这次来的不过是个三代的小字辈。至于神霄宫,如今这年轻宫主的师父都不在陶仲楚的眼中,那这后辈年轻人自然也就不可能引起陶仲楚多大的兴趣。нéíуапGě.сОМ   这三支势力就算全力也起不了风浪,也不可能起得了风浪。陶仲楚脸上露出自信而自傲的笑容,将最后一批宾客迎进院子以后径直去了后院,他需要和其他几位商量商量以确保这场意义重大的婚礼能够顺利进行,同时更要确保一但需要动手的时候,怎样才能不让那些妄图与桃花源做对的人没有离开的机会。   唐洛嫣打扮完毕,正坐在屋里发呆。她没想到桃花源居然敢把他们做下的这等龌龊事情大肆公布,尤其是想不明白桃花源到底能从这件事中得到什么好处。不过有一点是唐洛嫣还是很担心的,那就是桃花源这个玄之又玄之地的存在会不会只是想借此机会诱那些与张家有关的朋友前来。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唐洛嫣非但可能成为杀死自己男人的凶手,还要成为害了诸多朋友的祸根。   如果不是打算趁着大婚之际与那陶家清算种种,唐洛嫣又哪会活到现在?张云没有下落,她早已经感觉生之无趣,也只有报复的信念能够支撑着她一直活下来,然后宁可冒着让那些张家友人唾弃的风险嫁给陶渊。   屋门开启,走进来的下人并没有足够的恭敬,只是机械地要唐洛嫣出来,告诉婚礼已将开始,要按之前交待的要求前往仪式所在的宴会大院。   抛却脑中诸般想法,唐洛嫣收好了匕首,深吸一口气,重新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报仇这件事上。   陶家的这场婚礼举办的相当顺利,至少直到新娘与新郎双双站到陶仲楚和阮婧面前,马上要进行最重要的拜天地之礼之前,一切都很顺利。   陶渊和唐洛嫣二人刚刚面对陶仲楚和阮婧夫妇站定,就听见观礼的人群中响起一个粗豪的动静。   “我就说怎么看着如此眼熟,这不是我张家弟妹吗?赶巧了你也是来参加这桃花源陶家大少的婚礼的?真是的,明明就能看着我,怎么也不跟我这个做兄长的打声招呼?”   开口的正是云天派卧龙峰首座,江湖人称“扛龙鼎”的熊千斤。他本来人就高大得很,加上身材雄魁无比,一开腔就跟一座铁塔中发出了虎啸似的,直震的这婚宴之上的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陶仲楚微微一笑,在他看来这才是这场婚宴上应有的场面,而且对方找事的时机刚刚好,不早不晚。   陶渊冷笑浮上嘴角,他已经被告知了很有可能要面对如此场面,所以纵然心有怒意,却也因为有所准备不至于直接发火变脸。   负责主持婚礼的外山郎史悟微笑着向打断了仪式的熊千斤问到:“敢问熊首座,不知你的熟人在哪?能否请阁下与你的朋友私下交谈?还请不要误了这婚礼之上的重要仪式。”   熊千斤一脸的不好意思,起身稽首道:“不瞒外山郎说,我那弟媳妇脑袋上盖了东西,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刚刚认出她来。洛嫣啊,过来坐,咱们兄妹许久未见,正好聊一聊近况。我兄弟以无敌仙人姿态重归江湖,做下那几件大事却没跟我这做兄长的说说,我可是很不高兴呐。”   面上好像是客气两句,但在座的所有人都能够听的出熊千斤的意思。今日云天派摆明了阵仗就是来搅局要带人走的,而且说的已经非常明白,目标就是张府遗霜唐洛嫣。   外山郎的脸上笑意微敛,但言语间仍是客气着:“熊首座是在说笑?”   熊千斤也是一脸的笑意,仍是客客气气地应道:“哪里话说的,今日我熊千斤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给你们桃花源的闹剧收场,史悟你这老不死的怎能说是我在说笑?分明是你整个桃花源在跟这座武林说笑吧!?”   熊千斤这番话无异于直接代表云天派向桃花源宣战。于是一瞬间原本轻松喜庆的气氛全部消失,剩下的就只有一触即发的紧迫和浓浓的火药味。   一直坐在椅中未曾开口,但脸色已经十分难看的阮婧挣开了陶仲楚的拉扯,猛然起身冷笑道:“熊千斤,你们云天派这是要抢亲?难道没听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的俗话吗!?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辈怎么就把当年举世闻名的名门大派弄成了如今不知尊卑的无礼之地!”   熊千斤嘿嘿乐了起来,他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指着源溪女阮婧笑道:“你这婆娘说话真有意思,既知是抢的,怎么还敢如此大张旗鼓?不就是想让我们知道,然后来赴你这鸿门宴吗!?我熊千斤来了,难道还要陪你在这里虚与委蛇?没错,今日我熊千斤还真就不是代表自己,云天派就是来抢亲的!不服?不服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第241章 二小姐的贺礼 一直没说话的陶仲楚一副自己不得不开口的样子站起身来,面现委屈之意说道:“熊首座只是一面之词,可曾问过我家渊儿和新娘子的意见?”   陶仲楚直接把话头引向了唐洛嫣。他认为自己能猜到唐洛嫣会怎么说,甚至可以肯定在唐洛嫣开口之后,自己今日的安排必将使得桃花源在第一次重出江湖的战役中取得开门红的大胜。   唐洛嫣一直安静地站着,她听得出那是熊千斤的声音,甚至已经收到了宋青和李达的传音。但她依然不敢应声,因为她知道桃花源的强大,因为她现在周身经络被封,就算真的选择离开,也会成为几位兄弟的累赘,更因为她知道自己如果今日因为夫君的友人施加的压力成功离开,就会永远失去为夫君报仇的机会。   熊千斤没想到唐洛嫣居然没有立刻应声,有些不耐的他拧起了眉毛说道:“洛嫣,是不是他们威胁你什么了!?”天生神力惊人的熊千斤说着拔出背后那柄重达一百八十斤的混金重剑,未加丝毫内力,就那么用手臂的力量往地上重重一撴,重剑“离锋”入地过半,那股力道直带得整个院子都为之一颤。   唐洛嫣知道自己此时必须开口。于是心中已有决定的她不再犹豫,更没有掀开自己的盖头,只是微微侧身说道:“熊大哥,今日之事是我……”   柏渡亿下潶演歌馆砍嘴新章l节   “天阴教韩念蕊见过桃花源诸位!”清亮而高亢的声音打断了唐洛嫣的话,随即便有数名本在门口护院的桃花源弟子当空飞起然后变成一片“人肉麻袋”拍在地上。一个妩媚中透着狡黠的精灵女子出现在院子门口,身边站着一个全身被黑色的罩头长袍包裹的人和一个虽比之有所不如却也是水灵灵的姑娘。   天阴教!   韩念蕊!?   对于如今的承天地除虏会的前身再熟悉不过的武林中人怎会不知道天阴教是个怎样的存在?又怎能不知道三年前把同为邪道大派的玄之又玄之地吐雾谷谷主长子给变成了女人韩念蕊?这个原本江湖中没多少人知道其存在的天阴教主的小女儿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一举成名,一身本事非但让人刮目相看,其美貌亦为江湖中人所津津乐道。   这个女人就是天阴教主最为宠爱的小女儿?看来只凭长相也可以先信个九分。   于是这些本来是抱了七分心思来看热闹的各个或隐世或与张家并无多少瓜葛的门派立刻将大半心思都落在了那韩念蕊的身上。   比起已经死了的张云和落魄了的张家,天阴教主这个如今炙手可热的小女儿才是更大的诱惑。   陶仲楚也没想到天阴教居然敢派人来这里,而且派来的还是天阴教主视作掌上明珠,直到三年之前才为江湖所知的小女儿韩念蕊。他不得不仔细地思考天阴教的意图,因为这个韩念蕊的突然出现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个非常的意外。   天阴教在图谋些什么?照理说以天阴教当前的手段和实力,那天阴教主的目标明显已经从江湖完全转入了沙场,可以说如今的天阴教是江湖之中最有实力去问鼎天下的存在。而慢了许多步的桃花源则不得不从江湖做起,所以才会不得不需要利用许许多多的条条框框,其中自然就包括了这次抢来的儿媳。   私仇?不会。张家与天阴教之间的私仇已经解了,尤其是之前在滁州城那次已经让整座武林皆知的大战,能够乱其沙场部署的神仙境界疯子张云此时也已经做了江中亡魂。那么天阴教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天阴教的二小姐居然只带了个不会功夫的黑袍人和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女人?   陶仲楚无法再继续镇定下去,他背在身后的手悄然做了几个手势,便有三十名桃花源的探子冲出去打探四周方圆二十里之内有没有天阴教的其他高手存在。   如果只有眼下的阵势,那么桃花源说不得就要借此机会利用一下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天阴教二小姐。毕竟一个小丫头片子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而已,能强到哪去?既然敢一个人胆大包天地出现在这里,就别怪桃花源同样大胆地利用你。   韩念蕊并不关心陶仲楚在想什么,同样也无视了所有人的视线,径直走到距离被打断了拜礼的新人不过三丈远的位置站定。她向脸现疑问的陶仲楚拱手笑道:“久闻桃花源之大名,今日既是陶家重要日子,我天阴教就送上大礼一份,以祝张氏洛嫣姐姐之大喜!”   韩念蕊前半句还让陶仲楚听得心头略感舒坦,后半句就立刻变成了让人不得不提神戒备的意思。   唐洛嫣猛然一僵,就好天降惊雷突然间把她劈了个正着。原本只是微微转过身子的唐洛嫣在这一僵之后,立刻把身子完全转了过来。她一把扯掉盖头露出那张被容妆抹去了憔悴的绝美容颜,一时间与韩念蕊那精灵也似的美交相辉映,让这院落中的众人忽然之间感觉自己似乎到了仙境。   唐洛嫣看到了韩念蕊笑嘻嘻的表情,更看到她不断往身边瞥的眼神。于是唐洛嫣发现了那个身子好像有些痛苦的黑袍人,然后再一次感觉到了之前那种直冲其心房的强烈震撼。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战栗,就好你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者可以形容为突然间从九幽地府被提到了三十三天仙境。   巨大的心理变化让唐洛嫣有些适应不了,微感晕眩的她不得不紧紧闭起双眼,回忆呼吸,然后绷起全身的力气才能够稳定身子。   唐洛嫣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剧烈的心境变化,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这强烈的情绪变化已经让封闭的经络出现了明显的松动。但这些都不是此刻的唐洛嫣关注的事情,她只想看一看那个黑袍人罩下的长相,是不是如同她所希望的。   韩念蕊朝边上的丁南竹眨眨眼笑着小声道:“看见没,咱们这是一击到位,我感觉应该是药到病除喽。这可是大功劳,到时候我讨赏时你可不能傻乎乎的哦。”   丁南竹并不知道身边黑袍罩身的丁安邦是不是真的想起了什么,但她可以确认一定是那个极美的女人让自己的丁大哥有了强烈的触动。    第242章 二对四 一直保有着强大自信并且选择了冷眼旁观的陶渊此时突然有了巨大的危机感,好像一旦那个黑袍人把头罩摘下来之后,自己就会失去已经要到手的爱人。   这种强烈的危机感让陶渊放下了傲气和自信,立刻伸手去捉唐洛嫣那颤抖得越发剧烈的手。   “二哥,帮忙。”四个字以极其短促而慌乱的语气从那黑色的袍子下面蹦出来,声音并不算清晰,更谈不上响亮,仿佛含着水一样的痛苦语音似乎都是从牙间硬挤出来的。   一脸意外的韩念蕊与丁南竹同时伸手扶住了黑袍的丁安邦。韩念蕊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见到了可以说是张云坠河之前最为在意的唐洛嫣,却还是不能给这个男人足够的刺激,让他能够恢复记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丁安邦还没想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韩念蕊口中的“张云”,因为原本一直瞪圆了双眼盯着唐洛嫣和陶渊二人的熊千斤如遭电击一般纵身而起,人还在半空时其势已与其手中重剑合二为一,挟着无可匹敌的力道重重砸向并无准备的陶渊。   陶渊确实没想到在桃花源如此之多的高手齐聚一堂的情况之下,还有人傻到胆敢在这座院子里动手。所以当他才要伸手就发觉厚重如山的风压从天而降时,已然在应对熊千斤这一招时失了先机。      好在桃花源这一次准备极为充分,所以即使陶渊面露惊色,依然未见惧意。他放弃了防守,而是一掌击出,看起来明显会落后于熊千斤那当空而至的一记掌刀,但陶渊若有机会击实对方则必然能造成不俗的伤害。   出手接熊千斤那一记当空重劈的是外山郎身侧的一名中年汉子。那汉子一身粗布衣裳,却从大婚之礼开始时就一直站在外山郎万早山的身边,其在桃花源中的身份地位可想而知。   熊千斤既不是莽夫更不是憨子,早就发觉了这个中年汉子的他其实这一掌劈过来大部分目的还直就是要这个中年人或者干脆就是那位外山郎亲自出手。   陶渊小儿的手段自然有别人应付,熊千斤根本没去理会那打向自己左肋的一掌,而是骤然当空发力,浑身筋肉倏忽间生出无穷神力,将这按下的一掌威势瞬间翻了十倍。   中年汉子也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向来都是这副沉默的表情,依然还是一步踏上,右掌如托山上举,力起于地,与熊千斤当空一掌撞在一处。   强劲的掌风自那中年汉子与熊千斤的手掌之间迸出,强大的气劲直接将心神尽数在那黑袍人身上的唐洛嫣吹得向前扑出,而本想一掌占个便宜的陶渊在惊讶地发觉熊千斤这骤然强了不止十倍的掌力的同时因为过于轻敌同样被迸出的掌风吹得身子后仰,一掌再也打不到熊千斤的身上。   中年汉子足下砖石尽碎如粉,熊千斤并未收手,浑身筋肉再度生出新力,地面碎石飞土浮空而起盘旋如黄龙般卷在熊千斤右臂之上,随其这再生新力重重压下。   中年汉子似乎依然不意外到对方居然在这一掌极处还能再生新力,其足下分立如丁楔入地般未见稍动,丹田劲气起如山风呼啸,卷着巨力飘摇直上,自右掌间再度涌出,竟也是前力才尽新力又生,又与熊千斤强行对了一掌。   这一次陶渊可没敢再行大意,而是蓄势十足出手。他的本事原就不在那中年汉子之下,这一次用足了招式劲力,自然不会再叫熊千斤与那中年汉子对掌的掌风影响,但他既然已经二次出手,就无法保证偷袭效果。   因为一直坐在那没有动作的神霄宫主李达此刻也动了。   神霄宫既然名中有“神霄”二字,于轻身功法之上的造诣自然是差不到哪去的。更何况虽说这陶渊以及整个桃花源对于李达这位宫主都不怎么熟悉,在座的熊千斤和武当的宋青却很清楚这位张云结拜兄弟中最末一位的实力绝对不容任何人小觑。   李达倏忽间从最远处的边角位置如游鱼般来到了熊千斤身侧,刚好是陶渊打算再次出手的位置。他笑眯眯看着蓄足了劲势打算一举奏功的陶渊,双手拢在袖中好似那村野老汉,向着陶渊微微一拱,算是打了招呼。   陶渊哪容得李达这等根本不入眼的人阻止自己,不过好在他刚刚被熊千斤与那万家六叔对掌之威震得清醒不少,纵然是瞧不上这什么神霄宫主,出手时也依然是全力以赴。   陶渊一掌按向李达头顶百会,摆明了意思是叫李达要么退要么死。这一掌劲力十足,才提手时已有空气被手肘撞破的轰响发出,落下时快至声在掌后的境地,无声中更显其威。   陶仲楚见到儿子功力又有进步自然高兴,但他还是向外山郎递了个眼色。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一切比试桃花源都是不能输的,也可以说是根本输不起的。那么多双眼睛就是桃花源特地请来看这个“热闹”的,如果反被人家看了桃花源的热闹,那就不仅是简单的丢脸了。   要知道,观礼的人群中,可是有那张士诚派来的人物。   外山郎见到陶仲楚眼色,立刻一摆头,示意身后另外两位与先前出手的中年汉子年龄相仿,打扮上却要考究了许多的中年男子同时出手。   “多打少可不算本事!”韩念蕊瞧得清楚,心下替爱慕之人的兄弟着急,嘴里说着桃花源的不是,就要忍不住上前出手。谁知她刚要动作,便觉得耳中温声响起,却是两字“放心”。   说话的人是武当三代弟子翘楚的宋青,如今江湖人谁不知道这位武当七侠之首宋远桥宋大侠的独子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纪,一身本领到底有多高,实际上自从其兄弟张云坠崖之后,这十年来少有人真正见过。   韩念蕊得了宋青的保证,心中安定不少,想想身边张大哥还需要人保护,不禁为自己刚刚的冲动大感后悔。   李达并未落个以一敌三的场面,因为熊千斤左手抄过便接去了一人。于是乎熊千斤和李达都变成了以一对二的相仿局面,只不过他们的对手此刻却未见占了上风,反而各自露出了吃惊表情。    第243章 幻手 熊千斤冷哼一声,口中长啸声起,直将四周无数砖瓦直接震碎。已然撕破了脸面就不打算再留余地的他再出手时如同变了个人,神力更上一层楼不说,那四周咆哮而起的九条玄土黄龙被他内力激荡,如活物般直扑向包括外山郎万早山、桃中仙陶仲楚和源溪女阮婧在内的世外桃源九人,而其自握于常中的重剑“离锋”则以玄金雷龙之姿中宫直进,将那先后两名相助于陶渊的万系高手拢入所击目标范围。   惊人的场面再次出现在院落之中。云天派卧龙峰首座熊千斤竟然要以一人之力挑战世外桃源十一位高手,其中更包括了世外桃源这座玄之又玄之地的三位家主在内。   到底是勇气还是愚蠢?大多数看客们都认为熊千斤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手段,因为以他与那神霄宫主李达所带的人数,要想以人数取胜带走唐洛嫣基本没有可能,剩下的自然就是这种险中救胜的以一敌多的挑战手段。   熊千斤是否如看客们所想?至少他自己和李达都不是这么认为。   骤然被列为攻击对象,尤其出手就是源自云天派心剑周茂白的得意绝学五色玄龙,确实让世外桃源一众被选中作为目标的高手们略有吃惊,而且他们也不得不对熊千斤的熊猫干脆的进手招式做出相应的应对。于是乎在这个瞬间,在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或者说不够在意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独立的一对二的局面。нéiУāпGê最新章节已更新   那就是神霄宫主李达对阵的陶枝一系陶渊和万系万早山的长子万秋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熊千斤那声势浩大的玄土黄龙和玄金雷龙吸引过去,除了极少数的几人之外,再没人注意到从刚刚起就拱手被动“挨打”的神霄宫主在此时突然间笑意放大。   瞧着就是个“奸诈”的坏笑。从听了“放心”二字之后就心平气和的韩念蕊当然没有漏过李达的变化,于是乎就有了这无声且并无贬义的“奸诈”形容。   陶渊看到了李达的笑意,不过与身边骤然提起了紧张感的万秋鸣不同,陶渊依然对自己的射手极度自信。他知道李达一定还有足够的手段可以用出来,但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李达拢在袖中的双手松开,那是并没什么奇异之处的两只在男人的手看来有些纤细白皙的手掌,不过就在这两只看着很是有点“女人气”的手彻底分开之后,不论是已经提起了紧张感的万秋鸣还是自信心十足暴棚的陶渊,都无法再对这双手有任何的忽视或者其它的观点。   世外桃源陶家和万家两家长子,也是未来的继承人同时对神霄宫主李达的这双手做出了评价。   快如幻影。   这是神霄宫建宫四代以来每一位宫主对于武道的所有希冀和幻想的融合,也是一陪汇集了诸多高手智慧却始终只存在于纸面上的武功,称之为秘笈似乎并不合适,或者说是一部集四代神霄宫主念想的“纸上谈兵”更为妥帖。   可就是在李达这个神霄宫第五代宫主身上,这部原本只是幻想集合的“纸上谈兵”之作变成了现实。在与张云分开之后的十年之中,这位本就天资过人的神霄宫第五代宫主内定人选闭门不闭关,将那部被历代宫主视为镇宫之宝的“幻手秘谈”印制了几百份,发到了每一位神霄宫弟子的手中。   原本李达这种“欺师灭祖”的行为遭到了神霄宫中三位长老的一致反对,但偏偏是在三位长老看来最为尊师重道的当任宫主,那个常年都是一副好好先生模样的“老李”李易居然突然间跳出来不惜一切代价地选择支持他的徒弟李达。   在经历了神霄宫历史上第一次不合时宜的内部“大比”之后,那个貌不惊人,武功原本也不在三位长老眼界之内的好好先生李易却以让人咋舌的七战全胜彻底颠覆了神霄宫上下对他的看法。   在所有的神霄宫弟子眼中,李易这位宫主就是个很好很善良很公正很博学的长辈,远远不像那些所谓的掌门或者山主那样威严。尤其是在武功一道,其实不少人都认为李达已经超越了他的师父李易许多。而在这次为了支持李达的行为而产生的“大比”之中,所有的神霄宫弟子才第一次发觉,这位即使动手都是一副和和气气样子的老宫主居然厉害到完全不讲道理的地步。   七战,皆为一招取胜。这让所有当时观战的神霄宫弟子彻底沸腾,山呼海啸,将这位平时叫起来总是亲情多过尊敬的“宫主”二字直推上九霄云外。   李达的目的顺利达成,一部“幻手秘谈”从原本的镇宫之宝变成了人手一份的“大众读物”。所有的神霄宫弟子都开始按照李达提出的条件和要求开始发挥自己的奇思妙想。人气空前高涨的宫主和他那个向来在弟子之间人望极高的弟子一文一武,最大程度上激活了整座神霄宫的活力。   于是十年之后的今日,在这世外桃源中人买下的大院落之中,责任神霄宫主李达真正将那本“纸上谈兵”的宝贝秘笈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进手招式。而且这招式确实做到了“幻手”二字。   陶渊和万秋鸣在短短的一瞬间就产生了招架不住的想法,那种明明看似七虚一实,九虚一实的招法,每每应对者当真决定放弃虚招不应而去对付那实招时,源自李达幻手的虚实变化立刻就会产生与对手气相完全不同的变化。   这种虚实转换与寻常所谓之“虚实转换”并不相同。普通的虚实转换那是出招者在应对对手变化之前就已经有预判的手段,而李达的招式却能做到虚实合一招而发,应对手而择,在省去了预判的前提下仍然总是能够后发而先至。幻手攻击与变化之速也正是由此而来,是问总是要面对比自己最快的招式还是要“快上一线”的对手招数,那会给接招者带来多么巨大的心理压力?   现在的陶渊和万秋鸣就处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并不是二人不想改换应对之法,而是他们实在已经被李达突如其来的极速幻手逼到了别无他法的境地。他们脑袋里已经无暇去想别的应对之法,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与对手这虚实难辨的幻手“抢快”之上。    第244章 左右按在一起 熊千斤毕竟不是周茂白,更不是巅峰时期的张云。他这一记九龙拱星以九记玄土黄龙配合剑上一记玄金雷龙同时攻击十一名对手,除了手中剑的一击二人可以说有着足够的威力,其余九条玄土黄龙扰敌作用远远大于伤敌。   动了怒气的陶仲楚第一个冲出玄土黄龙的攻击范围,在地上抹出一道极小的弧线扑向仍然站在远处的韩念蕊。他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儿子此刻正被对手眼花缭乱的幻手压着打,想比起暂时还死不了的儿子,那边正悠哉悠哉看着这场战局的韩念蕊,或者应该说是韩念蕊故意制造了身份指向的那名黑袍人才是他陶仲楚应该关心的对象。   紧随陶仲楚之后便是源溪女阮婧,与自己那个眼中只有“大业”的前夫不同,身为女人尤其是一个花了很大气力才争来权利的女人,阮婧更关心自己儿子的幸福。自从玄土黄龙攻击中游走而出,阮婧的目标就极为明确,她要拿下那个倒在地上的女人,然后宰了那个胆敢以怪招对自己儿子出手的狗屁宫主。   同样使得是擒拿手段,先行一步的陶仲楚只觉得所伸右手忽然如中棉花,随即就发觉有巨大的力道正引着自己这一抓偏转方向,看似是要划出个浑圆的圈来。   太极?   陶仲楚果不其然在自己的面前看到了宋青的身影。他心下冷笑一声果然,向旁递了个眼色,随即右手五指自擒拿爪形变作撩掌,脱了对手粘连牵引之力的同时借势引势,将一掌甩向对方脑袋所在。如果陶仲楚这一掌打到宋青,那就绝不会仅仅是个结实的耳光。跪求百独一下潶*眼*歌   抱虚成圆的宋青微微一笑,右绷左推,拗步侧身轻轻一挤,前两下坐实了陶仲楚这一撩,叫对手这所谓顺势借力落入自己所设小小陷阱,随即这一挤则将陶仲楚连掌力带其人统统带歪了方向,在地上转出个椭圆路线便被借这一挤顺势向前大步奔行的宋青硬是给带了回去。   宋青这一挤踏步连接如行云流水般不见缝隙.只见他三步抢到唐洛嫣身侧,撩臂靠身,随即捌步推按。拆过了陶仲楚左手几招之后借对手内劲爆发之力同样发力推出,最后那一按直接导致陶仲楚应对不及“噔噔噔”三大步退出去,完全掩住了阮婧进手的方向。   “得手了,扯呼!”在刚刚陶仲楚那一瞥的“关照”之下,韩念蕊此刻这五个字可是说得相当费事,毕竟同时应对七个突然冲出的埋伏者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电光石火之间在场的高手大多都已出手。熊千斤斩去了那初始时与他交手的中年汉子一条胳膊,后拦下那位则被他一掌打在丹田,事后就算救回了性命那一身的本事也将完全废掉。李达折了万秋鸣左腿小腿骨,赏了到最后已然惊叫出声的陶渊三个大嘴巴。若不是拿唐洛嫣不成的阮婧及时来救,李达很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让万秋鸣变成彻底的残废,至于陶渊则一定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青手掌距离唐洛嫣有半尺距离,以阴阳轮之法将她托起空中,直接带回到韩念蕊的身边。后者正与陶潜在内的七位世外桃源高手打得不可开交,宋青一倒便有阴阳轮横纵斜生,刹那间似有一个浑圆的巨大太极图拔地而起,硬生生把那七人全部挤至数丈之外,将飞退而来的熊千斤和李达收入其中。   直到此时韩念蕊那五字的最后一个“呼”字音才不过刚刚响起。   这还想走!?阮婧不用看都知道刚刚那三下清脆响亮的动静会给自己的宝贝儿子脸上造成多么“巨大”的伤害,母性暴发的她早已经怒不可遏,压根就没管边上陶仲楚的传音,解下高挽至肘的流水飞袖窜出世外桃源众高手所在,目标直指刚刚在她儿子脸上留下杰作的神霄宫主李达。   李达却没有应敌出手的意思,他直接背起黑袍罩身的丁安邦,二话不说提气纵身就往院外飘去。   熊千斤周身神力迸发,长啸声中一条径超三丈的巨大玄土黄龙拔地而起,而此时由宋青阴阳轮转出的那个巨大的太极图劲力已然收缩于不过七尺直径,在高手眼中就如同一个无比和谐的浑圆太极球落入了玄土黄龙的口中。   深刻体验了宋青、熊千斤和李达三人实力的陶仲楚和万早山二人一见之下哪敢怠慢,纷别拎起桃枝剑和开山刀紧追在阮婧身后,生怕她在那条玄土黄龙和阴阳球的双重攻击之下遭了不测。与此同时早已经布置在四周的世外桃源子弟和众多高手呼啦啦尽数往院子包围而来。   来自“世道子”史悟史家的“一世英名”四大高手在之前追杀唐洛嫣与张云时便因为张云的可恨“阴谋”折了一位,此刻只有三人的他们一直被部署在院外,此刻得了命令回身包围,满脑子都是报仇念头的“一世英名”余下三人自然冲锋在前。   山外郎万家的三大高手已经被熊千斤三重隐藏实力的手段干掉了两个,眼下“山中三鬼”只剩下了一只。同样损失不轻的陶家“同林鸟”与那“山中独鬼”合流一处从西面围来。而丝毫无损的源溪女阮家“七仙女”则带着世外桃源中被称作“仙军”的八百子弟作为包围的主力涌向了这座院落。   纵身而起的李达被密集的强弩硬给顶了回来,直接脱身宣告失败。宋青与熊千斤的全力一击则完美逼退了世外桃源三大高手,更叫那鲁莽出手的阮婧唇角带血付出了代价。   兄弟三人互望一笑,各自眼神中的激动不言而喻。原本抱着必将经历巨大困难甚至涉及生死的准备而来,却没想到非但救到了唐洛嫣,更有意外至极的巨大惊喜在这里。虽说送这惊喜来的是天阴教的二小姐,却不妨碍宋青、熊千斤和李达三人此刻在强敌环伺之下欣喜若狂。   熊千斤从李达背后接过黑袍罩住全身的丁安邦,然后接过宋青“递”来的唐洛嫣,嘿嘿笑着把二人左右一合给按在了一起。   李达看得有趣直接笑出了声,连宋青也是忍俊不禁。至于韩念蕊干脆直接笑开了花,丁南竹此刻也已经明白其中种种,同样由衷地笑了起来,眼中更是泛起了泪花。    第245章 我叫张云? 熊千斤一扭头向韩念蕊问道:“你救的?”   韩念蕊一耸肩膀,指指身边的丁南竹笑道:“可不是我,我就是做顺水人情而已。这位丁南竹妹妹从巢湖里捞上来的,不过小云他现在失忆啦,名字暂时叫丁安邦,脑子有点拎不清。”韩念蕊边说着还没忘了用手指头比划着脑袋表示那份拎不清的程度相当不轻。   就在熊千斤与韩念蕊说话的同时,随着宋青、熊千斤和李达三人同来的各派弟子已然分别结起了太极剑阵、两仪回天阵和神霄阵三种阵法。这三种阵法经过宋青三人事前的小小改动,此时相互之间勾连多处,形成了一个简单却能有效连接三方的大型剑阵,刚好将众人包裹在正中间。   熊千斤浓眉挑起复落,他双手合十一拍,干脆道:“这些以后再论。大哥,你坐阵中央。四弟……”   “明白,断后是吧?交给我你放心,我有秘密武器,不怕这什么野心比谁都大却叫了个与世无争名号的玄之又玄之地。”李达说话速度跟他的幻手有得一拼,几步走到后方不过一瞬之事,他出口的话倒也没多占多少时间。   熊千斤咧嘴一笑,继续道:“我去开路,小魔女你就在这里护着我兄弟和弟媳还有这位丁姑娘。”   韩念蕊翻了个大白眼,一句“我能来这可不就是要保护张云嘛”没捞着熊千斤的回应,也只好对着熊千斤冲出去的那条玄土黄龙吐着舌头一阵“呸”。跪求百独一下潶*眼*歌   宋青温和一笑,他与熊千斤和李达一样,曾与这魔女见过几次,知道韩念蕊非但不似其父,甚至不像是天阴教中人。除了一身本事确实凶狠强悍,行事为人至多也就是狡黠精明,好弄些恶作剧而已,实际上可以算是个善良的好人。   虽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兄弟张云的影响,不过宋青还是很乐意韩念蕊这么一位既有身手更有背景的同盟加入。   包围的一方和突围的一方很快刀兵相见,不过意外的突围方并不仅仅是熊千斤的玄土黄龙打头的云天派两仪回天阵,其中还混杂了大量原本只以为自己能坐壁上观的看客们。   这些来这里凑热闹的诸多门派,除了那四名由张士诚派来的人物被世外桃源迅速带离院子之外,其余所有的人都被无差别地包围在内。仅仅在熊千斤那条玄土黄龙与正面世道子史家的三位高手狠狠撞在一处,就已经导致十数名看热闹的江湖中人抵不住冲击落下两方阵中。   落入两仪回天阵的还算好些,至多被人以剑戳中了穴道失了战力,但要是落进了世外桃源的阵式中,那就只有被人乱刀乱枪捣成肉泥的唯一下场。   冲在最前的熊千斤倒还不是压力最大的人,因为此时世外桃源的那几位家主和几个年岁看来不小却一直未曾出手的老家伙都在熊千斤等人撤退方向的尾端。   李达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子,低吼一声道:“神霄宫子弟听令,幻字诀起,剑下不留活口!”   李达话音刚落,便见那先前才在熊千斤和宋青配合的那一记“龙衔阴阳珠”之下受了些内伤的阮婧双袖如毒蛇出洞般直扑自己面门。   唐洛嫣在心神剧震之下阴差阳错解开了大半被封经络,此时顺手接过宋青递来的武当仙丹入口,丹田之中热流骤然变粗数十倍,如同小溪陡然间成了江河,无数内劲开始重新涌入她的经络之中,游走全身。   武功尽复并没让唐洛嫣脸上现出惊喜之意,她只是死死搂着怀中还在发抖的男人,却不敢伸手扒下对方头上的罩帽。   “夫……小云?是你……是你吗?”唐洛嫣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水随着她开口决堤。   瞧得老大不耐的韩念蕊抬步就想过去替那个婆婆妈妈的女人做完她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却没想到被边上一直关注着唐洛嫣与丁安邦一举一动的丁南竹提前发觉,小手一伸把韩念蕊拦了下来。   “蕊儿姐姐,看着就好,要相信丁……不是,相信张大哥。”丁南竹眼中明显对“丁安邦”这三个字有着浓浓的不舍,但已经认定了唐洛嫣必然就是韩念蕊口中的张云之妻的她,已经明白,丁安邦就是张云,张云就是丁安邦,同时也是那个韩念蕊口中的武林绝顶高手,神仙人物。   韩念蕊小嘴一撇,却也没再上前“捣乱”。   丁安邦的头很疼,疼到即使自问忍耐力极强的他都难以忍受,所以身子才会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知道他对眼前这个美极媚极的女人非常熟悉,熟悉到那种不用看都能感觉到她的存在,能感觉到她在自己心中所拥有的重要地位的程度。   丁安邦知道自己一定认识这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十有八九会是他的妻子,尤其是自己的失忆恐怕就与她有着相当强烈的关联。但从丁安邦进到院中看到这个女人的身影起,他就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产生的强烈恐惧和疼痛。那种几乎要撕裂他神魂的疼痛似乎超脱了所有能够形容的痛楚,直接作用在他的灵魂上面。   丁安邦听到了别人叫他张云,听到了那声“小云”,听出了没能出口的“夫君”二字,听出了那里面无限的喜悦、爱恋、抱歉和心疼。   “你嫁给那人是为了救我?”   此时大队人马在宋青的指挥下冲出了院子,虽然仍未脱困,却也不必继续在那院落中待着。一直无法平抑心中激动和愧疚的唐洛嫣死死抱着丁安邦的腰,让两人紧紧相贴,不愿有片刻分离。那种痛苦体验一次就够了,唐洛嫣“自私”地想着如果再有这种情况,宁可与爱人一道死了,也绝不要再分开。她小心地看着面前那面孔仍然藏在头罩中的男人,忽然听到了丁安邦口中并不大声的疑问。   “是的,小云,夫君,我再也不会做那种傻事了!我不要再和你分离,宁可死也不要再分离!”唐洛嫣不再理会什么面孔不面孔的,她听到了,这就是她朝思暮想的爱人,这就是张云,绝不可能是别的任何人。   唐洛嫣把头埋在丁安邦的胸口,让二人真正地亲密无间。   “我叫张云?你叫洛嫣?”丁安邦的声音清晰了不少,这让同样听见的宋青、熊千斤和李达脸上喜意更甚,连带着出手似乎都强了三分。    第246章 李易和李达 唐洛嫣满面喜悦的泪水,用力地点头哽咽道:“对,我是唐洛嫣,我是你的妻子!你是张云,你是我的夫君,你是我天下无敌的夫君!你是咱们张家的神仙!”   “我是张云,你是唐洛嫣。”丁安邦或者应该说是张云不断地小声重复着这九个字,对于身周发生的一切都并不在意。他只想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找回本就属于他的记忆,这样不仅会对他有好处,甚至对于眼下的局面都会有莫大的好处。   李达以“幻手”同时与使得一手“满山桃花”的陶仲楚和凭双袖舞出“流云水溪”的阮婧对阵,双方皆是抢快的手段,尤其是陶仲楚招式之间更有深厚内力应和,绝非单纯以快打快就可以对抗。   虽说李达以绝大的压力一人接下两大高手,但那外山郎和兜转而来的阮家“七仙女”同样不是易与之辈。就在李达已将幻手之法用到他当前之极致来对抗那世外桃源的夫妻家主之时,一直游走于外围的外山郎带着那七名姿色上佳同样身手也上佳的女子倏忽而至,倒不是要策应陶仲楚和阮婧夫妇,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击穿对手的防御,拿下那个黑袍罩身的男人。   “小子,你们输定了。”陶仲楚七字说完险些就吃了李达一拂,惊讶于这个年龄不过自己半数的年轻宫主居然有如此实力的同时,那股近似于被污辱的耻辱感也浓重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輸入字幕網址:нeìУаПgе·Сом觀看新章   李达可没工夫跟陶仲楚斗嘴,现在的他已经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世界在李达的感知中变得越来越单调,原本丰富的色彩渐渐变成了单一的白、绿、黑、红、黄五种颜色,刚好对应了五行之金木水火土。对手所有的出手和招式都带上了不同彩色的轨迹,而这些轨迹所有的行动路线都会呈现一种独特的规律性。   在李达的感知世界之中,对手这些轨迹会被他无限放大并且“填充”周全,于是就会出现李达并不需要去预估去猜对手的招式,而是在对手“所有”的招式之中找出一道“缝隙”,然后把他的手塞进去,撕裂那道缝隙,也即敌之弱点所在。   这使得李达永远能够保证自己在感知之中对手的招式无处可藏也无可掩之,于是他便能在省去了猜测或者预判这种基于经验、实力却依然无法保证足够的确定性的手段,进而让自己的招式永远能够后发先至。   正是基于这种极端的专注和十年来疯狂的练习,李达在自己的修为水准实际上至多与陶仲楚和阮婧中的一人可以相提并论的前提之下完成了以一敌二,而且还是成功地压制了配合水平上佳的两名敌人。这是一件说出去足够骄傲的事情,也让来自神霄宫的这些弟子因为自己的新宫主的强大而倍感自豪。   但李达看来并不能解决那由外山郎这个外家功夫高手牵头,以阮家“七仙女”为主力的突击队伍。那八人距离打穿由神霄宫和武当弟子共同组成的防御阵形已经不过只剩下三层之少。   李达知道坐镇中心的大哥宋青一定可以挡下那八人,但这不代表他就会轻易让整个阵法的核心参与到实际的战斗中来。那样会让阵法的变化和整体的行进速度大大拖慢,那么本就很难脱离的危险就会被继续拉长存在的时间,而时间刚好是眼下李达等人最为关心的一项条件。   于是李达放弃了一直保有并且似乎还有扩大可能的优势,因为他需要分神一瞬,哪怕因此受伤也在所不惜。   “师父!”短促却极轻的两字从李达的口中喷出,就如同之前强行开口的陶仲楚一样,开口的瞬间李达的感知产生了细微的混乱。这种寻常武人根本无从察觉的混乱却被源溪女阮婧精准捕捉,她那两条特制水袖立时如水蛇般流过李达出手中的混乱之处,倏忽间已到了李达腰眼之外不足三寸位置。局面一瞬间进入了关键时刻,因为此时只消阮婧袖上力道吐出一二,就足够让李达腰折人亡。   阮婧眼中精光冒出,却忽然发觉身旁本应策应出手阻止李达退避的陶仲楚却贴地前压,双手所向竟是她两袖所在。   对于陶仲楚这种明显就是帮对手的坑队友行为阮婧根本无从理解,怒火爆裂的她立刻疾催内力。阮婧并不知道为什么陶仲楚突然间改了攻击的目标,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要让这个胆敢出手扇自己儿子耳光的混帐东西付出性命的代价。   这时李达口中所出的“师父”二字刚刚好尾音响起。   一只胖乎乎的手突然间横在了阮婧双袖之前,这突兀出现的胖手看上去跟变戏法基本没什么两样。胖手用得并非李达之前的“幻手”手段,而是神霄宫同样难练的拈花手。要知李达在升任宫主之前江湖外号就是“拈花手”,当时也亏得还有他这处武疾似的年轻人替神霄宫在这偌大的武林中保留了足够的名声。   这只胖手所用之拈花手比之当年李达不知道要随意自然了多少倍去,仅是看来并没什么美感可言的五指一拢一啄,便将阮婧那双袖之中暗藏力道尽数强行揪出水袖之外,再点啄击反,与补掌而至的陶仲楚对了个正着。   花三分力气办了十分事情,这只胖手解去李达危机之后未作停留,直接扯起李达手腕高高甩起,将他准确抛向了那已突入到最后两层即将直面宋青的世外桃源八人所在。   “我是神霄宫长老李易,我徒弟的幻手可还过瘾?”胖手的主人正式现身,果然是一个白白胖胖个头寻常的老头子,那张红润有光泽的胖脸就跟写上了“和善慈祥”四个字一样让人看着就心生亲近之意。不过这自称神霄宫长老李易的老头说话语调中明显带足了调侃之意,在陶仲楚和阮婧二位听来那可就谈不上“中听”二字了。   陶仲楚“呸”了一声表达不屑之意。阮婧则还要干脆得多,提肘甩腕,两条特制的坚韧水袖龙蛇而行,已然卷向李易那胖乎乎的脖颈所在。   一直在重复着“我是张云,你是唐洛嫣”的丁安邦突然间抱住脑袋惨嚎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直接捣碎了他的大脑一样,全身的经络也在此刻同时发出了强烈的疼痛信号。    第247章 振奋精神 无法再喃喃自语,疼痛覆盖了丁安邦或者应该是张云的所有感观,经络如同撑裂般的疼痛已经谈不上哪里更突出一些。张云抱着头直接倒下,好在唐洛嫣就在边上,稳稳地抱住了张云的身子。   宋青眼看着兄弟倒下,却不敢分神去关心。他只是瞟了眼韩念蕊,同时口中蹦出“莫要惊慌”四字,便即重新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在掌控阵法变化以突破包围上面。   胖胖的李易成功拦下了陶仲楚和阮婧,甚至还因为大占先手于是很干脆地放大了“拦路障”,直接将近百名世外桃源的“仙军”一齐拦下。   跟自己师父同姓却完全不同身材的李达人在空中时便已再度进入那种奇妙的状态之中,甫一落地便一举打乱了外山郎和其所携“七仙女”的计划,其所驱幻手在那无数条“既存轨迹”和那些迅速形成的“未来轨迹”之间飞速穿插,用最少的出手次数在最短的时间内成功阻止了这八人突破最后一道防线进入到宋青所在的中心位置。   韩念蕊第一时间冲出来帮忙,配合着李达两人很快抵住了外山郎所率八人的攻势,将险些被打乱的阵势再度稳住。   此刻头前的熊千斤样遇到了麻烦。世外桃源的中来自史家的三位高手与万家的最后一鬼带着同林鸟剩余的所有成员同时涌向了熊千斤一人。他们的目标再明确不过,不论是一拥而上还是车轮大战,总归是要在抵挡住这支尽数由云天派剑阵组成的阵法继续前行的同时干掉眼前这个铁塔一样而且力大无穷的怪物。佰渡亿下嘿、言、哥免費無彈窗觀看下已章節   熊千斤此刻玄土黄龙之力尽数归拢于体内,配合他天生神力,这股雄浑至极的力量在那柄名为“离锋”的无锋重剑上以玄金雷龙之威发挥得淋漓尽致。每当他有一剑攻出,不论面前何人,都不得不因其力道之大,气势之足而选择退避。头前六名意欲硬扛熊千斤这万斤重剑之人都付出了性命的代价,于是乎后续就算是那万家高手又或那独鬼都不愿在再直撄其锋。   这些来自世外桃源的人只是不断地进攻,强迫熊千斤不得不一剑又一剑连续挥出。他们希望熊千斤会很快疲惫,然后露出可以利用的破绽,到时自然就是这座该死的“铁塔”的死期。   熊千斤是人不是神,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这样一直挥动手中剑,更何况将五色玄龙之一的巨大力道拢于体内本就对他的精神意志是一个庞大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之下熊千斤的精神和体力都在经受着严苛的挑战。   由武当、云天、神霄三派组成的大阵已有四十人折损,却只推进了不过一百余丈,尚未足一里之数。阵心所在张云被唐洛嫣抱在怀中,依然痛苦不堪。开路的熊千斤几乎是进三步退两步,对于敌人那边有数百小卒从旁助阵的车轮战法亦无好解。断后的三人情势略好,但李易的选手优势也在不断被消磨,所以那也不过是将将能维持住阵形不自后方被破而已。   宋青的眉头已然蹙成了一个疙瘩,他已经在考虑如果自己不惜代价,是不是可以确保把三弟一家还有那救了三弟的丁姑娘从这里送出去。形势一路向下,宋青已经开始考虑这种等同于壮士断腕的撤退手段。原本他与熊千斤和李达前来之时是有备下援军的,但眼下援军仍然未至,明显是出了差子。   宋青没有时间去确认援军到底出了什么差子,所以他不得不开始迅速拟定在最为不利的时候,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不过有一个声音突然打搅了宋青的思路。照理说以宋青如今的修为,被别人打搅基本上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这个说话的人对于宋青来说太过特殊,而他的话更是让宋青精神大振。   “大哥,不必担心,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   这有些虚弱的声音来自于一个能够让这座由三方组成的阵法再一次被点燃希望的人。   那个人前一刻还不能确定自己的名字到底是张云还是应该叫丁安邦,甚至于那些强烈到必将让他启生难忘的痛苦其实大半都还没有消退。但他依然开口了,纵然记忆还是非常混乱,但至少已经可以想起一些事情。   比如这个武当派的宋青是自己的大哥,比如前头冲杀的那个大个子是二哥熊千斤,后面那个一打架就变个人的是四弟李达。还有天阴教那位怎么看也不像那韩长空的二小姐,当然还有他所爱的女人。   “嫣儿,松开一些。”张云的第二句话惊醒了唐洛嫣,后者急忙稍稍松开了怀抱,让张云不至于在自己老婆的怀里被活活捂窒息。   张云笑望着大眼中尽是惊喜的唐洛嫣,他点着自己的脑袋笑道:“强烈的刺激好像不仅触到了我的精神层面,经络连带着都松动了不少,那些本该塌断却堵死的地方终于通畅些了。”   “我的内力看来依然没有希望,不过唬唬人,吓吓人,再杀个把人应该是可以的。”张云说着偏过头向丁南竹笑道,“南竹,你一直想看我的本事,今天多少能露一手给你瞧瞧,可别嫌弃啊。”   原本听到自己的丁大哥突然用另一种异常自信而轻快的语气开始说话,知道了丁大哥终于还是要变回张大哥的丁南竹心头既是开心又是难过,正纠结得有些出神的她突然间听到了与之前在丁家村时一模一样的说话口吻,骤然的温暖让丁南竹有点措手不及,好在她还是及时让过了身子。   张云看着丁南竹的反应笑出声来,回头望向唐洛嫣说道:“猜猜我只凭气机剑意能借到几件?”   唐洛嫣现在根本就不关心别的事情,开心至极的她两眼都笑成了月牙。她点着自己的脸蛋撅着小嘴“嗯”了一个长音,这才笑道:“能有三件?”   “完喽,连老婆都瞧不起我。”张云一脸根本看不出叹息的笑意,仰起头望向正微笑望来的宋青,“大哥说个数。”   宋青温声笑骂道:“你这混帐小子心真是够宽,白白让我们三个担心得一塌糊涂。我这有备剑七柄,这个数起跳总算瞧得起你这丹田空空的家伙了吧?”   张云一脸极为勉强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宋青的说法。他让唐洛嫣扶着他站直,当然,双脚依然没有沾地,毕竟大阵随时在动,唐洛嫣这般托着他更方便一些。    第248章 飞剑,又见飞剑 ?张云慢慢抬起右手,并剑指向天,口中那仍有点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出一字:“起!”   包括宋青所说其七柄备剑在内的三十六柄各式刀剑呛啷啷脱鞘脱手,尽数飞至张云身周,在气机流转作用之下如活物般“浮”在他身周的空气里。   张云瞥了一眼正在后方加紧攻势的世外桃源众人,唇边翘起个调侃似的笑容:“若不是被世外桃源赶下了水失了次忆,也不会闹得我现在脑袋里还混乱不堪。不过因祸得福也算不错,至少体内通畅了不少。老熊,低头。”   张云前面的话还在调侃,最后四字突然就换了言语所指对象。   正远在三十余丈之外强行开路的熊千斤按理说并不能听到张云那微弱的声音,但他却如近耳而闻一般突然在激战之中选择了低头这种会把巨大破绽卖给对手的“愚蠢”行为。   自以为可以占个大便宜的万家独鬼还没来得及把两眼睁到足够大的程度,就已经感觉到自己嘴里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强行插了进来。   世界瞬间漆黑,生命归于虚无。万家的三只山鬼终于全部死光,尤其是最后一鬼更是被一柄凌空飞至的唐刀从口插入,从后脑透出,即刻毙命。   “没穿透?”熊千斤歪着头刚好瞧见那没能通透而过的唐刀,顺路就嘟囔了一句。   同样远隔数十丈却如耳闻的张云笑骂了一句“贪心鬼”,随即又是口吐两字:“左偏。”   熊千斤刚刚直起的身子再次向左一歪,又一名同林鸟成员被突如其来的短刀直接钉进了胸口,只来得及抽搐了几下便倒地身亡。   原本围攻熊千斤的世外桃源众人终于不能再无视那本以为只是凑巧的飞来刀剑,他们甚至开始重新回忆起那些可怕的传说。   数家合谋派去监视张府的众人的结局,滁州城内外那场几乎直接拆了城池的惊天大战,如此种种。<>   熊千斤再一晃身子让开个空当,那名死了丈夫的同林鸟女子几乎是下意识就抬起了手中拐子重重往上一磕。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那柄飞来的长剑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力道,被她这全力一磕居然直接飞向了空中。   就在这名同林鸟的女子惊异的瞬间,突然感觉到自己身子开始下坠。她随即便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因为一柄远远没有想象中强大的飞剑却忽略了绝对不能够忽略的对手,那柄无锋且巨大的重剑已经在熊千斤的手中轻松地从她的双膝处扫过,然后狠狠拦腰斩在后一名同样吃惊于飞剑威力不足的同林鸟身上。   第三名同林鸟总算反应过来,却还是因为力量上的差距被那裹挟雷电之力而来的重剑连人带器一道强行砸成两截。   熊千斤见好就收,干掉三人之后立刻收剑回撤,刚刚好让过了对手援兵的刀剑。此时那名断了双腿的同林鸟女子刚好翻倒成面向天空的状态,只不过因为熊千斤这一动实在太快,所以她的身子此时依然还在空中。   天空中那柄被她一拐架飞的普通长剑这时正好垂直落下,并不算多么锋利的剑刃因为下坠的惯性很是畅快地穿透了她的脑袋,直没至柄。   熊千斤咧咧嘴再次出手。而这一回被张云以剑意驱动并通过微弱的气机流转飞来的各种刀剑不再单纯谋求杀伤,而是开始配合着熊千斤的重剑以击杀敌人之中的高手为最终目标。   熊千斤的神力加上强劲的五色玄龙之威,以其手中重剑为核心,配合张云弹指而来的飞刀飞剑,须臾之间便导致了对面那支由世外桃源诸多高手组成的狙杀队伍出现了大量的伤亡。其身后三方所合之大阵前进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张云微微一笑,不再望向前方,而是回身笑道:“帮我变向。”   八柄长剑如同八尾活鱼,就在空气中游走而出,倏忽抵达“听”到张云那四字响起即如头前熊千斤一般不顾将自己置于险地之危纵身高跃的李达身侧。<>   八道极美的线条皆呈碧绿之色,即使是此刻正在那奇妙状态之中的李达也无法不去赞叹这八道碧绿剑意竟然至美如斯。双手十指幻出八道白色线条,分别触在那八道碧绿剑意的不同位置。   金木相击有火生,原本无比和谐自然的八道剑意突然之间从游鱼变成了燃烧的流星,带着炽烈的杀意当空直坠,穿过那些看似纷乱无章,实际全部来自于那八名欲要一占便宜的世外桃源中人所成的线条缝隙。   阮家“七仙女”中有三人当即便被那些在李达手中被施以无穷变化并且满注内力的流星飞剑当胸穿过。另外四人分别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而实力要高出一截的外山郎万早山应对上要强出七仙女太多,更何况精擅于外功的他一身横练的皮肉从根本上杜绝了在架开那柄飞剑时意外受伤的可能性。   李达很满意当前的战果,因为他知道上天的自己不过是个诱饵,即使是三哥送来的游鱼飞剑也都是些鱼饵,真正的杀招在地上,在那个刚才好像因为不敌而退去的小魔女手里。   韩念蕊刚才突然退去自然是因为突然看到了张云再施飞剑,惊喜如她哪还会关心自己突然的撤退的话会不会狠狠地坑了李达一把。好在比起信任这个小魔女,李达对于张云的信任和崇拜早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即使李达在韩念蕊先前突然退去之时心生不满,却依然按着张云那四字吩咐高跃而起。   无它,唯“信”尔。   高扬的尖啸声中韩念蕊满面兴奋之意地再一次出现在外山郎面前,心头的喜悦让她不打算再跟眼前这人纠缠。她体内的真气骤然拧转成团,随后极速压缩成一个小小的点,变成了一个浓度极高的真气球悬浮在韩念蕊的丹田正中。   这十年苦头怎能白白就吃了,本小姐等你回过神都等了好久,总算能叫你看看我的努力啦!   心底里“呐喊”不断的韩念蕊一步一拳,一双看来粉嫩的小拳头交递向前,目标正是外山郎心口所在。<>外山郎并不意外对手去而复返,毕竟神霄宫那人仗着奇技之巧暂时阻住众人也只是一时之计,不可能永远生效,那么这个去而复返的女人此刻再度前来就是必然的结果。 第249章 玉珠落盘 外山郎丹田内劲鼓荡,这是他内外双修至大成之后第一次将一身功力提到极致。全身紧绷的皮肉便如那铁铸般坚硬无匹,连万早山自己都觉几乎难以控制的巨大力道随着他的双掌重重压出。世外桃源之外山郎势要一举拿下这天阴教的二小姐。对于万早山来说,这双掌落下立功还在其次,立威以正世外桃源玄之又玄之地的名声才是要紧!   那颗悬浮于韩念蕊丹田正中心的真气珠此刻已凝如一颗碧玉小珠,其浓缩聚合之密已经到了一个空前的程度,大小则不过发尖的十分之一左右。韩念蕊丹田周边的经络已经开始因为这颗细小却又有着巨大内力的玉珠开始颤抖,如果这种状态持续下去,那么韩念蕊体内的经络必然会因为那颗玉珠产生难以想象的损伤。   韩念蕊当然不会傻到未伤人先伤己。随着她最后一步踏上,韩念蕊所递出的右拳刚好迎上了万早山那坚如钢铁的手掌。   韩念蕊那白皙细腻的小拳头对上万早山那外功起家磨出来的黝黑如石板一样的大手,似乎刚好应了“玉珠落盘”四字,只可惜这盘子着实是黑了些也难看了些。   玉珠击石盘,按常理来说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玉碎盘存的下场。不过那是常理,韩念蕊这一掌却不可能用常理以度之。她丹田之内那粒“玉珠”在她拳头递出并与万早山手掌接触前的最后瞬间从丹田的中心消失不见,下一刻便出现在其手腕列缺穴所在,速度快得匪夷所思不说,以人力凝起的真气玉珠居然能够在行走经络之后依然保持其聚不散,其形不变,这是任何一个体验过这玉珠威力的人都想不明白的事情。нéíуапGě.сОМ   万早山很快就体验到了曾经让天阴教主都狠狠吃了一惊的“玉珠”之威。   一粒感觉上比发尖还要更小一些的东西在一下极轻的刺痛感之后正式经由万早山的拇指进入到他的经络之中。前一刻还认为自己必将在功力的胜负上成为最后赢家的石景山很快就发现了一件让他感觉异常恐怖的事情正在他的经络之中迅速发生。   似乎有一头狂暴的野兽突然出现在万早山的手太阴络脉之中,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其位于拇指指尖的少商穴所在。不同于经络受损,单纯某一个穴道被毁灭炸裂的感觉只怕万早山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体验到。不过他很“幸运”,因为接下来的瞬间里,他整条手太阴络脉上所有的穴道尽数被同样的手段毁去,而且是那种最为狂暴而彻底的毁灭方式,没有任何再治愈的可能。   穴道就如同人体经络上的一个个关键节点,如同道路上的驿站,甚至是中枢。而当这些关键的位置突然间被不可逆地毁灭,剩下的经络即使仍然完好,也无法再承担起任何传递内力,甚至是人类基本的行为能力的责任。   万早山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在内力的比拼上输给了一个女人,而且还是数年前才突然崭露头角的女人。而他更难以置信的是他那一掌的掌力自从被对方那一粒诡异的小珠刺破之后,竟然就如破口的皮球一般溃散开来,余下的威力仅仅让那天阴教的小魔女呕出一口一看就知道不是重伤的鲜血,然后就再无下文。   韩念蕊不需要关心对手在想些什么。得势不饶人的韩念蕊原本就是前后轮递的双拳,右拳收回则左拳立刻补上。只是这一次惊恐至极的万早山已经忘了防守,所以韩念蕊这第二拳在身后重新赶上的李达保护之下成功打在了万早山的心房所在。   好像是捏碎苹果的声音,又似那听不真切的闷爆声响。精神状态已经开始下滑的李达挡开“七仙女”中那四名尚有战力之人的拼死进攻,再杀两人的同时自己也中了两掌,但总算成功拖了韩念蕊疾退出去,由补位而至的武当派弟子以太极剑阵重新将那剩余的二人缠住。   至于胸中闷爆声响不断的万早山,除了不能瞑目之外,他全身上下都已经可以列入“死亡”这个状态。   身周仍浮有最后七柄来自宋青提供的长剑的张云身子开始颤抖,没有内力的情况下强行联系气机用出飞剑之能,虽说这是他目前最强的手段,却也是对身体伤害最大的手段。更何况其实现在的张云脑海里依然异常混乱,更别提经络之中根本未见多少消退的剧烈疼痛。   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是凭着不论失忆与否都始终存在的强大意志力,那么此刻的张云必然会落到比失忆更为可怕的疯狂状态。那将不再是忘却,而是真正的变成一个痴傻疯癫的存在。   没有哪个人能够轻易承受得了无数痛苦集于一身的摧残,就算张云是个例外,但例外终究也有极限。   发觉爱人不妙的唐洛嫣丝毫不顾自己经络刚刚恢复畅通,将所有的内力凝作一条涓涓细流,从双掌之间自张云任脉丹田和督脉命门两穴缓缓注入,即使真正能够滋润到张云体内那破败不堪的经络的内力细流只有百分之一,唐洛嫣也依然没有任何的犹豫和停顿。   感受到丹田处的温热,张云低头向正蹲在自己身侧的唐洛嫣温柔一笑,随即开口道:“撑一下,等四弟回来替一下大哥,咱们试一试把世外桃源这次前来的真正高手炸出来。对方想要在咱们的援军到来之前尽可能消耗咱们的实力,但是目前来看咱们可消耗不起。”   张云说完便有一阵风掠到他身边,正是拎韩念蕊如同拎麻袋一样的李达刚好退回。   “三哥!”李达用简短两字表达了他的喜悦,随即一旋身主动接下了宋青所在的位置。他刚刚退回时就已经听到了张云的话,此刻自不必自家三哥再费力重复。   张云一笑点头,强压着脑中混乱之势,右手平抬,将那七柄开始颤抖甚至有些向下倾斜的浮空长剑稳住,随即望向缓步走到身边的宋青笑道:“大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疯了。你这趟要是出了差子,张家以后就交给你养活。”   宋青微笑着拍拍张云的肩头,随即抽出背后长剑温声一字字说道:“你别逞强。”    第250章 谁说太极不杀人 两股精纯的真气倏忽落入张云已毁的丹田,随即如阴阳鱼般重衔尾而动,瞬息间形成一个自有生灭的太极图。这让已经无法调动内力的张云瞬间感觉到自己的丹田中似有力可用,他惊喜于宋青如今功力的同时立刻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借着唐洛嫣的内力将那太极图抽出七条真气流转,而后尽数灌入空中那七柄长剑。   宋青看到那七柄长剑气势再凝,随即笑着点了点头。他抬步纵身,直接飘身上了近前阵中弟子的肩头,瞬息间便自剑阵上方来到正一人抵挡世外桃源两大高手和近百兵众的李易身侧。   “烦请李前辈替晚辈照拂一二。”宋青人到话到,随后右手长剑上生出无数大小圆圈,左手成掌提拉绷挤,将那些大小剑圆抹作无数阴阳双鱼,强行插进了正杀成一团的三人中间,凭着太极剑中的“乱神诀”将神霄宫长老李易从战阵中成功“剥离”。   眼前气机骤然多了无数个圈子,轻松脱身的李易哈哈一乐。这位如今的神霄宫长老也不作多言,抹了一把脸上汗水便退在一旁改为相助四周的三派弟子抵御对手进攻。他撑了这许多时候,以一敌多的心神消耗已经远远大过了真气内力的消耗。虽然李易自知再撑一阵不是问题,但若无人相助只怕就无法再以一人之力拦下那许多对手。   宋青一直坐镇阵眼位置,除了先前那一记小显身手,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与世外桃源之人对敌。而已然慢慢取得了平衡之势的陶仲楚与阮婧二人这时则刚好处在战力的最巅峰时刻,他们并不在乎对手是不是换了人,因为渐渐找回了夫妻配合的最佳节奏的世外桃源两位家主已经不打算再这么消耗下去。輸入網址:觀看醉心张節   对面那夫妻二人的水袖与大刀齐齐杀到,宋青手中剑上那无数大小平竖皆尽不同的剑圈立刻层层叠叠套将上去,三人手上的兵器瞬息之间好似拧作一团,四周的气机尽数被三人的招式带动而汇向一处。   宋青似乎不大关心对手已经牵动气机的招式和那明显涌到了极致的内力释放,他只将右手剑生出无数和谐融洽的圈子,如同画师在绘那工笔仕女一般仔细而迅捷,眨眼之间往对手那水袖与大刀之上细细叠绕了不知千重还是万重的剑意圈子。   即使是丝线以千万合一拧作一股,那也会成为可以拖船的纤索,何况是源自宋青丹田之中那悠长圆转的太极之力?   阮婧只觉得双袖每与宋青手中那柄并无异样的长剑过一次招就会变重一点,开始时这“一点”的重量增加并不会影响阮婧出手的威力,但当很多个“一点”叠加到一起时,这些分开来细小甚至微不足道的剑意圈子就会变成让阮婧无法忽视的重量。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陶仲楚的身上,但二人的直接感受并不完全相同。   阮婧那以其轻灵流转进退自如著称的流云水袖感受到的是纯粹的重量,宋青所用出的一个个剑圈最终给阮婧制造的是实打实的重量感,如同给流云水袖加上了两个万斤的铁块,导致阮婧的双袖灵活性大打折扣从而降低了威胁。   陶仲楚手中大环刀却是感觉如被无数道坚韧无比的蛛网从四面八方纠缠拉扯,那种拉扯并不是被压得动弹不得的沉重,而是好像被越来越多的剑圈强行固定在空气中,让陶仲楚那柄明明已经浸淫数十载可谓人刀一体的大环刀变得无比滞涩,一步步向着“凝固”在空气中坠入。   陶仲楚即使在面对李易的时候都能够打起十二分的自信,坚信自己与前妻的配合最终能够打破那神霄宫的老头布下的防御。可当他发觉自己手中刀竟然被宋青那看似轻描淡写的无数道剑圈滞涩于空气之中并且越发难以动弹时,一股真正意义上的挫败感开始出现在陶仲楚的心底。   心理上的下风带来的危险通常都比其它任何情况下要可怕得多。陶仲楚前脚才感觉自己与前妻的配合似乎无法从宋青的手中讨到任何便宜,后脚就发觉自己手中刀突然间完全“凝固”在空气中无法动弹。   一直在等这一刻的宋青左掌立刻提起,掌心微转之间所发盘旋之势带起了阴阳轮之力。他将左掌在胸前打个浑圆弧线往那愣神的陶仲楚右脸按去。   谁说武当的内家拳伤人容易杀人难?宋青这一掌掌中生阴阳,由生而灭,由灭新生,若当真让这一掌靠近那陶仲楚脑袋七尺之内,只怕每进一寸,那陶仲楚的脑袋就会产生一点扭曲的形变,直到最后变成一团绝对不可能被认出来的“浆糊”。至于生而灭之后,一颗活人头还能不能“由灭新生”,似乎已经不需要再去考虑。   阮婧大忙之下顾不上两袖难提,一咬牙甩脱了平日里看作性命般的流云水袖,拔了腰间短剑直扑宋青左侧,意欲刺宋青之腰眼以保那明显避之不及的陶仲楚活命。   宋青剑上所成虚中有实的圈子受力骤减,不用转动目光他都能知道是那阮婧放弃了双袖来救人。右手剑一沉再提,宋青这柄简简单单的青钢剑似是甩去了所有负担,轻灵弹起如灵蛇昂首,随即闪电般与他弧线击出的左掌交错而过,以能够比阮婧手中短剑提前片刻命中其的眉心所在的速度刺落。   陶仲楚本已认命,谁曾想突然看到阮婧舍命来救,可还没他等产生一丝的感动之意,便发觉对面的宋青居然早有准备!   一直留有余力的宋青右手剑这一沉一提,再出手时哪还有半点太极剑的圆融?那根本就是旨在杀人的闪电刺击!   陶仲楚大惊失色,却怎奈现在的他不但已经救不了自己,更不可能再出手去救自己的前妻。纵然当初与那个女人的结合不过是为了利益,但几十载下来,就算两人已经分享,却依然难以掩饰那份藏在二人心中的真正的爱意。   难不成今日就要这般死了?阮婧两眼迷离地望向陶仲楚,却发觉对方眼中突然迸出了精光。那绝不是一个将死之人眼中应有的光彩。   陶仲楚目光微动,这也是目前他全身上下唯一可以快过宋青拍来那记阴阳轮的东西。    第251章 铁鞭与万千剑圈 阮婧原本要闭起的双眼却因为陶仲楚目光中显示出来的“希望”二字再度圆睁,于是她清晰至极地看到了那柄已近眉心处的青钢长剑,更感受到了那丝来自剑身溢出的浓烈锐气。   那种濒临死亡的危机感依然在上升,没有任何兆头显示阮婧现在有机会保住自己的性命。但这位凭着女儿身在世外桃源之中争得一席家主之位的女人却不再惧怕,因为她即使因为性格尤其是价值的取向与陶仲楚不和,却非常地信任这个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就会不惜代价去做到的男人。   陶仲楚的鬓边发须已然卷进了阴阳轮中,阮婧的眉心处更是出现了一个血点。似乎死亡即将成为他们最终的归宿,陶仲楚眼中闪过的希望之光好像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妄想。   施以攻击的宋青并不这么想。他清楚陶仲楚一定还留有后手,清楚自己这一记势在必得的杀招成功的可能性非常之低。所以宋青并没有受到自己左掌和右手剑上即将成功的感触的诱惑,即使已经剑在敌眉掌控敌首,这位武当派当今三代弟子之首并且必然会成为未来武当扛鼎人物的中年男人仍然选择了退避。   有铁鞭呼啸飞至,宋青此刻刚刚退开一身之地,那铁鞭上强大的冲击气流产生的巨大力量推挤着宋青的身体,若不是有他左手阴阳轮变向推在那喷来气流之上,光是这铁鞭掠过就足以让宋青双脚离地,失了发力之根。   一个身高不过五尺的矮小身影倏忽而至,仅比那飞来铁鞭慢了一瞬。小个子男人握住那即将直入土中的铁鞭拧身便砸,目标正是刚刚借阴阳轮相助一退再退的宋青。   想近身?宋青不难猜出对方的用意。   “咱们试一试把世外桃源这次前来的真正高手炸出来”。宋青面露微笑,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刚刚三弟的话。手中剑再起,依旧是那难以计数的大小圈子,但这一次宋青右手剑上的圈子却与之前的圆润和谐略有不同。   如同一生二、二生三,之于三生万物,宋青手中剑上的新生圈子突然间有了无数种各不同一的属性。或轻或重,或快或慢,或钝或利,或大或小,或静或动,万千形态截然不同。仿佛一个圆润融洽到极致的平静世界骤然间产生了一次爆炸,无数的精彩于此一瞬形成,然后喷薄而出,充塞于天地之间,形成万灵万物。   万灵万物皆有生息,有寂灭,诸多精彩之上依然是那生死轮回的生生不息与源源不灭。   宋青的这一次出剑才真正让可以算是侥幸活下一命的陶仲楚和阮婧二人彻底认识到之前是如何看底了这位武当山上那位老神仙亲自调教了十年的中年男人。   由太极之一生阴阳之二,再到三之万物纷呈,世上有多少个这等岁数的人能够做得到?也许那个即使功力尽失了还能够再以气机调动飞剑的怪物有那个实力,但那种怪物天底下又有几人?   陶仲楚感觉到了真正的无力,若不是自家压箱底的高手此番一道同行,别说什么重出江湖一鸣惊人,世外桃源的几位家主恐怕就要出来多少折损多少。到时元气大伤,还与那些只会打来杀去的沙场莽夫谈什么条件?拿什么去跟那种只看得到眼前利益的人谈条件?   阮婧却不像陶仲楚想到那么多利益上的得失,她更惊讶于那位因为她的关系已经与自己儿子闹番了的桃枝前任家主居然会放下那段怨隙选择同行,甚至是出手相助。   那个手执一对铁鞭救了陶仲楚和阮婧二人性命的正是陶仲楚的父亲,也是如今的桃家三位长老之首的陶明。当年因为陶仲楚与阮婧结为连理,本不是最看好陶仲楚这个过于逐利的儿子的陶明大喜之下欣然将桃枝家主之位传给了陶仲楚。只是后来却没想到陶仲楚一心扑在为桃枝一系在世外桃源之中争得至高之位上,对于家庭却疏于关注,最终落得个夫妻分离的结果。   陶明当时气得恨不能一掌拍死自己这个利字当头的儿子,但其时桃枝甚至是世外桃源都已经不能没有这位精明至极,手段更是够狠的家主。结果就是陶明与陶仲楚父子二人大吵一架之后隐居到世外桃源的桃山深处不再理会任何事情。   阮婧一直不认为自己亏欠陶仲楚什么,尤其还给他生了一个天资卓绝的儿子。但这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始终对陶明夫妇二人理敬有佳,甚至在离开了陶仲楚之后还会时常去到桃山深处,与仍以父母称之的陶明夫妇共度一段轻松闲适的家庭时光。当时阮婧也不是没有替陶仲楚说过话求过情,毕竟她也不想世外桃源就此失了两位大高手的存在,但陶明却始终不曾答应再出山之事。   所以这次突然间看到陶明出现在这里,阮婧才会大吃一惊。   就在阮婧脑子里思绪乱转的时候,陶明已然彻底扑进了宋青手中剑所制造的那个大千世界之中。这个从小到大就只在一双铁鞭上打磨的男人从来没对其它的武学提起过太大的兴趣。陶明纵然是修到了如今的武道境界,不论与谁动手都仍然是铁鞭齐上。倒不是说陶明失了铁鞭就会变成废物,而是他手中那双铁鞭已经如同手臂延长一般与他融为一体。   不论宋青手中送来的是何种圈子,陶明的应对方法都显得单一而直接,那就是扫、挑、劈、撩、刺五种运鞭的基本手势之一。圈子上的剑意应鞭而碎,似乎单一一个剑圈并不是陶明手中铁鞭的对手。但架不住宋青运剑如飞,剑圈生化如同下了一场滂沱大雨,万千雨点就是万千剑圈,对手消灭十个,宋青就会补上一百个。   密密麻麻形态各异力道更是各异的剑圈层层叠叠地扑向陶明,却不论如何密集都无法将那位身材并不高大的老者完全包围,那一双铁鞭总是能够在密密层层的剑圈之中硬生生砸出一条通道,然后继续缩短他与宋青之间的距离。   陶明一生只用在了三件事上,而除了教子一事最终在他看来是非常失败之外,宠妻和习武都非常成功。所以当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出手时,就已经确认了对付宋青这个年轻却实力强大到不能轻视的原则。而那边那个更让人匪夷所思的小怪物还有七柄悬而未发的飞剑,那么近身七尺之内的搏杀就成了目前最好的选择。    第252章 一人一太极 一个一心想要近身厮杀,一个却将丹田之中的太极转到极致只为阻止对手过快地靠近,这种单纯的目的之下,纷繁或至简的武技都不会成为左右结果的重要指标,真正影响二人目的的是他们体内所拥有的功力,以及这些功能最终能够发挥出多少。   陶明对于武道的修炼做得可以说非常成功,他的武学资质至多只算中上,在世外桃源之中却只有世道子家里那老怪物才算是真正在武道上高出陶明一头的人物,其余几位与陶明相比都不过是伯仲之间。   宋青天资自不必说,更是从小在武当七侠和堪称如今武道至高者的张三丰的教导下长大,于武道之上的成果可以说是有目共睹。   这样两个在武道之上一个占了时间优势一个占了天资优势的人,让这场如暴雨般飞至的万千种剑圈和至简至刚的铁鞭挥舞变成了一场刚柔对捍的舞蹈,那种阳刚的力量与柔和的圆融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奇妙的美感。   如果没有那第一柄煞风景的飞剑到来的话,也许这场暗藏了无数生死玄机的“舞蹈”会演得长一些,更美一些,当然结果也就会更惨烈一些。   不过飞剑终究还是来了,并不是七柄同至,来得只是一柄与宋青手中所用的青钢剑完全相同的长剑。   飞剑从天而至,飞到了正被一轮密集剑圈瞬间挤住无法前行的陶明的正上方,而后垂直刺落。此时陶明距离宋青还有五丈,二人之间的鞭力和剑圈迸散的范围已经导致不论是世外桃源的“仙军”还是三派合一的剑阵都不得不往两边散去,以免被卷进那刚柔相杀的可怕旋涡之中。   所以那突然间从天而降的飞剑就显得格外突兀。那种不识时务不分场合的态度和明显到傻子都能看出来的偷袭之意让陶明觉得自己被人狠狠地鄙视外加愚弄了。他没想到张云这个好歹也在仙人境界待过的武道高手居然会选择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更没想到堂堂武当派正如日中天的宋青竟然会配合这种手段。   陶明很快就看到了宋青唇角的笑意,那种带着些许挑衅嘲讽之意的笑容让陶明体内涌动的火气迅速上涌。   头顶上那柄剑绝不可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它的目的一定是为宋青制造一个机会。那么我就亲自把这个“机会”扼死在襁褓之中,看你们这些小辈人物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打定了主意的陶明双手铁鞭微微一顿,以一身刚猛内力硬扛了数十记剑圈威力,将双手调整为一上一下,随即双手铁鞭再起动作。只是这一次陶明的铁鞭不再像之前那样用至简手法去应对飞来剑圈,之前他总是以最小的消耗去抵抗足够多的可能伤害到他身体的剑圈,而这一次却是将手中双鞭舞成了一团,带起的激风变化如同一个径达三丈的巨大的“风暴团”,瞬间将所有靠近的剑圈绞成碎片。   陶明这一手使出之后前进的速度骤然加快,转眼间就已经突破到宋青身前两丈之内,而那柄从天直落的飞剑也毫无意外地变成了无数碎片,更有半数以上被陶明当作暗器打向宋青。   宋青依然面带微笑,微撤半步周身皆作抱圆状,被那近至身前的“风暴团”重重一挤便如那皮球般向旁弹开。有一剑自宋青身后来,速度比之前那从天直坠的一剑快了将近一倍,而且游走于气机缝隙,于是整柄剑便如隐如幻,竟叫人瞧不清晰。   陶明冷笑一声,刚好左手铁鞭抡起落下,铁鞭所释放的强劲力道隔着丈余距离重重砸在那飞剑之上。青钢飞剑瞬断两截,看起来并没有对那包裹着陶明的“风暴团”形成任何的不利影响。   看起来没有影响并不是真的没有。对于宋青来说,这飞来一剑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感受陶明那“风暴团”的真正奥秘,让他有更多的时间调整自己周身皆成圆的态势。这遍身圆是宋青近来方才修成的手段,最终能叫他一人则如一太极。按着张三丰的说法,这已是窥见武道至高门槛的先兆。只不过宋青修成时间尚短,而这种状态又对其精气神三法合一的要求极高,若不能达到武当上下所追求“道法自然”状态,根本不可能真正进入。   张云那突然从宋青闪开位置送来的无声一剑做到了争取足够的时间,所以当醒过味儿来的陶明再度提升自己“桃花风暴”的威力却为时已晚。   先前宋青所用出的如同纷繁世界的万千道剑圈在此刻尽数消失不见,又或者可以说是重新融于一体,仿佛万物最终归一,重新化作那阴阳两条和谐自然的鱼,衔尾畅游于宋青全身。宋青已然完成了进入那“一人一太极”状态的全过程。   于是当陶明将那才径已达五丈之广的巨大风暴团裹向宋青时,宋青非但没有再退,反而旋身向斜前一挤,主动沿着风暴团那狂暴气流的走势挤了进去。   此刻又一柄飞剑突然间从地面上弹起,却原来是早已经悄然游至此地,在宋青的“掩护”之下一直蛰伏于地面的“刺客”。这一剑起得突然,去势速度更是再达新高。飞剑顺着宋青挤进对方风暴团时所生的些许空当闪电钻入,刹那间便到了陶明身前七尺之内。   陶明前一刻才惊讶于宋青果然还有后手,正打算再进一步全力用自己的“桃花风暴”把对手碾成如桃花瓣一样的细小碎片,忽然便发觉自己身前七尺之内突然间多了一柄没有丝毫外溢气息的青钢长剑。   卑鄙手段!陶明心中大骂。他将手中铁鞭以腕为基甩起个半圆,满灌内力的铁鞭重重砸在那柄青钢长剑之上,将之一鞭两段。陶明知道自己这一鞭抡去就已失了趁着宋青刚刚挤进自己风暴之内先行出手的主动权,却没想到这在他看来不过是被扯平的天平其实还在继续倾斜,当然是向着宋青倾斜。   那柄从中断开的青钢剑侧居然另有一剑紧贴在那里,随着陶明那一鞭抡到,附在那刺客一剑身上的另一柄青钢剑骤然弹起,如活蛇似灵猿,游走在那铁鞭风暴之中便如蛇行枝猿攀树,灵动至极也迅捷至极。    第253章 讨个公道 陶明还没来得及再骂一句,便发觉自己身子的另一侧同时有一剑递来,那剑上的阴阳轮转之力更不容他再转心思。于是乎这隐匿而来的一剑和阴阳轮所附的一剑都变成了陶明不得不以手中铁鞭硬碰硬的对象。   陶明咬紧了牙关左右双鞭同出,只觉得左手鞭上感应到的力道闪电生灭,右手鞭上却因那阴阳轮生生不息如同旋涡般越陷越深,竟尔变成了内力比拼的场面。   心知不妙的陶明立即毕集内力全部灌向右手鞭中。因为刚刚的感觉告诉他,那左手鞭应对的那柄看来气势十足而且杀气看起来已经到了收拢不住地步的青钢飞剑,实际上不过是一柄徒有其表却无真实力道的“幌子”而已。但右手鞭应对的那阴阳轮可不是吃素的家伙,尤其是那宋青身周气势骤生变化之后。明明那是一剑递来,却好似递来了一个世界,那些明明已经消失不见的万千剑圈原来并未消失,它们只是全都回归到了宋青的体内,然后融为一体,以阴阳之态再度析出生效。   铁鞭上传来的扭曲之力几乎就要让陶明难以抗拒,若非及时调动周身内力,同时又缩减了两丈直径的“桃花风暴”范围,此时说不好这位世外桃源有数的大高手之一的陶明就要失了从不离身的兵器。   陶明已将全部内力尽数调集,照理论来说此刻陶明调集的内力已然超过了宋青的阴阳轮。但宋青所修之阴阳轮一成则循环无限,好似一个巨大的磨盘,不论敌人来力强出多少,只要不至瞬息倾倒,那么纵然对手强过了自己,也不会一解即溃,甚至能够以悠长绵密之坚韧将对手耗到后力不继进而落入下风。潶し言し格醉心章节已上传   远在阵眼的张云身上的汗水已经浸透了衣衫,需要唐洛嫣与丁南竹二人同时扶着才能保持站立不倒。他感觉到了那团骤然缩小的风暴之中发生了什么,于是立刻脱口一声“去”。随着张云一声令下,其头顶上三柄始终未动的长剑如生感应般向前飞出,刹那间消失不见。   风暴之中陶明心生异感,左手铁鞭立刻挥出。果不其然一柄青钢飞剑如毒蛇出洞般自风暴薄弱处探头而入,被陶明这一鞭直接打作数十碎片。   宋青则在此刻闭起双目,内观自身阴阳,将那剑上与身上的阴阳太极调和成一,立刻将消磨之势加强了倍余,将那陶明右鞭之上的强悍内力消耗速度加快了至少三倍。   右手消耗突然加速,陶明正要调整发力之时却又倒竖双眉一声咆哮,左手铁鞭再次挥动。陶明这一次挥动铁鞭却不如前次那般轻松。右边宋青剑上阴阳轮的威力骤然强了一倍,于是陶明在右手压力骤升的前提下再抬左手就感觉如同在左手臂上缚了万斤巨石一般费力。但那飞来的混帐长剑却又不得不防,天知道会不会他前脚决定以刚猛内力硬扛那势头并不算强的飞剑,后脚那丝毫没有高手风范的张云会不会就真弄出一记威力十足的飞剑把他钉死在地上。   咆哮声中一鞭抡过,那柄突袭而来的飞剑径直弹飞出去,然后深深钉进了地里。陶明这一挥之后额前立刻见汗,而右手铁鞭上的内力灌注居然也因此生出了一瞬间隙。   宋青那是何等的实力,莆一感知到对手内力变化便即生出应对,阴阳轮之力倏忽回收,进而变成了以一人一太极的全身之力与那陶明右手铁鞭相抗。   一鞭对一人,强弱的态势又一次发生了新的变化。分三次最终展现了自己“一人一太极”真实实力的宋青让本就已额前见汗的陶明更加吃力。而此刻看出不妙的陶仲楚和阮婧,甚至是已经受伤的陶潜和陶渊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冲上来,他们想要出手相助陶明,相助这位桃枝一系中宝贵的高手。   冲向那个收缩至不足两丈,威势却比之前还要强了数倍并且隐隐透出了黑白之色的风暴团,这个看起来极度不明智的主意却已容不得包括陶仲楚在内的桃枝一系多想。陶明本是他们最强的手段,本应是一出手便占尽上风然后摧垮对手所有防御的利刃,谁曾想却变成了落入对方陷阱的猎物。一个猎手居然最终变成猎物,这让陶家甚至是世外桃源的所有人都大感吃惊,尤其是即使看到了外山郎被杀也仍然镇定自若甚至心底里还有点阴险的喜意的陶仲楚,他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看来是要输了。   谁能想到一个只由三方势力组成的,还带着至少两个现在看来是一个拖油瓶的队伍,竟然能够算计到这种地步。大步狂奔的陶仲楚对于张云有了全新的认知,或者应该说是这位来自玄之又玄之地的世外桃源的家主终于开始畏惧这个曾经让整座武林都为之惊讶的男人。   曾经的不相信和自信都开始垮塌,陶仲楚已经不关心什么与张士诚的谈判如何,世外桃源的复出又如何。他现在只想替陶家,替世外桃源多保住一位高手,保存一些实力。否则一旦陶明当真折在此地,世外桃源的复出又有什么意义?那些只重眼前利益的义军又怎么可能愿与这种连个“废人”都搞不定的武林中人合作?   所以以陶仲楚为首的世外桃源众人选择了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团风暴,他们打算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陶明从那团渐渐变成黑白颜色的风暴中救出来。   从小得了陶明诸多教导更有无限宠爱的陶渊冲得尤为卖力,不仅仅是因为他在乎陶明的生死,因为他更在乎只有陶明的存在才能在整座桃枝家族乃至于世外桃源之中为他提供足够的用来强横的北影。所以在陶渊看来,爷爷可以输,但绝对不能够死。   感应到气机之中那个熟悉的身形似乎拼上了全力奔向陶明与宋青拼杀的地点,身在阵眼之中的张云目光瞬息间冰冷一片。唐洛嫣听到了张云那低沉如呢喃地自言自语:“竟然想以我的女人来立威?那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唐洛嫣眼角一热,她知道自己的爱人根本就没去在乎由于她的弱小而导致的一系列可怕后果。他只想着替她讨回一个公道,就如同她只想着要他能够有机会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第254章 不论胜败的战斗   最后一柄飞剑没有如期而至,短暂的惊异之后,醒过味儿来的陶明迅速以自伤的代价强行发力震开了粘在自己铁鞭上面的青钢长剑,然后将左手铁鞭重重甩出以阻止那稍退即回的长剑再度粘上自己。瞬间完成这两件事之后,陶明随即回身狂奔大吼道:“渊儿趴下!”   仅仅是四个字,而且陶明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当他口中第一个字才刚刚发出时,一柄他已经见过了七次的长剑飞到了正在奔行的陶渊左太阳穴,随着陶明口中的“渊”字从左至右刺穿了陶渊的脑袋,然后把陶渊的尸体带得向右偏出。   因为惯性的作用,陶渊已经死透的尸身还是向右前方奔出了几步方才歪倒在地。不论是陶仲楚还是阮婧,甚至是就在陶渊身边的陶潜都是在瞬间怒不可遏的陶明把剩下三字吼出之后才明白过来。他们陶家的希望,陶仲楚倾心栽培的儿子,已经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死人。   张云从来没想过能够杀死像陶明这个级数的高手,即使有如今的宋青出手帮忙那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所以他一开始跟唐洛嫣说的时候就说得是把对方的高手“炸出来”而不是“炸出来然后杀掉”。但陶家诸人不可能听得到张云的话,而真正参与到张云这项“杀陶渊”计划之中的熊千斤、李达和宋青都不可能把这计划说给陶家的任何一人听。   尤其是最后参战的宋青,陶明想到了这位武当高足会配合张云的阴谋诡计,却没想到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这个场面上武功最高的人,而是那个曾经追杀过张云和他妻子,而后又要取那女人的自己的亲孙子陶渊。   没有人想到张云如此周章之后居然要杀的是陶渊,同时更没有人想到张云又怎么会是那种只想着报私仇的人?   陶明最后那一下不惜以自承内伤的代价发出的震击,包括他随后以“弃兵”这种对他来说绝对是耻辱的方式甩出的一记铁鞭,那两股力道在宋青的太极之中刹那间已然周流三百六十圈。那些被无限消磨的力道在陶明回身奔出开口大吼时就已经消减到无法再发挥将宋青“定”在原地的作用。而此刻因为陶渊的猝死,陶明根本没注意到,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无法及时去应对身后踏圆而至的宋青和他所成之太极图。   宛如一个的巨大的太极图平地而升,阴阳流转之力最终归于宋青右掌。宋青两眼似已分了阴阳,视其右掌握而成拳,将那剑圈所拟之世间万物归一合成太极,随这一拳重重砸在仓促间回身招架的陶明那根右手铁鞭之上。   “嘭”地一声巨响,太极流转作阴阳,复得再生万物苏。陶明只觉得铁鞭之上不知道有多少次打击同时暴发,最终在巨响声中右手铁鞭尽断,宋青那一拳拳威全部打在他胸口之上。   陶明感觉到胸口的塌陷,感觉到体内血管骤然裂了无数,却因为那依然层出不穷的圆转之力不得上涌,于是那刚刚形成的内伤就开始迅速加重。无法继续承受这种好像没有穷尽般的打击的陶明终于双脚离地,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   陶潜就在陶明倒飞的路径之上,但他刚刚下意识伸手要去接飞来的陶明,便被旁边两眼通红的陶仲楚一脚蹬开。   陶潜不明所以正要开口,便见到他身后的两名世外桃源弟子在接下陶明身子的瞬间如同被卷入了无形的巨大磨盘般瞬间扭曲成一团,死得干脆利落。然后又有周边七人眨眼间被卷进了那可怕的轮回之中,同样扭曲而死。   陶明借势泄力,总算叫胸口那一大团淤血尽数喷出,身子也因此得以滴落在地。   陶仲楚这才冲上去扶住了父亲,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怀中刚刚有机会呕了一大口淤血的陶明怒急说道:“不惜代价,杀了那张云!杀了那张云!”   不惜代价以杀某人。   这种话通常只会出现在两种情况之中,极致的谋划和毫无理性可言的愤怒。   现在的陶明就处在毫无理性可言的滔天怒火之中,如果不是他此时也已经形同废人,那么他现在一定不会只是在这里吼叫,而是早已经冲上去,不论自己的生死都要宰了那该千刀万剐的张云。   陶仲楚是陶明最不喜欢的儿子。因为他凡事利字当头,纵然那些利益确实都是为了陶家为了世外桃源。但那种处事之道却为最看重亲情的陶明所不喜,甚至是厌恶。陶仲楚从小到大极少有什么事能与父亲步调一致,今天终于又有了一次一致的机会。   因为陶渊死了。   即使陶仲楚还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他最小的妾不过十四,他的身子依然龙精虎猛,再生几个完全不成问题。但对陶仲楚而言陶渊却是无可替代的长子,是他最看好的聪慧之子,是陶家的武道希望,更是唯一有可能继承陶仲楚的精明算计的人选。   原本陶仲楚认为自己的儿子可以再逍遥几年,狂妄几年,毕竟在他看来儿子依然年轻,年轻就可以嚣张。却没想到那份被陶家上下纵容的嚣张最终却带来了如此悲惨的结果。   如果能够再给陶仲楚一次机会,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再让儿子离开世外桃源,就算离开了也不会叫他惹上张云这煞星!   可是,没有如果。陶仲楚现在能做的事倒是简单了许多。他决定好好用一用自己这世外桃源最高家主的权利,哪怕把这里的上千世外桃源子弟全部搭上也在所不惜。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陶仲楚那夹着怒火与内力的声音将恨意撒遍了此地所有世外桃源弟子的心间。   一场只分生死不论胜败的战斗打响了。一方是五位高手中只余一人战力较足的张云所在,一方是高手折扣大半但仍有上千兵力的世外桃源。   一场一千一百人对一百五十人的战斗瞬间震天响起,那些原本侥幸活下来的“观礼者”此刻也只能悲催地认命,变成一具具被殃及的尸体。 第255章 陷入泥淖的战斗(1)   在张云和李达的双重调整下,三方合成的阵形连续变化,最终变成了一个箭头形状,大小比初时收缩了一倍有余,但不论是防御力还是突围的冲击力都强了许多。   只可惜现在除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天阴教二小姐韩念蕊之外,便只有宋青仍有一战之力。其余不论是熊千斤、李达还是李达的师父李易此时都处于那种虽未受伤却因精神消耗过大而萎靡的状态。尤其是李达刚刚折回阵眼之后还大耗脑力去配合张云变更阵形以及调整诸般细节,消耗之大更是在宋青前脚回到阵眼,他李达后脚就直接歪倒在师父背上。   宋青看了眼韩念蕊,后者原本还在张云面前叽叽喳喳讨功劳,结果被宋青一个眼神丢过去,只好把小嘴撅起老高然后一纵身去了这箭形阵的最尖端。毕竟破围需要刀锋,熊千斤刚刚一人不计耗损地出力,几乎灭尽了敌方前端高手,现在虽说对手可能比之前更加拼命,韩念蕊想来也不会面对比熊千斤更麻烦的局面。   张云等人要面对的大麻烦全部来自于后方,那里有一众决心不惜代价杀死他的世外桃源子弟,更有陶家和阮家剩下的全部高手。张云等人手中除了剑阵,再没有可以分神应对的武道高手。可以说张云和宋青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以突围速度换时间的方式,是权衡之后冒着极大的风险做出的决定。   好在头前的撤离通道比之前通畅了许多,有凝玉珠于体内的韩念蕊充当那开路先锋,阵型移动的速度并不算慢。张云精神和体能都到了一个极限,为确保自己不至于连脑袋里的混乱都压制不了,他重新把自己放在了唐洛嫣的背上。   就在张云跟宋青说出“交给你了”四字之后,剑阵尾部正式与世外桃源的追兵产生了接触。   血液飞溅,再一次交手的双方甫一交手便再不同于之前。世外桃源的子弟不再有人受伤即退,他们变得疯狂而嗜血,只有死亡能够真正阻止他们的前进。殿后的主力是神霄宫的弟子,他们拥有着不俗的战力,却还是头一次面对如此凶悍的对手。所以当第一个第二个乃至于第十二个对手直到死亡才停下了中锋的脚步时,神霄宫的弟子中开始出现名为恐惧的情绪。   宋青注意到了阵尾渐渐浮现的混乱事态,他没有让李达去呼喝或者批评任何人,只是迅速下令调动阵型,将那些当年经历过武当山之乱的武当弟子换去殿后。那些总被江湖中人认为不会杀人或者说不敢杀人的武当弟子很快就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然后用这份实例证明了那些主观臆测的武断。   武当门下修的是那道法自然,向来讲个与世无争的自在自在清静,但如果有人欲横而乱其道法,那么武当上下并不介意仗剑除魔。   太极剑阵的强大韧性从一开始就是张云等人的三方合阵守卫根基,这一次被派去殿后,武当弟子依然很快就抵抗住了世外桃源的进攻。但此时双方又已经产生了总计近百人的伤亡,这再度开始的包围与突围之战,不论是战斗的强度还是死人的速度都快过了之前太多。   宋青的眉头越皱越紧,显然目前仍对自己这一方有利的局面并不能让他放心。这时宋青耳边传来了张云的苦笑声。   “大哥,我感觉不是很好。”重新恢复了气机感知的张云对于危险的敏锐感觉甚至还在宋青之上,而他这句话则直接坐实了宋青的担忧。   宋青原本拧起的眉头因为张云的话反而舒展开来,他闻声应道:“别再动用气机,你的身子已经吃不消了。这里有我。”他几乎是才说完就拔剑在手,一招春燕衔泥带起三道光弧如风吹细线般荡漾出去。空气里叮当声中有六枚黑白颜色的围棋棋子掉落在地,它们刚刚的目标正是唐洛嫣背上的张云。   “又是玄之又玄之地的人?”李达这些年精研幻手,对于这等暗器一类的手上功夫多有钻研,所以一见那六枚棋子落地脑海中便想起了一个但凡用到暗器便无法忽视的古老门派。   “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黑白山庄的人。”张云说着转动目光投向那棋子来路方向。“嫣儿看看,是不是那俩看着就面目可憎的老头?”   唐洛嫣一转脸便立刻点头,因为她已经看到了曾经在张府之乱的末尾出现的那一黑一白两个老东西。那二人趁火打劫的龌龊作风让唐洛嫣印象很是深刻,更何况她们姐妹三人最终分开也有这两个该死老东西的“功劳”在里头,唐洛嫣非但记忆深刻,更是很想亲手让那两个老不死的混帐东西付出应有的代价。   从唐洛嫣那里得到肯定的回应,张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啧”。他目光投向正抓紧时间往自己嘴里塞干粮的李达,后者因为嘴里塞得太满没法开口,不过还是翻着白眼给了张云一个“下令就是了居然还问”的示意。   张云微微一笑,随即开口道:“大哥,你和老熊加上小韩去挡那两个老东西,我在这里与老四和李前辈一道加速突围之事。”   宋青一笑应下,熊千斤重重拍了拍张云的肩头让他自己多加小心,二人一个卷起滔天土龙,另一人则乘龙而行,笔直向那黑白二驹上疾奔而来的两位老者行去。   “什么小韩?叫念蕊不好么?蕊儿更好!我念蕊妹妹也行哦。”韩念蕊的声音从远到近然后再从近到远,真亏了这个天阴教主的二女儿先从前锋处撤回到张云身边,确保自己的话能够全部传进张云的耳朵之后才追着宋青和熊千斤一路冲了出去。   一直忍着没开口的唐洛嫣终于出声笑道:“就是上次你钻了人家洗澡水的丫头?天阴教主要是知道你又拐他女儿,是不是得气得吐血三升啊。”   张云苦笑一声点头应道:“这次还真不是我拐的她。”他说着一拉因为一路跟着跑已经十分疲惫的丁南竹说道:“南竹,不论如何再坚持一会儿,等咱们突围成功了再找个安全地方好生休息。”   丁南竹努力让自己露出个爽朗的笑容,然后用力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坚持下去。唐洛嫣看在眼里,一伸手拉住了丁南竹的左手,朝这姑娘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 第256章 陷入泥淖的战斗(2)   黑白二子委实没想到自己居然中了大奖。   世外桃源之前广发帖子宣告陶家长子将要娶那张云的遗霜,黑白二子半道上接到的请帖,当时他们正好失了追踪的上官灵的踪迹,正感觉窝囊又无聊,于是虽然心底里根本不在意世外桃源这种纯粹就是为了炫耀而炫耀的喜事,二人却还是打算去走一遭看一看,就当没白出来这一趟。   可谁曾想当二人溜溜达达来到请帖上指定的地点附近时,却忽然看到了那个被他们两方的女儿们无比珍视的画像上的男人。再加上云天派、神霄宫和武当派这三路人马的佐证,黑白二子更加确定了那个男人的身份,如此一来二人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什么“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些先人诗句根本无法形容现在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的黑白二子的狂喜之情。他们恨不能冲上去拥抱一下那三个明显是要来阻挡自己的年轻人,因为如果他们没有主动冲上来,也许黑白二子还要犹豫一丝,毕竟要考虑到会不会是世外桃源故意设下了什么疑阵要诱他们进那陷阱。但如今却再无犹豫,他们决定要拿下张云,一步到位地解决自己女儿的思念之苦。   黑子齐纵横摘下马背上的玄铁棋盘,扯过那条挂有十九袋黑子的腰带系缠于身。边上同行的白子吴天元同样摘棋盘系腰带,只是他那腰上十九袋尽是白子。   齐纵横看着那条气势越发壮大的玄土黄龙,声音微寒说道:“有些年轻人总是会忘了敬老尊贤。老吴,你说咱们还留不留手?”   “人家哪会容咱们这些老家伙留手?那条龙声势大过了威力,你打那看来邪里邪气的女人还是张老道的高足?”吴天元目力奇佳,一眼即看出熊千斤所成的玄土黄龙势有余而力不足,明显是内力空虚之下所发,随后一言道破。   “先撕这条破龙,我要会会武当派的太极功夫。”黑子齐纵横说罢冷笑翻腕,弹指间十九枚黑子一线贯出,抢在那破空尖啸声追及之前钻入玄土黄龙巨口之中。   轰隆声中龙啸不断,那条百余丈长的玄土黄龙骤然顿止,随后开始崩裂散落,无数“土鳞”溅落在地便即砸出无数拳头大小的坑来。附身其上的宋青与韩念蕊似乎都不担心“龙心”处的熊千斤安危如何,二人双双离开始玄土黄龙那如有实质的烟尘龙鳞,点地掠空纵身如电,依旧直指黑白二子所在。   “怪不得还敢来,原来有把子力气。”白子吴天元言语间微有赞赏之间。他也许教女无方,但在武道之上却是当之无愧的大高手。吴天元向来认为不论何种天赋其本身都无高下之分。只有最终天赋的拥有者能够将多少天赋融入到他的武道之中才能决定那份天赋的强弱。如今看明白了熊千斤原来是将一身神力与那“心剑”手段应和相成在内力不足时仍能起那玄土黄龙,吴天元自然不会吝啬于赞美之意。   不过赞美归赞美,吴天元手底下可没停歇。他一翻腕,同样是十九子连弹。不同于先前黑子一贯而出,吴天元这十九枚白子拉成水平一线,如同那江海线潮。随着逼近刚刚停止身形的熊千斤,那一线潮的声威也同步放大。   熊千斤此刻刚刚以神力硬抵住身前那十九叠一的黑子巨力,看到白子那如同一线奔潮的声势,他只是拍去了掌心那些黑子的碎屑,然后绷着一张坚毅的面孔开始大步奔出。   一人即大潮,熊千斤这一次并没有再以双掌对敌,而是冲步旋身,将一身神力尽数加在手中“离锋”之上。   温润如玉的白色石棋与黝黑无锋的硕大重剑狠狠磕在一处,就如同两线方向不同的狂潮正面对撞,发出的轰然响动比什么大炮开山之流还要猛烈干脆。   黑白二子的杀人手段都没能真正撕裂那条玄土黄龙的主人,但内力耗损已重的熊千斤最终也只能拎着半截“离锋”继续前行。刚刚那巨大的对撞力道直接折断了他手里那柄由诡兵门前任兵堂堂江满霜与奇堂堂主唐莺全力打造的无锋重剑。黑白二子的真实实力由此可见一斑,这也是明明已经应该回退的熊千斤仍然选择继续前冲的最大原因。   熊千斤要尽自己所能阻止这黑白二子中的任何一个抵近张云所在,甚至不能给他们出手的机会。天下暗器之巅非诡兵即黑白,诡兵门暗器以机巧万千合力施用著称,而黑白庄却是从暗器还不叫暗器的时候就已经善于投掷,千百年来早已经将那不论挥手还是弹指的远攻技巧和力道磨到了极致。   诡兵门与黑白庄是器与技的区别,但通常来说江湖中人更不想面对将暗器技巧推到了人间极致的黑白庄。因为黑白庄的暗器太过霸道,或者他们所用的暗器已经不应该称之为暗器,就连现有的火铳也无法超越黑白庄两位庄主的“手谈”之法。是问与一子着身即死的下场相比,诡兵门那兴许中招后也能寻得一条活路的机巧难道不显得更“温柔”许多么?   宋青的轻功明显要高出韩念蕊一筹,是以他先一步来到距离黑子齐纵横十八丈距离的边缘。   太极在身的宋青将一身功力在此刻提到极致,他曾从师祖口中听过黑白庄的本事,很清楚这二位庄主身周十八丈“死地”的存在。   虽说当时张三丰并没太将那什么十八丈“死地”当回事,但宋青却清楚那是他老人家实力使然,天底下能入张三丰法眼的人物本就没几个,不巧黑白庄的黑白二子虽然很强,却只是与张三丰那等神仙境界之外的人相比。   一颗黑子凭空来到了宋青身前,目标是他丹田所在。宋青右手青钢剑带起五个大小不同但最大也不过能环绕拇指的细小圈子,将那飞来棋子层层“打包”之后以剑尖一点一挑。   剑圈上的剑气发一声轻微的爆响,那枚黑子带着疾速的旋转倒飞出去,与另一枚划弧而至的黑子轻轻一磕,打偏了来子的方向之后一弹横飞,刚好又击中了另一枚直飞而来的黑子。   如此五弹之后那枚被宋青“借用”的黑子碎成了一地黑粉,却也化解了齐纵横所有的试探。 第257章 陷入泥淖的战斗(3) 相比宋青与齐纵横之间“传统”的试探与反试探,体内那颗“玉珠”又更进一步缩小的韩念蕊出手可就要大大出乎了她的对手的预料。   堂堂的暗器大家,可以说世上最擅长应对突发事件的高手之一的白子吴天元居然被一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女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可以说若不是吴天元这几十年积累的武道成果,仅凭着韩念蕊刚才赶到后的第一击出手,就足以让他这位明明应该占了上风的高手前辈直接去步了那世外桃源外山郎的后尘。   谁能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竟然能用出如此可怕的手段?这世上除了她又有谁会闲得没事把自己的内力压缩到那种极致的细小?只要稍有不慎,不用说以那真气小珠来伤人,压缩的真气爆开就足够让那真气的主人自食恶果。   包括第一下交手在内,吴天元已经三次感觉到有极为细小的真气珠钻进自己的体内然后开始爆炸,那种受控的真气爆炸如果不是及时以大量的内劲强行将其推出体外绝对可以轻易地毁坏一整条甚至是更多的经络。好在一辈子精研暗器使用的白子吴天元内力精纯且调动之速远超寻常武人,这才没被那前后三粒远远没有发尖大的真气珠搞得一败涂地。   交手即吃亏的吴天元哪容得对手再以这种诡异手段在自己身上乱来?他飘然而退,同时双手发子如流水无隙,眨眼之间便将整整一袋三百六十一枚白子全部掷出。飞在空中的白子刚好布成了一个棋局,而这棋局则是吴天元压箱底的十局棋谱之一,那是承于三国之蜀相诸葛亮八门金锁阵的“八门局”。нéiУāпGê最新章节已更新   吴天元为此局耗费近二十载春秋,大成之后曾遍访棋道名家手谈以试,结果当然是吴天元大胜百场结束。自那以后吴天元便将此局列入自己的武道“手谈十局”之十,作为其压箱底绝招的封箱之作,可见吴天元对于这一“局”的重视和自信。   原本在吴天元看来,他用出此等得意手段,就算不能立时取胜,至不济也能叫那女人转攻为守,好把这场对战开局突然产生的颓势扳回并且重新掌控局面。   可谁知到他这边厢发子不停,对手那边应对起来更是如行云流水。   漫天棋子所成的“八门局”与当年诸葛孔明之八门金锁阵异曲同工,韩念蕊原本是被吴天元巧妙安排八门局的死门所在,按理说对手不可能发觉这八门局之妙,势必会如应对寻常暗器一般不知不觉中就入了死门所在。一旦对手落入八门局之死门,那就算最终因为一身超群本事得以强行脱局而出,也要被这“八门局”生生扒一层皮下去。   可偏偏这韩念蕊就好像事先已经与吴天元仔细商量过一般,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的同时身法却更快更坚定了三分。她缩体探身,以指尖所运的“玉珠”之力强行破开作为遮掩之用的数枚白棋,从那“八门局”的生门闯了进去。   说实话当时吴天元看得眼皮突突之跳,却并未当真就以为这功法怪异的美貌女人就是那弈道的高手。毕竟天下棋手不少,但女子却屈指可数,更何况是棋道圣手的女人。   现实却让吴天元几乎惊掉了下巴,韩念蕊进入生门之后迅速以极为冒险的方式冲入惊门、休门,并且以她那诡异的真气珠手段迅速破坏了惊、休二门的关键位置,随后更是掠过死门,把吴天元的一条暗线强行扯成两截。   一个绝对从未见过自己这手棋局的女人,在短短一瞬的应对之中非但明显是看穿了自己的布局,更是选择了几乎完美的应对之法破局。吴天元看在眼中惊在心头,手上发子的速度下意识提升再提升,却始终好像慢了一步,根本无法补起那已经被破坏的惊门与休门,甚至连后来因为死站暗线受损,连带着伤门都被韩念蕊凿出个洞来。   闪转腾挪如同闲庭信步的韩念蕊其实开始时还在奇怪对手难不成是故意要试探自己,但聪颖如她很快就发觉对手脸上的表情绝不是要试探,那其实是完全不符合手谈精髓的厮杀神色。联想到刚刚听说的这二人来头,想到那十九道纵横和黑白双色,韩念蕊随即恍然。她明白了若不是自己刚好在这弈之一事上有着可谓神奇的天赋,而且反应极速以至于步步皆能抢在对手之前占尽先机,此时早已经因为对手那繁复到自己已经不大敢看的暗器手段失了先机。   哎呀哎呀,这算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呸呸呸!谁是瞎猫啊!这叫歪打正着!   韩念蕊心中的小窃喜和吴天元那种踩了****的恶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二人一个棋道天才一个自信棋力无双,轻起劲来倒更像暗藏杀机的棋局而不是单纯搏杀。   吴天元越落子越感觉自己心底里那不祥的预感十有八九就是真的,而已入了手谈状态的韩念蕊则越应子越得心应手,恨不能叫那白衣老头子再快些落子好叫自己解得更有挑战。   吴天元渐渐在这场对弈之中落了真正的下风,非但一局“八门”最终被韩念蕊从中掏破最终连杜门暗桩都给打烂。后续连出两局都没能撑过对方三十手,直到吴天元抛出自己苦苦珍藏的十局手谈的第四局时,他在功力上的优势和武道上的经验总算让这位黑白庄的白庄庄子不至于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被一个女子从弈道之上给打得落花流水。   韩念蕊感觉到了吴天元在功力上的优势开始显现,所以醒过味儿来的天阴教中绝对精明的二小姐终于想起来自己这次不是来跟人下棋或者单纯的与人打架,后方还有个自己一百个关心一千个爱慕的男人在那里,他需要自己拖住眼前这个武功极高的老头子,需要自己拖足够长的时间来确保他能够顺利脱身。   这种重要的事情必须列在什么下棋比武之类的“闲事”上面,而且另一方面接连不断地使用“玉珠”之法确实给韩念蕊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负担,所以此时她选择了不露声色地放缓破局的速度,同时减少“玉珠”的使用来保全功力减少消耗。    第258章 陷入泥淖的战斗(4)   不知道如果白子吴天元知道了自己渐渐在“弈道”上与这女人扳平的真相会作何想,至少他现在总算不至于冷汗连连,生怕就那般被一个后辈女子从弈道上打个惨败。而相比于吴天元的意外撞上了棋道圣手级别的女人,交手要“正统”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宋青和黑子齐纵横的对攻则要打得激烈许多,飞溅而出的威压轻易就将二人所过之处周围十丈之内的地面剐去了半尺厚的一层。   齐纵横并不像好友吴天元那般搞了什么“手谈十局”来压箱底做绝招,他名中有纵横,却不是单纯意指那十九道纵横的棋局,更多的则是想要纵横天下。不过既是以棋道行武道,齐纵横在手谈上自然有他的厉害之处。   一向爱解古人残局的齐纵横为宋青摆下了一局珍珑,十指起落弹动间一颗颗黑子不断飞出,在那无形的空气棋盘之上布出最近他刚刚解出的一局古人残谱。   宋青原本就未当真收起功法,此时的他自然是那一人一太极的状态。并不懂弈道的宋青双鱼游走阴阳,以圆转生息“悄然”入局,入局而不惊其杀意。以和谐之姿入棋局的宋青以自己的武道眼光寻找对手黑子弱势所在,以手中剑拨子开路。这等手段看似投机取巧,实际上却对宋青对于太极的使用和控制都达到一个极致的程度。   神凝气舒的宋青每每有需出手则必将那出手一招对自身太极图之和谐圆融的影响降到最低,不论发力大小,出招是否刁钻,剑速是否迅捷,宋青皆以最小的幅度完成破击,并且在对手反过来利用他所处太极图产生混乱的瞬间之前继续前行。   齐纵横手中黑子投掷不停,珍珑也早已经不再是之前的珍珑。换过一局的黑子始终无法找到宋青那太极图中可以利用的破绽。就算偶尔能逼得宋青以武破局之余不得不出手抵挡,齐纵横也依然无法从那些看似明显实际上还是没有规律可循的细小波动之中找出任何可以一举撕裂那太极图的地方。   无意间瞥了一眼原本意想中应该已要取胜的吴天元那边,齐纵横微微一惊,随即改变了自己想要再加试探然后以技破技的目标。齐纵横掷子投棋的手段开始不断加重,所布珍珑越来越简单,但每一枚棋子的威力却大大提升。   宋青突然发觉自己对那围棋的应对开始迅速变得困难起来。而他很快就发觉了齐纵横突然间改变了作战方式的根本原因,因为宋青也看到了那边完全出乎意料的战斗平衡。   谁能想到韩念蕊能够把局变成了一副把那白子吴天元压着打的状态?看到那一幕之后宋青瞬间明白了自己将要面对的局面会是什么样,更猜到了黑子的大概想法。   齐纵横瞬间就决定不再费劲思考,不再费力布局求胜。吴天元那边明显应对上出了岔子,作为黑子的他必须速战速决干掉这个张老道的徒孙辈人物,然后去帮死活就是无法挽回颓势的白子吴天元。   齐纵横也许永远想不到正是他的这个干脆利落的决断改变了很多事情的走向。事情的发生不会倒退,齐纵横的决定产生的影响迅速开始在这条流动的时间长河中产生效果。   宋青原本打定了主意要拖住这黑子然后再想办法去帮韩念蕊同时拖住白子,而在看到韩念蕊居然意外成了“奇兵”之后更生出了最好能够拖住黑子好叫韩念蕊能够趁机拿下或者与那白子两败俱伤。可谁曾想这黑子的手段竟然改变的如此彻底,一改就改成了一力降十会的强猛手段。齐纵横摆明了不惜代价也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击败甚至是杀死他宋青,这就由不得宋青再用手段引对方上当来拖长时间。   这时候的宋青再想要成功拖住黑子,就不得不将一身功力同样提到极致,同样用功力强行逼迫那位黑子。   宋青的太极图骤然凝聚到不足一丈方圆,四周气机如潮水般涌向那太极图所在。宋青身周在太极图这一缩小,范围虽然大大缩减,但气机流转与劲力变化都强出了至少五倍之多。黑子齐纵横那可以开山裂石的棋子一入太极图范围立刻就产生了偏转,即使是距离最近的一枚也只能贴着宋青身外数寸掠过,看起来无法制成出任何有效的伤害。   事实却并不是看起来的那样。黑子齐纵横此刻的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因为每当他下棋入迷或者决定了一定要杀死谁的时候,便不再有外物可以影响他的任何情绪或者神思。每一枚黑子的去势和最终结果都在齐纵横的预料之中,甚至诸般变化的可能性大部分都不会走出齐纵横的预料。他知道自己一开始低估了这位武当弟子的实力,但并不代表他就无法强行打破对方的那身太极之力的防御。   承受着不再有章法却威力绝大的黑色棋子的攻击,宋青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些黑子的威力,尤其是那些能够成功进入到他身周一尺之内的黑子,那些黑子的经过带起的气机流转已经能够扰乱宋青的体内真气流转。如果当真有一粒黑子让宋青不得不真正出手抵挡,他可以肯定自己一定会在那次抵挡之后失去突入对方身前一丈之内的机会,然后落入对方无穷无尽的强劲暗器的攻杀之下。   韩念蕊这支奇兵在宋青看来可信却不能尽信,他绝不会轻易放弃与黑子齐纵横手中那面棋秤近身交战的机会而把一切赌在那天阴教的二小姐身上。所以当宋青发觉那枚看来以避无可避的黑子到来之时,他做出了一个让齐纵横有些意外的应对。   宋青突然将太极图尽数收敛,同时脚下一步如蹬天梯踏空而起。他没有特意避让那枚必将穿透太极图防御的黑子,而是简单地通过挪动身子让那枚黑棋落在了腹部正中位置。那里有宋青刚刚准备好的内力漩涡,黑子甫一落下便如中千万层的棉絮,又似落进了旋转向下的的涡流,重重向下一陷。   宋青一口鲜血溢出唇解,却成功防止了自己因为对手这势在必得的一击而停滞不前。他这数步蹬踏天梯人已成功到了齐纵横身前一丈所在,对方虽然仍有三子分上中下三路射到,却再不可能成功脱出或者阻止宋青的进攻转而去帮那依然不明白自己其实上了对方当的吴天元。 第259章 黑子脱身   宋青手上的剑刺进了齐纵横身前一丈之内,那是这两大高手无形间形成的默认的分割线。   在一丈之外,齐纵横手中棋子起落间纵横自如,是要封天成网,还是一线作锥都是他黑子一人说了算。可一旦宋青挺剑进入齐纵横身前一丈之内,他身周所凝如实质的太极图就能够真正影响到齐纵横手中黑子的收发,对于一个以暗器杀人的高手而言,收发受到影响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宋青腹中如同翻江倒海,刚刚那粒裹有齐纵横那强横内力的棋子虽然未能阻止他成功进入对手身前一丈之地,却也叫他那几乎是在拿性命冒险的腹部接暗器的手段产生足够强烈的痛楚体验。宋青可以压制疼痛,却无法阻止疼痛带来的汗水从额前溢出,他越发深刻地了解了黑白二子的实力,也对最终能拦下二人多久不再如之前那般笃定。   宋青手中剑前探如同递向对手,看来并无力道可言。   齐纵横凝眉冷目骂了一句“不爽利的太极”,人已提气后飘,双手撒子十六接连瞄准了那柄看似无力的青钢剑剑尖所走路线。   意料之中的宋青右腕平翻端剑上挑,却在先前那看似平常的一剑路线上留下无数倏忽绽放的大小剑圈,精确地应对了齐纵横打出的每一枚黑色棋子。不论对手棋子力道是强是弱,是否夹杂了奇异技巧,又或者速度快慢不同甚至能够自如变化,宋青留下的那无数个大小不同的剑圈都能够一一将对手的棋子仔细包裹然后卸其力去其势,最终让那些棋子归于它们本来的状态坠落在地。   一退一进,一出剑一掷棋。齐纵横被宋青步步紧逼,那太极之力一重重如丝如缕层层叠叠地缠上了齐纵横的手腕,虽然渐渐造成了足够让这位黑子重视的压力,却仍然未能真正阻止他手下掷棋的力道。   宋青身上正渐渐体现出先前全力与那世外桃源陶家前家主陶明一场大战的不良后果,他无法如之前应对那陶明时一样及时给齐纵横的双腕带去足够巨大的压力用心滞慢他的动作。   所以宋青想要尽快结束眼前这场为了新的界线之争,自从进入一丈之后齐纵横新一步开始坚守的七尺之地。宋青很清楚,只要他能够进入齐纵横身前七尺这最后一段距离,就算自身颓势渐显,那七尺之内黑子齐纵横也一样再无甩脱宋青的可能。   与之相对的,如果齐纵横能够再多拖一阵,则宋青势必要被黑子重新甩到一丈之外。到时候齐纵横是要继续打下去击败他宋青,还是立即选择去相助白子,帮吴天元从那不再能继续保持着闲情逸致来压制他的韩念蕊手中取回上风或者说是一举取胜,那都是齐纵横自己可以任意选择的事了。   我绝不能让那种事发生!宋青被此刻自己前进的“缓慢”和对未来可能产生结果的无限担忧扰乱了心头的清静,那一直浑然如一的太极图忽然间生出了一瞬不同于之前受宋青掌控的有规律可循的波动。   对于此时的宋青而言,这突然因为心境变化而出现的波动绝对是致命的。因为早已经进入全力以赴状态的黑子齐纵横始终在盯着宋青的气机变化,百千次对他来说完全无用的诱饵式的破绽并不能成功让这位黑白庄的黑子庄主上当,同时齐纵横自然也不会错过眼下宋青身上这种虽只一瞬却终于有规律可循的破绽所在。   十九子连珠而去,抓住了瞬息战局变化的齐纵横对自己这一击成竹在胸。他掷出黑子之后竟尔再不理会宋青到底能不能接下这满灌他十成十的内力的“十九道纵横术”之法,而是直接转身疾奔,捧起那玄铁棋秤高举过头,直瞄着正勉力保持上风之势不失的韩念蕊脑袋大踏步奔砸去。   齐纵横被宋青的太极硬生生拖出的火气看来是要一股脑撒在那个虽然暂居上风,但实际上比起宋青的实力还要差了一截并且正倍感压力的女人头上。   齐纵横干脆利落地选择了一力降十会,宋青打从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能犯错,更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所以当这次意外发生的时候,宋青能做的事就变得极为有限,有限到他只能全力运转敛于体内的太极图,弃剑运掌,将父亲与师祖悉心教授的阴阳轮转到极致,全力向前连施一十九记太极拳法。   宋青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他甚至很清楚这个问题的可怕与其出现的无奈。但不论宋青如果清楚,都无法在面对那十九枚威力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棋子的同时再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弥补。更何况他现在差强人意的状态和巨大的消耗根本无法提供让他弥补的“基础”。   前十枚黑棋没有对宋青造成任何威胁,但第十一枚黑棋便已经成功地打进了他身前一尺的边缘所在,于是第十二枚开始,黑子一粒比一粒更接近齐纵横所在,直到第十八枚黑子成功嵌进了宋青左肩之中,第十九枚则正中宋青交叠在前的左掌掌心。   面对最后一枚威力也是最大的黑子,宋青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以四两拨千斤之法配合阴阳轮之力去卸那黑子的力道,于是为确保自己不至于被齐纵横所发的黑棋打穿了心脏就此成为死人,他不得不叠掌直推,硬生生与那最后一枚黑子对了一掌。   那有如直贯手臂再通透胸口的巨大力道让宋青瞬息间受了不轻的内伤,连原本嵌在他左肩肩头的那第十八枚黑子都因为最后一子巨大的力道弹跳而出,在空中碎成了细密的粉末。功力上的较量最终以再战不济的宋青败北告终,齐纵横终于甩脱了纠缠。   韩念蕊没有看到在自己后方发生的一切,却能够感应到宋青气势的骤然衰弱,更能够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威胁正瞄准了自己的脑袋疾速袭来。 第260章 危局所至   早知道把爷爷奶奶们全都诓来!他奶奶的,他们不在又怎么样?本小姐今天还真就豁出去了!那股子完全承自其家族的拧劲儿彻底暴发,韩念蕊将那原本因为消耗过大已经有些崩散迹象的真气珠强行再次压缩,恨不能抽取自身精血用以填充,又将那真气珠再度压小了一倍有余。   “来吧!”韩念蕊一声干脆尖锐的鸣叫,如同百禽之首的凤凰长嘶。她闪电连破吴天元六颗白子,随后撤步回身,右手一掌拍向那面砸来的棋秤。   齐纵横脸现冷笑,哼出一个冰冷的鼻音,手中棋秤如倾塌之山轰然砸落。   一声极为诡异更极为尖锐的啸鸣声冲天而起,包括正在拼命的三派合阵和那些同样不惜性命疯狂厮杀的世外桃源诸人都是一样听之则惊,一时间竟有大半人忘了对攻厮杀之事。   韩念蕊手腕剧震,她能感觉到自己右手手腕已碎,包括右手小臂和手肘也都已经骨折。对方那棋秤一落之力超出了她的想象之外,但更叫她恼怒迸发的是那黑子齐纵横竟然在最后时刻放弃了那面不知道跟了他多少年的棋秤,选择以自负内伤的代价强行撤手撒秤避过了韩念蕊那威力正值巅峰的“玉珠”的杀伤之能,然后从韩念蕊身边绕了过去。   终于从下风脱身而出的吴天元两手各攥了十九枚白子,下意识就想选择将那一瞬间动弹不得的女人打成筛子这绝对过瘾的结果,却没想到黑子路过的瞬间便狠狠扯起他一同向那百多丈外正在恢复移动的剑阵冲去。   “出手还会被缠,拿下张云要紧!”齐纵横话说得极快,人奔得更快。   看到宋青出现在自己刚刚的位置并且继续追来的吴天元恍然,随即同样将本就全力而发的劲力大半加诸双脚,与齐纵横二人拖起两道飞扬的尘道直奔张云所在而去。   宋青不惜内伤加重的一击未中目标。他不敢稍作停歇,顺势一伸手捉紧了韩念蕊完好左腕,足下踏起太极阴阳,随着那双鱼流转瞬息间转出一团强劲的风暴。   韩念蕊左腕被捉之时就已明白了宋青的意图,于是她迅速完成了正在做的绑紧断碎右臂的过程,然后调整身形在宋青的疾速旋转之中以左踝换左腕,把自己团成了一颗随时可以投掷的弹丸。   宋青所旋那风暴转瞬间变成了一幅太极图的模样,此刻那黑白庄两位庄主已经奔近了张云所在三十丈内。   宋青一声低喝道:“只拦一个!”他不等韩念蕊应声便即松手放人,随后又鼓足内力大吼道:“二弟四弟!”   以一身神力强行舞动手中断剑抵挡黑白二子的熊千斤没时间庆幸自己先一步想到了这种可能,若非他提前折返,放弃了那直奔前阵却绝对无法发挥应有效果的援助而选择了拦在半路以备不时之需,此刻将没有任何可能把那黑白二子稍加阻挠。   虽然阻挠的效果很小,但总归是聊胜于无。熊千斤那种完全不要命的打法加上他天生便有又加后天专门修炼强化的巨大神力,一路上不知硬抗了黑白二子多少粒棋子的进攻,甚至还有一次差点就抓到了白子的胳膊,硬是把黑白二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过吃惊归吃惊,早已经陷入消耗过大的衰竭过程的熊千斤很快就因为身法变慢而连中三十六子。熊千斤铁塔一般的身子最终不得不因为伤势过重轰然倒在地上。黑白二子扫除了一个麻烦的大路障,面前和空中的对手立时变成了李达和韩念蕊二人。   李达双眼略显空洞,他在离阵之时就已经强迫自己进入了那种专为“幻手”准备的独特状态,所以一露面就接下了最苦的差事——凭借一己之力接下黑白二子为突防所发射的每一枚棋子,不论那棋子力道如何巨大,都必须确保自己不会从阻挡的路线上被迫离。   韩念蕊知道自己最大的功效就是做那至锐之矛,是以人还在空中时就放弃了相助李达以守为主的念头,转而集中全部精神确保体内的玉珠还能够再撑一阵。   玉珠虽然颤抖,但仍然可用,于是韩念蕊人未落地便已连出十余招,那尽是内珠外投的不计后果的搏杀手段,而且确实如宋青所言尽数瞄准了之前一直在自己下风的白子吴天元。   怎奈黑白二子相互配合之时威力竟不止是两人功力相加的二倍,那是一种因为许多个年头磨练出来的可怕默契。所以不论是再度将幻手逼到极致的李达还是完全不顾体内真气珠随时可能爆裂开来的韩念蕊,二人的阻挡和进攻都没能收到足够有效的拖延效果。他们的阻挡效果甚至还不如刚刚倒地的熊千斤那身源自其肉体的神力更能让黑白二子畏惧三分。   阵眼处张云极速言道:“李前辈保护南竹,嫣儿随我拼上一拼!我们援军也要到了,现在来看看咱们能不能撑得住!”   李易没想到这个年情人居然在这种时候仍然有如此的决断力,但他刚才已经亲眼看到自己那个向来嗜武如痴更自视绝高天资的徒弟是如何的毫无疑问且不顾性命地执行着任何可以保护张云的行动。所以身为其师的李易也选择了相信徒弟的相信,他不假思索地遵从张云的话,护住了根本还没回神的丁南竹。   唐洛嫣从张云的正面抱紧了爱人,然后将自己体内所有可以调动的内力灌入张云的丹田。她是他的妻子,所以不需任何要别的理由。   张云双目中如有剑光透出,只听他低低一声“吾心吾剑”出口,如今仅剩的二十八名云天派弟子背后备用的长剑即使脱鞘而出,在呛啷啷出鞘声中在天上列阵。   张云此次所布剑阵以二十八宿为基布成,没有任何多余的内力消耗,纯以气机流转和漫天星象做那应敌手段。   烧脑至极。   四字即可总结张云此阵的精髓所在,久寖于弈道的黑白二子同样一眼就看出了那当空形成看起来似乎有一点勉强的剑阵到底在谋求什么。   张云想要的正是黑白二子不想给的。 第261章 崩坏   黑白二子给不给对张云来说不重要,张云只关心自己最终能“要”到多少。他抬起右手食中并指作剑,前指沉声道:“云天派弟子,两仪回天阵第九式,只攻不守!”   也许会有人说张云如此利用他人来保全自己是一种纯粹的自私手段,但这种说法其实还要看那些被“利用”的人自己是怎么想的。因为有些人的“被利用”是他们心甘情愿的,比如眼下这些云天派中听着张云的传说成长起来的弟子,他们都是熊千斤或者是他师父冯默璋的徒弟,都是对张云的事迹无限向往的年轻人。   今日虽然没能看到那九天仙人姿的神妙俊逸,但之前那几十柄飞剑和如今果然应了自家首座所说的有机会协力作战,这些原本已经有些麻木和胆寒的云天派弟子刹那间都好像重新焕发了生机和活力,一个个面泛潮红,不少人还抹起了眼角。他们决定要替已经死去的同门报仇,让逝去的同门看到自己与那传说中的飞剑同阵同战的场面。   这些在熊千斤的教导之下信奉着“流血不流泪”这个信条的云天派卧龙峰弟子死死握紧了手中长剑,向着那两个根本瞧不出手脚动作却有无数暗器袭来的老东西冲去。他们相信张云的话,所以每两人所成的云天派两仪回天阵都做到了“只攻不守”四字。   吴天元冷笑连连,那不是轻视,而是愤怒。他刚刚被一个女人压得喘气都嫌累得慌,此时哪能再让自己被这些小娃娃拖住了手脚,叫那该死的张云所控的那些飞剑占去了便宜。   吴天元双手同挥,二十八颗白子脱指弹出。空气中的锐啸声还没来得及完成发声的全过程,那些莹白颜色的普通石头棋子就已经逼近到冲上来的两座分由十四人组成最终再合成一个的剑阵中每个人的身前三尺之内。   青锋三尺,延臂出则七尺上下,这是一个剑手剑士甚至是剑道宗师的最强范围。没有哪个武人会轻易选择进入一个执剑者的身前一丈之内,更别提是七尺甚至三尺,那是对手手中剑最强的范围,要进入就要做好分出胜负甚至生死的准备。   但暗器不同,吴天元这二十八子甚至没用到什么太高超的技巧,只是单纯地以内力追求速度和杀伤力,所以全都是直线而发。当然,这二十八子背后其实还藏着白子吴天元的一层试探。他想看看张云刚刚在天上摆出的那看似以二十八宿为基的剑阵会不会为了这二十八名明显是要当炮灰的云天弟子出动。   张云果然没有让吴天元“失望”,他平伸的剑指轻轻一震,心中默念一声“玄武七宿”,口中则有一个“守”字脱口爆出。   空中那代表北广玄武七宿的七柄长剑倏忽消失不见,再显形时已与那最快抵近二十八名云天派弟子的白色棋子撞在一处。   北方七宿以玄武为尊,玄武其实正是武当所尊,是以张云这七柄飞剑暗合圆转后发之意,正是极强的防御手段。七柄长剑虽然后发却先至,与那当先七枚白子一触即偏,仅仅改变了那些白子的去向便即抽身而去。这种其实谈不上“完整”的防御手段却已经足够让那些两仪回天阵中的云天弟子不必改变自己的前进方向,因为那些白子虽然威力未减多少,却再也没有击中他们的可能。   对于两仪回天阵的精通让张云的玄武七剑皆以一当四,轻易挡开了吴天元所发白子。   吴天元挑了挑眉,他其实很满意张云的出手,因为只要对方出手,他和齐纵就一定能够将对方彻底留下。而且他能够看出来张云的出手虽然流畅无比,却还是透露出他此刻根本无内务可用的惨淡窘境,这种窘境之下,那些纯以剑心牵引气机的剑阵最终能够支撑多久,其实是一种非常好判断的结果。   只要二十八剑全出,只要能让那天上剩下的二十一柄长剑不得不落下,就能够彻底瓦解张云最后的手段。   齐纵横已然接手了吴天元刚刚做的工作,他手中的黑子总以二十八为组,确保了张云的玄武七剑不得不始终保持在那些云天派的弟子身周,并且每一次都要做出一对四的应对手段。此时吴天元要做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他开始不断地抓住玄武七剑抵挡齐纵横手中黑子的间隙,以手中白子辅以最高技巧去狙击那些已将奔近的云天弟子,同时还在不断卖出一些实际存在却绝对是陷阱的破绽。   来吧,张云,你不是曾经在仙人境界待过么?不想凭着你的眼力,凭着你对气机的了解和运用,凭着你那份剑心来攻杀我身上的破绽么?这些破绽已经够明显了吧?后面还有人在追,我们总不能当真站在这里张开了双手任你乱戳不是?   吴天元心中不断地叫嚣着,他的眼中尽是即将取胜的兴奋。身后宋青等人的追赶并不能比那些云天弟子快了多少,但黑白二子却绝对不敢轻易减慢速度,毕竟一旦后面那四个不要命的都赶上来,张云要脱身就会拥有更多的机会。   天上的二十一剑终于动了,而且是出乎吴天元意料之外的同时行动。   西方白虎七宿以凶狠之势飞向齐纵横,而南方朱雀七宿则如烈焰流星七剑衔尾直扑吴天元。只有那东方青龙七剑摆明了浩然正大之势左四右三分别将吴天元与齐纵横同时罩在剑势之下,这三轮二十一剑似乎是要孤注一掷地与黑白二子直接拼命。   是什么让张云胆敢选择拼命!?或者应该说是什么逼得张云不得不立刻选择拼命!?   齐纵横和吴天元同时回过神来,然后同时想到了这个很重要的问题。   阵眼之中的张云突然抱住了脑袋翻身便倒,幸亏唐洛嫣用力抱紧了爱人才没叫他直接翻在地上。   在张云不断重复使用着玄武七剑,想要从对方的棋子来路中寻到真正可用的反击通道时,那些一直被压制在体内的剧烈疼痛终于因为张云过度地调动和消耗脑力,寻到了最薄弱的地点也就是张云的大脑,由此作为突破口完全爆发。   喷出口后扬起数尺高的血液证明了此刻张云的情况是有多么糟糕,心神剧震的唐洛嫣却在抱住爱人的时候听到了两个极其微弱的字眼。   “先走。” 第262章 天上的小黑点 二十八名云天派弟子还在前方,天上那二十一剑在张云思绪断裂的下一刻就会坠落,所有的幌子都会在那二十一剑开始下坠的瞬间成为黑白庄那两名庄主大开杀戒的前奏。   唐洛嫣知道张云的想法,她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藏身在这些人中间熬到夫君口中的援兵到来,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尊重自己男人的意愿。   唐洛嫣抱起张云纵身便走,始终把一颗心都系在张云身上的丁南竹想要说些什么都没能来得及。因为就在唐洛嫣纵身而起的瞬间,数十枚黑白相间的棋子突然间打到,唐洛嫣身周的空间骤然产生了连丁南竹都能够清晰看到的扭曲变化,那些棋子的飞行轨迹一近唐洛嫣身周一丈之内便即向下弯折,星河坠地在应对那些远程而发的暗器上甚至比宋青的太极图更有效一些。   丁南竹只觉得身前一花,那位个头才刚刚跟她一边高的李老前辈突然间从一双手变成了有无数双手。伴随着轻声的痛呼,踉跄退开两步的李易总算没有让那些棋子打在丁南竹的身上。   对方是有意将真正的杀招全都投在了丁南竹的身上,因为身为武道高手的黑白二子不可能看不出来一个于武道上连真正的入门都还算不上的女人会出现在这里的重要性。李易左手断了一根手指,所以他很明白自己的差事到底是多么重要,更清楚那一黑一白两个老不死的东西对于他身后的丁南竹是一个怎样的态度。败独壹下嘿!言!哥   人在空中的唐洛嫣也已经醒过味来,但她却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回身,因为只有更快一步脱离这个战场,即使是杀进世外桃源那些敌人的阵形之中,也要比留在这里被黑白二子以丁南竹甚至是李易的性命威胁她和张云要强了太多。   可就在唐洛嫣第二纵发力前一瞬,李易骤然间发出了愤怒的吼声,那是不甘的怒意混合着干哑的声音。因为黑白二子已然放弃了所有的对手,轻松穿越了已然谈上不阵法的武当与神霄两派弟子,径直来到李易身前。   李易知道自己不可能挡得住黑白二子,却也没想到这两个老东西配合之时能强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他甚至只接了对手三枚棋子,身后便已然一空,再抬眼望时丁南竹已经被黑子齐纵横掳去夹在了腋下,而白子更是已经突到唐洛嫣身后不足五尺处。   李易的怒吼警示了唐洛嫣。后者原本身子下沉即将发力上纵,临时变作了借星河坠地之力向前扑出。   头顶凉意掠过,唐洛嫣知道那是自己刚刚避过了至少九枚棋子的袭击。她不敢稍有停留,几乎是在身子与地面平行的瞬间强行运动双脚在地面上连踢数下,就这么在距离地面不过一尺高的平行状态下疾速向前奔出数丈,期间更是蜿蜒蛇行,尽一切可能打乱了对手可能猜测的行动路线。   即使如此也有两枚棋子穿透了唐洛嫣身周星河坠地的范围,然后在她的肋下割出了两道不浅的伤口。唐洛嫣倾力而为的动作并没能让她和张云脱离黑白二子的追击,尤其是此刻那二人已真正到了唐洛嫣的身后。   下一招也许就会决定了唐洛嫣的生死和张云这条性命的结局。   宋青看得睚眦欲裂,熊千斤张大了嘴巴却连攥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韩念蕊捂住了小嘴,惊声尖叫就在喉头,李达更是豁命狂奔,却无奈他此时的距离绝无可能帮到张云。   云天派的弟子大部分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武当派与神霄宫的弟子们看到了也没能反应过来。即使是世外桃源的大多数人也都想不到一切的变化居然会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他们的大脑根本处理不了这些突然的信息。   陶仲楚心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畅快正在生成,因为他知道这种境况之下张云必然会成为黑白二子的囊中之物,同为玄之又玄之地,到时世外桃源再要与黑白庄商量些什么就会容易得多。   这一刻的时间似乎无限凝滞,大地之上与天空之下的一切好像形成了一幅静态的画面。   如果不是张云忽然从唐洛嫣怀中抬起头并且同时抬起他的右手的话。   满脸兴奋之意的吴天元眉毛开始上挑,眼睛开始瞪圆,原本上翘的嘴角开始向下撇。齐纵横的眉头开始打结,黑脸变得更黑,好像一片即将开始下雨的乌云。   阮婧因为一直死死盯着唐洛嫣所在,所以她比陶仲楚更早看到张云的变化,所以她脸上前一刻才准备绽出的笑意并没有像陶仲楚那样已经浮上唇角,而是由于欢喜之中骤然生出的恼怒变得一团扭曲。   张云抬起头抬起手只是无声说了一句话,做了一件事。   张云无声“说”道:看剑。   张云将那柄连唐洛嫣都不知道他到底藏在哪里的长剑自右手递出,剑离手不坠,而是闪电般将两点间的所有距离化为虚无,狠狠从齐纵横夹着丁南竹的右上臂侧开了个得有一寸深的血口子,然后没入数十丈外的世外桃源弟子堆之中。   并未放弃抢还的李易刚好赶到,他趁着这意外出现的大好机会拼起所有内力连拍数掌阻了白子一瞬。唐洛嫣则已经抱着张云回旋而至,她将张云轻轻抛起,随后双掌齐出,星河坠地横推的巨力让齐纵横彻底失去了继续夹稳丁南竹的机会。   张云握住了丁南竹的手,他手掌上的温度让其实在这短短的瞬间并没有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丁南竹骤然明白了现在的状态和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大哥!   丁南竹张开了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但她能够感觉到手腕上来自张云手掌的热度。她想叫他真正的名字,然后扑进他的怀里与他拥抱,因为他来救她了。   在张云的手握到丁南竹的手腕之前,在张云突然间抬头出剑之前,甚至是黑白二子刚刚掳到丁南竹的瞬间,在不算近的空中出现了一个绝对算不上起眼的小黑点。   有一个身姿无限窈窕的女人,她的身上遍覆鳞甲,背后有一双巨翼,在那千万丈高空中通过一双特殊结构的千里镜看到了那场混乱而且充满了死亡意味的战斗的开始,然后她看到了那两个至关重要的人。   “真叫我好找!”   一声清脆的啸声从天落地,落进地面上那四名骑马而行的人耳中。    第263章 一片空白   那对全展足有六丈的巨大铁翼只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便尽数展开,极到的工艺让这些耗费了数年工夫上百人力才制成的特殊“铁羽”拥有着难以想象的轻薄,那一身漆黑鳞甲的女人骤然被空气高高托起。她从千里镜中紧紧盯着目标方向,然后微微调整飞向的方向。   “我先行一步。”一语毕,女人两手机括倏忽并拢,那对巨大的铁翼随即尽数收拢后掠,原本在空中轻松飞翔的她瞬息间变成了一支直指目标的利箭,在几声源自其背部的爆炸的巨大力量反推之下撞开了前方的空气冲向还在十数里之外的地面。   地上原本与那天上女子同行的骑马四人刹那间就被那俯冲而下的女子远远甩下。四人不约而同选择下马奔行,那四匹怎么看都算是上等水准的高头大马立时被远远抛在四人身后。   “两家玄之又玄之地,那面子?”四人中身形最高大的男子忽然开口,他在跟奔在最前方的那名白发男子说话。   “不给。”白发男子只答了两字,随后一指那空中女子所冲方向,再次加快了速度。   “这话我爱听。”接这话的男人乍一看起来带着三分的阴险,但这声音却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洒脱。   最后那名看来好像不过二八的女子倒是没有开口的意思,不过她却紧紧随在那白发男子的身侧,不论对方如何加速都没有被落下半点。   张云紧紧握住了丁南竹的手腕,唐洛嫣的进攻让丁南竹的身子脱离了齐纵横的掌控,而另一侧李易布下的漫天手影则短暂却成功地隔断了黑白二子的配合。   张云开始用他体内刚刚暴发的最后一丝力量将丁南竹拖向自己,为此他甚至不再去管脑袋里如同爆炸一样的剧痛,不再理经络里再次开始的“塌方”。   可老天在这时并没有帮张云的意思,因为天道不仁,天道唯公。   唐洛嫣的一掌除了让齐纵横不得不放弃丁南竹,更加彻底地激起了这位黑白庄之黑子的凶性,那是连齐纵横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在当年女儿出生的时候彻底敛去了的疯狂杀意,却没想到在今日的接连被几个武功不如自己,甚至压根就已经没有内力的后辈重搓之后,重新爆发开来。   那是曾经连白子吴天元都拿他没辙的齐纵横,说是条疯狗大概也不为过。   一秤十九子,唐洛嫣几乎是在出掌之后的下一瞬就喷着鲜血倒飞出去。张云的收臂才缩回了不到三分之一,便觉得手中突然一紧,原来是那一脸杀意的齐纵横已经重新伸手握住了丁南竹的脚踝。   脚踝碎裂的声音甚至没来得及响起,那个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的目标其实应该是张云而非那个刚刚被强行抢去的丁南竹的齐纵横一步上前。   李易大惊之下想要回身去救张云,谁知那更快一步的齐纵横竟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举动。   齐纵横根本就没理会近在眼前的那个张云,而是十分专注而狠辣地提秤斩落,将丁南竹那条被张云拉着的右手齐肘斩断。   张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涌出断肘出的血液是如何流动,如何形成一股喷涌之势,然后又是怎样喷溅而出。那一滴滴一股股一道道的鲜血热血是怎样从空气中飞过,然后又是怎样落在了他的脸上,嘴里,鼻腔,还有眼睛。   突然间有一个身影闪过,那是丁南竹。张云想要拉住她,他想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他猛然间想起了在丁家村的种种,他想起了那次抵抗倭寇的战斗。张云叫喊着,努力地伸手,却发现自己最终握在手里的,只有一截仅仅连着小臂的断手,面对的丁南竹满脸都是血水,正惨笑着想要把那支只余下上臂的右臂递向张云,但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有什么东西在张云的脑海中爆裂了,但他已经没机会明白爆裂的是什么。眼前一片空白,耳中只有尖锐至极的鸣响,张云看不到,也听不到,无法感知到任何身外的事物。   齐纵横哈哈狂笑着,好像在宣誓自己的胜利。他已经夺回了他的战利品,那么下一步自然就是毁灭刚刚妄图从他这里夺走这件战利品的对手,比如刚刚已经重伤的那个女人,还有眼前这个看起来无比可恨的男人。   吴天元已经反过来牵制了李易和所有想要靠近这里的武当或者神霄的弟子,所以齐纵横很轻松地再度提起横生高举过顶,他打算一秤将这个看着无限可恨的男人砸成没有任何可能再复活的肉泥,就好像数十年前他杀死自己的师父时一样。只不过当时的齐纵横还没有如此的功力,所以那时他用的是一个巨大的铁锤,现在只需要一面边缘并不锋利的玄铁棋秤。   方方正正的棋秤被高高举起,可不论是举秤的齐纵横还是掠阵的吴天元却都把目光投向了与张云所在完全不同的方向。   空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过来。   那个空中的黑点正以肉眼难以反应过来的速度放大,但比那个放大的黑点更让吴天元担心的是那些扭曲并且正无限快速地向他们冲来的气道。   是什么东西产生的气道才能让疯狗一样的齐纵横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答案立刻就被揭晓。   那面从未被动离手过的棋秤终于在齐纵横的人生中第一次脱手。虽然齐纵横一瞬间就在躲避的同时重新拿回了那面棋秤,但这份“屈辱”却已经狠狠地砸在他的心房上面。   数十朵爆炸而生的火花绽放开来,齐纵横手中的棋秤上尽是黑色的焰痕,吴天元更是手忙脚乱地投出了上百子来抵挡那些可怕的弹丸。   地面微微一颤,有个女人突然出现在齐纵横、吴天元和张云之间。她的背后展开了极度夸张漆黑羽翼,却并没有作出任何攻击的动作,那些在移动时才被听出是金属制成的黑色羽翼全部反向后折出,刹那间便将张云包裹在内。   “去死。”黑色鳞甲遍布全身的女子只吐出了这么两个完全没有温度可言的字眼,随后便立刻将全身上下所有的关节微微弯曲,那是用来减少冲击的反作用力最好的姿态。   火光冲天而起,重新合璧的黑白二子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全心全力地施投暗器,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对手值得他们这样去做。 第264章 黑球外发生的 直接昏死过去的丁南竹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躺在地上起不了身的唐洛嫣却是惊喜地叫出了“莺莺姐”三个字。   发觉那从天而降的诡兵门奇堂堂主,也是最喜欢跟张云乱着辈份硬要姐弟相称的唐莺竟然无暇应自己的话,唐洛嫣急忙叫道:“他们是黑白庄的两个混帐庄主!姐姐快救他们掳去的姑娘,她是我家夫君的救命恩人!”   唐莺听在耳中,两眼随即扫见了那已经昏死过去的丁南竹还在流血的右臂。如果她不能在足够短的时间里救下那个姑娘,那么断臂处根本无法自行止血的伤口一定足够让她流血致死。   本就已经冲天的怒火再度高涨,唐莺左手无名指和小指轻轻勾动了两个细小的机括,那本有二十四管的龙火铳立时变成了四十九管,她背后那个如同箱子一样的背包迅速开始变轻,而其中的弹丸自然就变成了火舌之中的杀人利器奔向那黑白二子所在。   齐纵横接连两次想要去扣倒在自己脚下的丁南竹却无法弯腰,甚至于面对数量突然再度增强的火铳他连双脚都已经无法再动半分。   要么等对手打完所有的弹丸,要么就是自己手上的棋子耗光不得不以棋秤硬悍,不论是吴天元还是齐纵横都已经发觉了自己面对的是诡兵门中那些精擅机巧之物的怪兽。那种不以人力为基却能假于外物超越武道巅峰的东西,吴天元极为不耻,齐纵横更是见一个杀一个,从未有放过。нéíуапGě.сОМ   今日居然碰到了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最强大的火铳持有者,拼上了所有本事的吴天元和齐纵横当然会想要分出个高下。   黑白二子尝试了所有的手段,他们想要通过打偏对手的弹丸让对手自伤友军,甚至想抽出一瞬另掷棋子让对面那个鳞甲之下的女人不得不分神他顾。但这些方法吴天元和齐纵横却都只能在脑海里想一想,唐莺身上弹出的四十九管龙嘴形状的火铳筒奇怪,在这数丈距离之内精度更是高得下人。   毫不夸张地说,唐莺甚至可以精确地让自己射出的每一粒弹丸打击吴、齐二人头上不同的一根根头发,所以要确保弹丸不会被磕飞变向或者避开去伤到自己人对唐莺来说容易到了家,至于让对手抽出工夫去扰乱她的注意力?这种傻事又怎么可能从奇堂堂主唐莺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最终这场实际上时间极其短暂的弹丸与暗器的较量以双方同时耗尽了手上的弹丸或者棋子告终。内力大耗的齐纵横终于得了工夫将地上的丁南竹一脚挑向身后那大片的空地,那里不可能有任何人在,因为没有谁会傻到站在他们二人的身后去赌唐莺发射的弹丸一定不会漏过然后打在他们的身上。   吴天元抡起棋秤迎上数步,因为即使是得了空当,齐纵横却也只得了伸脚的工夫,当他挑起地上的丁南竹时,对面的唐莺已经将那通红的散发着可以扰乱空气的势力的铳身连成了两条长长的多节铁鞭,正呼啸着卷向吴天元和齐纵横的间。   吴天元和齐纵横同时挥秤来挡,只觉得巨大的力道让他们的虎口双双发麻,随即便发觉那被挡住的“铁节鞭”迅速弯折,而弯折的部分显然与寻常的铁节鞭完全不同,因为那是一旦沾上就必定要皮开肉绽的炽热铳管。   吴天元和齐纵横躲避已经够快,却还是被隔着数寸的距离直接燎着了身上的衣服和毛发。   来不及去拍打身上的火苗,黑白二子几乎是在靠这一挡再度得到了空隙的瞬间抽身后退。他们并不是怕了面前的诡兵门奇堂堂主,但他们已经猜到了这女人的身份,那么是不是有胆量去面对接下来很快可能就会同时出现的另外三人,凭黑白二子现在的状态和身上空空如也的棋囊,那是万万不可能尝试一战的事情。   唐莺冷哼一声将手中依然炽热无比的铁节鞭向身后一甩,整个人伏低如豹,留下慢了一拍的“嗖”声,人已直追着跑得不慢的黑白二子奔了出去。   率领手下一直向前直冲的陶仲楚和阮婧二人本以为前面那诡兵门的女人和黑白二子会再纠缠一阵,正想要趁机上来占个便宜将那看来并不算厚实的黑色铁球剖开取中里面那该死的张云。谁曾想陶仲楚等人刚刚冲到近前,便感觉到热浪扑面而至。   那是四十九根通红的铳管,带着的是兼有唐莺内力和她身上机括之力的强劲力道。   世外桃源冲上来的六十余人立刻折了小半,剩下的也都十分狼狈。不过即使如此陶仲楚也依然完成了他想完成事情,他来到了那黑色的铁球面前,张云就在那铁球里面,一切看来都唾手可得,因为李易已经动不了,地上的唐洛嫣更没法动。而那个强大的诡兵门的女人居然以为一个薄薄的铁球就能够保护里面的人,她已经追着黑白二子奔出了极远的距离。   至于那即将奔回的宋青、熊千斤、李达和韩念蕊四人,并不足为惧。陶仲楚心中畅快,他知道自己即将为自己被张云暗自致死的儿子报仇,仇家就在眼前这个下一刀一定会一劈两半的薄皮铁球里面。   “谁!?”阮婧骤然发出的尖啸将险些陷入自己报仇成功的美好幻想中的陶仲楚拉回现实。   陶仲楚倏忽回身出刀,几乎是瞬间就与阮婧那双水袖合作一股攻向突然而至的对手。   一刀双袖与那突袭而来的肉掌连过三招。认出了对方所用是那诡兵门掌法之中最为飘逸的“雾花三掌”,陶仲楚第一时间扯着阮婧大步退开,确保自己与陶潜等世外桃源的高手汇在一处。   诡兵门中会“雾花三掌”的人不多,陶仲楚知道的就只有六人。那六人没有任何一个是陶仲楚和阮婧可以轻易去招惹的,因为惹了其中任何一个,将要面对的都会是整座诡兵门,这个曾经左右王朝变迁的神秘门派的举派报复。   同为玄之又玄之地,世外桃源也不想轻易就与诡兵门的人生死相见。   一高大一瘦弱,看起来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出现在包裹着张云的那个黑色铁球的左右。    第265章 尽力保他不死   “诡兵门诡堂堂主单八雄。”   “诡兵门绝堂堂主柳一成。”   “见过世外桃源陶家阮家二位家主。”高大的单八雄和与他比起来相当之纤瘦的柳一成同时执客礼微微躬身,刚刚出手雾花三掌的就是柳一成。   陶仲楚的面皮砰砰直跳,他不可能把对方的礼节当真。诡兵门是什么?那是张云的娘家,天底下若还有哪些门派不论如何都一定会与张云站在一条线上,一定就会有诡兵门一个。   果不其然在阮婧想要开口说话之前,那刚刚出过手的绝堂堂主柳一成一脸怪笑抢过了话头说道:“阮家主还请不必废话,小云是我们晚辈,所以人我们是一定要救的。至于他与你世外桃源可能发生过的冲突,我想大摆筵席的你们可能也没想到那些有意指明了目标的请帖会落到我诡兵门的手中。世外桃源就此退去,诡兵门今日便不再计较。”   “诡兵门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们两个和前面那已经没了弹丸的女人,想拦下我世外桃源的四百仙军!?”阮婧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搓,精神早已经濒临崩溃。此时的她不可能轻易放过拿下张云的机会,即使要面对诡兵门的怒火。在阮婧看来既然同为玄之又玄之地,世外桃源实力尚存,凭什么就要怕了你区区二人?   单八雄不喜欢废话,好在柳一成擅长说话。   柳一成微笑道:“嗯,我们的口气向来很大。不过如果真要动的,我们确实不会抵挡世外桃源,确切地说是我和老单不会出手抵挡。”   阮婧怎么会听不出柳一成话里的不屑与轻视?她一振水袖怒道:“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诡兵门的底气到底在哪里!”   柳一成打了个哈哈笑着指向世外桃源众人的背后说道:“回不回头是你们的事,不过我还是应该好心提醒你们一句,会出手的那位,哦不,我们的底气就在你们背后。”   愤怒的阮婧正想再开口,忽然有无数声金属摩擦的声音从她的耳朵后面传出。   阮婧无法阻止自己的好奇心,所以她在确定对面的单八雄和柳一成不会在此时出手突袭之后回过头去。仅仅是一回头,阮婧就再也没有了怒气。   那里有一个同样身覆甲胄的小巧女子,在她的身周安插了有长长短短至少两百四十根绝对是火铳的管子,显然是刚刚到达的她正将最后一条银色的链条接在一个巨大的铁箱上面。   “那三个箱子里是五万枚特制的‘穿甲’,就是你们之前看到的小莺跟那黑白庄的两个老东西死磕时用的。那二百四十架龙火铳跟小莺身上的都是一种,每铳一眨眼大概能打十发左右。你们眨个二十次,这些龙火铳就打光了,要不要试试?”柳一成的声音听着很随意,但却足够让阮婧心脏发颤,让陶仲楚握刀的手一松差点就把大环刀掉落在地。   身覆鳞甲的女子似乎并不关心这些人到底说了什么,她依然极为迅速地继续着机巧的安装和准备,已经有大半的火铳看起来具备了杀人的能力,剩下的那些短铳想必也不会消耗多少工夫就会变成杀人的利器。   “芳芳,不打算给人家一个机会商量商量?”柳一成假模假式地圈手喊话听起来没有半点诚意,尤其是他接下来的几句,“老单,你去调动一下咱们的人,芳芳抽疯的时候准头向来不怎么样。”   “我叫南宫芳芳,张云是我姐夫,上官灵是我姐姐。你们这帮混蛋东西之前欺负我那几位姐姐,现在又来对付我姐夫!看在师父说过份上,我已经给了你们足够的逃命时间,再不走,死活不论!”娇小的体格却在说着决绝的话,可以想见向来活泼可爱脾气绝佳的南宫芳芳竟然能说出这些话,那得是何等的愤怒?   陶仲楚有种吞下了蟑螂的感觉,那种集恶心憋屈无奈难过伤心愤怒于一体的感觉让他很想下令拼死一战,但现在已经没有优势可言,如果他真的下令那么剩下的四百仙军非但无法取得胜利,反而还要变成人家那可怕火铳阵下的炮灰。而另一边的柳一成和单八雄似乎根本不在乎那铁球也在射程范围之内的表现,以及单八雄还特意让剩下的武当、云天、神霄三派的弟子全部躲去了铁球后方的举动,都让陶仲楚明白了眼见并不为实这句话的意思。   那看来极薄极轻的铁羽并不是看起来那么脆弱。   世外桃源开始收拾他们同伴的尸体,整理所有还能够带走的东西,然后撤退。   陶仲楚大概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那些被世外桃源实际上特意“指定”的收到邀请的武林门派观礼之人都已经死绝,至少世外桃源这一次的面子还没有跌到底谷。   阮婧抱着陶渊的尸体,她那狠毒的目光始终未曾从那黑色的铁球上移开,直到南宫芳芳带着那些能够随着她移动的二百四十根龙火铳出现在铁球边上,然后将二百四十根铳管全部瞄向阮婧的时候,世外桃源的源溪女才不得不收回了目光,快马加鞭地向前奔去,向可以回到安宁的世外桃源的方向奔去。   “芳芳,你看着四周,我们看看小云的情况。”世外桃源正式撤离的同时,柳一成便迅速打开了合拢的羽翼,他在看到两眼紧闭的张云的瞬间面色一白,能叫他吓成这样,可想而知此刻张云的情况会有多么严重。   唐洛嫣扑到了张云的边上,还是单八雄一伸手才没叫重伤在身的她直接拍倒在地上。   李易自己把断掉的四根手指一一掰直,左肋的断骨有点严重,单八雄伸手帮他重新吸出了断裂后险些扎穿了肺的肋骨重新接好。   柳一成则把三枚药丸塞给唐洛嫣说道:“你吃一枚,剩下的嚼烂喂给小云。他这身子能活着就已经是奇迹,我尽力保他不死,后面还得请公输神婆和一针还魂两位过来救命。”   唐洛嫣眼中尽是泪水,她努力地憋住泪水,用力地点着头接过柳一成递来的药丸。   一直绷着精神的所有人都在此刻开始真的放松,这是一场惨胜,惨到不会有任何一人感觉自己打胜了。好在没有怨言,因为这三派弟子和那几个重新赶回来的张云的兄弟一样,在出发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做出了付出性命的打算。   他们认为用自己的性命来拯救一个武林的传说值得,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憧憬的传说也许将永远不再醒来。 第266章 你是谁?   黑白二子那真是拼上了老命在跑,因为刚刚尝试了一下的近身战立刻就让吴天元左胳膊上臂靠近肩头的位置挨了一拳,齐纵横侧是右掌掌心差点被戳出个血窟窿。   他们并不是没跟诡兵门的甲胄动过手,但像是今日唐莺身上这种简直不能想像的可怕甲胄却真是第一次碰上。   哪种甲胄,尤其是穿在人这种实际上非常脆弱的生物身上的甲胄能够抵得住武林高手的一掌?偏偏吴天元那实实在在的一掌打在唐莺的肩头,后者的行动却根本没有任何停滞,冲上来就是一拳,那拳中的内劲和机括之力合一刹那间反击打在吴天元的左胳膊上。那内外皆有的威力硬是让吴天元一声惨叫十分响亮。   齐纵横夹着刚刚挑飞后复又捡起的“战利品”丁南竹右手拍来阻止唐莺继续追击吴天元,谁想到唐莺还真就放下了吴天元不理,一拧身抬掌就来,又是那摆明了要硬碰硬的架式。   还没等齐纵横手掌与唐莺那鳞甲满覆的手掌碰上,黑子突然间发觉对手的掌心似有异样。而在二人掌间真气迸散,双掌接触的瞬间,齐纵横便明白了自己之前看到的没有错,对方的掌心里另有猫腻。   齐纵横可不是什么外功大家,掌心瞬间见血,好在他早有发觉,一触即退,拼着内府受创也不敢叫那一掌与对方按得实了。齐纵横看了眼掌心溢出好歹还是红色鲜血,心中略安的同时却不想再跟这一身不知道有多少恶心机巧的女人交手,半招也不想。   正是吃了亏上了当,才叫如今的黑白二子打定了绝不交手的态度一路狂奔,想要甩掉那个死追活追就是不肯停下的女人。   这场追逐唐莺并不占优势,因为她虽然有甲胄相助,但她追的两个老头子却能够二人相辅,速度丝毫不慢于唐莺。看起来好像会持续很久的一场追逐却在进行了并不长的时间之后就发生了变化,因为有一个白发如雪人如玉的男子忽然出现在道路的正中间。   那男子背着双手,微微仰着脸,望向黑白二子的目光中除了轻蔑之外,都是杀意。   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黑白庄的两位庄主,即使是武当山上那个如今可以确定是仙人境的张老道也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们。但今日这个白发男人却投来了这样的眼神,就算还在里许之外吴天元和齐纵横都能够清楚地确认他们能够看到对方的目光,就是那种极度的轻视和判了死刑一样。   “我外孙是仙人境界的大高手,我还传了星河神功给自己的外孙媳妇,我确实没想到天下居然还有人真的敢去找他们的麻烦。你们和那想捡便宜的世外桃源不同,黑白庄一定会变成彻底的白地,你们两个今日就要死在这里。”   白发人的话始终如同耳语,随着黑白二子的奔近不断变化着强度和速度。   吴天元忽然想到了这人是谁,齐纵横亦然。   诡兵门中能把这种嚣张至极的话说成完全确凿的陈述口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诡兵门下一任门主的不二人选,张云的舅姥爷,前任兵堂堂主江满霜。   吴天元和齐纵横承认江满霜确实不是好惹的人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认为凭自己二人合力过不了眼前这个白发的前任兵堂堂主。   一里地对于此处的四位高手来说实在太短了些,所以当江满霜的话说完,当黑白二子打定主意要合力过了那满霜的时候,前后四人也即将汇在一处。   天地扭曲,之前曾经见过唐洛嫣用出星河坠地的黑白二子的信心有些颤抖。那不是一人身周丈余的变化,江满霜身周五十丈内的空气都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仿佛天与地都开始向他所在的地方塌缩,就好像江满霜变成了一个无底深渊,正将所有的一切,包括天空大地甚至是光线扭曲然后吸进去。   事到临头已经由不得吴天元和齐纵横再去改变选择,他们只能硬起头皮执起棋秤狠狠撞入对手那片巨大的星河坠地威压之中。   唐莺没有追过去,而是兜了个小圈绕到江满霜的身后,从江满霜带来的那个巨大的铁箱子里往外掏东西。   看来得有千斤开外的大箱子里还真是装了不少的东西,比如弹丸,比如龙火铳,比如奇形怪状的机巧,比如蓄满了力道的机括。唐莺非但补全了消耗,更是像黑白二子没能见到的南宫芳芳一样开始变成一座会移动的炮塔。她不担心江满霜会输,但对手手上还有人质,她不想万一那两个老东西想逃的时候自己没准备好。要知道刚刚嫣儿可是亲口拜托了她这个当姐姐的,总不能食言了连个人质都救不下来。   黑白二子与江满霜的战斗看起来非常无聊,因为在那五十丈方圆的大片扭曲空间里,黑白二子只能扮演着抵挡然后再抵挡的可怜角色。他们一路上抄手捡来的石子之类作为暗器并不能像那些看似普通实际上还真是他们二人精心打造的棋子那般能够发挥最大的威力。   要知道面对江满霜这种比他们任何一人都要高出一截的大高手,哪怕是一点点不能发挥全部威力的地方,都会成为黑白庄两位庄主致命的弱点。   所以当江满霜又一掌打断了吴天元左臂之时,齐纵横终于发狠扣住了丁南竹的脖颈,然后左手一抬指点在丁南竹的背心所在,让这一直昏迷的可怜姑娘醒了过来。   齐纵横不想利用人质,丁南竹本应只是他的战利品,但如今他却不得不利用这个女人来让对手投鼠忌器。   五十丈方圆的一方天地骤然恢复清明,江满霜衣衫不乱气不加喘,本就以逸待劳的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让这种疯狂的对手把手中的人当作更为重要的人质而不是战利品,才能更加确保有机会活着救回人质。   从唐莺的传音中江满霜已经知道了这个姑娘的重要性,他决定把她带回去,带到自己的外孙面前。   唐洛嫣焦急地等在院门口,当她看到江满霜出现的时候立刻生出喜意,却在看到唐莺的抱着的人之后生出了恐惧感。她害怕的事成真了,那个也许是她的夫君醒来的唯一“药引”永远也无法再活着出现。   江满霜推开了张云休息的房门,一个充满了畏惧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   “你是谁?” 第267章 有人不得不离去   “丁姑娘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你的下落,再就是问你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得救了。她问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然后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我和你舅姥爷正在试图救她,也知道我们既然仍没能救下她就意味着其实这是一件非常难完成的事情。”   “丁姑娘猜得不错。齐纵横那条老狗的手指头确实是我们不得不在意的。不论是我还是你舅姥爷都无法确定自己能够快过那条老狗手指的动作,所以当时虽然阻住了黑白二子,却也只是僵持在那里而已。”   “我很少佩服女人,前前后后有数的几个要么是我的同门师姐,要么是你那几个老婆,哦,灵儿的娘也很好。今天却多了一个,我真的没想到丁南竹这个从来就不是江湖中人的姑娘会突然去咬齐老狗的胳膊。说实话那行为如果是放在任何一个江湖经验丰富的人身上,都是不会犯这种傻的。去咬一个暗器大宗师的胳膊甚至是手?这不是嫌死得太慢是什么?可这个姑娘就是做了,而且她知道自己做的十有八九并不能对我们救出她起到什么好的作用。但是这个姑娘知道,她这一口一定而且也确确实实捍动了齐老狗的心神。”   “后来你舅姥爷先一步行动,我也没敢慢上半分。最后的结果是我们宰了齐老狗却被他用自己的性命换了那白子吴老狗的一条生路。至于让我佩服的丁姑娘,很不幸她伤在颈骨,所有的骨头全都粉碎了,我和你舅姥爷只能看着她死去却束手无策。”   “小云,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无能,没有救到丁姑娘,不如你打我几下解解气好不好?”   “张云!你说句话啊!你骂我两句!你打我两下行不行!?你说句话啊!你这混帐王八蛋”   “张云!你给我说句话!混蛋东西,你给老娘说句话啊!我你不认识就算了,你舅姥爷你不认识就算了,你老婆你也不认识!?嫣儿给你生了孩子啊!你也能忘!?丁南竹为你付出了性命,难道你也能忘!?****的小混蛋你倒是出个声啊!”   一声轰响,那扇刚修好不过一天的门又悲惨地变成了满地的细碎木渣,连带着门框那一圈炒熟夯实的土墙都塌了不少。   唐洛嫣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张云的手,张云满脸呆滞,看起来很像一个“完美的傻子”。唐洛嫣知道刚刚暴怒而去的唐莺同样失败了,就如同她,如同熊千斤,如同宋青和李达等等所有努力过的人一样。   江满霜铁青着脸站在门口,他没有进来尝试着唤醒张云的记忆,甚至没有走进过这间屋子。但是唐洛嫣清楚地听到过这位舅姥爷轻声却无比坚定地说着一定会抹平黑白庄,抹平世外桃源,抹平墨家,抹平一切妄图伤害或者已经伤害过张云的人。   韩念蕊走了,恋恋不舍,却不得不离开。这次声势绝对不小的战斗已经吸引了太多的目光,比如承天地除虏会的眼线,比如在约摸一里之外突然出现的苏晓生和妄吃,比如那个看容颜根本无法猜及年龄的郭清缘。   韩念蕊不想让一直处在愤怒和爆发边缘的江满霜把她对张云的那点好因为教中人来接自己而可能产生的冲突全部抹杀,所以她匆匆忙忙地拥抱了张云,然后跟两眼无神的他保证一定会出力抹平世外桃源和黑白庄,又与唐洛嫣仔仔细细交待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张家分而散之的女眷的下落消息,这才怯生生地跟已经完全看不出喜怒表情的江满霜打了声招呼然后大步奔向已经走近至三百丈的教中长辈所在。   江满霜、单八雄、柳一成和刚刚愤怒地撞烂了屋门出来的唐莺,四人并排站在这座刚刚修复完成的院子门口,望着同样远远站定的承天地除虏会也就是天阴教中那几位绝顶高手。   柳一成忽然寒声道:“师兄,你信那丫头?”   江满霜摇摇头,他看了看右手心中那张刚刚写好的纸笺,确认了上面的每一个字之后将它仔细地卷成一个细小的长卷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江满霜重新抬起头看着已经奔到天阴教众人所在的韩念蕊,然后抬手翻腕,弯曲食指和拇指。   “可是我的外孙信她,死去的丁姑娘信她,嫣儿也信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却让另外三位同门听出了其中压抑的怒火,透出的无奈。   弹指间那细小的纸卷消失在江满霜的指尖,然后再次出现在九百丈之外的郭清缘面前。   郭清缘没有做出任何抵挡或者闪避的动作,她仅仅是抬起了眼皮。韩念蕊跑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自己一定一定不要再向前或者向对面那些人出手,一直疼爱韩念蕊这个二小姐更多一些的郭清缘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   纸笺无风自浮,随即在蕴藏其中的力道作用下展开,那上面的字让郭清缘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了一丝吃惊和一丝的恼意。她没有把那纸笺上的字再给第二个人看,因为那纸笺展开的同时就开始溃散,如果不是郭清缘确实抬起了眼皮,恐怕就算是她也不会知道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正揪着韩念蕊耳朵以示惩戒的苏晓生撇了撇嘴说道:“还不是故弄玄虚,咱们可是看在这丫头的份上才不动手的,是吧?郭姐姐?”   郭清缘翻了个白眼一伸手把韩念蕊揪到自己怀里抱住了,然后冷哼道:“想知道那纸笺写的什么?自己去问那个白头发的。妄吃,咱们走,去找个地方吃点好的,这几天蕊儿明显折腾得不清,内伤得治,胃口更要好好补补。”   讨了个没趣的苏晓生嘿嘿笑了两声,瞪了一眼冲自己做鬼脸的韩念蕊,却终究没有回身去问那位依然气势如虹,似乎随时都能够全力一战的江满霜。如果郭清缘和妄吃不出手,苏晓生自问一人对上诡兵门四位堂主,那真是一件相当之想不开的事情。   目送着天阴教众人消失在视线之外,江满霜这才回身向那间刚刚被熊千斤和南宫芳芳二人修好的屋子。 第268章 让人失望和抱有希望的   一直没吱声的单八雄开口道:“师兄,下一步如何?”   江满霜的声音依然沉稳而清冷:“我之前有传信回去,十日内会有诡兵门一万精锐抵达,你们布置一下,要确保把张家的女眷全部安全送到这里。至于那些还敢来凑热闹的,只要没达到天阴教那个级别,统统直接砸烂。”   柳一成眼角一抽,诡兵门的一万精锐那是什么概念?那就是江满霜要抽掉诡兵门大半的战力,他还真没见江满霜如此愤怒过。唐莺却是用力地点点头,因为最后那个“统统直接砸烂”虽然完全不是江满霜平日里的说话风格,却极合她的心意。单八雄轻轻点头,他不像柳一成那样惊讶,也不似唐莺那般激动,因为其实他自己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江满霜的话听起来就是顺其自然。   江满霜一人走到了那屋门所在,送饭进去的宋青刚刚退出来。   “小宋。”江满霜与张云这几个结拜兄弟说话时很少冰霜遮面,即使现在也是如此。他的声音听起来总算有了一丝的温度。   “江前辈。”宋青微微躬身行礼。   江满霜点点头,拍拍宋青的肩膀说道:“我要麻烦你一件事,武当七侠眼下所护张家女眷,还请你尽快寻得之后请他们到这里来一趟。”   “这里?”宋青有些疑惑,毕竟这里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必然会引来无数道目光的注视,选在这里汇集张家众人显然不太明智,甚至他觉得张云的身体既然已经可以抬着移动,就应该立刻考虑转移的事。   江满霜却很郑重地再次点了点头:“是的,这里。那些玄之又玄之地忘了很多事情。他们以为如今的墨家就是当年那个胆敢挑衅诡兵门的墨家,他们忘了诡兵门是遵守着江湖的规矩,武林的道义,才会‘被迫’跟那同样从庙堂背后走向江湖的玄之又玄之地的墨家打成表面上的平手。我会让这座江湖想起来诡兵门本来是做什么的,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宋青一怔,他没想到江满霜会说出如此霸气的话。在他的印象里这位来自诡兵门的前辈高人总是一副淡漠神色,即使是出手杀人之前也少有大的表情浮现。   江满霜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推门而入。   唐洛嫣已经三天没合眼看守着张云,倒不是别人不想帮忙,而是爱人失而复得的唐洛嫣不论别人怎么说都不愿去休息。她不想再有任何一刻与爱人分开,哪怕眼前人总是眼神空洞贿不会给出任何的回应。   “舅姥爷。”   江满霜示意就要起身的唐洛嫣坐下,自己来到怔怔坐在床边发呆的张云面前,伸出右手在张云的眼前晃了晃。   “三天来一直都是这样?”江满霜微微叹息。   唐洛嫣脸上挂着苦涩的笑意,她依然紧紧握着张云的手,因为如果不用力的话,这个与她真心相爱的男人就会抽回手去,然后迅速缩到墙角,就好像一头受伤的小兽一般,却又不会表露出任何除了“平淡”以外的表情或者状态。   江满霜沉下眼帘,他昨天尝试过用自己的真气渡入张云的体内进行探查,因为之前唐洛嫣说过张云能够很好地利用她所修的星河神功之力。可当江满霜真的这么做时,却发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张云的经络已经不是单纯的断续可以解释,他体内所有的经络都呈现出一种完全不曾在江满霜的认知中出现过的混乱。   张云体内的经络有塌方,有截断,有碎裂,甚至有一段段压根就已经消失不见的部分。江满霜刚刚探明张云体内情况时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心神惊叫出来,他当时根本理解不了张云在如何的经络状态之下是怎么活下来的。   如果不是在接下来的耐心探查之中让江满霜发觉了张云体内经络之间经常人还要微弱了十倍以上的细微气息流动,如果不是让江满霜发现即使已经完全失忆甚至于直接傻掉,还是有无数气机流转于张云的体内外,自由如入家门。   如果不是基于那两个比张云体内经络损毁情况还要重大的发现,大概江满霜会决定不等公输神婆和一针还魂到来就擅自动用诡兵门秘传自当年华佗后经张仲景和孙思邈两人秘密改进的换命之术。张云是他唯一的妹妹的后人,江满霜虽然人未在嘴上说过,但他从知道这个外孙的存在开始就确定了自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这个外孙在这世上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再一次拿起张云的左腕,江满霜体内的星河神功缓缓运转,通过张云腕间神门刺入,随后渐凝渐粗,如同一条约摸小指粗细的长蛇慢慢游入张云的体内。这是一种由诡兵门前后任五位堂主和宋青一起琢磨出来的手法,只可惜在场众人之中只有江满霜的功力达到了施出这种手段的要求。   用“一绳之力”以巨耗之法去滋润张云体内干涸的经络废墟。也许这些凝结了江满霜丹田精华的内力最终连百分之一都无法完全渗入张云体内那已然毁灭的经络,但只要有那不足百分之一的不断滋润,众人就能够确保在真正的神医们到来之前,让张云的身体越来越好,即使这种好距离真正的治愈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唐洛嫣无法感觉到张云体内的任何变化,因为自从张云再一次晕倒而醒来,除了江满霜和宋青二人,就没有任何一个在场之人能够摸得出张云体内那微弱至极的气机流转。   宋青是因为他那身太极图的优势和武当心法的绵密生息。江满霜自然就是因为他于武道之上的纯粹修为。唐洛嫣既没练过武当派的本事,也没有江满霜的修为,所以她这时候只能寄希望于江满霜或者是张云的任何一个哪怕十分细小的表情变化。   结果仍然是让人失望的,因为江满霜在额前渗汗之后收手,只留下了一句注意你自己的身体就离开了这间屋子。   张云的脸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目光仍然找不到对焦的目标,被唐洛嫣握紧的右手依然时刻都在用力想要抽回去。当然,张云现在能用出的力道小得可怜,也许连一个五岁的孩子都还不如。   唐洛嫣让自己尽可能出现在夫君的视线之内,然后微笑,眼中尽溢柔情:“祖姥姥和郭前辈都快到了,姐姐妹妹们也会很快到来,夫君你一定会好的,嫣儿向你保证。” 第269章 那些到来的人们   谢祈雨来得很快,石震方随同到达。二人皆是徒步,而且可以看到石震方的衣服有些口子,唐洛嫣上前见礼时才知道原来二老是杀穿了一路受江南那苏胖子背后指挥的义军方才走了最近的路线到达此地。   谢祈雨一见面就抱紧了唐洛嫣。她心疼地抚摸着唐洛嫣的面庞,然后轻轻地在这个已经四天没合眼的孩子的后劲侧斫了一掌。身体疲惫到极致的唐洛嫣立时昏倒,谢祈雨随后点燃了一柱细细的线香将唐洛嫣送入早已为她准备好的侧房让她能够安然休息。   江满霜始终跟在谢祈雨的身后,一直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跟着。   关上了唐洛嫣的屋门,谢祈雨沉着脸说道:“都有哪些人掺和在里头,查出个大概没有?”   江满霜点点头,没有说话。   谢祈雨“嗯”了一声,拍拍江满霜的肩头然后直接进了张云所在的屋子。石震方没有跟进去,他怕自己看着张云那孩子现在的模样会禁不住大哭一场。哭倒不会丢人,却一定会惹小雨更不开心。石震方干脆地站在了屋门口,个头跟熊千斤没差多少的他看着就像一尊门神,开始守卫着这间小屋和那屋中的两人。   “天底下没多少人能够再轻易进那屋子了。”李易看着石震方那丝毫未见老态的雄壮体格扭头冲自己一直就当儿子养的徒弟李达笑道,“公输神婆,威震八方,小子,你跟师父说说后面你那兄弟还能招来多少江湖中的传奇人物?”   李达一撇嘴哼哼道:“师父,你当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还不是想看看灵儿嫂子的娘亲,当年你们这些人的梦中情人。”   就躺在李达边上的大块头熊千斤哈哈笑了两声,前几天他也没合眼守着张云,不过江满霜对他这个大老爷们儿可是一点没见客气,直接叫唐莺一巴掌拍晕了拖到前脚才被拍晕的李达那边一道睡死过去。熊千斤此时醒来体力已好了很多,笑起来中气也要足些。   李达一推熊千斤说道:“这次三哥的病也不知道好不好治,你没看着江前辈天天那脸就跟所有人都欠他钱一样。唉,也不让我进去看看,我想分神都分不痛快,这心里总不踏实啊。”   熊千斤嘿嘿笑了两声,慢慢坐起身来。用力过度之后的肌肉疼痛并不是几天就会完全消除,尤其是在熊千斤的用尽力气还是在先耗尽了内力的前提下。他倚着墙笑道:“小云是神仙临凡,再在困难也能熬得过去,不用担心。”   “希望如此,咱们四兄弟好容易又能相聚,怎么能一直这样下去?”李达忿忿地拍着身子下面的土炕,然后一翻身起来就想出去。他还是忍不住,想着不论如何都得去看看张云到底怎么样了,好歹让他知道个结果,是好是坏都比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强得多。   李达前脚才踏出屋门,后面熊千斤正要开口说我也同去,忽然有一道狂风骤然卷过,似乎是一道雪白的闪电突然间从众人的眼前横劈过去。   “祖姥爷,小云?”清脆灵动的声音响起,李达才看清那马,张云所在的屋门却已经一开一合重新关紧,依然只有门口的石震方好像没有动过一样站在那儿。   “好俊的马!”后出来的熊千斤一见到那马立时赞叹,谁知道那匹神俊无匹的白马却好像听明白了一样忽然回过头来看着熊千斤和李达二人,半晌之后打了个响鼻,似乎对二人既不算在意也没有存着警惕,然后便重新转回头去盯着那扇刚刚一瞬开合的屋门。   “刚才那人是灵儿嫂子?”李达揉了揉眼睛,他之前幻手用得太狠,脑子反应还没完全恢复正常,那马与马上骑士又实在太快,是以只能凭着听声判断猜测。   熊千斤点头笑道:“一定是灵儿弟妹,刚才的声音就是她。”   李达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回过头去向自己师父说道:“老头,你想看的人估计马上就到。”   李易原本还想呵斥两句表现一下自己好歹是当师父的,谁知李易张开了嘴之后却没发声,反而起身就往门外挤。   李达注意力不好集中却不代表他的耳朵不好使,自己师父才挤出门去,他就听到了隐隐的蹄音传来。   “这老家伙。”李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扯着熊千斤就往外走。“大哥已经过去了,咱们也去迎一迎。”   蹄音渐近,少说有三十余骑。为首女子远在三里之外便已纵身下马,那骤然变快的速度却未激起任何一丁点地面上的尘土。几个眨眼之后迎出来的众人面前已经多了一个风仪不输帝王,容姿更是人间少有的美人。   “上官楠燕见过石前辈,见过亲家诸位,见过李兄。小云之事要紧,不知哪位可予我等细细讲明?”那身具帝王气质的当然是龙泉上官家的家主上官楠燕,她人到瞬间便抱拳见过了石震方和江满霜等人,更没漏过李易,只是语速快极,显然更关心张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石震方指了指身后的屋子,没开口却告诉了上官楠燕人就在屋里。   江满霜点头还礼,随即向李达示意。刚准备用眼神“调戏”一下自己那个发愣师父的李达急忙摆了个请姿,将上官楠燕引向后院。那里有正在修建的驻扎房屋,南宫芳芳看着张云的状况抹了两天眼泪之后立刻加入了施工的大军,所以此时后院的进度非常之快,要容下这即将全部到达的三十余人完全不成问题。   随后到达的人员阵容不可谓不强大,宋青与熊千斤二人都发觉来人居然就没有一个是自己平辈的存在。   上官家连带上官楠燕和上官灵共计三十二人包括了上官鸿和上官亭岳在内,同路而来的东海玄仙岛玄天尊则带齐了长老六人。这三十九人无不是武林中久已成名甚至早已退隐的高手,其中玄天尊和上官楠燕更是不亚于江满霜的存在。这让熊千斤和宋青对于自家兄弟的安危放心了许多。   而随后只晚了不到一个时辰到达的郭南平则让一直绷着脸的江满霜脸上的紧张之意更重了三分。   当今武林医道虽未公推排位,但隐隐间这位医道与医德并重的“一针还魂”却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神医。他今日前来无疑将会成为张云是否能够恢复最大的保障,同时也将是决断人们心中担忧是否会成真的最后一道判决。 第270章 可以试试的办法   尘埃将落,怎能不叫人更加紧张?   看着那屋门重新关闭,一直强迫自己笑起来的熊千斤只觉得胸口突然一阵沉闷。   宋青从他身边走过,深吸一气说道:“都说吉人自有天相,可三弟从来就不适用于‘尽人事听天命’这种所谓俗话。襁褓之中和十八岁时都坠过崖,一次初出江湖天下闻名,一次十年行走走出个仙人境界。如今这场咱们眼中的大难想来不过是多一次磨练现已,我们要相信小云。老熊,咱们去后院帮忙吧,别总傻站在这里。”   屋子的门关得很紧,保温的同时又不会妨碍室内的空气流通。这是诡兵门的机巧手段,南宫芳芳和唐莺二人全力制成的屋子。   谢祈雨刚刚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了郭南平。她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到唐洛嫣和后进来的江满霜都能够看出来这位公输神婆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糟糕。   今年已经十六的水衡身材挺拔样貌清秀,他站在自己师父的身边紧紧注视着眼前这个他从小崇拜到大的偶像,这是十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只可惜情景并不是水衡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那样。   水衡听说了张云一归武林即以仙人境界示人,听说了张云这样那样的事迹,甚至隐约听师父提过张云一手助推起了一支如今声势不小的义军。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心中的狂热到了何种地步,如果不是师父明令禁止他去给张云张大哥捣乱,只怕水衡早已经抛下自家师父不顾跑去跟着他的张大哥四处跑。   当然,水衡不仅仅是想看到张大哥,他还有另外想要见到的人。他曾经花了十年的时间去学习忘却,最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忘却,甚至那份思念还因为不断地尝试忘却而变得越发深厚。   上官灵拉着唐洛嫣的手,两人同时握着张云的左手。这对搁在一起那份美貌能够倾城倾国的女人还真就那么坐在一起了,因为她们深深地爱着同一个人,因为她们是张云的妻子。水衡注视着张云的目光时不时就会偷偷瞟开一下,好似无意般从那对美人脸上掠过。没有人会在意这个,因为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年轻男子来说,面对着上官灵和唐洛嫣同时存在,能够确保自己不会脸红心跳然后手足无措就已经不错了,何况是下意识地多看几眼?   郭南平约摸看了小半个时辰,起身时一声长叹听得上官灵和唐洛嫣的心都坠入了深渊。   郭南平回头看了眼谢祈雨,他在用眼神询问是出去单说还是就在这里公开讲出来?   谢祈雨轻轻摇摇头说道:“不用避忌,这里都是自己人。我认为小云的经络内腑至少需要三年时间才能调理到寻常人的状态,练武只怕终身无望。至于脑子,我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唐洛嫣眼中的泪水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上官灵轻轻抱住了唐洛嫣,抚摸着她的脊背安排着自家妹妹。上官灵何尝不是在期待着谢祈雨能够说出喜讯?虽然明知道那其实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上官灵依然会期望着,就像唐洛嫣一样。但谢祈雨的话却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上官灵和唐洛嫣的心上,一直自责于张云如今重伤源于自己的唐洛嫣若非还有上官灵陪着只怕早已经崩溃,而身为张家大妇的上官灵则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挺住,一切都会有希望。   “嫣儿不要担心,祖姥姥不是说了么,夫君的身子是可以治的。至于头脑心病,再想办法就是。”上官灵温声安抚着唐洛嫣,她的话和声音总是有着奇异的灵气,唐洛嫣的泪水果然因此有所减弱。   “是啊,二位嫂子,我师父也一定会想办法的。”水衡似乎很不忍看到上官灵和唐洛嫣伤心,开口说完了才想起了这里实在轮不到他这个年纪最小的人开口。   郭南平瞪了自己徒弟一眼,丢了一句“看来我真是太惯着你了”过去,然后转向谢祈雨说道:“练武确实无望,但若以我两年前开始研究的一种手段,当可叫张云身子的恢复更进一步,至少能够变成一个精力充沛体格健壮的正常人。至于心病,我确实想到了一种手段,但可不是我这不成器的徒弟说的大话,什么一定,做大夫的哪来的一定?唯尽心尽力耳!”   “郭前辈快说,不论什么方法我们都会试一试!”上官灵和唐洛嫣二女同时起身扯住了郭南平的袖子,恨不能立刻就按郭南平说的法子去试上一试。   郭南平摇头苦笑着扯回自己的衣袖说道:“嫁了人了还这么一惊一乍的怎么行?我都说了只是尽力,不过我说的方法确实试试无妨。”   谢祈雨一拍郭南平手脑勺骂道:“就你脑袋迂腐得可以,少废话,快快说来!”   原来是郭南平建议将张云送到安稳地点,然后聚齐他所熟识的亲人,尝试用亲情的刺激,尤其是张家被打散之后重聚的美好来刺激张云的心神,以期让他在这种刺激之下想起些什么。   谢祈雨挑眉道:“你说这个我也想过,但且不说安稳的地方现在可不好找,光是要聚齐小云的亲人就是一件很不好办的事。”   一直站在边上未曾开口的江满霜此时插嘴道:“安稳的地方好说,并州有我诡兵门最近才安插下的堂口,我可以将从门中调来的一万精锐无声安插入并州所在用于保护小云。”   “鞑子的眼皮子底下?”郭南平可没想过鞑子的眼皮子下面会是安稳的地方,毕竟如今天下大乱,对于鞑子而言,像是并州这种被其定为“中书省”的地方,那是鞑子眼中的重中之重,屯有重兵不说更是时常就会刻意派兵大肆清缴义军以防中书省出事。   谢祈雨却扬眉笑了起来:“不错不错,满霜办得漂亮。中书省里搞个堂口,既方便监听又方便突然发难,你小子为了自家外孙可真是尽心尽力了,是不是小云如果脱口来一句要做皇帝,你就会毅然绝然地说动我哥哥动用整座诡兵门的力量扶他上位?”   江满霜点点头,似乎谢祈雨的调侃在他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第271章 并州分兵   江满霜正色应道:“不错,我就是听闻小云仍然在世的消息之后做的这个决定。师父已将诡兵门的大部分权利移交到我手上,将来我做诡兵门主已无意外。若是小云要做那天下共主,万人朝拜的皇帝,不论为了什么原因或者理由,诡兵门都一定会倾尽所能全力相助。而且绝不会只有诡兵门一家,别人我江满霜没资格去保证什么,但不久之前我才收到了来自销金府的传书,小六如今已是销金府的大掌柜,按他的说法到时多了不敢说,最少也能一次性提出百万两白银的无常资助,后续只要能共赢,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向来不怎么关心沙场国事的郭南平直听得张大了嘴巴,随即在自己徒弟的提醒下回过神来。对于一万两白银倒还见过却怎么想也想不到百万两白银支撑之下的诡兵门能做到怎样的强大,郭南平不禁感叹道:“若不是江堂主说起来,老夫还真就忘了原本诡兵门的实力,甚至根本想不起那赚钱能力天下少有的销金府所在。如此也好,既然有安稳之地咱们就赶快过去,留几个可靠之人在这里通知后续到来的张家人易地而往便是。”   用作沙场争雄的准备意外变成了疗伤的秘地,不过好在都是为了给张云使用。在确定了以诡兵门在并州新开秘密堂口就做为替张云疗伤的秘密基地之后,这个原本正在聚集着江湖中的大部分正道力量的院落在一个时辰之内重新变成了废墟,再一个时辰就成了似乎从未有过任何人为建筑的空地。   时常与南宫芳芳见面的熊千斤等人还算习惯,随郭南平游历天下的水衡可是大为感叹。谁能想到偌大的院落在短短两个时辰之内,在两个女人的手里并未产生多大的动静就变成了一片好像从未有人迹到过的地方。那种鬼斧神工一样的神迹大概也只有诡兵门中的机巧神人能够办得到,比如南宫芳芳和唐莺,比如公输神婆谢祈雨,比如此刻失忆的张云。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由上官家当先锋,东海玄仙岛和诡兵门诸人垫后,其余众人都随在大部队中间位置。谢祈雨和石震方两大绝顶高手更是直接跟随在张云的马车之侧,一驾车一骑马。郭南平随张家的两个女人在车内照顾张云身体的恢复,水衡自然就成了打下手的小跑腿。有南宫芳芳、唐莺和谢祈雨这三个女人存在,别说是让一车大块头的马车里所有照料所需都一应俱全,按着谢祈雨的说法若不是怕太过惹眼,直接造个可以行走的房子也不在话下。   不过护送张云的这一行人前往并州的路程并不顺利,因为要确保行动路线的隐密并且尽可能缩短路程,初时选择了速度优先的队伍遇到了先后十余支包括江湖中人、义军和鞑子在内的拦截。虽说凭着这支队伍实力的强悍并没有被阻滞了移动的速度,但是路线的泄露却成了无法忽视的问题。经过六次转折变化之后,由看起来憨憨实际上却是诡兵门中的诡堂堂主单八雄修改路线,一行人终于走山路小道分兵摆脱了跟踪和拦截。   拖了诡兵门四位堂主的神奇手段,护送队伍抵达并州的时间跟郭南平和谢祈雨预估的时间完全吻合。张云的身体也在郭神医可以算是不惜血本的倾力治疗下以极其可观的速度恢复着,一路上总有诡兵门弟子流水一样将各式各样所需的药材送来,就算偶有难以寻找的,这护送队伍中许多的高手总有办法最终弄到所需。   且不说并州安顿顺利,在数日之后便陆续有人到来。   玄青璇和张昕二人在武当七侠、一剑阁和峨眉派等七路人马的护送之下于三日后赶到并州。除了张家的女人就只有武当宋远桥,一剑阁主郑剑尹等人被请到了诡兵门的秘密堂口,其余的武林同道都被妥善安排在附近的地方,由诡兵门和上官家的人陪同照料。   帮忙整理名单的李达看着那张名字越来越多的名单嘴巴是越张越大。他拿胳膊肘拐了一下身边那位被谢祈雨特意安排来做这件需要静心安神才能完成的事的熊千斤。   “我说二哥,三哥这人脉也太广了些吧?我的天呐!这都多少门派了?你看看这来的人,你看这个,再看这个!还有看这个!张真人的亲笔信啊,信上说武当上下愿为张公效犬马之劳!犬马之劳啊!我之前还不是很相信江前辈说的话,可现在看来应该不是随便说说呐。”   正捏着那杆比自己手掌小了太多的毛笔的熊千斤白了一眼一脸感叹的李达,憨声笑道:“就你一个人在那里大惊小怪。我就问你,若是小云要是打算当皇帝,你来不来?”   李达立刻轻轻一拍桌子,用坚定至极的语调回应道:“当然要来啊,坚决拥护三哥当皇帝。”   “你三哥可没想过要当皇帝。”上官灵说着推门而入,“小云所图之世在数年之前就已经超越了我的想象。”   “嫂子。”李达利索地给上官灵沏茶端椅然后再请她坐下,这才出声笑道:“不管三哥要做什么,我李达总是会跟进的。”   上官灵笑了笑,她偏过头问熊千斤道:“老熊,怎么样?”   熊千斤挠了挠头,应声道:“心静多了,不过有机会的话要灭那几个狗屁的玄之又玄之地可一定要算我一个!”   上官灵一抬手“堵”住了就要接话的李达。她看着二人点点头说道:“那是当然,李达也不会落下,宋大哥刚才也说了一定会到。不过我过来其实是要说另外一件事。”   李达和熊千斤同事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端正了身子等着听上官灵开口。   “鉴于现在能带到小云眼前的家人都已经到齐了,但小云仍然没有想起什么的迹象。然儿和怜儿依然下落不明,还需要加大人力去找。滁州那一战以后不少原本还在观望的武林势力开始蠢蠢欲动,他们发现原来就算是仙人境界也架不住人多,然后又发觉闹腾出那么大的动静鞑子也没有多大的反应。这一次会加入这场逐鹿的武林势必大大增加。沙场将乱,小云有个需要维护的很重要的朋友也需要帮助。如此一来就需要我们兵分多路。” 第272章 各自出发 李达边听边在点头,熊千斤则很干脆地说道:“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上官灵就知道这二位肯定没有二话,于是同样干脆地笑道:“嗯,我也不会跟你们客气。我会领一路人马护送小云直接向西去销金府见六叔试一试能不能刺激到小云。至于老熊和小李,你们要与我娘一路去找怜儿的下落。”   上官灵一气交代了接下来的所有安排方才离去。熊千斤和李达则赶紧收拾了刚刚整理好的名单和信笺之类的东西跟着上官灵一同离去。   原本刚刚安定下来的诡兵门堂口立刻重新热闹起来。   张云的身体相对之前面对世外桃源时要好了太多,除了依然谁也不认识之外总算是习惯了拥有四个美人把自己团团围住。尤其是对于曾经陪着他两次落崖的上官灵更是显示出相当程度的依赖。   郭南平加上谢祈雨和其他几位精擅医术的江湖同道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刺激张云的回忆,甚至连重现张云落水或者唐洛嫣被迫同意世外桃源的手法都用上了也仍然毫无效果。最终众人也只能决定继续用亲情唤醒的方式继续尝试。也正是因为决定继续用亲情唤醒的方式,才会有了后来上官灵交代给李达和熊千斤的那些话。   上官灵、玄青璇再加上郭南平师徒和一剑阁主郑剑尹总计五人乔装易容护送张云西行去销金府。原本打算同往的谢祈雨和石震方两位最终由于不论怎么易容改扮都难以掩饰一身气度风姿,决定还是先一步去照看照看张云出事之前一直关心的朱元璋的那支义军。нéiУāпGê最新章节已更新   毕竟根据诡兵门情报来看,眼下那位想要打下集庆却如陷泥潭一般一路进攻就一路损失不小的朱元璋似乎在其它的方面遇到了更大的麻烦。谢祈雨看了看情报分析之后便决定既然她与石震方不方便跟着张云行动,那不如就帮自家重外孙照顾照顾他自己扶持起来的义军。   各路人马纷纷出发,原本看似平静的江湖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的遮掩,在张家的混乱和多路玄之又玄之地的重出江湖之后,露出了汹涌于平静之下的波涛。   朱元璋进攻集庆的攻势受阻严重,连续半个月的进攻却仍然只能在城下拉锯对推。这般对于攻方很不利的战斗方式损兵折将不说,将士们的军心更是大为受损。即使是徐达常遇春这等堪称朱元璋手下最强的组合都只能勉强维持个平衡的状态,更别提那些没完没了而且目标极为广泛的刺客们。   这几天燕小五几乎就没怎么合过眼皮。他和他所率领的近卫队在攻打南京的短短十五天之内已经连续应对了整整十九次针对朱元璋以及军内将领的刺杀。刺杀的频率极高不说,每一次来的刺客还都是高手,兼有元廷和江湖中人,更有来自他路义军的杀手存在。   颇有些焦头烂额的燕小五恨不能干脆把朱元璋拴在自己的腰上以保安全。可朱元璋是谁?那是从社会得最底层爬上来得枭雄人物。他经历过底层得艰辛,也经历过武林的风雨,随张云学习逐鹿之法后更是一身雄胆,用兵越发出神入化的同时自信心也在不断增加。这样一个目标是那万人之上的王座的人物怎么会让自己被困于一个小小的隐秘的帐篷中去指挥战斗?   燕小五关于暂时减少露面并且增加军中疑阵的建议并没有得到朱元璋的同意,因为此时攻打南京正是关键时刻,而且受到刺杀的也不止是朱元璋一人。朱元璋不想给前线将士在任何的方面增加哪怕一点点的麻烦。   既然大元帅都发了话,燕小五也只好拿出舍命陪君子的劲头。他第十一次补齐了近卫队的人数,然后用一天三班倒的方式全天候巡查朱元璋所在周边和几位重点将领所在。徐达也把自己的亲军全部拨到了燕小五的手下统一调动,总算让并不算难找的元帅帐以及几位重点将领所在的位置从里到外都安全了一些。   大帐之中,看着地图上的红黑小旗位置的朱元璋现在既苦恼又有些不能为人知的兴奋。他苦恼是因为南京城明明近在眼前却是攻之不下,不能为人所知的兴奋则是在最近得几次惨烈战斗之后,他这支义军中最大的领导人已经名正言顺地变成了他朱元璋。   如果张大哥还在得话,一定有办法,就算确实没有更好的方法,他一人也足以撼动南京城防,让我大军顺利登城破敌。呸呸呸!你个贪心不足蛇吞象朱重八!   朱元璋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他曾经想过既然张大哥不在,自己就要靠自己打出个样来,好叫张大哥看看自己的成长。可如今试了十余次攻城未果,更有无穷无尽的刺客前来捣乱搅得众将士人心惶惶,朱元璋不但身心俱疲,更是难以避免地去无限怀念那位神仙一样的张大哥。   “别的不说,只要能有三天不再有刺客来捣乱我就能从水路强破南京城!”朱元璋用手指头在那地图上用力地来回捻动,口中低声自言自语。   “小子,你确定没有刺客就能破城?”   这个突然在帐中响起的女人声音非但把朱元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更叫一直守在大帐门口的燕小五一声惊呼便冲进帐中。   “什么人!?”燕小五话到拳到,搬山拳声威十足,欲将那帐中突然出现的两人尽数罩住。   “小雨,看来咱们没有找错地方。这小子的搬山拳有点火候,正宗的很。是小云教出来的。”说话的老者雄壮如山,只用了一根手指头就把燕小五所有的攻势全都封在大帐入口。   刚刚先开过口的女人指着朱元璋的脸笑道:“这小子一张脸特色十足,还怕能找错了?不过这个的搬山拳确实觉得正宗,咱们重外孙教人的手段果然不错。”   燕小五听了个一头雾水,朱元璋却已经喜上眉梢。   这二位是什么人?可不就正是公输神婆谢祈雨和威震八方石震方么!二人骑了上官灵的白马闪电而来,一路上风驰电掣,也没用什么轻功就已经冲进了内营,此刻就站在他朱元璋的面前。    第273章 三天破集庆   当天刺杀朱元璋及其营中大将的四十余名刺客全部被捉了活口,朱元璋身边所有护卫全部撤离,大营之内再无巡逻士兵,众将领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了对集庆的进攻之中。   第二天的十九名刺客同样变成了捆绑利落的人肉粽子。集庆城北面出现了一个怪物,一个能够一骑当千的怪物。这个戴着那种集市上几十文就能买着的面具的怪物一人一马杀穿了两千步卒的拒马阵之后硬生生在城墙上面拆了个可容两骑并入的大洞,但他却没有再向里进发,而是在守城元军的瞠目结舌之中扬长而去。   第三天,那面具怪物再一次出现在集庆的东边,仍然是一人一白马,仍然是两手空空。元军守卫集庆的将军听到这怪人出现就觉得头皮发麻,因为他确实怕这怪物一天一天在集庆的城墙上这拆那拆,最后让这城墙的修补速度追不上他拆的速度。   那样的集庆将不可能再抵挡住义军的进攻。没有人会愿意在援军距离不远的时候突然间城池失守,那是上来就一败涂地还要让人恶心的结局。   可就在那位集庆中的元军将领头疼的时候,再一次集结了最优势兵力的朱元璋从江上和南侧发起了他现在所能够做到的最强攻势。   集庆破了,破得理所当然。就如同朱元璋所言,当不再有人能骚扰到他的将领们,当他和他的义军能够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对付鞑子而不是半夜睡觉都要想着别被人随随便便就割了头去,那么就算是兵力出众粮草更足的集庆,也无法阻挡朱元璋继续前进的步伐。   除了朱元璋和燕小五,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大营中实际上多了两位江湖中不世出的绝顶高手,更不知道最后两天里集庆守军中突然生出的混乱到底是因为什么。   义军浩浩荡荡开进了集庆,而想要问一问张云此刻情况的朱元璋却发现那两位前辈高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短短三天的“合作”之后二老便即消失不见,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张云一行人分兵之后从并州大道出发。大量易容术的应用让上官灵等人完全变了样子,根本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只不过张云此刻心性比三、四岁的小孩子强不了多少,任何易容的物件只要沾到他脸上就一定会被挠掉抹掉总之是不坚决不让摆弄。   又扮了一回大管家的郑剑尹倚在车框上晃悠着手里的马鞭,偏过头冲边上正坐在马背上出神的郭南平说道:“老郭,酒膏再来一匙。”   郭南平原本在那出神放空,这些天来他为了张云的病情一来耗费了大量的心神,二来就是掏出了不少多年攒下的宝贝药材,心累加肉疼让这位老神医直到最近两天才得着工夫在马背上放放空,缓缓神。不过一听到郑剑尹这个脸皮堪比城墙厚的老不羞又开口要酒膏,前一瞬还在放空的郭南平立刻扭过头来,脸上表情从无到有,满满的都是鄙视。   郑剑尹嘿嘿一笑,丝毫没有被郭南平的目光戳得满身都是“窟窿”的自觉,见对方没反应立刻就补了一句,声音还大了不少:“老郭,别出神了,酒膏再来一匙,你那两大罐子怕什么啊,别小气,赶紧的!”   “我小气!?你说我小气!?你这酒鬼自从来到之后已经喝了我三匙酒膏了!平常那一匙能兑出上好的美酒三十斤,你自己算算你到底喝了多少?我自己都舍不得这么个喝法,你倒不客气!”郭南平气得唇上白须嗖嗖直飞,差点就纵身过去跟那该死的郑剑尹拼个你死我活。   郑剑尹完全不见半点不好意思,依然嘿嘿笑道:“这是哪里话说的,咱们朋友这么多年,还不就是因为是你郭南平的酒膏兑出来的酒水我才觉得格外美妙?谁不知道我郑剑尹好酒却不贪杯?老郭啊,要不是你这等手段酿出来的酒膏,我会这么没完没了么?回头你那徒弟我指点指点他的剑法,算是还你这酒膏如何?”   一听郑剑尹愿意指点自己徒弟剑法,原本还想发作的郭南平立刻两眼冒出光业。郑剑尹那是谁?他可是海中一剑阁的阁主,江湖人称“小魔剑”的剑道巨擎,当今之世剑道顶尖人不不多,其中有他郑剑尹的一席之地。   “没骗我?”郭南平对于郑剑尹这家伙的“人品”向来没多少信任,两人认识多年,当年又都是谢祈雨的仰慕者,算是亦“敌”亦友了大半辈子,郭南平太了解郑剑尹,郑剑尹也同样知道他郭南平的“痒处”到底在哪。   比如现在问出了“没骗我”三个字的郭南平其实就已经上了郑剑尹的当。   郑剑尹仰天打了个哈哈,指着郭南平笑道:“瞧你那小心眼的样子,我郑剑尹什么时候言出不行过?”   两个加一起上百岁的老家伙在那里讨价还价争得不亦乐乎,马车里却是另一番不同景象。   张云手里拿着个黑色的围棋棋子,一双透着灵气的眼睛就与那稚童无异。他抱紧着双膝缩在绝对足够他随便坐着的舒适垫子上面,身边是正在替他揉捏背后经络的上官灵,对面则是正在抓耳挠腮的两位。   玄青璇的棋力算是中上,而水衡更是在弈之道上有着“小国手”的外号,但就是这么两位加一起足够大杀四方的围棋高手,此刻正在那儿挠头并且狂躁着。   谁能想到一个记忆倒回了三、四岁状态的张云居然还有着如此恐怖的棋力?   按着玄青璇的说法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家夫君逗自己玩呢。至于水衡则是苦思冥想要与自己崇拜的张云哥哥在棋秤上一分胜负的同时又更进一步把心中张云的地位向着超凡入圣之上再推高了一层。   连失忆断了经络都能强成这样,试想着数月之前张云大哥重归江湖时,那得是怎样的仙人风姿!?   一想到这一点,没能亲眼看到的水衡就恨不能满地打滚指天骂地痛呼三个大字——“亏大了”!用力摇摇头赶走脑袋里的乱七八糟,水衡深深地呼吸了两次,鼻息中尽是身边和身前这两个绝世美人的休香,结果就是水衡这不吸气还好,一个深呼吸差点就直接幸福的倒过去。 第274章 该死的猎杀者   上官灵替张云按摩那是动用了灵犀劲的手法,按郭南平的说法这比那金针渡气还要有效得多,所以她此时一副心神都在身前的张云身上,有郑剑尹和郭南平两位在外头,上官灵已经到了无视外物的“自我”状态。   玄青璇倒是没像上官灵那样无视外物,不过她此刻却着实发愁。下棋之前才跟自家那个心性跟小孩一样的夫君打了赌只要三局两胜今晚就要让她抱着睡而不是一个人躲去角落里跟个受伤的小猫一样缩成一团睡觉,可眼下面对着一个明明应该只有三、四岁心性的夫君,玄青璇加上外援水衡的“高手组合”已经输了第一局,这第二局的平衡也是岌岌可危,由不得她玄青璇不紧张不在意。   越在意越难平静,可偏偏围棋手谈就要讲究个静心安神,若能无胜负心更好。玄青璇被张云那双眸子里的清明目光看得心里痒痒,又十分之在意胜负,十成水平发挥不出一半。水衡倒是实力不俗,但一来对张云崇拜得一塌糊涂,二来又有两个美得像神仙的女子,三来还抱着一分争胜的心思,他这十成水平更是连三成都用不出来。   白子一路情势急转直下,就在水衡深呼吸之后他与玄青璇的联军便在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里被张云杀得一败涂地。   玄青璇一声哀嚎仰身便倒在身后软塌上面,水衡那张看起来很是显小的脸蛋涨得通红,却又不好意提出再占一局。毕竟张大哥人家一个病号,记忆还不清楚,之前连哄带逼的才答应了三局两胜,这不一赢立刻就缩去了车厢一角发呆。且不说根本就没脸再去邀战,水衡根据这几天来的经验更是知道想再把张云从那角落里“挖”出来至少今天是没戏了。   日头正足,春天倒是不算太热。热闹了一上午的队伍因为小魔剑得了酒水,郭南平得了承诺,玄青璇拖着水衡到改造过的车厢尾部做饭,总算是再一次变得只剩下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动静。   如果不是远远开始出现的看似光芒的人群的话。   郑剑尹和郭南平那都是远超常人的眼神,他们知道自己看到的难民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那种没问题指的是对于张云这一行人的威胁而言,这拨难民的逃亡本来就有很大的问题。   试问有几个饥饿难耐的人会选择快步奔跑?又有几个人会轻易就满脸的恐惧和惊慌?   “狗鞑子!”郑剑尹牙关忽然咬紧,他已经看到并且听到了还在数里之外的弓箭声音。   郭南平骤然攥紧了手里的缰绳,他与郑剑尹一样明白了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年游历天下,行医救人无数的郭南平比起郑剑尹要更了解元廷的昏聩无道,更明白百姓的苦难和悲惨。可郭南平却无奈于有术难传,那些有钱人不论是谁都只想着让自己为其一家所用,那些穷人却连吃饱饭都难,根本无力去学他的医术。更何况学医需要天赋,数十年间郭南平也不守教出了四十多位医术还算过硬的大夫,比起这座天下的苦难来说,真可以算是杯水车薪。   郭南平看着那些疲于奔命的难民,咬牙道:“老郑,如果车箱里那位没有失忆会如何?”   “还用问?一剑屠光了那些靠吸人血食人肉过活的王八蛋!没有二话。”郑剑尹背后鞘中剑杀气大盛,若不是被郑剑尹压制着只怕那青芒已经接天连地而起。   “郭爷爷,前面是怎么回事?”一声清亮干净的声音响起,郑剑尹和郭南平同时扭头,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张云难得自己主动开口。   郭南平接连多日给张云治疗,这支队伍之中除了上官灵就是他能跟张云平平稳稳地聊聊天谈谈话。他听了张云的问话,正琢磨着要怎么跟如今心性的张云解释,就听见正扶着张云的上官灵那有些微兴奋的声音。   “小云,前面是穷苦的百姓正被那些该死的鞑子和更该死的所谓富人。他们以杀人为乐,这不是你想要的世界。你跟我说过,将来的世道要天下太平,要天下公平,要耕有田商有道,要机巧遍布天下,要生杀有公理断之。”   随着上官灵越来越清晰响亮的话音,张云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那是他在连续见到四位妻子和周茂白托人带来的那道剑气之后再次出现这种反应。按郭南平和谢祈雨的诊断,这是一种记忆有恢复征兆的表现。   “那样……”张云只吐出了两个字就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痛苦神色现于脸上。上官灵眼中流露不忍神色,却阻止了玄青璇上来搀扶的意思,郭南平则立刻摸出一支线香点起,在确保张云的颜面并没有暴露在这辆由诡兵门改造过的“隐车”之外的前提下将那线香靠近了张云身边。   “那样不好,应该救他们。应该……”张云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痛呼,整个人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上官灵和玄青璇的怀中。   郭南平欣喜道:“好兆头,看来之前连接见过亲人确实有用。让小云休息吧,头前那事我们两个老东西去解决。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人吃人见之不鲜,猎人取乐更是罪该万死!”   郑剑尹寒声道:“老郭你别动,待我去去就来。”   郑剑尹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同时不见的还有那一声搁在他身边的大斗篷和逗张云用的一个关公面具。   郭南平一扭头就看到了大剌剌站到了那些手持兵器弓箭的刽子手面前。那是一个正以手中弯刀追杀一对老夫妇的鞑子,只是他面前的目标突然变成了灰袍罩身还戴着面具的关公。   扮成了关公的郑剑尹只是微微顿了一下,看起来就好像他跟那鞑子对视了一眼。不过这一幕郭南平瞧得清楚可不代表那些万万分该死的人就能瞧清楚。   所有的杀人者都在几乎相同的时间看到了相同的一幕。那个关公面具出现然后消失,接下来就不再需要关心什么,因为那一大队一百多号“刽子手”已经死的干干净净。   郑剑尹就站在那个之前还一直在笑的年轻女人面前。他很肯定所有的主使和源头都是这个看起来就像一头母猪一样的家伙,她看起来很想喊出救命二字,不过很可惜那几个平日里不知道耗费了她父亲多少钱财才一直养在家中的护卫都已经变成了没头的尸体。   “你叫什么名字?”郑剑尹把自己的声音压成了完全不同的沙哑状态。 第275章 有人撑腰胆子壮   大概从来没有被人用这种语气和态度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之下问过这种话,胖到发抖时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坨颤抖的肉块的女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自己应该如何应对或者回答。她的潜意识里害怕自己一旦回答了,就会如那些故事中一样被人灭了口。   郑剑尹有些不奈地咳嗽了一声,再次问道:“我问你叫什么名字。”这次的语气又有变化,不再是疑问而是陈述,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如果你还是不想回答,那么我也只好干脆一点把你砍了了事。   胖女人终于明白自己必须要回答对方的问题,否则小命一定不保。她颤抖着想要从那对她来说明显有些高的马车上下来,因为她想跪在地上回答对方的话,她以为那样大概能够让这个杀人连出手都不用的怪物对自己的印象能好一点,不至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杀了她。   郑剑尹看不明白面前这口肥猪的目的。他当然想不到这个女人居然在想着那些完全没用的破事,却能看出来这女人自己绝对不可能平平安安地从马车上下来。   地面一颤,一头肥壮的母猪从约摸五尺高的地方摔落在地大概也就是这个动静。郑剑尹看着地上那个正像个大肉虫子一样扭动着想要快些爬起来的女人,有些恶心。如果不是想着问问这女人背后到底是哪一方势力,郑剑尹真想一剑了结了完事,何必在这里污了自己的双眼。   “大、大、大、大侠,小、小女名为……”   “闭嘴。”郑剑尹倒不太在意这个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是跪着还是趴着的肥猪结巴的说话方式,叫她闭嘴不守是因为郑剑尹发现了新的情况。   有三骑正骑着上好的马匹向这边飞速赶来,远看就可知这三人身手皆是不弱,而目标则一定是自己眼前这个大肉团子。   有意思,真没想到本以为不过是一方豪强,却惹出了几个搁在武林中也能算把好手的家伙。   郑剑尹微微挑眉,想起了自己刚才出手前上官灵的话,决定装一装蒜,至少确保那三位别还没到跟前就被自己生生吓跑。   郑剑尹半途没有注意到那仍然在里许之外的三骑,他估摸了一下对方的实力,然后调整了自己的出手速度,在“忽然间”发现这胖猪居然还有援手时,“大吃一惊”然后“匆匆忙忙”地举起手中剑大吼着挥下。   远在数里之外已经隐蔽了行藏的郭南平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把手中千里镜差点笑脱了手。   “这老家伙真会装,不嫌太假了么?”郭南平对于郑剑尹的本事,尤其是于剑道之上的本事那是绝对佩服的,此时忽然看到这老家伙居然假模假式地装样子要引那远处的三骑上当,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郑剑尹当然听不到郭南平的嘲笑,不过他自己在高举手中剑时也差点就笑了出来。   多少年没有这般假装过了?好像自从小儿子渐渐长大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等方式,就算是自己外孙也没有过的事。有趣,只可惜逗弄的对象实在是太煞风景呀。   脑袋里思绪乱飞并不会妨碍了郑剑尹注意到那三骑已经到了足够近的距离。他开始加速挥动手中剑,确保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够骗过那三骑的眼睛。当然,如果对方救之不及导致那口肥猪死在自己剑下,那也只是活该而已,说不得比起“即将砍死”还能更有效果。   那三骑果然如郑剑尹所猜,都是为救这比猪还肥的女人而来。郑剑尹手中剑才挥出半程,就感觉到破空声接连袭到。他算好了时间,故意等那一枚铁链子和三枚梭子镖都飞近身侧之后才一声吃喝,转身提胯,整个人纵跃而起,手中剑抖出两朵剑花将那两枚半途转弯的梭镖崩飞它处,很是“可惜”地失去了杀死那口肥猪的机会。   “阁下何人!?”   “竟敢杀我王家之人!”   “还要杀我们大小姐!?”   “你失心疯了么!?”   头三句一人一句,最后一句“你失心疯了么”居然是三人异口同声,说得那叫一个齐整,直听得郑剑尹眉毛扬起,一脸的惊奇神色。   眼前这三人显然不会是兄弟,高矮胖瘦带长相就没一处能扯到一起,但叫郑剑尹意外的是这三人近前之后他才发现这三个最多算是师兄弟的王家供奉居然不知用什么法子练到了三人如一体的地步。   这三人不论是呼吸、神态、气势甚至是内力变化都可以说完全一致。郑剑尹清楚其中的困难,知道毫无血缘的人要练到这种地步到底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但是,郑剑尹更清楚这种同步磨练所需付出的,至少对于他眼前这三位而言远远超过了他们得到的。   自以为三人成虎?殊不知三人也可以成虫啊。   郑剑尹心下感慨,脸上却是做戏做了全套。他惊讶地看着“突如其来”的三人,大声道:“尔等何人!?”就好像真的被吓到了一样,郑剑尹这一句略略有些慌张的反问非但安稳了那三人的心情,更叫他们在心生轻视的同时忘了去看地上那些脖子上切口平整如镜的尸体。   若真叫那三人看了那些尸体,那可就没意思了,毕竟这三位还是有些本事,相信是能够看出那些切口代表着怎样恐怖而强横的实力。   之前先开口的人眉眼一皱,随即冷笑道:“好个莽夫,原来什么都不知道,竟然不认识我们兄弟三人还敢出来捣乱?”   “本、本人关大侠!专门惩恶扬善!你们杀人就是不对。”郑剑尹的声音清亮了不少,听起来很是年轻,似乎他刚刚所有的强横都在面对着“三位高手”之后开始崩塌,连地上那个被家中供奉提了两提方才站起身的肥猪都听出了郑剑尹话里的退缩之意。   一股子酸溜溜热辣辣的感觉从这胖女人的心底里直涌上来,最后似乎冲破了天灵盖形成了一股威势可观的“喷泉”。看到眼前这个罩了一身灰还戴着关公面具的狗屁大侠居然在看到自己家三大供奉的第一时间就开始退缩,自己之前受的那些惊吓和委曲一瞬间变成了羞辱和恼怒。   “三位供奉,给我杀了他!千刀万剐!一道伤口一千两!”转眼之间就重新拾回了义气的胖女人开始尖叫。那些原本已经开始观望的难民也好像明白了什么,赶紧再一次开始逃命。 第276章 吓傻的供奉们 这种想要帮忙最终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侠客”,对于这些被人圈养来就为了猎杀取乐的奴隶来说其实可以算是常见。所以他们在一开始淡淡的兴奋之后,在发现了那可怕的肥猪居然有那三个更可怕的人保护之后,这些难民或者确切地说应该是奴隶的人再一次开始逃跑。   不论失败多少次,这些人总是抱着一个他们活下去唯一的动力和希望,那就是期待着有哪一次的逃亡可以真正成功,然后变成永远的自由。   至于被拯救?看了太多的失败,这些人的心其实早已经麻木到不在意这些。   什么济世求贫的大侠,那都是话本里的人物,假的,全是假的。   郑剑尹能感觉到那些难民再次开始逃跑,他不太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如此胆小,不过却也不大在意。实际上原本他的外号里就带个“魔”字,对于这种救人被感谢的事向来不太感冒,都散了正合他心意。   “我们是王家三大供奉,我是金长恨!”   “金长怨!”   “金长怒!”   “我们……”   “停停停!”郑剑尹实在是受不了这三位总是三句一合拍的说话方式,急忙抬手连连比划着大声叫停。他虚抹了一把不论是面具上还是额头上都并不存在的汗水,将一提拎在手中长剑提起轻轻一抛然后微微侧过身子叫那长剑直接落回鞘中。佰渡亿下嘿、言、哥免費無彈窗觀看下已章節   “你们三个也不用多说了,等会儿自然有人审问。我也懒得再装下去,就你们这种三合一的家伙我怕我一个忍不住就直接砍了。”郑剑尹说着侧过身子,那意思看着是想让那三位同步率奇高的王家供奉自己微马车的方向走。   三个供奉一下子有些愣住。因为他们没想到一个躲避自己暗器看来都相当吃力的人是凭了什么才敢对自己说出那些不知死活的话来。   金长恨刚想冷笑,却发现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那位本应该比他们三个供奉还要先发怒的暴脾气大小姐居然没有发怒,甚至连一声冷笑都没有发出来。   三名金姓供奉陆续都发现了这件事,于是他们在确定那名虚张声势的面具人不可能偷袭得手的前提下同时去看自家的大小姐。   那位体重三百斤的肉球大小姐此刻正一脸呆滞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是看着那个面具人,却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金长恨可以确定自己能够听到大小姐的呼吸和心跳,却有一种大小姐已经死透的错觉。   “大小姐?”同样有着大小姐已死的感觉的金长怒用极轻的声音开口,似乎是怕自己的声音稍大一些这位大小姐就会立刻真的成为死人一样。她抬起手想要推一推那位大小姐,这种关键时间金长怒也顾不得大小姐平日里禁止除了她看中之外的男人碰触的禁令。   在金长怒的手指头碰到大小姐身体的瞬间,一次绝对称得上壮观的“爆炸”发生了。   一个人体内所有可以喷出来的东西在同一时刻全部喷出,大小姐那副展开的话绝对够大的皮囊转眼就成了一副真的空皮囊,里面所有的东西,包括骨头在内都变成了细碎的渣子喷了出来,遍地皆是,满天都有。   金姓三供奉如同傻了一样站在那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三个人无一例外被溅了个满头满身。但不论是碎肉的恶心还是腥臭的刺鼻都没有让这三位供奉立刻回神,三人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倒不是这三个被王家重金请来的供奉真的就此吓傻了,这种杀人手段他们三个当然不会太在乎。王家养了那么多的奴隶,杀人的手法和人的死相这三位早已经看惯见惯。他们惊讶的是别的事,也正是因为这份惊讶才会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凭那些污秽之物喷满一身。   始终背着双手仰面而立的郑剑尹身前一丈外似有无形墙壁,将那喷溅而出的血肉尽数隔离在一丈之外,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道长长的横线。他看着那三人说道:“哦?看来你们似乎认识我啊,这可不太妙,对你们的小命非常的不妙啊。”   没有人听到郑剑尹那假到不能再假的感叹,“小魔剑”会有感慨?如果不是因为当年挑战云天派天阳真人连败十二场,“魔剑”之前又怎会多了个“小”字?这位亦正亦邪似乎一切全凭喜好的一剑阁主杀起人来何曾有过手软的情况?   渐渐从脑海里把所有跟这个一剑阁主有关的事挖出来,金姓的三名供奉身上开始流汗,冷汗多到开始冲洗他们身上的血肉,多到很快就把那些血肉没有溅到的衣服迅速浸透。   “你、你是……”   “嘘!”郑剑尹笑着竖起一根手指,在面具前面比划了一下示意三人安静,“我不是说了别说出来么?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走吧三位,那边还有人要问话呢。”   郑剑尹说完回身先行,他根本不用担心那三人还有胆子逃命。不过郑剑尹这一回身才发现那些原本已经再次开始逃跑难民居然有不少又开始观望,甚至在看到他镇住那三人之后想要靠近过来。   原来不是难民而是圈养的奴隶。见过那种被圈养来专门用于让贵族享受那种扭曲的杀戮乐趣的奴隶是什么样,所以郑剑尹此时通过那些逃难者的反应看出了他们的身份。   对于这种已经完全奴化了的可悲更可气的人,郑剑尹无法再端起笑脸。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陡然开口大吼道:“看什么看,给老子滚!”   这一声大概是包括郑剑尹身后那三位都从来没有听见过的怒啸声瞬息之间覆盖了郑剑尹想要覆盖的所有人。奴隶们从新开始逃跑,因为察言观色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的他们能够非常清楚地感觉到郑剑尹话中的杀气和怒意。好不容易真正得了逃跑的机会,这些人就算是奴隶又怎会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和奴性就放弃了亲生的机会?   那三位原本还在不断从心底里找寻着能不能有一丝的希望的王家供奉在郑剑尹这一声之后彻底没了念想,三人同时耷拉了脑袋快步顺着郑剑尹之前指过的方向走去,步伐一致,紧张的呼吸居然都是一致的。    第277章 复生的尸体   郭南平坐在车辕上看着往这边走来的四人说道:“灵儿,这次我来问。”   上官灵微一挑眉,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缩回了车厢中。张云是不论如何都不能露面的,更何况他现在头痛病正在发作,好容易才在郭南平的帮助下入睡,断断不能吵醒。   对那三个供奉的审讯异常简单和迅速,毕竟是三个已经吓破了胆的家伙,郭南平最终亲手料理了三人却叫郑剑尹大为吃惊。他倚了下郭南平一脸贱兮兮地说道:“我说老郭,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那王家虽说是汉人,也不至于让你怒成这样。”   郭南平瞪了郑剑尹一眼闪开半步不让他靠着,这才长叹一声说道:“这三人和他们的师父都是我救活的,他们现在不认识我只是因为当时我易容改扮不愿叫人知道身份而已。”   郑剑尹随即恍然,他拍拍郭南平的肩膀说了句“咱们这就去王家转转”便上车挥鞭。既然没有人看过自己易容之后的“真容”,张云这一行人自然不虞有人认出刚刚大杀四方的郑剑尹,只不过车厢里张云正在沉睡,队伍前进的速度并不算快。   王家的男主人刚刚从一间甲字号奴房中走出来,衣衫明显是随意套上的男王家家主扭了扭一到这阴天就会有些痛的脖子,跟一直候在门口的大管家比划了一下手势便径直往前院行去。   与自己主子狼狈为奸了三十七年的大管家恭敬地送着主子去了前院,随后便亲自赶回来领着家丁冲进了那间甲字十七号的奴室。另一批候在门口,带得全是清扫用品和备用家什的下人在大管家领人进屋之后立刻往前凑了凑,王家清理奴室的要求各有不同,这甲字级的奴室是既要快又要干净的,稍有不慎就是丢命的下场,没有谁胆敢怠慢。   不一会儿大管家领着家丁们推门而出,家丁肩头扛着的席子里伸出了一颗怎么看也不会超过二八的美好头颅,一头青丝在风中拂动,只可惜那双已然散开的瞳孔再也不可能重新聚焦这个世界。那席子另一头伸出的赤足耷拉着随着家丁的走动一颤一颤,仿佛是离开这个恐惧魔窟的脚步,也是步向九幽的步伐。   出了院门,为首一名大管家面前最红的家丁凑上前谄媚地笑道:“爷,这皮囊生得真是水嫩,我用用再埋成不?”   手里收到了一块足量的金锭子,大管家哪还会管那许多?嘱咐了一句轻点折腾便一脸坏笑地先一步离开。   距离乱坟岗不远处有个小小的院子,那可不是什么义庄之类的东西,而是大管家面前最红的这位家丁自己出钱修的小院子,专门用来让他释放心底那变态至极的嗜好的地方,供他享受那些被家主用剩下的尸体的地方。   这个院子距离王府足有五里地,又离乱坟岗不远,除了那几个忠心于他的手下,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享用尸体的事,更何况这位自认为足够聪明的家丁还会和这些有同样恶心的嗜好的手下们分享那些美奴的身子,大家既然都是共犯,保密自然就更好做到。   今日这位家丁编号十九的大管家之下第一红人觉得自己真是捡着了大便宜,因为这甲子十七号房中的美奴是他觊觎已久的货色,如果不是今日家主突然来了兴致用了这女人,说不定家丁十九就会冒险把这女人悄悄弄死了再伪装病死然后拿出来享用。毕竟王家死个把美奴,就算是甲字级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大管家帮忙稍加打点自然一切无恙。   把草席搁在大床之上,那些手下流着口水出了门去,终于可以跟自己的美人独处的家丁十九终于不用再绷着脸上的表情。吸了吸口水,在这暖和的屋子里家丁十九迅速地把自己扒光,然后火急火燎地冲到草席边上一把握住了那仍然温热的细腻脚丫。   “流了那么多天的口水总算是值得了,老子这就来好好享用你!”家丁十九一声低低的兴奋地叫喊,猛地扯开了草席。   也许是用力过猛,草席中那具仍然保有着活人温度和大部分状态的尸体顺着家丁十九用力的方向滚了两圈,好在床够大,家丁十九也不用担心尸体自己会跑。自嘲地笑了两声,家丁十九再次吞咽着口水爬上了床,一伸手再次握住了那身无寸褛的美人尸体的脚丫。   本应该没有任何反应的尸体突然间因为外界的刺激一缩脚。这一瞬间的细小动作带给家丁十九巨大的惊吓和刺激,所有的变态****瞬间空空,家丁十九几乎是直接滚下了床。他全身都在颤抖,却因为恐惧发不出声音,落地之后就那么如同痴呆一般望着床上的尸体。   “尸体”又动了一下。就在家丁十九感觉自己几乎魂飞魄散的时候,那本应该已经死了的尸体突然间坐起身来,那双绝对不是死人的惊恐的双眼迅速扫视着四周,然后那份长久根植于骨髓的奴性让这个应该算是幸运地没有被那今天明显心不在焉的家主掐死的美奴看到了那个总是用贪婪并且充满了欲望的目光看自己的家丁十九。   本能让这个死而复生的女人快速地退到床角然后扯过了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她没有呼救也没有叫喊,从出生就开始的奴隶生活让她没有多少反抗的念头和心思,其实连用被子裹住自己都不过是仅剩下的羞耻反应而已,这还是那个家主的恶趣味才故意让养奴人从小培育而成的习惯。   家丁十九从前一刻的强烈恐惧中脱出身来,他发现了这个美奴的反应,更惊喜于这个美奴的反应。家丁十九之所以会有变态的恋尸癖,多少跟小时候的一些经历有关,他自己知道自己其实在心底的最深处依然渴求着那温暖的活着的女人的身子,而不是用不了几下就会僵硬得像石头一样的东西。   “你,你被家主赐给我了!把被子拿开!”家丁十九壮起了胆子说道。   兴许是死过一次之后产生的变化,美奴居然没有听从命令,反而更裹紧了被子。   “给我松开!”发现自己占了绝对优势的家丁十九心底里爆发出无限的兴奋,因为他开始感觉到自己这次的运气已经好到不能再好,似乎即将有机会在这里养上一个真正的活着的只属于他的美人。 第278章 问与答   家丁十九一个恶虎扑食重新冲上床去按住了编号甲十七的美奴,然后狠狠扯开了那床前两天才刚刚做好的新被子。   被吓得重新回归了完全的奴性的美奴颤抖着被按在家丁十九身下,仅仅一瞬的求生本能之后,她再次忘了反抗,只是不断地流着无用的泪水。   兽性完全爆发的家丁十九双眼发红,恨不能把眼前的美奴吞进肚子。他大笑着狠狠趴向身下这柔软细腻的身子,老天送来的活美人,似乎接下来将要发生一些会让他幸福似神仙的事情。   幸福没来,神仙也没做成。   家丁十九很结实地趴在了床上,胸口震得有些疼,身子下面什么也没有,连刚刚扯开的那床被子都消失不见了。   “你是王家的家丁?”听起来有些阴森的低沉声音突然在屋子里响起。   家丁十九顾不得胸口的疼痛,他几乎是直接从床上窜了起来。重复的恐惧叠加和惊吓让家丁十九这一回没有再因为惊吓变成哑巴,而是很干脆地叫喊了起来:“人呢?你们这帮不长眼的小王八蛋,赶紧都给我进来,进来!抄家伙进来!”   家丁十九在床上又叫又跳,驱散着自身恐惧的同时想要招呼外面的十几个手下们进来壮胆外加帮忙。不远处就是乱葬岗,虽说恋尸但家丁十九依然敬怕鬼神,而比起十来年都没真正见过的鬼神,他更怕会问问题的活人。   对方指名道姓地问他是不是王家的家丁,要知道时常会有些不开眼的所谓武林中人想要来王家捣乱,家丁十九也算是见惯不怪。这时候的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可能是同一类人出现,那么只要自己有足够多的人手,能够给对方一定程度的震慑,就等于有了谈判的资格和通知家主的机会。   脑子里想得不错,甚至连怎么通知家主怎么谈判怎么脱身都在考虑之列,可实际上不论家丁十九如何叫喊,都没有任何人进来。这屋子里依然只有午后的光线透过窗纸进来,映在室中,让这间屋子里并不昏暗,却也不够明亮。   发觉异样的家丁十九渐渐安静下来,他停止了蹦跳,同时也看到了那个就站在门口的人。那是个全身都罩在白袍之中,还截了个恶鬼面具的人,只从声音判断的话应该是个老者。   “你……是谁?”家丁十九没有叫到任何支援,但确认自己看到的不是鬼而很可能就是某一个意欲对王家不利的武林中人之后,他反倒镇定了不少。没办法,谁叫他是王家的家丁,谁叫他是大管家手下最红的人物,谁叫他知道那位最厉害的老供奉此刻就在家里的甲字九号房中享受那个他老人家最喜欢的美奴呢?   上一次有不长眼的武林中人自诩正义,结果很不巧撞上了老供奉正在甲字九号房里奋力“耕耘”。刚好看到了那件事的家丁十九依然记得当时老供奉是多么愤怒,记得当时那六名武林人士死得有多么凄惨。   那白袍人看来并不意外家丁十九的反应,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指了家丁十九一下,然后便平静地说道:“现在起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你剩下的九根手指头也一定会被我一根根切下来。”   家丁十九没太听明白对方的话,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左手小指的位置有剧痛传来,于是低头望去。   左手的小指不见了,只有一个似乎刚刚止血的断口。家丁十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手,而原本应该在那里的左手小指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你身后的墙上,我分了九九八十一片,你回头应该能看清楚的。”面具后面的话并没有特别的语气,在家丁十九听来却冰冷入髓。   家丁十九在剧痛之下顾不上去猜测那白袍面具人的可怕,他捂紧了左手回过身去,一眼就看到了墙上那似乎有无数倒细缝的小指以及小指后面墙上那浑圆的一滩血迹。   闪光的是什么东西?家丁十九发觉了自己那根似乎真地被细分为八十一片的手指头上细密地插了一长串能够反光的东西。一瞬间有些忘了疼痛,对于把自己手指切掉的“兵器”的好奇让家丁十九眯起了双眼去看。   那是九九八十一根相比牛毛还要细些的细针,正精准地将那根怎么看都不算长的切分成八十一片的小指头仔细而精准地钉在墙上,其形无差。   “好,我问你。你是不是王家的家丁?”那戴着鬼面具的低沉声音再一次响起,传到家丁十九的耳中就好像是九幽来的催命鬼音。   家丁十九不敢再去想什么谈判甚至是通知家主之类的事,那些全都是虚无飘渺的东西,不可靠,也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眼前就有个抬一抬手就能把自己一根手指齐根切掉的怪物存在,活的眼前的怪物总比一个不可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而且还在女人身上奋战的老供奉来得可怕一些。   于是乎家丁十九决定老老实实回答对方的问题:“我是王家的家丁。”他记得之前这个鬼面具的人要求自己“只”回答问题,所以他甚至不敢多说一句求饶的话。   “女人也奴隶?”鬼面具的第二个问题没有出乎家丁十九的意料,他越发肯定这人一定又是那种所为的武林正义人士,想要去找王家的麻烦。   家丁十九的声音沉稳了一些,应道:“是,是肉奴。”   “总共有多少人?分多少种?各有多少?”   “现在府上奴隶总计两千一百。其中六等奴一千五百,五等奴三百,四等奴一百,三等奴一百,二等奴五十,一等奴也就是肉奴五十。”   “最近可有猎奴?”   “昨日大小姐才带了三百六等奴出游猎杀取乐。”   砰砰声接连响起,家丁十九被吓了一跳的同时也看到了声音的来源。那个鬼面具的人并没有任何屈膝的动作,但他足下那绝对与王府之中所用一等石料不相上下的大块石砖从双脚所在向外伸出了无数道裂纹,靠近脚心的地方细碎如尘。   鬼面具的人呼吸略有粗重,因为之前他的呼吸一声没有任何声音,这时便显得有些突兀。   “最后一个问题,你府上可有一供奉姓金名三拳?” 第279章 准备好的怒火   那间仿了王府家主所住大屋而制的房子“烧”掉了家丁十九近半的积蓄,小院子里生活所需一应俱全,而且因为位置距离乱葬岗实在不远,所以也可以说是僻静安宁。就是这么一处看起来绝对不会引起王府注意的地方,一处应该是家丁十九将来享受人生的地方,却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变成了不远处乱葬岗的延伸。   张云依然没有醒来,之前那一瞬的刺激影响看来不小。玄青璇握着张云的手,上官灵则在用灵犀劲滋养着张云体内恢复得极度缓慢的经络。在车厢的另一边是水衡,他正替那个刚刚被自己师父送进车厢的女人把脉。   这就是那个前一刻还以为自己将要在死而复生之后再次沦为他人玩物的女奴,编号甲字十七。那四个可以算是她唯一认识的字就刺在她的后颈上,鲜红清晰,就如同是魔鬼的视线,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的身份和应该遵守的规则。   所以当甲字十七号女奴发现眼前一闪之后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之后,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或者是惊慌。她顺从地伸出自己的右手,任由那名看起来似乎微微有些害羞,眼中却透着如水般清亮神色的年轻男人把三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这似乎应该是在看病?   甲字十七号女奴曾经在十岁的时候幸运地看到过大夫给人诊病的情形,好像就有这种伸指搭在手腕上的动作。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从小不论生病还是别的,除了如何取悦男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管她,更别提教她。   三股细细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的东西钻进了自己的体内,而且极温柔极快速地游走着,不一会儿就已经通过手臂钻进了身体。甲字十七号女奴忽然想起了自己泡在热水中洗澡时的感觉,因为要确保身体的洁净,也许泡澡就可以算是她这辈子所有的快乐所在。她没想到就在此刻,没有热水,没有那个并不算大却足够让她感觉安全的木桶,仅仅是三道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却能在自己体内游动的东西,却让她感觉到了那种温暖和舒适。   今年其实不过十五的甲字十七号女奴忽然间大了胆子,抬起眼睛望着那个眉眼并不比自己差了的年轻男人。后者明显脸上一红,随即松开了手,也离开了被子包裹的女奴。   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舒适迅速消失,甲字十七号女奴才确认刚刚就是这个年轻而俊俏的男人让自己又有了幸福的感觉。   水衡用酒浸的方巾擦了擦手,平复着刚刚那一瞬的悸动。他没想过一个女奴会有那样的眼神,就好像初生的小兽,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像那漆黑的墨汁,所有的苦难都汇于一滩,看不到希望。   “她没什么事,只是之前闭气时间略长,我去煮些安神益气的汤。”水衡说着推开车厢侧门出去,煮药的厢体为了确保不被油烟影响单独挂在车厢的尾部,需要从外进入。   郑剑尹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小小的院落上,直到忽然间郭南平从那院墙上一闪,然后眨眼之间来到他的面前。   “老郑,我不会那种手段。你帮我把那院子一寸寸削塌,要确保里面的人以最恐惧的状态死去。”郭南平的脸阴沉的快要滴出墨来,末了又补了一句,“一壶酒膏跟你换这一手。”   郑剑尹目光落在郭南平的脸上,半晌没有说话。郭南平似乎知道郑剑尹一定会答应,径直往车厢后面走去。   “我的剑拿来削夯土,你也真能想,居然想一壶酒膏就换了?医人救命你能事先知道他将来是好是坏么?难道说你要为你救活的人以后所犯的每一件错负责?别忘了当年小雨姐姐是怎么教导咱们的。我心大,这方面其实不用教我也知道。但你心眼太小了,何必如此?”   一长串的话出口,郑剑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从座下抽出了那柄长剑。   “魔剑魔剑,与鬼论剑,这环境真妙,妙啊!送你个天地大葬!”   郑剑尹高声长笑,抬步向前,一步数十丈,随后挥剑如书家大泼墨。   一个全身被定住无法动弹的家丁十九,眼睁睁地看着那房屋一寸一寸地塌下来,感受着体内的恐惧一点一滴地堆积到已经无法想象的地步,然后慢慢地因为身上细碎的房屋碎片窒息,一点一点地死亡。   郭南平进入了车厢,他没有再去看那个女奴,而是直接向上官灵说道:“灵儿,我打算……”   “郭爷爷放心,小云似乎对江湖之事有很大反应。之前咱们一直想要用关乎于他的事去刺激似乎是错的,这一次应该会有些意外收获才是。所以你老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同路随行。”上官灵知道郭南平想说什么,更知道自己不应该让这位老神医说完,所以用轻快的声音打断了对方的话,替对方说出了想说的。   郭南平心头生暖,不论是郑剑尹的话还是上官灵的话,甚至是玄青璇投来的目光。这种基于理解和亲情的支持让郭南平揪起的心稍稍放松。他之前决定了要把自己亲手造下的孽再亲手斩断,此刻则更多地想着如何拯救那不知道是不是还足两千一百的奴隶们。   玄青璇朝那缩在车厢一角一动不敢多动的甲字十七号女奴呶了呶嘴说道:“郭爷爷,这姑娘叫什么?”   郭南平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两眼低垂根本不敢多动的女奴,沉声道:“她没有名字,只有甲字十七的编号。我想在此次事了之前留她在车上免得多生事端,咱们这就去那王府把事了了。”   郑剑尹此刻刚好溜达回来,闻言直接坐上了驾位手中马鞭一振,那马车立刻缓缓开动。一块小小的黄色小铁片从车厢侧面隐蔽的小槽中滑到郑剑尹身侧。那是车尾的水衡传来的消息,意思是车速不要快过三档。   郑剑尹一咂吧嘴,笑道:“诡兵门的东西就是好玩,老郭,准备好你的怒火,咱们走着!” 第280章 不祥的预感   金三拳今天心情非常之好,那个自己多有关照的肉奴终于学会了新教的本事,把他伺候得飘飘欲仙,当场就允诺要把那肉奴从王家家主手中讨过来给自己做小妾。   听着背后肉奴感激涕零的磕头声,金三拳难以抑制心底的那份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嘿嘿笑了几声,一回手扯过那收拾停当姿色上佳的肉奴又是一通啃咬摸索,差点就没再返回屋中颠倒一番。倒不是这位自问老当益壮的王家总供奉不想,实在是有那不长眼的家丁通报说王家老爷一定要见他。   家主的面子总不好轻易去驳,毕竟人家吃喝玩乐全数供着,每个月还有总总六百两的现银月钱供养。光是品相上佳的肉奴就已经送了他金三拳十一个之多,更有一处三进十八间的院落单独僻出以供他休养之用。如此待遇,金三拳总要还足了面子,做足了自己当做的工夫。   王家家主就坐在大厅之中,却不似平日里那般霸气十足。这位外号王大炮的王大包面色阴沉,眉宇之间的担忧神色显而易见。   王大包拥有整整五千私兵,与他签了几乎等同卖身契的佃农则足足有三千户,此地前一任元廷派来的千户早已经被他暗地里宰了喂狗,再加上垄断方圆百里之内的走私强盗生意,活脱脱就是这方圆百里之内的一位土皇帝。   如今天下处处皆乱,一年之前才有一支约摸五千人的义军不开眼想要打下他的王家作为据点,结果却被王大包手下的五千精锐私兵打了个落花流水。义军全军覆没不说,所有物资更是一件不剩地成了王家的战利品,那义军首领有两房妻子刚好是一对姐妹花,统统被王家家主当着那首领的面折磨致死。那首领最后被王家点了天灯高挂在十丈高的大杆之顶,从那之后再无义军敢来招惹这既打不赢更对沙场征战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王家。   可今天王大包却不舒坦了,因为他的女儿昨天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而且那些被派去找他女儿的供奉和打手也都没有任何消息回传,这是件很蹊跷的事情。王大包很疼他这个长女,因为这个女儿是所有儿女之中唯一一个符合他对于继承人的要求的人,心够狠,手够辣,擅控人心。虽说因为年岁问题很多东西还有待历练,却要比她那些兄弟们强了太多。   难道说真有人还敢在我王家头上动土?又是那些个不长眼的武林中人?啧!可我已经派了金老哥的三位高徒。   王大包正一个人那里胡思乱想,便瞧见金三拳倏忽从门口闪进屋中。   “王老弟,何事如此着急?”金三拳面露红光,一脸笑意,全然不像他在路上时那种被人扰了好事的死人脸模样。   王大包不用问都知道这位老兄又是刚刚做了他最爱做的事,这搁在平日说不得就得调侃两句,不过此时他可没那份心思。   “金老哥,我家大妞还没回来,你那三位徒弟也没有任何消息回传。”王大包急忙上前拉住了金三拳的手,几乎是拽着他就往外面走去,“我之前特地叮嘱了金氏三侠带上了传信飞鸽,但照理说这时间来回两趟都够了,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金三拳原本还以为又是有那种不长眼的江湖中人想来王家蹭饭吃好叫他来考核一番,谁曾想一听王大包开口,却直接就涉及到那位在王家一人之下所有人之上的王大妞。要知道王家子女一应中间都是个“小”字,唯有这女儿之中最大的王大妞中间是个“大”字,王大包对于这丑女儿的期许和重视由此可见一斑。   金三拳以自己自大病痊愈之后便与这王大包合作至今的经验可以轻易地判断出如果王大妞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王大包这个外号王大炮的疯子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要知道,王大包之所以能打败进攻的义军能够在这方圆面里之内称王称霸,全是因为他从走私路径上以重金砸来的整整十门回回炮。那可是开山裂石的利器,就算是他金三拳只面对一门都绝对不敢正面硬扛,更别提那些没眼力见的愚蠢武人。   金三拳随着王大包快步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王老弟不要着急,待我近卫护院,再亲自领一千人马去接大妞回来,不会有事的,放心。”   王大包确实很信任金三拳的实力,毕竟这十多年来金三拳一直在用事实证明着他是他王大包所能找到的最强的愿意与他当那供奉看家护院的武林中人。但事涉大妞,他关疼爱的女儿,王大包不能不急。   王大包点齐了两千人马,一千轻装快马,一千人护五门回回炮和足足三百枚炮弹慢一步出发,皆由金三拳领兵。这两千人接到的命令内容很简单,接大小姐回家,同时清除所有想要阻碍他们完成任务的人,不惜一切代价。   王家的校场在王家后方,就在王大包点齐了人马与金三拳交待完毕时,一名家丁一路飞奔而来,几乎是完全无视了王家所有的规矩便直向王大包冲来。若不是王大包示意大管家去接一下,那家丁说不定就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就要被王大包的近卫活活砍死。   王大包看着那名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家丁,冷声说道:“你最好能说出些不至于让你被拖下去活活打成肉泥喂狗的话来。”   那家丁气喘得厉害,脸色更是白的吓人。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他拼命地调整着呼吸,然后努力让自己的话能够连贯起来:“禀家主,有、有一行人从前院硬闯进来,说要见你和、和总供奉。”   王大包目光一凛,那份日积月累而成的霸气和杀气骤然爆发,差点就让那家丁直接吓昏过去。他瞪着那编号五十一的家丁问道:“你说有人闯进了前院?几人?男女?有没有报上名号?”   那家丁原本已经苍白的脸似乎在王大包的问话之后又白了几分,他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回、回、回家主,听声音知道有一个是男的,他们都戴着面具穿着长袍。他们、他们、他们……”   “说!”不祥的预感让王大包的声音完全走了样。   “他们把大小姐的头颅扔在了前院的地上!” 第281章 心中有呐喊   王大包只觉得眼前一黑,金三拳一伸手扶着王大包没叫他这一晕就直接倒在地上,随即瞪眼吼道:“都傻站着干什么!?调动所有部署一只蚊子也不许放出去!”   金三拳喊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已经完全走腔乱板。他其实对于王大妞的死一点感觉也没有,但自己的三个得意弟子可是为了保护那猪一样的肥妞也都派了出去,此刻王大妞已经被人摘了脑袋,那么自己的三个徒弟下场又会如何?   这种不得而知的猜想让金三拳开始产生了名为“紧张”和“兴奋”的情绪,最近几年他已经很少在床下产生这种情绪,这让金三拳有些不习惯。他讨厌这种感觉,所以既然王大包已经变成这副德性,金三拳不介意代他下达些命令,比如刚刚的调动所有兵力包围王家。   王大包需要报杀女之仇,金三拳需要报杀徒之仇。当然,相比于王大包,金三拳更需要确保自己这条死过一次的宝贵性命的安全,所以那五千精锐和十门回回炮自然都是可以斗胆的物件。   匆匆赶到了前院,王大包一眼就看到了位于前院正中间的那颗人头。之前听到消息还能保持些许清醒的王大包这一次很干脆地闭眼后仰,倒在了随身的家丁怀中。   金三拳也看到了那颗不知怎么保存才能如此栩栩如生的人头,但他还是更在意这前院之中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不能动弹的王家手下。这些倒在地上看来跟木柴差不多的家丁或者护院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都是刀下有亡魂,手中有血债的狠角色,平日里就算有江湖中人前来,也不至于轻易就被人点了这一地的柴火棍。   来的是高手。   五个字飘过金三拳的脑海,对于来人应该是高手的猜测反倒是让金三拳平静了许多。他不再过度地紧张或者兴奋,高手的气度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金三拳上前两步,刚好挡在那王大包的身前说道:“尔等如此遮掩做作,有胆子杀我王家大小姐,没胆子真面目示人么!?”   这几句话金三拳以内力发出,恁地有些声势如雷的架式,院墙的灰皮上有不少裂纹被生生震了出来。   可惜除了那些王家的家丁和护院军,那两个刚刚掷出了王大妞人头的不速之客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不论是罩身的长袍还是脸上的面具,都没有因为金三拳的内劲音波有任何的颤抖或者变化。   旨在试探的金三拳都不知道自己看到那二人的反应之后鬓角边已然有汗水渗出。他只是将所有的精气神都迅速向着最强的状态调整,然后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那二人身上。因为金三拳明白,如同自己刚才说的话没有给那二人带来任何伤害,那么接下来的战斗非但必须以王家兵丁为先,他金三拳更是要出务留三分,随时做好放弃一切自保的准备。   “你叫金三拳?”   灰袍鬼面具的人说话的声音微微有一丝颤抖,这让金三拳听在耳中,喜在心头。他知道自己不论如何也不能在最后抛开一切之前在这些王家人面前失了面子,于是乎在听到了对方那有一丝颤抖的声音之后金三拳插腰瞪眼,冷笑道:“不错,站在这里的就是你金爷爷!两个不知死活的疯子,竟然敢杀我王家大小姐,今日便叫你们后悔生在这世上,明日便叫你们宗门男人尽数死光,女人全部做奴!”   金三拳这一番话说得不可谓不强势,引得四下里那些原本被这两个面具人有些吓住的王家众人一个个跟着大吼大叫起来。   王大包此刻刚好重新醒来,他听到了金三拳的“豪言壮语”,不过比起这些豪言壮语的细小作用,王大包显然要更加实际得多。这位王家的家主大步冲到金三拳身边,一指那院中二人咆哮道:“杀一个尝肉奴十人任选!黄金千两!大宅一座,仆从百人!新领千人队!可与我王大包兄弟相称!”   一道又一道的重奖不断被砸下来,从第一道起基本上就可以算是王家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巨大奖励。别说那些听到这些奖励的兵丁是何等的兴奋,就连在那里提息养气随时准备出手一战的金三拳都是丹田一颤,险些就因为这些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奖励头一个冲出去。   要知道,什么钱财、大宅又或者是兄弟相称他金三拳一个都不在乎。只有那肉奴十人任挑选才是他唯一看好的奖励。毕竟头前那十来个可是花了他十多年才一点点从王大包这色魔手里讨来,而且大都是王大包用剩下的货色,若是能得了这十名肉奴任选的奖励,那他金三拳岂非要“幸福”到升天?   金三拳憋了个面色通红才忍住了第一个杀出去的冲动,那些兵丁们却没有他这位武道高手的定力。   在王大包一声“杀”字的刺激之下,王家所有已经围到前院的兵丁都抄起了手中的家伙扑向了那两个孤零零站在前院正中位置的面具人。   我来。   两个字清晰短促地送进鬼脸面具人的耳中,这个从进入院子之后就一直心情激动的鬼面具人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放弃了出手的念头。   一辈子行医只为救人,就算只数人头,这位鬼面具下面的神医,“一针还魂”郭南平也已经救出了一个天文数字。天底下受过他好处却不知其名的普通人甚至是大夫可以说不计其数,只是到今天郭南平才真正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似乎有许多人在现在的他看来,是不应该去救的。   可医者仁心,一辈子禀持此道的郭南平又怎么可能见死不救?何况杀人!   好在同行那关公面具后面是个杀人跟喘气差不多自然的怪物,也是郭南平的好友之一。   好歹我的名号之中还带个“魔”字,总不能叫你个天天总想着活人性命的大夫大开杀戒不是?一剑阁主,“小魔剑”郑剑尹其实自从当年与天阳真人比剑大败之后便懒得再向任何人解释自己堂堂的一剑阁阁主为什么要在外号里带个“魔”字。   那是斩尽天下恶,荡绝万世魔的意思啊!   心中有呐喊,不屑唇上行。郑剑尹自袍中提剑指天,他有一剑,一剑屠万魔。 第282章 剑有一合破魔胆   一针还魂一辈子行医要救天下人,小魔剑一辈子屠魔除恶剑下尽亡魂。   要说郭南平怎么就能和这位杀人无算的郑剑尹是一对可以过命的至交好友,说到底还是要感谢当年美名江湖传的公输神婆谢祈雨。若不是小魔剑随行,今日之后只怕神医郭南平就再也当不得一针还魂之名,大怒之下必然大开的杀戒势必会让这位神医的医者心大大折损。   啧啧,怎么说的?好在这次我郑剑尹毛遂自荐了一把?呸呸呸!搞得好像我就乐意给张云这小子当管家似的!   郑剑尹腹诽不断,手中剑则左一右一,挥动时简洁至极,但这一剑挥去却总有滔天剑威暴发而起,少说也要带起十来颗人头。   郭南平此时已然闭起了双目。他不会强迫自己去看这血腥场面,却也不会阻止郑剑尹的出手。眼下这院子里需要有人立威,他郭南平做不到也不能做,但郑剑尹可以。   大概五百顶人头起飞然后落地,郑剑尹总算暂停了挥动手中长剑。那柄剑上滴血未沾,更没有丝毫为敌热血耗损的迹象,一道血线正在剑身上缓缓亮起,仿佛是这柄在言语,在表达着对于血液的渴望和期待。   其实并不是郑剑尹自己选择了暂停,而是那些热血冲脑的王家兵丁们终于醒悟过来,发觉了那个无形到有形的圆,发觉了自己的热血最终做的只不过是个无用功,然后在爆发开来的恐惧影响之下选择了止步不前。   郑剑尹手中剑随意下垂,就那么站在那儿,目光向天,虽不得见其面观其容,却仍能感觉到他此刻意态之悠闲,心思之放松。一个由人头或者无头尸体倒落而成的大圈子把他和郭南平双双包裹在内,径长约摸十丈,圆形的边缘极致规则,就好像是郑剑尹以自己为圆心,以剑与敌为丈量之绳转了个圈画成。   血腥,但有着奇异规整感觉的圆圈。   好歹也算是江湖中老一辈人物的金三拳很容易就从对方的剑认出了对方的人,但他却不敢说出来,更别提冲上去与对手一战。他现在已经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那十门回回炮不惜代价的上面,因为他知道就算是的四千五百名精锐兵丁能够冲死那可怕的剑客,却一定要建立在那鬼脸面具人的实力不会与那关公脸的剑客一样的苛刻“前提”下。   王大包张大了嘴,对方那左一剑右一剑看来清晰到不能再清晰的挥剑方式他可是一眼都没落下,但那几百人堆起来的恐怖圆圈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他却全无印象。就好像突然间就有那样一个由无数头颅和无头尸体组成的恐怖圆圈如同城墙一般把那两个面具人围在其中。   “金老兄,你能看出这人是谁吗?”王大包收起了怒火,因为他已经开始感觉到比死了女儿更为可怕的事情。似乎之前他一直不大相信的那种武林人士大闹王家的桥段今日就要真正发生,自己的性命将要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金三拳根本就没听见王大包的问话,他连大气都不敢多出,紧绷的身子和充盈的内力就好像一张满开的弓。他身周微微散发溢出的战意和紧张让刚抬起手想要推推不理自己的金三拳的王大包放弃了这个动作。   王大包没想到金三拳也会如此紧张,而紧张又恰恰是如同打呵欠一样极好“传染”的情绪或者说状态。所以王大包没来由的紧张加倍,紧张到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所有的汗毛都在一根一根地竖起来。   怎么办?对头似乎强得不像话,连金供奉都已经不闻外物地专心对敌,那还能怎么办!?   王大包终于再一次开吼,不过这次的吼声明显有点底气不足,好在还是很实惠。   “所有奖励翻倍!杀了这二人明日起王家重排座椅!杀人者可列白虎堂!”这一回王大包喊完了可没再傻站在好像自己真是个大将军大元帅一样指挥,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过了大管家挡在自己身前,他自己则缩回了亲卫队的包围之中。   白虎堂是王大包仿着宋制搞出来的东西,原本有资格堂中议事的只有王大包自己、金三拳、五位千夫长和王大妞这八人。如今居然连重排白虎堂坐椅的话都放了出来,非但那几位本已坐在了白虎堂中的千夫长悚然一惊,那些原本已经被恐惧占领了大半心性的兵丁门也都再次红了双眼。   要么死要么一举功成!不少人的脑海里都被逼出了这个想法,于是乎原本已经被尸体圈阻碍暂止的冲锋又一次开始,而且比前一次更加疯狂和迅速。   郭南平一咬牙沉声说道:“老郑,能认出你我的一个不留,下狠手!”   郑剑尹嘟囔了一句“这就对了”,右手剑忽尔抬起指天。以杀止杀也许永远不能列为最好的方法,但不少时候绝对是收拾敌人的最有效的手段,比如现在。   毫光冲天,金三拳的眼中有一柄接天连地的巨大古剑冲天而起,高不知万千仞,宽达十丈。“剑柄”处有一人,关公面具尽碎,露出了背后那挂着冰冷笑意的面庞。   果真是他!   金三拳只觉得一口气没提起来,险些就背了过去。   “我有剑一合,那姓金的,认没认出来?”郑剑尹目光如电,落在金三拳身上几乎就将他硬生生穿出两个窟窿。   金三拳哪敢接话,再也不顾不得那许多的面子问题,一个纵身便显出了他这数十年积累而成的功力和轻身功法,一退身轻如燕,速度快极。   郑剑尹冷哼一声,不屑笑道:“我这一剑天地可覆,你要退去哪里?”   语毕剑落,那寻常人眼中不曾存在却又真真切切地破云而来的巨大古剑轰然落下,如山崩如海啸如群雷滚地的可怕动静刹那间弥盖全场,无人能避,人尽皆闻。   金三拳只觉得身子突然间重如千钧,才退出一丈出头便扑通一声栽落在地,自此再也动弹不得。可就在他闭紧了双眼准备接受自己的死亡时,不断有四周的轰鸣声传来,可就是没有那绝对能够将他斩作天地间一缕灰烟的剑意加诸其身。   “你还没死,别老缩着。”郑剑尹此刻就站在金三拳背后,他抬起脚就将那金胖子踹成了滚地肉球。 第283章 神医的新医道   郑剑尹踹完一脚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来向那些或者吓破了胆瘫在地上,或者还有那么点力气想要逃跑的王家兵丁慢慢说道:“对了,谁跑谁死。外面那十樽炮你们倒是可以点来试试,不过后果自负。”   郑剑尹的话就如同圣旨,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他现在说的话要比什么圣旨管用了太多太多。所有的王家兵丁全都老老实实地站在或者坐在原地,当然也有些太没出息的已然被刚刚郑剑尹那通达天地的一剑活活吓死。还活着的人都极小心地控制着呼吸,生怕有任何因为没注意而生的意外让那个刚刚一挥剑就斩去了二百多条性命的怪物再生出杀意。   郑剑尹伸脚一挑,将那战战兢兢缩在地上装肉球的金三拳扔到了郭南平的面前,然后走到那前后院子连接的大门边上扯了个千多斤重的巨大石狮子当座位,大马金刀地往上面一坐,拿目光扫视着那些木偶一样的王家兵丁,就像那定盘的针一般压住了整个王家的气势。   金三拳只觉得身子腾空而起,然后完全不受控制的拍在地上。他的脑袋边上就是一双鞋,不用看都能知道这鞋的主人就是那个戴着鬼面具的人。金三拳的脑筋还在转动,只不过并没有逃跑的选项。一个“小魔剑”就已经足够让他轮回无数次,更何况明显这个鬼面具的本事已经得到了郑剑尹的肯定。   可为什么会把他扔到这个鬼面具的脚下?金三拳完全没有头绪,他甚至仔细回忆了刚才鬼面具说话时的声音,仍然没有想起什么可能与他有关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改的名字?”鬼面具并没有让金三拳多等,只是这一次他说话的声音与之前完全不同。   充满了愤怒的声音就像一根最锐利的针,轻易地刺痛了金三拳,让他想起了所有应该想起的。   “郭神医!郭神医!是你老人家吗?真的是你老人家!?求你老人家救救我!救救我吧!求你救救我!我是季参啊!你当年救过我的性命,求求你再救救我吧!”   金三拳的反应没有出乎郑剑尹的意料之外,倒是让郭南平的怒意有了火上浇油的效果。   郭南平一拂袖震开了金三拳那记暗含着数种擒拿后手的拉扯,甩手间六根金针没入了金三拳后颈沿着任脉向下的六处穴道之中。   六针入体,金三拳瞬间就想起了十九年前,想起了那次他受重伤濒死时郭南平替他疗伤时的扎针手法。这相隔十九年前后两次受针的不同就在于十九年前针落则疼痛立缓,十九年后针落则剧痛骤生。   这直入骨髓的疼痛感仅仅用了短短一瞬间就让金三拳仿佛回到了十九年前,回到了那次重伤将死的状态之中。   疼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金三拳除了在这恐怖的疼痛之中感受着从九幽缓缓而至的死亡,再也不能做出任何其他的动作,甚至是呼吸都开始因为剧烈的抽动不断变乱,加速着金三拳死亡的过程。   郭南平没有摘掉面具,他确信这个本名季参的拳法行家已经想起了他是谁,更清楚他这次是来做什么的。   “仅仅是因为乱世无人问津这偏僻地方就自以为作恶无人能知?”   “是谁给了你这份胆量?”   “这些年你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可还记得当年我救你时你立下的誓言?”   “季参,我后悔了。我逃避了几十年,没想到当我决定重新面对时,你会是我要面对的第一个需除之恶。”   郭南平既是在自言自语,也是在提出问题。只不过他所有的问题都是自问自答,地上那个已经开始吐出白沫的金三拳看起来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的能力,死亡已经占领了金三拳身上大部分的领地,最终的胜利不过是时间问题。   “当年我因此伤救你,今日送还汝身,九幽阴曹还请投胎向善。”郭南平看着地上那痛苦已达极致的季参,提起右手聚力于掌心,毕竟医者仁心,他打算给季参或者说金三拳一个痛快的死亡。   坐在石狮子上头的郑剑尹撇了撇嘴,忽然眉眼一抖,手中剑骤然出鞘。   那柄接天连地的巨剑再次出现在郑剑尹的手中,只是这一次与之前不同,连通天地的剑意在出现的刹那便已经全部收缩到郑剑尹手中那柄古剑之内。如此磅礴的剑意收于一隅之地,压缩之后的威压可想而知,郑剑尹执剑之右手未见丝毫颤抖,剑意收缩完成的瞬间石狮之上便再无小魔剑之身影。   郭南平的身子似乎向后平衡了数寸,他那只提起的右掌最终没有落下去,因为郑剑尹从那石狮子顶上消失的同时就已经出现在郭南平的身侧。郑剑尹手中那柄剑意之足可谓旷古烁今,而刚刚那一瞬古剑所过处,金三拳那两条意欲偷袭郭南平而且即将成功的手臂同时化作齑粉再被那恐怖的剑意强压着完整地拍在地面上,成型了两条胳膊的“投影”。   “他苦练了这许多年,如果还会再因为同一种伤势变成一条待死的狗,那岂不是把命都活去了狗身上的?能忍到现在才暴起出手,大概也是把我的反应都算进去了。不过可惜啊,我这柄魔剑能信的活人总共就那么数得过来的几个而已,要是叫你偷袭成功了,回头还不得被人生生埋怨死?”   郑剑尹说个没完,手中剑的剑意却没有半点收起来的意思,因为失了双臂的金三拳正在那瞪着满是不甘与不信的眼睛喷血,不用剑意挡一下的话那是肯定要溅郭南平一身的。   郭南平声音有些颤抖,那是因为他现在已经冲破了愤怒的顶点。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犹疑在郑剑尹这一剑下全部斩尽,郭南平不再是那个一味仁心救命的大夫,而是一个决定求世的真正神医。这个金三拳或者说季参不过是他再度踏上全新医道的开端,一次重新开始的起点。   郑剑尹看着郭南平的眼神变化,微微一笑,向侧而一抬腿,人便到了那刚刚醒来的王大包身前。他拿脚点了点王大包的脑袋冷笑道:“趴着装了半天的死人,真不打算用你那还不错的身手跟我拼拼命?不会真叫我那两剑吓着了吧?兴许我是用不出第三剑的,不想试试?” 第284章 盖棺定论   王大包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都恨不能把脑袋扎进土里去控制呼吸了,这位明明在十数丈外的怪物还能够发现他在装死。   一骨碌爬起身来,王大包压根就没敢站直。他躬着腰陪起几十年都没再用过的笑脸,恭恭敬敬地站在郑剑尹的面前说道:“但凡前辈能饶了王大包一家性命,要做什么我王大包都绝无二话。”   郑剑尹“哦”了一声,看着那满面堆笑的王大包说道:“有意思,你似乎是想威胁我?来,把你的本钱拍出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可以对我产生威胁。”郑剑尹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拍的动作,就好那上了赌桌的赌徒一样,脸上眼中都透出了兴奋的神情。   王大包当然知道自己的底牌是什么,更清楚这场赌博的重要性。这个一剑阁主先前那一剑摆明了就是要杀他王大包的,但幸运的是他这些年来在武道上的的勤修苦练非但让他在床上雄风愈壮,更让他在刚才的紧要关头做出了连他自己都吃惊的快速反应。   在有上百名手下垫底的前提下,这位王家家主顺利地避过了之前郑剑尹以“一合剑”所施之“一剑覆天地”。仅仅被剑意微微伤到,这是连王大包自己都意外的结果,也是他甘冒大险决定与这郑剑尹赌上一赌的基石。   王大包看着郑剑尹的目光中透出了一丝的自信,只听他用淡定了几分的声音说道:“不瞒郑前辈,我家中有精锐五千,回回炮十樽,这些你老都已经知道。但想必前辈还不知道我家里尚有奴隶两千余人随时甘愿为我战死,而这些人中大半都是手上从未沾染过任何生死血债,难道前辈到时也要一剑斩之?”   “甘愿为你而死?哦对了,我真是忘了应该提醒你来着。我会灭了你王家,但会留下你的手下,因为我有地方送他们过去。至于那些奴隶,我相信当他们分了你的家产之后,会愿意离开这里。当然,至于心性什么的,我没那个时间去改变他们,但这个天下有时间。还以为你有怎样的底牌,没想到居然还是这种拿人质要挟的无聊手段,不觉得陈旧无味么?就没点新鲜的?”   郑剑尹打着呵欠摇着头,脸上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王大包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他突然间明白了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自己赌什么,什么底牌什么手段都不过是想拿他当猴子一样耍着玩一玩而已。   王大包不想死,至于什么大女儿之仇那种扯淡的事情更是早已经抛得没了踪影。他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郑剑尹的面前,然后开始磕头,十分用力地磕头,在石砖上磕得“咚咚”直响,几下就见了红印。   郑剑尹很好笑地看着卖力磕头的王大包,就像看一只肥壮的猴子。这时候的郑剑尹对于这个王家的家主微微有了一些“满意”,毕竟在自己亮明了所有的意思之后,这位王大包居然还能够跪下来磕头,甚至在磕头时还谋求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刺杀自己。   郑剑尹很欣慰啊!要知道杀一个完全吓傻了的对手可没多大意思,不会反抗甚至连恐惧的表情都做不足,就算是个十恶不赦的东西,那也太无趣了不是?   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是个变态啊?   郑剑尹忽然间发觉自己竟然很在乎杀人的“乐趣”,而且关键点放在了“乐趣”而不是“杀人”上。心下自嘲苦笑,郑剑尹知道自己并不是疯子也不是变态,只是手中剑和心中剑斩了太多的邪魔外道,杀了太多假仁义的伪君子,杀到了屠恶须恶屠之方可有乐的地步而已。   哪天才能到天阳真人当年一剑在手,吾道即天道的境界?啧,张云这小子如果不是现在的状态,我还真能跟他讨教讨教。郑剑尹忽然一低眼皮,将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个终于确认了自己在出神之后,做出了他最强一击的王大包的手中短刀上面。   还是无趣。   郑剑尹盖棺定论,同时轻轻振了一下手中古剑。那剑身上的血色长纹微微一亮王大包左半边身子自右肩到左胯以左全部化作血肉泥喷在了他身后地下窜出的三名死士的身上。   郑剑尹没有在动手时还去侮辱对手的习惯,所以那几个突然间被血肉加身的死士还没来得及凭借着他们多年的训练做出死士该有的反应和动作,就被那些源自他们死忠的家主的血肉打成了另外三蓬血雨,染得数丈方圆之内一瞬间尽红。   “王家的人听着,所有人可穿身上衣,携银不得高于十两,一刻之内离开此地,否则杀无赦!”郑剑尹悠悠然留下了这句话,才将那柄实际上一直都保有着那接天连地的无上剑意的古剑重新入鞘。他回身踏上那个被扔在了院子中间的石狮子,看着四周依然不敢稍动的王家兵丁笑道:“你们受命于人,我不想做过多追究,但滥杀总归不好。我给你们两条路,一条是成为我养剑的精血,另一条就是去投奔朱元璋麾下,我会差人传信,只要你们能立下沙场功劳,前事自可一笔勾销。”   王家的兵丁再次发了愣。他们没想到居然还有一条活路给自己,更没想到这条活路居然还有机会让他们从沙场立功甚至是在将来的新朝武将之中占有一席之地。   就在所有的兵丁还在吃惊的当口,数声凄厉而尖锐的叫喊突然间划破了这份平静。   郑剑尹抬手伸指,用恨不能比拔剑出招更快的动作堵住了自己的耳朵。郭南平冷笑连连,想通了许多事之后,这位神医对于很多原来觉得有些残忍的事情有了全新的看法。   一大群或高或矮各有不同的美人簇拥着一个看来怎么着也有七十岁的老太太一路冲来,叫得最为尖锐凄惨的就是那为首的老太太,也就是王大包的母亲。   郭南平撇了撇嘴,忽然说道:老郑,那王大包的尸体你是故意留下了半个?   郑剑尹笑了,他没有堵着耳朵都能听见郭南平的话,谁叫人家用的是传音,想装听不见都不行。郑剑尹指着那帮拥在王大包尸体边上却没几个是真有悲意的女人冷笑道:“按着那个编号十九的家丁所说,这些人没有一个不该死,当然,至于验证,咱们还有个更好的人选。” 第285章 前院到奴窟   那名自从发觉家主往后躲就提前一步“隐身”于远处角落的大管家忽然觉得身子一轻眼前一花,再回神时竟然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院子的中央,面前就是那个一剑就能杀死一大片人的杀神。   “来,说一说这些王家人怎么样,不要废话和假话,说完之后我考虑让你活下去。”郑剑尹轻轻一推那大管家,后者直接从石狮子上摔落在地,疼痛和坠落的过程让这位大管家听清了郑剑尹的话,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王家那些女眷和其他亲属一见大管家突然出现在石狮子下面,又听到了那老头子的话,先是一愣,随即便尖叫怒骂着扑了过来。她们既不想被这大管家揭了自己的老底,更不相信天底下真有人能耍出什么剑气之类的神仙手段,那不都是说书的桥段么?根本就不可信!   那些王家女眷到现在还认为是这两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才导致王家现在的死伤惨重,所以她们冲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惧怕之意,直看得那些刚刚明白之前郑剑尹给他们的许诺的王家兵丁先是咋舌,随即便有许多明白过来的半路冲上来用最为简单狠辣的手段把这些王家直系全数按倒在地。   郭南平说了一句“我去后面看看灵儿他们”便先一步离开,当然他没有用什么轻功,只是一步步走出去,顺道还带走了一支千人队,那被点名的千夫长几乎是欣喜若狂,当场就要磕头却被郭南平袍袖一拂便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郑剑尹知道郭南平把这里留给他来处理,于是再次坐到了那石狮子顶上,冲地上那个战战兢兢不知站好还是坐好的王家大管家一扬下巴,示意他别磨迹。   就在前院里那些王大包的直系亲属们发现自己的老底一点点被揭开,同时那些原本应该忠于他们王家的兵丁竟然还敢堵起他们的嘴巴阻止他们叫喊的同时,王家的“奴窟”中也在进行着另一件虽然不必见血,其麻烦程度却还要胜过王家前院的事情。   上官灵花了很大的力气,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口水才成功地将这奴窟之中的大部分人聚集到奴窟前的广场上。说实话如果还有更好的选择,她一定不会在这个地方聚焦那些奴隶。因为上官灵可以明显看到那些人脸上的畏惧,那是源自天生的情感,而这个奴窟之前的广场恰好就是触发这些奴隶们这种畏惧感的最佳场所。   拍拍身边那个一直僵硬着身子的水衡,上官灵微笑道:“水衡,你不必在这里陪着,这些奴隶恨不能从出生开始就被打上了奴隶的标签。他们一生都只知道服从和畏惧,这种情绪你这年轻人可不好多接触。”   水衡确实很讨厌这奴窟的感觉,以至于看着这些明明活着却形同死人一般的奴隶渐渐聚集起来,就好像有无数股细小的黑云渐渐聚成了一大片。这种感觉让水衡觉得胸口发闷,若不是边上还站着的上官灵总好像能够在这黑云之中带来一股无限灵动的生机,水衡自问自己只怕早就承受不住,至少也会站远个几十丈,绝不靠近这奴窟所在。   听了上官灵的话,水衡勉强地笑了笑,却是摇摇头不打算离开。张大哥现在不方便,那么自己就一定要照顾好两位嫂子。水衡一路上都是这样想的,只可惜不论怎么看,那两位不论是江湖经验还是武道实力都要强过了水衡不少的女子非但从未需要过水衡的照顾,更是对这个二八的少年人照顾有佳。   这事时时都让水衡觉得愧对自己崇拜无限的张云张大哥,所以这次释放奴隶的行动他要求自己不论如何都要坚持到底,绝不能半路退缩。   不过坚持归坚持,从小就被郭南平这么个仁心神医精心呵护的水衡又哪里能迅速就承受住那上千奴隶带来的死气沉沉?额前流下的汗水就能够说明一切,何况水衡现在连说话都不想,回应上官灵也不过是摇摇头。   上官灵大概能猜到这孩子的心思,而她也确实喜欢这个聪慧过人,更在医道上有着惊人天资的少年人。于是上官灵笑着揉了揉水衡的脑袋,就如同在上官家时疼爱自己族中的弟弟妹妹们一样。她轻轻哼起了一首歌,那是张云与她十年间行走于世天地之间时随心而作,柔和轻灵,以其上官家特有的天籁音唱来便能生出安抚人心的奇效。   “好歌。”还没等心境因歌趋稳的水衡赞上一声,这“好歌”二字就从倏忽而至的郭南平口中吐了出来。他向水衡投去赞许的目光,然后向上官灵微一点头。郭南平很清楚自己这个宝贝徒弟,所以自然也很感谢上官灵愿意让水衡历练历练。   水衡一见师父到来心气更足,上前向郭南平行礼之后一扫先前压抑神态,虽还不能说神气十足,却也好过了之前太多。   上官灵微笑着向郭南平施礼,随即指向那广场中渐渐站定并且投来疑惑目光的奴隶们说道:“这里有大约一千五百人,晚辈认为已经够用了。”   郭南平点点头说道:“灵儿自去处理便好,我带了一千人,主要还是来打个下手学习受教的,你可别跟我这老头子客气。”   上官灵微微一笑,随即上前两步,向那些神情畏畏缩缩而且大部分都是低着头的奴隶们说道:“我刚才与你们之中的五十人说了一些话,他们也许没有把我的意思表达得足够明确,但我相信你们肯定是在听除了一些你们想要的意思之后才会壮起胆子来这里见我。”   上官灵的天籁音比起什么狮吼功虎啸功之流要显得斯文了很多,但上官家的天籁音却有着最为强大的穿透力,仿佛能够直透人心。   广场上的所有奴隶都听到了上官灵的话,只觉得这极为好听的声音好像是直接从自己的心底凭空出现,瞬息间清退了大半的恐惧之意。一时间所有奴隶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站在高台上却不会让他们觉得有任何畏惧的女人。 第286章 知道与不知道   上官灵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起到了预期的效果,于是向水衡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一点头扯着师父便往外走去。   “我只有一个人,现在这里跟你们说,说你们心底里最渴望却可能从来不敢去想的一件事。”上官灵就好像一位正在给手下士兵做战前动员的将军,“你们从生下来起就是奴隶。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不知道什么是生活,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你们被告知只需要服从,只需要畏惧!你们动生下来起就知道自己的性命其实完全与自己无关!你们每一天都要担心明天甚至是今天还能不能活下去,担心会不会成为王家享乐之用的猎物!也许你们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能够凭着自己的意愿生活。”   上官灵说着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更加严肃而庄重:“有鉴于此,我就不跟你们商量什么了。我在这里告诉你们,你们从今天起就会恢复自由之身,稍后会有人把王家从你们身上搜刮而去的钱财再还给你们,然后送你们离开这里。我没有说笑,你们也没有幻听,钱财的分发马上开始,不会有王家的人突然蹦出来阻止。”   上官灵说完之后看着下面那些奴隶,他们的脸上明显诶有什么相信的神情,倒是怀疑居多,甚至刚刚上官灵的天籁音带给他们的些许安定之意都在怀疑中渐渐消退。   王大包的血腥压迫和从他们出生起就一直存在的洗脑式的灌输,并不是几句话就能够改变或者消除。上官灵知道这一点,她可以猜到即使是知道了王大包的死讯,这些奴隶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   所以其实从一开始上官灵就没打算用什么怀柔的手段,当然也没那个闲工夫去教化这些与原始人区别不是很大的奴隶们。所以上官灵才会让水衡和他师父开始事先就商量好的安排。   一千王家私军迅速包围了广场,这让那些奴隶立刻就露了原形。没有人敢去憎恨什么,他们只是本能地颤抖着然后在王家私军的注视下开始蹲下,然后想着自己是不是在这一次的家主考验中失败了,是不是马上就要被杀死,然后悲伤难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兴起逃命的念头。   奴隶们的反应在上官灵的预料之中,这让她有些恼火。这种可怜之人向来都必有可恨之处,尤其是很多时候即使你是抱着好心想要救他或者他们,那些人仍然会因为自己的退缩或者胆小放弃你的帮助甚至是给你的行动带来极大的阻碍。   看来我永远无法像小云那样见惯不怪。上官灵心中叹息,面上则是一片冰冷深色。她看着那些让人生恼的奴隶,用充满威严的声音说道:“都给我站起来!三声之内仍有不听令者杀无赦!”   这一千王家私军早在郭南平的授意之下知道了他们如今必须完全听从这个站在原本王大包所站位置的女人的命令,于是那一千训练有素的王家私军立刻刀兵齐动,锋利的兵刃指向了那些还在确认台上那个“骗”了他们的女人的话是否可以相信的奴隶们。   暴力永远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手段,但常常是最有效的。上官灵的命令也许并没有足够巨大的效力,但那些锋利的兵器绝对有。   所有的奴隶都站起身来,恭顺而安静地站在原地。他们开始把台上的上官灵和王大包划上等号。   可接下来上官灵下达的每一条命令却都出乎了所有奴隶的预料之外。   一千王家私军分发了原本就是由这些奴隶和那无数的佃户们替王家聚集起来的财富,每个人都得到了足以安身立命的财富,然后亲眼看着那份卖身契变成细碎无效的纸屑。   刚刚才经历了一次心里固有状态变化的奴隶们在短短的时间里又再一次被狠狠地冲击了心底那条由王大包替他们铸成的心理防线。   所有原本固有的东西都开始出现裂口,那一道道奴隶们从未注意过的名为“希望”的光开始从那些裂缝中透出来,在这些从未体验过什么叫做自由的奴隶心底照出一丝光明。   上官灵能够看到那些奴隶脸上的变化,她知道这就是之前张云一直有说过的从无知到有知的变化过程,心中暗喜。   第一批奴隶被王家私军强行赶出了奴窟的范围。奴隶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不断地回头看,不断地确认自己还活着。因为在这一次之前,所有离开奴窟且不是去王家正院的奴隶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作为猎物死在那些王家或者王家客人的娱乐射杀之下。   第二批奴隶跑的要比第一批快得多,他们依然会回头去看,但跑动的双脚却要坚定的多。   奴隶们终于相信了自己可以离开,活着离开。   那些一直观望着犹豫着觉得自己的选择很是稳妥而明智的没有现身在广场上的奴隶开始发现自己的愚蠢,然后开始露头,走向广场。   依然不是所有的奴隶都来到了广场上,实际上藏起来的数百人中只有一小部分,大约二十人左右来到了广场上。   上官灵心下冷笑不止,因为她早就知道一定会是这样。   这些没有走出来的奴隶之中一定有一个甚至是多个早已经不甘于只做一个奴隶的人存在。他们或明或暗或有意或无心,都已经成为了那些奴隶的主心骨,甚至是隐蔽的领袖。这些人能够在王大包的眼皮底下存在这么长的时间并且在看到了自己对那一千五百多名奴隶做出的承诺和兑现之后依然如此沉着小心,这让上官灵心中产生了名为愤怒的情绪,因为她不用想都能猜到,这些所为的隐藏在几十上百名奴隶背后的领袖,一定已经不知道牺牲了多少条无辜的性命来保全自己,甚至得到一些远远超出了奴隶范畴的利益。   于是上官灵重新修改了命令。这一拨被派出来用作试探的,而且一定是在那“领袖”手下无法得到足够的重视的奴隶,他们分到的资产只有之前那一千五百多名奴隶得到的一半,而且全都是需要去兑现的宝钞。   天知道那些宝钞还能用多久,因为元廷的政权正不断受到挑衅。   上官灵知道这些奴隶不知道宝钞的时效正在缩短,但她知道那些奴隶之中的所为“领袖”们只怕是知道的。 第287章 特殊的反哺   第二批隐藏的奴隶出现了,上官灵看到他们的同时,脸上终于写满了“失望”二字。对方所有的反应都在她的预估结果之内,十年的天下行走,张云脑子里那些不断变化向前的奇妙念头,让上官灵这个本就是天下少有的女性强者上官楠燕之女的女人拥有了连很多抱着治国平天下梦想和抱负的男人们都远远不如的思维方式。   上官灵只同情当同情之人,她的眼中没有单纯的弱者。而这些之前隐藏而之后依然不肯爽快露面,甚至在上官灵释放了足够的善意和警示之后依然选择了完全无畏的小心谨慎。这不是聪明,而是那种完全没能脱离奴隶的劣根性的前提之下的畏缩,这些所谓的“领袖”与王大包的区别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一直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人其实还要可恨一些。   如果是小云的话,大概已经不会再等下去了吧?   上官灵在心底里嘲笑了一下自己果然还是妇人之仁,随后看着那五十余人冷声道:“你们应该看到也听到了刚才那些人的领到的钱财数目,只有先前自愿冒险来到这广场上的那些人的一半而已。而因为你们背后的人依然不相信我,所以你们只能拿到刚才那拨人所领的一半。离开这里之后,你们的生活并不会富余起来,而且还要付出足够巨大的艰辛和努力才能够让自己在这世上活下去。”   上官灵的目光如同两道利剑,她扫过那些其实打从被迫露头成为试探用的工具就根本没敢正眼看过自己的奴隶脸上扫过去,然后骤然投向远处。上官灵的灵犀劲是何等的高妙,要感知到那三名已经紧张到心跳极快的“幕后”之人实在太过容易。   上官灵能够感觉到那三人的心跳齐齐一停,显然听到了自己的话。她继续说道:“王家最终会从这世上消失不见,而导致你们接下来不得不拼命努力才能继续保有这份生命的人就是指示你们作为试探者出来的人。而且你们应当知道,他们三个现在是听得到我说的话的。但他们仍然选择沉默,那么下一拨人只会更惨。所以我希望你们拿着属于你们的那一份然后老实地离开。我开始时下的命令一直有效。”   上官灵的最后一句话是说给那王家私军的千夫长听的,而这名始终都把精神提到最高的千夫长当然明白这个手段让人咋舌的女人绝对不是说笑。于是千夫长挥了挥手,那一千名手下立刻震奋精神,将千件兵刃震得齐声锐响,好不吓人。   大约半盏茶之后,上官灵眼前出现了那三个早已被她锁定的奴隶首领,和那几百个一直愚蠢地死跟着那三人的奴隶们。她身边站着郭南平,老人家担心会不会出事,毕竟上官灵的身份摆在那里,张云在车上有小魔剑照应,有玄青璇看着,上官灵的安全便显得更为重要。   “为什么不公平?”   上官灵和郭南平同时听到了这个声音。他们都是足够高的高手,尤其是一个功力深厚医道更深厚,另一个所修灵犀劲最是敏锐无端,那声音的主人才掀帘子的当口二人就已经心生感应,只不过没想到他居然会人还没下车就先开了口,而且还好像是知道他们一定能听见。   上官灵与郭南平二人几乎是同时移形换位,双双来到了被玄青璇扶着的张云身侧。   郭南平搭上了张云的腕子,上官灵则是满脸期许地望向她最爱的这个男人。   郭南平苦笑,上官灵恍然无奈。他们一个发觉张云的经脉并没有比之前好太多,依然还是在那个必然极其漫长的恢复期之中,平稳而缓慢地前行着。另一个则发觉其实张云刚才那一问还真就是单纯的源自于一个三、四岁小孩子性情的提问。   郭南平无声比了个“白高兴”的口形,一扭身不在这里当那碍眼角色,扯了想凑过来的徒弟水衡便往边上走去。那个一直待在他们车上的肉奴甲字十七,如今就被叫作十七的女人没有下车。实际上自从一行人回到王家附近之后这个女人就变得无限沉默,甚至可以一整天就那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这一次自然也没有跟着张云下车。   上官灵清澈而极富生机的双眼盯着同样回视过来的张云,看着自己的夫君,她严肃了神情说道:“小云为什么要提出公平之事?”   张云似乎根本没有思考就开始回应上官灵的问话:“我早醒了,你给第一批人数最多的那些人最多的钱财,璇儿说足够他们幸福生活一生。给第二批人只有第一批人一半的钱财,璇儿说足够他们勤恳而幸福地生活一辈子。但到了刚才的一批,你给他们的钱让他们必须会出巨大的辛劳才能活下去。那么下一批,你给的钱能不能够让他们活下去?”   上官灵心情有些愉悦,因为她很喜欢看到和听到张云这样说话,这是他的头脑恢复到相应年龄的前兆,即使是偶然迸发的,也说明一切都在继续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看来这次选择冒险做这件事是正确的。   上官灵与玄青璇相视一笑,知道各自的心中都有些喜悦。   玄青璇眨了眨眼,上官灵则笑着悄然剜了把开罪自家夫君的“重任”丢给自己的璇儿一眼。她望着张云,微笑道:“夫君教我要授人以渔,绳之以法,诉之以理,动之以情,将道与德二字贯穿诸事之间,将理与法立于不偏不倚之上。我以前一直认为这么复杂的事绝对不可能做到,但夫君你在这十年之中偏偏做了无数次,虽然每一次看来都有些任性妄为,甚至于冒了天大的风险,可结果却总是对天下有利,对那些生活在最普通的层面的人们有利。”   上官灵说完之后紧紧盯着张云,只可惜对方的仅仅是闪过一瞬的清明便又复那种纯真却略有空洞的状态。   “所以我要让那些不自知已似那杀人凶手一般的领头者受到应有的惩罚,让那些愚昧之人付出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因为我已经给了他们退路,自己关上的门总不能再那般轻易打开。这是夫君你说的。”上官灵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双眼闪亮地一字字把她从张云身上学到的一切“反哺”给她的爱人。 第288章 轻轻一蜇   此时的张云当然不明白上官灵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是自己说的。因为他即使被告知自己姓张叫作张云,却也仅仅知道自己是张云而已。以此时的心性,张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过那样的话,那样听起来相当残忍的话。   上官灵看着张云脸上的表情变化,暗暗有些庆幸夫君失忆失到了一定程度,心智不过三、四岁的状态,否则又怎么可能轻易从他的脸上看到心中的真实变化?   上官灵轻轻摸了摸张云的脑袋安慰着这个年近三十却只有三岁心智的爱人,然后继续说道:“世上没有绝对的善与恶,甚至江湖中的高手们也不一定能保证自己绝对的胜与负。世界上的一切都在变化,优势也许下一瞬就会变成劣势,那么好人变成坏人并不奇怪,眼前的胜利最终变成惨败也不少见。当然,既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那么相对而言绝对的好人和坏人,其实同样也是存在的。”   上官灵说着笑吟吟地指了指就站在张云身侧,仍然是长袍罩身鬼面遮脸的郭南平说道:“这位一路上替你诊治的爷爷就可以算是相对当今之世的绝对好人。”上官灵说完之后忽然眨了眨眼,因为她刚刚想起就是自己特意让郑剑尹随着郭南平去处理王家之事,因为她就是故意想要让一直只想要做“好人”的医人者变成一个足以医世的神医。   这是上官灵的私心,两方面。一方面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够把这位有着妙手回春一针还魂之能的神医在自己张家的战舰上越绑越牢,另一方面则是数年之前品评天下人物的时候自家夫君其实提过那么一嘴,当时张云的原话上官灵依然能够一字不落地想起:郭神医医术高则高矣,却只会医人,若能医世,那岂非天下百姓之福?   郭南平并不知道这些,这位老人家向来就不大擅长什么阴谋诡计之类的手段,也极少往这方面去想。有时候张云都会苦笑着说上一句“庆幸”,因为要庆幸郭南平的天资不仅仅在医道之上,武道上的造诣让他能够避免诸多的阴谋阳谋的困扰,至少在不胜其烦时有资格主动选择离开。   张云自己不记得他说过的那些话,但他知道这位不知道为什么戴起了面具的爷爷有着一颗仁爱之心,那是从心及体,由表至里的通透感觉,即使是天真纯净的水衡似乎都不及他的师父。因为那是历经数十年不曾稍改初衷的磨砺成果,即使今日里在郑剑尹和上官灵合谋的“狠药”之下有所变化,却也只是让这位郭神医更接近那“神医”之巅,顺道实现一点源自上官灵,又有郑剑尹这个大多数时候其实很有点帮亲不帮理的家伙煽风点火而成的“私心”。   这时候的张云当然想不到那般觉远的意义上面,但他至少可以确认灵儿姐姐的话没有错,郭爷爷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张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却又突然醒过味来,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只有三岁的小孩子一样发觉自己似乎被人牵着走了,于是嘟起了嘴开始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满。   玄青璇瞧得有趣,若不是此情此景自己做了想做的事八成要被张家大妇灵儿姐姐一通收拾,她可真是想扑上去抱着自己那个可爱得没边的夫君大人好生亲上一番。   谁说快三十的男人就不能嘟嘴装可爱?这不是还得看脸么?玄青璇一边满脑子不健康的念头一边傻兮兮地偷笑。   上官灵不用看都知道自家姐妹脑袋瓜里转得什么念头,不过眼下“教育”和“反哺”明显更重要一些,玄青璇这无伤大雅的小念头自然就由她去了。   上官灵摸摸张云鼓起的脸颊,微微一笑。即使是易了容的她依然有着让心智小小的张云心头乱蹦的本事,这是玄青璇都办不到的事。没办法,谁叫咱们张云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当年被谢祈雨封在冰棺中待以施救的上官灵呢?着迷是从小开始的,根深蒂固,大概除非张云彻底失去所有的记忆和心性才会忘得掉上官灵,而且即使那样,彻底忘掉上官灵大概也只能是个可能性而已。   上官灵重新走上高台,只是这一次她身边站着的是张云。郭南平、玄青璇和水衡都随着一道上了台。   “你们三个过来。”上官灵说话的对象非常明确,自然由不得那三名奴隶的领袖不站出来,毕竟他们不是江湖高手,不是武林中人,根本承受不了上官家混合了灵犀劲的天籁音之效。   上官灵看那三人上前,于是继续说道:“把你们做过的一切逐一说来,若有半字为假,我包管叫你们体验到王大包永远给不了你们的生死两难之感。”   三名被点出来的奴隶领袖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低下头去。他们选择了沉默,而且还是极为大胆地同时沉默。这个“同时”并不是指那三个首领本身,而是他们用背在身后的手做出了极为简单的指示动作,就让那跟着他们出来的数百奴隶全部低下头去,开始了同样的沉默。   上官灵挑眉,她没想到这三人还真有些手腕,同时也对于王家到底犯下了多么巨大的罪孽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如果奴窟不是经年累月的存在,如果不是这些奴隶至少已经经过了三代以上的更替,又怎么会有机会让区区三个只不过是在长久的被压榨的生活中找到了一丝明悟的人具有现在的手段?奴隶终究是奴隶,在没有足够的学习时长的前提下,不可能一夜之意就变成一个“领袖”。   上官灵看了看郭南平,后者会意,于是身子向前一倾。   郭南平的动作似乎是要迈步,又好像要摔倒。总之那些看似低头却一直在拿余光往上瞟的奴隶们仅仅看到了刚刚那些,至于郭南平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很快就明白了。   “我希望你们说实话,说真话。因为我们不是来杀人的,不是来灭口或者试探什么。我们只想救人,而已。我的针有毒,说实话自解,假话则毒发。”一段话说完,刚刚那个好像要摔倒的戴着鬼面具的郭南平已然在那数百奴隶之间晃了一遍回到原位。他送了每人颈上一针,让人如被蜂轻蜇。 第289章 奴隶的最后一点麻烦 “我不相信说真话就不会死!”三名奴隶领袖中的一人突然间开口,他紧紧地捂着脖子上被郭南平用针刺过的位置,脸色涨红,语气异常激烈。   上官灵挑眉冷笑道:“看来你用过类似的手段,是药丸还是汤水?可别说你还有行针的本事。”   那奴隶领袖骤然一震,随即汗如雨下,他没想到自以为的一次挣扎却跳进了对方挖好的陷阱。这名领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神色,但体脖子上所中的那一针却成了最终压下他所有妄想的巨石。   上官灵把对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却没有立即开口。她一直等到那名眼神反复了足足五次的奴隶领袖最终面露颓然,等到另外两名明显以那眼神反复之人为主的奴隶领袖眼神中不再抱有希望,这才再一次开口说话。   “如果你确定要说,那咱们就开始吧。当然,不说也可以,其实我并不需要借用你们来做任何事。”上官灵说着抬起了手,做了个但凡有过军伍之类生活的人都能够看明白的动作。她给王家私军下了命令,如果那三名奴隶领袖仍然不能按自己的要求办事,就杀死他们。   上官灵所指的“他们”包括了这最后一批从暗中走出来的所有奴隶。   恐惧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奴隶之间传播,尤其是首当其冲的三名奴隶首领,都已经完全变了脸色。那是一种凄惨的白色,大概这三名悄然间养尊处优了多年的奴隶首领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纯粹的恐怖。潶し言し格醉心章节已上传   根本没有人打算跟他们谈什么或者商量什么,现在摆在他们三人眼前的依然是命令,即使不是来自于王大包,但那一千王家精锐私军却是实实在在地站在这里,他们手中的兵器上闪烁的精光自然也都是真的。   于是乎三名领袖决定说出一切,一切的真实的发生过的事情。   上官灵平静地听着,郭南平在面具后面发怒,但心性的转变让他比之前更加能够承受这三名奴隶领袖所说事实的冲击。水衡脸色不太好,他已经有数次想要出手揍人,却都被自己师父轻轻扯住。   玄青璇自然同上官灵一般,打小时候就干过杀手行当的她对于这些事其实没什么新鲜感。不过她所扶着的张云却表情变化丰富至极,就好像是从惊讶到疑惑再到明了的过程,变化的速度很快,这也证明了即使是三、四岁时代的张云,其聪慧也远远不是寻常孩童可以比拟。   上官灵很高兴看到张云的神情变化,也明白这些变化不过是眼下的,也许并不能持久地保存,因为这只是质变之前的无数次量的积累之一。   不过也算是找到了一种方法。上官灵心下感叹,如果能够在去到销金府之前一路如此行侠仗义下去,想必再见到六叔时,亲情的功效会远远大过之前。   三名奴隶领袖可不知道自己结结实实地被上官灵当了一回枪使,不过他们倒是很清楚自己说出那些话之后,将会有怎样的下场。因为背后那数百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已经刺得他们浑身上下就没有不难受的地方,甚至有一名心态差一些的领袖双腿已然开始打颤。   最终这些奴隶领到了与前一批一样数量的财产,但他们离开时却不再像走到广场时一样团结,尤其是那三名原本的领袖,被完全地孤立开来,单瞧背影就知道那是多么没落而凄惨的感觉。   不过接下来上官灵却遇到了一些麻烦,而且学是已经预估到的麻烦。   那些肉奴,也就是上千奴隶中“地位”最高,受到压迫最小,相对而言更像是被仔细训练出来的妓女的女人们。召集这些肉奴并没有任何问题,但当上官灵开始陈述接下来对她们的安排时,这些原本沉默的女人们却不再继续沉默下去。   几乎是一水的反对声音,不外乎有三类。   第一类是肉奴中地位低下的,她们嫌分到的钱财太少。从小就学过如何保养打扮自己的她们一直是有领到月钱的,而这些月钱的量随意拢起一年算算都要比她们将要得到的少得多。在这些早已经习惯了大手大脚甚至还会打赏那些相熟家丁的肉奴看来,就算有机会能够离开王家去寻找新的天地挣更多的钱,上官灵要分给她们的钱财却远远不能够支撑她们找到一处足够安全的下家。   第二类则是肉奴中流的一批。这些人并不在乎分到多少钱,因为在她们看来自己的积蓄已经足够养活自己。但她们却要在乎当王家倒掉之后,谁来给她们提供安稳的生活,提供安全的庇护。这些女人不想改变,从小便被洗脑,所有的本事都只在保养自身和伺候男人这两件事上,她们不知道自己如果离开了这里,如果不能再找到一处可以发挥自己“本事”来求活的地方,又将要面对什么。   第三类则是肉奴中“顶尖”的一批,她们不在乎钱,也足够精明。这极少数的五人不仅仅在床上能够让男人如入仙境,在床下也有着足够摆弄那些愚蠢男人的脑子。王大包把这五人列在肉奴前五,给她们的可不仅仅是几乎不亚于其小妾的供养水准,更有一份生出儿子就立刻“转正”的“天大”许诺。这几个女人听着上官灵的话就知道那许诺再也没有实现的可能,于是她们想要谈一谈,比如找那个英俊到让所有的肉奴一见之下都会不自觉吞口水的男人,又或者那个如同可口点心一样的小男人,跟他们谈一谈,用各种方法都可以,然后再谋一份可以利用长久的“许诺”。   玄青璇原本被这些肉奴弄得有些不耐,却没想到上官灵居然当真答应了那排在前五的五个肉奴与张云谈谈的请求。   玄青璇下巴差点砸在脚面上,因为在先前的商量中可没有这么一处。郭南平同样有些不解,他很清楚张云心智不过三、四岁模样,再聪慧那也是个孩子。   上官灵没有解释什么,她只是转过头问了自家夫君的意思。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不过三、四岁孩童心智的张云却点头应下,很是干脆。    第290章 一个人的道和理想   谈判的结果出乎了玄青璇和郭南平的意料之外,却在上官灵的意料之中。   张云的纯真思维和完全不是孩童可以比拟的天生聪慧竟然在短短的一盏茶光景里完成了与那五名绝对称得上精明的肉奴的谈话。而且结果完全符合上官灵等人的预期,那五个除了身份其它的一切都与王家妾室享受一致的肉奴竟然同意的张云的话。   五人非但同意了按照上官灵安排的数量拿走自己那一份钱财,甚至于在点头并且在上官灵准备的纸上画押之后立刻就返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去收拾行装,因为她们将要随着上官灵等人一道离开,去找别的村庄城镇重新安身,开始她们新的人生。   玄青璇难以置信地张着小嘴,直到上官灵笑着替她合上。   “姐姐,这、这也太神了。小云说那些我也能说,这五个女的可是从骨子里透着精明劲儿,怎么就会信了?”玄青璇完全想不通为什么自家这个失忆且心智大退的夫君竟然还有着如此的本事,所以她只好向上官灵这个促成了谈话的人询问。   上官灵微笑道:“正因为小云心智大退,那些原本浅显而难以服人的道理才变得真实而且让人信服。这个我们做不到,水衡大概有可能,不过这孩子太害羞了。”   “如果夫君没有失忆呢?能做到吗?”玄青璇忽然想到了这个有趣的问题。自家夫君基本上可以算是个美人收集器,而且还是被动的,如果他没有失忆的话,能不能说出刚刚那种奇妙的语气就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上官灵这次笑出了声,她轻轻在玄青璇头上敲了一记说道:“你啊你,你也说了‘如果’小云仍然完好的状态。仙人境界的绝顶高手,磨练至坚的心性,那样的小云还需要那些麻烦手段么?”   玄青璇一吐舌头,嘿嘿笑着点点头。她与上官灵说笑归说笑,那边厢张云才回头说了句“谈妥了”,这边玄青璇就立刻个了胳膊出去把自家夫君拽了回来。啧啧啧,没看见那几个女人看夫君的眼神么,那真是恨不能生吞了张云!   解决了五人,就相当于在一面墙上凿开了一个缺口,上官灵很简单地继续用恩威并施的方法,很快就结束了对于肉奴们的处理流程。谁也没想到奴隶中实际上最大的麻烦却被最不可能帮上忙的张云在短短时间的谈话之后就给解了。   临时起意的上官灵同样没想到效果会那么好,所以当王家的最后一名奴隶离开时,她愣了愣才回过神来。   眼看着最后一名奴隶离开,张云忽然拉住了上官灵的手,开口问道:“灵儿,为什么要带我做这些?”   上官灵笑笑,她回握住爱人的手应道:“因为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做,即使手段可能不大一样。”   “可我有点想不明白,那些奴隶,和刚才的那些奴隶,先出来的,后出来的,愿走的,不愿走的。”张云的眼中透出了一丝混乱的光线。   上官灵看了看郭南平,已经摘下面具的后者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于是上官灵紧了紧握着张云手说道:“是的,愿走的,不愿走的。我们去前院看看好不好?”   张云皱起了好看的眉毛,似乎有些头疼。别看他刚才与那五个肉奴说道理时头头是道,但那其实是他在极度紧张之下搜尽了脑袋里能想起来的东西拼凑出来的。其实此时的张云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些明明受了诸多压迫,按理应该向往着自由生活的奴隶们却会是那样。   有同样压迫他们的领袖,有生活优越根本生不出离心的肉奴,就算是愿意走,也是在灵儿的诸多手段之后。   为什么人会这样?   张云想不明白,因为他看到的上官灵、玄青璇、郭南平和水衡,这四个人甚至是之前见过的许多应该是自己家人的人,对他都是最为直接而单纯的好。那是亲情和友情,其中的利益张云此时的心智想不明白,而就算是完好的他,也知道那些利益不过是情谊产生的附属好处而已。   头疼。   张云不想再去想那些想不明白的人和事,却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就好像他一直以来都在想着解决这种问题,一直以来都不断地思考着许许多多很麻烦很可怕很难解决的事情,以至于这种思维方式成了一种印记在他灵魂上的如同呼吸一样自然的“动作”。   所以张云会头疼,而上官灵即使知道爱人的伤势有些发作,也仍然要坚持带他去看之前并没有看到过的前院场景。   有时候杀戮的刺激是必要的,尤其张云原本就是江湖中的一员。   于是郑剑尹有些吃惊地站在石狮子上面看着上官灵一行人,尤其是看着满脸震惊的张云。   于是有张云张大了嘴半晌之后方才有些哆嗦地吐出了一句“为什么要杀这许多人”的疑问。   头疼变成了头痛欲裂,张云抱着脑袋蹲下去,强迫自己不要叫出声来。他依然下意识地想要去想一想,想出一个答案。   “有些人应该死,不需要什么老天评判,而需要像你我这样有能力去判断的人,用自己的道去衡量,然后给予他们应得的惩罚。”上官灵说的很自然,但话中的意思却绝对足够狠辣。   要是怎样的道才能判断他人的生死?更何况是一个人的道。   张云同样不明白,于是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开口去问:“凭什么用一个人的判断,去决定他人的生死?这不公平。”   上官灵笑了笑,她看得出张云眼中即将爆发的混乱之意,更看得出自己的爱人此刻正经受着怎样的痛苦。但她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世上本没有真正的公平。在我看来,张家的道,也就是夫君你的道,就可以判断很多人的生死,因为你的理想最终一定会让大多数生活在这世上的人变得幸福,那么你的道就足以判定大多数人的生或者死。何况你拥有着世人羡慕且绝大多数人永远无法企及的实力去支撑你的道,支撑你要实现的理想。何况你有我们。”   张云听完了上官灵的话,但他没有回应什么。因为脑海中的混乱终于爆炸开来,他倒在了郭南平的怀中,在所有关心爱护他的人的注视下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第291章 小事不小   王家的事开始的有些突然,结束的如此之快则在上官灵的意料之中。   如果不是张云在最后头疼发作晕倒在郭南平的怀中的话,一切都会非常完美。   一行人继续向西前进,只是这一次前进的路线不再是那般笔直的指向张云的六叔留给他的碰面地点,而是变成了特意的穿城走村。   如今的天下是足够混乱的,群雄并起逐鹿,而此鹿虽病却战力犹存。这种焦灼的必然不是几年之内就能尽全功的天下局势必然会为本就易生出无数事端的江湖产生更多的变数。   现在张云这一行人寻找的就是那些变数。上官灵和郭南平已经达成了一致,他们都认为那一次王家的小插曲让张云的心智得到了极好的刺激。最简单的证明就是张云在那一次晕倒醒来之后,心智明显大为长进,按着郭南平的判断已有了六七岁孩童的状态。   张云与人的交流变得多了起来,虽说同时增加的还有越来越多的恶作剧,但同行诸人除了始终窝在车厢一角死也不肯离开的王家救出的那个肉奴之外,没有谁会觉得张云的恶作剧是不能接受的。   张云只是回到了他最折腾的年代,虽然仍没能想起家人们,但他的潜意识里实际上很清楚的记着一些事情的内容和那些固有事实给他建立的一些观念。   比如因为小时候生活在公输神婆谢祈雨和威震八方石震方二位的身边,十岁之前张云从来不需要关心自己的恶作剧是不是目标能够承受的了的。   当年的张云是在差点伤了自己儿时的玩伴之后才明白轻重之理,而眼下他的心智刚好就在六七岁上下,正是能玩能闹的时候。而且在他的身边除了那个女奴之外不论是谁都不会因为他的恶作剧受到任何伤害。所以张云很有点肆无忌惮,好几次差点就把那女奴直接弄伤。   上官灵不清楚那女奴赖在车上的原因,她倒也不会硬把对方赶下车去。毕竟是个苦命的人,而且这女奴伺候人的手段确实不错,张家诸女之中大概也只有唐洛嫣和李月怜二人能与其一较高下。有鉴于此,在张云折腾了几次之后上官灵只好把自己这个目前下手没什么轻重的夫君好生教育了一顿。   这个年岁下的张云因为更好沟通,所以自然不会再去折腾那个“可怜”的女奴。不过唯一能成功欺负的人突然变成了要保护的对象,这让张云变得有些无聊。   这一日路过一处村庄,总算叫张云赶上了一次机会。那是个村中霸王强抢妾室的小事,郑剑尹和郭南平自然是不会轻易出手,水衡则是发现了新药方火候方面的特别之处要了十七帮忙熬药。于是乎确认没有危险的上官灵、玄青璇和张云三人干脆自己下车去“管闲事”。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次看来只会让几个年轻人过过手瘾,让张云再得一点刺激的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却是一场改变了这次西行的突发事件。   什么村里的霸王在张云和玄青璇的拾掇之下基本上没能撑过半盏茶的工夫就彻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位被抢的女子很快就得到了释放,但她离开前看到张云的反应让上官灵心头一紧。   那不是寻常女子能够做出来的表情,但这个女人又确实不会武功,那个其实远远算不上是什么霸主的大胖子也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恶霸而已。上官灵一下子没能确认对方的神情是无意出现还是有意为之,但其实同样一直紧绷着神经的玄青璇却比上官灵更为敏感。   十年杀手的生涯让玄青璇对于威胁或者说隐藏的杀意异常敏感,这也是上官灵带她一起同行的原因之一。   上官灵还在犹豫,玄青璇却已经出手。   玄青璇左手五指微伸,好似是要折花摘叶,到实际上要摘的却是那女子的性命。玄青璇想的一直非常简单,但凡是有可能对张云造成威胁的人,一律都应该斩尽杀绝。这是她作为张家媳妇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张云当然不可能阻止玄青璇的动作,上官灵没有注意,但玄青璇的五根手指却没能奏功,因为有一根小小的金针点在了玄青璇的左手食指上,没有带来任何伤害却成功阻止的一条性命的陨落。   “还不确认,不要轻易杀生。”郭南平的声音响起,随即便见他从车中掀帘而出。   玄青璇天生就是极度护短的性子,在这方面的事上她向来只信服张云一人,如今大概也就是上官灵的话还能够起到一些作用,但此时恰好上官灵这个张家的大妇正在出神。   “我不想有任何意外的可能,这里没有仙人境界的高手。”玄青璇的声音异常冷漠,她有她的底线,在这条底线上,即使是郭南平也没有撼动的资格。   郭南平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间发现身边有一剑倏忽而出。   玄青璇再次出手,十成力道之下快如闪电。   上官灵的止水剑脱指而出,打掉了那颗刚刚飞起的烟火。   上官灵脸色铁青,她一把扯过吓傻了的胖子厉声问到:“这女人是哪抢来的!?”   当了几十年“霸王”的胖子哪见过这等真正的江湖中人,尤其是刚才那柄如同活龙的长剑在眼前一闪以后,他那些跟了他十几年的“得力”手下就全部变成了死人。   被上官灵的话吓得一哆嗦,一身肥肉狠狠颤了几颤的胖子直接尿了裤子。   上官灵厌恶地将这胖子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狠声道:“你最好能说清楚一些,否则你全家都会死。”   张云想要问些什么,却被早已经伸手的玄青璇直接拉住。这当口没拿闲工夫让口才大有上升的张云开口,因为没人有空解释什么。   胖子战战兢兢好歹算是把那已然被玄青璇敲烂了口中毒牙又折了四肢的女子的来历说了个大概。   郑剑尹站在郭南平的旁边叹气道:“你啊,就是因为医术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所以只要还有一丝惜命的指望,就不会有人阴你。跟着这几个小辈人物,好好学学吧。” 第292章 数百年未现   郑剑尹话才说完便是面色一变,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回了车上,手中马鞭重重抽在那马儿臀上,整辆车狠狠往前一窜,直接就把车里的十七和水衡摔成了一对滚地葫芦。好在郭南平反应极快,冲进了后面的药室之中才算没叫那些瓶瓶罐罐变成一团乱。   “什么东西,老郑你紧张什么!?这药可不好配啊!”郭南平保住了正在熬制的药汤,却经不住皱了眉头冲前驾车的郑剑尹叫囔起来。   上官灵此时已抱着张云冲回了车上,听见郭南平的话立刻苦笑道:“郭前辈莫要怪老郑,咱们还真得立刻就走。那女人来路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但我刚才看到了她手肘下侧的那处细小刺青,那是个至少已经数百年未在武林中出现过的符号。”   郭南平只是不擅长应对阴谋诡计,并不代表在这江湖中数十年的他不了解这座江湖的历史。所以当郭南平听到“几百年”这个词的时候,脑袋里已经开始了极快的信息筛选。而这些筛选而出的结果中,会与张云一家有关的其实并不多,而能够让郑剑尹都不得不立马催马开车就要闪人的只会更少。   所以当郭南平确认了答案之后,也不禁轻呼出声。   “又是玄之又玄之地!?都疯了,一个个的都疯了!那处不是早就说已经彻底消失了么?连龙觉寺那种地方都不是全无声息,这怎么会!?”   郭南平一连串根本无从解答的疑问,却不再质疑为什么郑剑尹会紧张,为什么上官灵会在回车前的瞬间把那女人和那胖子同时干掉。   如果真的是那个几百年全无消息的组织还活着,那就值得上官灵她们这样做,值得郑剑尹如此的重视。   “四方山都还有人活着,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郭南平咕哝了一句。   玄青璇的反应与上官灵他们并不相同,因为她所在的东海玄仙岛实际上正是四方山下的一个分支,原本作为玄之又玄之地所辖的四方势力之一,玄仙岛一直是个居于世外却又能够随时入世的武林势力。但自从数百年前,从那个已经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的年代开始,玄之又玄之地的四方山突然间销声匿迹。   四方山的消失并不是什么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之类,那是一夜之间的蒸发,是彻底的消失不见。数百人存在的圣堂一夜之间消失不见,这个消失并不是倒塌或者被毁灭,而是当第二天也就是四方山所定之大祭日开始时,那些原本驻扎在山脚下的四方势力上山后,却发现原本是圣堂持方变成了一片平地。地基仍在,那些柱石的基础仍在,甚至那些满铺的巨大石砖也都在,可那座原本辉煌且神圣的圣堂却消失不见了,没有地方能找到任何可以追踪的线索。   此后,四方势力的东海玄仙岛,南海一柱天,西城十连山和北极紫翁山坚持不懈地找寻了几代人上百年的时光,可依然没有任何的线索。于是四大势力只好约定把所有自己知晓的关于那四方山的资料汇集一处,整理之后由四方势力分别传承下去,每代弟子都要牢记那些曾经的荣耀,然后一定要派出相当数量的弟子去寻找四方山的线索。   但时光的威力总是让人难以抵抗,四方势力对于找到自己曾经的荣耀渐渐没了动力和兴趣,数百年的无用功让他们的实力消耗空前,让这四个原本在武林中提及便有莫大威势的势力渐渐变成了只能通过隐秘行事之类的偏门手段才能继续保证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不再下滑。   突然间再看到自己从小便在岛上资料中看到过的图案,玄青璇如何能够不惊?更何况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明显是认出了自家夫君之后才会选择不惜生死之险也要放出信号的举动,更让玄青璇感到害怕。她从无数的史料中了解过那个被称为“四方山”的玄之又玄之地的实力,很清楚如果这个原来并没有真正消失的势力重新出现,那么它背后所可能具有的实力会给张家带来多么巨大的麻烦。   所以当上官灵听到玄青璇说出“四方山”三个字之后立刻向郑剑尹传达了最为危险的信号,这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动作。   玄青璇咬着手指盘膝坐在车窗边上,她的双眼不断地从车厢预留的“鱼眼”中向外张望,生怕有什么人会突然冲杀过来,生怕刚刚那个虽然并没有飞上天却还是已经发出来的烟火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方式仍然能够保证传达消息。   上官灵同样紧张,因为一路上玄青璇简短却明确地点出了四方山的可怕之处,因为原本就知道那个传说的郑剑尹和郭南平在确定自己听到的确实是“四方山”之后都露出了麻烦的表情。   难道真是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云可经不起折腾了!上官灵咬紧了牙关,正打算与众人商议一下不如就此调整方案,调鸣箭山庄过来加强护卫,广召人手以明线将张云送到销金府。毕竟只要能到了那就连元廷都只闻其名而从不见其形的神秘地方,就不会再有人能伤害得了张云,哪怕是天阴教中那些老怪物齐至也是一样。   刚想张嘴,上官灵便觉得耳中有蜂鸣声响起。这种声音对于身负灵犀劲的上官灵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郑剑尹一声短促的提醒,只有三个字,却叫上官灵和玄青璇二人的身子同时一震。   “前有三十二人。”郑剑尹的话已经极短,他手中的剑便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连出了三十六记那种看来简单却有着剑道至理在其中的“一剑屠万魔”。不是郑剑尹不想快速取胜,实在是当年那“四方山”传得不善,而数百年示曾再现江湖的神秘势力,小心些总是没错。   郭南平已然收拾好了所有必要的药物,从侧面闪身而入的同时将张云锁在自己身前的机巧之上。地是唐莺设计的一种机巧,原本是专门用于携带大量装备用的,此时改一改用来携带张云却也是相当合适。   玄青璇拍拍一脸不解的张云的肩头,脸上浮起一个坚定的笑容。   “夫君放心,玄仙岛早已经只是玄仙岛了,我玄青璇是张家的妇人,自有主张。” 第293章 大战四方山(1) 张云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但他并不清楚为什么要紧张,更不知道四周突然暴起的气势是怎么回事。不过被“绑”在了郭南平身上让张云感觉很有意思,比起自己的恶作剧明显这一次会很有更大的场面产生。   会是多大的场面呢?张云心头很是好奇。   轰然声响,张云期待的大场面果不其然地出现了。   郑剑尹的出手虽说是试探,但那也是一剑阁主的出手,也是当今江湖几大剑道宗师之一。而且单论执剑杀人的本事,天底下估计还真没谁能比这位明明身在正道却又有个“小魔剑”外号的大高手强。   三十二名并不算是突兀而至的拦截者自然不可能个个都是郑剑尹这个级数的高手,但既然是消失了数百年又突然现世,而且还一现世就直指张家而来的玄之又玄之地四方山,有些压箱底的本事当然也不算过分。   比如眼下这三十二人每四人一小阵,每四阵一大阵,最后两大阵合一,并非主阴阳之理,这大阵最核心的依然是那四人所成小阵的四象之法在生出效果。于是乎当郑剑尹手中剑斩去,大阵一触即溃,那三十六记杀意盎然的屠魔之剑却也仅仅是将大阵打散,两个四阵合一的中阵只散了一个,剩余的剑威则全部被四象之法尽数泄去。   无人受伤。   摆渡一吓潶、言、哥关看酔新张姐   郑剑尹微微皱眉,他已经看出这三十二人所成之阵要困住自己不是问题,但要杀人却无可能。对方不可能不考虑到张云身周的保卫级别,既然看到他郑剑尹当先出手,只要不傻就一定能想到肯定还要至少与他郑剑尹不相上下的高手在贴身护卫张云。   居然有四人蓄势待发,这算是瞧不起我?郑剑尹明显地感觉到了四个气势已足却自不动待敌的高手就在四周隐藏,他心下冷笑连连,一提气再出手中剑。   瞧不起就瞧不起吧,灵儿丫头说了一定以突破为先,杀人为后,既然心甘情愿地跑来给张云这小子当跟班,总不能连人家老婆的话都不听不是?郑剑尹嘿嘿一笑,完全没有像平时那般怒火上冲然后直接用出那接天连地的“一合剑”之法再去搞那“一剑覆天地”的神威。   世人只知一剑阁只有“一剑”,却不知一剑阁一剑一法,实为“每出一剑必有一法相随”。这其实并不是一剑阁的秘密,尤其是一剑阁的弟子,其习剑之根基就是这“每出一剑必有一法相随”的要诀,直到内外兼成之前,一剑阁弟子通常很难寻到那万法合一剑,一剑即万法的剑道大成之果。   所以当郑剑尹决定以剑技破敌之阵法时,自然可以一剑上生出万般法诀,管叫你学剑用剑守剑铸剑之人能够想得出来的手段招数,小魔剑手中这柄杀意爆发的古剑上就没有生不出来的。   分而欲合的四象阵迎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变化,那就是一剑阁主郑剑尹主动杀进了四象阵中。四方山中有四方阵法,四象锁天阵正是其中之一,其锁敌困敌之能是四方阵法之首。主持四象锁天阵的四方山成员有些意外郑剑尹的主动,但身为四方山的一员,隐藏了无数个世代的骄傲与自信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暴发。   阵法的主持者只下达了一个命令,那就是在困住郑剑尹的同时,尝试杀死这位一剑阁的阁主。   那四名一直潜伏在四周的高手在郑剑尹突入四象锁天阵的同时选择了出手,他们的目标是马车中的张云,当然,首先要消灭的自然是张家的两个女人,和那个十分年轻的一针还魂之徒。   郭南平将手放在了腰带上,那里挂着整整八袋金针,算一算的话大概足有两万根牛毛也似的金针。他这一次不是主攻的力量,而是保护张云最坚实的盾牌,是支援郑剑尹之外所有人的最强后援。   四道黑影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笔直而来,速度算不上惊人,但那四人的气势却叫上官灵与玄青璇二人不敢小觑。上官灵低声吩咐了一句叫水衡跟紧郭南平,随手清啸冲天而起,以天籁音扰乱对手的同时与玄青璇二人分别向东南和西北两个斜角方向冲出去。   上官灵没有拔刀,她知道郑剑尹一定会打开前进的通道,所以她与玄青璇二人的目标就变得非常简单。她们要杀死这四方山的四名高手,确保在需要马车启动前冲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人或者事会拖慢他们的脚步。   郭南平手中金针四散,三百六十根金针刹那之间分指四方每人身上九十处要害。郭南平同样知道自己的目标,所以他这出手金针皆为全力,每一根实际上比什么牛毛还要细得多的柔软细针都可以轻易打穿三尺厚的木板,想来人体并不能比那三尺厚的木板更结实一些。   可避不可接的金针似乎并不存在什么飞行轨迹,它们在脱离郭南平双手的同时便已经出现在那四名直冲而来的四方山高手面前。   四声低喝同时响起,四方山的四名高手做出了完全不同却有着同样精髓的应对。   东来一人骤然拧身左偏,手中一柄笔直阔刃长剑提撩而起,合着本身冲势和一身内力,如同在空气中“抹”出了一面向内倾斜的大盾。金针半数偏出,余下一半再有半数被那人避过,最后二十余根金针被他指出一掌全部带开偏到了另外一侧。   西来一人手中剑以最为中正之势快速在胸前分以十字四象劈出,用最简单但也最费力的方式与那九十枚金针正面硬撞过去,身中四针,不过皆非要害,是以并不影响他随手封穴后继续扑向张云所在。   南来一人出剑如电,在最短的时间内以剑尖点飞了数十枚威胁最大的金针,随后整个人向前一扑,间不容发地避过了那些虽然在时间上相差不大却终究落后了重点数十针的剩余金针。   北来那人明显功力最为深厚,他并未出剑,只是踏步如流云,以逍遥身法四象踏步,除去十余根威力速度皆难全避的金针出手摘取弹拨,剩下的金针不论是针击还是气机流转都未能影响到他半片衣角。   冲向东南的玄青璇方向不变,而上官灵却双目凝若星光,骤然拧身变向,径直扑向了那北方功力最深的一人。    第294章 大战四方山(2)   郑剑尹很快就让主持那上四象锁天阵的四方山弟子开始后悔,他们确实没想到向来出手只有一剑的郑剑尹居然能在一瞬间从那一剑上化出千千万万剑,技巧之繁复已经到了让人眼花缭乱甚至是令人发止的地步。   四方山的弟子不禁开始想一个问题:这个老头难道说把天底下所有的剑术都学全了?   郑剑尹当然不可能学全天下所有的剑术,但一剑阁中却可以学全天下所有剑术所需要的所有技巧。郑剑尹用出的不过是这无穷多的剑术技巧中的某一种而已,他依然每次一剑,只是每一剑都有着不同的技巧,每一剑都刚刚好可以应对那四象锁天阵中递来的招式。   一人不可能生出八臂,但郑剑尹一剑却有万千技巧蕴含其中,怎能不叫这四象锁天阵的每一名成员吃惊?   这边厢上官灵身子如游鱼般拧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让过那北来之人凝若实质的气势一击,右手如玉食指轻轻弹出,灵犀劲如水流般绕指流转,指尖处有极轻一声“哧”声响起。   那北方奔来的四方山高手神情骤然一变,整个人陡然间拔地而起,那柄原本一直收在鞘中的阔刃长剑终于呛啷啷出鞘,在那雄壮汉子手中卷起一阵狂风直劈向其身前,那里并无任何暗器或者兵刃,但这位四方山的高手显然劈的就是那处空气。   一声金石激撞的动静就在那雄壮汉子劈下的阔剑与空气之间响起。那人挑眉说了一句“上官家?”之后便再无开口的机会,因为上官灵那双纤美灵动的手上,十指已抡弹不停,点捺撩戳,无数手法在指尖那小巧的空间中极速变化,一声声越来越清澈的气剑哧响充斥着两人之间的空气。   上官灵指上流水般的灵犀劲已然裹住了她整只手掌,十根玉指的止水剑越用越顺,转眼之间便将那四方山高手的风范打露了原形,什么上窜下跳,翻滚摸爬,刚刚面对郭南平九十根金针还能面不改色从容应对的高手在上官灵的面前就好像一条被无数只杀人蜂包围的赖皮狗,除了拼上老命躲闪,再没有任何反击还手的可能。   西方那名四方山伏兵正打算帮一帮北边的师兄,忽然间面前似有金光闪烁,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有三根金针避过了他下意识抵挡的阔剑,精准地钉入了双眼和眉心所在,随后从其后脑钻出。   被天弧掌力如牢笼般圈住的南方和东方二人同样吃惊不小,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刚刚一针还魂那位大高手的金针都没有阻止得了自己,两个女人却把三人成功圈住,更可怕的就是之前九十枚金针之下都没死的西方来人却被三根金针拿去了性命。   郑剑尹一柄剑把三十二人拖进了泥潭,那些原本自以为成功圈住了一剑阁主的四方山弟子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这位手中剑可以列入当今剑道宗师前几位的大高手远远不是他们这些四方山三代弟子用个阵法就能够成功制衡的。   郑剑尹此刻本是背对着郭南平那边,却在两剑迫退了半边阵法之后立刻强行拧身,将手中剑全无章法地向前一递。   主持这四象锁天阵的四方山弟子心头一动,却再不敢把对方这看来其实有些傻的动作当真。要知道刚才郑剑尹一人一剑大反常态突入阵中,就已经让主持弟子心动之后大吃了一惊,这一回转身向后的动作看来虽傻,但若是自己驱阵上前,只怕吃个亏都是小的,被人破了自己主持的大阵才是真正可怕的结果。那样的话一旦师父赶到,他这个阵法的主持者十有八九就要被活活剐下一层皮。   果然就在这主持弟子犹豫的一瞬间,郑剑尹递出的长剑好像突然间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次极轻微极快速的颤抖。   什么东西!?那主持弟子还没能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有三名阵中弟子脑袋上被开出了三个通透的圆洞。郑剑尹振剑控飞针,借用了郭南平那以十成力道掷来的三根金针之后回身便刺,不再是一剑万技齐发,而是那接天连地的一合剑。   一合剑下一剑覆天地。郑剑尹已经摸清了对方的意图,自然不打算再耗下去,他已经察觉到了那个此刻应该还远在百里之外的怪物正向这边赶来。既然已经被锁定了位置,郑剑尹自然知道不需要再隐藏什么,更不需要再疑心这些四方山的小辈们能有多大的能耐再做出什么奇怪的手段。   三十二人刹那之意死了三分之二,郑剑尹驱剑脱身归车,将那一脸呆滞的阵法主持弟子扔在原地。   上官灵一指点中那北来四方山弟子心脏所在,随即抽身而出,照着那正与上官灵周旋的二人虚点一指。那人可是看到过之前那北面的师兄被那上官家的女人一指点穿了心脏,哪敢轻视了对方这数丈之外不分虚实的一指。只是他却忘了自己面对的玄青璇也是不能有任何轻视的人物,才想侧面闪避,就被玄青璇觑了空当一指托在丹田所在。   四方四名弟子最后一人已然顾不上什么荣誉还是骄傲,突然想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一名师尊丢出来的诱饵之后,他选择了逃命。   郭南平冷笑一声,却没再出手,只是朝那开始逃命的四方山弟子呶了呶嘴。   水衡倏忽冲出,三招过去便将那四方山弟子打成了个只能瘫坐在地的废物。   郑剑尹挥鞭加速,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回到了车上。   郭南平沉声道:“果然只是试探?我们这算是中计了吧?”   上官灵应道:“谈不上中不中计,那女人应该早已经撒下的陷阱之一,全无武功却有着对四方山这个消失了数百年并且明显没有打算立刻就让整座江湖知晓自己重出的势力绝对的忠心。”   郑剑尹在车外点点头说道:“不错,我找到了那个真正的高手,不对,是三名高手,他们也找到了我。后面大概会很热闹。”   玄青璇没有说话,她细心地查看着张云的状态。上官灵面沉如水,半晌之后开口道:“准备发射救援令。” 第295章 大战四方山(3)   玄青璇拎起瘫在车厢里的那名四方山弟子,就如同拎起一块待要下锅的猪肉。   “这个没用,摆明了就是送上来让咱们杀的试探,那三人出手必是雷霆之威,除了硬碰硬后扛过去不会有什么别的好法子。”上官灵说着一摆手,“扔出去,放车厢里凭空多了分量影响速度。”   玄青璇嗯了一声随手就把那动弹不得的四方山弟子扔出了车厢,水衡本还说替那人解了穴道,却被玄青璇一指头戳在额前疼得只能抱头蹲地,连个大气都不敢喘。   搁玄青璇的话说了,这种敌人对手有什么可同情照顾的?善待敌人可不就是虐待自己?她玄青璇只是扔人没有顺手补一掌已经是菩萨心肠仙人慈悲了,哪轮得到水衡你这小家伙出头?   好在大敌将近,一行人的注意力不论再怎么分散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回到那三个即将到来的四方山真正高手身上。消失了数百年的玄之又玄之地,没有再向江湖中透露任何一丝的音讯,更没有人知道这个势力如今的实力到底还有多少。先前撒下来试探之饵在郑剑尹和郭南平看来已经不可轻视,而上官灵和玄青璇两人也与那四方杀来的四方山弟子有过交手,同样认识二老的说法。   紧张的气氛开始在这驾马车上蔓延,连张云也开始从兴奋变得紧张,他大概明白了即将发生什么,也看出了这些对自己很好的人似乎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发愁。张云很聪明,至少即使只有六岁的心智,这时的张云也足够聪明到绝不会做出任何可能影响大家的行为。于是他很干脆地跑去车厢角落,挨着十七坐好,然后招呼了玄青璇坐到自己身边。   张云并不知道为什么上官灵一路上都在告诉他如果有任何危险时,就要躲到这个角落里来,更不清楚为什么十七在某一次被上官灵带开聊过之后就永远都会在这个角落里休息。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让自己足够安全,因为明显很多时候那些江湖人物的目标不是别人,就是他这个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对那些人有用的人。   玄青璇把五个连着水织丝的金属环放在张云手中,低声地嘱咐着一定要听到自己人的指示之后再拉动。如果再也没有人能跟他说什么,就自己决定先用哪一个环。   张云从出发开始就一直有听过玄青璇讲述这五个环的威力,只不过从未见过,此时见玄青璇如此郑重其事地交给自己,急忙在衣服上抹了抹掌心的汗水,小心地将那五个环接在手中。   张云一行人的马车此时已然奔出了附近村庄所及范围,这意味着不论打得多么翻天覆地,也不会影响到真正无辜的人。   这是一大片光秃秃的荒原,地势较高,要走出去的话只有一条路,很适合厮杀。   地平线的一头出现了三个人影,素色紧身,背后负有阔刃长剑。看起来很是朴素甚至于有那么点寒酸的装扮,如果只是用眼睛看的话完全看不出这三个眼睛还是三个小点的人到底哪里有高手的风范,又是怎样的气势能叫一剑阁阁主如此之重视。   “不太好打,我打头阵,老郭排第二,灵儿找机会阴他们,璇儿配合灵儿,水衡打下手。”郑剑尹很少见地主动发了号施令。这时候的他才更像那个说一不二的一剑阁主,而不是与张家人打成一片的“张府大管家”。   上官灵没有异议,对面那三人怎么都隐藏不下的气势正迅速壮大,她可不想被这种级数的高手在附近出没从而有任何机会伤害到张云。所以郭南平必须随着郑剑尹出击,而且这二位还要尽可能拦下至少两人,否则上官灵要想办法去算计这样三个人恐怕会是一件极难完成的任务。   三个细小的点迅速地放大,那股子号令四方无不得垂首以闻的帝王气势在那看似寒酸的三人身上一览无遗。那三人在双方距离只剩一半时抽出了背后的阔剑,以双手持稳举在胸前,双目如电平视前方,直身,步皆距三丈。   这是一种近乎绝对的中正之势,是当今江湖中少有的蓄势之法。就算是历史悠久的诸多名门大派也不见得还能教出这般中正至极的路数,这并不是某一招某一势的中正,而是从里到外,发于灵魂的规矩和方圆,是那种从出生开始就要遵守而且是心甘情愿地遵守的结果。   郑剑尹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发痒,感觉自己的心尖都在发痒。即使是当年的天阳真人,也没叫郑剑尹见过如此中正却又不会给人刻板之感的执剑之法。在这种状态之下挥出的剑会有怎样的效果?应对起来会是怎样的感觉?   郑剑尹在明知道此战凶险的情况下居然还是难以抑制自己心头的兴奋之意,他强制压制着自己体内冲天而起的战意,直忍到背后车厢中上官灵一句“行了”出口,这才纵身而起,整个人化作一柄巨剑在空气中拖起一道折出万千彩虹的光影通道,扑向那三名来人正中一位。   郑剑尹知道,那人必然就是三人中最强的一位,不需要分辨,因为对方三人既以中正式势前来,显然试探之后再无阴谋诡计,那么中间那人就必然是来敌之中最强的一位,不作他想。   郭南平依然没有动,因为上官灵正紧紧盯着前方,她在等着郑剑尹第一招的结果。   来敌三人正中那人手中剑一翻,随即高举,之前一直压抑着只有泄漏的气势喷薄而出,仿佛在晴日里平地又多升出一轮日头。   郑剑尹两眼兴奋之意骤然爆发,以身所成一合剑气势再涨。他翻手拔出那柄已然在鞘中狂抖不止的古剑,剑身上血色长线明耀至极,不知积累了多少个年头的杀气在与天阳一战之后终于再一次现于世间。   杀意凝若寒流,七彩流光全数变成了血色长虹,与那有着无穷帝王中正意的高举阔剑抵在一处。   所有的声音仿佛在这个刹那消失不见,一切景象都开始变慢,慢到上官灵明明出口极速的声音也都变得好似寻常人说寻常话。   郭南平在那一声“出手”之后动了,这一出手就是背囊之中的三十三万千根金针。   这一招郭南平还真是第一次用,有个名号,叫“三十三天落”。 第296章 大战四方山(4)   慢了一瞬的声音当然不会真的慢了,只是这一瞬间之中,那些出手之人的动作实在快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快到了足够在这短到不能再短的一瞬间里做出太多的事情。   比如郑剑尹身剑合一的那一记一合剑,与对手那稳稳劈下的阔剑精准正碰,而后二人稍有分离便再度双剑碰撞交接。   郑剑尹的每一剑都是一合剑威之下的一剑覆天地,这意味着他的每一剑都是全力以赴,每一剑都是其一生剑道精华所在。能够与这样的郑剑尹和他手中这样的剑硬碰硬,对手的实力可想而知。   来自四方山的四方剑剑二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在此行中碰上一个剑道对手,因为四方山的探子们早已经传回了消息,公认的天阳之后剑道第一人,三才观主笑贫道人并未出现在张云的周围,似乎自从笑贫笑痴二人离开了张府之后,天底下所有三才观的人都在同一个时间点消失了一样。   既然没有如今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存在,剑二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至少在师兄剑一未同行的情况下,剑道上他认为不会再有谁还配做自己的对手。   但偏偏就是这个一剑阁的人让剑二吃惊了,因为对方竟然胆敢用与他同样的方法硬碰硬。   “一剑阁主?”剑二问出这四个字,手中阔剑又已经与郑剑尹手中那柄杀气爆发的古剑有了八十余次碰撞。   “是你祖宗!”郑剑尹从刚才出手就已经打发了兴,此时有人送个便宜他自然要占。于是又是四字,二人又是那八十余次的剑与剑的硬碰。   天底下大概没有多少柄剑能经得起两位剑道大宗师如此“野蛮”的硬磕硬碰,但真要说眼下这战成一团的二人就是粗俗野蛮如同那村夫打架,那只要是任何一个能看清楚二人对剑过程的武林中人都一定会把说那些话的人拖出去生生踹死。   这是帝王与刺客的正面对决,帝王是天下最中正之帝王,刺客却是天下杀意最重也最不屑暗中出手的刺客。二人没有商量,更不可能有半点的眼神交流,但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绝对正面的硬捍。   真气包裹的阔剑与古剑已经让这两柄剑的剑身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强度,每一招每一式的碰撞实际上都是郑剑尹和剑二全部精神与内力的直接对话,招式变成了传递功力的手段,无数的经验和磨砺则是二人赖以争胜的筹码。   不过一次眨眼,郑剑尹与那剑二就已经将方圆六十丈之内搞得面目全非。这时候郭南平才得到上官灵的“指示”出手放针。   三十三万根金针齐发,那已经不是单纯的金光闪耀可以形容。就好像天空突然间变了颜色,好像真有传说中那三十三天万般金辉齐齐落下,随针而来的郭南平就是那三十三天的谪仙人,欲要以一人之力同时将依然执剑大步而行的剩余两名四方山高手拦下。   上官灵不再去看外面情况,而是转回身来盘膝坐下。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平稳,不再像之前提到四方山时有些细微的颤抖。   “一会儿用回光丹,咱们有大概三十息的时间调整状态。”上官灵说完之后将一颗雪白的丹丸交在玄青璇手中,后者没提出任何问题,直接将丹丸放入口中盘膝坐下开始调息。   水衡二话不说从怀中摸出两粒紫色丹丸大嚼几口之后吞下,然后冲递来目光的上官灵重重点了点头。他绝对不会成为这一战的累赘,绝不会拖师父或者任何人的后腿。   张云越来越紧张,毕竟只有六、七岁孩子的心性,再聪慧也架不住四周的气氛紧张到可怕的地步。重压之下张云的呼吸开始粗重,只不过他依然紧紧握中手中的五个有编号的金属环,紧紧地依着十七,确保自己和十七两个人加在一起也绝对不会超出玄青璇划下的范围,这就是他眼下能够为这支队伍做的最多的事。   上官灵手中握紧了诡兵门最新改进而成的“千里燕”,这是求救用的响符,也是危机中的救命稻草。   三十息是很短的时间,但在这种极度紧张的气氛下又显得极慢。   张云感觉自己眼中上官灵拉开那好像烟火一样的东西的过程变得好慢好慢,但下一刻这车厢中居然就只剩下了水衡、他自己还有十七三人。   车厢外上官灵与玄青璇二女同时出手,玄青璇周天掌困敌,上官灵止水剑杀敌,二女出手皆最强,尤其是在“回光丹”巨大药力的刺激之下,发挥的更是十二成甚至十五成的实力。   那柄宽阔的长剑被上官灵连发百记止水剑硬生生止住了去势,执剑的四方山四方剑之剑四竟尔感觉到自己虎口微微发麻。   一个女子的气剑之威竟有如此?即使是四方剑之剑四,也不由得对眼前这上官家的女人生出了些许期待。因为他不想如同一个拾人牙慧的捡漏者,如此轻易就拿下那原本应能给自己带来一场此生无憾的战斗的男人,那个仙人境界不复存在的男人。   挥剑斩去,剑四打算先破包围再战上官家鼎鼎大名的止水剑法。   如果说四方山的四方剑从骨子里追求的就是“中正”二字,那么玄青璇所修周天掌便尽是那看似绕远取弯的弧线掌力。可以说这一剑一掌刚好是截然相反的不同手段,但在剑四看来,始终就只能算是四方山下属一方的玄仙岛中人根本就没有与自己动手的资格。   可让剑四第二次吃惊的事便在此时到来。剑四的剑看来好像劈得有些古板而僵硬,但身处其中的人才会知道对手这一剑到底是多么难以应对。偏偏就是这样一剑,非但没有破去玄青璇周天掌力的包围,反倒被对手接连在剑身侧面击打数掌,扰得剑四差点就中了上官灵一记止水剑。   瞬息间收起了自己的小觑之心,现在的剑四已经把眼前的两名女子对手当成了真正的敌人。他会全力出手,尊重对手,也不留余地。   上官灵与玄青璇换过眼色,知道二人的计策已成,下面就要看看是回光丹的威力先耗尽还是另外两处战场先有结果。 第297章 大战四方山(5)   四方山的四方剑显然远远超越了这之前上官灵一行人碰到的任何对手,不论是这三人的实力和他们出手的态度,明显与先前那些被用作探子的四方山弟子不同。   大概这才是四方山真正的精髓所在,也是他们赖以统治四方势力的基石。但这样一个已经消失了数百年,对于自己下属的四方势力同样有数百年没再做过任何管辖举动的玄之又玄之地,为什么会突然复出?又为什么要在复出之始就选定了张家作为攻击的目标?   是什么人把张家变成了四方山眼中的香饽饽?这个人或者说一个组织编织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把张家陷入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境地,那些隐藏了数十年上百年甚至是数百年的玄之又玄之地在这个群雄逐鹿的时代里选择了复出,选择了重新进入这个世界,这座江湖。   如果让我找到那个把张家构陷其中的人或者组织,我一定要把他或者它一寸寸撕成绝不可能恢复原状的碎片。上官灵目光中尽是寒意,偶有一丝红光闪过,那是回光丹带来的巨大药力正在让她的功力提升步入顶峰的状态。   玄青璇已然接过了所有的防御工作,周天掌已在她和那剑四之间形成了一个由无数道弧形气道组成的圆球,数不清的掌力在这由同样难以计数的弧形通道中穿梭不停,不断从极难预料的角度扑向不断挥剑的剑四。   剑四不得不承认自己所知道的有关玄仙岛的周天掌的一切都未能像他之前想像的一般生出应有的效果,因为不论他选择从周天掌谱中原本的任何一个弱点或者说破绽攻过去,对方都会有一道无法预判其来路的周天掌力划弧而至,将自己那一剑或者打偏方向,或者稍阻去势。   玄青璇实际上没有任何一次防御做到完整,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卸力或者轻微地阻碍对方的招式。这种手法通常来说伴随的都会有后续的应对,或退避或反攻,但玄青璇却并没有后续的应对,因为对手的剑并不会因为轻微的阻碍就停止进攻,所以玄青璇几乎可以说是一直在做着同样的工作。   这无异于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因为一旦玄青璇对于对手的进攻到了卸无可卸,阻无可阻的地步时,就意味着玄青璇自己封死了自己所有的后路,剩下的自然就只能是实力差距之下的生死立判。   剑四有些无奈,他当然知道对手这种应对之法无异于自找死路,可即使他的功力确实高过了眼前这个玄仙岛弟子,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把对手逼进死路。因为那个上官家的女人的存在,因为那可怕的指尖气剑。相较而言,挨一记已然超脱了四方山掌控的周天掌在剑四看来还是要大大好过了被那道道如同生灵般的气剑打中。   上官灵在完全不需要做出任何防守的前提下把止水剑如今在她手中能够发挥出的最大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药力激发之下的灵犀劲比任何时候都要更灵活更强大,在上官灵的调度使用之下,每一次脱离她指尖那流水也似的内力之泉,都会迸发出一道可以削金切玉的强大气剑。   两个女人的配合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是天衣无缝的状态,剑四此时已经出了全力,却在这两个女人两种极端的手段之下只能被迫进入一个尴尬而让他十分难受的平衡状态。即不论剑四如何进一步发力,都无法一次性破掉玄仙岛之玄青璇的防御手段,而基于此点,他就不得不因为上官灵十指间的止水剑而选择防御。   两个女人的攻与守总会在间不容发之处契合在一起,让剑四不得不守,或者不得不攻。攻守不能自在于己身却要受制于人,这种感觉只怕任何一个武者都不能接受,尤其是以帝王姿态欲正天下之道,欲居天下之中的四方山的四方剑法。   要知道十连山的十连剑便是这四方剑脱胎而出,十连剑当年便有君子剑之称,也曾在江湖中留下无数事迹。只不过后来十连山后继无人,十连剑法无人能够完全练成,于是乎江湖中人也就渐渐由此忘记了十连剑的前身就是那玄之又玄之地的四方山上的四方剑。   四方剑又名帝王剑,帝王剑又怎能受他人摆布!?   剑四只觉得自己执剑的右手越来越不像自己身上的物件,那种怪异的脱离感让他的心情越来越烦躁,以至于出手时的中正之意都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影响。   上官灵很满意剑四的变化,因为她与玄青璇在那短短的三十息之间制定的战法就是“扰乱”。很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上官灵和玄青璇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够付诸实施,就因为她们要扰乱的对象实在太过强大,那柄阔剑和那一路帝王一般的剑法就如同规则的制定者,而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更像是为剑而生,生而即剑中帝王一样的怪物对手。   要如何扰乱一个规则的制定者?这是个很难的议题,但好在上官灵这十年来跟着张云走了太多的地方,见过了太多的人和事。对于上官灵来说,光是真正的帝王,十年来死在张云剑下的就已经超过了十根手指,因为张云的出现而产生的政权更迭更是上官灵已经见惯的事情。   张云的梦想是极大极广阔的,所以他这十年来在不断地试验,然后把试验产生的各种不良后果收拾起来。试验是宏观而巨大的,所以后果尝尝也会让早已有了仙人境界的张云感觉焦头烂额。   张云曾经说过,自己真是庆幸出了我泱泱华夏之后这世上能于武道之上匹敌自己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否则那种规模的试验产生的各种后果,根本就不可能收拾得了。   上官灵无法以一人之力收拾那种关乎天下的变化后果,但仅仅是去启动这种变化,尤其仅仅是针对某一个人,某一个单一独立的个体的变化过程,上官灵还是很有把握的。   比如此时来自四方山的剑客,正被上官灵和玄青璇二人拟定的绝对攻守之法迫得渐渐失去了那中正之意,就如同一位帝王正决定要从他的王座上走下来,直面他的对手。   孰不知,离开王座的帝王,实际上就等于认可了对手的规则。在决定打破对手规则的同时,这位四方山上来的剑客就等于已经落进了上官灵布下的陷阱。 第298章 谁才是陷阱   剑四手中的剑越来越狂躁,上官灵与玄青璇的攻与守越来越强悍。   好像这位来自四方山的剑客正在一步步彻底落入上官灵与玄青璇冒了大险布下的陷阱,可以说如果剑四当真因为两名对手近乎完美的配合最终放弃了自己的帝王剑术而选择了做一名勇猛的破局将领冲锋陷阵,那么就意味着他将陷入一个万劫不复之地。   但一切真的会如同上官灵与玄青璇计划的那般么?   其实不论是上官灵还是玄青璇,这两个足够聪明并且已经在同龄女性中足够强大的女人绝对不会轻易就认为这个可怕的对手会是一个愚蠢到会很容易就落入自己布下陷阱的人。   一个独自谋划了数百年,而后不论是不是中了别人的引诱还是自己的决断而复出的玄之又玄之地,四方山不会派出那种人来对付张家。   一直在车上悄悄观察着三处战斗场面的水衡突然间感觉到那下与上官灵和玄青璇二人战斗的四方山剑客有些奇怪,他说不上那人到底哪里奇怪,但水衡这个天生有着极其敏锐直觉的少年人还是捕捉到了那份奇异的感觉。   一句“小心”还没有脱口而出,那边厢唯一一种三人的战斗便生出了全新的变化。   那位四方山来的剑四没有让上官灵和玄青璇失望,他手中的四方剑在看似即将崩溃的边缘突然间被那只有着极度强悍的控制力的手硬生生握紧,重新回到了它的王座之上,变回那个制定规则并将捍卫规则的帝王。   “东朝泰山”,四方剑四大杀招之一,也是这位剑四最喜欢的一招。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这一剑才是四方剑法的真谛所在,因为古来皆有帝王登东登泰山,而四方剑又叫帝王剑,自然要应了那帝王意境。   一剑登泰山,帝王东朝拜。剑四这一剑似劈如挑,腕肘所连似同时施加了不同方向而来的数股力道,只是最终皆以东方为向,以剑为发。   巨大的压力骤然间全部加在了玄青璇所布“周天”之上,尚未能如玄天尊那般布下自有一方的“周天”,玄青璇知道自己势必不能再如之前那般以偏向又或者微阻的方式去应对对手这一招。   还真是如姐姐所言的难对付啊。   一瞬间玄青璇生出感叹,一瞬间她便决定了用自己的“周天”与对方那好像高高在上的一剑。   上官灵刹那间来到了玄青璇身侧,灵犀劲如万千细流同时汇入其右手食指,自指尖商阳穴****而出。她这一剑不再是攻击对手本身,而是转向了那柄好似理所当然地要命中在玄青璇头颈之间的一剑。   不论是决定不惜性命也要拖住对手这一剑替上官灵制造机会的玄青璇,还是刹那间就已经看出对手这一剑仍有后手,而且玄青璇的周天绝无缠住对手可能的上官灵。无人轻视剑四的这记招式,所以二女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玄青璇双掌所成周天被从正中切开,磅礴的掌力在那一剑面前并未能支撑足够长的时间,也就意味着如果这剑命中,玄青璇就会受到几乎不可治愈的伤害,但那是在上官灵的止水剑只攻敌而不自救的前提下。   仿佛千百剑凝而一剑,上官灵这一手“倒卷黄河”可以说是整套止水剑中最无那轻灵飘逸之感的招式。不过单就威力而言,止水剑法之中大概也没有哪一剑能够与这记“倒卷黄河”相提并论。   那柄劈开了玄青璇之周天,以自己的规则和那泰山之势破去了玄青璇所有周天掌力封锁的剑,在与上官灵近在一寸之风的右手食指指尖商阳穴中****剑气的对撞中发出了一声不知是兴奋还是痛苦的鸣叫,从中折断。   剑四的“东朝泰山”被破了,甚至于他的武器也在此时折断。这似乎是个很差的局面,但剑四的唇角边却带着自信甚至是自傲的微笑,那是俯瞰众生的帝王才会有的笑意。   断掉的半截阔剑倒飞而来,从剑四脑袋的右侧半寸之外飞出,激起的气流轻易扯烂了剑四肩头的衣物,却没能叫这位剑客的头有半分偏转。他用极为稳定的右手,从自己的背后拔出了另一柄剑。比阔剑窄了一半,短了一半,其形仿古,看起来有点眼熟。   “卧薪尝胆”,这是剑四真正压箱底的招式,必须用这柄仿那越王勾践剑而成的短剑,以其除诸位师兄之外无人知晓的左手出剑。而且这一剑更需要剑四的精神达到一种很难形容的通明状态,这一点对于剑四而言还并不好掌握,大多数时候他是以对手反激自己来得到这种状态。   今天似乎是个很好的日子,剑四又一次进入了那种状态,足以用出越王剑的状态。他要感谢这两个女人,否则也许没能对上大高手的他会在这次行动中留下一些遗憾。所以剑四打算杀死这两个女人,哪怕她们的背后有那座作为目标存在的张府和张府诸多的盟友。   四方山这一次复出计划了许多,其中就包括了与天下为敌。   如果数百年暗中的积累都无法称霸江湖进而一争天下,四方山又怎么会选择重新出山?   上官灵眉眼皆凝整个人突然间仿佛跳出了这场绝对不能算结束的战斗,而刚刚逃过一劫的玄青璇此刻则已有无数鳞甲如活物般遍覆全身。   应对了对手的第一次杀招,那么接下来上官灵和玄青璇当然都不会再坐以待毙,她们会继续应对下去,甚至就此决定这场战斗最终的走向。   从马车下面弹出的东西在玄青璇双臂上射出了上千锐鳞之后填补了那些空缺,那是三十六根龙火铳,在与玄青璇身上鳞甲合为一体的瞬间,开始吐出强劲的火焰。   剑四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记绝对会超越之前的杀招竟然没能顺利地使出来。因为对面那些火铳所发出的弹丸有着他从未体验过的威力,以至于即使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却也让他向前的每一步都变得困难了无数倍。   更让剑四倍感焦虑的是那个上官家的女人。   上官灵同样鳞甲满覆,她的手上有一把长弓,弓有万千机巧点缀,上有一箭搭弦,已满张,如月,所指剑四。 第299章 天颤地动   剑四能够感觉到自己脑海中闪过的如同金线穿过的极致痛感,那是一种关乎生死的感知和预测,是任何一位武道高手都会不自觉修成的类似于本能的感觉。他很容易就接受并且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因为以他的目力,要看清上官灵手里的弓箭到底是什么东西,其实非常容易。   因为那弓箭原本就是他们此行两大目标之一,对于剑四而言虽然要列在第二位,却也是必须要极度重视的存在。   神箭。   十余年前重新现于世间,搅得一座江湖风起云涌几乎一朝倾覆的恐怖神器,一件即使是玄之又玄之地即使是天下第一人都不可能忽略的神奇兵器。   天下神兵有四,“净仙”被天下魔道视为魔刀之祖已有四百多年,四方山当年经历过这柄魔刀之苦,自然知晓其威力,也更清楚这刀已有魔性,天底下能用之人不过屈指,何况此刀自从消失于世,四百年来便再没有过任何消息。   “墨雪”生而不祥,却先后被数位剑道扛鼎人物用作佩剑,那墨中生雪的神奇宝剑随着先后数位登顶剑道之巅的绝对高手行走天下,早已不复当年出世时的一剑暗天夏飞雪的不祥之态,是一柄名副其实的神仙剑。自从当年全真祖师离世,全真七子失剑之后,天下便再无任何有关这柄“神仙剑”的消息。   至于那柄相传自商周便存于世,历经春秋战国直到隋唐多位煞有铸剑大宗师改进的天下兵刃至尊“一无”,那本就是近乎虚无缥缈的存在,若非列在四神兵之一,只怕连传说都早已经因为信息之匮乏而消失不见。   而那与“净仙”魔刀可谓死敌的“神箭”非但从未断过传说,这几十年来更是引得天下武人趋之若鹜,甚至连元廷中有些势力都对这明显一旦掌握在手就可以改造之后大量装备于部队的沙场神器极感兴趣。所以说四方山在重出江湖之后,即使确实是受到了一些人的“建议”,但不论出于何种前提,仍然是将可用于沙场之上的“神箭”看作了最为重要的目标。   此刻神箭就在眼前,但不幸的是剑四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神箭的目标,知道自己接下来所有的动作都已经被那支搭在满月弓弦上的神箭控制在内。   好在剑四的四方剑本就是规则,他也没想过要退要避,他选择一往无前,即使正被那些威力强劲的弹丸不断压制着身体的行动,也要用左手中这柄越王剑会一会那传说中的武人兵器至高的四大杰作之一。   机括的力量通过鳞甲与神弓连作一体,上官灵可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释放的每一分力道都完美地渗入了神弓之中,与那些精致而小巧却又蕴含着无穷威力的机括合为一体,然后尽数传达至那根神箭,搭在上官灵微微发白的左手上的神箭上。   至少有九根改进后的水织丝附在这一箭上,于是乎这一箭在离弦之后,至少可以被操纵九次,而这九次操纵每一次又至少可以生出九种变化。   仅仅是一箭,就会拥有让人头皮发麻的八十一种变化,谁能想像?   上官灵可以想,因为她将成为那八十一种变化的操作者。剑四也可以想像,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会是多么让人永生难忘的场面。   上官灵比之前在张府受到围攻时更强,而剑四同样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剑道宗师。   有三十六声合一的极细微轻响发出,上官灵微微松开了拉弦的右手食中二指,除了正在重新恢复流动的血液开始让上官灵发白的指尖重新变得红润,空气中几乎看不出什么流动痕迹,似乎之前存在的一箭并未消失,因为即使弓弦已复,那一箭迫开的空气仍然没有反应过来,也就谈不上去重新填满那处再无箭羽存在的空间。   剑四骤然间怒啸长声,左手中越王剑刹那递出九记气势恢宏的“卧薪尝胆”,一剑之威胜似一剑,九剑之后便将这一式剑威提到了极致。   这是真正的极致,不必以剑四的实力分区分,仅以这一剑一招而论,天下已不会再有人比剑四使得更好,气势更足。所以剑四可以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一定能够镇守自己的规则,守卫自己的王座。   当然,剑四在这一瞬没有想明白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选择了自信的镇守,却已经因为选择中有一个“守”字而偏离了帝王剑的初衷。   既为帝王,天下我有,既要守,却又不能守。   先后两“守”一指立国之本,一指立国之念。剑四的念已有避让之意,就算剑意剑招都已经到了极致,却也仍然在不知不觉之中落进了之前那个他并没有踏入的陷阱。   上官灵所发这一箭九九生变,八十一般变化灿然绽放,在一支箭上如有万千花朵齐开,艳丽不可芳物,诸花之蕊中的杀机更是繁复至极。加之这一箭去势快极,并没有留给剑四太多的反应时间,于是乎从三人开战以来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正面碰撞就在神箭与帝王剑之间发生。   如同弦生九音,九次碰撞有九种完全不同的音调,但统一的特点是并不见任何暴烈或者疯狂,每一次碰撞都好像一次问答。九次问答之后,剑四九剑势尽,神箭八十一变全部耗尽,看似是个平手的局面。   看似的局面当然不会是真实,剑四很聪明,否则也不会年仅四十有三就列入了四方山的四方剑之一。因此他在九剑之后立刻就发觉了自己犯下的巨大错误,他不再是那个制定规则的君主,而是离开了群体的独狼。   上官灵手中的神箭没有给剑四修正的机会,一百零八股开弓溢弦,就算是此刻正值巅峰的上官灵亦无法避免地被那巨大的消耗弄得面色苍白。   这支上弦的神箭长度明显比前一支长了不少,而三十六天罡之数的控箭之丝也从旁证明了这一箭将会生出多少种变化,有多少种命中的手段。而那将上官灵三根开弦指,而且还是在鳞甲保护之下的开弦指勒到极致的一百零八股弓弦,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这即将穿越空间指向对手的神箭会具有怎样巨大的能量。   天地间的空气仿佛都变成神弓,变成了神箭,随着上官灵松指释力,天颤地动。 第300章 剑一易剑   剑四开始后悔自己一开始时小看了这两个女人,更愤怒于自己居然会落入了对手先前就设下并且自己早已经识破的陷阱。可惜他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再去修正犯下的错误,面对着近在眼前的神箭,剑四能做的仅仅是拼上所有的能耐抵抗到底。   神箭近在眼前,剑四看得分明,对于这一箭的威压更是清晰感受。他咬紧了牙关将所有的内力毕集于左手一剑,减去了所有的招式变化,将手中剑以膻中所出为中,笔直递出。   也许已经无法在这场战斗中重拾中正之意,但剑四仍是毅然决然地强行把自己的左手扳回了原本的正宗的四方剑势之上。   他既是剑中帝王,又怎能轻言“败”字?   那柄仿越王勾践剑的古朴短剑被神箭从中折断,同时折断的还有剑四的左手五指,左手手腕。一股来自弓弦、机括与上官灵一身内力合成的力道悍然进入了剑四的左手经络,一路攻伐所过皆尽摧毁,目标直指首脑所在。   神箭实际上还没有接触到剑四的身体,仅仅是箭威就已经开始让剑四步向死亡。   如果不是有一个人和一只极度稳定的右手突然出现的话,剑四一定会死。上官灵错愕于这只手的出现,而已经发生的如果就已经不是如果,没有人能够在这短到极致的刹那阻止什么。所以那只凭空而现的右手极其稳定地握住了剑四的腰带,然后做出向后拉扯的动作。   神箭当然不会给对手这种时间,更何况这是上官灵势在必得的一击。所以那只右手的主人在一声叹息之中露出了自己的左手。这只左手中端正地握有一柄笔直的长剑,七尺长,两寸宽,无锷,一体铸成的剑柄,没有任何花哨的纹路或者装饰。   干净,大概所有人在看到这柄剑和那只手的时候都会想到这个词。   那只左手长剑用的是四方剑,剑走四方,干净利落的四方剑。没有帝王意,没有规则,一切都发自一人之心意所在,意到剑到,所以天底下没有什么是这只左手和这一剑拦不下来的。   即使对手是神箭,这只左手和左手剑的主人明显也想要试一试救下自己的同门。   于是那只左手和左手中的剑在神箭距离剑四的眉心还有三寸的时候精准地劈中了箭头所在,神箭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那柄七尺长两寸宽的长剑并没有折断,却崩出了一个缺口。   “好厉害的箭。”说话的人正是右手扯开了剑四,左手剑挡下了犹有大半威力的神箭一击的人。这人一张国字脸,如果不是看过了他刚刚那惊世骇俗地一剑出手,大概谁也不会把这汉子与江湖与武林扯上任何的关系。   这么一个看上去忠厚老实温和纯良的男人,除了可以算是一个女人们绝对值得嫁的男人,大概不会跟任何关于气势、威风之类的字眼扯上半点的关系。   上官灵和玄青璇都没敢对这个男人有丝毫的小觑之意,她们甚至不敢开口回话,因为哪怕只是一张嘴都有可能让她们失去眼下这耗费了两支神箭和上官灵大半内力得来的些许优势。   “二位,在下四方山四方剑剑一,得山主赐名易剑。此间事实在是有所误会,不如咱们两方就此罢手别过可好?”这个看来绝对个老实头的男人说话明明很快,却总给人一种慢悠悠的温吞感觉。他看上官灵和玄青璇明显还是异常戒备,不由得挠了挠头,脸上显出了三分焦急之意。   “不瞒二位,我这次本来是不被允许下山的,两位师伯封了我全身穴道把我关在柴房里。还好我有些力气,解穴之后一路急追,总算没有酿成大祸。三位师伯就快到了,他们不似我师父那般好说话,还请几位速速离去才好。”   易剑说得极是诚恳,就算是上官灵也是信了三分。但事关重大,不由得她不多长一份心思。   易剑发现对面这二位显然还是不信自己,大急之下左右看去,然后指着正与郑剑尹对剑对到了紧要关口的剑二那边说道:“二位夫人,易剑句句是实,待我止战,还请几位速速离去!”   易剑说动便动,抬手间替剑四正骨封穴止了内伤,一拎那柄多了个缺口的长剑大步直奔剑二与郑剑尹所在而去。   上官灵心头微微一动,立时重新张弓搭箭,虽说只有十二弦,却已经足够威胁着剑四的性命。   易剑果然人如其名,只一剑就从中破去了郑剑尹与剑二的对砍。当然,他强行横出一剑,代价自然就是一口血喷在地上,左手剑上又多了两个缺口。   回头看了一眼上官灵,易剑苦笑一声,匆匆忙忙向郑剑尹深施一礼,随后又向远处上官灵比划着下一个目标。   剑三大概是四方剑中出手最狠的一个,所以他给自己的剑取名叫作暴君。今日碰上了心中存有一个“仁”字的神医郭南平,就好像是暴君碰上了直臣,一个意欲掀翻天地唯无独尊,一个却要强行劝对方放下屠刀做那世间一仁人。   易剑那柄长剑的突然到来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给了剑三一个解脱,让他终于不用再被对方那无穷无尽的金针挤得难受至极。   这一次易剑的剑上没再多出缺口,倒是肩头和胸口各中了几枚金针又叫他一口血吐在地上。   剑三这辈子最尊敬的人不是师父也不是宗门,就是眼前这位总被同门称为“没脾气”的大师兄。易剑的剑一到剑三就已经做出了退避动作,但他这一退却见到大师兄居然又一口血吐在地上,立时便双眼血丝暴起,眼看就要连带着刚才憋下的火气一道丢向对面郭南平。   易剑伸手拖住了剑三,又咳了两声这才恭恭敬敬地温声向郭南平抱拳笑道:“多谢神医出手相助,今日之事全是误会,好在易剑没有晚来。还请诸位速速前行才好,家中师长自有易剑拦下。”   “你有四十?”郑剑尹此刻已来到郭南平旁边,没叫郭南平接上对方的话,却是自己抢过了话头问了起来。   易剑没想到对方突然有这样一问,愣了一下这才恭敬回话道:“正好四十。” 第301章 凶险的接战   郑剑尹扬了扬眉,然后自嘲一笑道:“真没想到四方山捂了几百年还真捂出一位剑道大家,才四十,啧啧。灵儿,你说咱们信还是不信?”   易剑脸上苦笑之意更浓,因为他能听出一剑阁主话中的意味,更能感觉到对方那陡然间再度上攀的气势与剑意。   如果这时候郑剑尹突然间不计后果地向自己动手,易剑不敢继续想下去,因为那后果他不想看到。   上官灵耸耸肩膀,一拉玄青璇,二女上了马车这才一声清亮的嗓音送过去。   “我看行,咱先扯乎。”上官灵人才上车,就已经挥响了马鞭。玄青璇直接翻上了车顶,那里有更多更强大的机括可以用作防御,之前一直忍着没用就是想当作最后的手段,此时既然得了上官灵的吩咐自然就不需要再藏着掖着。   郭南平微微一笑,看了那易剑一眼,后者拱手应了一句“多谢前辈”。郭南平知道这看似憨厚木讷的年轻人实际上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物,于是不再多言回身快步上了马车。   郑剑尹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但他前脚才上车,后脚却又再次走了下来。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这时候要走明显已经晚了,而且郑剑尹已经看到那位面露苦相的四方剑之首正劝说着三个师弟,同时满脸抱歉地望向自己。   很明显易剑估错了自家长辈到来的速度,心有愧疚的他依然想让张云这一行人的马车先走。他看了看必然会在很短时间内赶到的六位长辈,又看了看怎么也不可能快过自己那些长辈的马车,然后做出了一个在其他三位师弟看来很“正常”,却在别人眼中非常之“不正常”的举动。   这位来自四方山的弟子,举起了手中剑,向着正快骑而来的四方山六位长辈人物冲了过去。   上官灵面沉如水,她平静地看着易剑的举动说道:“他挡不住那六个人。我相信他,但绝对不相信那六人,如果说这位难得真正有那四方中正之意的四方山剑客也是对方抛出的饵,我不会意外。咱们的援兵还在路上,这车如果保不住小云的安全,到时还请郭前辈带小云先走一步。”   上官灵说话的长度如同经过了精确的计算,她所说的字数和用掉的时间刚刚好没有留下给任何人接话的机会,因为易剑手中的那柄剑已然被六名高手的同时发难封去了穴道好像个雕像一样站在原地。看来刚才强行破开三处激斗又只将那份反噬一人承担,让这位原本剑术高绝的四方剑之首也无法继续强悍下去。   一瞬之间张云这一行人就再次陷入了极大的险境,因为即使之前那四方剑另外三人不再出手,仅仅是这六个年岁不轻的老东西就已经在战力上稳稳压制了张云这一行人。   上官灵这里计算到的战力已经包含了众多机巧能够带来的助力。因为当对手的武道达到一定的高度之后,没有高手实际驱使的机巧对于这种人的影响就会大幅削减,对于使用者的助力自然也会大大减少。   玄青璇没有半点犹豫地改动了马车上所有可以进攻的机巧,不论是弩箭还是弹丸,甚至是怒啸的火龙和行迹诡异的各类暗器,那些原本将马车的自重增加了数倍的机巧武装在这一瞬间全部释放,目标正是那六名飘然而至的四方山中人。   六名自四方山而来的老者之中有四人正是前代四方剑,剩下二人则是当今四方山上四方长老之二。四方山这一次可以说下了血本,山中高手大半倾出,这可是实打实地大半,一旦出了任何的差子,四方山就会落得和那世外桃源一样的下场,复出不利。   这一次包括郭南平和郑剑尹再内,张云这一行人中除了无法动武的张云和十七,所有人都服下了回光丹。他们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寻找机会,让郑剑尹带着张云脱身,同时其他人连拖住对手边等待援军的到来。只要鸣箭山庄前来,不论你是多高的高手,都要忌惮那无穷的凌云箭。   不再做那一地一的硬拼,郑剑尹、郭南平二人趁着无数机巧的排斥合力直扑对方一人。这二老打算能削减对手一分战力就削减一分,尽力为上官灵接下来的安排争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玄青璇就如同张家的其她几位女人一样,这十年来都在不断接受南宫芳芳“魔鬼”式的机巧训练,是以她此刻虽看似将车中机巧一并倾出,实则仍然在这极速的操作中有一条隐藏的顺序,由远极近,轻重相间,正奇相辅。她充分利用着每一件机巧能够做到的一切去拒敌扰敌,并不强求有哪一件机巧武器能够真正造成伤害。   郭南平和郑剑尹前行的通道异常顺畅,那些机巧就如同生出了双眼的活物一般,刚刚好将二人身周让开,却不允许任何活物死物出现在二人的身周任何位置。   于是四方山的六个老怪物有些头痛。他们想过张家会有诡兵门的机巧相助,却没想过会是如此庞大的阵仗。是问天底下有几车马车上能弄出这许多可怕的机巧?除了诡兵门又有哪家的机巧这等身外之物能够起到阻碍甚至是伤害自己这六人的能力?   为首的老一代剑一,也是易剑的师父文剑。他作为这次突击的领头者和策划者,开始在心中重新评价着张家的价值。毕竟之前要拿张云大半所虑还是为了武道,但如今看来,张云或者说张家的价值已经绝不止是沙场无敌的神兵和武道通达的捷径,这等机巧对真正的高手也许没有太大效果,但要是能用来看护一地,或者守卫城池,那将是多么强大的力量!?   攻杀之意愈发坚定,文剑将手中剑猛然一振,长啸声中当先与郭南平和郑剑尹接战一处。   其余五人完全无视了绝不可能一人占用郭南平和郑剑尹的老剑一,全部做出了继续在抵挡机巧进攻的同时扑向那车马车。   郭南平和郑剑尹没有回头,他们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尽可能真正地削减对方的战力,所以他们此时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废掉最好是杀掉眼前这个同样使用四方剑的老东西,然后后撤回护,继续完成下一次击杀。   郭南平和郑剑尹知道并且相信着上官灵有足够的能力给他们提供足够的时间。 第302章 一瞬之后   上官灵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再次复开的神弓上有神箭连珠十五发。只瞧那近若透明的弓弦十五振有若一响,便有十五支神箭离弦而去,让每一个无视了前代剑一选择继续前行的四方山来人都受到了三支神箭“周全而精心”的照顾。   当今的四方剑们并不能无视或者轻松应对神箭的进攻,老一代的几位虽然功力上势必更有优势,但年龄也让他们在其他方面开始出现不如现今那些弟子的地方,综合来看这些略强于自己弟子的前代四方剑并未比如今的四方剑强出太多。于是乎他们也就同样无法忽视这些能够忽略空间距离和时间变化的神箭。   四方山五人因为十五支神箭的到达齐齐一顿。   与此同时,上官灵也已将神箭交在玄青璇手中,同时自己拿起了机巧的核心控制装置。这是一场必然会艰苦至极的消耗战,上官灵和玄青璇都已经服下了第二颗回光丹,即使有郭南平所给的宝贝丹药调和回光丹强烈的药性,此刻也不得不多加小心,以轮换之法减少回光丹的副作用提前暴发的可能。   四方山五人身后则有一声爆炸似的巨响产生,有两道人影暴退回归,重新拦在五人身前的瞬间二话不说就将那四方山四方长老之一的吕林昌狠狠“包裹”。四方山的五人显然没想过这两个对手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突然折回来,好在六人配合长久,才没叫郑剑尹那突如其来的一剑覆天地生生把吕林昌的脑袋给削了去。   文剑于郑剑尹那一剑之后奔回,衣袖破烂受了些轻伤的他只来得及与诸同门点个头便再次扑进了原本属于吕林昌、郑剑尹和郭南平三人的战团。却原来是郑剑尹和郭南平发觉对手实力之强出乎意料,尤其是文剑明显宁可舍了自己生死也要助四方山行动成功的决心,这让郑剑尹和郭南平不得不改变策略,逼退对手便即折返寻找下一个目标。   分生死显然在这种时候对于张云这边的人来说是极为不利的,所以策略必须改变,从有效的性命杀伤到实力的杀伤,不得已而为之的改变。   一方的变化必然会激发另一方同样的应变。郑剑尹和郭南平改变了杀一人是一人的方式,代价就是虽然减缓了六人齐进的速度,来自四方山的六人不再有人被彻底拦下。   攻守进退变化极尽其速,这是一场发生得极快,进行得更快的战斗过程。看似繁复至极的无数计谋应对,强大至极的武力碰撞,所有的一切的发生与结束都如白驹过隙,所有恐怖的消耗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全部完成。   地面上刹那间变得狼藉无限,涌动的风云气机好像一柄无形的巨大锄头,仅仅几个呼吸的工夫就在大地上拖出了长达三里的恐怖痕迹。   郭南平带着的各式宝贝丹药流水价地塞进了郑剑尹、上官灵和玄青璇的口中。水衡都已经出了车厢应战,张云更是已经听着上官灵那一声“到四全发”的命令一次性用掉了手里的四个机巧环。   相比这些人神经的极致紧绷,十七就显得很幸运。因为在战斗刚刚开始的时候,这名从王家救出的女奴就已经因为气机的剧烈变化,在震荡之下直接晕了过去,这一点比起记忆不在却依然是那副经历过无数劫难的身体的张云要幸运了太多。张云死死地攥着手中最后一个机巧环,然后用身子顶住昏迷不醒的十七,以防她倒出了“安全范围”。   车厢还算健全,所以张云甚至不知道自己拉动的那四个环产生的各种剧烈震动到底在车厢外给对手制造了怎样的麻烦。   四方山的六位老者皆尽负伤,伤势最重的就是那前代四方剑之首的文剑。左腹那个骇人的通透剑伤并不是文剑身上最重的伤势,倒是那一剑之后渗入其体内的无穷剑意才是真正让他面色惨白的最大原因。就算文剑在剑道上似乎高出郑剑尹一线,但仍是那句老话,在这座武林之中若论杀人剑,天下剑客无人能出郑剑尹之右。何况郑剑尹还有这天底下大概对人体最为了解的神医郭南平相助。   郑剑尹和郭南平不论如何转变目标去应对他人的攻势,实际上隐藏在最深处的目标依然指向了文剑这个四方山六人之中的最强者。所以此刻文剑倒是不怎么意外自己会在这一轮战斗的最后关头挨了郑剑尹一剑,又中了郭南平三针。这看似不太正常的中招顺序却恰恰成功让郑剑尹那杀气腾腾的剑意成功打进了文剑那中正至极的内防之中。   三根金针就把我固守近百年的经络破了,怪不得那个傻徒弟没完没了地跟我说不要来不要来。文剑心中苦笑不已。他确实根本就不想来的,但山主下了死令,有谁敢不从?   充满着杀伐之意的剑意在文剑的体内疯狂攻伐,让这位四方山六人中战力最强的高手已经不得不选择退避在后,开始更多地充当指挥的角色。不过即使如此,四方山现在依然拥有着强大的优势。   想到那位山主,就算是强如文剑也不禁有些敬畏之间。在文剑看来,那位正值壮年的山主是有雄心壮声的人,也是天资卓绝的人。山主断定了就在这个时代要让四方山重新出现在武林之巅,然后横扫沙场,走上那万世开端的宝座。那么在如今的四方山中自不会有人去置疑山主有这个实力,哦不,似乎还不能绝对地说没有人会置疑。   文剑忽然有些头痛,但大部分却是好笑的感觉。因为他想起了在后方的那个被自己下重手封了穴道的单传弟子,那个总是直愣愣地聪明人,那个聪明却又显得有些傻的徒儿。   这世上能叫四方山主欣赏的人不多,文剑知道对面那依然没能攻破的马车中有一位,而自己的徒弟则绝对能算是另一位。   年仅四十的易剑已经是如今的四方剑之首,更是四方山自山主之下的第一高手。这次如果不是易剑为了及时赶到救人,又因为离开仓促的原因,一路上只凭着两条腿硬生生跑到了此处插手之前的战斗,天知道刚刚这小子举着剑突然来拦自己这六个老家伙会不会成功。   不懂圆润,聪慧之中有些固执的善良之人。   固执?根本就是个我行我素的小混帐!文剑心中骂了自己徒弟一句,再度挥手。这一波进攻之后,四方山必须打破那车厢,完成需要完成的事。 第303章 一锤定音的人   坚固至极的马车被一剑劈成了两段,水衡昏迷不醒,玄青璇身上的鳞甲碎过了半数,露出来的身体上到处都是血迹。上官灵两条胳膊几乎已经抬不起来,拿着神弓的手抖动的幅度肉眼可见。   郭南平就站在张云身边,他知道自己的徒弟伤得不轻,却不敢有半分注意力分过去,只是紧紧地护着张云。因为这原本足以抵抗炮弹轰击的马车车厢已然被四方山的老一代四方剑合两人之力从中一剑斩断,此刻还有余力护住张云的就只有他一人。   郑剑尹一人一剑立于张云这一行人的最前端,气势明显大减的他却依然杀意十足,那接天连地的一合剑意依然在说明着一剑阁主还有着足够杀死任何一个对手的战力。   四方山的六人同样伤势不轻,但相较于对面的张云一行人来说却要好了许多。此时此刻,在文剑的指挥之下,四方山距离彻底战胜张云一行人原本只剩下几个呼吸的时间。   这里提到了“原本”,因为确实对于前一刻的四方山众人来说,不论是郑剑尹还是郭南平都已经是强弩之末,而两个穿了诡兵门鳞甲的女子则更是到了濒临倒地的程度,要拿下这些人和四方山所需的东西都可以算是确定之事。   但文剑其实早就看到了那支无声冲天的烟火,所以始终都保持着警惕之心的他很及时地发现了那细微却确实存在的异样变化。   “退!”文剑一声暴喝,四方山六人同时后退,原本始终未曾插手战事的新一代四方剑,除了依然动弹不得的剑一之外,其他三人同时冲上前来,与六位长辈交错而过,手中剑在身前炸出上百团巨大的剑花。   银光狂舞,漫天锐啸铺如雨落,那是上万支锐利至极的凌云箭,一万八千支一轮,密密层层真如那云行雨布般连绵不绝。箭支从百丈高空而来,挟强弓之势,杀意满盈,每一次落地就会引发一次地面的颤抖,覆盖面则刚刚好将那四方山的九人笼罩在内,如同经过了精确计算一样确保了目标除了抵挡或者退避之外,绝无抢前进攻的可能。   “鸣箭山庄恭迎山主圣体安康!”一字五万四千箭,当空而来,精准而落,数千黑衣银甲,弓箭满身的鸣箭山庄凌云箭士踏着烟尘而来,马不停蹄,弓不停射。   地面的颤抖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一片片凌云箭“织”成的地毯覆盖了越来越大的范围,将那四方山的九人不断向后逼退。   文剑眼中尽是佩服之意,一面轮流与同伴交替抵挡天落利箭,一面感叹道:“这支队伍若能用于我四方山之手,又何必再理会江湖人与江湖事?直接揭竿而起,不用三年要坐拥一地称王又有何难?啧啧,竟然将如此力量遮遮掩掩,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少扯两句,咱们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之前不是说有一锤定音之人么,人呢!?”之前第二个被人围攻的四方山四方长老之一的吕林昌两手发麻,那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穷尽的箭雨实在是已经让他烦无可烦,可以说无奈到了极致。   文剑微微一笑,却先扭头瞥了一眼自家徒弟,见易剑一动不动,这才转头笑道:“急什么,我伤这么重,脑袋难免有不好使的地方,算错个时间又有何妨?该来的总会来,瞧,这不是来了么?我很想知道,那支箭士队伍的执掌者会如何选择?”   吕林昌瞳孔猛地一缩,他吃惊于那个被文剑称之为“一锤定音”的人的身份,更吃惊于那人竟然会做出如此不谨慎的选择。   四方山主武睿明,四方山四方长老之首程俊,之二米冷安,原本应该是在闭死关的老供奉庞沛。这四人是四方山最高战力的另一半,原本应该是在镇守四方山的四人却出现在文剑所在的地方,从南侧直指张云等人,速度快极。   “山主说过,这次本就是巨大的赌博,所以才应该拿出最大的诚意。”文剑一震手中长剑,笑望着那被迫转向的箭雨,“付出诚意之后,自然会收获些好处,至于能收获多少,还要看你我手段啊。几位师侄,莫要叫山主看轻了你们,更不要学我那个倔驴徒弟。”   文剑这一拨九人身周数百丈内尽是幽深小洞,所有箭羽除去被文剑等人强行震开的部分,其余箭羽都已经完全钻入地下,展示着它们强大的穿透力。文剑一指前方再无箭雨存在的通途,一行九人全部冲出,直奔那正往仍在里许之外的骑兵箭士的张云一行。   武睿明一身宽袍大袖,怎么看也不像是开人打扮,但就是这般看似累赘的装扮却并未对他的移动速度造成丝毫影响。精工细作的衣衫完全违逆了自然的法则,并未随风扬起,武睿明整个人虽然奔行远逾奔马之速,身上却无任何一处随风乱飘。   这位四方山主看着那只余半截的马车,望向那逃向数千骑兵的数人,唇角泛起一个自信的笑容。   “这几千人我会收入囊中,郭南平擒下,郑剑尹杀掉。三个女人活两个张家的就行,那个郭南平的小徒弟也要活着。”就如同在说一件件已经定好了结局的事情,武睿明的脸上自信到似有光彩溢出的地步。   紧随在他身后的程俊微笑道:“山主说得是,那张家仍有援兵在路上,咱们还需速战速决为妙。”   女儿身却有男子雄心的米冷安撇着嘴挥袖生云海,将满天箭雨挡偏了方向,随即冷笑道:“山主的决定又怎会出错?我看你是岁数越大胆子越小!我四方山重出江湖,首先就不能让任何一个江湖中人看轻!”   “你们两个冤家能不能别天天吵吵?老夫闭死关都逃不过你们这两张烦死人的嘴,如今出了关虽说知道更没的清静,但好歹我也是你们师父,多少给点面子好不好?”落在最后的男子看来不过三十上下,面容清俊出奇,倒是这一行四人中最好看的一位,只不过这位说话时挤眉弄眼,一脸的戏谑无赖,若在那市井之间,只怕会是一开口就要遭人嫌的货色。 第304章 试试   武睿明一行四人谈笑间已将那鸣箭山庄布下的箭阵突破大半,相对于文剑领衔的九人并没慢了多少。   郑剑尹断后,郭南平抱着张云拎着十七,玄青璇扶着上官灵扛着水衡,一行人距离鸣箭山庄不过半里距离,却无一人脸现轻松之意,就连对面那率队而来的柳识等三位千箭也都是紧皱着眉头弃马步行。   上官灵勉力发出一声清啸,其中意味自有那三位千箭明了。郑剑尹则死死盯着那并未在最前方的武睿明,他能够感觉到这个自信到极点的人就是自己这一行人是否能够真正脱身安全的最大威胁。   距离鸣箭山庄大队人马还有百丈,上官灵成功将手中神弓与神箭抛至柳识手中。   文剑等人被郑剑尹一合剑强行阻了一阻,于是那如同捡漏实际上却是被郑剑尹故意放进来的武睿明等四人变成了张云一行人身后最大的敌人。   “斩了你,四方山会不会塌?”郑剑尹的剑柄上有血流下,那不是敌人给他制造的伤。天底下能够在杀人与被杀之中在他小魔剑的身上留下伤口的实在不多,不巧今日这些人虽然有数位剑道上的宗师,但那也只是在剑道上,小魔剑杀了一辈子的人除了天阳就只有那个三才观的老道士手中剑能入得了他的眼,今日可能还要多个瞧上去有些痴愚气的四方山,但一定不会有眼前的其他那些人。   听了对方杀气腾腾的话,武睿明只是笑了笑,脸上和自信丝毫未受影响。他并没有回应郑剑尹的话,但身后两名长老突然加速前突就足以说明这位四方山主的态度。武睿明根本就没把郑剑尹列为对手,他要做的就是拿下张云,取到神箭,然后收获这支庞大的强悍的箭士。   武睿明脑海中指定的过程里,没有与人捉对厮杀这种选项,因为这里没有人配做他的对手。   郑剑尹面现冷笑,他真的愤怒了,因为天底下胆敢如此轻视一剑阁主的,这个什么狗屁的四方山主还是第一位。   那就在剑上见真章吧!郑剑尹知道消耗巨大的自己十九无法再度战胜眼前这两个中气十足而且实力都不在那文剑之下的四方山高手。不过知道归知道,杀人这种事跟打架啊切磋啊什么的都不一样。杀人就是杀人,不需要是杀手,不需要老是嚷嚷什么搏杀拼命,只要动手去杀就好了。这一点郑剑尹很多年前就已经跟天阳真人解释过。   郭南平抱着张云再度提气,他已经不得不抛下了十七,因为那个陡然间绕过了郑剑尹的四方山主已然把与他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不足十丈。就算是郭南平也知道自己再带着十七根本没有半点可能脱身,于是乎不再去考虑别的,把张云的生死列到了自己性命之上的郭南平背后空门尽露,一身功力全部聚集到可以保护张云的地方。   柳识使用神箭的本领并不在上官灵之下,纵然功力上有所差距,却已经足够让神箭发挥巨大的威力,比如眼下相助郭南平抵挡那个可怕的四方山主。   神箭三连一线,武睿明连拨两次之后气息一窒。这位四方山主在开始奔跑之后第一次被打乱了气息,但他却只是眼露兴奋之意,因为这正好证明了他的眼光和打算都是对的。神箭果然是天下有数的神兵利器,而这支用箭的队伍更是不知用了何种手段才训练到如此水准。   “好!”一个字却吐出了山河之势,武睿明一声暴喝将那最后一支神箭生生震成了粉碎,随即再度向前。   柳识才一个照面就被震得口鼻渗血,整个人气息一闭,仰面便倒。柳闻数箭无功之后一伸手就扯过了兄长手中的神弓神箭,谁知道方才搭箭上弦,就觉得头顶一暗,耳边尽是吴千羽手中弓弦的狂响,只是那熟悉的狂响却无法阻止那股浓重到还未接触就已经让柳闻几乎崩溃的强大压力,“死亡”这两个字突然就跳进了柳闻的脑海中,而且挥之不去。   柳闻的脑海中有生以来第一次一片空白,她不是没有想过面对这种可怕的对手会是怎样的状况,尤其是被张云这种真正的仙人境界训练起来,柳闻始终认为自己不会在面对远超自己的对手时有任何的紧张。   但事实通常与想象并不一样,尤其是在生死即分的瞬间。   柳闻不想闭目待死,却做不出任何反抗或者闪避的动作,甚至连她不远处的吴千羽也同样陷入了这等可怕而悲哀的状态之中。   短短的一瞬因为死亡的到来无限拉长,柳闻和吴千羽脑中想得是同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死亡会是什么样子。但直到二人发觉自己的身子如同置于一片柔韧之中,那早应该到来的死亡却还是没能发生。   “原来藏在后面的是武当派诸位。”原本欲要一举杀人夺箭的四方山唯一一位供奉被迫收手退避,连带着那位已将消耗极大的郭南平逼到绝境的武睿明都不得不退开数步。不过不论是武睿明还是庞沛都仅仅是一退复上,他们有他们的自信和坚持,又怎会因为多了对手便就此退却?   “家师曾提过四方山之神秘,却没想到原来是只会趁人之危的宵小!”藏在鸣箭山庄队伍之中的确实是武当派来人,而且还是武当七侠中的三位。说话之人正是武当七侠之四的张松溪,这十年间张松溪与宋青二人隐隐间已成了武当派在江湖之中的头面人物。宋青是江湖青年一代的翘楚人物,张松溪则是武当功法之强大在这世间最好的佐证。   殷梨亨手中剑一振,骂了一句“小人”,与身边七弟莫声谷二人双剑抵过了庞沛的二度出手。张松溪眼中尽是怒意,太极拳走那柔极生刚的路数连崩三拳,将武睿明看似随意拍向郭南平的三掌打偏一旁之后欺身而上,要以太极之缠字诀强行困住这四方山主,好叫郭南平顺利退入鸣箭山庄后方。   武睿明任由张松溪欺近身前,却是自负笑道:“武当又如何?你们那个老邋遢敢下山么?敢在元廷的眼皮底下下山吗?就凭你张松溪也想阻我成事!?”   “山主,我想试试。”六字一剑,张松溪一惊,武睿明则是一恼。 第305章 疯还是没疯   郭南平翻手立掌,提起残存内劲一记竖切,只虽他那目标身影实在太快,虽然明明是取直而来,却因为其速而从郭南平这一切之下冲了过去,只不过留下几缕散发和几片碎布。   张松溪本就要困那武睿明,太极之势早已大开,却忽然间看到那瞬息冲过郭南平一掌,右手已然搭在张云腰带上的易剑之后忽尔一松,转作一颗硕大的太极球砸向武睿明所在。   比起郭南平的拼命,张松溪的大吃一惊,武睿明的感觉倒是简单明了得多。这位四方山的山主此刻只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因为那个平日里就已经给自己找过诸多麻烦的四方剑之首居然在今天这个极度重要而且还是他三令五申过的日子又来捣乱了。   整座四方山上最不听话的人偏偏有着强到离谱的天才与实力,仿佛四方山上的一应规则都是定给别人用的,凡有此人认为不谐之处其必尽最大努力去纠正和改变,就算要与山主发生冲突也在所不惜,这就是四方剑之首,剑一,易剑。   这个瞬间武睿明有些后悔一直纵容着这个最不听话的四方山弟子,纵容着文剑那老东西去纵容这个该死的小东西。老的就不是什么好鸟,只不过碍于一家子都在四方山上,碍于自己这个山主确实举山无敌还有绝大多数人的绝对支持,否则想必早就会有这么个不听话不守规矩的乱来的家伙了。   上行下效,若不是你这老东西教过,一个一岁就被你捡回来的小东西又怎么回变成如今这等模样?武睿明心中的怒火瞬间就蔓延开来,不仅是老一代剑一,易剑的师父文剑,甚至连带着新老两代四方剑的其他几位也都被他列入了平摊怒火的范畴。   不论是发怒还是迁怒,武睿明眼下都只能向这个胆子大到在这等时刻都还要挑战自己威信的混账子弟撒火。所以武睿明一出手就是四方山“剑掌拳戟”四大绝学之中最难练成的“四方掌”,这是需要极大内力支撑才能习练的手段,也是四方山历代山主赖以成名的绝技。   四方掌对上了四方剑,可以算是当今四方山上最为惊才绝艳的两人第一百四十七次交手。前一百四十六次的战绩中武睿明全取胜利,但那都是来自基于四方山规矩之下的切磋,真正以生死之势动手今日大概是第一次。   易剑不再像是四方山上那个总是在扮演着挑战者而且还是常败挑战者形象的易剑,他不再用右手执剑,而是用自己的左手。要知道整座四方山的人都知道易剑并不是左撇子,都知道新一代四方剑的剑四从小的偶像就是易剑,而是立下了一定要用自己的左手剑赢过师兄易剑的右手剑的誓言。   可谁曾想这位右手执剑位列四方剑之首的易剑今日却突然换了左手,就算是盛怒之下的武睿明也只能猜测易剑这左手剑中藏了什么秘密,却并不知道对方到底为什么敢换了左手。   剑走四方,四方有剑。易剑的剑不像剑二、剑三或者剑四,他的剑不那么中正,没许多规矩,更不像一位帝王。看来有些随意,有些自在,有些逍遥的剑,看来有些古板,有些憨直,有些倔强的人。易剑的人让他左手中剑生出了完全不一样的光彩,不同于四方剑中的任何一人,甚至不同于他自己的右手剑。   那是自在于天地之间的剑和剑法,那才是真正的四方剑。   文剑远远瞥见,明知回头山主势必大怒,却仍然感觉老怀安慰。这个弟子自己是当儿子养起来的,自然就把自己对于四方剑对于这世界的所有都倾注其身,一切文剑无法实现的愿望和理想都被他抽去了压力,然后轻柔而坚实地嵌入自己徒弟的心底。   文剑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徒弟会在哪一天突然暴发开来,成为那个自己期待中的人,就像他给他起的名字一样。   易剑,容易的剑,易懂的剑,易悟的剑。文剑忽然觉得这次被自己这“麻烦”的徒弟偷跑出来真是值到了姥姥家。   郑剑尹眼中精光暴闪,原本已然剑势将溃的他因为那人的那一记左手剑突然间生出了新息。   上官灵原本已执刀欲要搏命,却在看到那记左手剑后放松了身体并且阻止了玄青璇回身出手。   一声清脆的折断声,易剑手中那柄不同于四方剑其他三位的长剑折断了。显然他没能在与四方山主的硬捍中取得胜利,不过易剑脸上没有任何不愉或者失落,他望向武睿明的目光依然简单而直接。   易剑从来就不意武睿明这次四方山复出江湖的决断,今日此时只不过是他做出了自己能够做到的最大程度的表态而已。剑是断了,武睿明那一掌却也同样无功,更因为这次带着怒气和赌气的出手让他失去了拦下有备而来的易剑的机会。   张云被易剑轻柔地从郭南平的背后拽起,然后落在了易剑的背上。这位手中只剩下半截断剑的四方剑之首紧了紧托着张云身子的手,随后迈开了大步向西奔去。   仅仅一瞬一招两人交手,张云消失不见,武睿明两眼赤红,张松溪眼露深思之意,郭南平被殷梨亨与莫声谷二人护在身后,玄青璇抱着上官灵扛着水衡已经冲进了鸣箭山庄大队之中。鸣箭山庄三位千箭已各发命令,全阵护着张家诸人和那正在柳闻手中的神箭向后退去。   郑剑尹借着观剑而得的一剑倏忽退去,抢在武睿明回过神之前同样进入了开始后退的鸣箭山庄大队之中。   四方山主武睿明大怒暴喝道:“找死!都在找死!”   所有四方山高手同时感觉到汗毛直竖,他们从未想到四方山倾尽全力都未能拿下任何一样本应属于四方山的目标之物,而除去文剑之外,更无人想到自家的大高手竟然会在这等紧张关头选择了跟山主对着干。   易剑疯了,除了文剑之外的所有四方山人都这样想。 第306章 破庙里的两个倒霉蛋   四方山对于张家的突击开始得异常突兀,进行的十分激烈,最终却在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结果中结束,很有点不了了之的意思。   明明是来救人的武当张松溪放过了抢人的四方山易剑,想要一举功成擒贼擒王的四方山主武睿明没能留住突然间“背叛”了自己的四方山易剑。   这次原本应该充满了谋划准备和鲜血的事件最终因为一个来自于张家对立面的人潦草结束,张云被“掳”走,鸣箭山庄以阵拒敌而退,后续赶到的一剑阁、武当派众人让四方山打消了继续追击抢下神箭的念头,在诡兵门兵堂堂主南宫芳芳到来之后,四方山更是连继续跟踪那护送神箭退去的一行人都无法再办到。   上官灵与众人在一处上官家暗中布置的安全地点密议整晚,最终的结果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由上官灵亲自宣布接下来有关张府的一切都将暂时搁置,而应对那些突然间重新开始进入这座江湖的玄之又玄之地则被提到了最重要的议程上来。   当然不是上官灵不在乎被易剑带走的张云,更不是那些张家最重要也最忠诚的盟友突然间放弃了这份忠诚。张云是一定要找的,只是由明转暗,变成了只由最少数的精锐去寻找,并且在不必要的情况下不要干预张云现有的状况。郭南平将准备数种丹药将由那些暗中寻访的高手精锐,只在必要的时候现身用药。   江湖忽然有了更大的威胁,仍在逐鹿的天下越发动荡,张家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放着江湖与天下不加理会。所以上官灵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而她决定的基础说起来有一条其实应该算是站不住脚的,但偏偏经历了与四方山那一战的所有有发言权的人都同意了上官灵的看法。   那个四方山的剑客必然不会伤害张云,而且还会用尽所有的手段和力量保护张云的安全。   这是上官灵的猜测,也是结论,她如此认为,也得到了所有可以发表意见之人的同意。   于是乎这一次导致了张云失去武功,失去记忆,几乎牵动了整座江湖的事件就此被人为淡化。寻找唐洛然与李月怜的人已然有了头绪,传回的都是好消息。而不断冒头并且与张府发生了摩擦冲撞的那些玄之又玄之地或者其它的武林势力,都开始遭受到以诡兵门为主的疯狂报复。   只不过诡兵门的报复大都在暗处,所以当明面上的许多事被搁下,看似风平浪静的江湖中就只剩下了湖面之下的汹涌,所有的鲜血与死亡都不再浮出水面,江湖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张云背着这个个头跟自己差不多的男人已经走了两天。他实在是走不动了,两条腿就像是注满了水,脚底下的布鞋虽说质量极佳,但每一次离开地面都好像要扯开无数粘稠的糨糊。   汗水都快要流干的张云忽然间看到了一间破庙,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破烂,而是那种经年无人之后的空寂气息。眼下的张云根本感受不了那什么空寂不空寂的气息,看到终于有个可以落脚地方,已经两腿颤抖到随时都可能倒下的张云突然间生出了无穷的力气。他背着背上那个绝对不轻的男人大踏步地奔进了那间破庙,空无一人的庙。   管不了什么干净不干净,张云甚至根本就没有慢慢放下背后之人的意思,连自己带背上的兄弟二人直接倒在了地上。张云用最后的力气翻了个身,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呼呼睡去。   夜晚已经开始变凉,张云就算再累再困也架不住冷意直往他身子里钻。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之后,张云呲牙咧嘴地强迫自己坐起身来。他只觉得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无比疼痛,每一寸的筋肉都在肿胀,喘气时仍然能够感觉到喉头的腥甜,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已经收紧鼓起,冷意让他的头痛得厉害。   突然间想起了自己应该还背了个人,张云扭头时又是疼得倒吸冷气。他看到了那睡得像头死猪一样的家伙,那个突然就拖了自己离开郭爷爷然后背着自己狂跑三天的家伙。明明背着自己狂奔时快得让张云被风吹得根本抬不起头,明明一路上这家伙还在不断地安慰自己,替自己弄吃弄喝照顾得极是周全,但他怎么就在两天前突然就倒了呢?   张云实际上根本就没想明白这人怎么会突然倒下,但他还是咬着牙背起了这个对他而言相当之沉的家伙一步步继续向前,努力地想要脱离那荒芜的地方,找一处有人之处,让两个人都能活下去。张云想不到什么阴谋不阴谋,更顾不得会不会再有人突然杀出来要擒他,他就想活下去,让这个突然昏倒的人也活下去。   人活着就要吃,张云一边呼痛一边爬到了那就在一尺之外的昏迷之人身边,然后摇了摇对方,没有反应。   没有人会给自己弄吃的。张云明白了眼下的状况,然后摸了摸自己腰间那个装零食用的袋子,还剩下两小块加在一起绝不会超过二两重的牛肉干,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食物的东西。   肚子很饿,怎么办?张云很干脆地吃掉了一块牛肉干,然后强迫自己不去想剩下那块,因为他必须留下一块给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人。他的脚已经肿得不像样子,想要站起来走路的话就算腿给面子,那双脚都一定会让张云知道什么叫万针攒刺。于是张云开始爬着在庙里乱转,想要找到此可以进嘴的东西。   很不幸,这庙显然空了太久,而四周看起来又实在荒凉,张云无法看到这高地下面是什么样,因为想要走到能看的边缘,借着夕阳的光看去都至少还要一天的行程。这一天的路对于现在的张云来说就是天堑,根本不可能完成。   悲催地消耗了不少体力又吃了不少痛的张云最终爬回了那个昏迷兄弟的身边,然后倚着他躺下,肚子空着还能熬两天,好歹地上这位的水囊里还有点水,两个人挨着至少还能暖和一点,总不能醒着的晕着的都给活活冻死。   刚刚重新躺好,还没来得及体验一下放松带来的酸痛与舒爽,张云就感觉自己的头又一次疼了起来,是那种难以承受的剧烈疼痛。他从怀中摸出一粒黄色的药丸塞进嘴里,然后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缩成一团。 第307章 两个半残人士的对话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坠落,耳边只有呼啸风声隆隆作响,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   风声轰爆,四周的一切突然间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片模糊。   不模糊并不是清晰,依然只能看到云雾,远处那是什么?山崖?峭壁?看不到太阳,看不到下方。   风吹的好痛,我会落到哪里?一定会摔死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恐惧感?这是哪?   我是谁?   “啊!”一声沙哑的叫喊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来,张云猛然张开双眼,已然干粘的眼屎让他这次睁眼产生了相当程度的疼痛。   张云用力地搓搓双眼,一方面搓掉那些该死的眼屎,另一方面也让他的视力更快地恢复正常。   视野里的一切渐渐开始清晰,这是个破庙,然后身边有个人。   有个人?张云猛然醒过神来,确实有个人就躺在他边上,一个男人,个头和他差不多,呼吸很弱,如果不是大白天再加上四下里极为安静,张云恐怕很难发觉这人是个活人。   我得救他。张云的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领头就是救人,却忘了他自己也是个饿足了日子的家伙。好在之前损失的大量体能在沉睡的过程中有所恢复,而那粒昏迷之前塞进嘴里的药丸也让张云虽然空着肚子,却不至于精神不济到连动也不能动的地步。   翻身,抽筋,不知道睡了几天,张云才一动弹就体会到了长久保持同一个姿势不动的后果。先是两条腿然后是两条胳膊,最后连上身和屁股也没能幸免。张云直接就疼成了一团扭曲的麻绳,在地上折腾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之后方才消停些许。   疼出的汗水再一次消耗了张云体内的水份,不过好歹他成功地爬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然后瞪起了眼睛把自己的上半身用力地砸下去。   没错,就是用力砸下去,张云刚刚从抽筋的状态解脱出来,腰上还没什么力气,更何况靠近之后他发现了一件让他相当之不爽的事情,于是乎就很干脆地倒下去用自己砸。   “噗!咳咳咳咳!”同样干哑的咳嗽声随着那声有点像是皮球泄气的动静从地上那位的嘴里喷出来,然后就是带着哑音的一长串“快起来”不停响起。   张云费力地翻个身放过了身子下面那位,然后攒足了力气“狠狠”用右手推了地上那个被砸得不善的家伙一把,骂道:“你姥姥的,我背着你跑了两天,没吃没喝还得怕你死了,结果你他娘的在这里睡觉!?你不是高手么?滚起来弄点吃的去啊,我都快要……咳咳咳咳……饿死了!”   攒起的一口气还是不够用,最后一句“快要饿死了”变成了一阵沙哑的咳嗽。   那位被张云用上半身的体重砸了一把的仁兄这会儿还没有缓过劲来,除了大口地喘气让自己刚刚差点被直接砸扁的胸腔好受一点,实在是没有能力再开口说话。   结果两位呼哧带喘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难兄难弟在一个多时辰之后才终于能够继续进行言语上的交流。   “我叫易剑,四方山四方剑之剑一。”那位先背着张云跑了三天三夜没合眼的男人就是易剑,虽说此时他已经醒来,但那张脸依然是惨白颜色。   张云等了半天结果等来的不是告诉自己马上就去找吃的而是这两句完全没用的废话,嘴角直接一抽。他无奈地又蹬了易剑一脚,显然在同样的疲劳程度下张云的体力还是要比易剑强了不少。不过张云这一蹬之后却是脸色微微一变。他再次勉力翻身,哆嗦了半天总算把自己的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按在了易剑那只软绵绵地搁在地上的左手脉上。   “血气逆冲?居然还活着?”张云自言自语了两个问句,当然都不需要别人回答。   易剑此刻刚好深深地吸进了一口空气,听了张云的话之后问道:“你会治?”   张云挠着脑袋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到底知不知道会不会治你?”   “哦。”易剑并没有表现出那种寻常人应该有的任何一种反应。他既不失望,也不难过,更没有任何的自弃之意,就好像体内那绝对堪称恐怖的内伤对他而言就如同寻常人不小心受了些风寒,休息休息就能够自愈。   “我治不了你你不难过?”张云偏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易剑,随即一拍脑门,满脸恍然之意,“还真能治你,其法有三,不过看起来我能用的就一种,我给你列个单……啊……”   张云下意识地想要扭身开始在地上划拉字,却立刻就被腰间的强烈酸痛好好地收拾了一回。   “不用了,药肯定找不齐,何必费力。十日之后我当可恢复半数功力,三月之内定可全复如初。到时我便送你回诡兵门去,但眼下还要你照顾我。”易剑说话总是给人简单直接的感觉,如果听差了八成就会以为这人说话是在下令,但事实并非如此。   张云撇撇嘴哼哼道:“怪不得宁可睡着也不起来找吃的,原来你现在比我还不如。得,帮你就帮你,但咱们说好,你好些之后不能送我去什么诡兵门,我要去找灵儿,哦对了,就是上官家的少主,我的妻子上官灵。”   “你的记忆恢复了?”易剑的疑问句听起来相当别扭,因为他的问句尾音却没有任何扬起的感觉,听来就是平常说话。   “记忆?对,我的记忆是乱套的,不过我现在懂得好像更多一些。灵儿说她是我老婆,现璇儿说她也是,我总共有六位妻子,我叫张云,我家自然就是张家。这些都是灵儿告诉我的,我当然记得。但你要问我想起什么没有,很可惜没有。”张云的话是越说越顺溜,不过沙哑之意也是越来越重。他说完之后拍拍依然动弹不得的易剑,然后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拱起身子,扶着墙站直。   “我去找吃的,两个时辰还回不来你就自求多福吧。”张云左右看了看,没找到什么可以用来支撑身子的东西,最后只好勉强平衡着无力的身子,晃晃悠悠地走出破庙。他必须去找吃的,否则结果就只能是两个大男人活活饿死在这么个连只老鼠都没有的破庙里。    第308章 崖上与崖下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天很晴,晃得张云不得不眯起了双眼。空气很干,于是张云紧紧闭起嘴巴,确保不会有更多的水分散发出去。但四周很空旷,这让张云很是忧伤,因为一眼看过去居然连一小片树木都在极远的地方,三面光秃秃,一面是个大大的陡坡,倒是覆盖生长了不少的植物,不过张云却不想立刻就去冒险,他打算好歹也要在这平地上找找再说。   张云转悠了大概一个时辰,实在是抵不过肚子的抗议,壮起了实际上并没怎么害怕的胆子来到那陡坡边上,然后四脚摊开趴在地上。他决定下去试试,不管是多是少,只要能找到一点能吃的东西填填肚子让自己和易剑别死在那破庙里就算是行了。   慢慢地向坡下滑动,张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那么多知识和手段来确保自己这个实在没多少力气的身子能够稳定而安全地向坡下滑动。   一点点地经过顶上的土石地带,经历了两次山侧风的吹动,张云距离最近的绿色还剩下几尺的距离。很快,第一株可以入口的植物被他掐断了塞进后腰上临时做的袋子里,然后是第二株。   越做越熟,张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家以前是不是世代的采药人,要不然怎么会对医术和各种植物如此熟悉?不过联想一下之前那种神仙打架一样的江湖争斗,张云很确定自己的张家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不然又怎会惹来那许多强大的仇家。   张云一边努力想着能不能回忆起些什么,一边顺应着自己身体的“本能”采药。张云自己都没注意到已经爬到了一处回勾的悬崖边缘,那里有一株垂青草,是一种极稀有的草药,喜生于悬崖之上,九十年一成,生服有补气生血的救命功效。   这药给易剑用上我就不用伺候他那么些天了。张云心中正在那笃定无比地认为只要易剑恢复正常就一定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却没去想为什么一个来自于要擒他甚至杀他的地方的人要对他好。   眼下的张云不再是六、七岁的神智,但明显也没有恢复到正常的状态。比如他对很多事的思考完全就是顺事而为,会自动抛却诸多的外在条件,比如他在这种地方还敢胡思乱想,居然没注意到还有一只手从悬崖的下面伸了上来,瞄准的也是这株垂青草。   “你松手!”两道声音,一在崖上,一在崖下,异口同声,一男一女。   “啊!”并不意外的两声尖叫也是异口同声,不过肚里没货的张云叫声明显被崖下的尖锐叫声压了下去。   “是人是鬼!?”   “我是人!你是什么东西!?”   “不是鬼?”   “当然不是!”   连续五句同步率齐高无比的问与答,最终崖上与崖下的两人同时笑出声来,因为他们实在觉得这番对话太过无聊,也太过好笑。   吊在或者趴在这种危险的地方,笑也是笑不长久的。张云先收住了笑声,然后是崖下那位同样也闭了嘴,他们都发现了同一件事,那就是这二位抓在那株垂青草上的一大一小两只手原来始终都未曾挪开。   慢了一步握上去的张云动了动手指,下面那只小手干巴巴而且有些粗糙,不过扣住垂青草根部的力度可不是小,张云自问是没那个力气扳开对方那些柴火棍一样的手指头。   “动什么动!还不松手!?”崖下的女声已经带上了怒火。   张云撇撇嘴,决定省些力气去想办法让对方松手,毕竟易剑“活过来”的最大机会就在眼前,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他在自己的脑袋里翻了翻,然后抢在自己掌下那只小手强行用力之前抬起手食指,重重向那只小手的手腕扣了下去。   “哎呦”一声痛呼响起,那只小手的主人并没有想张云想象中那样立刻松手,而是在颤抖了一下之后立刻开始反攻,当然是伴随着崖下的骂声的反攻。   “你找死么?我还挂在崖上,万一掉下去你能偿命!?疯了还是傻了,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糨糊么?再乱动本姑娘把这垂青草一掐两段,大家谁都别用!”因为疼痛还是愤怒的缘故,崖下传上来的声音微微有些走腔和破音,不过对方握着垂青草根的手指用力动了动,算是很明确地表达了她的决心。   垂青草必须根茎叶花同食,如今这株垂青草花将开未开,正是药力最足的时候,若真是少了根去,就等于少了一味中和其巨大药力的调剂,若是就这样喂了易剑,那张云大概就得再花力气去挖个坑好把易剑的尸体埋了。   “你这女人太不讲理!明明是我先看见!”张云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因为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力量基本上不可能发挥任何脑袋里能想出来的技巧的真实威力,而且这样一直趴在这种地方,正在快速地让他逼近能够退回去的体能极限。   “谁不讲理!?你先看见的怎会是我先握到?”   “那是因为我伸手慢了!这草在崖上,我从上往下当然是我先看见!”   “呸!还是男人,我看你不是男人,睁着眼说瞎话!我看你就是一路偷偷跟着我的那些药商的人!你们这些黑心鬼,别以为能骗过我!这草我要拿去卖个好价钱!松手,不然大家都别想要!”   崖下的语气越来越强硬,张云的体能越来越差劲。他能感觉到身体即将到达极限,却仍然没想到好办法去拿到这株珍贵的草药。不论是摸手还是敲穴,包括言语交锋,张云居然一样都占不到便宜,这让他大感颓败的同时也生出了一股狠劲。   张云不顾这是危险的悬崖,整个人往前一扑,直接照着那细细的手腕上咬了下去。   张云这一口并不是随便咬下,他已经瞄准了对方腕子上的穴道,因为必须要确保这一口咬下去对方既要松手,又不能弄坏了草药,而且张云也不想对方因为穴道受到冲击从崖下掉落。   “小王八蛋敢咬本姑娘!?”   伴着一声冲天而起的尖锐怒骂,张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把那株垂青草往后腰的袋子里一塞,扭头就开始往坡上爬去。   “小王八蛋你别跑!”尖声再起,那股子怒意已经到了能让张云背后汗毛直竖的地步。    第309章 应付个小姑娘   张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爬上了坡顶然后重新站直了身子开跑,但他很清楚身后有一个完全怒红了双眼无视了所有危险追上坡来的疯女人正想把他拆开了撕碎了然后抢回那株垂青草去,所以即使根本不明白自己的两条腿是怎么迈的,他也要继续跑下去。   秋叶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愤怒过,即使是面对着那些会觊觎她姐姐和母亲美色的贪婪药商,那些上门逼债的债主,她也没有如此愤怒过。药商她会用自学的医术和采来的上好草药挡回去,债主?那结色大胆小的东西这几年已经不再嚣张,因为秋家欠他们的已经没剩下多少,如果能算上这株垂青草绝对足够还清。   没错,加上这株垂青草就足够还清了!   秋叶紧紧咬着牙齿,她怕自己一松劲就因为太过愤怒咬了自己的舌头。没办法,她现在真的很想把前面那信混帐东西活活咬死。   特意多绕了几里的路甩掉那些药商派来的跟屁虫,秋叶冒了很大的风险只用三根麻绳和六个“咬头”就从这崖下最险的一面爬了上来,为的就是把这株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盯上的垂青草采回去,然后在那些黑心药商的手里买一个还算不错的价钱,把他们打发走,然后还清家里的债。   说到债,那个该死的赌鬼父亲在欠下了一屁股的债之后跑路,留下了体弱多病的母亲,还小的姐姐和还是个婴儿的自己。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秋叶很干脆地把前面那个跑得左摇右晃的人在“王八蛋”之后又打上了“不是好东西”的标签,然后继续埋头苦追。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对方累之前追上,因为那王八蛋跑得确实不慢。但常年在山里与各种动物为伍的秋叶知道,那人一定很累了,所以只要继续跑上去,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自己,而且花不了多长时间。   快到破庙了,抢回草药就把那混蛋东西绑到破庙里晾足三天!秋叶已经想好了如何惩罚用极其卑鄙的手段从自己手中抢走垂青草的张云。   就在秋叶做好了惩罚打算的时候,头前跑路中的张云忽然一转身,竟然直接冲进了那个并没有后门的破庙里面。   找死?很好,别怪本姑娘揍得你亲妈都认不出来!秋叶一挽袖子,从后腰里抽出常年随身携带的那根棒子,决定直接追进去痛揍那个抢自己东西的小子。   一腰踹开破庙的庙门,秋叶那口已然吸足的中气却没有化作那声本应必然的怒吼。因为她看到了那个一路逃进了死胡同的家伙正跪在地上,把那株垂青草塞进嘴里大嚼特嚼。   不仅是垂青草,还有其它数味草药。秋叶很清楚地看到对方塞进自己嘴里的草药份量和各类明显都是经过了精准计算才用,尤其是这家伙居然好像忘了后面追进来的秋叶,只是专心致志地猛嚼。   把嘴里所有的东西吐到手里,张云脸上一阵恶心表情,十余种草药药力骤然在他口中混合,虽说一口口水都没敢往下咽,那滋味依然让张云很想找个地方大呕特呕。不过眼下可不是呕吐的时间,张云迅速把手里那坨看一眼就会让绝大多数人打死也不会选择吃下去的东西团成了团,然后冲躺着看他做这一切的易剑扬了扬眉毛。   易剑已经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秋叶,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那个脸上怒意和惊讶交加的小姑娘拎着根快有两尺长的木棍要做什么。易剑看着张云把那团东西递到嘴边,他脸上没有任何恶心或者不适的表情,只是问了句“有效?”,在张云苦着脸大点其头之后便张嘴吃下了那个绝对还带着个男人口水的东西。   秋叶看得一阵恶寒,但她恶心归恶心,却对这个抢了自己宝贝草药的男人不再那么极度的憎恨,更对他到底在治什么毛病生出了极大的兴趣。   秋叶上前两步,然后发现那个抢药的家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进了庙里。   惊讶,回神,害怕,准备说些什么。张云的反应到“准备说些什么”这一步时戛然而止,因为他现在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而且是至少未来的十二个时辰之内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舌头,至于原本应该存在的下一步,也就是奋起抵抗“女魔头”的袭击,他就算舌头还能用来说话,也没那个体力去抵什么抗了。   张云很干脆地往地上一躺,摆了个“大”字,那意思是你随便吧。   “你刚才是在做药?”秋叶自己都忘了自己手里其实还拎着根棍子,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张云刚才到底做了什么东西。   张云听得一愣,然后赶紧机灵地点点头。话说不出来脑袋至少还能动,腰上的袋子里还有不少可以顶粮食凑合用的东西,能顶过这女人的威胁,活下去绝对会有很大希望。   “这人得了什么病?”秋叶用手中的棍子指了指地上正面泛青紫颜色,抖如筛糠的易剑。如果这时候易剑嘴角再溢点白沫子出来,也许秋叶就不会继续问下去,她肯定会直接抡起手里的木棍把这个谋害人命的家伙活活打死。   张云这时候哪可能说话,他急忙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舌头不好使的意思,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在地上不断地划拉着“内伤”两个字。   “内伤?”秋叶皱起了眉毛,不得不说这个看起来微微有些黑而且皮肤风吹日晒很有些糙的小姑娘实际上是个美人胚子。   张云庆幸自己碰上了个认字的,急忙又写了几个字出来。   “他救我,我救他。”六个字已经很耗体力,张云现在只想闭起眼睛把能当粮食的草药塞一塞,然后再挤着易剑睡上一觉。   秋叶依旧皱着眉偏着头,这让张云很担心自己的字是不是写的太潦草,好在这份担心并没持久,那个微黑的少女开口了。   “你们是江湖里的人?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少女的眼睛里冒出了光彩,看来是受那说书先生荼毒不浅。   张云当然知道江湖是什么,更清楚真正的江湖就是之前看到过的阴谋诡计与血腥杀戮,道义是有的,正义也是有的,但像自己同行家人那样的人可真是不算太多。不过这些都与眼下无关,张云还没回忆起自己应该回忆的,那位易剑还躺在地上挺尸,可不能在这小姑娘手里折了去。   用力点头,张云很利落地回应了小姑娘的问话。    第310章 弄回家去   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总是儿女情长,总是神奇万端,总是有许多的英雄侠客,奇人异士。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秋叶向往至极,只不过她还要照顾家里,脱不得身,更何况也没有门路去找到那些江湖中人。   秋叶单手支着下巴,眼珠来回转了许久之后走到张云身边蹲下说道:“你是江湖中人?可我看你不会武功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江湖中人,不过我的家人都是,我应该也是吧。”张云写得越来越顺,因为他已经发觉这个小姑娘认字的能力很强,根本不需要担心她会看不懂记不住。   “哦,这样。说说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来这里的,总之你要说一些能叫我相信你的事,要不然本姑娘要收拾你们两个残废想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秋叶一边说着还没忘了同时挥舞着手里木棍,以展示她用来支撑自己话语权的底气。   这回轮到张云的眼珠转了两转,然后万分犹豫地开始在地上划拉起来。   “不知……”   “不知道!?你好意思说你不知道么?你精通医道,又说自己是江湖人,江湖人的记性都这么差的?用不用我帮你松松筋骨加强一下回忆?”秋叶不愧是应付了好几年药商和债主的小姑娘,挥起手里的棍子时很有点凶悍意味,不过她才扬起手就发觉手里一空,随即就感觉自己的右脚小趾好像踢到了铁板一样产生了十分强烈的疼痛。   一声尖锐的痛呼声响彻破庙,然后小姑娘秋叶就光荣地成为了躺在地上的一员。   灰尘乱飞,呛得三个人齐声大咳了一阵才各自消停。秋叶抱着自己的右脚两眼尽是泪水,倒不是她不想忍住,那种无意间踢到小趾的酸爽大概只有真正踢过的人才能知晓,蓄点泪水算什么,直接涕泪齐流的也不在少数。只是秋叶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间手上一空,更不清楚那根原本在自己手中的木棍怎么就突然砸到了自己的右脚小趾上面。   张云可是把过程看得一清二楚,易剑勉强抬起右手在那小姑娘腿上一戳,随即在那掉落下来的木棍尾端一挑然后重重一按。以目前易剑的状态,能够活动手臂然后发出些许的力道已然不易,所以原本是想废了这小姑娘腿脚的一记手段最终也不过是叫她变成了满身沾灰的躺地一族。   “你们阴我!”秋叶毕竟是个小姑娘,又对江湖中的人和事向往了太久,稍稍回味之后就明白了刚才对自己动手的是谁,“堂堂的江湖中人居然为难我这么个小姑娘,你们的脸皮都是城墙垒的么?真好意思!”   完全没有小姑娘作派的小姑娘说着自己是小姑娘,然后一边“厉声”质问一边用最快的速度退到了破庙外面。如果不是还抱着对江湖的好奇和对那个抢自己药的男人的医术的需求,秋叶肯定自己绝对转头就跑,跑回去再也不爬这座山。因为小姑娘的心底里还在认为刚才易剑这个面色依然比死人还难看的家伙刚刚地用了妖法才让她自己的木棍打了她自己的小脚趾头。   张云勉强抬起了头,一脸好笑地看着秋叶,他知道自己那味霸道更恶心的药丸子已经在易剑的体内生出了效力,而有所依凭的他自然不用再怕一个看来最多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秋叶只觉得火气上涌,她是真想冲上去给那个长得极为好看却笑得极为猥琐的家伙来记狠的,但也是真怕那个躺在地上的紫脸家伙突然再来一记妖法。于是乎小姑娘只好掐起了小腰站在破庙门口大声说话:“笑屁啊笑,有本事你出来!你抢本姑娘的药还有脸在这里笑?问你点事你就知道敷衍,还我药来!”   张云底气足了胆子自然也就大了,他虽然不能说话,但脸上的笑容和表情的变化已经可以让他产生出足够的信息并传达给那个小姑娘。   我就是笑话你没胆子进来又怎么样?我就是抢了你的草药又怎么样?我就是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江湖又怎么样?   一个大孩子和一个小孩子置气,大体上就是这种无聊又无趣的场面。好在易剑不仅仅是手臂能动,他整个人都已经坐起身来,看着门口明显又吓了一跳住了口的秋叶说道:“你听过的江湖不是真正的江湖,你向往的武林也不是真正的武林,如果你真的想进入就一定要想好。我们现在很饿,你有没有吃的可以让我们吃饱?”   张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舌头不太好使,此刻一定会拍手大声叫好。要知道小姑娘听到易剑的话之后,脸上那表情变化叫一个丰富。确实没几个人能在易剑这种直白到有些无理的话声中保持淡定,秋叶当然也做不到。   “你说什么!?还给你们吃的?你当我傻啊!?你们抢我的药还用妖法打我,居然还想要吃的?”秋叶跳起脚来,微黑的小脸憋得通红,“混帐王八蛋,男人果然就没一个是好东西!”   “他肯定没有抢你的药物,不论神智如何,他都不会。打你的手法,我可以教给你,但你要用吃的来换,有多少吃的,学多少本事。”易剑还是那张平静到很容易让人抓狂的脸,依旧是命令一般的语气。   张云再也忍耐不住,两只手同时竖起了大拇指。管他易剑能不能看见,反正张云必须表达自己对这位仁兄如滔滔江水般的敬佩之情,没看见那小姑娘脸都有点绿了么?   一路上后悔了不知道多少次,更不知道多少次要收拾那个叫易云的家伙未遂,最后秋叶还是鬼使神差地让那两个走路都得相互倚着靠着才勉强能动的家伙坐到了自己家的饭桌上。   看着眼前这两个比饿狼吃相还要难看一万倍的家伙,秋叶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弄回了两个饿死鬼来,要不是看在那个叫易云的家伙居然能掏出一根绝对是真货的金条当伙食费,秋叶才不会眼看着自己家的粮食被这二位胡吃海塞地消耗下去。   “我说你们俩的胃都是无底洞吗?饭呢!?老娘……哎呦,我家的饭呢?都吃哪去了!?”看着易云和易剑两人并没胀起太多的胃口,秋叶只觉得自己的脑筋有史以来第一次不太够用。当然,在家里自称老娘被姐姐揍也就不太能引起她的在意。 第311章 一见便生亲近意   母亲秋林病弱多年,卧床时多,起床时少。姐姐秋玉天性善良柔弱,自从其母病倒之后身子也是差了许多。于是乎如今的秋家全家上下居然都是指着秋叶这个最小的女儿活着。可偏偏就是能把母亲管得一愣一愣的秋叶,却怕极了自己这个善良柔弱的姐姐,今日里她也真是被张云和易剑二人惊大发了才忘了姐姐说过不许在家里自称“老娘”这条规矩。   好在这等村野之地并没有太过严重的男女之妨,所以虽然突然看到两个年轻男人出现在自己家门口时秋玉紧张得满面通红,此时再看二人吃相时却已经不再像开始那般手足无措。瞪了自己妹妹一眼,秋玉抱歉地向易剑和张云二人笑了笑,不论秋叶怎样想,身为姐姐的她其实一直都觉得妹妹的跳脱都是自己的责任。   “等会我给你们娘亲看病,再给你看看能不能调理一下身子。易剑会教你妹妹一些防身手段,然后如果有不长眼的人过来找事,他也会顺手打发。”张云发觉了秋玉脸上抱歉的神情,于是立刻抬起手在空气里快速划拉着字迹。张云虽然是用手写字,但即使没有纸张墨汁,那笔迹也当得书法大家的水准,所以那些写在空气中的话其实相当之好认。   秋玉突然被这个英俊的年轻人望着自己,尤其是那直接而清澈的眼神直愣愣地“戳”过来,面皮终究极薄的她没出个眨眼的工夫就弄了个大红脸。秋玉急急忙忙地放下了手里刚刚又新出锅的青菜和新盛出来的饭,然后赶紧浅浅一礼便快步跑去了后屋。   张云扬眉,这才发觉原来秋家大概也只有秋叶这个最小的姑娘才是真正的外交能手。   “你你你,说你呢,小贼!少调戏我姐姐,你当我看不明白你写什么呢?病还没治别先吹牛!还有不许打我姐姐主意,不然本姑娘废了你!”秋叶把桌子拍得嘭嘭作响,小眉毛拧的,小脸拉的,小手比划的,把对于张云的不满表现得十分到位。   张云原本刚刚回过头要继续扒饭,听见秋叶这话立刻就不干了。他是谁,他可是有靠山有保镖的人,怎么能够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威胁?更何况这饭他可是掏了钱的,一根金条啊,这家人十年也攒不出这根金条。何况帮秋叶的母亲和姐姐看病也是来之前就商量好的,既然小姑娘说翻脸就翻脸,那别怪他张云,哦不,现在叫易云一样说翻就翻。   “怎么?那我就不管你家里人了啊,反正钱我是付了的,易剑也不是一定要教你本事的,我们吃完就走,咱们两清便了。我会怕你?哼哼!”特意把“哼哼”两个字在空气里写出来,张云这也是得瑟到了一定的程度。   易剑表情非常专注,动作非常标准,速度非常迅捷,不过这一切都只用在了“进食”这一件事上面。他当然知道张云在那儿划拉些什么东西,不过明显还是眼前的饭菜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秋叶看了眼风卷残云的易剑,悄悄把手伸到了后腰上捌着的木棍上面。   张云哪能看不到这小姑娘的小动作,不过用手写的警告话语一来完全没有人家抽木棍然后戳过来快,二来人家秋叶根本就没有挪过眼神,目标都在她打算狠狠敲一下的张云拿筷子的手上。   啪嗒声响,张云手里的筷子没掉,而且这厮还一脸惬意地拿眼睛瞥着秋叶,慢悠悠地把夹满了菜的筷子往嘴里递过去,咬住,大嚼。   被人用筷子头一点就丢了棍子的秋叶瘪着小嘴儿就看着马上就能哭出来,只是她虽然嘴撇的厉害,眼里可没有半点泪水存在。   “这招我也会教给你,别再闹了。”易剑说话之前就已经放下了筷子擦过了嘴,“我吃饱了。”   张云哪能让自己的保镖吃亏?看见了秋叶那假到不能再假的哭相,一听易剑开口,张云立刻插嘴说道:“我说易剑,这小丫头在假哭你看不出来?咱们可是付了钱还打算做好事的,怎么能没完没了的让人占便宜?”   “又没占你的便宜,你激什么动!人家易剑大哥说话一言九鼎,哪会像你这个不正经的小色贼。”秋叶最后那记透着挑衅外加瞧不起意味的眼神可是把张云噎的不善。   “你又没跟易剑相处过,上哪知道他就是一言九鼎,我就成了小、还小色贼!?”张云放下了筷子,打算好生与这小丫头理论理论。   面无表情地听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打了半天的嘴仗,易剑轻轻巧巧一句“我们去学本事”就把小丫头所有的注意力转了过去。   秋叶出门时仍然没忘了“警告”张云只许老老实实看病问诊,敢打她姐姐的主意她一定会让张云彻底断子绝孙。   很不屑地撇撇嘴表示完全不惧的张云其实手心里还是有汗的,没办法,这秋叶可是去接受易剑的指导了,这要是时间长了,天知道会不会真有了收拾他的本事?   正襟危坐,张云感觉着卧榻之上这个被疾病摧去了大部分美貌和生命力的女人,紧紧皱起了眉头。他再次观其形辨其体,却仍有些迷惑,于是张云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开口问道:“不知秋夫人此疾是在何时何地首度发作?时间地点最好都具体一些。发作前后见过何人,经历过何事,也请再详细一些告诉我。”   秋林久病,对于自己的身子能不能治好其实已经没什么指望,今日拗不过自己小女儿要求答应了让这怎么看也不像个郎中的年轻人来看看,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不过这都是秋林见到张云之前的想法。   秋林一见到张云立刻就觉得这个年轻人必然是自己大女儿的良配,是以看病之事几乎是立刻就被她抛去了脑后。秋林这个病卧在床的人倒是兴起了撮合自己女儿和这叫易剑的年轻人的心思。   别的不说,这年轻人真是生得一副好面相,一见便生亲近意啊。 第312章 老套的戏码   听到这个自称易云的年轻人问话,心思不在看病上的秋林下意识就说道:“我大女儿今年虽然已有二十,但总算样貌出众,知书达理,女红本事远近闻名,持家之道也算不错,只是身子略略弱了些。”   “啊?”张云没太听明白这位其实以他的岁数完全可以叫一声姐姐的秋夫人到底在说什么。倒是刚刚推门进来送热水的秋玉一声轻呼,差点把手里的热水盆直接扣在张云头上,红透了双颊的秋玉忙不迭地放下了水盆,嗔怪了一句“母亲大人”便即逃出了门去。   秋林也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说漏了嘴,于是笑着改口问道:“不知易家小哥今年贵庚?”   张云完全被秋林的话问蒙了,他下意识回了一句“快三十了”,却发现床上那位脸上显出不正常的兴奋红润的病人居然一脸不相信地望着自己。   好歹张云现在也有个十五六岁的心智,他很清楚地记得上官灵她们告诉自己的一切,也隐约知道那应该都是真的,只是他自己想不起来而已。于是乎张云的脑袋稍加运转,立时就想到了这位病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呃,我已经婚娶,并非令爱良配。秋夫人,咱们还是专心治病吧,你这病我是有些眉目的。”张云用上了最认真的表情,却还是看到了秋林脸上那再明显不过的“我不信”三个字。   不过好在张云那句诚心而出的“有些眉目”唤起了秋林心底沉寂了许多年的求生欲望,这位母亲暂时放下了立即撮合亲事的打算,转而想着如果自己的病真能治好,要如何让这位易云先生在此地多留几天。   要知道留得够久,自然能够日久生情。   不明白自己病人心思的张云好容易更详细地了解了病情前后,不再关心病人那股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而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秋时十月,药商来过之后。期间前后饮食正常,唯独当月家中收入不错,家里的伙食多了不少肉食。秋林开始咳嗽不停,月余之后秋玉身体开始转弱。其时正是秋林那赌鬼男人手气大旺的时候,赢了钱的赌鬼甚至还掏了钱让当时还小的秋叶去请了村中土医来给秋林看病。   秋林的病就是在那时坐实的。   为什么会那么巧?张云绝不相信一切只是自然发生的巧合。他抬起头说道:“还请让秋玉进来,我要替她诊脉再问些事情。”   秋林本就存着心思,一听要自己女儿进来哪有不从之理?看了十几年混账男人,秋林自问看坏人的本事是有的。眼前这个明明看过了自己女儿的美貌却还推脱的先生绝对不是坏人,那么加上这副模样,已经足够算是女儿的婚配佳选。心思开明的秋林当然很想让两个年轻人多接触接触。   张云已经全然投入了一名医者的状态,对于被母亲影响了心态的秋玉那副十里八乡的男人都会眼热的羞态完全没注意到。   “秋小姐,你在阴雨或者雪后,总之湿气重时是否会胸闷气短,四肢乏力,但把脉观相却无异样?”张云已经有了推断,他只需要向病人们确定。   秋玉一怔,易云先生的医者心态由内而外,直叫她这个心中乱想的女子大感惭愧。听到对方推断出自己并未表露过的病况,秋玉立时正色应道:“回先生话,秋玉确实有先生所说情况,只是……”   “只是总感觉并不太严重,所以不怎么上心?”张云脸色渐渐肃然。   秋玉点了点头,那一双秋水也似的眸子微微张大。她注意到了易云先生的表情变化,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很严重的事被自己忽略了很久。   “如果不是秋叶那丫头一直用采来的草药给你进补,如今你必然与秋夫人一般无二。到时再有人雪中送炭,治好你们,只怕要你们以身相许也是不难。”   张云的一席话直接让秋氏母女惊得整个人呆住。还是秋林经历多些,首先反应过来,看着张云的眼神中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质疑神情。   张云好像根本没看见对方的眼神变化,只是继续说道:“你们中了散功伞,当然不是什么高档毒药,但用毒的人明显是老手。他让秋夫人一病不起,确保你们一家不会轻易离开此地。然后在秋小姐体内种下慢毒,意图让秋小姐慢慢发病。想必秋夫人病后没多久你家男人就失踪不见了吧?而且那些债主肯定很快就好像闻到了血腥味的狼群一样集体出现来讨债。以往还算和气的药商是不是突然开始压价了?”   秋林完全没想到易云居然全部推断正确,只是傻傻地点点头。   张云看到对方点头,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真是老套而无耻的戏码。虽然我想不起来是谁给我讲过,但我可以确定,给你们下毒得就是秋夫人的男人。这一切的主使者一定是药商背后的人,什么债主齐至药商压价不过是障眼法,用来逼你们就范而已。”   张云说着忽然嘿嘿笑出了声:“只是那幕后之人没有想到小小的秋叶却成了最大的变数。最近暗中资助你家的善人可还来过?”   秋林少有起来的时候,是以在惊佩于易云先生的神奇的同时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女儿。   秋玉身子一抖,显然她更惊讶于这位易云先生的话。   “小妹不让我告诉你,那个善人半月之前才来过,只是留下的银票少了许多,小妹说至少要多出去采几次药才行。”秋玉明显是被妹妹交代了不能说这些,却因为被张云的推测“挤”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这才开口。   秋林那是多少年的阅历,就算不会勾心斗角,却也想得明白。听了大女儿的话,秋林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难得加重了语气说道:“易云先生,先前秋林曾有怀疑先生之举,万请见谅。”   张云此时早已没了之前发现对方居然想说和自己和她女儿时的窘迫,他一摆手笑道:“还是不要太相信我的好。” 第313章 关于信任   “善人不是善人,药商也抱着别的心思,那些债主更是别人手里的棍棒。你们看,这样推理的话,我还可能是那位善人派来的探子。所以你们不信我是应该的。”   张云微笑着说出让自己的病人不要相信自己的话,还说的异常顺溜。这看起来有些滑稽,或者说有些傻气。不能指望眼下的张云有那历经磨难之后的积淀的沉稳,他看着变成了呆头鹅的母女二人,脸上的笑容放大了些许,那是在为自己的说辞生了效果感到高兴。   “不过你们可以相信大夫。大夫大夫,是大夫自然就要治病救人,不论有什么样的阴谋诡计都应该放到救人之后。所以我是大夫,就要治你们身上的病。说起来你们身上的问题很好处理,我定在十日之内叫二位复原如初。”   “十天太长!我可是警告过你不要藏私的。”刚好听见了张云最后一句话的秋叶一溜烟冲进了屋子,寻了个蹩脚由头的她伸手就想在张云身上试试自己刚学到手的本事。   张云哪能叫这疯丫头成功?他一扭头直接就往边上躲去,虽说身法看着有些狼狈,但就是这完全谈不上优美的拧身躲避动作却在秋叶手指伸到张云耳边的前一瞬顺利完成。之前张云只是疲累交加外带饿到了天旋地转的地步,那种情况下尚且没有被秋叶这小姑娘追上,而这时肚中有货,心里不慌的张云虽然还是很害怕被秋叶这个疯丫头揪住,却要比破庙时镇定了太多。   秋叶不过学了几下再简单不过的技巧,当然不可能看出张云这一避的身法实则极为高妙。她只是圆瞪双眼丢出一句“还敢跑!?”,随即撸起了袖子就要追过去。   原本还在消化张云之前那一番话的秋林和秋玉同时回过神来。秋叶克星秋玉柳眉扬起,秀掌抬起来就是一巴掌拍在自己妹妹的小屁股上,清脆的动静顿时让屋中安静了许多。   得意忘形吃了罚的秋叶微黑的脸颊红了个通透,看着在那里偷笑的张云恨不能扑上去狠狠咬他两口,却又因为被姐姐拉住了手动弹不得。不敢使力挣开的秋叶最后只好开始用眼神杀人。   张云倒没像之前饭桌上那般跟这小姑娘大眼瞪小眼,他只是将接下来的书写药方,以及按方煎药等活计全部交给了秋叶一人忙活,并且美其名曰“能者多劳”。领了最让好动的秋叶难过的熬药差事,这小姑娘出门时还没忘了悄然冲张云比了个你等着的手势。可惜了比划归比划,秋叶没敢再在屋中多留一刻,因为自己那个克星姐姐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支开了秋叶,张云自是不用担心易剑会没眼力见到在这时候过来,于是他开始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不希望你们把我当作可以完全信任尤其是可以托付什么的人。”张云这一次脸色非常严肃,语气更是十分之郑重,“我要活下去,而且还要往西面走很远的路去找人。外头那人,也就是我的保镖还没恢复到他原本的实力,能保护我的很有限。所以希望你们明白,我可能随时会出卖你们来保证我自己的活路。”   “恩公活命之恩等同再造,秋家母女三人唯易云先生马首是瞻。”张云正色开口,床上的秋林则坐起身来,用无比坚决的语气说出了让张云很头疼的话。   张云苦着张脸还想再明确一下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全盘信任的“好人”,却被秋林用重复的坚定的话语硬生生堵了回来。   张云当然不会因此就弃之不顾地离开,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最后干脆一摆手留下一句“救人非恩”便离开了秋林寝室。   秋玉一双眸子一直送着张云消失在墙角,这才发觉母亲一直在用温和还有些许笑意的目光看着自己。   “母亲大人!”秋玉脸上原本兴奋的微红立时变成了羞怯。   “平时不是叫娘吗?玉儿不是常说繁文缛节最是枷锁?今日这又是母亲又是大人的,哎呀!莫不是动了心思?”   秋林自然乐得见到自己女儿露出这等神色,加上自己得病有了确实的着落,心情大好的她难得开起了自己大女儿得玩笑。   秋家女人其实都是那外柔内刚的性情,秋玉被母亲一番调笑,反而轻咬着下唇扬起头轻声说道:“女儿确实动了心,只是易云先生似乎并无意思。”   不等秋林鼓励得话出口,只听秋玉抢先说道:“女儿会等身子好转,再与那易云先生好生相谈一番,到时自有一个结果,不论好与坏,玉儿自然都会接着。”   秋林笑容更盛,拉着大女儿的手说道:“好,这才是我秋家的女人。”   张云很容易就找到了易剑,他第一件事是给这个回复速度快到超出他预料之外得家伙切脉问诊。   易剑很老实地坐着,张云来之前他还在调息。这个为了救敌人一命险些就成了敌人的“病友”的四方山剑道大宗师看着正在那探自己脉相的张云,开口说道:“这家得女人都喜欢你,要不要留下来?我恢复以后可以帮你通知你的家人。但这次要么彻底隐秘行事,要么就大张旗鼓把高手带足。否则以你现在的状态很难不拖别人得后腿。”   张云一甩手松开了易剑的手腕,他能感觉到自己之前的药正在持续发挥效力,下一步并不是加强药力,而是要确保药力平稳地被吸收。凭着脑袋里不断闪过的片断,张云很快在心里拟了个方子。他看着易剑那张欠揍得平静脸庞撇着嘴说道:“你看好了你上,别在这说风凉话。我的记忆是最麻烦的一环,能不能找回你们口中的武道仙人境还在其次。这回好容易算是隐匿了身形,至少也要见到我那位六叔才行。”   易剑并无意外之意,他安静地看着张云,半晌以后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的伤你要上心,否则你恐怕在这西行路上会寸步难行。”   张云刚有一句“我哪不上心了”要出口,就听见易剑那道总是平静而有力的声音继续道:“你要相信我,就如我相信你一样。”   易剑说完就走,根本不给张云反应的时间。不过易剑还是听到了身后那张快嘴的话。   “你很想跟仙人境的我打一架,我答应你,如果我还能恢复武道水准,第一个就满足你的要求。” 第314章 有问题的药商   张云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在几年以后会带来怎样的好处,眼下他只是觉得对易剑这种人,自己需要做出绝对郑重的承诺。   负责煎药的秋叶在把新鲜出炉的九合药汤端进屋的时候脸上被薰出来的黑印子还没擦干净,两只眼睛肿得活像两个桃子。小姑娘一进屋就对那位易云先生投去了饱含恨意的目光,而张云这个导致小姑娘这副德性的罪魁祸首却在那里握着嘴偷笑不停。   “如果这药不好使,老娘就把煎药剩下的渣子和着锅底灰一起搓成药丸给你塞下去!”秋叶宁可补姐姐瞪死也要说句“老娘”来舒舒气,可见她如果不是因为要端药,如果不是还没有确认这药到底好不好用,绝对会现在就扑上去跟这个该死的小心眼易云分出个生死高下。   都是姓易的,还亏得这人长了一副如此好的皮囊,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让人讨厌的性子?秋叶真的很想扒开易云的天灵盖,然后看看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长成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   张云可不管秋叶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反正他要报的仇都报了,至于什么药不管用之类的威胁,又怎么会听进了耳朵?   药自然是管用的,因为秋林和秋玉的身体好转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在秋叶的有意为之下,易云先生从秋家的客人变成了行脚的土医,全村几百号人恨不能管是有病没病都要来找张云给看上一看。   按秋叶那话怎么说来着?有病没病看一看,给不给钱全都行。   张云未加抗议,因为易剑没说不行,他自己也确实想借机以医术为门试一试能不能多回忆点什么。   这一日张云特意起了个大早,秋林和秋玉的药方都需要再做最后调整,因为她们的身子都到了恢复的末期,再有三剂药下去剩下的就是调养。这新药方需要用的药材虽然并不难找,这跟个药店一样的秋家却刚好就没有。这不已经对他这位易云先生的医术有所认可的秋叶答应了带他去采,所以张云这才早早起床,穿戴整齐才出了门就听到外头传来秋叶那极有特点的尖锐童声。   “约定的日子不是还有大半个月吗?你们怎么现就来了!?我说刘老板,药商也要讲信用啊!你压我的价我都没说什么,收药的日期你也好意思不告诉我就提前这么多!?”此时的秋叶哪还有半点小姑娘的模样,掐着腰提着气,右手里还拎着个劈柴火用的斧头。话说那柄斧头可是易剑闲着没事的时候特地帮忙磨过,如今不敢说削金断玉,但要是抡到人肉上面那绝对是逮哪开哪。   张云挑眉,他没有再往前凑,这个位置刚好可以挡住外面那些药商的视线,同时又能看到秋叶的位置。   “你不用担心,这小姑娘不会有事,但那些药商确实有些问题。”易剑的话声非常小,小到刚好只传到张云的耳朵里的地步。易剑腰里挂着那柄断剑,就站在比张云的位置还要靠里的地方,那里只能看到秋叶的半个身子,但也可以保证就算药商往里探头探脑也不可能看得到里面站着的他。   张云可不会易剑那种说话方式,不过他之前舌头不好使的时候就用手在空气里写过字,交流完全不是问题。   “我上次让舌头快速恢复吃的那龙舌草,这有一包前天才晒好的草粉,撒到人身上之后会产生刺痛和麻痒,一但伸手挠了就会变本加厉,要不要用这个帮帮小丫头?”张云扬了扬左手里那个足有两斤重的袋子。   易剑眼角一抽,他瞬间居然会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准备拿着药粉收拾秋叶那丫头,不过好在易剑不是那种胡思乱想的性子。   “不要轻举妄动,外边人里有几个呼吸稳而慢的人物,想来不会是单纯的保镖。你退到秋林的屋子里去,把秋玉也叫过去,快些。”易剑想了想又补充道,“把厨房的菜刀和烧火棍都拿上。”   张云挑了挑眉,他可是知道易剑恢复虽然不算多却也不是寻常练过几下的人能比得了的,所以一听到易剑让他连菜刀和烧火棍都要拿着,心头就是一紧。他刚想用手写些什么,就听见外面大概是药商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吴老二说你们家来了个极厉害的行脚土医?我家刚好有人得了怪病,不如请出来帮我看看?”   这药商的声音听着就让张云感觉十分之“贱”,那内容更是用心险恶。张云瞬间确定了自己的行踪就是本村土医暴露的,却对自己之前的推测产生了怀疑。   如果只是寻常欺男霸女的桥段又怎么需要运用连易剑都要认真起来的江湖人物?张云想不明白,因为除了这份怀疑,所有的周边条件都无法让这件事与什么真正的阴谋诡计联系起来。不过既然对方提到了自己,张云却也没想过要真的躲起来,难不成真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应付那些人?秋玉和秋林也许是被说服了,但他张云可没有。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土医,不过我没有传的那么厉害就是。”张云在脸上抹了两下,一股混了薄荷的淡淡清爽气息飘起,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了些许,整个人由此气质一变,不再像平日里秋家三女见到的那般英俊挺拔,而是如同每日出去坐诊时一般变成了总被秋叶调笑为胆小如鼠的土医模样。   秋叶似乎没想到这个自己最讨厌的家伙居然会在这时候选择出现,有些意外的她扭过头看了一眼已然变了气质的张云。   张云却是理都没理秋叶带着疑问的目光,他看着那药商笑道:“这位老板不知怎么称呼?”   大腹便便的药商始终就没停过抹汗的动作,他的身高倒是不矮,但那份体重也确实有让他在这等天气里也能热到汗流不止的地步。看到张云,这药商的目光明显做了很仔细的观察,然后产生了瞬间的犹豫和怀疑,最终收敛转为笑意。药商的目光变化并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显然他有所倚仗,所以很有些横行无忌的意思。   胖药商抹着汗说道:“叫我刘老板就行,你叫什么?”   “秋叶在你那里预借了多少货款?”张云的话跟那刘胖子的话驴唇不对马嘴。 第315章 一言不合即动手   “啊?”刘胖子当然不会想到一个行脚的土医会在面对自己说话时如此自在随意,更想不到这家伙居然一上来就直奔钱去。   好在刘胖子很确定自己这一次的底气是前所未有的足,要不然怎么刚才明明看到秋叶这疯丫头手里拎着把磨得能照出人影的斧头他都没退半步呢?   “我问你叫什么。”刘胖子压着脾气又问了一遍,心说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你最好别不要我给你的面子。   刘胖子那边还在想着。看了看张云那带着微笑的脸庞的秋叶忽然转过头来冷笑道:“刘胖子,你耳朵不好使么?没听见我姐夫问你话呢?快说,这一期利是多少,我姐夫要给你清账!”   张云心下一笑,暗道一声最了解自己的果然是“敌人”,对秋叶的灵机一动很是赞赏。他看着刘胖子说道:“不错,就是要清账,这些年我行走多地,多少还有些积蓄,速速道来。”   秋叶和张云说话接话完全不给别人插嘴的空当,结果左一句“要清账”右一句“速速道来”把刘胖子堵得不轻,好容易一有了机会说话,刘胖子赶忙摆出三分狠劲说道:“问话总也有个先来后到吧?何况我可既是你秋家债主,又是你秋家的恩人。要不是这些年来我收你这小丫头采的药,就凭你?你秋家早就死光了!”   前前后后提到的全是“秋”家,刘胖子自己都没注意到为什么说话时一定不要把这个明显比秋叶还要不好对付的什么姐夫算成秋家的一分子。   等等,姐夫?   刘胖子突然间反应过来那“姐夫”两字的含意,先是一惊,随即那张比别人大了三五倍的脸又涨大了足足一圈,满脸全是通红颜色。   刘胖子这可都是怒的。要问为什么,倒是很好回答。因为那秋玉本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女人该会的都会不说,还兼知书达礼四字之评,那可是善堂的老板亲口许给了他的女人,怎么能突然就变成了别人的女人!?   不能,绝对不能!一向其实不怎么大胆的刘胖子有生以来第一次恶向胆边生。从来都只是当帮凶的他今日突然间想做一回主犯。他想一刀劈了眼前这个比自己瘦比自己高还比自己长得好看的该死的男人,然后直接把秋玉抢走,剩下的善堂跟来的那几位想怎么折腾都随便!   “喂,别人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张云嘴上好像在提醒什么,右手却悄然扯住了秋叶的腰带。   秋叶突然被张云揪住腰带,心头一惊脸上一红,正要还这该死的色鬼一脚,随即便发觉气氛似乎产生了什么不太好的变化。   “怎……”后面的“么了”两字还没在喉咙里振动起来,秋叶就感觉自己被易云狠狠扯着腰带向后甩去,同时耳中也听到了两声来自不同人的不同话语响起。   “杀了他!”   “还不来?”   叫嚣着“杀了他”的是刘胖子,而大叫“还不来”的自然就是正用上所有气力扯动秋叶腰带往后甩的张云。   一把纯铁的算盘瞄准了张云的头顶拍到,速度不慢,却听不到发力时掌有的破风之声。张云自从体力恢复之后就已经发觉自己似乎可以称得上耳聪目明,对方这一算盘虽说来得讨巧又迅捷,却也抵不过张云这双他自己都不知道比别人强了多少的眼睛和那对听秋叶大叫就跟听打雷一样的耳朵的配合。   张云侧了一下身子,是那种幅度微小的动作,倒不是他有多么自信或者恢复了功力,那仅仅是因为他确实就只能躲这么快而已。感官比身体强了太多倍大体上就是这种感觉,好在张云的体力恢复了许多,更是时常就被易剑半夜叫起来跑去村外挨揍。张云此时侧身的动作比起什么灵机一动的反应要正经得多,那是易剑打出来的身法。   必中的一算盘落空似乎叫那出手之人吃惊不小。不过吃惊并不代表在意,躲得了初一还躲得了十五么?倒是那四名始终安静站在刘胖子身后一丈之外,跟其他刘家家丁神情气势完全不同的男子,正用那四双鹰隼般的眼睛四处扫视。   很安静,没有异样,应该是虚张声势。四个人一致认为这行脚土医那声喊不过是虚张声势,于是乎刚才突前的那名账房先生笑嘻嘻地又一算盘抡了出去,这一次挟风带势,他不会再给眼前这土医用那种蹩脚手段躲避的机会。   挥在空中的算盘突然一慢,张云顺势退出的那一步成功地将他和秋叶带出了对方这一算盘可能打击的范围之外。   至于算盘为什么会慢?当然是因为张云那声喊不是白搭的。   被突然从门后闪出来的易剑用手中断剑齐肘削断,随后这位账房先生打扮的高手还没等左手摸到后腰上捌的短刀,就感觉腰部以下突然一轻,好像整个人体重一下子轻了一半。   易剑撩剑转平削,随后抬脚移步,一闪身人已到了那四名刚刚反应过来的奇怪男子身前。   “善堂?”易剑口吐两字,手中断剑连续三记“北剑”刺出,戳透了一人的胸口,划开了一人的肚子,被最后那位勉强抡起的长刀一架偏了方向。   没有人能回答易剑的话,即使是开始一瞬间并没有被易剑选为目标的那人,因为易剑明明只出了三招,却在最后一剑被架偏之后整个人顺剑而行,又是一记四方剑基础的“北剑”刺出去,只是这时他的目标已经变成了头前并不是目标的那位。   四方即四象,四象之心却在那中间一点。与整座四方山上修习四方剑的人都不一样,易剑的四方剑永远都由其自身而发,不论何指皆为四方,是在其师文剑苦心调教之下才真正达成的真正自由四方行的“四方剑”。   如果出使皆为四方,那么四方剑自然就永远都是最大的威力,即使用剑之人本身的力道可能并不够强,但力道是可以借的,比如刚刚那一架。   易剑这一偏之后去势快了倍余,几乎是在对方明明已经封死了剑路的情况下凭着速度之快硬是抢先一步把手中断剑刺进了对方的胸口。 第316章 错估   易剑得手即撒手,一旋身子借着余劲转到了那还摆着封堵姿势的男子身后,同时抬脚下踹,左右两手并莲花开一托。易剑这一踹一托用掉了刚刚那一偏最后的残劲所以速度不慢,只是他这两下做完却没再迈步,而是就势往地上一坐。   “噗”声二连响,那第四名已经被易剑捅了个通透的家伙又挨了自己人一剑,同时其用来封堵的那柄短枪也穿透了同门胸口。这个追击而来的同门本打算借用死人的拖累干掉易剑,却没想到被自己那位已不可能再活的同门师兄刺死。   那人胸口带着短枪倒地,满脸的惊恐和不解,张嘴欲言却被涌出的血水堵死,只能够看着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的易剑拍去身上的尘土,然后扳过胸口中了一剑一刀的十七师兄的尸体,踩着尸体把那柄奇型兵刃拔了出来。   什么狗屁的奇型兵刃,就是柄断剑!?胸口还扎着自己师兄短枪的男子带着脑海中的惊奇死掉了,如同他的另外三个同门一样死得干脆而憋屈。   “这么麻烦?”张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种流血的场面毫无芥蒂,这种看起来基本可以算是“一言不合即杀人”的冲突过程很难说是正是邪,可他就是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还觉得地上那几位死得理所应当。   负责了所有苦差事的易剑脸色不太好,他看着张云点点头,然后把目光投像已经吓傻了的药商和剩下的五名刘家家丁。   秋叶已经直接蹲在地上开始大吐特吐,才吃下去的早饭一点没剩都反了出来。不过好在这小姑娘居然没有躲开张云的身边,吐完之后居然还扯着张云的袖子抹了抹嘴,只是目光怎么也不敢往那四具尸体所在的地方看,而且瘦瘦小小的身子直接躲了大半在张云的身后。   “加上要杀你的,这五个是善堂的人。剩下的不过是些棋子,我建议也杀了,这胖子心中戾气极重,也是该死人物。”脸色苍白的易剑其实远不如他说话的语气那般平静,刚刚计算精确到每一个瞬间的突袭掏空了他恢复过程中积攒的大半气力,若不是因为一辈子都是这般说话方式,也不可能还说得如此平静而笃定。   突然被列入了被杀的名单,刘胖子前一刻才生出的些许侥幸之感荡然无存,他双膝一软立刻跪倒在地,大磕其头大求其饶,其速度之快,用力之猛从地面上没几下就生出的血迹可见一斑。   张云意外地没有立刻接易剑的话,他回过身把颤抖的秋叶紧紧抱在怀里,然后向着院子里叫道:“不许探头,不要看。”   易剑听完张云这七个字,目光一沉,整个人原本静如立石的气势骤然一变,手中断剑一提,从刘胖子的颈间划过,剑势指西,于是刘胖子喉头热血尽数向西喷出,笔直如线,落地后变成了长长的一横。   易剑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这种无法把手中剑尽数掌控的感觉非常非常不好,不好到让易剑的脸上显出了一瞬的不耐烦,也让他的动作停了一下。   不是那种武道高手瞬息之间有意的停顿变化,易剑是真正地停了下来,因为他望向了自己执剑的右手,有些意外和恹憎。随后易剑发力,右手上青筋暴突而起,那只握剑的手再次收紧,紧到与剑柄在挤压中发出了一连串的吱咯声。   张云听得耳根微微一热,似乎有一股热血突然从丹田冲起,沿着脊柱直窜上脑。他似乎要想起什么,却又无法真的想起,这感觉让张云微微有些恍惚。   同样产生了恍惚感觉的还有那五名本已经吓到紧闭双眼,身子僵硬,以为自己马上就会死的家丁。他们非常意外自己居然活了下来,然后就听到了那堪比天下任何一种摧命之音的动静响起。   那是死神坚定的话语,是对于收割生命的坚定和承诺。   四方剑之首,真正的四方剑意拥有者,易剑绝不允许自己的剑在自己的手中产生任何不可控制的情况,因为那样他将无法再肆意逍遥,四方剑也将不再是四方剑。所以当他重新握紧剑柄,那种充裕的感觉让易剑的表情重新平静下来,右手上的青筋也渐渐消失。他再次开始挥动手中的断剑,即使折断,也是四方剑,逍遥剑意行走四方,天下无处不可去,无处不可留的四方剑。   五名家丁很幸运地在抱起希望之前就变成了死人,不得不说他们真的非常幸运,脱离了绝望,却还没抱起希望,死得就如同七老八十之后的自然而然,不像他们的主子,那个为求活命不惜一切却最终什么都没得到的刘胖子,死在了绝对的绝望中,恐怕那滋味做鬼都不怎么好受。   易剑重新把那柄断剑挂在腰间,他就站在无数尸体的中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张云把怀中的秋叶扳过了身子背对着门外的修罗场,然后轻轻在小姑娘的屁股上拍了一记,笑道:“滚回去跟你的姐姐和母亲待在一起,今天的事还没完呢。”   屁股中掌的秋叶因为恐惧而不再微黑的脸上闪过一抹淡红,她没敢回头去瞪这个占自己便宜的大色狼,因为怕不小心看到不想也不该看到的东西,于是只好鼓起了脸颊骂了句“色鬼”,然后一低头一路小跑直冲进了院子深处。   “我很累,而且不想杀这村里的人。”易剑的声音中确确实实地透出了疲惫感,他骄傲于自己的剑,却绝不会去掩饰自己的状态,四方剑不需要掩饰什么,那样很不自在。   张云点点头,脸上刚刚为了秋叶扬起的微笑早已经消失不见。他的面容中只剩下不合其现有心智的冷静,冷静到有些无情的感觉。   “不必要去杀这村里的人,我之前估计错了,操纵着刘胖子的人并不是冲什么女色而来,也与你我无关。他们是为了别的事情,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张云甚至有些恐惧于自己的冷静,但他依然表达了脑海中泛起的所有意思。   易剑抬起并未沾染任何血迹的双手搓了搓双颊,然后沉声道:“你需要一个可以问话的人?”   张云眼中精光流露,没有说话,却用力点了点头。 第317章 不适合做谍子的人   易剑看着张云点头,然后默然转身走去,看起来就好像他要离开这里。但张云知道易剑不会离开,因为这位四方剑已经开始对他们涉入的事情产生了相当之大的兴趣。   这兴趣大概是源自那声连易剑自己都抑制不住问出了口的“善堂”二字。   善堂是什么?张云知道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很清楚,但那都是废话,因为他只拥有现在。现在的张云对于“善堂”这两个字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宗派,比如又一个玄之又玄之地?上官灵曾向失忆后的张云说过总感觉这些本应隐秘的特殊存在一时间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纷纷破土而出是个极为奇怪的事情。而听在耳中的聪明人张云很难不去想象这之后是不是存在着什么整座江湖都不知晓的存在以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驱动或者诱惑着那些强大的力量重新介入这座江湖之中。   总之这一切很复杂也很有意思,张云很感兴趣,但他还是明白自己眼下的重点是什么,所以其实让易剑去捉人质也是在为后面的安排做准备。不管能问出点什么,对于如今不得不更加倚仗自己的脑力的张云来说都很有必要。   易剑去地并不快,回来的时候更慢一些,当然不是因为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人,易剑是真的累了,可以看到他把手中的断剑挂回腰间的时候并没能一次挂好。   把手里的人扔在门内,易剑淡淡地说了一句“只能捉到这么一个”之后便不再理会张云,独自一人缓慢地挪回了那间属于他和张云的屋子。   张云看着屋门被关上,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毛。他不太理解易剑对于自己的信任从何而来。从易剑醒来之后,张云对他的各种试探从未停止,可谁知道这个来自张家对头门派的剑道大宗师却要么无视要么就拿出十成的诚意对应张云的试探。这让张云有那么点出力使在空处的感觉。   我与易剑之意绝对不是单纯的交之于性命,难道他真是朵四方山上难得的奇葩?以如今心智并不能想得太明白的张云挠挠头,弯下腰去拖了那断了一手一脚的男子往院子里退去。地上的血迹无所谓了,反正在张云需要的时间段里,不会还有谁来打扰他。   “你是善堂的人,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张云很容易就把这个昏迷的人质或者说肉票弄醒,然后用最诚恳的语调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意料之中的没有响应,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张云想了想,然后换了个问题:“你认识我?”   “这里有你们善堂的仇家还是叛徒?”   “为了美色?”   “为了逐鹿之利?”   “这里藏了什么?”   始终只有自己在说话的张云突然抬脚狠狠将眼前的男子踹倒在地,然后一脚跺在这男子依然完好的左手上面。   “呲喀”声接连响起,那是五根手指受不住力折断的声音。张云突然又缩回踩出去的脚,用有些难以置信的语气低声自语道:“我好像很习惯?”说完张云的脚就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又一次重重地踩了下去。   这次断的是手腕,因为不像五只指手头那么多关节,所以声音脆了不少。张云瞳孔收缩,眉间带了些阴森。他紧紧盯着这个刚刚被自己踩断了手指和手腕的家伙缓缓说道:“一共两次。哦,三次了,看来你只是骨头比较硬而已。第一次是我问到找什么的时候,第二次是察觉我就是那个失忆的张云的时候,第三次,呵呵,第三次就算了,吓出来的没什么意思。”   “还不想说点什么?机会可是很有限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张云笑了笑,然后再次抬腿落脚。   被人硬生生踩断整条手臂必然不会是什么好感觉。所以当张云一面感叹自己当年绝对不是什么好鸟,一面把地上这位的整条左腿也一点点踩断之后,他得到了对方的第一次回应。   “你确实失忆了,落脚太没力气,还不如那个拖着重伤身体捉到我的怪人。”仿佛是刚刚确认了自己的推断,地上这个四肢已然尽毁的男子居然语气中有一丝的喜意。   张云喘得有些厉害,毕竟就算是用脚踩,弄断一个人的手臂和腿脚都是一件极其费力的事情。他喘了几声之后笑道:“对,你说的很对,但是一个必死的人关心这些好像没什么大用。你们在找什么?秘籍?财宝?兵法遗著?你这一次表现得很好,没有任何不必要的变化产生,看来要死的人果然能够看开很多。但你并不清楚,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让你全盘托出的意思,而且我现在也知道善堂要找的东西很稀有而且很古老和神秘。”   张云将一根木签子插进了地上男子的小腹中,然后伸手在这男子的脸侧扭了一下。   “你没有四肢可用,丹田基本废了,也不能尝试咬嘴里的毒牙,后腰别着的匕首,嗯,应该是粹了毒的匕首更是不可能用上。不如你就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好不好?”张云脸上的笑意看起来有一点点阴森。   开始走向死亡怀抱的善堂弟子神情有些茫然,就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厉害的冷笑话一样,发出“嗬嗬”的怪笑。他想要激怒这个如同妖魔一样的男人,在他被这个男人套出了所有不该透露的消息之前,他必须死掉。   “觉得我能未卜先知?还是运气好到了极致?”张云一脸的失望,他不断拍打着地上那男人的脑袋,“这世上没有未卜先知,也没有运气。我是真的因为看着你才突然想到了你们在找什么,我猜猜你听听,看看我说得对是不对。”张云说着清了清嗓子。   “你们再找四神兵,不,是三神兵。”张云抽出了对方后腰上的匕首,然后直接塞进这个刚刚露出了第四次惊讶神色的男人嘴里一通狠搅。   “你这种空有硬骨头却没脑子没心理的人真不适合做死士或者谍子。”张云叹了口气拔出带血的匕首,“我搅不动牙齿,不过应该已经挑破了你嘴里那颗毒牙,死就死了吧,你透露出来的消息我会好好利用,用来问候你的师门。善堂不是么?又怎样。”   张云说罢再一次将手里的匕首捅出去,正中地上这善堂来人的心脏所在。 第318章 被大图谋的小地方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善堂这个活口死了,诛心而死。比起之前易剑的四方剑出手,可以说张云给了这个善堂中人最为悲惨的死亡,他的言语给了对方心理上的崩溃,直到压力转化为其自杀的勇气,然后便是生命的消逝。张云并未因为对方选择了自杀而放过对方,即使在死亡的瞬间,这个忠诚于善堂的人都没能得到半分安宁。   这场审问或者说面向死亡的逼迫,这个结果并不是张云有意为之。实际上这种结果应该说是张云下意识做出源自于本能的处理手段,看起来很残忍也很决绝,实际上呢?   实际上又有多少知道还未失忆之前的那个仙人境界的张云付出了多少,经历了什么,才能够做到如此的地步,而其如此行事的目的又是什么?大概除了张家的女人们,再无任何一人来得及知晓,因为张云现在根本想不起来。   张云已经对自己的本能式行为有点见怪不怪。本能不同于心智驱使之下的计策手段,他眼下的身体中明显是根植于骨髓灵魂之中的本能占了主导,这些本能总是会先于大脑的神智做出那些早已经重复发生过无数次进而被身体记住的应对方式。   张云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智状态即使已经超越了许许多多的所谓江湖智者,但实际上仍然不能很好地操纵这副本就属于他自己的身体。   张云摇头苦笑,因为他在微微愣神之后发觉手里还握着那柄滴着粘稠黄色血液的匕首,那本应该是来自善堂弟子体内的血液,但此刻看来似乎是有凝固的趋势。张云盯着匕首,好一阵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蹲下身子把匕首在尸体的衣服上抹了抹然后仔细收好,从新拿起了那柄被易剑磨得光亮而锋利的斧头,在尸体的胸口比划了一下位置,然后抡圆了胳膊狠狠地劈了下去。   不出张云意料之外,善堂这个组织给自己人预备的毒牙威力远远强过了涂抹在匕首上面的毒素。张云这一斧头下去力道可是不小,但那具尸体的反应更是大得异常。就好像因为充涨而绷紧的皮突然裂开收缩,尸体的胸口在斧头落下命中之后立时从中裂开二分左右卷曲,原本应该高高喷起的血液并没有出现,缩卷的皮肉之中涌出的是许许多多蜡黄色的絮状物体。   张云知道自己猜得不错,这些蜡黄色的絮状物就是原本这具尸体的备注和内脏,现在应该还包含了一些骨头和皮肉。张云已经分不清那些到底是血液还是内脏,当然他也不需要确认这些,因为他已经知道包括这具尸体在内的所有皮肉骨骼都在被某种强大的毒素分解或者应该说是消解。   那种毒素的名字就在嘴边,偏生张云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名字。   张云有些头疼地放弃了思索,随手把斧头捌会后腰,他突然一拧身冲门口骂道:“有本事滚进来看,也不怕做个一年半载的恶梦,一个姑娘家居然为了看这种事特地翻自己家的墙出去再绕回来听门缝,你丢不丢人?”   “哎呀?你还敢说我?”随着这声明显从害怕好奇到理直气壮变化的语调响起,秋家的院门再一次被人用力推开,当然,能推开还是在张云刚才故意就没把门闩插上的前提下。秋叶这个不过十二岁的小姑娘身子其实还有些发抖,却是昂着头挺着胸,大步跨进了院内,然后一抬脚很熟练地把院门重新关死。   这次秋叶可没“忘了”插上门闩,而且她更没忘了讽刺一下这位不知道到底是大夫还是变态杀手的易云先生。   “我说易云先生,我现在都弄不清楚你到底是变态杀人犯还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了。啧啧,那斧头下的,真是干脆得狠。”秋叶虽然嘴上讽刺着张云,两只眼睛却是死死盯着地上那具正在消解过程中的尸体。远离着江湖的她之所以敢在这种场面之下还壮着胆子走出来面对张云,地上的尸体才是促使这一切发生的根本原因。   好奇害死猫。   张云很有些无奈,因为他即便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些堪称恐怖的本能,却能够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变态”的爱好。当然,张云也明白秋叶并不是真的认为自己是变态杀手,否则这个就像只猫一样对于危险极其灵敏的小姑娘又怎么会单纯的因为好奇就露面而不是逃跑?   所以猫会好奇,但像猫的人却不会轻易为了好奇把自己搅进难以解决的局面中。   秋叶很不淡定。她今天看了太多真实的江湖,既有远远超出了那些说书先生描述的战斗场面,也有着那些人永远也形容不出来的生死变化。何况看着一个嘴巴不怎么样但是心地其实善良得一塌糊涂的大夫居然能抡圆了斧头,还能说出那些虽然不足够明白,却知道一定字字诛心的话。   秋叶大部分都是紧张和恐惧,但至少还有三成以上的兴奋。她太渴望江湖这神奇的地方,所以秋叶选择继续开口:“那是什么?化尸粉?”   “一缕仙音。”张云皱着眉头脱口而出,随即一拍自己脑门指着秋叶笑出声来,“刚才想半天没头绪,倒是你一问我却说了。对了,你不怕我?这种能让人最终消解成地上的一滩黄印的药我也能做出来,不怕我用到你这个口角对手身上?”   秋叶一撇小嘴,微黑的小脸上满是对张云毫无掩饰的鄙视之意。她走前几步,保持着与那地上已经变成一滩黄色冒泡的液体的东西中间隔着个易云先生的安全距离说道:“你脑袋看来真是有点问题,居然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来,傻不傻啊你?我怕你我还冒头?我怕你我能把你带回来治我娘和我姐姐?我怕你我能站在这里数落你的不是么?二货。”   张云面皮一阵抽筋,他哪想到自己好心多说了一句却给了对方回呛自己的机会,而且这一“局”他还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失误导致了这次“嘴仗”的失利。   “你、你自己随便吧。但我要提前告诉你,这人所属的组织对这里尤其是你们家应该是有着大图谋的。你别用那种看色狼的眼神看我行不行!?我说的不是对你家美色的图谋,是别的东西,也许跟你家有关,或者跟你家所在的这片地方有关。”张云气急败坏地说完,秋叶那丫头的眼神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第319章 笑得如此自在   到最后也没能让秋叶这好奇心大过天的小姑娘乖乖回屋去待着,为了确保不再被秋家另外两个女人看到上那绝对足够骇人的人形印记,张云只好同意了秋叶万分自愿的打扫协助要求。   “你看,要不是我帮你打扫,你根本就弄不干净吧。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不都是这样,天天坐在那里要吃要喝要女人,什么劳心劳力的活都叫我们女人干了,最后还要躺在床上被你们男人折腾。”   “有没有觉得其实我们女人特别伟大,尤其是我这个聪明伶俐可爱大方勇敢细心……”   张云的耳朵就这样被秋叶那些实际上是用来缓解她自己心中恶心和恐惧的唠叨轰炸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到后来已经有点精神崩溃的他咬牙切齿地开口打断了这大半个时辰就没停过说话的秋叶。   “你害怕就害怕,装什么蒜?你有本事你自己清理,我有事要想。”没有抬杠没有讽刺,张云很直接地揭开秋叶想要掩藏起来的东西,然后丢下一句“有事要想”就立刻闪人不见,还真是把秋叶一个小姑娘丢在了这刚刚死了人,而且还是尸体都消融在地面上的地方。   坐在床上调养生息的易剑看来并不意外张云突然推门而来,他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十天。”   短短两个字,易剑可以确定自己这两个字所要表达的所有意思都已经准确地传达给了张云,当然,即使后者在那里摆出了一脸茫然的神情。   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的张云晃悠到床边,的拧身倒在床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真的是四神兵,虽然其中有一样是真的而且就属于我家,不过其它三样真的不仅仅是传说么?”张云两眼直愣愣地望着房顶,这话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闭目调息的易剑听。   张云眨了眨眼睛,没有扭头却把一双眼珠子转向易剑那边。他斜瞥着闭目好似入定般的易剑,忽然冷笑三声:“你们四方山对四神兵有没有兴趣?不都沾个‘四’字。”   “山主要的是天下,只有神箭对他有用。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所以我练成四方剑,拿下四方剑首,处处与他作对。”易剑说出了张云本就知道或者能猜到的答案,却没有给解释。   易剑的话倒是很符合他一直以来的作风,这家伙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发号施令,试问下令者又有几人会向执行命令的人去解释?   张云晃了晃手来表达自己对于这种完全就是敷衍而且语气听起来还万分惹人烦的话的不满,他转过脑袋对着易剑冷笑道:“少说没用的,你可不是废话多的人,我要解释,一个可以跟你去探险的理由。”   易剑依然没有睁眼,但脑袋微微转动,却是朝向了张云的方向:“你还要去销金府,节外生枝并不是什么好事。”   “太假。”张云鄙视了易剑一把,然后直身盘腿坐到易剑的面对,紧盯着对方闭起的眼皮继续说着,“这个天下,这座江湖,消息的传递速度其实很慢。这是灵儿说的,所以应该没错。给你十天完整的恢复时间,我去想一想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善堂这样一个玄之又玄之地蹦出来。”   张云说完就要起身出去,只不过他这起身到下地的动作有如慢动作一样恨不能一丝一丝地完成,似乎是在等什么。   易剑其实在张云突然说到那善堂是玄之又玄之地的时候眼皮就已经狠狠抖了一下,等到半晌过去张云人还在床边没下地,这位向来自主其在的四方剑首也有点受不了这个只有十五、六岁心智却已经能叫绝大多数江湖中人在头脑方面甘拜下风的“妖人”作派。   易剑张开双眼,目光中的疲惫难以掩饰也没有掩饰。他看着正回头望向自己,一只脚距离地面尚有半尺多远的张云,苦笑道:“我忽然有些后悔救你,因为你即使还想不起来,那些沉重到我始终难以想象的东西都一直存在在你的肩头,那太不合我的四方剑意。至于我和山主的问题。山主是天纵之才远超于我,但他想统治这个世界,不自由的统治。我要的只有自由,无自由则无四方行走,生有何用?”   “一个重承诺守信用的自由爱好者,咱们两个也许不合,但一定合作愉快。这十天除了用药治伤,我不会再来打扰,请多恢复一些,毕竟那些都是传之成神的神兵利器。”张云一挺身直接蹦到了门口,头也不回地开门而去。   易剑平静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舒适的笑意。   能让当今四方剑首笑得如此自在,若非大机缘,那便是跳脱于利益之外的一些东西。   张云前脚出了易剑和屋了,就一头扎进了秋家母女所在。他能看到秋叶,自然也就能猜到那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姑娘之所以能够翻墙出去再绕回来明显是得了秋家另外两个女人的支持。既然那两个女人选择了支持自己的小女儿和小妹去冒险,那就不能保证刚刚发生的事情这两个女人没有看到。   张云不是喜欢自欺欺人的人,他可不想知道之前的场面会给两个普普通通而且不像秋叶那样对江湖抱着强烈憧憬的女人带来怎样的冲击和震动。   张云直接推门而入,开口就说道:“秋家诸位,我……”眼前的场景实在惊人,惊得张云一蹦而起,结果撞在了门框顶端,直痛得抱头倒地好一阵惨嚎。   却原来是秋家的三个女人在他推门而入的一瞬间齐齐向他跪下,看那架式明显是要大磕其头的意思。秋叶虽然小脸上满是不乐意,但那跪下的速度和力度居然没有半点的折扣。   这还能不吓着张云么?他可没想到自己明明可以归类为变态杀手的举动居然能让秋家的女人如此大礼。跳起来的一瞬间他甚至有想过难不成这三个女人都是深藏不露的杀人狂魔?   当然,什么杀人魔是不可能的事,撞得头顶生疼之后张云在地上打滚的同时也明白了看到这一切的原由。他没让三个冲过来的女人扶,倒不是怕什么干系,而是秋叶那小姑娘明里是要扶人,抬起的脚可是瞄着张云的大腿根来的,踩实了绝对能叫张云少说疼一晚上。   “其实你们真的不应该谢谢我,等会儿就知道了。”张云自己站起了身,揉着依然疼痛的脑袋说道。 第320章 一问山坳秋家   张云瞪了一眼自以为那一脚比划得十分隐秘的秋叶,然后向秋氏母女三人说道:“我希望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这里。”   秋林淡然一笑,完全不认为张云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有任何的过分。她只是平静地问道:“恩公需要我们走多远?”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有神兵利器么?为什么要让我们搬……”   “小妹,闭嘴。”   秋玉对于秋叶的天然克制很好地发挥了效果,一张嘴就跟连珠炮一样的秋叶不得不悻悻然闭起了小嘴,改成了用那双眼睛表达各种各样的意思。   声音都能听而不闻,张云对于秋叶偷偷望过来的目光更可以视而不见。他向秋林和秋玉抱了抱拳,沉声道:“此番突然有此要求实属无奈,那些在你秋家身上用计之人真实目的并不是什么美色之流。他们图谋极大又极不着边际,为妨过早被他人发觉,只能用这种温水煮鱼的手段行事。不过今日既然不再是单纯地由代理人出面,那想必这势力自己觉得时机已到,所以你们必须尽快离开。”   张云有很多话都没有说,不是故意,而是没有必要。江湖就是江湖,不是寻常人可以轻易涉足的地方,何况就连张云自己都因为失忆的缘故实际上也没有多少真正的江湖经验,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之前那些日子里上官灵如同填鸭一样的迅猛教授,再加上他聪明到经常能叫那些聪明人大感无奈的脑袋,再加上易剑这个超级保镖的存在,才敢壮起胆子在这里留下来去搅局。   那势力一定不是感觉时机已到,一定有什么人诱惑了他们甚至是威逼了他们,所以那善堂才不得不加速行动。张云心底非常确定这个判断,因为他很清楚就算自己不出手救治,要等到秋家倒塌至少还要一年半左右的时光,按时机算,此地人走屋空家败,再派高手前来秘密行事岂非方便了太多?   又是什么人能够逼近到玄之又玄之地这种怪特赶堆的地方?见过了四方山的大手笔之后,张云很难去降低对于玄之又玄之地的评价,也许在诡兵门或者武当派这种门派看来,本就是玄之又玄之地之一的他们并不在乎对手所谓的强大,但对于任何一个普通的武林中人甚至是那些在一地拥有不小声威的门派,轻易去招惹玄之又玄之地根本就是一件愚蠢到没有救的找死之事。   秋林最近身子大好,早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只能卧床休息,本就心思敏捷的她看出张云正在思考什么难题,于是敛身行礼,给自己大女儿使了个眼色,二人一人一边揪了秋叶的耳朵直接往后拖去,完全不给这个正打算着怎么样才能留下来看看能不能“强迫”这个易云先生同意她一起看热闹的机会。   在张云可恶目光的“欢送”之下被姐姐和那个原本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母亲强迫之下离开,秋叶终于在还能看到易云先生那副该死嘴脸的最后一刻骂了句“小人”,当然这两字出口免不了就要挨自己姐姐一记教训,但此时的秋叶那可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也要在嘴上多少回收点成本。   怎奈张云这货有着近儿立的年纪却是最顽劣的心智,秋叶那边说完就要堵耳朵,却还是听到了张云那句“小人不用被人揪耳朵”。   揭过了秋叶死命挣着也要回去跟那绝对绝对该死而且应该死上一万次的易云先生拼命这一页,重新与张云坐在一室相谈的却不是那位气色大好之后显出内外双秀的秋家主人,而是一向容易害羞,尤其是在被其母主动开始搓和与张云关系之后更是容易脸红的秋玉。   张云看着面色微红正直视着自己的秋玉,同样认真地开口:“我现在就怀疑你家下面埋着什么东西,所以我非常需要知道你家是不是早就在这里,总之与这里,这座院子有关的一切我都需要知道。”   秋玉完全不知道张云问这些到底是要做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和母亲的命都是这位易云先生救的,而且这人虽然看起来孩子气得紧,总是跟秋叶争个没完,但实际上所有需要正经的关键时刻,易云所表现出来的魄力和智慧却已彻底折服和吸引了她。   秋玉望着张云那好看的眼睛说道:“我秋家在此地生活已有四代,我父亲入赘时是位书生,原本饱读读书性情极好,我之所谓知书达礼实则皆由父亲所传。只是后来不知从何时起父亲突然迷上了赌博,我秋家由此家道中落,其时秋叶尚小所以不知。”   “可出过江湖中人,又是否有江湖人物来过?”张云脑子已经开始飞转,一个个条件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重组,试图以此来寻找到一个可以解释的答案。   “我家所在山坳村本就偏远,我秋家更是在山腰之上,加上我家祖上是落魄书生迁来此地,所以与村中人虽然相处不错,却也少有交流,更遑论江湖中人。小妹对于江湖的向往,说起来还要怨我,是我为了分她的神让她不至于因为我与母亲被生生拖垮才让她去听那每三个月来一次的说书先生讲书,谁知道居然听上了瘾,由此一发不可收拾,成日都在做那大侠梦。”提到向往江湖的小妹,秋玉眼中骄傲、愧疚、疼惜和无奈逐一闪现。   张云笑道:“真正的江湖秋叶已经看过了,如果她哪一天真的进来,我想我能够给她一些帮助和庇护。当然,眼下我还是个逃跑中的人,说这话不免有些大言不惭,但我希望你能相信这一点。如果秋叶真的决定要入这江湖,进那武林,便放手让她去,会有人接引于他。”   “秋玉自然相信易云先生的话,小妹为我与母亲拖累太多,将来她有愿做之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秋玉必然全力支持。”秋玉说着突然微微一顿,随复开口时语速却快了不少,“先生,我突然想起一事。这附近山上草药产量虽然颇丰,但向来只有极少的行脚药商才会进来收药,所以卖药材从未是这山坳村的主要收入,但直到一个算命之人来过,突然就多了一位声称是晋地而来的大药商开始收药,父亲就是从那不久之后开始迷上赌博的。”   张云挑眉,道了一声“有意思”。 第321章 衍星图推定   观山望海,以地理天文生出万般奇妙用处,这并非奇谭。按上官灵告诉张云的,他自己本就是位精擅山海望气的绝顶人物,能视天地变化,亦可辨细小流转。如果将这种手段用在寻物上,绝对会是一项能另寻找事半功倍甚至是事其一分而功成千古的巨大助力。   “寻龙摸金的地老鼠?绝对不是。”张云好似自言自语,却在自疑了一句之后立刻抬头,把正凝视着他有点泛起了桃花的秋玉微微吓了一跳。   “秋玉姑娘,你当时多大?可还记得那算命的都到过哪些地方?”张云当然看得到对方脸上被“吓”到的红晕,但此时捉到了解开的谜底的关键,张云根本就没有别的心思。   秋玉红着脸仔细回忆了一番,那时她虽然岁数不大,却也刚好是爱玩的年纪,尤其是那算命先生神秘兮兮的样子让小小的秋玉生出了极大的兴趣。当时秋玉还想偷偷跟着,却没想到自己才跟上就被那算命先生发觉,只是那人虽然神秘,脾气却好得出奇,当时就抱着小秋玉四出走动,上山下河“玩”得不亦乐乎,以至于时至今日秋玉的记忆依然清晰深刻。   张云边听边算,直到秋玉把所有能想起来的事一一说完,他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差点就算不过来,幸亏我现在不是灵儿说过的六七岁心智。”张云其实依然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越听秋玉描述那算命先生的行动轨迹,脑海中对于那些轨迹的理解和计算就越是清晰,直到秋玉最后说完,张云的脑中才好像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激得他彻底想明白了那算命先生的手段。   “当年那位先生实在高得离谱。”张云这声感叹发自肺腑,“且不论他武道修为如何,单就是这观山寻龙,望气生仙的本事,我实在不知道如果在我没有失忆时候能不能达到。”   秋玉当然听不太明白张云在说些什么,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话对张云很有用,于是脸上红晕更盛些许,那是喜悦的红晕。   张云双手合十一拍,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他看着秋玉温声道:“秋姑娘,烦请告知秋夫人,你们三人必须今日便收拾东西,明天清晨立刻离开,去附近大村镇买下车马粮食,一路向东南去上官家所在,具体路线和引荐信我都会写给你。”   张云边说边从腰间那总是沉甸甸的袋子里摸出一把十根金条,一股脑儿全都塞在了秋玉手里:“我自己还有,这些就当换你的情报。别跟我说什么当年做马报恩之类的无聊事,我和易剑根本不图那些,你们早一刻离开,就是对我最大的报恩。”   秋玉骨子里跟其母秋林极像,都是那种外柔而内刚的强大女性。她听张云说得坚决,眉眼微微一动之后放弃了拒绝对方递来金条的意思,同时重重点头道:“易云先生放心,消息一定会带到。”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张云微微一笑,他知道秋玉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十分干脆地拱手而去。   易剑在等着张云,他知道张云一定会有关于四神兵的事与自己商量,尤其是关于这秋家的事。并不是易剑拥有张云那般让人无语的强大思维能力,而是自由行四方的他有着超乎寻常的直觉。   有点缺油的门轴发出有些刺耳的锐响,张云再一次不告而入。   “东西就在秋家下面,我要画衍星图定星点位置,晚上你得出来帮忙。”张云开门见山,甚至于有点掐头去尾,不过他不担心易剑是不是听得懂。   易剑也没有让张云失望,他淡淡地瞥了张云一眼说道:“帮忙可以,但功力恢复势必受些影响。”   “多大影响?”张云嘴上说话,人已经开始用匕首在地上划拉起来。他刚刚在听秋玉说那算命先生四处走动位置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衍星图,但记忆并不稳定,所以张云知道自己无法保障这衍星图的准确率,所以就需要易云这个直觉精准到恐怖程度的人帮忙。   “五天。”易剑想了想之后才开口,不过一开口这两个字还是让张云停下了手上的活抬头看向他。   “今晚是关键期,所以如果我是必须的,你最好明天再弄这些。”易剑说完重新收敛心神,外放的五感迅速减弱了强度,“现在就决定。”   张云挑了挑眉,说实话“五天”确实有点刺激,他也没想到易剑居然在收善堂的人时伤又重了不少。看着地上已经有了开头的衍星图,张云重重地咂了咂嘴,发出一声尖细的声响,然后他再次抬起头看着易剑说道:“专心恢复,没意外明天晚上咱们就要行动。”   什么行动,目标是什么,怎么开始,怎么结束,需要准备什么,内容又是什么。一切的一切,关于张云口中的“行动”的信息对于仅仅知道开始时间的易剑来说都是空白,但他依然只是微微点点头,然后再次进入了全面的恢复调息状态。   张云挠了挠头,他其实有一些意外易剑的反应,当然也算是意料之中。   秋家母女三人离开时并没有人来送行,甚至连秋叶偷偷摸摸想要去看看那位易云先生把自己关在屋里到底是弄些什么名堂都被秋林和秋月一齐阻止。秋玉很郑重地告诉自己的妹妹,平安离开就是对易云先生最大的报恩,骨子里虽然极度向往着江湖,想要弄明白易云这个实际上并不会武功的江湖中人到底在做些什么的秋叶最终还是选择了老实地与自己的姐姐和母亲离开。   张云听到了院门关闭的声音,实际上在这一瞬间他刚好完成了本应在数个时辰之前就完成的工作。衍星图的推断有了一个让他有七成把握的结果,不算高,也比他之前判断在没有易剑协助的情况下得到的结果   张云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把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条搁在易剑身前。   “这是咱们下去要用或者可能要用的东西,我计算过重量和携带以及其必要性之间的关系,筛选出来的名单就这些,在我醒来之前准备好,钱随你用。”张云说完将三根金条拍在那张纸条上面,随后便往庆上一栽,过度用脑的消耗让他转眼间就睡了过去。 第322章 开挖   张云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易剑,听到的第一句话当然也是易剑说出来的。   “我们要去盗墓?”易剑的语气听起来相当不妙,不过张云还是看到了堆在地上的装备。   “哦哦,亏了你还能弄到这么多,之前大杀四方看来真没叫几个村民看见。”张云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起身连伸三遍懒腰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他下了床蹲到那成堆的装备面前一面扒拉着一面回答了易剑的问题:“当然不是去盗墓,不过比较像就是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大概再有一个时辰之后天会黑。”易剑看了眼外头那正落下的太阳,说话的语气平静了不少,脸色也不像之前看着熟睡中的张云那般难看。   “还好还好,还以为要摸黑干活。”张云笑着开始从地上的物件堆里翻出自己需要的东西组装起来,“以为是盗墓,是不是想过如果真是的话就把我怎么怎么样?”   “我会绑了你拖走,随便扔给任何一个对你有利的人然后离开。”易剑的回答还是那般直白到让一般人受不了。   好在张云不是“一般人”,他只是撇撇嘴表示很相信易剑能干得出来。   “还好不是直接宰了我,不算石破天惊。秋家下面有一座地宫,虽然可以肯定不是墓葬,但是有没有死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可不好说,所以我才让你准备了很多东西,当然这些大部分都是原料。你等我半个时辰,一会儿教你怎么用。”张云嘴上说话,双手则任凭其顺着不知其源的感觉“全自动”组装着一副副特殊的物品,那些原本看起来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开始在张云的一双巧手下新生。   易剑脑海里有着目前江湖中人能够了解到的最详细的张云的资料,所以对于一个诡兵门公输神婆的后人能够如此回轻松自在地组装出一件件随便扔到江湖中都会引发抢夺的机巧物件并不意外。他就那么站在门边看着张云操作,直到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张云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子先一步往外走去。   “来来来,我看看你这剑道的大宗师的小手段怎么样。”张云搞了半天,出门时却一件东西也没拿,只留下了十副钩爪、两对四条百挂腰带、两柄看起来有些像伞的“伞”和一些已经被收进袋子里的小物件。   事实证明了易剑的武道水准完全符合张云的预期,除了机括伞之外所有的物件都在短短的两个时辰之内被易剑摆弄得十分顺手,看得张云暗暗咋舌。   “你不去诡兵门真是浪费了。”张云笑道。   易剑微微一怔,原本永远好似两柄藏锋剑的目光也随之一凝。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难得的温和笑意:“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还不记事,所以没有选择的机会,而且我也不想选,现在挺好。”   “跟一山之主作对还挺好?不能理解。”张云嘴上说着不能理解,眼角却一直在瞥易剑的神情变化,只可惜张云想看的一样也没有看到。   两人很快在张云指定的位置站定,易剑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这个位置。这是秋家院子正中,没有任何看起来会像是机关的东西存在。   张云把两把镐头和两把铁锹往地上一扔,然后指着地面上他之前就用匕首划出来的一个长宽都是一丈的方形说道:“先下挖一丈看看。”   看看?易剑眨眨眼,却没说什么,只是随着张云拿起了镐头开始在这一丈长宽的土地上开挖。   两个男人,尤其是其中还有个恢复了近半实力剑道大宗师,挖个长宽深皆为一丈的四方坑还真没花多大工夫。易剑的锹头上首先传来了金石相撞的脆响,于是二人同时住手。   张云拂开最后那层压实的泥土,随即长出一口气笑道:“哈哈,才偏了两尺出头,还好还好。”   易剑听着那句“才偏了两尺出头”,易剑的面皮不可察觉地抖了抖,他强压住了自己的笑意之后问道:“你之前想让我帮忙就是要指这入口的准确位置?”   张云头也不回地趴在那儿清理土块,听到易剑的话之后应道:“不错,你的直觉好得没道理,我现在脑袋虽然好使,但毕竟总有乱糟糟的感觉,准度没足够保障,不过眼下看来还算不错。你恢复了半数实力,咱们这趟的安全系数不知道要高了多少,要能再有神兵利器就更好。”   “剑问有缘。”易剑此时身体状况比起之前与山主硬捍和后来强行击杀善堂来人时要强了太多,感叹于张云的用药之能,心情上佳的易剑谈兴显然不错,“无缘神兵亦凡铁,你当知道我为何不舍这柄断剑。”他说着拍了拍腰间挂着的无鞘断剑。   张云嘿嘿一笑,然后用匕首重新划拉了一通才接着易剑的话茬说道:“你说的我明白,不过下面十有八九有不少死物和非人,有一柄利器总是更省力些。来吧,咱们继续卖力气,希望三天之内能够进去。”   “三天?”这回可真是轮到易剑扬声疑问,他没想过这地宫光是进门居然就要花三天光景。   距离秋家所在小村落西方足足四百里之外,这座建立在土丘之顶的临时营地不可谓不庞大。错落的大小帐篷和布满防御手段的围栏箭楼,不断来回游弋的骑兵和许许多多潜藏在暗处的杀手弩手,所有的人和物都在彰显着这座大营的实力。   大营朝东为正门,有大旗在十丈空中迎风招展,上有二字“善堂”。   一座由六层满涂防火泥的特殊皮革制成的大帐中,一名长相斯文的男子和一名满颌浓髯的壮汉正下着一盘围棋,而且很显然是那手指头都比围棋子粗大的壮汉正占着上风,把斯文男子的一条大龙越困越紧。不远处一名看起来正是年近三十,即使就那么安静地坐着看品茗都显得风韵无限美好的女子,另一侧则是位国字脸的威严中年男子正在一幅奇特的地图上不断比划着什么。   “天魁,老师呢?大营扔这就不管了?”屠了对手的大龙,已然必胜的壮汉三字丢给了正在看地图的那名肃容国字脸。   原本一脸严肃的国字脸听到“老师”二字面皮就是一抽,只听他那与面容同等的威严声音淡漠说道:“等着。” 第323章 变成绑架犯的好处   山坳村顾名思义,坐落在山坳间的这个小村庄大概也只有那个世代居住在此,直到数十年前才放弃了村长继承的秋家是唯一独自住在山腰上的存在。这几天秋家格外安静,安静到让早已经习惯了安静的山坳村村民们都开始觉得有点奇怪,因为那个秋家的小女儿原本总是好像精力过盛一样喜欢到处疯跑,尤其是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居然就成了全村上下所有大小孩子们的头目,什么掏鸟蛋偷瓜菜哪一样不是这个活泼过了劲的姑娘带头?   在现任村长的强行命令下,终于安排了三名青壮和两名妇女组成了五人的慰问团,打算前去看一看秋家的情况,毕竟前天那拨药商进了村之后就直接去了山腰上,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同为一村之民,总得关心一二。   村长的想法和心都是好的,当然他也只是有点所以而已,这山坳村自从诞生以来就没出过任何案件。可是当村长看到五名惊惶失措地跑回来的年轻人们,听到他们说秋家大门紧锁,隐约听到了院子里有男人说话之后,他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那些药商既是药商也是秋家的债主,若不是山坳村上上下下就没有一户人家是有钱人,又怎么会让秋叶那小姑娘去跟这些黑心商从借钱?   点齐了全村五十一名男子,其中包括了十七名年过五旬还算健康的老头子,一群人扛着锄头拎着棒槌浩浩荡荡来到了秋家院子外面。   “秋家的,秋家的?在不在给我支个声,我是吴文声啊!”山坳村的村长吴文声扯开了嗓门叫着门,把那两扇去年他才亲自帮忙换上的新门板拍得啪啪作响。   “秋家的!?在不在?我们很担心你,能不能开开门让我们见一见?让秋叶来开门也行啊!秋家的?”吴文声的声音越来越急,同样感到心焦的还有那些跟着来的男人们。秋家母女三人哪一个不美?就算是成天被村里小孩子们叫成黑炭头老大的秋叶实际上也是个美人胚子。全村三十四名青壮,除去结了婚的还剩下十五个光棍,这些人哪一个不把秋玉当成自己的梦中情人?   眼看着村长把门越拍越响,院子里却没有任何动静,本就紧张的气氛渐渐被推到了爆发的边缘。   “撞门!”村长吴文声终于下达了命令。立刻就有五名身体较为强壮的村民冲上来抡起了手里的家伙事就开始往那全村大概算得上最厚重最结实的两扇院门上狠狠砸去。   毕竟只是两扇院门,这不是元廷的国库也不是某个门派的藏宝楼,很快就在五名壮汉的疯狂敲击下变得支离破碎,最终颓然倒在两旁。   一群人蜂拥而入,然而他们并没有看到任何想像中的画面。   秋家平静得不像话,所有的屋门都敞开着,没有人,灶是凉的,原本圈着几只鸡鸭的篱笆里面空空如也,大概是秋家母女所住的屋子里柜门大开,里面的衣服明显少了些,但怎么也看不出有慌乱的迹象,倒像是秋家的人自己拿了些衣物之类,只是走得有些匆忙而已。   “五个人一组,找!”吴文声毕竟是个落第秀才,脑筋转得还是比其他人快了许多。随着他一声令下,五十一个男人迅速分成了十组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实际上秋家又能有多大?就算经营了很多代人,就算前前后后山坳村的村民们都帮忙修过这秋家,那也不可能经得起五十人的四下乱转,于是搜索的结果很快就产生了。   吴文声眉头紧锁,坐在秋家院子的木凳上发了好一阵的呆,这才一脸苦相地站起身来,示意身周那些议论不断的人们停下来听自己说话。   “秋家的人走了。”吴文声的开场很直白,因为所有的搜索都指向了这个唯一的结论。他说完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山坳村的村民,实则吴文声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因为他正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那是当年他从秋林妹子的父亲那里接过山坳村村长之职时听到的一段话。   吴文声曾经很确定那段话实际上永远不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谁知道在几十年后的今天却不得不经他的口而出:“秋家一走,我们山坳村就要散了。明天起所有人收拾行李细软,三天后全村迁移。”   如果说村长开头那句话听起来就是句废话,那么他最后的一句则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不,是一座山峰。   全村迁移!?这是山坳村的任何一名村民都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他们有的人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五十年甚至六十年,有的人不过在这里生活了二、三十年,但是他们的父辈,甚至是父辈的父辈就已经生活在这里。平静了无数个世代,今日却听到了村长说要全村迁移。   山坳村的人喜欢平静,但不代表他们就是傻子,所以自然就有人会问。   “为什么?”   村长已经预见到了这些人的反应,这还只是男人们的反应,那些女人,那些孩子,如果这些人回去跟他们的家人说了之后,又会有怎样的轩然大波?   这些都是村长要解决的问题,而不是已经在地下的张云和易剑要思考的事情。张云设计机巧能够把那些被他们挖出来的土如数回填然后另走侧洞重新进到这地宫的入口处就已经不容易,至于山坳村自己的事,当然由山坳村的人来解决。   张云在前,易剑在后,二人举着张云制作的死气风灯缓缓前行。   “你说那些村民会不会认为是我们绑走了秋家母女?”张云想着地面上可能已经发生的事,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毛。   “那样最好。”易剑抬手出剑,将两支如同试探一般飞来的梭镖左右磕开,这是他现在能够做到的最省力的方式。天知道这下面的地宫到底有多大,又是什么样子,张云与易剑商量的结果就是在保证活命的前提下用尽一切办法节省力气。   “是啊,那样他们就不至于轻易被安上与咱们勾结的名头,善堂什么的也不至于给他们带来太多的麻烦。”张云嘴上说着,一低头一回身又闪到了易剑身后,因为头前几声细小动静听着实在没什么善意。   易剑撇了撇嘴,手中剑再动,再度将十二枚暗器挤偏了方向,然后淡然说道:“我只知道善堂是玄之又玄之地,名为善堂,实为销金府一任副府主叛逃之后所成之物。” 第324章 一言仙人   东海一隅有一村,繁衍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之后,这个村子早已经与茫茫大海和这海边一方天地融为一体。于是当出现了外来者的时候,这方天地异常敏感,这村子中的人亦然。   那是个明明看来也不过四十上下的面孔,明明是个黑须黑发打扮普普通通的旅人,却好像经历了不知凡几之劫难,好像看尽了人间沧桑般,显得深邃,却是深邃的深渊,了无生机,连同光芒在内的万物都好像触之即溶,溶解在无限的黑暗中。   这个平静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的东海渔村骤然间沸腾了,就在那个如同深渊一般的男人将脚步踏上了这座不大不小的渔村明确地划地岩石与沙土上的界限之后。   整个渔村的男女老幼集体出动,在那男人迈出第二步之前出现在他的面前,距离大约百丈,为首有一女子眉目凝如双刃,气势如海天一体,硬生生将那男子的前进之姿中止在第二步落下的位置。   “渔村备了一百九十九个‘假身’居然还被你直接找过来,说实在的这让我很忧郁啊。”女子说话的声音和语态可不像她此刻的临战状态那样绷到极致,甚至于听起来更有三分自我调侃在里面。   那个如同死亡深渊之代表的男子情理之中地没有回应女子的话,他倒是抬起右手缓缓地向前伸出,并指立掌,看样子倒是与寻常人回家时推门的动作差不太多。   女子微微挑眉,唇角泛起一个自信而冰冷的笑容。她并没有理会对方抬起推出的一掌,反而扭过头去一脸苦相地看自己身后的村民们。   “村长啊,这种时候能不能不要再向我们展示你的下限?刚才兴师动众叫我们全员出来的兴奋劲难道都是装的?好啊,好我承诺的九笼海陆鲜烩包其实也是开玩笑的怎么样?”   “虽然是新研之功法,但好歹也集中了咱们所有村民的集体智慧,村长你要是再装,我家的腌咸鱼你今年一条都吃不到。”   “你是不怎么厉害,不过好歹也是咱们共同推出来的肉盾,啊不是,村长啊,怕什么,上上上,你死了我顶你位置。哎?你别瞪我,信不信我用我家的秘制蒸五贝威胁你一脸啊!”   “哎?我说大当家的,我什么也没说你瞪我干什么!再瞪老子就罢工了啊!怎么着,有本事你别吃我做的饭啊,厨子也是有尊严的!”   “老娘尊严你们一脸!”鞠晴雪骂完狠狠一抹脸,心中苦笑一声吃货死穴多之后重新扬起了灿烂而自信的笑脸。她转回头去看着那个指抬手伸掌却好像不得门径而入的男子,意态变化之间已不再是那个小渔村里人见人爱人见人调戏的宝贝村长,而是那个玄之又玄之地小渔村的大当家,那个如同帝王一样高高在上的女子。   “小渔村听令,凡擅入界限不退者,当如何?”如同火焰一样燎天而起的语气,“半船娘”鞠晴雪正用一根细长的小指掏着耳朵,凤眸微眯,有两道带着上对下的审视的锐利光芒刹那间扫过那代表死亡深渊的男子抬起的右手。   小渔村上下七百八十九人皆笑,随后有一声整齐划一之大吼震天而起。   “杀无赦!”   杀无赦,这是小渔村的底气,也是他们的底限。既然当真有人敢踩到这条线上,那么全村七百八十九人皆在武道的小渔村不介意让对手彻底地了解一下什么样的地方那能称之为玄之又玄之地,什么样的人才能在玄之又玄之地中生存繁衍。   鞠晴雪就在那声杀无赦响起的同时动了,消失于原地然后出现在百丈之外那男子身前三尺之内。   天底下敢让腰间挂着刀的鞠晴雪欺进身前三尺的人不多,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实际上这座江湖中真主能认识或者说明白小渔村大当家之强大的人很少,因为即使只是很小的一撮人,那一小撮人实际上就已经是这座江湖中的顶尖存在。   这个如同死亡在现实世界之代言的男子似乎并不太在意被鞠晴雪靠近至身前三尺之内,他原本平推在前的右掌骤然下劈,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个扭曲的幻影,就好像那只平推的右掌其实并未离开原来的位置。   天地一颤,武人眼中则有无数道气机震荡而生的波纹自那强行对掌的二人之间迸发而出。很快肉眼可见的波纹在地面和天空中生成然后扩散,进而将那天地一颤变成了天地之间不停的战栗。   是怎样的两个人才能叫天地战栗?   代表死亡的男子,和代表着武林中至高丰碑之一的玄之又玄之地的小渔村大当家鞠晴雪,这两个人完全没有保留的硬捍已经足够引起天地异变。   对方充满死亡与颓废的内力并不汹涌,却无孔不入,无所不在,鞠晴雪知道自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只能不断地催起内力,将披挂掌“一提天地为用”的精髓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再凭借着不久之前才正式宣告试验成功的功法支撑,在实际上比对手低了一重的修为境界之上与对手硬碰硬而不落下风。   岂止是不落下风?鞠晴雪又怎么会接受这种只能“不落下风”的结果?她原本已陷入地面半尺的右足突然再度抽离大地,复落时已向前迈出了一步距离。   这过逾闪电的一瞬让那始终死寂如幽魂一样的男子眼中闪过一道异光,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右掌上传来的力道竟然又强了三分,而天地间所有的气机都开始疯狂地涌向身前这个明明比他弱了一筹的女子。   “我这强入仙人境,有意思不?”按理说在这对掌拼力的当口只有傻子才会做出开口泄气的蠢事,但鞠晴雪却就是做了,而且做得让人瞠目结舌。因为她的每一个字都是吸气而为,每个字出口都有一分功力变化,而当全部十一字出口,这位大当家的也确实如她所言。   一言仙人,一步登天。 第325章 老怪的认可   世外桃源可谓名符其实,坐落山水之间,依山傍水,四季如春。山水间总有鸟语花香,灵植遍地,水生鱼有龙蛟,灵物不可计数。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哪里能够真正称得上避世圣地,理应便是这千年以降从未受到外力侵扰的世外桃源。   可就是这座世外桃源,如今却再也无法与“避世”二字联系在一处。因为那些被诡兵门明里暗里的追杀弄到几乎精神和肉体齐齐崩溃的世外桃源众人如今还没能在自己家中缓过伤痛,便不得不再去面对那突如其来的三名黑衣白面的中年男子。   黑衣白面,看来四十上下,须发尽乌且一身死气。   陶仲楚见过这些打扮成这样的人,他知道他们自称活死人,实际上陶仲楚或者说世外桃源的子弟们私下里都管这些“活死人”叫“僵尸”。当然,这三个中年男子并不是真的僵尸,他们仍然算是活人,只是因为不知道修炼了什么功法,却叫整个人看起来了无生气,活脱脱地变成了死亡的代言人。   死亡的代言人。   想到这六个字,陶仲楚的心底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先前他曾接到线报说有外遣的眼线弟子看到一名活死人一路向东而去,当时陶仲楚立刻就想到了那是要去不知在东方何处的小渔村,还因此很是幸灾乐祸了一番。可谁知道就在他觉得不妥,决定要好生准备以应不策的时候,居然一次就有三名活死人出现在世外桃源的入口处。   入口之外安排了一百二十名暗桩和六十个明桩,这三人既然进了入口,那么就只能意味着一件让陶仲楚既头疼更愤怒的事已经发生。   有一百八十名世外桃源的子弟已经死在这三人手中,而且一定死不瞑目。一想到这一点,陶仲楚的额头上就会有青筋难以抑制地乱跳不停,能够压制住怒火一来是因为陶仲楚毕竟是世外桃源当今之主,另一方面则是他们早已经见识过这些活死人的本事,那种发自心底的对于死亡的恐惧感让他不得不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就算拥有着世外桃源的地利人和,但世外桃源肯定占不着“天时”之利,如此一来陶仲楚就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情绪,以确保镇定地面对对手然后想出完美的计策。   好在身后就是强大的世外桃源,就算经历了种种苦难,世外桃源依然保有着足够对应其“玄之又玄之地”名头的实力。   比如现在就站在陶仲楚身后的十九位供奉,比如那位远远坐在众人之后正在假寐的老怪。陶仲楚挺直了腰杆子向那站在入口处并未立刻继续前行的三名活死人拱手道:“三位不知有何贵干?”   说实话,陶仲楚说出这句之后自己都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哪有任何一位家主会在对方杀了自己一百八十人之后还这般问的?可偏偏陶仲楚这一问却得到了一人坐在最远处的老怪的支持,虽然仅仅是传音中一声轻微到几不可闻的“嗯”声。   “你们失败了,在我们提供了足够线索的情况下。”活死人的声音同样没有丝毫生机,但这些声音确实证明了他们是活人,或者说活着死人,“失败就要付出代价。”   陶仲楚眼皮一跳,他不需要知道代价是什么,因为那一定是世外桃源绝对不愿也不能承担的。他面容渐冷,上前两步,不论是气势还是语气都不再有丝毫的退缩之意:“世外桃源获取你们的线索已经付过了代价,至于我们成功与否,又与你们何干?”   另一名活死人开口道:“你们接受了我们提供的线索,所以你们就是我们的奴隶,奴隶的失败就是主人的耻辱,所以你们要付出代价。”   “啊?你再说一遍?”陶仲楚眼中锐芒如火山爆发,一声问句扬得极高,其中怒气与杀意都已经毫无遮掩。   最后一名活死人依然用那种平直僵硬的语调继续说道:“世外桃源凡参与前次事件者,接我等一掌,接下即活,接不下则死,速速列队上来。”   不论是第一名第二名还是最后一名活死人,实际上这三人根本就没有真正地与陶仲楚产生过任何言语上的交流。只不过陶仲楚的话似乎刚好引出了他们早已经存储在脑海里的言语,一切表达都不过是在下达“命令”而已。   陶仲楚仰起头深吸一气,不仅仅是他现在怒火中烧,身后那熊熊而起的滔天怒焰几乎已成燎天之势。   “奴隶?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居然真的有人敢叫我世外桃源做奴隶!?就算是诡兵门那个号称自诞生以来杀场无敌的家伙们都不敢轻言这等狂妄之语,你们何德何能?区区几条消息就要让我世外桃源做什么奴隶?何止是异想天开!?”   陶仲楚气势外放,衣襟无风自摆,脸色一片通红恰好说明了他此刻已经怒到极致。   “世外桃源就在这里,我陶仲楚就在这里,有本事自己过来,看看是谁打谁的掌,看看到底最后是谁生谁死!”   三名活死人依然面无表情,但当陶仲楚说出刚才的挑衅之后,这三人突然前身子向前一倾,随即便如鬼魅一般飘然而起,在地面上如无阻力一样不断向前游动,以惊人的速度向世外桃源的众人靠近。   陶仲楚手中大环刀一振就要冲锋,却觉得肩头一沉,身边似有轻风掠过。   “一人受伤总是好一些,仲楚这次做的很好,可当世外桃源之主。”快到极致也清晰到极致的话语瞬间落入了世外桃源所有人的耳谷之中。这些话让陶仲楚狂怒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惊喜,也让桃枝的所有人都难以抑制地露出笑意。   说话的人是那位老怪,一直要求世外桃源中所有人叫他怪物的老怪物。世外桃源天罡三十六供奉之首,“世道子”史悟的太爷爷,也是三十六供奉中唯一一位没有因为各种原因消亡然后被他人顶替的存在。   要知道,现在世外桃源中站在陶仲楚身后的十八位老供奉都是陶仲楚无比珍惜的存在,而这十八人无一例外都是那位老怪物的弟子。 第326章 活死人的消息   史顺意,从诞生起就是史家的怪胎,武道天赋中上,文道天赋中上,所有天赋均是中上,脾气怪极,性情怪极,好恶更是怪极。这位看似全才怪才的怪人先抑后扬,四十岁时方在世外桃源五年一届的大比之中拔得头筹进而一举成名。        就在所有人都看好史顺意接任世外桃源四大家主之首的位置时,这位凭着自身的努力终于向世外桃源展现了自己强大的男人却力排众议把自己的弟弟扶上了“世道子”的位置,自己跑去做了长老。史顺意看似疯狂的举动却在后来被证明了其智慧所在。史家兄弟二人管理之下的世外桃源蒸蒸日上,直到一次意外的发生让史顺意失去了自己最疼爱的弟弟。从那之后,史家再后来的代代更替这位不再被人称之姓名而以“老怪”呼之的长老直至供奉便从未插手过世外桃源的管理层变迁,却直到陶仲楚上位。        史顺意对陶仲楚表现出了相当强烈的不满,世外桃源所包括桃枝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是陶仲楚于武道之上并不像前几任四大家之首那般能够站在世外桃源最顶端的那一小撮人之中。但实际上的原因只有史顺意自己知道。        在自认已经看穿了红尘世俗的史顺意看来,陶仲楚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实在太像他当年早夭的弟弟,世外桃源在陶仲楚的领导下实力飞速增长,但也让史顺意越来越清楚地看到那份即将暴发的危险。        对于张家的出手可以算是陶仲楚的一大败笔,而在史顺意看来则刚好应了他一直担心的危险的暴发。所以才有今日里几乎不太受他自己控制的越众而出,他不想世外桃源再失去一个有可能带着大家登上世间巅峰的领导者。        于是乎在陶仲楚看来,在世外桃源除了史顺意之外的所有人看来,他对于陶仲楚的不满居然就在今日消失了,就在陶仲楚决定冒着九成九的死亡风险当先冲出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不能不让世外桃源中的所有人吃惊,更不能不让一直想尽了办法却无法得到这位老怪物认可的陶仲楚在危机之中仍能感到一丝开心。        只可惜史顺意那句“一人受伤总是好一些”却又在开心之后让世外桃源的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他们并非不相信老怪的话,因为那三个活死人确实是个大麻烦,而老怪的决定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牺牲一人保命世外桃源的大部分战力,而不是造成一个满地伤患的悲催场面。        三名活死人的速度再次提升,显然是因为原本即将接触的目标突然间由陶仲楚变成了史顺意。这两人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武道人物,活死人毕竟是有头脑的活人,又怎么敢在这种时候拎不出轻重?        三人位置陡然交错穿插如同拧起了一股麻花辫,带起的颓败气机化作一条巨大的长鞭重重抽向大步奔来的史顺意。        史家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灵巧好看的轻身功法,一辈子就只追求“效率”二字的史顺意更是认为轻功就是轻功,能带来速度和灵活性就足够,花哨的身法完全就是在浪费战机。所以当他感觉到对方借身法配合抽来的那一“鞭”时,脸上便扬起个充满了不屑的冷笑。        史顺意甫一出拳便精准命中那抽来气机长鞭的弱点所在。当空将那股拧作一绳的气机打散之后史顺意未作丝毫的方向变化,就那么笔直冲进了三名活列人隐隐形成的阵法之中。        上步冲拳,这一拳大概被史顺意练习和使用过不知道多少次,无数次的冲拳最终化作了一种超越了声音和肉眼所及的奇妙存在。        三名活死人的阵法瞬间告破,因为没有那一种他们所知所会的阵法是经过了三人无数次配合的结果。于是在面对史顺意这一拳的时候就不可能继续保持阵法的存在,结果只能是被对方一拳拆去了阵法,三人身法变化骤然受阻,下一刻便不得不三分散开。        正中间功力最高的活死人被史顺意逮了个正着。        从拨乱身前气机到那颗干瘦的拳头骤然由一点放大到眼前,这名活死人的眼中已不再有拳头之外的任何存在,因为天地都已被史顺意这一拳充塞。        拳掌相交,这名眼中再无它物的活死人不得不做出了最后的应对手段。掌力和拳意轰然撞在一处,活死人赖以制敌的九死掌力刹那间向着对手可及的所有经络蔓延而去,他知道对手这一拳极其强大,但仍然自信自己所修炼的本事应该可以破去对方的锐意。        只要锐意不在,那么拳法的威力总是会大打折扣。活死人想得很好,很妙,但忽然间映入其眼帘的属于他的手掌正开始向后翻折,那些原本通过他的经脉冲向对手的死意正被全数弹回。        因为武者之速而无限变慢的时间骤然恢复流动,史顺意一个弓步顿止于地,并没有像他这一种时带起的气势那般把地面踩出什么巨大的龟裂或者深坑,倒是他拳头前方的目标,那名活死人的身子好像定格一样变成了对折的样子,至于先前用来与史顺意这一拳相抵的手掌和相连的胳膊则早已经消失不见。        一名偏左而散的活死人正将一脚印在弓步顿止的史顺意右肋所在,而史顺意则正将那只方才并未用上的右手右挥而出。        对折的活死人没能变成倒飞出去的炮弹之类,巨大的拳劲直接把他对折的部分全部打成如同败絮一般的烂肉。        偏右而散的活死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诡异的曲线,却没有去帮同伴的意思。他的目标是陶仲楚和陶仲楚身后所有可以一招毙之的世外桃源之人,不是那个老怪物老疯子。        史顺意同样好像没看到那名即将绕开他的活死人,抡起的右手瞬息间与那只蹬在自己肋间的腿亲密接触。随后史顺意拧身坐步出拳,再次将这名妄图趁机占些便宜的活死人逼到了不得不硬碰硬的局面之中。        那外划过一道曲线的活死人认为自己已经成功地绕过了世外桃源的那个老疯子,但他却未能从前方那些世外桃源的小辈脸上看到任何的惧意。        为什……么!?        刚刚因为交替而去到后方的左脚脚踝骤然一紧,这名活死人立刻明白了一切,然后拼上全力轰然出掌。        史顺意坐回了自己那顶大轿之中,经脉之中的死意正疯狂游走,妄想着啃噬他的生机,不过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因为世外桃源在那最后一名活死人口中听到了一条消息。        神兵出世。         第327章 仙人披甲   鞠晴雪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好像全部打开,天地间所有的气机都可以经由那些通道任意游走于她的体内,与其融合,为其所用。        这是一种鞠晴雪从未体验过的全新境界,所有的感官都产生了新的感触,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可以与天地生成共鸣,经由那些原本流转而难得一见的气机生出无穷威力。        这就是仙人境界?        鞠晴雪知道自己这一次非但赌赢,而且很有可能是大获全胜。才完成不过十天的功法,也许只能生效不超过十息的工夫,却已经足够让渔村摆脱一次巨大的危险,让鞠晴雪战胜原本一对一胜算并不能过半的对手。        同为披挂掌,鞠晴雪这一掌的威力骤然间翻番,堪称雄浑至极的掌力以人间不见的天罡之力骤然将那死意满身的活死人强行从地面推离,连带着所有从那人手中涌出的死意一道,全部推开。        这种推离近乎绝对的拒绝,是因为至少方圆三十丈的天地之间所有的气机都被鞠晴雪一人御使,把那活死人列入了天地之外的存在,自然也就拒绝得十分彻底。        活死人脸现诧异神色,随即另一只空着的手掌即刻提落,终于将其自身上升势头终止,同时也让那已在二人手掌对接之后连进了四步的鞠晴雪不得不止步停身,前踏的右脚被迫落下便入地一尺有余。        仙人?仙人又如何?因为仙人也会死!        活死人代表着死亡的规则,在他看来万事万物皆有其出生发源,也必定有其终结与死亡,只要存在就必然会消亡。那么即使眼前这渔村的大当家拥有了什么仙人境界,也一样可以杀死。        浓如实质的死气再度迸发而出,腐蚀了天地气机,湮灭了天地大道。活死人的出手并不复杂,却暗合着唯一的目的——将所有触及的事物都拖入死亡的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鞠晴雪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仿佛突然间有五岳加身般倏忽间整个人入地数尺,而她的手掌也由此与对手彻底分离。承受了大约三成力道的反噬和对手追击过来的半数掌力,鞠晴雪以仙人境界下的全新体魄硬扛了这次强行撤退带来的所有冲击。        幸好种种手段终归要落入武道之内,你就算玩出花来也一样不可能比我这仙人境界更强,就算是借来的也一样!        鞠晴雪冷哼一声,刚刚撤开的手掌再次击出。披挂掌之力起之于方圆数十丈内的气机流转,合与内劲经足踝、膝、胯、腰、肩、肘、腕最终发于掌。天地间规矩森然的气机骤然间变作了成千上万名愤怒的士兵,披甲执兵,咆哮着冲向那些湮灭了他们无数同伴的死气。        天地之间的气息再度产生剧烈的扭曲,那是鞠晴雪与那活死人三掌再度相接带来的后果。二人三掌,仍是毫无取巧的硬碰硬。        果然仍是武道!鞠晴雪常年海中垂钓的经历带来了强大到匪夷所思的手感让她比对手早一步做出了判断。那柄挂在她腰间的无鞘刀豁然跳起窜入鞠晴雪空着的手中,随即天地间便尽是刀光闪烁,其光影所成恍如天地间突然有一神将披甲而立,将手中那数十丈长十数丈宽的硕大长刀狠狠劈向那活死人。        刀罡如匹练,瞬息将那活死人的身影完全覆盖不见。鞠晴雪左手掌力再催,无穷内劲突然分出两股游入双腿。随着她大喝一声起,那名原本已分手将那刀罡捅出一个细小黑洞并且打算就此扯裂鞠晴雪这一记招式的活死人再次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        这世上怎么可能当真有人能完全抵抗死气入体?仙人境界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主人从来没有说过这种所谓的武道境界?        一连串绝不应该出现的疑问在活死人脑袋里疯狂涌出,随后名为恼怒和恐惧的情感开始在他的心底蔓延。他感觉自己可能会死,不是进入他所信奉的“死亡之神”的领域,而是真的失去性命,失去再度侍奉死亡之神的机会。        于是乎这名实际上在活死人中也是极少数拥有名号的死神崇拜者决定拼尽所有一试。他将已然全力而发的死气一股脑推向双掌,随后在一个刹那之间连发百掌,宁肯两败俱伤也要试上一试,试一试渔村敢不敢用他们大当家的性命来拼。        按理说这百掌一出当有鬼神僻易之能,没有谁能够轻言退避,可就在第一掌击出的瞬间,这名活死人在对手的眼中看到了奸计得逞之后才会有的光芒。        活死人“死崇”感觉到了空前的危机,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刚刚自己所出的整整一百记全力而发的死神掌明明无一落空却全都如石沉大海,并未收到任何预期中的效果。        殊不知小渔村的披挂掌非但其攻可刚猛无俦,其守同样固若金汤,只是天下人少有能见到小渔村大当家取其守势而已。死崇很“幸运”,他那豁出性命的一百掌让鞠晴雪“不得不”取守势以应对,而仙人境界下的披挂掌之守势早已非单纯的固若金汤可以形容。        借势弹回的力道没有半数也足三成,强劲的反噬导致死崇双臂经络骤然超出负荷进而寸寸碎裂。他已经明白这大概就是对手眼中那抹怪异光芒的缘由所在,但也同样没有任何回旋之法,因为那道匹练也似的刀光已经再度出现,而且不论其势其威皆远远强过了先前那次。        将军披甲势刀,上阵杀敌。        祖上曾为一朝大将的鞠晴雪终于将披挂掌与挂刀法这原本就是一套的武学在数代人的努力无功之后再度合而为一。        沙场无敌手,一马勇当先。披甲将军万人敌,挂刀在手吾往矣。这是鞠晴雪此生为之努力的大目标之一,她知道今日这次刀甲合一大概只是短暂仙人境界下的奇迹,但既然能让她踏过这道门槛一次,这位小渔村的大当家就自信能够再一次真正地越过那道门槛。        第一次出现就给小渔村带来了无限压力和巨大诱惑的活死人死崇真的死了,被一刀千断,从头顶到脚底,仔仔细细工工整整地切成了一千片。        鞠晴雪保持着挥刀而出的姿态冷笑道:“不就是镇压然后再抛出新的诱饵么?神兵出世的话,我已经知道了。”        “装什么装,要吐就赶紧。”李子已然来到鞠晴雪身边,正抱臂冷笑。        “你!”一个字之后,鞠晴雪能做的就只剩下了大吐特吐。         第328章 十八开锁   没完没了的试探和坦诚到让人无语的应答,张云和易剑似乎都对于这种实际上很容易让人厌烦甚至发怒的对话乐此不疲。张云依然想不起什么具体的东西,不信任易剑大概是发于本能。而易剑却好像并不在乎张云的不信任,对于张云所有的问题,要么以不能回答作为回答,要么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种旁人听来无比纠结的对话过程直到张云的眼前出现一道全新的石门方才告一段落,因为这道经过张云目测当有三丈三尺三寸高宽的方形石门让他把所有的精力都重新集中到眼下的正事上面。        像个正专心致志地和稀泥的顽童一样盯着硕大石门一角发呆已经有小半个时辰的张云终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蹲得两腿发麻的他摸着下巴咂咂有声道:“一门十八开,哎呦,怎么不叫一门******啊?难不成真是先前推测的这地宫是诡兵门那些闲到没事干的先人们搞出的东西?”        没有人能回答张云的问题,易剑虽说有着通天实力,更是身为玄之又玄之地四方山的四方剑之首,但那也仅限于江湖武道,对于诡兵门的机巧术和墨家的机关术这种远远偏离了武道正统的东西,他自知没什么发言权。        易剑安静地站在一旁闭目调息,张云瞥了他一眼发觉这位四方剑首完全没有在开门这事上搭话的意思,也只好转回头去继续盯着那该死的******啊不对,十八开继续发呆。        张云很清楚自己一定知道这锁怎么开,但他更清楚自己完全就想不起来具体应该怎么开。实际上他现在并不是在想怎么开锁,而是在纠结是继续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再回忆点什么出来,还是就此退出去继续向西去找那销金府。        对于张云和易剑二人来说,这座绝对会异常庞大的地宫实际上此时才经历了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都不到,因为他们到目前为止仍然只能算是在地宫的大门外徘徊。        如果就这么离开必然会造成巨大的遗憾,而且想再仅以二人之数就回头探这地宫的可能性就会大为降低。那时候只怕不仅仅是那什么善堂,不知道会有多少玄之又玄之地有多少江湖中的名门大派在这座地宫的内外你争我夺,甚至于到时候就算是张云和易剑这二人都不可能再作一路同行之伴。        张云又一次抬眼去看易剑,后者这回倒是没有打算只当看客。易剑看懂了张云眼中的意思,于是说道:“一试便了。”        “我到底是怎么习惯的你这说话的口气?”张云耸了耸肩。他嘴上调侃易剑的语气,心里却因为对方这四个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四方剑首都说了继续,那就多花点时间吧。张云很干脆地盘膝席地,毕竟老那么蹲着实在是件很伤身体的事情。他用手托住了下巴,挑眉圆眼,再一次将大半的注意力放到了那块不过巴掌大小的“十八重地狱图”上面。        这石门角落里被张云称之为“十八开”的机巧锁实际上在普通人看来不过是一幅描绘了佛教所谓十八层地狱的精致画作。张云很清楚解开这锁的关键就在这十八层地狱之中,甚至可以猜想到这锁给人的难题就是要让开锁人去“救苦救难”最终超度十八层地狱普渡众生。        普渡众生?呸!你当我是地藏王呢?何况地藏王不也没办到么?        张云腹诽着这锁的设计者,却也不得不绞尽脑汁在想不起自己本来就会的解锁之法的前提下以全新的角度去看待眼前的问题。        佛教所谓十八层地狱并非当真十八层。张云已经将眼前这幅精致小画看了几十个来回,脑中也将所有能够想到的关于十八层地狱的信息都搬了出来。直到又一次扫过那第四层的孽镜地狱时,张云忽然眼前一亮,扬声道:“易剑,你可知晓十八层地狱?”        易剑始终未曾看过那幅门上画,是以闻言微微一怔。好在易剑性格特别,一怔之后便即答道:“知道。”        张云“嗯嗯”两声,继续说道:“可知道十八层地狱中哪一层却无皮肉之苦?”        易剑眉头微微一皱,他已经知道张云此问必然与解锁之事有关,于是语气一敛又恢复了那命令般的口吻说道:“少卖关子,解锁。”        张云见对方不接自己话茬,只好撇撇嘴无奈道:“真是不懂乐趣,我说你听就是。十八层地狱只有第四层孽镜地狱问之人心,照其真实罪证,而后可分配它狱受刑。十八开之锁必然由第四锁启开,而后自见分晓。只要我能拆解这第四层中秘密所在,要开后续十七锁必然轻而易举。”        张云嘴上说话,手上更不见片刻停歇,那幅十八层地狱图转眼间就已生出了全新变化。        第四层变成了第一层,第一层变成了第十七层。那精致的画作却原来是十八片奇形金片制成,原本形状各异的金片刚开始被张云挪动时原本各片所至均格格不入,谁曾想最后却被张云以全新的顺序拼出了一幅全新的画作。        三十三天?呦呦,佛教地狱翻过来就成了道教三十三天?这往上戳得有点高啊。原来如此!        张云微微一笑,这一次他直接将所有的金片全部取下,然后在地上重新拼接。        三十三天重新变成了十八重地狱,只是这一次顺序再生变化,而拼完的形状则变成了一个长长的钥匙。        “十八道锁,啧啧,下面可是要带点蒙的成份了。”张云这话倒不是要说给易剑听,已然完全进入自己状态的他说出这些不过是在“提醒”自己要再多些注意力,多些小心,多些思考。        可就在张云这声自言自语出口时,他突然感觉到后颈有强烈至极的杀意袭来。        那是纯正至极的四方剑意,是顺心顺意,潇洒四方的自在之意。        张云不可能避开,但他在这个瞬间却没有任何躲避的想法,因为那股强烈至极的头痛再一次冲入他的脑海,如同有一柄利剑突然间从他的丹田而起,最后冲破了百会所在。        “把握大了几分?”易剑的声音还是那个味道,仿佛刚才那一剑并不是他所发。        浑身汗透的张云扭过头瞪着易剑张嘴欲骂,却被一口口水噎得不轻:“别指望我谢你。”张云说完便即回身,将手中那细长的钥匙插进了墙角那十八开的第一个锁眼之中。         十年之后(上)   白衣青年正是张云,而那青衫女子自然就是已经升为人母的上官灵。两人在谷中养伤修炼多年,已结育有一子,若非世间仍有牵挂,只怕也就不会有他们此番出谷。那对狗熊兄弟本是天阴教的饕餮双鬼,一个多月前在一个小村里横行时被张云和上官灵堵了个正着。   这二位是打从天阴教改了名称叫作“承天地除虏会”之后才上位成功,张云的大名他们是听过的,但其人却是压根就没见过。于是这二位刚刚被张云一家子堵个正着的时候,非但未见紧张,反而对上官灵的美貌垂涎欲滴。   发觉对方没认出自己身份的上官灵立时“火上浇油”地撩拨了那二人几句,结果如闻仙音的两个蠢货就毅然绝然地向上官灵伸出了咸猪手。   张云还在别上站着呢,这两个完全不长眼力见儿的东西就这般直接伸手,下场自然可想而知。这二位才抬起手就感觉自己仿佛身陷泥潭,随后二人被张云看似随意的“调戏”折腾得几乎崩溃。张云也未特意擒杀二人,只是赶猪一般将这所谓的饕餮双鬼吓得抱头鼠窜。   饕餮二人一路使尽了逃命手段,再加上张云想毁这二人心智故意放水。他们才总算寻得“机会”甩开了张云与上官灵,这才有了之前逃到洛阳时那通狼吞虎咽。   “你们两个,来说说,今日这商丘境内,你们天阴教最大的分舵在哪?”上官灵说着抬脚踢起两粒石子,隔着五丈距离打中了两人跳环穴,整饕餮双鬼各自一个趔趄,若不是两颗大头“咚”地一声狠狠撞在一起,恐怕已经齐齐摔成了狗吃屎的造型。   两人这一撞激起了不少灰尘,外加心底里害怕,一股子汗臭立时顺着风就往后飘来。   上官灵一捂鼻子,躲在了张云的身后啐道:“你们两个真是臭不可闻,多抖一下便要臭死人了!我说你们到底多久没洗过澡?天阴教的人我们见过不少,你们两个可真是头回遇着的奇葩。”   吓得腿肚子发软的饕餮二人小心翼翼地瞅了眼躲在张云身后的上官灵和那个躲在上官灵身后的小家伙,然后同时扭回头去,看那意思竟是打算强撑着不回问话。   张云见那兄弟二人居然装硬气不说话,唇角高高翘起,扬声笑道:“你们两个听好,谁先如实回答问题,我就考虑放了回答正确的那个。剩下的人等会自然是要一掌拍死然后就地埋了,省得染污空气。”   张云话才出口,头前那光头已然扭过头来,张口便要说话,却被后发先至的冲天辫用头一顶下巴差点没咬断了舌头。   冲天辫顾不得头顶疼痛疾声叫道:“商丘总舵在此地以西大约九十里处的无名村里!我们兄前年被教主逼着洗过一次,自打出了总坛行走四方之后就再没洗过了。不瞒英雄前辈说,洗澡这事实在是太麻烦,又没什么大用处。”   光头被撞得下巴发疼舌头剧痛,七荤八素之间却没失了听力,听到兄长如此“争功”不由得急叫起来:“大哥,你怎,怎,怎么,怎么能这样!?”   冲天辫却不以为然地裂嘴道:“我是哥哥,有活路你自然应该让给我。”他说着转过头来向张云献媚笑道:“大英雄,大前辈,小的已经说了,不如就放了小的如何?”   光头大惊失色,狠狠撞开正在讨好的兄弟,大叫道:“教主让我们下山实际是为了监视那些渗透在元军之中的教众是不是听话!”   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的冲天辫涨红了脸吼道:“这个你也敢说!?好,英雄前辈,我们不光要监视那些教众,更要伺机挑拨刺激元军和那些义军之间的战火!”   光头正要再度抢话,却听张云冷声道:“已经足够了,我不需要再听。你们兄弟号称饕餮,身上的人命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当真认为我会放你们二人生路?”   “你!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这回这兄弟二人倒是异口同声,只不过那声音实在虚得可以。   张云此时冷了面庞,那略带棱角的刚毅将他衬得好似坚冰,直“冻”得那两兄弟一阵哆嗦。张云看着他们,冷声道:“我当年便是抱着仁心,却害了许多好人无故枉死,让不少坏人逍遥法外,时至今日,难道我还会那般天真么?”    十年之后(下)   冲天辫忽然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两眼瞪得如铜铃一样直勾勾盯着张云的面庞,颤声道:“你,你是当年那小子?你是当年那小子!那个搅得武林天翻地覆的小子!哈哈,你活着,还活着,若是教主知晓!若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点细长的殷红正自他的额前渗出。同样,他那光头兄弟的额前几乎同时出现了一缕殷红。   张云的手扶在腰带扣上,似乎从未动过,不论是神态还是呼吸都与之前完全相同,不同的仅仅是前面倒下的两具庞大的尸体。   “灵儿,伞。”张云伸出左手,上官灵则从将一直提在手中的铁伞递了过去。   张云翻手握了伞柄,甩动间铁伞已变作巨大的铲子。“将来我要埋葬的,定不止这饕餮二人。灵儿,不论是现在问你,还是以后问她们,我都不得不问,你当真不悔么?”   上官灵心下微微一酸,满眼怜爱与温柔地看着张云那本应圆润的面庞,轻轻地抚摸着张云下巴上生出的胡茬柔声道:“我是你妻子,你是我的夫君,不论天荒地老,又或是海枯石烂,我上官灵都会追随你左右,生死不渝。”   我的小云,我的夫君,不论千遍万遍,我都是一样的回答,我不要你一人去承担那许多的东西。上官灵心中的柔软似乎也给了张云力量,后者心底里最后的一丝犹豫已被驱散干净。   “有灵儿在,天下哪里不是我张云去得?”张云豪爽一笑,“大恩要报,大仇亦得算,何况我有宏愿须偿。孔夫子最让我喜欢的话,便是那‘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人生如此,岂不快哉!”   上官灵忽然一皱鼻子,调侃笑道:“我的官人呐,可不光有你的灵儿在支持你,灵儿还有好些个姐妹呢。”   “就是就是,豆豆还有好多个姨娘呢!”   “咳咳,小孩子别插嘴。”一腔豪情被“腰斩”的张云挠挠,一把将儿子举到脖子上面坐了,然后搂过娇妻笑道,“确实我张云福气不浅,不浅啊!”   把爱捣乱的小豆豆放回了夜香的背上,一行人快走了几分,约摸一个半时辰之后在路边一处小小的茶摊停了下来。   茶摊老板是个跛子,而且跛得厉害,拎着个茶壶走起路来左摇右晃,很是让人担心他这模样要怎么端茶送水。   张凌瞧了一阵便不忍心,嗖父亲打了招呼就跑去给那一人身兼多职的茶摊老板打起下手。   上官灵看着略显荒凉的野地,表情不再轻松,沉声道:“小云,当真确认要助那朱重八?他并无势又无兵,会不会太难了?”   张云接过儿子送来的茶水和小食,替妻、子分倒了茶水,又自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小油纸包,把里面的六样糕点一一摆在桌上,这才微笑地望着上官灵说道:“灵儿还想说,那一望丐帮如今被陈友谅折腾得乱七八糟,而当年陈友谅与朱重八又可算是同门,十年未见不能轻易信之?”   上官灵喝了口茶水润喉,捏起一块点心塞在路过自己身边的儿子嘴里,然后郑重其事地向张云点点头。   张云脸上笑容又明显几分:“重八与那陈友谅截然不同,否则又怎会探到他去当了好几年的和尚?如今他带了一批愿意追随他的丐帮帮众闯进逐鹿的战场,在我看来确实是有大气魄之人,我很想见见他,然后成而扶之。”   上官灵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之前曾言那张士诚不错,不过听过小云的分析之后又觉不妥,而今义军之中就没我看得上眼的,那朱重八也不过尔尔。若不然我领上官家随小云你起兵,有鸣箭山庄和诡兵门,天下改姓张也不是很难。”   张云笑着伸手刮了上官灵娇俏的琼鼻一下,摇头道:“上官家不能因你卷入沙场,我也不是能够天天窝在深宫里受气的料。更何况我最终想要的根本不是那张龙椅。”   上官灵撅了撅小嘴,终于还是展颜笑道:“算了,就听小云的,谁叫你是我男人呢?”   “嗯嗯,谁叫你是豆豆的老爹呢?”旁边路过的张凌接了一句结果立时被“记仇”的老爹张云在嘴里塞了两块点心堵住。   “客官好生福相,观子知其父,好人,好人呐。”跛子老板端着一碟新切的咸蛋走到桌边,“这桌上所有从我这小茶摊出的东西,都算我送客官的。”   张云起身笑道:“哪里话说的,大家都辛苦,茶钱怎能免了?”他说着就掏出一小锭银子要塞给茶摊老板,后者自然推拒,来回数次之后方才无奈收下,只是一定要再送几碟小食。   张云笑着应了然后重新落座。对面上官灵挑眼看了看茶摊上其他的客人,未见异样,这才把目光投向张云。   张云给了对方一个放心的眼神,了无痕迹地在桌上抹开了手中小小的纸条。   “陆氏有难。”   四字触目,张云霍然起身。 。 第329章 不该出现的败军   牛家村曾经是个平静至极的地方,平淡的生活就是这村庄全部,直到反元的点火滔天而起的时候。   原本只能作为蝼蚁一般被波及和屠戳对象的牛家村村民却并没有顺从他们原本的命运,在被第一波出现的元军逃兵洗劫死伤过半之后发生了一次让那些元军到死都难以明了的变化。   这些原本只会勤勤恳恳用手中农具犁地耕作的农民,原本世世代代都顺理成章地接受着来自不同帝王管辖的顺民,突然间选择了拿起自己手中一切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反抗那些原本在他眼中无限强大和恐怖的管理者。   这并不出那些元军的意料之外,如今就算只有十几个人也敢搞什么揭竿而起的疯子遍地都是,他们并不在乎多这么几个杀起来比起不反抗也不会多费多少力气的人。这些元军真正感到害怕和恐惧的是那两个昙花一现之后却消失在那些本应是乌合之众的农民之中的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够轻易无比地杀穿两千余人的骑兵队伍然后还敢冒着被包围的危险冲进那正遭受屠戮的牛家村?一开始还将两个女人当成寻常的江湖中人对待的这队元兵很快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到完全无从弥补的错误,那就是竟然叫那两个女人打穿了自己的阵形冲进了牛家村中。   原本混乱不堪如同一窝待宰的蠢猪的村民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开始尝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然后在不足一个时辰之内完成了剩余千余存活者的收缩抱团和地形利用。那些村民在某种指挥之下很有效地利用了其村子北边的一处土丘,那里杂草能没人头顶,满地荆棘,骑兵完全无法在上面施展任何部署,而村民们却可以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迅速将自己隐没在那些最矮也有丈余高度的深草地中。   当元军千夫长终于醒过味来决定放火烧那土丘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部队侧翼被那群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去的牛家村村民用棍棒锄头和一副完全不要命的架式给搅了个一片混乱。他想要约束自己的部署,告诉他们这些人再怎么不要命也仍然还是乌合之众,但那两道突然间冲出的影子,那两个黑绸遮面的女人几乎是在照面的同时就摘去了他的脑袋。   群龙无首或者更应该说是长虫无头,本就指望着劫掠和屠杀能让自己尽快从对义军作战的惨败阴影中走出来的元军骑兵一见到那将自己最大的头领的脑袋高高举起的两名女子,名为“胆寒”的情绪就占领了他们脑海中的全部。   两千名元军的消亡和逃散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被毁过半的牛家村保住了,在付出了村中三分之一人口的巨大代价之后,剩下的一千一百一十七人幸运地存活,在两个女人的带领下重新回到牛家村。   按理说这两个女人既然有领导一群乌合之众出奇计击败一群败兵的本事,就万不该再将这些才燃起些许血性的村民重新回到他们已经破败的家乡。触景生情带来的精神状态的削弱很难用言语解释,但确实会对人的精气神带来实际的影响。   两个女人带这些村民返回牛家村的原因很简单,这里有一座相当不错的铁匠炉,有一座乡村难得一见的小医馆,有屯下的还没被那些元军祸害的粮食。这个常年自给自足而且人人都喜个“有备无患”的牛家村着实让这两名女子大为惊喜。   在又一拨沙场折戟之后丑态毕露的义军准备以牛家村作为发泄和补给的逃亡中转站时,那两名始终未曾以姓名与真实面目示人的女子在得到情报之后将村中所有的人召集到了村子新修的小广场上。   “我是李月怜,这是我姐姐唐洛然。我家男人一直教导我要让世人有饭吃有字识敢言语敢作为,我从小习武,不像我家男人那般文武双全天下第一,但至少可以在一件事上教会你们应该如何去做。”   张云的六妻之一李月怜淡淡地扫视着其所在土台之下的牛家村村民,她那曾以死士自居的气势在此刻显露无遗,目光所过便能叫人生出血战到死的独特冲动。   “你们还是一群废物的时候就已经打赢了两千多逃亡之中的鞑子。而这一次来的是不论从装备还是实力都比不过上次那些鞑子的所谓义军。我不会再指挥什么或者说明什么,对方只有五百多人,我与姐姐会解决对方阵中的武道高手,你们自己的家园就交给你们自己保卫。”   李月怜说完住口,一把扯去了遮面多日的黑绸。   唐洛然微微一笑,轻轻扯去了黑绸,向着那些因为自己和李月怜之美貌而震惊的村民笑道:“记得我教你们的话和你们做出的保证就好,用心保卫自己的家吧。”   没有多余的声音,回京唐洛然话语的就只有整齐地抱拳动作和拳与掌相击的清脆声音。   怜儿妹妹,这样真成?你我花了如此巨大的气力训练这些村民,他们也许能从流窜的逃兵手中保卫自己的家园,但真的能够起到安全传达信息的作用吗?唐洛然脸上神色不变,却终究忍不住拉住了李月怜的手以指写字相询。   李月怜微微用力握了握唐洛然的手,同样回写道:这是咱们两个碰面之后一起计算出来的路径上碰到的唯一一个能符合咱们需求的村庄,先前几次几乎都是在拿性命赌博的冒险不就是为了能换来这次机会?反正已经被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逼到极限,试一试总比继续逃下去然后再在任何一次尝试主动联络灵儿姐姐她们的时候被找到甚至被杀死要好了太多。   那支败北义军出现在李月怜和唐洛然的视野之中,早已经熟识诸路主要义军旗帜的二人立刻认出了这支败军是源自张士诚旗下的分支。   张士诚的手脚怎么会伸到这边?难不成跟前几天在白月庄园听到的消息一样?李月怜眉头渐渐收紧。   唐洛然看在眼中低声道:“怜儿不用想了,反正之前咱们已经决定了要回去,不就是白月山庄吗?咱们这一票干成了就不愁白月山庄能有多麻烦。”   李月怜眉头一松,笑道:“正是如此。” 第330章 一门又一门   张云的眼前还剩下最后一个锁孔,前十七道锁开得非常顺利非但没让他感觉轻松一些。随着到达拟定顺序之中最后一道锁孔,张云一直以来对于自己被“吓”回来的记忆的准确性的怀疑达到了空前的高峰。   “这要是错的,十八道锁后面的机巧联动触发一定很壮观。”张云用袖子抹了抹额前紧张的汗水,忽然一扭头看着始终就站在那里的易剑,咧开个怎么看都不能算好看的笑容,“如果真山崩地裂的话,你可以先走。”   “自有定夺。”   “是是是,四方剑首大人。”易剑的话让张云心头一松,因为对方这“自有定夺”所指必然是二人性命的生死关联。他翻着白眼回过头去,握着“钥匙”的手不再有那细微的颤抖,稳稳地把钥匙塞进了最后一个锁孔。   机括年久不动之后再行开启总会有刺耳也可以说吓人的吱咯怪音,然而这些动静在张云听来却好似天籁。究其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张云与易剑二人并没有等来什么天崩地裂,更没有什么暗器横飞,那三丈三尺三寸见方的巨大石门正在不知经年未动过的机括作用之下缓缓向两边开启。   门缝中流出的空气并不难闻,换言之这座深藏于地下的庞大地宫一直都有新鲜的空气流通更替。   埋得这么深还能做到如此,怪不得那条正常下来的通道里杀器满地,且不论这地宫里到底藏的是不是另外三件神兵,单就是这等手段和虽然未见但必然存在的规模就足够说明一切。   地宫的主人或者说建造者怎么可能允许那些无能之辈来到这里,进入地宫?一定连摸到地宫大门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们。   “你挖地道进来并不是因为要躲那条正常通道里的暗器,是怕我的剑把里面的杀招都破去?”易剑轻轻拍着腰间剑柄,忽然想明白了之前张云为什么才进通道走了没几步就坚定至极地要出去重新花大工夫计算全新的路线然后自己挖下去。   “当然,都让你毁了怎么收拾后面来的人?天底下可就你一个正宗四方剑。”张云拍拍身上因为一直蹲着而有些发皱的衣服,脸上挂着算计的笑意,“要不是为了防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善堂或者其它江湖门派,我何必出几身臭汗打洞玩?更不用费脑子搞那些手段让上面的土能塌下来还不能被别人看出来。”   “确实。”易剑一点头,用两个字就算是终结了这轮对话。   没办法,张云总是很难从与易剑的对话中拿到什么可以发挥的由头。于是乎他也只好闭起嘴巴,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问路投”用火把点了交给易剑。   “打水漂会吧?别沾地,先打三枚问路石,每枚打十八个以上就行。里面没反应再把这个‘问路投’扔进去,直接砸到最深的地方。”张云轻描淡写地说了个寻常人根本想都不会想的事,然后就很自觉地一闪身到了易剑的身后,还没忘了做个“你请”的姿势。   易剑面色平静,从腰间的袋中取出三枚八角扁形大约跟成年男子拳眼大小的铁片随手向正在开启的石门之中掷去。   三枚张云特制而成的铁片因为其中间特殊的空洞和易剑强劲的腕力作用,便真如那扁石水上漂一般在空气中溅起四十多道涟漪然后骤然失去动力跌落在地。   易剑微微挑眉,因为之前他一直在听张云说着如果这门后有机巧会是怎样怎样怎样,甚至于对这门后的埋伏都抱上了一丝的期许。可当他掷出问路石之后却是一切安静如初,只闻得那石门开启的轻微响动,多少让易剑有些失望。   张云撇撇嘴笑道:“别着急,先把问路投也扔进去。”   易剑的失望不过一瞬,他听了张云的话立刻再次抖腕,将那点燃的“问路投”笔直投出,瞬息之后便听到通道深处传回碰撞的“啪”声。   易剑再一次微微挑眉,因为他与张云一样都在那问路投的火光熄灭瞬间听到了极细小的异响。   易剑是因为功力所在,张云则是因为一直在等这样的动静。所以当二人听到这声之后便都做出了最迅速的反应,易剑拖了张云闪到了一旁,落脚点则是张云低声指出。   在这种地宫里,哪怕是随便迈出的一步都可能让入宫者落进永远的死亡陷阱。   “喷火,毒水,热砂,紫烟,绿意,百足千陷,万点沙坑,九转一路……”张云和易剑二人就躲在石门一侧,足下分别以丁字站立,张云数着数着忽然无奈苦笑起来,“啧啧,居然有三样是我听了熟悉却想不起来的,可真是大手笔。”   “这还能进?”易剑见张云居然嘴上说着人便向那石门之内转去,下意识就要跟进的同时忽然觉得还是先问问为妙。毕竟刚才那阵势就算是他全盛时期进去,那也是九死一生,这种看起来根本不打算给人活路的机巧就埋伏在这地宫的各个角落,这哪像是个允许他人擅入的地宫?   “如果是别人就一定不敢进了,但是不巧这回来的是我。说起来还真得谢谢你之前吓唬我那一剑,如果这次事成了那剑我就不记账了。”张云头也不回,说得倒是大度得很,却不想想自己今生有没有再次找回那绝世神通的机会,“记得一定踩着我踩过的地方走,错一步咱俩就得同穴了。”   易剑可没在张云脸上看到半分“错一步就得同穴而亡”的郑重,倒是见他迈步生风,在这条不知什么时候已然两侧火把通明的悠长通道中走得极快,似乎百多丈远处那扇看起来已经有点鬼斧神工之意的巨大青铜门正在用什么东西诱惑召唤着他一样。   “又是门?”经历过一扇石门四个时辰才打开的过程之后,说实话易剑还真是头一次对“门”这种东西生出了相当大的厌烦感,所以才会在又看到一扇大到匪夷所思的青铜巨门之后才会抑制不住吐出那三个字。   谁曾想张云却是哈哈大笑着直接上去作势就要推,口中还在笑道:“我还以为四方剑首当真永远不知道烦为何物,放心吧,这门唯一的问题就是只凭我自己根本推不开。还不快来帮忙!?” 第331章 验货   加上易剑的力量之后,青铜门的开启就变得异常简单。张云与易剑二人同时推去,一扇刚好可容二人通过的小门忽尔开启,露出了后面同样是灯火通明的超长通道。        一脸自在的张云和微有些意外的易剑并肩而行。易剑已经从张云那里听明白了这地宫中无人火自生的原理,也知道了为什么第二道巨大的青铜门为什么实际上只要集中力量推特定的一角就会有一扇刚好可以允许最多两名成年人并排通过的小门。        不过他依然不赞同张云此刻的嚣张自在。        “你最好一直都能像开那石门一样谨慎。”命令的口吻,易剑的担忧开始付诸于口。        自信心渐渐高涨的张云脚步依然轻快,笑着应道:“我没说过我笑一下,看起来轻松一下就是不谨慎吧?”        易剑斜眼扫了张云一眼,这次他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十分之爽快地给张云下了个绊子让对方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就在张云和易剑正式开始在秋家院子里折腾的前一天,距离秋家所在小山坳大约四百里外,牛家村。        “老郭,给整治点吃喝。”唐洛然第一个跑进这间小小的酒肆,很是熟练地嚷嚷着,看起来是要多豪迈就有多豪迈。        李月怜紧随在唐洛然身后走进门来,笑着将手中一枚碎银轻轻一弹进了开店老郭的钱匣之中。        原本这间小酒肆的老板兼伙计兼大厨的老郭是说什么都不同意这二位救了牛家村的大恩人吃饭还要给钱的,可惜他实在是抵不过这两个漂亮姑娘花样百出的给钱方式,最终也只好苦笑着专心把自己最好的手艺和全村最好的食材都拿出来以免让两位恩公在嘴上亏了。        今日又是一场大胜仗,牛家村在最近的三次战斗中一员未减,打跑了一支义军和一支元军,今日那股元军残存的步卒逃兵大约四百人更是被牛家村这些越发熟悉自己“士卒”身份的村民们一人未漏地全歼。当然,这场胜利终归是血腥之后的成果,更让老郭这位牛家村后勤总管开心的是听隔壁老李头说这二位恩公已经算出了下一步牛家村如何迁徙调整才能够重新减少被战祸惹上的可能性然后继续和平下去。        能不打仗最好!        这是牛家村中大半村民的想法,剩下的人则被二位美人恩公魅力征服,多次表示要誓死追随恩公。本名郭立青的老郭今年已经四十九,眼看即将半百的他只想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长大,然后想着能不能有机会让这个家四世同堂。        卤蛋、咸豆、炸花生米和水焯凉拌的青菜,开胃菜上齐,老郭搓着满是老茧的大手憨笑道:“二位恩公,我听说咱们牛家村下一步搬迁的位置已经算好了?”        肚中空空的唐洛然此时已经两半卤蛋在口,自然只能是李月怜应答。        “不错,位置我已经选好了,派去查看的人也已经回来,一切顺利的话,三天后咱们就全村动身。路线位置什么的我都已经交代给牛村长,到时候老郭你就听他一道安排便了。”李月怜在战场上永远都是冰冷如同死神一般的恐怖存在,但在战场下却总是温和地微笑着,让人看着便生出亲近舒服的感觉。        老郭也不能例外,他被李月怜的笑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搓着手嘿嘿笑着掩饰自己的窘态,说了句“那敢情好,我去给你们弄点拿手的去”就钻回了后厨。        唐洛然嘟囔了一句“脸皮可真薄啊”,只不过她嘴里塞了太多吃食,不仅听起来不清楚,看上去更是半点淑女相也没有。        李月怜无奈笑着伸手敲掉了唐洛然手上的筷子然后又重新夹着递回她手上,这才像哄孩子一样笑道:“慢点吃,也不怕噎着。”        “放心,姐姐我才不会噎……”        倒不是唐洛然被李月怜一语中的当真噎着,而是她与李月怜此刻恰好都是刚从战场上退下来不久,虽然腹中空空,却是精气神都提到最高顶点的状态。她们同时住口不动,是因为听到了很多个不同寻常的脚步声。        牛家村没有这些人!        李月怜与唐洛然二人目光一对立刻就确认了对方与自己所想一般,于是乎默契至极的姐妹二人立刻同时覆上了人皮面具然后一分两边同时冲出了老郭的小酒肆。        李月怜搓唇尖啸,阻止了那些暗哨做出无谓的牺牲。唐洛然则已经从门口拎起了那杆新制不久的大枪,端枪弓步,拒敌之意瞬息透出数十丈外,与那闯入牛家村的前后七人撞在一处。        “在下铁枪门外门弟子!若是朋友还请援手!万莫拦路!”那当先冲进了牛家村范围的老者一身衣服破烂不堪,大小伤口不知有多少,浑身是血但看来似乎没受什么致命重伤。听他吼得响亮,唐洛然眉头一皱,低声说道:“先拦?”        “管他真假,这些人里只有那自称铁枪门人的要多加注意。挡下来!”李月怜说话的语速快极,而她最后那“挡下来”三字出口的同时,便已抽出腰间所挎双刀。        唐洛然嘴角一翘,手中那杆质地上乘的大枪“嗡”地一声自枪尾一颤至枪尖,随后又是一声“噗”地破气声响,随着唐洛然化作一道光影向前直冲出去,目标正是那大吼着要人让路的自称铁枪门人。        那白胡子老头一见唐洛然来势直惊得双眼圆睁如铃,大吼一声晦气之后舞动手中铁枪迎着唐洛然所来当头便砸。        一直紧追在老头身后的六名蒙面人原本见到唐洛然拉开架式心中多少有些计划调整的考量,谁知道对方居然一出手就与自己同一目标,“惊喜”之下六人同时放弃了止步调整的心思改作全力冲锋。他们必须拿下这名老者,虽说生死不论,却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验货。”李月怜一声清脆声音喊出,数十支箭羽从十个不同的暗哨中飞出,目标全是那六名蒙面人。        六个蒙圈的蒙面人才反应过来这里除了他们六人之外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自己人”或者“同道中人”,但这六人反应已然慢了,因为那两柄反射着森寒光芒的长刀已经随着李月怜的双手卷向了他们的脑袋。         第332章 铁枪门的叛徒   李月怜用的是前朝宋时军队中常见的刀法,干脆利落,最擅长的就是断人四肢。只不过以李月怜的功力使来,每一刀出手断的就不是手足之流,而是对手的脑袋,或者是胸腔里那颗心脏。   唐洛然手中大枪看似一往无前,实际上在对手正式接触前的瞬间就变成了如封似闭的全守之势,守中带粘粘中还藏着一分攻杀之意,总之是用尽了所有可以用的办法确保自己的对手不得不攻,不敢不攻。   两个聪明更强大的女人所有的注意力实际上都只在那白胡子老头一人身上,因为这人枪法虽然是货真价实的铁枪门手段,但却明显故意隐瞒了功力。按着李月怜的判断,这老头再怎么受伤也不至于收拾不了这六个追杀他的小角色。   第一名蒙面人脑袋掉落到最后一名蒙面人变成尸体大概也就是眨一下眼的工夫,李月怜出手极快极准,她确保了自己每一次出手的结果都可以配合着唐洛然让那白胡子老头看个清楚明白。   白胡子老头很明显地吃惊,然后震惊,最后攻势变守势,冒着可能被唐洛然手中大枪顺势而上然后直落下风的巨大危险开口说话。   “我说二位姑娘,这是什么情况?”老头的白胡子随风飘荡,他的表情看起来也很像是被大风吹过一样,明显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吃惊或者说,疑惑。   李月怜把刀上血水轻轻一甩而净,转过身来隐然与唐洛然对那白胡子老头形成了包围之势。她没有理会对方的问话,而是向唐洛然比划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哎?哎哎哎!姑娘们,我是铁枪门人,不是坏人啊!”白胡子老头并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李月怜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于是乎本就丰富多彩的表情又更上一层楼,“不是刚帮我杀了那些杀手么?这是干什么?二位,咱们不能有话好好说吗?咱们……”   无奈不论白胡子老郑怎么扯着嗓子大喊,那杆突然间转守为攻的大枪逼来的强烈风压都叫他不得不先闭紧了嘴巴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唐洛然刚才全取那精巧守势费了太多心思正好憋得难受,这时得了李月怜放开手脚大打特打的指示心底里那叫一个兴奋。她本来就认为这故意隐藏了实力的老头不是好鸟,既然有机会痛扁对手又怎么可能不全力以赴?   一路揉合了宋朝杨家枪和岳家枪两路枪法大家精髓又加入了许多大开大阖路数的枪法招式,这种用枪的方法原本并不适合女子,但在唐洛然用来却好像如鱼得水般极是顺手。   一杆大枪在她手中上下翻飞,开阖之间枪法所能呈现之技巧威力无一不现,全数向着那胡须乱飘的老头身上招呼过去,瞄的还都是要害部位。   老头一招取守招招不得不守,而且他这边厢不得不打叠精神拿出越来越多的真本事确保自己不被一个女人手中霸气至极的枪法给就钉死在地上,一方面还要分出小半注意力在握着双刀却始终未曾出手的李月怜身上。   老头自己隐藏了实力,又何尝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同样也隐藏了实力。一个用枪一个用刀,显然都不是她们平日里最擅长的手段,而不擅长的手段都能用到这种地步,天知道如果这两个女人突然放弃这种掩饰转而真正地全力出手,他这把老骨头是不是就要承受不住?   李月怜一直没有出手,只是冷眼旁观着唐洛然那杆酣畅淋漓的大枪之下的白胡子老头每一招每一式的防守和守中求攻的探索。   不得不说这老头的铁枪枪法确实是铁枪门真传,而且就功力而言只怕铁枪门上下也没多少人能列在他上面。李月怜并不怀疑对方的武功,因为她能从很多细微的地方看出对方铁枪门的真实痕迹,这一点李月怜向来无比自信,所以她不认为对方能骗得了她的眼睛。   但是,这老头的年龄和功力却是个问题。要知道即使是铁枪门门主的岁数也要小过这个老头子,那么这人又是铁枪门中的哪一位?天知道杜连升见了这位能不能认出来?   脑海中不断地转换着问题和思索的方向,李月怜握着双刀的手骤然一紧。她一个眼神抛过去,唐洛然立刻会意,手中大枪骤然一记横扫千军,随即整个人微微向后一坐,全攻的大枪刹那间变作辅助之用。   两道明亮的刀光如闪电般冲天而起,一直观望的李月怜终于出手。看了半天的她一出手目标自然是直取白胡子老头的要害所在,看了这半天,李月怜所指的要害当然是白胡子老头要害中的要害。   一声脆响,半截铁枪直愣愣横飞出去扎穿了边上一株小树然后戳进地里,李月怜手中双刀断了一柄,另一柄则架在白胡子老头脖颈一寸之外。   “阁下姓甚名谁?与铁枪门到底什么关系?还请如实道来,否则大家就只好都拿出真本事来一场。”李月怜说话时嘴的动作并不大,因为那杆断了一半的铁枪剩下的部分正被白胡子老头当作短棍横在她的脖子边上,如果落下则必然会让李月怜断颈而亡。   “老朽詹向声,铁枪门门主鲁晨关门弟子,算起来应该是杜连升的师叔。二位看来都是名门之后,当知晓铁枪门于江湖之声……”   又是“铮”地一响,白胡子老头明明始终绷着精神,却依然没看明白李月怜是怎么突然间再度抽出一刀,斩了他手中剩下的半截铁枪杆之后又一个旋身到了他身后,一刀贴颈而架,另一刀则抵在他腰眼所在。   “我其实最擅长用刀,我姐姐擅长用剑,你确实擅长用枪,但铁枪门主可从未提过自己有个师叔叫是姓詹的。”李月怜声音森冷如寒霜,慢悠悠阴森森,听得那白胡子老头汗毛炸起无数。   “那是因为我‘背叛’了铁枪门的缘故。”白胡子老头汗毛一竖之后声音反倒归于平静,只不过他这句话的意思实在太过惊人,听得李月怜差点没把顶在对方腰眼上那柄刀直接捅进去。 第333章 到底还是没信   “我是师父安排出去的一名‘探子’,不是探天下大势,不是势武林人物,只为寻宝,寻天下之宝。我花了一辈子的时光,背着背叛的骂名,甚至不能出现在铁枪门的门谱之上,为的就是实现答应师父的一件事。”詹向声的声音无限沧桑,连那两条长得有些搞笑的胡须似乎也变得严肃起来,“一辈子啊,我终于实现了诺言!可谁曾想我实现诺言的速度实在太慢,慢到连我师父都却已经去了,而我却在数千里之外无法见师父最后一面,甚至险些回不了铁枪门中。”   “你探到了什么?那些蒙面人又是谁?”李月怜的呼吸渐渐进入寂静状态,这是她将功力提到极致的前兆,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似乎处在极大的危险之中,那是一种背离了她自信的本能反应。   “我探到了一无、净仙、墨雪的下落。”语气中透出无尽的得意,詹向声两眼放光,就好像他是天底下最耀眼的那一个人。   “见鬼!”李月怜低声喝骂,手中刀闪电绞杀而出。   唐洛然应机而动,与李月怜这一绞可谓心有灵犀,那杆大枪去势如光似电,将激起的狂风尽数甩在其后。   “二位,老朽所言名名属实!”詹向声面色涨红一片,左掌硬碰硬荡开了李月怜的双刀绞杀,右手张握之间竟尔直接抓住了唐洛然鼓足气力掷来的一枪,枪身与手掌摩擦的刺耳声响听得唐洛然自己都觉得牙酸,她更是看到了那詹向声握枪的手与枪之间摩擦爆出的血水瞬间蒸腾成血雾的过程。   “老骗子!”唐洛然和李月怜这一次异口同声,二人双刀双剑再度出手,不论速度力道还是技巧手段都与之前所用不可同日而语。   詹向声只觉得呼吸猛然一窒,对方刀芒剑风威力骤然上升,短短一瞬便超出了他原本双掌之威所能承受的极限。这位胡子比头发还白得更彻底的老头子两眼圆瞠,将叩头话语尽数化作一声怒吼喷出口去,自后腰抽出两根铁棒左右分使短枪法卸去对手冲杀威势,随即连退数步挤出些微空间将两截铁棒在身前合一,一拧身间装上了足有二尺长的特制铁枪头。   “杀!”定步顿身,詹向声大吼着挺枪便刺。   李月怜与唐洛然只觉得一股极致锐意突然自二人招式正中强突而来,二人立刻左右滑开再攻,却没想到对方这一枪之后居然便撒手弃枪,就那么弓步站在那里一副凛然神态,似乎是不打算继续与她们打下去。   双刀与双剑在最后时刻停止,切断了詹向声的头发胡子,割开了他的衣服,剑尖的锋锐更是让詹向声心脏位置的皮肤上渗出一个细小的血点。   李月怜手刀于腰,抱拳道:“得罪。”   唐洛然一双软剑反手重新插入腰带之中,扬眉道:“神兵真的出世了?说来听听可以吗?”   基本上算是急转直下的变化让詹向声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不过眼前这二位实力不俗的对手愿意罢手相谈对他来说绝对应该算是一件好事,总算是让他刚才冒险的举动没有变成犯傻。   “感谢二位姑娘愿意听老朽一言。”詹向声拱手弯腰,这一句感谢可谓发自肺腑,那是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   李月怜与唐洛然齐齐一拱手说道:“江湖险恶,我们两个女儿家出门在外总要多几分小心,还请前辈不要见怪。”   詹向声一脸理解的表情,摆手苦笑道:“出门在外不论男女多一分小心总是不错,我离开江湖太久,又背了铁枪门叛徒的名头,确实难以取信于人。不过还请二位姑娘放心,老朽愿以性命担保这次神兵出世的消息确确实实是真的。原本我就打算回到铁枪门后尽快将此事昭告天下,并非要搅乱这江湖风云,而是要防止被邪派中人或者其他别有用心之人得了消息之后抢得先机。”   双方罢手停战,四下里隐藏的牛家村民也都重新销声匿迹,詹向声越说越是兴奋,越说越是骄傲。而李月怜和唐洛然则听出了三件神兵出世的地点,除此之外对她们来说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有用的消息。   什么铁枪门派出去的探子,什么铁枪门的叛徒,说到底对于李月怜和唐洛然来说与路人其实并没有多少区别。这个自称叫詹向声的人用的到底是真名还是假名仍要另算,功力到底还有多少是隐藏的同样得再琢磨琢磨,但单单就他所说的神兵出世这消息来说,不论是李月怜还是唐洛然却都信过了半数。   四百里外的一处小山坳,山坳中有个小村子,村子中有一户秋姓人家,神兵下落的关键就在那户秋姓人家的手中。   听起来很天方夜谭甚至于可以认为就是胡扯骗人的消息,詹向声说得异常认真,李月怜和唐洛然也听得异常认真。越是这种听起来很假的消息,在李月怜看来却越是值得深加思索,因为她可以确定这詹向声在说出这条消息的时候没有掺入半点的水分,绝对货真价实。   挖坑让我们跳?   深深地为自己最终决定不相信詹向声这个人却相信他的话感到明知的李月怜给唐洛然递了个眼神,然后向这位自称却无从证明的铁枪门人抱拳说道:“这位前辈一路辛苦,我让村民给你安排一处安静住处好生休养几日再行上路不迟。”   “如此甚好,老朽所中奇毒不除便无法胜出全力,一路上始终没有机会静心驱毒,若是如此继续上路实在太过危险。老朽这厢先谢过二位刀剑门的女侠了。”詹向声向着自称是什么千刀百剑刀剑门的李月怜和唐洛然深深一揖,似乎对于这二位其实是胡诌了个门派和身份的女侠完全信任,行礼之后便随着被李月怜叫来的牛家村村民离开。   “妹妹,快说说。”唐洛然虽然与李月怜心有灵犀,却也还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虽然知道李月怜对于那詹向声从不信到半信最后重新回到全然不信的状态变化,却不知道其中到底是何缘由。如此憋了半天,叫急性子的唐洛然如何能忍?   李月怜微微一笑:“那什么小山坳是一定要去的,不过这老东西,也是一定不能信的。山坳能帮咱们更快找到家人,不过危险与机会并存罢了,运气嘛,总是要碰一碰的。当然,咱们的行踪自然不能叫那老东西算中半点。” 第334章 笼子里的活物   “你说下一道会不会还是门?”张云上一次说这话时多少还有点幸灾乐祸的语气在里面,但此时他自己都已经不想再看到任何一道不论大小美丑的门再出现在眼前。   三十五道门,整整三十五道门!张云已经破解了三十五道满是机巧的各类石门,从开始时的兴奋紧张到后来的麻木无奈,张云开始像易剑一样对“门”这个物件产生出别样的“恨意”。   易剑憋见张云脸上的表情,紧绷的脸上显出一丝笑意。这位其实心中同样十分郁闷的四方剑首本着他人比我惨三分,我比他人笑三分的原则打趣道:“要按我说的话,大概还会是门吧,三十五此数上下不着,加一则应天罡,天知道当年修这地宫之人是不是如我这般所想要去应那天罡之数。”   “天罡个屁!”张云果然大挠其头,他当然听得出易剑这完全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无奈之前已经搞了三十五扇门,花掉了小十个时辰,连张云自己其实都在琢磨着这地宫的建造者八成是要应那天罡三十六之数。   又是几十丈光明如白昼的通途过去,易剑看到了那个情理之中的转弯于是挑眉再一次微笑。   张云左右两手啪啪两声拍在脸上,捂着脸干嚎一句“我干你十八辈子祖宗”,然后开始翻腾之前所有用到过的“开锁工具”出来,准备应付那道转弯之后必然会出现的某一种门。   “不如毁了,咱们已经留下了三十五道开而复闭的门,应该够用了。”易剑笑着摘下腰间断剑上前两步,挡在张云身前,那是自第四道石门开始他与张云形成的默契。   张云却摇摇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连我这种记忆不清的半吊子都能够开到这里,天知道那什么善堂会不会有同道中人?三、二、一,闭气。”   随着张云一声“闭气”,他与易剑二人同时闭息凝神,由易剑执断剑当先一步踏出那转角所在。   “咦?”   易剑突然发声把张云吓得几乎跳将起来。他一个箭步窜上去伸手就要去揪易剑,早在第十七道金门时就因为易剑好奇发声,张云差点就不得不就地把四方剑首的尸体埋掉。从那之后,所有可能出现机巧或者机关或者任何埋伏的地方,易剑都会乖乖地闭紧嘴巴运起轻身功法,生怕哪里不小心就激活了暗处的某种物件。   可就当张云的手触及易剑的衣袖时,他自己却也同时停了下来。   “笼子?”张云的表述显然要比易剑的过度简略有用得多。   宽敞了三倍的通道正中间,距离二人所在弯道大概三十五丈处,有一个巨大的笼子。由于笼子的大分部都隐没在恰到好处的黑暗之中,张云第一眼看过去并不能确认这笼子到底是不是空的。   “里面似乎有东西。”易剑握断剑的手明显紧了些,进入地宫之后便不断提升的注意力也在此刻达到了一个峰值。   张云皱起眉头盯着那个巨大的笼子,直勾勾地看着笼子之中黑暗的部分。   如果是故意设计的,那么光明和黑暗的分界就有别的意思,至于黑暗之中藏了什么东西,啧啧,难不成还是活物?   张云挠挠头,对于明暗分界可能带来的考验他并不畏惧,但这个光明正大摆在路中间却又故意借黑暗遮遮掩掩的笼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却叫他不得不生出个巨大的疑问。   “你觉得笼子里的东西很麻烦?”张云知道自己此时感观尤其是对危险的感觉远不如易剑,所以在确凿了易剑那句关于笼子里有东西的话之后立刻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易剑不再作声,因为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已经转到了那笼子的黑暗部分,不过他还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张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骂了句“造这地宫的老王八难不成还养着龙?”然后收起了自己的“开锁工具”,拿出所有可以用于计算和防御的物件,挂在最好取胜的位置。在破解那笼中明暗分界的奇异特征之前,张云需要先确保自己不会在突然出现的危险中给易剑制造任何额外的麻烦。   就在易剑和张云各自准备的同时,在距离二人还有相当距离的地宫深处,有一枚原本堆满了灰尘的墨家机关——“咬扣”不知在什么力量的作用下开始缓缓转动。   一枚咬扣的运作迅速引发了数十上百个咬扣的动作,不知道多少机关被触动,其中刚好包括了那个巨大的笼子,距离张云和易剑不远的笼子。   “退!”易剑陡然出声,还在计算的张云二话不说抱紧了自己的防御物件,任凭易剑拎着便向后直退出去。但即使易剑飞退如电,却还是未能抢在那径超一尺的恐怖铁栅栏落下之前退出这转角。   “别试,冲!”张云因为脸刚好朝后,所以他很比易剑的感知更早一步看到了那恐怖铁栅栏后面有多少机关暗器正在濒临暴发的边缘等待着有人去冲击那铁栅栏。   易剑应声变向,后退变前冲,手中断剑一招踏四方向前递出,人随剑走,剑带人行,倏忽间重新穿过转角。这复一冲让易剑呼吸微微一滞,因为他看到了那巨大笼子处在光明处的一面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地面上是一排铁柱收缩留下的圆洞。   “中间!”关键时刻算出数步安排的张云开口,易剑立刻照做。   踏四方本就一剑四出,方才因为那笼子变化产生的惊讶并没有让易剑的招式中断,得了方位之后四方剑“踏四方”立时变成了“定一向”,凝结成实的青紫剑芒骤然喷吐,一去直达五丈之外。   只见易剑目光骤然一凝,随即便提气纵身,手中断剑剑芒直如太阳现世,瞬息间膨胀如球,狠狠向前顶去。   易剑不知道自己刺到了什么,但他可以确认那一定是活物,而且是很可怕的活物,所以四方剑必须取得先机,以求一举取胜。 第335章 鬼龙   剑芒尖端传来的压力一瞬间加诸全身,易剑发出一声闷哼,左足骤然发力,贲起的筋肉直接将小腿上已然紧绷的裤管撑裂开来。易剑脚下那不知道多么厚重的坚硬石板发出一声悲惨的呻吟,以易剑的足尖为中心产生了蛛网也似的裂纹并且迅速扩张到相邻的石板上,随后这块石板便即因为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轰然下陷。        “什么鬼东西!还不止一只!踏四方!”张云早已经趴在了易剑背后,二人经过三十五道门锻炼出来的默契在此刻尽显无遗。        易剑感到剑芒尖端破开了什么,更听到了张云的叫唤。他立刻将“定一向”再变“踏四方”,整个人刹那间以四象晃动身形,仿佛这笼中突然间出现了四个乃至四十四百个易剑,带着无形剑芒的断剑一晃成幻。易剑这记踏四方就好像在黑暗的笼中燃起了一场盛大的剑气烟花,强劲的剑气刹那间纵横笼内,不知道多少根铁杆被斩断,那些黑暗之中的“噗哧”声和四下纷飞的烟尘更是证明着不知道有多少直到现在易剑和张云都未曾看到过真面目的“活物”被这记踏四方打飞。        “干掉了两只,皮太厚,进去引出来!”张云额前见汗,飞转的头脑对于他的消耗丝毫不比正以当前最强姿态用出手中四方剑的易剑来得轻。        易剑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身形骤然前压,将那万千朵剑气烟花重新收束合一,如同火焰般爆燃的锋锐剑意合如一柄十丈长三丈宽的无形巨剑,被以身作手团团而转的易剑狠狠扫出。        易剑的这一剑威力还要超过之前那场盛大的剑气烟花,他搅动的似乎不只是气机,连那光与影的分界线都因此产生了细微的抖动。        原本沉寂的黑暗中终于传来了痛苦的低吼声,低沉苦闷,仅仅听在耳中就已经让张云身感不适。        “不太好。”易剑趁换气的间歇说道,“是鬼龙。”        张云一句“什么鬼龙”还没问出口就觉得后脖子的汗毛全部炸起,紧跟着便随着易剑猛一拧身。        这回张云可是不用再问什么是鬼龙了。他从易剑那轰然而起的剑芒之中看到了一个被一分为二的生物。        蟒身鹰爪,其尾生满尖刺,一颗大头如同狮子生满了鬃毛,一张血盆大口上面似乎没有鼻子,寻常眼睛位置上有两道缝隙也不知道是不是用来看东西的。这只怪异至极的生物已经被易剑一分两段,两段各有的四只形如鹰爪的爪子颤抖不停,被剑芒巨力撞飞的同时正是那张血盆大口中发出了濒临死亡而生的低沉悲吼。        张云的心底霎时间冒出了千百个问题,只可惜此时此地并没有人或者时间能够让他得到答案,尤其是易剑刚刚提到“鬼龙”时明显吃惊中透着三分紧张的声音更让张云明白此时绝不能节外生枝。        “这东西别号不死神龙,四方山曾养过一对成年种妄图取得长生之秘。后来那对智能不在人下的鬼龙终于生出祸患,直累得两名长老拼上性命方才将它们斩杀。那两名长老分别是我师爷和当今四方山主之师。”易剑连挥两剑将那两段的鬼龙斩成无数细碎粉末,嘴上更是不敢稍停,用最短的话把鬼龙的威胁说给了张云听,他需要张云计算出二人是否还有继续前进的必要。        张云敏锐地捕捉到了易剑话里的关键点,然后就不淡定了。试问能生生把玄之又玄之地四方山的四方剑首和现任山主之师拼死的怪物得有多强?那是真龙吧!?龙生九子,天知道是不是还有十子十一子之类丑到没有救的货色遗漏在外?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至少现在的张云记忆不全是想象不出这鬼龙到底是什么,但既然现在二人面对的并不是成年的鬼龙,而且易剑最差也是知道这种生物存在的人。那么在张云看来这事应当还有一拼!        张云猛拍易剑的肩膀疾道:“你比你师爷厉害多少?”        “全盛强三成。”易剑此时已经闭起双眼,全凭感觉驱动手中四方剑抵御那些正随着黑暗同时不断向前意图包围二人的鬼龙。        张云一听易剑的话立刻不再一脸担忧,变作兴奋还有点疯狂的他大吼起来:“那还紧张个屁啊!?造这地宫的老王八不会还没让人看到任何甜头就下杀手,这里不会有成年种。我们来硬的!杀穿出去,继续向地宫内部前进!”        不知道是不是被张云兴奋而疯狂的声音感染,易剑脸上的神情重新恢复了淡然的平静。他没去关心张云是怎么看出他此时恢复的程度,只是随着心境重归自在,再次挥动了手中断剑。        完全的黑暗给了这些在易剑看来不过是半大的鬼龙绝佳的发挥环境,但它们很快就发现他们的对手实际上也是适应黑暗的高手,甚至要远远强过它们这些生于黑暗长于黑暗的鬼龙。        闭起眼不再有任何多余想法的易剑再一次踏四方行自在,于数十条原本必然会给地宫探索者带来巨大麻烦的鬼龙之间轻松游走,偶尔抓信机会一剑反击便会有一条鬼龙受伤退开。        张云不断出声说着一些五行八卦的方位变化来确保易剑不必消耗太多精神在闪避上面,有时还会故意大声暴露自己来勾引鬼龙攻击。只不过这种勾引很快就失去了效力,鬼龙也许不会说人话,但它们的脑袋却绝对够用,同一个当不会没完没了的中招。        不知道游斗了多久,张云大概清楚自己和易剑前进了至少三十丈的距离。此时他们背后越来越淡的光线终于彻底消失,张云也开始感觉到易剑的呼吸渐渐明显起来。        鬼龙的数量优势开始显出效果,即使易剑和张云用尽所有的算计只为突围,依然没能在易剑的内力开始枯竭之前冲出这个不知其大小的笼子。这些怪物的聪明和阴险程度都远远超出了张云脑中所有。         第336章 限时解密   “变强了。”易剑简短的三个字狠狠刺痛了张云的神经,却也让张云突然想到了另一重可能。   莽夫不行就智取啊!我也是傻了,有个四方剑首就以为能够天下无敌?真是小看了修这地宫的老王八,啊不是,老前辈。   决定还是信一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张云在脑海里给那一位或者可能是很多位的地宫建造者“正”了名,然后开始把所有与这牢笼有关的计算结果重新汇总整理。   “最多三十招。”易剑横剑拍飞了一只鬼龙,随后深吸一口气,剑交左手。   正专注于思考的张云忽然觉得丹田猛地一跳,随即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的身体中形成,似乎这天地之间有些什么东西正从四面八方涌向易剑,而作为被“经过”的张云便觉得自己的头脑似乎突然间清明了许多,思考的速度和精度都成倍增加。   “乾坤进退,乾位生机!”一瞬间思考“被加速”的张云在得到答案之后立刻大吼出声,随后他就看到了黑暗中似乎有一抹毫光生出。   好个自在!张云看着那抹毫光情不自禁地想道。   无明无暗,无黑无白,我所行处便是自在,我所到处有自在生。   吾辈仗剑走四方,为一人自在,万万人自在,天下皆自在!   这是四方剑的最高剑意,也是易剑原本准备用来拼足三十招的压箱底手段。   有无形之光明大放,阴阳刹那平衡,四方剑意遍布四方,充塞于天地之间。   确实如张云所感,这一瞬间地宫不再是地宫,牢笼自然也不存在,天地四方便是自在,有易剑背负张云行走无碍。   即使死死把自己固定在易剑的背上,张云自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几乎要被易剑那远远超越人类极限的动作硬生生晃散了架。   肢体碎裂的声音和濒临死亡的惨叫不绝于耳,那些意图拼死攻击的黑暗生物只能落得被光明“中和”的结果。   天地风云突变,那无尽的四方天地数息之后便即消失不见。真实的光明重新出现,被晃得七昏八素的张云脑中的混乱渐渐恢复,眼前的一切再一次清晰起来。张云在重新视物的第一时间跳下易剑的后背,后者则立刻盘膝而坐,往嘴里塞了一大把药丸以后开始调息。   “杀得太狠了,后面来的这回可是要得不少便宜呀。啧啧,说起来易剑你的左手剑藏的真够深的,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一时半会儿都轮不到我去应对你的自在四方。”张云吧啦吧啦说个没完其实只是为了分散过度紧张的精神,实际上他自己在落地之后也是一跤坐倒,说完了话就开始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闭起了嘴巴的张云在嘴里塞满了可以补充消耗的东西,一边嚼着一边开始打量这处新的空间。   一座方圆在十丈以上的石室,石壁上通篇的文字密密麻麻,地面被修成了祭坛形状总计三层,从张云和易剑所在的一层往上,每一层的边缘都刻满了图案,最上方的一层正中间插着一柄石雕的长剑。   哟嗬,中大奖了?   张云挠挠头,然后很没形象地重重“呸”了一声开骂道:“中你姥姥的奖啊!插一柄石头剑有屁用!?写了一墙的字有屁用!?在画里藏三十三天老子一眼就看出来了!老王八就是老王八,今儿个小爷跟你折腾到底!”   张云在心头怨气的支持下一骨碌站起身来,伸手扯过易剑的那柄断剑就往刻满文字的石壁所在走去。   正宗的瘦金体小刻,那是南宋某个完全不适合当皇帝的“书法家”所创,张云想不起什么字体自然也不会想起什么皇帝,不过他很快就发张了墙上刻的居然是不知道从哪个朝代开始的史料,而且看上去明显大多都是野史。   ********这种事怎么可能在帝王身上层出不穷?那是说书的话本!张云立刻停止了对文字的分析,开始快速浏览起来?他能感觉到这些文字中一定有地宫建造者留下的“线索”,而且线索一定需要先对石壁上面的文字有大体上的了解。   又一次因为这种繁琐无趣的谜题设置问候了地宫建造者的祖宗们,张云不得不沉下心老老实实把这石壁上百万字的野史迅速而准确地读完。   读完了依然没看出有什么可以称之为线索的东西。这让张云抓头的同时必须努力克制住用断剑去砍那些该死的野史的冲动。   只是文字不行,那就加上石刻,大不了冒险去看那柄石头剑!张云用力拍拍脸颊,然后撅起屁股趴在地上开始看那些每层只有半尺高的石刻。   狗啃泥一样的观画姿势当然不会舒服,时间略久之后张云忽然觉得后脖子的筋猛地一跳,正想伸手揉揉,却好像被自己脑袋转动时眼角带起的余光刺激了一下。就是这刹那的感觉,让张云在脑海中想到了这些壁画的异常之处。   不应该是三十三天升仙图么?   张云觉得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种存有异常的三十三天升仙图,而且当时应该还有人在他的身边替他做详细的讲解。   不合理即合理。张云迅速开始调整自己对于这怪异的升仙图的异样感官,而当他以“正常”的眼光去看这些壁画时,一切终于大不一样。   “还以为多奇葩,原来还是选字提句的……”正在自言自语的张云突然住口,因为他听到了不太正常的声音。   挠门?这里难道还有猫?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的张云很快就明白了那如同挠门一样的声音来自哪里。那是鬼龙的利爪抓挠石壁的动静。等等,为什么刚才还听不到?问题的答案其实显而易见,而想到答案的张云对于这座地宫的“兴趣”以及对于地宫建造者的恨意都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这个看似安全并且很可能还隐藏着有关宝藏线索的石室当然不可能是绝对安全的。外面那一道道刚刚闭合不久的石门已经重新开始打开,那些被易剑杀成了疯魔的鬼龙只怕正循着气味疯狂地攻击那些正缓缓开启的石门,只为把他和易剑扑倒。   扑倒之后呢?张云脸现苦笑,扑倒之后肯定是撕碎呗!   限时解密你倒是早说啊! 第337章 石中剑   抱怨归抱怨,张云给了睁眼看向自己的易剑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继续自己那狗啃泥的“美好”姿态,恨不能把眼珠子都等出来以求加快看石刻的速度。   “十五、十九、三十一……”张云快速把整理出来的数字完整捋了一遍来确定不会搞错,毕竟那些越来越清晰的挠门声就好像直接挠在他的心上,几乎让张云无法集中精神。   “不用担心,如果门开了,我还能再挺一阵。”易剑睁开双眼站起身来,一招手“取”回了自己的断剑,缓缓将断剑平执于胸前,淡淡说道,“四方剑,守也是自在。”   “这模样装得漂亮,不过我可不想守成了你却死了。放心,这次我不会再犯错。”张云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刚刚被他命名为“野史墙”的字刻前,开始快速扫视那些看似杂乱胡扯的野史。   “凡入我地宫者,福祸相依,生死自负。凡得我宝藏者,供我驱策,百死不悔。凡得我衣钵者,天下无敌,举世皆敌。”   “我叫你吹牛!叫你这老王八装相!你怎么不说你是龙皇?”张云读的眉头直跳,抬脚就往石壁上狠狠来了几下,只可惜他现在一没内力二没力气,除了脚底生疼之外就只能继续老实加快速度往下读。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原来如此!”张云扭头就往那插在祭坛正中的石剑冲过去,不是他慌张,而是时间实在有限,负责堵门的易剑已经砍断了一只从开启的石门缝隙中伸出的爪子。   张云握住石剑的瞬间就感觉到这剑并不是与祭坛一体,完全与他计算得到的结果一致。于是张云双手握紧石剑扎了个马步大吼道:“快过来,我们走!”   易剑一掌将一颗拱进门来的鬼龙脑袋拍出门去,随即退到张云身侧。   张云一较劲双手发力拔剑,谁曾想石剑似乎只是虚插在祭坛上面,张云这用出了吃奶力气的一拔差点没闪了他的腰。   可就在张云要抱怨两句的时候,那柄先前感觉最多一百斤重的石剑突然间变得如同山岳般沉重无比,张云前一刻才用空了的力气刚好在断续之间,结果就是突然变重的石剑瞬间就脱离了他的手掌,径直往祭坛地下陷去。   “门开了!”易剑抢在石剑全部落进祭坛的瞬间抓住了剑柄,他脚下的祭坛地面上立刻出现了两个经不住重压形成的深坑。   石门正如易剑所说已然全部洞开,而且一开就是转出个半圆的十二道石门同时大开。烛火的光明之中少说有五十条鬼龙正虎视眈眈地围拢过来。   顾不得腰被晃的疼痛,张云只看了一眼周围就立刻伸出两手同时握在那就算五人同握也不会嫌短了的石剑剑柄之上,然后边用吃奶的力气向上能拽边叫道:“这他娘的就是建地宫的老王八或者老王八们说的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啊!你看那些鬼龙的反应,它们不敢攻击握着这剑的人!千万别松手!”   易剑闻言立刻放弃了左手出剑御敌的打算,同样改用双手握住石剑剑柄。易剑的全力加入立刻让并未停止下落之势的石剑开始重新上升,但从易剑手臂上暴突而起的青筋可以看出就算是易剑都不得不为了拉起这柄石剑用上了全力。   鬼龙群明显因为石剑重新升出祭坛而开始感到畏惧,包围圈停止了收缩,然后开始迅速变得松散。   “用力,剑在人在啊!”张云说话的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从嗓子里挤出来,那动静就好像便秘一样。   易剑白了张云一眼然后突然变换姿势,那石剑因为易剑的姿势变化陡然向下一陷,四周的刚刚松散开来的包围圈瞬间便往前涌了一下。   好在当张云感觉自己就要被易剑害死的前一刻,他听到了易剑少有的怒吼:“给我起!”   无数火星四溅开来,一柄足有两丈长的石剑随着易剑突然间大发神威被全部扯出了祭坛。   “下面有机巧。”张云嘴上解释了石剑难拔的原因,眼睛则紧紧盯着那些夹起尾巴掉头就跑的鬼龙。   不知为什么,张云并没有因为鬼龙的离去感到舒心,相反他的危机感又升到了新的层级。   祭坛就像是要响应张云的担忧般轻轻一颤。   野史墙上轰隆吱咯声不断,九条通道同时出现,在墙上更是出现了一行大字:大贺尔等成功通过鬼龙第一关。地宫从此再无回头路,接下来送君一曲九死一生,解题即可得宝物一份,笑纳笑纳。   “如果我们死在这里,阎王面前我会说一切都是我的问题,然后再去找那些该死的老东西们算账。”张云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拖这紧张气氛的福,我又想起不少东西,与人无关,但想来却应能叫咱们好好收拾收拾这地宫和那群老王八的宠物!”   易剑将那根本没开刃的石剑扛在肩头,有些苍白的脸上绽出一个三分兴奋七分自信的笑容:“我想看一看这地宫的核心,然后把那老王八拖出来再砍死一回。”   张云已经算出了九门应选之路,抬步迈脚的同时开口笑道:“呦,之前你不还说毕竟咱们是闯入者?”   “那是之前。”易剑轻轻一带张云,二人拔地而起,轻飘飘落进了张云所指的通道之中。   就在张云和易剑斗志昂扬地进入九选一的通道之后,上百丈高的地面之上,那座小小的山坳村中。   “天魁,都清理干净了,现在就易容还是等老师来了再说?”虬髯大汉随手将最后一具山坳村村民的尸体扔进尸坑中,挥挥手示意师弟们可以开始掩埋。   永远都是一脸肃容的国字脸天魁冷冷地看了看正被洒满石灰的死尸坑,随后说道:“全体易容,老师明日即到,要确保一切都完全按照老师的意思部署完成!地煞,你和媚妖去进来的必经路上开个酒肆,不论来者何人都要盯紧,确定不会留下后患就直接杀死。”   被称作“地煞”的虬髯壮汉搓手笑道:“这差事我喜欢,能不能别让媚娘跟着我?太不自在了。”   “什么不自在?”一声让人一听就会身心舒畅的妩媚嗓音响起,却叫那粗壮的地煞连人带胡子都抖了一下。   第337章石中剑   抱怨归抱怨,张云给了睁眼看向自己的易剑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继续自己那狗啃泥的“美好”姿态,恨不能把眼珠子都等出来以求加快看石刻的速度。   “十五、十九、三十一……”张云快速把整理出来的数字完整捋了一遍来确定不会搞错,毕竟那些越来越清晰的挠门声就好像直接挠在他的心上,几乎让张云无法集中精神。   “不用担心,如果门开了,我还能再挺一阵。”易剑睁开双眼站起身来,一招手“取”回了自己的断剑,缓缓将断剑平执于胸前,淡淡说道,“四方剑,守也是自在。”   “这模样装得漂亮,不过我可不想守成了你却死了。放心,这次我不会再犯错。”张云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刚刚被他命名为“野史墙”的字刻前,开始快速扫视那些看似杂乱胡扯的野史。   “凡入我地宫者,福祸相依,生死自负。凡得我宝藏者,供我驱策,百死不悔。凡得我衣钵者,天下无敌,举世皆敌。”   “我叫你吹牛!叫你这老王八装相!你怎么不说你是龙皇?”张云读的眉头直跳,抬脚就往石壁上狠狠来了几下,只可惜他现在一没内力二没力气,除了脚底生疼之外就只能继续老实加快速度往下读。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原来如此!”张云扭头就往那插在祭坛正中的石剑冲过去,不是他慌张,而是时间实在有限,负责堵门的易剑已经砍断了一只从开启的石门缝隙中伸出的爪子。   张云握住石剑的瞬间就感觉到这剑并不是与祭坛一体,完全与他计算得到的结果一致。于是张云双手握紧石剑扎了个马步大吼道:“快过来,我们走!”   易剑一掌将一颗拱进门来的鬼龙脑袋拍出门去,随即退到张云身侧。   张云一较劲双手发力拔剑,谁曾想石剑似乎只是虚插在祭坛上面,张云这用出了吃奶力气的一拔差点没闪了他的腰。   可就在张云要抱怨两句的时候,那柄先前感觉最多一百斤重的石剑突然间变得如同山岳般沉重无比,张云前一刻才用空了的力气刚好在断续之间,结果就是突然变重的石剑瞬间就脱离了他的手掌,径直往祭坛地下陷去。   “门开了!”易剑抢在石剑全部落进祭坛的瞬间抓住了剑柄,他脚下的祭坛地面上立刻出现了两个经不住重压形成的深坑。   石门正如易剑所说已然全部洞开,而且一开就是转出个半圆的十二道石门同时大开。烛火的光明之中少说有五十条鬼龙正虎视眈眈地围拢过来。   顾不得腰被晃的疼痛,张云只看了一眼周围就立刻伸出两手同时握在那就算五人同握也不会嫌短了的石剑剑柄之上,然后边用吃奶的力气向上能拽边叫道:“这他娘的就是建地宫的老王八或者老王八们说的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啊!你看那些鬼龙的反应,它们不敢攻击握着这剑的人!千万别松手!”   易剑闻言立刻放弃了左手出剑御敌的打算,同样改用双手握住石剑剑柄。易剑的全力加入立刻让并未停止下落之势的石剑开始重新上升,但从易剑手臂上暴突而起的青筋可以看出就算是易剑都不得不为了拉起这柄石剑用上了全力。   鬼龙群明显因为石剑重新升出祭坛而开始感到畏惧,包围圈停止了收缩,然后开始迅速变得松散。   “用力,剑在人在啊!”张云说话的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从嗓子里挤出来,那动静就好像便秘一样。   易剑白了张云一眼然后突然变换姿势,那石剑因为易剑的姿势变化陡然向下一陷,四周的刚刚松散开来的包围圈瞬间便往前涌了一下。   好在当张云感觉自己就要被易剑害死的前一刻,他听到了易剑少有的怒吼:“给我起!”   无数火星四溅开来,一柄足有两丈长的石剑随着易剑突然间大发神威被全部扯出了祭坛。   “下面有机巧。”张云嘴上解释了石剑难拔的原因,眼睛则紧紧盯着那些夹起尾巴掉头就跑的鬼龙。   不知为什么,张云并没有因为鬼龙的离去感到舒心,相反他的危机感又升到了新的层级。   祭坛就像是要响应张云的担忧般轻轻一颤。   野史墙上轰隆吱咯声不断,九条通道同时出现,在墙上更是出现了一行大字:大贺尔等成功通过鬼龙第一关。地宫从此再无回头路,接下来送君一曲九死一生,解题即可得宝物一份,笑纳笑纳。   “如果我们死在这里,阎王面前我会说一切都是我的问题,然后再去找那些该死的老东西们算账。”张云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拖这紧张气氛的福,我又想起不少东西,与人无关,但想来却应能叫咱们好好收拾收拾这地宫和那群老王八的宠物!”   易剑将那根本没开刃的石剑扛在肩头,有些苍白的脸上绽出一个三分兴奋七分自信的笑容:“我想看一看这地宫的核心,然后把那老王八拖出来再砍死一回。”   张云已经算出了九门应选之路,抬步迈脚的同时开口笑道:“呦,之前你不还说毕竟咱们是闯入者?”   “那是之前。”易剑轻轻一带张云,二人拔地而起,轻飘飘落进了张云所指的通道之中。   就在张云和易剑斗志昂扬地进入九选一的通道之后,上百丈高的地面之上,那座小小的山坳村中。   “天魁,都清理干净了,现在就易容还是等老师来了再说?”虬髯大汉随手将最后一具山坳村村民的尸体扔进尸坑中,挥挥手示意师弟们可以开始掩埋。   永远都是一脸肃容的国字脸天魁冷冷地看了看正被洒满石灰的死尸坑,随后说道:“全体易容,老师明日即到,要确保一切都完全按照老师的意思部署完成!地煞,你和媚妖去进来的必经路上开个酒肆,不论来者何人都要盯紧,确定不会留下后患就直接杀死。”   被称作“地煞”的虬髯壮汉搓手笑道:“这差事我喜欢,能不能别让媚娘跟着我?太不自在了。”   “什么不自在?”一声让人一听就会身心舒畅的妩媚嗓音响起,却叫那粗壮的地煞连人带胡子都抖了一下。   第337章石中剑   抱怨归抱怨,张云给了睁眼看向自己的易剑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继续自己那狗啃泥的“美好”姿态,恨不能把眼珠子都等出来以求加快看石刻的速度。   “十五、十九、三十一……”张云快速把整理出来的数字完整捋了一遍来确定不会搞错,毕竟那些越来越清晰的挠门声就好像直接挠在他的心上,几乎让张云无法集中精神。   “不用担心,如果门开了,我还能再挺一阵。”易剑睁开双眼站起身来,一招手“取”回了自己的断剑,缓缓将断剑平执于胸前,淡淡说道,“四方剑,守也是自在。”   “这模样装得漂亮,不过我可不想守成了你却死了。放心,这次我不会再犯错。”张云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刚刚被他命名为“野史墙”的字刻前,开始快速扫视那些看似杂乱胡扯的野史。   “凡入我地宫者,福祸相依,生死自负。凡得我宝藏者,供我驱策,百死不悔。凡得我衣钵者,天下无敌,举世皆敌。”   “我叫你吹牛!叫你这老王八装相!你怎么不说你是龙皇?”张云读的眉头直跳,抬脚就往石壁上狠狠来了几下,只可惜他现在一没内力二没力气,除了脚底生疼之外就只能继续老实加快速度往下读。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原来如此!”张云扭头就往那插在祭坛正中的石剑冲过去,不是他慌张,而是时间实在有限,负责堵门的易剑已经砍断了一只从开启的石门缝隙中伸出的爪子。   张云握住石剑的瞬间就感觉到这剑并不是与祭坛一体,完全与他计算得到的结果一致。于是张云双手握紧石剑扎了个马步大吼道:“快过来,我们走!”   易剑一掌将一颗拱进门来的鬼龙脑袋拍出门去,随即退到张云身侧。   张云一较劲双手发力拔剑,谁曾想石剑似乎只是虚插在祭坛上面,张云这用出了吃奶力气的一拔差点没闪了他的腰。   可就在张云要抱怨两句的时候,那柄先前感觉最多一百斤重的石剑突然间变得如同山岳般沉重无比,张云前一刻才用空了的力气刚好在断续之间,结果就是突然变重的石剑瞬间就脱离了他的手掌,径直往祭坛地下陷去。   “门开了!”易剑抢在石剑全部落进祭坛的瞬间抓住了剑柄,他脚下的祭坛地面上立刻出现了两个经不住重压形成的深坑。   石门正如易剑所说已然全部洞开,而且一开就是转出个半圆的十二道石门同时大开。烛火的光明之中少说有五十条鬼龙正虎视眈眈地围拢过来。   顾不得腰被晃的疼痛,张云只看了一眼周围就立刻伸出两手同时握在那就算五人同握也不会嫌短了的石剑剑柄之上,然后边用吃奶的力气向上能拽边叫道:“这他娘的就是建地宫的老王八或者老王八们说的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啊!你看那些鬼龙的反应,它们不敢攻击握着这剑的人!千万别松手!”   易剑闻言立刻放弃了左手出剑御敌的打算,同样改用双手握住石剑剑柄。易剑的全力加入立刻让并未停止下落之势的石剑开始重新上升,但从易剑手臂上暴突而起的青筋可以看出就算是易剑都不得不为了拉起这柄石剑用上了全力。   鬼龙群明显因为石剑重新升出祭坛而开始感到畏惧,包围圈停止了收缩,然后开始迅速变得松散。   “用力,剑在人在啊!”张云说话的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从嗓子里挤出来,那动静就好像便秘一样。   易剑白了张云一眼然后突然变换姿势,那石剑因为易剑的姿势变化陡然向下一陷,四周的刚刚松散开来的包围圈瞬间便往前涌了一下。   好在当张云感觉自己就要被易剑害死的前一刻,他听到了易剑少有的怒吼:“给我起!”   无数火星四溅开来,一柄足有两丈长的石剑随着易剑突然间大发神威被全部扯出了祭坛。   “下面有机巧。”张云嘴上解释了石剑难拔的原因,眼睛则紧紧盯着那些夹起尾巴掉头就跑的鬼龙。   不知为什么,张云并没有因为鬼龙的离去感到舒心,相反他的危机感又升到了新的层级。   祭坛就像是要响应张云的担忧般轻轻一颤。   野史墙上轰隆吱咯声不断,九条通道同时出现,在墙上更是出现了一行大字:大贺尔等成功通过鬼龙第一关。地宫从此再无回头路,接下来送君一曲九死一生,解题即可得宝物一份,笑纳笑纳。   “如果我们死在这里,阎王面前我会说一切都是我的问题,然后再去找那些该死的老东西们算账。”张云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拖这紧张气氛的福,我又想起不少东西,与人无关,但想来却应能叫咱们好好收拾收拾这地宫和那群老王八的宠物!”   易剑将那根本没开刃的石剑扛在肩头,有些苍白的脸上绽出一个三分兴奋七分自信的笑容:“我想看一看这地宫的核心,然后把那老王八拖出来再砍死一回。”   张云已经算出了九门应选之路,抬步迈脚的同时开口笑道:“呦,之前你不还说毕竟咱们是闯入者?”   “那是之前。”易剑轻轻一带张云,二人拔地而起,轻飘飘落进了张云所指的通道之中。   就在张云和易剑斗志昂扬地进入九选一的通道之后,上百丈高的地面之上,那座小小的山坳村中。   “天魁,都清理干净了,现在就易容还是等老师来了再说?”虬髯大汉随手将最后一具山坳村村民的尸体扔进尸坑中,挥挥手示意师弟们可以开始掩埋。   永远都是一脸肃容的国字脸天魁冷冷地看了看正被洒满石灰的死尸坑,随后说道:“全体易容,老师明日即到,要确保一切都完全按照老师的意思部署完成!地煞,你和媚妖去进来的必经路上开个酒肆,不论来者何人都要盯紧,确定不会留下后患就直接杀死。”   被称作“地煞”的虬髯壮汉搓手笑道:“这差事我喜欢,能不能别让媚娘跟着我?太不自在了。”   “什么不自在?”一声让人一听就会身心舒畅的妩媚嗓音响起,却叫那粗壮的地煞连人带胡子都抖了一下。 第338章 天魁和天星   香风扑面而来,闻之美而不腻。本名早已经被“媚娘”二字代替的媚妖飘然出现,刚刚好就站在地煞的身前,面向天魁。   “帮我看好地煞,别叫他喝多了误事。”天魁说完便转身离去,没给已经脸色发绿的地煞任何继续纠缠的机会。   “小地煞。”媚娘笑嘻嘻地转过身来,裙裾微扬,那张明艳照人的面庞却叫地煞这老爷们有点腿肚子发抖。   “哎。”地煞这声应的也不知是应声还是哀叹。   媚娘看着地煞那副受气小媳妇的表情,不禁露齿笑道:“咱们这次还扮夫妻呀?”   地煞一怔,随后便有一声正宗的哀嚎响彻已被屠灭的山坳村。   天魁前脚进屋,后脚便有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子跟进屋来。这眉目清秀的男人一屁股坐到了天魁对面,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的态度拎起天魁刚刚泡上的茶水就往嘴里灌,似乎那壶热茶并不会烫到他的舌头。   “天星,你也在易容的范围里,不要怠慢。”天魁似乎很在乎这个叫作“天星”的年轻人,语气中并没有多少训斥的意思,倒是充满了提醒的意味。   “放心,师父让咱们做什么肯定都是打出了提前量的,师弟师妹们老老实实听你话就行了,咱们几个内门弟子有什么好紧张的?话说大师兄你这茶叶可没上次的好啊。”天星说着晃了晃手里的茶壶,那里面已经没有水声,看来是刚刚都被他灌进了肚子。   天魁摇摇头说道:“不能大意,这次咱们善堂行事太过重大。那些活死人自以为骗过了咱们,却不知老师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所以这次的机会必须要好好利用。”   “就像老师说的,善堂的复出必须惊世骇俗。先一步称霸武林,再一步称霸中原,最后天下我有。”天星摇头晃脑地学着自己师父的语气,随即噗哧笑出声来,“师父他老人家什么都好,就是念念不忘称霸天下,这个说实在的我这当徒弟的都觉得实在是有点扯淡。还规划了一百八十年的大计,连咱们的徒子徒孙辈都给算计进去了,你说师父他不嫌累么?”   天魁微微张圆双目,如果换成是地煞或者媚妖胆敢如此在老师背后乱嚼舌根,只怕就得被他好生收拾一顿。可眼前偏偏是这个年轻人,这个师父豁出了老脸不要跪着求回来当内堂关门弟子的天星,天魁知道自己不能动他,也不想动他。   连师父都无所为天星的没大没小,同样疼爱这个小师弟的天魁又怎么会在意?他拿过那茶壶把茶底倒掉,重新取了另一种茶叶开始冲泡,同时说道:“师父有师父的打算,何况他老人家的计划里你才是最重要的存在,善堂将来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现在听话一些,把本事练好,把计谋跟师父学好,一定要在我们三个死之前变成善堂里最强大的一个。”   天星下巴支在桌子上嘟囔着:“是是是,弱肉强食是吧?我就说咱们就不能叫什么善堂。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姐呢?是不是又被安排了有意思的任务?怎么就不能给我也安排安排呢?下地宫的先锋也没我什么事,接应师父这种无聊差事倒是安排到我头上了。唉唉唉唉!”   “闭起你的嘴巴,老老实实听我的安排。如果你足够听话,我会考虑带你下地宫。”天魁其实早就想到了自己这个师弟势必不会安分守己地听从安排,所以为了防止这小子又一次不辞而别玩消失,天魁早有准备。   “真的!?”原本无精打采的天星“嗖”地一声窜起身来,脑袋在房梁上撞出了“咚”的一声。天星捂着脑袋落在地上,顾不得头疼便拉住了天魁的袖子哈哈笑道:“大师兄,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天魁翻了个无奈的白眼,揪住了天星的耳朵骂道:“整座善堂就只有你小子胆敢质疑我说的话,还不快去易容!?”   约摸百里之外的一片山丘之间,李月怜与唐洛然二人已经跟了那自称是铁枪门人的詹向声三天光景,打起了十二分小心的二女很确定自己的跟踪是完美无暇的,但是詹向声很有些“不要命”的赶路方式却让二女有些吃力。   “怜儿,这老头实力当真还在你之上?”唐洛然原本根本不相信一天前李月怜忽然提起的詹向声的真实实力还在她之上,但这又一天过去,詹向声丝毫不见减慢的速度却让唐洛然不得不去重新确定一下。   李月怜苦笑道:“何止是在我之上?你我二人联手也不能力敌。这詹向声运气之法与铁枪门所传一般无二,但其内力之悠长却已超越了铁枪门主,想想之前他曾用过的枪法,若辅以如今体现的内力水准,当时咱们是万万不可能拿得住他的。”   “这老头!?真有这么厉害?”唐洛然小嘴张得老大,显然她没想到自己再次确认那詹向声的实力时却得到了这样一个更让她吃惊的结果。   “咱们还是多加小心,先跟着他去到那山坳村,同时一路留下足够多的线索给家人。”李月怜看了看天色,“那老东西今天故意走了不少弯路,方向变的次数明显多过前几天,我们再落远一些,大不了丢了目标自己去那山坳村,也比被对方抓到要好得多。”   “要不是这老东西的消息太过吓人,咱们还不如按原计划等待援兵到了再说。”唐洛然撅起了小嘴无奈道。   李月怜拍拍唐洛然的肩头说道:“就算这老东西确实在挖陷阱给咱们跳也没什么,陷阱咱们还跳得少了么?别忘了咱们夫君的一大爱好不就是毁人陷阱拆人台。”   唐洛然嘿嘿笑道:“没错,若是夫君在此,只怕早已经设计把那老东西拿下啦。到时候多个开路小喽啰,咱也不用这么躲躲闪闪,哈哈。”   李月怜同样笑出声道:“不错,夫君若是功力未失只怕连计策都懒得用。咱们没夫君那身手和脑筋,不过好在咱们是姐妹二人在一起,还有随时都会到来的强大后援。此行已过三百里,想必明日这陷阱就能现真容了。” 第339章 即将热闹的地方   山坳村以西大约七十里外,有一行人骑马而行,马上乘客皆为汉服打扮,装饰皆尽古朴之意。为首一人头顶道髻,一张圆脸看着似乎只有二十上下,一双眼中尽是童真之意,但偏偏又是双鬓泛白,让人实在无法想像他到底是老是少。   “墨真师弟,此去还有多远?”圆脸道士声音温淳,说话时不紧不慢,让人听着便觉舒服。   一名落后其些许距离的中年模样男子上前几步,行礼恭声说道:“回大师兄的话,此去当不足七十里便可到达那活死人提到的山坳村。若无意外,我们墨家当是最快的一支队伍。”   “哦?最快?”圆脸道士淡淡地笑了起来,“‘最’之一字少用为妙,上一次咱们墨家已经吃过亏了。不是有弟子报过最近那善堂有所动静么,有没有侦查到去往善堂那处分堂的活死人动向?”   墨真一愣,负责情报的他还真没注意过那个去往比墨家接到情报之地还要远了数百里的善堂分堂。墨家可是接了活死人的消息就立刻大举动身,一路上更是派出了上百名探子四处打探,从未发现任何一路人马靠近过山坳村,是以渐渐就把最近动作颇多却显得全无用处的善堂给搁下了。   “墨行,你大徒弟的千傀术修到什么程度了?”圆脸道士没理发愣的墨真,而转头问向自己另一侧的一位女子。   那叫墨行的女子眉宽眼开,若是放在常人看来可以说有些傻气,但在墨家她却是举足轻重的存在,九大巨子之一。   墨行闻言恭声道:“回大师兄,子悟一月之前已修达千傀境界,原本定在下月上四方山一趟去会会那新任的四方剑首,这次事发紧急倒是同行而来了。”   圆脸道士微微一笑,轻抚着下巴上其实并不存在的胡须说道:“不错,就派子悟先行一步,去那山坳村探探路。善堂那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好鸟,一肚子坏水成天就知道算计,防一防总是没有坏处。传令,墨家子弟不惜马力全速前进,在距离山坳村最近有人烟外五里停驻。”   地煞和媚妖在同门相助之下很快就建起了一个小小的酒肆,却没想到自己的迎来的第一批客人居然会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这批客人的身份居然会如此特殊。   这是一群光头和尚,正宗的五岳之首少室山上少林寺来的和尚,老中青皆有,总计六十人。为首者身披褐色僧衣显红袈裟,手中佛珠九九八十一颗,皆为紫翡翠所雕,颗颗晶莹剔透,因为常年被抚摸变得异常圆润。但凡是江湖有所历练之人都能够通过这串念珠猜到这老僧人的来历,但任何一个猜到他来历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位少林寺中传说一样的神僧居然会离开那座镜谷,重入江湖之中。   少林寺后山有座镜谷,传说是当年少林寺一位法号宏怀,佛法武功均已通玄,自创地藏王功更是被当时少林寺推崇为超越当年达摩祖师所遗易筋、洗髓二经的武林绝学。自那之后,少林寺代代皆有佛法高深又于武道极有成就的大能人物入镜谷面壁悟法。   这位少林如今硕果仅存的化字辈神僧之一的化玉神僧便是少林寺镜谷六老之一,传说他出家之前便已是武林中负有盛名的侠盗兼大富豪,出家时其师问其心中是否还有牵挂,没想到这位大富豪当真说了句还有牵挂便离了山去,把一众原本摆足了场面要迎他出家入寺的少林僧人都晾在原地。   当时的少林达摩院首座大怒之下恨不能领了少林僧兵前去向那出尔反尔的大富豪讨个说法,谁曾想就在方丈都要劝不住达摩院首座之时,那位大富豪居然自己剃了光头又带了副紫翡翠的念珠又出现在少林寺门口。   原来是这人回家去散尽了家财,只留下之前友人死时留下的遗物紫翡翠雕成了念珠带在身边,此外便身无分文。   一肚子怒火的达摩院首座变怒为喜,而这位侠盗兼大富豪出家之后的法号便是“化玉”。化玉和尚本就是因友人之死心灰意冷方才出家,却没想到少林寺中精研佛法十年,不仅成为得道高僧,一身武学修为更是与佛法相印达到了全新的境界。   从那之后化玉便入镜谷面壁,再十年顿悟,携地藏王神功离寺入世,成为少林寺中百年未现的入世僧。其时武林之中龙皇、天阳、真武三大高手正如日中天,仍是叫这化玉和尚硬生生替少林替佛教在武林中闯出了一番全新天地。   只不过化玉和尚入世十年之后便退隐少林,据说要修那地藏王功的最高境界,便如那地藏王菩萨所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化玉也立下了“佛法神功不成永不出谷”的誓言。   地煞只偷眼打量了一下就不敢再看。什么神化内敛之类的说辞对于化玉和尚来说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境界之高深,地煞只能在心里琢磨着这老和尚是不是到了与武当上那老怪物一样的“仙人境”。   扮惯了各色人物的媚妖倒是自如得很,快步上前,笑吟吟地将一众僧人迎进店中,坐不下的也都递了坐垫或者凳子。那些并不能感觉到化玉境界的善堂弟子反倒也能像媚妖一般应付自如,不一会儿茶水干果便送到了每一位僧人手中。   媚妖笑着替面前的化玉和尚倒满茶水,正要退开,却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一旦迈动脚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骤然出现的巨大压力和死亡的威胁并没有让媚妖心生慌乱,她就好像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一样继续着自己的移动,没有任何滞涩之处,就那么自然而然地退开,转身去了后厨。   化玉和尚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淡淡地看着刚刚落下的后厨门帘,直到媚妖再一次出现,这才又重新微闭了双眼开始养神。似乎刚刚那发自于他的无穷压力根本没有出现过,而对于那看来温和端庄的酒肆老板娘的怀疑也好像从来没有过。   地煞鬓角已然见汗,他不敢想象如果刚才在外面的不是媚妖而他的话会是怎样的结局。纵然不会被那老和尚一击而毙,只怕也会让这个酒肆彻底暴露,从而打乱了善堂所有的安排,也就是打乱了老师所有的安排。   比起也许已经功参造化进入那“仙人境”的少林和尚,地煞还是更怕发怒的老师大人。 第340章 和尚 你怕我?   “阿弥陀佛,马儿啊马儿,你确定是这条路吗?之前你感觉到了张大哥的存在突然加速,贫僧放着重要之事不理随你信步,咱们可不要走错了路才好。”   “马儿啊马儿,你听听我的话好不好?咱们可不是没事闲逛,若是找不到张大哥所在,不如你就让我安排方向,咱们先去上官家可好?你的女主人不也在上官家吗?”   “马儿啊马儿,贫僧已经跟你说了一路,凭你的聪明智慧想必都是明白的,不如回答贫僧一二可好?”   “马儿啊马儿……哎!哎呀!?哎哎哎!善勒了个哉的!贫僧这一路上可没得罪你吧,何必这么故意颠贫僧!?”   头顶光光可以反光的至善和尚终于不得不运起了轻身功法,以免自己被胯下这匹聪慧至极也个性至极的宝驹生生给颠掉在地。   通体如墨色的宝驹自然是张云的坐骑夜香,自从在滁州城外被借给了至善跑路使用就一直跟在这光头和尚身边,随着这位玄之又玄之地龙觉寺的当代苦行僧行走天下。不久之前至善好歹打听明白了上官家的具体方位,正打算把这匹宝驹物归原主,却没想到才行到半路就被这通灵的宝驹自己突然就转了方向一路狂奔。   至善本就不大会骑马,夜香这一撒蹄狂奔直接就让这位佛心在身,慧眼通明的龙觉寺苦行僧慌了神。花了一整天的工夫至善才大概摸清了骑乘夜香尤其是全力狂奔的夜香所需要的技巧,这才敢分神与这匹神驹沟通一二,可谁曾想才减慢速度不到半个时辰的夜香突间再次加速,而且这一次还是至善从未经历过的真正全速奔行。   巨大的惯性差点就把至善甩下马背,好在慧眼在身的至善早一步得了先机,总算没把自己堂堂一个龙觉寺的苦行僧从马背上摔落。他这次没有去问夜香是什么原因让它居然如此出力,因为至善同样在天地之间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死气乱象。   至善心头剧震,一颗在与坐下宝驹同行许久之后生出许多感悟进而踏上了佛心通明的门槛,谁曾想却在看到这突然而生的恐怖景象之后险些便直接跌落尘埃。   到底是什么才能引起如此恐怖的死气乱象?不论是师父还是寺中的记录中都没有此类记载,但至善可以从原有的记载推断出这死气乱象的等级。可为什么夜香要直奔着这等恐怖的乱象而去?至善很清楚夜香这等神奇的宝驹完全可以以人等而视之,若是夜香执意如何,那必然意味着那里有它认为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人或事在等着它。   会是张大哥吗?至善很快就发现自己猜错了。   那是个少女,绝对不会超过十四岁的少女,而且虽然只有个背影,至善依然觉得这女子就是画中走出的仙女。   为什么是画里走出来的?因为少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啊。至善从小在龙觉寺长大,原本确实没见过多少女人,但自从他下山行走以来也算是见过不少女人,美的丑的善良的恶毒的,甚至是对他这个光头和尚兴趣十足的,偏偏就没见过这种全身上下就没半点烟火气息的出尘女子。   夜香速度极快,至善才看到那女人,下一刻宝驹便已经在那身前三丈之外止步。除了淡淡的尘土随风而散,根本看不出夜香刚刚有过任何与奔跑有关的动作。   “好马!”少女的反应完全不在正常范围,而且这一句“好马”出口,刚刚背影中看到的仙子下凡尘的感觉瞬间全部消失不见。好在少女的脸蛋确实美得惊心动魄,多少还能弥补些许那语气中的豪放气息。   至善的感观刹那连两极翻转,一时间微微发怔,回神时却发现那少女居然不知何时支起了简易的架子,正在上面挂了一张宣纸正在作画。从侧面可以看到,那画上正以非正常速度显现出来的正是夜香和他至善这一人一马。   夜香显然也明白自己似乎认错了什么,正打算扭头就走,忽然也看到了那宣纸上已然成型的自己。夜香体内那尚未泯灭的好奇心被张云保护得很好,加上对于自己速度的绝对自信,这匹通体墨色没有半根杂毛的宝驹决定上前看一看这女人到底在画些什么东西,有没有把自己画得足够神骏。   夜香只是好奇,但随着坐下宝马渐渐靠近那看来正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作画之上的少女,至善和尚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更多地在关心这背影和正脸完全不一致的少女,而是在考虑一个能把画画到如此境界的女人,应该是怎样的一位江湖人。   至善不傻,更相反这位比起人更喜欢跟马说话的龙觉寺苦行僧实际上极为聪慧,否则又怎么会具备天生的慧眼进而成为龙觉寺代代单传的苦行僧人?所以当他发觉了少女每一次落笔实际上都遵循着某一种武道上的极致规则时,所有的好奇心都化作了绝对的警惕。   至善很清楚自己骑的马有多么招摇,更清楚这匹名为夜香的宝驹的主人如今是有大数量的人在垂涎他的一切。所以在经历了数次莫名其妙的突然被围之后,至善学会了“顺从”夜香的选择,同时也更明白了自己的慧眼在这江湖之中就不能有一刻停歇的道理。   至善眼中的少女原本只是奇怪,但当她开始作画之后,那抹属于少女的单纯色彩突然间变得五花八门,万紫千红好似百花齐绽,以无比自然的方式完全溶入了四周的气机流转之中。   不是利用或者顺从,而是溶入其中,这让至善明白了夜香会跑过来的原因,却也让他有些不明白。   这少女有着近似张云仙人境一样的气机感悟能力,但骨子里实际上应该并不是那种所谓仙气十足的仙女。所以才会在吸引夜香赶过来的同时却又让至善奇怪为什么她远远没有那份对应这等气机感悟的实力。   不明白,所以还是多加一份小心的好。这是至善在夜香的“帮助”下经历了几十次围攻之后养成的习惯或者说学到的经验,这少女既然如此“神奇”那么自然还是多多注意为妙。   “和尚,你怕我?” 第341章 牙尖嘴利的小姑娘   一句话就破了至善的功,少女那明媚的笑意居然让至善这位佛心通明的和尚感觉有些晃眼。   “这位施主……”   “我不是施主,因为我没打算向你布施。”   “呃,这位檀越……”   “我也不是檀越,因为本姑娘从来就没想过礼佛之事,说起来小时候还拆过几座全是不靠谱的花和尚庙呢。”   “小僧……”   “你不是小僧,我看你岁数也没小到哪去吧?至少也比我大吧?为什么要叫小僧呢?怎么不叫老僧?哦,你也不能叫老僧,因为你的年纪叫老僧还是小了些,但也不应该还要叫什么小僧吧?贫僧也不好,我看你干干净净的虽然有几位上补丁,但不能因为衣服上有几个补丁就自称是贫僧啊,你真的很穷吗?我看着不像呀,你骑的这马可是万金难买的宝贝。”   至善很干脆地闭紧了嘴巴,他决定还是让这小姑娘把她想说的一次全都说完自己再张嘴,省得一开口就得被噎回去,那难受劲儿别提多大。   “哎?怎么不说话了?你这和尚突然骑马来到本姑娘面前挡路,怎么突然又闭嘴了?难道说你是觉得本姑娘的嘴太利了刺得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没关系,你可以随便说说的,只要不搞出那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自称或者称呼就行啦,本姑娘不是很挑的。对了,这个给你,虽然不是向你布施,但是你这马实在是太好看了,本姑娘一个没忍住就画了一幅,但是本姑娘的话又是从来不会卖的,又不想送给你,所以只好反过来付你点钱安慰一下你喽。”   至善两眼一闭,深吸一口气,确保丹田稳定的前提之前双掌合十一声狮子吼:“姑娘,贫僧至善,不敢收姑娘钱财,更不敢抢姑娘话语,萍水相逢,就此别过。”   至善这一嗓子完全凝力于喉,真真就如高手全力一击般直接把那姑娘剩下的所有声音全都盖过,更叫那少女不得不伸手捂了双耳以保不会被这光头和尚的大嗓门把自己的耳朵吵坏。   至善一嗓子吼完爽快了不少,轻轻一提缰绳就打算赶紧走人免得一会儿这嘴巴无比可怕的小姑娘回神之后再行发难,可谁知道他这一提缰绳,坐下的夜香居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连脑袋都没多晃一下半下。   “你站住!”   就在至善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自己先走一步的时候,那少女已然回过神来,上前一把扯住了夜香的马缰,然后吐出了三个至善绝对不想听更不愿听的字来。   “我要去山坳村看看,之前我叔叔杀了几个屠人满门的狗东西,得了个消息说什么三大神兵现世。当时我刚刚好闲得无聊,就跟叔叔说了先来看看,要真有什么好处我就捞一捞,捞不成再回去搬救兵。我看你面善得很,又是个好和尚,最重要的是你这匹宝马很合我心意而且跟我很亲近,不如咱们就一起去吧?”   至善听得额头青筋猛跳,心脏瞬间蹦到了极致,什么佛心通明慧眼加身全都在这刹那失去了效果。他只想揪住这位小姑娘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用尽所有能用上的力气,问上一句“姑娘,你是我仇家派来玩我的吗”。   “姑娘,这种话似乎不应该言与贫僧。咱们不同路,就此别过。”至善再一次提拉缰绳,而且这一次用上了内劲,就算是夜香也不可能吃得住龙觉寺苦行僧的真力。   似乎明白了自己背上这家伙很不喜欢眼前这个看起来听起来闻起来其实都很惹人爱的小姑娘,夜香极是不情愿地摆了摆头,想着找主人十有八九还得靠这光头,打算听他一回继续行路。反正刚才又有些对主人的感觉,大致的方向与这一路所行没什么出入,继续便是。   “哎?别走呀,我说真的。我看人很准的,我说你是好人你就一定是好人,我自己很孤单,而且还是个小姑娘,你这和尚就不怕我被坏人欺负吗?那样你难道不会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觉得对不起我,觉得自己当初应该老老实实陪着我这个今年还不到十四岁的小姑娘一起去山坳村探查那三大神兵的线索吗?你放心吧,得了好处本姑娘一定会分你一份的,毕竟你陪着我的话也算是本姑娘的保镖嘛!”   至善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有碎裂的趋势,而脑门上的青筋似乎也已经完全爆开,鼻腔里地热血正开始往下流淌。于是他决定还是不要再给这小姑娘客气,以免自己好好一个龙觉寺苦行僧被个小姑娘活生生说到七窍流血而死。   至善金刚怒目,宝相庄严,一声“姑娘”终于让那大概永远不知道什么叫住口或者说上辈子可能是哑巴的小姑娘闭上了嘴巴。   “又吼人家。”这是小姑娘闭嘴之前的最后一句嘟囔,险些就让金刚怒目直接破功。   “姑娘,你年纪虽轻,但一身本事可算不弱。为何非要与贫僧过不去?此马识人有误,错认了姑娘为他人,贫僧代为道歉。你要画便画,但贫僧还要要事,不论如何都不会与你同路而行。莫要再用这等无辜气息蒙骗贫僧,要论慧眼,你尚不如我。”   说到最后至善终于不再贫僧自称而用了个“我”字,而其慧眼同时达到最强状态,所见之中再无什么七彩光芒,天地之间便只剩下了龙觉寺独有之慧眼修行才能看到的无数线条与其生出的无数变化。   眼中无男女,佛心重固,金刚无敌。   至善右掌一竖,作立掌势,再看那小姑娘时便已只余怒目神威。   小姑娘一歪头,天真无邪的脸上露出一丝被识破之后的讪笑。她背起小手两步退回了画架边上,然后一把撕下了那张刚刚画好的骏马僧人图,直看得夜香好不可惜。   至善却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那是一张画,画中有一人。那人至善认识,因为他在龙觉寺的万法绘墙上看到过这位的画像,那是列在最高处的少数画像之一,也是自己师父曾经详细讲过的人物。   “画魔?”至善声音微微一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慧眼之中看到的。但那是慧眼,让他不得不信,不得不认。 第342章 和尚和小姑娘的组合   “你好,我叫陆梦泊。我家先祖就是当年人称画魔的陆黎生。虽然之前我说了很多你可能都不太相信,但本姑娘可以以人格担保关于三大神兵的消息都是真的,山坳村也是真的。对了,不要说那些神兵你不认识。如今‘神箭’已经出世,在上官家主手中几次发威。其余三件如果也能出世,那会是怎样景象?我是真心邀你同往的。”自称陆梦泊的少女笑得很甜,说得更是非常认真。   至善看着少女,张目,出掌。   金刚在身的至善极少如此主动出掌,而在滁州之后却让他生出了许多全新变化,于武道之上大有进境。此番掌力一出,自有金刚法随,无边佛法与武道至刚至阳之力相合,起掌则封住了那少女所有可能的前进路线。   “我不想跟你打。”少女飘然而退,双掌上下翻飞如执笔而绘,将那一记至刚至阳的金刚掌力尽数化作绕指柔,最终四下逸散开来。晓是少女手法娴熟行动迅速,毕竟真实实力受限于年龄,比起至善在功力上还要差了不少,卸去了这一掌的力道之后便觉得双掌发麻。   “我是真的想与你合作。别的我不敢乱说,得到的宝贝我可以作主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到时候让你先挑。而且和尚你大概也要找这马的主人吧?刚好我也有些消息,不论如何都应当能给你带来一些帮助。”陆梦泊说着忽然歪过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左拳击右掌,一脸惊喜模样笑道,“对了!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最新消息,好像是说你那位张大哥在跟四方山一战之后便与那当代四方剑首同时消失不见。按照叔叔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传来的消息,最后一次看到形迹类似你张大哥的位置和方向大体上就与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样的。”   陆梦泊始终在观察至善的反应,而当她无意间发觉对方的双眼似乎非常的与众不同之后,这位同样极擅望气之术的画魔后代立刻选择继续开口。   “你有双好眼睛,我也有。天下望气之术四分,我陆家言居其一想必没人会有异议。诡兵门山海望气天下无双我一直是认的,但除此之外龙觉寺的“慧眼”和四方山已经没人会的“龙睛”想必也没什么胆子就说自己比我陆家的更好。你想想看,如果咱们二人合作的话,到时候你的“慧眼”加上我的“画瞳”,不论是找宝贝还是找人,肯定都是事半功倍!和尚,你看怎么样?”   不得不说陆梦泊这张利到极致的嘴如果完全正经起来,抛出的条件就算是心无波澜的至善都不得不仔细考虑考虑。   至善非常清楚,要找上官家很容易,但找到上官家甚至找到那位张家的大妇并不意味着就能找到张大哥。而且就在刚才,至善的慧眼从陆梦泊的身上看到的东西里确实有些很吸引他的存在,但就像之前张云曾经说过的,至善的慧眼很强,强到很多时候会有一种莫名却极端准确的预感存在。至善能预感到自己与陆梦泊的合作一定是喜剧参半,所以至善必须多思考,多判断,不敢在那目标是处“死气乱象”之地的前提下轻易决定。   这陆梦泊说的都是真话,但为什么我总是心有担忧?担忧何事?唉,看不清,分不明啊!   至善本不是优柔之人,却在面对这个少女时诸多束缚。自从考虑二人合作生出忧虑之意后,那股干扰至善决定的犹豫始终挥之不去,连维持金刚之姿都渐渐开始有些压力。   时不我待,张大哥的气象之前大乱必有大难,滁州我一事无成,怎能一直如此?   短暂的犹豫,片刻的安静,至善忽然间回过神来,才发现陆梦泊居然就那么一直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一双似乎会说话的大眼睛里满是“求你答应吧”的意思。   至善苦笑,轻轻摇头之后双掌合十道:“万请陆姑娘路上多多照拂,找到张大哥之后,至善愿助姑娘取得三件宝贝,但不能与张大哥所需冲突,如此可好?”   “大和尚你没事吧?你什么也不要?是不是刚才本姑娘说得太多把你脑子吵乱了还是吵傻了?我可以当你刚才说的不算数,你再好好想想怎么样?”陆梦泊可没想到对方答应就答应,居然还来了个“好处的不要,帮忙报答的一定”。   至善微微一笑,眉眼忽尔柔顺慈悲。眨眼之意金刚之威不再,菩萨慈悲生佛光普照。只听至善温声言道:“姑娘虽然嘴上利益长短,实际心地善良,这一点贫僧自信不错。既然那处地点有大事发生姑娘又极具诚意,贫僧能得一大助力,于姑娘又有些好处,那么同行又有何不可?”   陆梦泊显然没想到对方的慧眼居然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她是必须承认自己是个单纯朴实善良的好姑娘,不过也没想过是个人就要告诉人家一次,尤其面前这还是个和尚,虽然是不挺帅气的和尚吧。   “小看了你们龙觉寺的和尚眼了。”陆梦泊很不女人地打了个响指,“行吧,有便宜不占是傻蛋。咱们就同行,我帮你找张云,你到时候帮我抢几件宝贝就是。不过我先说明,我帮你抢你的张大哥可有条件,就是不能危及我自身的安全,受点轻伤可以,重伤就免了。到时候你帮我取宝贝也是一样,别伤了你自己,到时候龙觉寺的老和尚真要翻腾找我陆家的麻烦,那可就是真麻烦了。”   陆梦泊说完大气地一挥手,也不等至善给点反应,直接小步迈开,继续往那死气乱象越聚越浓的地方行去。至善温和微笑,保持着双掌合十姿态飘然下马,牵了夜香随在那陆梦泊身后行去。   “哎,我说和尚。你龙觉寺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苦行僧吗?”   “回姑娘话,是。”   “那怎么收徒弟呀?自己找个漂亮姑娘生上一打再挑?”   金刚再起,一声低沉的佛号震得一名不到十四的小姑娘捂了耳朵大声告饶。 第343章 墨家的算计   小小酒肆中,出透了一身汗的地煞此时反而镇定了许多。        对于他来说反正外头那老秃驴说到底也没能认出他和媚妖的真实身份,而且那些安排在这里的善堂弟子都是极擅外务的外门弟子,顶多算是身体强健,武功什么的是一概不会。如此在地煞看来,这化玉和尚的地藏王功似乎也被夸大了不少,远远没到那仙人境下万物去伪存真的神奇境界。        不过镇定归镇定,真要让地煞换了媚妖出去伺候,只怕不用第二趟就得露馅。到时候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这一大帮武功不俗的少林和尚可真就是个天大的麻烦,逃跑什么的还好,提前暴露了山坳村中的事回头一定会被大师兄和老师活活折磨成半死。        “各位大师慢用,我去后面看看菜去。”随着媚妖的一声招呼,厨房门帘再开。媚妖一进门就对地煞用了个眼色,后者却是一怔,随即便大摇其头。        媚妖的眼神很简单,她打算用些重药迷了这些和尚然后夜半时分试着杀一杀那化玉。地煞的回应更简单,这个疯女人果然醒着都比喝醉了的他更不正常,什么狗屁的用药偷袭他地煞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傻子,不用这招不行了!刚刚有弟子送信来说又有一队人马正往咱们这边来,为首的是个圆脸道士打扮的男人。        地煞一听媚妖传音提到那圆脸道士打扮的男子,黝黑的脸色骤然一白,随即咬紧牙关阻止了自己把那口冷气吸出声来。        地煞传音道:果然如大师兄所说!那些个玄之又玄之地只怕大多数都收到了活死人的消息了!        媚妖无声冷笑,传音道:只怕他们用的手段都与咱们善堂不相上下,那些个活死人只怕一个活口都没剩下。如此一来,这山坳村的神兵出世就要变成众多玄之又玄之地汇聚的厮杀。到时候必然会有人渔翁得利,但绝对不会只有活死人一家。所以老师和大师兄才会说能杀的一定要杀,否则咱们这最先到达的善堂怎么得利!?        杀,必须杀!他奶奶的老子就算豁出去这二百斤也要大杀四方!什么狗屁的少林和尚,化玉,化石头也要杀杀试试!        两眼骤然腥红的地煞身周一尺之内倏忽杀意弥漫,当然,武功如他自不会因为这点杀意就提前暴露。        数十里外,墨家以那圆脸道士为首的队伍收到了最新的消息:在三十七里外有一处不大的酒肆,正有一大群和尚在那里吃斋休息,而且为首的和尚带戴着紫色的念珠。        “紫色念珠,嘿!”圆脸道士一声“嘿”带了七分的意料之中,仍是有三分的好笑和无奈,“那些活死人只怕也想到了送这种消息到玄之又玄之地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所以才会四散发布,确保众多的玄之又玄之地都会派人前来,到时候前前后后便如活死人算计在那小小山坳中大战一场,啧啧!”        圆脸道士原本始终天真无邪的表情渐渐变得阴沉寒冷,眼中的寒意无意间扫过天上飞过的几只雁,竟叫那高高在天的头雁一声哀鸣之后笔直下冲,最后以普通人绝对无法理解的速度和力道狠狠撞在地上自杀而死。        扑簌簌撞击之声不断,这一行九只大雁最终全部在圆脸道士那一眼之后自杀而死,死前皆有哀鸣,死时皆无犹豫。        圆脸道士的目光似乎有着让人背叛其最基本的求生本能的神奇效果,就连他那几位师弟师妹也都在这圆脸道士面色变化时微微落后些许,似乎也很怕被他的目光扫到。        圆脸道士的面色一变即复,只听他那温和中透着天真的细腻声音笑道:“诸位师弟师妹们见笑了,我这做师兄的心态如此不镇定,实在抱歉实在抱歉。人家活死人用的是阳谋,我墨家既然倾力而出,自不会无知到中其陷阱。这里的利益巨大,我要让墨家在最小的损失之下取得最大的成果。比如现在。”        “墨井师弟,你说该如何是好?”圆脸道士所望之人生得一副尖嘴猴腮,一双死鱼眼仿佛永远没有睡醒般只是半睁。        墨井闻言应声,语气也如其貌,懒洋洋慢悠悠:“回大师兄,挑拨那酒肆背后的势力与少林寺开战,最低限度也应是一场一主一被的暗杀。”        “这个你已经做了,说第二条吧。这慢悠悠的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圆脸道士对于自己的师弟师妹看来极有耐心,即使是训斥听来也完全没有严厉的意思。        墨井自不会立刻就改了性子,于是仍是那般慢悠悠说道:“回大师兄的话,布疑阵至少十处,给后来人添把火才好。咱们十里之外确认无眼线便当机关潜行,静待时机。”        “不错!我墨守等的就是你这个计策,便依了……”名为墨守的圆脸道士正要夸一夸自己这位师弟,却忽然被一个凶悍且毫不客气的声音打断。        “墨守,你也太保守了!你还说墨井性子慢,你呢!?你就知道安全安全再安全,咱们墨家推你为钜子之首是因为你武道已触天阶,是因为你才智过人,是因为你思绪敏捷而对同门极佳!但咱们师父更大的期许可是让你再度让墨家发扬光大!你这样怎么发扬光大!?”说话的人长相与脾气十分吻合,须发皆张,看着就好像头上顶着下巴上挂着的都是刺猬。        墨守淡淡笑道:“墨攻师弟,若论攻杀我不如你。论谋略不如墨井,论教书育人不如墨行,论机关之术不如墨结,不如人多矣。若如此再不小心谨慎,墨家如何能再次出人头地?这次咱们踏着他人陷阱而来,小以为上总不为过。此事就按墨井所言,墨井给子悟好生讲讲,叫他带队去办这事。待有消息回传,十里前所有人机关潜行。”        “墨守!”墨攻眉头一皱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那墨守一双清澈的眸子望来,便如被人生生捂了口鼻一般,喉头抖了数次之后不得不放弃开口的想法,低头敛胸退去了后方。        墨守回头望向山坳村的方向,心头忽然生出一个不太好的念头:那神兵所在会不会已经有人进去了?         第344章 前人的智计   天魁才安排了开挖地宫的人员顺序就接连收到了数个不能算好的消息。        那户本应是地宫入口处的人家并不是初探时以为的全家出行,院中的众多痕迹应该是来自于这山坳村的其他村民,至于原本的住户到底为什么离开变成了未知。        比起住户未知原因的离去,更让天魁觉得麻烦的是以化玉为首的少林和尚的到来以及那该死圆脸道士的出现。        就算是那户人家察觉到什么提前离开也不会造成太大的麻烦,但不论是少林和尚还是墨家巨子之首,都会给目前老师不在的善堂制造绝对足够巨大的乱子。        “告诉媚妖,安排一下,在她和地煞不出事的前提下,那批和尚能杀多少就杀多少,再安排一队人马做炮灰先一步伸出去挡一挡墨家的队伍。以上两事不论成效,但一定要做而且坚决去做!”        天魁安排了酒肆那边的事情之后立刻找来了天星,让他立刻带人出发去迎老师快些回来。而天魁自己则决定善堂不必再做多余遮掩,立刻挖开地宫入口,开始探宝。        早已经身在地下的张云和易剑并没有想到,自己头顶上百丈之外,正有数支势力正要为了还没有进入的地宫大打出手。        张云现在真的很忙,忙着拆解然后再重组各种机巧和机关,确保自己和易剑能够安全通过的前提下给后来人留下足够多的麻烦。        此时的易剑但是难得悠闲,断剑挎在腰间,或缓步或驻足,随着忙的满头大汗的张云在这条他们算定的通道中慢慢前行。        张云把手中得机巧重新组合完毕,起身狠狠伸了个懒腰,然后伸手指着眼前那最后一段路向易剑说道:“还有十丈距离,你可以做做准备了,我拆解到现在已经摸到了一些规律,其中有一条我可以用这颗脑袋担保。最后十丈之内一定会有一个不得不做的选择,生则宝贝到手,死嘛,嘿,就凭那老王八的性子,也就一了百了了。”        易剑点点头取下断剑。自从之前与大概上百只鬼龙大战一场,再到刚刚一处机巧所在感叹了还好顺手把那柄石剑也给扛来,现在的易剑依然自信而强大,但绝不再有任何得情敌之心。        张云看得咧嘴一笑,随即把手里刚刚拿出来的鸡蛋大小得东西往前一扔然后一溜烟多到了易剑身后。        一声极为清脆的轻响之后,易剑便骂了一句“****的地宫”,然后开始应付那些层出不穷得兵刃。        “八十二根破城弩,现在如果让我出去,我一定不会再想回来。”张云抹了抹额头上得冷汗,拍拍易剑的肩头,“怎么样?”        “如果不是对付过那些鬼龙,有你的计算,一百八十二根也不是问题。”易剑这段时间的话明显变多,语气也平和了不少,“还剩下一丈,怎么走?”        张云苦笑道:“修这地宫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想要超脱后人想象之外,地属七十二杀阵非要多出十根破城弩,最后这一丈理论上虽然应是所谓‘坦途’,但按着地宫主人的尿性大概坦不了。”        易剑唇角微微一翘,手中断剑横作守势说道:“那就硬闯,我很想看看要给咱们的宝贝到底是什么东西。给我指条路数,咱们一剑过去。”        张云脱下身上的自制甲胄换了身新的,然后跳上易剑后背,右手连划数个方向,在空气中绘出了一条既有拆角亦有圆弧的通道,通道的那头是一间灯火通明的石室,可以看到一个镶金嵌玉的大箱子放在正中,数道光线被镜子反射在上面,映同多彩宝光。        “比我想像的简洁不少,最后一丈这么麻烦?”易剑看到张云的手势,不由得挑起了眉头。        张云“嘿嘿嘿”三声,一拍易剑肩头笑道:“大高手,省点气力冲过去吧,再不休息你我都得死在这条破通道里,那还不如喂了鬼龙呢!”        易剑撇撇嘴,那张生动了许多的脸庞看起来似乎更加自在。        挺剑突刺,易剑这一招却是进一退三复进四的步子,精准无比地让过了一柄大锤三根短矛和四片依然锃亮的铡刀,用手中断剑劈开了两柄以精妙配合斩到的弯刀,右掌擒拿从一尊突然从墙面中出现的千手观音手上捋下一大把暗器随手掷出。        暗器出手的瞬间易剑招式生变,整个人腾身而起,虽只跃起刚刚六尺,却在随后接连腾挪翻转七次,最终在距离地面仅余数寸的时候滑过了这通道最后一丈的最后一寸。        张云的背后火辣辣生疼,那是一根当头而落的石条擦过他后背留下的伤,好在石条仅仅是擦了个边缘,否则张云此刻早已经脊柱碎裂,死得不能再死。        “宝赠有缘!?”易剑左肋下挨了一棍正疼得可以,进了这石室之后一抬眼看到那四个大字立刻便气不打一处来。        张云从易剑背后滑下,一扯易剑抬剑的左手笑道:“淡定淡定,我都不想继续骂那些个老王八作老王八了,你何必要跟那些老王八留下的几个字较劲?”        易剑白了张云一眼,将断剑重新挎在腰间,然后倚墙而坐,伸手一指那宝箱说道:“我看你骂得挺过瘾,去开箱吧,有什么拿了来咱们一人一半,你先挑。”        “我这叫苦中作乐,要说后悔进这地宫,还得看看宝物的价值。”张云苦笑着走上前去,依着宝箱边上那道该死可恶讨厌烦人的谜题解出了开箱方法,然后又避过了三层假货暗器,最终拿出了两个小本子。        一看到手中的小本子,张云立刻苦笑边哈哈大笑,最后变成了拍着腿坐在地上几乎笑岔了气。        “你看!哈哈哈哈!易剑你看看这两本都是些什么东西!哈哈哈!”张云捂着肚子举起手里的两个小本子,上面的字迹工整而且个头不小。        “一无神剑谱!”易剑双眼陡然圆张如铃,噌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左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腰间断剑的剑柄,目光中居然瞬间透出了一丝杀气。        张云依然在笑,甚至笑得更加厉害。他拍着地上的石砖大笑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前人智计不可小觑,不可小觑啊!来来来,看看这本换换脑子缓缓神。”        “大账本!?什么东西?”易剑目光一颤,随即摇头苦笑,“好厉害的算计,若你不是张云,若我修的不是四方剑,大概现在你已经死了,我也将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第345章 厚道的宝贝   “你翻翻就知道了,这两本我觉得都是真的,不过我没想好要哪一个,你先挑。”张云说完真的把两个小本子直接扔到了易剑面前,“慢慢看,我要去看看后面怎么走。”   张云的干脆和磊落并不让易剑意外,他在与这个失意的仙人境高手相处的日子里其实早已经感觉到张云的志向远远不是什么江湖无敌或者沙场称王。张云要无敌要做万人敌是因为他要实现的东西对于现在的世道来说太过虚无缥缈,那就需要绝对的力量和权利去支持。   说实话,易剑很佩服张云的想法和他为此付诸行动所支付的高昂代价。仅凭这一点易剑也可以确认张云所说的那句“你先挑”绝对就是字面意思。   易剑郑重地拾起眼前的两个小本,忍住了第一时间打开那的冲动,先看起了那个写有“大账本”三个大字的小本。   “销金府!?”翻开第一页易剑就下意识念出了声,不是他不知道销金府的存在和实力,而是这第一页写的实在太过悬乎。   “兹于开宝九年末端书就于此,凡执此账者入销金府即作中府供奉之位,府中上下力量,金银财富皆可任意使用。”易剑能感觉到自己读这段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打结,面皮更是抖得厉害。销金府从出现以来就是一个极为独特的存在,江湖中不论是追求武道的还是追求名利的,都会在知晓销金府的存在之后对其中的无数秘笈、无穷财富和强大人脉带来的强大战力生出无限的向往。   能够成为销金府中的“中府供奉”,那就相当于成为了等同于副府主的至高存在,在整座销金府中便只有府主一人能够制衡于中府供奉。坐拥销金府的武道秘笈、财力、人脉和战力,那会是怎样的强大?   易剑忽然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好在他所修的大自在四方剑让他并不会在那些寻常人根本无从抵抗的巨大诱惑面前陷进去。易剑摇了摇头,自问若是四方山主在此,只怕就算神剑“一无”和这本同时摆在他面前,他也依然会直接选择“大账本”而不是那号称天下第一的神剑和天下无敌的剑谱。   易剑却不同,他会因为好奇先翻开账本,也能够顺从自己的自在心把那账本合上,不去看后面所写,而是直接翻开了。   第一页白纸,第二页只有一个“一”字。第三页翻开,上书“剑无神,人中有仙,故有仙人执剑生神剑。人有仙,剑中有灵,故有灵剑化神随仙人”。   易剑对于第三页上的话实际上远远不如第一第二两页来得震撼,一页白纸一页“一”字,无有之意,一无之变尽生。短短的两页翻过去,易剑就感觉到自己似乎对于四方剑又有了些许全新的认知。而当他以为第三页不过是当年创下一无神剑谱的前辈仙人信手而作的开篇闲言,谁曾想当他翻开第四页看到上面的图时,却突然想要感谢第三页那些文字。   那是一幅乘云仗剑的飞仙图。   易剑只看了眼便险些神飞魄散,那画中蕴含的剑意已经到了一剑生万法,法归一而万剑生的神奇地步。那画中仙人仗剑问青天,或者应该说斗苍天,毫无退缩之意,那一惊鸿般的目光中甚至还含有对苍天的蔑视。   如此已在九霄之上的仙人剑意,易剑虽然是如今的四方剑首,用得却还是人间剑。都说人定胜天,但若对上这画中人间仙人,大概绝无胜理,人间如是,苍天亦难。   幸亏一字字读了第三页的话而不是自大翻过,不理解孰为人间仙,不知道剑灵化神,怎么敢去看那第四页的乘云仗剑飞仙图?凡武道中人,跨第三页而观飞仙图者,实力不如易剑者必然心神具损,一身武道修为全废都算好的。而就算实力如易剑,若当真胆敢直视全览那乘云仗剑飞仙图,恐怕结局也并不会好到哪去。   难道这剑谱要先是仙人境界才能修习?   易剑迅速翻开了第五页却没敢立刻就看,他在确定自己心神皆稳之后以四方剑意运于双瞳,这才定睛望去。   身负武功者忌练此功,心志不坚者忌练此功,脑智不足者忌练此功,高傲自负者忌练此功……   无数个“忌练此功”看下来,易剑忽然觉得这位写下剑谱的前辈难不成是故意要难为人?第一句就叫人先自废武功倒也不算奇怪至极,但后面这一句句“忌练”总结下来,能习这的人就只剩下了所谓“完人”这一种。   天下何存完人耶?   易剑有些糊涂,却不敢再翻开第六页。他缓缓合上了手中的,闭起双眼忘掉了刚刚看过的第三页之后的一切,重新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那空白的第一页和只有一个“一”字的第二页上,同时淡淡开口道:“张云,我要账本。”   “剑谱有毒?”张云此时刚好从这石室最远的一点走回来,听到易剑这话便即好奇问道。   易剑没有理张云,而是继续着自己对那两页剑谱的理解。张云见没人理自己,倒也干脆,直接拿了地上的剑谱塞进怀中。   笑话,刚刚就是他张云从宝箱中取出的两个小本子,若是剑谱上有毒只怕也是他张云下的。张云问那一句不过是想得到四方剑登峰造极正需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指引的易剑是为什么要放弃那本必然是真本的剑谱。   “说起来这份宝藏绝对算是厚道了,当然,刨去其中的算计之后,还算厚道。但我却没有找到任何能够就此退出地宫的通道,所有计算的结果都指向更深的地方,这算不算坑人?”张云说得很随意,只可惜话的内容实在不够随意。   易剑张眼,他早已经知道这地宫走到如此地步便只能步步为营向前继续,直到进入到足够深的地方,进入到那些建造地宫的前辈们认为合格的地方,才可能有机会离开。所以易剑依然没理张云的话茬,而是认真地望着张云说道:“你刚才取剑谱时看了几页?” 第346章 山坳之乱(1)   张云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对了,我开箱子时箱子盖挡住你的视线了。我翻了十来页,可惜没看出什么门道。你非要拿我这个武功全失而且基本上想不起来的人做比较,我觉得大可不必。何况你最终不还是选择了与四方山最有利的东西?”        易剑无奈一笑,他并不相信张云看了之后没有任何感觉,甚至突然间有些后悔自己没有选那本剑谱。让一个曾经稳稳站在仙人境界的高手,即使是失忆的高手拿到了一本似乎是量身订做的极致武道秘笈。如果下一次四方山与张家对上,当四方山的高手不得不面对张云手中的一无神剑,易剑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        “你出去之后可以来抢我的呀,反正我也没本事反抗。”张云忽然丢下这么一句,随即便转身指向那三扇门正中的一扇,“不过那都是出去之后的事,现在咱们还是要精诚合作,否则如今这百步过半的境地只余你我任意一人都不可能走完。”        易剑面色微窘,他知道张云的直爽,却忘了他那张真发起威来叫人很难招架的嘴。        二人之间的气氛略显沉闷,好在通道就在眼前,张云先一步迈开了步子,易剑只要跟上便是。        山坳村东四十里外,李月怜和唐洛然突然间失去了那詹向声的踪迹。这让李月怜和唐洛然二女极为吃惊,甚至有些惊悚,因为她们直到此时才发觉原来对方隐藏的实力居然远远超出了她们的想像之外,之所以一路上能被她们跟上,只怕完全是因为那“詹向声”自己故意泄露了行踪,诱她们二人来这山坳村才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詹向声”突然间消失不见,李月怜倒是能猜出一二。毕竟事关那些江湖乃至于天下知晓者垂涎三尺的神兵下落,有风则声传,必然不会只有那“詹向声”和他所属的一方势力知道神兵出世的线索。而“詹向声”的突然离开从侧面印证了李月怜的猜测,必然有其它势力也靠近或者说已经到了山坳村,导致这位“詹向声”不得不立刻离开,甚至于放弃了他可以已经猜对了的张家两位妇人。        “还好听了姐姐的,若还跟得像之前那般近,只怕那‘詹向声’离开之前十有八九会考虑反扑一手尝试把各位擒下。”李月怜抹了抹额前渗出的冷汗,想想之前自己还想着与唐洛然二人就算全力仍然不敌,要近些跟踪还没问题,她就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自信,自信到了大意的地步。        唐洛然嘿嘿笑道:“我其实也是听了妹妹你的分析,感觉这老头实在太过神秘,总觉得在小心的基础上再多一分小心没错,其实之前我还有后悔非要再拖远三里呢。这事不要自责啦,既然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咱们自己去凑凑热闹便是,小心加小心呗,反正咱们也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提前联系到友人。        李月怜一点头,沉声道:“不错,小心加小心。咱们这便改个路线,不怕晚到,只防万一。”        山坳村外酒肆向西十里,领命而来的子悟刚刚布置完任务,然后便恢复他原本的沉默状态,目送着那些必然会因为他的布置死去的墨家弟子离开。        墨家弟子从来都是不畏惧死亡的,尤其是在为了墨家或者其它什么确定的目标时,他们对于完成目标或者保守墨家的狂热远远超出了所谓死士的范畴。在这个前提下,死亡能够带来的利益就成了这些墨家弟子可以为之趋之若鹜的存在。        子悟也是其中之一,他同样可以在任何时候为了墨家付出自己的一切,所以他下达任务之后转身便走,因为实际上这一次他才是真正负担了最大最危险任务的人。        子悟带了很多东西,多到需要两驾机关马才能全部驭起。这些机关马和马上的东西就是子悟的全部家当,也是他“千傀术”的精华所在,更是他此次任务的所有倚仗。        少林寺来的是化玉和尚,不论多么名不符实,这个在少林寺后山镜谷中面壁了几十年的老和尚也必然有着不论如何都不能小觑的实力。子悟对于这一点想得非常清楚,更没有半分轻敌。他决定将千傀术全部招呼到那老和尚的身上,但要在确定少林和善堂已经动手的前提下。        那个前提需要六十名墨家弟子的牺牲去兑换,而且成功率最终的预测结果依然不超过七成。子悟有些紧张,手心中满是汗水。        比起需要某种结果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继续的子悟,那六十名已然易容乔装并且分散开来扑向那酒肆的墨家弟子则要干脆和勇敢得多。他们需要做的很简单,通过自己的本事和性命挑起少林寺的秃驴和那些虚伪代名词的善堂弟子的争斗。        化玉和尚刚刚端起了手中茶水,忽然间却收紧了眉头,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微微挑起,望向酒肆的西方。        “众弟子听令,不得饮茶,结阵待敌!”明白了自己心头一瞬忧虑的来源,化玉和尚缓缓起身发令,同时将手中茶水向身侧那厨房方向一泼。        茶水柔弱,离杯无形,却在化玉和尚这一泼中变成了成千上万个细小的水滴,挟带着足以击穿铁石的力道抚在那厨房的墙上,门上,窗上,然后轻松穿透,继续扑向那后面的人。        地煞都能想明白那突然出现的杀气和杀意绝不是善堂弟子所为,可偏偏就在这刚刚送上了满是迷药茶水的当口,偏偏这该死的老秃驴居然在做选择的时候就选了他们作为最大的目标。        “老蠢驴!”媚妖低声喝骂着将灶台上的所有物件一腿扫起,锅碗瓢盆形成了一道独特的墙,刚刚好挡住了那飞溅而来的茶水。        锅漏碗碎,盆掉底,瓢开洞。这些夹杂着媚妖内力的物件并没有成功挡下那些茶水,但已经给了媚妖和地煞足够长的时间退走。        “杀还是不杀!?”地煞这时候可不会与媚妖争什么,他做了最直接和正确的选择,把思考抛给更擅长此事的人。         第347章 山坳之乱(2)   “只能动手了!你见过墨家的阳谋能退避的么?当年诡兵门如日中天亦不得不被迫与墨家一战到底。今日若是退了,墨家依然能够得利,而少林和尚也未必死绝,到时候即使是咱们善堂也不见得能够与少林寺没完没了地硬撼。”媚妖迅速完成分析,然后挥手甩出了一支响箭。        锐啸冲天而起,媚妖甩出响箭之后立刻狠命一蹬地煞。她这一蹬可是用了真力,结果就是地煞二百多斤的大身板被媚妖这柔媚妖娆的小身板一脚蹬飞,同时媚妖也借着地煞身上传来的反力弹了出去。        一张桌子在此刻砸穿了泥墙,从刚刚媚妖与地煞分开的位置直穿过去,呼啸着命中了一名很不巧出现在桌子飞行路径上的善堂弟子。        绝对算不上多结实的木桌没碎,而裹挟其上的内劲刹那间将那善堂弟子弹成了九幽地府的一员。        地藏王功,着物施力,普渡众生。        地煞看得两眼发直,媚妖则面色惨白,毕竟刚才被那化玉和尚以气机锁定的是她,承受所有无形压力的也都是她。        “这老秃驴果然不是白给!合力缠他,援兵马上就到。”媚妖眼睛疾转,翻手一掌撩起地上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随即旋身发力,硬生生在地面上踏出一个数寸深的浅坑之后在空气中带起一串激烈的气流摩擦声,出现在数丈之外的善堂弟子群中。        一只不足成年人巴掌大小的碟子与那后飞而起的石块撞在一处,石块碎作粉末,碟子虽然余下半数,却也再无准头可言,不知飞去了何处。        “善堂弟子听令,目标少林秃驴,杀无赦!”        骤然高响的呼喊让媚妖面皮直跳。她撇嘴骂道:“该死的墨家,真好意思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这也好意说是阳谋?”        骂归骂,不论媚妖如何骂,甚至于去冒着被那化玉和尚一举锁定的巨大风险尝试出声解释,都不会改变已成事实的一切。        因为墨家那些乔装之后的弟子在出声时就已经悍不畏死地高举着仿制于善堂的兵刃呼啦啦冲向了已经摆好阵形的少林和尚。        这些墨家弟子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明显到化玉在看到这些冲来的人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可此时此地,却容不得化玉言个“退”字。在这里一退,就必然会落入不知其何然的陷阱,到时被善堂和这支不知其名的势力同时夹击,吃亏最大的必然会变成少林。        何况为何要退?今日来此地的可都是少林寺镜谷弟子,何须退?        化玉和尚左手单掌立于身前,望向那最先开口高喊出“秃驴”二字的执刀者,口中低吟一个“判”字,一掌推出。        那名冲在最前的墨家弟子只觉得手中长刀陡然一踏,瞬间便脱了他自己的手,下一刻那刀在哪里已经不是这名墨家弟子需要关心的事情,因为他的脑袋已经被他自己的长刀从中一劈两半,而那柄刀在劈开自己的主人之后顺利地将其身后的另一名墨家弟子当胸穿透钉在地上。        化玉正待再次出掌并驱动阵法向山坳村靠拢,却忽然感到一股绝然煞气倏忽间从数十丈之外逼近到三丈之内。        两百斤开外的壮汉怎样才能用出这等可怕的轻身功法?至少化玉这个一辈子只修地藏王功的少林和尚想不出来,当然,化玉也没有去想。他将本应前推的一掌变成了侧扫,与那只悍然轰至的大拳头无声一触,瞧着二人就像是用最软弱无力的方式碰了一下拳头和手掌,但下一刻倒飞出去的地煞和面色微微一白的化玉却都可以证明刚刚这一下到底是多么凶险。        地煞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似乎连一知骨头筋肉都要不听自己的使唤,整个人像颗炮弹一样倒飞出去,直到撞死了十余名不顾生死冲上来以血肉之身妄图拦下他的善堂弟子之后方才重重摔在地上。        “痛死老子了!”地煞一声咆哮,身子骤然从地面弹起,下一刻便再次出现在刚刚又借物拍死五人的化玉和尚身侧,依然是铆足了力气的狠狠一拳。        化玉这一次本应与前次同样挥掌将地煞那二百多斤的身子当作物件拍飞出去,却忽然间看到那名之前在酒肆中负责接待的女子出现在阵法的边缘,正将一双纤细的手刺进一名少林弟子的心口所在。        怒火上涌,慈悲心消尽的化玉一声“好大的胆子!”如洪钟长鸣,随即不再盘坐于凳,而是扑身而出,翻掌间杯碗盘碟,桌子凳子,任何他可以碰触到的东西都被加持了地藏王功的神奇威力,全部飞向那还未抽出双手的女子。        化玉只想着果然还是应该先杀这女人,右掌随手向后一挥。        本想多少捡些便宜的地煞又一次变成了人肉炮弹,当然这次他聪明了许多,自己多飞了数十丈,却免去了再搭进十几条善堂弟子的性命。援兵未至,就算是地煞也明白自己应该省着用眼下的人手。        相比地煞,骤然出手破开少林阵法一角的媚妖冒的风险大了至少千倍。因为化玉和尚从一开始就想杀她,没有丝毫手软地杀意,就如此刻那数十件裹挟着地藏王功飞来的物件。        媚妖紧咬着牙关,整个人瞬息间化作软绸韧丝,在那些皆有磅礴巨力的物件之间穿梭飞舞,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向后退去。她不会傻到以一人之力主动与那地藏王功大成的少林老怪动手,所以在破开少林阵法之后自然就选择了退却。        媚妖的退却实际上与众不同,因为她身后虽然也是善堂弟子打扮的人,却都是另一个方向,就是那些高喊着要杀光少林秃驴的方向来的人。        于是乎当媚妖付出了内伤代价避过了所有飞来物件并同时闪过背后袭击,最终穿出几方人马退在远处时,那些依然带着巨力的物件便叫冲过来的墨家弟子吃了大亏。        十余名墨家弟子就此惨死。        “这只是利息。”媚妖眼中尽是寒意,只是她才一句话说完就不得不纵身而起,透出三分惊慌。        六个机关娃娃如幽冥来客般突然出现在媚妖身后,开始紧追不舍。         第348章 山坳之乱(3)  傀儡的出现悄无声息,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不同于活人,冰冷的身躯和完全受控于操纵者的动作可以完美地反映操纵者的一切意图,同时根本不存在任何可能影响他们的情绪,这就意味着面对这些傀儡时,被攻击者能做的就只有战斗到底,或者成功找出傀儡师杀掉。        突然发觉自己变成了被袭击目标的媚妖第一时间就开始寻找那六只傀儡的操纵者,但意外的是她竟然发现那些傀儡的身体上根本没有任何丝线的存在,就好像这些死物突然活了过来,正凭着它们自己的意志对她进行攻击。        没有丝线?墨家的机关术!        媚妖一下子想明白了这些傀儡产生作用的原理,随即又生出了更多的紧张。墨家以机关术闻名天下,但真正了解他们的人却清楚地知道即使是墨家之中,能够掌握机关术的人实际上也是少之又少。大多数墨家弟子对于机关术的掌握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实际使用之中在墨家自己看来这种小部分的掌握远远不能称之为机关术。        那么掌握了作为机关术顶点的几种手段之一的“活傀儡”就一定算是机关术大成者,比如现在正用六只傀儡把媚妖赶向少林和尚方向的那个幕后操纵者。        你说赶就赶,那我不是很没面子?真当我媚妖会怕你六只仍然只是死物的傀儡?        媚妖想明白了偷袭者的来源之后反而冷静下来,她唇角绽出一丝柔媚的笑意,随即整个人便如之前退避化玉那数十记挟以地藏王功的物件时一样的身法,化作那浑不着力的丝与绸,甚至是风与水,在傀儡手中刀剑即将着身时忽尔一滑十余丈远,还没忘了顺手扯住刚刚又被化玉和尚一掌打飞而且疼到面容扭曲的地煞一同飞退。        树冠之中没有丝毫生机溢出的子悟冷冷地看着倏忽飘退的媚妖,没有任何神情变化,只是将目光从媚妖的身上挪向了那正指挥着少林阵法向山坳村方向推进的化玉和尚。        少林弟子的命,应该很值钱。你们也不能走,巨子需要你们留下。        子悟如此想着,然后轻轻勾了勾手指,于是在距离他足足百丈之外便有三十五具傀儡齐齐从林中射出,自山上向下直扑向飞退而去的媚妖和地煞。        媚妖在那三十五具傀儡冲出林地的瞬间就捕捉到了它们的动向,但依然没有发现任何与操纵者有关的线索。她猛拽地煞疾道:“墨家不知道哪一个来了,这傀儡术的级别不低,这里的弟子先弃了,退回去与援军接头再来!”        “什么?”正打发了兴的地煞猛一扭头,“那老和尚功力不弱,但还杀不了我,这一退再来,那些秃驴的阵法可就不是那么好突破了。”        “突什么突,你看那六个傀儡背后的红线!”媚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揪着地煞的耳朵把他的脸转向化玉所在的方向。        地煞看到了媚妖所指的红线,那是六具傀儡后身正中间极为明显的一条线,从头到腰,似乎正在疾速缩短。        化玉看来并不知道傀儡强弱,更不清楚这些傀儡就是墨家赫赫有名的机关术成果。但这老和尚却有着面壁数十载得来的冥冥感知,第一时间对着那六具傀儡连出六掌。        当然,化玉六掌拍出看来也不过是挥了一下手掌,但那六具傀儡却骤然一颤,硬生生在少林阵法的边缘停下了身子,似乎正被什么力量强行束缚。        “见鬼,这老东西的地藏王功怎么这么麻烦?”地煞才骂了一句,便被接下来的场面震到。        六具傀儡同时爆炸,轰然爆开的火球瞬间吞噬了距离极近的四名少林弟子,虽然最终被化玉补来的六掌强行将爆炸的威力收缩成小小一点直到化为虚无,却还是震惊了那些少林弟子,更叫化玉那张老脸上透出一股极度心痛的神情。        少林弟子的阵法也许可以被弥补再弥补,却不代表可以一直通过调整的方式维持下去。而且这次随化玉前来的都是他从镜谷之中特意挑选的优秀弟子,那可真是死一个少一个,化玉甚至想不出自己回去要如何向化字辈的几位同门解释。        唯有取得神兵,灭杀罪魁,方可慰祭我少林弟子西天之灵。        化玉低沉的声音如从九幽而来的佛号,一声“我即慈悲”冲口而出,当场便将少林寺众人之外的所有善堂和墨家弟子全都震得呆立当地。        这一回不用媚妖再多说什么,地煞已然主动扯了她往山坳村所在跑去,同时口中骂道:“活见鬼!活见鬼!那老东西会谛听佛言!难道他真到了仙人境界?媚娘,快说那些傀儡怎么搞?我可不想再回去面对那老和尚!”        媚妖虽然早有预料,却也被化玉的功力深深震惊。她同样不想在老师或者大师兄天魁不在的情况下面对这少林寺来的老怪物,听到地煞的话立刻说道:“不用管那些傀儡,人家根本就不是冲咱们来的,直冲山坳,去找大师兄,援兵按下不要去,那些和尚要来就让他们来!该死的墨家想算计咱们,那就让他自己也算计进来!开门迎客!”        地煞压根没明白媚妖在说什么,不过他倒是听懂了现在应该做什么。地煞庞大的身躯抱住了相比之下显得十分娇小的媚妖,随即便可以看到地煞那些强壮如石的肌肉收缩到极限,然后便是巨大的力量在内力的加持之下产生无比强大的推动力,将他和媚妖瞬间送往了山坳村之内。        树冠之中的子悟没想到善堂的人居然说逃就逃,对自己人连一点战术上的处理都没有,完全就是当作弃子扔了。不过他也只是微微吃惊,因为那三十五具傀儡的主要目标确实就是化玉一人,善堂要怎么处理那是师父和巨子他们的事情,他子悟需要做到的就是让这里乱起来,越乱越好。        化玉眼看着那三十五具傀儡“错过”了那壮汉和女子,径直向他扑来。        总算想到了“墨家”这个词的化玉和尚神情微凛,他大概能猜到这三十五具傀儡有着怎样的威力,更清楚自己被逼入了退无可退的境地,因为这大阵之中,他化玉大概是唯一有能力以肉身对抗那些爆炸威力巨大的傀儡的存在。 第349章 巧遇的四人   对地藏王功的信赖带给了化玉近乎绝对的自信,这也是他在面对三十五具傀儡时依然选择继续指挥阵法迅速向山坳村中靠拢而不是停下来组织抵挡那些傀儡的最大原因。   化玉双掌合十,这是他自开战以来第一次作此动作。   一声“判”字出口,化玉整个人气势陡生变化,那个老态毕现的少林僧人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来自十八层地狱以普渡众生为念的地藏王菩萨。化玉双掌分而推出,三十五掌看来不过是双掌一挥之事。   那三十五具“活傀儡”原本已近少林僧人阵法所在,却在还有数丈距离时被硬生生止住了前进之势,源自化玉双掌的地藏王功带来的强大力道生成了近乎绝对的束缚,可以确保这些“活傀儡”不能再前进,甚至无法自爆开来。   子悟在树冠中看得非常清楚,所以当化玉双掌连发三十五记将那些傀儡束缚的瞬间,子悟便已经再度扣动手指,而且这一次他是双手齐动。   整整二百只“活傀儡”如同蝗虫一般从林中窜出,全部笔直扑向了化玉所在的位置。   化作冷哼一声,双掌再出,这一次二百只傀儡在距离少林寺众人更远的地方被束缚。   子悟依旧面无表情,但这一次他的动作大到了暴露自己的边缘。他的冒险换来的是六百只“活傀儡”铺天盖地地冲出林地,继续扑向那些已经被惊到的少林僧人。   这回化玉也不得不见之色变,漫天的傀儡就像是无数道催命的鬼符,任何一个傀儡冲进少林僧人的阵法中都会带来不可估量的惨重后果。   化玉彻底明白了对手的用意。这些傀儡的控制者根本就没想过要靠杀他化玉来破阵。从一开始对方就把一道选择题抛在了化玉的面前,所有的选择和选择的结果都是化玉自己造成。那么如今仅余的硬拼结局化玉自然也只能自食其果。   六百掌皆以地藏王功击发,就算是化玉也不敢轻言能够完美控制所有的傀儡。   事实上确实如化玉所担忧的,六百只傀儡中出现了数十只未能完全束缚的。于是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在这片以空间中就只剩下了爆炸的轰响。   正在跑路的地煞和媚妖只听得身后轰隆不断,若不是知道大概是那神奇的墨家机关术制造了这些轰响,二人一定会以为是天谴落地产生的动静。   “这下回去又要重新招募那些擅长应付交际的弟子了,先说好,这回老师骂下来我只担一半。”地煞脸色依然煞白,刚才与化玉的硬碰硬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在不能安静调息的情况下恢复的并不算快。   媚妖比地煞好一些有限。她白了地煞一眼,狠声道:“这次墨家和少林来者不善,咱们得快些回去通知大师兄,否则这次地宫寻宝只怕要折了大本!”   且不论地煞与媚妖的言语和逃亡,那处产生了剧烈爆炸的地方硝烟随风而散,露出了其下并未混乱的阵法和横竖倒地的尸体。   化玉并没有被炸死,他身上最大的损失就是僧袍破败不堪,额角上有个小小的口子,血都已经止住。   内腑的巨震和功力的消耗并不能让化玉感觉如何,但十九名弟子的死亡几乎让这位就不问世事的老僧完全陷入了悲怒的深渊。   子悟已然消失不见,他不需要去承担化玉的怒火,自会有人完成接下来的收尾工作,他还有别的任务。就在子悟轻轻移动准备滑下树时,突生的警兆充塞了他的心房。   二十具活傀儡刹那间出现在他的身前并且开始向前的定向爆破,子悟自己则倒翻出去,从腰间抽出一根圆润的铁棒横在身前。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在子悟手中的铁棒上响起,结果就是子悟双手虎口炸裂,整个人炮弹一样重重砸进了树林深处,一个小小的紫色念珠完好无损地落在地上。   至善在狂怒之中反而心性更为明了,在子悟有动作的第一时间以打出了一颗念珠。这一击并不是化玉最强的手段,却已经足够让墨家的子悟从内到外都记住来自少林的愤怒。   “变杀阵,入山坳,凡寻衅我少林者皆打入十八层地狱。”化玉的语气迅速恢复平静,但言语间的内容却不再有任何所谓慈悲之意。而目前情况下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那残余的墨家和善堂弟子。   李月怜和唐洛然二女更换路线以后速度急剧加快,这不但能让她们更早到达山坳村所在,也能打出时间差来避过那“詹向声”可能安排下的伏击。不过二女都没想到,她们选择的路线和加速前进却让她们碰上了意外的惊喜。   其时刚好负责前方警戒的唐洛然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而被惊呼声吓得转过身来的李月怜非但没有阻止唐洛然的惊喜反应,她也同样发出了一声尖锐的轻啸声。   陆梦泊原本正在跟夜香沟通感情,一人一马正“聊”的热火朝天,忽然间便“看到”气机生变,随即就听到了李月怜那声轻啸。   “和尚,快看看是敌是……”陆梦泊最后那个“友”字还没出口,就觉得手中陡然一空,下意识伸手去抓夜香的缰绳,谁曾想夜香居然一个小巧拧身便让了开去。   “哎?”陆梦泊还是第一次被夜香拒绝,正惊异间就看到黑色烟幕一般消失在她眼前的夜香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轻轻按住,再也动弹不得。   “阿弥陀佛。马儿不可乱跑,张大哥还要靠你一起帮忙去找啊。”按住夜香的是至善和尚,他的金刚法相要按住夜香并不是难事,但至善在随后看向夜香的一眼中却看到了浓浓的鄙视之意,就好像他做了一件天大的傻事。   “哪来的秃驴敢动姑奶奶的马!?”一声清咤响起,随即就是十来只梭镖飞来,打的全是至善身上的要害位置,角度速度都极为刁钻。   “这是哪个坟头爬出来的千年老泼妇在叫唤?”陆梦泊这辈子就没在斗嘴是输过,怎么可能让人说了不还嘴?就算说的是她的保镖也不行! 第350章 马归原主   至善可不像陆梦泊那般动动嘴皮子就能“反击”,对手射来的梭镖明显不同于平常暗器,飞行轨迹极为奇异,仿佛空气中有许多个肉眼不可见的传送节点,那十五枚梭镖就在那些节点之间闪烁传送,最终“凭空”出现在至善身前。        “我佛慈悲!”至善口喧佛号,双掌合十立于胸前,金刚法相再度释放。十五枚梭镖无一例外全部命中至善,但打在金刚法相之上看上去便如隔靴搔痒般没什么效果。不过那并不是如人所见一样没有效果,作为目标的至善已经感觉到十五股如同闪电一样的内劲倏忽间冲入体内,若非其法相由金钟罩而来,内外一法皆通,这一下就得吃些暗亏。        至善那句“我佛慈悲”实际上是与陆梦泊反击的那句话同时出手,加上他所言四字较短,十五枚梭镖挨完之后陆梦泊那边的话其实才刚刚说完。        “哎呦,还碰上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随你怎么说,夜香,来!”还是之前那开口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一句话之间那声音由远及近,空气中尽是电花爆响,一道明亮至极的蓝色光芒在平地里扯出一道闪电,打在了至善那金刚法相之上。        电花狂炸,漫天都是****而起的气劲发出雷电的爆鸣,不动如山的金刚法相也禁不住一颤,至善按着夜香的手掌微微一松。        一声冷笑再起,偷袭而至的陆梦泊在轻呼声中骂了一句“混帐”连退三步,左边扬起的头发有数根被斩断。夜香再次化作墨色的烟雾消失在至善与陆梦泊身边,而那道倏忽而来与至善硬捍了一记的闪电也已经退出老远,定影现形时却不是一人。        “藏人的本事不错,可惜刀法不怎么样。”陆梦泊伸手拨了拨头发,出言讥讽。        至善没有说话,因为他忽然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太对的地方,因为他的慧眼看到的那两名刚刚与自己交过手的女子并无任何恶意,甚至于与他印象中的某一种气态线条有极大的相似或者说关联。        为什么会这样?        至善陷入了思考,但陆梦泊可没有。她刚刚看破气机变化本想占一占便宜给那没说几句就上来抢马的女人一个下马威,谁知道对方居然在那般神速之下还能够藏人在侧,若不是察觉细微的气机变化,刚刚陆梦泊就得被那从对方背后突然伸出的一刀在脸上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        伤女人的脸向来比伤女人的命更能让两个女人结下梁子,更何况是精于画且以己容为傲的陆梦泊那张如画如仙的脸庞。        陆梦泊死死盯着对面那两个女人,忽然发觉冲出去的夜香就站在那两个女人的中间,而且那神态看起来似乎还非常的……亲密?        “这马果然是傻的,见个女人就亲,只认人数么?蠢马!”陆梦泊骂了一句蠢马,随即摘下腰间铁笔遥指那刚刚出刀的女子怒道,“有本事再来比过,背后出刀只能说明你不过是个胆小的抢马贼而已。”        “说我胆小没问题,不过抢马贼,哦不,偷马贼应该是你们二人才对。”说这句话的自然就是李月怜,她一句话扔过去之后便不再关心对面反应,而是与唐洛然一道与夜香亲密地搂抱低语。她们是夜香的女主人,对于夜香而言是仅次于张云的存在,而对李月怜和唐洛然而言看到夜香则看到了结束这场以天下为基的逃亡之旅的希望,更看到了寻找自家男人的希望。        “偷?”陆梦泊眉头一跳,骤然扭头去看至善,果然在后者眼中看到了思索的迷惑状态。        该死,居然撞人家枪尖上了,这不是叫我斗嘴要斗输么?这亏要吃可以,但一定不能白白就下了肚!陆梦泊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于是乎前一刻还一脸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神气的陆梦泊转脸就变成了笑容满面的样子,她笑眯眯地望向对面二女拱手道:“原来二位就是张府的女主人,在下陆梦泊,这位是至善和尚,这次前来正是为了寻张大哥所在,刚才多有误会,还请二们多多见谅。”        至善微微一惊,随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眼中的那两个女子似乎非常熟悉。那是因为她们的身上有着张云张大哥的气息关联,所以夜香才会如此亲近她们,所以才会让至善的慧眼看到那样的线条变化。        至善同样面露喜色,向着李月怜和唐洛然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龙觉寺苦行至善,见过二位嫂子。如此夜香能够物归原主,至善总算能先了一份心思。”        “你是至善?”李月怜嘴上在问至善,脸却转向了唐洛然。        唐洛然立刻翻出了腰间小包里的一张不知折了多少次的纸条,嘴里嘟囔着“确实够硬的”,眼睛则在那展开的纸条上面扫来扫去,数息之后向李月怜点了点头。        “好,你是至善,那就是朋友。可你又是谁?我没听过陆梦泊这名字。”李月怜嘴上说话,人则与唐洛然同时上了夜香的背上,“可以介绍一下你是谁么?”        陆梦泊眉头微微一抖,夜香虽然跟她亲近,却仍然不允许她骑到背上,而且陆梦泊很清楚就算是至善那也是对夜香礼敬有佳。此时看到李月怜与唐洛然二女共骑夜香却很开心的样子,陆梦泊在明知对方一定是张家妇人的前提下依然心中很不是滋味。        陆梦泊听了李月怜的话挑眉道:“你问我?你不觉得你应该先介绍自己么?张府的女人就这么没教养?”        唐洛然原本正在那抱着夜香的脖子亲热,一听这话立时小脸一扬就要开口,却被李月怜轻轻戳了戳后腰,结果只好瞪了陆梦泊一眼然后又重新去跟夜香说“悄悄话”。        “张家的女人只对有资格的人待之以礼,不巧姑娘你还没证明你有这个资格。”李月怜好歹当年也是守冢死士家族的未来首领,待人接物的应对口才自然不可能差了,尤其是这么些年跟唐洛然她们这些姐妹在一起,有诸多武林豪门照拂之下见识更是水涨船高,自然不会怕了一个看起来就很小的姑娘。    第351章 挑拨再挑拨   陆梦泊挑眉冷笑道:“资格资格,还不都是你定的。就算夜香是你张家的,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骂人秃驴又怎么说?好歹这和尚也是龙觉寺出来的苦行僧,你们该知道他的身份所对应的地位吧。”        李月怜依然微笑:“姑娘好口才,不过眼下不是斗嘴的时机,不若姑娘停止东拉西扯来找这口舌之上的胜负,说个条件我看看张家能否答应。”        “你说了算?”陆梦泊心底赞了一声“真上道”,脸上却保持着冷笑神态,甚至还挑起了右眉,确保自己的“怀疑”态度表现的足够明显。        李月怜失笑道:“姑娘是陆家后人,当年画魔口才就是江湖中人所共‘愤’的水准,想必姑娘当是继承得很好。不巧我与姐姐有要事去办,所以还请陆姑娘高抬贵口,咱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陆梦泊没想到对方居然当真推断出了自己的身份来历,不过她并不在乎这点也就无所谓。她看了看抬起头耸耸肩然后指着李月怜表示自己全听她的的唐洛然,然后给至善和尚递了个眼神,这才开口道:“先请问二位是张家哪两位夫人?”        还在绕弯。李月怜心中有些不奈,却也不想让明显有些不好意思的至善不方便,毕竟之前在滁州这和尚帮了自家官人不小的忙,单凭当时官人把夜香借给了和尚就足以说明一切。        “我是李月怜,这是我姐姐唐洛然。陆姑娘,我很有诚意,也希望你是一样的态度。”李月怜耐着性子做了“自我介绍”,也同时告诉对方不要再绕任何弯子。        陆梦泊脸上显出腼腆的笑容,瞬息之后就变成了冷静的神色。她向李月怜和唐洛然一抱拳道:“之前言语上多有得罪,还请唐姐姐和李姐姐不要介意。此去三十里外山坳村便有一无、墨雪和净仙的下落线索,我想去摸鱼,和尚觉得张大哥有可能就在那边,所以我们结伴同行。”        “好,我们一起结伴,但遇事要听我的。有好处分成三分,我张家只要一份,剩下两分你与至善大师一人一份,到时候仍你与至善大师先挑。我们姐妹与至善大师都只为寻找我家官人,财宝并非目的。”李月怜听了几个字就知道这丫头依然在想着嘴上占便宜的事,干脆不给陆梦泊长篇大论的机会,直接截断了对方的话,然后开出了绝对足够诱惑的条件。        “阿弥陀佛,贫僧不敢妄称‘大师’二字,但此行若有宝物,请张家二位嫂子与陆姑娘平分即可,贫僧只求再见张大哥一面以报救命之恩,别无所求。”至善双掌合十,面容诚恳,语气平静。        唐洛然眨眨眼,李月怜赶紧在背后轻轻又戳了一下这位差点就要开口说上一句“你不要宝贝是不是傻啊”之类的刻薄话的姐姐,抢声道:“如此也好,大师能为玄之又玄之地龙觉寺的苦行僧,就当得‘大师’二字,何况至善大师如此品行,张氏月怜十分佩服。陆姑娘,此行宝物你与我张府一人一半,任你先挑,张府保证不论取宝前后,永不以任何手段向你夺取。”        陆梦泊脸上扬起个明媚的笑容,小手一拍笑道:“很好,那咱们快走吧!晚了我怕摸鱼都没机会,那可是三大神兵出世的线索哎,天知道山坳村会不会已经堆满了各路高手,期待呀期待!”        陆梦泊说走就走,倒没忘了回头补了一句:“二位姐姐远远跟着我们就好,你们二位实在太过扎眼,就算易容只怕也很容易被认出来,等到了山坳村找到安全地点咱们再汇合决定如何找宝贝。”        平静,或者应该说死气沉沉的山坳村突然间热闹非凡。        一大群少林寺的和尚如同一群愤怒的狮子,以一个全不似佛教应有的杀气腾腾的阵法冲入了山坳村,硬生生冲垮了善堂在山坳村口布置的种种手段,大杀特杀之下少说有上百名善堂弟子死在这些武器便只有一根木棍的少林僧人手下。        好在一个人的出现让少林僧人的冲击不得不停止,因为这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以一人之力强行突入了少林僧人的阵法,硬是把那位紫珠在颈的化玉和尚从少林阵法中强行逼了出去,以绝对强横的态度和手段与化玉和尚的地藏王功斗了百余招未分胜负。        正是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才造就了眼下少林与善堂之间不知其会持续多久的“平静”场面。        化玉看着那国字脸的中年男子说道:“你是何人?”他确实很想知道这人是谁,居然能凭着一身强横实力硬冲进自己亲自指挥的阵法之中,仅仅以九拳便将他从阵眼近得退出阵法之外。虽说化玉自知是为了避免那人的九记重拳带走九个少林僧人的性命,但这也足够说明那国字脸的中年人有着怎样的强大实力。        国字脸当然就是善堂的天魁,他原本已经在秋家的院子里监督地宫的开启过程,谁曾想突然看到地煞和媚妖二人匆匆忙忙就逃了回来。一问之下天魁才知道原来这次墨家来人不少而且九大巨子只怕大半皆来,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墨家能够把酒肆的安排搅得乱七八糟。        “善堂大弟子,天魁。化玉大师,少林与我善堂之间发生的一切皆由墨家而起,你我又何必如此性命相搏?”天魁虽说对于少林寺这些和尚对善堂弟子大杀特杀极为不愉快,但如今情境之下却由不得天魁替门下弟子报仇,相比报仇他宁可与少林合作,挡下墨家,从而确保地宫的顺利探索。        “大师兄,与这些秃驴有什么可说的!?杀了便是!来,替同门报仇!”突然而起的叫喊和数十名善堂弟子打扮之人冲出让天魁瞬间怒目圆张。他当然清楚这一定是墨家的手段,却不知道对面那个可以因为些许挑拨就不分青红皂白迁怒善堂的化玉和尚是不是也能想明白。        化玉毕竟久不在江湖,脾气依然如故,见识却远远不如如今的江湖中人。        只听得化玉和尚一声怒吼:“好个善堂,何为善?少林弟子听令,冲杀入那山腰宅院!”    第352章 眼前一亮   张云和易剑大概已经蹲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并不累,或者应该说他们觉得这样一直蹲着比起去破解谜题或者应付死物活物的机巧机关和各种难题还要更让他们感觉疲劳。        为什么以张云的脑子和易剑的身手还要这般蹲着?很简单,因为修建这座地宫的前辈们似乎要跟进入地宫的后辈们开一个天大的玩笑,在张云和易剑的面前是呈半圆分布的十八道只容一人进入的入口,所有的入口除了角度不同,没有任何其它的区别。        张云没有找到任何提示,易剑在张云的指挥下进行的三十六次尝试也都以失败告终。于是便造就了如今的局面,张云和易剑不得不蹲在地上开始准备用掷色子的方法来确定他们走哪一条通道。        “这么搞可不太妙啊。”张云挠着头无奈道,“这连色子都拿出来扔,万一那些老王八后面的设计全是这样那岂不成了完全赌运气的活计?那还玩个屁!怪不得开头那两件所为的宝贝就重得让人烫手,原来在这等着呢。入地宫者到此地后根本不可能后退,那么就一定要面对这种情况,所以到时候万一死了的话,这两个本子还不就重新留下来了么?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我掷了三个六。”易剑已经深深地明白这座地宫的可怕和讨厌之处,以至于事到如今不论张云是否还会发脾气或者左一句右一句的“老王八”骂个不停,他却已经可以重新安静地面对眼前的一切。当然,易剑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这一路上跟一个比话唠更可怕的张云走下来,他已经学会了在张云面前完全放松自己,不再有任何的“伪装”在身。而正是这种放松和之前对的浅读让他进入了真正的大自在状态。        张云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拍拍易剑的肩头:“你可真是厉害,掷了六次,有四次都是三个六,我服了你了。成吧,咱们就走左数第一扇门。”        原来是张云和易剑左思右想无果,又不愿在此地没完没了地耽误时间,最终便决定由张云掷铜钱以定数门之起止,由易剑掷色子来确定具体的数目,然后二人凭运气得到的结果相加之后就是下一步选择的路线。        左起第一扇门自然就是从右数的第十八扇,这是张云和易剑共同决定的结果,也是他们第一次在这地宫里完全凭运气做出选择。        不论是头脑还是本事都没了效力,所有的一切全凭天命。        张云忽然笑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之前的头疼和纠结实在很傻,而且这样撞大运的选择看上去虽然没有可控性,但其实很有意思,因为未知。        易剑看了看张云,微微一笑,其实他从一开始看到这里的十八扇门,就在想张云会怎么做,而当听到张云说出那种类似于撞大运的方法时,他就已经很想笑一笑,因为他终于知道,天底下还有些事能叫目前失着忆的张云头疼然后放弃思考。        漆黑的通道极窄,张云在前,易剑在后,二人走得并不慢。有张云制作的探路棒在前面趟地,有握紧了断剑的易剑凝神待战地随在张云身后,有张云随时准备全力开动的头脑,在这种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而且根本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更不知道这通道会通到哪里的情况下,快速通过其实才是最好的选择。        突然间张云手中一沉,早有准备的他轻喝一声“上墙”,随即便觉得腰间一紧,然后他整个人就趴在了易剑的背上。而易剑则从腰间扯下一根二尺来长的铁钎随手插向侧面,在四方剑意驱使之下的铁钎很轻易地刺入了由纯天然坚岩制成的墙壁中,于是下一刻易剑背着张云变成了蜘蛛人,沿墙向前疾行。        “放针报路。”张云再次下了指令,易剑无条件执行。        十四根针被安排成十四个均匀分配的方向射出,易剑几乎在那些绣花针出手的瞬间就报了二字:“地面。”        “地面?呸,老土却实用的手段。快跑,就走墙面,刺空则向右转!”张云迅速发声,同时开始在自己背上的包里翻腾起来,似乎是要拿什么大件的东西出来。        “右?”易剑依然准确迅速地执行着张云的指示,不过他此刻手中铁钎可是扎在左手边的墙上,张云却说了句刺空则向右转。        “地宫的建造者很喜欢泰山,五岳泰山为东,而咱们现在的右侧就是东方。”张云解释着原因的同时也翻出了一大团似乎是皮制品的东西。        “你记得方向?”易剑有疑问的点立刻变成了张云话中的“东方”。        “废话,进这种地方不记方向怎么行?难不成用猜的么?我从下来之前就已经记准了方向了,不用担心,不会有错的。”张云开始从那一大团皮制品中抽出许多条麻绳,分别往自己和易剑肩膀上早已经缝制好的布环上面系去。        易剑撇了撇嘴,忽然间发觉那些下陷的石头摩擦的声音响了很多。        “果然是‘下九梯’,真会玩,真有钱。”张云感叹的同时猛拍易剑肩膀,“加速加速,一会儿记得别转错了方向,咱们这场豪赌还没完事呢。”        易剑听出了张云话中的兴奋之意,于是微微一笑,握着铁钎的双手骤然发力,原本不过与常人奔跑速度差不多的张云和易剑突然间变成了黑夜中的一道影子,瞬间便将百丈距离变成了咫尺长短。        易剑的铁钎果然落空,而他也如张云所吩咐的果断放弃了当前的墙面,双脚一蹬向右侧冲去。WWW . T XT 8 0 . C OM        铁钎换成手中断剑,易剑以右手食、中、拇三指“捏”着断剑轻轻身前一递,那是四方剑中的“折南枝”,被他手中断剑用来,将一个“折”字发挥到了极致。        易剑只觉得指尖微微一颤,随即便有石屑乱飞的动静响起。他知道自己这一纵身的方向确实有墙面存在,于是乎换剑为钎,又是一钎刺出,精准无比地送进了先一刻被断剑那记“折南枝”削薄了一块的墙面之中。        “前方死路!”易剑一声低喝,左手铁钎一横一拨,止住了他与背后张云的冲击之势。        张云正要探探前面情况,眼前却忽然一亮。        “进去。”张云的声音既轻且快。易剑则在他第一个字响起的瞬间便已抽出铁钎,背着张云飘进了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石室中。        “真没想到,我居然没有像我的前辈一样老死在这里。”一个极其怪异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就好像这个人原本是个哑巴,只是今天才突然又能说话。    第353章 带路人   “人?”张云的话问的很明确,虽然他已经看到了眼前这个一身兽皮衣物,并不能说是蓬头垢面的重物确实应该是个活人,活着的男人。        “我是人,我是个人,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这个一身兽皮的男人听到张云微微扬起的“人”字之后立刻满脸惊慌之意,他甚至开始脱自己身上的兽皮衣服,似乎是想要证明他确实是一个活着的人。        易剑眉头微微一跳,因为他知道张云在对方的应对之后大概会说些什么,所以有些暗暗同情这个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在这里出现的男子。        “地宫是谁修的?神兵在哪里?安全拿到之后怎么平安地离开?”张云只问了三个问题,但要真的回答清楚却已经足够让他比较彻底地了解这座地宫的所有。        “想好再回答,我不怕你放什么机关暗道,因为我坚信那些修地宫的老王八们总会在坑死后来人的边缘留下一条也许并不好找但一定存在的生路。至于动手,如果你真的一直先生在这里,那也许我阻止不了你的不知死活。”        张云后说的话似乎起到很好的“威慑”效果,那名把身上兽皮脱了一半的男子穿回兽皮的同时有些怔住。他设想过许多种碰到其他活人时的场景,从开始把自己想成一个高高在上的观察者,到最后变成愿意摇尾乞怜的狗,这种变化经历了几十年才完成,而此时的他也确实已经锐气磨尽。        “你有没有名字?这个可以先告诉我,不然我也只好先叫你兽皮人了。”张云在对方目光恢复正常的时候忽然开口,很好地再次打乱了对面那兽皮男子说话的准备。        “我……”被张云叫作兽皮人的男子嗓子真的很哑,不是因为说了太多,而是因为四十多年来确实只有他孤独一人生活在这间有流水的石室中。        “我已经不知道我原本叫什么,但这地宫给了我一个称呼,你可以叫我‘带路人’。”自称是带路人的兽皮男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这大概是因为他在最近的二十年中已经完全忘了表情是个什么东西,所以即使现在想要再表现一下自己的畏缩与犹豫都变得不伦不类。        “带路人?”张云一脸恍然的表情,抬起右手竖着食指一长串地“哦”之后继续道,“来来来,回答我提的三个问题吧。既然你是带路人,那么我提的三个问题应该很简单吧。”        这次带路人很成功地做出了为难的神色,磨叽了半晌之后才继续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地宫的建造者是谁。我不知道什么神兵在哪里。我不知道怎么离开地宫。”        张云一扭头望向易剑,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要不先斩了他的手脚做成人棍吧,既能指路带着还安全。”        易剑很干脆地点点头,然后摘下了腰间的铁钎。他能感觉到这个带路人有武功在身而且不弱,但要比起他如今的四方剑来,那实在有点婴孩挑战成年壮汉的感觉,所以即使真的要出手也用不上断剑,铁钎就足够把这不知多少年没见过真人的家伙吓上一吓。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带路人,我可以给你们带路!书上说了只要我说出能带你们走多远的路,你们一定会奉我为上宾,一定会重视我的存在,一定会……啊!”带路人突然间捂住了自己的左耳朵发出一声惨叫。        “再加两根手指头。”张云神情淡漠地说道。        刚刚手中铁钎抖了一下的易剑再次轻轻挥了挥手中的铁钎,接下来那名听到张云话之后立刻就往他身边石桌后面钻去的带路人立刻又是一声惨呼,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消失不见。        “两只脚的小脚趾也切了吧。”张云的眼中透出几分报复的爽快,更多的是戏谑之意。        易剑倒是面无表情,但挥动铁钎却很及时,地面上他踩过的地方微微下陷,那是他以超出常人眼力的速度来去之后造成的结果。        带路人摔倒在地,他失去了一只左耳,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外加两只脚的小趾。作为初次见面的结果,这大概是这位在被那种传说中的龙掳到这地宫成长到如今的带路人整个人生中最难理解的事情,尤其是这种结果与他在这地宫中学到的一切完全不符。        一时间的疑惑和震惊超越了作品的疼痛,这让带路人可以用不掺杂疼痛颤抖的声音问让一句:“为什么?”        “来告诉我你能给我什么,如果不足够诱惑的话,我会杀了你,就像刚才那样一点点把你切碎。”张云根本不理会对方的疑问,只是用冷酷的目光和言语来对待这位已经倒地不起的带路人。        “我……”心头的愤怒和憎恨开始占上风,恐惧和迷茫的消退让带路人的疼痛感迅速回归,“好痛!我能带你们走过接下来的五道卡,如果你们能在第六卡完成考验,我会带你们继续再通过三道卡,而在第十道卡,你们通过考验的时候就是我可以离开这地宫的时候。”        “我最讨厌言不尽话不实。咱们再斩点什么吧,比如切几两肉?”张云似乎很不满意带路人的回答,所以当他说到切几两肉的时候明显带着些烦躁之意。        易剑拎起手中铁钎问道:“几两?”        “我脱身的路线你们也可以用,但地宫的主人没有明说在我离开之后那条路线是不是还能起作用。我掌握着那条路线上所有机关埋伏的线索和解法,这一点我不论如何也不会说的。”带路人这次说话顺溜了不知道多少倍,更是知道了要抢在张云回答那拎着个铁钎男人的问题之前说完。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运气还不错。事不宜迟,咱们就出发吧。”张云说完比划了一个你头前带路的手势。        那带路人倒是不傻,立刻呲牙咧嘴地快速包扎了伤口,然后一瘸一瘸地往那张离他身后不远的石床走去。        这人包扎伤口如此利索,谁会真信他的话?而且他背后的谜团太多,看来这次真是抽了个下下签啊。既来则安,反正也没退路,走一步小心一步吧。        张云看了眼背对自己的带路人,给了易剑一个提起精神的眼神。    第354章 一剖两片   带路人走的并不快,但张云也没有开口催对方的意思。单凭这带路人能够轻易在需要消耗大量时间的地方找到那些开启暗门或者连接通道的关键机括,就足以让张云在打起一万分小心的同时给对方留出足够的安全空间。        反正张云不用担心这带路人会耍什么行为上的手段,毕竟有易剑在这里,就算这带路人玩出花来也经不住四方剑首的一剑。张云更关心的是现在他们正在走的路通往哪里,以及带路人到底有多少话是真的,多少话是假的,又有多少话是陷阱。        这是个很烧脑子的活计,张云自问如果不是自己失忆了半点武功也用不出来,那是绝对不会揽下这种苦差事的。可谁叫他就是失忆了呢?为此张云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被骗了,被骗自己是失忆的状态,被骗自己叫作张云。可若真的如此,那些江湖中人,那些美的不似人间应有的女人,又怎么会如此看中他?又怎么会那般坚定且发自内心地向他表述着爱意?        真是倒霉,如果真有一天我可以恢复所有的记忆和实力,害我失忆的那些人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张云在心底里把所有哪怕只是有一丝关联的可能与害他失忆有关的人都“问候”了一遍,然后一伸手揪住了前面的带路人。        “你还真是七拐八绕,算算也应该到地方了吧?”张云的声音和突然拍过去的手明显吓了那带路人一跳,不过这“吓一跳”到底有多少是真的还有待商榷,毕竟这带路人一身本事按易剑的说法已算不弱,远远论不着被张云“突然”拍到肩膀而不自知。        带路人干笑着回过头来说道:“这位先生果然厉害,再往前拐过弯就是咱们要解的第一处难题所在了。”        “哦哦,好,真是辛苦你了。来来来,我走前面,要知道我可是很好奇那些前辈们到底留了什么难题,让你这带路人都无从解开。”张云说着就当仁不让地上前几步超过了带路人往那拐角走去,而被超过的带路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之后便堆起了满天的笑容跟上,任由似乎一路都在出神的易剑跟在他身后不足三尺的位置。        这人心里有鬼,确实如你所言。        张云听到了易剑的传音后微微一笑,他从跟在那带路人身后就一直在用手势与易剑沟通。这带路人走路的速度,步伐的大小,抬脚到落地的轻重,身子产生的摆动,几乎精细到头发丝的变化都落在张云眼中,然后在他的脑海里变成一种种可能,被不断地排列组合。        之前所有的难关都是这么一路走来,也许地宫的建造者们需要一个不会凭自己的本事取了宝贝然后离开的所谓“带路人”,却无意间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闯入者如果仅仅二人便有实力到达带路人所在的房间,那就意味着闯入地宫的这二人有足够的武力和脑力碾压那位倒霉的带路人。        比如现在的张云和易剑。        拐角后面确实是一处谜题,只是比起张云之前看到过解开过的来说,并不能算是更难的存在。这倒让张云有些意外,他甚至一瞬间想了想是不是自己反而中了这带路人的奸计,随即却又放松下来。        虽然我不能判断这带路人到底是不是鬼龙还是别的什么能够在这地宫中活得长久的怪物掳来的货色,但可以确定一个手指长成那般粗壮,腕骨僵硬目光明显不太利索的人绝不可能是位解机巧或者机关的高手。那么即使是眼前这种机关,也足够让那带路人生出绝望。        所以我,啊不是,所以易剑兄需要担心的才是正题么?张云挑了挑眉,不动生色地解开了那道由七十二环连扣而成的门锁,然后随手把失去效力的几件门上的机括扣了下来扔在地上。        不论是鬼龙还是别的什么,你看到我在做什么了吗?来吧,来试着把我这种不应该出现在这地宫里的存在抹除,或者去抹掉我身后那位能够凭借手中一本断剑无视这地宫中大半机巧或者机关的四方剑首。不论你的目标是谁,难道真要看着带路人被我们玩弄于股掌却无动于衷?        石门上的铜锁一道道开启,易剑的耳朵里忽然听到了一种极细微的动静,而后其隐而放于四周的剑意也反馈了同样的结果。        在那道石门之后有什么东西,正在准备做了致命一击。        易剑握着断剑的手缓缓收紧,身子却渐渐放松,收紧的手是为了更好地传递体内的真气,而放松的身子则代表他的大自在四方剑正走上巅峰状态。        “是不是有点吃惊我开锁的速度,而且发觉就算是学习了很多这地宫里知识的你也无法通过双眼的观察学到我的开锁技术?”张云看着被发现后急忙收回目光的带路人笑道,“卖你个乖,这门后的东西捉你教你玩你或者说杀你都轻而易举,但那仅限于你而已。”        张云说着随着两侧开启的石门往后一蹦,精巧地让过了一道漆黑的长影。        一条比之前那笼中见过要大不少的鬼龙,没见过成年种的张云无法判断这条鬼龙年龄的大小,却可以肯定这条自以为聪明的鬼龙是一定会倒霉的,而且是倒个大霉。        带路人完全没想到门后居然是那条养了他几十年的龙神大人,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张云话里的意思,因为他在看到龙神大人那漆黑的身子出现在眼前的瞬间也看到了另一道在火光中耀出星光的剑影。        那剑来势不快,以带路人的眼力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是一柄断剑。        断剑?        带路人突然明白了这一剑从何而来,随即就又想不明白那个一直在出神的人怎么可能会及时出剑?        “断。”平平淡淡的一字从易剑的口中吐出。        那条没有咬中张云的鬼龙原本打算继续冲向看来并无任何准备的易剑,却只感觉到了无限强烈的剑意扑面而来,这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地宫建造者之一,同时也发现扑面而来的这道剑意已经超越了那名建造者。        大概跟扯裂宣纸差不多的声音,这条倒霉的鬼龙被易剑从正中间一剖左右两半。    第355章 尝试劝诱   带路人的嘴张得可以塞下一整个鹅蛋。        天底下居然有人能用一柄看来扔地上都没人要的断剑把龙神大人从中间一劈两片!        怎么可能!?        不可能!这世上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人,他不是人,不是人!一定不是人!        突然间就把易剑划到了“非人类”一列的带路人精神瞬间崩溃,这数十年来所有的谋划和准备刹那间都变成了无所谓的存在。        龙神死了,被一个比龙神更强的……剑神杀了!这让带路人感到无限恐惧,但他恐惧的却不是已经被他自己列为剑神的易剑,而是另一件更可怕的事。        那些刻在他睡的石床背面的文字无数次强调和明确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想要离开这地宫,一是需要借用那些闯宫者的手段,第二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必须要依靠这条龙神。        可龙神却死了,带路人突然间失去了食物来源,失去了出去的可能,失去了重见天日的可能。这几十年来唯一的仅存的支撑他活下去而不是自杀的念想断了,就因为那剑神的一剑。        “难不成咱们出去还有什么是要落这条鬼龙身上的?”张云有些吃惊的模样让带路人脑子里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溃。        带路人猛地开始跳脚大骂,指着张云的鼻子大骂:“你!就是你!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带了这个剑神进来谋害我的龙神!你就没想出去,你只想害死我!你只想害死我!我要出去,我是要出去的啊!都是你!你害的我永远也出不去了!永远也出不去!只能在这条路上来回走,然后等着饿死!等着饿死!你!你害我!你故意谋害我!”        张云没理乱蹦大骂的带路人,而是直接向那道开启的石门里面望了望。        “果然还是要走啊走。”张云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冲身边的易剑比了比拳头,苦笑道:“揍他。”        易剑挑起右眉,他不太明白张云这句“揍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举起右手握成拳头问道:“用拳头?”        张云扬眉:“当然是用拳头,后面不知道还有多长的路要走,有他在肯定省不少事,难不成斩了腿脚之后你背?要是再有鬼龙我怎么办?”        易剑撇撇嘴,然后一大步迈了出去。        这大概是易剑武功大成以来第一次这样揍人,没有招式,完全就是凭着绝高武功支撑之下的敏捷身手,用街头斗殴一样的手段拳脚招呼。        张云在一边看得里面倒吸一口冷气,里面闭起一只眼睛似乎有些不忍,直到易剑第十五次抬头望地来他才点了点头表示差不多了。        倒在地上的带路人距离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还有一线之隔,但张云却知道易剑始终手下留有余地,只要让地上这个连痛呼都无法继续,得空之后只会大口喘气的带路人缓上一会儿,就一定能够重新站起来带路。        “那条可不是什么龙神,不过这位是剑神大概也差不多了,说明你多少还有一点眼力见儿。”张云走到那倒地的带路人身前,摩挲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那是鬼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且问你,你还想不想出去?”        绝望中给人希望,比起希望变成绝望的威力只大不小。        带路人几乎是一蹦高窜了起来,想要扯住张云问个清楚,却被身前地面上突然出现的一道剑痕阻止。        “你也看到了,他能杀龙神,这门的破锁在我眼力狗屁不是。不怕告诉你,我们来的路上经过了一个地方,那里有上百条这样的龙神,你觉得我们两个依然能够平安来到你面前,还是运气吗?要出去也许很难,但毕竟看来确实有出去的方法,那么如果有你的帮助,加上我们二人的实力,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张云的话不得不说有着巨大的诱惑力,但那带路人却突然间又萎了下去,一脸绝望地说着:“不可能了,我身上只有十天的吃食,就算省着用最多也只能到二十天,我们走不出去的。”        张云嘿了一声笑道:“你以为我们是花了多久才进来?”        带路人没想到张云会猜到他心中所想,已经彻底绝望的他下意识答道:“若是人多势众还不好说,你们只有两人,再厉害只怕也花了至少三十天以上的时间了吧?你们的包袱里都是工具,大概食物也没剩下多少。活不长的,如果你们愿意,我带你们回我住的地方,那里有清水,我们可以多活几天,到时候你们可以吃我的肉继续活下去。”        张云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问易剑道:“我说你……”        “没伤着头脑。”易剑一句话就把张云的问题堵了回去。        张云一脸“好吧我服了”的表情,双掌一拍吸引了那带路人的注意力,然后才比划着四根手指说道:“我们下到你这里只用了四天而已。两个人四天,有没有觉得其实我们比那条丑出了风格的鬼龙要可靠得多?”        “四天?”带路人的眼睛猛地一亮。        就在张云“劝诱”带路人的同时,地面之上。        天魁再一次带着善堂弟子重新将少林化玉和那些愤怒的弟子们挡在了秋家所在小山的山脚处,才恢复的地煞又中了化玉一掌,正被媚妖护在善堂弟子中间恢复。        那些由墨家假扮的善堂弟子已经全部伏诛,虽然误会并没有解开,但在天魁的努力下又一次进入到可以言语相谈的状态。        躲在一处柴垛中的子悟把一切看得分明,他有些佩服天魁的手段,却没打算就此停止挑拨少林和善堂之间的关系,因为那是他的任务。        子悟的双手同时动作,至少三百具“活傀儡”就要启动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突然遍袭他的全身,一种面临死亡的感觉突然把他完全笼罩。        怎么可能?子悟无法相信自己这连那化玉和尚都无法觉出具体位置的潜藏之法怎会被人看破到如此地步。        但事实就是事实,一个沉稳中透着怒意的声音在子悟所在的柴垛外面响起。        “看来墨家真的出了个机关术的高手,请你去死。”    第356章 微妙的机会   墨守忽然觉脑袋一痛,他目之所视的山坳村方向似乎发生了什么对墨家不利的变化。        “师兄,子悟出事了!”墨行作为墨家上下的总教习,与门下所有弟子都有着一种听起来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特殊联系,而此刻她感觉到自己与自己和墨结共同培养的得意弟子似乎出了很大的危险,事关生死让她顾不得许多直接向着为首的墨守大喊出来。        “传令,墨家全速前进,机关法阵准备作战。”墨守没有回头去看满脸焦急的墨行和沉默着行上前来与他并肩的墨结,平静说道,“子悟是个好孩子,他去的时候就已经抱着不畏生死的决心,难道你们这些当师父的还不如一个弟子?墨家中兴,无人不重要,却也无人不可牺牲。墨攻,你与团结先行,尽力尝试保住千傀的传承,我们随后就到。”        墨攻冷哼一声从墨守的身侧行过,抛下一句“我必为墨家战死,但我不希望墨家的未来因为你的安排都死在我前面”便纵马疾奔而去。        墨结并不是哑巴,但他名字里的一个“结”字仿佛全都生在了他的嘴上。这位墨家机关术的王者,当代“天工”,千傀子悟所有机关本事的教导者,只是沉默着看了看自己的大师兄,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随后纵马直追墨攻而去。        墨守微微叹出一口气来,并不是因为墨攻的话,而是因为刚刚墨结那看似无言的目光。        终有一天墨家重新走入世人眼中,成为最耀眼的那一颗明珠时,你们会感谢我。墨守看着墨攻与墨结离去的方向,在心中说道。        数里之外的山坳村中,秋家所在小山山脚。        天魁身上至少有上百道外伤,虽然都不致命,但累加起来的效果却是让这位善堂的大弟子浑身是血,看着相当恐怖。他拎着手中半死的人,然后一步步走到善堂弟子的最前沿,那里是距离少林众僧最近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数名善堂弟子站出来试图阻止这位刚刚以惊人实力强行破去对方那漫天傀儡的大师兄,却被对方用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目光逼退,直到让天魁走到了善堂的最前方,看着那位怒意勃发,只待一言不和便会搏命的少林化玉。        “化玉大师,这就是你我之间争斗的起始,也是善堂和少林之间误会的源头。我已经将他擒下,现在交给你,请停止我们之间无谓的争斗。去掉阴谋和挑拨,善堂与少林之间有什么不可能谈呢?只要谈妥了,很多事都可以事半功倍,共赢的局面并不难达成,何乐而不为?”        化玉并没有伸手去接被抛掷过来的子悟,于是身上大部分骨头都已经碎裂的子悟只能像麻袋一样重重摔在地上,甚至无法转运脑袋让他的嘴和鼻子多一点呼吸的空间。        活下去一直是人类的本能,而为了墨家付出一切似乎已经超越了这种本能。即使是现在的子悟,当他终于借着并没有被折断的颈骨完成了头部的转动之后,第一时间所想和所做的依然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和尚,那可是三件天下闻名的神兵线索,你以为善堂这座天底下实际上最虚伪的存在会和你们这些和尚共享成果?真是笑话,这世上唯有一个利字能叫人忘却一切,尤其是善堂这种称其伪善都远远不够形容的东西。想一想我为什么处心积虑挑拨你们,想一想为什么我偏偏要伪装善堂弟子攻击你而不是反过来,好好想想吧你这个迂腐陈旧的老东西!你真的以为善堂就没可能已经与我们墨家有所交易吗?比如把我抛过来炸死你!”        随着子悟最后一句话陡然高扬的声音,一场爆炸却被天魁挥来的手提前阻止。        天魁手中“端”着子悟的头颅,血浆还在他的指缝之间流淌。他看着化玉说道:“大师,这就是我的诚意。如果我有半分不轨,只要阻止他说完便是,因为善堂总有一万种办法来补救这人说出的话,我甚至可以在一开始就让他死得透彻一些,因为即使是死人也足够我用来作为礼物向你请求我们双方和平谈判的许可。”        山坳村不足三里之外,墨守垂目低眉,任凭坐下骏马奔行如飞,其身子却自不动。他边上是之前出了计策要挑拨少林与善堂的墨井,这位墨家的军事天才率先打破了沉默。        墨井永远都是那种很认真的神态和语气,就如他从小就奉行的“军之战永无儿戏”一样。        “大师兄,子悟的死会是墨家的一次机会。挑拨已经不需要了,现在就要趁善堂的老东西回来之前,一举压下少林和善堂,最好能将化玉和那天魁击毙从而打击那两方的实力。否则多家共存的墨家绝无可能独享地宫宝藏。”        墨井的分析从来不会带有任何感情因素,战场之上的利益最大化是他永远的目标。        墨守听完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地说道:“你也知道我性格不愿冲锋在前,这次若不是子悟我定然不会允许墨攻和墨井冒险先行。”        墨井抢断了墨守的话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弟子尚知此理,大师兄怎可退缩?机会就在眼前,不能给善堂和少林达成任何协议的时间,墨攻和墨井最多只能直到扰乱的作用,我们需要的是一锤定音。大师兄,战场之上时机一去则不返,还请三思。”        墨守的眉头拧得更紧,墨行此时却突然提缰冲到最前与墨守并行。她两眼发红,面容中透出一股坚决神色:“大师兄,我同意墨井的说法。子悟所做一切皆为中兴墨家,大师兄还请不要让弟子的死白费。”        “咯吱”一声响起,那是墨守太用力咬牙产生的摩擦,他骤然明亮的目光让墨行和墨井双双一颤而退。这位墨家如今的掌舵人真的有些怒了,却不是怒于他人。        “我们就试一试,墨井,想一条万全的退路。墨行,传令诸弟子,随我冲。”墨守一言毕后将手中一根细小的长针刺入马颈。        原本已经全副的马匹突然青筋暴突两眼腥红,速度竟然在不可能中再度提升许多。    第357章 山脚齐聚   秋家山脚,化玉眯着混浊的双眼看向对面的天魁,他还在犹豫是不是要接受对方的建议。因为即使现在搏命一战,少林最终也一定是战败的一方,因为从一开始少林寺对于这次三神兵出世线索就并不是极为在意,若不然也不会只有化玉这一位化字辈的高僧率众而来。   深吸一口气,化玉决定先保全少林的实力再图后事,所以他现在打算接受天魁的提议。   如果天空没有突然一暗的话。   上千具傀儡出现在天空中,那种遮天蔽日的数量让人只看一眼都会头皮发麻。化玉大吃一惊,天魁更是非常意外。没有人想到在子悟已经死透的情况下,那些傀儡居然还能动弹,更没想到这山坳村外居然被事先埋伏下了上千具傀儡。   “你们要陪葬。”如同死神的低语,这句话随着那遮天蔽日的上千傀儡同时遍布秋家所在小山上下。   “墨家!”天魁勃然大怒,同时挥手大吼道:“火铳击天,不惜代价!”   在这秋家所在小山上下的善堂弟子几乎人人都带着两把火铳,听到天魁的命令之后立刻便有上千记枪声响起,然后就是爆炸的声音。   墨攻活动着脖子和手腕,然后一指爆炸中应是化玉所在的方向:“我杀和尚,你给子悟报仇,注意别死,有墨井在,墨守一定会来。”   墨结一怔,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墨攻,却没在后者的脸上看出任何异常。   “墨家不能再死守了。”冲出去之前的墨攻只留下了这么一句简短的话。   没有开口询问的机会,不擅言辞的墨结当然不会追上去再问什么。他来这里就是替自己的传承都报仇,把那个毁了他几十年辛苦培养弟子的人杀掉,然后做成傀儡。   爆炸的闪光和硝烟还没开始退散,天魁并没有受伤,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些傀儡的第一目标不是杀人,百要杀他的人大概也要到了。   回身出拳,天魁左拳上勾的同时右拳下勾,细微的时间差让这两拳变成了一道环形的锁扣,一旦扣死则其中的活物必然变成死物。这是天魁一辈子唯一修行的武功,有个很土的名字叫“金锁”。没错,就是很多人尤其是穷得叮当响却做着一夜暴富大梦的人最喜欢给自家孩子起的小名。   但天魁用的是善堂的金锁,天底下少有的富到几乎可以与销金府抗衡的势力之一的善堂,善堂之中保存至今的极少数功法之一的“金锁”。   突袭而来的物件是一颗浑圆的炮弹,被天魁这一锁直接压成了一个铁饼,其中的爆炸之力则好像冲破了皮球的最后一点空气,只发出如同放屁一样的动静。   刚刚天魁就是用金锁连出九拳强行把化玉和尚迫出了少林的阵法,此刻当然不会因为区区一颗威力不错的炮弹就被突袭得手。   墨结的试探得到了一个他想要也不想要的结论。他的对手很强,所以子悟死得不冤,而且要报仇会非常困难。可那又怎么样?墨结并不在乎难易与否,一生都与机关为伍的他大概相处最多的人就是子悟,那是等同于子女一样的存在,既然你杀我子女,便不要后悔惹上了我墨家当代的“天工”。   两只由无数金属之物组装而成的海冬青倏忽成型,出现在墨结的肩头,同时又有两只同样由金属组成的猛虎出现在他的身侧,最后则是一件由无数极细小零件组成的战衣覆盖了墨结的全身。   “练杂耍的?”天魁的声音陡然在墨结身侧响起,后者目光一缩,右肩上的机关海冬青瞬间飞起扑向天魁那颗瞬息放大的拳头。   沉默无声的战斗刹那间在团结和天魁之间展开。单以功力而论,墨结并不是天魁的对手,精研机关术到了“天工”境界的他根本就不可能在武道上攀到顶点,比起从小精研一艺的天魁自然是差了许多。但也正是墨结这位“天工”,凭着他在机关术上登峰造极的造诣,用无数或大或小的机关造物硬是与天魁的“金锁”斗成了平手局面。   相比墨结意料之中的苦战,墨攻倒是对自己的对手深感吃惊。因为这个被炸得完全没了高僧形象的化玉和尚居然在与墨攻接点的瞬间就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手中那余下的八十颗念珠从细线上散开却不落地,在化玉手中如同变成了八十名武艺精绝的高手,携着地藏王功的强大威力仅用一合便阻住了略微有些大意的墨攻。   墨家最擅长进攻的人被阻住,墨攻此刻的心情大概就跟不小心吃饭的时候吃进了一百只蟑螂差不太多。   少林弟子的阵法再次启动,在墨攻还在因为对手这老和尚突然间爆发而有些困惑和极度不爽的时候将他套入阵中。刚刚善堂弟子的火铳让那些傀儡的影响降到了最低,此刻不光是少林和尚们腾出了工夫开始对付不自量力的墨攻,善堂的弟子们也将正在缠斗的天魁和墨结团团包围,地煞和媚妖更是时刻准备着出手收拾那不知死活挑战天魁的墨结。   看似有些自投罗网的墨家两位巨子却让天魁越来越觉得奇怪,连在一旁观战的媚妖都瞧出了不正常的地方。   “你是故意拖延?师兄,杀他!”媚妖嘴上喝着“师兄杀他”,却给地煞使了个眼色。后者对媚妖现在那可是言听计从,立刻不管不顾地一拳轰出,瞄准了那墨结的背心所在。   “墨家弟子听令,机关阵发后不留活口!”   “阿弥陀佛,巨子还请手下留情。”   “墨守,你吃错药了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激进了?好事,好事啊,要不然天知道你还要学多少年的乌龟,我想见你一面都难。”   要是说善堂那位人人皆称其老师的老东西带着善堂三位“老掌柜”同时出现并未出乎墨守的意料之外,那么另一边突然出现在少林僧人阵中,直接把墨攻强行逼退的四个老光头可就很耐人寻味了。   墨守没理会张嘴就让他感觉恶心的善堂那位“老师”,而是转向那几位光头笑道:“真没想到,镜谷六圣竟然一次就到了五位,不知道悲天法师会不会来?”   “有劳墨家巨子挂念,师兄一切安好,在镜谷之中坐镇。”一名才到的老僧人越众而出,站在所有少林弟子之前向墨守合十施礼。 第358章 大罗仙房   带路人大概还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这么高兴,因为他也是第一次有了切实的足够巨大的逃出生天的希望。带路人的这份希望就落在正走在他身后的张云的身上,落在那个剑神的身上。   两个人只用四天,在确保九成以上的地宫设计在他们通过之后依然可以继续运作的前提下来到十八洞,然后进入到带路人所在的地方。这种在带路人看来已经可以算是非人的手段实际上对于张云和易剑而言依然不是他们最高的效率。   易剑之前跟自家山主硬捍那一下的伤始终没好利索,张云则更干脆的记忆不全外加一身仙人境的武道修为全数丢光。当然,易剑跟着张云这一路于武道上有意无意间得了不少好处,刨去种种原因导致的伤势难以彻底痊愈之外,他的武道修为或者应该说是剑道修为实际上比之前又有了可观的进步。   总之种种来自张云的言语诱惑和来自他和易剑二人的种种手段,让带路人在看到原本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看到的“大罗仙房”之后彻底沦为了张云的拥趸和追随者。   也许当年的地宫建造者们已经考虑了许多种可能,最终才会培养了鬼龙这种聪慧狡诈却偏偏对认定的主人极度忠诚怪异生物作为地宫的护卫者,然后又不断去掳来“合适”的人类成为建造者们留下遗产的“带路人”。   张云都不得不承认当年那些老王八选的鬼龙真是极其成功的作品,但这带路人却显然是选走了眼。一个足够听话,又不会凭借自己的才智主动破宫而出,能习武道却又不会因为闭锁之下的专精而超越鬼龙,习文练计却只会达到应对外来者又不让对方起疑的程度。   说白了就是文不成武不就,有些眼力口才一般的……废物。   张云坚信天底下一定有全才,那种什么都要刚好能在可以称之“才”的线下停顿的人,在张云看来其实不就是脑筋不灵活的笨蛋吗?比如此刻已经对张云言听计从的带路人。   哦,当然,张云依然没有信任就走在他前面的带路人,因为张云可以完全确定这个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这地宫的带路人对于外界的巨大向往同时存在的巨大恐惧,这会让他永远不会忘记地宫建造者留下的遗言。   张云的手背在身后,伸指在空气中写道:也许是什么连这带路人自己都不知道的计策。   易剑看到了张云手势,想了想然后传音道:如果他能再带着咱们走一天左右,我就能恢复到最强的状态。   张云没有回头,但脸上的笑意很明显。他点着头背手写道:这颗定心丸可不小。前面就是他说的什么“大罗仙房”,据说会有一件神兵的线索,多加小心。   带路人欢天喜地地站在大罗仙房的门口,做出了他所知道的最谦恭的姿态,用最诚恳最卑微的语气说道:“二位恩人,前面就是我之前据说的‘大罗仙房’,其中有谜题三十七道,每解一道便可得神兵线索一份,全数破解后可直接得到一件神兵,破解过半可以得到正确的继续路线,破解大于十道可得仙丹十枚和继续路线的线索,破解小于十道则……恩人们必然全解谜题,是小人多言,多言了。”   “别呀,背完,这是你从鬼龙的指导中学来的话吧?既然是前人的遗言,还是听完的好,来来来,说完它。”张云拍人肩膀这个毛病大概是跟易剑同行之后养成的,不过他说到底还是不可能信任这个带路人,所以扬起的手最终变成了抓抓自己的头发。   “是。”带路人恭敬的态度就像在侍奉他的神,“破解小于十道则天崩地裂,龙啸命殒。”   张云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后笑道:“搞得我不太想全解三十七题了,人家给神兵不给活路,给活路不给神兵啊。”他说着还不忘了歪过头瞥了眼易剑,后者则撇撇嘴表示这种会烧坏人脑袋的事别来问我。   “啧,要是老子仙人境界还在,直接拆了这地宫抢了神兵然后抬脚就走,让后面那些不知道进没进地宫大门的势力一个个都只能吃灰!”   张云说得面色发红,相当激动,只是最后“吃灰”二字出口,他立刻恢复成寻常模样,叹了一句“不发泄发泄早晚憋疯”,然后老老实实走进了那大罗仙房。   金碧辉煌!这是张云的第一反应。   土得掉渣。这是张云接下来的总结。   这间“大罗仙房”之中的设计装饰之豪华奢侈远远超过了之前张云和易剑见过的地宫的每一个部分,金光灿烂的墙壁让那其实数量并不算多的鬼龙油烛的光被放大了无数倍,一间巨大的金屋里光明照耀着每一个角落。   这要不土还有什么叫土?张云看着那些晃得他眼疼的金银珠宝,很想先拎上一在桶墨先好好泼上一泼,省的晃眼晃得厉害。   眯着眼睛找到了放谜题的地方,本以为总算能看着点黑色墨迹缓缓眼珠子的张云再次失望。那些极度奢侈的锦帛上居然用的是金漆写的字。   这种东西就算写成老苏的水准又有个屁用?这是谜题不是炫耀吧。张云苦笑着张大眼睛,强迫自己忽略那金灿灿闪亮亮的一切,开始进入解谜的状态。   带路人满眼期待地站在一边望着张云,他对于金银珠宝其实没多少概念,一心只想着这位头脑惊人的恩人能够解开所有的谜题,带着他离开这地宫,去看一看外面那花花世界。   易剑摸出三个药丸子塞在张云手中,然后握着断剑站在离张云刚好三尺的位置。他对这间什么大罗仙房一点好感也没有,但不同于张云对那些珠光宝气的烦闷,而是正渐渐重新步入自己的剑道巅峰之后同样清晰起来的对危险的预感。   多加小心,这房子给我的感觉比之前进到鬼龙的笼子里还要糟糕。易剑的传音都已经透出了他的顾虑。   张云没本事传音也不能当着带路人的面用嘴说或者用手写,不过他很确定易剑说的没错。因为单单从带路人复述的来自那些地宫建造者的话就已经可以说明很多事情。   言语的猫腻,啧啧,真是老狐狸加老王八。还好我对那三件神兵的兴趣已经被你们没完没了的“试练”磨得差不多了。   还有十八道题,我会好好想一想是拿了神兵拆你们这地宫出去,还是走你们所谓的路线继续折腾。   张云冷笑着将面前的卷轴卷起,回身走向这大罗仙房的一角,那是第一道谜题的解题所在。 第359章 不止一个的入口   一脸好奇的陆梦泊被至善挡下,原本远远缀在后面的李月怜和唐洛然也都赶了上来。   至善向两眼发红已然噙着泪水的李月怜和唐洛然合十道:“二位嫂子,张大哥十之八九就在那地宫之内。此地气象已经完全被人为改造,加上有多方势力的众多高手汇聚在此,在贫僧慧眼之中反而更易分辨其中异常。贫僧看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剑意和另一股熟悉的气态,剑意贫僧不知何来,但那气态很可能就是张大哥。”   “剑是四方山的四方剑,估计是当代剑首吧。乖乖不得了,那么个小村子里居然有一、二、三……十七位真正的高手存在。我后悔了,早知道死活也要拖着叔叔一起来,这怎么靠近啊,根本不可能嘛。”陆梦泊之前傻乎乎就往前凑完全是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气机的观察上面,而得到的结果则让这位原本抱着“雄心壮志”打算借至善和张家二妇的实力好生捞上一把外带赚些人情的陆梦泊相当之沮丧。   陆梦泊的长吁短叹并不能影响李月怜和唐洛然的激动心情,倒是至善低声颂起的经文颇有清心安神的作用,总算没让二人太过激动结果直接冲进那危机满满的山坳村中。   “现在山坳之中群雄云集,我们若想靠近当想个成全之策。”至善说话时依然内力佛法相随,时时都在让李月怜和唐洛然二女清心醒神,生怕她们因为终于可以见到张云而乱了方寸。   李月怜与唐洛然二人手拉着手,都在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们很清楚既然自家男人已经下了地宫,那么自己就一定要进去。但具体要怎么进去,要怎么确保她们二人不会给张云带去任何多余的麻烦,还有进去之后要怎么找到张云,都是需要镇定下来做最仔细的思考才能完成的事。   “我们要镇定。”唐洛然和李月怜忽尔齐声开口,随即齐齐笑出声来。   唐洛然走上前去抱了抱撅着小嘴鼓着脸颊,看上去那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的小姑娘,然后郑重地对她说道:“泊儿妹妹,你下去探宝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的,请相信张家的女人。”   “真的?”陆梦泊看来似乎还是特别相信唐洛然的话,小表情依然可怜兮兮。   李月怜笑着轻轻“呸”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是心眼,还装什么?咱们既然姐妹相称,两个做姐姐的还顶着张家妇人的名头,总得说到做到不是?虽然我们二人这么多天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烦得不轻,但现在有夜香在,有你和至善大师的两眼眼睛在,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好生谋划,区区一个地宫算什么?三方势力又怎样?”   唐洛然双臂忽然用力,勒得陆梦泊急忙开口求饶。唐洛然这才笑嘻嘻地放开手臂,然后轻轻一扭陆梦泊那精巧的鼻子笑骂道:“你这小精明鬼,真不知道是怎么生出来的。”   陆梦泊哼哼着冲唐洛然皱了皱鼻子,骄傲道:“当然是因为我有很棒的爹娘呀。”谁曾想陆梦泊先一瞬还骄傲的不得了,后一瞬小脸就塌了下来,“唉,可惜爹娘不许我出来乱跑,要不是从叔叔那里偷听了一点又赶上爹娘去见朋友,这趟我还真出不来,唉!”   李月怜听着这小姑娘的唉声叹气,二话不说上去就赏了对方一个响亮亮的脑瓜崩。   “还装可怜,偷跑就偷跑,回头有机会见你爹娘,今日之事少不得要‘参’你一本。”李月怜搂住了这个长相极致美丽,更带着精明和小狡黠的姑娘,然后用力揉了揉她那一头乌黑的秀发,“说正事,咱们现在优势极大,但还要看你与至善大师能配合到什么程度。”   “哦哦,这是怎么说?”一听“正事”,想着三大神兵就会暗自流点小口水的陆梦泊立刻也正经起来。   李月怜与唐洛然相视一笑,随后松开了怀中的陆梦泊,一边替她整理被抱来抱去弄乱的衣衫一边说道:“你想想看,此地的气机已被人为更改,那么那座通勤收藏三大神兵而不为外人所知的地宫会只有一个入口吗?地宫的消息既然被人为放出来,那么显然早已经有人觊觎着三大神兵,但肯定这支放出消息的神秘势力并不能以一己之力完成探宝的任务。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难道就能十足确定自己可以在其它势力被引来,然后真的取得宝物之后,再出手成功夺得么?”   陆梦泊双眼猛地一亮,连至善也因为有了下地宫去见张云的希望而两眼放光。   唐洛然接过李月怜的话茬继续道:“所以啊,你们想想看,这支放出消息的神秘势力把所有的目光都引到了山坳村那小山头上,那他们自己呢?难道他们会不布置些什么来确保能够从中分一杯羹甚至是掠夺所有的成果吗?显然他们一定就在哪里暗中观察着。这些隐藏在暗中人绝对不会好对付,但他们的存在却恰恰证明了这座地宫绝不止一个入口!”   唐洛然最后一句话让一切豁然开朗,这是她与李月怜还在激动时就已经想到的一点。身为张云的女人,这么多年的磨练早已经让她们处变不惊,喜悦并不会影响她们的思考,甚至还能够带来更好的效率。   陆梦泊攥着小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兴奋,可惜她克制再克制还是没克制住,于是唐洛然前脚才揪着她安排了下一步怎么办,后脚这小姑娘就死拉活拽拖着至善跑去看山望水。   李月怜和唐洛然则承担了更危险的任务,她们要去探查山坳村中的情况,尽可能收集山坳村中所有势力的情报和目前地宫的探索进度。   与此同时,地宫深处的大罗仙房中。   “啧啧,这题终于有难度了。”张云开始挠头,连解十八题未休息让他面色不是太好,“要不先休息休息?”   易剑直接坐下,看来很同意张云的意思。带路人眼中又闪过了异样的光芒,但也只是一瞬之后便堆起笑脸跑到坐下的张云身边开始谄媚。   张云看着那张有些烦人的笑脸心道:还真着急了?就这着急的话,后一半题我就更得好好陪你玩一玩了,希望不要过了这关就不得不杀你才好啊。 第360章 并不好入的入口   张云休息了大约半个时辰,原本他还想再多休息一会儿,但看在带路人的目光已经越来越无法“掩饰”他的焦虑时,他忽然觉得其实很没有意思。一个披了三层还是四层假皮的人处心积虑地想要算计两个不论是头脑还是实力都远胜于他的人,而且还自以为是地认为他的掩饰非常到位。   张云突然觉得这不仅很没意思,而且感觉起来实际上有点恶心。   我的时间并不算充裕,天知道上面现在有多少人正在开挖,所以不好意思,如果你下厕所表现真的不够好,就只能怪你不幸碰上了能看穿你的我和能随意把你斩成无数碎片的四方剑首吧。   张云心中泛起冷笑,脸上却笑得相当“温柔”:“好了,歇的也差不多了,咱们继续吧。”   无视了带路人眼底里那些现在看来实际上是故意表现的控制不住的神情变化,张云给了易剑一个简单的眼神,然后将自己所有的精神状态调整到完全的集中状态。之前说谜题的难度在增加并非戏言,终验从一开始就打算全力以赴解开所有的谜题,然后再去选择半开还是全开。张云之前说话留个尾巴完全就是为了给带路人多个费脑子的由头而已。   李月怜和唐洛然很快就潜入了山坳村中,除了一开始碰到两名开小差的善堂弟子纯属意外,有李月怜这个前任守墓死士的带领,二女根本就没再多惊动任何一名已经在山坳村中的人。   距离那处就算看不出气机变化都能看出来的危险小山还剩下不足十丈,目之所及一切都十分清晰。   “姐姐,不可再近。”李月怜拉住了唐洛然,在她的手心里无声书写道。   原本还想再往前摸些距离的唐洛然悚然一惊,李月怜的字还没写完她就知道了不可再靠近的原因。   就在十余丈外,山脚之上不远的地方,有三张大桌,总计十七人,与之前陆梦泊观气所得数目完全一致。   这十七人不论哪一个拎出来都足够让唐洛然选择掉头就跑,而最让唐洛然惊讶的还是看到了好多颗光头。   “少林的光头来这里凑的什么热闹?”唐洛然当然不敢出声,她用的是与李月怜同样的手指写字的方法。   “三大神兵的线索,如果直接在江湖中扩散开来,何止是少林寺,恐怕不论正邪两道的任何一个门派都免不了会派前来一探究竟。光头不奇怪,重要的是这些光头来自少林寺的哪里。”李月怜作为死士,对于观察对手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她不在乎来的是哪一门哪一派的人,但很在乎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善堂的人她认识,因为李家的先人曾与善堂做过交易,事后就把善堂列入了全天下最没信誉最无耻的门派第一。墨家的人她也知道,这帮该死的东西早已经列在了李月怜能杀则杀的名单上面。所以不论是善堂那几位穿着与她记忆中基本一致的顶尖人物,墨家的几位巨子虽说不知道姓甚名谁却也都能认出来。   可少林那些老光头到底是谁?达摩院?罗汉堂?藏经阁?等等!那念珠是紫的?   李月怜突然想到了紫色念珠在少林寺中的意义,更想到了这紫色念珠主人所在的少林寺镜谷对少林寺的意义。   “这五个老光头是少林寺镜谷的。真没想到这次这小小的山坳村中居然聚集了如此多的武林高手,看来不找到别的入口咱们确实是进不去了。而且就算进去了也要多加一万倍的小心,一定不能轻易与这三方势力的人接触,就算不得已接触了,也一定要做到确保对方不能回传任何消息。”   原本打算稍加深入的打探在李月怜与唐洛然的一番简单手写交流之后结束,二女退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更加小心,几乎多花了三倍的时间。   本以为自己慢了的李月怜与唐洛然回到预定的地点才发觉原来是她们想多了,那两个被安排去找其它入口的人根本还没回来。   唐洛然抱着夜香的脖子苦恼道:“怜儿妹妹,这地宫太热闹了,我很担心官人啊。”   李月怜点点头:“不错,来的都是高手,且不论那十七人会有几个下到地宫之中,官人此刻失忆又没武功,我怕他会吃亏。”   “是啊,也不知道那四方山的四方剑靠不靠谱。”唐洛然一声长叹,憋得有些难受的她随便挥了挥手,雷神掌之威有些许释放,四周的植物立刻遭了殃。   李月怜同样高兴不起来,她甚至有些希望之前至善看错了,张云其实并不在地宫之中,那样官人就不必面临对付这许多高手的局面,也就会安全得多。她还想着四方山这玄之又玄之地的四方剑首会不会有任何的可能对自家的官人不利。   需要想的事很多,需要担心的事更多。   李月怜和唐洛然一个沉默着,一个发泄着,忽然双双听到了隐约的呼喊声。   那是一种压抑着的叫喊,内力加持之下的声音有着极明确的指向,很明显叫喊的人不愿意声音被更多的人听到。   “叫的什么?”李月怜听音的本事比雷神掌在身的唐洛然差一些。   唐洛然扬头道:“泊儿妹妹在求救?至善大师有危险!?”唐洛然说着猛然回身,与李月怜对视一眼之后双双提气纵身,从树冠中向着求救声音的来源疾奔而去。   李月怜与唐洛然的奔行保持在尽可能安静之下的最大速度上,虽说比起那种不管不顾的全力以赴要慢一些,却可以保证在真正接近之前不会把她们的行踪暴露给别人。   天知道刚刚是不是陆梦泊自己叫的,就算真是也叫的,谁知道是不是这姑娘其实带了别人想要摆她们一道。李月怜和唐洛然之所以决定去看看,其实完全是因为至善这个有资格叫张云一声“张大哥”的和尚。   奔行近二里之后,李月怜和唐洛然同时看到了陆梦泊和至善的身影。   三名黑衣人,或者应该说看起来很像是三具尸体的东西正在攻击至善,而陆梦泊看来好像中了毒,盘膝坐在地上,头顶蒸汽股股,正是强行以内力逼毒的状态。   “杀最矮的那个,全力。”李月怜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所有需要做的判断,然后以张云的思维方式确认了目标。 第361章 剩下的活口   雷神掌瞬间全力暴发的唐洛然头发尽数变成雷光一样的蓝白之色,周身劈啪作响,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淡淡的身影,其人实际上已经到了那名定为目标的黑衣人身侧。   万雷!   唐洛然心中一声大喝,双掌并提上推,掌间内力以奇异路线疾速往来,仿佛有万千道雷电自她掌心迸发而出重重打在那黑衣人的肋下。   一股森然的死气妄图钻入那突袭者的手掌,却不曾想到唐洛然掌间神雷之力刚好是这死气克星,一切妄图钻入唐洛然掌间穴道的气与意都在未能触及其手掌时便被无数道细小却有着无穷威力的雷光电闪摧毁。   仿佛被万千道巨雷同时击中,那名矮个子的黑衣人除了在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便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或者其它的事情,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被唐洛然一掌“万雷”打成了对折的破口袋,进而变成一件大号的暗器,撞向他的另外两个同伴。   唐洛然一击即退,刚好避过了那几根指向他面门的手指头。那些手指尖上迸出的死意同样被如同雷神般的唐洛然轻松破去。   那名退避已死同伴的同时还不忘了向唐洛然出手的黑衣人没有做出任何追击的动作,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背后同样让人毛骨悚然的死意如同一潭无底的死水正等着飘退的他自行陷落。   黑衣人微惊,另一只手掌向后一按,同时拧身拂指,如美人拨帘,或者应该说死神拨帘。   按出去的手掌和死意没有碰到任何东西,更让这黑衣人烦躁的时对方递出的不知道是刀是剑的东西显然要比他拂出的手指更早一步到达。这似乎让他不得不改变行动的轨迹,这不是黑衣人想要的结果,他打算让对手好好吃上一惊,然后再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死对方。   “去死!”轻脆的啸声并不大,来自于前一瞬还在地上逼毒的陆梦泊。这个不过十四的少女忽然纵起,从腰间解下一方砚和一支笔,一砸一抹,竟封死了这名正要变招的黑衣人最后的行动路线。   “我佛慈悲。”至善和尚一声佛号出口,同时转守为攻。金刚法相之下合身冲出,将那功力最强的黑衣人当作了墙壁狠狠撞上。   那黑衣人正欲借力发力用同伴的尸体去破至善的金刚法相,谁知道至善居然能够在并不能算是机会的瞬间转守为攻,用一种近似于搏命的方式撞了过来。一句骂人话被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黑衣人哪想过已经守了上百招的和尚原来还留有余力,这一撞噎回他的话还不算什么,把他强行撞出去数十丈而不止退势才是真正厉害的地方。   那同时面对李月怜和陆梦泊的黑衣人原本打算干脆拿功力不足的陆梦泊当突破口,谁知他才要有动作就发觉那小姑娘居然又在使诈。飞来的墨砚和挥动的毛笔之间居然有一条不靠近几乎无法看到的透明丝线,黑衣人瞬间明白了之前这小姑娘切碎了自己所掷暗器用的是什么东西,同时也不得不折腰撩腿,确保自己后仰闪避的同时不至于被乘人之危。   可如果背后没有人,撩脚不就变成了多余至极的破绽?这名黑衣人当然想不到自己的两个对手会突然只剩下了一个,因为之前这二人所有的招式无不在将他逼入某种陷阱。   哪一个猎人会在猎物看来即将落入陷阱的时候放弃?李月怜偏偏就放弃了。   黑衣人撩起的右脚以更快的速度开始向前踢出,他要一举拿下身前的小丫头,然后去帮被那和尚撞飞的同伴。   所有的死意突然间开始倒流,仿佛碰到了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般疯狂地退缩同时以更可怕的速度崩散,这名黑衣人只觉得自己的力量开始急速溃散,眼前有一道明亮之极的闪电划过,随即整个人由内而外开始破裂。他已经无法再避开陆梦泊手中的丝线,只能在感受着身体自内而外的爆裂的同时看着那根透明的丝线切进他的额头。   被至善撞开的黑衣人看到了另一个同伴的下场,七窍流血外加脑袋的上半部分被人削去,红白喷发的死相相当恶心。   这波人不简单!仅存的黑衣人突然间感觉自己的性命似乎也悬于一线,惊怒之下便要拼命以求活路。   如果他没有因为同伴的惨死而分神的话,也许拼一拼确实有机会甩开轻功不佳的至善逃掉,然后带着他的援兵反过来绞杀至善等人。   可这黑衣人偏偏就有那么一瞬间的走神,这个致命的破绽让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注意到那个前一瞬还在攻击自己同伴的执刀剑女子居然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   身前压力骤然再增,黑衣人满脸震惊地回头望向面色平静的至善。   原来已经不只是金刚怒目。这是黑衣人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年头。   当这名黑衣人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倒不是被人砍了,但也没好到哪去。他被人用极精巧的手段打断了手脚,废掉了丹田,绑在一株树上动弹不得。   “喂,我刚刚给你画了画眉眼,免得你受不住直接死掉或者妄图死掉。这也算是桩大恩了,你不觉得应该谢谢本姑娘吗?”陆梦泊掐着自己那盈盈一握的小腰,已然清除了毒素面色如常的她就站在黑衣人的眼前,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   黑衣人当然不会去感谢陆梦泊,也不会对自己眼下的处境有什么奇怪或者难以忍耐的地方,即使四肢的疼痛确确实实存在着,并且随着他的醒来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我想知道三件事。第一件,你们是什么人?第二件,还有多少个入口存在?第三件,最安全的入口是哪一个?”陆梦泊没要着感谢,于是换了副正经不少的表情重新开口,提出了之前她就和李月怜、唐洛然一起商量好的问题。   至善就坐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同样看着至善,他之前只是瞥了陆梦泊一眼而已,当听到对方的问题之后便把目光投向了至善。   “和尚,你是龙觉寺的苦行僧?”黑衣人的言语并不算惊人,毕竟天底下的金刚法相能达到至善这种水准的就只有玄之又玄之地的龙觉寺一家。 第362章 李思真   至善没有回话,他现在的任务就是专心看着这黑衣人,用自己的慧眼去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除此之外不需要与他们有任何交集,哪怕仅仅是一句话,或者一个手势。   黑衣人似乎早知道至善一定不会回应,他自顾自地笑了笑,然后扭了扭僵硬的脖子,重新看着陆梦泊笑道:“小姑娘,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有一个条件需要你替我办到。”   陆梦泊面无表情地看着黑衣人,本是话唠的她此刻似乎没什么开口的意思。   “我的条件非常简单,我想见见那个用刀的女人,请她杀了我。”黑衣人的要求有些出乎意料,陆梦泊毕竟只是个不到十四的少女,好奇心的骤然暴发让她无法继续保持冷酷的神态,浓浓的好奇之意涌上了她的双颊,带来了有些兴奋的主嫣红颜色。   “你要见我?”   李月怜的出现已经是一盏茶之后,黑衣人能猜到应该是那三个女人进行了详细的讨论才做出来见他的决定,所以他等的其实并不着急,甚至于还有一点放松之后的悠闲。   黑衣人此时面容平静,一身死气也早已经被唐洛然的雷神掌强行废除,所以看上去就像个普普通通而且还几分慈祥神色的老头子。他看着李月怜,目光渐渐发直,平静的神情也变得激动起来。   就在李月怜等待对方的回答等得有些不耐时,她忽然听到了一句很意外的话。   “你姓李?”黑衣人问得有些突兀,尤其是他并不是回答李月怜一开始时的问题,反而提出了他自己的。   李月怜面色不变,正要说一个“不是”,却被对方的话打断。   “我知道你姓李,是守墓死士,你在族谱上用的不是‘生’就是‘月’。你不用否定,也不用确定。我很高兴还有机会见到李家的人,真的很高兴。”黑衣人所说的高兴并非虚言,激动的泪水正在他的眼眶中打转。   黑衣人强忍着流泪的冲动继续道:“地宫的入口一共有七十三个,但真正通用的只有十一个,目前把守最松的两个都是因为还没打开里面的入口大门,位置就在此处向西南约一里之外,两处入口相距不过百丈,每处有五人看守,实力与最开始你们杀死的差不多。那和尚和小姑娘碰上我完全是巧合,因为我们三人本是要去山坳村恐吓那三方势力的。如果你们确定要进去,可以去试试看。但我要提醒你们,地宫中极为危险,最可怕的就是一种叫作‘鬼龙’的生物,当然,这种生物你是知道的。而且相比起那些地宫中不得不面对的危险,山坳村中已然聚起的三方势力会给你们带来更大的麻烦。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们不要下去。”   “你到底是谁?”李月怜没有理会至少是明面上没有理会对方的话,她有她关心的重点。   黑衣人笑了,温柔的笑容布满他那张原本已经了无生机的脸,这是他的回光返照。他看着李月怜,神情渐渐变得异常认真。   “我是一个该死的人,只是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能够有机会还一点债。我们不知道张云是不是在里面,因为实际上我们的到达比善堂还要晚了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安排,因为我即使已经在里面投入了许多的代价,至今为止能接触到的东西依然非常有限。如果你是为了救人,那我不会阻止你。但如果是寻宝,希望你能找来更强的后盾,比如你张家那些足够坚定的盟友们。记住,神兵线索存在是真的,但没有人知道那三件神兵是不是就在这里的地宫中,不要再来惹活尸墓的人,除非你的男人有一天找回了他那身本事,否则切记不论如何不要再跟活尸墓扯上太多的关系。我的背后刻着的东西请取走,将来若有所需斟酌使用便是。”   黑衣人微微一顿,认真的神情消失,取而代之的尽是温柔,就像一个长辈正看着自己的儿女。他盯着李月怜的双眼温声道:“张夫人,若将来你有机会回去,请代罪人李思真向列祖列宗请罪。”   自称李思真的黑衣人突然发力挣断了绑他的草绳,只是他的下一步动作却让猛然抬头的陆梦泊和唐洛然二女怔在原地。   四肢已断的李思真以头及地,向李月怜行了一个大礼,随即身子一僵便再无动静。不久之前还在发生的搏命厮杀居然会以这样的情形结束,这让李月怜他们很意外,更有些震惊。   “李思真?”念着这三个字,李月怜眼中透出惊讶的神情,“难道是他?”   李月怜的脑子里确实记得她李家有一人叫李思真,但这人不论李家任何一人提及都只有无尽的唾骂,与今日所见完全不同。   “怜儿姐姐,怎么回事?”陆梦泊的好好奇心其实早就爆发了,能忍到现在才冲过来已经算是不容易。   “没什么,我知道地宫的入口在哪了,但还需要你和至善大师确认一下。”李月怜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好奇是好事,不过太好奇当心自讨苦吃。”   陆梦泊斗嘴是不怕李月怜的,不过动手的话还真就打不过人家,被揉了脑袋也只能鼓起双颊以示抗议。   李月怜笑了笑,随即正色道:“地宫下有鬼龙,这是一种寿元极长,实力强大,而且非常聪明狡诈的生物。这种鬼龙是守墓的理想存在,但天底下能用上这种生物的墓却极少,不是因为那些墓主人的实力或者手段不够,而是鬼龙这种生物确实可遇而不可求。如果官人就在地宫之中,那他的处境可不太妙。”   至善合十道:“善哉,贫僧以为咱们还是快些找到入口下去寻张大哥为好。”   陆梦泊当然更关心宝贝,知道有入口之后早已经待不住的她立刻一连串的附和。   李月怜没有去问唐洛然,因为后者已经拍了拍夜香的脖颈,让这匹已经了解了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的宝驹自行进了森中隐去身形,然后向李月怜刚刚说话时指过的方向走去。   其实不论那李思真说得是真是假,不论那李思真是真是假,唐洛然和李月怜二女都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论如何都要下到地宫之中,去找到官人,和他团聚。   因为她们和他是家人。 第363章 直落到底   “阿嚏!”正要抬手去按墙上机括的张云突然毫无征兆地的了个大喷嚏,边上易剑倒是没什么反应,可是把带路人吓了个半死。   要知道带路人在这地宫里生活了几十年,实在是太了解那些他根本不知道是谁的地宫建造者是什么脾气。如果刚才张云打喷嚏时手抖直接按下去,天知道会不会因为顺序的问题弄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可怕下场。   这石室就这么大,张云搞出来的一切可能都必然会把带路人和易剑拖进去。这由不得带路人不害怕不担心,于是他那张脸瞬间的扭曲也就不算什么奇怪的反应。   张云揉着鼻子自言自语笑道:“看来有人想我了啊,会是谁?带路人,你猜呢?”   带路人怎么会关心有没有人想张云,他只担心说着话就开始按动机括的张云不要出了差子弄错了顺序。可张云偏偏就一脸随意地“啪啪啪”在满是机括的墙面上拍个不停,那出手那移动简直不能再随意。   张云高举右手,落到一半时忽然扭头笑着问带路人道:“哦对了,刚才全解了三十七题才知道原来按动机括也是有顺序的,不知道带路人你有没有想骂骂那些建地宫的老王八们的冲动?”   骂个屁,我想骂你!带路人嘴唇接连抖了三次,差点就把心声变成实实在在的话从嘴里骂出去。他努力稳定了情绪,让自己说话时的语气真诚到极点,恭敬到极点:“恩人万请小心,一步走错咱们可能就再也找不到神兵了。”   “可是那些建造地宫的人留下的一切都在考验的同时不断尝试误导咱们,要是一直不中招会不会有不敬老的嫌疑?”张云挑挑眉,那表情要多认真就多认真,看得易剑面皮微微一动,差点就破了功笑出来。   如果不是出去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就算拼着被那剑神重伤我也要先灭了你这疯子!竟然敢对地宫和建地宫的神仙们如此不敬,那不是疯子是什么!?   带路人的表情有些扭曲,笑容瞧着比哭还难看。   张云视而不见,一回身又是一巴掌拍下去,依然看来很是……随便。但不论多随便,多乱来,这都已经是张云拍下的第十九个机括,按照之前的规则,在这里如果张云选择结束,那么就应该会出现继续向下的通道。   “恩……恩人,这已经……”带路人颤抖着声音想要“提醒”张云,已经可以进入下面的通道了,赶紧结束选择才是最好的选择。   “啪!”又一声清脆的拍击声响起,第二十个机括也被张云拍下,他还没忘了笑嘻嘻地回身向易剑和带路人摆了个造型。   易剑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似乎不耐烦一直这么干看着。不过张云却知道这位十成是看不得带路人那表情的细微变化,还有那抖动了好几下的手脚。   看就跟遭雷劈了一样,能不好玩么?就算是易剑也不得一边“同情”那可怜的带路人,一边转过身去无声而笑。   跟着张云一路总会很有意思。   接下来张云不再回头,甚至不再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之后,剩下的十七处机括被很快拍下。   张云把右手虚按在那书有“结”字的古钮上笑道:“你们说会不会我一按这东西就有三件神兵从头顶上掉下来?”   易剑回身挑了挑眉,带路人看着就像便秘一样的笑容背后不用想也一定都是骂张云的话。   没人响应,张云无趣地咳嗽一声,右手按下了石钮。   这大罗仙房没有任何新鲜的动静产生,张云的最后动作却已经结束了有一会儿。   “难不成……”张云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却是被易剑拎起放在了背上。   那带路人救不救?易剑传音道。   不用管他,这人想出去想疯了,那点心眼都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你没看他一直在意着他拍腰上的东西么?那一定是什么东西的钥匙,一定能触发什么。如果真有事,你就保那东西。   能行?“听”了张云的话易剑反倒是想把那带路人也帮上一帮。   必须能行,有我呢!张云这七字写完,那边厢才奇怪地问易剑为什么突然把张云背起来的带路人也发现了不妙之处。   这大罗仙房在动!确切地说是向下动!   一声“咔嗒”声轻脆响起,不论是易剑、张云还是那带路人,都彻底明白了之前张云按下的“结”字按钮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整个大罗仙房开始疾速下坠!   “拍地上就死定了。”张云紧紧地抓着易剑的肩头,下坠的速度极快,已经超过了自然落下能有的,显然有什么动力在上面“助推”着整间大罗仙房向下。   易剑没有说话,而是确保自己的双脚牢牢钉在地上,而不是像带路人那般已然因为速度的变化整个人贴在了原本的顶棚上面。   “腿夹紧!”易剑一声爆喝早在张云的预料之中,他早就已经摆好了难看却能抱得结实的姿势,此时听到易剑开口立刻用尽所有的力气死死抱紧。   断剑横在身前,易剑身子突然向前一趴,随即开始向着地面不断出剑,每一剑都尽了十分的力气。   被巨大的力道推着不断加速向下的大罗仙房让贴在顶棚上的带路人只能勉强看到易剑在做什么,但他却想不到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张云能想到,但他现在已经因为易剑出手带来的速度变化无法开口,咬紧牙关继续用力抱紧就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地面突然重重一顿,看来至少也有三尺多厚的恐怖巨石地板被巨大的冲击力震断开裂,用断剑在身前掏了个大坑出来的易剑便在这个瞬间腰间陡然发力上提,带着张云好像弹簧一样逆着大罗仙房的下落方向向上纵去。   迎接他和张云的是扑面而来的厚重石顶,那些因为承受不了冲击断裂脱落的石顶正疯狂地向下面砸来。   易剑和张云一下变成了首当其冲的目标,如果不是易剑刚刚已经出足了四四一十六招的话。   四方剑最强出手,黑暗之中有大光明生,这巨大石室之中大半因为下冲而被强行转了方向的气机刹那变向,如同活物一般随着易剑手中的四方剑意凝而向上。   这是四方剑,却是在观了之后的大自在四方剑意。   易剑目光炯炯,唇角挂着兴奋的笑意。 第364章 坠落之后的宝箱   张云看不到也没心情去理解易剑的剑意,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剑意与石顶相撞的巨大声响,再加上极速运动带来的巨大惯性,这一切让他除在了心里大骂易剑这家伙一点也不知道考虑背后还背着个人,就只能用力用力再用力去确保他还在易剑的背上,而不是某一块崩开的巨石下面。   借着刚刚横剑守势积累的强大剑意的一次性喷发,易剑做到了大概只有真正跨过那道门槛之后才有可能做到的事情。他背着张云冲破了挟着山倾之力砸来的厚重石顶。那是厚度达到了两丈的特殊岩石,寻常刀剑砍上去连个白印都不会留下。却被易剑骤然反向上冲的一剑强行打穿,爆发的剑意甚至还在继续上冲,将那些刚刚还在继续推动着大罗仙房下坠的机巧火箭尽数斩碎。   踏着碎裂在脚下的石顶巨石,易剑的余光看到了一个仍然在挣扎的身影。他没有去征求张云的意见,轻轻将手中断剑一抛,口中念出一个“去”字,并指向那身影所在一点。   剑光闪烁,原本非对气机有极强掌握而不可行之的御剑之术此刻被易剑信手拈来,那柄断剑便如活物一般游于气海之中,倏忽消失不见,再现身时便已在那昏死过去的带路人身侧。   易剑右手所并剑指翻腕一挑,断剑骤然生出彩芒也似的剑气向着带路人与这大罗仙房石顶接触的部分一钻一挑。   轰然声响中大罗仙房正式拍成了一地碎石,原来从易剑背着张云开始出剑直到他最后御剑救出那带路人,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在眨眼的工夫之内完成。   易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手中那柄刚刚飞回的断剑。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进入仙人境界,但刚刚那一瞬间窥见的门槛那边的风景,却让他的剑道又有增益。   歪过头看了一眼被刚才的冲击震晕过去的张云,易剑无声一笑,心中暗道:莫不是你才是我易剑的福星?这一路上未与本应是仙人境的你有任何交手,我却找到了本我,看到了,更看到了门槛那边的壮阔风景。   那就是你曾站在的高度和世界么?确实神奇,确实很有意思,我一定会过去的,与你在剑道上好生比上一比。   易剑默默地想着,便发觉息背上的人正在醒来。   “我们……哎?他怎么也活着!?”显然比起关心自己还活着,张云更在意为什么那个该死的带路人还活着。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带路人还活着的原因,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就趴在易剑的背上,而二人身上连一丝多余的灰尘都没有,自然那带路人能活下来也是托了易剑的福。   易剑淡淡地笑着,他将张云放在地上,然后开口:“我刚刚看过了门槛那边的世界,所以如果这地方没有真正的仙人境界出现,只要那些地宫的修建者不是存心让咱们死在这里,你就不用再担心其它的事。”   张云本还想埋怨几句,一听这话立刻就把埋怨扔到脑后,瞪大了双眼盯着易剑,半晌之后突然一把抱住了这位四方剑首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太好了!你小子真是没白让我关照一路!这下还有谁能阻我?还有谁!?”张云那张狂的模样看得易剑笑出了声,那活脱脱就是小孩子突然得了梦寐以求的宝贝然后四处炫耀的神情。   兴奋了好一阵之后张云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冒傻气,这才嘿嘿干笑了几声让自己快速恢复正常。   “失态了,失态了。”张云干笑了几声,走到仍然昏迷的带路人面前,把一直就被易剑随手扔在地上的带路人翻了个身,然后开始替他把脉。   “好歹你也救人救到底,我要再晚一会儿把他翻过来,估摸着就可以直接烧了。”张云说完抬拳就往那带路人胸口一通猛砸,瞧着相当有泄愤的嫌疑。   可就是张云这种看来非常之“暴力”的手段最后却叫那带路人在一阵强烈的咳嗽声中醒了过来。带路人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正高举的拳头砸发了举完全没注意到他醒来的张云,下一刻就看到那两颗高举的拳头直落下来。   翻身而起,带路人尖叫着爬出数丈远的距离,一身本事在这一刻显露无遗,只可惜那姿态实在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还真是像你说的,我低估了他啊。”张云扭过头跟易剑搭了一句,然后便将那退在一边,用最戒备最恐惧的眼神看着他的带路人当成了空气。   张云与易剑二人踏着脚下的废墟向东方走去。易剑已经不会再佩服张云即使晕过也依然能够保持的可怕方向感,大概哪天张云突然说自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易剑会先吃个小惊,然后上去给他一巴掌骂一句“骗人”。   带路人很想跟上去,但不论是张云之前看砸他胸口时的模样,还是易剑临走前瞥他的那一眼,都让这位带路人无法生出继续跟随那二人的勇气。那是从刚刚那仿佛要直入地狱一样的状况中完全存活的两名真正的怪物,不是神仙,根本就是怪物,比龙神大人还要可怕的怪物!   我怎么敢跟着他们!?带路人有些崩溃,腿脚更是软得厉害,只能躺在地上喘粗气,然后不小心呛进了些许尘土,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张云在前易剑在后,二人溜溜达达走得不紧不慢。   “奖品有,下一步的路线也有,线索更是不会少。”张云扳着手指头数着,忽然回头问易剑,“有没有突然又觉得其实地宫的建造者们其实还挺厚道的?”   “见鬼的厚道,刚才那一手天底下有几人能活下来?”易剑挑眉,刚刚虽然剑道又进一步更兼看到了门槛那边的风景,但其中的凶险却是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说实话,易剑现在想起来,才觉得有些后怕,才明白其实自己和张云能活下来,实在要感谢“运气”二字。   “快看快看!就在那边!看到那相箱子没有?来来来,这一路我是瞧不出还有什么机巧机关之类,但稳妥起见还是你背我,咱们赶紧去瞧瞧老王……呃们有没有食言而肥!”张云的声音越来越兴奋,易剑也被他调动了神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第365章 吃人的箱子   大箱子根本没锁,走到箱子边上的路也根本没有任何埋伏设计,易剑背着张云很快就到了箱子前面。   不知道箱子里到底有什么的心情让张云和易剑的表情都有些紧张中透着兴奋,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确保一不会手心有汗什么东西出来影响了什么。   “我来?”这回张云可没再谦虚,那架势看来是打算当仁不让了。   易剑迟疑了一下,却没像之前一直的那样顺了张云的意。他摇摇头说道:“还是我来。”   “我知道你怕里面还有新鲜东西能叫我瞬间死透,不过都到了这一步了,除非你能凭虚御风,否则咱们连回到上去都不可能,还有什么好怕的?”张云说得相当干脆,那神情也很是坚决。   易剑抬头看了看上方的黑暗,张云刚刚说过他们下落了大概多深,他刚才也确认了四周都是人工处理过的光滑石壁。易剑第无数次感叹先人手段的同时,也知道张云所言不错,于是摘下断剑在手,站在张云身侧点了点头。   张云看着易剑的位置“嘿”地笑出了声:“若不是我说这一路已经足够了解你,现在就得立刻想一个能防止你一会儿抢宝贝的法子才是。”   易剑拍了个白眼过去,没说什么。   张云则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大箱子,两只手光是从伸出去到摸到箱盖的边沿就花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可不论是张云还是易剑都没觉得时间过得慢了,他们甚至不约而同地对望一眼。   张云眼中的意思是叫易剑一定做好准备救他。   易剑的意思是叫张云再慢一点没关系,千万别出乱子。   箱盖开启了一条缝隙,微微飘起的积尘被一道无比坚固的剑意强行压散,全部重新飞回然后嵌进了箱体中永远没机会再溢出来。   易剑真的很紧张。   张云能感觉到有汗水正从自己的脖子流下去,指尖上那不知摆在这里多少个年头的箱子带来的感觉居然是那么的厚重,仿佛是无数的历史被这地宫的建造者融合才铸就了这个箱子。   无声地抬起,箱盖被张云越抬越高,易剑也将剑意再次推向那道门槛所在的位置。   然后二人同时怔住。   竟然没有任何设计,这箱子里面居然如此之简陋而随意!?   张云和易剑都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易剑扯了张云耳朵一下,后者则捏了易剑脸一把。   “居然没做梦?”两个脑力和武力上的绝顶高手在这里发痴充傻,不过就算有观众在场只怕也会是同样的反应。   经历了那样的考研,然后就这样?一个实际上有些破旧的大箱子?   张云骂了一声“奶奶的”,然后两只手扶住箱盖用力一掀。   突然产生的“吱咯”声让易剑体内的大自在四方剑意骤然爆发,但也只是爆发了一瞬。   因为张云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服了,我连骂都不想骂了。这帮前辈真是……真是无敌了,开个盖而已,居然能想到我会用力掀?呵呵,啊啊,啊啊啊啊,前辈们威武!”   乱嚎了一阵的张云干脆站在了一边,抱起双臂变成了看客。   原来是那箱子的盖后面不知装了什么机括之物,当张云缓缓开启时并不生效,但当他突然发力想要一下掀开箱盖时,那机括却生出了绝大的效力,硬是把张云这一掀的力道大部缓冲干净,然后自己借着余力慢慢向上,打开。   有一柄剑躺在箱底,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箱子四周自动燃起的火光明显少些,所以张云一眼并没有看出那柄绝大多数都是墨色的剑到底是个什么形态。   不过好歹还能看出是剑,因为有七个如同雪片似的小白点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多少圈出了一点轮廓。   “墨雪?不是说通体如墨吗?”张云立刻去看易剑,发现对方刚好也望过来,明显带着询问之意,于是赶忙续道,“我猜的,又没见过真货。”   “此剑不祥。是不是墨雪,一试便知。”易剑已经无法抑制心底里那份自打见着这箱中剑之后瞬间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冲动。他摘下腰间断剑,将一直凝而未发的大自在四方剑意悉数灌入,然后不顾张云阻止的眼神将断剑伸入箱中,与那墨上浮雪点的长剑轻轻一触。   没有任何反应,破箱子里那柄黑不溜秋的剑没有任何反应。   可张云却觉得心头发紧,脑袋里好像有根针在扎一样疼。   易剑脸上有些茫然,但就在张云觉得自己脑袋里不消停的时候,易剑也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与张云一样想不通是哪里的问题。   “这下可好,真看不出真假了,难道又是考验?”张云用力揉着自己的脑袋,刺痛感越来越强。   “不太对,有什么不对……”易剑突然抬起头,“这里的气机有问题,不流不转!”   张云脑中突然产生了一次异常剧烈的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破他的头骨冲出来一样。   “退!”易剑和张云异口同声,只不过易剑不像张云那般因为疼痛大吼出声。   背着张云的易剑退的飞快。就在他们开始退的同时,那个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破木箱陡然间生出了变化。   有风雪从箱中来,有死亡从箱中来,有无尽孤寂从箱中来。   似乎还有一丝的渴望?   张云感觉不清楚,但剑道已摸到那门槛的易剑却感受得再清晰不过。易剑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伤痕,那是一道道缓缓出现的血口,细长且浅,就像死神轻柔的爱|抚留下的痕迹。   “再退!?”张云一路警示最后却扬起一个强烈的惊疑语气,因为他看到易剑的身子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缚住,然后被猛地拉向那个箱子,确切地说是那把剑。   活见鬼了?   张云看不到气机流转,更没有龙觉寺的慧眼,他无法看到那浓郁至极的至寒气机正如同活物一样紧紧地缚着易剑,把他拉向那柄剑所在的地方。 第366章 未开化的   该死!张云在心中怒骂,他没有开口骂人的时间。        张云果断地撇下了身上的重物朝着易剑猛跑过去。没错,身板可能还不如许多普通人的张云打算去救易剑,不仅仅是为了对方极致剑道能带来的好处,更是因为这一路走来他这么个记忆不全的江湖废物实际上一直都在受易剑的关照。        张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论失忆与否,这一点从无更改。他已经决定赌上所有去救人,可那柄并没有确认其身份的剑却好像很不喜欢张云的决定。        无形的压力和森然的寒意刹那间裹住了张云救人的脚步,如同凝固的气机更让他踉跄跌倒,然后在重压之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几乎同时也开始大口地呕吐。        “快走!”易剑突然蹦出这两个字,然后整个人被迫拔地而起,连百分之一次眨眼都没用上的时间里就已经精准地落进了那个就算装进三五个人都不会嫌挤的大箱子里。        “该死!”张云怒极攻心,强行说骂口的两个字让他付出了把混有鲜血的呕吐物从鼻腔里喷出的代价。他知道易剑最后两个字的意思,他必须离开,一定是这样。        剧烈咳嗽着的张云拖着自己仅仅几个呼吸就几乎被那无形之物摧毁的身子开始远离那个装有易剑和那柄不祥之剑的箱子,很快来到了依然躺着不太能动的带路人身边。        原本张云依然打算把地上这位当成空气,谁曾想地上的带路人突然说了一句话,改变了张云的打算,也让他们同时落入险境。        “有龙神的气息。”        简单的六个字,张云听到之后立刻俯身扯起了带路人,只说了个“跑”字就开始了实际行动。        两个身子很不利索的人跑起来当然也快不了,但那些不知从何处围拢过来的鬼龙可没打算因为目标的减速而等待什么。它们吃够了地下河中的鱼,也喝够了地下河中的水,人类的味道是那么的诱惑,让这些在这里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龙仿佛入魔了一样想要把这些人类咬一咬,吸一吸,做一做当年面对主人时连想也不敢想的事。        比如吃了他们。        “它们不认得你!?”张云边跑边问,喉咙里的灼烧感觉让他说话比平时费力了至少十倍。        带路人的身子看起来还不如这时的张云,吓破了胆确实会对身体产生实际的影响,相当巨大的影响。他听到张云的话,又跑了十来步之后才勉强摇了摇头。        带路人没有说话,但张云却从对方的摇头中看出了很多东西。        这里的鬼龙不同于之前在那笼中看到的,也跟“养育”这带路人的那条鬼龙不一样。它们似乎是还没有被足够驯化的一群,没有任何约束,对于他和带路人的追逐明显带有着捕猎的行动轨迹,但其中的配合却比较原始。        怎么会是这样?        张云很难想像在这座设计到了极致的地宫中居然还养着一群未“开化”的鬼龙,而且在火光中看去,那些未开化的鬼龙明显介于之前笼中所见和那条被易剑一劈两片的鬼龙之间。其实不论什么体形的鬼龙,凭现在的张云和带路人,都不可能有任何胜算。        我该怎么办?这是张云现在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恰恰也是最难解决的问题。        这里除了摔烂的那座大罗仙房,就只有平地,光滑的墙壁,看不到顶的黑暗,似乎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可以用来避难的存在。        该死的鬼龙,等等!        张云突然间脑中闪过一个问题,这些鬼龙又是从哪出来的?        不可能是大罗仙房的位置,刚才那一下就算把这些鬼龙全摆下面也只能是个死,易剑能带着他冲出来那是因为易剑已经摸到了仙人境的门槛,更是在那一瞬间跨了过去。        那会是哪里?        “你想活还是想死?”张云突然问了一句让带路人听着就感觉毛骨悚然的问题。        带路人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处么回应,甚至连心底的害怕都还没完全形成,就感觉到自己的左腿被人一绊。        踉跄数步的带路人满脸都是惊怒,正要喝问,便又看到张云一脚踹来,于是急忙往边上避去。        “自求多福吧!”张云说完突然就转了方向。        带路人连骂人的精神都已经打不起来,刚刚张云的突然袭击已经让他的精神从脆弱到了破罐破摔的级别,这让他反而不再去怨恨,只是把所有的体力和精力都用在了逃命上。        这地底空间不小,也许就有什么地方可以躲一躲。这种天真的想法已经变成了带路人的救命稻草,或者说是挂在马嘴前面的胡萝卜,被他自顾自地疯狂追逐着。        张云没空去理会那带路人是个什么心态,不过他确实希望那位能够多跑一会儿,不要太快就被已经开始疾奔的鬼龙追上。        张云与带路人的分岔而行让鬼龙的追击也分成了两股。张云等的就是这个,他用最短的时间通过那鬼龙分流的原点和分流之后两边的偏差算出了一个结果,虽然仍然是九死一生的赌博,但总算有了那“一生”的机会。        再一次调转方向,张云一边跑一边用尽全力大吼着:“想活就滚过来!鬼龙怕那箱子!”        带路人在张云第三次喊出声时才听见,然后就没有半分犹豫地转向那木箱的方向加速奔行。他不相信张云,一点都不相信,但他相信眼前看到的。追击张云的鬼龙确实在张云开始向着那木箱奔跑的时候开始减慢了速度,原本已经缩短到不足三丈的距离又渐渐开始拉开。        纵然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刚才偷袭自己现在又来告诉自己活路是什么,带路人却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脚不去向着再一次与张云合流的方向奔跑。        二人距离那箱子不近,但随着不懈的奔跑,他们却能够越来越快地拉大与那些鬼龙的距离。        张云能看出来,如果可以跑到木箱那里,大概就会像之前抽出那柄石中剑一样。不过他却对跑到箱子边上没抱什么希望,刚才都不行,现在就能行了?反正他张云是绝对不信的。        强烈的威压就好像在证明张云的念头,准确地命中了他的身子,呕吐又一次开始,而张云的脚步也开始因此变得沉重起来。        已经跑近的带路人看来也没比张云好多少,不过对方好歹练过功夫,所以依然在缩小与张云之间的距离。        “我是真打算带你一起逃,不过不是那箱子,我数三个数你回答我来不来。”张云说着竖起手指。    第367章 该死的总活不了   “一。”张云才数了一个数就听见身后传来“我跟着你”四字。他没时间去猜这句话里有多少水分,而是在身体的极限即将因为靠近那箱子被逼出来时突然转向。   张云的这一次转向已经不能用冒险来形容,因为那根本就是找死。   向着鬼龙冲出的方向前进,可不就是找死?而且还是很蠢的找死行为。   带路人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却被身后那些并无退意,并且开始被欲望驱使着不顾一切想要扑上来的鬼龙吓得不得不开始奔跑。他奔跑的目标是张云,于是鬼龙们都开始有些奇怪,这两个前一刻还在疯狂逃命的人为什么突然要向它们冲过来,难道真是疯了吗?   张云没疯,不过带路人确实有点要疯了。跟着一个不要命的人往送死的方向冲,那能不疯么?但带路人已经别无选择,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走到那箱子的边上,而那些鬼龙却一定可以最终扑到他身边,左右是死的情况下,跟着张云去赌一把似乎并不是什么坏的选择。   何况张云总是能从绝境中创造奇迹。   第一头可以扑倒张云的鬼龙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纵身而起,硕大的头颅狰狞的面容,那张血盆大口已然完全张开,目标就是一口将张云的上半身吞个干净。   带路人瞬间后悔,但在下一个瞬间他却又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头扑向张云的鬼龙居然半途强行拧转了身子砸在一边,就好像受惊的老鼠一样连滚带爬地往远离张云的方向逃去,仿佛再在张云身边多待一刻都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一样。   没有刀剑意,没有拳掌力,没有滔天的内力真气,没有玄幻的身法手段,张云的奔跑速度依然还是那样,与那鬼龙纵起之前的差别大概也就是他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就凭一只右手就能吓退龙神!?带路人知道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张云能够只凭右手就吓退龙神,要知道就算是那位被吸进箱子的剑神,那也是凭着绝对强横的实力战胜的龙神,依然完全无法做到“吓退”,更别提什么把龙神吓得屁滚尿流。   好奇心刹那间占领大半江山的带路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他想离张云再近一些,那样不但更安全,也能让他更清楚地看到张云那只神奇的右手。   因为第二只鬼龙根本就没有做出任何扑击的动作就开始逃窜,然后是第三、第四……张云身周十丈之内的鬼龙都开始逃窜,而且都是那种慌不择路,吓破了胆的逃窜方式,甚至有好几条根本就是从带路人身边几尺之外冲过去,却好像根本没看到带路人一样,只知道逃跑。   带路人终于看清了张云的右手,那只高举的右手中有一块木片。   木片?这是什么神木?带路人不看到这木片还好,这一看反而更加疑惑,以至于完全不能理解那些龙神为什么要对一块小小的木片敬若神明。   张云很高兴,因为他的推断都应验了,但他同时也更加沮丧,因为就此远离了易剑,天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救人。   时不我待,张云不可能再停下,因为他很清楚手中的木片,确切地说是从那个装有那柄不祥之剑的箱子上抠下来的木片的效力肯定是有限的。所以张云必须抓紧时间,确保自己能够在木片的效力消失之前赶到算出的地点。   带路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一片随手抠下来的木片能够产生如此巨大的效果,但他随着奔行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那些鬼龙开始逃跑的距离越来越近,从最开始的十丈很快就缩短到九丈,然后随着张云不断地奔跑一点点继续缩短。   “效果最终会消失,我劝你少动脑子,多动腿!”张云仿佛脑后生眼一样突然吼了一嗓子,吓得精神上微微有些放松的带路人浑身一抖,匆匆忙忙又加快了速度,紧紧跟在张云身后一丈之内。   “一会儿如果要跳,请自求多福,这次是说真的。”张云听到了身后脚步声的靠近,于是把最后的叮嘱说完,然后一低头开始不管不顾地加快速度,完全不吝惜体力的消耗。   鬼龙退避的距离已经缩到不足三丈,而且逃开的鬼龙似乎在缓过神后也发觉了威胁的减小,于是又衔尾而至。张云的速度开始受到影响,甚至有一次差点被靠得太近的带路人踩到脚。   张云心中冷笑泛起,他能感觉到对方想要抢这木片的心思,刚刚那一脚就明显是个试探,如果他刚才摔倒了,那么木片就必然会被带路人抢走。   好心当成驴肝肺的畜生。张云心中暗骂一句,原本对这带路人的最后一丝怜悯也消失不见。他看着依然有些距离的目标地点,决定做一次狠决的人物,为了能够活下去寻找求易剑的机会,更为了他自己能够活着出去。   张云脚下突然一个趔趄,身子直接往前扑去,右手中的木片好像把持不住一样即将脱手而出。   带路人眼中凶光一闪,再也顾不得许多,大踏两步一脚踢在张云右肋,同时弯腰抄过了那块并不算大的木片。   不算大?这根本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跟之前看到的不一样……啊?带路人突然发觉身边的感觉不对,随即便看到被他一脚踢开的张云滚地而起,再度高举着一块木片向另一个方向奔去。两人之间瞬间就被鬼龙填满,此时的鬼龙已经不再闻木而逃,而是围成了一个大圈子包围着二人。   带路人再也没可能去追上张云,因为他手上的木片太小,小到那些鬼龙已经围到了一丈之外,让他除了继续用越来越慢的速度向着原本的方向奔跑之外,根本无法改变方向。   接下来张云又做了一个更让带路人想要吐血的事。他随手将手里的大半木片向前掷去,在鬼龙中间开出一条通道,然后又在腰间那个厚厚的特制口袋里摸出一片更大的木块,还没忘了冲带路人摇了摇。   “该死的总是话不了,你就是该死的。”这是张云最后留下的言语,因为那木块的威力实在太大,一脱离那极厚的布袋就让四周的鬼龙开始重复比之前还要夸张的屁滚尿流,而带路人这边的压力则因此极速上升。   带路人已经看不到张云跑去了哪里,因为四周密密麻麻叠满了龙神,不,叠满了鬼龙。他已经不能再继续前进,因为那些鬼龙已经挤到了他身周七尺的范围。   该死的?我是该死的人吗?我只是想活着出……   一头鬼龙壮起胆子扑了过去,把带路人心底“出去”的“去”字永远埋在了他的心底。 第368章 地宫开门   张云冲到了他算好的地点,看到了那个必定存在的洞。        表情怪异的张云看不出是激动还是愤怒,骂了一句:“果然三十七题相叠还有一问,死中求生,老子答出来了!老王八们!听见没有!?老子答出来了!”        张云的吼声终于变得无比激动,然后他将那木块往腰间的厚袋子里一揣,整个人抱成一团往那已然没有鬼龙冒出的地洞中一跳。        地面之上,原本的秋家已经面目全非,巨大的土坑边上站着来自墨家、少林、善堂三方的高手。此刻精通机关之术的墨家巨子墨结正拧着眉寒着脸蹲在那里紧紧盯着眼前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把一切都说出来。        同样来自墨家的墨凡就站在他身旁,看到同门师弟的表情变化立刻就明白了有什么不对劲,正打算找个说辞搪塞一下以备回去与墨守商量,却听到知边那来自少林镜谷的化泽老和尚淡淡说道:“既然墨结巨子看出不对,不如便说来听听,我们集思广益总是好的。”        墨凡嘴角微微一动,心下苦笑一声果然如师兄所说,眼下这场面已经不可能一家独占,至少在真正得利之前不可能。他将牵起的嘴角变化成一个充满诚意的微笑,轻轻拍拍蹲在地上正在仔细观察的墨结说道:“师弟,有什么发现直说无妨。”        墨结被墨守下令在这里完全听从墨凡的指示,他闻言便点点头说道:“这里的土被人动过,不出意外再下挖几尺就会碰到翻板之类的诡兵门手段。”        “诡兵门!?”这是除了墨结在内的所有人齐声惊呼。        没有任何一个人曾想过诡兵门会来趟这淌浑水,因为此时的诡兵门显然应该正在替张家做着报复,根本没可能突然间就来到这山坳村中去挖什么三大神兵。        但墨结的话却无人能够否认,因为这个一生只为机关术的墨家巨子从未说过谎,既然他这么说了,就意味着一切都是真的。        “加快速度挖!”善堂派来的是媚妖,看似在场高手中功力最低的她却意外的是这场开掘工作的总指挥,就算是墨结要对现场的操作有所变动也必须经过她的同意。        媚妖的命令让现场的气氛迅速变得紧张起来,那些本就身负武功的各派弟子当真以内力为基的情况下,要挖开几尺的土地其实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情。而那由九块再普通不过的类似床板一样的钉板拼成的特殊结构很直接地印证了刚刚墨结的话,这是一套源自诡兵门的翻板系统,能够以极少数量的翻板完成一次在常人看来根本就是奇迹的自动回填。        “之前这土里浇了不少水,所以回填之后表面效果很好,如果不是已经开挖了一阵,在我没有往那方面想的情况下大概也看不出来。动手的人精擅诡兵门的机巧术,绝对的精擅。”墨结随手折断了一块木板,发觉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这些看着就跟床板一样的东西还真就是用最普通的木料制成的玩意儿。        会是谁?公输神婆?不会,之前还有情报说她和那威震八方似乎在义军中露过面。难道是奇堂堂主唐莺?也不对,最近江南苏家很不好过,大半都是因为那唐莺领着诡兵门的一支机巧队伍下了江南。        墨结并不擅长这等谋略式的思考,不过好在墨凡很擅长。        墨凡沉声道:“不知诸位作如何想,我有个想法还请大家共同判断判断。”        媚妖一笑应声道:“墨凡巨子请说。”        少林化泽没有说话,却是双掌合十,向墨凡点了点头。        “我认为在下面的人不是诡兵门人,而一个如今在江湖中很有名的年轻人。”墨凡边说边观察着在场诸人的反应,他没打算故弄玄虚,所以很快就说了自己猜测的人选,“我认为张云已经在这地宫之中。”        “张云?”媚妖眼中早出光了,对于这个年纪不过三十却已经踏入那传说中的仙人境界的绝顶高手,尤其还是个一口气娶到了六位绝色美人做妻子的男人,媚妖可以说向往以久。是以此时听到张云也许就在地宫的消息,她非但没什么担忧宝贝被人先取的心思,倒是更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见一见那个男人。        化泽依然没有说话,依然保持着双掌合十的状态,仿佛对于墨凡的话没什么反应。        “不错,就是张云。”墨凡看了看媚妖,这个妩媚自生的女人从一开始就很吸引他的视线,“此人上承诡兵门公输神婆,机巧本事只怕已经不在那公输神婆之下,若是出自他的手笔,这里的一切也就没什么不好解释的。”        之前并未开口的化泽此时却说道:“贫僧有个疑问。若是张施主在地宫,那么他又是怎么进去的?要知张施主武功尽失并非秘密,这地宫若无武道支持,想必很难深入。”        墨结也说道:“虽然最终的结果不错,但这翻板做的并不算极致,有不少问题存在,还达不到机巧一道的顶尖水准。”        墨结的话就像在平湖之中投下一粒石子,瞬间让之前墨凡所有的猜测都开始崩塌。        墨凡倒并不见恼羞神情,他早习惯自己这个师弟一旦开口便直来直往的性子,所以并不意外会有这种话出现。不过听到墨结的话,也让墨凡想到了更多的可能性。他从并不认为自己猜错了什么,而是从墨结所说的“达不到机巧一道的顶尖水准”想到了其它的事。        比如张云失忆的传言也是真的。        这让墨凡有些兴奋,因为作为墨家宿敌的诡兵门若是少了张云此人,无异于让墨家再次面对与诡兵门的战争之时更加有利。        媚妖不知道墨凡在想什么,她凭着女人的直觉认为墨凡之前所说的猜测并不能因为墨结的话而推翻,加上原本就要下去,于是这位女指挥立刻下令所有人再加快速度并且派人去通报了在山脚三派的首脑人物。        既然是已经挖开过的地方,有精通机关术的墨结指挥,在媚妖精准的人员调试下很快就重新来到了之前张云与易剑二人所打开的第一道门。        一道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石门,门上刻着四个大字——入门者死。        看到这四字的所有人都开始真的犯起了嘀咕,入门者死,难道张云或者说有什么人真的从这里进去了?        刚刚赶过来的墨守、化玉和善堂的“老师”同样看到了这四个字,只是这三人却同时做出了冷笑,不屑,惊喜三种不同的表情,然后异口同声道:“开门!”    第369章 黑暗中的相逢    唐洛然、李月怜、至善和陆梦泊已经成功进入了地宫,他们没想到那处被说成很难进入的地宫入口对于刚好拥有至善和陆梦泊这二位的队伍来说实际上是一处简单到不能于简单的地方。那些黑衣人无法开启这处入口完全就是因为无法看破那入口门锁之上的气机流转,更看不明白那石门上的图画背后到底“画”了些什么东西。   这种被高手强行凝于锁中的气机对于陆梦泊来说做到很难,但要观其流向变化却十分容易。至于那画背后的“画”在至善的慧眼之中同样无所遁形。   于是在李月怜的安排指挥下,四人根本就没惊动看守这处入口的黑衣人便轻松摸进了地宫。   唐洛然一进地宫就发觉了这里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当那些火把自动燃起时,她明白了这种感觉的来源,于是笑着问李月怜:“自动亮的火把,怜儿有没有觉得很眼熟啊。”   “官人的手笔,不过只是相似而已,怪不得刚才一进来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李月怜也笑了起来,随即活动了一下手脚沉声道,“既然与官人的手笔相似,那么接下来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麻烦。”   陆梦泊此时浑身上下都透着兴奋之意,一听李月怜的话便笑道:“姐姐不用担心,有我和大和尚的两双眼睛,保证一路坦荡!”   李月怜其实早猜到了这小姑娘十有八九就是仗着一双擅观气机的眼睛才敢单人独自就来这山坳村想要闯一闯可能藏有三件江湖中人无不向往之神兵的地宫。不过从刚刚入口的石门李月怜就已经知道,这座地宫当年的修建者们早已经想到了这些,所以地宫中一定会有什么地方也许是任何目力都无法起到作用的。   “好了,不管如何,我们还是要小心前行。大家看好自己所带的物品,咱们按之前商量的顺序先往里走走。”唐洛然拍着双手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她的雷神掌最高境界是这四人中反应速度最快的存在,所以理所当然地排在第一位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的情况。   排第二的是至善,“慧眼”对于危险的敏感程度超出陆梦泊的“画瞳”不知道多少倍,加上金刚法相的无上防御,排在第二用于支援唐洛然是最好不过。   第三的陆梦泊处在最安稳的位置,但她的任务却并不轻松,因为这山坳所在的气机虽然有变却不明显,之前会被她看到完全是因为汇集了太多高手,但这地宫中却不然。自从进到门内,陆梦泊就发现所有的气机流向似乎都有着神奇而特殊的安排,它们按着某一种既定却又充满变数的路线不断前行。陆梦泊的任务就是解析这些气机的流转,从中找出规律或者问题。   李月怜垫后。对于前身是守墓人的她来说,进入地宫感觉就像回家,而面对地宫中可能的危险也是她习以为常的事情,加上李月怜极具杀手特色的手段,半隐于队尾保护众人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列队完毕,以唐洛然为首的一行人正式开始前进。   前进了大概十丈,至善忽然出声叫停。他看到了一行字,随即念出了口:“路赠有缘人。”   “有缘人?”唐洛然等人随后在亮起的火光照射之下也看到了那行字,就在这条路的心头,距离他们大概五丈,全都刻在墙上。   “死路?”李月怜挑眉,随即拍拍陆梦泊的肩头。   陆梦泊会意说道:“不是死路,这墙左右皆有气机流转,与空气流动不同,若无望气之术确实看不出来。”   “这才几步路就出现这么个东西,看来这地宫还真有意思。”唐洛然功力渐升,一头秀发渐渐开始变了颜色,仿佛雷光般的亮蓝色开始镀上那丝丝乌发。   “否则怎么敢说藏了三大神兵的线索?”陆梦泊笑嘻嘻地说道,“唐姐姐,我告诉你气机流转之向,你去摸一把试试。”   唐洛然此时已进入了雷神姿态,内力激荡之下身周已有噼啪之音,仿佛有电花跳跃,听到陆梦泊的话微微一笑,朝她呶了呶嘴。   就在陆梦泊想要抬手伸指的同时,突然听到身后李月怜一声惊呼,随即便觉得自己后领子一紧被李月怜提了起来。   可即使李月怜这一提,也仍然没能阻止四人脚下地面的下坠,更无法阻止四人同时开始地下落。   “什么鬼!?”唐洛然反应最快,反踏下落之石冲向另外三人。她打算救人上墙,先确保不会下落再说。   可就在唐洛然才抓住至善的袖子正要将他往墙上甩的时候,那些墙壁包括顶棚居然也都开始下落,似乎整条通道都在坠。   “下面!”至善此刻已然将全部精力用于慧眼,在看到“活路”之后立刻开口以金刚法相吐字,确保自己的话不会被四周下落的轰隆声掩盖。   所有人同时下望,如同树冠一样的百余条分叉路线出现在众人眼中。   李月怜把陆梦泊反手背在背上,然后一伸手捉住了唐洛然腰带上飘起的水织丝,大声叫道:“大师请指路,所有人跟住然儿姐姐!”   至善并没有第一时间伸手,这数百条分叉道路中皆有玄机,慧眼所见线条非常混乱,他需要从中找出那条真正的生路。   唐洛然早就揪住了至善的袖子,见他凝目下望,知道这和尚肯定还在选路,于是干脆运足了身法开始在那些下落的大小石块上蹦来窜去,确保下落的速度能够尽可能减慢。   “随我向光明生!”至善突然闭起双眼,反手一握唐洛然右手。后者眼前骤然一花,随即便发觉眼前的一切不再是越来越黑,而是生出了无穷线条,而其中有一条线则异常明亮。   至善口中所指光明自然就是那条最亮的线。   唐洛然咬紧牙关,大喝一声“抓紧”,便见黑暗之中陡然有一道道充满狂气的闪电亮起,无数劈啪电响全都落在了那光亮之后。   不知向下冲了多久,不知在那条被选中的道路上下滑了多久。   唐洛然忽然发觉四周的坡度开始迅速变缓,直到最终重新成为平地。已经无法再看到至善慧眼所见的唐洛然正想问问至善这是不是已经安全了,便忽然察觉到一丝细微的呼吸。   “什么人!?”从不同的方向响起了相同的提问,不过提问之人似乎都有些吃惊对方的声音。   “官人!?”“嫣儿?”   “真的!”“不对!”   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扑来倒去的动静,随即便听到李月怜和唐洛然充满喜悦和激动的笑声响起。    第370章 依然不能相信   唐洛然和李月怜大概都没想过,一次本应该算是极其悲催的掉落陷阱最后却变成了二人这数十日来最幸福的时刻,因为她们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张云有些愣,因为他没想到自己落下的地方居然还会落下别人,而且还是两个一上来就把自己扑倒然后动手又动脚的女人。   黑暗中无法视物,其实就算能看见张云也没那个本事反抗两个武功卓绝的女人的扑抱。********满怀,鼻息手触全是无限的温柔细腻和令人迷醉的芬芳,张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比较合适,不过下一刻就明白了这两个女人突然间如此激动的原由。   她们在叫他官人,亲亲热热透着无限思念眷恋和深厚至极的爱意的一声声“官人”。张云看不到也想不起来,但是他只是失忆而不是失智,所以还能够清晰地判断出这两个女人言语中的真情实感全无作伪。   “呃,能不能先松开?”虽说被两个不用看都能猜出绝对是绝色佳人的美人抱着是一件极为享受的事,但张云觉得还是先把话说清楚比较好,因为刚才他明显听出了并不是只有这两个女人在场。他失忆之后也已经经历了太多,光是跟易剑这一路上就有两次碰上想要装成他家人欺骗他的阴谋。   所以张云不得不多加一分小心,尤其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宫之中。   “不要!”回应张云的是干干脆脆的一声“不要”,两双温热柔软的小手明显搂得更加用力,那架式就好像一松手张云就会凭空消失一样,紧张得不能再紧张,在意得不能更在意。   张云嘴角一抽,说实话他心底还真不想这二女松手,但理智却在不断让他想起之前经历过的种种,想起那次若非易剑未言先斩,说不得他就要因为对方假扮的家人而上当。   张云正想着再说点什么好叫这两个女人松手,忽然听到一声佛号响起。   “阿弥陀佛,果然是张大哥,只是为何大哥你记忆混乱不堪?”   和尚叫我大哥?张云才平复的嘴角又一次抽得老高。两个美人突然扑上来叫自己官人也就算了,一个和尚直愣愣一声“张大哥”叫过来,实在是让张云一时间有点无法消化。   “我是不管你们认亲要认到什么时候,这里气机不流,万息不转,我的眼睛可不好使了。劝你们打起精神,可别宝贝没找到却把自己搁这了。”陆梦泊之前未曾开口并不是因为她很有眼力见地没去打扰人家夫妻团聚,只是因为从落到底之后她就发觉这里气机流转极其异常,仔细观察之后这才开腔出声。   不得不说陆梦泊这句煞风景的话大合张云的心意,因为这句话让抱着他的唐洛然和李月怜同时松开了手。   不过可惜的是二女松手归松手,却依然一左一右分别拉住了张云的手紧紧攥着,显然还是生怕有任何可能导致三人再度分离的情况发生。   “官人,眼下情况紧急,有什么话不如待咱们到了安全一些的地方再说迟。”李月怜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柔顺,却也透着一股果断与坚决。   “不错,咱们先以至善大师为首找一处安全些的地点再说其它。”唐洛然说道,“劳烦大师。”   除了张云之外的四人皆有武功在身,言语间便已经可以轻易确定同伴位置,所以当至善道一声跟我来之后,张云就莫名其妙地被两个大美人夹在中间随着个会叫他“张大哥”的和尚和一个自称能够洞悉气机流转的小姑娘一道上了路。   “停停停!都给我停!”张云终于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他一个从第道门与易剑配合着一路拿到了和,甚至已经可以确定见着了三大神兵中的“墨雪”的冒险大师居然要被四人突然就从头顶上掉下来而且还不能确认其身份的人架走。   这在张云看来纯粹就是胡闹加扯淡再加上莫名其妙的破事!易剑生死不明,自己却要被一群不知其然的人弄走?绝对不行!   所以张云一声大吼,这是没有策略之下的策略,他选择赌一赌这些人的身份和其目的。   不论这些人真的是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还是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自己的敌人,总之这些运气大概好到极致的人既然是他张云无法强行反抗的,那还不如放下多余的心思,尝试与他们谈一谈,至少要尝试着把主动权再收回自己手中。   张云的大吼果然很有效果,李月怜和唐洛然瞬间停步,至善和尚也是回过身来。这三人两个爱极了张云,一个敬极了张云,张云若当真有什么话说,这三位那是一定会恭敬至极老老实实地听着的。   所以即使陆梦泊鼓起了粉嫩的脸颊呛了一句“你说停就停那本灰姑娘岂不是很没面子?”,这支在黑暗中前进的队伍还是停了下来。   “我是张云,你们认识我?”张云选了一句看起来是废话,实际上却对他非常重要的问题做为开场。   “当然认识,我们是你的妻子呀。”唐洛然首先开口。   李月怜接着唐洛然的话茬继续道:“官人,我叫李月怜,是你最后一位妻子,然儿姐姐叫唐洛然,是与嫣儿姐姐唐洛嫣是亲姐妹,她是你的第五位妻子。”   李月怜与唐洛然一人几句,极有默契地用尽量简短而清晰的语句把自己经历的所有都讲给了张云,其中涉及张家私事时,便有至善和尚很是善解人意地站到了陆梦泊与张云夫妻三人之间,以金刚法相行佛家闭听之能,确保陆梦泊这个已经竖起了耳朵的小姑娘不至于把人家的儿女私情也都听了去。   张云其实从开始就对这两个女人有着莫名的亲近感,因为她们的身上有着与上官灵他们类似的气息和感觉。当唐洛然和李月怜清晰无比地描述着有关上官灵她们的一切,尤其是说出了所有张云听上官灵说过甚至是许多还没说过的事情。   “听起来很真实,不过真的很抱歉我还是不能就此相信你们。”张云的苦笑隐藏在黑暗之中,却依然被李月怜与唐洛然察觉。   两个女人非但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双双流露出无限心疼。因为她们明白,张云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的谨慎小心。 第371章 善意的窥探   严重的失忆不仅仅是让张云推动了一身的本事,更重要的是让他失去了对家人那种独特的感觉。所以即使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让他相信这两个用无缘认真语气跟自己讲了这许多的女人,张云最终也还是选择了听从自己内心的理智。   唐洛然和李月怜同时选择了沉默,她们不可能去逼迫自己爱人,但好不容易才见面,二女也绝不可能再离开张云哪怕一丝一毫。   陆梦泊急着离开这里,至善也开始感觉到有危险在靠近,而张云也明白了这两个自称是她妻子的女人绝对不会与他分开的决心。于是最终就变成了五人同行,至善在前开路,陆梦泊垫后观察气机变化,李月怜和唐洛然一左一右把张云夹着走在中间。   纯粹的黑暗之中,至善的慧眼就成了超越一切的存在。无数的线条依旧存在于至善和尚的慧眼之中,利害变化如有水流般在那些黑白线条之间涌动不停,时而湍急时而舒缓,有的如大江奔腾,有的又似那涓涓细流般无声而动。   张云现在至少已经确信这和尚所谓的慧眼绝对是真的,因为他自己对于危险也有着莫名的敏感,而随着这头前七尺之外的和尚行走了一阵,之前落下之后越来越浓的危险之间确实正在减轻。   乖乖不得了,若是和易剑下来的时候就有这和尚在,这地宫还不是随便趟!?亏了,早知道自己认识这和尚就应该去找来一道。   张云脑袋里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听到身前几尺的黑暗中传来那至善和尚的声音。   “诸位,头前有三条通道,善恶慧流在此处一分作三,无偏无向,贫僧也不知该往何处行去。另外咱们先前走过的地方,善恶慧流变化极快,想必不出一盏茶此地就会变成活人不存的不毛之地。”   至善的话让所有人渐渐放松的精神再一次收紧到极致。   不出一盏茶,不毛之地。   怎么会有人能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算准了今日之事?怎么能有人在操纵了气机流转之后又能够改变慧眼之中的一切?   至善想不明白,唐洛然和李月怜想不明白,陆梦泊更是吃惊到小嘴张得老大却不自知的状态。   唯独张云例外,或者应该说是见惯不怪。他与易剑从发现秋家下面有座地宫开始直到现在,已经在这座地宫里见识了太多前人的智慧或者说恶趣味,不论是咒骂还是不得不服气的感叹都已经不知道发出了多少次。   “从这座地宫所拥有的换风之能就已经足够让世人感叹,气机流转之类的想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这道三选一的题我来做如何?”张云的声音显得有些平淡,自从亲眼看着易剑居然能被一柄剑所牵引之气机硬生生吸走,他对于这些看似玄幻难明的东西就已经看淡了许多。   至善听得出张云语气中对于这地宫建造者的厌恶,却没想到他居然要做选择,在这种根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张大哥……”   “和尚你闭嘴,黑与不黑与我何干?三门择其一而入,我来选你也可以理解为我来猜,不愿跟的自便。”张云说完之后微微一顿,随即继续道,“就走中间的,我与这地宫的建造者们很有缘分,应该没什么大碍。”   张云说走就走,他算准了唐洛然和李月怜并不会当真出力挟持自己,所以迈步迈的极为干脆坚决。   唐洛然和李月怜确实没有特别用力,以至于张云突然挣脱手臂向前冲出去的时候二女居然为之一怔。好在张云毕竟不会武功,冲得再快速度也是有限,而且必然风声呼呼。   唐洛然瞬间进入雷神状态,拉着李月怜在张云第一步真正落地之前就已经向前一挪,再次从左右轻轻挽住自家男人的胳膊。   “官人想怎么走,我们总归跟着便是。至善大师,泊儿妹妹,若是愿意还请同行。”李月怜负责开口“对外”声明。   另一边唐洛然则紧紧搂着爱人胳膊在张云的耳边传音道:我说官人,你不信我们没关系,但总得给我们姐妹一个证明自己机会不是?这里黑不溜湫,你就当多两个保镖也是不错的嘛。对了,说起来应该有四方山的四方剑跟着你的,人呢?有没有需要我们出力的地方?   张云被人搂紧了胳膊,感觉就跟被架起来差不太多。无奈的是他此时也只能这般受着。因为他高估了自己这个没有半点武功的人在黑暗中的行进速度,更有点低估了唐洛然与李月怜二女“不再与夫君分离”的决心之强烈。   最终还是五人同时进了中门,迎接他们的是通道中骤然亮起的光亮和身后轰然落下的断龙石。   张云看清了从一碰面就扑来抱去的两个女人,然后在简短的安心之后把心中的警戒级别提到了最高。   如果这个唐洛然见过真正的唐洛然然后做了神乎其神的易容呢?如果这个李月怜也是一样呢?张云看过她们的画像,更看过与唐洛然极为相似的唐洛嫣本人,所以他才会在看到乖巧而坚定地腻在自己左右的两位仙女时先是一松随即绷得更紧。   “张大哥,贫僧有一言。”原本行在头前的至善在通道中火把无人自明之后回过头来,双掌合十,神态恭敬。他没有说出那劳什子的“当讲不当讲”,而是在回身后直接继续自己话:“两位嫂子都是真的,有地宫之外夜香为证。贫僧慧眼自问识人无双,来时便没有错认了张大哥所在,此刻便斗胆说一句张大哥真是多虑了。”   张云微微挑眉。   “贫僧并非合伙欺骗张大哥,以前不敢,现在不敢,以后同样不敢。”至善和尚的三个不敢说得张云真有点愣住。   因为就在和尚开口的前一瞬,他的脑海里才泛起了“难不成这和尚与她们合伙来骗我”的念头。   难道说我脑袋里想的这和尚都能看见?张云保持微怔的神情看着至善。   至善和尚微微苦笑道:“非也,贫僧实在是不想张大哥提心吊胆方才擅自窥探,绝无他意。”至善和尚说完再次双掌合十,万分真诚地向张云躬身为礼。   “你是个和尚,为什么叫我张大哥?”张云脸上怔然神情不再,说话的同时开始往前迈步,“说来听听,不过不要太长。” 第372章 实力测验   一直默默跟在队尾的陆梦泊似乎终于受不了张云总是在怀疑的态度,就在至善一言一语将自己与张云相识的所有经过讲完之后,张云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明显表情变化的时候,小姑娘一溜烟冲到了前面拦在张云身前。   “喂,就你这样的还是曾经在仙人境界待过的人物?”陆梦泊的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不屑,“亏了我叔叔还将你推崇备至,亏了两位姐姐对你一往情深,更亏了人家来自玄之又玄之地龙觉寺的堂堂当代苦行僧在这里跟你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和着你其实还是不信对不对?只是想拖时间好想办法甩开我们对不对?胆小如鼠,我真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那个纵横天下的张云。”   陆梦泊声音清脆,话说得虽然极快,却也极清晰。她不敢给唐洛然或者李月怜打断自己的时间,所以话与话之间连接极紧。   “我祖上是画魔陆黎生,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本姑娘的眼睛要看出谁易容谁没易容那是绝对不会出错。两位姐姐绝对都是本人,至善和尚那双慧眼天底下又有谁能模仿?难不成还能是他师父?你是爱信不信,但现在气机流转又有变化,我们一直在‘逆气’而行,如果你还抱着对我们的不信任,那么接下来十有八九就是全都死光的下场,不信你可以让和尚看看。”   陆梦泊小嘴连环炮一样地说完之后,小手在腰上一插,“哼”地一声转过脸去,昂首挺胸地走回了自己队尾的位置。   张云没去接陆梦泊的话,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一时间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挠墙的声音?”至善忽然打破了平静。   张云低喝了一声“松手”,强行甩开了唐洛然和李月怜的怀抱,从怀中摸出一柄不过四寸长的小匕首开始在地面的石砖上划拉起来。   唐洛然和李月怜极为了解自己夫君的习惯,一看张云在地上划拉的东西就已经明白了他在做什么。唐洛然始终保持着的雷神状态陡然提到极致,李月怜整个人的气息则渐渐从场间消失,仿佛这个就在众人眼前的女子其实是个并不存在于此的幻影。   陆梦泊被唐洛然拽到了张云身边,至善和尚则两眸瞳孔渐渐生出金色,以其慧眼之极致开始探查这突然微响的来源。   “挠墙的东西叫鬼龙。”张云突然停止了在地上的划拉站起身来,直视着刚刚闭起双眼的至善,“和尚,有生路吗?”   陆梦泊同样神情紧张地看着至善,因为她刚刚在全力集中精神去观察气机流转的时候发现,这条明明灯火通明的通道里原本流向四散的气机突然停止了那种诡异的流转,但这一停就是完全停止,仿佛这条通道已经变成了一条死路。   “没有生路,只有一条诡路。”至善也不大敢相信自己这双慧眼看到的一切,那是无尽的死意,那是无尽的代表死亡的线条,没有任何一处是真正的生路,善恶慧流就如同在刚刚的瞬间被死亡所占领。   陆梦泊听得小心肝一颤,唐洛然和李月怜却更加沉默。这两个女人面对过太多次绝境,对于“绝境”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理解远远超过了陆梦泊这个小姑娘。她们现在在考虑的事其实已经变得非常简单,那就是不论如何也不能再离开张云,并且要拼上自己的性命保证夫君的安全。   看起来有点傻的想法,对于唐洛然和李月怜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当这种场面反过来的时候,她们知道张云一定会做得更多。   所有人都以为活下去的希望无限趋近于零,尤其是在唐洛然和李月怜看来连自家夫君的计算都好像半途而止,那么大概也就不需要再多想什么。   可张云却听出了不一样,他忽然微微一笑道:“我有点相信你这和尚了,一条‘诡’路是吧?”   至善闭目合掌,金刚法相凝若实质,听了张云带着些许笑意的话之后微微点头。他已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诡路”,因为眼前这位张云张大哥可不就是诡兵门机巧之道再真不过的真传吗?   张云仰天打了个哈哈,随即又说道:“外面挠墙的鬼龙应该只是先锋而已,过一会儿它大概就能随着机关变化进来,我要看看你们的实力,如果杀不掉这条鬼龙,那么我们下面就是想办法晚些死。”   唐洛然笑道:“杀的掉呢?”   “杀掉之后,我想请你们帮我救一个人。”张云没有承诺杀掉之后就去相信什么,但他提到了帮他救人的事。他要救谁?当然是是易剑,而易剑之于张云早已等同于生死至交,那么当他把易剑活命的希望托付给某一个或几个人又意味着什么?   张云的意思不言而喻,唐洛然与李月怜同时微笑。   至善在此时忽然口喧佛号,一闪身来到那面找墙声清晰到如在隔壁的墙前,双掌合十而分。   那面发出让人心头发麻动静的墙就好像在配合至善的动作,随着至善双掌合十而分至左右,那面墙也突然间沉入地下,露出了墙后那个挠个不停的生物。   一条鬼龙,明显比张云之前见过的都要大些。   张云只是大概看到了那条鬼龙的体形,因为在这个瞬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体格壮硕的鬼龙那颗硕大的脑袋才冲出几尺的距离,就如同再一次撞到了墙上,坚固无匹的墙,因为那是一尊来自玄之又玄之地龙觉寺苦行僧的金刚法相。   至善同样感觉到了浓重的死意和杀意,那是不知经过多少年打熬出来的气息,是被什么人用特意的手段一直压迫到这一刻才爆发出来的疯狂。他双掌拍出,向上一托。金刚法相之威在至善这一推一托之下尽数显现。   那重量绝对已过千斤的鬼龙被至善硬接下了一冲之力后又被托向空中,灵活如它便想用尾巴去缠至善那颗光头。   谁知鬼龙尾尖方动便觉得浑身骤然一阵酸麻,不仅是尾尖的动作,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空中狠狠一僵。它看不见物体,却能感觉到有极明亮的光影掠到了它的面前,然后用它不太能理解的速度扯住他的鳞片重重甩出去。   十余滴墨点仿佛算准了鬼龙落下的位置,精确地在那条鬼龙落地而未翻身时点在其身。   紧接着便有不知千百道闪电自四面八方轰至那鬼龙身上,隆隆雷音翻滚在通道之中,不分远近皆可听闻。   张云瞪大了双眼,唇角流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第373章 洞中走出的    突如其来的攻守变化让鬼龙有些混乱,尤其是对方这快得超乎想像的一阵猛攻,直打得这条鬼龙浑身上下鲜血与鳞片横飞,前一刻还没有真正展示出来的气势就此被废,瞬息之间便被拿去了半条性命。   好在那无数道闪电终究有一瞬的停歇,鬼龙决定让那闪电和之前把它托起的人付出足够沉重的代价。是的,这条鬼龙认为自己还有足够的力量对付这两个敌人,它相信自己还能够杀死对方。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切都产生了突变。   我要死了。   异常突兀地四个字,或者应该说这四个字代表的意义充塞了鬼龙的脑海。极致的不安和对于死亡的恐惧让这条鬼龙放弃了报复的领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逃命的动作。但可惜的是它仅仅做出了一个动作的起始,下一刻就有一双看着本应柔嫩至极的白皙小手极轻柔,极准确地插进了鬼龙的要害所在。   那是鬼龙的颌下一尺七寸三分处,那是它的命门,也是不论如何都不会暴露给对手的位置。   可偏偏就有一双手已经插了进去,准确无比地握住了它的“龙珠”,然后做出了足够力道的挤压。   破裂的声音没能传出鬼龙的身体,但那些从“龙珠”中崩出的滚烫液体却在告诉生机极速流逝的鬼龙,它即将死去,为了它对人类这种生物所产生的贪婪付出生命的代价。   直到这一刻它才发觉自己的愚蠢,但也只是发现,它将永远不再有改变心意的机会。   李月怜甩了甩手,将上面紫黑色的血液悉数甩在地上,然后摘下了一层半透明的极薄手套翻转收起。她走到张云的面前淡淡笑道:“夫君对我们的实力可还满意?”   “满意极了。”张云脸上的兴奋之间仍未褪尽,他用力抱紧了李月怜,然后又伸手招呼着唐洛然。   抱成一团的三人看得至善和尚面露微笑,陆梦泊却是高高撅起了小嘴儿哼哼了两声来鄙视张云先前的犹疑。   张云其实根本不担心这四个人能不能杀死那条鬼龙,他真正的目的是想看一看唐洛然和李月怜的手段,看一看是不是与灵儿对他讲述的一样。这在张云看来是最好的用来确认这两个女人身份的方式,因为不论唐洛然的雷神掌还是李月怜的五灵心法,那都是极为稀有的功法。这两种功法在当今武林中,能够施展的人全加在一起还不超过一手之数。   很幸运,张云验证了自己想要验证的,然后他选择了相信。这让他的心得到了一丝放松,也得到了一份名为亲情的慰藉,更让唐洛然和李月怜激动得泪流满面。   又一次的温|香|软|玉在怀,张云生出了与之前黑暗中完全不同的感觉。他的身体和心一样得到了某种放松,这让张云真的很像就这样抱着唐洛然和李月怜好生睡上一觉,但他却知道自己根本没那个闲工夫。   易剑还在那个装着剑的箱子里,生死不知!   张云拍拍二女的后背,无视了故意站在他可以看到的地方把自己鄙视的目光毫无保留地丢过来的陆梦泊,柔声说道:“然儿、怜儿,相聚之喜我们稍后再叙,我需要你们跟我去救人。当然,眼下要先脱险。”   张云说着望向至善,后者瞬间领会了张云的意思,随即向他之前从慧眼中看到的那条“诡路”一指。   “这方向上的善恶慧流时刻都在变化,贫僧也只能根据所学推断其为诡路,但真正的诡路贫僧却从未走过。张大哥,不若此番仍由我作先头,如有意外总能早几分察觉。”至善说得诚恳,自然也没有别的意思。他身兼龙觉寺金钟罩大成之金刚法相,又有天生慧眼,佛心在见到张云之后更加稳固,一切都说明他应该做那个抵挡所有危险的排头。   可张云似乎并不打算同意。他松开了怀中的两位妻子,笑着向至善和尚摇了摇头:“至善老弟的慧眼极其宝贵,万万不能出事。而且诡道即诡诈之道,虽不是我想起却也是有人亲口告诉了我,我是那诡兵门公输神婆的重外孙,而且这次入地宫以来所有的机巧、机关或者谜题选择都是我一手包办,虽说有四方剑首压场面,可也足够说明我的实力了吧?”   至善本就以张云的话为准,此刻一听当然不会有异议。他双掌合十行礼,随即主动让开前路。   张云一笑走过,还没忘了拍拍至善和尚的肩膀表示很满意他这个兄弟的善解人意。   就在张云第一步踏进那条只有在慧眼之中才能看到其始的诡道时,异变再生。张云等人走过的通道两侧有长达数十丈的墙面突然陷落不见,瞬间形成的数十个门洞里是完全的黑暗,隐约的沙沙声从里面传来。   “还挺着急的。”张云不用回头都能猜到那些通道里会出现什么,唐洛然和李月怜他们自然也能猜到。   “这得有上百只了!快点快点快点!不管你做什么都快一点!”陆梦泊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不过少女强大的好奇心依然在催促着她继续前行。   张云翻了个白眼,一拉唐洛然的小手说道:“前十丈止。和尚,麻烦你压一压那边涌出来的气焰,看不见都能感觉到的死意啊。”   张云这句话前四个字说完时就已经出现在十丈之外,于是后面的话就变成了他在蹲下跟地上不知什么东西较劲时的言语。   与此同时,在百丈之上,那些曾经被张云和易剑做过选择的洞口处,居于中间的一个洞口中走出了一条身形庞大的鬼龙,身边跟着一名相貌清俊的中年男子和一名看来不过七、八岁的男童。   男童似乎很好奇,对一切都很好奇。他被中年男人拉着手,所以只能张大了眼睛左看右看,明明很想让对方松开手好能够走一走,看个仔细,但眼中透出的畏惧说明他也只敢想一想,并没有胆子当真去叫那中年男子放手。   “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看看?”中年男子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男童一怔,他以为自己始终演得很好,却不知道一个七、八岁孩童的演技又能好到哪去?   “我没想要出去……”   “这次如果办成了事,我带你出去。”中年男子打断了男童的话,脸上浮起一个难得的温暖微笑。    第374章 突然出现的父与子   男童下意识地点头应了之后才猛地回过神来,他望着那位正展现着他从未见过微笑的中年男人,有些受宠若惊地颤声问道:“父亲大人,你刚才……”   中年男人早料到儿子的反应,伸出那只在儿子出生后的八年中从未在他醒时表达过任何温柔之意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顶,温和道:“不错,今日起为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苛刻对你。出去之后,所有你从书上看到过的事,为父都会带你一一体验。”   “父亲大人!”男童终于暴发出一声兴奋至极的叫喊,狂涌的情绪让他忘记了父亲曾经给他带来的一切苦楚,他扑进了中年男人的怀中放声大笑。   蹲在这对父子身旁的鬼龙微微偏过头,那张巨大的嘴两角上翘,似乎也在表达着喜悦的情绪。   “龙龙,我们能出去了!等咱们到了外面的世界,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看好看的,听好听的!”男童松开了父亲,一转身扑在了鬼龙的背上。很显然比起对父亲的敬畏,这个男童与鬼龙相处的更为融洽。   鬼龙发出一声低低的呼噜声,听起来对这个男童非常宠溺。它温柔地低下头,好让那男童能够翻到它背上,这才冲那中年男子晃了晃大脑袋,发出一串细长而复杂的音节。   中年男人七岁时被这头鬼龙捡回这地宫之中一直养大,在掌握着足够的人类言语的基础上对于鬼龙的“语言”同样了如指掌。这头已经完成成年的鬼龙刚刚告诉他,有大量的人类正从正门向下前进,而之前那两个成功通过此处的人类则已经失去了踪迹。   中年男人很清楚,上面那上百号人就是他们的目标,更知道所为“失去踪迹”的两人并不是真的失踪,只不过因为他们进到了更深的地方,超越了这条鬼龙在这地宫中的领地范围。好在中年男人很自信,他知道那两个人类大概在哪里,甚至对这座地宫也可以说了若指掌。   中年男人自信只要拿下了上头那几百人,反过来利用他们对付那两个深入地下的人易如反掌。他拍拍鬼龙的脖颈,然后对自己这个九的前随着鬼龙外出寻觅传承人时无意中与一个女人生出的儿子微笑道:“鬼胜,我们走吧。”   热火朝天的开掘工作因为墨结的发现速度又翻了几翻,所有可以使用的人力都被送到了开掘现场,地宫开掘的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原本待在山脚的三方首脑尽数来到山腰,原本的秋家当然早已经消失不见,一个可以同时容纳两百人的大坑就在那里,呈现在三方首脑人物的眼前。   墨凡正在那里做着报告。   “先头部队在墨结师弟的带领下已经深入地宫,进度非常快,后续的第二、三、四、五梯队正有序下探,现在可以确保前方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回传到这里。”墨凡刚刚说到这里,就感觉到手中的传音筒微微震动。他立刻将耳朵贴在了传音筒上,并不算清楚声音从传音筒中发出,其内容让墨凡眼前一亮。   “墨结师弟说他们在地宫中看到了人,一对父子,还有一条……鬼龙!?”最后的“鬼龙”两个字被墨凡用极惊讶的声音叫出来,瞬间就让听到这两个字的那三方首脑门把地宫中出现了“一对活人”这种重大消息都抛去了脑后。   果然这地宫炒简单。鬼龙,竟然有鬼龙这种东西。啧啧,前人手段,这就是前人的手段?   墨守心下感叹着地宫建造者的强大手段,同时也在观察着少林和善堂两方的反应。他从来不担心少林寺这帮和尚,但对于善堂那位“老师”却不得不提起一百二十分的小心和在意。一个能够把善堂经营到暗中足以做销金府之对手的人,如何能不叫人时刻警惕?   没想到就连少林寺的老和尚们都表现出来的惊讶神情却没有出现在善堂的“老师”詹施德脸上,这老头依然如之前一般老神在在地坐在宽大舒适的椅中,歪在那里享受着弟子们精心的侍奉。   詹施德当然不是真的没有反应,墨守在墨凡刚刚说出鬼龙二字时便看到了詹施德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他不会相信这条老狐狸不会对鬼龙这种长生种产生兴趣,但他觉得那两个人类只怕才是这老东西更大的目标。因为所有人都在惊讶鬼龙的存在,却忘了那两个活人,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地宫中出现的活人绝对会是得到神兵线索甚至是下落的重要存在。   墨守神色渐渐平静,背在身后的手指却给墨井和墨攻二人同时打了墨家独有的手势。他需要在地下的墨结和墨行时刻准备好不择手段地诛杀另外两派的人,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控一切并且确保不会有任何消息外泄。   当然,墨守不会指望一旦撕破脸之后地下的消息能封锁多长的时间。他需要的时间本就不长,而且撕破脸的那个关键点也还没有达到。这时候打手势,不过是未雨绸缪,谁叫那两个活人出现的如此突兀?   让墨结确认那张云是否也是跟着地宫里的活人下去的。墨守传音墨凡,后者传音,以握着传音筒的指尖发力,将一串独特的震动通过音丝传了出去。   同样的手段在少林和善堂那边也被隐秘地传达出去,这三方人马来得都是绝顶高手,武道修到他们的程度又怎么会是傻子?   目前地宫之中以墨家为突破之首,擅长防守的少林僧人在中段,而善堂天魁、天星、媚妖和一位大善人负责垫后。大体看上去似乎是善堂的实力最强,但少林化字辈化川和化参一攻一守还有弟子的阵法支持,墨家墨结在机关术上的神奇造诣则在这地宫中如鱼得水。   实际上地宫中这支第一突击队的三方实力极为平均,综合实力若是在不考虑相互之间隔阂的情况下,自然是强得匪夷所思。   墨结看着距离自己十丈之外的这对父子,看着那条成长超过六丈的庞大鬼龙,开口问道:“你说你们是父子,一直生活在这里,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来找我们?有什么目的?这条鬼龙是怎么回事?” 第375章 达成协议的四方   “我可以带你们下去找三大神兵的线索,可以送几条幼年的鬼龙给你们,可以告诉你们这座地宫中更大的秘密。”站在鬼龙身旁的中年男子语速并不快,但一字字一句句却在狠狠叩动着墨结等人的心。   “条件很简单,在地宫里你们要听我的指挥,完全听从。你们应该已经发现了,即使运用巨大的人力开掘,你们在这座地宫中也依然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想必你们已经付出了相当程度的代价。”   正如中年男人所说,为了加速开掘这座地宫,墨家、少林、善堂三方势力已经付出了上百条人命,这还是在有墨结这位机关术的绝顶高手支撑的情况下。而且最重要的就是这中年男人说得不错,即使还能够与外界通过墨家独有的方式联络,所有进入到这地宫的人却也只能一路向前,没有任何回退的余地。   想到凭自己的本事居然不知不觉就被人关进了一座只能前行的地宫,墨结神情微冷,有些不悦道:“若非一味追求速度,我们不会死这么多人。”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墨结的语气而是继续道:“不错,你们的确很需要速度,因为已经有两个人下去了,而且已经去到了很深的地方。”中年男人说到这里又是一顿,他想要看一看这些人的反应。   这支三方组成的突击队的反应很符合中年男人的预料,于是他不待对方开口便又继续道:“我叫鬼昌,这是我儿子鬼龙生,我们是地宫的引路人。与我们合作能够让你们用最短的时间最小的代价追上那两个人。不仅如此,还能够拿到他们已经得到的一切,然后进一步取得三大神兵甚至是这地宫最大的秘密,而我们想要的则非常简单。”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一听这个自称叫“鬼昌”的男人到底有什么条件。   “这地宫其实有无数个入口,但最终的出路只有一条。我需要你们为我们做的就是带我们从出路离开,除此之外我们不会再索取任何别的东西。”鬼昌的话无异于平湖投石。   墨结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合适,少林寺的和尚干脆合十垂目,善堂那些个精于算计的则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   倒是一路上基本没怎么开过口的墨家总教习墨行此时开口道:“难道你们不想要神兵?不想解开这地宫最大的秘密?你这年纪也不算太大,怎么进地宫的?你说这是你儿子,跟谁生的?”   鬼昌早料到对方会有这些问题,而且早已有了答案。他平静地回应道:“我们需要的只是自由。”   是的,自由。这是鬼昌内心深处的真正的答案,他深深地渴望着真正的自由。他确实是被鬼龙在小时候掳到这地宫之中,期间他一共离开过地宫三次。其中最后一次离开时已经与这条鬼龙关系极佳,却仍被上百条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鬼龙强行逼了回去。巨大的挫败也从侧面印证了这座神奇地宫的建造者拥有着怎样强大的力量——除非达到了他们定下的规则,否则任何一名引路人都绝无生离地宫的可能。   这让鬼昌对那些建造者产生了类似于崇拜的敬畏感,也让他彻底收起了心思,安静修炼的同时等待着能够真正离开的一天的到来。他不久之前还在为那两个人竟然选择了最边上的一条路而深感遗憾,可后来突然开启的石门和他身边这条鬼龙带来的消息却让他精神大振。   出去的路当然不止一条,但人类能活着走完的就只有地宫建造者们留下的那唯一一条通路。   只是自由。   墨结很不满意对方的回答,但他却没有再开口,因为墨行轻轻按了他一下。   稍安勿躁。墨行没有开口也没有传音,她用的是墨家独有的手语。安抚了怒火上升的墨结,墨行上前一步说道:“我们怎么相信你?”   “我没有信物,也没有能让你们信服的证据。不过我确实是带路人,在这座地宫里你们也只能相信我。不要妄想擒下或者杀死我,有这条鬼龙在,就算你们再厉害,也不可能对我一击毙命。”鬼昌说完这些之后闭紧了双唇,不再发表意见。他拉着儿子同时后退了几步,那条身形庞大的鬼龙则站到了父子二人的身前,对那些外来者虎视眈眈。   “能有多快?”墨行重新做了权衡,再一次提出新的问题,“能不能追上那两个已经下去的人?”   鬼昌点点头,然后看了看自己腕上的东西,向墨行说道:“你们有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墨行点点头,然后将三方的突击队头上召集到一起开始讨论是否接受这突然出现的父子二人的建议。当然,对于这支三方构成的突击队来说,在目前还没有与地面失去联络的情况下,当然最终还是要听从地面上传达下来的指示。   而那道指示来得很快。   接受爷子二人的指挥,但最终确定能够离开这地宫之前绝对不能让那父子二人有任何逃离的机会。第二梯队会加快速度赶上来,确保人数上足够面对可能出现的大量鬼龙。   第二梯队即将赶上让墨行心中安定不少。她知道鬼龙是怎样的生物,更清楚如果自己看到的这种大小的鬼龙一次出现十只以上对于这支突击队会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这原本是她考虑接受那对父子建议的最大障碍,而极为了解她的墨守则通过新的指示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们与你合作,条件就按你说的,但我们也要加一条。最终三件神兵会由我们三方均分,同样的,鬼龙我们三方也要一方一条,而且要同样品质的。除此之外,如果我们能够达到你的标准,也希望你能公开把人所了解的所有关于这座地宫的事情都讲出来。”墨行作为突击队真正的队长,虽然身为女性,却有着并不亚于任何一个男人的魅力和思维,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 第376章 黑潮和阵锁   鬼昌微微一笑,点点头便转过身去,伸手在一面看来平淡无奇的墙上连摸了数下。   一道可容三人并行的通道陡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就算是墨结都不可能想得到那没有任何异常的墙上,在几个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循的墙上,居然有着同样完全没有顺序和规律的触摸方法和暗藏的开关,能够打开这样一个通道。   “从这里盘旋可下三十丈,没有任何机关或者机巧,也不会再出现任何人或者别的生物,包括鬼龙。”鬼昌说完之后站着没动,而是向墨行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墨行当然不可能让这鬼昌先行,她迅速按之前已经商量好的派出了由墨家、少林、善堂三方三人组成的探路部队在前,然后才让那鬼昌第二轮出发,随后又是三家好手紧随其后,这才是大队人马开始鱼贯而入。   地下二百七丈深处,空气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清新。当然,空气这种程度变化大概只有陆梦泊这种对气机极度敏感的人才能感觉出来。她用力拍着正满头大汗的张云,用几乎是最大的音量尖叫着:“快点再快点,这里的空气开始变稀薄了!那些鬼龙只是一种手段,这里一定还有什么机关会导致空气最终消失!快!”   唐洛然和李月怜此时已经顾不上去揪陆梦泊这小姑娘的耳朵来阻止她在自家夫君边上大吼大叫,她们正配合着至善和尚的金刚法相拼死阻挡那些目标似乎直指张云的鬼龙。   一条鬼龙绝对无法威胁到这一行五人,但一百几十条鬼龙就完全不一样了。   如同黑潮一样涌来的鬼龙拥有着远远超出一般武道高手的战斗力和强悍至极的生存能力,若不是有至善和尚的金刚法相如同中流砥柱一般在黑潮之中不断拉出一道道于陆梦泊眼睛金光灿烂的防线,此刻就算是唐洛然和李月怜配合无间,也不可能把这百多条鬼龙组成的黑潮阻挡在距离张云还有五丈的地方不得寸进。   陆梦泊的尖叫并没有影响张云的动作,他早已经心无旁骛,眼中只有这道看似简单,实际上比他之前开过的所有门锁都要麻烦十倍百倍的“阵锁”。   娘|的!居然把墨家压箱底的东西用来做门锁!这算是炫耀吗?绝对是炫耀!这帮老王八!张云脑子飞转,整个人满面涨红,却依然要强行抽出个空隙把那些地宫的建造者们拉出来骂上一骂。   本以为让和尚露一露法相吓吓那些鬼龙就可以功成身退,没想到居然一拖就是两个时辰,该死!   张云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把自己的下唇咬破,他只是不断地专注再专注,计算再计算,跟眼前这个能够随着破解者不断生成新变化的阵锁较劲。   管你有多少变化,那也都是事先设置好的。既然找到不阵眼所在,那我就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你这九九四九阵也不过故意多加了三重可能,看来事涉机巧与机关你终究是玩不出太大花样的,可偏偏还要玩花样!真是班门弄斧!   给我,开!   张云突然发现自己这一次的计算刚好碰上了阵眼所在,而当他随着心中那一声“开”将最后一道阵锁解开时,耳边也听到了陆梦泊再一次发出的尖叫声。   “前面也有!我的天啊,都是鬼龙!咳咳……”陆梦泊之前仅仅有些感觉的事果然应验,正是这前后三百余条鬼龙的存在才导致了气机的变化,也正是这些鬼龙的出现才导致了空气的稀薄。   张云并没理会鬼龙的数量,之前跟易剑二人在那笼子里和石中剑的屋子就已经见识过了,数量再多多少倍,对于张云也不过是更黑一些,更丑一些而已。他夏的是陆梦泊最后的咳嗽,因为他此刻也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些异味,而且可供呼吸的空气开始减少。   眼前的石门开启得异常缓慢,慢到数个呼吸过去张云也只不过刚刚能确认这道断龙石确实在移动而不是仍然静止。但空气的稀薄速度却开始变得异常快速,尤其是在前方应战的至善、唐洛然和李月怜三人。他们的消耗远超过张云和陆梦泊,自然对于呼吸的需求就更加明显。   “什么情况?”李月怜果断决定让防御圈收缩到刚刚能保护张云和陆梦泊的最小程度。   陆梦泊一边开口,一边把手中毛笔上的“颜料”点在每个人的喉头。   “空气变稀薄了,如果再不离开,就算不被鬼龙当饭吃了也要活活憋死。”陆梦泊说着转向张云,“我说你这个诡兵门的嫡传人物能不能让这破石头门再开快些!?”   心智依然远远未恢复到原本年龄的张云立刻白了这不知道还瞎嚷嚷的小姑娘一眼,一摊手表示自己也没有其它办法,然后挡住了想要过去帮忙“开门”的至善。   “本来不想说话,可你这和尚怎么也犯傻?要能用蛮力我不知道叫你帮忙吗?金刚法相的力量我又不是没听说过!都闭上嘴做好离开的准备,少吸些气吧!”张云说完立刻闭紧嘴巴,然后一指还想开口继续发飙的陆梦泊,示意这小姑娘再浪费空气死的肯定得有她一个。   陆梦泊被张云一指就要发火,却突然有一只鬼龙突破了防守圈子,一张血盆大口张到极致,无数颗尖牙距离陆梦泊那张吹弹可破的嫩脸不足三寸距离。   一道闪电横劈在吓得花容失色的陆梦泊身前,将那条鬼龙硬生生横踹出去,折断了不少骨头。   唐洛然没有停顿,一踏踹飞了那条差点就把陆梦泊一口吞下的鬼龙,便又冲回去帮助李月怜堵起刚刚因她突然离开面出现的漏洞。   不论是至善和尚还是唐洛然和李月怜二女都没有减少出力,甚至还要在这等内力大耗的前提下强行压榨功力去战斗。不得不说就算是至善和尚,脸色都已经开始出现了因为空气不足而产生的青紫颜色。   “难不成最后还是要死?那可真是亏死本姑娘了!”陆梦泊一脸不满地瞪起眼挥动手中毛笔冲上去配合其余三人抵挡源源不断的鬼龙潮,那张骂起来可以十二个时辰不重样不停顿的嘴却不得不因为空气的问题感叹一句之后就老实闭起。   张云死盯着那扇刚刚露出一个缝隙的石门,忽尔咧嘴一笑道:“赌一赌吧,就像我之前那样。”   张云的“之前”当然是有易剑相陪的之前。稀薄的空气则让防守的众人不得不退到几乎与张云挤到一处的程度,而张云脸上的“笑容”则随着防守圈子接近崩溃而变得越来越明显。 第377章 画魂香   如潮水般涌动包围而来的鬼龙已经将张云等人的生存空间压缩到不足一丈方圆,几乎是由至善一人凭着金刚法相硬撑着这最后的一丈方圆不倒。   唐洛然和李月怜不断寻找着机会重创那些鬼龙,却也知道在这狭小空间和鬼龙的数量优势面前,不论怎么做结果都是杯水车薪。不过倒是没有人放弃希望,因为那堵断龙石正在缓缓打开,因为张云虽然紧紧攥着拳头却依然在笑,那是紧张之中的自信。   陆梦泊理解不了从至善和尚到唐洛然和李月怜这三人对于张云这么个没有慧眼,看不到气机,除了机巧本事确实让人叹为观止之外连点防身本领都没有的前任仙人境“高手”怎么会有这种近乎盲目的信任。不过这位陆家的姑娘倒是有个在话唠之外的优点,那就是当一切直的不可改变时,她能够比很多男人更镇定地接受现实并且用自己能尽的全力去面对。   “这门能在咱们被吃之前打开吗?”陆梦泊问话的时候已经摘下背后的行囊开始翻腾,九个色彩各异的小瓶子被她摆在面前一字排开。   张云扬眉道:“这地宫的建造者可没那么好心,我想应该是在咱们的防线溃散时能开出可容一人通过的口子,到时候再做选择。对了,我要先跟你说明白,第一个过去的一定是和尚,你肯定是最后一个。”   陆梦泊撇了撇嘴,她一点都不意外听到这个结果,依旧专心摆弄着眼前已经增加到三十个的彩色小瓶子。   张云见对方没有回应的意思,甚至连一点激烈的反应都没有,正打算继续回过头去看着断龙石打开的过程,忽然耳中传来了陆梦泊的声音。   “我本来也想着垫后的,不过让你这大实话说得有些不痛快,唉,老陆家的人总是背锅的命。”陆梦泊将那三十个小瓶子以一种特殊的顺序打开,然后在一个金盘子里混合在一起。   一股淡淡的异香随着陆梦泊的动作飘起,只是在所有人都下意识要去仔细嗅了嗅时,陆梦泊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这叫‘画魂香’,我今天第一次见鬼龙,所以是猜着配的,虽然不用憋气,但不想死的话最好别猛嗅。”   唐洛然有雷霆护体自然不惧气味对身体的影响,至善和尚的金刚法相更不是眼下的陆梦泊有本事用香气破掉的存在,是以小姑娘这话一出口,倒只有张云和李月怜二人迅速撕了布条把自己的口鼻蒙了起来。   “门开了立刻行动,不用管我。”陆梦泊已经调好了香料,那是一种独特的灰,是那种寂灭之意无比清晰的灰色。小姑娘开始用笔沾着那些说不好到底算是香料还是颜料的东西往她的脸上抹去,同时继续说着:“我帮他们找到了你,接下来就轮到你帮本姑娘在这地宫里捞些好处。连个好处的毛都没看着就死,不是本姑娘的风格!”   张云唇角微微一动,看着那陆梦泊张并没有因为涂抹变丑,反而更增异样风情的面孔说道:“她们答应你的?”   陆梦泊已在涂绘唇上色彩,所以听了张云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倒是李月怜抽空应了一声,确凿了陆梦泊的说辞。   “行,如果一直拿不到好东西,我把我之前得到的送你。”张云倒是干脆,一听自家老婆确实同意过,立刻就表达了出了足够的诚意,“之前拿到了一本叫的,如果最后没什么好货色,这个送你应该够格了吧?”   陆梦泊差点因为张云的话一笔在自己脸上带出个左右贯通的大横杠,连带着唐洛然、李月怜和至善和尚三人也都是惊得不清,直接导致五人的出防御圈子立刻再收缩两尺有余,已然不足八尺。   陆梦泊很想扑上去抱住这个果断干脆的男人大叫之前都是我不对你真是大方讲义气有原则懂分享的好汉子,要不要本姑娘以身相许来道歉?   好在陆梦泊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至于让她堂堂画魔的后人把自己对宝物的异常喜爱暴露出来。不过她的眼神还是没有躲过张云的观察,更是没注意到这个刚刚被她在心中翻转了形象的男人心底里拉长了声的笑。   唐洛然跟李月怜换过了一个“夫君记忆没恢复这脑筋倒是回来的挺快”的眼神,随即就听到张云一声叫唤。   “门开了,和尚先进!”   至善不是什么矫情之人,金刚法相骤然暴发一瞬,双掌连出如影般在身前布下一道真气墙,随即抽身后纵,在唐洛然辅助一推之下闪进了那道刚刚可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断龙石后面。张云二话不说立刻跟着就钻了过去,随后是李月怜隐了气息跟上。   唐洛然却站在断龙石入口处没动,这里并没有新鲜的空气进来,但她要等那个已经开始在地上“作画”的小姑娘一起。   这是张云的意思,也是她自己的意思。   “空气少了倒也有点好处。”陆梦泊是画魔后人,作画之能必然强到极致,而画最怕的便是常年暴露于空气之中,这通道中空气越来越少,反倒让她绘在地上的图案能够存在更长的时间。   陆梦泊所绘是一幅山水日出的画卷,上有五人乘舟而行,看上去正是他们这一行五人,而水为黑潮则应了这数量堪称恐怖的鬼龙黑潮,那轮见山而登的日头则是退暗之光明,将那些在至善退开之后便作势猛扑的鬼龙硬生生逼在了画作外围。   唐洛然暗赞了一句画魔传人果然神奇,随即就瞧见陆梦泊回身冲向自己。雷神状态的唐洛然反应快极,对面陆梦泊才做出回身动作,唐洛然已然伸手拽住了这小姑娘二人一道从那断龙石的缝隙钻了进去。   “断龙石关不上,这里空气一样不足,你的香能挡多久?”陆梦泊进到断龙石后面听到的第一句话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比起身后黑潮,空气稀薄总归要好过变成鬼龙的口中食。   陆梦泊一顿身子,整个人面对断龙石的缝隙向前一倾,双掌在身前繁复变化,最终一声清叱之中,那些原本绘在她脸上的颜色居然脱体而出,尽数印在了那断龙石的门缝侧面。   “最多半个时辰,超过之后不被吃也要憋死。”陆梦泊说完脚下一软,被唐洛然抻手扶住。 第378章 老套路和新刺激   贸然动用画魂法果然不是什么好选择,叔叔,泊儿回去一定乖乖听话好好世功啦。心下感慨也抵消不了身体的疲惫,内力居耗加上未经试验的画魂香毒素入体,晓是从小就拿各色画魂香当零食吃的陆梦泊也有些吃不消。   张云并不傻,他能看出陆梦泊付出了多少。即使只是所为的为了获得更好的宝物,或者说是因为他之前那句有意提到的,其实都不重要。在这座目前看来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的地宫里,陆梦泊是他的战友,虽然还不能与易剑这种几乎要达到心灵相通的地步相提并论,却已经足够让张云重视。   “半个时辰够了,那些建造者们实际上一直在做筛选。”张云开始加速前行,至善不敢让他一人在前于是急忙跟上。所有人都很想知道张云突然蹦出口的“筛选”是什么意思,但都很有默契地闭紧了嘴巴,这种时候还是减少消耗空气的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张云走得极快,至善则一直以传音的方式提醒这里的善恶慧流变化。他听着至善的传音,一边改变自己的行进路线和速度甚至是落脚的轻重一边说道:“你们踩准我或者和尚的脚步就行。筛选实际上从知道这座地宫时就已经开始了。”   “就像你们所说的,地宫有许多个入口。位于秋家的想必只是地宫的正门而已。那些地宫的建造者向来不喜欢循规蹈矩,搞机巧机关都非要别出心裁一下,所以想一想你们走了偏门反而一步就到了我和易剑花了许多辛苦才到达的地方,也不算奇怪。刚刚的通道,鬼龙形成的黑潮,现在依然稀薄的空气,到最后也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断龙石。如果来的并不是咱们五人,如果是另外一个并不足够齐心并且相互信任的队伍,结果会如何可想而知。”   张云停顿下来,让自己的呼吸在这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中稍微恢复正常,然后继续:“地宫的建造者也不敢独自保存那三件神兵,甚至可能还有什么更大的秘密。他们需要继承者,或者换个说法,说成是‘分享者’,直白一点就是‘共犯’。他们需要有后世的人去负担他们即使死去之后也不愿负担的东西,所以需要选出合适的人选。但是他们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永生,所以他们花费了不知道多大的代价建造了这里并且让它成为某种近乎绝对的秘密,在某一个特殊的时刻被某一支或者几支长久以来恐怕都不知道自己保存着怎样秘密的传承者公开。”   “江湖必然会因此掀起探索地宫的狂潮,这座武林所有足够优秀的人都一定会想着试一试与神兵可能的接触。其实我在想,这种筛选未必就只是在选神兵的继承者,也是在替这座武林做一次范围无穷大的筛选。前人所想已经无从猜测,不过这次狂潮的起始我倒是有些眉目。”   陆梦泊忽然抢过张云的话头说道:“你家那个神箭?”   张云点点头,脸现苦笑:“说实话,我现在恐怕连那神箭的弓都拉不开,却成了今日之事的始作俑者,这感觉当真怪极。”   唐洛然正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夫君,就见张云忽然示意所有人停下。   “我算的脱身之处就是这里了。这里按和尚慧眼所见,是阴阳之交,百气逃离,生死不转。按照我对这座地宫那些建造者的了解,能算到的就是这里。”张云说着耸耸肩,“不过说实话虽然我依然不觉得那些不知道花了多大代价去算计咱们这些后辈的前辈们比我更强,但单就那些人完全不着调的心思来说,我是服气的。所以如果空气耗尽了咱们还站在这里而不是其它什么可以呼吸的地方,九幽之下我也不会负责的。”   没有人接张云的话茬,因为他的话已经重新让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易剑兄,希望你还活着,哦不是,希望就算我们憋死了你还能活着出去,至少昭告天下我张云确实已经死了,好了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多少心思。   张云心中还在默默地念叨着这个那个,念叨着那些有聊的无聊的,忽然便觉得脚下一空。   又来……   已经“习惯”了这地宫的奇葩“品性”的张云一脸无奈地开始下坠,然后就被凌空掠至的唐洛然拉到身边抱住。李月怜在唐洛然的身后,一只手扯着唐洛然的另一只夹着陆梦泊的胳膊,一只手托着至善和尚的手臂。   数百丈之上,一和盘旋向下的单行石阶上,身形硕大的鬼龙挡住了墨行的视线,但好在这些直接从岩石上掏出来的阶梯一路盘旋向下,所以她并不担心会失去对那父子二人的监视。   鬼昌始终能感觉到那些对自己身形位置锁定的视线,但他却并没有什么担忧,尤其是当背后这些人踏上了这条石阶之后。   鬼昌看着正缓缓向来延伸并且自动点燃的火把,开始考虑着凭这支队伍的实力,到底能不能走到他之前走到过的地方,能不能最终成为这座地宫的继承者然后顺利离开。不论是哪一个条件都不是轻易能够达成,不过鬼昌很有信心,因为他知道来得不止这一支队伍,人数上的优势终将在这座地宫中发挥效果。   再给一些刺激吧。鬼昌如此想道。   “之前忘了说,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需要事先告诉你们。”   鬼昌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墨行咬了咬牙,后面善堂的天魁更是目中寒光一闪。都已经把人带到了这条通道里才想起一件“需要事先通知”的事,这除了以你鬼昌就是故意的来解释根本没有别的可能。   鬼昌却好像感觉到不众人的反应,笑着摸了摸对那些骤然出现的寒意反应敏感的儿子,继续道:“有两件很重要的宝贝,作为从正门下来一步步破关而下的奖励,已经被那两个先进来的人取走了。我只知道其中一件的名字,你们大概很想知道,所以我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鬼昌清了清嗓子,然后郑重道:“被取走的两件奖励之一叫。”   哗啦声响,却是天魁一把拽住了因为骤听“噩耗”而险些晕厥坠落的天星。 第379章 即将到达终点?   效果不错?   看到天星险些坠落,鬼昌对自己选择在这里开口刺激很满意,于是他决定把这剂“猛药”下得再猛一些。   “另外,我还知道墨雪就在那二人已经走过的通路上,不过墨雪有非常独特的守护,还不能确定那二人能够把剑取走。”   鬼昌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墨行和天魁二人双双出现在他的面前,那股浓重至极的杀意已经明显到让处在鬼昌和鬼龙生父子身后的那条鬼龙开始发出带有威胁性质低吼的程度。   鬼昌一脸无奈地摆摆手耸耸肩说道:“这个你们并不能算到我头上,而且墨雪的禁制极为独特,如果没有我跟着,想要取得完全就是靠运气,那不是武力或者技术能解决的问题。何况就算墨雪没了,下面还有净仙刀和一无剑,有武功秘笈,有历经多代先贤制成的铸剑录,有众多的鬼龙幼崽,有这座地宫最大的秘密,这些都依然健在,难道不够你们分的?”   天魁身上的杀气骤然消失不见,他冲鬼昌笑了笑,露出两排白得吓人的牙齿,然后一提身纵回了原位。墨行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眼前这个分明应该因为数十载未见过外人而无法与人轻松交流的人,平复了心情之后问道:“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鬼昌口中一个“没”字还未说完,就看到眼前的女人陡然消失不见,同时身后鬼龙发出一声极为恐惧而压抑的声音。   疾转望去,鬼昌心头悚然一惊。那个看起来异常温顺的女人此刻却如同一个九幽行来的妖魔,无限庞大的气势从她的体内涌出,仅仅是轻轻一站便生出无穷压力将那战力不弱于鬼昌的鬼龙强行压趴在石阶上面。   “我才是墨家最大的异类,我希望你明白我们并不担心你和这条鬼龙的实力会对我们对你们的控制造成任何影响,我们只是想节省时间,因为对手是已经在下面的那两个人。”墨行前半句实际上是说给这支突击队伍中其他两方的高手听的,而且也确实起到了相当的作用。至于后半句当然是让鬼昌明白,接下来他回答的每一个问题都必须真实而完整。   鬼昌笑了笑,他依然不担心自己和儿子的性命安危,因为如果这座地宫连它的半个继承人都保护不了,那么还有什么资格存有三大神兵和那个秘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改变面以这些人,确切地说是面对这个叫墨行的女人的态度。   “就我所知的,已经没有需要现在告诉你人们的事了。”鬼昌说得很认真,也是实话。   在这条“九幽螺道”中,即使是鬼昌也无法获得任何新的消息,一切都要等到达最底部也就是之前那间大罗仙房坠落的地方之后才能重新得知。他当然不会把这点出说来,因为说出来之后除了进一步提高那个女人对自己的警惕性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一个能够凭气势压制成年鬼龙的女人,那是怎样一个武道境界?   这个无解的问题开始在包括善堂、少林和鬼昌父子的三方之间不断徘徊,但没有人会蠢到问出口,所以除了猜测之外不会有真的答案。   墨行也收到了她想要的结果,虽然比起预期要早了一些,但效果一样好。她很满意地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只是这一次那条鬼龙的尾巴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大剌剌地伸着,而是盘了回去,就像是夹着尾巴的狗。   数百丈之下,新鲜的空气源源不断,不过张云这一行五人没有谁有心情去体验。他们正在用内力烘干身上的衣服,确保不会被刚刚那潭刺骨的寒水直接冻死。   张云显然是最惨的那个,好在有至善一掌与其相接,在金刚法相作用下倒成了第一个恢复正常的。   通体舒泰的张云元离了那寒潭几步,看了看上方的黑暗,突然开口骂道:“娘|的!真不错,真他|娘|的很不错!这下离易剑更远了!我救人,救个屁啊!从哪上去!?从哪能上去!?你们这些老王八给老子活过来说说看!?筛选?筛你奶|奶|个腿!”   被唐洛然和李月怜一起关照第二个缓过来的陆梦泊撇着小嘴冲张云翻起老大个白眼,这小姑娘似乎很有心情跟前一刻还充满了对他的敬佩的人作对。她看着张云说道:“你这叫关心则乱。你怎么就知道易剑还在那箱子里?你怎么就知道那不是神剑选人?你怎么就知道你救不了他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想救?”   张云真是很想问问你到底是画魔的后人还是话魔的后人。不过说到斗嘴,即使是失着忆的张云也没怕过谁。一听陆梦泊的话张云立刻开口道:“人当然要救,我是关心,但不至于就乱了。此地想必气机流转正常,和尚刚才说那边走过去善流大汇,我们去取宝贝,完事之后各行各路,不碍着你回家,我们也好安心找人省了耳边聒噪。”   “哎呦?好心当驴肝肺啊?”陆梦泊一听这个半点武功也用不出来的货色居然要跟自己斗嘴,心底那股子兴奋,不是,那股子不爽立刻就涌了上来。   只可惜陆梦泊下一句还没出口就被人无声无息地捂了小嘴,耳边传来李月怜温柔的声音:“泊儿妹妹,少说两句,现在我家夫君不过十来岁的心智,你们真斗起嘴来何时是了?不怕耽误时机么?”   唐洛然负责安抚张云,李月怜负责安抚陆梦泊,一行人这才得以重新上路。   路途上不再有任何机巧或者机关,不再有鬼龙,不再有任何可能阻碍张云一行人前进的东西,甚至于在至善的眼中善恶慧流又出现了某种不应该有的变化。   自从离开寒潭所在,道路上再也没有任何“恶流”存在,而所有的“善流”最终都汇向了一处。那善流所汇正是张云他们现在的目标地点,一处极朴素极简单的石门。   黔驴技穷?信还是不信?   张云没有贸然否定自己这次的想法,因为冥冥中他有一种预感,似乎这座宏大远远超出他想像,却依然没有大到变成真正的仙人宫殿的地宫即将到达某一个终点。   为什么是某一个?张云根本不相信这地宫会只有一个“终点”,就如同它并不是只有一处“入口”一样。 第380章 其中一个终点   石门果然没有任何异样,就是一处普通到在这地宫中张云还是送回见着的石门,连锁都没有,一推就开,那厚度根本不可能禁得住至善一掌。一处灯火通明的大厅。   大厅呈方形,东南西北正对四边。每边有一柱,每角有一柱,柱皆圆形,粗超丈余,为石制。大厅顶部有映光用镜千面,自燃之“千年烛”千根,这厅中通明便来自于此。大厅中间有一方台高砌,有十一层台阶,上有一石棺,棺头棺尾顺应背南之向,其形巨大。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特点的大厅,张云甚至于在进门的瞬间有一丝的失望。当然,他不会真的失望,甚至还希望这一切就如自己看到的一样最好。   可那些建造者们绝对不会让你猜中一切,他们永远在以想要超脱后来人思维的方式进行着他们的筛选。   所以张云很快就在石棺盖上找到了一行醒目的大字。   “重宝曾有缘,缘起则法随,供我驱策,替天行道,方可有所得。”   “供你驱策?”张云读完就想拿东西把这行字剐掉,好在唐洛然同时发现了其它的字句。   “一谱一剑已曾,贪念何如?不若就此退去,存一本心。”   这边唐洛然才念完,对面就响起了陆梦泊的声音:“棺启则天灭,吞天食地,江河断流,日月无光。从此生死不系于己身。”   “本心若存,则地宫无碍于知,起止于始,终结于末,夫上下十八重如何?三十三天又如何?一剑斩之,一掌破之。然剑有钝而力有竭,不平难尽。神仙无惧,幽鬼无妨,今生绕不开这人世生死情谊,呜呼哀哉!”   至善念完之后双掌合十,垂目道了一声:“我佛慈悲。”   李月怜最后开口,所念又有不同。   “家穷四壁,寒窗百年,养气圈龙神仙羡,御风神行天下叹。何用?何用?死后一棺,有路难行,九幽何在?棺中是谁?”   张云已然皱紧了眉头,听完李月怜的话他便冷哼一声说道:“前言不搭后语,东一句西一句,果然这才是我熟悉的地宫风格。”   陆梦泊揉着太阳穴苦着小脸嘟囔道:“这都哪跟哪,现在怎么办?”   张云一笑道:“你这才接触了多少?我可是一层层解下来的,这次不过是碰上了最难的一题而已,还不就是那样。现在人多了,大家集思广益一下吧,希望你们说挪几方势力不至于太快到达这里。”   “太快?如果他们也能踩到****来转运的话还行。不过按你说的,那帮走正门的想来是没可能下得太快的。不过他们好歹有墨家相助,估计也慢不到哪去。而且咱们食物不多,快些当然最好。”陆梦泊看来已经瞧上了这里可能藏着的宝贝,言语中又带上了寻宝的兴奋劲儿。   “我担心的是带路人所在的十八门,如果他们也能碰到带路人,那咱们的时间就很有限。管不了那许多了,动脑开始想吧。”张云一声令下,五人同时开始对这石棺上的五处留言进行各自的推测和猜想。   地表之上,与山坳村所在三里之隔。那是一片芦苇荡,其中隐有小舟三艘。居中一舟上有二人正自对饮。   先放下酒杯之人笑道:“刚还说太过安静,这不就有消息来了?”   另一人笑道:“不知好坏,不知好坏啊。”   果然如二人所言,不多时便有一舟无声靠近,舟首跪有一黑衣人。   “看来真不是好消息,我懒得听。”先放下酒杯那人留下一句“晦气”便即起身,一步踏出人已在十丈之外另一舟中,那边立刻传来了嘻哈笑声,显然是又入了酒席。   留下这人依然满面笑意地望向那跪在来舟之首的黑衣人:“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又不喜欢砍人脑袋。”   “墨家等三方速度突然加快许多,不知道在下面碰上了什么。我们的进度估计很快就会被他们追上,虽然在不同道路上,但就怕殊归同途。”   “现在碰上了?”舟中人自斟了一杯端在手中,打断了对面那语速渐快的黑衣人。   “尚未接触,但有一处无解入口失守,有七人失踪。”   “哦?碰上会望气的高手了?真不错,这样才好,这样多热闹?”舟中人哈哈笑了几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又道,“死个把人没关系,碰上也没关系,什么墨雪啊净仙啊都丢了也没事。我记得一开始我就说过,只要‘一无’到手,别的又能算什么?管他是什么玄之又玄之地还是什么名门大侠啊传人啊,有意义吗?”   体验到那份笑容之后的冷厉,黑衣人的背后已然被汗水浸透。他重重地磕下头去,高声道:“属下知错。”   “知什么错?你要知道错一开始就不会听那几个死脑筋说几句就动心思。你是我从小带大的,怎么越长大越不跟我齐心?”   那黑衣人来时所乘小舟陡然化作无数细碎落水,仅剩下黑衣人所跪一小块般板仍然完好地浮于水面,确保黑衣人依然是跪而叩首的姿态。   “我的位置早晚都是你的,但还没到那个时候,不要让我对你失望。下去吧,你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舟中人说完目光游移,仿佛那黑衣人不再存在,而是自顾开始喝酒吃菜,甚至还哼起了小曲自娱。   黑衣人不敢再留,膝下木板微微一沉,涟漪未起其人却已从这芦苇荡中消失不见。   方圆十里之内所有的地宫入口开始迅速回归其原始自然的状态,数百名黑衣人开始汇向那个进度最快的入口,大量的物资被集中,入口被扩大。   那名刚刚被责罚过的黑衣人就站在入口处。他冷眼看着那些井井有条的手下,高声道:“目标‘一无’,为此可付诸所有,下!”   一名右臂上有相同花纹的黑衣人纵到了那名黑衣人身边说道:“三师兄,师伯他生气了?”   “还不都是你小子的馊主意!?回头再跟你算账!下去抢剑,我在出口等你。”被称作三师兄的黑衣人一个反扣瞬间就擒住了刚来的黑衣人,重重便往那地宫入口掷去。   “哎?出口还不知真假呐!这下去那可是有去无……”   一个“回”字终究没能出口,因为那位三师兄居然纵身而起,连补三招,硬生生将那与他关系可谓最佳的师弟迫进了地宫之内。 第381章 一条推断路线的建立   眼看着最得三师兄“宠爱”的小师弟都被扔进了地宫,边上原本还想观望观望的七名身着同样花纹衣服的黑衣人各自苦着脸主动从三师兄的身边走过,一步步走进了那处直到目前为止依然只有进没有出的地宫入口。   那位骂走了徒弟的舟中客此时已到了那条十分热闹的小舟之上,只不过他的到来让这条小舟上原本热闹欢快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小舟上安静得落针可闻,好半天都只有那名刚刚来到的人在进行着完全无声的自斟自饮。直到这人喝下了第十二杯酒水,先前曾与他对饮的那名老者方才开口笑道:“急了?”   那人依然自斟自饮,又有三杯酒水下肚方才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说道:“我没想到一个失了武功,丢了记忆的人居然会先一步下了地宫,更没想到竟然会有精擅望气之人找到了那处咱们无解的入口。想不到的太多,如何不急?”   “山坳村里那些人杀不杀?不如就此杀了,比起事后堵人不知要省了多少事去。”老者提及杀人时眼中精光四射,显然不仅仅是兴奋,那是老于此道的自信。   那人看了老者一眼,老者只觉得浑身汗毛孔猛然一收,识趣地闭起了嘴巴低头研究起眼前的杯子。   “三天之内仍无结果,那就杀光。这事瞒不了太久了,我们还没能力一直独占这座地宫。”那人看过了老者,却忽然没了酒兴,说完之后便起身迈步,如神仙般凌虚渡水飘然而去。   剩下众人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刚刚离开的人空间说了些什么,先前被一眼瞪得只敢盯着酒杯出神的老者发出一声压抑的欢呼,拎过桌边一坛泥封未启的美酒,劈掌削去了坛口,高兴倒下,好一阵狂饮。   芦苇荡中的一切并不会传播开来,而黑衣人的迅速行动也不可能被山坳村或者已经在地宫中的任何人知晓。   即使是正在苦思冥想着怎么破解谜题的张云等人也一样。张云已经从唐洛然和李月怜那里知道了黑衣人的存在,更知道了这些黑衣人正是此次地宫消息的源头。他当然知道这些黑衣人和他们背后的势力绝对不会仅仅看着别人进入地宫获取各种各样的成果,却无从得知那些黑衣人会从哪来,什么时候来。   更何况现在在这石棺旁的五个人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空闲去思考其它的问题,石棺上那些前后不搭,看来很混乱的语句正折磨着他们的思维。   “重宝曾有缘,缘起则法随,供我驱策,替天行道,方可有所得。”和“一谱一剑已曾,贪念何如?不若就此退去,存一本心。”这两句已经被五人确定为当年这地宫建造者中意见相左的两人分别留下。不过在张云看来,最终在石棺正上方留下那句宝曾有缘的人应该是地宫建造者中的头目,否则那句劝人离去的话又怎会有意婉转?   不过即使是大体上可以理解其意的两段话,实际上也另有深意在其中。   张云很想知道得重宝之后到底要供“谁”驱策,“天”是什么,“道”又是什么?为什么得了重宝还要供其驱策替天行道之后,才会有所得?   至于另一句内里的意思到是简单一些,不过却更加勾起了张云的好奇心。贪念,无物何以贪?但在已知三大神兵线索或者本体都在这地宫的前提下,又是什么还能引起更大的贪念,到了需要保住本心不乱的地步?   “我们暂时认为在三大神兵之外,有着一样或者多样重要程度甚至还要超过三大神兵的宝物存在。如此一来,头两句里隐藏的意思就都可以得到一定的支持和解释。”张云做了第一个决定,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在思考中消耗时间和精力,那么进行尝试就势在必行。   至善第一个支持张云尝试的决定,因为他能够从张云的假设中看到顺流而行的机会。而唐洛然和李月怜根本就不存在“支持”或者“不支持”的选项,她们对于张云是源自根本的信任,而她们的思考原本也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夫君提供更多的机会。   最后一票的陆梦泊并不等同张云的假设,因为她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够在江湖人的心目中超越那三件神兵的存在。要知道地宫之所以会吸引那许多的势力蜂拥而至,就是靠的三大神兵的线索消息,假设一个更高的存在只会导致思维走进岔路。   不过可惜的是陆梦泊的反对无效,不过硬气的小姑娘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从与其他四人一齐思考变成了独自一人蹲在一旁单独琢磨。   张云的假设有了开头,后面的思维自然就有了方向,一切都开始加速。   李月怜首先将自己思考的结论摆出来。她指着那句“棺启则天灭,吞天食地,江河断流,日月无光。从此生死不系于己身”说道:“以我之前做守冢死士的经验,这石棺既是棺又是器,储尸为棺,储魔为器。就算先人之‘吞天食地’多有夸张,想必其中蕴藏之物也有着极为恐怖的实力。但既然如夫君所想这地宫的建造者们最大的目的是筛选传承人,那么就一定会有正确的或者说至少是安全的开启之法。我认为关键在于那句‘生死不系于己身’,生死不由己,由天?由他人?还是由它物?我不相信这只是告诫。”   “不错,这人上天入地满嘴都是剑斩掌破,又强调了本心,想必开棺之法与本心有关,与武道也有关。”唐洛然说着啧啧两声,有些遗憾地继续道,“要是夫君说的那位四方剑首还在就好了,一个摸到了仙人境界门槛的人,至少能让咱们在武道所需上减轻不少负担。”   至善双掌合十,开口却不是说出自己推测,而是向着正竖起耳朵中蹲在一边偷听的陆梦泊出声:“陆姑娘,何不把你对最后这句的想法说上一说?贫僧所思并不如你。”   陆梦泊小脸一红,心知这和尚又窥人心思,却也知对方全是好意,于是扭扭捏捏起身开口道:“顺着你们的思路,开棺的关键就在最后一句‘棺中是谁’。”   “能画出来!”张云突然发声,把陆梦泊吓了一跳。 第382章 棺前争   “画什么!?”陆梦泊被吓了一跳不说,对于张云突然吼出的话更是一头雾水。   “你想说棺中人会指示咱们正确的开棺方法,但一个死人要如何指示?”张云大步走到一面平整而巨大的墙边,用力地拍着墙面,“这墙为什么要做成这样?四方正对,平整如镜!这不是在展示他们的工艺水平,这也是提示之一,这座墓室之中的一切都是提示。”   没有人能接上张云的话,或者说接上他的思维,那太跳跃,所有的联想和推理都在张云的脑海中被以最短的时间完成,没有给任何人完成同样思考的机会。   张云清楚这一点,因为易剑在跟着他的时候就不止一次提到过。所以张云继续自己的发言:“为什么一个拥有着绝对权利的人会允许其他人在这石棺上刻下不该存在的话?为什么这石棺中很可能放的并不是那相权利至高的人?为什么这墓室之中除了这石棺看起来就再没有任何提示?”   “因为提示就在石棺上,书写提示的人有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们零碎支离的言语最终会被看似无意地串成一道考题。陆姑娘,张云要请你画五个人。”张云说着冲到了陆梦泊身前,把这个听得有些茫然的小姑娘又吓了一跳。   那是真的跳起来,陆梦泊差点就一掌劈出去大叫一声“鬼啊”。   好在张云是个活人,虽然冲过来这一下有点吓人,但接下来他的话却让小姑娘的大眼睛瞪得溜圆,耳朵竖得老高,生怕错听漏看了什么。   “陆姑娘,宝贝也许就在棺中,开棺成功,里面的东西张家一件不要都是一你的。张云只请你到时借我们一用去求易剑,之后我会连一并送上。”   陆梦泊就像个被怪叔叔诱骗了的小女孩,带着无比憧憬的神态用力点了点头,回神时才发觉自己被拉到了那面靠近才会觉得无限压迫的巨大墙面面前。   看着手里被塞的一大块炭,陆梦泊小嘴一撇直接就扔在了一边。   “画魔的后人出门能不带作画之物么?还拿块炭,我看你才像块炭。”本个嘴上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陆梦泊一边占便宜一边又从背后的小包里开始摸出各种瓶瓶罐罐。   张云自不会在这种时候还嘴找不自在,何况他也在感叹这小姑娘那背囊里是不是除了吃的就只剩下颜料?   好容易等陆梦泊摆开了阵势提笔在手,张云却发现这小姑娘在看自己。   “水不够?”张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因为他确实看到刚才陆梦泊为了调墨似乎把属于她的所有水都用了个精光。   只是陆梦泊却不像张云所想,小姑娘翻了个又大又美的白眼呸道:“画什么啊,难道让我随意?”   张云一怔,随即失笑:“是我的不是,咱们要画五人,一面墙一人。”   “四面墙,五个人?”陆梦泊说着一扬柳眉,抬头望向了上面,果然也是如境般的四方顶。   “可为什么你能确定是画?你的妻子和兄弟对你的崇拜让他们不可能反对你的决定,即使你现在不过是个有些智慧却远不如仙人境界仍在的普通人。但我不是你的崇拜者,更与你没有沾亲带故,所以你要回答我的问题。”陆梦泊小嘴砰砰又是一串连珠炮。   张云笑着一指那石棺说道:“石棺与这墓室方向统一,而且所有刻上去的字都带有隐约的喷发感觉。想必陆姑娘也是能看出来的,当然,你可能以为那是刻字之人功力深厚能够把那种跃然纸上的笔意也带到这石棺之上。但我没有那么高深的书道造诣,所以单纯从机巧的角度来看,这些字似乎是要被一直放大并投影在那些石壁石顶之上。”   陆梦泊回想一下确实如张云所言,但她同时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写字而要画画?我的书道自信已是宗师水准。”   “我觉得是画。”张云这次应得倒是非常平淡,那是理所应当的语气。   “你觉得!?”陆梦泊眉头跳了两跳,她的潜意识里感觉不大好。   张云一笑,他大概能猜到陆梦泊此刻的内心感受,不过还是平静地回应:“不错,我觉得。这地宫的建造者从第一道门到现在一直在做出人意料的事,我不相信他们会在最后一刻到来时戛然而止。”   “好个你觉得!”陆梦泊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火气,因为她刚刚投出去的询问目光在唐洛然、李月怜和至善三人身根本就没收到任何效果,那三人对张云的信任让陆梦泊感觉异常恼火。   怎么能有这种人?凭什么信他?陆梦泊真觉得自己快要七窍生烟了,她根本不能理解这种程度的信任。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至于爆发开来,陆梦泊质问道:“你并不是建造者,又凭什么认为那些人所为的出人意料不会停止?你的理由太站不住脚了!如果我画了却触动了不该触动的机关怎么办?这棺中的东西如果就如其刻字所形容的一样恐怖怎么办?你有应对之法?”   张云耸耸肩,他很理解陆梦泊的反应和心情,毕竟对方走了一个太大的近路,在这地宫中经历的还是太少。最重要的是,陆梦泊确实与他张云没有任何的关系关联,不同于唐洛然和李月怜,甚至不同于至善和尚。   张云说道:“没有应对之法,此处我们要么另寻出路,要么开棺一试,但只能对不能错。开棺的关键就在这五句话里,但并不是直接的解读,需要你画出来之后才能尝试。至于为什么不是写而是画,是因为我的经验和直觉,一路走下来的经验和直觉。我需要你的信任,或者说为了宝物的赌博。”   宝物。   陆梦泊很不争气地想到了棺中可能存在的宝贝们,想到了那本只要干了就铁定到手的。这些东西让小姑娘的心有些痒痒,所有的质疑和对于张云这种自信,对于唐洛然他们对张云无端信任的厌恶开始落入下风。   “如果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即使是同意了也要放点狠话出来,大概这就是陆梦泊的性子使然。   张云倒是毫不在意地点头道:“不错,你死了我们也会死,到时候你要真不放过我,那就不放过吧。不过我也有个问题,你的墨够么?” 第383章 五画所指   “墨是绝对够的,看你要画多大。”陆梦泊对于张云问到墨的事有点不满,不过也明白为什么对方会有此一问。记事即与画不离的陆梦泊从看到这几面墙之后就已经想过了在上面作画会消耗多少墨,多少水。   很不幸,在陆梦泊看来如果张云要求画得很大,水是完全不够的。   “不是墨,我担心的是水。”张云指了指自己的腰间,“我们所有人的水加在一起,最多能让你画多少?”   “满画墙壁,最多一幅。”陆梦泊的话没有水分,以她的眼光和画道功力,说是一幅那绝对一丝不多一丝不少。   张云道一声“果然如此”随即一回身趴到了那石棺边脚位置。他的动作有些突然,所有人都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   陆梦泊同样一下没看明白,但她很快就想通了张云想干什么,随即大声叫道:“你要是能在这气机不转却偏偏没有死意的地方找到活水,本姑娘就信了你之前所有的推断。”   只听张云笑道:“那就多谢。和尚来帮忙。”他这一开口分说两人,陆梦泊自是既惊又喜,至善和尚则是道了一声“张大哥胜过慧眼多矣”便冲上前去,金刚法相之下双掌托虚成渠,将那自石棺正北一处四指宽两指厚的扁石孔中****而出的清澈水流引向陆梦泊所在。   “请画魔传人一殿神技!”张云大笑着向陆梦泊拱手行礼,口中同时疾道,“大慈大悲菩萨心,悲天悯人慈悲相,垂首望本心!”   张云所说正是这北面所刻之“一谱一剑已曾,贪念何如?不若就此退去,存一本心”的解读。   “不嫌过了?”陆梦泊已然纵身而起,娇小身躯腾空的瞬间仿佛突然换了一人,那种自信自傲所生磅礴画意让包括张云在内的四人惊佩不已。   张云笑道:“不过不过,他们既然刻了字,我这后生晚辈怎敢不从?前辈优点自然是要放大的,越大越好!”   不得不说陆梦泊这画魔后人绝非诓骗言语。她小小一个姑娘在空中凭着不俗轻功飘忽来去,手中十二杆大小不同的笔沾墨翻飞,有至善以金刚之力凝水如活蛇般紧随其后,再以慧眼识心配合。偌大一幅画并未耗费多少时间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悲己悲人悲世,天下无不苦,明日即末日,生死由天不由人,大悲大苦泣于山野江河!”张云对画的要求只有主要意境,也亏得作画之人是画魔后人,否则不说能不能画出这巨大的画作,单就是理解张云的要求只怕就已经殚精竭虑甚至是神尽而亡。   陆梦泊额前已然见汗,只因张云的要求和宝物的诱惑让她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和水准,加上这墓室作画的天然难度,诸般因素的组合让陆梦泊的体能迅速消耗。   好在陆梦泊毕竟是陆梦泊,画魔陆黎生的后人怎会输在画上?   张云又一句“孤立尖峰气吞山河,孰不知优柔在心情难自辨,表里不一”出口,已是第三幅画的开端。   唐洛然与李月怜靠近了张云,因为随着画作的增加,一股莫名的寒意开始在这墓室之中涌出。至善已经在扶住水龙的同时提醒了众人,而他双掌虚托的那道凭空而起的水流似乎也开始有结冰的迹象。   “坚持下去,不能停歇!”张云看出了陆梦泊的体能消耗正在加剧,急忙将手中药丸一股脑塞到唐洛然手中,让她全都精准地掷入了陆梦泊的口中。   一气十来颗补药下肚,陆梦泊心底里骂了一句不早拿出来的同时,也感觉到新力由丹田而生,涌向四肢百骸。   张云递完了药立刻下一句就出了口:“恒心百年,毅力弥坚,潇洒人生一世,真龙随伴!”   “真龙?”陆梦泊立刻又有了问题,毕竟这画看来只能画一次,她可不敢有丝毫的问题。   “真龙!”张云两眼微微发红,他虽然未曾出手作画,但因为与陆梦泊配合极为紧密,精神早已全部投入其中,可以产此时若是陆梦泊出了差子,张云势必也要受到相当程度的反噬。   这幅多了真龙的画难度要高出不少,虽然补了丹药,陆梦泊在画完之后呼吸还是难以避免地粗重可闻。   四幅巨大的人像出现在四方墙壁上,墓室之中的寒意也上升到了足以影响其中活人的地步。张云被唐洛然和李月怜左右抱着取暖,至善并不会为这种程度的寒意影响,他还在托水的同时随手打出数掌,以掌力相助陆梦泊驱散其身周寒意。   “仙中帝王,睥睨天下。”张云说话时带起的哈气在空气中迅速变成了冰雾落在地上,“就八个字,你怎么嚣张怎么画吧。和尚准备接住人。”   至善微一点头,分出一掌向天一推,巨大的力道宛如在空中铺出一片无形平地,让陆梦泊最后这幅“顶画”的绘制省去了腾挪的麻烦,更没有丝毫寒意能够超过至善那一掌之威影响到上面的陆梦泊。   张云目光微凝,他也许武功不在,但眼光却在恢复的同时又有易剑这等绝顶高手免费“洗眼”,此刻再看至善这虚托一掌便有了不同的感觉。   好在是朋友不是敌人,这和尚如果拼命,不知道易剑要怎么杀他。张云感慨才完,便听到头顶上陆梦泊一声清叱,被至善又一记虚托掌力缓缓放在地上。至善左手托人落地,右手翻掌一按,金刚法相骤然提升,重压之下便将那先前张云抠出后却看不出形状相合的石块硬生生塞了回去。   张云嘿嘿笑道:“还好不用我再查看机巧变化再还这封水石回去,指不定那出水口的寒意就得冻掉我几要手指头。”   气喘如牛的陆梦泊可没空听张云扯没用的,她晃着来到张云眼前,重重一拍对方肩膀咬着牙说道:“你把本姑娘当牛使唤半天,还不赶紧开棺?这里的寒意根本没有减褪的意思!”   张云一扬手又是好几颗丹药趁着陆梦泊疲劳不堪直接塞进了对方嘴里,同时笑道:“开棺现在容易得狠,随你非凡画功,这开棺还不是一看就会?”   所有人顺着张云抬起的手指看去,那五幅栩栩如生全然符合张云要求的画作似乎同时将其形、其意、其神都指向了一处地点。   石棺正面的左上角。   “位置有了,不知道好不好开?”张云笑着将唐洛然刚刚用内力搓热的一块布缠在手上,走到了石棺左上角的位置。 第384章 棺中鼻息   张云将手用热烘烘的布仔细缠好,随后一掌按下。   石棺寒意极重,重到即使是张云手上那块热得烫人的布也迅速变凉直到结霜结冻。好在唐洛然早有准备,在边上闪电伸手,雷神掌落,精准地将张云手上的布重新烘热软化,却又不会烫伤了自家夫君。   时光如梭,一直在旁观的陆梦泊忽然觉得自己的脖子很酸,眼睛很干,整个人都很不舒服。小姑娘赶紧活动了一下,结果则是那一身酸爽的感觉让她轻轻“啊”了一声。   给张云手上布条加热的人已经换成了李月怜,唐洛然正盘膝坐在一边调息。   “第三天刚刚开始。”李月怜笑了笑,她知道陆梦泊一定会问这个所以就提前说了。   已经过了两天?   陆梦泊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她倒不是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因为毕竟很可能眼前就是这地宫的最后一关,之前能想到五画所指就已经算是奇迹一样的成果,那么就算张云其实一直都在那石棺的一角按来按去,依然打不开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不过本姑娘居然看他在那里按石头看了整整两天,啧,看来出去我得改改一见宝贝就挪不动脚的毛病。   陆梦泊在脑海里把自己一通训斥,正想问问还要多久才能搞定,便听到墓室门口的至善声音传来。   “善恶慧流有变,平衡已破,恶潮将至!”至善声音甚疾,看来这一次他口中的“恶潮”来头不小。   陆梦泊柳眉一挑,盘坐于地的唐洛然则双眼睁开。   但不论是唐洛然还是陆梦泊都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因为张云在这时开口了。   “成了!现在就开?”张云根本没听着至善的话,两天以来的专注让他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开棺之外的任何事,包括唐洛然和李月怜的交替,包括刚刚至善的话语。   张云发觉众人的神色似乎不妙,眼珠一转苦笑道:“我花了多少时间?是不是大队人马要到了?”   至善说话时人已回转,听到张云的话立刻接道:“不错,正如张大哥所言,但恶潮却有两路,声势都是极大,不论我们要做什么都一定要快。”   唐洛然一捋鬓边乌发说道:“那就简单了,开棺取宝,想不了那么多了。”一声噼啪电音响起,美人秀发皆化雷霆,有电光自唐洛然眸中闪过。   李月怜深吸一气,将两粒药丸塞进口中说道:“不错,时不我待,夫君花了如此巨大力气方才成功,难道要为他人作了嫁衣?”接替唐洛然不到六个时辰的李月怜消耗并不算大,两粒药丸下去脸上立即浮起两团红润,两柄长刀被她提在手中。   陆梦泊没有说话,不过小姑娘手里那一大把不知道提前多久就已经准备好了的瓶瓶罐罐足够说明一切。   张云嘿嘿一乐,拍拍这已然开锁的石棺扬声道:“不错,好不容易才到这里,我还有个朋友眼下生死不明,怎么能不开棺!?”他说着冲至善和尚做了个邀请姿势笑道:“还请和尚动手,眼下只有你最合适。”   至善当然知道张云所谓合适是指什么,毕竟不论是力道还是防御,他那以金钟罩演进而来的金刚法相都是这墓室之中最强的存在。   “然儿准备拖开和尚,怜儿负责收拾残局。如果有意外,还请陆姑娘给咱们争取些许退走的机会。”张云分配完毕便缩到了李月怜身后,他需要替这次开棺做出最精准的指挥,同时又不能成为五人之中最大的累赘,自然还是躲到自己老婆身后最为安全。   至善眼中慧流从未消失过,却偏偏看不透眼前这石棺之中的善恶慧流的流动。那是真正的看不到,而非看不清或者看不懂。至善在张云开始解锁时提过这事,但也只是提一提,毕竟这石棺凝聚着前人智慧,既不能小看,也不能因为无法用至善和陆梦泊这两双实际上可以说是作弊的眼睛看到其中内容便不开了。   金刚法相凝若实质,让至善和尚整个人在火光的映照下恍如金身加持,似那西天金刚临世。只见他双掌缓缓伸出,在那张云指定的石棺边沿两处同时用力一掀。   石棺的棺盖并没有应手而起,至善一掀之后也立刻退开两步,将其余四人全部挡在身后。一方面至善是听了张云指挥,另一方面则是在这石棺开启的瞬间,原本正涌向这里的恶潮居然刹那消失不见,而无尽的黑暗与恶意则从这石棺开启的缝隙中喷涌而出,在至善的眼中就好像无穷恶意瞬间便弥漫了天地间的一切。   陆梦泊一声嘤咛,身子一恍便险些摔倒,好在边上就是张云扶了她一把。   “气机,无穷的气机,那石棺难道是存储气机的容器!?天啊我的眼睛!”陆梦泊不敢再去看那石棺方向,甚至连双眼都不得不闭了起来。正如她所说的,在她那双天生便擅望气的眼睛里,那石棺开启的缝隙中喷出的气机早已经违背了原本的天地至理,似乎无穷无尽的气机刹那挤满了这座墓室。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击让陆梦泊几乎崩溃,只能闭紧了双眼绝不再看。   张云冷笑浮上面颊,心道:果然不论到什么时候都要出人意料,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要判定老子的开棺之法是错的!如果真是,嘿,那我张云死也不会瞧得起你们这些地宫的建造者!   就在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随着石棺这道缝隙开启而产生剧烈变化的时候,一声如同马儿打响鼻一样的声音在这实际极度安静的墓室中响起。   这一声大概比之前让陆梦泊面对那鬼龙形成的黑潮还要吓人,棺材里突然出现喘气的动静,那不是要吓死人是什么?   小姑娘几乎就要蹦起高尖叫,还好唐洛然出手如电将她一把抱住,同时紧紧捂住了嘴巴。   是活物,不要害怕。唐洛然传音之后立刻松开了陆梦泊,不仅是她相信这画魔的后人心理素质不会太差,更重要的是至善和尚的表情变化让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来抵御任何可能伤害自家夫君的东西。 第385章 黑白真龙    棺盖缓缓向斜上方移动,那一声响鼻之后便再无动静,棺盖之下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陆梦泊依然不敢睁眼,而至善的金刚法相似乎也被压迫到了极限,两眼眯成两条缝,勉强还能看着那棺中狂喷的恶流。   张云有点庆幸自己感觉不清气机变化,更看不到至善和尚慧眼所能看到的东西。因为他虽然感觉压抑异常,却要比这四个会武功的要强了不少,至少他还能伸伸头去张望那棺中到底有些什么。   又是一声响鼻,这次似乎更响了不少。当然,这种音量的变化也可以理解为距离的变化。   有什么东西靠近了。   唐洛然的身周骤然蓬起一道道雷光,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和恐惧感让她的雷神姿态意外地被逼得更进一层。   唐洛然当然不会有什么高兴的神态变化,她除了在心底暗暗庆幸这变化来得及时,便是做足了准备要与那棺中出现的东西搏命以保夫君能在李月怜的保护下退出这墓室。   李月怜感觉到了唐洛然的变化,同时也握紧了手中的刀。她没有在这种时候去矫情什么唐洛然的速度更快是不是更适合带着张云逃跑,因为她明白实际上在这种地方,能够让自己的气息遁迹于虚无才是最需要的手段,而这正是李月怜擅长的。   “等等,又有变化!”就在唐洛然和李月怜心有灵犀地做好了准备的同时,原本面色铁青似乎法相随时会破的至善和尚却突然大吼一声。这是向来平淡言语,只在与张云交流时才稍有抑扬的至善和尚不曾有过的。   “善流,与那恶流同样强大的善流!这是什么?融合?不!衔尾游圆,太极图?不,不是,不是单纯的太极。”   至善的话听起来有点语无伦次,那实在是因为在和尚的慧眼中那棺中原本唯一的恶流中突然喷出一股同样强大,或者应该说还要更强出恶流些许的善流。   凝白如玉,纯净无匹的善流。至善曾在仙人境界仍在的张云身上看到过这种强大到有些恐怖的善流喷涌,但这里是间墓室,而且那善流竟然纯净无匹,这不得不让至善和尚极为奇怪。   而更让至善和尚奇怪的自然就是那一善一恶两股慧流以完全不同于正常的善恶慧流的流动方式相交一条,同时向四面八方喷涌而去。并非单纯的太极,也不是要融合成一的无极,似乎并不能以任何正常的理论去单一的概括。   但是至善和尚在短暂的混乱之后确认了一点,那就是这间墓室之中原本所有的奇怪都开始变得正常起来,而这一切能够变正常的原因,就是那棺中已然相交一处的善恶慧流。   “泊儿姑娘,快睁眼看看!”至善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于是急忙叫陆梦泊也看一看。   其实不用至善开口陆梦泊就已经睁开了双眼,因为她忽然感觉自己似乎置身于什么传说中的洞天福地,似乎有无尽的温顺气机可供她任意取用,似乎连这墓室之中突然兴起的风都变得温柔无比。   好像妈妈的手。   陆梦泊微一恍惚,随即开口道:“墓室怎么突然变成福地了?”   至善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点头道:“不错,此地善恶慧流平衡圆融,除龙觉寺外实乃贫僧今生仅见。”   听着至善和陆梦泊的话,张云忽然一拍脑门,指着石棺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说有灭世之能,怪不得劝人离去。你的御龙之术最终还是成了别人的工具,看来你并不够快,没能逃出人家的指掌之控啊。”   张云话音才落,石棺中突然爆出两声吼叫。一声吼中满溢愤怒,竟似直指张云所言。另一声吼则并未指向张云,它的目标是那声怒意十足的怒吼,其中尽是安抚和怜爱。   两头鬼龙,一善一恶?阴阳?正反?黑白?   张云的脑中闪过无数的推断,不过他知道自己不用去选择答案,因为那石棺的棺盖已经完全打开。   至善面色一紧,他身后突然有雷电大作,张云这一行五人仿佛穿越了空间无视了时间,在唐洛然的雷神姿态作用下刹那退出极远,距离墓室的门口只余不足两丈。   可惜这两丈似乎变成了天堑。   一黑一白两条鬼龙挡住了张云他们离开的路。   张云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不应该再把这黑白两条当作鬼龙,因为它们不再是那种大头巨口,如同饕餮为基铸就的生物,而是实实在在的传说中画作上的龙。   真龙?   眼前这身长至少十丈的两条黑白长龙距离张云等人不到两丈,以这墓室之中的灯火通明,以张云等人的目力,龙身龙头上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除了角不似鹿之外,似乎这一黑一白两条龙与那画中存在传说中存在的龙再无区别。   “龙居然是……真的?”陆梦泊打破了这一瞬间的沉寂,而回应他的则是那条白龙恐怖的怒吼。   硕大且锋锐无比的龙爪从陆梦泊所在的位置划过,至善和尚立时一口血涌入口中,而负责拉人后退的唐洛然虽然没有吐血,却是面色骤然煞白如雪。   李月怜手中双刀距离对方不知怎么就突然再度前伸的巨爪只剩下最后半寸,但除了恐怖的威压之外,那只轻易就伤了至善、唐洛然和被他们全力救下的陆梦泊的爪子并没有继续下落。   黑龙的一只爪子正轻轻地搭在白龙的后颈,那并不是威胁,而是一种极温柔的劝阻。   “仙人境界的两条真龙。”张云这一身冷汗此时才如浆而涌,瞬间浸透了衣服,让他的头发塌在了头皮上面。   没有人会在意张云此刻的形象,因为他们都被张云的话震惊。   原本正迅速下行的鬼昌突然止步,因为那条成年的鬼龙在没有受到任何威胁或者袭击的情况下突然翻倒在地,若非此刻一行人已然走完了那盘旋的阶梯,鬼龙必然要坠落深渊。   鬼龙生抱住了趴在地上颤抖的鬼龙,然后向自己的父亲投去求救的目光。   为什么所有的鬼龙都在骚动!?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会不自觉地颤抖?鬼昌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儿子的眼神,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更深处的变化吸引。   一直跟在两人一龙身后的墨行此刻眯起了双眼,忽然开口道:“我们就去那里,不论你之前准备带我们去哪或者走什么路,现在改成最快的路线,去那里。”   “有快路,但会有损失。”鬼昌说话时已经直视着墨行。后者却只是瞥了一眼实际上是因为畏惧而匍匐的鬼龙,然后点了点头。    第386章 黑龙的左目   白龙依然很不开心或者说非常愤怒,但它似乎很听黑龙的话。因为当黑龙的龙爪轻轻搭在白龙后劲时,白龙那只眼看就能再伤了李月怜然后把张云开膛破肚的巨爪在最后时刻立时住手,如果不是威严的话……   一公一母?即使面对刚刚那种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张云也依然没有停止思考和推断。其实他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有一根这样强健的神经,但既然有这样的优势,张云当然不会轻易浪费。   白龙望向张云等人的目光依然充满了愤怒,让张云感到莫名的愤怒。而黑龙则更多地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五人,确切地说是看着张云一人。   真不适应,画上的变成活的,鬼龙变成真龙,难不成还会口吐人言?张云强迫自己加速适应这两条很可能是一公一母的真龙出现,同时偷眼去瞥那石棺里的情景。   “吼!”又是一声咆哮响起,张云得了至善和尚在身前一挡方才只吐了酸水而不是一口血呕出来。白龙那美妙而充满了威压感的头猛地往前一伸,好在黑龙这一次更加及时地伸出手爪,温柔地按在了白龙的后颈上面。   夫君,一会儿看我信号冲出去。李月怜悄然传音,却发觉张云微微摇了摇头。   “你们能听懂我说的话?”张云并没敢绕过至善上前说话,毕竟对面的生物一声就能让他呕血,加点力道直接让他的小命归西也不算什么。   白龙重重地的扭头,龙须乱颤,鼻息重重一喷,显然听得懂人话,却对张云的问题不屑一顾。   黑龙温柔地拱了拱白龙的脖颈,仿佛一个安抚爱人的男子一般,这让白龙的情绪有了些缓和,当然,这缓和只针对黑龙,与张云等人没有半点关系。   黑龙安抚了爱人,庞大的身躯缓缓向前挪了挪——即使只是挪了一下,对于身长实际超过五十丈的它而言已足够将与张云之间的距离快速缩短。   张云轻轻捅了捅至善的后腰,前者则传音应道:不错,这黑龙就是善流的源头,纯净无比,我佛慈悲。   张云微微挑眉,咬了咬嘴唇之后轻轻挡开了唐洛然伸来的手,在黑龙充满了审视的目光下绕过至善,走了几步来到黑龙的面前。他此时距离那黑龙的龙头最多不过七尺的距离,连对方一呼一吸都清晰可辨,那是极为悠长的呼吸,悠长到如果不是刚好黑龙在张云靠近的时候有一次换气,张云以及其他所有人都无法感觉到它在呼吸。   “我叫张云,这是我两个老婆唐洛然和李月怜,我朋友至善和尚以及陆梦泊。我们来这里有两件事,一是想找宝贝,二是想救我的朋友易剑。他被困在那个装墨雪的大箱子里了。”张云决定开门见山,所以直接就用最简短的话完成了所有的表述,然后把判断和决定权交给对面这条黑龙。   在这种已经可以确认绝没有打赢可能性的时刻,张云不会傻到再跟两只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个年头的龙玩那些虚与委蛇。   黑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便透出了几分欣赏。它的那弯转盘起的身子缓缓伸展,将张云绕在其中然后手爪轻轻一抬便将他高高托起,刚好停在黑龙自己的左眼之前。   比张云脑袋还大的龙眼,与张云那双清澈中透着坚定的人眸相对,三眼相对。   唐洛然双眼骤然变作亮蓝颜色,那是雷神姿态被激到极致的反应。李月怜悄然附在唐洛然的身后,她与唐洛然一样已经做好了拼死冲上去夺人的准备,而且不仅是她们,李月怜的手里还握着刚刚陆梦泊塞过来的三个小瓶子。   没有人知道那黑色的真龙想干什么,即使是至善也不敢保证这条会散发无尽的纯净善流的真龙一定不会伤害张云。但和尚很快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因为那条黑龙左眼看人的方式,非常特别,而那种特别对于至善来说却是极为熟悉的一种状态。   这黑龙的左眼是慧眼!?至善突然明白了黑龙那只左眼看人的方式为何如此熟悉,因为那就是他自己将慧眼发挥到极致时的状态。   至善和尚刚想提醒张云,便听到一声来自那条白龙的咆哮,强劲的声音硬生生将至善的传音压了回去,更将他身周那层金钟罩所化的金刚法相激起了无数涟漪。   没错,这就是仙人境界的压迫感。至善曾经看过张云真正出手,他对于什么是仙人境界,仙人境界有多大的威力,多少能耐有着非常深刻的理解和记忆。   其实站在龙爪之上的张云不需要至善提醒也能感觉到黑龙这只左眼的能力,那是一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即使是充满了善意的审视,那也是全无隐私被人看光一样的无力和别扭。   好在张云有着非同一般的神经和残缺不全的记忆,这一好一坏两样在这时都变成了优势,变成了让他在这条黑鳞真龙面前镇定自若的优势。   你要看就让你看好了,万一还能勾起点我的回忆,甚至是找回我的武功,那可就赚大发了。张云如是想着,并不担心这想法会被黑龙看了去,倒是那边白龙又吼的一嗓子着实让他有些难过。   黑龙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白龙则闻声住口,盘成了一团用一种人类般有些怨气的目光望着黑龙。   至善压力一轻,立刻抬眼望去。他不能让这样一条真龙去窥视张云的心灵,即使是再纯净的善意也无法保证不会伤害到张云的心灵。但黑龙似乎依然早有预料,龙尾轻轻一抬便将张云与至善的视线隔绝开来,就如同这龙尾轻轻一抬便切断了那一方天地中所有的善恶慧流的流转,而黑龙则早预料到至善会做什么。   “你们有仙人境界,哦,年代不同,仙人境是近些年才有的说法,大概就是说你们的境界。怎么样,我还入你的眼吗?”张云忽然淡淡地笑了起来,似乎他对于眼前的黑龙很有好感。   黑龙发出一声低而短促的声音,左侧的五根龙须同时伸来,抬起了张云的手在他的手心中划动起来。   那是一句话。   如果你能取出宝物,就会成为我们夫妻的主人。 第387章 棺中棺   黑龙会写字倒也没怎么出乎张云的意料之外,不过这句话的内容倒是有些让张云惊喜。   如果能让这黑白一对真龙成为自己的仆从,岂非能够横行天下?张云随即就在脑海中推翻了这个想法。这种仙人境界的生物,即使真的做了他张云的仆从也不可能如那无脑傀儡一般任凭驱策,更何况什么横行天下,这似乎并不是他张云想要的。   “取就取,有没有提示?”张云忽然扬起个笑容,倒像是讨价还价的商人。   黑龙的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那五条龙须便飞速运动起来。   棺盖上不写了宝赠有缘?   张云挑眉道:“棺里的尸体要是那个在盖上刻字的,我自己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龙须再动:哦?   “你的主人很有意思。既然他才是五人中最强的一个,为什么要放任那人在棺盖上乱来?为什么要放任那人在地宫中胡搞?”张云说这话时神情笃定,语气中并无丝毫犹豫。   黑龙左目之中再多了一丝欣赏之间,龙须动道:之前你不是一直在骂“老王八”三个字?似乎已经将我的前任主人囊括其中了。   张云一脸的恍然大悟,左拳在右掌心里重重一砸道:“原来如此,你老婆生气就是气我说的这三个字呢?怪不得上来一爪子就恨不能把我碎了尸啊。”   黑龙那张好看了许多却依然巨大的嘴角微微翘起,而不远处的白龙则传来了被人揭了心事之后的羞恼低吼。   张云似乎听不见那白龙的低吼,依旧自顾自说道:“有意思,原来最后刻字的反而是最强的。如果我来推测,你那主人想必苦读苦修终于出人头地后却发觉人死不过一具尸,烧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地的灰而已,一时间万念具灰才让别人钻了空子,否则以你的前任主人留下的那句‘棺中是谁’就可以推断如果是他在棺盖刻字,大概就是直接开棺由你们这两条真龙来确定继承人了。”   龙须在张云话音落下之后唰唰唰动起来:并不全中,却也八九不离十。内人瞧你可恶,我却很看好你,希望你能顺利取出宝物,我们善恶真龙可不想落到个瞧都瞧不上的人手中。   “还有其他人也在向这里赶,我有多少时间?我取出的宝物可以送人吗?易剑还能救吗?”张云算了算时间,知道自己肚子里堆积如山的问题现在已经不能再问,剩下的时间里他必须为取得宝物并且成为这两条善恶真龙的新主人全力一拼。   黑龙发出一声类似笑声的声音,高抬的龙爪开始下落,而那五根修长的龙须则继续写道:你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宝物取出则归于你,送人全凭你自己意愿。你说那易剑我们夫妻也无从侦测,凡盛装神兵的器具皆为有灵神物,并不是拥有了你所谓的仙人境界就可以轻易探查的东西。   张云没有继续发问,而是跳下了龙爪扯着至善就奔到了那石棺之旁。其余四人都不是傻子,虽然不知道黑龙究竟回应了张云什么,但可以确定那条黑龙一定许了什么给张云。   既然有所猜测,四人便知道自己需要做的事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配合张云完成所有他想做的事。   比如去看那石棺之内到底有什么。   巨大的石棺终于开启,而且里面还钻出了两条体形庞大的善恶真龙。张云其实早就想知道这里面躺的人究竟长了个什么模样,有又着怎样的手段能够让这样两条仙人境界的神物听其差遣。   五人同时向棺内望去。   棺中有棺,只是这棺中之棺完全透明,其中躺有一名男子,左抱剑而右执刀,胸口置有一个二尺长,一尺宽高的黑色箱子,那箱子的卡扣却是雪白颜色。   “死人?”唐洛然不禁发出了疑问,因为那棺中棺里的男子实在不像死人,面容英俊的男子面色红润,如果不是因为胸口并无起伏,看起来就像是个睡着的人。   “一无和净仙!?”比起什么棺中棺,棺中人,陆梦泊这个宝贝爱好者就要干脆利索得多。小姑娘第一句话就喊出了不知道多少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名字。   张云揪住了陆梦泊扎在脑后的头发才没叫这小姑娘直愣愣地扑到石棺中去开那棺中棺。他无奈道:“淡定一些好不好?你能保证开那棺中棺之后不引发什么特殊的事件从而导致神兵加箱子一个都保不住吗?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你能保证开棺失败之后那两条真龙不会轻松地把咱们撕了打牙祭?”   陆梦泊前一瞬还想骂张云这家伙说话不算话,却在后一瞬听完了张云的话后小脸一白,瞥了眼就在墓室门口盘卧假寐的黑白两条真龙,然后乖乖地回到了李月怜的身旁,只敢把目光投向那透明棺中棺内的宝贝上面。   “棺中是谁?棺中是谁?”张云皱着眉头趴在石棺边沿望下去,就像是在画像一般仔细地观察着那透明的棺中棺内一切可以看到的东西。   李月怜忽然来到张云身边低声道:“夫君,这棺中棺我曾见过类似,虽远不如此棺存尸如生,却也相差不算太远。如果没错的话,那盒子就是关键,不论刀剑是否真是神兵,也都是用来迷惑他人的手段。”   张云微微点头,他已经听到至善传音说这棺中棺内没有善恶慧流,更是在扯住陆梦泊的时候从小姑娘的眼神中看出了这棺中棺内只怕也没有气机流转。那么此刻李月怜的情报就异常重要,再配合那句“棺中是谁”的提示的话……   张云沉吟着那句提示,忽尔翻上了石棺边缘。若非唐洛然手速快逾闪电,大概就要被张云这一翻直接跳了下去。要知那棺中棺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天知道这透明的棺材不能不能承受多一个张云的重量?   “夫君?”唐洛然与李月怜同时发声,她们可没想过要下去开棺,至于至善和尚和陆梦泊更是以为第一步就是要把那透明的棺中棺先吊上来再说。   “放心,我不是找死。”张云轻轻一拍唐洛然的小手,随即笑着纵身而下。 第388章 开棺   此时的张云没有任何的轻身手段,他前脚才落在那透明的棺中棺上,后脚四周那些约摸小指粗细,用来连接棺中棺与石棺的细绳就开始发出如同呻吟一般的惨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开来。   棺中棺下面是黑暗,张云不用去看也可以猜到只怕至少也有个百丈之深,那是掉落就一定会摔成肉泥的高度。   一根连接用的细绳在呻吟中绷断,此刻张云下落的姿势实际上才刚刚完成。这意味着那些看似足有三十根的细绳实际上根本无法承受棺中棺再加上张云的重量,那么结果似乎不言而喻,张云必然没有时间去查看什么,因为接下来剩余的细绳一定会接连断裂,直到棺中棺和张云一齐坠落消失。   也许有唐洛然这位雷神的存在张云并不会有掉落之虞,但也只是也许,没有人能确定绳子断到会导致最终坠落之前不会有什么意外导致唐洛然无法出手,即使她现在人就在石棺边沿紧盯着张云。   “有意思,要抢时间?”张云嘴上说着要抢时间,其人却好整以暇地盘膝坐下,如同不是隔着透明的棺中棺那就是刚好坐在了棺中尸体的肚子上。   又是三根细绳断开,唐洛然腿上的肌肉开始渐渐收紧,一道道湛蓝的雷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在她的身上游走。   张云脸上挂着思索与微笑,他单手拄着下巴看着棺中棺内躺着的那具栩栩如生的尸体笑道:“前辈,你想要继承人,却又默许了他用如此手段去筛选,就没想过如果我张云没来,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出现?”   张云轻轻拍拍透明的棺盖,瞬间便有四条细绳断掉。在上面看着的唐洛然五指骤然发力,若不是李月怜在后面扯了她一下大概唐洛然此刻已经冲下去把张云带了上来。   李月怜摇了摇头,唐洛然皱了皱眉松开了捏在石棺边沿的手,那里已经被她捏得嵌出了五个清晰的指印。   没有人注意到李月怜另一只握着刀的手已经攥得发白,也没有人注意到至善和尚的金刚法相已经提到了极致状态。这是他们潜意识的动作和行为,而目前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只有一个,那就是棺中棺上的张云。   又有两根细绳断掉,张云却依然坐在那透明的棺盖上面,自顾自地与那棺中的死人说个没完。   “你也算是处心积虑了,花了这么多的心思,最终也算是如愿以偿不是?要不然按那在石棺盖上刻字的家伙绝对不会允许你将那两条能够影响许多事的真龙放在棺中而不是它们本应存在的地方,比如与那些鬼龙在一起,毕竟那是它们原来的样子不是么?更何况你还鸠占鹊巢,啊不是,名至实归地躺进了这副棺材里面。比起算计,其实是另外四个人都输给了你,所以既然是你留下的‘棺中是谁’,只要想想你是怎样的人,一切其实就很好猜了。”   张云突然起身,原地纵起的同时缩身伸手,接连完成了开棺入棺的动作。   当然,张云并没有躺进去,实际上他只是看来轻松无比地掀开了透明的棺盖然后站在里面。而随着他的这些动作,四周一阵噼哩叭啦之后仅剩下四根细绳勉强连接着棺中棺与四周。   一道雷电自张云身侧一闪而回,那是冲下来最终却什么都没做便又回到石棺上沿的唐洛然。她并不是放弃了救援,而是突然发觉自家夫君根本不需要救援,因为张云的目光依然自信而坚实,因为那透明的棺中棺里正发生着一件很奇特的事。   那透明的棺中棺内的尸体正在变成缕缕细沙从棺底无数细小的孔洞中流出去,而极速减轻的重量同时也减轻了最后四根细绳承受的拉力。   “即使如此,也不过是一场带有欺诈的考验,前辈啊,这样我很难全心全意地佩服你呀!啧,也许你确实不想要那种佩服?”张云看着眼前不断下渗流淌的“尸沙”,不知道自己是该佩服这棺中人的洒脱还是恨他的狡猾。最后这四根细绳实际上承受了这透明石棺所有的重量,当然,是在承受的额外重量不超过某个值的前提下。至于其它那二十六根细绳,其实完全就是设计来欺骗或者说增加压力的存在。   如果张云不够淡定,如果他不能在的限定的时间内完成考验,那么在那些在棺中棺产生任何细微重量变化之后都一定会逐次断开的二十六根细绳之后,那四条真正承重的细绳也一定会因为某种机巧的触发断开。而张云看似大胆实际基于无数思考和判断的行为则一举解决了机巧触发的可能,让四根承重的绳子只剩下它们的“本职能力”。   化尸为沙入深渊是你的洒脱,不过这“透明”的棺中棺也真是个不错的陷阱。如果不是我看透了这“透明”之中的奥妙,就算敢去掀棺盖,又哪会找准了下手的位置?只怕早已经随棺而落又或者被你养那两条真龙撕碎。张云说着抬头上望,目光所过又是一声轻笑。   “这‘透明’的棺中棺实际上利用了人眼的很多限制。”张云笑着一屁股坐在石棺之中,伸手敲了敲那透明的棺壁,“这里面藏了很多很多的机巧,尽数通过这四根承重的绳子与其它的机巧连接在一起。刚才我坐下只是为了看得更仔细,敲那棺盖也是同样的道理。不过我确实没想到这位前辈会选择化沙而去,只留下神兵利器。原本我还打算掀盖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送这位前辈的遗体下去见他的同伴们,免得这四根绳子也都断了。若真是那样我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喽,你们看,这石棺下侧有内凹的部分,里面应是精金所铸的隔板。看似不厚,但实际上这些隔板并不用抵挡多长时间,只需一瞬阻止了脱离或者救援,在这‘透明’棺上的任何人便都无法逃脱随棺陪葬的下场。” 第389章 涌向烧火棍的两方   张云忽然一拍脑门,骂道:“他娘的,依然放过了仙人境的人。有仙人手段何须下来开棺?有得是法子将这透明棺拿上去。大家都是仙人境界,两条靠时光而成的真龙又怎会是苦修而成的‘仙人’的对手?早知道我就应该在失忆之前来一趟,何必这般折腾?不地道啊,还是太过偏向了。”   张云嘴上说着不地道,心里却明白,若当真有一位仙人境界的高手来到这里,那么取得神兵利器只怕就是必然,恐怕并不能比如今的仙人境界高手更强几分的地宫建造者们也想不出足够克制那些几乎真可以羽化登仙的高手的法子吧?   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张云用力一甩头,随即俯身拾起了眼前之物。   那是一剑一刀,刀名“净仙”,剑名“一无”。   入魔已深,沾之即不祥,出鞘则有天降灾厄的戮仙之器,与其铸成时所求之正意完全背道而驰的魔刀“净仙”。   自春秋时现,唐时消失,期间与无数神兵利器做过对手,而自身也经过十数位铸剑宗师改造最终成为了天下剑祖的“一无”。   这两件神器就这么被张云一左一右轻松拿在手中,平淡无奇,没有任何所谓神兵应有的奇妙产生,若非事先就知道这两件物品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神兵,大概张云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手里拿了两根烧火棍。   “是真货?”陆梦泊果然与张云有着同样的感受,眼力如她居然都瞧不出两件到底是宝贝还是废料。   张云撇撇嘴,随即笑道:“不用着急,咱们有专门负责货品真伪的,忘了么?”   张云前一句才说完,随后就有一阵强大的吸力出现在他头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张云从这石棺中“拔”了出去,落在那漆黑的龙爪之中。   张云晃晃手里的两根“烧火棍”,笑着冲那黑龙说道:“我这算是成了还是败了?实在看不出这两样东西是真是假啊。”   白龙又是一声十分不屑的响鼻喷出,黑龙则微微露出笑意。张云刚看着那五根灵活度不比人手差的长须伸到自己手边,谁知突然又缩了回去。   一声好似能穿透头顶上数百丈岩土直冲天际的咆哮声从黑白双龙的口中喷射而出。奇怪的是就在黑龙爪间的张云却仅仅是能感觉到这声咆哮无比响亮,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应有的冲击。   一道电光骤然出现在张云身侧,那是带着另外三人的唐洛然窜了上来。   “他们来了!”至善和尚的声音不再平淡,因为他从这黑白两条真龙的咆哮中“看”出了很多危险的信号,而突然恢复正常的善恶慧流所产生的急剧变化则从侧面证明了至善的猜想。   张云当然知道“他们”是谁,何况刚刚两条真龙的咆哮也足够说明一切。他将手中的两根“烧火棍”扔在了陆梦泊的怀中,拍拍小姑娘的肩膀笑道:“一定要收好,我可是交给你了。”   陆梦泊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打开了包袱取出好几块叠好的包袱皮开始把两把基本就是真货的神兵层层包裹,然后死死地打了个结系在背上。小姑娘背好还不算完,冲着正要让唐洛然带他上龙头上去的看看的张云一伸小手:“剑谱拿来。”   张云一晃脑袋笑道:“真会算计,不过剑谱得出去再给你,我怕你有压箱底的手段能撇下我们逃跑。”   陆梦泊也不知是不是当真被张云说中了心事,居然只是一瞪肯便收回了手,不再多说什么。   张云也没去管自己猜得准与不准,眼下辩明敌人的来势才是最重要的事项。他一回身便随着唐洛然上了黑龙头顶,而这条数十丈长的黑鳞真龙似乎也并不反对这个刚刚把自己前任主人变成了沙子落入无尽深渊的男人站上来。   张云没来得及感叹自己这辈子居然有机会站在真龙的头顶观望就被远处的动静吓了一跳。   手心一痒,张云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刚才还听不到这隆隆的巨响。原来这墓室的外部构造极为特殊,声音从外到内,至少大半会被消减,想要听到完整的外在声音必须能够站到此刻龙头的高度,并且距离墓室入口不得超过三丈距离。   “几拨人马?来得都是什么?”张云无法穿透黑暗,也没有慧眼,更没法望气,所以他选择用最简单最高效的方法。   龙须疾动,黑龙那低沉的咆哮源源不断地向墓室外扩散开去。   两方人马,有一方尽是我夫妻之晚辈,龙啸无效。   “晚辈!?鬼龙?有多少?”张云这一惊可是吃了个正着,要知道前一刻他还想着让这两条真龙把自己那些晚辈甚至就是子嗣们拢一拢指挥着把那些后来者一并赶将出去,可谁知道那些鬼龙居然能不听两条真龙的话。   两千四百五十七只,有人类用了驱龙涎。是折留帮了那个人类,我的孩子背叛了它的双亲。   “啊!?”张云托住了自己的下巴没去砸脚面,他不惊讶这条真龙极似人类的情感,却不能想象那鬼龙的数量和真真的子嗣居然能背叛了真龙父母。   “丙千四百五十七只鬼龙正在扑过来,我们只有一个办法能求活。”张云从龙头上滑下,用极为郑重的语气向唐洛然等人说道。   “两千!?”陆梦泊下意识把背后的宝贝转到胸前死死抱住,“折腾到最后没想到本姑娘还是要跟你们同穴了,罢了,死能跟这两件宝贝死在一起也好。”   张云白了这小姑娘一眼,“呸”了一声说道:“少装蒜,你要真觉得必死不如咱们就用这两件神兵杀上一杀?”   陆梦泊立刻把怀中的宝贝搂得更坚,一副你敢过来我就跟你拼了的架式瞪着张云。   张云没工夫去跟小姑娘没完没了斗气,他一指两条已经从墓室入口出去的真龙说道:“它们说要处理家务事,我想结局不会太美好,所以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第390章 认与不认   鬼昌在无数条鬼龙的簇拥下,他不再惧怕任何人或者任何生物,因为他现在掌控着两千四百五十七只战力惊人的鬼龙,这是一支中心摧毁一切的大军,即使是那个叫墨行的女人,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大军之中伤害到他和他的儿子。   直到鬼昌听到那两声齐发的龙啸。   无穷的威压,无上的威严,那是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是上位者对于下属的一种命令。这吼声几乎让鬼昌那颗才建立起足够自信的心直接崩溃,而足足两千四百五十七头鬼龙竟然也齐齐发出了恐惧的低鸣。   还好鬼昌手里有着控制这些鬼龙的杀手锏,那是由已经与人建立了类似亲人关系的鬼龙带他找到的宝贝,是建造这地宫的人留下的唯一能够绝对驱使鬼龙的“驱龙涎”。   鬼昌拔开驱龙涎的瓶塞,以内力激发驱龙涎的气味迅速扩散开来,在最短的时间内镇压了躁动的鬼龙群,甚至以从那本上学来的手法声音强迫这两千多头鬼龙同时发出一声拒绝的长吼,那是一种超脱了一般人类听觉的声音,并不能传得太远,但此时用来回应却已经足够。   一声火焰燃起的砰响出现,然后是成千上万次同样的声音接连不断。   墓室之外的巨大空间骤然从黑暗变作了光明,无数的火把在机巧的触动下自燃而起,火焰的热度甚至让这洞穴中的空气微微向上涌动。   鬼昌看到了之前那两声龙啸的来源,并不算太吃惊,因为他早就知道眼前这两条真龙的存在,只是从知道到见到,对于思虑这场景不知多少次的鬼昌来说已经是无所谓的状态。   但其他人不同。   自从突然有两千多只鬼龙涌出便抱团一处的墨家、少林和善堂三方势力在安静了半程之后终于再一次出声,各种惊叹的声音。   “龙?”   “真的是龙?跟画上的一样!”   “怎么可能,这世上真的有龙?难道还能行云布云翻天覆地?”   无数的议论声或大或小,却有一人始终不为所动,那个人就是墨行。她始终安静着,即使看到真龙出现的震惊也没有让她做出任何改变。   墨行的眼里只有鬼昌一人,或者说只有鬼昌手中的那瓶驱龙涎以及鬼昌做出的每一个可能指挥鬼龙的动作和声音。她已经传音墨结不论如何都只保全墨家弟子的安危,除此之外一概不争不抢。   在墨行看来,那鬼昌因为实力的骤然膨胀,早已经把开始时的约定抛去了九霄云外,如果不是这两条真龙的出现,只怕进入墓室的同时,就将是他们这三方合一的寻宝队伍的死期。   要怎么承受来自两千四百五十七条鬼龙发起的攻击?就算是一脚踏在仙人境界之内的墨行自问也不可能抵挡得了。到时候墨行可以凭着惊人的身手退去,可那些墨家弟子呢?后面仍源源而来的弟子们怎么办?那些宝贝怎么办?最重要的是如果不与这鬼昌合作,又要怎么离开这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地宫?   这人果然有恃无恐了,也好。盯着鬼昌脸上满满的自信,墨行心中泛起一阵冷笑,她所期待的状态已经开始在鬼昌的身上出现,那么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那个机会的来临。   想必有这两条仙人境的真龙出手,我需要的机会会很快出现。墨行依旧面容沉静,只是身子自然地缩了缩,似乎是畏惧于那两条真龙的出现,她避到了墨结的身后。   真龙的咆哮还在继续,仿佛在质问,似乎又带有些许的悲伤和愤怒。鬼昌无法听明白真龙在表达什么,但他却可以通过自己身边鬼龙的“翻译”得知一切。   于是乎两千四百五十七条鬼龙与本应是它们的父母长辈的黑白两条真龙隔着近百丈距离以人类根本不明白的言语进行着交流,或者应该说是言语的攻击。   张云皱着眉头走到黑白两条真龙的中间,抬起手正要拍拍黑龙让它听听自己的意见,忽然颈前一阵锐利至极的寒意袭到,仿佛在这个瞬间他的生命便已被那道锐利至极的寒意斩断,张云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已经被强行刺穿。   但张云还活着,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刚刚瞬间的一切只是因为白龙的龙爪微微动了一下,根本没有任何物理性质的挪动,完全融入了白龙悠长呼吸的正常“动作”。仅仅是一道意念或者说气机的流转就让张云差点因为脑海中认为的“死亡”而真正地“死亡”。   不是白龙突然准备跟张云等人和好就手下留情,这次还是黑龙,因为黑龙的龙尾切实地动了动,把张云卷在中间,隔绝了白龙释放的气息。   你有话说?   张云心头一颤,他没有看到或者感觉到任何来自黑龙的“书写”,脑海中却反映出了刚刚那四个字。   当你选择信任我而我也信任你的时候,这个手段就可以用了,这只是慧眼达到我们夫妻这等境界之后的一种方便的手段而已,只是限制太多,轻易用不得。   又是黑龙的“声音”,张云这才明白原来对方是逆使了慧眼的手段,将自己的想法直接加诸目标心头。   张云抬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那颗龙头在脑中想道:这确实需要相当程度的信任,至少我跟你老婆可来不了这个。   黑龙的头微微一动,似乎回望了一眼。呵,小白她没有慧眼,但这地宫中的气机变化却都出自她的手笔。   张云撇撇嘴,心道这夫妻还真是占全了强大手段,怪不得我左至善右梦泊,结果还是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那和尚将来定有大成就,只要别死在今日。至于那小姑娘,我劝主人一句,远离为妙。   少窥我心思,差点让你带跑了题。张云扬了眉毛,我想“说”的很简单。   我们已经认了主,除非主人寿终正寝或者我们已死,否则这份主仆关系永世不变。黑龙的“话”再一次抢先。   张云开始有点头疼自己太信任这条成了精的黑鳞真龙,这慧眼一开自己话都说不全了。不过他并没有就打算就此放弃,因为当张云发觉这两条真龙隐藏的真实目的之后,就打算帮一帮它们。   “小白同意我当主人?”张云突然开了口,因为他需要白龙听到自己声音。   果然张云的话立刻换来一声重重的鼻息,搅起的风吹得他头发乱飞。 第391章 真龙对鬼龙   张云冲黑龙一摊手:你看。所以我说你们一共两龙却有一半不喜欢我当主人,那我还当什么当?不如你们送我们出去,咱就算两清了怎么?   黑龙在意念之中发出隆隆大笑:你是个很好的人,你的好意我们夫妇心领了。对面有两千四百五十七只鬼龙,它们无法抗拒驱龙涎的驱使,在它们达到我们夫妇的水准之前,那就是绝对的命令。如果你们还想离开这里,让我们夫妇去抵挡一二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对方有你们这样的高手呢?张云不太喜欢黑龙那句“你是个很好的人”,他只是想拥有两个强大的仆从而已,什么生生死死打打杀杀,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两条活的真龙。他抬起头盯着对方:我就问一个简单的问题。你这些可以说已经彻底背叛的子孙们如果向你们全力进攻,你们有几成活下来的机会?当然是在确保我们能够活着离开的最低限度下。   最低?黑龙的“声音”微微扬起,它的目光投向了站在地上的张云,其中有些温暖意味。   你有点像他,但又不像。怪不得小白一看到你就会生气,因为她当年看到他也会生气,就像是女儿生父亲的气,不巧你小了她太多,所以才会气上加气吧?呵呵。   张云“听”得有点恼羞成怒,用力一拍黑龙的鳞片道:别废话,能不能活下来吧。要知道仙人境界的高手当手下,天底下就没这样的好事,我张云赶上了又怎么能错过!?   只是给你争取活着离开的机会,我们夫妇有五成把握可以顺利脱身,然后觅地疗伤再去找你。黑龙给出了一个可以说已经让张云感到惊喜的答案。   不过张云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于是追问:我说过如果对方有你们这样的高手,这个前提你刚才考虑进去没有?   当然,前任主人说过,同境界下的攻杀既慢又快,但大多数时候是极慢极难的。只要我们一心脱身,有慧眼和望山瞳的合作,要离开并不太难。   张云终于从黑龙那里得到了足够肯定的答复,长出一口气之后回身便往唐洛然几人所在走去。他要安排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方案,确保自己这五人的离去不会给这两条真龙带来任何多余的麻烦。他没有注意到黑龙肯中闪过的感激和欣赏,更没有注意到他回身时白龙的目光一直随着他,直到有其他人的注意力投过去为止。   黑龙没有告诉张云两拨人马并不是指鬼龙和它们身后的人类,因为还有另一拨数量更少但威胁更大的人类正赶过来。它们已经认定了新的主人,用一种看似草率实际上却凝结了巨大考验的方式。   巨大的考验当然不是指张云从进入地宫一路以来经历的,那些对于这对黑白真龙来说只能占到三成原因。这个男人能够拿起那对神兵,而神兵本身没有产生任何排斥,当年那五位被奉作神仙的绝顶高手之中也只有它们的主人能够办到。   以剑作道,承载人间之正的“一无”;以魔化刀,囊括人心至恶的“净仙”。能够同时拿着这两件神兵而不被正邪之争涉及致死,甚至在无意间化解了这份冲突,这就是天下最难的一件事。   张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轻松解开了最大的考验,陆梦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避过了一次必死的杀局。   两个不知情成就了张云在黑白真龙心中的地位,也让他成了这座地宫实际上的主人,虽然这位主人只怕不能再在这地宫里待多长时间。   黑龙与白龙深情对视一眼,随即双双咆哮着向前冲出。它们率先发动了攻势。   保存好那个箱子,出路就在水晶棺中,你们五人刚好可以一次出去。   张云“听”到了黑龙的传音,但他却有着自己的想法。   易剑下落依然不明,他不会就此离开,所以刚刚讲给其他四人听的计划非常大胆。   张云要帮助这两条真龙取得这场看来完全不对等的战斗的胜利。   鬼昌的心中生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同时滋生的还有强烈的兴奋,比起多年之前他唯一一次在那间小屋中推倒那个满脸惊恐的女人时还要兴奋。鬼昌仿佛能看到自己胜利的姿态,能看到那墓室之中所有的宝贝以及这地宫之外的花花世界在向他招手。   只要宰了这两条龙……   冰冷的寒意顶在了他的背心处,比这更让他害怕的是同样的寒意也出现在他身侧的儿子身上,那头一直贴身保护着他们的鬼龙无声无息地死了,被分成三百多片细薄的肉片。   “让你的鬼龙停止对我和我的人的威胁。”这是墨行的声音,那么顶在鬼昌父子背后的寒意当然也源自于她。   鬼昌在一瞬间就想到了搏命或者相互要挟,但背后这个女人声音中的冷酷和淡漠让他瞬间就放弃了反过来威胁对方成员的想法。因为比起离开这地宫到外面去生活,儿子活下去并且完成他鬼昌生命的延续才是最重要的。   鬼昌不知道墨行这女人是怎么看出了他对儿子的重视,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小心谨慎以确保儿子的性命。   “很好,让你的鬼龙去跟那两条真龙搏命吧,只分生死,全部都要上。”墨行看到了鬼龙远离自己那支队伍的过程,于是下达了第二条命令。   鬼昌当然不可能让所有的鬼龙去跟那两条身形夸张的真龙拼命,他还要留下自保的能力。可一切设想都在墨行以极度诡异的身法来到他身后之前,墨行那神乎其技的身法远远超出了鬼昌的想象,过度膨胀的自信则是他变成现在这状态的直接原因。   “快点动手,我不介意先废了你的儿子再来催你。”墨行的声音比起催命符还要好使,鬼昌不假思索地挥动双手,下达了全员进攻的命令。   这些追随着鬼昌而来的鬼龙其实并不至于注意不到穿过数百个条鬼龙而至的墨行,但来自于黑白真龙和鬼昌手中驱龙涎的双重压力实在太过巨大,大到让这些鬼龙已经有些神智不清。这时它们终于有了宣泄压力的机会,那就是顺应驱龙涎的强制命令,跟那两条散发着无上威压的真龙一搏生死。   黑潮高涌,凶猛地盖向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第392章 五人的决择   黑白双龙当然不是真的神话之物,它们并不能飞起来,或者说它们并不能像鸟儿那样任意而长久地翱翔于空中。但它们是真龙,是在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之后终于成为真龙的仙人境生物,是拥有着慧眼和望山瞳的两条真龙。   张云只看到黑白两道光影倏忽而起,随即便有无尽的寒意从那道白影上爆发开来,让这巨大的地下空洞变成极北之酷寒之地不过是瞬间的事。   “我去调一下水晶棺的机巧,然后我们就出去。”张云说完就翻进了石棺之内。   唐洛然看了看李月怜,后者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开口的意思。至善和尚双掌合十,眉眼之间尽是慈悲意,看来已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唯一对张云的计划有着极其巨大的意见的大概就是陆梦泊了,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张云的计划里包括一项小姑娘完全不能接受的操作。   张云打算用“净仙”刀做诱饵。是的,张云要把已经送给了陆梦泊的神兵再要回去,而且还要用在有去无回的地方。这是陆梦泊万万不可能接受的事,可以说已经触到了小姑娘的逆鳞。   “你们打算就这么跟着他去送死?”陆梦泊强压着怒意,小脸胀得通红。   唐洛然笑笑:“不是送死,是救人。”   陆梦泊根本就见不得唐洛然这种“理所当然”的笑容,她狠狠地跺着脚指着墓室外面正在翻腾的黑潮和期间隐现不停的两条真龙说道:“有区别!?你们不瞎吧,就算是两条真龙又如何?那是两千四百五十七条鬼龙啊!真神仙来了也得死,何况是两条熬年头熬了来的畜生!?”   “所以我们才要冒险去夺下驱龙涎,那样就可以一举翻盘,到时候要救易剑会很容易,这地宫也会成为我们的东西,这里一定还有许多没有取出来的宝贝。”李月怜轻轻松松地戳中了陆梦泊的软肋,一句“一定还有许多没有取出来的宝贝”让小姑娘两眼一亮。   不过在考虑到背后已经有了两件可以无敌天下的神兵和自己的小命之后,陆梦泊压下了对于这地宫中其它宝贝的想法,咬着牙说道:“就算再有别的宝贝也要有命取啊!几千条鬼龙之中擒那手执驱龙涎之人?等等!”   陆梦泊骤然扭头望向战场,随即浑身一颤。   “我的亲娘啊,居然还有仙人境的高手!?真是疯了,不行,我不干!那个指挥鬼龙的人身边还有个仙人境的高手!你们要送死别带我!我要从这里离开这该死地宫!”   无意间通过气机观察到来自墨行的气息让陆梦泊险些直接崩溃,那是不同于黑白双龙的仙人境,似乎是通过泯灭了什么才得到的,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淡漠,无视了生命或者其它什么原本对人类而言极其重要的东西。   如果画出来,陆梦泊知道自己一定无法画出这人的脸。而她的父亲在死前说过,如果哪一天碰上她根本无法描绘其面容的人,一定要躲得远远的,远到永远不会再见到对方。   曾经的陆梦泊根本不信,因为她对于自己作画的天赋早已经超越了自信的级别。可现在由不得陆梦泊不信,或者说她已经确定自己绝对不要靠近那个人。   “抱歉,你可以走,但净仙要交给我。”张云已经被唐洛然带出了石棺,见到陆梦泊的第一句话就充满了强硬的味道。   陆梦泊猛地扬起头盯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许多的男人,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她倔强地开口:“你要出尔反尔!?”   不得不说陆梦泊的口才源自于她极为好用的脑子,一句话就点在关键位置。   张云笑了笑,那是有些无奈的笑容。他回望着陆梦泊质问的目光:“不错,我要食言。这是,与‘一无’配合想必应是绝配,把‘净仙’刀给我,我现在就送你出去。”   “你!”陆梦泊还真没想到这个一路上跟自己斗了无数次嘴而且还占去了六成赢面的男人居然突然改变了对话的方式,变得如此直白而粗鲁。   张云敛去了笑容,他听着外面不断的咆哮,看了一眼那场凡夫俗子根本没有任何插手可能的战斗,目光再回到陆梦泊的脸上,这时对方刚好一个“你”字出口,于是张云打断对方说道:“我要救人,因为易剑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你可以离开,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活着带上‘净仙’出去,张云一定会双手奉上‘净仙’。”   张云没有再给陆梦泊还嘴的机会,雷神状态的唐洛然轻松取下了陆梦泊怀中抱着的“净仙”,蓝光电闪之间便将上面被陆梦泊附着的毒素抹去。   “进到水晶棺里,我送你出去。”张云说完之后便将目光投向墓室之外,他需要开始寻找机会,一个可以接近驱龙涎拥有者的机会。   “和尚,人家是一家子,你也要留下!?”陆梦泊知道不可能再给张家的任何一个人说通什么,心中怪异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把话头指向一直双掌合十如同入定的至善和尚。   至善倒没不理人,只是这一次这个少言和尚的话却让陆梦泊略有纠结的内心更乱。   “小僧既为出家之人,本不应拜偶像,实则小僧亦未拜。龙觉寺中有一龙一觉,龙已现,而托张大哥之道,小僧苦行数年之后终有一觉。因果不断,善恶慧终,这地宫就是小僧的因果,为何要走?陆姑娘还请先行,一路有劳,至善谢过。”   陆梦泊脸上一阵红白变化,就在张云再次回头时脱口说道:“不要脸,让个和尚拿话挤兑小姑娘。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张云微微一笑:“有点耳熟啊,下次换个说法吧。”张云说完便往外走去,他看到了机会,决定抓住。   陆梦泊小脸一红,扯住了至善大袖道:“和尚,你给我挡盾牌,我要配颜色。”   至善一笑,双掌分离的瞬间有佛生。一觉而成佛,一觉而佛成我。这就是至善金刚法相的最高境界,是他在与张云见过之后悟出的神奇。陆梦泊只觉得整个人一轻,似乎所有的压力都因为至善在她身边而消失不见。   唐洛然赞了句“大师好本事”,随即便带着张云与李月怜化作闪电冲向那汹涌的黑潮。   至善笑意渐收,他看了看陆梦泊,示意后者抓紧,随后一步迈出。   原本不动成山的金刚法相一步化清风,紧紧跟在了那道湛蓝电光之后。   原本可以远离危险的五人,做出了完全相反的决定。 第393章 错着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这个可以容纳一座小城的地下空洞里已经出现了超过三百具鬼龙的尸体,而制造这些尸体的正是它们的长辈甚至父母,那一黑一白两条真龙。   鬼昌没想到这两条很可能就是这些鬼龙生身父母的真龙居然能下得去手,每一击都必尽全力,确保被命中的鬼龙不可能再重新投入战斗。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原因,因为刚刚一肯的犹豫几乎就让那条黑龙直接冲破了鬼龙的黑潮。   如果直接被黑龙冲到自己面前,鬼昌不敢想后果,因为此刻正挟持自己的墨行一定不会与那黑龙拼命,那么结果必然就只有他们父子的悲惨。   恐惧感越来越大,鬼昌给鬼龙们下达的命令也越来越疯狂。   黑潮更加汹涌,将刚刚再度强行打开突破口的白在硬生生压了回去,若不是黑龙来得及时,白龙这一下就要吃了大亏。   鬼龙的疯狂当然也要付出代价,白龙身上鳞片纷飞金血溅起的同时,至少二十头鬼龙被侧应而至的黑龙撕碎。那条在张云面前无比平和而且还有几分幽默的黑龙真正出手时,其狠厉实际上远远超过了白龙。   漆黑的巨爪翻飞间带起呼啸锐响,也带起无数血花碎肉。黑龙庞大的身躯却能够做出无数难以想象的细腻动作,扭起来就像是一条盘旋在白龙身周的墨色长带。只不过这种看似从属保护的行动方式却有着远超过白龙的杀戮成果。   又有两只鬼龙死于黑龙爪下,而这一次它没能避开自己子孙的攻击,左前肢上带起一道血线,同时发出了一声痛吼。   白龙立刻翻转身子,用巨大的尾巴迫开了那些想要趁机冲上去占便宜的鬼龙,随即再度张口咆哮。白龙的咆哮带着极度的寒意喷出,刹那间便有十余条鬼龙僵死当场。那些仍不死心的鬼龙才绕到黑龙另一侧打算借白龙视线的死角攻击,便突然看到了白龙那远不如黑龙灵活多变的巨爪横扫而至。   再不灵活,也足够毁灭这只爪子所碰触到的一切,因为白龙拥有望山瞳,因为白龙有着等同于人类武者仙人境的强大实力。   那五条自以为是的鬼龙付出了性命的代价,而这一瞬间因为受伤而动作略缓的黑龙也已经恢复过来,轻轻一旋身子便再次卷住了爱侣,重新回到了一攻一守的合体状态。   白龙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伴侣,那是在询问。它们已经屠戮了五分之一的敌人,自己身上的伤势也已经开始影响到它们的实力发挥,很明显在这时选择抽身而退是最明智的,毕竟不可能期望在杀光这些子嗣晚辈之前能够触碰到那个缩在最后的手执驱龙涎的人类。而杀光这些鬼龙,实际上对于黑白真龙夫妇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黑龙明白妻子的想法,但它立刻就发觉了不正常的地方,那是来自张云的意念,那种只有足够的信任才能建立起来的慧眼的能力。   再向前冲一次,我们就能悄悄绕过去了。   张云的意念对黑龙来说无异于脑中起惊雷。黑龙完全没想到这个人类居然回来了,而且听那话的意思还是要去突袭那个身边有一位实力恐怖之人的驱龙涎拥有者。   你疯了!?我让你们离开,为什么要回来!?在这种时候突发意外,由不得黑龙不发怒。而随着黑龙的怒火升腾,白龙也察觉了气机的微妙变化。   “吼!”一声咆哮冲天而起,白龙知道自己不能暴露那几个人类的行踪,于是这声咆哮中的怒火也只能向那些没完没了地扑上来的鬼龙发泄。   我要救我的朋友,顺便确保我新收的仆从不至于还没用上就死了。而且我们已经来了,所以废话少说,赶紧冲一下!   张云最后的“话”已经近似命令,黑龙微微一怔,随即便怒啸着与白龙一道向前猛冲。   敌人不止这一方,赶快拿下那驱龙涎,另一方人马已经快到了!黑龙开始后悔自己为了不让张云担心而没说实话,但它也知道此刻为时已晚,它们和张云他们能做的就是用最短的时间冲破这些鬼龙,然后拿到驱龙涎,否则一旦另一方人马到达并且与目前这些敌人合流,后果不堪想象。   张云倒是没什么大反应,他刚才就没看到唐洛然他们提到过的黑衣人,心里便已经有所思量,此刻“听”到黑龙的话只是印证了推断而已。   错有错着,已经如此了自然就要做好眼前事。与黑龙默契地统一了想法的张云立刻轻拍唐洛然肩头,低声吩咐了下一步的动向。   血肉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唐洛然与至善二人带着人从那铺天盖地而来的血肉雨中疾冲而过,凭借着黑白真龙强行制造的机会,以李月怜的掩踪之法从那恐怖的鬼龙潮中间穿了过去。   黑色的鬼龙潮之后并非坦途,唐洛然的眼前瞬间出现的是一个急速放大的手掌,那是个女人的手掌,没有杀意,因为那一掌带来的是毁灭的意味。   至善抢前一步,并掌前推,在关键时刻硬是接下了对面那记细看起来实际上有点软绵绵的掌法。   “掌下留人!”这次出声的是少林化参。此僧三岁入少林,四十七岁入镜谷,如今白眉白须,一生所修慈航法身终于大成。这位僧人既骄傲于自己的成就,却也非常遗憾源自少林的金钟罩在进入龙觉寺之后居然演化出了一种神奇的金刚法相。他曾只身一人去过龙觉寺一次,当时略有切磋便让这老僧对金刚法相推崇备至向往不已。   今日再见金刚法相,化参立刻便知这年轻和尚定是龙觉寺当代苦行,而那墨行功力既高且怪,化参生怕这一掌对实就让金刚法相绝了传承,再念着龙觉寺有送还金钟罩全本功法的情谊,大急之下出言又出手。   张云没想到自己之前推算的几种可能居然还真有一个立刻实现,早有准备的唐洛然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做出了正确的反应。她松开了李月怜转而扯住了陆梦泊的腰带,随即电闪折转而出,瞬间绕过墨行继续扑向鬼昌。   墨结沉默着出现在唐洛然的必经之路上,数十种机关正在展开,但唐洛然却完全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第394章 瞬息变化   强烈的危机感冲上墨结的心头,让他放弃了拦截唐洛然等人,选择回身去面对那个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威胁。   李月怜递出的刀劈开了两个傀儡和两个如同活物的九刺镖,破坏了墨结的拦截,却也未能建功。   化参被墨行一掌逼退,气血上涌之下连话都说不出口。至善硬扛了墨行一掌,虽然因为化参突然冲出来导致墨行这一掌的威力有所消减,却依然让至善的金刚法相一阵急颤。   唐洛然带着张云与陆梦泊已经冲到了鬼昌身后不远的地方,善堂的天魁、天星正同时拦到,而那位大善人和少林的化川则同时扑向了鬼昌。   这支由三方组成的探索队伍中,能够凭一人之力在有鬼龙的情况下制住鬼昌的似乎只有墨行一人,那么此时她被至善拖住,继续压制鬼昌的任务自然就要有别人来完成,而且不能是一个人。   化川和那位大善人选择了担起这个重任。   唐洛然身周流光骤然明亮,真气在功法的作用下从唐洛然的体表溢出,形成了数百道细小的雷光四下炸裂。天魁与天星同时出手,却因为唐洛然速度在“极限”状态下又一次超常地提升全都落了空。晚动一步的媚妖虽然有所预判,却也一样只能看着唐洛然在她的面前再一次提速,然后用那种恐怖的速度避开她的拦截冲向鬼昌。   直到此时,鬼昌不过刚刚感觉那柄匕首离开了自己的脖子而已。当然,他本身也是高手,敏锐的反应让他做出了防守并保护儿子的动作。   如果鬼昌的对手不是唐洛然而仅仅有从远处而来的化川和那位大善人,他这一下必然能够成功,而且还会有余地指挥鬼龙重新把他与那些危险的人类隔离开来。   可惜在唐洛然的雷神姿态之下没有如果。   张云曾说过唐洛然的雷神掌修至大成之时,将拥有信江湖中人艳羡不已的速度。此时的唐洛然就为张云之前的话做着最好的印证,她在鬼昌的掌力将鬼龙生完全护住之前成功切入了这父子之间的间隙。   鬼昌只觉得左手一轻,心神骤乱的同时感觉到右掌上传来巨大的力道,一股难以抵挡的麻痹和万针攒刺的感觉瞬间从自己的右掌直冲上来。   “让你的鬼龙立即去攻击那些人,否则你和这小子都要死。”唐洛然说话间连出十余招将这鬼昌一身本事尽数废掉,而同一时间陆梦泊正在将一小瓶液体强行灌进鬼龙生的口中。   鬼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才脱虎口又入狼窝却无能为力,巨大的挫败感与之前无穷的信心所形成的巨大落差让这位原本雄心勃勃打算在正式回到地面之上后好好作为一番的地宫带路人重新认识到自己的愚蠢和无能。他打算就此放弃多余的想法,只求保住儿子和自己的性命,至于能不能再回到地面上都已经不再重要。   可有些人并不打算让鬼昌的愿望有哪怕一点实现的可能,因应那样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这种人很多,比如未能拦下唐洛然那恐怖速度的天魁和天星。他们一眼就看出了鬼昌必然会妥协,更瞧得出那名负责挟持鬼龙生的少女并不能算是什么真正的高手。   于是天魁和天星甚至是后发而至的大善人同时转向,放任少林的化川继续扑向鬼昌,那和尚刚好可以封死那名速度极快的女人的行动路线,而他们则全部扑向鬼龙生,不为救人,出手尽是杀招。   所有的人都开始为了利益的算计,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瞬间之后很可能将决定神兵的所有权到底属于哪一家。   所以即使是少林寺里那些本应该与世无争的老和尚也都不再讲什么六根清静不落红尘,化川感觉到身侧那善堂高手突然变向,先是刻意保持了运行方向短暂不变,而当天魁他们全部扑向那鬼龙生的时候,化川也改变了自己前进的方向,同时双手十指接连而出,刹那间在身前布下一道如同雷电交错的大网。   唐洛然此刻刚刚制住鬼昌,虽然她的速度已经快到了匪夷所思,但化川一辈子所积功力却让唐洛然即使已经回身动作,也依然不可能在突破对方布下的雷网之后确保能够护住被塞了那驱龙涎在手,实际上此刻整个人都还处于被抛掷过程中的张云。   不过好在张云之前就已经把少林寺的和尚列进了不可控的人物列表,所以当然有应对这种场面的手段。比如只是“吓唬”了墨结一把就以隐化之术和深藏已久的速度来到化川身后三尺之内的李月怜。   李月怜的突然“出现”差点就让这位少林寺镜谷神僧被吓出个好歹,而对方的递手招式则干脆让化川放弃了去抢那驱龙涎的心思,怪叫一声便折转方向退去,根本没敢伸手接招。那是属于龙皇的招式,作为曾经有幸见过那位真正可以说无敌于天下的人物的化参怎么敢去接他传下的招式?   与此同时,一支水准只怕比鸣箭山庄的几位千箭尚要强些的细尾铁箭抢在其鸣啸之前从张云的掌上划过,带起一道血花的同时卷走了那个小小的瓷瓶子。   唐洛然瞬间放弃了鬼昌,雷光电速再度提升,顾不得鼻子里涌起的血腥味全力冲向张云所在。李月怜则再度收敛气息,瞬间抢到那支带走了瓷瓶的细箭之旁。   唐洛然成功勾住了张云的手臂,但李月怜却被好似早已经精确计算过的数十支细羽长箭硬生生迫离了那个小小的瓷瓶。看似独陷危机的陆梦泊却被大步踏来的至善和尚救走,只可惜那鬼龙生在天魁等人的强攻之下不可能再求活命。   迫退了化参的墨行之所以放过至善完全就是因为那个正随着箭羽落向鬼龙潮中的瓷瓶,而背起了张云的唐洛然也抱着同样的目的,于是在这场间速度最快的两个人同时动了,在那一支支持续而来的箭羽之间扑向那个小小的瓷瓶。   唐洛然当然不会比墨行强大,但她却有李月怜的帮助,而墨行却只是一人前来,因为墨结和墨家子弟都需要做好就会其他两家可能出现的袭击的准备。   不过事实上实力的差距很多时候可以抹除人数上的区别。 第395章 事未尽而心不死   那支携带着瓷瓶的细箭瞬间化作齑粉,同一个瞬间有上百道雷光和两柄无声抹至的短刀被一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松弹开。   合唐洛然与李月怜二人全力也未能敌过墨行右手一根食指,若不是至善带着陆梦泊及时赶到后果必然不堪设想。陆梦泊这小姑娘人没到手就已经挥出,大片的彩烟被至善推掌送出,得了机会的唐洛然立刻牵引着所有人疾退出去。   瓷瓶顺利落入了墨行的手中,而直追而至的箭羽似乎也发觉了墨行并不是一个可以摧毁的目标,进而将全部的精力都转到了更好追踪的张云一行人身上。   第一名黑衣人的身形已经出现在这洞窟的光影之内,而他所射出的箭威力也随之上升。   如果只是箭的话实际上并不会让张云感到头疼,因为他有至善和尚。这和尚的金刚法相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铜墙铁壁,否则也不可能在之前与那妖怪一样的女人强拼了一记还安然无恙。可他无法忽略另一个之前计算过的巨大劣势,那就是抢驱龙涎失败,而且这驱龙涎还易主到会对他不利的人手中。   墨行已经认出了张云,所以她不假思索地开始用从鬼昌那“偷”学而来的技巧催动鬼龙。她的判定非常简单,那就是张云这个给江湖带来无数不定数的男人,这个一旦恢复其原本实力的男人就一定会对墨家所有的事产生巨大的影响,必须死在这里。   细箭加上上百只突然转向扑来的鬼龙,张云一行人才退出不足十丈便要再度落入基本算是必死的包围。可出人意料的是张云非但没有任何畏惧的表情,反而还开口想要吼出一句“别过来”。但他毕竟没有武功在身,说话的速度实际上要远远慢于这些武道高手的反应速度。   所以张云没能阻止那只巨大的黑色龙爪将他们五人一把包裹在内,更无法阻止脸上挂着阴冷笑意的墨行与那条白龙交手的瞬间便斩下了白龙左前爪,更在白龙的颈侧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   墨行从一开始看到那黑白真龙居然真的扑过来要与这庞大的鬼龙潮进行不可能有胜机的搏杀就已经在猜测这两条拥有着不凡实力的真龙是不是要保护什么,而此刻黑龙与白龙的反应刚好正中她的下怀。满足了墨行推断的同时,也给了她重创它们的机会。   无法一举杀掉张云,慢慢杀就是,但是这两条真龙却不是可以慢慢做那水磨工夫的存在,还有其他对手要处理,鬼龙必须保有足够的数量。   你这疯子,当初我们夫妻就不该认你做新主人,亏死了。黑龙翻尾卷住了妻子,瞬间疾退到墓室入口。   张云更干脆骂出了声:“你这蠢长虫!你有考虑过听我这个主人的话吗?我让你救我了!?自以为是,目无主人的蠢龙!”   白龙原本正处于剧痛之中,听了张云的话却还是一声怒啸。当然,它骂张云张云是听不懂的,就算能明白意思也一样会装不懂。   “现在可好,更热闹了。你老婆伤了,对方却不知道到底还有几个跟那妖婆一样的高手。”张云没理白龙,而是重新将视线投向远处。   鬼龙潮已然收拢,二千四百五十七只鬼龙现在大概剩下不到一千八百。那对明显是带路人的父子早已经不知道死在哪里,也许尸体都已经成了鬼龙的腹中食。抢到瓷瓶的女人和她所属的势力都被鬼龙包裹在中间,少林寺的和尚和那些看着就讨人厌的人则远远避在一旁。   至于刚刚到来的黑衣人,五百余人的数量远远超过了此地除去鬼龙之外的人员数量。这些黑衣人站在远离鬼龙潮的另一侧,与目前墨行所驱之鬼龙潮隐隐形成的犄角之势将张云等人离开这洞窟的可能基本封死。   张云挑了挑眉,他没有去跟那几方势力说任何话,而是重新敛气平静下来,在心中想道:出路只有水晶棺一条?   是的。黑龙正在给白龙舔伤口,听到张云的话下意识回了一句,随即又补充道:不,如果是离开地宫只有一条路,但如果要去到别的分支还有通道可走,但都在那拨黑衣人的后方。   那还不是相当于没有?张云苦笑。他没有对唐洛然他们说出“你们先走”这种话,他还是想要去救易剑,哪怕很可能连那些黑衣人的阵形都没冲破就会身死。   张云不知道如果他没有失忆会怎么做,但他知道至少眼下的自己必须继续下去,尝试去找到易剑直到丢掉这条性命。   张云抹去了脸上不知是谁的血迹,然后用稳定而温暖的声音开口:“如果我死了,你们最好试着离开这里。黑龙和白龙会帮你们,只要它们还活着。”他的话并不会传出太远,但似乎时间上产生了巧合。   当张云的话音落下,不论是黑衣人一方还是拥有鬼龙的墨家,或者不知秘密协定了什么而联手的少林和善堂都同时动了。他们选择了完全不同的方式和目标。   黑衣人摆明阵仗似乎是要把除他们之外的所有生命赶尽杀绝,而墨家的鬼龙目标则一分为三,墨行似乎打算凭借鬼龙的优势同时狙击墨家之外的所有势力。   少林和善堂的联合体当然不可能有黑衣人或者墨家此刻的魄力,他们选择的目标既明确又直白。那些光头和尚和善堂弟子只想着得到最大的利益,他们认为只要先得了神兵或者这地宫的秘密,不论是谈判筹码还是逃离的机会,都要远远大过在外头没完没了地厮杀。   我本以为我和易剑会一骑绝尘最终轻松在这地宫里逛上一圈然后离去,可没想到会落到现在的地步。是我考虑欠周全?也许吧。告诉我那道暗门的位置和进入的方法,然后请你们保护我和我的家人朋友直到死去。我不会为利用你们而内疚,因为你们是我的仆从,而我要救我的朋友。 第396章 试探底牌   张云在脑海中“说”完了话,随即就“听”到了黑龙的回应。   你就像当年的他一样不太擅长表达这种善意。我想请你知道一件事,当我与小白选择了让你们先离开,就已经把性命置之度外,活了无数个年头,我想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一声够了。因为永生并不美妙,因为你关心和爱的人会死,因为他们不论如何努力也无法真的……   黑龙的声音突然在张云的脑海中消失,因为被派往他们这边的鬼龙潮已经近了。   沉默地战斗重新开始。没有对话,没有多余的谋略,没有话本先生口中没完没了的对峙和那种仅存在于高手试探才会少量使用的“神仙手段”。   就是血与肉的搏杀,掺杂着许许多多件冷兵器,掺杂着黑衣人带下来的火药,掺杂着墨家那些在对“军”作战时异常强大的机关术。   张云集中着所有的精神,他要从这场混乱中找到一条路,一条能够进入那个黑龙所指的通道的路。只要进去,他就能暂时远离所有的麻烦,专心回到地宫之中,去寻找可能还活着的易剑。   他欠他的,所以他不后悔。张云想得很直白。   她们与他一体同心,唐洛然和李月怜想得更加简单。   叫他一声大哥,佛不做又如何?至善竟难得生出了豪情。   瘪着小嘴的陆梦泊翻起个极可爱的大白眼,她很后悔上了这条贼船,不过也知道既然是自己选的,那还是老老实实走到最后吧。   白龙战力大降,黑龙体内消耗极大,但同样的涌向他们的黑潮也不再像初时那般庞大。黑龙依旧护着白龙,这两条真龙依然义无反顾地扑向那无尽的鬼龙黑潮,在潮中溅起大片的血水和碎肉。   两条真龙开出的通道其实非常窄,窄到张云这一行人只能一队纵行。不过这种被鬼龙包裹的通道也有一桩好处,那就是他们不用太过担心少林和善堂的那一路人马会轻易穿透鬼龙冲过来截住他们。   利弊同存,就如同正邪实际上缺一不可。唐洛然带着张云,李月怜在前,至善带着陆梦泊在后,一行五人迅速沿着通道向前,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转头,不论头上落下的是鬼龙的血肉还是真龙的血肉,没有人去注意这些。   张云他们不能有半刻的分心,更不可能去同情正在拼命的两条真龙。那可是上千鬼龙形成的黑潮,任何一个人类武者,就算是仙人境界也不会愿意面对这种可怕的存在。可这两条明知道会死的真龙却做了,为了它们新认的主人,义无反顾地冲杀着。   张云的鼻子有些发酸,他只好拧紧眉毛盯着另一处战场,那战场后面就是他们的目标地点,如果能够顺利到达的话。   黑潮的另一边一定会有墨家的人,那时所有的考验就会落在张云他们的身上,不会再有那锋锐强大的龙爪在四周保护他们。   八只傀儡突然出现在唐洛然的前方,她立刻将八颗小小的铁球掷了出去,其上附着的雷神掌力瞬息摧毁了傀儡上附着的控线。唐洛然一击得手之后非但没有继续前冲,反而一顿身子让最后的至善冲到了最前。至善手里拿着一柄张云下地宫之前临时做的铁伞,此刻他已将那铁伞撑开,同时以金刚法想将之同化直如一体。   猛烈的爆炸从那八具没有生命的傀儡处传来,冲击的碎片和炽热的火焰没有伤到张云等人,却让十余条鬼龙付出了受伤甚至是死亡的代价。   墨结看了一眼墨行,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对鬼龙的数量造成影响,可谁知道墨行只是淡漠地回了他一眼,那意思是让他继续刚才的操作。   其余的墨家弟子则已经张开了墨家独有的机关阵用于防御,所有的进攻似乎都交给了墨行与墨结二人。   张云轻拍唐洛然的左肩,那是让她全力前冲的信号。后者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所有的力量释放出来,将坚硬的岩石地面蹬出一个小坑的同时背着张云冲到了这条细小通道的出口所在。   果然又有八具傀儡出现,而这一次张云一行人却放弃了反击或者防御,他们鱼贯而行,直接从八具傀儡的中间穿了过去。   极致的速度足以打败很多东西,比如操纵越来太过复杂的傀儡。但这种速度并不能避过一位仙人境高手的攻击,比如墨行看似随意的一掌。   唐洛然、李月怜和至善迅速按着之前的商议合力迎上,陆梦泊则挥起手中笔担负起暂时护住张云的重任。   这就是你们的计策?真让人失望。墨行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拍出的手掌没有任何变招,就那么径直与对面三人合力一击撞了个正着。   唐洛然、李月怜和至善和尚三人身躯同时一顿,他们都看到了墨行脸上的不屑和鄙视,但最让他们害怕的是墨行那种看死人的眼神。   陆梦泊挡开了连珠而至的三支细羽铁箭,却也因此双臂发麻,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算准的另外三支连珠箭分别瞄准了张云的上中下三路要害飞来。她甚至没有开口呼救的时间,因为即使只喊一个字,也足够那三支箭杀死张云。   陆梦泊犹豫了一个瞬间,然后就发觉自己这个傻蛋居然真的已经翻转身子打算替这个嘴贱的男人挡箭。好在陆梦泊还没来得及在脑海中骂自己一句,就有一道电光闪过,却是唐洛然扯着她和张云同时移开了三丈。   陆梦泊能看到唐洛然口鼻之间溢出的血液,这让她很内疚,只可惜并没有时间让她去表达她想表达的东西。   那五名突破了六百鬼龙阻挠的黑衣人正同时举起手中弓箭,下一波更为可怕的箭雨必然会很快到来。   墨行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对方居然有五人突围,这超出了她的计算。   再观察一下。墨行最终选择了退避,她还有足够的底牌,还可以去验证对方的实力到底是什么程度,这对于墨家的人来说,非常重要。 第397章 真龙之死   黑衣人的底牌掀得既干脆又迅捷,那五名箭手在发觉无法以弓箭从远程取得足够的战果之后迅速改变了战法。在五人的移动之下,一个看似简实则内有乾坤的五行阵法瞬息而成。阵法形成之后便将目标定在了手持驱龙涎的墨行身上,五人以阵带人,以人推阵,快速向墨行所在靠近过来。   如同军队一样的作战方式,避实击虚,干脆利落。那五名黑衣人放下弓箭组成阵法之后的移动速度极快,人阵相成带来了很大程度上的加成效果。在黑龙将张云等人一爪搂走之后,这五人便已经与鬼龙和墨家弟子组成的阵法有了接触。   墨行有些惊讶于对手的实力和纪律,但她却对墨家的弟子有着强大的信心。从当年第一位墨家巨子出现直到现在墨家准备成全之后开始重新崛起,墨家弟子何曾有过畏战之举?   数十名墨家弟子组成的防御就如同一个韧性十足的球,对方组成五行阵的五人每一个都是高手,成阵之后攻击力更是惊人,但在墨家弟子以机关为骨架鬼龙为血肉构成的防御圈子面前却依然不够锐利,几次冲突都没能刺穿防守的圈子。   但同样的,墨家的守阵虽然强大,却也无法奈何那攻击力异常凶猛的五行阵法。而且对手行动极快,根本不给防御阵形任何变化粘连的机会,看着对手那般来去自如让墨结有些窝火,想要去帮忙却又被墨行强行拉住。   进墓室要紧,别忘了那些自以为偷偷联合不会被发觉的鼠辈。   墨行的传音让墨结猛然惊醒,这才想起差点就把少林和善堂那两拨绝不能轻视的人马给忘了。而就在墨结一惊回神的同时,心尖一紧的墨行忽然扭头望向那墓室的入口。   “里面是空的,各位还打什么打?宝贝都已经被人取走了!”有三名黑衣白发的老者从墓室入口走了出来,为首一人身形壮硕,白须贲张,下巴上的胡子就好像长了个戟刃一样。刚刚开口说话的正是此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老者一句话就让所有能听明白这话的人的心思狠狠地翻腾起来。   有怀疑有相信,来到这里的人都不是傻子,没有人会因为一句话就彻底信了对方,却也由不得这些人不去琢磨。   那黑衣白发的老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因为他知道这能增加自己的徒弟们以五行转轮阵冲破那墨家守阵的机会。但这三名老者都没想到,他们刚刚想好的措辞会替别人开了路。   “净仙刀就在这里,棺材当然是空的,谁有本事谁拿吧!”至善学舌的话少了几分语气上应有的精彩,却因为他的身份和平实的叙述让话的内容更加可信。   于是由至善和尚用力抛出的长条包裹则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那个看似简陋的包裹中很可能就是天阴教追查多年却一无所获的魔刀“净仙”,这是一个绝对可以打满十分的超级诱饵。   先前说话的老者已经明白自己原本用来搅浑水的话反而成了别人的转移视线的工具,但即使他知道这些也还是无法拒绝那个被高高抛起的包裹。   “净仙”,那可是魔刀“净仙”啊,天下有几人能在如此机会之下不想去验证验证!?   第一个出手的是善堂的天星,紧随其后的是天魁、媚妖和那位大善人。少林僧人似乎并不着急,但他们还是开始布置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防御阵法。   如果一直没有第一个出手的人,也许可怜的神兵“净仙”会就此摔落在地,那会是相当尴尬的场面。   不过,怎么可能没人动手?张云可不相信这些闻风而来的势力会是什么好东西。管你是名门正派还是旁门左道,在利益面前还不都是一样的嘴脸?   善堂天星的行动做出了一个足够明确的信号,同样选择行动的墨行后发而先至,仅就她那一纵之势来看,必然会比天星早一步接触那包裹。   少林的阵法在墨行有所行动时微微一缩,并没有谁会注意到这个没有主动出手的势力。   黑衣人中的三名老者十分默契地同时纵起,随后在空中二人送一人,将那位下巴上长了个“戟”的老者当做炮弹掷向了净仙刀所在。   抓住机会!张云在脑海中大吼。   黑龙一声脆啸,卷着白龙带着张云一行人极速冲向那片藏有通道入口的洞壁所在。   刚刚抛掷了同伴的另外两名白发黑衣人相视一笑,随即二人四脚对蹬,其中一人立刻砸向了黑龙前行的方向。   地面上的五行阵也同时动作,在一次脱离了墨家守阵之后如同一个套环般套向了黑龙的尾部。   与此同时,少林的阵法已经通过似缓实急的隐蔽动作撤出了当前的战场,悄然开始移动。   黑龙对于对手的拦截早有准备,龙爪一振,直接将早已经准备妥当的唐洛然扔了出去。   唐洛然一动自有雷霆生,加上黑龙本身的一推之力速度只有更快。   希望你能救到你的朋友。我叫小黑,小白你已经知道了,那盒子里有关于我们和我们前任主人的一切。   黑龙的声音陡然消失,因为一道突然出现的黑光贯穿了黑龙的要害,同时斩断了白龙那硬逾金石的头颅。   黑龙眼中尽是不信,却因为要害的痛楚已经连一声悲鸣都无法发出。它不明白这道黑光是怎么躲过了善恶慧流,却知道自己的新主人只怕要凶多吉少。   漆黑的龙爪再起,这最后的搏命一击虽然被那黑影挥手斩断却依然无悔,因为这一爪让那突然冲出的黑影停了下来。   主人,此人极度危险,快……   小黑终究没能有机会实现它曾经的梦想,没能去到人世间再走一遭。好在它并不会特别遗憾,因为它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因为他为前后两任主人都尽了全力,因为它死时与爱人同在。   一声极小声的鸣叫从生命已逝的黑龙口中溢出,就如同许多许多年前它刚刚来到这世上,通过当时还不能睁开的龙睛感觉到那个人关爱的目光时一样。   张云能感觉到来自心中的剧烈抽搐,那是是一种灵魂被斩断的感觉,随之涌起的就是滔天的悲伤和愤怒。但张云无从发泄,因为那个杀了小黑和小白的凶手此刻就拦在他们面前。 第398章 漆黑的飞剑   “‘一无’在你们手里?交出来!”仅仅是那拦路者所说的“交出来”这三个字就让以金刚法相在前抵挡的至善和尚一口血喷出,法相几乎被破。   张云不得不收起心中的悲愤和面对此人的无力感,准备用自己换来爱人和朋友的生还。   拦路人瞬间看穿了张云的想法,正要冷笑着说穿,却忽然变成了一声嗤骂。   “墨家的,你疯了!?”   来人正是墨行,她抡起手里那根如同烧火棍一样漆黑破烂的东西瞄着拦路者的脑袋搂头盖顶就是一记重砸。不得不说墨行选择的招式非常正确,因为正是这种看似粗鲁笨拙实际暗藏功力变化的手段才让那黑衣拦路者不得不退了一步先避锋芒。   “他们是我的。”墨行的语气强硬至极。   “找死!”全身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黑衣人已经因为退了一步心生恼怒,此刻再听到墨行强势的言语,上涌的怒火让他一声怒骂的同时手上加力,打算用功力强行压制墨行。   可谁知就在黑衣拦路者骤下狠手的同时,墨行竟然提前主动放弃了先前占有的优势,一缩步借这腾出的空间回手握住了那烧火棍的一头。   黑衣拦路者心头一丝不好预感电闪而过,一辈子活得小心的他整个人猛然往后倒去,同时双掌齐出,磅礴的内力在此刻尽显无疑。双掌所发巨力将在他与墨行之间的气机全部牵动,形成了一道厚厚的屏障。   墨行手中的烧火棍如同破茧而出的妖魔,一股难以形容的煞气从刀与鞘分离的位置爆发开来。   除了墨行和那个拦路人,没有人能够真正看清这把刀真实的样子,因为漫天煞气刺得他们双眼生疼,因为有一道形如新月的刀光一闪而过,在瞬间盖过了这巨大洞窟里所有的光。   被劈开的气机发出了常人都能听到的哀鸣,拦路人并没有因此受伤,但那份出乎意料的震惊却是无可避免。   谁能想到这个烧火棍一样的东西居然真的是天下第一魔兵,谁能想到黑色的外壳碎裂之后露出的是那把天阴教追寻了多年的“净仙”?就算是刚刚还在与墨行抢这东西的戟须老者也是一脸的震惊神色。   拦路人没有时间去问明原因,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啸声命令就要冲到的门下弟子退回去,同时双手提拉,仿佛正从空气中拉扯着什么东西。   墨行的手有些颤抖,不是无法负担净仙刀的煞气,那是单纯的兴奋,带着嗜血意味的兴奋。她只用了很短的一瞬就安抚了内心的疯狂,第二刀再出,去势又快了三分。   墨行这第二刀已不再是单纯的重劈,净仙刀这一抹而去的刀光中藏了数十丈削切手法,摆明了是要把那拦路人剥层皮下来。   拦路人冷笑浮起唇角,右手一甩,无形气机而成的一柄弯刀脱手而出,强迫墨行这一抹变成了硬撼。拦路人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破解了墨行这凝结了诸多技巧的一抹,也算是还了之前墨行突然拔刀突袭的那记重劈。   手中多了净仙的墨行一定程度上缩减了与那拦路人之间的内力差距,但要说就此占到上风却还是件不大可能的事。墨行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她的目标其实也比较简单,拖住这人,确保鬼龙群能够完成包围。   拦路人不会想被上千的鬼龙包围,尤其不想在还有位仙人境高手在旁边看着的情况下。   张云一行人同样不想被围,所以唐洛然决定冒险。   雷霆再起,经络中灼烧一样的疼痛被全神贯注的唐洛然忽略不计,五人在唐洛然这疯狂行为的带动下倏忽从原地消失不见。   煞气突至,才冲出数丈距离的唐洛然吐血倒地,横刀在前的李月怜浑身是血,至善和尚金刚法相不在,那层重现的金钟罩也濒临破碎。   这就是仙人境高手用神兵的威力,以唐洛然、李月怜和至善和尚的实力居然一招落败。   墨行为出手阻止张云一行人付出了一点代价,她的左臂被切出一道血口,但并不会影响她的实力。而墨行这一记煞气刀的好处则是别想又拖了些时间让鬼龙群越来越近。拦路人心生恼意,知道自己若是再藏着掖着只怕就要陷入麻烦之中。   罢了,总是目标最重要。拦路人一咬牙,功力骤然放至最大,转眼以气机凝出百柄兵刃,分别以该兵器之招式击出,目标尽是墨行。   拦路人打算速战速决。   墨行却不想一战决胜负,她需要继续拖着。所以当对手那上百柄兵刃飞来的时候,墨行再度以她那诡异的身法向张云等人疾掠。她要引那拦路人过来,她在赌自己的判断没错。   百多件气机兵刃果然分散开来,划出百多道弧线扑向墨行行进的路线上。拦路人并不想自己的气机兵刃一个失手把张云给斩了。   张云身上有什么是他想要的!?墨行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件一直没有现身的天下第一神兵,被称作“剑祖”的“一无”神剑。   墨家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利益,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让别人获得。就算毁了也不能给你!墨行整个人的气息变得肃杀,手中刀带着煞气再一次挥出。   被净仙刀的煞气一击重创的张云一行人此刻居然只有陆梦泊这小姑娘还有一战之力,张云想要阻止这个在脸上抹了一大把好看色彩的小姑娘上去拼命,却只接到了那个藏着一无神剑的包裹。   小脾气冲上了头的陆梦泊充分诠释了陆家画魔中的“魔”字,火气冲天的她已经完全不管不顾。   净仙的刀煞并不会因为对手的勇敢就手下留情,所以虽然做出了阻拦动作却绝对来不及的唐洛然等人都张大了嘴,那是惊呼的前奏。   “当!”“咦?”   金属和气机的碰撞声并不清脆,不过足够让张云他们的声音变成惊喜。   一柄同体漆黑的长剑正浮在张云等人的面前,一个个子高高神情自若的男人正伸手握住剑柄。净仙的刀煞被破,划弧而至的气机兵刃也将墨行迫退,但拦路人的脸色并不算好。   这个场面其实只是一个短到不能再短的瞬间,所以当张云欣喜若狂地大喊着“你这家伙果然是王八命”的时候,张云这一行五人已经被那黑剑的持有者带着冲向墓室所在。 第399章 再入墓室   “不,我活不过王八。”手执黑剑的男子在张云一行人的尾部,以虚掌掌力推着五人疾速靠近墓室入口。他听了张云的话之后一本正经的回答让唐洛然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张云。   “别看我,他就这样。”张云撇着嘴说道,“这位就是四方山的四方剑首,易剑。”   “金刚法相!”易剑忽然伸手重重拍了至善和尚的肩头一下,他的声音透过耳边呼啸的风涌进了至善耳中。   至善不明白为什么易剑要让他再施金刚法相,因为此时的他已经确实无法再聚起足够强大的内力使用那个招式。   如果不是有什么东西被易剑那一拍刺进了至善的肩头的话。一股瞬息融开的强大药力刹那间让至善的丹田重新充盈起来,虽然还不能恢复到最强的状态却也相去不远。至善不假思索地再次用出了金刚法相,随后就发觉慧眼之中的善恶慧流生出了变化。   前面有埋伏。至善突然明白了易剑的意思,因为他已经看到两支极为朴素的飞镖从自己的金刚法相上弹开,那是少林寺的东西,那么前方埋伏的必然就是少林寺的人。   易剑从至善身边冲过,手中黑剑居中平刺。   所有的困闷和压力都在易剑这一剑平直出手时消失不见,除了张云之外的唐洛然等人无不大感惊讶,因为他们发觉自己居然有一种无尽的自在意生出,居然能在这等紧要的生死关头生出轻松逍遥的自在感觉。   全因头前那四方剑首的平直一剑。   那是人的剑,而非剑的剑,就算那黑剑有着无穷剑威有着无上锋锐,也都只因易剑的剑道而生发收敛。这是剑道的至高点,或者应该说剑道的至高点之一,因为这个点只属于易剑自己。   化川与化参同时感觉到了那平来一剑释放出的无穷自在,隐隐然竟又有所悟,一时间心中利益纠葛尽数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   “阿弥陀佛。”两僧齐齐出声,不战而退,将少林阵法中间开出一条足够宽的通道,似是要护着张云一行通过进入墓室一般。   陆梦泊大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但偏偏事实就在她的眼前发生着。其实不仅是他,就连张云自己都没想到一朝踏入仙人境门槛的易剑居然能够让自己的大自在四方剑的剑意影响到武功高如那两名少林老僧的地步。   不过少林的退让并不代表别人的退让,而且少林寺所做的选择其实也有着其他的目的。   鬼龙的数量和墨家的仙人境高手,黑衣人的强大和那个虽然是偷袭却依然是以一人之力连斩双龙的怪物。突发的一切让少林寺的两位老僧认识到一个事实,这已经是个不同的时代,他们在镜谷中的苦修并不能就此让少林一举成为天下武道之巅,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微微的沮丧让少林和尚们认清了事实,也让他们将保存实力摆在了第一位,所以才会有了这次让路,当然易剑那一剑的自在意也是原因之一。   少林的行为完全没有得到其他势力的支持,黑衣人的三名老者和善堂诸人无人加速向墓室方向冲来,他们的目的都很明确,留下可能拥有着“一无神剑”的张云一行。一旦成功留住张云,好处绝不仅仅是一件绝世神兵。   比他们更快的当然是黑衣拦路者和墨行这两个仙人境的高手,但墨行一意阻止那只露着双眼的黑衣拦路人前进。她借着突然出现的易剑扰乱了拦路人的行动,驱使着无数的鬼龙疯涌而至,一浪又一浪的黑潮不断冲击着那名老者,她自己则先一步来到了距离易剑等人不足十丈的地方。   化川与化参早料到不论是墨行还是那黑衣怪物都一定会迅速追至,二人之前便商量过如何保住少林实力,而此刻就是他们行动的时候。   化参的兹航法身以守著称,此时全力而发,拼着近百年功力成功让墨行手中的魔刀“净仙”缓了一缓。化川抓住机会小雷音指激起无数耀眼雷光,引得空气中凭空炸出无数雷爆声响,一刹那足有三百余指起落。   少林镜谷二僧为了他们的目的全力以赴,张云虽然看不到,却能感觉到那份爆涌炸开的气浪冲击。   只可惜就算是镜谷二僧也没能阻住一心追上张云的墨行,倒不是他们功力不足,而因为在关键时刻墨行瞬间权衡便将那黑衣拦路人从鬼龙的黑潮中放了出来。后者心领神会抛出三十余柄气机兵刃,直接将化参与化川二僧打处喷血横飞,四周的少林弟子根本救之不及。   墨行的冒险给她赢得了追上的机会。她不敢放张云进到墓室深处,那里一定会有离开的方法,墨行宁可冒险让那拦路人脱离鬼龙黑潮的控制,也一定要留下张云。   外面一定还有黑衣人的埋伏,如果张云带着“一无”出去,势必要被黑衣人捡了便宜,这绝对不行!   墨行翻腕出刀,“净仙”就如同是她手臂的延伸,挥洒而出,浓烈煞气瞬间锁定了易剑。   刀去如花绽,无数道细小的回勾动作让“净仙”耀起的刀芒好似一朵巨大的牡丹正在绽放。但被锁定气机的易剑却知道那并不是什么观赏用的花,那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魔鬼。   易剑紧握手中那柄黑色的长剑,顿步回身,右掌借旋身之力将张云等人推送而出,左手剑则又是大自在四方剑出,正是他新悟出的四剑之一。   吾自在。   易剑这一剑看着就好像随手乱挥,似削似切,似扫似撩,四不象却又皆像。一剑递到最后易剑居然手指一松一挑,仍由那柄通体漆黑的长剑自己翻飞而去。   就是这么随意到不能再随意的一剑,居然正中墨行手中“净仙”生出的那朵万千虚影的牡丹花蕊,与“净仙”轻轻一触之后倒弹而回,根本不受墨行引动的气机影响。   果然是“墨雪”!亲眼目睹了黑剑之锋与“净仙”之刃相交无伤而退,墨行确认了自己所见所想,随即拧身再动。 第400章 自在与规矩的碰撞   这一次墨行不再需要试探,所以她终于能够把一个真正仙人境高手的气势完全爆发出来,而不是只在出招时才有所释放。   那是仿佛远古而来的横亘之意,墨家古来多有训:兼爱、非攻、节用、明鬼、天志、尚贤等等等等。而其中与墨家后世武道直接相关的便是那“非攻”。   墨家之攻,在于非攻,而非攻之极,便是天下极利之攻。   很多人不理解问题在讲“非攻”的墨家是怎么在武道上取得如此的成就,诡兵门清楚,四方山同样明白。   易剑感受到了对方守极而转攻所蕴含的巨大能量却依然一脸平静,因为这是他的自在,独享的大自在,不受外力所扰。   墨行的刀再次出手,净仙刀上的煞气尽数与墨行融为一体,那份守极而成的巨大能量随着净仙的前进层层叠加,仿佛一座千百年来不断构筑着防守这能的雄城拔地而起,挟无穷手段扑向它的对手。   易剑平静地提起手中剑,翻腕间墨雪再次脱手而出。只是他这一次出手并非先前那一记“吾自在”。易剑的手依然保持着递剑前出的姿态,五指微微收拢,墨雪初离手时的细微颤抖随之消失不见,这一剑自人间来,恍若千万人同时握柄发力。   经过万千双手的握持和修正,这一剑去得中正至极,自北而来,带起风雪同至。   寒意扑面,墨行能感觉到手中净仙刀上正在层层叠起的巨力开始受阻,能感觉到对方这一剑明明看起来中正规矩之极,却偏偏内里自在至极。而这种自在正是破坏着源自墨行刀上那座“雄城”千百年来构筑而成的规矩,这些规矩是墨行这一刀力量的源泉。   千万人皆自在,实为大自在,谁人敢说大自在并非一道?   墨行不会去评论易剑的大自在,但她也有自己固守的底线,那是墨家弟子永远不改的初衷。   非攻,攻非攻,非攻而攻。墨行刀势微顿,复进,再顿,复进。瞬息的动作因为墨雪的寒意似乎变得无限清晰,每一次运动都清清楚楚。那座“刀中雄城”开始释放它的规矩,一道道积累多年而成的防守手段反过来变成最犀利的进攻,随着墨行中手“净仙”的顿与行去告诉它的对手,什么是规,什么是矩。   自在。   规矩。   两种似乎永远无法相容的存在,今日刚好得了机会进行一次武道上至高程度的厮杀。   易剑虚握的右手再度收紧,墨雪因为对面那柄净仙上的倾城之力而开始的细微颤抖消失不见,同时这柄通体漆黑的神兵突然间变了方向,有些随性的一抹却如攀城而上的攻城士兵,瞬息间绕开了诸多的防御手段,意图直接冲入这城中,直捣黄龙。   墨行刀随剑走,她手中这座移动的雄城有着无穷的防御手段,一个攀附于城墙之上的小小士兵又怎么可能真正攻破一座雄踞千年的坚城?   拖时间?   易剑突然间明白了对手的意图,面无表情地迈开步子,不过他的方向似乎并不太准,因为这一步迈出的方向并不是墨行所在的方向。   净仙刀翻而砸落,同为仙人境的墨行知道易剑想干什么,她不能让对方做到,所以要尽快挡开眼前的墨雪。   刀剑相磕,神兵与其操纵者留下的所有的一切开始释放它们原本的威力。   一声充满了金属摩擦声的尖鸣从净仙与墨雪之间发出。墨行看着眼前那个握住了墨雪剑柄的男人,知道自己上了他的当。   易剑刚才那一步看似是要去到张云等人身边助他们离开,实际上却是半路扭转之后直接抢到了刀剑相交之后一把握住了墨雪的剑柄。   当千万之手的握持让这一剑一刀的交迸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那么易剑突然握上来的这只手就是打破这种平衡的关键。   一眼望尽自在,人自在,动物自在,风自在,水自在,大地自在,世间自在。   易剑的第三剑随着他再一次握住墨雪的剑柄发出,这是他悟出四剑的第三剑,也是他认为用来对付这名墨家巨子所需要的最后一剑。   看尽世间自在,则处处是规矩,处处无规矩。易剑的仙人境一直没有表现出那种强烈的自我意识或者说类似于一人一世界的独立和超脱,所以即使是墨行也始终认为对方就算是手持着与墨家同名的四大神兵之一也不可能战胜她的一人一雄城。   但现在似乎一切都产生了变化,易剑的剑突然间变成了可以融入万物的存在,突然变成了尽知一切规矩进而可以在一切规矩中寻得自在的存在。   雄城何用?防御何用?千百年的积累都变成了观尽之物,墨雪一剑而来,不再与净仙刀有任何交集,而是轻柔随意地从净仙的侧面滑过,破去了城墙,避过了万千种防御手段,自城之中道一路向前,目前正是那城主所在,也是墨行所在。   同是仙人境,有功力不同,有技巧不同,亦有境界不同。墨行突然间明白了自己与眼前这四方剑首之间的差距,不是功力,不是技巧,是武道之外的境界。   沉肘撤刀,墨行强行止住身体前扑之势,收回净仙,任由那座雄城骤然坍缩,将一切规矩毁灭,将一切自在毁灭。   易剑微微扬眉,他确实没想到这个看似冷漠实际功利心极重的女人居然能够做出这种远远超过壮士断腕的狠辣选择。这种强行把自己的一方世界坍缩毁灭来迫使对手退出甚至是与之同时毁灭,对于施为者的反噬并不难想象,甚至都有可能直接导致境界受损。   右臂上来自净仙和墨行所造雄城的伤害被压制在手臂范围之内,易剑看到了墨行口鼻之中溢出的血水,同时发觉这女人对于这次撤刀的控制做到了极致,她的境界并未受损,甚至于稍适调整之后必然还会有再战之力。   墨行确实仍有一战之力,而且她刚才那也不算是壮士断腕,因为作为墨家巨子之一的她一直都在计算,计算着另一名身处此地的仙人境高手会做些什么。这才是她选择退开的真正原因,那名先前通过潜伏一击杀死了两条真龙的黑衣人不见了,消失得异常彻底,而其他想要继续争取宝物的势力此刻也都冲了上来。   这是一个转嫁和调整的好时机,既然攻之不下,那不如退而守望。 第401章 第四剑   “人说墨家固执多疯,看来没错。”张云没看清易剑与墨行之间只在刹那的交手过程,但最后看到墨行几乎七窍流血,凭他的想象和智慧,再看看易剑的状态就不难猜出大体的过程和结果。   易剑撇撇嘴,不做解释或停顿,抽身飘退的同时左手一挥一拢将张云一行五人尽数带起来到那其内深不可测的石棺边上。他必须加快速度将张云等人先送出去,因为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黑衣人消失不见了,即使是凭借他眼下仙人境的感知也无法捕捉到任何线索。   易剑还不想轻易用通过悟出四剑的最后一剑,那是他的底牌,一旦掀了就意味着不再有任何后手,从那之后所有的战斗都会变成最单纯无变数的搏杀。   这地宫中不会有只分胜负的战斗,那么就要确保自己需要保护的人能够先一步离开。易剑的动作极快,他径直将张云等人放入水晶棺中,略一察看便伸手连续拨动数十处正常情况下完成看不出来的隐秘机巧。   “你知道这些?”张云有些吃惊于易剑对这水晶棺的了解。   易剑动作不停,完成后才回应道:“装墨雪的箱子里刻了全套离开的方案,这水晶棺只是其中之一,你们先走,我要拖住他们,随后从其它通道出去汇合。”   张云挑眉,正要说些什么却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居然凭空就从水晶棺中冲天而起。   “先走!”易剑不给唐洛然等人反应的机会,一把按住了雷神之力暴发的唐洛然,随即在水晶棺上重推一掌,让这个足可容纳八人左右的水晶棺平直飞出,直接窜进了石棺内壁上突然开启的一处通道之内。   我活着他就不会死。   这是易剑向张家妇人的保证,也是一直以来他所说的所做的。   踏地发力,腿上筋肉产生的强大力量让易剑如离弦之剑般垂直拔地而起,抢在那不知潜伏在何处此刻方才突然出手以操纵气机之法将张云陡然从水晶棺中拔出的黑衣拦路人之前将张云一把扯住,借四方剑势横飞数丈,随即翻手一记大自在弹出,硬生生破开数十柄气机兵刃将那拦路人从暗中逼得现出身形。   “我没事,不过其它出路是骗人的吧?”张云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不过他知道自己一定没有猜错,因为易剑这个面瘫的家伙居然难得从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我是没问题,你一个人行不行?两个男人死而同穴可真不是什么美事啊。”张云被易剑扯着上下翻飞,明明胃里已经翻江倒海却还是硬要说个不停。而托了易剑这大自在的仙人境的福,于规矩之中行自在让张云除了被扯来拽去很想大吐特吐之外,倒没受到任何一线的外伤或者内伤,如果反胃不算内伤的话。   “喂喂,那些和尚开始逃了,没义气啊!不能放走!”张云无意间瞥见了正在撤退的少林寺众人。他们因为易剑与那黑衣人的战斗完全堵死了墓室的入口,反而得了机会能够利用那个洞开的出口离开这地宫,尤其是前面才有张家人走过,这些少林和尚丝毫没有怀疑其中是否有危险。   易剑白了张云一眼,因为他实在是觉得这人这张嘴真是够了。那逃出的通道若无危险为什么一定要坐水晶棺出去?那些和尚最终能出去多少还不一定,你小子这话摆明了让他们放松警惕,到时候岂非伤亡更重?   不过易剑还要对付那功力极深的黑衣人,对方调气机成兵而用的手段实在太过厉害,纵是易剑将悟出四剑中的前三剑接连用出,也只不过将将能够保持一个不败地步。   如果出第四剑应能取得一瞬优势,但易剑却知道时机远远未到,因为墨家那个仙人境的女人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   她在等待一个出手的机会,易剑甚至是那个挥气成兵的黑衣拦路人不也是一样?   仙人境的战斗和少林寺众人越来越快的退走导致了墓室之中渐渐只剩下了张云、易剑、墨行和那个仍不知其长相姓名的黑衣拦路人。   “没有神兵了,我也不值什么钱,不如咱们都别打了大家排除离开这破地方如何?”   没有人理会张云的高声叫喊,因为不论是墨行还是那黑衣人都很想留下张云,留下这个只怕是整座江湖之中最年轻的仙人境,也是集无数个强大势力的精华于一身的人。   墨家想要诡兵门的机巧之法,而黑衣人想要的更多,他知道张云之前相助于朱元璋的义军都做过什么,他需要一个有那种能力的人。   易剑不关心这些,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与张云分开,但并不是现在,那么他就要做到自己承诺过的事。所以易剑第一个发现了机会,就在张云那句话吼出之后。   墨行动了,她认为她找到了她需要的机会。所以易剑也动了,因为那黑衣人发觉了墨行的行动,易剑认为这是一次尝试的机会。   张云被抛向了后方,那里没有人,是石棺之后的一片空地。易剑需要一次可以无顾忌出手的机会,他直接用出了所悟四剑中的最后一剑。   这一剑源自那上的仙人图,易剑自从想到这一招之后就一直不确定到底怎么称呼它,直到现在真正用于对敌出手。   就叫“无向”,易剑心道。   观尽世间自在,一去四方,上下天地,这无招无式无规载矩的一剑终于在创成之后第一次现于人间。   黑衣人双手皆虚握,似有一件无形的巨型兵刃正在其手中成型。墨行手中净仙煞气再度爆发,映得火光之中似有大片红雾正迅速弥漫全场。她与那黑衣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先杀易剑,因为他们同时发觉易剑与墨雪在他这一剑之中达到了一种很难言语形容的境地。   非要说,大概就是仙人执仙剑,剑因人仙而仙,兵之神源自其执。   这是上的话与图,也是此刻易剑赖以一举破境而成的基石,更是他大自在四方剑的道。 第402章 对峙   黑衣人不能让易剑这一剑使足,因为即使在功力上他稳占上风,也不可能在一个仙人境高手拿出一记足以惊世的绝招之时完成突破并擒获自己的目标,那会给易剑和张云足够的逃亡时间,他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墨行想得更加简单,她要用墨雪与易剑的失败来完全建立自己与净仙之间的联系。这柄魔刀将来一定会吸引天阴教的注意力,那个庞然大物如果针对墨家,到时需要她能够与净仙真正联为一体来确保一份足够强大的战力。   两份不同的心思有些同样的目标,这让黑衣拦路人和墨行在有意无意之间配合起来,抢在易剑的“无向”威力完全爆发之前合围成功。   似有开天辟地之威的一记重劈和那叠力而起的一座雄城。   墨雪剑上溢出丝丝寒意,仿佛这柄似有生命的神兵正在表达她的兴奋。那是出世以来第一次真正参与战斗的兴奋。   易剑只觉得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撕扯,即使是融合了的大自在四方剑也无法让他完全拜托两位仙人境高手的合力狙杀。但易剑并没有落败,他依然紧握着手中剑,“无向”剑意依然游戏与天地法则之间,自在无端,同时纠缠住了气机所成的开天巨斧和那座终于爆发十成力道的墨家雄城。   这让张云有机会“滚”到石棺边上,没办法,他实在是没本事扛着三位仙人境高手硬拼的威压站起来正常走路。伸手入棺,张云就在那黑衣拦路人和墨行的眼皮子底下在石棺中划拉来划拉去,在大约眨三次眼睛的时间里不知道动了多少处机巧和机关。   如果说易剑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对手,那么张云就一定是黑衣拦路人和墨行此刻最最痛恨的卑鄙存在。这个身无武功记忆不在的家伙居然当着他们的面玩阴的,这种挑衅和轻蔑能够很轻易的影响心神不可有丝毫偏差的他们。   按理说仙人境高手又怎么会被寻常人影响心神?可黑衣拦路人和墨行偏偏就一定会中招,因为他们的目标就是张云,易剑只是必须跨过去也一定能跨过去的槛而已。   易剑凭着与张云之间的默契抓住机会撤剑抽身,将那黑衣拦路人和墨行的招式微微向中间一带。   被张云气得不轻的黑衣拦路人与墨行很“配合”地顺着易剑的一带过了一招,没能抓住拿下易剑的机会,二人倒也没有别的损失。   张云和易剑仍然无处可逃,他们如果敢选择从之前那条通道离开就一定会双双被擒。   但黑衣拦路人和墨行都不知道刚才张云那通划拉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当真动了什么不该动的,这才是让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的根本原因,不论是黑衣拦路人还是墨行,都不想成为张云和易剑的陪葬品之一。   鬼龙的黑潮开始向墓室涌来,却在墓室之外停止不动。黑衣人所属则没有任何一人胆敢在没有得到里面那位的指示之前进去。墨家在墨结的带领下正负责堵住善堂的人。   所以墓室里依然只有对峙的四人。   张云先笑了一声,他知道包括易剑在内的另外三人都在等着他开口。   “好吧,我就顺应民意了。”张云拍拍手,他的动作很随意,声音更是自在得很,可那两只不敢稍有移动得脚暴露了他此刻得窘境。   三名仙人境高手得注意力岂是那般好承受的?就算前面站着易剑,张云目前也不可能挪动半根脚趾。   张云看了看对面的黑衣拦路人和墨行,忽然用十分正经的语气说道:“我启动了这里的自毁机巧,大概过一会儿就会开始坍塌,不如你们先去找个安全点的避难场所?”   张云大概是天底下唯一能够轻易就让两位仙人境高手直接变脸的普通人,第一句正经话就搞了个石破天惊的大消息。   地宫坍塌?可不就得是山崩地裂么!   黑衣拦路人全身的筋肉在张云开口的瞬间猛地一缩,险些就当真纵身往那先前诸多少林弟子离开的洞口窜去。   墨行显然在这方面要更镇定一些,她凭借自己对机关术的了解,加上墨结就在后方,总体上还不太担心会被困在这座地宫之中。   张云继续抛“炸弹”:“之前那个出口大家就不用想了,我改了里面的变数,不知道那些和尚走得够不够快,死了可别怨我啊,阿弥陀佛。”   张云闭着双眼装模作样的一句佛号才说完就挑起左眼皮看了看墨行,见对方反应依然不大便笑道:“这里是一处中枢,地宫的中枢当然不止一处,不过我可以确保外面那巨大洞窟之中除了你们来的路之外所有未开启的通道全都不能再用了,嗯,应该就是现在。”   一声声沉闷的轰响传来,地面开始颤抖,仿佛在印证着张云的发言。   “师姐,这变化不大妙!”外面传来的了墨结的声音,而这位机关高手的话也让除了张云和易剑之外的所有人心头一紧。   墨行不动声色地连续驱动鬼龙进墓室,谁知道那些敢与父母拼命的怪物居然在这墓室之前一步不敢多迈,被催得急了竟有几头鬼头干脆一低头将前爪狠狠捅进脖颈,当场自杀。这种超越了一切的绝对禁制不是任何一件或者几件神兵利器能够办到的,那是源自于那些地宫的建造者,那些曾经站在武林顶点一览众山小的人。   即使死了不知多少个年头,甚至可能连尸骨都已经变成了一堆如同石头般的白骨,却能叫上千条杀戮起来无比强大而疯狂的鬼龙匍匐于地,宁死不敢再近一步。   “墨家的,你抢来的鬼龙不好使了吧?那就别用了,多分心思?万一那黑衣人偷袭你一下岂不是就有机会跟我家易剑单挑了么?”张云脸上挂着坏坏的笑容,“反正那些鬼龙也进不来,不如把驱龙涎也给我长长见识可好?”   墨行当然不会把驱龙涎给张云,但她也不敢把对方那句玩笑话真当成玩笑。如果她再分神驱使鬼龙,保不准被点破了心思变化的黑衣人真的会出手突袭。她不敢用这种事去赌,因为场间的三名仙人境中,黑衣人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不给?也罢,反正一会儿它们都得给我那两条真龙陪葬。”张云说着忽然一歪身子望向墨行的身后,“你那些墨家子弟和善堂谈妥了没?再不进来黑衣人那边就要悄悄先摸进来了。”   该死的东西!墨行突然间非常想杀了这个长了一张破嘴的张云。 第403章 大杀特杀   墨行的杀意瞬间从其手中的净仙上面体现出来,但接下来的一声轰响却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向了墓室之外。   那是山裂的恐怖动静,鬼龙的骚动和各方势力的大呼小叫足以说明刚刚的山裂是多么严重。   “三位对峙产生的影响足够保证这墓室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塌,不过外头可不一定,真不打算放他们进来避难?还是准备等着墨家加善堂加鬼龙跟那些黑衣人分个胜负再说?哦对了,这里也装不下那么多东西,先分胜负也好,择优而取嘛。”   张云的话依然非常“适时”地响起,听得易剑又想翻白眼,而墨行手上额前都已经暴起了青筋。那黑衣拦路人忽然扯下了头上的面罩,露出一张黑须黑发的俊脸看着张云笑道:“张云,老朽王后羽倒是有些佩服你了。”   张云扬眉笑道:“过奖过奖,你也没气吐血,外头也没打起来,有何可佩?又有何可服?哦哦,你听外头,真热闹啊,不知道你们还能忍多久?”   地裂山崩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墓室顶上掉落的碎块被三人看来无形实则拧在一起缠斗不休的气机变化轻易绞成粉末飘散。墓室中的人都明白,就算有这三位仙人境支撑,这墓室也不可能真的在崩塌之中完好无损,甚至于当地裂而陷之时,这墓室必然也会同样陷落。   身在数百丈的地下,就算是仙人境又岂敢言轻易脱身?谁知道那些地宫的建造者是不是还留下了什么足以确保进入地宫的探索者在不以正确方法行事的前提下无法离开地宫?   墨行和王后羽几乎想到了所有的可能,但他们却不敢立刻做出此刻本来最应该做的决定。   三股拧在一处的气机依然在继续,易剑那大自在的气机游离万方,墨行和王后羽明里似如张云所言相互仍有杀意,实际上暗中已经配合了好一阵,就想着趁张云大说特说之际拿下易剑,只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张云嘿嘿一乐,忽然低头紧了紧自己的腰带,既而笑道:“二位,大自在四方剑是不是很有意思?别试了,就算试到这里都塌了你们也不可能单纯通过气机搞定咱们这位仙人境的当代四方剑首的。放人不就结了?难道真让自己的门徒或者同门死在外头不管?”   他们还会暗算?易剑的传音在张云需要的时候准时到达。   感叹了一下二人之间的默契,张云依然笑着向那王后羽和墨行二人说道:“这下面有不知几百丈深的空间,建议你们研究研究怎么能落下去还少死几个,或者干脆退出去找别的路,兴许我操作的机巧只有这里在坍塌呢?”   原本充斥着墓室的巨大压力开始迅速消退,但王后羽和墨行都没有离开墓室的意思,倒是外面的墨家、善堂和黑衣人涌进不少。   易剑得到了他需要的答案,张云反而有些犯愁。   对手人多势众实力又强,这要是搁在平地上再加上他自己的仙人境界仍在,那肯定是一件很刺激很爽快的事,但现在就只有易剑这个才破境不久的新晋剑仙,却要对付那么多敌人。张云不仅犯愁,已经愁到有些忧郁的地步。   难不成最后还是要跳那个大坑?张云很想挠头,可惜还要在对手面前装模作样,浑身上下那叫一个难受。   三位仙人境高手的气机渐渐收敛,涌进墓室的人越来越多,而外面的坍塌也越来越严重。   张云知道自己和易剑等不起,而那王后羽和墨行大概也不能再等了。   墓室的人数正渐渐趋于打破这几方势力之间的平衡关系。墨家与善堂的联合虽然强大,但若叫那数百黑衣人都涌过来,最终墨家与善堂的联合依然只能是劣势。墨行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而已将自己所有可以触发的机关准备万全的墨结更不会允许。   王后羽眯起了双眼,他在等着那个时间点的到来。他不打算先动,因为后发制人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够拥有先行者所无法拥有的经验,更何况那些鬼龙进不来,但他的门徒和手下可以。   墨行忽然一抬手,原本匍匐在地的鬼龙群突生变化,一道厚生的黑墙骤然涌起,将仍未进入墓室的黑衣人彻底拦死。   易剑弹剑而起,背着张云直冲墓室顶棚所在。他认为这个时机已经足够合适,因为王后羽大概没想到墨行居然如此沉不住气,在还有至少三成己方人员没进到墓室的时候就为了阻止黑衣人而动用了鬼龙形成屏障,所以此刻他产生了一瞬的惊讶。   仙人境的惊讶很短,但对手如果也是仙人境,那就可以做很多事。   易剑这一纵身刚好轻巧地倒踩在墓室的顶棚上,前一刻弹出的墨雪剑挡住了墨行仓促出手得一刀。那位没能扛住压力得墨家巨子虽然用放弃一部分自己人的决绝手段阻止了墓室之内的实力失衡,却让一直被刻意压制着位置不能随意移动的易剑和张云得了机会。   王后羽咬牙切齿地连出四十余招,却都被易剑轻巧避开。易剑这次纵身所为并非逃命,他知道对手从一开始就在等着他带着张云选择逃命,所以在背后那位示意之前都不会那样做。   那么易剑能做什么?   当然是大杀特杀!   如果没有墨行和王后羽的庇护,这里又有谁能够抵挡易剑手中的剑?   “无向”再出,易剑既然要大杀特杀,那么出手就不会吝啬。   十九人瞬息倒毙,墨行和王后羽的追击让易剑放过了第二十人,然后选择了第二十一个。   易剑可是跟张云待了很久的人,墨行和王后羽都很不凑巧的忘了“近墨者黑”这句经典古训。   接连跳过了多人,当易剑再一次被王后羽和墨行迫回原位时,已经有五十五人死在了他的剑下。   “我们帮你们重新团结起来,怎么就不知道谢一句?哦不好意思,好像杀的不够均衡,你这四方剑首怎么当的?”   “我故意的。”易剑破天荒回应了张云那些让人怒气横生的话,然后起到了非常棒的加成效果。   “受死!”墨行和王后羽异口同声,同时扑了上来。 第404章 跳入深渊   五十五人只是死掉的人数,另外还有二十八人受伤,加起来已经有八十三人被废,而实际上进入到这墓室之中的黑衣人与墨家、善堂的总人数也不过一百一十八个,转眼竟只余三十五人尚算完好。   王后羽和墨行此刻胸中的怒火可想而知。他们能猜到也许易剑和张云想要的就是他们的愤怒,但此刻却已经由不得这二人再去冷静思考,滔天的怒火已经把他们完全燃烧。这两位仙人境的高手心境都已经开始受到侵扰,而杀死易剑擒获张云则是一条能够解决问题的快捷通道。   你需要的都惹出来了,下一步怎么办?   易剑很干脆也很“无耻”地把所有的判断和思考重新丢给张云。他已经要应对两名仙人境高手的怒火了,把那种费脑子没有完的破事丢给天生脑子比别人禁折腾的人不是正好?   张云能猜到自己这个已经可以归类为出生入死的兄弟的家伙在想些什么,无奈之余更有些开心,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形和即将发生的事,也许张云会拉着易剑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以后怎么办,至少不能一旦分开再相遇就要恢复到喊打喊杀的敌对状态。   如果啊如果,世上如果何其多,还不是都败给现实?张云苦笑的同时用力抓紧了易剑用最轻的声音说道:“跳下去,数十七,不!十四个数之后跳!”   易剑替张云数数也不是一次两次,之前二人在地宫里左冲右突的过程中经常就会碰到需要以数计时的控制手段,每当那种时候都一定会是易剑来数,因为这项工作所需的稳定性由易剑这等高手行来自然更加准确。   十、九、八、七……   易剑紧握着手中墨雪,凭借神兵与自己宛如一体的配合硬顶着王后羽那层出不穷的气兵,而他真正不得不抽出更多精力去注意的则是威力上逊色却更加疯狂和突然的净仙刀。   气兵再利也无法超越墨雪,但净仙刀与墨雪的每一次近距离接触都会让易剑受到煞气侵袭,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压抑和恐惧,是直接滋生于心底而且不受控制的感觉,每一次产生都需要易剑花费很大的精力去压制和消除。   相比之下易剑宁可被所兵砍一刀也不想再与那净仙没完没了地产生交错,那墨家的女巨子不要命啊,这种人还是仙人境界,实在太不好惹。   好在不过十四个数,而倒到三二一对于仙人境来说就算再长,也不过是三个数而已。   易剑又一记“无向”与墨行手中的净仙刀狠狠磕在一处,滋啦爆起的气机轰鸣比那炸开的冲击气流还要慢了一些。倒飞出去的易剑中了三记气兵,衣衫破处可以清晰地看到分别位于左右两肋和左大腿上的黑紫淤痕,但这三记重击却没能让他减缓飞去的速度。   从易剑突然又与墨行硬拼就感觉不妙的王后羽紧急间连发三记重手,却并没能阻止对方飞退的速度。但凡不是傻子都能明白易剑这一退根本就只是要借力于墨家巨子,否则单纯的一撞而散,又怎么会使得易剑如此飞退,中招亦不见减缓?   不好,他们要逃!王后羽终于明白了自己莫名的担忧是为了什么,毕集真力的他将地面蹬出一个深达丈余的可怕深坑,几乎是在易剑与张云落入那石棺之内的同时来到石棺边沿。   王后羽没能直接冲进石棺,因为石棺里有一剑无向而行,他还没那个本事不管不顾地直接伸头去看,那样大概只能有被斩首这么一种悲催的下场。不过不能伸脑袋去看不代表不能看,王后羽一身功力早已通玄,挥手间那石棺侧面便即变作齑粉一地,不需要他去伸头就能看到刚刚坠下丈余的易剑与张云二人。   当然,还有那因为没有棺壁而爆发开来的剑意。   同是易剑用过的“无向”,但这一剑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味。   那是云端望地,一剑登仙之后的洒脱,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然。大概只有将生死真的置之度外时,人类才能够生出这种情感,而他手中的剑才能够生出这等剑意。   若有人能随意用出这等剑意,该是何种场面?一瞬间王后羽止不住去想了想那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不相信有人能真的登仙,更不愿让易剑与张云就此脱出了他的掌控。   挥掌劈落,石棺之内的气机流转倏忽间尽数变成了向上涌动的状态,原本正在下落的易剑和张云只觉得身子一顿,居然开始被那无形气机托着向上动了起来。   “再也不见!”张云突然一声大喊,随即用力拽动了似乎早已握在手中的一条细绳。   王后羽眉头一跳,随即回身出掌,重重将那一记偷袭而至的刀劈卸在一旁。他一声“蠢货”都来不及出口便回身再度出掌,却发现这一回张云可是真的地向自己摆着手,随着易剑二人刹那消失在漆黑的深洞之中。   “墨家巨子?我看根本就是个傻子!”王后羽大怒之下劈手连出百余掌强行将墨行逼退十余丈远,让她一口气险些就要提不起来进而境界被毁。但王后羽似乎并不想借机毁了墨家的仙人境高手,他逼得墨行暂时没有出手之力之后,立刻就重新冲到石棺边沿,一咬牙就要往下跳。   “噗哧”,一声又轻又小的动静传入王后羽的耳朵,他跨上石棺的脚立刻收回,同时整个人倒提飘出。   轰隆之声就在王后羽提身而起的同时爆发开来,石棺转眼塌陷不见,那个巨大的洞口在一个眨眼的时间里被坍塌的一切强行堵死。   墓室开始了剧烈的摇晃,王后羽知道自己不可能再从石棺这条路去追踪张云和易剑。他不再犹豫,一飘身揪住了还没完全缓过来的墨行,寒声道:“听着,这里马上就要全塌了,想多活一会儿就听我的!”   墨行的嘴动了动,可惜因为墓室顶棚的轰然坍塌,除了王后羽没有人听到她到底说了什么。 第405章 被捞起来   风声。   易剑?喂!你可是仙人境高手,怎么能晕过去!?   太黑了什么也看不到,一会儿若是摔死了别说我没告诉你!   我的天啊这破洞到底有没有底?   有变化!   水声?是水!是……   “咳!咳咳咳!噗啊!水!水!好多水!这是地下暗河!我们在哪!?易剑!易剑!?”   张云猛地坐起身来,一阵乱吼乱叫之后才发觉自己并不在那条地底的暗河之中。他的身周并不黑暗,没有冰冷与炽热分明的特殊水流,没有流水击石的轰鸣,没有身不由己的恐惧。   张云发觉自己坐在一张床上,床在一间屋中。干净朴素的屋子,一尘不染,简单的陈设收拾得井井有条,一些零碎的小装饰和屋中淡淡的香气让张云确定这应该是女子的闺房。   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一个女人的床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惊醒之后纷至沓来的疑问让张云的头一阵昏沉,随后就是剧烈的刺痛,足够让他抱着脑袋大声呼喊的刺痛。   “你怎么了?”伴随着屋门被推开的声音,另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响了起来。   张云没时间去看进来的是谁,他甚至没空睁眼,剧烈的疼痛让他很想在床上打着滚叫喊来减轻些许痛苦,但不巧的是他现在没那个力气去打滚,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的疲惫让他因为惊醒而产生的力气迅速消耗殆尽。   可怜的张云只能像条死鱼一样倒在床上捂着脑袋干嚎,很可笑,很悲惨,更无奈。   “你怎么了?哪里疼?你怎么了?”不断重复着的询问,很有力气的怀抱,温暖和柔软,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气。   张云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了母亲,素未谋面的母亲,那是一种来自于亲情确切地说是来自于母爱一般的温柔。这种温柔有着极为强大的镇痛作用,这让张云脑海里身体里的疼痛很快因为精神的好转而平复。   张云又一次陷入沉睡,真正的沉睡。   当一缕晨曦将来自太阳的温暖轻轻抚在张云的脸上,光明的刺激让他的眼皮动了动,然后一下张开。   明亮的阳光让刚刚醒来的张云不太适应,他捂着眼睛坐起身,重新让自己适应光明。   “你醒了!”透着惊喜的沙哑女生,一个人挡住了让张云不太适应的晨曦,高高瘦瘦的身影。   “……”张云本想问问这是哪里,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过嗓子似乎很久没有动过,一张嘴居然只是发出了一点气声。   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水递到了张云的眼前。   “喝吧,这是润喉提神的六花汤,是我家祖传的方子。”沙哑的声音响起,端着杯子的手上全是些已经磨平的老茧,手还算修长,皮肤意外的细腻,只是肤色并不那么白皙。   张云鄙视了自己一把,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有那种心思。他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杯中的汤药他只需一闻就知道是安全有效的,甚至于虽然还没看这女人的模样就能猜出她是个没有武功在身的普通人。   “谢谢,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不,今天是什么日子?”张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许多,他抬起头去看这个女人却只看到了一张别扭的脸。   她易容了,是哪来的?和地宫有没有关系?认不认识我?这里有没有阴谋!?   张云此时的体力不错,充足的睡眠和良好的用药让他已经可以在思考的同时保持面上的表情没有异变。   有着一张别扭脸的女人居然脸红了一下,似乎不太习惯张云笔直的视线。不过这女人骨子里应该是个爽利人,微微扭捏了一下就恢复正常道:“这里是龙沟村,今天是十七,没什么特别的。”   “十七……”张云有些无语,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有足足十天没有意识。   “还有别人吗?你在哪里把我救起来的?你是谁?你认得我?”张云最后一句“你认得我”故意加重了语气,只是他并没有从对方的眼里或者别的地方看出任何漏洞。   女人接过张云喝完的杯子,实际上直到此时她的目光才真正与张云对视。   “只有你一个人,我从龙须泉里把你捞上来的,没有别人知道。”女人似乎感觉到了张云话里的试探,很是着急地解释着,“我不认识你,啊,不是,我就你之前没见过你。我,我叫武巧儿,武功的武,灵巧的巧。”   张云刚想接话,那高个子女人忽然又道:“你叫什么?”   张云差点就脱口而出“云章”二字,但他最后还是决定用真名:“我叫张云,弓长张,云朵的云。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张云说着就要下地行大礼以谢,谁知对方似乎比他还要紧张激动,一个高大却轻柔的身子撞在了张云的身上。因为张云是弯腰的姿态,于是这两厢无意的冲撞就变成了笨拙的缠倒在地。   张云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因为听到自己名字产生的紧张,他迅速想要爬起身来,同时也做出了足以反制这个女人的准备。   但是为什么触|手处这般柔软?张云忽然感觉脸上一烧,因为身子下面传来了之前体验过的柔软,还有一声羞到极致的嘤咛。   有点沙哑的嘤咛。   张云一骨碌爬起来,顺手拽起了地上的女人。他才发现这个身子很柔软却又足够纤细的女人居然跟自己差不多高。   比起被张云无意间占了个大便宜,武巧儿居然更在乎张云吃惊于身高的反应。她急忙退开两步,有些害羞,又有些沮丧,目光又变得游离起来。   “你这个子真是太厉害了!”张云的声音里透着由衷的赞叹,随即他又用诚恳的声音继续道,“刚才是我的问题,因为某些原因不断地试探你,我道歉。”   “不不不,这不能怪你。我们村一直有一个传说,如果谁能在龙须泉里捞到人,那就一定会交一辈子的好运。”武巧儿说的很急,目光也再一次回到张云的脸上。   “哦?”张云心中苦笑。他哪能算是福星?灾星还差不多! 第406章 一盆浇灭 听着张云那声“哦”,武巧儿唰地胀红。   我怎么能说那些话!?被当成不正经的女人怎么办?   这个个头不矮的女人还在脑海里埋怨自己,那边张云却又是一记“重击”拍了过来:“呃,我之前的衣服呢?”   武巧儿身子一抖,本就胀红的脸几乎要烧起来。她用力地捻着衣角,花了好大力气才能开口说话:“我、我、我、我是闭着眼睛换的,没有乱摸,不是,我、你,你的东西,我去拿!”   看着武巧儿的手忙脚乱,张云心中越发确定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威胁,却也更加担心唐洛然等人的安危。   唉,我说易剑啊易剑,你小子漂哪去了?不知道我这么个麻烦制造机缺了你这个仙人境根本没发在江湖中行走吗?   张云心中感叹,手上则接过了武巧儿递过来的衣服细软。干净的衣服鞋子,那本也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中。   “你是江湖中人?”   听到武巧儿的话,刚要低头去看的张云骤然抬起头来盯着武巧儿。他没有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任何对于江湖的向往,那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因为这个?”张云扬了扬手里的,依然没有看到对方发生任何异常的变化。   “嗯,这本不是剑谱吗?江湖高手不都是飞来飞去,一挥手飞剑千里杀人的?”武巧儿说着比划了两下,提到这些故事中最常见的江湖事,她的眼神中总算有了些兴奋之意,不过那仍然还是普通人好奇的范畴。   张云眨眨眼,此刻他才真正地把武巧儿的威胁程度降到了一个很低的水平。   接下来的对话就变得轻松愉快起来,张云要在江湖事上面糊弄一个普通人当然容易得紧,武巧儿也不过是有些好奇。<>当了好多年的大夫,跌打损伤也治了不少,她还是第一次碰上一个真正的“江湖中人”。   “相见恨晚”的两人聊得非常愉快,直到日挂西山,二人就着中午的剩饭菜解决温饱问题时忽然有人敲门。   张扬霸道的敲门声震天价地响起,好在武巧儿这间小院的门足够结实。   原本一天都眉开眼笑的武巧儿脸色一黑,向张云抱歉地笑笑,后者一指里屋便起身把自己用着的碗筷都端了进去。   “巧儿,你怎么今天没出诊?我去了医馆三趟都没找着你,这是我娘做的豆沙糕,给!”   院门才被打开,武巧儿就听到了一连串自顾自的发言。不过她既没让对方进门也没接那盒豆沙糕,而是扳起了脸说道:“卫逢春,你的诊金我已经收过了,医患两清。我早就说过不要再来烦我,你怎么就是不听?你娘做的豆沙糕很好吃这我知道,但与我何干?请你回去。”   武巧儿说完就想关门,可谁知那个被叫做卫逢春的男人居然一伸脚挡住了院门,紧跟着就硬从武巧儿的身边挤进了院里。   武巧儿哪能想到这个平日里虽然霸道却不会对自己乱来的卫霸王怎么突然转了性,不愿被挤到身子的她不得不闪了闪身,这便叫那卫逢春溜了进去。   “卫逢春,你想干什么!?你不知道我是一个人住吗?你这样让村里人怎么说!?快出去!再不出去我就去叫人了!”   不管武巧儿怎么说再怎么发火,那位个头比武巧儿矮了足足一头的卫逢春还是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堂屋,然后拉出桌下的凳子一屁股坐在之前张云坐过的位置。   “豆沙糕给你放这了。真是巧了,来,给我也盛碗饭,正好饿着呢。”   卫逢春的不见外让武巧儿的怒气开始上升。<>她径直冲进屋子,伸手就去揪卫逢春的衣领子,谁知这一伸手居然被那卫逢春握个正着。   “我妈说喜欢你就要勇敢地告诉你!巧儿,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喜欢你!”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的卫逢春拽着武巧儿就往怀里拉。他母亲确实鼓励过让他勇敢一些,但眼下这种近似于霸王硬上弓的流氓行为却全都来自他家中那个新收的书童。   一个书童改变一个少爷的性格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何况本就是龙沟村一霸的卫逢春。卫逢春一把摸着了武巧儿的手,心底别提有多高兴。他想着回去一定要好好赏那个叫槐木的书童,因为若不是这个书童点明了他,只怕到现在还得是原来那种连武巧儿的小手都摸不着的状态。   想这想那,兴奋过了头的卫逢春甚至开始想像着跟武巧儿这个身材中心让全村的男人疯狂的大高个进洞房的事,却忘了自己只是拽着武巧儿的一只手,人家还有另一只手空着。   热风扑面,随即卫逢春就无法再睁开双眼,已经不算烫的一碗木耳蛋花汤完整地拍在他的脸上,坚硬的瓷盆底面重重地砸在他的鼻子上,瞬间把卫逢春砸了个鼻血飞溅满面开花。   武巧儿成功脱离了对方的纠缠,第一时间却不是确认自己的安全,反而向里屋悄悄摆了摆手。她可不想张云被别人看见,那也是一样说不清楚的事。更何况私心里这位龙沟村的大夫还想着那可是她花了好大力气才从龙须泉里捞上来的福星,绝对不能被发现。   好在这时候卫逢春这位龙沟村的小霸王还在拼命地划拉着脸上的汤汤水水,鼻血直流的他脑袋仍然晕晕乎乎,既不可能发觉武巧儿的小动作也不可能反击。   这上武巧儿还有空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大瓷盆,然后庆幸了一把总算没把这个很贵的大件给磕坏了。   “武巧儿,你疯了!?”卫逢春好半天终于能开口骂上一句,只可惜眼睛依然睁不太开,而且一睁眼就会因为鼻子中招而花花流泪,要多丢人那就有多丢人。<>   武巧儿怒极反笑:“哼?我疯了?好,卫逢春,你平日里霸道些也就算了,今日居然想欺负我!我倒要看看你卫家是不是会护你这色狼!”武巧儿说完转身就往院外走去,那股子冲劲似乎是真打算把事彻底闹大。   “巧儿!巧儿,别,别去。我爹非打死我不可!求你别去!我走,我这就走!”卫逢春对于自己那个从数年前开始突然就跟抽了疯一样非要做个刚正不阿的大善人之后就越来越怕这个老子,哪敢让他知道自己对武巧儿做出了这种事?被一盆烫扣灭了所有小火苗的卫逢春终于害怕起来,一溜烟消失在院门之外。   第407章 鬼屋绑架   武巧儿当然不会真的去卫家张扬这事,毕竟事关她一个独居女人的声誉,就算村里人都和着她,也会让原本就因为她那“过分”的身高弄得有些尴尬的状况更加恶化。   一个高大脾气又狠的女人,武巧儿浑身一抖,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这人背后有人。”张云端着自己的碗从里屋走了出来,“他自己想不出刚才那种手段,一定是背后有别人支招。他还会来的,而且下一次一定不会再被你一碗汤就给浇跑。”   听着张云笃定的话,武巧儿却是不大相信,因为她知道卫霸王的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并没把张云的话放在心上。   没汤的一餐依然吃得不错,当晚张云执意搬出了里屋,却没有像武巧儿担心的那样一醒来就打算离开。这让白天一直边笑边担忧的武巧儿美美地睡了个好觉,只是她没想到第二天自己出门时,之前左耳进右耳出的话就会准确地应验。   进入标准恶霸模式的卫逢春再一次出现在武巧儿的面前,而且这一次卫逢春还不是一个人。他带了一个手下,一个书童打扮的人。   武巧儿认识卫家所有的下人,这个书童却是第一次见到,而且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能够坏到如此地步。   武巧儿被禁不住书童怂恿的卫逢春五花大绑还堵住了嘴巴,此刻正躺在村西头那间据说闹鬼的破屋里。这里已经荒废了不知道多少年,就连已经在这里住了四代人的武巧儿也从未从长辈那里听过这破屋的来历,只是知道所有的村民都恪守着绝不轻易靠近这里的守则。   偏偏今日武巧儿就打破了守则,在自己的身体不受掌控的情况下。   卫逢春原本也是极不愿意来这间破屋的,但一听书童说只要在龙沟村里想碰武巧儿就只有这里能够办到,色迷心窍的卫逢春头脑一热居然也就扛站被绑得动弹不得的武巧儿大绕远路来到了这间破屋之中。   装备齐全的书童很快打扫出破屋后面的一块大石然后铺成了一张简单的床,又极为“贴心”地点起了一大堆火来保暖,最后伏在卫逢春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才扛着根棒子走到屋前去把风。   因为自己一时的不小心和没有听进张云的话而落得如今下场的武巧儿很后悔,也很害怕,因为这一次他看到的卫逢春似乎不再是那个怕父亲的卫逢春,对方眼中的****几乎烧穿了她的衣服。   看着那该死的书童走远,武巧儿想要说点什么劝一劝卫逢春,可对方的行动却让她几乎羞愤致死。   卫逢春根本就没打算取出塞在武巧儿嘴里的手帕,而是直接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卫逢春练过几年拳脚,真要动手撕武巧儿的衣服那还真是件很容易的事,不过两下之后武巧儿的上衣就已经被撕开一个大口子,贴身的衣物露出大半。   这时的武巧儿反而不再挣扎或者是做无意义的叫喊,她只是用无神的目光看着一脸欲望的卫逢春,似乎摸在她身上的手根本就不是人手,而是一双狼爪子。   “我都说了你得小心这小子,应验了吧?”   在一座被称为鬼屋的地方,即使是大白天,突然有人说话而且还是完全陌生的声音,那绝对足够让人活生生吓个半死。   即使是****焚身的卫逢春也不能幸免于从小积累的对于这鬼屋的恐惧,仅仅一句平平常常的话就把这位龙沟村一霸吓得直接直接从武巧儿身上直蹦起来,一跤摔在地上却顾不得叫疼拍灰,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怪叫着直往前奔去。他要去找到自己的书童槐木,他那里有一面八卦镜,那是特意带来用于镇邪的宝贝。   面如死人的武巧儿却在这声音出现的时候笑了。   “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福星。”武巧儿被抽出了口中手帕的第一反应不是哭泣,她居然只是扯紧了破掉的衣服然后冲张云不好意思地笑笑。   张云翻了个白眼说道:“我看你是被我‘美色’所迷了吧,我这叫福星?醒来第二天你就差点被人糟蹋了,还福?福你个大头鬼啊。”   张云没好气地从后腰摸出锃亮的柴刀,三下五除二削断了武巧儿身上的绑绳,然后回转身子盯着去而复返的主仆二人。   “你爹就在来的路上,还有很多村民也想看看卫老爷子那么个好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畜生儿子,居然敢向村子恩人的后人伸狼爪子。”张云没给卫逢春或者他那个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神色的书童先开口的机会,抢先抛出了自己准备的重磅大礼,“我只是腿脚快些而已,想来村中那些青壮也慢不了多长时间。”   “少爷,拿下此人,咱们可以说是他想对武巧儿不轨,是咱们救了那女人。”书童的话说得又快又疾,形成了一股很强的压迫感,让原本因为张云的话生出犹豫的卫逢春脸上狠意重现。   张云目光渐冷,他不再去看那卫逢春,而是死死盯着卫逢春的书童槐木。   “听说你叫槐木,木中鬼,只怕也是人中鬼吧?”张云的话中另有它意,而对面的书童显然听得明白。   书童没有理张云的话,只是又在卫逢春耳边疾道:“少爷,咱们打断这人手脚,再堵了他的嘴。这里可没那么好来,老爷就算真来也肯定不会带别的村民,时间还早,武巧儿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玩过了都算在这男人头上。到时候你再娶武巧儿,全村人都会感谢你不嫌弃这个被人玩过的女人!”   “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谢谢我?”卫逢春重复着书童的话,那神态明显已经失去了理智。   张云忽然寒声道:“你认识我,看来我真的晕了太久。”   书童唇角掀起一个奸诈的笑意,从背后摘下一根九尺长的棍子,那是他平时陪少爷练枪用的东西。   张云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轻声对武巧儿说道:“一会儿我挡住他们,你跑去村里叫人,不要靠近卫家。”   “什么?”武巧儿被张云的话弄得有点懵。 第408章 陷囹圄   “卫家那老头如果看到我被打趴下或者你被糟蹋,一定会回护他的儿子,别问为什么,就因为他家是单传!而且那老东西虎口厚重,眼底尽是强行收敛的凶光,身上的死人臭离着十来丈都能闻见。就算他为了后代开始行善了,以前也一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张云说的很慢,因为他能猜到这位卫逢春一定不知道自己父亲原本是什么样的人,他需要一些能够稍稍扰乱对方的东西,比如言语。   “你知道的话就不应该直接去卫家。”槐木笑得很阴冷。而卫逢春则在张云意料之中的没有太大的反应,看来这小子即使不知道大概也已经从那槐木的嘴里听了些什么,否则绝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张云耸耸肩,无奈道:“我不过是才来这村子,一切都是道听途说而已。我哪知道卫家老爷藏得这么深?当时时间来不及了,只好叫了几嗓子就赶紧过来,估计那些村民一来可能根本没听清或者没听见,二来就算因为怀疑或者好奇想追过来看看也会被卫家的人拦住。”   “不打算逃跑?”槐木默认了张云的话,他脸上的表情越发得意了,看来完全不紧张张云是否会逃跑,或者会不会有别人到来。   张云摇摇头,笑了:“逃是要逃的,不过不是我。”他突然叫一声“快跑”便笔直冲向书童槐木。   张云已经看出了这书童虽然会些功夫,却也不过是比卫逢春略强,所以只要能拖得住这主仆二人,让武巧儿逃出去叫村民过来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武家对这村子有恩,就算卫家势力很大,也大不过整座村子。   张云手里只有一把柴刀,而且他的记忆始终没能在武道上有所恢复,所以当他与易剑待了太长时间之后,便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他的眼光被带高了许多,但身手却远远没有跟上。   被人一棍来打扁的滋味很不好受,可怜的张云却不得不无奈地在承受棍棒的同时还要被人拳打脚踢。不过更让张云不爽的就是武巧儿这个傻货居然跑没几步就又冲了回来,虽说这一回来把卫逢春勾了过去,但对于张云来说除了打在身上的不再有拳脚之外,就只有自己拼了这么半天希望达成的事被武巧儿这个不分轻重的傻货给搅黄了。   傻货!   如果不是要抱头打滚来躲闪一二,张云绝对会冲过去揪着武巧儿的耳朵大骂一百遍“傻货”。   可现在不行,发了疯一样的武巧儿正在跟卫逢春撕打不停,而张云的眼角已经瞥见了大队人马的出现,那是卫家的人。   张云猛一翻身,确保自己在被抓起来之前成功地给了这一直阴笑的混蛋一记乌眼拳。   终于还是双双被抓了,张云最后也没开口骂武巧儿,这个身上到处都是伤痕的女人是为了他不被打死才犯傻回来,这让张云怎么能开口?好在幸运的是张云和武巧儿虽然都被五花大绑还蒙了脑袋给秘密押到了不见天日的大牢之中却没有被立刻杀死,而且武巧儿的身子也没有被糟蹋。不幸的是张云知道自己受了内伤,而且他们所待的牢房是卫家的私牢。   看着牢房外那个比自己儿子高了两个头的老头子,张云嘿嘿笑了两声,只是因为伤及内脏,这一笑才出了点声就变成了重重的咳嗽。   老头的眼中尽凶悍之意,似乎对于发生这种事并不意外。他等着张云在武巧儿的抚摸下渐渐平息了咳嗽才开口说话:“你们有两条路,一条是一起死,作为不知羞耻的一对狗男女死掉。另一条路好一些,你背上所有的骂名去死,武巧儿可以活着成为我卫家的媳妇。”   “我必须死呗?”张云笑了笑,嗓子里火辣辣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不过此时呼吸还算顺畅,说话倒是无碍,“不愧是杀人如麻的魔头,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退出的江湖?金盆洗手然后想着做点善事就能洗掉一身罪孽?那还要国法干什么?世间恶人都可以由此长命百岁了不是么?养儿如此,可见你其实手洗得也不干净。”   张云话锋所指之人当然就是卫家家主,他依然用那种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张云,忽然眼底闪过一丝上位者的怜悯:“我已经决定做善事一直到死,但前提是我儿子能够好好活着继承我的一切。很不巧你惹了不该惹的人,所以你必须死。你有没有什么家人需要照顾?我卫千光向你保证会让他们一辈子荣华富贵。”   张云咳嗽了两声,随即笑道:“哦?你确定不是要杀人灭口?”   卫千光目光一懔,随即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便投在张云的身上:“你很有意思,混过江湖的?”   张云笑意更浓,因为他发觉了那槐木眼中闪过的惊慌。那并不是害怕他张云的目光,而是害怕张云自暴身份被卫千光认出来。   “我姓张,叫张云,在江湖上混过几年,你没听过我的名字?我记得我还有些名头呀。”张云说话的语调上扬下坠,虽然别扭却似乎能让槐木的脸色也随之一阵变幻。   可谁知那卫千光却仍是那副表情,仍是那高高在上的语气:“老夫替你选第二项,明天今晚吃好睡好,明早上路。”   张云有些失望卫千光居然没认出自己,槐木长出了一口气随着卫千光出了地牢。   张云听到了那句“加些人手看紧”,于是嘿嘿笑了出来,笑没两下又变成了严重的咳嗽,吓得武巧儿好一阵慌乱。   自责至极的武巧儿恨不能自己替张云去死,自奈之前与张云两人被囚在四面封严的车中时,他抱着她一通乱摸之后就让武巧儿有口难言,到刚刚才感觉嗓子松动了一点。   “你……”武巧儿的话说得很困难,“为什么……要……这样?”   谁知张云根本就没理武巧儿的意思,只是又把手伸过去在武巧儿的后腰上一阵揉捏,把这柔软高挑的女人捏了个两颊通红才说道:“演得还行,就看那书童有没有胆子动手了。我可是张云,这么大的饵难道值得让给别人?就算有毒也得吃吧。”   武巧儿不明就理,张大了眼睛问道:“什么饵?”   “傻货。”张云一仰身子躺了下去,一直坐着让带着内伤的他很不舒服。   “啊?”武巧儿更加一头雾水。   “傻货。” 第409章 记起不该忘的人   晚餐时的大快朵颐让张云很是爽快,武巧儿作为大夫的叮嘱全都变成了耳旁风,偶尔张云回应武巧儿的话也一定是“傻货”二字。   武巧儿两次几乎想哭却又倔强忍住,最后也不知是不是饿急了,自己开始动手往嘴里塞东西。   形象?抱歉张云和武巧儿都饿了一天了,形象什么的怎么可能高过腹中的饥饿感?   来收碗盘的看守张大了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叹一下这二位居然吃下了六人份的食物,最后还是因为上面的严令闭紧了嘴巴端着碗盘快速退了出去。   张云一直看着看守的反应,就如同他自打被丢进这牢中就一直做的一样,观察得认真仔细。   “你在看什么?”   被骂了许久的“傻货”,半晌不敢张嘴说话的武巧儿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她一张嘴就立刻后悔了,赶紧堵死了耳朵生怕又听到那二字真言。   张云瞧得好笑,躺在地上就伸手去扯武巧儿的手,武巧儿自然是左躲右闪偏偏不让。   两人闹了一会儿,终于双双笑出声来。   “我们都是傻货。”张云笑了两声就自觉住口,他可不想再猛咳嗽一通。   “嗯,我是挺傻的,如果去叫村民的话他们反而不敢真的伤了你。”武巧儿心思松快了,脑子也就活泛了不少,不过这老姑娘下一句就又把张云气的想骂人,“不过我不后悔呀。”   呀?呀你个球!   张云已经懒得再跟这个只跟自己实际接触了两天的女人费口舌,心里骂了两句就算是过了瘾。   “说正事,你救了我的命,我一定会回报你。今晚我们就出去。”张云说这些时声音很小,似乎不想被人听见。   武巧儿一愣,张大了那双实际上很美的眼睛和带着血的嘴唇,居然没能发出声来。   “喂,你的假面皮裂了。”   “啊!?哪里?哪里裂了?你看没事,给别人看到的话……”武巧儿忽然又涨红了脸,她已经知道这不过是张云的某种“调|戏”,对方估计一开始就看出了自己的易容,毕竟人家是真正的江湖中人啊。   张云嘲笑了两声才继续道:“等我开了门,一定要跟紧我,我们今晚就离开这里。”   “为什么不把卫家的事告诉村民?他们都会帮我的。”武巧儿从小生活在龙沟村,这突然就让她离开一时还真是很难接受。   张云能猜到武巧儿的心思,他拍拍这姑娘的肩膀笑道:“我都说了我是灾星,你惹上我算是不幸。今日逃出去之后不要再跟我一路了,我会带你去找一个可以生活的地方。”   “你不是灾星!离开这里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我不要离开你!”武巧儿突然间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一扑就把张云抱了个结实。   “你忍心让一个孤苦伶仃的弱质女流一个人吗?你可是江湖人啊!”   “哦?这时候嘴巴倒是挺好使的。你有没有亲戚,我送你过去。”   “没有!”   “可靠的朋友或者治愈的病患?”   “没有可看的。”   “这样,那不如去龙须泉里捞个真正能当你男人的男人?”   “那只是传说,我能捞着你就已经是万……幸……了?”武巧儿才发现自己被张云套出了实话,直羞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张云一脸的坏笑,拍拍怀里使劲把脑袋往自己胸口拱的武巧儿笑道:“那种传说你也能信?我有家室,而且比你大了太多,说起来你叫我一声叔叔也不为过。什么龙须泉,其实就是一处地下河的出口,我因为一些事被困在河中漂流多日,刚好被那个出口喷出来。当然,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会用一辈子报答你。”   没想到张云一句“一辈子报答”让武巧儿十分干脆地哭了起来。   “我就要跟你一辈子!我太高了,村里除了卫逢春这个畜生谁也不愿意娶我。”   张云轻轻拍着武巧儿的后背说道:“高才好啊,何况你那么漂亮,只要把易容去掉就会有很多男人排大队上门提亲了。”   武巧儿似乎根本没听进张云的话,她撑起身子,一把扯掉了那张话费了她很多心思的人皮面具。   面皮后面确实是一张很美的脸,只是那双大眼睛里全是泪水:“我就是不要脸了,我看到你从泉下被冲上来时就着了魔一样,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再也挪不开了!我发誓就算你永远不醒我也要照顾你一辈子!我给你换衣服的时候摸了你全身!一寸也没放过!我想做你的女人,那天晚上我几乎控制不住要从里屋冲出去找你!我……我……我是个不要脸的坏女人……”   张云双臂用力,搂紧了这个阴差阳错对自己一见钟情的女人。一种刺痛正挑拨着他的神经,似乎有什么记忆正在复苏。   “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是我把很多事想得简单了,我以为仙人境即无敌,以为有孙武韬略就能够开天辟地,却输在了琐事上,输在我认为的琐事上。”张云身子一抖,忽然发觉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是下意识出口,不过他已经想起了那个为了他死去的女人。   丁南竹,小妹,我丁安邦,我张云没有忘记你。   “我们先离开。”张云用力坐起身来,武巧儿怕张云伤势加重急忙先一步起身,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张云轻轻抱住。   “我不是你的良配,但我可以做你的兄长。我的因果太多,牵连太多,做我的干妹妹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但这是我现在能承诺的极限。你会发觉我的诸多问题和麻烦,到时候要离开还是断绝关系我都不会有意见。但是,我们现在要先离开。”   张云说着举起右手,指间夹着一串钥匙。   “钥匙?哪来的?”武巧儿被张云指间的钥匙吸引了注意力。   张云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刚才那看守是个头头,我之前摔了那许多吃食就是为了让他能亲自进来。等会出去的时候我会好好‘谢谢’他一番,好歹也是脱了他的福咱们出去才省了不少的事。”   “他不会发现吧?”武巧儿完全没关注张云是怎么妙手空空盗来了钥匙,她只是担心这会给张云带来危险。   张云抬起手拍拍武巧儿的脑袋说道:“你啊你,医术还不错呀,怎么脑子不好?傻姑娘,咱们等到半夜便是,到时候就算这是陷阱,我们也不是两只傻兔子。哦不对,你就是个傻兔子。”   被张云揉着脑袋的武巧儿红了脸颊,没有躲开张云那只温暖的大手。 第410章 简单逃狱   月上高空直到隐没在渐浓的云层之后,张云一直“等”着的那名牢头并没有出现。这让武巧儿很开心,但张云自己却开心不起来。   钥匙能用,牢中别无他人,从那不过一线的天窗中可以确认外面正向着一片漆黑变化。似乎所有的条件都很适合逃跑,可正是因为这一切都太过适合于逃亡,才让张云反而生出了警戒。   那名牢头不来的原因是什么?似乎已经不能简单判断为没有注意到钥匙被窃。会不会是那个书童?他与卫家看来并不是一条心。但那书童与卫家家主似乎有着什么交易,而且那卫千光明明认出了自己却依然演作不认识,而且还想连书童一起瞒过去。   啧啧,没想到这么个村里都能赶上这等勾心斗角的场面。张云手头的信息过少,一时间并不能分析出个所以然,于是便干脆地决定走一步看一步,毕竟若真在这牢中一直等着,那等来的就只能是断头送命的一刀而已。   出了牢门,张云和武巧儿在通往这座牢房之外的倒数第二道门停下,开始了第二轮等待。这道门后面是牢房看守所在的地方,里面正点着烛火,四人一桌打着麻将,高呼低叫声不绝于耳。   张云与武巧儿就在这门后等着,不是在等这批牢房看守换班,因为这四人白天他都见过,这意味着实际上卫家的牢房拢共就这么一拨人看守,尤其是打牌坐在东、南两方的人白天都跟在卫千光后面,显然根本连地牢看守都算不上,大概就是卫千光所谓的加强守卫的结果。   不会自己轮班,也没有换班的人手,对于普通人而言这大概就是逃出去的最好机会,但对于张云来说却是一道不大好做的选择题。不过托现在手头信息过少的“福”张云在这里依然很直接地选择顺应现有的状态,等待逃离的机会。   四人一桌麻将固然打牌打得极是痛快,但这样一来四人同时不能睡觉,结果就是当子丑相交的时候麻将桌旁的四个人里很快睡倒了三个,最后一个呵欠连天的家伙一脸坏笑地从另外三家各摸了几个筹码,这才一推手里的牌,站起身来打开门进去确认了一眼张云和武巧儿二人已经在牢中熟睡。   张云和武巧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来到了地牢之外。这过程简轻松得让之前才在那地宫里折腾了个十足十的张云异常的不适应,他甚至去设想了几百种不同的可能来将这个简单的过程复杂化,但直到他带着武巧儿接连避过了三路巡逻的卫家家丁来到后院,张云才相信大概是自己想得太多。   因为他看到了那名叫槐木的书童从一个侍女的到中摸了出来,行色匆匆地往地牢方向走去,腰间捌着个长布条,大概能看出里面包着刀。   张云和武巧儿就在离槐木不足三丈远的一处假山后面,如果不是晚上,那么只要槐木随便转一下眼珠子就能扫见那没有夜色遮掩根本藏不下两人的假山。   看着槐木一路小跑奔去,张云忽然无声长出一口气,低声苦笑道:“我明白为什么卫千光对我视而不见,那不是演戏,而是吓破了胆子不敢接下我这尊惹不起的大神。张家,我的任何一位妻子都有着一人将这里移为平地的本事,更别提张家的朋友们。胆小的不想惹事,胆大的没有足够的本事惹事,啧啧,我想得太多,是我想得太多了。”   张云终于想起江湖终究还是小鱼小虾远远多过了那些水中霸王,总不能对付一条指甲盖大小的鱼儿还要拿出收拾庞然大物的手段和方法。   卫家在这龙沟村中看来确实算是“庞然大物”,但若放在江湖中只怕顶多也就是小虾米的级别。这样一座卫府,能森严到什么地步,能麻烦到什么地步?   张云摇头苦笑,拉起武巧儿沿着墙根快速移动,很快就找到了卫府的后门,还有两个包袱。   “百两黄金?好么,连衣服干粮都有。这马屁拍得不轻,怪不得之前那般强硬,想必就算我今晚自己不走,也得有那假扮的‘大侠’蒙了面过来救人。”张云自言自语了一番,直接拿过两个包袱,与武巧儿一人一个背了就走。   直到离开卫家几十丈远之后,一直憋着没敢多说多问的武巧儿才开口道:“张大哥,你会天算?”   “天什么算,我只是化繁为简而已,之前想太多啦。”张云摆摆手苦笑一声,“如果你之前一直面对的是极其严重的病患,花了许久的工夫,付出很大的代价才得以治愈那些病人,才一转身又碰上了一个疑点颇多的病患,你是会直接从简单处入手,还是不自觉地把一切往最坏处想?”   那种思维惯性是人之常情,武巧儿只是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意思。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当真大意下去。卫家也许因为种种原因不敢动我,但那个书童却不然。我不知道他背后的势力是谁,但可以确认的是那股势力要么是直人有实力与我背后的一切相搞,要么就根本是打算玩一手一本万利的疯狂买卖。”   张云有些话没有说出来。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能够让很多人改变自己的一切去追求它,而天底下真正能够像丁南竹那样的女人,其实真的很难找到。张云并不相信自己的运气真的那么好,随便到一个地方都会得到贵人相助。   所以武巧儿也可能是在做一单一本万利同时也凶险至极的生意,而他张云就是这单生意之中的目标货物。如果武巧儿真的是为了张云可以等价算出的利益而来,那么不论她展示出多么真诚的东西,也都可能是假扮的,这其中甚至包括性命。   张云尝试着把一些东西重新看简单,但他是个聪明人,即使记忆依然恢复的很不好也无碍于他脑筋的灵活的迅捷。所以当卫千光的话出口时,张云很在意第二个条件中只死一人而且还被卫千光主动替他选了。   也许是要救我,但事有两面。张云在心底说了声抱歉,因为他对于武巧儿的信任正从初时的坚实开始后退,退到一个信任与怀疑并存的状态。   “我们现在去哪?”武巧儿并不知道张云内心的变化。   张云指指武巧儿家所在的方向说道:“去你家那边,我有东西埋在那里。” 第411章 不是鬼屋的鬼屋    带着武巧儿转了三处毫无意义的位置,张云确定了她没有做任何可能传递信息的行为之后方才在武家东边不远处挖出了早上出门时悄悄埋下的东西。   张云打算立刻离开这龙沟村,而武巧儿则并不意外地决定跟随,就如同二人之前曾经提到过的一样。只是也许武巧儿是真心实意,张云却不得不在心底纠结着计算着。   距离天亮还有时间,所以当张云和武巧儿成功绕过了两名卫家家丁的视线重新回到武家取了些行礼补充之后再潜出村子,四下依然是漆黑一片。   武巧儿已经对张云摸黑行路的本事佩服得一塌糊涂,但因为张云说过直到他说可以之前都不许武巧儿在没有性命之忧的情况下先行开口,所以她也只能投去自己崇拜的目光。   “我们去鬼屋。”张云的话只有五个字,却几乎让武巧儿直接吓得尖叫出来。   之前被绑去一次就已经够了,居然还真要在四下里一片漆黑的时候再去一次。这可真是叫武巧儿那才锻炼得坚强不少的小心肝又一次狂跳不止,对于龙沟村故老相传的鬼屋故事武巧儿可谓是熟之又熟,之前的恐惧被惊吓和要救张云的心思完全掩盖,而且还是在大白天的时候。   可这时……   武巧儿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基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如果不是一路上有张云拉着他,武巧儿可以确定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方向,只要敢迈开腿就一定会迷路。   “你可以说话了。”张云又补了一句,他大概能猜到武巧儿的心理活动,毕竟那可是龙沟村故老相传的鬼屋。   “为什么要去那里?”果然当武巧儿得了张云允许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提问。   张云笑了笑:“因为一般人不会再去,而我不是一般人,你现在也不是了。”   武巧儿听出了张云话中的坚定,身子微微一抖,却不再多说什么。她决定了要跟着张云,那么就要在不论任何时候都跟上,一旦掉队也就没了改变张云对自己印象的机会。   鬼屋就在那里,上百年来就一直未曾有人真正进去过。说起来如果不是白天时张云无意见看到的东西,他也不愿意再回到这处阴森森的地方。就算没有鬼神存在,单单是这种气氛也足够让他生出许多多余的警惕,那会消耗太多的精神和体力。   武巧儿没想到张云所谓的回到鬼屋并不只是回到鬼屋后在那片林子里,而是当真要进到鬼屋内部。从小听到大的鬼屋故事就跟商量好了一样一个个蹦出来,在武巧儿的脑海里进行着一遍又一遍清晰的播放,这让她的胆子迅速缩小,小到大概只剩下指尖那么大。   武巧儿担心的已经不是会不会被卫家的人追上,她只希望造成不要碰到那些故事中提到的鬼怪。   张云可管不了那么多,一来确实是要避一避卫家,确切地说是书童槐木的手下。二来就是他很在乎武巧儿提到的龙须泉,而在那间鬼屋中似乎可以找到一些相关的线索。   “这间很可能并不是什么鬼屋,只是当年建造这里的人不希望在他死后如果这里没有人看守就被别人发现,所以才会留下一个关于鬼怪的传说,他只是想要避免自己守护的东西被发现而已。”   张云说着推开了鬼屋所在的院门。   尘封了至少一百年的木门就应手而倒,已经腐朽的门板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把武巧儿吓得不轻,整个人缩在张云身后。   依然是一片黑暗,张云不敢点亮火光,于是顺着白天看到的方向缓步前行。他可不想再踩中了什么直接又翻进地宫里去,天知道那些被困在里面的家伙是不是已经变成鬼在等着自己。   “嘿,不可能的。”张云忽然摇头苦笑,“有鬼龙在,他们总能了来,几千条鬼龙只怕把这方圆数面里之内有关鬼怪吃人的传说都要扛起来才能养活得起。鬼龙能出来,人自然也能。”   “这里有鬼?有鬼吗?”这是武巧儿急促的尖声,虽然拼命压抑着音量却还是让张云觉得相当刺耳。   “鬼龙不是鬼,是活物,只是太丑所以叫鬼龙。这里不会有鬼的,不过别的东西可能会有点。”张云分散着武巧儿的注意力,忽然止步不前。   武巧儿本就害怕得一塌糊涂,好容易被张云把思路岔开些许,突然又听到张云后半句话便再次紧张起来。   “别的,什么东西?”   “反正不是妖魔鬼怪,喏,你看。”张云指了指身前,随即失笑,“忘了你看不到了,前面三步有个陷阱,你听。”   张云随手扔了一块石子,然后撤步一揽武巧儿腰身左退四步,右退一步,随后抱紧武巧儿用力一蹲。   嗖嗖之声一阵乱响,武巧儿甚至感觉到了头发被疾风撩起。   “我白天确实没有看错,这是个好地方,不论如何我也应该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你在这里不要动弹,蹲着不要动。”张云直接松开手就向前走去,把身后武巧儿害怕的低呼忽略不计。   这里一定是与地宫有关的地方,龙须泉,鬼屋,与地下河连通,机关陷阱,屋里会有什么?   张云故意放下了武巧儿不管,独自一人按三虚七实的法子一路绕进了屋里。   火把忽然亮起,张云冷哼一声,看着仅有一桌的屋子笑道:“还真是地宫的风范,箱子里是信息还是宝贝呢?我来看看。”   张云才打开箱子翻着里面的那摞书卷,忽然听到外面武巧儿的惊呼。他挑挑眉拿了个火把就冲出屋子,果然看到了武巧儿正一脸恐怖地蹲在地上低声地惊呼着。   “为什么要动?”张云走到武巧儿身边,保持了一个随时可以动手的机会,他的后腰上捌着那柄足够锋利的柴刀。   “有东西在动,有东西,啊!又来了!”武巧儿一声掏不住的尖叫,直接就扑到了张云身上。   张云左手瞬间回握刀柄,随即又松了开来。   “原来是只猫。放松点,这里没有鬼,这是处很独特的地方,但绝对不是鬼屋。不过接下来这里会很热闹,一会儿要跟紧我。”张云拍拍武巧儿的后背,然后推开她抱住自己的手,拉着武巧儿进到了那间屋中。    第412章 路见不平    “为什么会热闹?”听闻是只猫之后武巧儿红了脸颊,急忙去问别的事来转移自己的羞涩。   张云笑着看了她一眼,看得武巧儿脸上仿佛生出两朵大红花来。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卫逢春那傻子想得到你的决心非常强烈,而他的书童胆大包天地想得到我。所以即使卫千光这老头不想插手,也不会阻止那两个人出手,毕竟在确认了我确实失去了武功之后,他不用担心自己儿子出事,更想看看那槐木到底能不能把我捉回去。”   张云晃晃手里的火把,然后逐个把窗户推开继续道:“现在他们要找到咱们不难了,加上一点别的原因,所以一会儿这里会很热闹。”   武巧儿在不久之后就明白了张云所说的“热闹”是什么,那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那是卫逢春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东西打得鼻青脸肿直到重伤倒地被拖了去,那是槐木这个自以为后台强硬到可以随便来动张云的蠢货被两根丈余长的尖刺钉死在地上。   那张云冷漠的面容和目光。他看着那个被钉死的书童淡淡说道:“这就是我的生活,这种不自量力的人会有,真正能够像你所说那种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的也有,能够抬手飞剑隔空杀人的也有。你想一想是不是确定要跟着我。”   张云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补了一句:“这书童是我杀的,我动了三处机关,可惜这书童实力太差,只触发了一处就死了。”   武巧儿猛地扭过头来,她并不知道张云动了什么,但死人的冲击远远还没有消化就又听到张云说人是他杀的,还准备了三种杀人的手段。   这种类似于火上浇油的言语让武巧儿的脑袋有些空白,她看了看那个死人,又看看面色冷漠的张云,来回反复了十来次之后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们还是快走吧,万一卫家大批人来了就不安全了。”   张云微微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武巧儿的回答。这种听起来是关心自己安危的话语实际上在张云看来更像是一种对自己身份的伪装和表演。他看了看武巧儿,不说什么,点了点头之后便往后走去。   龙沟村地宫建造者当年留下的一处“出口”,从这里向西七十里有一处“小地宫”那是一处补给点。这些建造者对于自己筛选了的继承人确实有着很好的优待,当然,要抛开那些安排在那间“鬼屋”的机关暗器。   恶趣味。张云心中又把地宫建造者们拖了来一顿埋怨。   七十里路不长也不短,当张云看到日出的时候,那本书中提到的石头出现在张云眼前。   武巧儿在短短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又走了足足一晚实在是累得不轻,那边张云正在连刨带挖,这边武巧儿就直接躺在石头上打起盹来。   正迷糊着,武巧儿忽然看到远处似乎有人在跑动,身后还跟着一些骑马的军人。   “张云,有元军,张云,那边有元军。”武巧儿并不知道张云到底在挖些什么,但她可以确定张云一定不想别人看到他在挖的东西。   张云抬起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笑着往包袱里一揣然后重新背好,这才不坚不慢地开始填埋。   张云连填坑边说道:“不用担心,那与我们无关。你下来吧,我们躲起来。”   “什么?”武巧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我们要躲一下,因为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可能打得过那些元军,这地点和时间也不适合做陷阱。”张云扎紧了包袱转头就往坡下摸去。   张云下了坡才发觉武巧儿并没有跟上自己,一回头却发觉那女人居然拎着之前撅来当拐杖的树枝就往那元军和逃难的人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真的还是假的?”张云猛一拍自己脑门骂道,“真个屁又假个头!我已经没了武功,以前是仙人境又怎样,这要还是演的,那我没脑子就没脑子吧。”   张云扒了几块石头塞进一个从武巧儿家里摸来的面袋子拎在手里,一较劲直接从坡下冲了上去,没几步就一把扯住了武巧儿的头发,硬是把两眼通红拿着根树枝看着是要当神剑用的女人给拽得停下了步子。   “你父母还是虽的亲属?”张云之前与武巧儿相谈甚欢时也从未问过涉及其家人的事,那是出于尊重,实际也是如今对自己的安全相当不自信的张云的一种下意识自我保护。   武巧儿又一次猛地扭过头看着张云,那表情跟之前听到张云自己说动了三处机关去杀那卫家书童一样。   “你基本上已经得到了我的信任,真实的信任,所以我需要更了解你现在这副德性的原因,以便接下来想一个可以应付那些鞑子的法子,看看能不能救人。”张云毫不客气地伸手在武巧儿脸上重重捏了一把,让后者吃痛回神。   “他们去龙沟村征兵的时候要欺负我爹的一人女病人,我爹娘想阻止,谁想到直接就狗鞑子拖到屋后给杀了!我大概救不了他们,但绝对不能见死不救!”武巧儿难得在张云面前有如此强硬的语气。   “因为你父母?”张云掏了根布条把手中面袋中的石头扎紧,看起来就像是拎了个土制的流星锤。   武巧儿用力摇摇头,抹去眼角因为回忆溢出的泪水说道:“因为我是大夫。”   张云双眉齐扬,嘿嘿笑出了声:“好,很好。我不保主你我的生命安全,但我也打算去救人。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咱们虽然没有刀,但我有流星锤你有打狗棒,要救人还是可以试一试的,不过你得听我的话,行吗?”   武巧儿喜出望外地用力点点头。张云笑了笑,伸手拉起了武巧儿向着那越奔越近的前后两拨人跑去,他们的手里只有两件武器,但张云本来也没想着就凭这两件土货就能动武救人,他打算继续“燃烧”自己的脑筋,智取总比动武的好。   可是当张云看清对面来人时候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摇头苦笑道:“江湖中人?这算运气?”    第413章 被傻子惊着的傻子们   原来那头前用两条腿跟身后那些“四条腿”的骑兵比速度的是六名精干打扮的人,四男两女。四个男的一眼看去似乎皆有伤在身,而两名女子则好上许多,不仅看来并无外伤,更是被包在四名男子中间保护着。   为什么鞑子要追逐他们?而且是一个百人队。张云挠起了头,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大吼一声我是张云,鞑子想必是不会有什么反应,但这些江湖人士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可能会过来“带”上他一起逃。   不过这六名虽然伤势不见得多重的江湖人士体能上明显已经不大够用,虽然仍快过了奔马,但那绝对已经是强弩之末。   有点能耐,可一旦被包围绝对无法再从这百人队的围剿之下逃出去。张云用自己跟着易剑养出来的眼光判断着追逃双方的实力,同时也在思考着自己到底要如何去救人。   现在不论是土制流星锤还是那根树枝都不会再有什么大用,张云需要用武力之外的方法让那六个人听从他的指挥,还要确保凭他们现在的体能可以支撑到再次突围成功或者是杀退这些鞑子。   张云很快锁定了鞑子百夫长的位置,而此时那六名奔跑在前的江湖男女也即将奔进张云与武巧儿身前三十丈内。   如果他们不识货就只好运用二号方案了。张云跟武巧儿换过了手中“武器”,他握着那根足有七尺长短的树枝大步向前,瞄准了那藏在骑兵中间的百夫长大步奔去。   已经逃了两天两眼没有合眼机会的吴越派六名弟子此刻已经到了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极限,他们没能把消息带回门派,没能救下同行的其他师兄弟,甚至仅仅与这拨追击的鞑子骑兵接战了两次就被杀破了胆子只想着逃命。   这些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门派入世行走的吴越剑派弟子大概从没想到过现实的世界会如此的疯狂和残忍。他们的大师兄三次行走江湖,在江湖中还有个“绣青山”的美号,谁知道这次在接到三大神兵将在地宫现世的消息,打算带着随他一道下山游历的师弟师妹们回门派请功时,这次原本形同郊游的山下行走却变成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自以为不参与政事,不参与起义就可以一直安安稳稳做自己的江湖人。这些吴越剑派的弟子在他们大师兄的带领下,为了能尽快赶回门中选择的路线刚好经过了一处义军与元军交战的地点。原本在这等各支义军内部厮杀的惨烈程度远远超过与元军之间战斗的时节,那位大师兄的选择也没什么问题,但一支由三支百人队组成的元军精骑的横空出世则让吴越剑派这四十余人的历练队伍明白了什么叫作“不讲理”。   平日里门派为了维持与元廷和义军的和平相处,已经不知道塞给双方多少银两,可谁知道真到了要兵戎相见的一天这些鞑子下手之狠那真叫一个毫不留情。   大师兄在第二拨冲锋之后死了,四十多个同门在鞑子三支百人队七拨冲锋之后之余下十一人。他们决定逃亡,那是两天前的事,而今已只余六人存活。而且这六人也很清楚,自己的死亡大概只是时间问题。   巨大的死亡压力让被围在中央的一名女弟子忍不住开口抱怨:“都是你,如果我们之前选择去投奔朱家军就不会这么惨了!现在怎么办?一直跑到死吗?那些鞑子根本就只是想杀人!”   女弟子口中的“你”显然就是在最前方负责带动这六人没命狂奔的那位,而此时的他看来也没有什么好脾气再给这个自己暗恋了多年的师妹好脸色看。那人头也不会地说道:“有力气骂人不如回去杀几个鞑子。你以为义军之间能有多大区别?我们被冲击的时候那些义军连个人影都没有出现!我们只要再跑几天就能入蜀地,到时候再去峨嵋求救!”   “跑几天?跑几天!?再没有办法今晚我们就死定了!你们谁还有干粮?谁还有水!?谁还有力气!”另一名女子也被那位师兄的话彻底激怒,尖细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你们还有脸说!?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们这几个娇滴滴的女人,大师兄怎么会死!?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们怎么会逃得这么惨!?”另一名男弟子终于也忍不下去,咆哮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错,就是因为你们两个!否则只有我们四人的话早就逃掉了!”   “不、不错!就是怨你们!拖后腿!没用的东西!”   如同被点燃的火药库,既然没有天降甘霖那么就只有“爆炸”这么一种结局。   爆发的争吵再也没有止歇的兆头,六个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因为争吵而放慢了速度,直到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那人要做什么!?”   六人齐齐向左侧方向望去,那里有一个男人正举着根七尺来长的树枝大步奔来,速度不快,身法不轻盈,姿态更不优美,不过好在长相是真不错。   六人迅速“品评”了冲上来的张云,随后又同时给他下了个定义。   这人在找死。   张云并不知道自己看起来与找死无异的行为无形间化解了吴越剑派的一场内讧,他现在眼中只有那迅速靠近的鞑子百人队,只有那名已经发觉了自己的百夫长。   如果我被骗了,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张云用力攥紧了手中的树枝,而他口中做鬼也不会放过的当然是那些地宫的建造者,没办法,谁叫他们把送给了张云呢?打算以百漏之身用从那本剑谱上看来的本事玩一场百人之中取人首级的壮举。   这种疯狂的举动张云自己都觉得要是真没弄好就此死掉大概也没脸去怨那些已经作古不知道多少个年头的前辈们,不过他还是准备怨一怨的,谁叫那两条说是认主的真龙最后连跟着出来让他炫耀炫耀的机会都没给呢?   傻掉的武巧儿,傻掉的六名吴越剑派弟子,傻掉的百人元军精骑。一大群被傻子惊傻的人看着傻子举起树枝窜进了百人骑兵的阵中。   这应该是一次绝对有去无回的没有任何悬念的冲锋,结局就是鞑子继续前行,在身后留下一具被踩烂的尸体。 第414章 难看但实用的本事   张云还在十来岁时就已经能搅得江湖里风起云涌,此时不过是记忆不全,武功全失,丹田被毁,在他自己看来要搅起整座江湖有点困难,但要搅和一支百人的鞑子骑兵绝对不成问题。   至于别人怎么看,嘿嘿,张云不感兴趣,因为不外乎是疯了傻了之类。   身子顺着前冲势头一扑,张云避过了两柄随意挥来的弯刀。他默念着剑谱上看来的功法,在自己的身子即将完全失控之前左弹一脚,同时用手里的树枝往地上一戳,这种有些怪异的姿势居然让张云这个全无武功甚至于连体能都要比普通人差上一些的家伙身子突然一顿,再度避过了两柄抄上来的弯刀。   至此张云已经冲过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有四名鞑子像看傻子的傻子一样放过了他,另外四名出刀的则因为他奇怪又难看的姿势全部落了空。   那名百夫长突然明白了这个看似疯傻的男人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而他手中那根树枝也变成了必须要提防的武器。   “杀!”一声令下,这些精锐骑兵不再嘻嘻哈哈,之前那四记落空的没有多少力道的削劈自然也不会再次出现。   可这些鞑子却不知道,张云也在刚刚的那一次尝试性的交锋中找到了一些感觉。   又一刀劈来,这一次不论速度力量还是角度都不再儿戏,那是职业军人用于击杀敌人的招式,含着真正的杀气。   张云的身子此时刚刚借着又一次形如毛驴撩后蹄的动作成功找回平衡,感觉到面前锐风袭到,来不及多想便按着之前背好的招式顺序一拧身再次进入几乎失去重心和身体控制的状态,手中树枝更是顺着这一转胡乱抡起。   看似随意乱抡的树枝却意外地精确命中了那了刀者的手腕,张云这一拧身的力道无异于将成年男子的体重翻倍之后由这树枝尖端击出,直抽出一声脆响,打碎了那元军骑兵腕骨的同时更叫那猝不及防的元军直接掉落下马。   张云下意识伸手抄住了那柄掉落的弯刀,随后缩腿收腰复而猛蹬出去。他这动作大体上就是蛤蟆跳的翻版,而且因为蹬得不准,这一下得有半数力道实际上都落在了空出。   不过即使如此,张云这一蹬还是让他又一次找回了平衡,随即顺势甩手掷刀,手腕还没忘了按着书中所写上下波动数下,至于能不能像书中写的那般如浪奔涌张云是管不了了,能抖两下就得。   没取什么准头的弯刀依然取得了巨大的战果,两名万万没想过张云这么个傻子能够夺刀掷刀的元军骑兵很悲惨地被割开了喉咙,被切得狠些的干脆脑袋直接翻了出去,虽然没断,却要比直接断头更让人恶心和恐惧。   张云可没空去管自己的战果,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事先在脑中演算多遍的成果,体力消耗巨大不说,精神消耗更是难以想像。如果此时一停,张云必然就会沦为一具尸体,绝不会有第二个选择。于是他继续前冲,手中树枝再起,这一次却是正面对抗中的直刺,不过还是无视对手反应的方式。   张云依着书里的意思将自己的腰、肩、肘、腕四点连成一线,让手中树枝在这一刺之中仿佛画圆前行。对手劈来的一刀不过把那树枝上伸出的细丫削去两根,张云这根完全不起眼的树枝却最终点在了那元军喉下三寸处。   用力踏步而上,侧身前扑再翻身探手撩腿而起。张云这一连串动作带得右手似乎全无章法地顺势一撤,那原本因为力道而抵弯在元军喉下三寸处的树枝尖端因此释放了所有力道,轻松地将那元军喉头从中划开,喷起的鲜血飞出好几尺远。   张云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下杀没杀成,他只知道自己刚才钻人家马腹时差点就被元军一脚踩在背上,后背被鞋底磨得火辣辣生疼。   再抬眼,张云面前居然已经就是那元军的百夫长。   看着对方惊讶至极的目光和微微张大的嘴,张云知道自己赌对了,但仍然不能说赌赢,因为这位百夫长还活蹦乱跳。   纵身而起,丹田被毁的张云四肢百骸就如同无数个漏气的通道,让他连发力都很难做到。但这副身体毕竟也是经过千锤百炼更曾经到达过仙人境界的存在,即使变成了百漏之身也因为基础极强不至于变成废人。   张云这一纵刚好如他所想未能直接超过马背,但却刚好升至了大半个马身的高度。   缩身,侧仰,平伸,挥手。张云的动作跟行云流水并不搭边,不过这四下还算连贯的动作抢在开始下落之前做完,一记树枝狠狠抽在了马臀之上。   百夫长也算是身经百战,却依然看不出张云这一路冲过来到底用的是什么招式,似乎既不是军伍所传,也不是什么江湖套路。他能选择的就只有用自己最强的劈杀让对手无法用那种奇怪的招式,可为什么对方这一纵似乎高度不够?为什么他的树枝却往自己的坐骑屁股上招呼?   百夫长没能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原由,他只知道自己手中的刀挥空了,而坐骑吃痛之下猛烈的跃动直接把这位万夫长掀飞起来。   张云极其狼狈地抱住了马腹,右手树枝猛力向上一戳。   “噗嗤”一响,血雨直落而下,淋了张云一手。张云揪着马鞍翻上马背,在所有元军震惊的目光中猛夹马腹,手中树枝循着拟定的路线左右分刺,几个呼吸之后便再次冲出了已经因为他的冲锋停滞不前的元军骑兵队。   武巧儿完全看傻,那六名被追击的吴越剑派弟子也一样怔在原地。直到张云骑着那匹军马奔近六人知前,那六人才急忙退后数步,他们可不想被这人奇怪的招式给杀了。   张云勒马停步,顾不得一身大汗扬声道:“想活命的就跟我杀回去!”   “杀!”还没等这六名吴越剑派的弟子回过神来,武巧儿兴奋的叫喊就已经响了起来。 第415章 虚伪   杀退一队被吓到且没有指挥者的元军骑兵并不是很难,尤其是出手的还是被追逐了两天,愤怒与疲劳积累到了同样庞大程度的吴越剑派弟子。   张云完成了“召唤”的过程之后就避开了战场,他不再自己冲杀,一来是因为多了六个愤怒的武林人士可用,二来也是主要原因,那就是张云现在实在是没体力了。如果硬要再冲上去出手,只怕之前张云冒险费力建立的所有基础都会倒塌。   武巧儿被张云用力拽在身边,他可不想让这女人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幻想,比如寻常百姓随便就能拿个树枝上去和鞑子精锐的骑兵拼个命。   “你不是我,也不是那六个真正练过本事的,老实在这里看着就是。”张云的话适时敲醒了武巧儿。后者便老老实实跟着张云看着那六名江湖人红着眼珠吼叫着把那群鞑子杀退。   “你是我妹妹,现在起闭紧嘴巴。”张云做了最后的的吩咐,因为对面那六人已经牵着三匹战马向他们走来。   “这位英雄仗义出手,我等吴越剑派门下弟子感激不尽。不知英雄尊姓大名,我等也好报答一二。”为首开口之人正是先前被两名女弟子骂得很凶的男弟子。   “姓不尊名不大,我确实需要你们报答,不过不用一二,一匹马就行。”张云的回应非但全然不合“江湖规矩”,更没有半点英雄形象,听着倒是更像市井商贩的斤斤计较。   那吴越剑派的男弟子看来是没想过自己的客套话居然被如此直白地回应,一时间有些愣住。倒是他身后那个先前最先发难的女弟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还真是大英雄的风范,张嘴就讨要东西,真好意思。”   “你们欠我六条命,我只要一匹马,这生意赚的是你们,或者你们扪心自问刚才那支百人队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们还能再逃多久?”张云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上扬,直接的讽刺更是让那女弟子脸上一红,立刻恼羞成怒。   “就算你不出手,我们也能击杀那鞑子首领!你自作多情却来要好处!?把你那匹马也留下!要不是你打草惊蛇怎么会叫那些鞑子跑得如此之快!?”这名吴越剑派的女弟子声音越来越尖,到最后基本就是在喊个不停。   张云皱了皱眉,不是因为对方的话很难接,而是那声音实在太过刺耳。他一扬手中树枝,借着七尺多长的树枝直接从马背上扫向那名涨红了一张还算不错却满是让人恶心的蛮横嘴脸的小脸。   吴越剑派弟子几乎同时做出了应对反应,但他们却不知道张云就算只是随手乱挥那也是从上搞来的招式,天下剑祖的招式,六个来自勉强才跻身一流门派的弟子就算再顶尖要如何能挡?   树枝并不精准地抽在了那名女弟子的脸上,只能说她很不幸地碰上了不大会怜她这种“香”惜她这种“玉”的张云,左脸瞬间绽出一朵血花的同时更是羞怒痛齐攻心尖,居然直接就晕了过去。   张云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让这六人领自己的情,所以这一出手便根本没有收回的意思。   这是张云目前能够使用的最后体力,他除了善加利用以取得最大成果之外别无他想。树枝翻飞,随着张云连续数个看来别扭而且似乎不太可能实现的动作如同一根完全不受控制的长绳般一通乱晃。   吴越剑派的弟子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观看之前他们一直没能看明白的剑法,更有机会亲身体验之前他们并不太理解的没能阻止张云一路冲杀进去的元军的感受。   大概只有亲身体验了才能知道原来自己对这救命恩人的轻视实在太不应该,但对于这六名吴越剑派的弟子而言却是为时已晚。他们甚至无意间想起了自己小师叔,那个刚正不阿的女人经常说的就是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人。   六人六记重手,张云几乎捏拿不住手里的树枝,好在他的计算并没有出错,武巧儿顺利骑上了马,两人四骑撒蹄就跑,留下了六个完全懵掉的吴越剑派弟子在那里大呼其痛。   “为什么要这样?江湖中人不是应该互相帮助的吗?”武巧儿得了开口的允许,于是乎问题小匣也随之打开。   张云此刻恢复了少许体力,听了武巧儿的话立时笑道:“你听说书的听太多了,江湖中多得就是勾心斗角,当然最多的还是平平淡淡。你以为天天都有灭门惨案?你以为天天都有天才诞生?那都是话本里的故事。”   “可我跟着你这才几天可见识了不少呀。”武巧儿已经抹去了脸上的改扮,一张小脸清纯可人,满是好奇神色。   “我?我很特殊,你跟着我还会看到很我事,不过大概很快你就会想离开我身边了,因为那样比起跟着我要安全了太多太多。”张云对于武巧儿的态度好了许多,那是在她不顾生死的冲出去之后,但这并不代表张云愿意带着她同行。   实际上张云很清楚,跟着他一起行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跟着死神同行。   “我肩上的东西很多,越出你想象的多,跟着我十有八九会遭遇厄运。”张云轻带细绳让马慢下来,然后翻身上了另一匹刚刚休息好的马。他与武巧儿此时已将进入巴蜀地界。   “厄运?厄运都是你自己想的,你有确认过追随你的人是怎么样的吗?”武巧儿同样换了马,但她这次却是大胆地伸手扯住了张云的缰绳。   “父母生养我们不是为了让我们成为厄运的携带者。我爹娘为了救人死在鞑子手里,我恨鞑子,却从不单纯地为父母的离去悲伤。爹爹从小就告诉巧儿要做一个仁心妙手的大夫,医人医心医天下。我武巧儿不敢自称妙手已成,但自问这颗仁心却从未辜负父母的期待。你说自己身边总有厄运,那我就来帮你治一治。”   张云挑了挑眉,忽然笑道:“你去了那层面皮果然好看许多。”   一句话就破了武巧儿绷了半天的严肃,让她红了脸松了手,好在还没低头,那大概是舍不得张云那张俊脸。   “如果我不是生得这副模样,你还会说这些话吗?”张云一句话出口,脸上笑容不见,“我自己也是医生,有病会自医。人都是虚伪的,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第416章 遇故旧   一路上扛着张云的冷嘲热讽,还要时时提防他半夜开溜。武巧儿似乎一直在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其实也有过几次感觉自己是不是傻了,是不是真的因为这男人的脸才会这样?   到最后武巧儿都会得到否定的答案。她想治愈这个人的心,用她的心和医术。   前方十里便要入蜀道,也不知是谁闲来无事立了块牌子,上面写了当年诗仙木白的那首诗。   “蜀道难?”张云感觉自己头皮一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脑中冲出来。他用力甩了甩头,一扯缰绳便继续前行。   武巧儿倒是多看了两眼牌子上的诗,随后才又策马跟上。   二人已经互不理睬地走了两天,今天张云虽然吐出了三个字,但看来还是没有跟武巧儿有所交流的意思。   不过很快就会有人让张云不得不跟武巧儿说话,那是一小队响马。拦路的人马不多,整十个,不过个个腰间悬刀背后有弩,马上更是挂着好几个箭袋,手里还握着长弓,更有短矛长戟就在身后马上挂着。   如果不是那最前面一人开口就是连串的黑话,大概张云都要以为这又是哪来的逃兵。   拦路抢劫嘛,开口的大概意思不外乎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不过张云既不打算给钱,也没打算留下,他掉头就路,倒也没忘了提醒武巧儿一句。   “不想给人当压寨夫人就跟紧我。”   张云与武巧儿两人四马,这些日子已然人马相熟,加上张云似乎天生能够博得动物好感,四匹被有意蓄养力道的马匹在需要它们的时候立刻展现出上等军马应有的反应和速度。   这队拦路的大概都没想过自己居然碰上这么个货色。要知道被劫时选择掉头就跑的人有的是,但两人四马还都是上等军马的这些响马还真是头一次碰上。为首喊话那人反应已然够快,谁知道就算他开弓放了箭,那箭也只能很无奈地落在了张云马后数丈之外。   “继续跑,这路的好处就是要么被人堵死,要么拦路的根本追不上要逃的。”张云连夹马腹,同时伸鞭在武巧儿所乘马臀上连续轻戳三下。   战马会意,四蹄翻腾如飞,转眼数里路过去,背后再也没有那些拦路响马的影子。   “变道,进山!”张云一指不远处一条向北的羊肠小道,正要勒缰变向,却突然枪开了缰绳去抢那根正在马背上被弹得上下乱跳的树枝。   “张大侠?”   “你快走别管我!”   “我不要!”   三句话叠在一处,不过三个出声的好在没有撞成一团。   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左手拉住了张云和武巧儿二人的战马缰绳,右手则很自然地牵住了另外两匹跟随着的战马。   张云瞬间就判断出此人武功极高,至少不是前几天那六个什么吴越剑派的弟子可以比拟。手中的树枝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立刻出手,一段时间以来张云都处于一种绷弦到极致的状态,这种状态完全是因为他突然回忆起了那个女人,那个全心全意为了他最后却只落得一死的丁小妹。   这段日子的张云就像是一个碰不得的马蜂窝,大概除了武巧儿这个成天就“喜欢”上去被蜇得满头包的女人,所有曾与这二人有过交集的人都不愿靠近张云,因为人类本能地会避开这种似乎随时都会炸的存在。   眼下那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就是捅了马蜂窝的人,可惜张云手中的树枝却不能像之前对付鞑子又或者出其不意地打乱吴越剑派众弟子时那样取得相同的效果。   高大的汉子却有着轻盈的步伐,轻轻一仰身一分手便将张云手中树枝轻易夺过。那汉子明显因为自己居然拿到张云手中的树枝一怔,紧跟着就是一脸紧张加抱歉地再次往前一倾,又将那树枝送还了张云手中。   这一切发生得极短极快,以至于张云只知道自己一击未中,并不明白对方脸上的抱歉神情到底从何而来。   “张大侠,是我啊,我是顾大手啊!当年你救过我们一家,还替我们村子报了大仇!怎么不认识我了?”大个子言语间既兴奋又失落,兴奋的是他居然如此幸运地见到救命恩人,失落的是恩人似乎武功出了问题,而且也不认识自己了。   张云皱眉道:“你认识我?”   顾大手整理了衣衫,向身后招了招手,一名姿色上佳的中年女子和一个十六七的可爱姑娘从不远处的林中走了出来。   “来,琳儿见过恩公,快行礼。”顾大手一招手,那大概是集中了父母所有优点的姑娘立刻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向着张云一拜到底,行了个少有的大礼。   “恩公事务烦多,可能不记得大手,但大手一家不敢对恩公稍有相忘!那次之后我与妻女举家迁出,刚好碰上了一位道士云游。他说与我一家相遇是缘,就将我们接去了道观后山住下。当时只以为是临时住所,谁曾想一住十多年。琳儿在那边相好了亲家,这次回来是想拜祭先祖和同村先人再回去。天见可怜,竟然叫我碰上了张大侠!”顾大手越说越是激动,到后来提到拜祭之事两眼更是满含泪水,其妻女亦然。   不似作伪。张云下意识觉得这人的话可信度极高,但依然没敢全信。他试探道:“我现在记忆损失严重,武功全失,你既然有功夫在知,怎会不知?”   顾大手对张云的话哪会有半点怠慢,一听立刻应道:“恩公有所不知,我家三口住在那道观后山,每日除了随那观中道士打坐修身,就是耕织放牧,偶尔下山聊得也都是家长里短,那道观方圆百里之内向来平和安宁,对外界尤其是江湖事反而知之甚少。”   “什么道观?”张云追问。   “三才观,观主自称笑贫道人,但我们见过和次来客,对他都极为尊敬地称呼笑贫真人。”顾大手那是有问必答,毫无隐瞒。   “真人?我就知道武当张三丰当得‘真人’二字,这道士也被称真人,想必有些来头。”其实张云已经想到了这笑贫应该就是上官灵向自己提到过的三才观主笑贫道人,天下剑道老一辈中的顶尖存在,当年与云天剑客于剑道上各有所长,难分轩轾。 第417章 强盗变成义军   顾大手的坦诚让张云对他产生了一定的信任,这足以让张云决定不至于时时盘算着要如何远离这人人皆负武艺的一家子,但还不能让他在顾大手一家的面前真正放下心防。   听闻张云想要入蜀却碰上了劫道的响马,顾大手立刻毛遂自荐要护送张云入蜀。张云推脱不过,衡量利弊之后决定干脆同行。于是一行人再次向蜀道进发,只是这一次顾大手打了头阵,他的妻女分别居中殿后,包括张云在内所有人都下马步行。   张云倒不会奇怪顾家的女人们也来护卫,武巧儿却在了解到原来这对母女居然都会武功之后羡慕的不行,一路上跟顾琳姐妹相称,问东问西聊的不亦乐乎。   张云与武巧儿之前跑的并不算远,所以当他们折回来时果然又看到了那支拦路的响马,只不这次人数增加不少,三十来人把道路堵了个满当。   这回响马也学乖了,一字不讲,直接策马便冲,看来是打算先拿人后谈钱。   张云没有拨马回头,他知道这些响马不会是顾大手的对手,而且他也看看顾大手这个非管自己叫恩公又自称过去的十多年一直在三才观跟那里的道士们一同修炼的家伙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顾大手倒是不慌不忙地拔出背后那柄剑,还不忘了老老实实在身前比划了两个下探的剑花,那是行礼的动作,他在向张云行礼。   张云微微一笑算是还礼,随即就发觉顾大手这货手里拿的居然不是真剑。   那是一柄道士画符用的符剑,而且还是桃木雕成的符剑。做工倒是十分精致考究,但这么柄桃木剑要说拿来杀人,张云不是不信这剑能杀人,他是不大相信顾大手这个半路出家的习武者能够在短短的十多年里有草木皆剑的本事。   顾大手反持桃木剑,俯身前冲,足下每一步皆七尺七寸七分七,不差丝毫。   对面响马显然很担心张云等人再次掉头就跑是以来得很快,加上顾大手的前冲速度,两方人马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交汇的过程。   张云没有看清楚顾大手是怎么出剑的,但他可以确认那些从马上掉下来的响马们大概受了什么样的伤。   所有落马的响马都是胸口中剑,张云知道那是三才观的三才七星剑中的七星所指四十九位之一。顾大手能以桃木剑之钝刃中穴而制敌,这份内力已不容小觑,而其出手之迅捷也无非大多数习剑十年之人可比。   难道真是三才观的道长们教了他?   张云其实已经有些相信顾大手的话,毕竟这等神妙的剑法天底下本来就没多少。术因人而神,大多数武功都是如此,但也有有少数的武学因为一代或者几代人不断地磨砺,最终成为了一种可以让人因术而神的存在。   张云知道云天派有云天心剑便是如此,而这三才观的三才七星剑更是剑之一道的“术”中翘楚。   三才七星剑复杂至极,据说只是看上一遍就足以让大多数习剑多年的江湖中人望而却步,如果顾大手用的确实是三才七星剑,那么就一定是三才观教出来的。灵儿说笑贫道人武功高绝,有他在的三才观怎么可能被人轻易偷师?除非顾大手始终都在撒谎!   张云头皮一紧,想到对方可能从一切就在撒谎,这让他感到非常紧张,甚至于开始焦虑。   张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敏感多疑,他眼下也没有时间和空间去思考原由。张云现在能做的就是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被轻易左右,确保自己的脸上没有奇怪的表情出现。   顾大手的“工作”完成的飞快,张云脑袋里的想法才转了几转,他人已收剑而回,背后是三十四匹无主的马,还有一地正在呲牙咧嘴却连声“疼”都呼不出来的响马。   顾大手将手里那个有点吓傻的响马放在张云面前说道:“恩公,我捉了个还能正常说话的回来。”   张云点点头,在马上直接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拦路?”   按说张云这两句问的算是相当没水准,但也正是这种“没水准”的问题反而能让刚刚被顾大手行云流水般的剑法擒下来的响马能够做出正常的反应。   “我响粮寨三十五哥手下,奉命看守蜀道已有二十四天,原因,原因我也不知道。”被擒的响马回答的有些机械,但其中的几个词却刺激了张云的神经。   奉命看守?二十四天?   张云翻身下马,走到那响马跟前问道:“奉命?响粮寨是强盗窝还是军队?”   被机械化的提问安抚了思绪的响马并不明白张云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顾大手就在边上戳着,有这么个怪物在,这响马也没敢多犹豫思考,仍是直接回应道:“响粮寨五年前就已经加入了承天地除虏会,现在是其中一支义军,称响粮军。只是我们一直不习惯才会继续自称响粮寨。”   “承天地除虏会?”张云冷笑,“不就是天阴教?也怪不得你们不习惯,说到底干的还是打家劫舍的混蛋买卖,什么义军?哪里义!?”   张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激动,不过他倒是发觉顾大手似乎比他还要激动不少。   张云拍了拍手说道:“大手?”   两眼发红的顾大手听见张云的声音立刻回神,带着悲苦的声音说道:“当年我顾家村遭受大难,全凭恩公相求我顾大手一家才能苟活至今。这次回来祭祖原本并没有别的想法,但既然碰上了这强盗窝变成义军的事,总不能坐视不理。”   “也好,我还有事要继续西行,不如就此别过。”张云一拱手就打算离开,甚至看都没再看武巧儿一眼。对于这个什么响粮寨的慕名痛恨,尤其是联想到天阴教之后产生的强烈情绪让张云非常不安,他现在只想快些离开,快些继续西行,抛下所有的一切去见那个应该可以给他答案的人。   身在销金府的七叔,龙皇在世上唯一的传承者,张家的一员,张云的亲人,少数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之一。 第418章 天降的大礼    顾大手完全没想到张云怎么会变得如此冷淡,甚至于有点不近人情。不过好在他本就是个老实头的性子,即使练就了一身本事也依然如此。所以张云既然要走,那么对于顾大手而言,祭祖是可以缓缓的,但恩公却一定要保护好。   张云这厢夹马前行,便看到顾大手人一闪出现在前面,就如那牵马小厮一般行在张云马前。   “我不是说了咱们所行不同,不如就此分开?”张云的声音中多了些不耐。   “恩公,蜀道难其中有一天就是这近路便只有一条,少说也要再走四十里才有岔道,就让大手为你再牵一段马吧。”顾大手说完憨声一笑,又朝后面招了招手让妻女和武巧儿快些跟上。   张云有些窝火,却又清楚自己这火似乎不太应该。顾大手表现得很真实,很憨厚,一个报恩者的态度淋漓尽致。不论从何种意义上说张云都不应该发火或者甩手离开,但正因为他是张云,是那个牵连太多的张云,失忆的张云,丹田全毁的无能的张云。   一旦信错认错,就不仅仅只会是他张云一人身陷不复之地,会受到牵连的人数不胜数。已经不止一人因为自己而死,也许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自己而死,但至少可以通过怀疑和计算,减少一个两个甚至是更多的死亡。   张云不想再有人因为他而死,尤其是在他除了动脑之外无可挽回的情况下。那种无力感张云不想再经历,他并不会后悔想起那些记忆,但这不代表他愿意继续“体验”下去。   一路不再言语,顾大手做了一个很好的马夫。武巧儿有了顾琳的陪伴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孤单,顾琳也同样是多了一个姐姐一样的玩伴。   算不上安静的队伍很快来到了顾大手提及的原顾家村所在,这里只有一片废墟,一切都保持着十多年前的模样,当然,这要加上时间和风雨带来的变更。   “恩公,请原谅我的冒昧。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   进入顾家村后,顾大手的妻女带着武巧儿去看他们原来的住所,于是就只剩下了张云和顾大手二人,一路沉默的顾大手总算有机会提出自己的问题。   “恩公可是因为失去武功担心自己被我欺骗?”不得不说顾大手的问题虽然并不算精准,却也问到了点上。   张云的脸上没有产生更多的变化,他身边没有易剑,没有唐洛然和李月怜,没有那个能一眼看穿所有谎言的至善和尚,更没有上官灵他们的陪伴。失去的记忆让他无法做出精确的计算,所以对于顾大手的话最终也只能选择沉默。   “恩公放心,顾大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今日起但凡恩公有所差遣,水里火里皆无犹豫!我们一家毕竟是从这巴蜀之地走出去的,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不如就由恩公指挥,我顾家做向导,陪恩公走过这巴蜀之路可好?”   张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大手的话,他并非完全不相信这个憨直的男人,但同样的出于信任的方面,张云也无法同意让有妻有女的顾大手陪着自己去冒险,那与谋杀何异?   “今天休息,明天你们祭你们的祖,后天继续向西,向西北走最安全的小路穿过去。”张云说完之后径直往一处还算完整的房屋走去,“我睡这间。”   纪全恩大概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有一个机会抓到一位天阴教梦寐以求的仙人境高手,当然,依然只是有机会,不过即便只是一次机会也让纪全恩烧香磕头把自己的祖宗谢了个遍。   连续五名探子送回的消息完全一致,有一队人马进了顾家村的废墟,其中有人一与张云的画像非常相似。而数日之前派去蜀道入口处拦路检查的队伍被人全部废了本事扔在原地,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张云在高手的护卫下进入了巴蜀地区。   这里是响粮军和五水军的地盘,是承天地除虏会势力最为强大的地方。有承天地除虏会的强力支持,再把五水帮的刘五水拖上一起干,纪全恩真想不出面对一个只有一个护卫而且自己武功全失的张云,还有什么理由失手。   纪全恩立刻召来了刘娥,他拉着这位名义上的二当家,实际上已经是自己的贤内助的女人郑重说道:“我们安排的暗哨有成果了。你现在就去五水帮,只要代价不是把你自己或者我响粮寨都交出去,什么都可以给,务必让他刘五水配合我响粮军拿下张云,告诉他这个是泼天的大功一件!”   刘娥初时还听得一头雾水,直到听见最后提到“拿下张云”时终于两眼迸出光来。她知道自己男人对于功劳的渴望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而“张云”无异于一件天赐的大礼,大到只要拿下,哪怕是与五水帮合作拿下,也足够响粮寨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几十年都能在承天地除虏会中扬着头走路!   “放心,我一定说服刘五水!”刘娥不再多言,立刻领命而去。   纪全恩站起身来看着外面渐渐积累的乌云,心道:今夜会有一场大雨,可不就是天赐的良机!?   天色渐渐暗下,就如同顾大手说的一样,一场瓢泼也似的大雨滂沱而下。   轰鸣的雨声遮盖了天地间所有的杂音,反而给张云带来了难得的安宁。雨幕遮蔽着天地,雨声覆盖了所有,张云安静地坐着,手中捧着那本原是他现在的状态绝不应该看的。   有再一再二,那么有再三再四也没什么不可以。张云需要变强,哪怕是从头练起也必须变强。他现在是百漏之身,存不得半点内力,却也没了走火入魔的担心。这就是他一再翻看的最大倚仗。   反正怎么练最多也就是练不成而已,基本上算是没有副作用,何乐而不为?   张云已经在之前的元军精锐和那吴越剑派身上做了测试,心中有底的他此时更加迫不及待。   就在张云在脑海中苦苦计算刚刚看来的招式该当如何使用安排时,顾大手突然带着武巧儿和他女儿顾琳来到张云的住所。    第419章 雨中围   “恩公,我女儿的本事还在我们夫妇之上,由她保护你的安危更好一些,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易出来,等到琳琳说可以,还请你安排如何离开这里。”   张云听着顾大手的话,看着顾琳和武巧儿的反应,忽然觉得这顾大手似乎在说遗言。   “你别走,给我把话说清楚!”张云的话并没有成功留下顾大手,因为顾大手走得很快,因为顾琳轻轻巧巧地一伸手就拦住了张云迈出的步子。   “恩公,我爹这些年从未断过报恩的念头,我从小到大都只为一件事努力练武,没有碰过任何一件本应是女儿家擅长的事。”   顾琳红了眼圈,压抑的声音有些哽塞。   “我只希望你能相信父亲,能相信我顾家。当然,我没资格要求你,但我们顾家会做到,说到做到,哪怕全部死光。”   顾琳说完着重重关上了门窗,然后用极其严肃的声音继续道:“现在起不要再说话,呼吸要轻,去那边的墙角待着,直到我说可以尝试离开为止。”   顾琳说完紧抿双唇,拔出背后长剑,面对着那绝不能算是结实的门窗。   有人来了,目标是我。   这是真的吗?还是故意安排的陷阱?如果是真的,那顾大手岂不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换他张云的安全?   不,顾大手甚至不能确定是否可以保住我,他只是在做所有能做的事。   可停宿在这里是他安排的,会不会是他透露的消息?还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真正的江湖经验?   张云有些混乱,他的头又开始产生那种尖锐的刺痛。   信与不信让张云异常纠结,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因为眼前的局面需要一个选择作为应对的开端。   顾大手,我相信你!   张云强迫自己做出了选择。他的脑海中一瞬间变得无限清明,关于这场大雨中的危险迅速有了一个明确的勾勒。   有人用最笨的方法确认了自己再次出现在这里,而这次袭击的势力非常强大,强大到当江湖经验顶多算是纸上谈兵的顾大手一家在发现后根本已经没有直接撤离的机会。   那也不必着急求死!   张云上前就想跟顾琳说出自己的想法,谁知到才要动就被一柄锃亮的长剑抵在了胸口。   顾琳的眼神很简单,她需要张云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地待着。   “这场大雨也是我们的机会!为什么要轻易放弃?”张云无法接受顾琳的态度,他毅然开口,同时大步向前迈进。只是他这一迈步虽然让顾琳的剑被迫收了回去,换来的却是一记没什么力道的掌法,让他一个跟头跌了回去。   “对方人数极多,我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被包围了,如果是响粮寨和五水帮,那就意味着至少有一名位列十大恶人之一的高手前来。你觉得我们怎么躲?又怎么走?你以为我愿意看着父母为了一个我实际上并没有太多印象的恩人付出性命!?闭上你的嘴,省省你的脑子,留着去算我们怎么找机会逃出去!”   顾琳激动的言语让张云不知该如何回答。   又是因为我。   张云的头疼得似要炸开。   又有人要因为我而死了。   张云的耳边尽是鸣叫声,眼前什么也看不清楚。   大雨滂沱,纪全恩依然可以轻易分辨眼前的雨滴。他数着从自己身前一丈之内落下的雨滴数量,消遣着杀戮和收取宝贝之前最后的紧张时光。   刘娥看了看沙漏,开口道:“时间到了。”   纪全恩似乎依然在数雨点,只是口中说出的那声“动手”有些激动的意味。   与纪全恩完全相反的方向,五水帮帮主刘五水将手中的水烟袋掐灭,然后拍拍身边那名一直站的笔直的中年男子,笑道:“这是一件大功,分成十分都无妨的大功。但纪全恩一定会要那头筹,可我不想给啊,凭什么现在我们五水帮已经不弱于响粮寨了,还要做那边角料的角色!?闯儿,爹老了,五水帮还是五水军将来都是你的,而且我送你去学也学到了真本事,一会儿记得多长个心眼,把那头筹大宝贝拿回来。爹等着你。”   中年男人,也就是刘五水的大儿子,一直隐藏着没见过任何人的刘闯用力点了点头,。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兴奋,两只充满刚猛之意的拳头攥得极紧。   “父亲大人放心,张云是我们五水帮的。”   刘闯说完重重一对拳头,招手带着刘五水这些年来着力培养的精锐手下往顾家村的废墟冲去。   雨势渐渐加剧,如同千军万马齐奔的轰隆声响完美地掩盖了响粮寨和五水帮的前进。他们的行动速度并不算快,因为没有人能确认张云一行人到底在哪间屋中。   顾大手紧紧握着妻子的手,黑暗中依然可以感觉到妻子温柔的目光。   “会不会怨我?”顾大手心疼地抚摸着妻子的手。   “又说傻话,我何时怨过你?报恩的事我们一家要有共识,虽说事到临头总有些害怕和遗憾,却无悲哀。你我在一起,有恩公之神奇,想必琳琳活下去的希望远远好过跟着你我。能报恩一二,咱们还有什么不知足?”   这个当初就执意下嫁给顾大手的大家小姐,从当初与家中断绝往来,到给顾大手育有一女,始终让顾家其乐融融,温馨和睦。直到今日这位早舍了名字仅自称顾氏的温婉女子依然是那般温柔贤淑。   顾大手嘿嘿一乐,用力抱紧了这个不论什么时候都让他爱极了的女人。   “我们不会轻易死的,说起来当初我那个年头今次似乎有机会实现了啊。”顾大手脸上再无紧张之意,说这话时反而笑了起来。   顾氏也是掩唇笑道:“不错,琳琳从小念叨到大,这次可不就是个机会?我们的努力活下去,好歹帮女儿带带孩子什么的。”   一道踹门声打断了顾大手和妻子之间的对话,那里离他们家只有三间屋子的距离。   顾大手握紧了手中剑,与妻子相视一笑。 第420章 灰白的双影   顾大手与妻子顾氏分别以白巾蒙面,此时他们衣着相似,若从这暴雨之中看去大概也只能区分高矮不同。   来自响粮寨的帮众正快速排查着所有的房屋,他们每五人一组,其中有一人手持一种名为“响破天”的炸雷,这雷杀伤力一般,却有个好处就是声音极大,在一开始用于战场未能生出好的杀伤效果之后便被用作了传信。   四人在前一人拖后,这名手持着响破天的响粮寨士兵紧紧地抱着用层层油纸包裹的炸雷,同时还不得不弯着腰以尽可能减少手中传信工具被暴雨浇湿的可能。他看着前面的四名队友再一次踹门而入,下意识认为这次估计也是空空如也,正要先一步转身好避一避这迎面而来的大风,却忽然瞥见一抹鲜红从门内溅出。   中了!   这响粮寨士兵非但没有任何因为队友被杀而产生的恐惧或者悲愤,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只要把手里的东西弄响,那么就有五十斤的黄金会送到他的手上,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更有直升千夫长的巨大提升,要知道整座响粮寨如今也不过只有五名千夫长而已。   我会成为第六……个!?   这名响粮寨的士兵并没有发呆,他在想着自己美好未来的同时已经做了出了引爆手中“响破天”的动作,但那道突然出现的星光却让他所有的美好未来和那颗本应炸开的响破天变成了尸体和废物。   大雨依旧,那道随大风而起的星光不过闪了一瞬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也没出现过。   缀在搜索队尾的纪全恩眼皮一跳,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却又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不是兵刃与肉体交割而产生的,这越刮越烈的大风实在是太过影响听觉。从顾家村另一侧进入的五水帮刘闯同样有所感应,但也同样没能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什么。   这两位负责统辖搜索队伍的指挥官同时做出了收缩搜索范围的指示,他们的直觉告诉他们,就算是听错了,在外围重兵扫除了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向那个疑点方向收缩搜索队伍也是正确的选择。   两道灰白的影子从那藏了五个死人的屋子后面的窗户一闪而过,地上极浅的脚印瞬间被冲刷干净。就在不远处,正有另外五名响粮寨的士兵站在张云他们的所在的屋前,头前二人刚刚抬起了脚,而最后那名手执“响破天”的士兵则已经提前把手伸进了怀中。   星光再起,一点明亮在雨幕中闪过,一截锃亮的剑身从这名手持“响破天”的响粮寨士兵后颈穿入喉头穿出,士兵手中的“响破天”被精准地切成六十四个碎块瞬间被暴雨烧湿。那两名负责踹门的士兵此时刚刚开始提起自己的脚,另一道流星也似的光芒划破雨幕,割开了位于那两名踹门士兵后方准备掩护的士兵的喉咙。   两道灰白的影子从虚无变得清晰,顾大手和妻子一左一右冲到那两名已经提起脚来的响粮寨士兵身后。   顾大手的左手甚至于身子都在颤抖,顾氏同样抖得厉害。这对夫妇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这些年在那道观后山居住时常常听到那老道士说的,第一次杀人会如何如何害怕,如何如何恐惧,而第一百次杀人也是一样,只不过因为习惯可以坚持。   确实很恐怖,哪怕他们杀死的是敌人,是来杀死他们的人。被杀的是人,不论如何都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顾大手左手猛然攥拳,颤抖瞬息终止。右手始终稳定的星光长剑斜斜向上刺出,与同样瞬间恢复稳定的妻子一道将敌人穿颅击杀。   顾琳能够感觉到父母就在屋外,她听到了五具尸体倒地的声音,却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而是安静地等着外面的一切恢复到只有雨声。   顾琳伸手打开了窗户,看了看外面之后扭头对张云说道:“你们进去里屋,我要开门了。”   张云知道顾琳是什么意思,点点头便拉着武巧儿去了里屋。他无法阻止一切发生,那么至少要确保自己能够活下去,否则一切都会白白浪费。   屋门洞开,风雨瞬间让前屋变得一片狼藉,顾琳也缩到了里屋,依然站在入口侧面,安静地握着手中剑站着。   搜索的网开始收缩,那两道灰白的影子可以轻松移动的范围和距离越来越小。一支支来自于响粮寨又或者是五水帮的搜索小队相互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暴雨声终于被打破,一声炸响传遍了整座顾家村。   那不是顾大手或者他的妻子出手失利,那是因为各支搜索小队之间的距离太过靠近,让顾大手夫妇二人在击杀敌人之后根本没时间收拾尸体,以至于在杀死了六十人之后被另一支小队看到了尸体。   顾大手与顾氏闪得极快,二人几乎是在那名意外扭头的五水帮士兵转过脸的瞬间躲近了最近的一间屋中,但他们已经无法阻止那名士兵看到尸体,更无法阻止那颗“响破天”顺利爆炸。   几乎是在爆炸发生的同时,纪全恩来到了这里,他看到了对面的刘闯。   “刘五水是你爹?”纪全恩一看这中年男人就觉得很像谁,再看那人衣着便明白了原来是像了五水帮帮主。   “刘闯见过纪寨主。”刘闯倒是很知礼数,这让纪全恩相当舒服。   “看来有不少弟兄死在那张云的护卫手里。”纪全恩自居长辈,在对方行礼时点了点头便蹲下身去看那具没能被藏起来的尸体,“这伤口既窄又直,出剑极快极准,而且还挑了星位。”   “七星剑?难道是三才观的人?”暴雨也没能挡下刘闯话中的惊讶。   纪全恩摇头道:“不可能,三才观里喜欢掺和世间事的只有两人,随便哪一个在这里今日都轮不到你我来人了。这剑口不错,却绝不会是三才观那两个人。”   “看来三才观也坐不住了,不过既然畏首畏尾不敢见人,咱们就仍然保有足够的优势。”纪全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一抹当然不可能阻止暴雨继续替他洗脸,只不过是他在做出重大决定之前的一种习惯,“集中搜这附近,我想我们的朋友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 第421章 双剑破算   哐当声响,又是两片已经朽败的木门被轻易踹倒。   屋外暴雨似无穷尽,这屋内亦是百般漏水,小雨不停,满地都是积水,所有的东西都湿乎乎的,空无一人。   负责探查这屋子的五水军士卒深一口气,聚集起所有的注意力然后紧握手中刀,这才慢慢踱进屋中。根据刚才传来的反馈,目前已知的就至少有十支搜索小队无声无息地消失,他和他的小队可不想变成第十一支或者第十二支失踪的小队。   他熟练地打着手势,如此的雨声做背景,他可不敢说自己开口就能够把命令传达给所有人。   五人紧紧聚拢在一处,他们不敢分散,因为分散就意味着势单力孤之下要独自面对很可能是来自于三才观的剑客,那意味着必死,就算成功报信也依然是必死。   人死了功劳又有何用?   所以这支队伍在队长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里屋的门。   “呼。”队长下意识地长出了一口气,因为他什么也没看到,这屋中是空的。   相比于相见即搏生死,什么也看不到反而更好一些。这位队长正打算打手势让所有人原路退回去,却忽然觉得背后涌来一股巨力,连他带其余四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出,狠狠摔在了里屋的地上,积水溅了满头满脸。   惊恐至极的队长举起手中刀就要开口大吼“放雷”二字,却发觉另外四名队员似乎都还压在自己的身上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   一怔之下这位队长忘了自己最应该做的实际上是开口大叫,哪怕是毫无意义的声音也足够引来自家那位大高手的关注,那才是保命的正道。但他却在这时候因为其他四人毫无反应而发愣了,于是这位队长的小命也就只能就此交代在这里,在混浊的积水中。   一柄细长的剑在他的眉心和喉头分别一点,未带起任何风声光景,退去时那五柄火把尚未完全熄灭。   刘闯推门而入,屋中刚好瞬间变得一片漆黑。他没有带火把,甚至没有带任何侍卫,只身一人进到这漆黑一片的屋子里。他在期待,期待着刚刚杀死了这屋中五名五水军士卒的人出来刺杀他,哪怕只是一次尝试都好。   刘闯自信能够在对方决定尝试的瞬间捕捉到对手的位置,并且让他们后悔选择攻击自己。   可惜刘闯的想法有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对手的主动出击。屋中依然安静,或者说只能听到外面的暴雨声和到内的“小雨”声。除此之外,再无声息。   有意思,杀人都是一击毙命,可惜尸体处理得太差,连个疑阵都不会布置,新手能有这样的定力?不错,不错的对手。   刘闯心底里“赞扬”了一下对手的镇定,随后退出屋去。他确定三才观教出来的人物就算再是江湖新人也不至于在确定了不会对自己出手之后还傻待这屋中不走。   这暴雨给了围剿者一个完美的遮掩,可这种隐藏的好处何尝不是同时给了被围剿的目标?   刘闯示意离自己很近的一支小队放缓行动,而他自己则提气敛息,整个人进入了最佳的战斗状态,潜到了那间尚未被推开屋门的房子侧面,双掌无声地放在墙上。   动手。刘闯微一歪头示意自己的手下可以继续。   屋门被踹开,仍是整支的搜索队全部进入屋中。刘闯听着屋里的脚步声,判断着五名手下的移动方向和位置,此时的他就好像已经与那面按在他手下的墙融为一体,变成了一种没有生命的存在。   屋内的脚步声骤然变乱,如同石化的刘闯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双掌猛然发力,巨大的力道自丹田起,如同两支千斤巨锤从手掌重重砸在那堵墙上。   屋墙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力道,迅速开始向内倒塌。但刘闯的脸上的笑意却已收起,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撤掌后退。   两柄锋利的细长剑身从墙后透出,即使刘闯退得已经足够快,却还是因为感应那无声无息的来剑略微慢了些许,导致两只手掌的掌心同时溅起血花。   一阴一阳两道剑气以极快的势头连破刘闯双臂七处穴道,虽然最终被刘闯以内力强行压制消灭,却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这是一次偷袭与反偷袭的较量,那两道明摆着从刘闯面前一闪而逝的灰白影子,那两个被刘闯认为是初出江湖的雏儿的人成功地利用了对手的自大和算计反过来摆了对手一道。   刘闯伤的并不重,但已经足够他无法立刻追击那两道影子,甚至连开口也做不到。因为他体内那是三才观的三才七星剑剑气,若不是刘闯内力高过对手二人合力,刚才就不可能只是被对手的剑气连破七星,而一旦剑气破七星入三才,到时候刘闯只怕就只有重伤甚至是死亡的下场。   比起内腑的难受,刘闯被两个绝不是自己对手的家伙反算计才是真叫他难受的事。这种窝火的感觉,尤其是眼看着那两道灰白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后,再看着纪全恩闪身而到时那吃惊然后略显轻蔑的目光。   一口血涌上喉头,刘闯忽然想起了父亲刚刚的交待,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父亲让自己一定不要太过急躁。   “贤侄,伤势可好?”纪全恩从腰间袋中取出一颗腥气极重的丹丸,“这是上次灭那支三百多人的义军得来的东西,对内伤有奇效。”   刘闯微笑拱手道:“侄儿大意,不过无甚大碍,找人要紧,纪叔叔请。”   刘闯说完就走,纪全恩则是冷哼一声,将那包裹了多层腊纸的丹丸再次收好。   藏了这么多年,刘五水,你这大儿子也不怎么样,脑子比起你可是差了太多喽。纪全恩哼起了小调,不慌不忙地继续往前走去。   顾大手和妻子再次闪进一间屋中,二人都在压抑着呼吸。一次次的“一击必杀”,一次次的隐秘行动,让他们的消耗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二人身上已经说不清到底是汗水多一些,还是雨水多一些。 第422章 堵住的去路   琳琳他们又安全一些了。   嗯,我们继续往北边走,再过几间屋子就现身,要确保纪全恩和那个掌力不俗的人不能回头。   顾大手夫妻二人以指代笔书写着言语,他们能感觉到对方的欣慰,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疲惫。   接下来会更加危险,但我们要努力活下去。为了琳琳,也为了我们自己。   顾大手认真地写完,然后把妻子的手掌缓缓合起。   我们一定要活下去。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随即同时向前冲出,手中剑双双回刺,一为天地人三才,一为北斗七星,将那穿墙而至的一双手掌来路封死,更是借对方雄浑掌力加速退去。   顾大手夫妻二人精准地从窗口倒窜而出,蒙中了大奖的纪全恩大叫可惜,因为他这一蒙只抱了五分希望,结果这一掌骤然被封便再也来不及接续反应。   眼看着两道灰白影子闪到另一间屋后,更是听着五个脚步声瞬间消失不见,纪全恩突然间有点理解刚才看到的刘闯是个什么心情。   啧,真是大意了。   纪全恩用力一挥手,将体内剑气尽数迫出体外,随即凝眉登目向前扑去,再无先前随意神态。   屋中顾琳咬住了嘴唇,她突然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悲伤。曾经在三才观时那位道长与自己说法时就说到过她体质特殊,若是生得男儿身也许就当送去龙觉寺而不是三才观。只可惜那道长后来一直没再出现,否则顾琳还真要好生问一问自己这双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下她只是“看”到了巨大的悲伤,虽然不明白到底为何会如此,这个姑娘却能猜到这悲伤的来源会是哪里。   她的父母还在外面,在为了给她和恩人提供退走的机会而拼命。顾琳咬得越发用力,甚至没发觉自己的下唇已经咬出了血。   雨势再大三分,却没能盖过一声轰然声响。   一间房屋完全倒塌,顾大手与其妻不再隐匿身形,已经击杀了足足三十支搜索队伍的他们一来已经被缩到足够小的包围圈弄得即将无处可藏,二来也是感觉到那纪全恩和另一名外功了得的人都已经处在了距离极近的位置,于是夫妻二人决定实行第二步方案。   这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顾琳听到了房屋倒塌的声音,两眼骤然圆瞪。这是她设计的计划,其中的凶险顾琳当然是最清楚的。   张云看到了顾琳肩头瞬间的抽动,他很想上去拍拍这姑娘的肩膀表示安慰,但他更清楚此时最好的支持就是老老实实待着别动,等到顾琳回头说可以。   除了先前那一声倒塌的响声,四周又只剩下轰隆的雨声。   顾琳忽然动了,因为这间先前被漏过的屋子又被一队后到的响粮寨士卒发觉,四人为了安全同时冲进了屋中,正要叫一声没人通知外头拿着“响破天”的兄弟,便发觉自己突然失了声,随后丢了命。   顾琳冲出了屋子,手中剑绕出一条微弯的轨迹,斩断了那人握着“响破天”的手,随后穿透了对方颤中穴所在,一入即收。   张云瞬间就判断出顾琳的实力远在其父之上,但他心头的担忧却越来越重,就如果这越发狂暴的雨势。   纪全恩第一时间缀上了顾大手夫妻,抢在二人杀穿人手最薄弱的一侧之前拦在他们面前。   “二位是三才观弟子?啧,这年纪略大了一些,又不是道士,有意思。”纪全恩似乎是在问顾大手,但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   大雨在三人之间形成一道墙,却阻不住双方对峙的尖锐气息。   顾大手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他与妻子原本就抱着最简单的目的,言谈根本就不在二人的选项之内。   顾大手夫妇双剑再起,三才七星剑的真正威力此刻才得以释放。不需要敛息屏气,不需要小心翼翼,不需要将一切都控制在最细微的状态,源自三才观的这套世间顶尖的剑法刹那间绽出了如同漫天繁星般的景象气势。   顾大手夫妇的双剑合璧威力远超纪全恩的想像,但这位位列十大恶人之一的响粮寨寨主早已经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他不需要关心对手到底能强到什么地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两柄细剑交错而来,刹那连点六剑,其型所落正是南斗六星之位。纪全恩冷哼一声,双掌翻转推出,内劲到处直如一面巨大的铁板,管叫你什么南斗北斗,再精妙的剑技最后也得是落在人身上才有效果,若是刺在足够厚实的铁板上,非但不会有效果,只怕还会折了剑废了手甚至丢了性命。   顾大手夫妇江湖经验也许不足,但这十年习剑却始终都在跟天下剑道圣地三才观的道士们学习过招,交起手来应对之迅捷却远非寻常江湖中人可比。   南斗不中即转地才一剑,顾大手在前,顾氏在后,夫妻二人瞬息侧移数丈,根本不理会纪全恩所发掌力,而是如一道流星般笔直砸向另一侧的五水帮众。   “哪里走!”本想观战的刘闯见纪全恩故意不急于追击,一咬牙便提前从五水帮后面冲了上来,双拳左勾右冲,一封一攻便欲以一身硬功强迫顾大手夫妻退回。   顾大手手腕一松,随即肘肩之中爆发出巨大力道,手中剑连走七记斜削,正是三才七星剑中的北宿玄武,满取守势。   同一时间顾氏左手搭在自家男人腰上,右手剑一记南宿朱雀出手,既是防范身后纪全恩追来,也是出其不意以剑带人,让夫妻二人的方向倏忽再变,叫那刘闯的拳头同样落了空。   顾大手夫妇由北转南,瞬息之间接连与追至的纪全恩和变招再来的刘闯拆了四十余招。拳掌双剑之间除了风激雨炸之外并无真正的碰撞,只是顾大手夫妇兜起的圈子越来越小,虽然又折转着向北移出了数十丈,最终却还是被纪全恩堵住了去路。   “如果你们认输然后交出张云,看在三才观的面子上我响粮寨与五水帮可以对二位既往不咎。如何?”纪全恩说着看了看身侧的刘闯,后者很自然地点了点头,显然很同意纪全恩的说法。   毕竟不论年纪和功力,这一男一女必然是三才观的真传弟子,如果真就惹上了三才观,按着那观中老道们护短的变|态程度,十有八九以后响粮寨和五水帮里所有人都得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张云?哈哈哈哈,这里没有张云!”顾大手仰天大笑,笑声一时盖过雨声。   “纪全恩,我们今日是来为顾家村的人报仇的!”顾氏秀眉一挑,手中剑指向纪全恩。   纪全恩好整以暇地拍拍手笑道:“不错,作为江湖新人演得不错,不过我不喜欢看这些,告诉我张云在哪,你们两个活。否则,死。” 第423章 搏来的机会   顾大手面色一沉,就在对面纪全恩以为自己话生出效果的时候,这个面沉如水的老实汉子再度出手。   那是搏命的招式,顾大手在前,其妻在后,二人配合无间,那招式之中尽是不惜同归于尽的气势。   纪全恩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一男一女到底想干什么,但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纪全恩想利用这场暴雨,对方也是一样的想法,这二人既然已经把他们的视线聚焦在此地,就意味着如果不能撬开他们的嘴,十有八九就再也找不到张云的踪迹。   总不能指望老天爷突然想明白了把雨停了不是?   纪全恩伏身托掌,十成十的功力迸发于掌间。他不打算跟这二人耗下去,因为从现在起时间越久就越是对那潜在暗处的张云有利。   刘闯并未立刻出手,先前吃过亏的他除了之前不得不出手阻拦,就没打算在看到真正可利用的空隙之前再主动出击。不过不主动出击并不意味着这位刘五水最看好的儿子不会安排自己的手下重新向外围散去。   既然张云不在这里,那么就一定在利用这二人争取的时间和机会逃逸。这种暴雨天气,一个武功全失的人能走多远?   刘闯不想错过先到先得的机会,所以他调动了大半五水帮的兵力开始向外围扩散开去。   不同的选择,同一种目的,纪全恩和刘闯的目标实际上都只有张云一人。   纪全恩体内澎湃而起的内劲由内生发于外,强大的气劲直接让暴雨远离了他的身体,如同形成了一层数雨厚的气罩将纪全恩全身包裹起来。   纪全恩双掌推而分左右,再度合围。强大的掌力瞬间将暴雨的下落尽数变成了横飞,如同围城的招式意图将顾大手夫妇的搏命手段先围而后灭。   顾大手夫妇二人并不为纪全恩这记妙手所慑,二人招式不变,直至手中剑刺至对方那双掌回环的圈中方才突然撒手“弃”剑。   剑本就是死物,顾大手夫妇也远未有以气御剑的神奇境界。是以当这夫妻二人突然撒手,两柄前一瞬还有着极高明剑意的细长利刃就变成了两柄完全没了灵气的死物。   纪全恩当然不会圈着两柄无主的长剑玩,他这一推一圈里蕴含着的可不止是一身内力修为,更多的是这数十年积累的丰富经验。   心下佩服了一句不愧是三才观的剑法,纪全恩双掌疾分,便欲直接封死那夫妻二人左右分飞的路线。至于那两柄剩余力道不多的长剑,就算任由它们刺中他纪全恩,也是一样连衣衫都刺不破的结果。   如果顾大手和顾氏二人没有在一分之后突然以违背常理的速度重新交错了位置,大概是避不过纪全恩这位去年才晋入十大恶人排行第六位的高手掌下。   那是对力道运用的一种极端技巧,也是三才观这座号称天下剑术鲜可入其法眼的道观对于剑术之“术”的至高认知。   顾大手夫妇交错执剑,腕顺身势带起两片巨大的主扇形真空区,这片区域上下的雨滴就好像被人为静止然后再以最快的速度切割开来。   纪全恩倒吸一口凉气,双掌同时回护胸前。可惜他先前双掌分使不同力道,意欲准确击伤而非击毙顾大手夫妇,这就导致了他回撤双手速度并不一致,左手被顾氏手中源自她夫君的长剑划出个两寸多长的血口。   “该死的东西!”纪全恩大概已经有几年没流过血,甚至连破皮都没有过。谁知道今日被两个本应是合力也不是对手的对手弄伤了手掌,甚至还有那该死的剑气差点直接窜进他的心脏所在。   这叫纪全恩如何不怒?   原本一直笔直站着的顾琳突然回头说道:“我们可以走了,请恩公来安排。”   张云扫了眼外面越发疯狂的雨势,直接开口道:“我们先向南,那边我记得有四间屋子,穿过之后再向东,有两个小院,之后再向南,有三间房子,最后向西直行当可出顾家村。但我不确定会不会还有包围,对方既然要借这暴雨捉我,不可能不做足准备。”   “敌人是我的事,你在前,巧儿姐姐在中,我在后,用你最快的速度移动,这等雨势加上我父母的牵制,不会再有人听到我们移动的声音。”顾琳说完一脚踹开了后门。   张云也不多话,拉紧了武巧儿的手一低头就钻进了倾盆而下的暴雨之中   轰然而落的暴雨,开始只是看着,尤其是躲在一间足够完整的屋中看着,张云并不能感受到那是多么强大的力量和多么强烈的无力感。但现在不同,他就在这暴雨中行走着,在这分不清天地的暴雨之中行走。   雨水砸在他的身上,感觉就像是石子一样坚硬,疼痛可想而知。张云不得不用手护着自己的脑袋,然后扯下包袱回身系在武巧儿的脑袋上面。武巧儿已经被雨水砸的异常狼狈,若不是她身上的包袱原本就比张云背的大一些,只怕此时已经被直接砸趴在地上。   感觉到头顶的冲击突然变小,武巧儿知道那是张云在替自己做着遮挡,只可惜她这时除了用出吃奶的力气行走并且紧紧握住张云的左手,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说不出。   地上倒处都是积水,在泥汤中的行走原本是一件非常困难甚至于很可怕的事情,因为混浊的雨水足够掩盖地面上所有的坑洼,一旦踩错,崴脚都是轻的。   张云回身给武巧儿系包袱的时候就看到顾琳正比划着地面,似乎是想让他多加注意。   张云点点头,然后用力摇摇头。他可没多余的气力去打手势,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告诉顾琳,就算没有武功在身,对于自己的记忆力,张云也有着十分的自信。   顾琳并不完全相信张云,因为对她来说恩公是过去的恩公,是那个武功卓绝可以仙人来去的恩公。现在这个只是自己就算付出性命也要保护到底的人,是个普通人而已。但顾琳很快就发觉自己似乎是想错了,因为张云的方向感简直好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不论是一路平坦的泥水之旅,还是每一次变向之后应该碰到的景物,甚至于一些房屋之间细小的夹缝都被张云精准地找到,然后利用起来。 第424章 又一次   几队人马很快出现在距离张云等人不远的地方,与他们不过隔着两间房子。   如果不是事态紧急的话,顾琳很想问一问张云到底是怎么记住这已经破败得连她都有些陌生的地方的。但眼下不是时候,顾琳知道自己的父母还在用性命争取时间,而此刻需要她用自己的武力带着张云和武巧儿从这处看来还算薄弱的位置突围。   如果我打开了缺口,你们再出来,否则就等我牵制住他们,再找机会另寻出路。   顾琳快速在张云的掌心写下交待,然后把一个在暴雨中却并未被浇湿的袋子塞在张云手里便即抽身而去。   雨很大,张云的眼神虽然极好,却也只是看到顾琳身子往雨中一闪就变成了模糊的一片。   张云拉过武巧儿抱在怀里,然后两人同时卧倒在地上,就在这足有半尺深的泥水里慢慢地向前爬去。飞溅的泥水成了最好的掩护,张云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在原地等着,他必须做好最全面的准备,确保时刻能够在顾琳完成突围的时候站起来冲出去。   顾琳的突击初时非常顺利,因为守在这里的响粮寨士卒已经被暴雪烧得耐受不住,他们潜意识已经开始不相信会有哪个普通人还能在这等暴雨之中从他们这里突围而去。   一名士兵被浇得两眼几乎已经无法睁开,他心中抱怨着,小时嘟囔着,抽出早已经湿透的汗巾打算抹把脸,就算没什么大用也是聊胜于无。可就在他手中的汗巾距离脸还有一寸不到时,忽然有一道光在他眼前闪了一下。   汗巾落地,那名看到眼前闪光的响粮寨士卒却没有倒下,突然的死亡让早已经被暴雨冻僵了身体的他就那样站着死去。   第二人、第三人。越来越多的响粮寨士卒在最多只看到一丝闪光的情况下僵死当场,无一人倒下。   仅仅三个呼吸的工夫,这一侧的响粮寨势力就变成了诡异而恐怖的“死尸森林”。   张云和武巧儿在泥水中爬得不算太慢,所以当顾琳忽然出现在眼前时二人立刻起身开跑。   张云知道顾琳成功了,他们只要出了这道缺口就意味着不会再有人拦截,在这大雨之中就可以轻易地离去并且不留行踪。   “看来是我赌对了,是不是?张云张大侠?”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原本在前开路的顾琳一声闷哼倒飞回来。   张云可以看到那些从顾琳口中喷出然后瞬间被大雨洗刷的鲜血,不用看他也能猜到顾琳刚刚为了能够突围做出了很愚蠢却让张云觉得自己更加无能的举动。   顾琳与一个她不可能力敌的对手硬拼而且受了不轻的伤。   张云没能接住顾琳,因为他现在要保持着自己和武巧儿不被这暴雨活生生浇死就已经接近极限,因为他还有别的想法和计算。   顾琳刚好摔在他的面前,那是对手故意的手段。张云看在眼中,却没有开口,他知道自己说话只能是浪费时间和生命。张云揽着武巧儿腰的手往后撤了撤,摸在了捌在武巧儿后腰匕首上面。   “不想说点什么吗?张大侠?那刘闯只好亲自来请你到我五水帮做客了。”雨幕之后闪出一人,一双铁石般的大手倏忽来到张云喉头之前,若不是有一剑横来挡了一挡的话。   张云揽在武巧儿纤腰上的手终于动了,这是他最近一直用心研读的成果,虽然招式无名,却有奇效。   心中好不得意的刘闯正想着拿下顾琳和武巧儿这两个即使大雨之中亦可称之美人的女子,再拿了张云把那纪全恩一人晾在这暴雨之下,却忽然发觉那明显已经被暴雨浇得几乎崩溃的张云居然突然间挥着柄匕首向自己攻了过来。   找死?   刘闯很不理解张云是怎么想的,因为在他看来这种慢腾腾还在不断颤抖的招式没有一丁点可能命中自己。   顾琳更不理解张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决定付出自己的性命拖一拖这个外家高手好叫张云能再寻机会遁去,却没想到这个武功尽失的恩公居然是个疯子,居然挥着那柄自己给他防身的匕首就要攻击这叫刘闯的五水帮众。   顾琳不知道刘闯就是五水帮的少帮主,刘闯不知道张云这一匕首居然是源自那本但凡现世就会让武林中人疯狂的,张云不知道顾琳这姑娘居然是如同刚烈的脾性说拼命就要拼命。   三方的不知道很快就变成了惊讶、惊讶和惊讶。   顾琳和刘闯惊讶的是同一件事。张云惊讶的事大体上与另外两个相仿,却也不尽相同。   张云手中的匕首绕过了刘闯随意一挥的防御,在其所取的角度和穴道上如刀刺豆腐一样轻而易举地扎进了对方横练几十年的身体里。   刘闯一瞬间傻了,顾琳一瞬间呆了。   好在张云虽然吃惊却还清楚着,毕竟他是亲自读过练过的人,对于这本总是以一种天下剑法总纲的口吻叙述的剑谱有着自然而然的理解。   所以张云用尽全力将手中这柄突其奇兵的匕首拧转来加深刘闯身上的伤势,同时一脚艰难地踹在顾琳的腰上。   刘闯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全身酸麻,虽然明显感觉只需要极短的时间就能恢复,但他却明白自己这一瞬的大意已经铸成了天大的错误。   顾琳被踹得回了神,手中剑瞬间转向再刺,正是一记“千星一坠”使出,将这刺出一剑做到极致。   刘闯清晰地感觉到那柄细剑从自己的左肋穿入,直奔心脏。   “啊!”一声惨烈的大叫,刘闯非但没有被顾琳一剑刺死,反而还在脱身退去的时候给了她一脚。   顾琳被刘闯那脚踹得胸口一闷,居然就此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张云恨不能大骂两声,但他能做的也只是弯下腰费力地把顾琳拖起来,跟武巧儿一起哆嗦着拖着昏死的顾琳从那道仍然存在的“缺口”向外跑去。   跑,大概说走更合适。张云回头看了一眼,他知道自己望的方向没有问题,却什么也看不到,那里只有雨,但那里应该还有一对夫妇正为他的生死而付出自己的生死。   又因为我。   强烈的头痛直冲张云的脑海,天旋地转的感觉再一次袭来。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倒毙在这场无尽的暴雨之中,但自己胳膊上架着的顾琳却好像一道警钟,不断让他强迫自己继续前行。   不能再有人因为失忆的他,因为废物的他而死去了。   不能。 第425章 王家村的怪事   暴雨持续了整整三天,洪水的泛滥让响粮寨和五水帮的追踪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成功脱身的张云一行人却碰上了别的麻烦。   醒来之后的张云就不太正常,时不时就会整个人出神发呆,要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要么突然跑开让武巧儿疲于追逐。   顾琳倒还好,张云醒来之前她就恢复了自己行动的能力,不过身体依然虚弱不堪。   一下子要照顾两个人,尤其是其中还有个明显精神不太正常的货色,武巧儿真有点一人分两身的感觉。累什么的倒还好,就是张云这么个大男人半夜会突然哭醒了实在叫她有些头疼。连续几天下来,张云和顾琳的气色倒是都好了不少,反而是武巧儿这个照顾人的硬生生累得瘦了一圈。   倚树坐下,武巧儿左腿上枕着刚刚睡着的张云,不远处是正在调息的顾琳。武巧儿看着眉眼平静的男人笑道:“世人传说武当山上的张神仙是当年就因为一天疯三次所以自称‘三疯’,才有了后来的张三丰。难不成你也要改名?你与那老神仙刚好还是同姓呢。”   张云扭扭身子,似乎睡的不是太舒服,不过扒拉开武巧儿那只在他脸上作怪的手之后便再次沉沉睡去。   顾琳看在眼中,微微叹了口气:“我们在山上时还听过恩公以仙人境无敌姿重归江湖的事,谁能想到当两厢再见的时候却是这般情景?”   “仙人境?无敌姿?”武巧儿偏过头,有些不明白这两个光是听着就气势十足的词是什么意思。   顾琳扬眉道:“原来你不知道恩公的过往?我们同经生死,说说想来无妨。”   两个女人撩起了话茬,感情的增进自不必说,连赶路养伤照顾人都变得轻松自在起来。   张云的状态毫无起色,但顾琳的伤势却是实打实地快速恢复。武巧儿的医术让顾琳很是惊喜,当然,武巧儿终于有机会给真正的武林中人治一治病疗一疗伤也是一件让她十分开心的事。   一行三人走了两天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处村庄,村庄在半山上,地势让这里没有遭受暴雨的袭击,一切依然平淡地运行着。   武巧儿本是大夫,对于与人交际说不上擅长却也不会陌生。顾琳是顾家实际上的主心骨,与人言谈自然也十分得体。两个女人都自称是张云的妹妹,至于张云则被改了名叫作顾云。改张云的名字是顾琳的主意,毕竟张云这两个字实在是树大招风,如今张云这状态若是再惹出什么麻烦只怕会相当难以收场。   好在张云要么发呆要么乱跑,却已经几天一字不吐,这点好处让顾琳给他改名也没了什么顾忌。一行三人在这李家村村长家中租了间屋子住了下来,武巧儿凭着自己的医术向村长讨了份差事,顾琳则担负起探查四周安全的任务。   张云?张云的任务就是老老实实被两个女人锁在屋里,每天被武巧儿翻来覆去地检查,然后吃下武巧儿在确定安全的前提下开出的草药,或者挨上几针,又或者被武巧儿在顾琳的帮助下以内力做些按摩。   可惜的是,武巧儿的医术已经迅速在这足有两百多户的村子里打响了名头,连二十多里外的镇子里的大夫都特地跑过来求学,偏偏这位“女神医”的本事在张云的身上就是屁用不管。至于顾琳的内力实际上就更帮不上忙,张云如今的百漏之身,内力入体便散,想震杀他容易,想在他体内精准控制内力游走那真是难上加难。   这一日清晨张云又被顾琳拖着出来跟武巧儿一道准备去那间用祠堂临时改的“医馆”开工,却听到了一条对于这座似乎永远都平平淡淡鸡毛蒜皮的王家村而言如同惊雷一般的消息。   村西头的王老头死了,被他最信任的养子毒死了。那位养子已经被镇上来的捕快捉去,而报官的则正是那位养子的婆娘。   似乎很“爆炸”的一条消息,武巧儿有些兴趣,因为他想去看看王老头的死因。这王老头两天前还来拿过药,武巧儿记得他的身体相当不错,所以想去看看是什么毒把这老人家毒死。   顾琳这次却出奇地和沉默不动的张云意见一致。她认为这种很可能吸引官府目光的事最好少掺和,尤其是在不知道这里的元廷官府是不是与那响粮寨或者五水帮有所关联的情况下。   最后架不住武巧儿决定没人陪也要一个人去,担心她安全的顾琳仔细检查了武巧儿给张云脸上加的人皮面具,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这才拖着正处于发呆状态的张云陪着武巧儿往村西头走去。   王老头中年丧偶,膝下有五儿两女,只可惜这七个孩子就没一个孝顺的。七个白眼狼在成年立家之后就只想着如何能从他们还算富有的爹手中把地契田契拿到手,尤其是据说王老头还藏了少说五百两现银的家产,更是让那七个不孝儿女成日里就只想着怎么才能从自己爹那里骗出东西藏在何处。   王老头初时伤心,后来却是想开了,干脆把一众儿女全部干出家门,自己一个人住在村西。他身子骨很好,除了一开始要适应儿女不孝的伤心和孤独一人的寂寞,倒也没什么别的问题。直到有一天这王老头不知道从哪捡了个重伤的少年人回来。   老头把一身外伤的少年人硬是一点点养活了下来,从那之后少年就改名王知恩,以王老头的义子身份住在了王家。这少年人一身本事很硬,从他住下来,王老头原本那七个不孝子女便再也不敢上门烦人。   不久之后王知恩在王老头的亲自搓和下娶了邻村的村花回来,日子过的更是叫人羡慕。可谁知道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并且连王老头自己都逢人便说一定会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义子的时候,这王知恩竟然犯下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如此大逆不道?还是说实际上另有隐情?”原本一直发呆的张云忽然开口,把顾琳和武巧儿齐齐吓了一跳。 第426章 关于信任   武巧儿当然很开心张云能开口说话,不过她与顾琳一样在意张云怎么一开口就直接说到了与这王家村惨案有关的事上。   “另有隐情?”顾琳盯着张云的脸,想看看他是真的回神开口还是无意识地随便乱讲。   张云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不错,我认为另有隐情。不过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能说,我们去看看。”   张云说完就走,居然一下由被拖着变成了领路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种事,但他可以确定自己现在非常清醒,而且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喷发,但还欠缺着一个机会。   也许机会就在王家村的这场惨案中。   张云的脑中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地快了许多。   捕快还没走,王老头家外面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大概王家村两百户能来的都已经来了。   有顾琳在张云当然不用担心看不着里面什么样。顾琳带着他与武巧儿三人从南侧陡坡直接翻进了院子,一下就越过了所有围在外面的人进到了院内。其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院子里那个正被六名捕快用哨棍强行压在地上的王知恩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轻飘飘从墙头翻入的张云一行人。   王知恩与那些捕快不同,他第一时间就发觉了张云等人的到来,甚至还抬头看了一眼。   王知恩这一眼刚好与张云对个正着,让这位满腹冤屈之人意外的是他竟然从张云的眼中看出了对自己的信任和理解。   这人是谁?王知恩来不及去问,因为他看到那一男两女三人甫一落地便飘然进屋,四周那些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的捕快和村民根本就没注意到已经有三人飘然进了里屋。   这是何等的本事!?王知恩有些吃惊。他自问如果真想走的话这六名捕快也根本困不住他,但要像那个面容清秀的女子一般踏步如行云乘风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大概师父也做不到吧。王知恩忽然想起了那些陈年往事,随即又将那些他永远不想再想起来的事抛去脑后。   不知道是谁栽赃,不知道为什么要栽赃,但王知恩却知道义父对自己有再造之恩,如果非要把这罪名安在他的身上最终为义父偿命,他同样无怨无悔。那对于王知恩而言,不过是把欠义父的这条性命再还回去。他只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妻儿,所以才会一直以千斤坠压在地面上不走,却不知他的妻儿是不是已经被官府控制,始终没有见到。   张云他们可不知道王知恩的心思,不过他却从这个男人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信义的优良品质。要知道这是数天之前的张云绝不会确定的一种品质,因为那时的他最害怕的就是信任,尤其是那种完全的信任。   张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又可以接受这种品质的存在,不过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已经决定了要彻查此案,不论官府是否允许,都一定要还这王知恩一个公道。   屋子里只有一具尸体,而且还是被重新摆放并且已经用草席裹起来的尸体,地面是干净的,四周的一切都已经被房间打扫收拾过。   “有意思,明目张胆,欲盖弥彰。”张云轻轻拉住了要往里走的顾琳和武巧儿,“巧儿跟我来,琳琳帮忙看着,除非我叫你进来,或者有别人要进这里,你就进来带我们离开。”   顾琳一点头就往外退,却在一弓身的时候忽然问道:“之前一直没机会问你,那样的雨中,你是怎么分辨方向的?还有你那一匕首是怎么回事?”   “方向?我记下了整座顾家村,那对我来说并不难。”张云从包袱里找出一条手帕扯成四条,两条递给武巧儿,“武功的话等这事完了我告诉你。巧儿,把鞋包起来再跟着我走,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顾琳撇了撇嘴,若不是之前亲眼看着张云两眼呆滞又或者如稚童一般天真,她真要觉得这家伙实际上一直都在假扮疯癫。   武巧儿可不像顾琳还会想那么多,她能听到张云带着正常音调跟自己说话就已经开心得不得了,心道一声总算没白把你从水里捞上来,赶紧老老实实地按要求开始往脚上缠布条。   张云边走边点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我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一样,但总是缺少一个契机。也许突然哪一天我又变成那个无所不能的张云,但我不想直到那时我才有胆子再次去相信别人。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场暴雨之中我并不知道顾大手夫妇真正的结果如何,甚至没有亲眼看到过那位响粮寨的寨主到底长什么样子。如果说不信任顾琳我也理直气壮,但我想选择相信,因为顾大手的眼神很清澈,这在一个饱经风霜的男人眼中很难看到,因为顾琳这个果决的姑娘很值得信任,所以我信任她。”   武巧儿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却发觉张云根本没提自己,正感觉有些失望便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到是你武巧儿,你所在的位置实在太过重要。那处龙须泉实际上连着一座神奇而庞大的地宫,下深如百丈,空间无数,更有神奇的真龙存在。我从那里死里逃生而来,却被你从一处连着那里的泉水中救出,你觉得我敢想信你吗?”   张云说着忽然停步,一指那草席道:“我来动手,你帮忙。”   武巧儿最后学是没听到半句跟信任有关的话,心头难过难以控制地反映在脸上,让这位心性坚强的高挑女子红了眼圈。   “实际上我应该相信你的,因为越是那种地方,实际上反而越是安全。如果我的对头能料到我会从地下河逃生再到最后从一处泉水中被捞出来,如此巧合想必他们就算真的已经如我所期待的一样死了也会再气活过来大骂一句‘什么****运气’!”   张云就像在自言自语,但这些话明显又是说给武巧儿听的。他将武巧儿的一把刮毒刀用作了开膛刃,直接从喉头到腹部把王老头的尸体剖开,然后把刀往后一递就仔细查看起来。   “连他们都一定会说是运气,那么实际上运气好到极点的我又为什么不去相信?这些天对不住了,巧儿妹子,我会信任你的。别把那刀捂在脸上啊,万一有毒呢?”   张云无奈地伸手扯住了武巧儿拿着刮刀的左手,让她用一只右手死死堵住了口中兴奋的叫嚷声。   “先干正事,看看你,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去了,至于这么开心?”   武巧儿无言,只是用力点头。 第427章 漏洞百出的阴谋   就算是新鲜的尸体也不会有任何好闻的味道,何况是已经死了一阵的王老头。比起武巧儿借着刚刚的兴奋劲儿还算凑合强忍着,张云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能看到他眼中冒出“原来如此”的光芒。   “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张云从王老头的胃里翻了一团白色的絮状物出来,粘乎乎一小团,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武巧儿对于尸体的恶心在看到张云手中的白色絮状小团时消失不见,基于一名大夫的知识和经验,她迅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觉得这是一种蘑菇,有点像父亲讲过的‘白芝仙’,但这些絮子里面还有别的东西似乎并不是白芝仙本身会有的。”   张云点点头道:“不错,这东西应该就是你说的‘白芝仙’。至于里面掺和的东西其实也很好认,就是砒霜。这两种一个毒蘑菇一个普通的毒药都算不是特别难买,但凡验尸就能顺藤摸瓜查出很多东西。比如这药是哪来的,毒蘑菇是哪来的。外面那男人不是傻子,如果真的是他要杀这王老头,想必不会干这种傻事。”   张云将那絮状物放下,随后指着王老头的脸说道:“他死前肯定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以至于不能瞑目,这眼皮是后合上的。这老头常干农活,就算只看尸体也能瞧出他身子不错,如果下毒的不是最亲近的人,确实不会悄无声息地就被人杀了。啧,也不是,如果是那个男人,大概一拳一脚之类的就足够杀人了。”   张云搓着下巴,把刚刚掏过尸体的右手伸到武巧儿面前让她帮忙擦干净,同时嘟囔道:“他有什么动机呢?这王老头的七个儿女是全村出了名的不孝顺,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这老头一定会把所有的家产都留给这义子。老头再能活又能活到多大岁数?这男的看来比我还小几岁,难道几年都忍不了?不可能,如果忍不了就不会拖到今天。”   原本正帮张云擦手的武巧儿忽然一拍手说道:“对了,我想起来哪里奇怪了。这种白芝仙有奇香,如果炖汤的话很非常香,而且刚吃下去不会立刻有症状,大概在半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   张云恍然,脑中几处没想通的节点瞬间打开。他用力拍拍武巧儿的肩膀笑道:“好巧儿,好聪明。因为这种毒蘑菇炖汤之后生效变慢,下毒的人以为没有作用,这才有了后来的砒霜。砒霜下肚时刚好白芝仙正消化成絮状,所以就有一些砒霜没被消化反而裹在了这些烂蘑菇里。老人二次被下毒时刚好两毒齐发,惊怒之下死不瞑目。”   张云唇解浮起冷笑,他将尸体重新缝合裹好,然后起身说道:“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杀人,那么杀人者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必须达成。那个男人的眼里没有欲望,只有想要真相的渴求。他的妻儿呢?不是说他有妻儿吗?人在哪?官府抓人只抓一个?嘿,这里面事可真多。”   张云说着一拍手把顾琳唤了起来说道:“我们出去,去看热闹。出去时记得再让那王知恩看到我一次。”   顾琳并不明白张云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还是照办了。   王知恩在张云等人重新翻出院子时刚好被押着站起身来,原本眉头紧锁的他在再一次看到张云之后却忽然松开了眉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相信这个才见过两次面的男人,那并不是因为那个一跟女神医在一起的女人的武功很高的缘故,只是因为那个才见第二面的男人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我会还你清白。   王知恩看到了这句话,然后相信了,就这么简单地相信了。   张云与武巧儿和顾琳绕了个小圈子重新加入了看热闹的人群,不过他们三人的眼睛并没有落在那个被押着往外走的王知恩身上,三人都在找寻着王老头的儿女。   王知恩被押走了,张云看到了王家的五儿两女,但到最后了也没看到王知恩的妻儿。   所有的流程都显得刻意而迅速,张云越看越想笑。   “杀人犯被压制着等村民来围观,人到齐之后立刻押走。啧啧,妻儿没有出现,七个不孝儿女倒是演得不错,一个个恨不能撕了王知恩,甚至还没忘了假惺惺哭上几声。十八名捕快,没有午作,草草包裹的尸体,空荡荡的后院,没有任何官员出现。”   张云咧了咧嘴,“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顾琳正在擦剑,闻言说道:“我打听了,是今天早上王老头的六女和幺女送鸡汤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去捉王知恩的捕快。”   张云嘿嘿一笑,一仰身躺在床上。   “漏洞堆成山啊,谋杀肯定是谋杀,不过不是王知恩。下毒的十九是王知恩的妻子,谋划的人里一定有那七个不孝的东西。至于元廷的官府?同谋吧。啧,太好推断,没什么意思。”张云说完一翻身又坐了起来,“琳琳想不想当当梁上君?”   “啊?”顾琳眉头挑得老高,不过那表情显然很感兴趣。   刚刚端了吃食进屋的武巧儿刚好听到了最后一句,也是一脸兴奋地冲了过来,手里的饭食差点直接扣在张云的脑袋上。   “琳琳去那七人家里转转,找找有没有‘白芝仙’或者砒霜。顺手翻翻有没有什么字据契约之类的东西,想必以你的身手要翻这些东西很容易,所以不要心动那些个不孝的东西。”张云说着笑了起来,他端起饭碗对武巧儿说道,“巧儿明天跟我一起,咱们明天去拜访一下鞑子的官府,我很想看看这种漏洞百出的诸葛都愿意参与进来的官员到底能多好糊弄。”   “糊弄鞑子官员?”武巧儿不太明白张云的意思。   “傻丫头,骗那蠢贪官,然后咱们自己去审案呀,过一把当官的瘾。”张云嘿嘿笑了起来,“他们想搞官民勾结陷害夺财,那咱们就占位审案还世道公平。” 第428章 意外收获   慢悠悠踱着步子,改头换面的张云和武巧儿二人打扮得完全就是大户人家的富贵男女,二人一路走走看看,不知不觉间便到了这间小小的衙门所在。   张云一看那衙门门口的模样便笑出了声:“呦,还是武官样式?那也怪不得人傻好骗了。”   张云笑着拉起武巧儿的手径直便向那衙门中走去,果不其然在门口被两名衙役拦了下来。   “什么人?”衙役看着了张云和武巧儿的打扮,倒也没有太过蛮横,不过语气中的那份贪婪却是毫不掩饰。   张云笑着递上早已经准备好的两块碎银子,陪笑道:“二位军爷,在下顾云,这是我妻子,我们夫妻二人想见见将军,有事相求。”   看门的衙役完全没想到对方居然一开口就叫了声军爷,这一声军爷加上那两夫份量不轻的碎银子让这两名原本看门看得百无聊赖的衙役心花怒放,想也没想就把张云和武巧儿放了进去。   另一边顾琳大白天就摸进了王家七名儿女的家中,就在王家五男两女的“眼皮底下”左转右转,翻来找去,仗着一身轻功完全无视了那些普通人的存在。   当然,看不到不意味着始终不能发觉。家里一瞬之后就变得乱七八糟总归是无法无视,尤其是怎么也找不到的小偷更是让心里有鬼的王家儿女几乎吓破了胆。   顾琳瞧得有趣,干脆开始装神弄鬼,连唬带吓。大概张云也没想到过这些心里有鬼胆子却也不大的不孝儿女居然会被顾琳一通并不专业的装神弄鬼活活吓了个半死,更是吓出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消息。   衙门后院里,一脸富态相的张云带着武巧儿与那被张云一句“大将军”哄了个眉开眼笑的百夫长相谈甚欢。   “大将军,我们夫妻二人想请你派些人手帮忙护送我们西行至峨嵋。”绕了半天弯子说了半天的恭维话,张云终于进入了正题。   这名自称汉名陆正的百夫长其时正被张云夸得飘飘然,听见张云的话之后随口问道:“怎么?兄弟要去烧香?峨嵋山上和尚庙不少,不过我看也没什么大用啊。”   “不瞒大将军,我妻子信佛,早已经许下了拜遍天下佛的愿望。我做丈夫的有些闲钱,打算圆一圆妻子的愿望,此去峨嵋听说路途不甚安全,途经此地刚好碰上一件命案,见了大将军手下军士利索手段心生敬仰,便想到了请大将军出手帮忙。当然,涉及开销我顾云当然会一力承担。”   张云说完就从怀中摸出两张五百两的宝钞递在了陆正手中:“这是一点小意思,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陆正瞧着手中宝钞,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他手里拿的可是最近最火的“千金号”的宝钞,兑换比基本能达到十成十,也就是说有足足一千两银子正躺在他的手中。这数量已经超过了陆正在这里当了十年地方官的收入。   自问就算是自己猛贪一年也收不到一千两真金百银的陆正拍着手里的宝钞笑道:“好说,好说。我这就给兄弟安排两支十人队给你们夫妻做护卫,送去送还,保证兄弟你安全舒适。”   “大将军豪爽!”张云拱手相谢,“最近世道较乱,我们夫妻先前住在王家村就赶上了命案,唉。”   陆正一听立时笑出声来:“兄弟放心,那是件小事,案犯已经在押,案情清晰,明日开审就结案,绝不会对兄弟的行程有任何影响。”   “哦?我听说是义子为家产谋杀义父,啧啧,听着就寒心啊。不知道那死者的儿女该多么悲伤。”张云说着轻轻一叹,却把那陆正叹得又一次笑出声来。   “怎么?陆大将军觉得此事可笑?”张云挑眉,似乎对陆正轻视人之生死有些不满。   陆正把手边茶水一饮而尽之后笑道:“顾兄弟,你想多了,听做哥哥的给你说说。”   张云心下笑道:好好好,我就听你说说。   当夜张云借口要去准备准备,与武巧儿推脱了陆正热情的挽留赶回王家村,顾琳早已经在他们租住的屋里等着,见着张云第一句不是问候,而是“你们可算回来了,本姑娘已经快要饿死了”。   张云笑着拿出了与武巧儿一同买回的吃食酒水摆了满满一桌,与顾琳三人坐在桌旁,这才说起了白天的种种。   一番交流下来,反倒是跑去白日当贼的顾琳收获最大。一张八人画押的字据,一些干了的白芝仙,半罐子砒霜和收条。顾琳摆在床上一字排开的东西看得张云嘿嘿乐出了声,直接抛下了碗筷就跑到床边去检查起来。   “那百夫长自以为能在这里一手遮天,所以在我的马屁和金钱攻势下基本上有什么说什么了,但那都只是他的说辞,没有实际证据。但琳琳你这可不一样,这些东西足够我明天断案之用了。”张云仔细地看了那长字据,然后翻出回来时买的纸笔,比较一番之后选了三张分别抄写了一份,然后又叫上武巧儿开始鼓捣那些一并买回来的药物。   顾琳这一天都在以轻功上窜下跳,要么是翻箱倒柜,要么是装神弄鬼,五脏庙早已经空空如也,是以她没过去凑份子,而是专心地扒着饭的同时抽空插句嘴。   不多时张云便炮制出一张与原物一模一样的字据,随后又用面粉和草菇替代了白芝仙和砒霜粉。   “今晚咱们去跟那位‘大将军’好生聊上一聊,明天审案可别出了纰漏才好。另外还要劳烦顾女侠再把这些假货送回去。”张云笑着向顾琳拱了拱手。   顾琳翻了个白眼说道:“这都多长时间了,他们估计早就发觉了吧?”   张云笑道:“不用担心他们发觉与否,毕竟都是些贪财胆小的货色,大白天装鬼都能吓个半死,晚上再吓一遍不就结了?”   “噗,还来,吓傻了当心你没得审。”顾琳想起了白天看到的那些嘴脸,直接笑喷。   张云笑道:“放心,我教你怎么吓,包管吓不死人还能办事。不过你可别耽误太久,后半夜你得送我去趟大牢,我不放心牢里的王知恩。”   “他?不是明天才审?”顾琳挑眉。   张云笑意渐寒:“我怕这男人死在自己女人的手里。” 第429章 一碗鸡汤   王知恩突然间变得安静让捉他的捕快们既意外又开心,开心的是不用担心这个举手投足力气大得惊人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反抗,意外的是此人之前还一直说要见妻儿说自己是冤枉,怎么突然就只字不提了?   一路无风无浪地把王知恩押入大牢,完全看不明白这个刚刚被扣上了谋杀义父罪名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六名早得了上头授意的捕快直接把他扔进了最里面三间关重犯用的牢记之一便匆匆离去。   王知恩知道自己一定是被陷害了,但他却已经不再像初时那般担心自己的妻儿安全,因为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目光。   就像师父一样的眼神。   王知恩想起了自己已逝多年的师父,想起了那个害死了师父还差点就把自己也害死的叛徒。他愿意给义父赔上一条性命,不问理由,但不愿就此被人陷害致死。   会有人给我洗刷冤屈的,那个人一定会办到。   王知恩靠在墙上,平心静气地盘膝坐好。他知道自己要开始等待了,也许一两天,也许一两年。他希望自己的妻儿能得到很好的照顾,除此之外,等待这种事对于一直在等待报仇机会的他来说早已经习以为常。   牢门再响,王知恩猛地张开了眼睛。这等夜半时分谁会来?王知恩其实在牢门一开时就已经听出了一二,但他却下意识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   “相公,相公你还好吗?我们被官府的人捉去问话了,才被放出来没多久。义父是你杀的吗?不是的对不对?我相信一定不是你!”   一连串充满了关心和担忧的声音响起,王知恩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出现在眼前。   与妻子的关心和担忧相反,王知恩心底涌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感觉异样,似乎妻子的到来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王知恩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自己会感觉不妙,但美丽的妻子已经蹲在眼前,将那双自己用心保养着的手伸起来握住了他的大手。要说心头没有温暖和感动那也是假的,王知恩鼻子微微发酸,看着妻子那张明显憔悴的面庞,不由得心疼起来,把心中的异样感觉也都远远抛开。   “你怎么来了?累及你受苦了,孩子呢?孩子怎么样?”王知恩紧紧握着妻子的小手,他最担心的就是妻儿,眼前已经看到了妻子,那么儿子的安危就成了他最关心的事。   王氏眼中含泪道:“儿子在村长家,一切都好。你放心吧,我现在只是担心你,他们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给你吃的?相公,义父不是你杀的吧?”   王知恩拭去妻子眼角的泪水,摇头道:“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我这条命都是他老人家给的,我怎么会杀他?下毒的另有其人,我怀疑很可能是我以前的同门叛徒找上门来,故意陷害于我。不过你不用担心,一定会有人来帮我的,很快我就会得还公道。说起来我还真是饿了,有吃的吗?”   王知恩并没注意到自己提及一定会有人来帮他还以公道时,自己妻子眼中闪过的惊慌和恨意,他确实饿了一天,很想吃些东西。   王氏赶忙从带来的盒中取出了一大碗鸡汤,从牢笼下面的扁口递了进去。   “快吃吧,我偷偷回家做的,刚才我花了一钱的碎银子才叫那牢头放我进来,只怕待不了多久。”王氏满眼都是关爱和心疼的神色,看样子似乎是觉得王知恩所言只是在安慰她。   王知恩端起鸡汤,忽然笑道:“你放心,我今天碰到贵人了。他告诉我没事,那我就一定没事。我王知恩很少信人,除了义父和你,就只有那位虽才谋面两次的贵人。”   “那真是太好了!相公快把汤喝了,养足力气好对付那些陷害你的人!”王氏脸现兴奋,攥着小拳头很是气愤的模样。   王知恩伸手拍拍妻子的小脑袋瓜,这是他的习惯。安慰了妻子,王知恩端起那碗鸡汤就递到了嘴边。   王氏脸上的兴奋是假,但此刻眼中的期待和兴奋却是真的。她很期待自己的男人喝下这碗鸡汤,很期待他喝下去之后会发生什么。只要王知恩喝下去,她马筱筱就解放了,再也不用做那村妇,不用带着那个脑筋不大好的傻儿子,不用每天守着金山却要过勤俭日子,不用把自己的江湖梦永远埋着!   她想受人尊敬,想受人敬仰!想成为江湖豪强的女人,甚至想着成为天下第一人的女人!她马筱筱姿色出众,年纪仍然不大,为什么不能想!?为什么一定要守着这个没用的男人!?为什么……   “你若是喝了,只怕明天也就不用开审了。”一个突兀的男声在牢记中响起来。   王知恩手中的汤碗直接砸在了地上,汤中的白裙黑根的白芝仙清晰可见。   “蘑菇是有毒的,你义父就死在这蘑菇上。哦,也不能说全是这蘑菇,你这位长相不错的妻子因为怕你义父毒没发作,特地后加了砒霜,不过量控制得不错,从表面上几乎看不太出来。”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三分戏谑,七分鄙视。   王知恩看到了那个男人,瞬间认出了这就是他白天时两面之缘的那位贵人。   本名马筱筱的王氏也看到了这男人,她当然不认识张云,但她却清晰地听到了这张云说出的话。   他怎么会知道白芝仙!?他怎么会知道砒霜?他怎么会……   马筱筱的脑子瞬间乱了起来,谋害义父的恐惧感仍未散去,那些用来掩盖这种恐惧的幻想瞬间便被这突然出现在牢记里的男人几句言语就打破。   狂涌而出的惧意让马筱筱有些呆住。   “你是下毒的人,但不是买毒和设计阴谋的人。阴谋的设计者是谁?那七个不孝的狗东西?当然,你白天用自己的身子伺候了衙门里那位退出军伍十年还做梦想当大将军的小小百夫长,想必他答应了把你摘干净然后再把那七个想办法做掉了吧?许你当个小妾?总不能是正室吧?”   张云笑吟吟地说着如同刀剑的言语,几步走到马筱筱身前,扬手就是一记沉重而响亮的嘴巴抽了过去。 第430章 夜访衙门   一个响亮的耳光把马筱筱直接抽倒在地,张云甩了甩手,刚才用力不小,他自己的手掌也是火辣辣的疼。   顾琳撇撇嘴,嘟囔道:“好歹是个女人。”   “心如蛇蝎,女人又如何?”张云一句话噎得顾琳不轻,随即便来到牢笼前看着那个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妻子被抽倒在地就发怒的男人。   “谢谢你相信我,也请你继续相信下去。明天开审我会还你公道,这事并不复杂。”张云就站在那里,用很平常的语气说着其实很不平常的话。他说完身过身就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补了一句。   “这女人不配做你的妻子,所以你没什么可伤心的。至于你儿子,我们现在去找他,明天你就能和他团聚了。”张云说完摆摆手,顾琳一揽他腰,二人瞬息消失不见,顺手还带走了那个被一巴掌扇倒的马筱筱。   顾琳带着张云离开了大牢,这种小地方的小衙门对于顾琳来说进进出出大概跟进自己家后院也没什么区别,不过顾琳却不像张云那样乐观,她不相信张云能够左右一处地方官的判决,即使可以确认这案子是官民勾结的冤案。   “你总不能一怒之下杀了那贪官自己来审吧?到时候你拍拍屁股走了,剩下的事怎么办?再贪的官好歹也是个官,你要是杀人了然后自己审完走了这里肯定会乱的。”顾琳皱着眉头盯着沉默前行的张云,她真的秀担心这个脑袋像怪物一样好使但脾气却完全不像一位曾经的大侠的男人一怒之下就让自己去砍了那什么百夫长。   “陆正是贪财,贪财而且有些愚昧。但是他所有的手下都过得很好,虽然你昨天没去衙门,可是早上不也看到了那些捕快手里的哨棒都是上等货色,一身衣服用料也都很是考究。陆正一辈子军伍生存,根本不知道退下来变成一个官之后应该做什么,也许他在战场上曾经是员猛将,但在官场里只怕混得着实不怎么样。他来者不拒就是因为明白自己在官场爬上不去却又要养活手下一大帮跟他一起退下来的兄弟,所以他见钱眼开,要钱要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而他收的钱大部分又都散在了手下那些忠心士卒的手中,自己落了一身的恶名却没留下多少钱财。这样一个人,要左右他不会太难。”   张云整了整衣衫,他早已经戴好了面具,此刻与顾琳已经来到了衙门正门所在。   “再者说了,你听谁说我要杀人了?有些人或者物存在即合理,我只是需要劝诱这位陆正陆大将军陪我演一出戏,当然,这人傻勒吧唧的估计听不明白,可我不是带着你呢么?棍棒底下出明白人。”   张云得意地瞟了顾琳一眼,无视了对方小声嘟囔的一句“怎么跟小孩子一个德性”,大步走进了衙门之内。   作为衙门里人人皆知的“散财童子”,虽然是夜半到访,却依然受到了这些衙役们的热情招待,就连那位正在熟睡的陆正陆大人也是一路边跑边穿衣服就赶了过来。   “陆大将军,小弟深夜前来实是有要事相商,还请屏退余人。”   张云一见陆正就是满面激动地上前握住了对方手,张云当然不是有什么异样的癖好,他这一握可是往对方的手中又塞了三张千两的宝钞。   陆正只瞥了一眼手里的三张纸就把所有的困意都还给了周公。他根本就没多看顾琳一眼,直接挥退了所有的侍卫,拉着张云就进到了后堂。   “顾老弟有何难处?可是觉得人手还是少了?不瞒顾老弟说啊,我退出军伍年头不短,为了让手下兄弟们过得好些,手里长年拮据得很,但这次既然你老弟如此痛快,老哥我又想交你这个朋友,这次我就再给老弟你多加三个十人队,五十人一人两骑,全程保护老弟你一家人往来蜀地,如何!?”   陆正之前收的千两宝钞已经兑换成了实实在在的现银分发下去,正想着能不能再从这个有钱又大方的富商手里再敲些出来,没想到这人居然半夜就来送钱,欣喜不已的陆正当然也就慷慨了一把,决定把自己手下半数的力量给这顾云做护卫。   当然陆正也有自己的盘算,这顾云可是说了所有开销他一力承担,到时候非但不用花半分钱,还能让兄弟们大赚一笔,这等好事何乐而不为?   张云没空去揣摩陆正的心思,他看着四周再无眼线,当即直入正题道:“陆大人,王家村王知恩谋杀其义父是个冤案,恳请陆大人秉公断案,还王知恩一个公道。”   陆正一愣,他完全没想到这顾云会突然提及那个小小的案件。盘算着牢里那人十九已经死在自己即将纳入的第九房小妾手上,陆正嘿嘿笑了两声之后说道:“想不到顾老弟还是个热心之人,既然说是冤案,不知道顾老弟手里有没有可以证明那王知恩并非嫌犯的证据?”   张云一直看着这陆正的表情变化,等对方说完之后立时就是一皱眉。   敷衍我?   张云心下冷笑,一挥手说道:“琳琳,叫这傻货知道什么才叫江湖人的理事手段,真当我人傻钱多呢?”   顾琳哪想到张云这家伙居然放弃了用那三寸不烂之舌搞定这贪财的元人官员,谁知道这才几句话居然就要用强。   无奈地叹了口气,顾琳挥手出剑,刹那便将那下马多年早已经不复当初沙场水准的百夫长头发削了个一干二净,随后一记窝心踹阻止了这位位倒霉货色开口呼救,最后又以剑点穴彻底解决了可能产生噪音的问题。   “何着你一开始带上我就打的这个主意?”突然醒过味来的顾琳差点就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张云嘿嘿干笑了两声,没敢接这位女侠的话茬,而是蹲到那正努力让自己不会因为刚才那一脚直接背气死过去的陆正面前。   “喂,我问你,你就点头摇头就好,错了就死,对了能活,明白?”张云随手在陆正身上拍了拍,恰到好处地替他理顺了气息,不过该疼的那肯定是一点不少。   陆正哪还敢摆什么将军架势,人家一脚就把自己踹成了半个废物,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他赶紧点点头。   张云微微一笑道:“很好,告诉我王知恩的儿子是不是在你这里?” 第431章 开堂审案   衙门口已经有五年没开过堂审过案,基本上都是能私了的私了,私了不了的,大部分实际上也都在给足了钱之后在衙门的大牢里由那些狱卒们帮忙给了了。   但今日不同,原本已经安静了五年多的衙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王家村里所有能走动的一个不落全都来了这里。他们来的目的出奇一致,那就是看一看那个原本被视为孝道标杆人物的王知恩到底是如何受审,到底又为什么会杀了他的义父王老头。   王家的儿女也都到齐,但奇怪的是这些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似乎是受了太多的刺激,一个个面色苍白,好像一夜之间老了不少。   武巧儿和顾琳自然都到了,不过二女虽然占了好位置,却是摆明了要看热闹一样,一人带了一兜的干果,巴嗒巴嗒吃得那叫一个开心惬意。   “大人到!”随着衙役吆喝声起,陆正迈着官步从后堂走到案后坐下,老神在在地望了望门口涌动的人群,拿起案上惊堂木重重一拍,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今日本官升堂问案事出有因,诸位相亲且看着便了。来人呐,带王家村谋杀其义父之凶手上来。”陆正声音微哑,不过听起来倒是中气十足。   堂上衙役无不是陆正的死忠手下,替他办事自然效率奇高,转眼王知恩就被带到了堂上,只是似乎带王知恩前来的几名衙役脸色都有些异常。   顾琳在武巧儿耳边小声嘀咕道:“看他们那铁青的脸色,这王知恩没死看来还真是让他们吃惊不小啊,估计之前都想着直接拖具尸体上来呢。”   武巧儿昨晚就已经听顾琳提过王知恩的妻子意图谋杀王知恩被她和张云阻止的事,今日听着顾琳言语再看那衙役表情,发觉其中果然大有蹊跷。   “真有能下手谋害自己丈夫的女人啊,我的天。”武巧儿哪里想过居然有人当真会谋害自己最亲近的人,小嘴微张,一脸的吃惊神色。   顾琳唇角上弯,笑着说道:“反正你是舍不得谋害恩人的,是不是?巧儿姐姐心疼都来不及呢,哦?”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没有防备的武巧儿羞红了双颊,好在其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堂上王知恩吸引,并没有注意到武巧儿和顾琳的几句低声笑闹。   陆正再拍惊堂木,指着跪在地上的王知恩说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草民王知恩,有冤情禀报大人!”王知恩一声高喊直接就给刚刚开审的谋杀案来了个大逆转。他说完低头便拜,“咚咚咚”一气就是三个响头。   王家七人一听这话脸色齐齐生变,十四只眼睛同时望向了桌案后面的陆正,那眼神就如同一群摇尾乞怜的狗,就差直接开口哀求。   陆正愣了一愣,随即眉拧成团,右手伸出重重一指地上还跪着的王知恩。   “有何冤情,速速道来!”   陆正一句话惊到了除武巧儿顾琳和王知恩之外的所有人,尤其是王家那七个满面乞求神色的儿女更是面如土色。   王知恩面色平静地抬头起身,向陆正拱手为礼,用的却是江湖礼数。他回头用极快的速度扫了王家那七人一眼,而后转回头来看着陆正说道:“回大人的话,王知恩并没下毒谋害义父,其中一切皆由王家那七个不孝儿女与我那忘恩负义的妻子谋划完成,最终栽赃在我的身上。其中更有他人牵连,草民手中皆有证据!”   一石激起千层浪,之前那位断案水平在老百姓眼里就跟看热闹看笑话差不多的陆大人居然能让人自承冤情就已经足够“吓人”,这王知恩一开口把矛头直指王家儿女还算正常,可他居然把那个平日里与他相亲相爱羡煞他人的妻子也列在了凶手之中,这可就像是一记开山重炮砸在了人堆里,“炸”得那叫一个精彩。   陆正看起来完全不见惊讶,他看着王知恩笑了笑,说道:“王知恩,你要弄明白你可是在指谪他人罪证,若是没有证据,本官可要治你个栽赃陷害之罪!”   陆正说着目光瞟向王家七名子女,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若然证据可信,本官也当于这堂上还你清白,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穷凶极恶之徒!”   陆正的话一出口,王家七人便又是齐齐一抖,如土般的脸色又盖上了一层青。   “草民恳请大人找几个人来。”王知恩再次拱手行礼。   “说!”陆正一句话出口,不多时药铺老板,三石居的掌柜,本来轮休的衙门午作悉数到场。   王知恩也不矫情,直接把三张纸摆在了三人面前。他指着地上的字据说道:“刘老板,这是王家那七个不孝子女从你那里买砒霜的字据,你看看笔记可曾有错?王掌柜,这是你店里的账本,怎么才进过货用来药老鼠的白芝仙,没几天又有进货?魏午作,你收人银子时就没想过立下的字据会被人利用吗?”   一连三问,问傻了堂上跪着的三人,更把堂下目前还没沦为阶下囚的王家七人惊得开始产生肉眼可见的颤抖。   午作眼皮偷偷挑起,想要看一看自家大人的脸色眼神,谁知到回给他的只有两道冰冷的视线。午作不是陆正退出军伍时追随而来的老兵,他只是个在这里现招的人。换句话说,午作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一直以来都不过是个随时可以丢掉的弃子而已。   弃子!?   他魏忠才不要当什么弃子,他想活下去!   “大人,你……”魏忠才说出三个字就被人强行打断了话头。   “好你个魏午作,居然还想栽赃陷害陆大人这样的好官!?”王知恩一声怒喝把魏忠接下来的话硬给噎了回去。   陆正立刻借坡下驴,疾言厉色道:“午作魏忠公然咆哮公堂,还要诬蔑本官,来人啊,给他掌嘴五十!”   底下衙役追随陆正多年,一听自家大人这话立刻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急忙抽出搁在边上好多年都没用过的竹坯子照着午作的嘴就狠狠抽了下去。 第432章 堂上分辨   多年没用过的竹坯子依然好用,多年没抽过的嘴巴依然抽的插利索。竹子与皮肉碰撞产生的清脆声音响个不停,看了几眼之后就有不少围观的王家村人不敢再看下去。   竹坯子上开始粘起血丝和肉皮,不过三十来下午作就失去了意识。   陆正并没有喊停的意思,那些只忠心于他的衙役自然也不会擅做主张。五十下打满,午作就像一具尸体一样被扔在地上,虽说还活着,但离死好像也不算太远。这一幕直看得边上药铺老板和三石居的掌柜抖若筛糠,脸上基本已经没了人色。   “二位老板,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跟本官说一说的?”陆正右手在惊堂木上面一点一点,发出“哒哒”的声音,在堂下跪着的那两位听起来跟九幽的催命声也没差多少。   三石居的掌柜内心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药铺的刘老板却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妄想。他趴在地上大声叫道:“大人,小民不过是个卖药的,真是不知道王家老六找我买砒霜是为了谋害王老爷子啊!”   陆正眉头高高扬起,口中一声“哦”拖得很长,音调也扬得很高。   刘老板自以为领会了大人的意思,急忙又道:“小民这里有出货的账本!跟这个字据绝对吻合!而且王家买了足足半斤砒霜,绝对不可能全都用完,一定有剩下的!请大人明查,小民也是冤枉的!”   “来人,把这东西给刘老板看看。”陆正一弯腰从桌案下面摸出了两样东西让衙役端去放到了药铺刘老板的眼前。   刘老板原本还在期待着自己刚刚的供述能够多少在这位突然就明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陆大人面前搏一点同情,可当他看到原本属于自己店里的东西被衙役摆在眼前时则完全傻了眼。   敢情这位突然包公附体的陆大人早已经查明了一切!可怜刘老板还以为那摸去了字据的贼会把账本留下。   万念俱灰的刘老板突然激动地大吼道:“王老六,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用钱蒙蔽了我!你害死王老爷子不说还想把我也害死!?你们这些个不孝子!害人精!”   “咆哮公堂,掌嘴五十。来来,来个人帮我把这些再念一念。”陆正吩咐着掌嘴事宜,还叫过了一个本事汉人的识字手下开始念一张纸。   “年初三,合欢伞十份,迷|奸下马庄马氏布庄姐妹两人。”这衙役一开口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这张纸上竟然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药铺刘老板的种种罪状,足有六十条之多。   刘老板已经没机会惊讶或者辩驳,完全找回了军营里用刑手感的衙役这次只用了十五下就让刘老板昏死过去。   这下三石居的王掌柜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位陆大人敢情是要拿这案子开刀立威的,不论是打算弄一柄万民伞还是要赚些往上爬的好名声,总之今日大概除了老实交代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王掌柜也不再等陆大人开口,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知道的不知道的总之都是添油加醋一通交代。   陆正听着王掌柜说话时一直面带微笑,却在对方将将说完后双眉直竖吼道:“你好大的胆子,如此重大之事居然瞒到此时才讲!你那三石居也不用开了,来人,掌嘴五十,杖刑五十!给我念!”   与那药铺刘老板一样,陆正刚刚丢出的纸上也列出了几十条来自这为三石居王掌柜的罪责。   “咕咚”声响,却是王家七个儿女中接连倒下两人,都是硬生生被吓得晕了过去。   待得那血肉直飞的刑罚完整,吃了不少点心的陆正呷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这才又向那王知恩开口道:“王知恩,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知恩现在脸上已经全无抑郁神色,他再次向陆正跪下说道:“草民全凭大人论断,大人青天明镜,草民敬之畏之!”   陆正哈哈一笑,手中惊堂木重重拍在案上。   “好个敬之畏之,本官今日就还你一个公道!来人,带王家子女上堂听审!”   王家诸人早就知道了自己必然要过堂,却绝对没想到自己花了一百两的孝敬竟然落得如今的局面。   七人中最年长的王家老大眼看大势已去,干脆决定破罐子破摔,一上来就大呼冤枉。而这一次陆正意外的没有治他一个咆哮之罪,反而给了王家老大一个开口的机会。   “启禀大人,我们七人实在是被人利用了!这王知恩让他妻子王氏诓骗我等分别帮她买了诸多药物,我等为了不惹麻烦这才多方立下字据!今日这王知恩害了我等父亲,居然还敢把这泼天的大责往我等身上扣,大人你可要明鉴啊!”   王家老大一番话说得似乎合情合理,连陆正都皱起了眉毛似乎在思考什么。   王家老大满脸希冀地看着陆正,期待着自己的话最起码也能把水搅浑。   “听说你们七个可不怎么孝顺啊。这两个晕过去的又是怎么回事?”陆正摸着下巴,端起眼前的茶杯喝的滋滋声响。   “回大人,草民七人确实与家父多有不和,但怎么也不可能谋杀亲生父亲!我这胞弟胞妹都是被这些阴谋陷害我等得人气的呀!那害死我们父亲的汤可是王氏亲手端给父亲喝下的,我们根本没有碰过,根本没有碰过啊!”   听着王家老大得叙述,陆正心下感叹了一句果然是读过书得,狡辩起来都格外厉害。他轻轻敲着惊堂木说道:“说的很有条理,不过你不用跟我说,你跟她说就是。来人,带王氏。”   “民女王氏见过大人。”王氏上堂之后便即跪倒叩拜,没敢去看那站在一旁微微扬头的王知恩。   陆正端着茶杯往后一靠,摆摆手说道:“东西不都带了吗?你就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本官自会分辨。”   王氏站起身来,凝视了王知恩一阵,这才转过脸盯着王家诸人说道:“你们好狠毒!” 第433章 还清白   王家老大脸色一白,正要抢辩几句,就听见陆正一声咳嗽,赶紧又把话憋了回去。   掌嘴?王家老大岁数可不小了,自问要是挨上五十下,大概就得去地府见自己老子了。   没有了多余的声音,王氏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她看着坐在桌案后的那个男人,那个实际上也参与到这件事中的陆正陆大人,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突然的昏迷很快过去,醒来的王氏看到了那个给了他一巴掌的男人,随后就是长达两个时辰的谈话。   没有人知道张云说了什么,尤其是这两个时辰几乎都是张云一人在说个没完,王氏基本就是个听众。   王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她不再去看王知恩。对这个男人她心有愧疚,但她也确实不再爱他,因为他永远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甚至于把她拖入了平庸甚至是贫贱的地步。她不爱她那个傻儿子,不爱王家村中的每一个人,她只想逃离。   现在机会来了。   “这是你们跟我立的字据。那天早上是你们趁着王知恩去山里打猎,七个人一起把那锅用白芝仙炖的汤给我,你们说那汤能让义父彻底听你们的话,不再反抗。我鬼迷心窍就信了,谁曾想里面居然不止有白芝仙,还有砒霜!义父死前看我的眼神中根本没有怨恨,他知道是你们,因为他说了那是老大最喜欢的童子鸡,是老二最喜欢的偏咸口感,是老三从他那里拿走的锅,是老四家常用的后山松木烧的火,是老五家的麻椒,老六家的葱姜,老七亲自下的厨!”   王氏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个字,不得不顺了顺气才能继续。   “这两天晚上,义父没去找你们么?看你们的脸色,应该去过了吧?七人合谋,亏得你们为了陷害王知恩不得不与我立下字据,否则今日一切都难以说清了!王老大,你心底里那最后的救命稻草就是这东西吧?是不是?是不是!?可惜啊,在我手里,你们手里的是假的,假的!是义父帮我换来的,有意思吗?好玩吗?这上面有你们七人的画押,看看,这可是正经用指头按上去的,可不是画的,不是义父画给你们的!”   王氏忽然嘿嘿笑了两声,那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笑声,听着相当吓人。   王家还清醒着的五名子女此时恨不得自己能晕过去,就如同先前的药铺老板一样,他们居然还期望着家中被盗了那剩余的砒霜之后,还能剩下一份真的字据。   “可笑至极,好一场闹剧!”陆正拍案而起,手中惊堂木砸得案桌上木屑横飞。   这如同惊雷的一声响让王家剩余五人再也站立不住,齐齐跪了下去。   案子的收尾非常快,王家七人被押入大牢,与他们相关人员皆未能逃过牢狱之灾。王知恩无罪释放,将继承其义父所有财产,并将得到三石居作为赔偿,同时他也领回了自己的儿子,与王氏交割了休书。   王氏恢复了她的本名马筱筱,被发配千里,但这千里却是和东南,向那片烟花繁华之地。这个女人终于挣脱了他的束缚,甚至还带走了整整一千两的宝钞,但谁又知道她的下半生里会不会天天被恶梦惊醒?谁又知道在堂上那通近乎疯癫的状态是不是才是她此时的本来面目?   “昨晚我的人折腾了很久,这场闹剧所需的证据都是那时搜集的,而那些虽然坏心眼憋了很久却在做坏人这事上完全就是个雏的人当然会满身马脚,到处漏洞。至于你,陆大人,你是想要一把万民伞然后后半生受千百人爱戴安然而去,还是体验十几几十年夜半惊醒的‘美妙’滋味?这应该已经不难想了吧?哦对了,你一定得跟你的手下们谈一谈,问问他们更喜欢哪一种陆正,是只会分钱的你,还是如同当年在沙场一样,如今在官场民心中也能立得起来的你。现在元廷没倒,大家都是一国之人,难道你不想多一双友善的视线吗?”   张云坐在已经被解了穴道的陆正面前,伸手拍拍这位真正的“父母官”的肩膀,然后起身向外走去。   “护送就免了,之前那些钱也都给你。如果有义军打来,你要么顺应要么就散伙。元廷已朽,我建议你不要为了这样一个朝廷丢了性命。”   陆正听不清这位自称张云的人后面又说什么,他满脑子都在回响着之前被绑在后堂时看到的一切。   “张云……”陆正无意识地念叨着“张云”两字,却不知道门外一名看到张云等人离开之后正打算进来拍拍他马屁的心腹却因为这两个字神情剧变,随后便掉头离开,不知道去了何处。   离开王家村继续向西,张云与顾琳和武巧儿的关系因为王家村的事被拉得极近,近到顾琳这个明明应该比张云小了一辈的家伙成日里可以没大没小地跟张云开玩笑,近到武巧儿偶尔可以偷偷装睡着然后就那么倚在张云的身上由假睡变真睡,美美地来上一觉。   实际上顾琳已经对张云这颗虽然失忆却仍旧强得一塌糊涂的脑袋佩服到了极点,而武巧儿则是更加死心塌地决定了除非死了一定要跟在张云身边。   两个女人同时开始发觉了张云真正厉害的地方,那就是不论张云是哪一个张云,都有着一颗善良侠义的心,只不过这个心理年龄也许仍然未能恢复的张云有些过于嫉恶如仇。   顾琳的剑法开始接受张云这个并不会武功之人的指点,武巧儿则发现原来张云的医术远远超过了她。于是乎朋友变成了朋友兼家人兼学生,直到大概五天之后。   张云毫无征兆地开始头痛,就在一次协助顾琳出手从一火强盗手中救下了一阵商人之后的晚上。   张云突然要求离开那队商人先行一步,并且完全不给顾琳和武巧儿任何询问的机会和时间。而当顾琳和武巧儿二女追上骑马先行的张云时,就发现他倒在地上已经晕了过去。 第434章 得先踏过我们的尸体   张云昏迷的时间并不长,但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头疼的厉害,疼到完全无法自诊的地步,只能由武巧儿想办法替他镇痛,同时决定走最短的路线上峨嵋山寻求帮助。   武巧儿用的所有手段都无法实质性地解决张云的头痛问题,倒是顾琳一句是不是他的记忆要恢复了提醒了武巧儿。两个女孩开始轮流不断地跟张云重复那些她们从他那里听来的故事,这种不涉及任何药物的言语治疗立刻收到了奇效。   被头痛折磨了三天三夜之后,张云终于第一次可以合上眼睛安静下去睡一觉。   如果不是因为吵闹声醒来的话,张云这已经睡了一个晚上的觉应该还能够继续下去。   一路上且人多次的张云一行三人碰上了拦路的劫匪,而且这支劫匪并不为财,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他们为张云而来。顾琳已经挡下了对方三人,正在与第四人苦战。   这些穿着承天地除虏会衣衫的人似乎并不担心武巧儿能够带着张云逃走,他们同意了顾琳的提议,从天还黑着的时候一直打到现在见到清晨的太阳。   这些人前面三阵全输,却依然嘻嘻哈哈一脸的开心,仿佛张云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顾琳连经车轮大战,中间虽然还休息过小半的时辰,此时却也是筋疲力尽。对手那对拐子的实力本就不在顾琳之下,又是精神体力皆饱满的状态出战,打了不过二百多招顾琳就已经落在了明显的下风。   “留下张云,你们走你们的,承天地除虏会绝不为难,何必为了一个废人把命搭上?”承天地除虏会中领头那人又开始言语上的诱导。   顾琳根本就没对他的话产生任何反应,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父母的教导,都是那场大暴雨中发生的一切。   顾琳绝不会抛下张云离开,要擒获张云就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从她顾琳的尸体上踏过去。   “响粮军和五水军大概再有半个时辰也能到了,到时候我说话可能就不算数了啊,你可得想好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落在我手下这些五大三粗又好多天没沾过荤腥的大男人手里,你们想好,想好了啊。”   不论这领头的承天地除虏会男子如何“苦口婆心”,顾琳都只是咬着牙硬拼再硬拼,武巧儿则更干脆地抱紧了躺在车上的张云,看向那些承天地除虏会成员的目光中充满了警惕之意。   张云就在这时醒来,他听到了那人的话,也看到了顾琳的狼狈支撑。他的头又开始剧烈的疼痛。   为什么又要为了我硬拼!?   我已经没用了,是个废人!废人!   “巧儿,扔下我,你和顾琳先走!”张云强忍着头痛开口,但武巧儿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甚至还特意紧了紧抱着张云得胳膊。   场间顾琳往右一倒,把自己得左半边身子全部卖给了对手。   承天地除虏会那人先前已经三次放过顾琳故意露出的破绽,但这一次对手几乎整个左半边身子都放了空门,就算是假戏真做但这也已经超越了该有的范畴。在他看来这就是在找死,因为不论怎么看怎么想他都能确定自己的刀一定可以在对手的剑攻到之前完成击杀并且顺利收回。   三才观弟子又如何?我天阴教何时畏惧过谁?男子终于忍不住抖腕扬刀,手中那两尺四寸的直刀就如突然从地面跃起的豹子,直扑向它的猎物。   刀的目标是顾琳的左肋,只要刀锋轻轻划过,就足够留下至少一尺的伤口,那足以让顾琳彻底废掉。这名承天地除虏会的弟子脸上终于生出了些许得意,因为他已经确定自己的刀更快,自己的身法同样也更快。   顾琳依然保持着向右倒去的姿态,那已经不是身法变换,看起来就像是单纯地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她似乎就要摔倒了。   刀锋及体,血珠从伤口涌出,顾琳手中的剑依然还在蓄势姿态,看来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可能造成搏杀拼命局面的动作。   那名先前一直在用言语诱导顾琳和武巧儿的承天地除虏会领头人物却在此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想起了三才观的三才七星剑中有一式模拟了漫天繁星,乃是天下公认的穷极所有剑法技巧的一式。   群星!   顾琳所有的经络突然开始爆发巨大的力量,先前被她强行压缩其中的内力配合着收缩紧绷的肌肉瞬间爆发,就好像有数十颗炸雷同时在顾琳的肩肘位置爆发,强行推动着她手中剑冲向前方。   松腕,顾琳瞬息间感觉到自己与手腕手掌乃至于手指上所有的经络取得了最紧密的联系,手中的剑不再是剑,而是变成她五根手指之外的第六根。   成千个细小的光点突然布满了使刀的承天地除虏会弟子眼前,天地仿佛突然间黑了,如同黑夜,那数千光点便成了夜空中的群星。   这名承天地除虏会弟子终于明白了之前堂主为什么提醒自己一定要注意这女人手里的剑,那时他只是以为对方怎么说也是三才观的弟子,堂主只是让自己多一分小心,却没想到那句“保命要紧”还真是大实话。   瞬息间有七十九剑精确命中他的身体,伤口很浅,但数量却实在太多,多到一瞬间就让他成了一个血人,而手中劈出的刀则理所当然地掉落在地。   顾琳又赢了,又一名承天地除虏会也就是天阴教的弟子死在她手里,而她此时也已经重伤在身,刚刚那一记“群星”更是让抽空了她所有的内力,再不可能与人争战。   “不得不说三才观真会教人,你这样一个年轻弟子能有如此手段,接连把我堂中实力能排进前十的干掉了四人。说实话,我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了,而不巧的是你现在已经没了再战之力。我最后问一次,考不考虑我的建议?”这位堂主面色发黑,那是他已经忍到极限的表情,也是他给三才观留下的最后一分面子。   毕竟张云虽然与三才观极有渊源,却不是三才观的弟子,但若当真杀了这女人,只怕与三才观的梁子那就得打成个死结。   就如同之前纪全恩曾经想起过三才观的“护短大法”,这位堂主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怎么会不知道三才观那帮老道护短护到不讲理的怪物心态?   顾琳撇了撇嘴,没理会身后痛苦却依然不断说着让她和武巧儿放弃自己的张云。她还剑入鞘,然后拄着地面让自己站得稳些,开口道:“你们想要那男的?可以,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哦,可能还得踩过后面那个女医的。” 第435章 飞剑   承天地除虏会这名堂主不怒反笑,他向顾琳拱手道:“我叫李三,很佩服女侠的气概,一会儿我会确保你和那个高个子都会留有全尸,不会遭人欺凌。时间不等人,我不想等到纪全恩和刘五水那两个满肚子心眼的东西过来,所以抱歉你们现在就要死。”   顾琳笑着拱了拱手说道:“顾琳,先谢了。”她说完便拔出长剑,强撑着看来随时会倒下的身子挡在承天地除虏会诸人擒拿张云的必经之路上。   “好胆识,既然如此,三才观我也顾不得了。”李三握住了腰间刀柄,却忽然回过头向后方看去。   有两骑快马正向这边奔来,马上骑士看来已经发觉了这边发生的事,但李三并不能确定对方到底是哪一边的帮手,毕竟此时距离尚远,肉眼看去还瞧不真切。   “啧,峨嵋派的人。”李三撇撇嘴,回过头抽出出鞘,一指顾琳说道:“兄弟们,拿下张云就是大功一件,不要等响粮寨和五水帮的人来抢功劳!”   顾琳也看到了远处的两人,但她比承天地除虏会的李三还要不抱希望。两个在这等距离上根本没有改变马速的人,就算如她顾琳猜测的与眼前的承天地除虏会应当是对立阵营,但想来也没那个本事出手援助。   趁着李三回头的功夫顾琳退到了武巧儿身边,把自己随身的一柄匕首交给了这个身材高挑的朋友。   “如果咱们有谁侥幸活下来,就去南方,去江南上官家找人,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们。没有这个累赘,不会有人关心我们是谁。”顾琳拍拍张云的肩膀,“累赘恩人,你要是不想我们死的太窝囊,就忍着疼动动你那唯一让我佩服的脑子,想一想有没有机会逃走,即使只有你自己一个也好。”   张云没能回应顾琳的话,他的头疼的厉害,厉害到几乎让张云精神错乱的程度。现在他还能保持坐着而不是倒在地上抽搐就已经是极限。   顾琳摇头苦笑,又拍拍武巧儿的肩头,给了对方一个好自为知的眼神,随即回身冲向那些已经扑过来的承天地除虏会成员。   李三侧身让过顾琳回身刺来的一剑,右手刀顺势挑落对方长剑,左手握拳上勾,重重击在顾琳的腹部。这一拳李三并没有带上内力,但仅仅是源自臂力的一拳也已经足够让精疲力竭的顾琳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倒地不起,整个人好像一只煮熟的虾米颤抖着缩成一团。   李三终究还是留了一线,不想跟那些护短天下无敌的三才观老道们撕破脸皮。   武巧儿面前至少同时有三名承天地除虏会成员冲过来,他们的目标都是张云,对于武巧儿那只不过是预备顺手杀掉的存在。   李三已经下过命令不许动这两个女人,所以这三人出手都异常狠辣干脆,目标都是一击杀死武巧儿。   “去死。”   武巧儿已经抱着必死的信念举起了手中的匕首胡乱刺去,却突然发觉自己手中的匕首仿佛不听自己的放一样,如同突然活过来的游鱼倏忽窜了出去。伴随着她耳中突然听到的来自张云口中的“去死”二字,那柄已经反客为主的匕首强行带着死握着不放手的武巧儿将那三名冲向她和张云的承天地除虏会尽数捅死。   倒在地上的顾琳看到了这一幕,于是暂时忘了疼痛,忽略了丹田空虚的痛苦,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那是飞剑?是飞剑吗?   顾琳满脑子都在问刚刚武巧儿那三记诡异的击杀,都是那柄明显是反过来带动了武巧儿的匕首,都是三才观那些和蔼可亲的老道士们讲给她听的剑法至高境界。   可是是谁动了那柄匕首?这里哪有仙人境界的高手存在?就算恩人那也是前任的仙人……境,恩人!?   顾琳突然惊醒,第一时间挪动自己视线望向张云,因为她已经反应过来刚刚听到的那声“去死”似乎就是来自张云的口中。   “我的头还很痛,不过还好想起不少东西。”倒吸着凉气的张云一仰身子干脆躺在地面上,大口地喘着气,“不想死就滚,不然就都死在这里。”   躺在地上的张云只说了这么点话就狂喘不止,这让他的话的可信度并不高,至少在他躺着抬起右手之前不高。   顾琳掉落的那柄细身长剑忽然窜起,直接从李三身侧一名承天地除虏会成员的后心刺入,贯穿而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柄剑已然出现在张云身前一丈之外,将另外两名悍不畏死仍然要扑上去的对手贯穿了脖颈。   李三牙根都快咬碎了,他很后悔没有早一步一扔而上,更不明白张云这怪物是怎么又能控制飞剑的。看着自己的手下依然为了张云这个巨大的功劳继续前仆后继,李三猛一跺脚大吼道:“给老子冲!赢了享受一辈子,输了不过一死!咱们本就要去战场的,早晚是死,对付一个没恢复完全的仙人境比面对成千上万的兵马好多了!”   李三前脚说完,后脚就急忙一仰身子同时手中刀舞成了一大团光影。一蓬血雾飞起,李三失去了自己的右臂,那柄飞舞的刀并没能阻止张云以意所控的飞剑,不过他好歹是活下来了,比起那些照面必死的手下们要好了太多。   顾琳暗叫一声可惜,正盼着那飞过自己眼前的长剑能再掉头回去干掉李三这堂主以乱敌军心,却发现那柄剑居然晃悠了两下再一次跌落在地。   张云的手颓然落地,倒不是他此刻的与剑通灵是昙花一现,而是过度的精神损耗和肉体折磨让张云已经不能再食中精神去感应和控制那柄剑。   顾琳顾不上自己身体的状况,连滚带爬地扑到张云身边,她大概能猜到剑掉落的原因,所以非常担心张云会不会因为这次出手导致力竭而就亡。   “我还活着,不过好像那些天阴教的还没走远,啧,这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张云苦笑着想抬起手挠挠头,却发觉自己根本抬不起胳膊。 第436章 峨嵋青紫剑   顾琳嘿嘿笑了一声,翻身仰面躺在张云肚子上说道:“走什么?没听见人家堂主下令了一定要拿下你吗?呼,我以前一直想着下山之后要行侠仗义做个江湖女侠,谁知道下山后在遇到你之前一件侠义事都没做成。我以为江湖不是我想像中的江湖,其实就跟寻常人的寻常生活一样平平淡淡的。可是遇到你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短短的十天,我们救了五十多人,杀了更多的。”   顾琳说到这顿了一瞬,似乎是想起了那些死在她剑下,又或者是被张云算计的陷阱坑死的对手。她眨了眨眼睛,扫了一眼已经发觉不对劲的承天地除虏会众人,随后继续道:“开始时实际上我很害怕自己杀的并不是坏人,先说好我不是怕死人这种事,但后来我发觉你即使失忆了也有着一种特殊的执着,侠义无大小,能者服其劳,我一直嫌你是个累赘恩人,对不起啦,其实我很敬佩你,要不然怎么会眼看着我爹娘为了救你赌上性命?”   张云苦笑道:“其实我本身并不值得你爹娘付出那么多,但我所背负的东西却值得。”   “听着很纠结啊,你到底背了些什么?”顾琳好奇地问道。   张云费力地歪过头看了看远处,随后说道:“如果这两个峨嵋派的弟子能救下我们,等我全想起来了就告诉你。”   顾琳没再说话,她已经听到那两骑强行冲破了正重新包围过来的承天地除虏会成员来到了张云他们的面前。   “是你?师姐,是那个救过我们的人!”   “真的是他!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顾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着这两个估摸着比自己更不懂江湖的峨嵋弟子,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身后是承天地除虏会的恶徒,面前就是他们的目标,看着办吧,我是动不了了。巧儿,找找有没有能用的药先给我们用上,我怕我消耗太大一闭眼直接就死了。”   眼看着武巧儿开始翻腾那实在不算鼓胀的药包,先前被叫师姐的峨嵋弟子急忙从腰间囊中翻出两枚暗金色的丹药递向顾琳,同时开口说道:“在下峨嵋弟子孔倩,这是我师妹阮曼柔,三位放心,这位大哥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此次我们必定护住二位周全。”   顾琳接过丹药,手指颤巍巍地指了指孔倩的身后:“我说,你们真不打算回头看看?很近了。”   孔倩和阮曼柔二女这才急忙回过头去,发现真如顾琳所说,自己因为突然看到那人的激动而忽略了实际上还有很多敌人这件事。   “站住,我们是峨嵋弟子!”阮曼柔说这话时一脸骄傲,此地距离峨嵋山不足三十里,在她看来皆属峨嵋地界,哪有人敢不给面子?   这回可不止是顾琳听得白眼直翻,连张云都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算是武巧儿这个完全江湖之外的人都有些瞠目。   “师妹,动手吧,这些人不会理咱们是不是峨嵋弟子!”孔倩倒底是比自己师妹冷静了许多,一拔剑便从马背上高高跃起,直扑向最近的承天地除虏会弟子。   阮曼柔反应慢了半拍,但好歹也明白过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立时仗剑追上师姐,一出手就与孔倩那先出的一剑合拍无间。   张云并没有看到峨嵋二女的出手,但听着风声的他却仍是笑了起来。   “青紫追魂剑,虽然距离大成还差得远,不过咱们至少能多活大半个时辰。不知道她们懂不懂阴阳双爻掌,会的话又能多撑一会儿,大概一个时辰不会有问题。可惜不是峨嵋青紫双侠啊,嘿,运气总不会一直好下去不是?”   “青紫双侠?峨嵋以快剑著称的那两位?”顾琳吞了金丹已然缓过不少,说话时已经有了些中气,“放心,我缓一个时辰的话就能再战了,到时候又能多拖一会儿。徒弟在外,师父多少可能会有些感应不是?”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么?求人不如求己,你缓过来之后告诉我一声,我要借你的剑意。”张云一用力居然坐了起来,直接把顾琳掀在地上弄了个灰头土脸,“别部我剑意怎么也能借,等你到过仙人境界,必然也会有你自己的独到感受。”   张云依然没说借他人剑意实际上是从里看来的绝学,倒不是他小气,实在是这五个字说出来只怕威力太大,这种时候绝不是抛出这等大炸弹的时机。   顾琳抹了抹脸上的尘土,用力白了张云一眼便立刻投入到专心的恢复中。她当然相信这个能操纵飞剑的恩人可以借她的剑意去用,所以此刻最重要的事就是多恢复一些气力,多恢复一些精神。   莫名其妙就投入战斗的孔倩和阮曼柔虽然江湖经验依然菜得难以形容,但好歹武功不是假的,青紫追魂剑在她们二人的配合下使开来足足覆盖了六丈方圆,所有妄图冲突这剑圈的承天地除虏会弟子都付出了折胳膊断腿甚至是丢命的代价。   青紫追魂剑本就以狠辣迅捷见长,加上孔倩和阮曼柔二人实际上也是不是没见过流血的雏儿,这一动手着实让李三有些无奈。他后悔没有向阳使大人多讨几位高手同行,一时贪图独揽送军令的功劳,此时却落得个眼看着到嘴的肉却吞不下的窘境。   他娘的,死也要啃下这块肉!   李三咬牙切齿地把断手再次裹紧一些,用左手拿起刀吼道:“都给老子冲!”其时他手下仍有一百一十七人,随着李三这句冲锋再次加快了扑上的速度。   青紫追魂剑再快也是人用的,终究不可能当真化作千万柄剑杀千万个人。何况孔倩和阮曼柔单个实力论起来比顾琳还差不少,此刻就算占着双剑合璧的便宜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她们的对手是正经的江湖人,很擅长对付这种少数人形成的阵法,这是让孔倩和阮曼柔二女最为头疼的地方,因为她们此时消耗太快,而对手也太不怕死。 第437章 师徒   就在双方大战正酣之时,两个无比突兀的声音悄然飘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师姐,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   “当然是了,你没看刚才星光满天现在又是剑气横飞么?那肯定是三才观的手段和峨嵋派的剑法呀。之前咱们不是见笑贫道长耍过?不过道长那个是万星漫天,比这个大概最多千星的好看多啦。青紫追魂剑虽然鶑不怎么样,但也绝对是峨嵋青紫双剑嫡传的真货呢。”   “我管你什么剑,既然方向对那干嘛不走大路非得选这个小道?刚才差点我就踩了一脚泥啊。”   “傻丫头,你都说了十有八九是三才观和峨嵋山的朋友遇到了危险,咱们不得小心靠近么?万一不小心惹祸上身,回头被师父知道了不得把咱们活活笑话死?”   “哦,不过师姐啊,咱们两个说话这么大声,人家估计已经听到了。可不可以不用再这么吼了?”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啊,因为你师姐我刚才发现这些人绝对打不过咱们俩。难得的机会不得瑟两下不是亏大了?”   林中影现,出现了两个与说话声音非常相符得美人。二女一个活泼一个娇憨,让人一看就会生出动静相宜得舒适感觉。   李三可没觉得舒适,因为他看到了二女腰间的佩剑,而且知道那绝不是摆设。   弱水、牡丹,这两柄可都是难得的名剑,能把这种剑挎在腰间,那得是什么人才有这种幸运?   李三生出了几分警惕,但他还不至于因为突然出现的两个女人就放弃唾手可得的张云,要知道那青紫追魂剑已经在连杀十一人之后缓下了势头,六丈剑意已然缩到不足两丈。李三一拱手说道:“二位朋友,不知是何门何……”   “你闭嘴!”   李三的话被那两个女人齐声打断。因为二女的目光在刚刚的一瞬间好像同时捕捉到了什么,于是再也容不下任何外物。   顺着两个女人直勾勾的目光,并不难确认她们在盯着的就是张云。张云也感受到了四道直愣愣的目光直接戳在自己身上,而且那目光中明显还带有别的意味。   张云下意识抬头望去。这不看还好,一眼回望过去就看到了两个泪眼婆娑的漂亮姑娘正在微微颤抖着。   “师……师姐……”   “啊,我……我在呢。”   “掐我一下,我好像在做梦。”   “呸,你怎么不掐我一下?我都做梦看到师父了。”   “哎呦!”“哎呦!”   两声痛呼响起,那两个之前还大剌剌把李三等人看得比蝼蚁还低的骄傲女人完全没有形象地跳将起来,再次异口同声大叫着:“不是梦!是真的!”   孔倩和阮曼柔二女根本就没回过神来,只是感觉到身侧两道香风掠过,身后已经传来人被扑倒的咕咚声。   “痛痛痛痛痛!”张云百漏之身,金丹生效本来就不快,这才能坐直身子就被人一把扑倒,后脑勺磕这一下可是不轻。   两个猛扑过来的女人也才发觉她们口中的“师父”似乎磕得不轻,而且似乎并不认识自己。   “师父?啊!我想起来了,师娘说过师父失忆了!竟然是真的?”   “笨蛋师姐,快把师父拉起来啊!”   两个女人手忙脚乱地扶起了张云。武巧儿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急忙冲过来想推开二女检查张云的伤势,却发觉自己根本推不动这两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女人。   “你是师父的朋友?”那个一直被叫师姐的女子揪过被她无意识弹开的武巧儿,她指着边上一直在调息根本没做出任何反应的顾琳道,“她现在不行,你来看着我师父,我们先把杂碎打发掉!”   没给武巧儿回话的时间,两个突然出现突然扑倒了张云还称之为“师父”的女子已经重新回到了孔倩和阮曼柔身侧。   “原本我们应该三天前到达,因为临时有事去见了一下我们的小师弟,这才晚到,没想到晚有晚着,叫我们碰见了师父。张云门下大弟子张圆见过峨嵋二位师妹,这里交给我们便是,还请回护我们师父。”二女说得客气,却没全孔倩和阮曼柔回话的机会。   张圆和张梅在这厢与峨嵋二女见礼说话,完全无视了对面虎视眈眈的承天地除虏会众人。   “请出示家师信笺。”虽然潜意识觉得这两个女人是友非敌,虽然明知道这二人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孔倩和阮曼柔依然没打算就这样认同对方的身份。毕竟身后是救了自己性命的男人,不论如何都要回报一二。   张圆点点头,随即拔剑直指对面承天地除虏会众人,柳眉倒竖,怒气勃发道:“敢打我师父的主意,我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   “师父受伤肯定有你们一份!”张梅红着眼睛向那些承天地除虏会的人怒目而视,“一个都别想逃!”   “你们可以休息了,剩下就看我们的!”张圆将一封信笺轻轻一甩送到孔倩眼前,随即回身向前冲了出去。   张梅拍拍阮曼柔的肩头,送去一个放心的目光之后身子向后一纵,整个人倒飞出去,并没比张圆慢了丝毫。   张圆率先出剑,张梅随后而至,二人同样是出招即成阵,却并不似孔倩与阮曼柔的青紫追魂剑那般将速度追求到极致。   云天剑法!?两仪回天阵!我的天,这两个活宝还真是我徒弟?   张云一眼就认出了张圆与张梅的起手招式,那是他无比熟悉无比精通的云天剑法,是他后来一举踏入仙人境界创出凌云九剑的基础,而二女配合如一体的剑阵则是云天派当年闻名天下的两仪回天阵。   天下剑阵云天居首,而两仪回天阵配合云天剑法,那绝对是绝配中的绝配。   “一个都别放跑!给为师留几个活口!”张云突然跳将起来,圈起了手扯着嗓子就是一阵大吼,直吼得满面通红,目光中尽是兴奋之意。   张圆与张梅二人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孔突然炸开,那种莫名巨大的力量突然间从心底迸发而出,强烈的兴奋感瞬间遍布全身。   师父认我们了,师父认我们了!我们要展现所有的修炼成果!展现我们作为张家一员的实力!   “师父!你就瞧小圆的好啦!”异口同声的清脆和喜悦充斥着张圆与张梅的声音。 第438章 讨赏   只见无形气机之中有清光赤芒骤然大盛,那是张圆与张梅手中的“弱水”和“牡丹”剑意与剑心相合产生的强烈效果。   不过很可惜,在这里不仅是李三,所有人包括张圆和张梅自己实际上都“看”不到那滔天的剑芒。作为始作俑者的二女也只是因为亲自用出了云天心剑和两仪回天阵,所以知道自己的出手威力。不过好在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看”,比如李三就看得到那些被瞬间切成几段的手下,看得到那两个女人周流之间如入无人之境的强大。   两仪回天阵加云天剑法,实际上张圆和张梅用的应该算是云天心剑双绝。就好像虎入羊群,羊再多也还是羊,最后也只能落得被吃的下场。   到嘴的肥肉飞了,除非纪全恩和刘五水能突然间从天而降,还要带来足够的人马,否则根本不可能留下这七个人,那还是在峨嵋派和三才观没有其他高手再突然降临的前提下。可那二人会突然从天而降么?不会,绝对不会了。   李三绝望了,彻底绝望。本应是一次白捞功劳的幸运之旅终于还是变成了步入死亡的绝命之路。他被张梅一剑洞穿腹部,胸口又挨了张圆一掌,现在只能变成了一个连自杀都做不到的废人倒在地上,看着那些本以为跟着他此番定能捞个大便宜的手下们一个个死在这两个疯女人剑下。   在李三看来这两个女人杀起人来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手软,比之沙场军阵大战的凶残程度丝毫不差。其实恍惚中李三已经开始忽略一些事实,比如他根本就没想过承天地除虏会也就是天阴教杀起人是多么的平常和自如,比起眼下出于保护目的的张圆和张梅不知道要残忍疯狂了多少倍。   张圆和张梅砍瓜切菜一样把七十多名承天地除虏会弟子如数毙命,手中宝剑滴血未沾,呼吸也不过微微加剧。待得二女宝剑归还入鞘,场上已无敌人站立。她们按着师父张云的要求成功留下了三个活口,不过这些活口都是性命堪忧的悲催状态,勉强算是还能回话,至于能回多少句,那大概就不在张圆和张梅的考虑范围。   云天剑法的威力惊的峨眉孔倩和阮曼柔二人有些呆滞。练着丝毫不亚于云天剑法的奔剑,顾琳不同于有点吓着的峨嵋二女,她可是看得两眼直放光。至于小脸通红的武巧儿,那就是外行人看热闹,一半是让人血吓的,一半是因为张圆张梅的剑法产生的视觉和精神冲击震撼的。   看着张圆张梅两人收剑归还,张云很满意这两个自己想不太起来但九成九就是自己徒弟的女子。要论对敌人的凶狠手段,张云就算仍然没有全部回忆起来也可以确定天底下一定没几个人能排在自己前面。   “师父,小圆和小梅表现得怎么样?”张梅扯住了刚刚要开口的师姐,抢先一步来到张云面前说道。   张云点点头,他确实对这两个徒弟很满意,满意之外更有三分感激之意。今日若不是这两个徒弟要上峨嵋路过此地,估计张云非但要多背两条人命债,更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那我们可以要奖励喽?”张梅眨着可爱的大眼睛,那软软的声音听得人身心具酥。边上张圆似乎是明白了师妹的意思,两眼放光的她立刻在边上用力点着头表示附和。   张云不太明白奖励的意思,不过他很理解自己这个当师父的被两个徒弟救了之后多少也是应该表示一下。于是张云再次点了点头,不过这回他点头的瞬间心底却感觉有些不妙,至于为何不妙,他的记忆不全,却是说不清楚。   “就知道师父最好啦!”张梅欢呼着抱住了张云的左臂,右胳膊自然就落在了张圆的手中。两边的绵软夹得张云一怔,正想挣开教训教训这两个徒弟男妇有别,便听到了更劲爆的话语。   “那就今晚吧,师父和小梅小圆一起睡。”如同小狐狸终于露出了自己的尾巴,两个漂亮的姑娘同时在脸上显出得逞的坏笑。   “啊!?”“什么?”“一起睡!?”“我没听错吧!”   顾琳、武巧儿、孔倩和阮曼柔只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被惊地蹦出了眼眶,节操更是哗啦啦碎得满地都是。四个女人目光瞬间转向张云,那眼神真是有暧昧有失望有好奇更有满满的鄙视。   张云脸上的反应要小得多,不过心里面却也是万马奔腾,乱糟糟不知如何是好。   “哎!你们可是他的徒弟啊!怎么、怎么能……怎么能一起睡!?”急得两眼发红的武巧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谁知到张圆和张梅同时以看怪物的眼光望向武巧儿,异口同声道:“师娘早就同意的事,用得着你管?哎呦!师父轻点!轻点!”   洋洋得意转眼变成了一脸苦兮兮,张圆和张梅这两个刚刚还杀得承天地除虏会落花流水的高手居然被张云揪住了耳朵就告饶不止。那表情真叫个我见犹怜,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啊,好似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张云前一刻还在奇怪自己这耳朵揪得实在是太顺溜,一眼瞥见两个家伙眼睛珠子乱转反而立刻就确定了自己手里揪着的这俩货色绝对是自己的活宝徒弟。   我当初是怎么想的?居然收了这么两个活宝徒弟,真是罪过罪过。张云苦笑一声,松开手拍拍张圆和张梅的脑袋瓜让她们老老实实站着别打歪主意,这才来到地上那三个就快不能再回答问题的承天地除虏会弟子面前。   张云看着地上三人说道:“就如你说的,时间很紧,我不想再面对响粮寨和五水帮,至少现在不想,所以你最好准确简短地回答我的问题。”   张云没有等地上那三位点头回应,而是直接开始提问。而且张云的问题问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似乎都与本次事件无关,于是不仅是想做这边的自己人听不明白,连一开始还想着混淆视听的承天地除虏会弟子也都晕了头开始被套出了实话。   张云问的很满意,虽然他知道不论是已经挂了的对手还是自己人估计都没明白自己到底问了些什么。他拍拍手笑道:“我们上路吧,峨嵋有难,好歹要帮上一帮。” 第439章 三方聚蜀   半路上被突然送到的命令强行改变了行程,原本按既定计划要在峨眉山外三十里与承天地除虏会一支一百五十人左右的队伍碰头的纪全恩所率响粮寨一千人马当即改变方向,开始绕着峨嵋兜起了圈子。   刘五水的五水帮同样被改变了既定策略,已经开始安营扎寨的五水帮迅速开拔,从与响粮寨相反的方向开始绕着峨嵋兜圈子。   刘五水看着手里的命令,眯着眼小声念叨着什么。   一直听不真切却偏偏又能听到的刘闯忍不住上前问道:“父亲,你在念叨什么?”   “要问在担忧什么,若是无意间冲撞了人难道你能把说出去的话再吞回去?”刘五水深知自己这个长子的脾气秉性远不足以成为一帮之主,是以一有机会就会去纠正儿子的言语问题,打算从所有细小的地方全面提高自己这个大儿子的处事能力。   刘闯从小对父亲钦佩至极,至今不变。他在听到刘五水教诲后立刻改口道:“父亲在担忧什么?”   刘五水满意地点点头,伸指弹了弹手中这上等熟宣写就的书信,沉声道:“写信的是承天地除虏会的阴阳二使,为父还是头一次接到二使联名写的书信。心中把原本的计划几乎全部推翻重做,还叫为父和那纪全恩再各调两千人马过来。闯儿,你觉得这里面是什么意思?”   刘闯想了想答道:“儿子以为这是为了确保行动一次成功,同时生出新变化以保计策不为人猜中。”   刘五水满意笑道:“很好,闯儿想得很好。”   刘五水随后将那封信搓成一团随手扔到一支长燃的火把上烧了,确定留下的只有纸灰之后方才继续道:“如果不是看到信的后半部分,为父也会有和你一样的考虑。但事实上并非如此,那阴阳二使确实是打定了主意要灭掉峨嵋派,但他们却不在打算亲自动手。”   刘闯一愣。他没想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说承天地除虏会不打算自己动手,因为在他看来若是这前身就是天阴教的邪道第一大帮派不亲自动手,就凭五水帮和响粮寨根本不可能拿下高手如云的峨嵋派。   “信里说会有鞑子的军队前来动手干咱们想干的事,让咱们绕路就是为了避免与鞑子照面。但阴阳二使又是怎么请动了那些鞑子?最近义军闹得很凶,鞑子居然会抽出功夫来对付江湖门派,这很蹊跷啊。”   刘五水长出了一口气,淡淡说道:“如此也好,咱们重兵以防峨嵋派有人走脱,省了力气却仍有功劳。我很想看看鞑子会派谁来,又会派多少士卒呢?”   就在刘五水质疑承天地除虏会与元廷之间的阴谋时,纪全恩却在忙着严刑拷打。   那两个在顾家村花了不小代价才捉住的人被分成两份,纪全恩可以确定自己下的暗手足以确保送给五水帮的男人已经死透了。他手上的这个女人就是目前找到张云下落的最好线索。   先花了两天来确保这个女人不会因伤而死,纪全恩这才开始逼供。   从精神到肉体,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好几轮的女人大大出乎了纪全恩的预料之外。一个仅仅看上去就觉得十分柔弱而且还失去了自己男人的女子居然强硬的就像一块千年不损的石头,任凭响粮寨中除了一定会死之外所有的审问手段一一在她的身上招呼,只字未吐。   纪全恩刚刚听完最新的汇报。那个女人又晕过去了,确切地说是濒临死亡。响粮寨里最好的医生正在全力施救,他们顶着的是一旦女人死去自己就要陪葬的死命令。   顶着这样的命令居然还能看着刑卒下那么中的手?   纪全恩苦笑,甚至有点哭笑不得。他开始后悔自己****招弄死了那个男的,否则用丈夫威胁妻子一定会有效果。   后悔也晚了。纪全恩感叹了一句,挥手召来传令兵说道:“给她下蛊,就用上个月才从南苗弄来的‘生不如死’。”   传令兵是纪全恩心腹之一,一听自家主子的话赶忙说道:“寨主,那蛊很邪,弄不好就救不回来了。”   纪全恩又是一叹,他挥挥手说道:“告诉那些庸医,这次有事仍要全力救助,不过死了不算他们的。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又有何用?去吧。”   峨嵋山以北百里有一处专门靠服务来往峨嵋地界旅人商客过活的小村庄,在这里唯一一座客栈里,一位老者和一个看来不超过二十五的年轻人相对而坐。   那年轻人容貌出尘清俊,惹得大半个村子的女人都用各式各样的理由方式过来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地看个没完。   老者一壶酒就着一斤酱肉下了肚,五脏庙大为舒坦,瞥眼瞧见对面年轻人的神色笑道:“玉儿,这村里着实有几个姿色不错的女子,咱们诸事妥当,你若有看好的女子只管去用,两三天的时间我们还是有的。何况你最近新修的本事不是最需要阴阳调和?”   “义父,我最近心神不定。先前圣教主不许咱们去掺和那神兵出世,从那时起我就没真正心境平和过。那双修的功法最忌心境不稳,岂是几个女子就能抹平的?”   这说话的二人正是承天地除虏会的阳使单瑞和阴使端木玉。单瑞看着端木玉略显阴沉的脸色笑道:“你啊你,成日里都在想着如何超越那张云,殊不知张云已然废了。”   单瑞摆摆手阻止了想插话的端木玉,扫了眼四下里根本没见少的女人,然后看着端木玉笑道:“我没叫你去双修,而是让你好好发泄一下,纯粹的发泄,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里方圆百里就这么一个村子,不是正好?”   端木玉一愣,好一阵发呆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他哼声笑道:“不错,我太钻牛角尖了。就两天,请义父等我两天。”   单瑞微笑点头。他端起刚刚新换的酒水,将视线投向南方,自言自语道:“峨嵋?要怪只能怪那些迫不及待跳出来的小丑们,只能怪那张云复出江湖。谁教你们留下了把柄?一城将领是说杀就杀的吗?啧啧,这场大难活该你们是咎由自取呀!”   自东向西的官道之上,一支庞大的元军正在缓缓前行,有大旗直立高耸,上有蒙文为“扩廓帖木儿”。 第440章 再上金顶   张云一行人到达峨嵋山脚之后孔倩与阮曼柔二女便以先一步通报为由上提前上了山。   峨嵋派两名女弟子的先行离开并不出乎张云的意料之外,毕竟是自己的两个徒弟跟那两个峨嵋弟子完全不对付,这才三十几里的路,却几乎都是吵着架过来的。最让张云无奈的是涉及到与他这个师父有关的话题,两个大体上应该算是对他言听计从的徒弟却根本不理他这个师父的阻止,非要跟峨嵋派的孔倩和阮曼柔争出个高低。   争高低也就算了,偏偏张圆张梅这两个活宝口才犀利到张云听着都觉得头疼的地步,更有武巧儿无声的助威和顾琳更为直接的起哄。   想想刚才在山脚时那孔倩和阮曼柔一个铁青一个煞白的面庞,张云真的很头痛,自己这个本来就想不太起来与峨嵋派有什么情分的家伙等上了山之后要怎么面对峨嵋派的师长?   教训了两个徒弟一顿,张云依然没有想好一会儿应该怎么面对峨嵋派的师长辈人物,直到看到山门所在以及那块近年来越发出名的解剑石方才下了决定。   走一步看一步吧,最重要的就是看住自己这两个徒弟那两张嘴,被人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吐口血,何必较真?   张云想到这里立马揪过两个徒弟用最严肃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师父,一会儿不论任何情况,只要不涉及为师性命安全就要在得到为师的许可之后再说话行事。”   “那要是他们像那两个没礼貌的女人一样呢?”张梅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   “没错,侮及师父就是大罪,我们之前没拔剑就已经算是给足峨嵋派面子了。”张圆显然要比师妹更强硬一些。   头痛不已的张云赏了两名弟子一人一个响亮的头栗,笑骂道:“两个小浑球,不听话老子把你们逐出师门!”   “哦!”张圆张梅齐声应着,随后同时吐了吐小****,直看得张云摇头不止。   顾琳一路上始终在为张圆张梅两人加油助威,已经算是与二女结下了友谊,此时看得有趣,趁张云大步先行的时候拉着武巧儿跑过去在张圆张梅耳边嘀咕道:“怎么,真就答应了老老实实听话?”   张圆细眉一挑就要开口,却被张梅轻轻捂住了嘴。   “小点声,师父虽然仍无内力,但他老人家本来耳朵就好使得出奇,你忘啦?”张梅的声音被她用内力强行压成一线,确保只有张圆、顾琳和武巧儿三人能够听清,“师父的话是要听的,但真要是有不长眼的胆敢再拿师父说事,咱们肯定不能轻饶了对方!”   四女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居然一眨眼的工夫就结成了统一战线。   专注于准备应对一会儿峨嵋派来人的张云并不是没猜到后面那四个女人在算计什么,不过他现在没空理那些闲事。他来到峨嵋是有求于人的,虽然之前幸运地打听到一些事大概能抵上一二情面,但此番所求的事情不小,说不得就要卖出天大的人情,是以张云认为自己还是要好生计算,以防节外生枝。   “张大侠,不知是张大侠亲自驾到,峨嵋派有失远迎,万请见谅,万请见谅啊!”一道嘹亮的声音从远在百丈之外的山门内飞来。待得一句话飘入张云等人耳谷,那说话之人也已到了张云面前。   “贫道紫髯见过张大侠!”那自称紫髯的魁梧道士揖首为礼,身旁同样道袍加身的女子亦是揖首为礼。   张云抱拳拱手,扬声笑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峨嵋龙须剑紫髯道长,失敬失敬,这位想必就是与道长齐名的凤眼凰赤焰师太了,晚辈这厢有礼。”   张云的态度给足了峨嵋派面子,紫髯与赤焰二人心下甚是满意,脸上笑意便又多了几分。   一行人直入山门,什么解剑石之类规矩一概被无视。就连实际上并不能算张家嫡系的顾琳与武巧儿也被一视同仁当作上宾,当然顾琳也就免去了将佩剑留存解剑石的担忧。   不得不说峨嵋派在知道了上山的不仅是张家的弟子,而且居然还有所有人都以为再一次失踪了的张云本人之后,做出了最快速也最得体的应对。   本为兄妹的峨嵋派长老紫髯和赤焰做为迎客的先发阵容,随后就是候在金顶的青紫双侠和六百峨嵋弟子,那阵仗大概也只有当年峨嵋派掌门更替的时候出现过一次。   张云有些意外峨嵋的态度,随即便庆幸自己失忆之前终究还是做下了不少好事,至少看这阵仗再加上自己从那承天地除虏会弟子口中问出来的东西,大体上应该是可以抵上自己要求的事了。   悄然长出了一口气,张云将目放远,果然看到了远远站在金殿门口的两人。   峨嵋掌门,金掌樊尘语。近十年来正道风头最劲的掌门人之一,也是武道上自从多了仙人境界之后正道中少数几位公认最接近仙人境的高手。   峨嵋太上长老,疯狮子何半仁。功力深厚还在樊尘语之上,据说两年前与邪道新晋第四位的神秘高手一场大战,最终凭着疯魔之势大获全胜,重新把这几乎尘封的“疯狮子”的名号在江湖中打响。   如果峨嵋派那两个女弟子的话没有水分,那么这两位就是峨嵋派如今的顶梁柱,也是自己此行所求要对付的主要人物。   “晚辈张云,见过峨嵋掌门樊前辈,见过太上长老何前辈。”张云依旧是抱拳拱手。   樊尘语笑道:“师侄客气了,没想到是我峨嵋派先一步见到了你,该当是我峨嵋的幸运才是。”樊尘语说话间人已走向张云,这等主动迎出的姿态可谓是给足了张云面子。   张云心知一切都是缘于那个没有失忆的自己,于是决定干脆趁热打铁,趁着这份热情没有因为自己的失忆而生出什么意外的时候先一步把话说明白。   “樊掌门,不瞒你说,这一次我这个失忆之人上峨嵋有两件事。一是带一个消息给峨嵋派,二便是有一事相求。”张云做询问姿态,“不知可否寻个僻静处详谈?”   樊尘语倒是听孔倩和阮曼柔这两个弟子提过张云之前所言,却也没想到这位失了忆的张家家主倒是如此直接。他微微一怔,便听到了何半仁的传音。   尘语,后山静室详谈吧。   樊尘语微笑点头道:“好,请随我来。” 第441章 密谈(1)   张圆和张梅想像中的舌战群儒,顾琳没看着精彩场面,武巧儿有点可惜自己不能跟着张云一起。四女很是无聊地被安排去休息,倒是有不少年轻的峨嵋弟子跟在后头,毕竟这四人皆是美人,尤其是高矮不同,各有特点,叫那些个峨嵋派的男弟子恨不能瞪圆了眼睛多看几眼,更有几个胆子大的上来搭话。   “这位姑娘,在下峨嵋派弟子柳一鸣,师从龙须剑紫髯真人,江湖上有朋友送了个外号叫作‘妙君子’。”说话这自称柳一鸣的峨嵋弟子确实生得唇红齿白,不是一般的英俊。他这上来搭话确实也叫不少峨嵋女弟子咬牙跺脚大呼不甘。   柳一鸣搭话的对象是武巧儿,他实在是无法抵抗武巧儿这等高挑更窈窕的身材,尤其是居然还有一张精致的面庞,更叫柳一鸣心如撞鹿。   武巧儿从来都是被人嫌弃身高,加上从前总是以人皮假面示人,活了这么大除了自己主动喜欢上了张云,今日还真是头一次被别人搭话,而且还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   武巧儿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脸生红霞同时往顾琳身后一躲,可惜了她身材实在太高,顾琳虽说不矮却也挡不住她。   柳一鸣在峨嵋派那一直是被人追捧的对象,除了峨嵋弟子暗地里评出来的峨嵋双姝对他不怎么鸟他之外还真没有哪一次他与女人搭话会失败的。   看到武巧儿的反应,柳一鸣完全没想过对方是不想理会自己,还以为对方仅仅是害羞,正欲更进一步套套近乎却发觉身前突然多了两人。   “这位峨嵋派的师兄英姿飒爽,果然称得上是‘妙君子’的英雄人物。”张圆笑眯眯地望着柳一鸣,小脸上写满了崇拜。   “是啊是啊,柳师兄既然师从龙须剑紫髯真人,那一定很厉害的吧?能不能指导指导我们两个呀?我们好笨的,经常被师父骂。”张梅说完嘟起了小嘴,可怜兮兮的小神态看得柳一鸣心头一酥。   顾琳轻轻一捅武巧儿,后者扭捏了一下终于还是架不住顾琳拿眼神催个没完,终于上前一步说道:“还请柳师兄指点一二,我一直对武道很有兴趣,只是苦于不知如何入门呢。”   顾琳几乎就要拍手叫好,心道:这不是做得挺好么,不错不错,无师自通。她心下叫了几声好,急忙也上前两步,用带着三分渴望的神情看着柳一鸣。   同时被四个美人环绕着,还有求于己。这上柳一鸣有些飘飘然,下意识就一口答应下来,转头就带着四女往峨嵋派的练功场走去。   张云不知道自己的徒弟们去了哪,他现在更关心自己的请求能不能成功。   随着樊尘语等人来到一间位于高崖之上的屋中,众人方一落座张云立刻直入主题。   “张云此番前来峨嵋所谓二事皆较重要,第一件即是就在来峨嵋之前我得峨嵋派两位女弟子相助歼灭承天地除虏会一干恶徒,意外问出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张云的身份让他的话有着极重的份量,峨嵋派自樊尘语以下,何半仁、青紫双侠、紫髯和赤焰等人皆自正襟危坐,仔细听着。   “承天地除虏会意欲对峨嵋不利。我所说的这个不利并非单纯在江湖上的排挤或者针对,承天地除虏会这一次谋划甚大,他们不仅仅是要称霸江湖,很有可能是想自蜀地开始毁灭整座江湖。这次承天地除虏会调动了响粮寨和五水帮两支由匪转军的势力,加上承天地除虏会本身派来的人意图由外而内包围峨嵋派,至少会有八千人马。响粮寨与五水帮距离此地不超过三天路程,还请诸位早做应对。”   张云前脚说完,樊尘语立刻问道:“不知张师侄可有探出这几路人马从何方向而来?可否有攻城器械?”   张云想了想应道:“承天地除虏会将从西面而来,响粮寨从南面,五水帮从东面。我本以为这些原是江湖人的势力会以武力强攻,但从那承天地除虏会的俘虏打听到的却是这次五水帮从西夷弄来了五门铁炮,响粮寨则从承天地除虏会弄到了九架床弩,据说可以一弩破壁,威力极大。另外,负责指挥这次战斗的是天阴教的阴阳二使,派主手击杀敌军主帅这种手段只怕不太好用。别的不说,那阴使端木玉轻功高绝,如果玩起打不过就跑的路数,想必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够追及。”   樊尘语听罢沉默不语,倒是何半仁冷哼一声说道:“且不说当年如何,今日若再碰上那到处乱窜的端木玉,我青紫两位师侄必然能叫他有来无回,绝无再逃得性命的可能。麻烦的就是那些铁炮和破城弩,若能派得力弟子先去破掉,咱们根本就不需要做任何撤退的准备。”   张青轻轻一扣桌面说道:“师伯说得是,听张师侄所言,那些铁炮大弩由我们夫妇带上二十弟子足够破去,只是需要先探明这几方势力具体的停驻地点。”   王紫英沉吟道:“不妥,以承天地除虏会的算计,那些铁炮和大弩说不得就是故意要引我们主动出击的陷阱。而且对方八千敌人,我认为还是先做好以退为进的准备为妙。”   紫髯与赤焰相视一眼,紫髯开口道:“我以为紫英师弟所言有理,当年那次事件全托张师侄才化险为夷,这一次承天地除虏会目的明显,吾等还是求全求安为妙。”   一直沉默着的樊尘语忽然微笑着望向张云说道:“张师侄,当年你几乎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解了那一次诸派危机,近日耳闻元廷又一次开始马踏江湖,不知道这北方情况如何?”   张云其实就在等樊尘语这话。他环视屋中峨嵋派当今最强的五大高手,想了想之后方才开口:“我以为承天地除虏会势必中途变阵,北方那缺口定是由鞑子来堵,不过绝对不会只堵北方。尽快派轻功上佳的弟子探查响粮寨和五水帮位置,若已同时偏向一方,那么峨嵋派举派撤退就势在必行。” 第442章 密谈(2)   何半仁一听这话立刻面色一变,显然这位太上长老对于举派撤退并不赞同。   张云不慌不忙地继续道:“前辈莫要着急,张云说峨嵋派需要撤退确有理由。此番响粮寨和五水帮大军而来,承天地除虏会明面上来了六支队伍,总数却仍不足千人。这其中究竟有多少算计阴谋谁也不能保证,但从其三向合围却独留北方给那鞑子军队却可以看出那支鞑子军队有着怎样的实力。凭天阴教的性子,怎么会放过借刀杀人的机会?”   “你怎么能确定天阴教就一定会利用鞑子?”何半仁白眉高挑。   张云微笑道:“自从当年越天山一役之后,天阴教改名承天地除虏会,安静了这么多年,可曾有谁听到过他们的大动作?不论是天阴教还承天地除虏会这么多年来都在韬光养晦,积蓄的巨大力量到底要用在何处不言自明。如今天下乱世,元朝腐朽不堪,元廷之中更是内斗激烈,想要登上那万人之上宝座的何止一人?我想天阴教主必然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但他看待这场声势浩大的逐鹿之争的角度和方法却与任何一支义军都不相同。”   张云说着顿了顿,看着一直在等他说出个原因的何半仁道:“天阴教根在武林之中,它曾妄想一统江湖成为武林盟主,然后利用这股巨大的力量通过直接击杀元廷高层来完成推翻一个朝代的过程,随后再利用群龙无首的机会,确保有足够的力量让任何一个非天阴教看中的朝代继承者死于非命的前提下开始它对于天下的图谋。这一点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实际上也仍然未变,否则又怎么会选择攻打峨嵋派?但同时天阴教在元廷强大之时与元廷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这份联系直到现在也未改变,甚至可以说元廷里那支秘密与天阴教保持着联系的势力实际上是被天阴教牢牢地蒙在鼓里,心甘情愿地做着人家手中棋子。”   张云一指窗外的北方说道:“这一次,棋子就从北边来,而且是那位曾在十多年前险些便刀踏江湖成功的元廷第一战神。如此巨大的一杆好枪,天阴教为何不用,又怎么可能忍住不用?”   “你是说那王保保!?”提到这位元廷的将领,不得不说即使自傲如何半仁也不得不露出警惕重视的神情。   樊尘语眉头紧锁,显然很是忌惮那王保保。   张云看着屋中峨嵋众人的神情变化,继续道:“扩廓帖木儿,军神,如果一对一,在座的各位谁都能轻易杀了他。但他永远都在军中,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果我仍是仙人境而那扩廓帖木儿身边没有武道高手倒是不难办到。可各位不觉得我说的条件实在太难了么?而且什么仙人境界的高手,其实也不是真正的神仙,活生生的例子不就在你们眼前?另外,关于是否鞑子军神亲自自北南下,有一条本应由我两个徒弟带来的口信也可以确认。诡兵门兵堂堂主南宫芳芳亲自探查到鞑子军队的奇异动向,特意派我两个弟子前来峨嵋以作提醒,还要请峨嵋派人通知蜀地诸派早作应对。”   张云的推测,诡兵门兵堂堂主探查的结果。这已经足够让峨嵋派诸人完全相信一切都是真的,那该死的天阴教正谋划着利用鞑子灭掉峨嵋。   “可以请援军!青城山,红月山庄,最近的六月教,这几个门派与我峨嵋可谓同气连枝,必然会出手相助!”张青显然也想起了当年那场声势浩大并且险些成功的马踏江湖之事,语速甚疾,语气更是紧张起来。   樊尘语起身挥手,室内安静下来。   “援军可以请,但只怕天阴教并不会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去请。事不宜迟,劳烦青紫二位去探响粮寨和五水帮的动向,紫髯师兄和赤焰师姐调动各峰首脑安排撤退事宜。烦请师叔做好准备,到时我们要先击杀部分敌人首脑人物,还需师兄主导。”   峨嵋派何半仁等人领命而去,唯独樊尘语一人并未离开,而张云亦然。   “张师侄可以说第二件事了。”樊尘语心有忧虑,是以语速不慢。   张云点点头,心知自己这一次事带来和消息显然已经收到了超出预期的成果,于是干脆道:“张云想借峨嵋玄冰潭一用。”   樊尘语目光一凝,看来并未想到张云所求之事竟是要入峨嵋派最为隐秘的闭关之所。峨嵋派自宋初开派以来,代代相传便只有掌门或者掌门人指定人选有资格知道和进入那玄冰潭。如今这峨嵋山上便只得何半仁和他樊尘语二人进过。   樊尘语看着张云疑惑道:“张师侄,你于我峨嵋有恩,按理说这玄冰潭虽然是我峨嵋重点,让你入内却也并无不可。但眼下你这……”樊尘语话语微顿,随复继续道,“你这百漏之身,一旦进了玄冰潭所在洞窟,只怕瞬间就会被那可怕寒气从那些已无贮存之内的穴道侵入体内,下场想必你自己也能想到。”   张云知道樊尘语在担心什么,但他却另有所想。   “不瞒樊掌门,张云想下那玄冰潭正是为了疗伤。到时我那两个徒弟和另外两位朋友都要托樊掌门照拂一二。”张云再次拱手,“万请樊掌门答应。”   樊尘语沉吟半晌,终于点头道:“好,正好师叔养气便要去玄冰潭,有他照拂,只要你有任何危险应该都能应对。”   张云从未期待过可以独自一人进入峨嵋派的重地,但只有一人相陪已经是极好的结果。只是他并没想到当听说要带自己去那玄冰潭时,何半仁竟然没有丝毫奇怪或者反对,连樊尘语都有些意外。   而就在张云打算叫来两个徒弟交待一番之时,却看到张圆、张梅、顾琳和武巧儿这四个女人居然联袂而至,身边跟着的峨嵋弟子却一个个面色不善,更有一人居然鼻青脸肿,一身衣服不知道被划了多少个口子,要多惨就有多惨。 第443章 一剑为礼   张云只觉得自己眼角突突开跳,一股子莫名的无奈和恼火打从心底里开始往上窜。   “师父,呜……”   “闭上你的嘴,收起眼泪,老实给列在军上站着。”张云黑着脸接连三句话拍出去,直接让准备了一肚子“计策”的张圆和张梅同时哑火,连顾琳和武巧儿两个都被张云的表情吓到,最后四个女子只好老老实实戳在一边不敢多嘴。   张云转过头向樊尘语抱拳道:“樊掌门,你这弟子调戏我家徒弟。既然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子已经给了他教训,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张云这一开口直接让连带着樊尘语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合着刚才黑脸不是因为自己徒弟“闹事”而是因为那四人被欺负了?见了鬼了这是谁欺负谁?这四位连根头发好像都没多掉,一鸣虽然伤的不重,但这样子却绝对可以称得一个“惨”字。   樊尘语有些头痛。这几年紫髯门下这柳一鸣进步极快,加上生得一副好皮囊,没少有女弟子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可这位已经得了个“妙君子”外号的弟子被人揍成这样还真是头一遭。这要是紫髯师兄问起来,我怎么答?   樊尘语没敢让别人接张云的话,急忙开口道:“张师侄此言为何?”   “这位峨嵋的朋友恐怕是被我家弟子和这两位的美貌吸引,调戏不成反被收拾,大体上应该就是这样。这人眼中藏着凶光,显然还在记恨我家弟子出手不留情面,皮囊还算不错,要推断出来并不困难。”张云说得言之凿凿,听得樊尘语一愣一愣。   被人搀扶着的柳一鸣听得直想吐血,再瞥见那四个该死的女人居然还在那里偷笑个不停,内心里的怒火和憋屈终于化作一口老血喷出口来,把扶着他的两名峨嵋女弟子染了个“满面红光”。   “我们峨嵋奉你为座上宾,你竟然如此纵容弟子,而且还敢当着掌门的面血口喷人!?我倒想试试你这什么仙人境界到底有什么本事!”一名匆匆赶来的峨嵋习教刚好听到了之前张云的“分析”,再见到自己与其他几名习教不遗余力捧起来的峨嵋明日之星居然被人打成这副德性还口喷鲜血,那份爆燃的愤怒让他有些失去了理志。   本欲开口的樊尘语忽然发觉张云似乎并无退缩之意,微一犹豫他便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场间一切。   “敬你是客人,我让你三招!”眼看自家掌门人居然没有开口,心头恶气总算找着了出口的习教一提手剑剑,对着张云做了个很不客气的起手姿势,口中更是说出让他三招这种明似谦让实则充满轻视意味的话来。   张云回头狠狠地给列成一排的四女一人一个大大的白眼,惹来一份惭愧,一份抗议和两份调皮坏笑之后这才回过头来开口道:“啊?这位峨嵋派的仁兄刚才说什么?哦好,我让你三招也是应该。久闻峨嵋剑法厉害,还请手下留情,请出招吧。”   自己挑衅了半天对方居然还听差了去,尤其是故意回过来的话实在是让这位从未受过如此待遇,而且当年那次事件之中更是被隔着数道传来的张云的命令搞得极为狼狈的习教怒火爆发。他再也顾不上什么风范什么仪态,抱着今日就要让你这身无武功的废人吃足苦头的心态一剑递出。   不得不说这位习教一身本事可不是白练的,特别是这十年来更是在剑道上踏入了新的境界,非但境界大涨,连带着他授徒水准也同样水涨船高。就这一剑递出,正是峨嵋最为天下熟知的分水金光剑的精要所在。   分水而来,光无声息。   如果这一剑刺实,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张云必然就是胸口一个通透窟窿的下场。   樊尘语一动不动,眯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居然还带着三分看戏的笑意。   武巧儿压根瞧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她能从身边顾琳、张圆和张梅的反应看出张云绝对是没事的。   习教感觉手腕一痛,就像是被人狠狠拉了一把然后又突然松手不管。这突然的感觉变化让习教微微一怔,但并没妨碍他将手中剑闪电刺出。   顿步止身,习教知道自己此时应当已将剑尖停在那武功全失的张云身前三寸之外。在他看来这已经足够威慑或者说吓唬对面这位“前任”仙人境的“高手”。   但为什么四周的峨嵋弟子脸色这么难看?为什么那四个欺负了一鸣的女人在笑而且还笑出了声!?掌门人怎么也在笑!?该死!那张云也在……   我的剑呢!?   这位习教终于发觉了所有人都已经发觉的事实。他手里已经没有了剑,却单手空空地摆了个举剑凝身的姿势,而那柄原本属于他的剑此刻却浮在空中,只是长剑首尾对调,已然停在他眉心外半寸处。   张云背手而立,面带微笑看着这位习教说道:“仙人境界的妙处,你可以问问已然窥见一二的樊掌门。我的记忆仍然没有找全,但已经想起了很多。我的家人和我自己之前都以为失去的记忆要像养伤一样养着才能找回,谁知道江湖人就应该用江湖解决问题,这些日子重走江湖路,见多听多,很多东西都回来了。比如我这手曾经在仙人境看到的手段。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习教哪还敢说什么入不入眼,人家仅凭那虚无缥缈的剑意便能从自己苦修了三十年的手中轻松取剑,还有什么可说的?完败。   张云向樊尘语一拱手,倒不是要道歉,他刚才那一手其实是为自己求入玄冰潭又加了一份重重的筹码。樊尘语五年前就已经窥见了那道诱人的门槛,若非以绝大毅力强行忍住,只怕早已经为了那即使看到门槛也依然无限虚无的仙人境界走火入魔陷入那万劫不复的境地。   今日张云负手纵剑,虽然仅仅一招,却是将樊尘语眼前那道似乎永远不可及的门槛凿出了一个口子,缝隙中光明骤现,刺得樊尘语险些便要高兴得笑出声来。   一剑馈赠,樊尘语自当报之。在他看来一入玄冰潭远不足以补偿张云,于是看着柳一鸣沉声道:“一鸣,张师侄所言可有差错?”   柳一鸣看出掌门师叔的态度,知道自己这一肚子被算计的苦水大概是没希望吐出去。想想刚才看到的飞剑神奇,柳一鸣咬咬牙,老实认命地点点头,不等掌门人再开口便由人扶着过去向张云和他的弟子们道歉。 第444章 步入玄冰潭   小插曲终究只是小插曲,除了让张云多卖了一份人情给峨嵋并没生出什么大波澜,至少眼下没有生出大波澜。   一路往后山玄冰潭所在行去,张云身前那位频频回头的峨嵋派太上长老看得发毛,终于忍不住开口:“何前辈,你有什么话还请明言。”   一直在头前带路的何半仁终于哈哈大笑起来。他回过身笑道:“看来你还真是记忆不全,当年咱们就在那玄冰潭中第一次见面,还是托你小子的福我这老家伙才没走火入魔而死。如今我功力大成,有机会回馈一二,自然是开心得很。当然,当年你是被仇家追击时从别的入口掉下去的,这一次咱们不用往下跳,走进去便是。”   何半仁说着回过身往边上一处山石上用力推去,摩擦声中山石侧移,露出了一个一人高宽的大洞口,淡淡的寒意从中飘散而出。   张云倒不意外这处机关,实际上刚刚他就已经发觉这里的异样,而对于目前的寒意他却开始有些担心自己才第一道门就已经感觉冷,会不会还没机会尝试那方法就被冻到不得不退出来的地步。   何半仁仿佛看出了张云的顾忌,直接往张云身前一站,魁梧的身躯不仅仅是遮挡一人大小的范围,这间外室之中所有的寒意都在何半仁往前一站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第二道门开启,张云不再担心寒意会伤到自己。而当他随着何半仁进入第三道门内,那条泛着晶莹蓝光的河流再一次出现在眼前,让他突然愣住。   追逐。   天阴教,轻功高绝。   端木玉。   上山,逃命,奔跑,坠落。   蓝色的世界,刺骨的水,还有别人。   是什么人?女人?亲近的人?不,有一个不是亲近的人,为什么会带着一个不亲近人冒这种风险?不知道,那人是谁?亲近的人又是谁?   嫣儿?唐洛嫣!嫣儿!周秀秀,是的,周树章的小女儿!那件栽赃嫁祸之事!天阴教,好啊,天阴教!   累得我差点在这刺骨水中冻死,却碰上了何半仁,疯狮子何半仁!   “张云?张云?”   耳中突然再一次听到何半仁的声音,张云突然间回过神来。他回神即笑道:“多谢前辈也多谢峨嵋能允许我再到此地,拖你们的福,张云又更像张云了。”   何半仁白眉扬起,哈哈笑道:“哦?你又想起什么了?”   张云道:“仍然不多,却很关键。我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掉落至此,想起了与前辈的初次相遇,也想起了我的妻子唐洛嫣。”   “想起?”何半仁惊讶道,“你小子都能再度以意御剑,却想不起自己老婆?”   张云苦笑道:“不错,先前我都是被灵儿‘告知’方才知道谁是谁,而这一次想起嫣儿却不再是‘知道’,而是实实在在的记忆。我记起了与她所有的点滴。”   张云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重点是这里没有疼,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太需要我的记忆,不论出于何种原因都太过需要。”   何半仁哈哈大笑,用力拍着手掌笑道:“真没想到我们这玄冰潭居然对你有如此巨大的好处,总算能叫我这老不死的报答一二了!来,你需要我做些什么?或者等你准备好之后干脆我就出去。反正调息不一定需要在这里,老头子今生不可能跨过那道槛,这玄冰潭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用了。”   此时的张云已经能明白之前何半仁对于自己请借玄冰潭为什么没有丝毫犹豫,更明白这位老前辈实际上就是要给自己制造能够独自一人待在此处的机会才特意亲自带他前来。   “不过有一件事要先说好,你小子太爱冒险,但不论怎么搞,都不许在我这玄冰潭里头搞出生死大事或者是失踪不见。那样我峨嵋派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回头你那两个顽皮徒弟再说出去,我怕诡兵门、上官家、云天派、还有诸多门派都会迁怒于我峨嵋,那岂不是亏到了姥姥家?”何半仁说这些时表情极尽夸张之能事,生怕张云这个永远不怕事大的家伙再弄出什么怪事来。   张云笑道:“前辈放心,我是要冒险,但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张云有一事要先询问前辈,这条玄冰河直到玄冰潭所连地下河通往何处,峨嵋可曾有人探过?”   何半仁道:“这条河地下方向与寻常河流相反,是自东向西。”   “哦?”张云眼中一亮,立刻追问道,“最近这河可曾有怪事发生?”   何半仁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这石门上有刻印,在咱们此次前来之前不曾有任何人动过石门。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云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好奇,因为之前在朋友的村子里也碰上过连通地下河的水潭,据说也是自东向西与众不同的流向。”   地下河之事并未引发何半仁更多的好奇,他再三跟张云确认不要乱来之后方才留下了七天的食水离开了石室。   张云手里握着七枚金丹,按着何半仁的说法,一粒金丹中心确保张云一天不会受到寒气冻伤。而张云却清楚这金丹的珍贵,若是给武道中人用上,什么突破境界脱胎换骨丝毫不为过。但用在他这百漏之身上,大概也只剩下御寒祛病这些并不很重要的效果了。   收起金丹,张云打着寒颤走到那蓝光之中清可见底的玄冰潭边。他根本不打算浪费那些难得的金丹,而且也不能用金丹去抵御那刺骨的寒意。   张云从一开始决定要上峨嵋山就已经地谋划着一件事,或者应该说实际上那件事在他人还在地宫时就已经处于谋划的过程中。   正如张云所说的,他需要自己的记忆,否则将很难避免再有更多的人在他这个当事者并不够清楚并不够明白的情况下,为了他张云而丢掉性命。这是张云眼下最为在乎也最想避免的事,他不知道以前的自己到底志向在哪,目的是什么,但至少他清楚自己的武道为侠义而生,那么就不能再让无辜之人因为自己而死。   仅仅是剑意的恢复救不了任何人,只能御剑一柄,不足以做到避免无辜之人再为我死!   张云狠狠咬紧了牙关,脱下所有衣物然后一步步走进那几乎可以冻结人之灵魂的玄冰潭中。 第445章 寒络     推荐阅读:   冰寒刺骨是什么感觉?   大体上可以理解为瞬间因为寒冷失去体表所有的知觉,下一刻骨头便会冻透。   这代表在极短的时间里,处在这种环境下的人就会因为失温而死。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没有太多的痛苦,因为连神经都一并冻住。   玄冰潭的真正寒冷实际上比冰寒刺骨还要夸张许多倍。   张云在入水的瞬间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完全不受控制地倒向玄冰潭中那湛蓝色的水面。如果不是因为这水足够深,那么触底的张云一定会折断双腿,双脚尽碎而不自知。   气游于天地,天地气皆我气。   无窍无穴,四体皆通,身皆大道,故有天道地道人道,三才一体,五行合一,何谓四象八卦?不过吾身一脉一络一道,何谓气机流转?不过吾身一动一静一念。   张云默念着来自那本上的文字,然后开始迅速回想应该是自己创出的“凌云真气”。   张云脑海中对于凌云真气的记忆只有支离破碎的片段,好在来自一无神剑谱上的文字可都是张云前思后想了许久方才确定要用的东西。张云早就已经谋划着利用那本只要露白就会让整座江湖翻天覆地的让自己恢复身体,最好能恢复武功。这一路走来又幸运地找回了操纵剑意的感觉,更找到了脑海中那些让他惊喜的凌云真气谱,虽然只是些碎片。   完整的剑谱和零碎的真气谱,这让张云原本准备的冒险变成了大冒险,大到拿自己的命去赌的冒险。因此原本张云设想的在峨嵋山中找一处安全僻静地就变成了来这已经回忆起来的当年坠过一次的玄冰潭。   已经做足准备的张云终于开始实施自己的想法。他趁着自己的头脑还没被冻僵,完成了只有身处这能够冻结一切的玄冰潭中才能进行的知识融合的过程。   这将是一次武林历史中从未出现过的大胆尝试。   张云入水之前脸上的微笑刚好因为入水而定格,因为那时他突然想到如果地宫里那位还活着,应该会很开心看到他居然连都敢拿着乱来。   当然张云的冒险并非没有任何保障。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尝试能不能真正成功,所以那只顶在齿间的右手中一直握着一颗金丹。张云入水之前已经做了很多计算,所以摔落的方向可以尽可能确保如果心法没有起作用时,那颗金丹能够顺利进入他的嘴里。   张云绝不想死,他要好好活着去找回自己的记忆,去完成那个曾经的自己所定下的必然无限困难的梦想。   越来越多的寒流进入张云的身体,已然整个人砸进水里的他已经因为身体最后的反射行为闭紧了双唇。   金丹还在张云的手中,预想中那些诸如因为寒冷不够纳气过多内爆而死,或者直接没有任何心法生效导致被冻死,甚至是金丹最后没能顺利进入自己的嘴里。   所有的可怕结果都没有发生。张云正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因为他不能让这些水当真呛进自己的肺里。无数的寒流被张云感知到,数百处破漏不堪的孔窍因为强大的寒流被全部灌满。   张云并没有被冻成一个冰人,而是变成了玄冰潭的一部分。无穷的寒意正迅速出入着他的身体,毫无阻碍。   张云坚持着默念着心法,不断用自己回忆起来的所有武道经验尝试着。海量的寒气就像是给张云提供了一块巨大的试验场和无穷多的试验材料。张云很快就感觉到有一股寒流接受了自己的控制,开始顺着他的指挥游走于那些崩塌断裂的经络之中。   随站那股寒气越发听话,张云失去的知觉渐渐开始从大脑和那股寒气重新扩展开来。四肢回归,经络不再是坚硬的通道而是恢复了原本的状态,张云总算可以把冻住的笑容重新恢复正常。   仿佛是有了头雁的雁群,越来越多的寒气开始追逐着那股灵活如游鱼的寒气。不过须臾之间涌入张云体内的寒流便尽数变成了那第一股寒流的追随者,迅速聚合在一处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力量。   按理说这种突然聚齐的巨大力量会给一个武者的丹田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可这个危险在张云身上却恰恰不能算是危险。   百漏之身根本无法贮存力量,更何况张云的丹田早已经被毁了。任你天大的力量,我经络百漏,丹田千孔,便入海水倒灌入天,何愁盛之不下,何愁无处可流?   庞大的寒流之力被张云引领着在体内运转周天之后顺顺当当地从张云原本的督脉溢出体外。   如果此时有人能看看张云的状态,就会发觉他正用抱成一团的姿势悬浮在水中,有无数的浩淼寒气正形成一个漩涡将他包围在核心。   那些因为凝聚而变得肉眼可见的寒气不断旋转着,随着张云的调动运转越来越厚重,越来越强大。那个原本只是将将包裹张云的旋涡开始放大,原本还算平静的表面湖水也开始出现涡流。   越来的寒气和水流随着这个旋涡转动,原本浮在这玄冰潭中间的张云居然就这么渐渐从水中“浮”起,被那渐渐成型的“水龙卷”包裹着来到了空中。   张云并不清楚自己眼下的状态,他只是不断地调动体内的寒气按着自己脑海中构建的路线游走于体内的经络之间,重复,再重复。   张云忘乎所以的周天运转很快达成了他真正目标的第一步。   有一处断裂的经络被强劲的寒流带动着重新与其身边的另一处断裂“粘合”在一起,然后是第二处、第三处。   从一滴水落到暴雨倾盆,成千上万断被震得细碎到极致的经络开始被重新冻到一起。   张云甚至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一切都因为这玄冰潭中的强大寒流产生了变化。心肝脾肺,无处不流寒意,无处不因寒而坚,因寒而凝。   时间因为流转的寒气而流转,却又因为强大的寒意而凝固。   张云就好像同时处在静止和运动之间,飘忽不定,却又实踏两边。   念动,张云突然间感觉到了什么,似乎就是那名为气机的真正无形之物。   我在空中?被水托着?张云通过对气机的细微感受,发觉了自己眼下的处境,随即惊讶不已。   一个丹田已毁经络尽碎的人居然带着寒气和水流悬在空中,这足以让任何人惊讶。   看过的书友还喜欢    第446章 危机近   才安营扎寨准备蓄势以攻的王保保很快开营拔寨,因为他突然收到斥候回报,说是有一男一女两个道士打扮的人突入了先锋营连杀两位千夫长和数十名士卒之后一路向北逃窜。   想引开我的视线这也未免太低估我王保保了。骑马疾行的王保保挥手下令,五万元军阵型连变,行进速度再次加快。   “告诉那些缀在后面的江湖人,我之前许给他们的条件现在起全部生效。”王保保冷眼眺望,那座巍巍峨嵋山已然不远,“传令三军,即刻起封生人即杀,不留活口!”   又是两道命令下去,元军之中再次生出变化。   原本处在最后的五支千人队突然违例加速,那些看不出与其他士卒区别的马匹开始爆发出超常的强大爆发力。那是属于元廷军队中最强斥候才能拥有的上上品军马,而且这一聚五千匹的数量则更为令人疯狂。   很快那些并不够资格了解真相的元军士卒就开始发现,真正让他们吃惊的不是违令加速,不是那五千匹隐藏极好的上上品军马,而是那完全没有任何章法的奔行阵仗。   所有前一刻还以为这是一支大将军安排的奇兵的元军士卒们下巴掉了一地。这哪是士兵?叫土匪都嫌太没组织。   有大约三千骑径直冲了出去,剩下两千骑也很快散布在元军阵营的各处地方,大多是混在各个将领的周围。那些原本还有些奇怪的元军很快得到了一条命令。   不得以任何方式接触刚刚散入队伍的人,加速急行军同时杀掉遇到的所有陌生人。   这是屠城时才有的类似命令,很轻易的点燃了这支军队骨子里的嗜血疯狂。   他们是大将军的私军,是元廷实际上真正的两大战力之一,明暗之间有过许多实战,无一败绩所以他们这一次也一定会赢!   响粮寨和五水帮大概都没想到那条让他们按兵不动的命令最后却变成了即刻接敌的号角。   一支来自青城山妙福观的队伍很不巧地撞上了响粮寨紧赶慢赶才冲到既定位置的队伍。有鉴于响粮寨这些年在蜀地名声出奇之臭,这支妙福观队伍里的九名道士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绕路而行。   如果不是眼看着这些道士就要兵分两路回青城向峨嵋而去,纪全恩绝对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引发争斗。而且那还是妙福观的道士,青城派九庵十二观,妙福观不巧刚好排在第一位,若不当机立断,恐怕者九名道士一个都拦不下来。   响粮寨高手尽出,连带着纪全恩都冲了上去。这当口他可不敢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承天地除虏会的计划出现任何纰漏。没有人能担起那份失败的责任。   九名道士在发觉响粮寨似乎是想用所有力量拦截他们的时候立刻改变了自己的决定,他们不再分兵两路,而是重新合而为一,并且将目标定向了峨嵋派所在的方向。   纪全恩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他猜到了这些古板至极的老道士们会做些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如此不留余地。   “几位,若青城山老实待在此处,我纪全恩可保诸位平安。”即使是徒劳无功,纪全恩还是选择开口一言。他不想错过任何可能暂时不与这九名老道士交手的机会。   “我等只为上峨嵋与樊掌门续那未完之辩,说来惭愧,我们师兄弟九人却被樊尘语一人说得哑口无言,今日可是为了报仇而来。不知道纪寨主能不能给我妙福寺三分薄面?”开口的老道士说话归说话,脚底下却与其他八人一般没有丝毫停顿,目标直指峨嵋。   纪全恩狠狠地“呸”了一声,心知这场大战终归是免不了,于是重重一挥手,两侧缓行的骑军骤然加速冲出,意图包围很快就会脱身而去的九名老道。   “老道今日看错了黄历,诸位师兄,今日小弟我一定杀足最多,包管大家突围成功!”   “老道我一辈子都没豪迈过一次,没想到土掩到颈子了却来了机会。小师弟,你算得很好,这帮人摆明了没憋好屁,道爷我今日就要杀个痛快,多少也给峨嵋的朋友减几分负担不是!?”   九名灰袍大袖的老道士满嘴的粗俗言语,举手投足再无高人风范,倒是江湖草莽之气十足,成一线如同他们背后的八尺长剑狠狠刺入响粮寨直冲而至的阵势之中。   比起响粮寨与青城妙福观九名道士的偶遇和随之而来的一场大战,五水帮显然还要更头疼几分。刘五水眼睁睁地看着紫髯和赤焰二人从自己的眼前“溜达”过去,却因为距离根本没有追击的可能。   好在刘五水并不太在乎是都会影响了承天地除虏会的计划,他已经猜到了阴阳二使的计策,更知道元军来的人是谁。出于对这场数万元军精锐围剿必然达成的结果的推断,刘五水深深地认为自己根本没必要为此出力,尤其是为此招惹来峨嵋派那些很可能会成功逃亡的高手无尽的报复。   当然,不出力归不出力,姿态却要做得十足十。   刘闯还是带人追了出去,只是时机慢了三分,速度慢了三分,态度更是端正了三分。他出击之前就看到了父亲的眼神,只需要做做样子而已。军中有承天地除虏会的眼线,总不能一定面子也不给不是。   樊尘语在金顶之上看着紫髯和赤焰二人面红耳赤的狂奔而回,没等对方开口便已知不妙。   “掌门,鞑子来的确实是那扩廓帖木儿,而且军力至少三万开外,尽是骑军。”赤焰第一个开口,她的道袍左袖已无,那是之前硬冲元军先锋营强杀那两名千夫长留下的印记。   紫髯抹去额前汗水,沉声道:“响粮寨只看到了尾巴,五水帮看了全貌,都与张师侄所言相差无几。掌门,我们还是先撤出峨嵋山为妙。到时击杀鞑子首脑危险极大,弟子不可与我等一同冒险。至于那些身外之物,人在即门派在,紫髯认为不必在意。”   樊尘语当然支持师兄师姐的说法,他吩咐二人按之前定的计划行事,自己则直接来到了玄冰潭之外。   “大事不妙!”脸色难看至极的何半仁一见樊尘语便叫出了声。 第447章 爪痕   “什么大事不妙?”出声应答的不是峨嵋掌门樊尘语,而是一路上“偷偷”跟来的张圆、张梅、顾琳和武巧儿,开口的自然是最主爽利直接的张圆。   樊尘语比张圆干脆百倍,知道这玄冰潭中本应有谁的他一纵身直接冲了进去。   张梅顾琳二人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担忧之意,立刻双双冲出,目标正是樊尘语前脚才进去的石门之内。   “你们不能进。”一脸愁容的何半仁大手一伸,一道无形的劲力如同透明气墙般将两个姑娘挡在了门外。   顾琳妙目一瞪就要发飙,张梅却用手一压她肩头抢先开口道:“不知何长老缘何不许我二人进入?敢问我师父是否就在其中?他是否安然无恙?”   何半仁当然不是想隐瞒什么,他虽然头疼张云这小子最后果然还是把事情玩大了,但也不至于不敢面对他的弟子和友人。   “我不是想阻止你们,想看的话跟我来但不越过我站的位置。那位姑娘也来吧,不用担心。”何半仁说着转身向里走去。   进了第三道石门顾琳和张梅就明白了为什么何半仁刚刚会拦下她们,这里的寒气异常强烈,远远超出了她们的承受范围。   满地的碎石和远超虎狼所有的爪痕遍地都是,在玄冰潭水的蓝光照耀下可以看到很多黑色的液体,却并没有任何让张圆和张梅等人担心的红色出现。   “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而且与张云发生了激烈的争斗,一种我们没有见过的生物。”樊尘语手中握着一块明显被过削切过的石头,“这是坏消息,但也有好消息。你们师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至少现在绝对不仅仅是能够操纵剑意,他在这场以一对多的争斗中虽然处于下风,却并非没有还手之力。这石头是你师父的手笔,可作剑用。”   樊尘语说着随手一甩,那块扁长的石片倏忽飞出,大半嵌入了十丈之外的岩石之中。   顾琳冷笑道:“这也叫好消息?张云在哪里?他人呢?他给你们峨嵋送来了足以保下上千性命的重要消息,就换来这个?那老头不是峨嵋的什么太上长老么?干什么吃的!?”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第一个将心中愤怒爆发出来的居然是顾琳。她的言语非常直接,甚至带着责问的语气。   张圆与张梅没有开口,她们想问的顾琳都已经说了。二女只是缓缓后退,确保一瞬间就可以用出两仪回天阵下云天剑法的最大威力来保证四人能从这寒洞之中安全退出。   “我欠你们师父的人情,所以我答应了他的说请求,让他一个人在玄冰潭待着。老夫当时已想到这小子十九要用什么特殊手段恢复自己的本事,所以才需要借用玄冰潭这极寒之地。按老夫对张云的了解,他不是一个会平白无故就去冒大险的人,所以才会答应下来。”   何半仁脸现苦色道:“怪我对玄冰潭的隐密太过相信,没想到居然会有怪物从水中出现并袭击张云。待我闻声而入时,这里已经是这副模样。我刚刚查看了这玄冰潭三十六‘天窍’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想起之前张云曾问过我这玄冰潭下是否接有地下暗河才想到很可能张云已经被卷入了暗河之中。”   “地下暗河!?”张圆张梅齐齐惊叫出声,武巧儿很干脆地晕了过去,好在顾琳就在旁边伸手接住了她。   “请问这暗河通向何处?”张梅迅速恢复了镇定,然后开始思考营救师父的计划,同时更进一步提高了对峨嵋派的警觉和敌意。   不同于其他三女,张梅的聪慧始终都是张云夸赞的优点,而在师父的夸赞和自己更进一步的努力之下,张梅非但在武道上悄然超越了师姐甚多,更是在所有需要动脑筋的事上都不断向自己那个长了颗与众不同的脑子的师父靠拢。   樊尘语和何半仁同时摇头。   樊尘语无奈道:“这玄冰潭最深处极深,只有当年开派禅师曾真正进入那条流向与寻常河流相逆的地下河,但也只潜出几里便即返回。我辈对这玄冰潭所知大多从开派祖师记录而来。师伯潜过一次,确实找到了那条逆向的地下河,但在不知其深远的前提下,没有人敢冒着被活生生淹死冻死的结果进去。”   “我师父进来之前都说过什么?”张梅紧接着樊尘语的话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何半仁已经看出了四个小姑娘的戒备,无奈苦笑着把张云跟自己说过的话都复述了一遍。   张梅听罢点了点头,随即言道:“多谢樊掌门与何前辈如实相告,张家上下感激不尽。峨嵋如今有难,我等不便叨扰,为寻师父踪迹,就此别过。”   张梅话说得极快极坚决,根本不给樊尘语或者何半仁任何补救的机会。留下一脸苦恼的峨嵋两大高手,四女径直冲出山去。   “峨嵋派没有骗我们,我相信师父确实是在疗伤。他当年掉入这玄冰潭就得了莫大好处,这一次想必也是因为记忆有所恢复而选择来这里疗伤。只怕是他要用什么很特殊的方法才不愿被他人看到,至于避开我们大概只是不想给他的徒弟们再增加麻烦。”   张梅迅速分析着自己脑海中所有的信息。   “突然出现的怪兽明显跟师父有仇,没见到师父的血迹,有削成的石剑,说明师父同样认识那些怪物。你们有没有想起才刚过去没多少天的‘地宫’事件?张家‘神箭’之外的三大神兵被曝都在那地宫之中。只是那地宫事件正在尘嚣直上之时却如被人生生掐断般戛然而止。地宫所在塌成了一片房谷。据说只有少林的一队人马成功逃脱,其余诸多成功参与地宫事件的势力皆损失惨重。”   张圆皱起眉头急道:“小梅你有什么就快说,别绕圈子呀。”   张梅却不慌不忙道:“进入地宫的一定有咱们师父,而且师父既然出来了,那么不管别人怎样,他一定在地宫中得了好处。而那些怪兽只怕就是他不得不面对的地宫里的‘坏处’之一。至于地下河,八成师父就是从地下河出来的!”   张梅这段话并不难懂,但其中包含的意思却实在不少。   地宫,怪兽,好处,师父。   张圆突然一拍胸脯,用极其肯定的语气说道:“我们师父是天字号的大人物,既然有办法恢复本事,一定不会因为几只怪物就出了问题。现在起小梅发号施令,我们去找师父!” 第448章 寻师路不平   樊尘语和何半仁并没有在玄冰潭中久留。张云的失踪对他们而言自然极为着急,但眼下却有一件更为紧急的事件摆在二人眼前,那就是鞑子的大军。这让何半仁和樊尘语不得不决定先放下张云的事,全力应付眼前的情况。   二人急匆匆赶回金顶,却见到青紫两位挽着个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老道士冲上山来。   “葛真人!?”樊尘语一眼就认出了这位青城山妙福观中号称金丹第一人的炼丹宗师,随即便想到了这位宗师如此奄奄一息的原因是什么。   “是鞑子干的!?”樊尘语两眼瞬间通红一片,愤怒之火瞬间燎原。   葛老道得人搀扶方能勉强直立身子,又有青紫双侠内力吊着最后一口气,这才能在听到樊尘语的话后勉力开口:“老道师兄弟几个本想给你樊大蛮子来个突然袭击,没想到却赶上了天大的阴谋。果然是看错了黄历,这次可亏到姥姥家了。”   葛老道咳嗽几声,脸上突然间红光满面,连带着声音也大了不少。   “老道师兄弟九人杀敌七百,虽是响粮寨那帮废物,可也足够说上一辈子了。蛮子,你说是不是?”   樊尘语拳头攥得吱吱作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是”字。   葛老道一听之下立时哈哈大笑起来。他挣开了青紫双侠的搀扶,几步走到樊尘语面前拍着对方的肩膀笑得十分豪爽。   “青城妙福观,人间一洞天。心意赠峨嵋,九幽亦欢颜。”   豪气冲天的声音骤然终止,已然闭起双目的葛老道含笑而逝。   “青城的情意我峨嵋应承了,告诉底下那几个,我樊大蛮子就是不下去,什么时候驱除鞑虏,什么时候再说!”樊尘语重重一拍身侧的栏杆,石碎如粉。   客栈之中单瑞抬头看着端木玉笑道:“玉儿可还烦恼缠身?”   端木玉面带微笑,潇洒至极地从客栈二楼一纵而下来到单瑞所在桌前落座。   “蒙义父提点,玉儿已无心结。”端木玉言语之间确实再无半点滞涩犹疑之意。   单瑞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我可没什么功劳,都是玉儿你资质高绝悟性奇佳,还有就是这地方确实人杰地灵得很呐!来来来,掌柜的还不来给我们父子二人倒酒助兴?”   客栈掌柜面色惨败,整个人瘦的好像一具活着的骷髅,要知道这位掌柜原本可是个富态的胖子。他颤巍巍地走到桌边,只可惜端着酒坛的手抖得太过厉害,硬是把里面的酒水晃撒了出来,虽然并未沾到单瑞和端木玉身上,却已经溅得慢桌都是。   单瑞皱起眉头,一挥手将那大概还没有六十斤的掌柜扫得飞出客栈,除了传回一声烂肉拍地的声音,再无动静。   “义父莫要与那无知乡民一般见识,孩儿为你斟酒。”端木玉说着将两人酒杯倒满,一杯递到单瑞眼前,一杯自举。“义父,孩儿先干为敬!”   单瑞仰头酒尽,随即亲自拿起酒坛再给二人斟满一杯。他端着酒杯笑道:“圣教主雄图大略,积蓄多年的力量而今终于要有所动作,江湖如何?天下又如何?还不是我天阴教囊中之物!?义父老了,可玉儿你还年轻!只要紧跟着圣教主的脚步,何愁不能一展抱负?”   端木玉脸上现出诚心笑意,率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义父栽培提点,孩儿全都铭记于心!十年困扰一朝顿悟,心结已解,何愁不能与义父和两位叔叔追随着圣教主打出一番天大的事业!”   父子二人哈哈大笑了好一阵。   单瑞将最后一滴酒水倒入口中,一抹嘴说道:“玉儿,今日你我运势将起,峨嵋就是那开运的祭品!走走走,你我父子就去看一看而今被江湖人传的快成了仙的峨嵋高手们!”   端木玉和单瑞上马逍遥而去,此时日头西斜,恰好将二人身影拖得老长,刚好落在客栈老板那具三天里瘦了一百多斤的尸体之上。   三百二十四具尸体,男女皆有,老少共存。这座原本平凡而平静的只为赚一点来往旅人油水的村子,因为单瑞的一句话,因为端木玉这一个人。   变成空村,只有死人。   纪全恩的左腰和后背疼的厉害,他最后还是没能阻止峨嵋的青紫双剑抢行将那在自己背上印了一掌的该死老道士抢去。   “死了多少弟兄?”纪全恩把手里的药酒递给亲随好叫人给自己后背上的淤青涂一涂。   刘娥刚刚听手下报回数来,回过头便是一张苦脸。   “有什么可不痛快的?别忘了妙福观十二妙死了八个,被救走的也绝对过不过一个时辰。我们只要没死过五百人就是赚的!快说,到底多少?”纪全恩急急催道。   刘娥知道不可能当真把数字抹了去,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七百六十六人。”   纪全恩听完立刻怔住,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说道:“小亏,还好杀的都是十二妙,认了!不过明日攻山记得多长个心眼,五水帮就在另一边。”   刘娥跟了纪全恩多少年,闻言知其意,点头而去。如今她就是响粮寨五百探马的总领,纪全恩话里的意思自然要由她去传达安排。   刘闯带着一众亲信假装追击了一阵,正在回程路上。他无意间往峨嵋山上一撇便发觉了一丝异样。   有人在山上?   刘闯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不妙的可能。   有人偷偷从峨嵋逃跑了!说不定还是出去通风报信要联络那些个江湖门派合力对抗这次围剿。承天地除虏会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如果我们做点什么,那五水帮岂不是有大功一件!?   刘闯脸上猛然一红,那是兴奋的颜色。他陡然抽出腰间厚背大环刀,仓啷啷抖得震天响。   “兄弟们,给五水帮立下大功的机会来了,可有人愿随我上山捉拿逃敌?”   回应刘闯的自然是那些亲信的高声应和,这让第一次以军中将领身份带兵的刘闯有了一种强烈的骄傲感。他将手用力一挥,数百人立刻随着他扑向了表面上看起来依然平静的峨嵋山。   张梅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却突然看到了山下不远处的景象。她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事情不妙,急忙说道:“大家小心,有人盯上我们了!” 第449章 洞中斗   在水里憋气不是一件舒服的事,而且如果加上一些条件就会让这个在水中憋气的人心情更加的不美丽。   可以冻结灵魂的寒水,湍急的水流,遍布的暗礁,三条显然比人类更能适应水下憋着气厮杀的成年鬼龙,完全的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可以浮出水面换气的地方。   张云心下苦笑,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其中包括了再一次碰到那地宫中的鬼龙,甚至碰上那些并不能确认一定已经死在地宫里的人物。但他真的没有想过会在这种环境里,这种条件下。   时间稍稍回溯。   张云正在拼命加速将体内那些断裂细碎的经络通过冷冻重新接续起来,这个进度并不慢,张云甚至已经可以渐渐感觉到体内寒气的流转不再显得杂乱。   当最后一段经络的碎片在寒气的作用下重新回归它本来的位置并与其它部分再一次组合在一起,张云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感触陡然生出。他知道这就是之前那位画魔后代能够看到的气机,是一种充盈于天地万物之中,有形又无形的独特存在。   张云知道自己并不是“解锁”了什么奇特的本领,这只是他曾经将武道修至顶尖仙人境界的证明,是他曾经熟练掌握甚至于可自称在这江湖之中数一数二的顶尖手段。   即使重新感知到气机的存在,张云也依然无法真正地看透什么,因为他只是大概知道自己似乎会一门非常强大却又极难练成的望气手段,而涉及到具体应用则一概想不起来。不过好在张云此时并不在乎这些,他的下一步目标是冻结出一个全新的“丹田”。   冻一个丹田出来,这大概可以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冒险了,连这个方法的设计者张云自己都觉得这事实在是有点异想天开的疯狂劲儿。   如果这事成了,啧啧,是个可以拿着吹一辈子的好东西呀!   张云心下感慨一笑,随即集中所有精力,全力以赴地将所有能够引导的寒气全部推向丹田所在。天底下比张云医术更高的人不多,而比他仙人境界武功更高的更是凤毛麟角,综合起来,比张云更了解一个武者丹田的大概就没有别人了。   通过经络注入丹田位置,那处已被震碎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丹田并不是一处真正的人体器官,实际上武者丹田大多位于脐下三分关元穴所在。这一点张云并不例外,但他原本的丹田构造却是与众不同。因为凌云心法的缘故张云的丹田已与关元穴完全脱离,形成了一处贮气凝意的实体气海。这种独特的丹田有着更大的容量,更高的运转效率,能够更直接和快速地与张云身体内诸般窍穴交流融和。最重要的,就是张云丹田所蕴真气之质远远超出了寻常武人。   这样一处丹田被毁,重新构建要面临的麻烦在异想天开的基础上自然还得再往上提几个级别。   张云这些个晚上几乎天天都在计算着如何构造一个全新的丹田,而今终于到了实践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忐忑,更多的是兴奋和激动。   越发庞大的寒气凝成了一个极小的点,然后一层层一点点加厚变大,直到那密度堪称恐怖的气团开始透过张云的小腹向外发出明亮却不刺眼的白光。   一缕寒气就如同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在那个不知凝结了多少寒气的气团上一拨。   如同撤去了山洪蓄起大湖出口处的最后一片挡板,洪水会汹涌倾泄,这气团则开始了有几分狂暴之间的旋转。   如同一个孩童要利用风暴的力量去做绣花之事,张云此刻面对丹田处那个虽小却有着无穷力量的气团便是如此感受。想与实际操作的差距给了他不小的震撼,也彻底激起了张云的好胜心。   第一块破碎的丹田血脉被重新连接,张云的唇角现出了一如其小时挑战全新机巧时才会露出的兴奋笑意。   丹田处的风暴越来越小,张云的身体开始泛起一股如同这玄冰潭水一样的湛蓝光彩,而他的头发却如霜雪一般散发着纯白的光。   张云的内心无比激动,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冒险与得了与其危险程度等同的巨大收获。   只要导气归墟最终意守丹田,一切都将大功告成。张云不敢说自己能够一举重归仙人境,但也绝对不会再是个只能靠别人保护的废物。   不会再有人为我而死。张云紧紧咬着牙关,将最后一缕寒气引向已然修复的丹田。   忽然有一股异样的危机感袭上张云的心头,似乎气机中生出了什么奇特的变化。可惜张云虽然能够感觉到这种变化,却无法分辨其中真正意味。张云正打算再凝神去感觉一下气机中的意味,便发觉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再费那个工夫。   利爪破空的劲风已经响起,哪还用感受?听都听到了。   张云倏忽长开双眼,整个人伸展开来,右避斜斜向上一挑,拐肘翻腕再重重一按。   坚硬的触感从手掌上传来,张云借力纵身而起,同时也看到了袭击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头体形硕大的鬼龙,那是源自地宫中的长寿生物,能够进化到真龙地步的怪兽。   张云这一掌寒气十足   张云一掌破水幕而出,寒气当空凝成白雾进而结出无数细碎冰碴,最终尽数如同弹丸一般被张云这一记饱含这玄冰潭气息的雄浑掌力按在那突然从水下冲出的鬼龙头顶。   换成任何一种世人常见的动物,就算是熊虎之流也架不住这么一掌直接印在天灵盖上面。但张云面对的是鬼龙,是一种远远超脱了世人认知的几乎可以说是神话故事里的生物。   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掌只是将那只突袭而来的鬼龙重重拍向了地面,这鬼龙在地上打了处滚之后立刻起身蓄势做好了再次出击的准备。   张云可没空去理会这鬼龙受没受伤,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反击准备。他在出掌的瞬间就察觉到对手远远不止一头,是以一掌按出的同时整个人已借势上飘,左路撩起,精准命中另一头只比前一头慢了一瞬的鬼龙下巴,将那血盆大口硬生生重新闭合。 第450章 扑通入冰潭   双足蹬踏如擂鼓,刹那十二记连踏让那鬼龙口中利齿上下对扣,几乎就要卡在一处变成一体。那鬼龙更是整个倒翻过来,相比坚硬的背部终归要柔软不少的腹部完全暴露在张云眼前。   好假的诱饵。   张云理都没理那翻起了腹部的鬼龙,踏完双脚前后撩起,整个人翻转倒立在空中,同时双掌左圈右揽,陡然将这玄冰潭之上的寒气抱出了一根粗壮巨大的顶天大柱。张云柱成人缩手,随即就见又一条体形还要大过之前两条的鬼龙重重撞在那气柱之上。   张云不敢停歇,回缩双掌立刻如勾探出,十指途中生变,如同十根有着接天连地本领的神针,于刹那之间牵引气机从那气柱之中抽出千余根寒气丝线,把那抱住了气柱就打算绕过而攻的鬼龙一双巨大前爪强行“钉”在了气柱之上。   张云钉完鬼龙的爪立刻腰腹发力缩身倒转,脚下头上直刺玄冰潭水。他已经感觉到体内才接续不久的经络因为自己的过度使用开始有冰消气融之势。要知道他借玄冰潭极寒之气重续经络甚至再造丹田,其中最危险的不是接续再造的过程,而是那些过程完成之后的维持。气褪冰消之后经络不断,丹田不毁,那才是真正的大功告成,一旦失败,等待张云的就是必死的结局,连苟延残喘都没有半点可能。   面对突如其来的三条鬼龙,张云于刹那之间运用真力,尤其是最后无奈揽气凝柱那一下,几乎让他体内热血暴起直接就将那好容易冰凝而成的经络尽数冲毁。不敢再出手御敌的张云无奈强撑着用那应该还是算作半吊子的观气之法强行抽取千多根冰气丝对那体形最大威胁也是最大的鬼龙稍作束缚,整个人立刻瞄准了玄冰潭水狠狠刺下。   第四条鬼龙果不其然抓住了最好的时机从水面下悍然冲出,带起的水花飞溅如石。张云其实对这第四下袭击有所预感,但缚那体形巨大的鬼龙于气柱就已经逼得他到了极限,并身下坠这一下根本就是不得不试的无奈之举。   此时面对第四条鬼龙,心知不可能抢先一步落下玄冰潭的张云只得双掌齐竖,立于胸前好似那僧人合十前一瞬。鬼龙来势极快,张云双掌虚合至仅余一发之隙时鬼龙的血盆大口也已到了张云掌前不足一寸之外。   万雷!   张云双掌上翻下落,那一隙刹那有雷电生。他一双肉掌就那么直接打在了鬼龙锋利而坚硬的牙齿上,却没有任何想象中的血肉横飞的场景出现,倒是那鬼龙本已满张的大嘴再张云强行再加一掌,硬是被崩飞了几十颗尖牙同时仰翻出去。   被巨力弹向地面的张云翻掌将食中并作指剑,挥手往那被刚刚滚落在地的鬼龙砸起一地的碎石一指。   一顶大概跟花生差不多大小的碎石轻巧一蹦,随即在空气中撞出一声砰,如利剑破空而去,将那翻身而起便要蓄势以攻张云落地之处的鬼龙掀了个趔趄。   数以千万记的碎石甚至是刚刚被无形巨力硬生生从岩壁上抠下来的尖石弹跳飞起,带着已然连成一片的“嗖嗖”破空声漫天而去,将那刚刚挣脱气柱的巨大鬼龙轰得向上直飞出去。   一小撮碎石拧成了一柄石制长剑重重砸在那才被崩落了几十颗牙齿的最后一头鬼龙身上,将期砸得侧飞出去,径直在那坚硬的岩壁上撞出一个深坑。   张云抱手圈臂,整个人在触地瞬间松空绵软,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气力。那先前被他十余踏踹出去的鬼龙刚好此刻再度冲来,径直撞在了张云身上。这鬼龙先前被踏得上下利齿咬合在一处,到此时都没能重新分开,若不然又怎会只能强行来撞?   张云整个人被巨力加身,却没有如应有那般弹射而出然后撞在岩壁上受伤。巨大的冲击力道施加在张云身上却好像铁球最终砸进了蓬松且极厚的棉花团里,不巧的是那棉花团里韧筋遍布,被这一撞蓄了十成十的力道之后立生反弹。   只见张云身子向后虚坐,随复前弹,居然勒住了那条鬼龙的脖子强行冲进了玄冰潭中,砸起大片水花,更在那岸上拖出数道深深的爪痕。天上的鬼龙重重拍进水里,地上那头被打散了所蓄之势随后又挨了不知道多少石子的鬼龙也是一个翻身钻进了玄冰潭中。   石门中开,何半仁疾冲而入,却只看到尚未平静的玄冰潭水面。何半仁看着地上爪痕和到处皆是的碎石,大惊之下顾不得许多一纵身扎进了那玄冰潭中,闭气凝神直往水底游去。   何半仁心知峨嵋可担不起失了张云这等天大的责任,一面懊恼自己还是把这小子当成了那个仙人境的怪物看待,一面希望着张云可千万不要出事。   直潜到自己能够承受的最深处,何半仁终于感觉到一丝应是源自张云的气机变化。他虽然未能踏入仙人境界,但多年苦修闭关让何半仁对于气机这虚无飘渺的东西多少也有些感悟。他几乎是在感觉到张云气机的瞬间便强行再度下潜,冒着可能永远无法再浮出水面的危险顺着地下河道一去里许,直到完全失了张云气机流向这才颓然返回。   险些被困地下河道而死的何半仁一脸颓丧地坐在玄冰潭入口处,身上寒气水气早已由内力蒸干,可他的心里却有些悲凉。   “师伯?你怎么在外面?张云呢?”樊尘语说话间出现在何半仁身前,随即就被这位峨嵋太上长老惊得一声“不好”冲进了洞中。   疯狮子何半仁看着师侄冲入洞内,抬起脚却半晌也没敢挪动步伐。他恼恨自己的大意,更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山下那几个正快速奔来的张家弟子。   眼看着那张云的弟子一脸担忧就要往洞里冲,何半仁心下一声叹息,伸出手臂轻轻一拦。他不能再让张云的弟子受伤,而且要尽一切可能去帮助这些姑娘找到自己的师父。 第451章 小衍寻路   相比于何半仁的下潜无功,樊尘语不能相助的无奈,徒弟们漫山遍野的寻找,实际上主动钻入地下河的张云并没有其他人想象中的那么惨。   水越深,冰寒越重。张云就如同陡然掉入了宝库的大盗,很有点喜不自胜的疯狂。四条鬼龙的分进合击对张云构成的威胁越来越小,因为他体内的经络和那处重新构造而成的丹田正变得越发稳定。   大概是这辈子头一觉得这等足以冻彻岩石的寒冷是好东西,漆黑的河水中,体息不溃反而源源自生的张云开始借四头鬼龙之势去用心体会源自那本的奥妙。   “行墨”是诡兵门近十年来“非战”机巧的上乘佳作。行署以上佳生宣另加了诡兵门秘料制成韧性极佳的纸张,外附混金铂片增其强度,再以内藏机括的小轴内收藏起,最适携带保存。   峨嵋山上,第四处玄冰潭所属“天眼”被成功找到,张梅刚开始在手中的“行墨”上画下这处地理形态,就感觉到有人从远处望向自己的方向。   “有人盯上咱们了,进度得快些。”张梅迅速将行墨收起插回腰间,举起手中周天混地仪开始迅速计算起下一处天眼的具体位置,同时进一步确认师父所下的那条地下河可能的流向。   顾琳二话不说将背上的武巧儿交给轮替至殿后的张圆,自己则来到最前方按着张梅指出的方向迅速前进。   这四个姑娘自从离开玄冰潭洞口就开始了这种轮替式的前进。打头的负责按张梅指出的方向领路,居中的负责观察周遭安全情况,殿后的背着没可能凭自己脚力跟上其他三人的武巧儿跟上。   追兵的突然出现让四人不得不加速前行并且要开始隐匿身形。好在张圆和张梅深谙隐匿之道,在张梅的指点之下顾琳自己跑着跑着都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迷了路,可明明前一刻她才听过张梅的指示,也确确实实是按照对方的指示去做的。   “这是诡兵门的奇门手段,琳琳不要多想,走走就习惯了。”张梅当然能看出顾琳的疑惑。要知道当年学这些的时候师姐几乎天天都要被师父收拾得凄凄惨惨,最后更是被师父干干脆脆一脚蹬出了门去告诉她还是别学的好。   果然张圆嘿嘿笑道:“琳琳啊,你可不知道我们小梅子号称师父翻版,凡与诡异奇能涉及无所不通,就算是武功都要高我这当师姐的一线,不服不行哟!”随即这个心宽至极的姑娘轻轻一拍背后背着的武巧儿翘挺的臀部又是嘿嘿一笑,只是这一次笑得很有些街头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流氓风范:“刚才背过一次都没注意到,巧儿你这屁股实在太过分了!”   武巧儿原本还因为自己是个拖油瓶深感内疚,此时却被张圆这完全出人意料的一拍闹了个满面通红,恨不能赶紧跳下来找个地方躲躲降降温。   顾琳不傻,张梅更是被张圆形容为聪明得无法无天,两个姑娘当然知道张圆这是给武巧儿放松用的。三行一背很快找到了第五处天眼。张梅很兴奋地在这处天眼边上哼起了小调,因为这第五处天眼的位置很好,好到在张梅的“小天衍推算”之下居然得出了一条相当清晰的地下水流脉络。   “沿着这条线走,再能找到三、四处天眼,我就一定能算出师父可能出现的方位!”张梅兴奋地握紧了手中的“行墨”往腰间一揣收好,刚要示意顾琳跟自己轮换,却突然折下手边细枝以甩手箭的手法斜掷而出。   “撤入密林!”张梅甩手瞬间便已开口,顾琳与张圆反应迅速,双双纵身而起往那天眼后方树木茂密处冲去。   那根飞去的细枝被人一拳震得粉碎,细小的碎片甚至在强劲拳风的作用下倒飞而回变成了更为凌厉的暗器扑向张梅。   张梅甩手箭本就是迫敌现身的手段,此时他已然拔剑在手,一记清风剑飘忽而起,刹那将那飞至身前身周的所有细碎暗器全都轻巧拨落在地。她自己更是借对手这一冲之力倒飘而起,倏忽退出了数丈,硬是叫那借势冲上的偷袭者没能拉近了距离。   偷袭未成的刘闯非但没有意外,反而是一脸意料之中的开心笑容。他被父亲严令不得与比自己虽大的对手动手过招,凡有性命之忧的战斗必须能退则退。是以自从出师回归五水帮以来,实际除了在那场空前的暴雨中对付那对夫妻剑客,刘闯实际上从来没有一次爽快的战斗。   “打赢我就放你们离开!”刘闯可不想放过这次很可能会极具乐趣的战斗机会,更何况对手还是几个各具特色的大小美人。   张圆头也不回就是一把铁莲子,顾琳也是五枚梭镖送上,倒是殿后退去的张梅手中剑尖始终保持指向紧随而来的刘闯不敢大意。真正接敌之后,张梅已经知道了这刘闯的实力不俗,单把顾琳或者张圆拿出来都完全不是此人对手。   既然打不过,那最好的办法当然是逃!   打定了主意的四人越退越快,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便脱出了正在形成的包围圈子开始向着张梅指过的方向以极难察觉的细小弧度弯转冲去。   刘闯倒是不在乎这几个女子脱出了包围,毕竟他还是很清楚自己那些手下以士卒看待虽然实力超群,但若是扔到山上对付这些江湖人物,却还是差了许多,至少在人数不能形成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想要围堵是一件非常难以完成的事。   没关系,就算只有少爷我能追上又如何?刘闯正想着要如何才能一举拦下四人并且强迫她们与自己动手开打,却突然看清了顾琳的脸颊。   “呦呵,这不是那对夫妻剑客的同伴么?哦,不对不对,我说错了,应该是那对夫妻的女儿吧?你就不想知道你的父母是不是还活着?不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我的手上?”   刘闯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却如同丢出了一道道霹雳雷霆,重重砸在了顾琳的头顶。 第452章 可堪全力   顾琳身子一晃险些摔倒,这突如其来的言语对她心灵的冲击可想而知。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这位年岁并不大的姑娘却只是晃了晃,根本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张圆张口欲言,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好伸手戳了一下退到身侧的师妹。   张梅微微一笑,伸手拽住了正要再加速的顾琳,差点没把出神的顾琳拽得直接摔个狗啃泥。张圆随即笑着停下步子,将武巧儿放下之后回身抽剑与松手回身的张梅站成了一排。   “琳琳,为人子女的,总得进点孝心。我们师父是天底下运气最好的人,找他不必急于这一时,拿下这混帐东西好问出你爹娘的下落才是眼下正题。”张梅说完笑了笑,又补道,“别说什么你爹娘花了多大代价才救了我们师父,那充其量算是报恩,而且十九还不是报全了恩,所以作为我们师父的弟子,这事你得听我们的。”   满是霸气的清脆言语和对于刘闯这位好歹也是足以位列上等境界的武道高手的无视,张圆禁不住对自己这个跟师父一样会说话的师妹竖了一个大大的拇指。   刘闯当然听到了张梅的言语,他倒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无视了,只要能打起来,以生死分胜负的方式打起来,他刘闯自然就会心满意足,毕竟这等“强悍”对手异常难得,他怎么能错过了机会?   张梅冲自己师姐和其他二位笑了笑,回过头来看着那一脸期待和兴奋的刘闯说道:“你想与我们一战,分生死的一战,是不是?”   刘闯用力点头,非常用力地点头。他很“感激”这个胆子不小而且与自己“心有灵犀”的聪明姑娘,甚至已经开始想着一会儿打起来自己一定要注意给这姑娘一个痛快的死亡。至于那已死俘虏的女儿,当然要尽量留下活口,毕竟真要能问出点东西,不论是什么都必然会是大功一件。   张梅似乎早猜到刘闯会是这样的态度,她只是微一冷笑,与师姐张圆换了个眼神之后突然挺剑而上。   两仪回天阵下的云天心剑,这大概便是当今剑道极致。张圆与张梅二人分别出剑,看似互不相干,却偏偏于刹那间在二人手中剑之间生出无穷光影,其形好似刹那之间无数道闪电横飞纵舞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天网,其声又似那数十万重骑同时冲锋奔踏而出的轰然蹄音。   世间顶尖的剑法和阵法交织出的是一座以天地为上下,以剑气剑意为四方的困仙笼。   入此笼者必败!这就是张圆和张梅的自信。   刘闯感觉到自己热血沸腾,远远超出了之前那场大雨中与那年轻姑娘的几次浅浅的交手。   这才是刘闯想要的一战,这种对手才值得刘闯违背父亲的命令上这山来,值得他主动冲进一座强悍的剑笼之中。   繁复的剑势如山直落而下,刘闯自然就变成了不得不去一力扛山的那个人。沉重的剑意让自信外家功夫已经练到了武夫极致的刘闯也不得不弯下了身子,形如背负巨鼎。数十记剑招刹那间命中刘闯的身子,衣衫炸裂开来露出了这位将外家功夫练到极致的体魄,数十道淡淡的白痕倏忽出现在那微黑的肌肉纠结如铁的身躯上。   除了那集结成阵的磅礴剑意算是震荡了对方的丹田玉府,张圆张梅二人暴起而发的一记攻势没有给刘闯造成任何足够影响战局的伤害。   意料之中的一力破万法,张圆与张梅并未生出任何吃惊或者气馁的神情,二女面色平静,手中剑笼落地之后便即分击合围,第二轮攻势连绵而上,根本不打算给敌人喘息的时间。   既然在力量上有差距,那就以数量取胜好了。   张圆和张梅放弃了复杂的思考,用最简单的方法来应对刘闯这个强大的对手。这同样源自于他们师父的言传身教,当年的张云正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刘闯发出了兴奋的吼叫,本已贲张而起的肌肉进一步变得如铁似钢。他硬扛着第二、三两拨接踵而至的剑气和剑意强行多踏了两步。这两步刚好让刘闯把那一小段始终未能完全收缩的距离填上,让他与张圆和张梅之间再不会因为距离变成单方面的进攻。   看着一脸狞笑,一身白色印子的刘闯一拳轰来,张圆吃惊,顾琳挺剑欲援,唯独张梅却在此时眼中有精光寸闪,一伸手搭上了自己师姐的后腰。   一提一带,张梅将张圆向后掷出,路径刚好封死了想要出手相助的顾琳。   “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张梅说话间收剑出掌,双掌交垫一处向下一按,仿佛凭栏撑身般向上一探,刚好将那刘闯冲来一拳当作了栏杆下压,捏拿寸极的小巧手法内有七十二气刹那连拨,若非刘闯这一身外家本事早已经炉火纯青,张梅这一按就能让他自己吃上自己的一记重拳,还不是回敬胸口,而是会直奔裆下。   刘闯口中一声暴喝,随即变成了似无尽头的狂笑。他很开心,开心的是原来这个女人竟然是个隐藏了真本事的高手,开心的是自己今日居然有了全力一战的机会!   张梅没有等到师姐和顾琳的回应,因为她双掌下按的瞬间就听到了那声充满了兴奋之意的吼叫,而当刘闯边串的狂笑声响起时,那庞大如熊的身躯已然在一阵狂风卷起的同时绕到了一行四女的退避方向上。   开玩笑,你虽然隐藏了实力,却也不可能凭一人之力挡下我,少了另外两个和那个你们很在乎的废物,我拿什么逼你们全力一战!?   刘闯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落地的瞬间再次前扑,双拳左右横扫,便如他先前一瞬移动时一样带起了呼啸风声,地面上一道因为风压而生的沟痕凭空出现。刘闯那两颗硕大的拳头已经近在张圆和顾琳二女的眼前,带着死亡的气息。   张梅惊出一身的冷汗,刹那抢身挤破那股因为刚刚刘闯的瞬息移动产生的强劲风势,却没有出手去救人的意思,反而又是双掌交垫,只是这次并非下按,而是反手上撩。 第453章 这人该杀   风声狂暴,却没有产生任何击中物体的停顿,刘闯双拳同时挥空。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肋下被人一托,对于对手这看似力道并不甚足的一托居然能叫自己生根双足有了离地的征兆并不算意外,相比之下倒是那两个女人在千钧一发之际能够躲开让他有那么点惊讶。   地面上炸出一个大坑,生受了刘闯这一蹬余力的张梅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一株径达二尺的树上,硬是把那株风雨不摧的高大树木从被撞的地方生生击碎了一段。   刘闯仍是双拳扫出,随即便看到张圆带着顾琳和武巧儿再度轻盈退避,仿佛空气中有无形之手在协助她一样,往张梅飞出的方向退去。   原来如此,这是云天派的阵法?刘闯发觉了对手一避再避的奇异手段,冷笑着压肘收臂,再度在地面上蹬出个三尺多深的大坑之后强行改变方向径直冲向还没退到那刚刚被震碎了一段的树边的张圆等人。   再跑啊,可别叫我这一下都砸死了!兴奋度几乎达到顶点的刘闯双手合握高举,完全没有任何取巧便如重锤般狂暴砸落。   本应吐血难起的张梅瞬间出现在那株因为少了一段刚刚要开始下坠的树干之后,双掌轻轻按在那树干上。   只听空气中突然有细小雷音响起,那是“啪”的一声轻响。   原本在这些武道高手眼中下坠慢如乌龟的大树突然间变成了一柄十七八丈长短的巨剑,抢在刘闯那高举双拳开始砸下的瞬间重重劈落。   轰然巨响中,张梅重重地呸了一声,张圆和顾琳两个则是惊得张大了嘴合不上。   世上还真有把外家功夫练到如金刚不坏的凶猛武夫!这是三个女人共同的反应,至于武巧儿则因为所有的反应根本就跟不上这些武道高手,此刻在她的感观世界里,实际上还停留在之前张梅张圆联手御敌的时候。   十多丈长的大树再次平齐而断,一段落地,另一段则被刘闯扛在肩头。刘闯双足陷地一尺有余,脸上仍是神完气足根本不见疲态。   爆炸声再起,反过来把手中树干当成了武器的刘闯轻松裂地而起,扑向了实际上唇无血色的张梅。他能看得出来,这女人虽然武功远超另外二女,却在功力上逊于自己,刚刚那第一记重踏真实威力远超他前后所出拳头,这女人受伤再轻也免不了脏腑里难过,尤其是刚才还强行出掌以树当剑。   刘闯不打算给对手喘息的时间,因为他自己正一步步走向那种难以形容的兴奋顶点,没有人能在这种时候让他停下。   一双拳头再度用那种只取其力而不取丝毫技巧的方式笔直刺到,迫得张梅等人无一可退。她们已经发觉对手已然看透了自己这边依托两仪回天阵的无形纽带产生的奇妙手段,于是便再也没有利用这种“纽带”做那完全退避的可能。   拔剑无用,不再隐藏实力的张梅一马当先,双掌接双拳,雷音电鸣之声在拳掌接触的瞬间炸起然后如被人扼喉一般戛然而止。顾琳与张圆左右出剑却只能刺在对手要害皮肤之外而难取寸进,二女不敢变招各自拼命摧力前推,只为替张梅分担一二。   两柄已然在刘闯左右肋下顶弯成圆的长剑骤然回弹,各自为剑柄击中的张圆和顾琳吐血倒飞狠狠摔在地上,武巧儿只是被顾琳飞过的劲风扫到,却也摔得极惨。四人之中只有张梅仍在苦苦支撑,但她也是面色如雪,在对手强大到蛮横不讲理的霸道拳威之下苦不堪言。   就在张梅打算冒险变招搏命时,那刘闯却突然收拳退开。   一柄宽厚无锋的巨剑旋飞而至,重重“剁”在了张梅与那退开的刘闯之间,入地过半,颤动间似有龙吟嗡然。   “师……”张梅惊喜之下忘了自己喉头还压着一口血气,正要因为这开口喷出时一只大手轻轻在他头顶百会一拍。   张梅不躲不闪,就让自己百会要穴生受了这一拍,随即气血回落,体内被那刚猛狂暴拳威压得有些散乱的气机开始迅速恢复正常。   “你这孩子,多等我一天又何必受这贼人欺负?”说话人声音温柔,却生了一副比刘闯还要高大如山的身躯。这人随手拔起了少说二百斤重的夸张重剑往背后一挎,转回身来看着眼中渐渐赤红一片的刘闯。   “云天派熊千斤。”熊千斤没有抱拳拱手,报上名号也只是意思意思而已。他说完便偏过头又去跟张梅说话,“小梅小圆,这人?”   熊千斤尾音扬起,张梅张圆则是满脸激动地齐声应道:“杀!”   熊千斤挑眉望向顾琳说道:“你叫顾琳?”   顾琳一怔,刚刚那声“杀”字也有她一份,却不知道这位云天派的高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愣之后顾琳才想起开口:“是,顾琳见过熊前辈。这贼人是五水帮高手,他们擒了我父母!”   熊千斤哈哈笑道:“叫什么前辈,硬算辈份这俩丫头都得叫你师叔,按着你与我兄弟的关系叫我声叔叔便了。待我拿下他问上一问便是。”   “好大的口气,你笃定自己能赢我?”刘闯此时已然双目尽红,一身暴起的精装肌肉生出细微颤抖,这是他已经做好拼死一战准备的先兆。   熊千斤回头冷笑道:“你全力也不过如此,我胜你一线。”   “可你杀不了我。”刘闯狰狞的脸上现出一个渗人的笑容,“何况我还有几百精锐马上就到。”   熊千斤先是张了张眼皮似乎有些“吓到”随即便是仰天大笑:“几百弟兄?你被我吓到了,好好听一听,可还有几百兄弟?”   刘闯一听熊千斤这话急忙凝神倾听,此时他已顾不上对方是不是会骗自己,因为没有那几百弟兄的帮助,他知道自己绝不会再有机会拿下眼前这份泼天的大功。   “顾琳,我不是说过你们一家子下山必须叫上我吗?为什么趁我大醉之时下山?现在闹得你父母生死不名,有意思了!?你们一家子与我笑饮相识十载,竟还如此见外,实在让老道我难过至极!”   山林间一名灰袍乌发,五官中四官清俊却偏偏有个酒糟鼻子的老道士左手酒壶右手剑,晃晃悠悠往顾琳等人所在走来,刚才那话约摸就是此人所言。 第454章 千斤黄龙   老道士走路晃晃悠悠看来似乎极慢,但不论刘闯如何强撑着不许自己眨眼都一样没办法弄明白那老东西怎么突然就出现在对面,然后又怎么就站到了那女人的身前。   顾琳两眼一红,泪水突然决堤而落。一头扑进了老道怀里,此刻的顾琳看起来就像个终于见着了长辈的悲伤孩童心下得安,放开了嗓子那叫一个嚎啕大哭。   “小熊,老道给你掠阵,包管这该死的东西只敢死战不敢逃。”老道士语毕回身,似乎根本不打算再看一眼那刘闯,只是温声安慰着怀里哭成个泪人的顾琳。   熊千斤向这自称道号笑饮的老道士拱手为礼,随后对张圆与张梅说道:“你们两个就站在这里看师叔替你们报仇。这座峨嵋山里能在笑饮真人手中伤得了你们的一个也没有。”   笑饮?三才观……笑饮……笑、笑饮!?杯酒江山醉,一人卧九天!?难道是那个笑饮?刘闯突然间想起了这名老道的真正身份,然后开始后悔自己擅作主张的上山。当然,他并不会为那几百名因他而死的五水帮众感到一丁点的可惜,甚至还会埋怨这些人跟得不够紧,居然被人家一人给端掉了。   三才三才,自然指的是天地人。三才观天有笑贫,地有笑痴,江湖人却几乎忘了那位天地之间的“人”。饮杯酒人中龙凤,醉万盏天人下凡。这是当年笑贫道人送给他这个小师弟的诗句,也是对这位爱酒成痴的三才人物最好的诠释。要知道,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三人之中年纪最轻的笑饮才是始终被当作笑贫之后的三才观观主人选。   传说当年这老道独身赴北地去寻那极为神秘的一处魔道门派最终未再归来,没想到这老东西居然没死!?看来师父所言不错,江湖中传言十有八九靠之不住。刘闯心下大骂晦气,脑筋急转想要琢磨出个退却的由头。   刘闯的表情变化余部落在了笑饮道人的眼中,他仰头将酒壶对唇豪饮,约摸一斤酒水下肚之后方才笑道:“看来你认得我,很好。今日你唯有死战一途,打赢了这大块头就让你走。”   笑饮道人又是一仰头灌下了约摸能有半斤的酒水,大袖在嘴上狠狠一抹,厉声冷笑道:“老道喝得越多,说话越是作数,可一但壶中酒尽,一切全当没说。还不动手!?”   笑饮一句话出口等于同时催促了两人,只不过熊千斤仍然心平气和的模样,只不过是解下了背后重剑交在张圆手中。刘闯却是两眼几乎喷出红光,整个人发出一声沉重的喷气声,随后便是地面的颤抖和几乎抢在声音之前出现的巨坑。   这是刘闯压箱底的保命绝技,也是他在听到那笑饮道士的话之后燃起的希望之火。   刘闯自知是绝对打不过笑饮这等变态,但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头的壮汉却并不是那种存在。既然活路落在了那熊千斤身上,也就不能怪他刘闯仍有那压箱底的手段要叫这熊千斤死得心不甘情不愿了。   令人听之胸闷心慌的一记对撞在熊千斤所站的位置产生,肉眼可见的气流炸开,地面上本已被二人巨力踏出的大坑立时被从中一切两半,多了一道更深的窄槽。   两人四手交握,那可不是什么断袖的癖好,而是实实在在以力较力的硬扛。   熊千斤看到了刘闯眼中的惊讶,其实他自己也有些惊讶,惊讶于这个不知从哪学了这一身邪功的人拼起命来居然能有如此水准。   没想到这次下山第一战就要闹得灰头土脸,好在带了一套换洗的。还是小云说的对,人在江湖漂泊武林行走,总得多准备点东西,多留条后路。   熊千斤确定自己背后的包裹里有一套可供替换的衣服,于是平静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一丝让对手看得胆颤心惊的微笑。   正因为双方巨力而无法做出任何多余动作的刘闯突然看到自己的两只手开始下落,然后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后推去,两只钉入地面已至膝上的脚被那巨大的力量推着向后,在地面上犁出两道刚好与小腿同宽的浅沟。   熊千斤一气吸入,地面上无数浮土碎石宛如失了重量般浮空而起,那个被熊千斤和刘闯刚刚一记硬撞压出的巨坑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开始重新恢复成平地,仿佛天地之间所有无形有形的力量都开始向熊千斤汇聚过过去。   “我就问一次,你认输吗?”熊千斤平静地看着对面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睛,随即摇头苦笑。他知道对方一定不会就此罢手,所以觉得自己有点多此一举。   开弓步,熊千斤前弓右足在地上轻轻一蹬。   玄土起,黄龙生,拔地起劲,力撼山河。熊千斤飘然而起,随即便化长龙冲出,刹那来到刘闯面前,后者眼中已现惊恐神色,却仍然硬着头皮双拳直贯。   刘闯不能不拼,他活下去的希望都在这个高大对手身上,他已经拼上了性命,这种透支生命的手段也是刘闯最后的手段,不成功则成仁。   四拳对撞,熊千斤完全满足了刘闯心中所想,没有躲闪,没有退避,实打实四拳对接,以力敌力。可惜刘闯没有感觉到自己体内燃烧的内力冲入对手拳中,却发觉似有无可抵挡的汹涌巨力倒灌而入,一路横冲直闯逆行于他的经络之中。   空气中无数肉眼可见的波纹涟漪四散开来,所过之处摧石断木,无物不化齑粉,只有抵达那笑饮道人身前时,老道士将一只精致玉盏轻轻放在身前地面,那涟漪方才抵至玉盏所在便即消散开来,所有的毁灭巨力都被一只小小的玉盏挡在笑饮等人身前三尺之外不得寸进。   笑饮挡得轻松,刘闯的遭遇却要差了十万八千倍。   熊千斤缓缓收拳,龙形散去,尘土落了满身。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暗道果然还是弄成这副德性,上前拎起了如同定在原地的血人刘闯往回走去。   人还没死,熊千斤打算能问点什么就问点什么。 第455章 沐鲤的鲤    清溪游鱼水底石如玉,细雨绵绵润物细无声。   沐鲤坐在岸边缩成一团,头上那顶他自己发明创造的“顶伞”很好地替他挡去了细润却易叫人染湿受寒的深秋细雨。   兴许沐鲤自小待大的这片至美山谷从来没下过半片雪花,但“秋日鱼肥以备冬”这句一代代传下来的俗语还真是没有出过错。想着多钓几条大鱼回家薰干了冬天留着打牙祭用,这个今年十一岁的孩子吞了口口水,看左右无人便嘿嘿傻乐几声。   那个总是阴沉着一张脸的娘是不许他这般傻笑的,笑了就会被打,用那根他过世父亲送给他娘唯一的礼物的棒槌追着打。   上一次被打到了脑袋,沐鲤直接昏死过去,直到醒来时才看到那个一脸冷漠和阴沉的娘站在床边,似乎是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床边一碗已经凉透的粥,别无其它。看到沐鲤睁眼便即转身出去的女人还是沐鲤熟悉的娘亲,并没有变成他昏迷时梦中那个温柔的母亲。   那一次,那时才七岁的沐鲤也不过是咧了咧嘴,谈不上是想笑还是疼的,那碗凉粥也没能让他的心更凉一些。娘不爱爹,这是沐鲤从记事起就明白的整理。   那个对谁都和颜悦色的男人在沐鲤这个当儿子的人看来都实在是有些太过老好人,太过好欺负。沐鲤甚至也曾大不敬地想过娘亲那么漂亮的女人凭什么要嫁给爹这样除了皮囊还可以就一无是处的男人?   很不幸沐鲤没有机会等到长大之后去问一问那个彼时将会老去的男人,因为那个男人在他五岁那年消失了整整三个月,然后在一个大雨天浑身浴血回到家中,塞了一本至今为止也没看明白的书在沐鲤的手里,然后破天荒地强行把他娘抱进了屋中。   沐鲤依然清晰地记得娘亲出来时的表情,冷漠中多了几分讥嘲,几分茫然,几分失落。那天沐鲤被打得很惨,最后是逃出了村子才算没有被自己的亲娘亲手打死在家里。后来娘亲失踪了几个月,连沐鲤父亲那已然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都是这个五岁的孩子在可怜他的村人的帮助下埋葬。   从那之后就是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当然,其实从来也没有“相依为命”过。负担了家中所有的劳作,负担了养活家里的人与禽,小小的沐鲤负担了一切原本应该是他的母亲负担的事物。而那个姿色远远超出了这个村子应该拥有的水准的娘则变成了一个每日醉生梦死的女人,极少数清醒的时候就会拿着棒槌拼命地追打沐鲤,一副要杀他的模样。   沐鲤揉了揉昨天早上不小心被抽中了一棒槌的左上臂,一大片淤青已经有些发紫,好在已经适应多年,少年人也不过是撇撇嘴,然后便专心致志地盯着鱼竿的动静。   竿动,沐鲤并不像其他的钓者那般与水中鱼儿周旋,只是出手在鱼竿上一处因为经常摩挲而变了颜色的光滑位置轻轻一按,随即提竿收线。   一尾少说也有十五斤重的黑尾大鲤随着绷直上弹的鱼线飞出水面,准确地落进了沐鲤身侧的大竹篓里。   “你命不好,非跟我重名。”少年沐鲤笑嘻嘻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将鱼竿往身边一插,从怀里摸出一个有点发硬的馒头和一个挺厚实的油纸包裹。   午饭和功课永远都是一起做,偷偷学了识字的沐鲤这么多年每天最大的功课就是修习那本书上写的东西,虽然时至今日依然半懂不懂,但这么多年下来挨打逃跑的本事,捉鱼打鼠的能耐都有长足的进步,甚至于上次在山里碰上了狼最后都是以沐鲤的成功逃脱和诱骗将三头狼骗进了陷阱告终。   如果有哪一天可以练到徒手杀狼,我是不是就不会再挨娘亲的打了?   正在幻想着实际上并不太可能出现的母慈子孝场面的沐鲤突然感觉身前河中水流变疾了数倍,急忙把馒头和还没打开的油纸包塞回怀里,正想看看水里发生了什么,就听得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响,被喷起的水花拍得仰面摔倒的沐鲤下意识往边上翻滚而去,驱使他不顾一切这么做的是心底爆炸一样扩散开来的恐惧感。   一头体形巨大的怪兽出现在刚刚沐鲤摔倒的位置,比成年人脑袋还要大了不知道多少圈的巨大爪子轻松地踩碎了地上的石砾。   被母亲磨练出一副相当强悍胆识的沐鲤此时真的很想晕过去然后醒来发觉一切都不过是一个梦,可事实是他不但没有晕过去,那怪兽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死意更是如同实质刀剑一般刺得他浑身疼痛却又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怕引起了那似乎有些呆滞的怪兽。   突然出水的巨大的怪兽方才稳定了身形,根本就没顾得上去看四周情况,极富力量的四肢瞬间发力就要往前窜出。   死意再浓数倍,沐鲤一个没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响亮的咳嗽声终归还是吸引了怪兽的注意。不过相比沐鲤的无限后悔和准备搏命,明显在对抗之中必将占尽优势的巨大怪兽却突然巨口下撇,似乎对于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走神极端懊恼。   看到那似乎没有眼睛的巨兽这种表情,沐鲤还没来得及奇怪一二,比刚才还要响的破水声的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眼前的巨兽就如同一只可怜的小虫般被突然砸到的另一头巨大怪兽狠狠拍飞,紧跟着这头刚刚充当了兵器角色的怪兽也遭受了同样的命令,随即又是一次重复的场面第三次在沐鲤的眼前上演。   难道还有第四次?完全被惊呆了的沐鲤压根就忘了自己身处之地此刻有多么凶险,只是去猜测着这种有些滑稽却让人笑不出来的场面是不是还会再发生一次。   一只脚清晰在出现在沐鲤的视野里,踏在那第四头巨兽的身上,然后用不知道是不是慢动作的方式向前蹬出。   “啪”,这是极轻的一响,最多也就是拿布鞋底子抽蚊子的水平。沐鲤却看到那头得有几千斤重的巨大怪物陡然消失,然后狠狠撞进了头前已经跌成一团的三头怪物堆里。   “啧!疼疼疼疼。啊呀,果然还是有点过了,疼,真疼!跟你们就练到这了,冰冻起来的东西总是不如原来的好,我得花些时间养上一养。”刚刚出脚的人就在距离沐鲤没多远的地方自言自语着抬起了右手。   千百支水剑凝水成冰,遍布数十丈方圆的天空,如同一道绝不可逾越的雷池,散发着幽幽森寒之意。    第456章 一缕明亮剑意 张云有些无奈,他倒不是想要在寻常人面前显摆自己的本事,实在是因为体内冰结经络和那强行重造的丹田一旦脱离那远超刺骨的玄冰潭水就显得过于脆弱,以气机流转与剑意相合来击杀这四只被他折腾了几个时辰的倒霉鬼龙最是合适不过。不过惹得眼前这个孩子没完没了地磕头,还一直口称“仙长”,这可就不是张云的本愿了。   “你起来。”被人磕头磕了个措手不及的张云眼看言语无效,只好挑指再牵气机流转,无形中将这少年人带得站起身来。这仍不是他想展示什么,只因为此刻他体内寒意才将将被拢于经络不散,若贸然触碰活物那大概就是草菅人命的结果。   在张云看来没什么的行为,在沐鲤这少年人的眼里那就是“神人手段,仙家本事”。不敢再随便下跪磕头的沐鲤一脸崇拜地看着眼前这个能够将那种怪兽挥如蝼蚁,能够聚水成冰进而凝冰成飞剑的神仙,无分毫转动的眼眸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那是少年人对于天上神仙的向往,那是向往一朝得实现之后的狂喜。   “我不是神仙。”张云无奈抚额摇头,他居然要跟一个孩子解释这种根本解释不清的事。苦笑一声,张云换了种略有威严的语气继续道,“我需要一处僻静地方休养,带我去。”   这句话果然比之前那句“我不是神仙”有效千百倍,少年沐鲤一脸兴奋地扭头就走,口中还没忘了不断地重复道:“仙长就来我家,我家在村子最南,离这里不远,与村子里其他人家距离很远,平常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人过来一趟,绝对适合仙长休息。”   张云始终绷着神情,确保自己的“仙人威严”不坠,总算渐渐叫地少年人也安静下去。   眼前的小院干净整洁,却让张云一眼望去便生出些许不悦感觉。这小院所在本应是此谷至福之地,却因为某些原因导致气机变得混乱不堪。   张云目光微动,立刻就发现了导致气机生变的源头。   一个容姿出众却偏偏一脸死气沉沉的女人。<>这女人推门而出,死人一般的脸在看到张云之后立刻生出了许多变化,有惊讶,有恐惧,有愤怒,有敌意。   张云有些惊讶于这女子似乎与自己一般能够“看”到气机流转,随即恍然。   这是个守福地驻洞天的侍道者。这种人通常都是些游方天下的武道散人,或机缘巧合或有意寻访,得一处洞天福地便结庐苦修,代代相传。不少江湖门派实际上便是由这些所谓“侍道者”传代而起最终成荫参天。   张云并不认为眼前这女子会是一个真正的“侍道者”,他说不明原由,一切都来自失忆之后依然强悍无匹的直觉。   抬手欲行一礼,张云却将两只本应在身前抱拳的双手重新垂下。他看到了有些意外的变化,同时也不打算阻止那个女人开口把话说出来。   “滚过来,马上滚过来!”女人的声音异常尖锐,其中包含的强烈恐惧和敌意显而易见,可以想见她平日里并不是这种嗓音。   沐鲤前一刻还想着自己领回来一位神仙人物会不会让娘亲开心开心,这一刻就被那女人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扎得耳朵生疼,下意识就想转身便跑。   “鲤鱼儿,过来娘这边。”女人那突然间温柔舒缓的声音钉住了沐鲤多年练出来的逃跑念头。   沐鲤几乎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听到“鲤鱼儿”这个小名是什么时候,或者其实根本就没有被这样叫过。他傻乎乎地抬起头看着一脸温柔与关爱神色的母亲,有些不知所措,有点受宠若惊。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终也只是回头向张云笑着说了声“仙人请”就迈开大步跑到了娘亲的眼前。   一颗心扑腾得好像前年看到村花初长成的时候,只不过这一次沐鲤更想好好哭上一场,因为他可以确定娘亲确确实实是在温柔地说话,温柔地看着他,甚至眼中满满都是歉意与关怀。<>   一瞬间沐鲤甚至小小怀疑了一下眼前的女人是不是自己真的娘亲,随即便自打一记耳光,扑通一声跪在女子面前,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用大概是他活了这十来年最用力的方式叫出了那一声“娘”。   女人脸现微笑,这大概是儿子第一次真真正正用心用力用情叫自己这一声“娘”。很快女人脸上的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不见,因为她知道,刚刚那一声“娘”也会是最后一声。   抬脚,秀气的布鞋随着女子向前一蹬,少年沐鲤重重撞入了不远处的柴房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望了自己的娘亲一瞬,然后昏死过去。   “我会将你埋在院中。”女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出口,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不再死气沉沉,不再柔弱不堪,一股不应人间有的缥缈气息骤然凝聚成形。   张云眉头收紧,左手向前平伸,随即沉肘收臂举在眼前。有一柄气机所成的长剑绕在他指尖所在,飘飘然好似一条活蛇上下攀援不止,就像在讨好张云一般。   “我好像应该知道你。”张云右手按住后脑,阵阵的刺痛对于他体内此刻其实很是脆弱的经络来说极难忍受,“可惜实在想不起来。”   女人并不打算跟张云在认识不认识的问题上深究下去,她对张云抬臂伸指降气剑谈不上如何惊讶,这一类的手段她早就见惯不怪。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女人已经不再把张云当作一个很好打发的对手,比如她这第二轮出手就要认真许多,也阔气许多。   三百六十柄气机凝结的小剑如雨而至。   假借之力也敢如此行事?不闻不问照面击杀?只因我气牵气机流转!?   张云怒意升腾,那绕其指尖的一缕气机剑气陡然生出青芒,进而青生金金生白,最终化作在武道高手眼中方可得见的一缕明亮剑意,随着张云抬臂指天脱指而去。   第457章 食场    约摸利用借来之力能隐约看到些气机流转的女子第一次面露吃惊神色。她曾听人提起过这等纯以天地间那不可琢磨之气机凝出纯净剑意的都是绝顶高人,可都是修行数十载白须白发的老怪,这男子才多大?十九也是作假硬装!   叫过一声“鲤鱼儿”就再也没有牵挂的女子扯去双臂衣袖,露出的胳膊上密密麻麻遍布奇异纹路。   张云第一眼就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些纹路的来路和作用,甚至于应该知道这女人的身份和背景。但那些都只是“应该”知道而已,对于记忆依然不全的张云来说,这种“应该”除了徒增烦恼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如果因为这种小小的外部刺激就让自己把一切都记起来,张云说不得就要倾尽所有帮一帮这个实际上并不应该有如此命运的女人和那个少年人。   没有了手软的借口,而且张云此时的状态相当不好,所以很干脆地决定速战速决,至于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那女人又有什么理由和故事,那孩子到底来头如何,目前都不重要。   张云双手拢袖,开始迈步前行。   女人双臂快速在身前划出十余个奇怪的动作,最终同时指向走来的张云。   天清气朗,风行云动。混乱了十余载的洞天福地突然间恢复生机,万千道气机重新找到了自己应该存在的流转轨道开始恢复集中,一柄柄隐隐肉眼可见的流光气剑开始成型,以那双臂前举的女子为核心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   好一个气象万千的气机大阵啊!张云眼中突有光明生,唇角一翘笑道:“有趣,没想到真的得了你的好处。如此也好,与这少年人总是一份机缘。”   我有一步,登高楼踏四野,观山观海,望尽天下气。张云闭目复睁,一步踏出,仿佛踩在了世间万物的某一处节点之上。   千百柄流光溢彩的气机长剑尽数溃散,女子双臂上复杂至极的纹路被无形的力道缓缓抹去,自肩至腕,缓慢却无从阻挡。   山海望气之前,又有哪一家哪一人胆敢妄称观气御气之法独步天下?区区一个“命纹法”就敢妄动杀机,可不就是螳臂挡车?   脑中望气之法记起大半,张云只走了七步,对面那女子双臂之上便再无纹路,而此地原本被锁死的气机也在此刻产生了一次凶猛的喷涌。女子已经无法再感受到与气机相关的一切,确切地说是无法再直接感受到。她看着张云一步步走进小院,走到自己身前,这个双手拢在袖子里的男人仿佛才是这洞天福地真正的主人,就那么自上而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向柴房走去。   “原来你不是侍道者,原来这少年人并不是你的儿子。他一身外伤却于气息流转无恙,所修功法虽不见得多好却也是玄门正宗的路数,想来你对这少年人很用心。”说话间张云已然从柴房里拎出了那个依然昏迷着的少年,然后看似随意地往地上一扔。   女人冷眼看着张云的动作,待对方说完便冷笑道:“与你何干?”   沐鲤的身体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一拨,向侧面一个翻滚之后少年人居然一瞬醒来,进而顺势直身而起,刚好听到了这句。   “与我不相干,却与这少年人有极大关联。你叫什么名字?”张云此刻得了这洞天福地的莫大好处,体内经络正以惊人的速度由冰络转变为正常的脉络,接下来只要能饱餐几日补足所需,要取回全部实力也许还不行,但他也将完全脱离任人宰割的范畴。   听到神仙问自己话,原本还在惊喜自己娘亲居然气色突然好了许多的沐鲤急忙转过头来恭恭敬敬地说道:“晚辈沐鲤,见过仙长。”   “狗屁的仙长,这人不过会些旁门左道而已,鲤鱼儿,过来娘这里。”女子说着伸手就来拉沐鲤,谁知这少年人兴许是从小到大被打了太多次,居然下意识就是一闪。   张云唇角泛起笑意,看得那女子怒火中烧,明明尽是好气色的美貌面容却又挂起了那副阴沉模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女子上前一步还是把沐鲤给扯到了身后,言语之中尽是冷意与锋芒。   张云此刻体内一片喜乐融融的舒服景象,整个人一下子有点懒洋洋的感觉。他听了对方带刺如冰的话只是微微一笑,抬手往那边河流方向指了指说道:“你既然守着这洞天福地,好歹也应该知道这河与一条地下寒流相接吧?我就从那里出来,跟四头鬼龙一道。”   “鬼龙!?”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女子几乎是在听到“鬼龙”二字之后就立刻情绪失控,尖叫着抽出捌在腿上的匕首直扑张云所在。   六年前那个男人就是因为鬼龙才列的。原本她只需要再等五年,等到那个男人许诺给自己的日子,就可以真正地成为他的女人,孩子的母亲,然后一家子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直到变老,去世。   可一切都因为那对被镇压在这洞天福地之下的鬼龙变了,虽然最终鬼龙被杀死,这处洞天福地没有因为两头不知怎么挣脱了束缚的怪物被毁,这处村庄自然也得以幸存。可是她用心藏着真实的自己,去支持和陪伴了多年的男人却死了。   这些年来为了保证沐鲤这孩子能够在自己因为镇压此地气机而死之后继续活下去,女子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为此不惜让一个小小的孩童心中留下母亲是个疯子的怪诞想法。可谁知道一切都在今日因为一个外人被破坏了,而且这个外人还与鬼龙有关。   该死的鬼龙!   匕首闪电刺出,张云依然瞧不出这女人的手法到底师承何门何派。体内得了七分自在的他只是礼貌性地抬起右手,食中并指轻轻夹住了那柄匕首,然后沉腕外翻,两根手指轻轻一碾。他不想给这女人任何多于的想法和机会,所以这一手看似轻描淡写,却充满了后手招数。   匕首脱离了女子的手掌,然后变成了一地细碎。张云顺着手指一碾向前探出,虚按了一掌便叫那女子整个人倒飞出去却又轻轻巧巧地停在了沐鲤的身边。   “我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敌人。”张云右眼皮微微一跳,他将视线转向了村子北方的山林之中,声音也连带着生出了几分恼怒,“原来如此,怪不得是洞天福地,这里本是处‘食场’?”    第458章 借福灭鬼    女子呼吸一窒,原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沐鲤同样感觉到自己汗毛竖起头皮发麻,那是极度恐惧产生时的身体反应,而二人恐惧的来源就是那个不再一副懒洋洋自在神色的男子。   张云对于彼时久远的记忆想不起来,不代表他的脑子就不再是过目不忘。地宫里经历的一切都清晰如昨日,那数量恐怖的鬼龙是怎么活下来的,对于把地宫走穿了一遭更是与地宫中的带路人有过交流的张云来说记得尤为清楚。   超过一千处本身并不知情的村庄,遍布方圆千里范围,其中更有上百处大小洞天福地,专门用于“生产”质量上佳的鬼龙之“食”,这些地方统一被称为“食场”。   张云随手挥动,围起院子的篱笆立刻自动拆解开来,百多条细长的竹片就那么浮在空中,在张云头顶上方,尽数指向沐鲤和他的娘亲。   “让开。”两字出口令人如闻霹雳雷霆,女子与沐鲤不由自主向旁退出数步。张云轻飘飘前踏三步,站在这院落正中挥手前指。   篱片尽数高飞,呼啸声中一百七十四根由沐鲤亲自削劈而成宽窄几乎一至的上佳篱片尽数起燃,于这从天而除的绵绵细雨中狠狠地向那北面不远处的山上密林之中砸落。   “有没有铁钎,镐头也行。”张云这话并不是问句,他望向这对假母子的眼神也不再带有敌意。   少年人如奉圣旨般一溜烟奔去了自己屋中,张云看着那女子淡淡说道:“你根本没能力守护你想守护的人和物,还不如放手让这少年人好好生长。”   女子依然是冰冷的面容,即使内心已然对于是否能够杀了眼前这怪物不抱任何希望,她依然语气冰冷而强硬地开口:“与你无关。滚出这里。”   张云撇撇嘴,忽然笑了起来:“总归是承了你的好处,我还你一个清静洞天福地,换来我驻此十天,可好?”   张云才出口“十天”忽然抿着嘴唇掐指算了算,复又补道:“十五天,除了平定此地拆去食场,我暂时比较闲。”   “就凭你一个?”就算被张云的御物成剑之法惊到,这女子依然不相信眼前的男人会比自己暗里明里喜欢了一辈子的男人更强。   他都死了,死得无比难看,甚至临死都不敢也不能把应该告诉儿子的一切说出口。   就凭你!?   女子心中的不屑全部显在脸上,看得张云无奈苦笑。   沐鲤捧着一根大大出乎张云意料之外的物件回来,让张云与女子之间紧张的气氛有所缓解。自从那两声“鲤鱼儿”出口,女子虽然不再多说什么,望向沐鲤的眼神中却再也没有了这么多年来的冰冷无情。   “这是你做的?”张云拿着手中这根不过小指粗细,两尺四寸长的钢钎,打磨细腻,线条流畅,钎首锋锐已到了自有锐气溢出的地步。   沐鲤听出了神仙语气里的赞赏之意,不由得喜上眉梢,这个吃了很多年苦的少年人总是很容易感受到别人的善意。少年人用力点点头,一脸准备献宝的神情。   “还有多少?”张云笑着掂了掂手中钢钎的重量,并未理会不远处那女子绷起的杀意。   “弄不到太多好铁,勉强凑够了三十六根。”少年人询问的眼神得到了肯定的反馈,于是也不等张云开口便一转身又奔回了屋里,转眼再出怀中就多了另外三十五根他小心制成之后藏了许久的钢钎。   “你想用这些东西做阵对付那山里的怪物?”张云随手一挥便叫那三十六根钢钎尽数如活物般飘起浮空。   沐鲤一脸兴奋喜悦地点点头。自己做的东西能入了神仙法眼,甚至还如那飞剑一般浮在当空,这是他这条实际上水性算不上极佳的鲤鱼活到这么大一直在想却以为永远都无法实现的事。   “好孩子,你我缘分不小,待我了了此间事,有些礼物送你。”张云笑着拍拍沐鲤肩头。少年人只觉得一股沁凉舒爽的气息瞬间流转体内,让他整个人仿佛轻了几两,更有一股股力道涌入四肢。   “这是欠你的见面礼。”张云说完轻轻一跺脚,地面却随着他这看来都不一定能出响动的一跺狠狠一颤。   本已经无法再借双臂道纹“看”到此地气机的女子突然间感觉到无穷气机尽数涌向眼前这轻轻一跺脚就能让大地颤抖的男子体内,只是还来不及细想原由眼前便再无张云踪影。   片刻之后山底至顶有大片森林东倒西歪,轰隆如巨雷炸天的动静不绝于耳。   沐鲤眼中冒光,脸上尽是崇拜和兴奋的神情。女子面色惨白,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把下唇咬破出血,自然也不会注意到十指攒握太紧,指甲早已经扎破了手掌。   一个巨大的黑色怪兽当空飞起,离地少说也有五十来丈。眼神奇佳的沐鲤一眼就认出了这墨色的怪物与之前看到从水里被神仙扔出来的一样,只是体形还要更大一些。   空中的巨兽身上绽出无数捧血花,沐鲤怪叫着大步冲回屋里搬出了自制的“登云梯”架在主屋上,跟个猴子一样嗖嗖嗖爬到最高处眯起了双眼去盯着那好似浮在空中的怪物。   “娘亲!真是我做的钢钎!神仙大人用我做的钢钎杀了那该死的怪物!”少年人才兴奋地叫喊完,转眼又开始号啕大哭,“爹!你看啊,儿子做的物件给你报仇了!给你报仇了!”   仿佛是在应和少年人的哭喊,一株约摸得有成年男子一人合围粗细的高大树木突然从从中窜起,如同一柄利剑直接穿透了始终被十二根活鱼也似的钢钎“定”在空中无从下落的鬼龙,在漫天血雨中带着已经彻底变成尸体的鬼龙笔直坠落。   沐鲤拍手欢呼,并没注意到站在院中的女子已然泪流满面。   一阵噗噗闷响接连不断,三十六根钢钎一根不少地全部落在了小院正中,刚好环绕那已然哭成泪人的女子一周。   “如果可以,我很有兴趣和时间去听一听你和你儿子的故事。”张云话到人到,一身衣服到处都是破口,但显然他自己本身一西点皮外伤都没受。   看到少年人关心的目光,张云微笑道:“不妨事,我借了你家的福气,杀这六头鬼龙并不算什么难事。来,跟我一起听听你娘亲欠你的故事,想必会很长,去搬几个凳子,倒此茶水来。”   沐鲤此时对张云已然是五体投地的崇拜,闻言二话不说,很放心地把哭得稀里哗啦娘亲“扔”在院子里不管,自己“噔噔噔”就冲进了屋里开始翻腾。    第459章 熊罴   沐鲤离开了家,离开了还没来得及适应的温柔美丽的母亲,背着三十六根钢钎,一套换洗的衣服和不多的干粮,还有藏在衣服最里面的一点点碎银子,跟着那个从见面到拜师才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男人,离开了这条养育他的河水,开始踏入被称作江湖的地方。   这条小河中的鲤鱼突然间实现了自己最大的梦想,他开始了自己的江湖路,开始了自己成为一名世间最顶尖武夫的路。   离乡的惆怅很快就被对未来的憧憬打消,可仅仅在憧憬了不到半日之后,这位名为沐鲤的少年人就开始有那么一丁点的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听母亲的话好好在家待着。   原本日出起日落息的美好生活一去不返,行侠仗义的江湖大侠生活完全没有开始的兆头。一连十日,除了身上的衣服越来越破,肚子越来越难填饱,觉越来越不够睡,剩下的大概就是虽然不能说胖却也绝不是个瘦子的沐鲤在十天里少说掉了二十斤肉,而且还换来了一身的青紫淤血。   “如果觉得太苦,我送你回去。”张云生起了一个火堆,把刚刚那头不知死活冲过来,把沐鲤几乎折腾死的野猪挂上了简易的烤架。“今夜过后,你想走就只能以尸体的方式。哦,可以放心,会是全尸的。”   张云把从山上采来的大量野生果子香料一股脑塞进了已经收拾妥当的野猪腹中,随手往火堆上一挥,轻风团抱而聚,火焰轰地一声高高窜起,皮肉炙烤的噼啪声听着就十分诱人。   尤其是对于已经饿得感觉自己能吃下整头野猪的沐鲤来说,那火炙的噼啪声和迅速开始飘散开来的肉香简直让他快要疯狂。听着张云严肃的问话,沐鲤的大脑却没能正常思考,只是机械地应了一声不要。当然,他的“不要”是不要离开这只开始散发无比诱人香气的烤猪,是不要离开这堆让人感觉暖和的火焰,是不要离开这黑暗之中唯一的一片光明。   “很好,这头猪都是你的,想怎么吃,吃多少,都随你。”张云言毕人不见,若非地上留下了一柄前天从一家普通铁匠铺子里买来又被他亲自改过的柴刀算作痕迹,大概可以被认为其实张云根本就没在这里出现过。   沐鲤此刻基本上眼中只剩下那在那神奇火焰之下迅速开始变熟的烤猪,腹中强烈的饥饿感正在催促他放弃等待这只野猪完全烤熟再吃的最后一丝“理性”。对于自己这个师傅的消失,说实话这十天来已经有些习惯的张云并不怎么在意。   油脂被火焰轻轻一撩,发出滋滋声响。沐鲤终于不用再强迫自己坐在那里等待,拔起插在土里的柴刀冲上前去,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少年人娴熟地片下猪腹上最肥肉最厚的一块,那原本油腻的肥肉已经被火焰炙烤得带上了大片的焦黑,散发着远超肥油香气的美妙味道。   把嘴张到了极限的沐鲤一大口咬下去,脂香四溢,大抵上可以算是一种如同飞升般的美妙享受。如果不是在他的心头突然生出了巨大的警兆的话。   眼前一阵缭乱,沐鲤完全就是下意识转动了身子,同时把刀上那一大块绝对不是一口能吃下的肉强行塞进嘴里咬住,随后就将那柄最近一直被他用来砍柴砍菜的改造版柴刀刃锋向外竖在身子右侧。   树动叶摇,土石崩飞,一声猎人们必然十分熟悉的咆哮响彻林地,不过似乎不仅仅是捕猎攻击的兴奋,这块吼里还带着少说三四分的痛楚。   被突然出现的一巴掌拍飞的少年沐鲤就要比那头不巧一掌拍在竖立刀锋上的熊罴要惨了不少,强烈的冲击和背后撞上大树的震撼,加上两条被一巴掌拍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胳膊,这位少年人很想大声呼痛然后呼救,只可惜张开了嘴却没力气出声。   本意只是杀人夺食的熊罴被这一记不知是不是巧合的拍掌在刃彻底激怒,它迅速将本应是个微不足道目标的少年人当成了最大的对手,争夺美食的对手。   可怜的沐鲤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头熊罴定义为不死不休的对象,不过在经历了一瞬间无法呼痛带来的恐惧感之后,从树上滑落在地的少年人第一反应不是逃跑或者吓傻,而是用自己能够做到的最快速度拾起那柄刚刚救了他一命的改良版柴刀。   眼前一片缭乱至极的黑白线条再一次炸起,沐鲤依然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他可以确认如果被那些黑线缠身,自己的下场就一定很惨。所以沐鲤再一次让自己的思维顺应了身体的本能反应,再一次竖刀身前,锋刃向外,这一次是在他的身体左前方。   沐鲤没想过自己手里这柄不过十文钱的柴刀是凭了什么才能在皮肉厚坚如石的熊罴一掌下支撑未断,更没想过或者应该说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反应总是能够恰到好处地救自己一命。作为喜欢摆弄奇巧物件的沐鲤来说,很多为什么根本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要知道那样做会有怎样的结果就好,先达目的再去反推,总比苦苦思索却不敢去碰触那明明已知的目标要强了太多。   这种思维模式在面对危险的时候被无限放大,也成功地让沐鲤第二次从一头少说一千五百斤开外的巨大熊罴掌下逃得一条性命。   仍然是飞出数丈撞在树上,仍然是让那头已然对其手中柴刀生出戒备的熊罴莫名其妙就把厚实的熊掌又一次拍在刀锋上面,不过这一回沐鲤手中的柴刀没有掉落,他甚至不再因为各种疼痛想要呼喊。   那个师父绝对不会出手了。   这是沐鲤在第二次被击飞之后得出的一个结论。   他奶奶的,那我就自己干了你这该死的熊罴!老子有刀有力气,真不信了还干不掉你这么一个傻大块!发了狠的沐鲤突然发觉眼前的黑白线条清晰了许多也顺溜了许多。 第460章 璞玉   兴许沐鲤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心中言语之间无意学来的张云那几个痞气上升时时常蹦出口来的词语,不过他的态度却被更擅长感知这种东西的熊罴清晰地接收到。至于这种情绪传递的结果,自然就是那头熊罴一腔怒火再也不可遏制。   沐鲤手脚并用,在刻意忽略了背后疼痛和双臂麻木的前提下迅速攀上了自己刚刚撞上的这株大树。   别的不说,沐鲤自认为这株被自己狠狠撞上却也仅仅微颤的巨木绝对足够他用来与那该死的庞然大物纠缠。纠缠到沐鲤找出取胜的机会,或者这头熊罴自己累了放过他。   纵然是咬了牙关发了狠,却依然无法脱出那套略显幼稚的思维,沐鲤仍是小看了一头暴怒的熊罴会发挥出怎样可怕的力量。   才向上攀援了不足三丈,沐鲤眼前的黑色线条便骤然增多数倍,更有欲回转成圈束其手脚的态势。对于自己双眼所见越发自信的沐鲤第一时间选择了缩脚上窜,虽说拔起不到一尺而且小腿上火辣辣疼得厉害,但看着眼前黑色线条微微一松,沐鲤总算还可以确定自己的那条左腿还在本应该在的地方,没有变成熊罴的口中食。   那头至少一千五百斤重的庞然大物就在沐鲤的下方,那只先前两次轻松至极地将沐鲤拍飞的巨大熊掌刚刚收回,正再一次生出能叫那熊罴向上爬去的动力。   沐鲤看着这一幕,不说是魂飞魄散,却也把刚才鼓起的大半狠劲吓了个一干二净。他强迫自己不去分神太多,好歹算是保住了眼前的黑白不坠入之前那般混乱境地。沐鲤再一次开始向上攀爬,速度快了数倍不说,更兼不断回头去看那将人与熊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的巨物。   不能被捉到,一定不能被捉到!我要活下去!活下去!   随着距离缩短,随着沐鲤的脚底板上被开了三个横贯足底的血槽,几乎就要看到了筋骨。越来越多的疼痛和巨大的恐怖感让沐鲤脑袋里的想法也变得越来越简单。   什么不能被捉到,不能再被挠到,不能被咬到,腿上很痛,脚底很痛,四肢无力,一概被沐鲤无视。仅剩在这位少年人脑海里的,就只有“活下去”三个字。   猛然翻身松手,已然完全顺从眼前黑白变化的沐鲤不再顾及旁的一切,他甚至没太注意整个人倒栽而下时扑面而来的风。   沐鲤的眼中就只剩下那头双眼腥红,咆哮声中口涎乱甩的熊罴。   熊罴并没想过那只不断向树冠中逃去的无毛猴子会突然选择逆向而下,但这并不代表它就会放过任何撕碎沐鲤这只没毛猴子的机会。熊罴硕大的手掌当空抄去,摆明了要在沐鲤落下错知之迹一举将他从中截成两断。   沐鲤并没有预判到熊罴的想法,更没去关心那只迅速伸出的巨大手掌,他的眼中只剩下那无数道黑白分明的线条。   沐鲤用这一辈子都未有过的认真,循着那线条的变化趋势,用尽身上所有的气力在空中折转了两次。他的腰上又被开了个半寸深的血槽,飞溅的肉沫刚好糊在了熊罴的眼睛上,这让沐鲤得到了第三次摆动身体的机会。   从十余丈高的树上掉落,沐鲤付出的代价仅仅是腰上并不算深的血槽和极速翻滚之后有些晕的头脑,而得到的则是一瞬间因为高度而与那熊罴拉开的距离。   沐鲤顾不上脑袋里的晕眩,大踏步跑出去,从火堆里抽了一根最粗最长的柴火,然后举起手中火与刀,死死地盯着那只已然松手从树上一跃而下的熊罴。   地上溅起不少泥渣和碎叶,两眼对焦实际上还没恢复到正常状态的沐鲤顶着脑袋里的难过感觉疯狂冲上了上去,冲向那只因为沉重的身体在轰然落地之后无法立刻走向的熊罴。   熊罴能够感觉到那只没毛猴子爆发出来的疯狂气势,却无奈那巨大而沉重的身体不论如何加速也不可能在对方冲上来之前完成爬起的全过程。   这头熊罴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只可以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没毛猴子会给自己如此强烈的压迫感,尤其是自己似乎暂时只能够任其宰割的情况下尤甚。   沐鲤没想那么多,他只是紧紧地追着黑白“线条”的变化直冲出去,双手的火与刀分别顺着黑白线的流转轨迹向着那汇聚的点直插而去。   我要活,我能活!   沐鲤心中发出呐喊,但紧抿着的双唇却未见丝毫缝隙。这一击他用上了绝大部分的力量,之后剩下的力气大概也只够他勉强退出几步。   但也就是在沐鲤几尽全力的瞬间,那些原本充斥于天地之间的无数黑白线条却突然间消失不见,就如同未曾存在过一样,不留丝毫,不存片羽。   刀与火突然间没了向导,眼前的场景突然的变化,就如同所倚之山骤然崩塌,这让沐鲤一瞬间懵在原地,才举起的双手甚至忘了收回,就那么撞在那头巨大熊罴的身上然后反弹开来重重摔倒在地。   熊罴得到了平安起身的机会,也抓住了这个机会。人立而起的巨兽疯狂地向着沐鲤咆哮,喷溅而出的口涎糊了沐鲤一脸,只可惜完全懵掉的少年人并无知觉。   心底的怒火和刚刚的惊惧让这头熊罴极大地缩短了自己的咆哮时长,它用最快的速度扑上去,那双巨大的熊掌并不是拍而是插落,数寸长且极为锋利的趾甲将变成一柄柄匕首狠狠扎进沐鲤的身体,然后将这副肯定不会多结实的身体撕成无数碎片。   陡然间眼前黑白再现,醒过味的沐鲤顾不上满脸恶心的液体,顺着那几乎已经被黑色线条挤压殆尽的残余白线所在的间隙硬挤进去。   一道血线飙起,小命得保的沐鲤那条左腿却再也无法发力。倒不是熊罴的爪子把他的右腿挠了个粉碎,而是蹬地太猛导致左脚踝被狠狠地崴了一下。   对左脚踝的疼痛似无知觉,沐鲤翻腕挥手,将柴刀狠狠扎向那黑白线条交汇的一处纠缠所在。   奇怪的事再次发生,线条又消失了。沐鲤的眼前只剩下那只巨大的熊罴和……那个他应该已经不愿再称之为师的男人。   轻描淡写地一挥手,沐鲤的视野里瞬间干净,再也没有什么一千五百多斤重的庞然大物存在。   张云转过身看着脸现茫然的沐鲤微笑道:“这个叫慧眼,凭现在的你,最多用来避祸。”   接下来所有的话似乎都不再与沐鲤有关,而变成了那个能够一挥手就将一头巨大熊罴扇个没影的男人的自言自语:“真没想到,居然被我找到了洞天福地不说,还捡了块璞玉。” 第461章 师徒交易   整整一晚上沐鲤都蜷缩着,无法入睡。   没有想象中的武林高手师傅一挥手就缓解了他一身的伤痛,除了收到一句“其实我也就是个纸老虎,你可以再想想”之外就再也没有半分关怀言语。沐鲤在被救时的一瞬感动之后再一次沉默着,思考着当初是不是太过冲动而选择了跟着这个男人走出来。   张云没有理会自己这个兴许天一这亮就不再是徒弟的徒弟,吃饱之后就倚在树边休息,直到枝丫之间那并不算大的天空中开始泛起白色,他才悠悠然起身,然后抛下一颗份量十足的“巨石”。   “你那假娘亲大概活不过五年,以身作阵眼,还是个不懂气机,武道不过下游水准的人,最多五年。”   原本蜷缩如同一只干瘪虾子的沐鲤瞬间变成了一尾脱水上岸的鲤鱼,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忽视了自己身上各种伤痛产生的“美妙”滋味,几大步走到刚刚起身的张云身前,一双因为忍了一晚上疼痛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原来是如此讨厌”的男人。   “我还真没打算在这事上面骗你,而且就算你选择留下给我当徒弟,我也一样会告诉你。”张云个头比仍是少年人的沐鲤高了太多,所以即使语气清淡,这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也还是让他的话里似乎多了几分的不屑。   沐鲤紧紧咬着牙关,短短一晚之后他就不再是那个溪边钓鱼的少年人,不再是那个成日里除了想着怎么避开母亲打骂就只剩下弄些奇巧物件能作一乐的少年人。   熊罴不过是一个契机,少年沐鲤甚至并不觉得“送”了自己一身伤的熊罴有什么值得恨的,不过他眼下真的非常想恨眼前这个不知道应该称之为师傅还是仇人的男人。   想而已,暂时还没有真的恨上。因为沐鲤是个极聪慧的少年,因为躺在那里蜷缩的一晚除了忍痛之外,这位少年人有意无意间还想了许多。   “给你五年,我能高强到什么程度?”少年人低头再扬头,神情平静中透着坚毅。   张云微笑,伸手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一个高度笑道:“大概有这么高,也许能再高一点,具体要看你自己。”   沐鲤咬了咬牙,又低下头去盘算了一阵,终于再次扬起头,很用力地说道:“我给你当五年的徒弟,之后为你效力十年不行死令,或者办三件大事,期间不得阻我去见母亲,事了之后去留不论。可行!?”   张云没有回应沐鲤的话,只是依然保持着微笑问道:“这五年,你称我为师傅,还是师父?”他没有特意去咬字音,但相信沐鲤能够明白这两个同意却意不相同的字有什么区别。   沐鲤一屁股重新坐倒在地,疼痛让他好一阵呲牙咧嘴。少年人好容易缓过些气力,却没再站起,而是干脆地躺下摆了个大字,嘴里嘟囔着:“教好了就是师父,教不好师傅都没有。”   蜀人骨子里存在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他们既安逸却又有着爆发式的勇敢。这种看似矛盾的性格实际上有着极为顺畅的天然联系,当安逸被打破时,这些看似如同木头疙瘩一样总是一忍再忍的蜀人就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巨大勇气。   已经给大土司当了三代管家的杨万程最近有些焦虑,因为他自以为已经足够让人羡慕的富足生活尤其是这种已经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生活状态似乎就要被打破了。最让这位原本足以在大部分人前横着走昂着头的大管家头疼的是眼前这麻烦的制造者,他的雇主,或者说主人更合适一些。   手握万余私兵的大土司杨刚烈看上了自己“赐姓”的大管家杨万程的小女儿杨柳枝,而且已经传了话下去将在一月之后迎娶这位人如其名的小美人。   大土司并不知道自己那个明面上忠心不二背地里却悄然从这位大土司手底下不知道抠去了多少油水的心腹大管家其实完全不打算让他染指自己的妻女。   让用心隐藏妻女足足二十年的大管家十分郁闷的是自己的女儿原本并不应该被大土司看到,只是他忽略了那个被自己利用了十年之久的小厮,那个原本只配被他呼来喝去的小王八蛋竟然凭着那一次故意让他杨万程的女儿被杨刚烈看到就一跃成为了大管家之下十二位管家之一,尤其还被委任了主持下月婚事的“重大责任”。   那个刚刚得以赐名“杨忠喜”的新任管家就像一块撕不掉甩不脱的粘糍粑,死死地盯着杨万程一家的动向,就连半夜杨万程起来倒个马桶都会被记录在案然后呈报给大土司。   杨万程窝了一肚子的火却无处可撒。他因为藏女儿的事已经被大土司明里暗里敲打过一通,心知若是此时再与那被全权委任的杨忠喜过不去,结果就只能是他杨万程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一夜之间愁了了不少根白头发的杨万程慢慢推门而入,他这几天真是连回家都要拖足了时间,不然一进门就看着妻女幽怨至极的眼神,那真比捅他几刀都要难受得多。   “阿爸,怎么样?”小女儿杨柳枝一见到父亲进门就想问话,好容易忍到父亲关好门进了屋里,打从心底里就恶心那大土司的小姑娘立刻开口。   什么怎么样?当然是指去跟大土司商量就放过她这个明年才满十四的小姑娘的事!   可就算杨万程心里清楚又如何?他这一趟根本就没见着杨刚烈的面,那杨忠喜满脸堆着笑,眼里透着挑衅,就那么站在门口,左一句主人不在,右一句主人出行了,把杨万程堵得几乎七窍生烟,最后却只能苦叹着转头回返。   这几天这位大管家除了相办法求情,几乎放下了所有的活计,连带着不少门路都开始遭到那些觊觎许久的十二位管家悄然地渗透。   杨万程不在乎那些。他早已经不缺钱,而且几条最重要的线始终就握在他的手里,不曾有半刻松懈。他只想找出一个好办法能够让自己的女儿不用嫁给那个已经有了三十九个女人的混帐东西,那个杀人如草芥,欺压是关怀的该死的大土司。   没等到父亲的回应,杨柳枝柳眉高扬就要发火,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让人闻之舒心的男子声音。   “在下云章,携弟子路过贵舍,求一口水喝。” 第462章 谈生意   杨柳枝这辈子都没见过哪一个男人能像眼前这个一样,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她心神摇曳,好几次都差点没控制住冲上去说一声“我喜欢你”。   云章,云章,多好听的名字!你再看看那个杨刚烈,也不怕太硬折断了去!   化名云章的张云自然无从知晓杨柳枝那小女儿心思,他与沐鲤师徒二人绕路走了五天的山野林地,在沐鲤的生理和心理基本都快被他这个当师父的生生折磨死的临界线上选择出山寻人烟,这不就找到了杨万程这个故意安排在距离那大土司豪宅最远位置的偏僻院落。   沐鲤还是沐鲤,不用改名,少年人此刻正在大睡特睡。自打进了院子,由张云凭着一张嘴说得原本一脸阴霾的杨万程重开笑颜给他们安排好了房间,少年沐鲤就立刻申请了睡觉的权利,然后就变成了一个大概天塌下来都不会醒的状态。   不得不说杨万程能做得了杨刚烈这位出名酷烈的大土司家的总管家,在待人接物这方面的能耐和眼力都强得不一般。张云师徒这间小楼布置清雅简洁,高三层,两层为室,三层为亭,正是张云现在观景所处。   张云自然不会像自己这个徒弟那般疲劳,他正喝着杨家从江南弄来的上好龙井,悠悠然坐在小楼之上望着山林风景出神。   零碎的记忆片断不断被组合到一起,本应该因为接近真相接近真正的自己而愉悦的心情却怎么也无法像表面上那样真的云淡风清心情舒畅,张云没有深思壶中那龙井的来头,没深思任何与此地此院此院中人的相关。他有太多需要关注的事,更有着越来越浓的恐惧感需要承受和克服。   原来的我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会开始抵触去回忆起那些最重要的人和事?   张云将壶中茶水一饮而尽,他本就不是什么醉心茶道之人,虽说精于茶道,那也不过是记忆碎片中一个细小的段落带来的一种“技能”而已。重新添水制茶,张云微微偏过头望向那个站在楼梯处只悄悄露了两只眼睛却似乎不太敢开口打招呼的少女。   “过来坐。”张云使用的是长辈口吻,眉眼间尽是温醇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这位云章先生的笑容有神奇魔力,或者也许是那长辈的语气让少女生出了些许不为人知的恼意,总之杨家最小也最出彩的少女杨柳枝不再那秀悄悄偷看,而是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呼出,整了整衣衫起身大步上前,不失礼数地乖巧坐在云章先生边上的空椅中。   “大哥哥。”   “叫叔叔,你跟你父亲可是平辈论交。”张云声音淡然悠远,混乱的思绪渐次收回。他能看出这小姑娘并不单纯是因为爱慕自己这身皮囊,那眼神背后肯定藏着什么请求。   “我想跟叔叔做笔生意。”一瞬间不再像一个十三岁女孩应有的姿态,这个虽然面相稚嫩却有着一双极为老练世故的眼睛。   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张云突然对这个家庭生出了一丝兴趣,是个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够生长出这么个十三岁就敢跟第一次见面的外人做生意的小姑娘?   见张云没有拒绝的意思,杨柳枝微微一笑,十分老成地从怀里取出一叠纸。   “足金宝钞,这是销金府在世间明面上唯一一家银号的流通宝钞,天底下能与其相较的就只有江南苏家的万贯宝钞。这里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一共五万贯。”   张云看着那小姑娘紧紧捏着宝钞的手指,没来由笑出了声。   “杨柳枝,你想杀谁?此地土司么?为何以为我有那般能耐?或者其实你只需要一个能够生事的人,不论成败,不论生死?”张云放下了手中茶壶,仰过知躺在了那张竹椅上面,压出了一阵悦耳的吱吱响动。   杨柳枝一脸认真说道:“先生能够带着弟子出现在我家门口而不惊动任何人,就已经足够让小女子押上全部赌一回。”   张云失笑道:“原来你们知道自家被监视着?既然有意,为何不逃?看你模样,想必又是那烂俗老套的逼婚戏码。不想嫁逃了便是,那些个监视此地的只怕还没你那个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爹厉害。真要走,又有何难?”   “云章先生果然眼力不凡,小人杨万程愿半分家产赠予先生,只救先生相助除掉那杨刚烈。”说话间杨万程从无梯处纵身而上,单就这一手轻功也足够证明这位大管家确实是位武道中人。   张云似乎并没有听到杨万程的话,他只是轻轻扣着虽然放下却还握在手中的茶杯,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摩挲着,望向杨万程的目光很是玩味。   杨万程忽然感觉鬓角渗出汗水,原本只是拱手的他顺着双手前拱之势微微弯下腰去。   张云那只在杯沿上缓缓转动的手指忽然停住,然后慢慢松开放下。看着张云这个动作的杨氏父女同时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   一个小小的瓷环飘在空中,确切地说飘在云章先生张开的左手上方,轻柔地转动着。依然停在桌面上的茶杯少了一浅浅的一层,高出来的茶水如同被无形之物包裹,并无任何溢出发散的趋势。   “你们包围了这橦小楼,十几个拿着刀的人想要以我的徒儿为质,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在顶上跟我谈生意。你们觉得我有些本事,至不济也可以用来混淆视听,误导那位大土司的方向。”   张云脸现微笑:“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是不是自己太过低估了眼前的人?甚至更加低估了那位大土司?”   张云语毕轻轻一挑左手食指,那只细小的瓷环瞬间炸成无数更加细小的碎片四散飞出。   “我是个纸老虎空架子,一碰就倒,你这位怎么看拉出去都足够在江湖中扬名立万的杨兄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制服我为你所用?”张云脸上的笑意渐浓,眼中的笑意却早已经消失不见。   在他想事的时候来触眉头,实在是不拿来舒舒心都对不起这位杨万程的“良苦用心”啊。张云心下冷笑,身子微微一抬。   杨万程身侧有清风过,后腰藏的那柄重金求来的宝刀变成了一地碎屑。他没敢去看楼下那些家丁的状态,汗流如注的大管家现在只想吃点后悔药。 第463章 朱元璋的烦恼   燕小五所领五百亲卫营在短短五天之内就从五百人锐减到不足百人,作为领军校尉的燕小五本人更是身负重伤躺进了营帐之中。   朱元璋坐在中军大帐之内,脸色阴沉如水。   五天前突然出现的那拨刺客彻底打乱了朱元璋原本的部署,非但亲卫营损失惨重,连带着不得不调动五千精锐专门来保护他的安全更是让朱家军的战力受损。如今战事正酣,他这个三军统帅却不能也不敢出军帐半步,若不是外头仍有数万大军受其指挥,真的很难说他朱元璋到底是一方元帅还是一介囚徒。   重重一拍桌子,一脸怒容的朱元璋最终却也只能一声无奈长叹。他揉了揉两边太阳穴,沉声道:“小五那边怎么样?”   一名亲卫应道:“五大人就在后帐养伤,伤势已经控制住了,徐将军安排自己的亲卫两百人负责护卫。”   朱元璋“嗯”了一声,起身走到帐门处,帐中十二名燕小五亲自挑选的亲卫瞬间聚拢,似乎很担心这内里藏了甲片的帐帘一掀,这位三军统帅就会遇到危险。   朱元璋何尝感觉不到那些亲卫散发出的紧张气氛,他的手在距离帐帘还有几寸时终于停下。这位统帅重重跺了跺脚,满脸愤懑地转回身去重新坐在了那张靠背都已经用铁板加固了几层的椅子里。   “千人以下将领十七人,万人将军三人,李善长轻伤,常遇春重伤方愈,徐达三次险些直接丧命。”   这是朱元璋自打军力壮大到可以力争一隅以期立一国之后,在平时或战时被那些江湖武人刺杀的将领人数和几位大将的伤情。当然,朱元璋手下的将领尤其是常遇春徐达等人,几乎没有没被刺杀过的,所以刚刚朱元璋的自言自语也不过是寥寥提了几人。   “攻城掠地尚且未遭过如此损失,却叫那些游历于法理之外沙场之外的江湖游鱼搅到了如今连我都不敢轻易出门的地步。”   朱元璋苦笑出声:“可悲啊,堂堂数万军队居然奈何不了区区数十尾江湖游鱼!”   朱元璋想起了那两位离去已有两旬的张家前辈,想起了那位武道通神如今却下落不明的张云张大哥。这三人不论哪一位能够坐镇于此,他朱元璋都不必在这等该死的刺杀事上有任何需要烦心的事。   “传令三军,今日起再加强警备之力,所有千人以上将领不得轻易涉险,不得独身行动。每隔一刻报备平安,不得有误!”朱元璋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更清楚自己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太好的手段去对付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高手。   尤其是最近几天出现的那些人,那都是真正意义上的高手。燕小五如今的身手已经不弱,谁曾想只与那名刺客接了一掌就成了重伤,若非当时刚好徐达冯胜二将在侧,只怕他朱元璋如今也已是个死人。   怎么才能免去这等该死的后患?难道真要如秀英所言去请江湖高手保护我朱元璋?先前三拨派出去的人和请回来的人都死在了半路,对方如此下了血本,我又该如何应对?   “什么人!?”   帐外突如其来的示警让朱元璋瞬间回神,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钻和桌下的反应。不是这位大元帅被吓破了胆子,实在是他朱元璋不想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玄仙岛玄天尊与上官家九爷请见朱元帅。”声音平平淡淡,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磁性,让人听之神往。   朱元璋可不是那种不知江湖事不闻武林声的蠢人,东南西北四大武林奇地,东海玄仙岛如今因为与张云的姻亲关系得了多方扶持,正是如日中天,隐然已是四大奇地之首。玄天尊正是那东海玄仙岛岛主,也是张云的老丈人。   至于上官家,武林几大家族,上官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上官楠燕人称烈火凤凰,上官灵是张家大妇,上官鸿如今是东南武林领袖,上官亭岳则是其副手。至于这位上官九,至南海边出了一门自称“独乐宗”,联合倭寇横行东南,烧杀抢掠无所不做却又滑不溜手,不论当地元廷官府还是江湖正义之士数次围剿都以失败告终,更有数位江湖中成名高手阴沟翻船,被诡计害死。   直到上官九带领上官家十余好手与东南正道盟的二十余名好手一道杀至东南海边,历经半年终将那独乐宗与那些倭寇尽数剿灭。盛传那独乐宗宗主点穴手极是厉害,却被上官九以指对指,硬生生破去了一知功法之后力竭而亡。   原本在上官家族之中名声不显,成日里看似只喜玩乐的上官九爷自此声名大噪。   如果真是这二人,今日此时我朱元璋就可出得帐去。可如果是假的?   朱元璋根本不敢直接去判断真假,他顺从着自己的第一反应钻进了桌下,屋中十二人也都聚到了桌子周围。帐外的卫队开始迅速按照燕小五之前留下的部署改变阵形,而得到消息的几位善武将领也都带着亲兵迅速赶来。   整个中军大营大白天被人无声无息摸到了距离主帅大帐不足三十丈所在,这根本就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就算是那次最为惨烈的突袭,也是被那些武道极高的刺客强行从中军大营外头硬生生杀了进来。那凭的是强硬十分的武力,但这一次却是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   上官九两手插袖,神情直如游玩赏景,面对着大军变化那是一丁点的紧张感都欠奉。他看了眼身边这位曾以男儿身上过江湖中那美人榜的玄仙岛主笑道:“玄师兄,我有点明白为什么表姐要安排咱们带人来这时了。我上官家那位堂堂仙人境的大高手女婿的好兄弟看来是被咱们江湖中那些不上台面的东西杀得连门都出不来了啊。”   玄天尊微微一笑,容颜倾城如他并未开口,因为他听到了一连串脚步声和一片阻挠声。   玄天尊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大帐的门帘,随即真正翘起了唇角。   帘掀人现。   果然起名元璋,并不是我那女婿看走了眼呐。玄天尊面上笑意一闪而逝,轻轻瞥了眼上官九,后者撇撇嘴纵身而起,轻轻巧巧落在那大帐顶端,被这营中数百弓弩直指的同时,却也无形中护住了朱元璋的背后。   “你就是朱元璋?”玄天尊金口再开。 第464章 上官家的九爷   朱元璋骨子里的江湖气让他冲出了大帐。   掀帘的瞬间其实朱元璋很是有些后悔,但当他看到眼前那只美胜玉雕的手无比轻松地捏住那枝以精铁为芯制成的重箭,所有的怀疑和忧虑都在这个瞬间远去。   “行事如常即可。凡敢以身试我玄仙岛与上官家底线的江湖中人,自有我等处理。”玄天尊说完之后挥手掷出刚刚捏住的重箭。   箭来如风,箭去如电。玄天尊这一挥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融合了玄仙岛玄天功与周天掌的精深法则,最终箭离手睡意的那一弹指更是有画龙点睛的神妙效果。   当然,除了玄天尊和上官九二人,包括朱元璋在内的所有朱家军都不可能知道或者看到那支寻敌而去的利箭最终落在了哪里。   朱元璋只知道自己赌对了,来的人果真是张大哥的岳父,自己的救星。   “来人,恢复原有护卫,通令三军,加紧攻城!三天之内我们要拿下此地!”朱元璋只觉得一口恶气终得舒畅,浑身上下直如有无穷气力精神等待暴发。他连下五道军令,更是亲自披甲上马,不等亲卫跟随便挥鞭直冲前阵方向。   玄天尊深谙兵法之道,听了朱元璋五道军令,除去调整营内护卫之外的四道命令虽然仍显粗糙,却已可谓之“高明”二字。他淡淡一笑,看了一眼上官九,在后者一叠连无聊更无奈的点头之后飘然而起,如闲庭信步一般随在朱元璋那匹疾奔而去的马侧。   上官九撇着嘴嘟囔道:“要不是这里有我家姑爷的弟子在此,我上官九才懒得前来,眼下我家姑爷可是还下落不明呢。”   虽说上官九“怨言”颇多,但这位上官家雪藏多年的大高手依然遵循着事先商量好的分配闪身间来到燕小五所在军帐之中。   燕小五重伤在身,虽然神智尚清却已不能感知四周,是以对于这门帘未动却突然出现在帐中的来人大吃一惊。   “别说话,你也不用惊讶,我最烦那种认错了人然后你一句我一句最后不打不相识了。我叫上官九,上官灵是我侄女,张云也就是你师父是我家姑爷。你大概不认识我,不过这张脸总错不了太多,我跟我姐姐长得还是挺像的。”   上官九一连串自我介绍把燕小五听了个云里雾里,正在疑惑间那推帘而入的亲随恰好起到了证明的效果。   一脸不明白的亲随被燕小五挥手退去,这位重伤在身的朱元璋近侍统领,官至校尉的张家弟子起身就要行礼,却被上官九冷哼了一声随手拍得躺倒在地。   “不必多礼,一会儿不要叫苦喊冤才好。”   上官九话才出口,这边厢燕小五根本还没反应过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觉得一阵腾云驾雾,回神时人已出现在大营之外一处林地之中。   “朱元璋近侍总领校尉燕小五在此,诸位任何一人都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杀之,如此大功,就算有我这个碍眼的家伙在场想必也足够诸位冒一冒险了吧?”上官九声音不高,却知其声必已入有心人之耳。至于躺在地上能动亦不能言的燕小五作何感想,上官九既不想知道更不会在意,他现在只想钓鱼,而且是一网打尽。   林中悄然无声,上官九则抱臂而立,片刻之后居然很干脆地闭起双眼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一直站下去。   燕小五已经猜到了这位上官家的高手要做什么,出于对师父完全的崇拜和信任,上官这个姓氏早已经在燕小五心中被列为了可以无条件相信的存在。于是在起初的些许惊讶之后,燕小五居然也彻底放松地闭起双眼,居然有直接睡过去的趋势。   上官九感知到地上燕小五的呼吸变化,心中暗赞了一声不亏是我家姑爷的徒弟,随即冷笑起来。   果然看我一个人还是可以壮起胆子出手的嘛。心底里冷笑连连的上官九依然面无表情,甚至在明明已经听到四周那些常人难觉的动静之后依然十分安静的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直到第一柄按捺不住功利之心掷来的匕首距离上官九的右太阳穴不足一寸,这位上官家雪藏多年的大高手终于咧嘴无声而笑。   一个都别想走。   上官九右手一抬,轻轻巧巧地将那柄力道惊人的匕首以食中二指夹住,而后足踝发力,整个人如装弹簧般原地拔起。上官九将右手两指间那柄匕首一甩而出,动作不可谓不快,但似乎准头并不怎么样,那匕首所去路线与其来时全不相符。   上官家,有刀如白玉碧火,有剑止水无敌,有天籁之音可绕梁三日,天下人却很容易忘记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上官家那门历经无数高手打磨完善,小心翼翼地发展了数百年的家传心法。   灵犀劲。   心有灵犀,则万物顺我心意,万事皆可如意。   武林中人几乎人人皆知上官楠燕于刀法一道几近无敌,人人皆知上官家有内力深厚之上官鸿,止水剑复生之上官亭岳与上官灵,鲜有人知晓,上官家对于灵犀劲的领悟,却要以这位行九的九爷为魁首。   匕首飞出三丈之后当空碎裂为三十七片,为其上所附灵犀劲所激,或直飞或划弧四下而去,瞬息间锁定了那三十七位对地上燕小五虎视眈眈的刺客。   杀四?不错。   上官九默念四字,在空中本无处借力的他身子微微向西面一斜,随即好似腰上装了钢板一样猛然弹直,整个人随即如被撞钟向东直窜出去。   东首五人堪堪避过了突然飞至的匕首碎片,其中两人正欲出声诱敌,谁知这嘴巴还没张开就感觉到一阵清风吹拂面而至。   一人胸口中掌,两人丹田中指,又一人天灵盖被一拳击碎,最后一人下意识挥掌仰身欲以千斤坠之法求生逃命,却只觉眼前一黑,复有一瞬明亮间似乎看到了背后的光景。   上官九缩身如同瞬间静止,面带笑容的他双足刚好轻轻踏在那脑袋被拧转两圈勉强还算连着脖子的死人肩头,似乎刚刚瞬间的杀戮并不是出自其手。   杀人就杀人,有话心里说就是了,张什么嘴?没有人听得到上官九的心里话,更可怜的是那些人并不知道,当年那位天下第一杀手曾有过的那位不知其何来何往的对手,那个几乎让天下第一杀手阴沟里翻船既而让出宝座的神秘人,就是此刻正微笑着瞬间抹去九条性命的上官家九爷。 第465章 都不算好东西   那位云章先生成功改变了杨氏父女对于“纸老虎”这三个字拼在一起的理解,横七竖八倒了满地的忠心手下身上找不出任何伤口,甚至气血流转都与平常醒时无异,可偏偏就是叫不醒。   杨万程此时此刻才真正觉得自己得罪一位万万不该得罪的大人物,可当他带着家人备足了厚礼来到那小楼打算好生赔罪之时,却发现开门迎客的居然只有那少叫作沐鲤的徒弟,而自称云章的师父此刻却不见踪影。   “他说你们若是来赔罪,叫我验验成色,标准达与不达各有言语相赠。”沐鲤还在打着哈欠,少年人实在是还没睡够,但看在那个当师父的好歹说出了礼物半分的话来,不打算放过这种机会的沐鲤想撑着眼皮把自己从床上挖出来搁到地上,花了半盏茶的工夫才算捋顺站直,此刻说话自然还带着七分的困意。   杨万程急忙再一躬身,使个眼色叫自己的小女儿当先捧着一个锦盒上前,恭恭敬敬弯腰递上。   沐鲤倒是知晓不少礼数,他那个娘亲大棒之下总还是教了不少东西。不过此刻想起那人的言语,也就不在乎那些劳什子的东西,一伸手扯过了锦盒,也不管对方在说些什么,抬手就掀了盖子。   “嗬!”晓是在心里做了准备,沐鲤也禁不住一声惊呼,七分瞬间瞬间消失不见,一双眼中几乎全是那些印制细腻复杂的纸张。   一万贯一张的足金宝钞,这锦盒里再怎么少说也有三百张开外。   沐鲤微微一怔之后立刻想起了那人说的算法,按着即兑现银剥利一分五,十万两以上百万两以下再剥一分五,而百万两以上千万两以下再剥一分的方式得出了一个虽是大概却叫少年人有些舌挢不下的惊人数目。   沐鲤的第一反应是那么多银子,就算是再换成金子自己也根本搬不动啊!就算雇车,那也不是一辆大车能装下的东西!好家伙,自己这个整人为乐的师父居然有如此身价?他到底做的是什么买卖?该不是把我给卖了吧?   已经因为兴奋而开始胡思乱想的沐鲤忽然发觉对面还有一大群人盯着自己的反应,被张云在短短几天之中磨厚了脸皮的少年人面不改色,平静地点点头合上了盖子,随手把锦盒扔在桌上,似乎那似轻实重的大礼并没把他怎么样。   杨万程看在眼中,呼吸立刻微微加重。   闻得父亲信号持杨柳枝立时笑眯眯地抬头起身,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尽数展露在同为少年人的沐鲤眼前。   “沐师兄,我父仰慕云先生,此番送礼只为先前招待之不周赔礼道歉,虽然先生不在,可还要请沐师兄代为转达一二,好叫我父亲,叫我杨家上下安心呀。”杨柳枝语气婉转,眉眼中意态摇曳生姿,虽说少年人,便是那些久经红粉之地的情场老手们见了只怕也要生出疼惜倾慕之意。   可惜杨柳枝面对的是沐鲤。   沐鲤眼中最好看的女人就是自己娘亲,最讨厌的男人大概就是自己那个师父,同时最仰慕的男人似乎也是那个师父。险些之外,已经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在了武道上的沐鲤对于师父传授之外的一切,都实在是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比如对美人的反应。   杨柳枝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一拳”打在了空处。少女还以为是自己表现的诚意不足,同样她的父亲杨万程也在此时发出了第二道命令。   既然眼前这一座可以尝试倚靠的大山,那就值得杨家去赌,值得我杨柳枝去赌!   杨柳枝这位分明还是少女却有着老练世故心态的十三岁女子上前两步,确保自己一身幽香能够飘进少年人的鼻中,确保少年能够仔细地看到自己吹弹可破的粉嫩肌肤,看到自己绝对自信的容貌,听清自己绝对悦耳的声音。   “沐师兄,我杨家上下愿与贵师徒结为世代好友,我杨柳枝更是对沐师兄你仰慕已……”   “有事等他回来再说,他说大概天色见黑时就返还,叫你们备好酒菜等我们两个便是。”沐鲤捏起鼻子后仰退步,对面那位实在太香,还是那种钻人鼻子往里扎的极具侵略意味的香气。沐鲤不喜欢这味道,而且也不习惯跟一个女人离得如此之近。   “先这样吧,我还要再睡会儿,别来烦我啊。”沐鲤说完回身甩手,两扇门板带着风声迅速合起,发出“砰”的一声。   脸上笑意渐浓的杨柳枝怔在原地,被扑面而来的关门风吹得青丝飞起。瞬间升起的委屈让这位少女表情瞬息变化,却在发怒的前一瞬被从后面一步上前的杨万程轻轻按在肩头。   这位大管家没有说话,只是一按一回身,这杨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便都老老实实沉默着随之回身而去,无人提问,甚至无人敢有大气喘出。   张云如期归来,没有哪个杨家的下人看到他进门,所有人都是在这位云章先生带着徒弟沐鲤忽然间出现在正厅门口时才发觉他的归来。   杨万程起身相迎,这位杨家的主人就差没有行以晚辈大礼,不论是行走还是言语都已经做足了礼数。   张云微微一笑,一指那早已经安排好的上座让沐鲤先一步过去入席,自己则站在杨万程的面前低声道:“杨刚烈不是好人,你算什么东西?”   字不多,句不长,却叫杨万程眉头一抖。晓是他从爷爷那辈开始三代积累的察言观色逢人应承的本事都险些被张云这轻轻巧巧的十三个字破了功去。   “云章先生说得不错,杨刚烈确实不是好人,所以小人才不愿将女儿推入火海。这数十年来,我杨万程散财无数,救人肋人往少了说也有几百,不论我杨万程是个什么东西,自问儿女无辜,我自己也当得问心无愧四字。”   杨万程这段话不卑不亢,若是换个人听了只怕都要生出一分佩服。好在张云不是“换个人”,他的脑袋里装了太多的东西,最近这些天来就没有一刻是真正得闲的。所以当杨万程的话飘进张云的耳朵,这位化名云章且脑袋正在飞转的男人立刻就从中抽出了自己需要的答案。   原本以为只有一件事,现在却变成了两件,也许还会变得更多。有意思,至少能叫我转念一二也是好的,总不能把沐鲤那孩子真往死里操练。   张云唇角微微一翘,笑着冲面色恭谨中透着七分坚毅神色的杨万程一抱拳:“杨兄说得不错,咱们这就入席?”   杨万程似是如释重负般笑道:“请!” 第466章 值得一赌   是夜,有小院小亭,有小门小厅,尽数灯火通明。   小院中有山石环花围绿,流水微瀑,潺音鸟鸣,却是一处难得精致如小仙境般的院落。   如果那厅中没有那位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的新任十二管家之一的杨忠喜在那里大吼大叫,兴许意境还能再足个几分。   杨忠喜身前跪了十五人,有十个是同时被扔在了自己院子里,另外五个要稍晚了些许时间。两拨十五人无一例外都是杨忠喜派去监视杨万程一家的心腹手下,其中还夹杂着几个身手相当不错的练家子。可就是这十五人,后派去的十人先回,先派去的五人后回,十五个跪在地上的家伙居然没有任何一人知道自己是怎么就突然间失去了意识,然后再回神时人已经无可控制地拍在了主子的院子里。   没人会在乎被砸坏了的景致,倒是不得不说杨忠喜挑院子的本事也真是不错。他在这大吼大叫,根本不需要担心被旁人听见。   “十五双眼睛,竟然没有人看到是谁出手偷袭了你们!还有你们几个,我花了多少银子给你们去学本事!?到头来就这么被人扔回来拍在地上!就像是一滩滩烂泥!?”杨忠喜重重地拍着桌子,根本不给手下们回话的机会,狠狠一指门外说道:“我再加十五人,你们去给我围着杨万程那老东西的家!有任何一人遇袭,所有人都给我高呼有人袭击杨家堡!到时候自有大土司叫那胆大包天的东西吃不了也兜不走!”   看着十五个手下灰头土脸地退出去,杨忠喜脸上的怒意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寂的面容和思索的眼神。   “哥,用不用我跟着去看看?”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却不见半个人影出现在这厅中。   杨忠喜却对这声音丝毫不觉得意外。他摇摇头,望着厅外景观好似自言自语道:“你不要出面,咱们兄弟俩的性命都在你手里握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曝光。对了,你觉得那人身手如何?”   厅里一阵沉默,杨忠喜的话似乎真成了自言自语。只是杨忠喜却并无其它表情,仍是安静地站着望向厅外,似乎那山水景致很是吸引他的目光。   “尽是些投机取巧的手段,大概比我差不了多少。我与他分胜负难,但要分生死,定是我生他死。”那声音突然又起,只是这一次透着强大的自信。   杨忠喜嘴角咧起,嘿嘿嘿似笑非笑道:“不用生死相搏,我们的命很精贵的。那杨刚烈不是很喜欢杨万程的小女儿吗?堂堂大土司一身横练本事,好可是不知经历了多少沙场拼命才换来的。一位手握实权的武道高手,再加上蓄养多年的五千私骑和一万步卒。这等阵容要对付一个无根的江湖浮萍又有何难?既然他杨万程要玩,我就陪他玩到底。反正那大管家的位置早晚都是我的,既然对方主动要求我早一点上位,何乐而不为?”   三十名刀剑在身装备堪称精良的“杨家死士”五人一组分作六组乘马而去。他们所持的实际命令并不是什么监视或者探查。这三十人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以性命为代价逼那杨万程狗急跳墙,副出对方所有的手段和倚仗,至于这些死士自身的死活则全然不在计划考虑之内。   夜色中,杨忠喜的心腹死士们离院而去的时候,另有三支武装到牙齿的千人队自杨家堡悄然开出。三支千人队分三路向东北方向并行而去。这三支装备极其精良的队伍人人沉默无言,仿佛三支蓄满杀意的沉默怒流迅速奔向远方。   酒没喝着但饭饱到一打嗝就能漾上来的沐鲤心满意足地睡下,睡前还没忘了跟张云再一次确定收到的那一大盒子银票有一半是他的,这才按规矩洗漱干净,躺倒在白日里因为疲劳没来得及好生感受的柔软大床上呼呼睡去。   张云在饭桌上一直笑语不断,饭桌下则与那杨万程做了一笔不知大小的生意。他拿着那只锦盒中真正的大礼端详起来。那是一个温润无匹的玉坠,有个张云能够记起来的名号,是那十八层镂雕而成的“万般锦绣球”。这小东西单就做工只怕已经足以卖出天价,再加上这温玉自生暖的珍贵材料,其价格实际上已经很难用银两去形容。   张云大概能猜到杨万程在自己身上下了多大的本钱。只是他越清楚对方下的本钱大小,心下的笑意却越是难控制。   一个聪明人,尤其是自认聪明至极的人,会下这么大的气力讨好另一人,能为了什么?   张云真的很想哈哈几声,好在他还算体量了自己的徒弟一把,把声音放在了心里,只是唇角高翘。   没想到我成了替死鬼。今晚还是明晚?要是今晚的话,沐鲤啊沐鲤,那就不能怪师父我挖你起来喽,嘿嘿。   张云慢悠悠地喝着茶水,很是惬意。夜色迷人,晴朗的星空让人心旷神怡,很适合一吐胸怀。   一吐胸怀啊,啧啧啧。我有一腔剑意蓄满,我有满腹牢骚待发,万般疑问何处解答?谁人愿做我张云的出气筒?   张云猛然起身望向东北方向,唇角笑意收敛,眉宇之间怒意渐生,最后却化作笑意感慨:这真是口渴有人送水,生气便来讨打啊!   三日之前观气得异象,才有了今日张云带着徒弟来到这杨家所在,才让那杨万程有机会想要“利用”张云做那挡箭牌替死鬼。   张云将那柄沐鲤随身带着的柴刀拿起在手中掂了掂,看着自己徒弟那张熟睡的笑脸微微一笑,随手一抛同时人往外一倒。   柴刀凭空悬停,常人肉眼难见的气机流转如活物,将那隐隐透出三寸青芒的柴刀稳稳托在空中。   杨万程坐在屋中,夜虽已深却无睡意。今日付出的代价是否值得,他杨万程依然难以确定。尤其是那云章先生到底实力几何,是否与自己的付出相匹配,对于谨小慎微了一辈子的杨万程来说都可以算是一场豪赌。   清风拂过,半开的窗子发出细微的轻响,杨万程眉头一跳,终究没有跳将起来追出门去,而是安静地看着那张落在桌上的纸笺。   杨万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面现释然笑意,自言自语道:“就算只是纸老虎,也值得我杨万程赌上一赌。” 第467章 银蟒乱舞   三路千人队一路急行军,完全不计马匹损伤和人员疲劳,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速度。三位千夫长一马当先,各自紧盯着眼前的路,盯着远处。   似乎是不负三位千夫长一路不计代价的行进和观察,一人一骑很快就出现在三位千夫长的眼中。   衣衫褴褛,腰间一个不知用了多久的酒葫芦被摸的锃光瓦亮,乱糟糟好似鸟窝的头发就那么随便扎了一下,倒是眉眼间透出七分风流三分倜傥,极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这个骑了一匹瘦到看来风吹便倒的老马的男人依旧慢悠悠地前行,似乎并不在乎眼前呼啦啦疾奔而来杀气腾腾的军队。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尔等有备而来,我又何必徒增烦恼?既来之则安之,既来之则安之!”   那装扮似是乞丐却有着一张英俊面庞的年轻男人先是一顿摇头晃脑,随即高声大笑着纵身下马,翻手抖出一枚足有一尺五寸长短的精钢枪头。男子抬足前奔,其脚下地面上却无半粒沙尘扬起,倒是地面有着肉眼难观的细微颤动。   那不知算是落魄还是风流的男子取中直进,所以中路的千夫长就成了首当其冲的对象。这位千夫长倒是不见表情变化,如同石像般的面孔透着几分决绝。他将手中令旗一挥,整支千人骑军迅速开始换马变阵,以远超寻常元廷骑军水准的高效和沉默变成了楔形阵,以千夫长作为锋锐之首笔直往那如同在地面上滑行一样前冲而来的邋遢男子撞去。   邋遢男子左手一托手中那长度夸张的枪头,右手虚握,食中二指微凸,既而并指前震,将自丹田而起的内劲尽数灌入那支瞬间处在空中的枪头末端。   夹着尖锐金属振音的动静似乎被无形的手掐住了一样,并没有像那支楔形冲锋的千人骑军所想那般无限放大,反而越来越小,越来越飘。当头奔行的千夫长将手中一丈来长的狼牙槊以一记横扫千军挥出,不敢对敌有丝毫轻视的千夫长力求能够稍加招架,不要在自己冲锋未至最大威力之前便死于对手的武林手段之下。   可当千夫长一槊挥出后,却发觉自己手中的狼牙槊没有砸中任何物体的感觉。   原来是那支五尺长的精钢枪头在空气里划出了一个完美的长弧,沿着千人骑军所成的楔形阵右边缘一路飞出。这时如果从空中俯瞰便可发觉,这看似雷声大雨点小的一记飞枪实际在无形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千骑而成的楔形阵因为这倏忽划过的飞枪下意识向另一侧做出了收缩,这让原本已经紧密的冲锋阵形开始有些拥挤。   出拳飞枪的邋遢男子脸现笑意,整个人在奔行之中突然往错一倒,整个人就那么违反常理地向左半倾着身子骤然加速,那真真叫一个脚底抹油,好似一尾活泥鳅一样从那被微微收缩的楔阵左翼一滑而过,留下那位本已经打算舍去性命搏杀的千夫长一脸的目瞪口呆。   “蠢人教出来的还是蠢人,只知道用蛮力有什么意义?不过我宁可相信你是装的,否则两翼里那些本事不俗又故意泄露行藏的朋友们又算什么?”邋遢男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囔着,随即将一直虚抬着的左手狠狠握紧。   原本应当直接一直画弧而去直到力尽坠落的枪头随着那邋遢男左拳的握紧骤然一顿,随即以远胜去势的速度在刹那间回到邋遢男身前不足两丈之处。   这精钢枪头一去一回,少说有十余名骑军因此丧命,而那一声枪头与枪杆组合时产生的撞击声则结结实实地让这支敢于死战的千人骑军齐齐一颤。   邋遢男手中一根组合而成的丈八精钢长杆与那枚五尺长的巨大枪头组成了一杆足有两丈又三尺的夸张大枪,枪头卡入枪杆的动静就好似一声炸雷让人闻之头皮发麻。邋遢男不待这支与自己当先交错的千人队反应过来,便已提着手中这杆长度夸张重量更是夸张的大枪再度滑出。   这一次,邋遢男的目标却是那支从左侧包抄而至的千人队。那支队伍为首的数十人完全没有受到刚刚邋遢男的气势影响,而且几乎是在邋遢男发击冲锋的同时便全部下马,各自以奇形兵刃高纵低窜直扑邋遢男而来。   犁地的锄头,打铁用的小锤,裁纸用的剪刀,磨麦子用的石磨盘,装东西用的背筐,等等等等。这总数在四十人上下的先锋队伍拿着的都是些寻常人家会有而武人不应该会用到的“武器”,其中更有十余人皆是空手而来。   邋遢男子右手执枪尾向前滑去,左掌在枪杆上重重一拨。这根几百斤重的精钢大枪被邋遢男这一拨便如那琴上弦一般倏忽弹跳而起,一杆原本杀气凛然的霸道大枪刹那变作了一条灵活至极的阴柔巨蟒。   左路骑军中冲出的先锋为首那人原本手中大筐捧怀直冲,一见那邋遢男左手拨枪,几乎是瞬间同时做出了抬筐摆身的动作,却还是被那邋遢男看似随意实际蓄足了气力精神的一记鞭枪巧妙避过那只绝对不能视为普通的大筐直接砸烂了执筐之人的脑袋。   没有人表露吃惊或者畏惧,甚至连愤怒也没有产生。依然有着人数优势的冲锋队继续着自己的冲锋,他们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干掉眼前这个手执真名“银蟒”大枪的男人。   邋遢男依然保持着右手执枪尾端的滑行姿态,只是再次变直为弧,左掌瞬息连拨三次。   大枪如银蛇乱舞。   五尺枪头变成了银蟒巨口,舞动间在一名空手男子双掌合十之前在其胸口“掏”出一个海碗口大小的血窟窿,随后便在另一名想借机扑上的板凳使用者腰上钻出个左右通透的圆洞。第三人闪过了毒龙一钻,却在抢攻的瞬间被弹回的枪杆狠狠砸重,随即拍倒在地,死得不能再死。   如果右路军也有这么些人,那我可真有点糟糕了啊。嘿嘿。   邋遢男唇边依然带着笑意,左掌再起,宛如琴师抚弦。 第468章 见仙人   击杀先锋四十余名武道中人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就算初时以惊人手段连杀七人的邋遢男子也是一样。   早料到此行坎坷的邋遢男子依旧面带笑意,只是手中那杆夸张的大枪不再以右手执尾左掌拨弦的写意方式开阖进退。此时的他已是双手握枪,虽然扔是尾端,却也可见连杀四十余名江湖好手究竟要耗费多大的心力。   距离较远的右路军此时也已完成了包围,只是这一次右路军中的四十余名好手皆未即刻出击,而是等着那前冲而去的中路军回包完成,等到那中路军中的四十名好手同样准备完毕,这才八十三人联袂而出,围成了一个大圈子把邋遢男子围了个严严实实。   “放下武器,饶你不死!”开口老者两手空空,只是那双空手却异常厚实,显然是外家功夫不弱的个中高手。   邋遢男子笑容放大直到笑出了声来。他笑得肩头耸动,左手一伸指向那开口的老者笑道:“若我要跑,你以为这八十三人当真能拦得下来?你以为加上外面那些蠢才就能成功?要不要试试?”   “是该试试。”四字淡然响起,无腔无调,甚至难闻其远近方位。   邋遢男子闻之骤然一惊,手中大枪瞬息横于胸前。邋遢男子双手方才横起,便觉得大枪之上巨力传来,丹田如同炸裂般的剧痛让一大口血刹那涌入其口。这邋遢男子倒也强横,硬生生把那一大口血咽入肚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顾不得双手虎口齐齐炸裂,在体内气机紊乱的状态下强行拧动双臂,将那飘杆大枪重重刺入土地,瞬间去势终止。   邋遢男子看着那一身兵丁打扮,此时却有着远胜在场任何一人气势的中等身材男子。他倒是不奇怪怎么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人会有如此本事,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强到这种地步。   望着那邋遢男子脸上依旧惬意的笑容,对比那惨白的面颊,就在所有的士卒和那八十四名武夫都以为这人必然仍会不计代价地冲杀时,却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   邋遢男子极为潇洒地纵身而起落在那大枪尾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下一刻就会挑枪再战时突然拧转身子,而那杆夸张的大枪便即炸裂开来,强劲的冲力在所有人吃惊之时便已带着邋遢男子倒飞出去,眨眼便越过了厚实的包围。   邋遢男子突如其来的“反常”出乎了大部分人的意料之外,却在那出手男子的意料之中。   邋遢男子前脚借力遁去,后一刻那出掌震伤敌人的兵丁便已经抢步冲出,不过一瞬工夫便已追到了邋遢男子身后一丈之内。兵丁一双手十指极长,手掌厚实黝黑如同铁铸,此刻隔着一丈距离再度挥出,空气中便有了十道肉眼可观扭曲气鞭向前抽出,目标正是前方背前面后看着这一切发生的邋遢男子。   邋遢男子此刻脸上笑容不在,沉默如同铁石一般的面孔并没有因为对面那十道绝对可以称之为可怕的气劲而有任何变化。他只是迅速自腰间再次取出数根短棒连接而起,加上一根一尺出头的枪头合成了一杆不过六尺来长的短枪。   十道气劲无一落空,全部砸在那邋遢男子横起的短枪之上。这让紧追不舍的兵丁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恼哼,却没有再次出手,反而双掌回圈,停在眼前的同时握住了那杆被投掷而来的短枪。   兵丁左手握枪,右手抡指连弹,刹那将那拼起的短枪再次肢解,随后复尔弹指,把原本应该引爆枪杆中所藏火药的燃信精准弹去,正中前方已然回身准备落地后继续前奔的邋遢男子背心微微偏左的位置。   “居然还能扭动身体,这个得加五倍的价钱。”没人知道兵丁这句突然出口的话到底是说给谁听,不过当他足尖沾地的瞬间再次加速时却可以看出,这位功力极深的高手此时才是真正地将那邋遢男子当作了一个值得全力出手的对手。   一百,不,七十一步之后出你左手枪,别耍诈。   一句细若蚊鸣的话语陡然涌入邋遢男子的耳谷,只不过他那张脸仿佛冻住,在外人看来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不过七十一步在他与那后面追赶的兵丁来说其实是短到不能再短的距离,是以当那蚊鸣声方才响完,邋遢男子已然再度回身出手,正是他毕集全力的左手枪。   这一枪中同时集中了崩、挑、粘、刺、砸、扫六中力道,更有宋朝杨家枪之中回马枪的精妙技巧揉合其中,去势如蓄势已久的蛇属骤然出洞攻击,有个名目便叫做“灵蛇出洞”。   邋遢男子的骤然止步回击让他与兵丁之间的距离瞬息间消失为零,后者对此早有准备,但当一切结束那邋遢男子再次回身前奔时,这名功力深湛的兵丁却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口那杆刺穿心脏的短枪。   兵丁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远处,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输给了绝对不可能杀掉自己的邋遢男子,让他死不瞑目的另有其人。   可惜极速逝去的生命让兵丁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很想提醒后来人,主要是那剩下八十二人之中隐藏的另外两人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过一切都不再可能,当后来人经过他所在时,这名兵丁已经是一具没有任何活力的尸体。   你挑了一条不怎么样的路,报仇还如此调高,似乎你的本事并不能支持你做到啊。   又是那细如蚊鸣的动静。始终未曾表露出笑容之外任何实际表情的邋遢男子第一次眉宇收紧,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强撑着严重的内伤不管去抵抗外特侵扰却还是无法屏蔽掉这烦人的传音入密。   “做人要学会掌握一个度,此支向西南有杨家总管居所,找我徒弟沐鲤就说是云章让你去的。”   传音忽然变成了近在眼前的言语,无形的人突然变成了真实存在。   “在下杨铮,谢过大恩。”邋遢男子,或者应该说是杨铮在看到眼前这人的瞬间便卸去了所有出手的念头。他知道,眼前这人不同于刚刚的兵丁,那是一种他并不能触及也许一生连门槛都无法看到的独特境界。   见仙人?杨铮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仙人,但他知道自己这条命保住了,报仇的机会自然也就保住了。 第469章 复仇的故事   八十二名好手一路飞奔,却被一名蒙了面的男子当路拦截。   没有人轻视这名拦路的男子,但他们却在瞬间就发觉自己似乎连重视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那蒙面人只迈了一步就把隐藏在八十二人之中的一名不弱于先前那兵丁的好手一掌按塌了胸口,随即取过对方腰间长剑抛向空中。   另一名好手知道隐藏无用,正打算全力一拼便觉得自己手脚同时失去控制,想要低头去看又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这名被蒙面男子扭成了麻花的好手手无法再看到自己腰间镖囊里的那些大小暗器被蒙面男子同时抛向空中。好在其余八十人可以看到那些暗器和那最先上天的长剑如同活了一样骤然倒游而回,不过一个刹那的工夫,地上便多了八十具尸体。   蒙面拦路的张云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地面上遍布的尸首,又看看前冲之势因为这瞬息变化而产生了明显顿止的军队。他微微偏过头,将冰寒的目光投向那最前方的敌军千夫长。   一枚铁莲子打穿了那名千夫长的头颅,随后连穿七人方才失力坠落。   这一次依然存活的两支千人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冲锋的脚步,没有人愿意跟那满天浮游如活物的兵刃暗器做对,或者应该说没有人愿意跟一个不知是妖怪还是神仙的怪物作对。   杀八十二名血腥气极重杀意极浓的死士,张云并不会手软,甚至连一点点的情绪波动都不会产生。他知道江湖是什么,知道武林是什么,知道生死是什么,所以什么仁义忠勇在张云看来都要放到相应的框架之中去说去谈,否则就全是空谈而已。   看到追兵胆寒,张云亦无再造尸体的想法,何况身体的状态如此御使兵器很耗精神,便即纵身退去,留下那些来自杨家堡的追兵去善后。   杨万程的家里又多了一名不速之客。   如果不是来人报出了云章师徒的名字,如果不是杨万程看到来人眉眼之后亲口出声请人进院,恐怕张云回来时便又能看到大打出手的场面。   好在一切不好的场面都没有出现,好在杨万程是一个老成了人精的人物。   杨万程不知道云章先生跟那人说了什么,不过现在既然云章先生与他杨万程坐在一间屋中面对是面对落座,那么杨万程就很清楚自己需要先说点什么才能够让眼前这位云章先生可以跟自己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杨万程明白,毕竟眼下生意有变动,作为投资多付出一些并不是问题。   当然,杨万程并不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比如他现在就很在意为什么作为徒弟的沐鲤现在就站在云章先生的背后,而那个自己肯定没有认错的男人竟然自己一个人被留在了屋里。   这事不应该是当着那个人的面说才有意义么?杨万程不明白,不过好在他不会问出诸如为什么杨铮没有在场这种蠢话。   “云章先生,不如就由杨某先说几句?”杨万程恭敬起身,他已经从自己手下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比如杨忠喜派来的三十名死士莫名其妙就全都被人废了武功,比如为了救杨铮,眼前这位用出了一手杨万程既羡慕又佩服的飞剑法。   张云笑了笑,示意杨万程随意。他知道杨万程对自己的实力又有了几分信任,但也清楚这位恐怕一辈子都只修内力的武道怪胎实际上依然自信有着能够与自己一战甚至是一战而胜的本事。   其实也怪不得杨万程如此自信,毕竟一个人能活的年岁有限,能够在几十年里把内力修炼到如此境界,不说是天赋奇才还能说是什么?而有如此内力做为基底,出手纵然只是寻常的长拳扫腿,也能有那开山裂石的威力,谁又愿意与此等人物为敌?   这都不敢反了,杨刚烈的外家功夫看来是真的登峰造极了。我不多让你掏一点哪里合适?张云心下发笑。   杨万程不知道张云脑袋里转的弯弯绕,自顾说道:“那杨铮本名应为杨猛,本应是杨刚烈膝下长子。”   张云眉头微挑,他能猜到这杨铮多少都会和杨刚烈有些关系,却没想到关系大到这等地步。   杨万程得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反应,于是继续道:“杨刚烈从小苦练外家本事,也拜过不少师傅。这杨猛,也就是杨铮的爷爷当年是西南有数的拳法宗师,想必先生也听过‘西南一线拳’的名号。”   “崔胜?不对,崔胜死在天阴教手上,杀他的是当年的阴阳二使,原因是催家出手帮了不该帮的人。不过那是一桩未能最终查清因果的悬案。”张云摇摇头,伸手端起茶壶自斟一杯一饮而尽,“想来你知道的比我清楚,请继续。”   杨万程微微恭身,若说之前他还以为自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此刻便是知道了不过是对方给了自己想要的而已。暗自庆幸着自己这一赌似乎赢面渐长,杨万程说话的语气随之轻松了几分:“杨刚烈并非杨家长子,他从小就知晓自己若不争就必然会死,所以主动出走学拳,最后成功拜在了崔胜门下。”   “那崔胜膝下只有一女,而杨刚烈其时收敛其锋专心侍奉讨好崔胜。这使得崔胜渐渐将杨刚烈视如己出,最终收作了关门弟子,更将自己的掌上明珠也许配给了杨刚烈。要知道崔胜是知道杨刚烈是杨家庶出,向来憎恨权贵崇尚正义的老拳师都改变了初衷,杨刚烈的待人手腕到底有多强想必云章先生也能猜测一二。最初几年这杨刚烈为求拳法精要,对崔家不可谓不好,可当他将崔家一线拳尽数学到手之后,立刻开始将自己的夺权行动放在了最优先的位置。”   杨万程说着叹了口气,以茶水润喉之后继续道:“崔家初时确实支持自家姑爷的想法,但当崔胜发觉杨刚烈此人为了目的完全不择手段的真实一面,杨刚烈非但未听岳父劝告反而以弟子之身挑战其师,最终以一记‘意外手’将崔胜重伤,后来又暗自调整药方,让那崔胜最终内伤爆发而亡。当时崔家弟子几乎一致要杀杨刚烈,而以当时的杨刚烈根本不可能逃过整个崔家的追杀,但最终却被那崔家小姐拦了下来。” 第470章 救一命用一命   “催家小姐当时已有身孕,念及骨肉加上杨刚烈对其不可谓不好的夫妻情分,一切最终作罢。杨刚烈借崔胜之死,趁机开始巩固其在崔家的地位,直到约摸一年之后成为崔家真正意义上的家主。其正是利用崔家众多好手最终通过无数肮脏手段取得了杨家堡的所有权。他在成为土司之后为了权利稳定接连娶了门当户对的五房妻妾。这让崔家小姐大生其恼,只是其时杨刚烈已经被权利薰昏了头脑,根本不理会正室的恼火,在崔家小姐怀了他第二个孩子时不闻不问,最终导致崔家小姐被人暗害没了孩子,又不得不拖着虚弱至极的身子护着不过两岁的儿子一路出逃避免被人趁杨刚烈不在家时杀得一干二净。”   “杨刚烈倒是有三次尝试寻找自己的孩子,可惜非但没有找回孩子,最终还被那新成正室的妻子利用其家庭势力把崔家小姐生生害死。当时那本名杨猛的杨铮确实没有被找到,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今日重回报仇。”   杨万程说罢长出一口气,随后坐回位子。他不确定自己加的码是不是已经够了,不过面对云章先生,杨万程知道自己不需要关心加了多少,因为对方如果还需要,那一定不会客气。自己的心头好都送出去当礼物了,除了女儿还有什么不能给的?   “有点意思。”张云说着站起身来扭头面向沐鲤,“你觉得这杨铮的仇是该报还是不该报?”   沐鲤原本正在站着打瞌睡,除了昨天那一大觉,今天一大早就被拎起来重新绑上了那些奇怪的锻体物件,沐鲤本就难受得很,好容易能得空站直了不用练习当然要抓紧机会迷糊一会儿是一会儿。   一听师父冲自己说话,被抽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沐鲤下意识猛地挺直身子,好歹没有再来个下意识就开口答“是”。沐鲤仔细过了过刚才迷迷糊糊听到的只言片语,随即认真点头道:“报仇当然是要的,不过也要有本事报才行。”   “啧啧,不愧是我徒弟啊。回答的很好,奖励你出去把编号甲子十七到丙辰五十一做十遍,做完就可以吃饭了,之后养气两个时辰就睡吧。嗯,今天你答得很好,为师就不加码了。”   听着张云称赞弟子尤其是后面那句不加码的话,杨万程只觉得自己后脑勺上的头皮一抽一抽。他白天可是见识过沐鲤是怎么受“摧残”的,那个听着不算太奇怪的编号,实际上只是其中一个就够穿着少说一百斤重物的沐鲤花上一到两刻不等的盞工夫去完成,这一下子三十四个堆起来,天知道这孩子下一顿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   张云微笑着目送一脸鄙视的徒弟出门,这才转过身来重新归位。他轻轻拍拍桌面,就像那赌徒在下注之前的考虑过程,随后一脸“坚毅”地说道:“想必以你杨兄的脑筋已经能猜到我救此人的目的,至于我为何能刚好救下他,这不需要杨兄关心。只是这价钱……”   杨万程不愧是当了几十年总管的人,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也得再翻五倍才对得起云章先生的付出!”   一方得了计划雏形,一方得了钱财,似乎又是一场相谈甚欢的生意合作。   云章和杨万程不约而同地屋门关闭的瞬间露出鄙夷神情,只不过他们二人一在屋内一在屋外,只有在屋外的张云“看”到了杨万程的表情,屋内的杨万程则是在鄙夷之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对于杨万程来说,一个能用金钱买通的人,不论他武功多高,本事多大,也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   对于张云来说,一个自以为老谋深算却不知无形间把不应该透露的东西告诉了他的对手,实在很是无趣。   沐鲤果然没有吃上午饭,不过听到收入即将大翻五倍的消息让原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食物上的少年人因为猛一蹦高狠狠撞在了屋顶上面。   看着撞了个七荤八素也没撒手把饭碗掉了的徒弟,张云无奈笑道:“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至少在分钱这方面是不吝啬的?话说你小子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要让你娘亲过得舒坦有你之前分去的十分之一便足够。”   似乎是看在张云终于不在自己的娘亲前面加那个“假”字,沐鲤难得没有甩脸色给张云看:“孝敬我娘,多少钱都嫌少!你个不缺钱的懂什么?”   张云一脸恍然地点头道:“那我这个师父呢?好像只有我照顾你吃喝拉撒,可没见你孝敬过我啊。”   “你?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什么时候我感觉到自己本事见……”少年忽然住了口,因为这实在孩子发觉自己似乎是上了这个讨厌师父的当,而且还不是个小当。   张云不再言语,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这个身负宝山而不自知的徒弟,直到后者扛不住脸皮薄低了头开始猛扒饭菜,半晌方才憋出一句话来。   “后得的钱,再分你一半。”   “什么?为师突然耳朵不太好啊,分谁一半?”   “你……”   “啊?谁?”   “师父……”   “声太小了听不清楚啊,我这耳朵这是怎么了,嘶,就是听不清呢?”   “师父,师父行了吧!?就是孝敬师父你老人家的!麻烦你再加码加码加码!我要当高手高手高高手!”恼羞成怒的沐鲤非常聪明地在大吼大叫之后继续猛吃猛喝,反正也不用担心吃坏了肠胃,又自己提了加码的事,那要是不吃饱了天知道会不会真的被这个魔鬼师父给折磨死。   心满意足的张云嘿嘿笑了几声,总算是放过了面皮远远还没练到他那么厚实的小徒弟。他起身推窗,下一刻人已上了顶层露台,杨铮或者说是杨猛此刻正恭恭敬敬地站在这里似乎正是在等待张云的出现。   张云没有做多余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救了你一条命,现在要用你这条命去杀那杨刚烈,可好?” 第471章 师徒言   杨铮依然坚持自己叫作杨铮,而他对于张云的回答也没有让张云如何吃惊。   这个男人在听到“杨刚烈”三个字的时候流露出来的强烈杀意几乎让张云都要下意识做出自卫的反应,所以张云根本不担心对方会拒绝自己,他倒是更担心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会被这个报仇心切的家伙打乱。   接下来的半个月,一切的一切都极为突兀地归于平静。   三十名被张云轻易废掉的死士变成了真正的死人,当然是杨万程亲自安排把那三十颗脑袋仔细干燥之后包红装檀找人送去了杨忠喜的府上。杨忠喜据说还真是笑纳了杨万程送的大礼,更是没心没肺地道谢连连,还给送“礼”之人包了一份厚重的红包。   原本秘密出击去堵截杨铮的三支千人队空手而回,一战损失了一百二十几名好手的杨家堡里连个响屁都没传出来。倒是有小道消息说那当今的杨家正室险些被杨刚烈直接弄死在床上,当然怎么个弄法那说得叫一个精彩纷呈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云章先生成日里就在杨家堡周边闲逛个没完,东聊西逛的不知道哪来的闲情逸致。看着就觉得苦得不能再苦的沐鲤每天过着“水深火热”的修炼生活。内伤重到实际上已经半死不活的杨铮就在天台上打坐,除了大小解之外根本不曾离开。   作为所有一切事件的源头,杨柳枝一天比一天着急,可她却发觉自己的父亲似乎一天比一天平静,甚至还自己取消了休假又回去给那杨刚烈打起下手。   距离杨万程的小女儿杨柳枝嫁入杨家堡那高楼深堡还有不到七天。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的迹象,似乎最终的结果已经固定为杨柳枝从此深陷虎口,早晚要与众多嫁给杨刚烈的女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那位手段狠绝背景更是强大的正室手中。   这让杨柳枝心头的压力与日俱增,已经大到要把这个不过十来岁的姑娘逼疯的程度。   所以在收到了自己亲爹带回来的来自杨刚烈的“小聘”之后,这位心智实际远远超出同龄人的少女终于无法继续忍耐下去。   张云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他大概能猜到这小姑娘的心思,不过却没有要陪她演下去的意思。   张云站起身,目光越过眼前的小姑娘望向自己那个这几天越来越咬牙切齿的小徒弟。后者似乎是因为对自己这个师父深恶痛绝,所以对张云的目光格外敏感,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想转过视线却又强行忍住。   “沐鲤,过来一下。”张云不温不火的言语对于沐鲤来说却比圣旨还要管用,少年人第一时间停止练习,连跑带颠冲到张云面前,当然,还隔着个个头在同龄人中不算矮的杨柳枝。   “为师今日传你本门心法。”张云说到这里方才好似突然注意到原来杨柳枝就站在自己身前,于是微笑着抱歉道:“杨小姐,还请回避。”   张云的话里虽然有个“请”字,行动却没有半点要“请”的意思。杨柳枝看着眼前忽然关闭的门,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被张云从屋里给挪到了屋外。   “师父,你这事做的不太地道。”沐鲤整个人陷在床里,从头发尖到脚趾甲都不想与床有任何分离。当然,这份满溢的疲劳并不妨碍他动嘴。   “我们救过一个老妇人,伤了七个鞑子。”张云没理会徒弟的言语,而是老神在在地窝进了舒适的椅中惬意之极地捧起了那杯依然温热的茶水,说了句似乎没什么关联的话。   沐鲤一怔,随即接口道:“那老妇人的儿子是义军中层将领,据说战功不低而且深得士卒爱戴。”   “帮过一家子,给了银两求了性命,杀了十九个响马,你第一次杀人。”张云把茶水一饮而尽。   “那一家老小总共九人,皆为寻常人士。只是那家主故意藏金装穷扮苦,师父给了钱财之后还死皮赖脸跟着过河,却不知中了师父计策,被歹人吓破了胆子。”沐鲤开始思索这个师父又在打什么算盘,嘴上倒是没停,谁叫他已经被张云折磨出了条件反射呢?   张云听完微笑道:“你那次之后连吐了两天,差点在站桩的时候死过去。”   听到张云揭短,沐鲤也只是翻了个白眼。他可不敢在这话上反击,否则指不定就要被这个小心眼的家伙拎起来再“折磨”一顿。   知道徒弟肯定不会接话茬,张云自顾说道:“之后又救了一对苦命的江湖鸳鸯和一队和尚,青城派的一百多名赶赴义军支援的师徒。之后搅黄了一桩分田案,宰了十七个只知贪而不知事的废物官,最后就是那队护镖的镖师。”   沐鲤感觉自己似乎从师父的话里察觉了什么,他强撑着疲惫的身子坐起来开始思考。   “那对鸳鸯其实不是好东西,你借救他们性命之机废了他们武功,其实是强迫他们去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沐鲤开始轻轻拉扯自己的头发,这是他思考时的一点习惯。   “那队和尚是少林西域分支,本来都是高手,奈何中人暗算,你暗中出手施救,那一次我是真心佩服。至于青城派的那些人,目无余子,恨不得把脑袋扬到天上去,要我说就不应该帮!那个分田案里好几个该死的你都放过了,手段不够硬气。至于贪官,反正你也杀不干净,杀一个来两个。镖师,说起来你自己都说那个叫廖小楼的少年人资质超群,为什么不收他当徒弟?人家可都要给你下跪了。”   张云很满意沐鲤的记忆力。听着这孩子再一次表达自己对这些事的看法,让张云更清晰地理清了自己最近才想明白的事。   “那个老妇人其实是天阴教中的易容高手,她认出了我是谁,可惜我不认得她。她想把我的存在传递出去。如果她做成了的话,想必江湖上又将是一阵腥风血雨,我张家和所有与我关联的人不论好坏只怕都将再一次不得安宁。所以我在我们临走时我在她脑中种了一剑,没有意外她应该已经不是威胁。”   张云只说了一件事,就让自己的徒弟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天阴教是什么?那就是承天地除虏会,那个以一教之力在这场以元为鹿的天下共逐之会中兴风作浪的庞然大物。眼前这个肯定可以列为高手却从来没被少年沐鲤想到极高高度的男人居然会被天阴教重视? 第472章 灰色   “什么儿子,什么战功,这种事对于那个易容高手来说,编出来骗你这种小孩子那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张云既然打算跟徒弟说自然就会说明白,至于自己这个天生慧眼居然还不知道自己资质到底有多可怕的少年人能理解多少,抱歉他这个师父还真是不太关心。   “那一家九人倒都是普通人,只不过有些贪财胆小。但这家人即使逃亡却仍然能保有大到足以让贼人眼红的钱财直到遇见咱们师徒才真正碰上强盗,这难道不奇怪么?”张云说着微微一顿,他看到了徒弟眼中闪过的光芒,这才继续,“这家人只怕是被有心人故意搞得家道败落不得不举家出逃,至于那队强盗还是马贼,其实就是一直吊着那家人的尾巴,兴许不是遇着咱们,遇着任何他们觉得有用的人或事,那队人马都会冲出来。你说眼前一片黑,那我也不介意多动动武好叫这脑子再清晰一些。”   “那对苦命的鸳鸯其实是专业得不能更专业的探子,开始时我还以为他们是哪门哪派的门人,没想到后来却叫我摸到了这东西。”张云扬了扬手里的信笺,“这是给草原王庭的联络信,扬言天下定鼎之后与王庭共分。你看看,这字真不错,落款叫吴磊。他还有个名字叫阿贡,跟这里的大土司一样,也是一位土司,而且还是一位手握兵权之重远超常人想象的土司。元廷治下的混乱不足为奇,但这位土司匆匆忙忙就想与虎谋皮揭竿而起,为什么不想再等,或者说为什么不敢再等?”   “和尚都是好人,他们不过是要去南方战事激烈处度人而已,被人暗算还真就是江湖中事,扯不上如今的天下大势。不过救了那么多颗兆头,聊天也聊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他们说西边如今不太平,去南边战乱处一来是真心度人,却也存了几分另寻安身求法处的心思。”   “青城那些人是投奔陈友谅的,这人我不喜欢,而且最近听说他跟我兄弟对上了,能帮一下我自然是要帮的,所以我出手磨去了他们的锐气,确保这些人进了军中最多只能做护卫,而不是刺客。要知道,军中武人如果愿意当甘死的刺客是非常麻烦的事。”   听得聚精会神的沐鲤忍不住插嘴道:“你那叫磨锐气?武功好的都被你磨得恨不能自尽了事,去了军中我觉得屁用也顶不了。”   “不要夸为师。”   “见鬼了,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夸……”看着张云瞟来的目光,猛然醒悟的沐鲤急忙拧转话头,“师父出手就是太轻,要是我直接砍死了事。”   张云点头微笑:“都是武林同道,不必如此,总当留下一线才好。”   沐鲤真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珠子翻成全白,因为他也就翻个白眼不会招来“报复”。   张云取得了对阵徒弟的不知道第多少场言语胜利,然后继续他的话:“分田案确实是巧合,若不是那略显偏僻的地方和如今的世道,就算是我也不敢做出田均人皆有的决定,而且实际上最终也不是人皆有,那几家富户人家为人向来不错,我总不能就此拆了他们家园。当然,分田不是重点,那些如同闻见了血腥的蚊子一样扑来的点子才是有趣的地方。”   张云站起身,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划动。茶水自张云指尖而去,以不同粗细,在违背了水之应有形态的情况下形成了一幅复杂的画面。   “最早的老婆子肯定已经死了,但不巧的是我的自大应该给了她发出信息的机会,哪怕是不确切的潦草的几个字,也足够引来成群的蚊蝇。我连杀了十七名为恶一方的官员,想必如今江湖上又多了个侠客传说,可谁又知道我****西窜不过是想把被高手揪住的时间往后推一推,把我拿到的奇怪线索再仔细捋一捋。”   张云说着抬指,他最后画下的是一个抱头苦思的人。   “最重要的是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我似乎就快想起我到底是谁,也发觉我真正的本事其实还要强上很多。我想等到自己全都想起来,甚至找回自己本来的实力,到那时,兴许我就能真的变回曾让江湖风云变化的人,那个天底下最年轻的仙人境,那个可以踏步登天,御剑遨游的神仙。”   沐鲤出奇的没有再去翻白眼,没有像平时听到这个师父说起那并不完整的记忆中的故事时那样都当神话笑话听。少年人感觉到了那种沉重的压力,让人无法喘息,让这个少年人不自觉地摆出了支撑抵抗的姿势。   这个男人,这个被自己称作师父的男人,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到底承担着什么样的压力?   沐鲤好奇,但更多的却是敬畏和惧怕。比起眼前这个,他突然觉得那个以折磨他为乐的讨厌师父似乎更好一些。   “我很怕死,我很怕想起一切之后就失去了所有的轻闲。我担心自己的武功其实不如我现在猜测的那般强大,我怕我算计了这么久好奇了这么久,最后却因为我自己并无法达到我自己对自己的期待导致一切不过是自掘坟墓。”   张云一声长叹,脸上出现了沐鲤从未见过的愁容。   “我胆子很小啊。”   音调不太对?沐鲤忽然从这最后六个字里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呸!你胆子小你还大张旗鼓去蒙这院子的主人?你胆子那天偷偷摸出去怎么就带回一个内伤严重的人?你胆子又怎么敢天天到处乱转生怕自己这个生人没被那位大土司注意到?呸呸呸!真亏了我刚才还有那么一点点……”   沐鲤的声音戛然而止。倒不是因为他发觉了师父唇角淡淡的笑意,而是他忽然发觉自己眼中的师父此刻的颜色居然不是黑白,而是一种奇特的灰。   敬畏这一次占据了沐鲤心中的绝大部分,因为黑是不好,黑色的线条越粗越多越不好,反之白色是好,同样源自于线条的粗细等变化。可这一切都不包括颜色,所以灰色是第一次出现,灰色代表什么?   沐鲤从未有过这种自己拜了张云为师而不是与之为敌实在是天大的幸事的感觉。   沐鲤觉得灰色代表应当去敬畏。    第473章 甘心   “你是个侠客,以前的你应该是个大侠客。”这是沐鲤的肺腑之言,倒不是出于敬畏才这样说。这是别扭少年的真实想法,是他在今日之前从未表述过的心底意思。   什么样的人才能为了助人而游走天下?什么样的人才能失忆之后却不失善良本性?什么样的人才能舍得家人不聚其实是为了保护他们?   即使言语上总不忘了占自己这个徒弟的便宜,即使操练起人来基本不把人当人,实际上沐鲤自从承认了眼前这人是“师父”而不是“师傅”之后,心底里早已经不再对抗或者厌烦,充其量也就是因为少年人独有应有的那份别扭不肯口头认输而已。   张云笑得很开心,屋中那份几如实质的沉重刹那消息不见,师徒之间一派轻松,如果不是老师又开始教导徒弟心法的话。   “把我教你的心法倒着背一遍看看。”   “啊?”   “啊什么啊,我没说过要倒背如流这话么?”   “呃……”   “背不下来晚上的练习加五倍,做不完不许吃饭。”   “我收回前面的话!”   “刚才风好大,为师没听见你说什么啊。”   在云章先生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杨柳枝正在跟自己的父亲大眼瞪小眼,当然,杨万程目光温和面带微笑,完全是一副任打任骂任杀任剐的表情,发火的只有杨柳枝一个。至于杨家其他老小,包括杨柳枝生母在内又有哪个敢在杨柳枝心情大坏的时候出来捋她虎须?   杨柳枝之前已经骂了一个多时辰,此时正在缓气润喉。杨万程看着女儿气息渐缓,知道自己可以开口了,于是笑眯眯地说道:“乖女儿,为父原本只是想利用一下云章先生这位高手。”   杨柳枝一听这话就想开骂,却被杨万程挥手打断。   “但为父现在却不这样想了。”杨万程的话成功阻止了杨柳枝的火气,让他这个聪明的女儿挑起了眉头。   杨柳枝撇撇嘴说道:“怎么想不都是利用?”   杨万程笑容依旧,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敬畏之意。   “这个云章先生十有八九不叫云章。”杨万程的开头并没有让杨柳枝多么吃惊,毕竟假名什么的是行走江湖之人再常用不过的手段。   “他是张云。”杨万程第二句话只有四个字,却不亚于石破天惊。   杨柳枝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张云”这两个字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刺激,没办法,谁叫这孩子从懂事起耳朵里就塞满了这个少年入江湖青年做神仙的逍遥传说呢?   杨万程早料到女儿的反应,他只是收敛了笑容平静地继续道:“是张云张先生让我回去继续当我的大管家,我才知晓原来杨刚烈那家伙最近对于我与杨忠喜之间的小动作视而不见的原因就是张先生的行踪突现。”   杨万程忽然下意识地左右望去,似乎是为了确认没有人偷听。   “给杨刚烈消息和命令的都是一家,承天地除虏会。”   “天阴教!?”杨柳枝终于无法抑制自己的声音,好在捂在嘴上的小手没有挪开,不至于叫得太大声。   杨万程示意女儿压抑自己的情绪,顿了顿方才继续道:“承天地除虏会要兴大事,而张先生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在举事之前若不除之便如鲠在喉。所以私下里串通了玄之又玄之地和另外一些势力打算除之而后快。杨刚烈只是天阴教众多触角控制的角色之一。阿贡大土司似乎也会参与此事。所以当那个重任而来的杨铮出现,而杨刚烈圈养的好手死伤大半之后,天阴教此地势力的重心已有所变化。”   杨万程说着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他们都在等着张先生出手,不论何种形式,那些鼻子比狗还灵的可怕存在只需要张先生出手。”   所以云章,不,张云张先生才反常地安静下来,成日里四下转悠渐渐融入了这里,甚至成了那些并不知道他现在模样眼线眼中的常客。   张云在寻求成为一名“平常人”。   杨柳枝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切都变得那般安静,安静得可怕。   可父亲又是从何猜出?光是张先生的画像自己就收藏了三十几幅,怎么对比都不是此时化名云章的这位啊。要说分辨人皮面具,杨柳枝自问眼力是有的,可根本没从张云那张给云章用的脸上看出任何破绽。   “是张先生自己告诉我的,而我相信他就是张先生。”看出了女儿脑海中生出的疑问,杨万程开口解答。   杨柳枝有些兴奋地起身,捉了父亲的手摇晃道:“爹,想来咱们就要出逃了,让我跟张先生好好聊聊怎么样?”   杨万程苦笑道:“为父知道你的心思,其实若是张先生,你这孩子就算去给人家自荐枕席为父都不怕被旁人说道。可那是张先生,你也知道张家六位夫人是何等样人,便是张先生的两位弟子也不是咱们杨家可以企及。”   杨柳枝有些失望,随即又兴奋起来。她笑着说了一句“我就多看他几眼”便蹦跳着出了屋去。   看着这个自己最看好最聪明的女儿离开,杨万程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化作一声轻叹。   老了,若是倒退二十年,便是舍了家业去追随张先生又如何?算计了一辈子,直爽一次,疯狂一次,人生才算完整不是么?   可惜,我还是老了,胆小如鼠。   杨万程的身形有些佝偻,似乎突然间显出了老态。   一切都还在张云的预期中,比如杨铮的伤势。   张云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有些感慨。自己也曾这般意气风发过?为了某一个目标,不考虑一切后果,甚至没有一个靠谱的办法和手段的前提下就开始实施。   “我不叫云章,我叫张云。”张云忽然开口,随即身子前飘,左手看似无力地按在了杨铮的头顶。他并不是要威胁杨铮或者恐吓什么,张云只是在用自己脑海中仍然不完整的望气之法帮助这个气海险些因为自己一句话突然炸开的年轻人把一切收归丹田,让在杨万程贡献的极品伤药作用下迅速复原的杨铮能够把内伤真正治好,甚至借此机会更上一层。   “我很崇拜你,世人都说你死了或者是疯了,我从来不相信。”杨铮的眼中闪着光芒,“就算你说这些只是为了让我甘心去死,我也甘心情愿。”   张云点点头,脸上看不出表情:“不错,我很可能需要你去死,但并不一定要死。”    第474章 万死不辞   沐鲤的修行内容成功地翻了三倍,一方面是张云应了自己这个徒弟的要求,另一方面则是那位杨万程在知道了他的真名之后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把私藏的无数宝贝都当作礼物送到了张云手上,其中就包含了大量的珍贵药材。   杨柳枝不再纠缠张云师徒,她换了一种方式。每时每刻,除了张云和沐鲤钻茅房或者是闭门传功,这个杨家上下除了杨万程地位最高说话最管用的女人独自替换了所有可能给张云师徒提供服务的下人。   端茶送水,伺候吃食,甚至是抢着打扫马桶,杨柳枝成功地用另一种方式留在了张云师徒的身边。当然,张云虽然对此没有任何意见,沐鲤却是别扭得最后硬是叫师父再加一倍的修行份量,这才不用因为那个总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漂亮姑娘分神。   杨铮的伤已痊愈,内力因祸得福又向上攀了一层。杨万程连续三天晚上与张云长谈,至于谈些什么,除了二人再无第三人知晓。   张云还是每天完成了教学就留下沐鲤自己受罪,然后一个人跑出去闲逛。   光阴一天天流转,一切好像都还照旧。   明天就是杨柳枝出嫁的日子,这位原本还对这场婚嫁痛恨至极的少女此时却兴高采烈地接受着来自杨刚烈派遣的下人的伺候,甚至连她的父亲在面对杨忠喜时也都挂起了似乎发自内心的笑脸。   杨忠喜对于杨万程一家的反应既意外又觉得合理。至于原因,杨忠喜认为只有他自己知道。   是的,杨忠喜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探子被人斩了脑袋当礼物送还的真正原因向杨刚烈做出任何说明。他始终认为自己能够应对此事,能够把这次婚礼办得漂漂亮亮,因为他手里还握着绝对的杀手锏,因为他这次带了三支百人队。   那三支百人队是名义上的迎亲队伍,实际上却是杨忠喜用来防止杨家生变的手段。   大土司的婚礼,自然十分隆重,只是这一次杨刚烈的婚礼似乎隆重得过了头。同一时间,有另外三位身份还在杨刚烈之上的大土司前来道贺,其中就名手了号称土司之王的阿贡。   四位加在一起足有七万兵甲的一方霸主相聚一处,令他们那些手下有些吃惊的是这四位居然只能坐在下首。位于上首位置的几张椅子里总共坐了七人,高矮胖瘦美丑男女,这七位倒是占了个齐全。   相比手下的不清楚不明白,四位大土司此刻却是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多出。   那上面坐的七位是谁?   天阴教一祖,“笑西施”叶寒雪。阴阳二使,阴使端木玉,阳使“鬼屠”单瑞。五护法,“魔猿”猴子,“死蛇”佘宗华,“蠢猪”朱千钧,“折虹仙子”刘启真,“饕餮”兰奔。   且不说一身横练外功极为强悍的杨刚烈,就连已经悄然跻身十大恶人榜第六位的阿贡也一样异常紧张。眼前这七位,也许五位护法之中仅有魔猿、折虹二人实力确在阿贡之上,但不论二使还是那位在天阴教中地位都极度尊崇的“一祖”,这三位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抬手间将他们这四位平日里横行一方的大土司化作四滩肉泥。   诸人刚刚全部落座,当然,四位大土司的屁股仅仅是稍稍挨在那椅子面上,随时随地都准备着起身恭敬回应天阴教七位特使的问题。   “坐就坐下,不必拘礼。”开口的是“魔猿”猴子,这位早已经没人知晓本名的五护法之首脸上挂着自然而温和的笑意,没有半点要拿气势压人的意思。   阿贡与猴子关系不错,却也只是笑笑,没敢当真把屁股放下。更别提其他几位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天阴教真正高位人士的大土司。   叶寒雪瞧得不耐,精致的小嘴一撇,哼道:“这趟我们来确实有事安排,猴子的意思就是教主的意思。”   “一祖”开了金口,四位大土司心里也终于有了些许着落。   众人此番才算真正落座。   猴子扫视一周,随后正色道:“诸位与我天阴教合作多年,想必早已知晓我教圣教主雄才大略,抱负直指天下。”   开场就堵死了所有人的退路,虽说提前一天到达的阿贡给其余三位透了些消息,但真正听到来自天阴教的大人物说出来,感觉仍然不太一样。   “如今时机已到,阿贡大土司已经先一步得到教主亲令与王庭与得了联络。而这一次我圣教恢复本名,又请诸位相聚于此,便有两个目的。”猴子没打算关心这些合作者或者应该说是打手炮灰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一开始就准备简短直说。   “第一,兴兵起义剿灭此地元军势力,为王庭入关打下基础。”   就在猴子说话的过程中,几名天阴教徒将一个巨大的山河图在诸人中间特意空出来的位置布置起来。   “第二,围杀张云!此子天赋怪异,屡次坏我教大事!不除此子,我天阴教便如鲠在喉!”   第二件事倒不如第一件那般让几位大土司打从心底里震惊,当然,杨刚烈是个例外。自己的婚礼被拿来利用,虽说嘴上不敢说,而且也知道这事终究对自己是有好处的,可杨刚烈总是觉得有点别扭。   猴子起身上前,指着地图上表示杨刚烈家之所在的位置笑道:“兴兵起义能否顺利,全在此地明日之事。杨土司,你这婚结的妙,若是成事,天阴教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功劳。”   除了天阴教之外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尤其是四位大土司。没有人想到堂堂的天阴教居然把一个人的生死列在了兴兵成龙这等天大之事的上位。原以为是搅了杨刚烈一次纳妾之礼还暗自偷笑的另外三位大土司陡然间生出了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在这等关键时段里纳几个妾?   包括阿贡在内的三位大土司再看杨刚烈时,目光中已经多了几分羡慕之意。   杨刚烈大概也没想到幸运当头砸来,原本的一点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必须表态,于是干脆地站起身子,那双不知生裂多少虎豹的大手重重抱拳,沉声坚定道:“为圣教大业,杨刚烈及杨家堡万死不辞!”   猴子很满意地笑着,却没有把心底里那句话说出来。   我们耗费了多少人命和资财才换来这一次请君入瓮,不光是你,你们四人确实都应该“万死不辞”才是。 第475章 迎亲日   明媚的清晨,沐鲤对于自己今日居然不用训练产生了比加码十倍更大的恐惧。   自己那个师父每一次让自己“休息”的时候都没有好事,比如第一次差点葬身熊口,比如最近一次大半夜被自己师父伪装的杀手几乎真的杀掉。   沐鲤很恭敬地给自己的师父上茶,很可怜地跪在地上看着张云。   张云有些好笑,这孩子只有休息的时候才会诚心诚意地跪自己这个师父,平日里送来最多的哪次不是白眼?他挥挥手示意沐鲤起来,不过少年人显然不打算让自己这一跪白搭,依然可怜巴巴地望着张云。   “放心,这次休息是真休息,你带着我们的行礼随杨万程一家去,过段时日我自会寻你。至于修行,你自己看着办就是,我这个当师父的向来宽松得很。”   听着张云的话沐鲤差点又要翻起白眼,不过少年人更关心的还是前面那些话的内容,于是他决定不再跪着,好歹男儿膝下有黄金不是?   “师父,你不是说就算千军万马你能护得住我么?这次怎么又让我跟别人先逃?”沐鲤直白的问题让张云挑起了好看的眉毛,甚至笑出了声。   张云指着沐鲤笑道:“学得不错,一本正经地挤兑别人。为师没说谎,千军万马面前要护住你不难,我想逃那些军队不论是两脚还是四蹄都不可能追上我。不过这次显然要对付的人是天阴教,我不知道在我失忆之前是不是在听到这三个字时能够淡然处之。至少以我现在脑袋里的记忆碎片来看,我无法保证在面对那个疯狂的邪|教派来的高手时还能够保证你完好无损。”   突如其来的大实话反倒让故意想让气氛轻松些许物沐鲤更加不自在。   平日的师父可不是这样的啊,他不是应该以口头占我这个徒弟的便宜为乐么?怎么突然间这么正经?不习惯啊!太不习惯!   “我也不习惯。”张云笑容渐敛,却没有收起,“为师欺负你这么些日子,突然间要正经跟你说话,有点别扭。不过眼下不是别扭不别扭的时候,为师打算冒险取回记忆,毕竟我不可能就这么凭着脑袋里的碎片和别人的告知活下去,那还不如真的万事皆忘然后被扔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从头开始。沐鲤,你的天资之好世间少有,所以要对自己有信心。如果半月之内我没有去找你,你就往西去,按我说的找到销金府,找到我六叔,让他送你去龙觉寺,那里的人会让你的慧眼真正得到应有的锻炼。好了,去吧,我要静思。”   沐鲤被“无情”地丢到了门外。少年人还是感觉非常别扭,他依然认为师父不应该是现在这种态度。   静思?静思个狗粑粑啊!这么多天我就没见过你静思!你经络都是冰冻出来的好意思打坐行功?不怕内力走快了把体内崩个干净?呸!假正经!   沐鲤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生出这么大的火气,连带着把正端着点心走近的丫环给吓了跳,差点就把手里的托盘直接扔在地上。   杨柳枝从早上就不再露面,作为杨刚烈的下一位小妾,她确实不宜在即将出嫁的日子再抛头露面。不过沐鲤知道真实的情况,整个杨家被大量替换,换成了那些拿了重赏且忠心耿耿的仆从。真正的杨家人都在准备逃亡,大都躲在密道里。   接过点心,沐鲤丢下一句别再来人打扰,然后把点心摆在屋门口,自己则盘起腿原地坐下死死盯着屋门。   张云从未说过自己天下无敌,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沐鲤这个小徒弟的眼中,早已经是天下无敌的真神仙。   吹吹打打,按着杨家堡的习俗,迎亲的队伍正午时分到来,领头的就是杨忠喜。   杨万程满面堆笑地把女儿送上了花楼,那是本地迎亲最隆重的礼节,以百花装饰,架车成楼,表示对女方的尊重。   杨忠喜没有从杨万程脸上或者眼中看出任何异样,甚至于他都能掂出手里的红包份量绝对十足。杨柳枝的身份也验实无误,那三支百人队都没有任何关于杨家有人出逃的消息传来。一切的一切并没有让杨忠喜安心,反而让这个天生多疑的男人越发担心起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杨忠喜几乎就想要唤出自己的影子兄弟帮忙分析分析,查看查看。可他不能,尤其是迎亲的队伍已经顺利启程前往杨家堡的时候。   张云早已经不在屋中。他倒是顺手拿了几块点心走,至于坐在门口盯梢的沐鲤,张云知道这孩子很快就可以根据屋中善恶慧流的变化知道自己已经不在那里。   嘿,居然是灰色。张云想起沐鲤形容自己的颜色就觉得好笑,没想到硬生生被他在慧眼之中弄出一个全新的色彩。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不是好了呐。正在闲逛的张云忽然身子一歪,如同醉汉一般倒进了路边的一条无人小巷之中。   “你觉得自己可以与我一战?”张云带着三分笑意的声音响起,而他身前是一个被七柄长剑以北斗之阵钉在墙上的男人。   没理会墙上那位因为无法出声而投来的愤怒眼神,张云自顾自说道:“你的内力确实比我强,这个我承认。这世上现在内力比我强的人只怕一抓一大把啊。”   张云还没忘了比划一个抓握的动作,不过他接下来的话早让被钉住的家伙生出了透骨的惧意。   “可我擅长望气,我有剑心可纵剑意,刚才七剑飞星还行吧?你觉得你不在的话你那个兄弟会怎样?别瞪我,你跟他长得很像,这个不用猜也能知道。”   张云面色一肃,声音中也没了温度:“你觉得自己很强,是个称职的影子?不然,现在那边的杨家堡里至少坐了八、九位让我头疼的家伙。不过不瞒你说,头越疼,我越开心,不破不立,有时候总得付出点什么不是?对了,说起来你这身血腥气太冲了,杀意太浓,我徒弟说你很黑,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七剑刹那动作,这条无人的巷中多了一具尸体。    第476章 挺聪明   张云重新出现在杨家堡中。这里张灯结彩,喜庆的气氛之足不言而喻。   真像个瓮啊。   张云看着杨家堡在心中感慨,还好我不打算当那只鳖。   七万人马布下的天罗地网,数百武道好手形成的陷阱手段,如此这般的一道“大菜”完全只为一个人准备。   如果不是猴子言语之间透露出的对张云的极端重视,实际上对于武林事并不特别在意的几位大土司根本就难以想象要如此兴师动众只为对付一人。   杨刚烈的惊讶感算是四位大土司之中最小的,毕竟自家花了大价钱和心血养出来的两百名实力远在寻常士卒之上的武道中人折了过半数目,他对于张云此人的实力多少有一些认知。不过即使如此,这位大土司也不认为有天阴教这么多位,尤其是那位据说真实年龄已经十分夸张的“一祖”在场,那姓张的还能生出多大的波浪?   杨刚烈很想知道张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而张云似乎与他想到了一块。   所以当迎亲队伍进入杨家堡而杨刚烈按照习俗坐在主屋里等传话人过来用红绸带拖自己时,他看到了那位无声而至的不速之客。   张云很好心地比划着让对方一定不要开口。他真的是出手好心,因为这杨家堡里高手太多,张云很担心就算杨刚烈没有喊出声音,自己的出手也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传不了音,没那份内力。所以麻烦你看我写字,不要说不认识,那样我会很生气。张云用来在桌子上刻字的是一柄非常锋利的匕首。他刻完之后看着杨刚烈,后者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办法,三十六柄细长的剑已经有六柄钉在自己的身体上,如果悬在空中的剩下三十柄也钉上来,杨刚烈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得无声无息。他已经没有闲心去琢磨自己的横练功夫是怎么就被人跟戳纸一样轻易打破,倒是开始想自己这般基本算是要背叛天阴教,应该找一条怎样的后路来活下去。   张云很满意地看着杨刚烈的反应,然后挥刀将桌面上的刻痕无声剐去,重新刻道:天阴教来了几个人?都有谁?   张云刻完就把手里的匕道递给了杨刚烈,还很贴心地把那张用来刻字的桌子推到了对方的面前。   刻字交流原本是不如言语来得便捷有效的,但那是对普通人而言。张云和杨刚烈二人的交流效率高得惊人,这让张云有些遗憾,遗憾自己没能把剩下的十八柄长剑一柄柄地插进眼前这人的身体里。   杨刚烈心中的恨意已经消失殆尽,即将流逝干净的意识中剩下的只有恐惧。模糊的视线中这个应该叫作张云的男人并不如想像中那般丰神如玉,但狠决的手段却正如猴子提醒的那般。只可惜即使杨刚烈从猴子说出张云手段的狠辣之后就完全相信并且做出了自己能够做出的最完全应对安排,真的等到张云出现在屋中并且用手中的一柄柄飞剑把他想知道和杨刚烈能说出的一切套走时,杨刚烈才知道自己完全低估了一样能够望气御剑的人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你做了太多该死的事,但如果不是此地将乱,说实话我不应该杀你,因为没有更好的接替人选。   张云刻下了最后一句话又随手抹去,他才想起来杨刚烈应该已经看不清楚了。   收剑入匣,张云扯过床上的大被将倒在上面的杨刚烈尸体盖住,然后随手扯过边上原本应该只是摆设的几只大酒坛子,拍去泥封尽数倒在床下,硬是将地上的血迹也都冲得一干二净。   酒气薰天,张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阿贡的右眼皮今天一直在跳,让原本从来不怎么介意这种事的他都开始有些烦躁。毕竟今天要行大事,毕竟不远的将来从龙之功正在招手。这由不得阿贡不紧张,更多的还是兴奋。   这种时候右眼皮突然开始跳个没完,不太好。至少阿贡已经招呼了下人去拿个煮鸡蛋过来,打算敷一敷。   下人的动作很快,今日的杨家堡里当然也不会少了煮好的鸡蛋。   阿贡的右眼皮依然蹦个不停,尤其是鸡蛋被下人端进来的时候跳得更加厉害。这位手握重兵的大土司很是不耐地伸出手去,而下人则很是麻利地剥好了一相鸡蛋递向阿贡的手中。   这是一幅再正常不过的画面,如果不是阿贡突然间化掌为勾狠狠扣向下人的手腕的话。   拿着鸡蛋的手一沉一缩,随即侧翻弹指反扣。   没人能想到一个下人能够施展出如此精妙的擒拿技巧,包括阿贡自己其实也没想到。这位大土司只不过是顺应着自己的本能做出了试探。当然,他的试探十成十会导致一个确实不会武功的下人一只手完全废掉,这并不在大土司的考虑之内。   场面的突变并没有让阿贡吃惊,真正让他吃惊的是对方可怕的擒拿手段。   那是方寸之间的天魔舞蹈,是阿贡这一生都未见过的境界层次。   诡兵门的兰灵手,号称天下擒拿魁手的奇巧手段。这是张云脑海中最先恢复的武道手段,没有之一。那么这名半低着头正以兰灵手与阿贡在咫尺间过招的人自然就是张云无他。   兰灵手号称方寸万花绽,指尖百媚生,自从在诡兵门公输神婆手中名满天下之后就被好事者列在了天下擒拿手第一位。   张云从上官灵那里听到过自己的祖姥姥就是公输神婆,所以自从记起这手法之后就一直对这兰灵手心怀暖意。今日在这咫尺间施展开来,张云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不过眨两下眼睛的工夫,阿贡便被人扣下了右手脉门。   一股刺骨的寒意刹那间已袭至其心房所在,只需再进一丝便可毁掉阿贡那颗自认为足够坚强的心。   “你难道不知道你们已经被当成弃子,哦不,试探用的弃子了吗?”张云脸上的笑意淡然,与之前在杨刚烈的房中不同,此时的他并不介意开口。   “你是张云?”阿贡发现了一件让他感觉惊恐的事,仅仅一缕用于制衡其性命的寒气,此时却已经让他连大声说话都无法办到。   张云脸上的笑意渐渐晕染开来,将那鸡蛋轻轻抛起,随即伸指向上一指。   鸡蛋违背常理地浮在空中,浮在张云的指尖一寸之上。   “你挺聪明,我是张云。”    第477章 悍不畏死   迎亲的车队进了杨家堡,于是原本喜庆的气氛在杨忠喜哭喊着从婚房里冲出来之后完全变了样。   没有人想到杨刚烈会死,而且死得无比凄惨。   猴子就站在窗口。这里的视野很好,所以他能看到杨忠喜状若疯狂地冲回到迎亲的车队,然后狠狠拉开门。看那杨忠喜的样子应该是想要去拽什么。   新娘子?只怕早已经跑了吧?张云的手段,又怎么会让人失望?猴子的脸上挂起了残忍的笑意。   “你说四位大土司还能剩下几个?”猴子笑着扭头,大戏就要开场,他着实有点兴奋。   正在擦拭一柄蛇形长剑的佘宗华笑道:“死光才好,反正原本就是这么计划的。这几个土司野心不小,却没有匹配的能力,张云愿意代劳,我们正好省些气力。”   朱千钧噎下口中食物,挑眼望向窗外说道:“都说他失忆失武功,谁曾想新九旗的旗主居然折在他手里一位。而且老祖宗近年新收的两名弟子之中极擅易容的那位,啧啧,叫什么来着?就是刚拿到天目堂副堂主之位的女人也死了,还是被剑气爆体而亡啊。”   “那张云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开口的是兰奔,天阴教“一宗”的关门弟子。此女被雪藏多年,于一年前由“一宗”亲自安排进入五护法,也将天阴教的五位护法补全了人数。   “就是,他要是真那么厉害,想做什么做就是了,真想走的话天底下有几个能拦住他的?按着之前探子回报的境界,就算是老祖宗亲自出手,那张云想走只怕也是留不住的。”接话茬的是刘启真。她的身份更为“尊贵”,因为她是天阴教主韩长空的关门弟子,一身血神大法已练至最高境界,不输当年羌笛。只不过刘启真不愿一人盖过其余四人风头,始终没有露过真本事。   朱千钧挠头,佘宗华闭紧了嘴巴继续擦剑。猴子苦笑道:“二位姑奶奶,我劝你们一定收起小觑之心,否则碰上张云那厮是一定会吃亏的,尤其你们还是女人。”   兰奔双手作捧心状笑道:“对了对了,我倒差点忘了这张云可是个美男子呐。真真,到时候可别手软哦。”   刘启真与兰奔是闺中密友,听到好友调笑立时伸手去呵对方的痒。   猴子没心情去看两个美人笑闹的美景,他依然担心和关注。   担心张云已经恢复完全。   关注任何可能的来自张云操控的棋子。   猴子的目光骤然凝聚,前一瞬才想着要关注,此刻便有一人入了他的眼帘。   “去通知那几位吧,好戏开场了。”猴子眼中的杀意变得异常浓烈。   一个原本跟在后面捧礼的男子忽然扔掉了手里的东西,在混乱中一路向正坐在上首本应该负责陪同杨刚烈接人的杨家家眷。那些女眷此刻有的哭天抢地,有的却镇定至极,只不过她们都没有注意到那名用独特步法迅速向她们靠近的男子。   “那些救还是不救?”佘宗华已将擦拭一新的长剑还入鞘中,同样倚在窗口向下望去,“这人应该只是想制造混乱吧?”   “不管是什么咱们也不用操心,只管盯着张云下落就是。这人再厉害,能强得过圣教主的关门弟子?”猴子笑得似乎挺开心。当然,只有佘宗华和朱千钧知道他们这位大哥到底在“开心”什么。   杨铮总算可以扔掉手上的东西,他打算在这里卖掉自己的性命来偿还他应该偿还的,所以他并没有如张云要求的那样再等一等,等到更好的时机到来。他要杀了那些杨刚烈的家眷,制造更大的混乱,给张云制造更“安静”的环境。   是的,张云需要一场外在的混乱来形成内在的安静。这一点目前来说,只有杨铮可以帮他一些。   所以当红发如血的刘启真突然从天而降的时候,感觉到对方异样强大的杨铮没有任何恐惧,反倒是开心地笑了。   一个带着三分痞气七分潇洒的英俊男人笑起来总是很好看,就算是刘启真也禁不住多看了一眼,不过也就是一眼。刘启真才看清这男人长相,就看到一点寒光在眼前不断放大。   翻腕抬掌,刘启真的身法动作就如同师教徒学一般工整而精准,加上那火发美颜和妖娆身段,更凭空添了几分美感。   一根一尺见长的锋锐枪头被刘启真以右手食、中、拇三根手指捏个正着。她没想到对方的枪法造诣居然如此精深,是以捏住对方这一击并且确认对方若不撒手弃枪就不可能再行进攻之后,刘启真便想开口问一问这人师承。   韩长空会非常多的功夫,包括数十种枪法,却刚好没有包括眼前这一枪。   “缩地?”其实刘启真是想问出“缩地成寸”四个字,但对面那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却在第一时间就果断放弃手中长枪欺身而近。   喂喂,长枪不是你的武器么?难不成你想表达你其实更擅长空手?刘启真是个勤学好问的好徒弟,韩长空对此一直引以为傲,不过堂堂的天阴教主却似乎忽略了要给自己这个看起来十分天真的弟子多教些世俗事的重要性。   杨铮进步抬肘,另一手穿肘而过,同时腰沉步压,这一招两进一退,恁地做足了“攻守兼备”这四字精髓。   “破!”一声清脆叫喊并没有掩下骨骼断裂的声音,刘启真抬肘为守,压步递拳两记为攻,攻而无的,这一守却付出了断臂飞退的代价。   喊出一声“破”的刘启真右掌已然放松垂于身侧,倒是那五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指尖带着一抹嫣红正缓缓褪去。   “你不是我对手,叫张云出来。”刘启真说得很认真,不过对面那位明明可以靠脸吃饭的男人似乎根本听不进去。   杨铮完全没有理会刘启真的建议,他再度挥拳,这一次只攻不守,只进不退。   刘启真微微摇头,本已褪至指尖的嫣红骤然回转,整个手掌都变成了一片血红颜色。她一掌击出,目标正是杨铮的拳头。   天真也许是刘启真面对世俗时的软肋,但韩长空是何等样人?他只会教出一个视人命如无物,视杀生为常理的“天真”弟子,又怎么会是真的天真?   杨铮自知将死,双眼圆睁。   知死不惧,悍然出击。 第478章 我想  本打算继续看戏的猴子突然拧眉瞠目,刹那间便已从窗后来到场间。   佘宗华等人虽然稍慢一瞬,却也都是相同动作。   木楼顶端一祖叶寒雪好似凭空而现,修长的双腿交叠,长袖下露出一双精致白皙的秀足。   鬼屠单瑞依然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抠着手里的烟管,里头的烟油太多了。   一往无前悍不畏死的杨铮什么也没有打到,因为在他的拳头接近对手的同时,对手随着一阵清风消失不见。   十余丈外二楼的木墙上突然现出了刘启真的身形。她浑身皆为血红颜色,看上去就如同九幽血池中冲出来的恶魔。抹去唇角的血清,刘启真的双眼中尽是兴奋神色,她拔出嵌在木墙中的手指轻飘飘落在地上,无视了实际上仍然在继续的战斗盘膝于地,开始解开体内那十八个由其师韩长空亲自制成的“血结”。   杨铮猜到了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同样开始兴奋。   那是他无限崇拜的人啊!杨铮迅速将自己的断臂接起缚紧,让自己能够随时再度投入战斗。   风声渐起,混乱的人群中开始有如同活物一般的气流出现,不时会突然有人暴毙于地,墙上地上甚至是草木上也会极其突兀地出现一个个不规则的坑洞。   猴子没去理会在他眼中并不能自威胁的杨铮,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看着那一道道奇异的气流变化,握紧的拳头上渐渐有青筋暴突而起。   这该死的家伙哪里像是失忆失武功的样子!?   突然间有两个人好似从另一空间踏入了这片混乱的场地,两个英俊的男人。一人白发白衣皆如雪,一人笑意盈盈似神仙。   笑脸示人,飘飘然洒洒然似那下凡谪仙人的男子正是张云。他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脑袋笑道:“我的头还在痛,丹田也在痛,全身的经络就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很痛。如果是一天之前,我肯定不会冒这个险,哪怕有如此巨大的好处可以捞。”   白发白衣的天阴教阴使端木玉目光阴沉,并没有接张云话茬的意思。   张云并不在意对方的“冷漠”,他向端木玉勾了勾手笑道:“再来几下,大概再来几下我的头就不会痛了。”   端木玉非常愿意满足对方的要求,如果不是突然有人横插一脚的话。   那个前一刻想要跟上端木玉和张云的女人又一次扑向张云,那是天阴教主的关门弟子刘启真。   此刻的刘启真已不再似那来自地府的恶鬼,一身肤色如常的她却比之前更快,快到可以媲美端木玉和张云的速度。   “血魔大法?”张云挑眉,身子则似无根之羽被那扑来一掌带得倒飞出去。   头痛的感觉骤然加强了不止万倍,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冲破张云的头壳一样。谁能想象在这种程度的疼痛下,张云还要面对一个随手就能开山裂石的天阴教高手。换成任何人都有可能在顶着这种疼痛时出现破绽,可偏偏张云此刻却甘之如饴。   因为那种疼痛代表着一样东西的回归。   记忆。   原来张云是这样的人。   原来我是这样的人。   没有冗长的铺陈,没有什么天降奇光的祥瑞奇迹,最简单直接暴力的刺激产生了最好的效果。   轰然炸开的记忆之门后面就是张云始终无法记起的一切,他只需要放眼去看便能一览无余。   “谢谢你。”   无人的空气中响起三个字。   端木玉不再安静地站着,原本还在抠烟油的单瑞也冲了出来。   如同万雷齐炸的动静响彻杨家堡,刘启真被单瑞扶着退在一旁,一条左臂软绵绵地垂着。端木玉面无血色,右手食指的指尖有血水渗出。   张云右袖尽碎,左颈侧面有一道浅浅的血痕。他拍拍自己的脑袋,又低头看看自己的丹田,然后像老年人一样开始伸展四肢,每一下都透着满足。   叶寒雪不再端坐屋顶,五护法的其余四人也呈扇形堵住了张云的退路。   伸展着身体的张云对敌人的动作视而不见,直到四肢全都拉伸完毕这才直身抬头笑道:“早知道如此简单,我先去找你们的麻烦就是了,何必东躲西藏?不过说来简单,若是早了恐怕我也没机会找回记忆。我没想到我居然抱着那样巨大的野心,失过忆之后再想起来,就好像身体里有两个自己在相互审视,很有意思,你们有没有人想试试?”   “你的经络是怎么修复的?”叶寒雪终于开口。作为一祖的她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张云能够恢复记忆,但刚刚那一瞬间张云所展现出来的强劲内力却绝不是什么望气或者剑意能够解释,与之前其以身作剑,以意对敌去与端木玉缠斗时完全不同。   张云挠了挠头,忽然一脸恍然地伸手入怀一通狂掏。   “这个,全托了这个的福。”张云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然后引发了场间高手们难以抑制的吸气声。   那本看来被翻得封皮已经有点破损的书上印着几个字,几个只要是江湖中人就会视之疯狂的字。   一无神剑谱。   原来那次地宫之行是真的,原来那本一无神剑谱就在此人手中!叶寒雪始终平静的目光终于产生了波动。   “是不是特别想要?”张云一脸商人的市侩,拍着手里的剑谱笑了起来,“我也不介意把这东西给出去,不如就此竞价,价高者得,如何?”   叶寒雪数度欲冲又数度强行压下心中冲动,她翘起樱唇笑道:“好啊,黄金百万两,白银千万两,我天阴教事成之后封你个一方诸侯王,与你张家结永世之好,怎样?”   作为一个已经身陷重兵包围的人来说,这等厚重至极的价码按说已是极致。可张云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一脸风清云淡地说道:“不怎样,没一个是我想要的。”   “哦?你想要什么?”叶寒雪笑了,她无法理解自己已经给出了当今天下最重的价码对方却还是如此反应。   张云仰头看天,唇边笑意淡然。   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清平世界,我想要人人生而平等。”张云能够感觉到那沉寂于丹田,沉寂于体内的强大内力再一次洗涤自己的身心。他张开双臂,放声大笑:“我想要人人皆可帝王!”   无数金铁交鸣的撞击和摩擦声响起,伴随着包围张云的土司军队中无数道惊呼声,天空中突然多了一条钢铁的长龙。   “我才明白为什么我要追求无敌于世。”微风中张云衣襟飞扬,“我要做的事,真是太难了。”   仙人指天,有龙直落。 第479章 凌云九剑   张云想起了当年八千里借势,这八千余件兵器所成之钢铁长龙不正是对自己当年最好的回忆?   叶寒雪自然不会关心张云八千兵刃所成长龙到底是在回忆些什么,倒是有些担心猴子的安排是不是足够。   八千剑成龙从天而降,哼,真以为自己是龙皇天阳转世了!?   心头莫名火起,叶寒雪面如寒霜,整个人的热气突然间收缩到一个极点,明明人在眼前却又好像根本不曾存在。   你不是龙皇,更没资格成为天阳!叶寒雪双脚同时蹬地,整个世界也在她这一蹬的瞬间仿佛停滞不动。   叶寒雪身周的气机被尽数遣散,以其为核心的方圆十丈形成了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叶寒雪就是这的主宰,这个世界的神。小小世界中有山川,有草木,有万般活物,有无穷的生命力,所有的一切被拢在一个十丈见圆的球体中,似可见却又不可见。   咆哮的钢铁巨龙已然冲至天阴教诸人头顶十五丈外,而此刻叶寒雪刚好携其自成的“一己”世界冲到。   隔绝当世一切自成一体的“一己”。   将剑意体悟发挥到极致的神仙“一剑”。   除了在场的少数几人,其实并没有人谁能够看到这在武道一途上可谓极致的对撞是如何开始。绝大多数人实际上加那八千兵刃在撞到叶寒雪的“一己”之后爆裂炸散都无法真正看清。   刘启真并不是“绝大多数人”,所以当她看到眼前那条带着帝王姿态呼啸而至的巨龙被面色如霜的叶寒雪硬生生从中一撞撕裂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那是与她刘启真以及这世上大多数武道中人根本不在一个境界上的战斗。   仙人境。   都是怪物!这是刘启真现在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似是只有一声的呼啸锐鸣与撞轰爆混杂在一起轰轰不绝。至少四百名负责围困张云的土司精锐私军因为飞溅的碎片变成了无魂的尸体,但不论是死掉的还是活着的,除了才反应过来眼前地形“凭空”而成的变化以及耳边绵绵不绝的恐怖声响,根本没有人知道刚刚那条腾空而起的可怕铁龙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前一瞬还站在原地的极美女子怎么正从空中飘然落下。   “这就是一无神剑的手段?”叶寒雪知道自己上了张云一当,那口已然涌出喉头的血水被她强行咽了回去。她没想到对手这条钢铁巨龙之中竟然不仅仅带有云天派云天心法的内功劲道,居然还有百余道她从未感受过的奇异劲力。   那是一种蔑视众生的高高在上,那是一种万世无敌的寂寥乏味,那是一种逍遥天地恣意纵横。   就算是武当山是那个怪物中的老怪物也不曾有这种集无数至高极端之姿与一身的态度,叶寒雪知道这只能来自那本。   张云撇撇嘴,意思倒是很明白。   已经动手了,你们出招我接着便是,废的是哪门子的话?   抬手,又是一柄剑飞到手中,轻重刚好,略长了半分。张云心下嘿了一声,感叹果然还是失忆略久了点。   张云挥剑上刺,这是云天派八卦天元剑法中的一式。剑去处空空如也,只是蠢蠢欲动的单瑞身形虚实一闪,左胸衣衫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细小的洞,可见皮肤上一个小小的血点。   张云继而身子微微后仰,肩膀后撤三寸的同时一剑下劈,似是剑作刀用。这招取自诡兵门星河坠地的力道,却是威震八方石震方亲传的搬山拳招式。   端木玉面色突然一青,似乎是吃了什么亏。   我不信你们的安排只有这种程度,我就一个人和一枚棋子,痛快一点不好?   张云继续挥剑,他怕自己的意思表达的不够清楚,所以这一剑向前连踏七步,每一步都踏在北斗七星的星位上。   三才观的镇观至宝,三才七星剑起式步伐正是如此,不过张云这一剑侧削而出时却走了云天剑法的地煞剑路数,原本缥缈剑势骤然变作疾风暴雨般挟无穷煞意而去。   叶寒雪在心底里骂了声该死的山海望气术,却不得不在以双掌掌力迫退对手一剑的同时连退三步。   杨铮已然完全看傻,却突然看到张云站在之前叶寒雪站的位置上斜过眼看了自己一眼。   几乎是下意识点头抽身,杨铮强抑着身体里沸腾的兴奋感退入再次开始混乱的人群中。   张云很满意这个叫杨铮的年轻人,能够瞬间明白自己意思并且做到的人不多,所以他决定这次脱身之后一定要交下这个朋友。   为什么要说是脱身呢?很简单,因为张云知道自己就算是真真正正的天下无敌,也不敢在今天这个瓮里待得太久,更别说一切才刚刚都回到自己的身上。   忽然有一股无形的力道拉扯着张云执剑的右手。张云挑眉,右手顺势一甩,看来很随意的一个动作,那柄并不完全合乎张云想法的长剑一去无影,将距离变成了无物。   凌云二剑,星坠九天。这是张云将一身所学重新萃取精华再融合自身最终创成的一路剑法,他遗忘了许久而今终于再度记起。不是号称一旦出世必将举世无敌的一无神剑谱,不是任何一种他在努力找回回忆的过程想起的剑法。   这是张云自己的。   凌云九剑。   不去管那能够在远处暗施手段的高手结果如何,张云此刻只觉得胸中豪气万千,不得不发。他抬手伸出,不言无语,有九柄等长等重仅宽窄东厚略有区别的剑一次在其身前排开,如同等待着主人吩咐的仆从,或者更像是久不相见的友人,亲热无匹。   超过三百道身影参差而起,目标皆是此刻自陷阵眼的张云所在。   既然已经想起,既然胸中有豪气,哪还需要管你有多少后手,哪还需要再计较此刻的谋划得失?   来吧,管叫你是什么武道绝顶。   来吧,管叫你是哪门哪派。   来吧,管你是谁?是敌非友!   我是张云,我有凌云九剑!   一袭青衫飞扬,仙人踏步蹬长空,有剑光耀神州大地。   凌云一剑,横耀当空。   凌云二剑,星坠九天。   凌云三剑,笔绘天芒。   凌云四剑,瞳中访古。   凌云五剑,苦中作乐。   凌云六剑,为伊冲冠。   凌云七剑,醉卧云端。   凌云八剑,涅槃重生。   凌云九剑,吾道大道。   吾道大道,吾剑即天剑。    第480章 杀机四起   这是何等的酣畅淋漓!   就如云开雾散见月明,又似登顶山巅揽九天。   张云发觉自己竟然已经许久不知心意顺达为何物。这么多个日夜都在追寻着自己的记忆,都在努力地想起自己是谁,都如在黑夜中摸索前行。万般苦楚彷徨终于一朝得解,其中舒爽大概只有身在其中的张云自己能够体会。   凌云九剑,九剑九式杀五伤四。   张云撇了撇嘴,这个结果其实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毕竟埋伏四周的尽是些本事极强的对头,能取得如此战果实属不易,其中多少要占了自己才恢复记忆看起来仍未能尽复实力这个“假象”的便宜。   不过天阴教这一遭还真是下了血本,看来之前我探查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果然为了目的,这邪道第一大教可以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张云脑中闪过这一路西行时从一次偶然的发现开始的探索之路,暗自庆幸好在自己失了记忆却没失了智慧。   四方围堵的土司私军已经迅速退到更远的地方以弓弩待命,取而代之的是近四百名武道不弱的好手。这其中更包括了诸如先前无形中扯了张云手臂一下的天下第一杀手计光玄,自然也就扯出了这位本名嵇玄峰背后的庞然大物。   “啧啧。怪不得能有如此多的高手,原来是用嵇玄峰扯出了嵇家。嗯,还有不少熟人,善堂是吧?黑白山庄的人都能骗来,张某人确实要说一句服气。”张云没有把此地来一一点名,不过寥寥几句话里便已经带出了两个来自“玄之又玄之地”的怪物门派。   实际上天阴教这次出手来的不仅仅是教中好手,更是用诸多手段和许诺联合了那些因为地宫事件又或者觊觎天下变化而出山的玄之又玄之地。来此包围张云的便有“大开碑”嵇家,黑白山庄以及相对低调的世外桃源。其他诸如计光玄手下杀手集团和来自七八个已然难分正邪的门派中人,便是此番围杀张云的武林势力组成。   张云身前无剑,先前那凌云九剑已将招来九剑一一用掉,毕竟不是趁手兵器,没有一柄剑在承受了凌云九剑的威势之后还能够保持剑身完好,除却一柄剑人中折作两段,其余八剑无不尽碎。   “张云,我本不欲多言,但今日你必死于此地,有什么话要留下的但说无妨。”众多的武林中人似乎并不以武道修为推举首领,此刻开口说话的依然是天阴教魔猿猴子。   张云此刻一脸的神清气爽,一听猴子此言立时笑道:“确实确实,这阵势除非我真是天上仙人能够遁于无形,否则真就死定了。我有话说,万望听好。”张云说着还不忘拱了拱手。   叶寒雪眉头突然一跳,却不知这奇怪的感觉源自何处。而猴子则更是心中一沉,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挖了个坑把自己推进去了。在场的诸多武道高手都已经有那如天人感应一般的神奇感触,大多数都在张云那微笑拱手的过程中感觉到了奇怪之处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我想说的不多。天阴教既然能够为了谋取天下不惜与虎谋皮去联合北方王庭,又同时与元廷暗通款曲,我张云还有什么好说的?蓄势直至今日,天下之争已到关键时刻,天阴教暗中联合众多武林门派,意欲先乱武林,再夺天下。此一重拳所藏之隐蔽,叫张某人好生佩服。”   张云说着再次拱手,随即扬声笑道:“只是我张云天生便好不自量力,既已知晓,说不得就要螳臂当车,试上一试。”   他是故意入这瓮中来!猴子发觉自己的心跳突然间漏了一拍。   张云单掌在身前轻轻摇摆,似是说错了话一般笑着纠正:“螳臂就不要了,因为确实挡不住。我是想挡住的,所以这些天你们暗中聚集,我也写了不少信出去。若不然你们以为我平日里到处闲逛,连换面皮直到无面皮可用是为了什么?”   张云抬起右手,连串的“噗”声响起,有一道紫芒自东向西贯穿十余人的胸口之后连通张云这只抬起的右手。   有一剑浮于其掌上三寸,样式古朴,剑身修长,其上所透锋锐剑意凝若实质,因为太过强盛而化作青芒紫气不断溢出四散,间有跃动灵性,又仿佛是许久不见父母的孩童终于见到了父母。   “此剑名为‘十年’,我的帮手不多,急切间能赶来的就那么几位,大家不要惊慌,最后肯定还是我们逃的。”张云脸上笑意渐淡,倒没忘了四方摆手,似是要安抚这近四百名把他重重包围的敌人。   “四方山四方剑,易剑。”   “张云座下大弟子张圆。”   “张云座下二弟子张梅。”   “云天派熊千斤。”   “武当派宋青。”   “神霄宫李达。”   六人分立张云左右两侧,皆由先前那“十年”神剑飞至张云掌心时开出的通道而至。   张云指了指身侧六人说道:“我的结拜兄弟,两个总算成气的徒弟,一个失忆之后过命的交情。天阴教以及列位,可还上眼?”   猴子很想骂一句“上你奶奶上爪”。   如果说云天派卧龙峰首座熊千斤和神霄宫主李达两人尚不能算作难以抵挡,那么张云的两个徒弟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强过这二人。   可武当派如今监院宋青,猴子可是知晓此人一年前接连破境,已然一脚踏在仙人境界的门槛上面,是武当派中数得上前几位的高手。   四方剑?前不久地宫大乱,此人可是得了四大神兵之一的墨雪,据说出了地宫回到四方山后,闭关不足七日便即踏入仙人境,成为四方山上第一高手。   猴子头疼得紧,于是他干脆不再去想,挥下手去,打算用无数条高手的性命填死这七人,确保圣教主大计无差。   叶寒雪手心出汗了。那位头发落光的嵇家家主从来没有这般兴奋过。原本一起想要低调的世外桃源诸人眼中尽是贪婪。就连原本只是将视线落在张云身上的黑白山庄两位庄主此刻也不再仅仅想着把张云掳回去当上门女婿。   四大神兵之一的“墨雪”,不下神兵的宝剑“十年”再加上,甚至还可能拿到“神箭”的制法。   不是定力不足,实在是诱惑太大啊!   有风呼啸呜嗯,无人声,无粗喘,这一座其实不再属于杨刚烈的杨家堡中杀气四溢,杀机四起。 第481章 试杀猴子   张云这边,易剑做了那先锋大将。   天阴教为首一方则是嵇家那光头老者急不可奈地越众而出。   光头老者正是“大开碑”嵇家家主嵇朔阳。自从仙人境这一新境界之分喧嚣而起,这位嵇家家主便开始为此闭关努力。此番若非嵇玄峰亲自找到了他这个当大哥的连番长谈,嵇朔阳还不会就此提前出关。   这次出关实在太值得了。这是当下嵇朔阳最大的感受。   如果不是面对着经历了地宫洗礼又执有“墨雪”的易剑,兴许嵇朔阳确实有资格去笑上几声,他有那个资历和资本。   易剑一脸随意,一步上前,一剑递出。   天地似皆暗,有星辉如雪飘落,潇洒飞扬四方。   此剑已得大自在。张云心下感叹,随即挥剑提息,宛如缩地成寸般消失复现于直追嵇朔阳身后的嵇妙玉与萧生夫妇。他才不管自己这一次是不是有点偷袭的嫌疑,毕竟先前自己重伤就有这两位出力,若不讨些利息回来那实在不是张云以直报怨的风格。   笑话,我这可不是偷袭,几百号人等着对我出手呢,这里可没瞎子!张云腹诽不断,出手则狠辣异常。   张云这一剑源自,是整本剑谱中最为朴素的一招,却也是可以列入最强三剑之一的一招。   “杀剑”,张云初看此剑时觉得光是想想这名字就觉得古人豪迈远胜今人。要知道张云所创凌云九剑第五式“苦中作乐”也有质朴之意,能够在平淡之中再生神奇。但相较这一无神剑的“杀剑”之极致纯粹,根本不求变化而只为一个“杀”字服务,张云刚才还在脑袋里翻过一圈,就他所知当今世上并没有此等剑法。   早已被江湖中人冠以剑仙之名的张云都不知晓此等剑法,那么作为应对者的萧生与嵇妙玉夫妇则更不可能知晓。   谁能想到那么直白简单,朴素得甚至可以称之为“土”的剑招就那么突兀而至,在你想明白它其实并没有后手,想明白自己最好的应对就是躲闪时才会发现,只剩下硬碰硬这一条路数可行。   那就碰吧!嵇妙玉妙目圆瞪,心下怒叱一声,阳法瞬间极致,一双肉掌拍出时便如骄阳耀空。   管叫你是不是恢复了记忆,当初便打过,再打一场又如何?萧生想得略多,出手却未见丝毫慢了。为保妻子无恙,人称还报星君的萧生将自己所创之归还手用到了极致,不求反弹伤敌,只为将所有可能加诸于嵇妙玉之身的伤害尽可能降到最低。   两边出手的都是绝顶高手,是以这第一次交锋既是永恒又是刹那。张梅张圆两人组成两仪回天阵的过程中还在想自己师父刚才那一剑怎么就跟市井泼皮拎着杀猪刀对捅似的,李达则感叹了一下真不愧是四方山当代四方剑。   熊千斤凡是跟张云合作时基本不动脑子,所以他反倒是所有人里最干脆的一个。玄土黄龙拔起而起,手中无锋重剑向着世外桃源诸人所在狠狠凿阵而去。   最“慢”的当属宋青,一身道袍丰神如玉的他抽剑出鞘时身边已无友人,对手倒是足有六名。   先杀武当那小子!叶寒雪传音的同时悍然出手,“一己”世界笔直砸向宋青所在。   叶寒雪眼光极是毒辣,她这传音到出手快得惊人,却架不住有个家伙打从一开始就把她会先攻宋青给算了进去。   “十年”骤然出现在叶寒雪眼前一寸之外,“一己”世界在这柄可列为神剑顶尖锐器面前几乎就要全无用处。   好在只是几乎,叶寒雪仍然来得及竖指夹剑既而抡指百弹,将那寻气机而至的该死利刃断去“生机”然后拨偏一旁。   就在叶寒雪应对这突然而至的一击同时,一声龙啸以超越常人听觉的方式炸裂开来。那是张云弹指飞剑之后并指作掌的两记龙皇掌法。   跃龙门和入海。张云这两记龙皇掌一上一下,刚好翻飞交错。   前一瞬才扛过了张云那很有流氓派头一剑的萧生和嵇妙玉夫妇转眼就更想骂街,因为这一次对手的招式倒是能够分辨了,却他姥姥的是当年那个真正以一人之力无敌于整座江湖,站在武林最顶点的那人的招数。   萧生一口血喷出好远,嵇妙玉阳法险些被张云一掌击碎。二人皆是庆幸眼前这可怕的对手下一瞬间便已握住了那柄叫作“十年”的长剑横在天阴教那老怪物身前。   叶寒雪面如霜雪,拧眉出掌目标却不是张云,而是刚刚与那嵇家家主嵇朔阳刹那交手十余招的易剑。这不是叶寒雪要玩什么围魏救赵,实在是张云这厮虽然横剑身前,真正出手杀招的却是突然间抽身而来的四方剑。   猴子几乎是在开战的同时就调动其余四人摆出了五行阵法。他的明智选择也让天阴教五位护法不至于在这突然开始的惊天大战中立刻折损过半。   朱千钧掉了左手小指和无名指,刘启真左肩上挨了一掌,虽然不实却也叫身具血魔大法的她痛入骨髓。   最惨的其实还是猴子自己,毕竟若不是刚才五行阵轮转有佘宗华和朱千钧拼死来救,那么刚刚张云那记踏空而至的穿心脚必然能叫他这魔猿变成死猿。   张云从一开始想杀的就是他,天阴教护法之首,魔猿猴子。   张家当年惨案源头就有他猴子一份,后来种种多有这脑筋灵活的天阴教护法出力。张云不杀他杀谁!?从第一眼看到这猴子出现,张云就已经决定今天不论逃得多么狼狈也要试着杀一杀这个如今的天阴教护法之首。   张云一击不中立刻遁去,猴子却也从对方这并不应有的一退感觉出一些门道。   怪不得老祖要杀那武当的监院,原来如此!猴子目光一凝,正待再度下令,却忽然抱头翻滚,而其余四名护法则以刘启真为首再次全力攻向猴子喉前一尺位置。   张云去而复返,凌云九剑第一式“横耀当空”快过了惊雷闪电,从猴子的头顶剐去了大片的皮肉。转瞬间叫那猴子变成了一颗血淋淋的秃头。   叫你们算着了,我们怎么逃?张云没机会开口,不过他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 第482章 非光阴   哎呀,师父这也太无赖了!不过干的漂亮!张梅张圆两个本来就是张云最忠实的崇拜者,好不容易看到师父又变回了那个他们最喜欢最崇拜最尊敬的师父,欢喜之情自是溢于言表。   熊千斤瞥见张云动作心下失笑,更多的却是欣慰。他知道这才是自己的兄弟,那个能够成为世个最年轻仙人境的怪胎神人,人间仙人。   玄土黄龙骤然狂暴而起盘旋扑向张梅张圆这两名师侄女,因为有风雪突然出现在二女周围。   李达原本与世外桃源数名高手杀在一处,忽然间感觉背后牵引之力生出,立时冲面前那两名同时攻到的世外桃源高手露出个三分调皮七分嘲笑的笑脸。   世外桃源自从被诡兵门针对之后就多次遭到重创,眼下战力不足初归江湖的一半,是以此番接受天阴教的邀请完全就是为了重振世外桃源“玄之又玄之地”的威名。三名前辈对李达这么个年轻后辈已然是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此刻居然又被这小子嘲笑过来,那可真真就是让人七窍生烟的事了。   原本掠阵的世外桃源高手即刻出手夹击,他们不打算让眼前这个笑得无比可恨的家伙顺利退去。   “风雪”中仿佛走了空气之中的密道来到张梅张圆二女身侧的天下第一杀手计光玄刚好探手而出,但他却觉自己眼前不再是原本的对手,那条声势浩大的玄土黄龙刹那缩成一点消失不见,换而抵达的却是手中剑上乃至于浑身上下无处不是圆的宋青和那个双拳走势奇异的神霄宫宫主李达。   前一瞬还在面对一个把技巧作为第一优先的对手,下一刻就变成了一个专门一力降十会的怪物。这种感受一般人确实很难体会,不过眼下这三位世外桃源的高手体会之深那真是世间少有。   尘烟暴扬间一颗硕大龙轰然砸落,不知千万钧的力道结结实实地施加在这三名世外桃源的高手身上。   把整座山倒压过来差不多也就这么重吧?三人不约而同地想道。手上一轻,三个才适应突然被“甩”过来的熊千斤那自天生与后天苦修的巨力重击,这一轻还真真叫三人刹那间就把精神提到了极致。   毕竟已经有了技巧变蛮力的瞬息变化,再生新变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三人同时做出防御招式,更是互为犄角互有支援。   一剑飞自点成线,最前方那名世外桃源高手只看到敌人招式的两般变化,喉头便似轻轻一痒。   剩下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同伴到底生了什么,便觉得比刚才熊千斤那一记玄土黄龙更为可怕的巨大力量碾压而来。   皮球破气和汁水乱喷的动静不断响起,夹杂着相当整齐的碎骨声音。那是叶寒雪的“一己”世界坐他们身上碾过,除了那顶早已经与身体失去关系的头颅“幸运”地滴落在旁,这三人所有剩下的部分都没能在叶寒雪完全不分敌我的一撞而过中幸免变泥。   不是叶寒雪使然不顾协议,实在是她恨有了张云三番五次阻他对那武当宋青出手,一怒之下硬是要追死张云逼他与自己一对一硬捍。三名世外桃源的高手只是很不幸变成了张云游走过程中的倒霉蛋,被盛怒之下的天阴教“一祖”当作微不足道的障碍以仙人手段狠狠抹掉。   张云听到后面声音,整个人骤然止步倒踏。脱于踏空步的凌云步在被他记起时便已生出全新变化,这一退竟比去势还要快一倍余。   叶寒雪心头一紧,只觉得自己的“一己”世界里突然多了个异物。叶寒雪心头冷哼一声,挥臂便砸。以她如今境界,世间招招式式大多都已可信手拈来,再新鲜也不过是小小变化,是以张云这一退虽然快得有一点出乎叶寒雪意料之外,却也还没到足以瞬间生出优势的地步。   叶寒雪招式霸道,这一砸中更藏了三记扣擒巧招。她实在是讨厌死了眼前这个突然退至的年轻人,千变万化的张云叫人不得不多想一点,多防一手。   张云果不其然一入叶寒雪所成“一己”世界便即欲脱离,而叶寒雪早有所料,冷笑着动了自己这十年来悟得的手段。   叶寒雪体内真气流转刹那间变得混乱不堪,若然旁人察觉只会认为这位天阴教中地位高极的“一祖”已然到了内息崩溃的死亡边缘。可在张云看来,却是他所处的这“一己”世界变成了一个完全静止的世界。   一切都如被冰封,这对张云而言恰好是一种极为熟稔的感觉。事实上张云很怀念这感觉,因为上一次有人这样做时,那个人是他的亲人。   大爷爷,多谢。张云心下默念,随即从那看似密不可分的“静止”空间中寻出了细小间隙,轻轻松松再退一步,倏忽间远离了叶寒雪,又一次扑向再度成阵的天阴教五位护法。   叶寒雪几乎傻掉。她从未想过自己苦思十年的结果就这样被张云如弃敝屣般无视了,明明在张云瞬间退去之后卡着完美的时间点补位而至的易剑都无法将他那自在无端的“墨雪”神剑轻易刺入她的“一己”世界,可那该死的张云却轻轻松松就办到了!   张云不会跟叶寒雪详细解释自己的大爷爷,当年名动天下的云天剑客梁士峰,那个本名梁喜的大爷爷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给自己展示过更为精妙的关于人的内劲与外界气机时空的神奇交融。这十年张云早已将那明为光阴的奇妙剑法了然于胸并且揉进了自己的凌云九剑之中。   这一次只能说叶寒雪不幸碰上了一个有幸成为无数绝顶天才后辈的怪胎,除了自认倒霉,大概也别无他法。   弹开硬生生挤进来的墨雪,叶寒雪不得不收拾起心中无限放大的失落和愤恨,因为纵然有十数名高手紧追在易剑的身后,这位在那地宫中得了大机缘一举破入仙人境的四方剑依然是她不得不认真对待的对手。   大自在四方剑,那“自在”二字实在与张云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令人厌烦的东西”非常之相似。   猴子牙关紧咬,一切仍然如他所料,张云目前最想杀的还是他,而最难预料最难熬的也是这大战伊始的短短一瞬。   要知道,还有几百人不过刚刚做出扑击前进的动作而已,从大战开始到现在,寻常人只怕连眼皮也没眨几下。   熬过去!猴子攥紧了手中长剑。 第483章 小骗局  张云再次退去,这次是因为那嵇朔阳老羞成怒地追击委实不慢,所以猴子再次捡回了自己的性命并且认识到仙人境并不是一个五行阵法就可以周旋的存在。   这份境界的差异在于一个武者对天地的感悟和理解,已经不再是武者自身的事,而是人与自然之间的沟通甚至是交融的存在。   猴子理解不了这份存在,不过他很切实地体会着因为张云那挨千刀的山海望气术带来的可怕效果。就在刚才的一瞬间,猴子左手小臂骨头十分均匀地断成了十段,那股透体而入的内劲甚至继续在当时援手的刘启真与兰奔体内产生强劲的效果。   怎样的一掌才能把那种开山开裂石的恐怖力道凝聚到一点然后灌进别人的经络中?猴子不打算探究,他现在只想退进人群中,让那些已经拿了或者正准备拿天阴教好处的人付出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   叶寒雪的“一己”世界还是没能困住易剑,不过这一次源自那武当宋青奇妙太极之力产生的圆阵却没能继续之前的神奇变化。因为黑白山庄的两位庄主下场了,因为世外桃源那三位始终隐在外围的蒙面高手出手了,因为大开碑嵇家的两位老供奉也放下了架子扑入场中。   更因为猴子几乎瞬间就变成死人的惊险变化激发了那些拿人手短的武夫骨子里的那股狠劲,蚂蚁的数量如果足够也是可以咬死大象的。何况这些武人并不能算是蚂蚁,他们也许与张云或者易剑有着质的境界差距,却不代表他们的一拳一脚如果当真能趁乱招呼到张云或者易剑的身上依然无法产生足够的效果。   宋青的剑和李达的拳头救下了张圆张梅却没能留住如同身置风雪之中的计光玄,对手所使嵇家阴法已臻顶尖水准,风息功下非但劲力似有似无,其整个人的存在也如幻似真叫人捉摸不定。   宋青作为阵眼的太极圆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个“快”字,瞬息不太目的出手之人就不得不变招变位。是以宋青那万千道剑圆最终斩了四名无从知晓其来历的对手,而李达的神霄拳则被那计光玄手中风雪吞没不见。   计光玄风息功已然激到极致,避过对手突袭的瞬间便已经再度攻上,谁知原本按照他的推断至少能够拖住宋青与那李达几招的结果并没有发生。张云和易剑同时半主动半被动地放弃了圆阵的好处在这一瞬间各自为战,原本为他们准备的圆阵移动之力本来极强,突然转到李达和宋青等人身上,便叫这几人一退快逾闪电,硬生生把计光玄递来的招式尽数晾在那里。   若是此刻从天空向下望去,一个由简单数人组成的箭头刹那间形成并且完美地指向了猴子等天阴教护法退去的位置。箭头在形成的瞬间开始收缩变细,于是一个锋利至极的尖锥便在强行与叶寒雪对了一掌之后抽身而至的易剑打头之下狠狠刺向那厚实的人墙。   熊千斤手执无锋重剑,仍是那强悍无匹的玄土黄龙拔地而起,已然击杀十余人的他紧随在易剑身后,将易剑那极致锋锐的两侧尽数护得周全。   张圆张梅游走在这锥形阵法中段,两仪回天阵施展出的云天剑法完美地将由熊千斤延伸出来的阵形接续下去,直到阵尾处李达和张云所在。   李达没有别的任务,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全力保护此时的张云。因为此刻的张云闭目抱剑,一身气息尽数收敛,看起来似乎是不打算再出手一般。   大部分围堵之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作仙人姿态恣意出手的张云此时会如老僧入定,但毕竟有那么几位高手年出了端倪。只不过这些高手之中,真正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去点破的,大概仅有一人。   叶寒雪眼中精光闪过,整个人骤然加速冲起。她猜到了这个看似诡异的阵法到底要做什么,更猜到了张云此刻故意减弱阵法威能的做法到底是何用意,所以叶寒雪不能让张云的谋划成功,因为圣教主需要那个人继续活着。   猴子不能死!   端木玉白发飞扬,单瑞面色阴沉如水,二人皆以至勇之姿直扑那锥阵锋锐所在,意图阻缓此阵前突这速。他们要为叶寒雪的全力一击争取一个瞬间,一瞬足矣。   衣襟飞扬的叶寒雪撕裂了空气,似乎一直没能在此战中大放光彩的“一己”世界发生了奇特的变化。   那个仿佛自成一界世界消失不见,叶寒雪突然间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之中,带着难以想象的涛天巨力归来。   张云对于叶寒雪这气势骤变的全力一击依然视而不见,倒是位居此阵正中的宋青脸上似有祥瑞紫气一闪而过。原本被他悄然放至极大范围以应阵法的太极之力已然收缩到仅有一丈见圆,长剑则已收至腰畔。气机凝聚流转,在宋青双掌之前似有黑白两条神鱼悠然衔尾游转不停。   便是你整座武当山,敢直接出手接我这一记的至多也不过两人,可惜其中没有你这后生!   叶寒雪横眉冷目,口中清叱声炸响,一掌拍下。   仿佛天空被人强行按了下来,在场的数百名武道中人都感觉到了叶寒雪这一击之中蕴含了怎样恐怕的威力,首当其冲的宋青更是感受在心。   天塌,也不过如此。   阴阳双鱼跃然而起,从那被骤然压下的气机之中寻出无数细小圆纵身而出,最终在宋青双掌之中与那当空而落的天塌一拳接在一处。   十余名功力不济的围困者倏忽间变成了地上的一滩滩肉泥,整个杨家堡出现了上千处塌陷,若非此时身处堡中的都是武道中人,想必死伤远不止于寥寥数十。   张云等人组成的锥形阵并无滞涩,与其相反的是在熊千斤的玄土黄龙推动之下易剑那一点锋锐把速度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叶寒雪含愤加力,势要将那塌下的天都砸在宋青的脸上。   张云双眼此刻张开,唇角带着了然的笑意。   凌云剑起。瞳中访古看破气机变化,横耀当空硬生生从那塌下的天空下拖走了已然吐血却仍未受重伤的宋青,至于两个徒弟和护法的李达自然也都捎带着冲向前去。   锥阵不锥,张云的行动依然如叶寒雪所猜测的,但这过程却不是她能想象。   原来一个看起来无比缜密犀利的阵法不过是连障眼法都算不上的骗局而已。这让叶寒雪一口老血再也止不住喷出口来。   易剑不闻外物,手中大自在四方剑一往直前,那里有他的对手,也有他需要为张云打开的通道。 第484章 天下间擅望气者   一剑东来,我于世间最自在。   眼前着那一剑飞来,首当其冲之人正是如鬼魅般飘然出现在前的天阴教“一宗”,当年人称“怜香玉”的郭清缘眼中有光彩生出。她见过这世上最强大的人,见过这世上最强大的剑,有潇洒自如有鄙睨万物,却是有生一来第一次见到一人一剑能得了世间真正的大自在。   怨不得那张云能大难不死,怪不得张家就算分崩亦能复合。郭清缘有些感慨张家神奇际遇,随即十指伸弹如凌空绘画,内劲飘散间似有万千朵形态各异的奇花无声绽放,姹紫嫣红。   易剑的剑势如破竹,但这一去却又并非中宫直进。易剑手中的神剑墨雪不断以极细小的幅度变幻着路线,将那一朵朵只有在他这等武人眼中才得见其绚丽的花朵刺破然后进一步撕碎。   刺破一朵花似当然很容易,但若是一朵绝顶高手以内劲合气机神意而成的花则只有如今易剑这类同等高手才会不觉困难,不过那只是针对少数而言,若是不得不击穿十万百万朵这种看似无害却有着瞬息毁灭一切之能的花朵,大概没谁会觉得可以一击破之。   虽然只是在一个瞬间发生的事,但易剑此刻已不得不承认自己这自在如意的一剑被对手那似乎无穷尽的“花朵”用一种近乎无赖的方式强行阻了下来。   被阻拦,大自在很可能立时变成不自在,意破则剑难行,即使是已然踏入仙人境界的易剑也无法免俗。不过好在那人与他擦肩而过时递来了一个眼神,那是两人从地宫到出来一路磨练出来的默契。   张云路过时瞥了一眼易剑,一眼即足够,他知道易剑会如何做,因此放心地将目光转回向前。而当张云的目光重新落向前方,那柄凝于其心的剑也自其瞳中显现。   凌云九剑第四式,瞳中访古。   这一剑在张云眼中凝而不发,与山海望气术融合一体,将这世间万千气机流转变化尽数看在眼中。   刹那之间郭清缘便感觉到身前张云气势仿佛无限拔高,十丈百丈,直如山岳,直达九天。   真是好像,可惜你仍不是那人。郭清缘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之意,不是因为她对张云有什么想法,仅仅是看着此刻的张云让她想起了一个故人。   花瓣漫天飞舞,退去的易剑清晰地看到那个挡下自己的女人居然在刚才那次交手之中留有余力,因为那女子合万花终成一朵而出的那记扣指非但极美,更是柔到了极致。   是的,并没有柔极生刚,就是极致的柔。   张云眼中的气机流转登时生出许多全新变化,就如同本已经千分万岔的选择突然间又翻了几倍。   想陷我入阵?张云脑中闪过此念,其本人却已经与那一扣指交错而过。   郭清缘面现惊讶,这才发觉原来张云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中。   张云其实根本就没去在乎气机变化,或者说他刻意不去在乎多余的气机变化。因为那条于众多变化之中的“通途”其实一直存在,在张云的掌控之中。当然,这份近乎自负的自信源于张云能够同时具备这世间最顶尖的望气本事还要加上那凌云剑法中“瞳中访古”一式的神意相合。   这等条件自然不是人人都能达到,也正是因为身具如此苛刻的强大,才让张云如此“轻巧”地避过了郭清缘那朵倏忽而来的“弱水花”。   凌云五剑递出,张云与手中“十年”合而为一。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还有一关要过,才能见到那个自己可以形容为“朝思暮想”的人。   天阴教五老皆在,“无底洞”妄吃被张云一记涅槃重生在肚皮上掏出一个浑圆的凹坑,一招未出便只得专心去想自己怎么才能阻止那一剑中的涅槃之意把那副原本无比强大的肉身在不断的生死之间最终化为毫无生命可言的存在。   张云扬剑提身,极致的棱角动作中一招星坠九天。仙童的自成一方天地虽不若一祖叶寒雪那般已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却也有着感应天地之能以用之的极高境界,但今日张云这一剑直落,却将他的天与地全都变成了无用废渣。借无可借的仙童最终只能依靠自身之力与那九天落星一记硬捍,落得个内伤吐血摔落而出的下场。   气机流转不停,张云所望之变化已然到了足够让人疯狂的数量级别,纵是张云此刻也不可能再做新的选择。他只是依着自己的意愿继续后面三剑,去应对那后来的三人。   顺其自然,何尝不是一种自在?   这一记横耀当空有了大自在四方剑的几分神意,不同的是这不是大自在,而是只顺张云一人心意的“小自在”,所以敌不可料,只能凭以实力在细微处寻求一敌之机。   “尸王”边江没能在对手的招式中找到自己的“胜机”,反而因为过度的自信险些就此把性命葬送在张云这横削而来的一剑之下。   张云气势愈发宏大,瞳中访古作用之下的望气术隐隐约约又摸到了一层全新的门槛。   眼看着对手似乎要在这瞬息万变的可怕战场上进行一次武道上的突破,进行那种只要正常武人都会想着寻僻静安全处小心闭关去完成的事情,姬妍突然有一瞬间的迷醉。她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让无数魔道中人畏惧却无法憎恨的人,那个她曾经也无限爱慕的人。   于是姬妍很干脆地选择留下最强大的防御手段,然后不论成败都选择了退却。   没有人能在那人的面前单人独自抵抗到底,不管他人如何想,至少姬妍如此认为。而让如今在自己眼时最像那人的两个男人面对面,在姬妍看来似乎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张云眼前开朗了不少,只剩下一个面带微笑的儒雅书生。   你终究找回了自己,我很高兴。   你隐藏了一辈子的实力,今日如何?   “百面书生”苏晓生是感慨,而张云却是带着挑衅意味的疑问,二人的目光一触即生万千变化。   张云曾经猜测这位五老之首的家伙内里的本事已不在那天阴教“一祖一宗”之下,今日对方眼中的山河风云变化则证明了这一点。   天底下极擅望气者并非只有张云一人!   仙人卧云端,醉眸生紫烟,笑点江山去,俯瞰是人间。   张云手中剑正是“醉卧云端”,这是他当年真正生出凌云剑意的一剑,对于整套凌云九剑都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   苏晓生儒衫风流,人如明月似清风,双手如抱月似捧杯,弹指间正是那“笑点江山”。 第485章 第一面   举杯对饮,一仙潇洒一仙儒雅,世间风流似乎转瞬间被这二人分去大半。   先前被叶寒雪硬生生扯的几乎砸落在地的天空因为这二人一场对饮重新归位。   尾随而至的郭清缘收掌驻步,她知道自己的弱水花再也不可能有机会追击张云,因为那场风流让她心醉。   无形的气机流转此刻实则已如狂风暴雨,带着似能毁天灭地之势在张云与苏晓生之间狂暴来去,缺偏生被这二人打出了无限风流。   易剑看着就想抽动嘴角骂上一句真能装,可惜其实这一切变化都只在一个极短的时间里生,不可能有谁能够开腔出声说点什么,即使是仙人境界的四方山四方剑也办不到。   张云的“醉卧云端”终究要与苏晓生的“指点江山”一比高下,而且以这二人的出手度,这场极尽唯美的比试到来得极快。   仙人大醉卧云端,张云这一记剑法已将飄渺虛幻用到了脱真假的极致地步。剑气剑意剑招皆在生变化,千千万万叫人无从知晓其真实目标。   苏晓生根本不去在意对方的千万种变化,只是以书生意气取直而行,杯中酒,酒中剑。   纷繁万千的剑势变化之中张云偏偏选择了苏晓生的选择。   似有一声空灵清脆的“叮”声响起,声入天地,万物可闻。   张云冷笑,因为仅仅一个瞬间的凝固之后,便是杯破酒撒剑去如龙的结果。   也许苏晓生的望气之法已不亚于诡兵门盖不外传的秘法“山海望气”。可并不是谁都能创的出凌云九剑这等世间顶尖的剑术。   瞳中访古已脱鞘而出,破杯碎酒的正是这记蓄势而的瞳中剑意。   书生意气?需有?只有?迂腐可笑!   瞳中剑去,此间气机尽在张云一人掌握。杯破酒撒的苏晓生连中七道剑气剑意,体内气血瞬息间沸腾而起,几乎就要毁了他大半经络。苏晓生微微咬牙,终究是不得已让了开去。   至此张云眼前再无阻碍!   仙人仗剑,诸般蓄势尽合于这破障一剑,张云已然人剑合一,是以四周忽而凝滞的时间流转被放大了成千上万倍。   “我大爷爷是何等样人!就凭你的品行心性永远也学不到‘光阴’的精髓,半吊子的假货少拿出来丢人现眼。”   张云冷笑着收起“十年”,身后却是似被凭空拉扯而至的易剑等人。箭形阵法始终都在生效,而目前的结果来看也都达到了张云的预期。   “你不该叫我一声爷爷?”与张云的话完全不搭调的疑问,说话的男人看着有些清冷,眉眼之间似乎总有抹不尽挥不开的寂寥。   张云嘿嘿嘿冷笑三声,向前踏上一步。他落足之地便是气机流转枢纽所在,是以便有那刚刚流散开去的气机又一次汇向一处的风起云涌。才醒过神来的众多围困之人才觉得天又归位不再那般压抑,谁知瞬间又有张云这等霸道手段搅了个风云色变。   不少人心里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无力感,那种近乎绝对的强大,从武道到精神,由内而外,乎一身却能叫天地呼应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的同时也有一种好似崇拜的心折。   眼中有忧郁的清冷男子见张云并无回话的意思,向来极少多言的他居然主动再次开口,还带上了三分笑意。   “就算我叛出了云天派,大师兄依然以师弟视我,所以我并没有想要想要占你的便宜。”   这一次不光是那些并不常能见到他们的“圣教主”的天阴教众感到吃惊。看着这位如今的天阴教主,可谓天阴教立教以来谋略第一人的韩长空,连那叶寒雪和郭清缘都深感惊讶。她们万万没想到教主一上来居然看似硬是要与那张云拉上亲戚关系。   “不用试探,我想杀你。”张云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你也很想要这颗头颅,何必假惺惺?”   张云一句话就让刚刚有些“舒缓”的气氛再一次紧张到极点。叶寒雪与郭清缘二人无声来到韩长空身侧,紧盯着有一剑在手的张云。   韩长空似乎有些满意张云的回应,清冷的脸上多了一丝微笑。他用目光扫过四周,随即说道:“先前你记忆未归,我的人做了很多准备,所以这一次是我有心算无心,只要你能冲出去,我们就在沙场再会。”   张云前一刻还对韩长空的话一脸的无聊神色,下一刻却是扬起个灿烂的笑容喊道:“韩念蕊,来给我当会儿人质好不好啊?”   “来啦来啦!张云你果然够义气没忘了本姑娘!”带着十二分欢快笑意的声音响起,一道火红的身影疏忽间冲出了层层人墙来到场间。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出来了。”   苏晓生这话从韩念蕊开口就说了出来,等到那袭红衣冲出人墙,苏晓生已然一指扣下。可谁知苏晓生急切时忘了自己体内还没消停,这一扣竟尔被韩念蕊一拧肩头给闪了过去。   好在天阴教五老还有个姬妍刚才与张云交手时一触即退并未受伤,此刻闪身拦在一脸兴奋的天阴教二小姐身前,接连三招强行按住了还想跑的韩念蕊。   被捉住的韩念蕊不好意思地冲张云笑笑,后者同样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一个说“不好意思没法给你做人质啦”,另一个说“没事没事,有心就好,我们还是朋友”。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如果说之前的种种还能被那些天阴教请来的高手们理解,那么此刻这一出却足够让人眼珠子掉上一地。   天阴教二小姐跟天阴教最大的敌人这股子亲热劲头算是个什么意思?我们不会是被人家玩了还不知道吧?   本欲上前几步封死合围最后几个缺口的嵇家、黑白山庄和世外桃源那几位高手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脚步。   没有哪个已经修炼成精的人或者家族愿意把一切赌在不能确定的赌注上。   “这就算破了一半吧?”张云笑了笑,“你确实有可怕的自信。”   “我对子女的信任就如同他们对我的。”韩长空温和地微笑,看着向自己猛丢眼神的女儿被姬妍揪着耳朵拽回人墙后面,“我多了一大群要安抚的人,你的心思又何尝不乱?你的势因为蕊儿的纯真溃了,我们仍是半斤八两。”   “看来今日杀不了你。”张云抬起手中宝剑“十年”,空着的手并指在那光滑如玉的剑身上轻轻抹过。   “沙场见。”张云只留下了三个字,他和他身后的箭形阵就这般突兀地消失不见。   轰然冲天而起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那是天阴教早早部下的众多手段之一。 第486章 江湖入沙场  韩长空一动不动,恢复了清冷面色的他淡淡地撇了一眼,于是便有数人无声无息地退出此地。天阴教蛰伏养兵十载,所谓令行禁止意达令发早已经是融入那些狂热教徒骨子里的东西。   所以韩长空不必行动,而且他更担心别的事情,比如那个说话不算就如同女人翻脸一样快的家伙是不是真的走了。   比如此刻陡然再现的那道剑意!   韩长空、叶寒雪和郭清缘这三位天阴教的顶尖高手同时出现在狂猿身前。郭清缘目光炯炯地望着与另外两人不同的方向,眼神渐有热烈之势。叶寒雪一身气势缓缓散去,脸如寒冰,正在恢复张开的手掌心里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大师兄和小师弟居然有这样一个后人,真的很有意思。”韩长空拍拍已然面色惨白,看着似乎随时都会死掉的护法狂猿,声音中居然带上了一分温意道,“好好休息,还死不了。此子恍若当年我有幸得见一面的龙启生,能力敌者不过寥寥。尔等以后若在对上,无所倚仗之下退去即可,无须再自寻烦恼。”   韩长空说完负手而去,这才有一股无形气流骤然炸开,四散的剑意又伤了十数名好手。张云人去剑意归,那一剑凝聚了其仙人境界的诸般大能,虽只有其意,却也叫那十余名中招者刹那变成死人。而这十来人恰好都是刚才韩念蕊越众而出时脸上神情变化最为明显的人。   苏晓生跟在韩长空身后低声说道:“教主,黑白山庄的人偷偷跟上去了,嵇家也不是很安分,世外桃源那三个老东西也没见人影。”   “这些所谓的玄之又玄之地一个个眼高于顶惯了,不必指望他们能完全归顺。今日事已了,张云得了他想要的,我们实际上也没有遭受太大损失,明日正常发兵起义。”   韩长空说得自然,但若非跟在他身边的人就是苏晓生这等真正的心腹人物,只怕都要咋舌不已   苏晓生对于自家教主的决定并不意外,但有些事他知道还是必须提及,于是跟上几步说道:“与鞑子的协议是否要提前几日废除?药谷这次倾巢而出欲杀那几大义军首领,已经发了信函要我们出手相助。另外墨家得了圣刀,咱们是不是要派人取回来?”   韩长空步伐似慢实快,看似随意的一步对于寻常人来说只怕十步不止,是以当苏晓生的话说完,二人其实已经远离了那个巨大却已无其原主的堡垒,来到了天阴教秘密设下的大营之内。   听了苏晓生的话,韩长空冷笑一声说道:“那鞑子皇帝自以为韬光养晦,好学那古人玩什么卧薪尝胆,既然他喜欢卧着,那就别起来了。至于圣刀,两位前辈自会去取。啧,仙人境界,不知道墨家有几位?”   苏晓生得了吩咐自然不会再留,退去时无意间瞧见韩长空有些怪异的目光投入空中,心中一动,身形却不见丝毫凝滞,瞬息间退去不见。   张云自不知道韩长空与苏晓生都说了些什么,他此时正带着众人小心应对天阴教布下的重重埋伏一路继续向西。   易剑初时只是跟着,但过了小半时辰张云却都没有改变方向的意思却叫他有些意外,于是加紧两步上前问道:“你怎么还往西走?你那些老婆孩子都在东边,听说诡兵门眼下也是大举东迁要助你一臂之力,纵然西边有你说的那什么销金府,就不能派个别人去么?怕有安全问题我可以代劳。”   张云随手御回“十年”,看着易剑翻了个白眼揶揄道:“你们四方山真宽松,堂堂的四方剑不去帮你们山主重新收拢那已然各自分立的四方势力,却来自告奋勇要替我去吃沙子?”   “不知好歹。”易剑端剑直进,将两道突然从地下炸出的毒水龙迫得倒飞出去把那些同时冲出的埋伏者浇了个四散奔逃,嘴里还不忘了还击,“捎个信就解决的事,那人要真是你叔叔,还非得你自己去求?钱重要还是老婆孩子重要?”   “要让我的老婆孩子活得自在,那笔钱很重要,销金府的态度更重要。”张云忽然间正色道,“我之前书信依然不足详尽,眼下突围在即,虽然有不少不开眼的人缀在后面,倒也不妨我与你说上一说。”   谁曾想易剑却忽然收剑腰间,捂了双耳摇头笑道:“别来别说,我可不想听你那劳什子的梦想。本来挺自在的只怕听完就不自在喽,我这不是自讨苦吃?什么四方山暂时与我无关,仙人境界有得是我要探索的东西,水里火里,你只管使唤,想起什么仙人境的好东西记得是给我好生讲讲便了。”   张云没想到易剑如此洒脱,恍然间才想起人家可不就是练的大自在么?张云于是自嘲一笑,右手却突然握紧“十年”。   只见张云翻腕抖手,长剑带起无数螺旋,将十余颗来势奇劲,路线更是透着诡异的黑白棋子消去力道之后尽数“粘”在剑身之上。张云冷笑一声,随即左手扳动剑尖,经络中凌云真气急速涌入手中“十年”。   剑身有青紫瑞气蒸腾而起,紧接着便在那嗡然一声中,张云手中的宝剑“十年”剑身复直,粘在其上的十余枚棋子去势比来时快了何止一倍?   还剑归鞘,只听张云笑道:“黑白山庄,大开碑手,世外桃源,不怕死请跟紧了。”   四周依然只有那些个由天阴教安排的死士仍然在以各种机关埋伏为依托不断冲杀而来,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人去应和张云的话,倒是李达几步走上前来说道:“云哥,此去再往西百里便可到我神霄宫一处分部,不如先过去再做打算?销金府就算与你云哥有亲戚关系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地方。”   张云听罢笑道:“不必,我倒另有要事需得劳烦你们几位出马。”   熊千斤憨厚一笑,大手一挥说道:“小云只管说去哪里做什么,哪来的‘劳烦’一说?”   宋青先前一直都在做阵眼,消耗之大到此时也不过稍有缓解。他听得熊千斤说罢也开口笑道:“小云但有所需只管开口。”   张云一个眼神阻止了自己那俩跃跃欲试就想要开口大表忠心的徒弟,旋即拱手道:“你们做了我的兄弟朋友当真不算什么走运之事。不过我张云交人不疑疑人不交,既然诸位都有了心理准备我也不再多言。”   张云说着伸出手掌正色道:“请宋大哥去看高邮之战,老熊去阻止诡兵门加入朱元璋大军,李老弟去趟江南寻我家人送几封信,张圆张梅去寻你们小师弟然后去找你们师娘回合。”   “没架打可不行,何况更不能支开,我的境界可还没稳固如你呢。”易剑语气不重,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张云微笑道:“这个自然,江湖入沙场,何止是有架打?” 第487章 一个消息   张云和易剑目标明确,各自带了五匹品质上佳的快马一路不停,不过两天工夫便已近大漠边缘。   这一日晴日当头,第一次选择休息的张云和易剑难得有几分悠闲坐在茶棚下面,各个捧着手中的面碗大快朵颐。说实话那布条的味道实在一般,但不论是厨艺精湛的张云还是平日里也算有人专门伺候的四方山四方剑易剑却都吃得津津有味。   不是二人的舌头出了问题,实在是他们很明白从这里再往西,只怕十天半月都不可能再吃上哪怕一顿汤面,成日里除去计算还剩下多少可以饮用的水,大概就只能跟那些能够干成石头一般的干粮作伴。所以哪怕碗中的面条味道十分一般,也一样是一碗值得认作美味的吃食。   易剑连吃五碗,终于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将手边盛不过半斤的小酒壶拎过清口漱舌。还算清冽的酒水刚刚从酒壶中倒出,还没沾到易剑的舌头,这位仙人境界的大高手便即轻轻一抬手,酒壶回正的同时一股无形劲力悄然将那已出壶的酒水送回了壶中。   对面的张云也放下了手中碗筷,六碗进肚的他原本还想把第七碗吃完再来上一碗,此刻却知道有些人似乎不打算继续等或者说跟下去。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别人打搅我吃东西。”张云抹着嘴开口,声音略有含糊。   那个忽然出现在张云与易剑桌旁自然落座的人笑得非常憨厚,甚至可以称之为傻笑。   易剑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并没什么特别反应的张云,便起身走出茶棚,跟老板要了三斤烤好的羊腿又拖了条长凳自去坐在墙角晒着太阳啃将起来。   张云歪过头看了眼易剑,失笑道:“我还道你吃得饱了,却原来是面打底,肉坐东啊?”   易剑咽下嘴里羊肉哼道:“吃面那是因为后面天天都得啃干粮,这家老板自己烤的羊腿却是有点门道,不信你也尝尝。”   张云易剑二人你说我答,看似完全未将刚刚落座的来人放在眼中。那人倒似并不在意,就那么挂着傻笑,一副人畜无害的姿态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听着张云与易剑的对话,连眼珠子都没有多挪一分。   直到易剑手里的羊腿换上了滋滋冒油的新货,张云这才好像想起了桌前还有一人,目光收回的同时也收起了笑意,只是淡然说道:“善堂从来不是善堂,我也不兴趣跟你们合作,现在离开,你是要跟着还是怎么样我都不想理会。”   那个几乎变成泥塑一般的傻笑男子终于眼珠一动,把那一直在旁边看得好玩的茶棚老板吓了一跳。   “销金府是做生意的。”这男子笑容一敛,瞬息之间憨态尽消,那一副肃容便如那将以百万千万金银谈认生意的巨商豪贾,“我们也是。”   “当年善堂就没有销金府有钱,我这情报应当没错吧?”张云同样叫了一只羊腿,说完话便即撕下一块香喷喷的羊肉塞入口中大嚼起来。   那男子闻言摇头道:“张真人有所不知,我们善堂隐匿行踪这许多年头,金银之物,多少还是攒了些许。不论张真人想做的是哪一种生意,想必我善堂都足以一堂承包。”   张云挑眉冷笑道:“一堂承包?好大的口气。”   男子脸上又现憨笑,只是这次只有诚恳,并无半分憨傻之意。   “我善堂有些小钱,张真人只消不要去九天揽月逐日,想来善堂确都是付得起账的。”男子说着将一枚玉佩放在了桌上。   这玉佩却是雕了个外圆内方的铜钱形状,由于是竖置于桌面,可见其两边各有“一日一善”和“永世不倾”总计八字。   张云脸上现出三分好奇之意,他真有点没想到眼前这个自己可以一剑切成灰尘的货色居然拿出了善堂的宗主信物。这看起来俗不可耐的玉佩,若是谁能真正掌握在手,那么凡善堂中人,见之便如臣见君,仆见主,有令必从,无可拒绝。   “真是下了好大的本钱,是谁给了你拿出这东西的勇气?你们那个‘老师’?”张云眼中似有流光微闪,四根筷子飘在了那男子眼前。   “老师不在此地,那一****善堂只露了一面,由此与天阴教生出不少过节。所以老师不得不与大师兄他们多方善后。”男子说着起身,对于那四支绝对有能力裂石断铁的筷子视若无睹,只是双手捧起玉佩向着张云恭敬施礼,“晚辈善堂三代弟子印人杰,今日携诚意而来,还请张真人三思。”   豪赌?张云心下冷笑,鬼才相信!   “你说诚意,好,那我便看你诚意。”张云说罢,那四支筷子随即归位于桌。   可就在那印人杰心下刚刚松了口气时,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几乎直接就把他这几十年苦修的一颗商道之心彻底毁灭的强烈威胁。   恍神间印人杰才发现那恐怖至极的气息感觉竟然就来自于自己眉心之前不足一根头发丝粗细距离之外的那柄浮空宝剑。   这就是那柄被老师称之为可列第五神兵的“十年”?印人杰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师在自己出发之前并不担心玉佩易手,反而更担心他这个善堂未来商道魁首的小徒弟未及真正交锋便被人轻易破去了几十年苦修。   这柄剑上的气息早已经超脱了单纯的武道!   印人杰第一次无法保持镇定,瞬间透体的冷汗已经把他变得如同才从水里捞出来。   张云右手的食指也拇指捏着十年的剑柄,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玩味之意:“你看到了,我很有诚意,面对你这么一个我大概可以一口气吹死的货色,已经新手执‘十年’指着你眉心了。这诚意足不足?所以还请不要再绕弯子,我最近都想着怎么跟销金府谈判,实在没工夫再应付别的商人。”   眉前心头的压力齐齐一松,印人杰那几乎被张云这一剑之势彻底打出体去的“魂魄”这才归了位回了神。   “我……我有一个和尚的消息。”强稳心神,印人杰总算把那句本应该放在最后的话提前说出了口。   张云挑眉,武道多少有所成的印人杰便忽然发现,自己一身武功已然在无形之中尽废。   “你最好说得清楚。”张云收起了十年,看着瘫软在地的印人杰。   第488章 无法熄灭的火   第488章无法熄灭的火   “我不同意。”易剑说的异常坚决。   张云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其实也不太同意,毕竟这是人家摆明了阵仗设下的陷阱。”   易剑冷笑道:“知道陷阱你还想去?之前面对天阴教那是你有心算无心,大费周章最后也不过是落跑的书面,那还是因为天阴教主不愿意与你一战生死的前提下。这一次仅凭一个拿着个破玉佩的善堂弟子的一段话,你就打算去那个完全没去过的地方送死?”   “这事做成了一举多得,当然,风险你也说了。”张云摸着下巴上新生的胡茬,忽然笑了笑,“风险和回报比较里来,其实这事挺值的不是么?别说你没想过。”   易剑显然被张云这句噎了一下,却又无法违背自己所修的自在之道说出谎言,干脆重重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张云笑了笑,知道易剑放弃了劝说,便自己抱臂于马上,看着北边方向喃喃道:“至善是我兄弟,何况他是为了墨香才落入敌手。我救他出来本是应当。至于王庭的精锐斥候队伍和三千精锐先遣军,可以知道王庭与天阴教之间到底有些什么关联,也可以知道北方的势力到底打得什么算盘。至于那些源自玄之又玄之地的高手,倒不用太过在意,只要我去了,谁还会在意天下?毕竟都是些江湖中人,武道,天道,哪一个不把这两样看得重过一切?”   眼见易剑很干脆地捂了耳朵不听,张云知道自己故意自语说出的缘由勉强算是被易剑同意了,于是很识趣地闭起嘴巴,不再骚扰那位四方剑。   数千里外,本应是风花雪月万千美景的江南,此刻正被数场战役变作人间地狱。   朱元璋从未想过那个曾与自己同为丐帮帮众的陈友谅竟然有着如此强大的军事实力,三日之前的那次偷袭差点就把他朱元璋永远从这世上抹掉。   “该死!”重重一拍身前的长案,朱元璋愤而起身,“若不是两位老前辈走了,又怎会如此?纵不能请他们去取那陈友谅的首级,我也不必担心身陷重围!”   “该死,为什么要撤走二老?张家的人到底在想什么!?”朱元璋来回跺着步子,这大半月来战事不利让他整日里都处在烦躁的状态,加上数日前那次被偷袭重创,更让朱元璋异常愤怒。这股愤怒已涉及了所有人,自然也牵连到了他原本最尊敬的张云身上。   武者乱禁,乱禁当诛!   武者乱禁,乱禁当诛!   武者乱禁,乱禁当诛!   朱元璋很很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八个字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把他弄疯。他想尊敬自己的张大哥,却无法抑制脑子里的想法。   如果没有那些江湖武夫,如果没有那些武功高绝可以视百万大军如无物的仙人境高手,如果没有那些奇巧超脱的技术和本领。   这沙场怎会如此之乱!?这天下又怎会如此之乱!?我朱元璋又怎么会被陈友谅偷袭重创!   想起那个以一柄奇异长刀取中直入,重伤了常遇春、徐达二人,几乎要了燕小五性命的女子。若非当时一千亲军悍不畏死地拼命涌上以命相填,早已没了今日的朱元璋存活。   这些该死的武夫!   一拳砸在桌上,朱元璋却忘了自己实则也是武夫之一,那可怜的长案终于从中折断。   没有哪个亲兵会在这时候进来,所以一路长报着掀帘而至的自然是被朱元璋特许了的传信兵卒。   “是不是诡兵门的英雄们到了!?快快有请!”朱元璋变脸之快远超常人想象,那传信士卒掀帘之前还见周围护卫一脸的怪异神情,进来却发现自己的担心似是多余了。   想起自己要传的信息,这士卒才稍放下的心却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那可实在不是干什么好消息啊!   “禀元帅,诡兵门派人来传了消息,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朱元璋心中一紧,哪还顾得上装模作样怕叫诡兵门人看到刚才的愤怒状态。他用一个嘴巴甩过去,差点没直接把这兵卒抽倒在地。   士卒挨了一巴掌反而说话顺溜不少,急忙道:“诡兵门说是不来了。”   瞬间印证了心中不安的朱元璋双目刹那见红,一把揪过那兵卒怒道:“说原因!说原因!给我一次全都说出来!”   “是派去的探子说有一名道士赶上了诡兵门原本要与咱们合并的人马,送了一封书信之后,那支队伍便立刻调整方向,折了个大弯随那道士一路向西北方向去了。”   朱元璋听罢眉眼一跳。   道士?什么道士?还送了信,替谁?送的什么信?为什么能叫诡兵门立刻改变决定?   诡兵门?立刻……   朱元璋眼中的红血丝骤然暴增。他重手将那兵卒直接甩出了帐去,随即封死帐帘,放下了厚中的内防盖布和牛皮。   朱元璋不能让自己接下来的情绪传出去,哪怕是自己亲近的那些人。   大哥,你为何如此?为何如此?朱元璋想不明白,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张云要亲自修书调走诡兵门给他朱元璋的援军。要知道那可是当初石震方与谢祈雨两位老前辈离开时亲口承诺的事情。   朱元璋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不给自己修书一封,想不明白为什么连知会一声都没有。   这算什么大哥?   朱元璋猛力甩了甩头,他不敢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武当宋青请见朱元帅。”一声平和中正的话语透过了重重叠叠的厚布与皮革传到了朱元璋的耳朵,也让他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武当派,是了,所以才是道士打扮。朱元璋庆幸自己还没有大发脾气乱吼乱叫地出声,但还是担忧自己这重重叠叠会不会让那宋青想多了去?   由不得朱元璋多想,他只是快速整理心情,随即开帘出帐。   青袍道髻,身如铁塔,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心生正气的魁梧道士。   “云天派熊千斤,代义弟张云给朱元帅送有信笺一封,还请收下。”熊千斤声音轰隆如雷,语气却甚是平和,递出手指之间便是张云之前急急写就的信。   这才明白对方不过是道士打扮而非真正道士的朱元璋一脸欣喜笑道:“我大哥他……?”   熊千斤知其所问,于是笑道:“小云记忆已复,一切安好。他怕你对诡兵门被我调走有所不安,所以让我调开诡兵门后立刻将此信交给你,还好宋青幸不辱命。”   包括熊千斤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朱元璋接过信时微微用力咬紧的后牙。   又多了一个。朱元璋能感觉到心底的火已然无法再次熄灭。   第489章 高邮的宋青   没有人知道张云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不过包括马秀英在内的朱元璋亲近之人都可以发觉这位大元帅的心情好了很多,似乎之前的愤怒都因为这一封信消失不见。   得了熊千斤送来的云天派丹药伤势迅速恢复的燕小五很相信这封信的威力,毕竟那可是他这辈子最佩服最仰慕的人。   包括伤势在熊千斤帮助下同样加速恢复的徐达等人也都觉得十有**是那位神仙人特又许下了什么才能让近月来始终不得意的大元帅心情好转。   有两个人不这样想。   马秀英仍然觉得自己的夫君心中有着怒火,而且她还感觉到似乎会有更可怕的变化发生。只是马秀英终究是女眷,不经沙场的她并没有找到中心证明心中猜测的证据,是以也只能在心中担忧。   另一个不觉得朱元璋怒气已消的人要比马秀英干脆得多。   李善长直接求见了朱元璋。   朱元璋一脸平静,面对的李善长更是面沉如水。这主帅与首席谋士就这般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足足小半个时辰之后才总算有了动静。   “元帅,百室依然还是那个意思。”率先开口的是李善长,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大体明白了朱元璋此刻的想法。这看起来似乎有些冒险,毕竟向主帅不断重复一条已经被否决过的提议绝对算不上什么明智之举,可李善长这一次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有信心。   因为李善长知道自己没有错过朱元璋这位大元帅眼中刹那变化的信息。   朱元璋没有立刻接李善长的话,而是沉吟半晌方才开口道:“提之非难事,孰为之?可有人选?”   李善长面现笑意,却摇了摇头。   朱元璋也不再继续绷着那张实则假装的平静面容,倚着靠背叹道:“空有计谋,无法执行,这有什么用?百室,有话就直说,此地只有你我二人。”   李善长再行一礼,这才说道:“张云让元帅失望了。”   上来就是一句似乎并不是朱元璋想要的话,而且是肯定的语气。不过朱元璋非但没有任何异样表现,反而只是点了点头。   李善长上前两步躬身道:“既然大元帅决心已定,百室则可施此谋,只是这一谋却不是现在。”   朱元璋扬起眉毛说道:“高邮打翻了天,陈友谅还来捅我的屁股。剩下几个没一个好鸟,张云的信上说天阴教也入局了,而元廷那个昏君似乎是想要装个内清外馈的假象。你这时候跟我说不是现在?那帮武夫的威胁可是天天就悬在我朱元璋的头顶上面啊。”   朱元璋说着还没忘了伸手在自己脑袋顶上比划了一个砍下的动作。   李善长点头,口中说道:“不错,顶悬滴血长刀,确实是个巨大的威胁。但眼下我们能做的只有三件事,而最重要的就是等待。”   “等待,拉拢,反击。”李善长比划着三根手指头,“拉拢要从现在就开始做,而比拉拢更重要的,就是等。元帅,你若能而住性子,此计可行,否则便不如低头示好,向那顶上刀认输。”   朱元璋一摆手,开口时声音寒了不少:“不必再提,我意已定。下面你全权谋之,只向我一人汇报,所需之人皆由你挑出再报于我,不可再有第三人知晓。”   “百室领命。”李善长再行大礼,随即恭敬退去。   高邮,张士诚义军立足之地,也是这数日来血流成河,尸积成山之地。   宋青隐于暗处已看了整整七天。如果不是张云一再告诉他不论如何不可出手,告诉他不论如何都要看到结果,也许这位侠义心肠的武当高手早已经忍耐不住要出手救人。   好在高邮军民一心,好在并没有发生城困烹人而食的惨剧。虽然每一天城头的攻防都打得极其惨烈,但好歹战死的都是早已有战死觉悟的士卒,还没有轮到那些寻常普通的百姓。   从一开始并不完全明白义弟的意思,到现在体会到战争的残酷和张云的用心。抱元守一的宋青便似与这高邮城融为一体,变成了一个置身于外的观望者。   元丞相脱脱四十余万大军围城,每日进攻不断,可谓不计损耗。可那城中张士诚却有着一批忠心无比的手下,那些人愿意为张士诚而死,愿意为高邮而死,这是比不计损耗的攻城而为强大而可怕的一种信念。   小云将来就会变成这样战争的指挥者?   宋青自嘲地笑了。   他是张云,他才不会变成这种人。一切都是为了宏愿得现,都是为了踏出古人今人都无法踏出的那一步。   宋青从来没有这般理解过张云的想法,也从来没有这样认为战争其实才是和平的基础,才是实现很多抱负的基础。   原本安静观望的宋青忽然从墙角处消失不见,不是他打算就此离开,而是有数道身影避过了城墙上的眼睛来到了城里。那些影子的目标非常明确,是那张士诚所在的地方。   “这场战役必须由义军与元军开始和结束,若有人恃武生乱,还请大哥出手。”   张云的话好似还在耳边。宋青无声无息地缀着头前那四人来到了一处守卫森严的官邸。   张士诚就在这里。宋青很清楚这高邮义军首领的所在,因为他来时便将这高邮转了几圈。而眼下他也知道了那四人的目的。   倒是简单,却不明智。宋青神情淡漠地迈步而出,似乎游玩一般从那四道快速潜入院落的身影边穿过。   “有刺客!”   骤然炸起的呼喊让那四个突然间停顿现形的身影回过神来,四人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就这么停在了无数守卫的眼皮底下,而且每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伤势。这伤让四人无法再像之前那般以阵法极速潜行,却也没有让他们完全失去反抗之力。   什么样的高手才能做到如此!?就好像故意给他们四人一次活命的机会。   是谁!?四人不约而同地想知道是何方神圣,四周如同疯狗般扑来的守卫却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时间。   高邮必须是义军与元军之间战斗,生死自负吧。   宋青自数间屋顶穿过,隐约似乎听到了刀剑入肉的动静。      第490章 五美齐聚  如果是在别的什么地方碰上这么多敌人,张圆和张梅大概会选择立刻逃跑,毕竟凭他们现在的实力,面对如此强悍的精锐军队,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硬碰硬完全就是找死的选择。   “不过这里是咱们的地盘呐,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在安慰自己?”张圆说着抽出腰间长剑,看着对面那怎么数也得有百来号的对们,眼里面居然尽是可怜的神情。   张梅叹气苦笑道:“我说师姐,你这眼神太欺负人了,万一师娘没到咱们就被人围了干掉那不就亏了?”   张圆一扬头,小脸上尽是骄傲神色。   “李师叔别的不敢说,轻功绝对是这个。”张圆说着比划了一下自己伸出的大拇指,“既然已经有飞燕传书,小白的脚力可不是说着玩……的……”   张圆说着说着忽然住口,随即便与张梅一起又蹦又跳地高声叫了起来:“师娘师娘,这帮人欺负你家宝贝徒弟啦!”   大抵上就跟孩子被人欺负突然有家里大人出来撑腰一样,张圆和张梅此刻才算是真正心有底,之前说不得还有那么几分是虚张声势。   一道白线从那百人间横拉而过,位于最后方的那名元廷王爷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陡然出现在眼前,那扬起的前蹄看着似乎不论哪一个都要大过了海碗。   一声惨叫最终被闷了回去,那名王爷倒是没列,但胸口肋骨一断根,除了没有刺进内脏导致死亡之外其实跟死人也没差了多少。   马上骑士扬声冷笑道:“在处州如此嚣张,看来你还真是个被人当枪使唤的废物。”   地上的王爷根本发不了声,倒是四下里那些随从有心上前营救,更有几个功夫不差的反应过来举起了弓弩就要射击。   只是这总共九名反应过来的武者才做出抬起臂的动作便感觉自己剑身的力气都开始离体而去,脖颈之间似乎有冰凉的空气涌了进来。要知道那里本不应该是能够涌进空气的地方。   “姐姐,那俩丫头好像拿着信呢,一人五十大板打还是不打?”带着分笑意,分暖意,剩下四分大半也都是对某人的思念,这名正将短刀回鞘的冷艳女子唇角微翘,那是会让男人心神俱酥的诱惑笑容。   马上骑士微微笑出了声,正要作答便听得自己背后方向轰然一响,于是呼这一笑的声音便大了不少。   “灵儿姐姐,这些是哄散了还是全干掉?”刚刚从天而降硬生生把八号壮硕武夫砸得趴地在上生死不知的女人却长了一副精致无比的妩媚面容。只见她背着小几步来到白马边上,扬头向那马上骑士笑道:“姐,要我说两个丫头五十大板就免了,不过挠脚心一百下我觉得不能免啊。”   “我同意。”这个字在已经聚到一处的名女子身边响起,说话的人却出现在张梅张圆二女身旁。这女子一脸英气,一身气势颇有威严。她没等两个姑娘开口说话,便一一个拎了二女纵步向前。   “你们就知道欺负两个丫头,没看她们都吓着了么?”不知千百件兵器自四面八方而来,把那还活着的二百十来人尽数困下,而说话的娇小女子则是挂着可爱的笑意来到众女身旁。   “芳姨最好……哎呦!”刚想扑向那娇小女子求助的张梅和张圆各自捂着脑袋瓜蹲在地上呼痛。   出的白马骑士翻身下马,拎着两个姑娘的耳朵把她们揪起身来笑骂道:“两个小混蛋,我们这六个师娘加上你们芳姨,平时都白疼你们了?啊?你们师父来信叫你们去你倒是告诉我们一声啊?居然留个纸条人就跑了。长能耐了是不是?你们师父绝对不会让你们自己去,自作主张是不是?给你们能耐的,有四方剑和宋大哥他们去帮忙就妥了?要不是前些日子李兄弟送来消息,今日这五十大板绝对跑不了你们的!”   虽然是在教训徒弟,这白马骑士的声音却依然空灵自然,仿佛将天地间美妙音色尽数拢于一人。   “大师娘最好啦,嘿嘿嘿嘿。”秉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这条源自他们师父的“歪理”,发现师娘其实已经不生气的两个姑娘立刻扑了上去,左抱右抱那叫一个亲热。   “哎呀,就灵儿姐姐好啊,哎呦我这小心肝呐。”   “就是,情都白求了,芳芳,把你那新炼的玄金铁给我用用,我看打人疼不疼。”   “几位师娘都好,都最好了!”一脑门子汗的张圆和张梅团团转圈,终于在几位师娘看不下二人窘迫笑出了声之后这才真真松了口气。   白马骑士自然就是上官灵,神出鬼没杀人无声的正是李月怜,而那开口说五十大板变成挠痒痒则是唐洛嫣,至于拎着张圆张梅冲过来的是玄青璇,体态娇小性子最是温柔的就是张家众女最亲近的姐妹,也是诡兵门最年轻的兵堂堂主南宫芳芳。   这许多或轻灵,或清冷,或妩媚,或英气,或娇柔的美人突然间聚在一处,哪怕是那二百几十号脱不得身尤其是前一刻还感到无助和恐惧的对也都觉得眼前大概是自己这辈子看过最美的风景。   上官灵揉了揉两个徒弟的脑袋瓜,笑道:“好了,没个正形。你们师父让你们捎什么消息?”   张圆急忙从怀取出那封贴身收藏的信笺展开读道:“请四师娘和五师娘上云天派,与二师娘一道去一趟大都,找王记书斋的王掌柜,就说讨债的来了,要讨那十九两八钱的现银,不要宝钞。后面自会有人安排。五师娘呢?”   唐洛嫣笑道:“然儿看家呢,大姐家的几位长辈都在那边,总得有人招呼。”   “哦哦,那就好。”张圆点点头,继续读道,“六师娘要帮师父杀六十个人,名单在这里。”   张梅将一个细小的小筒递给了李月怜,同时说道:“师父说全凭师娘自愿,觉得麻烦他可以再想办法。”   李月怜笑着翻了个白眼,那抹冷艳之后的风情看的两个本应习惯的姑娘双双一呆。“这活要是能别人干,夫君还会找我?我看夫君脑袋没好利索。”   张梅露出个“就是就是”的笑容,随即便听张圆继续道:“大师娘请带我们二人去寻师父新的小徒弟,是个男的,名叫沐鲤,是个拥有慧眼的天才。”   “徒弟?慧眼?”上官灵扬起双眉,显然认为这是个小小的意外惊喜。 第491章 咬饵   张云与善堂做了一笔生意。『→お看書閣免費連載小説閲讀網℃Ww.La这笔生意没有涉及到任何与金钱有关的部分,但在易剑看来张云付出的却远远要超过了所为的金钱可以衡量的东西。   谁能说一个仙人境界的武道高手,身兼机巧之长,几乎走遍了世界,胸中更抱着一个世间无人能及的梦想而且有能力有方法去实现它。谁能去给这样一个人定一个“价格”?   没有人可以。   所以易剑认为张云用自己与善堂进行的交易完全就是一次失败的单方面的吃亏。所以哪怕张云已经说服了他易剑,哪怕他易剑自己甘愿随行,这位四方山的四方剑依然认为张云以其身份与本事完全可以从这件事中反悔脱身。   求人嘛,有得是方法手段,何必要与一个名中有“善”实则却从未行过善的门派或者应该称之为组织去合作?   深入沙漠,张云并没有继续向西,而是往偏北的方向疾行。他看了眼身边依旧满脸不理解的易剑,笑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是关于我踏遍五湖四海破境时的一件小事。”   “破境!?”如果说此时还有什么话题能够让故意当闭口佛的易剑提起兴趣,那大概就只能是此刻张云所说的,关于仙人境的破境感悟。   要知道,哪怕易剑自己就是仙人境界的绝顶高手,却依然不是非常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破境成功,尤其是还有神剑墨雪和那个在地宫中出现的神奇箱子相助,这让易剑凭白跳过了数道对于寻常武人可能算是一生永远无法跃过的艰险门槛。   张云笑得更开心了几分,果然提起这个话题是对的。   “我破境时,人就在大都。”张云看到了易剑脸上那副“果然有你小子的风范”的表情,还了个白眼之后继续道,“那时我突然感觉到武道修炼到了一处门槛,而我却似乎能够很轻易的跨过去。”   易剑好一通撇嘴。他可是知道张云的仙人境那是实打实修炼破境而得,这种按部就班的升入仙人境,跨过门槛那一下如果被形容为“轻易”二字,那只怕会让这江湖中大半武夫都气得吐血而亡。   张云无视了易剑的反应说道:“我知道我要跨过去不难,但也明白就在跨的那一瞬间肯定会惊动那些藏在元廷皇宫中的鹰犬之流,如果他们来得足够快,以当时灵儿怀胎八月的状态不可能护得住我们两个。”   “啧啧,你这胆子恁地太大。”虽说明知道张云与其妻儿并未在那时遇险,易剑仍然止不住感叹眼前这人的胆子。带着一个怀胎八月的女人跑去可以说对头防御最森严的地方瞎转,那要么是胆大包天,要么就是根本想不开。   好在张云是前者。   张云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了选择,他任着对气机变化的感受找到了一家书斋。让张云都有些意外的是,那家书斋的主人一听说他叫张云,居然立刻就热情无比地将他与妻子上官灵迎进了屋中,更是交待了妻子连夜收拾行装关店回老家省亲,家里只留下那书斋主人与一名忠心老仆。   那书斋中除去斋主和那老仆,因为突然而生的变化居然再无第三人看到并未特意防备的张云与上官灵二人。   张云未加防备本是因为已作易容,却没想到这书斋主人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周到缜密许多。原本提起了几分小心的张云却在与那书斋主人的一番长谈之后放下了所有的顾虑。   却原来是张云年少时行侠仗义,曾随手在路上救过一名被人抢劫的书生,当时那书生身中七刀,却被张云精湛医术硬是从死神手中抢回了性命,后来张云更将当时自己身上所有的现银都留给了那名书生。那书生正好就是眼前这名书斋之主。   “那书生凭什么认为你就是你?”易剑挑眉问道,他已经开始对这书生生出了兴趣。   张云嘿嘿笑出声来:“不愧是四方剑。”   张云点着自己的眼睛笑道:“那书生生有慧眼,种种机缘之下在那次我救他之时现出神通。他便是凭我在慧眼之中的奇怪颜色认出来的。”   后来张云便在那书斋之中顺利破境,至于破境过程与感受,自然一一细说予易剑听了。   “所以你可真是走了****运了,人家有的喝凉水都能塞牙,你小子可倒好,七十九两八钱还来一个愿意交上性命的朋友,还是个身有慧眼的奇人。”易剑笑着摇头,“这世上会望气的多少有些,就算是我也能看出一二,可是慧眼天生,你却认识三个,怕是天下的慧眼都被你认识了吧?”   张云摇头道:“慧眼是不多,却并非只有天生。”   易剑道:“我知道你想说龙觉寺的和尚,不过他们练出来的慧眼比天生的说实话还是要差不少,否则哪怕历代只有一名苦行僧走天下,那也会有无敌之名流传不衰。”   “不错,后天练成总是差了些许,但若我要说咱们这次要救的和尚既是先天慧眼,又有后天修成呢?”张云笑着指了指前方,“这种人你可没见过吧?不想看看么?于武道大有益处啊。”   易剑终于发觉自己被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咬了张云撒下的饵,只是那先天慧眼还后天修成龙觉寺绝学的苦行僧委实太过“诱人”,便是知晓前方危险,易剑也还是止不住心底涌上来的巨大兴趣。   “大概还有三十里路,咱们要分开而行了,这几天我叨叨了好多的安排想必你都记下了。到时候我诱敌你救人,那和尚好认得很,相来他也知道是我让你去救他的,所以自管救人便是。后面你是想试他慧眼还是问些其它,都随你。”张云说罢拨马变向,往更北一点的方向加速而去。   易剑撇着嘴呸了一声,笑骂道:“你这几天叨叨叨个没完,我耳朵都要起茧了,还有脸说,想不记住可也不行啊!”   漆黑的水牢中,一名双眼眼皮尽被残忍缝起的光头和尚突然抬起头,原本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的他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希望和感激,更有几分担忧。   在和尚的眼中,无数的黑色之中有一抹灰色正由远及近。   第492章 何须苦恼  “你们善堂就派了这几个人来?”说话的女子两眼之间有个交叉而成的伤口,把那张本有十分姿色的明艳面庞硬生生分成了四块,变得奇丑无比。   印人杰冷笑道:“你们未曾出相助,这时候又来说什么风凉话?简飞燕,这里风不小,别闪了你的舌头。”   这印人杰正是之前在茶棚之与张云见过一面的那名善堂商道弟子第一人,只不过此时的他面容与之前和张云见面时并不相同。比起当时的憨厚面庞,此刻的他清秀的面容,一双眼却透着精明的光芒,不论说话的语气还是用词都很难说是客气。   简飞燕抬掩唇而笑,可惜了那两道让人一眼便难忘记的伤疤实在太过触目惊心,没有任何人会觉得她这一笑能有什么美人姿态。简飞燕看来并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自己,她笑罢方才说道:“你这话说的不地道,那和尚是我们捉住,要不是尊上说与你们善堂老师关系莫逆,有好事一定要分上一分,又怎会轮得到你这个武功低微只会动嘴皮子的货色前来?出相助?尊上在这里也许会,可惜这里本姑娘说了算!”   印人杰倒也不见生气,仍是那副冷脸应道:“好,既然不相助,就别在这里说些废话。我善堂要应付的可是天阴教,你若有意见,我也不介意请老师把天阴教这股洪流引过来给你简飞燕过过打架的瘾。”   “你威胁我!?”简飞燕终究不是成日里就在琢磨怎样窥人心思的印人杰的对,一个没忍住便叫那股怒火窜上了印堂。   印人杰依然是不慌不忙,背起来走到窗边,望向远方阴沉的天空,根本没有搭理简飞燕的意思。   直到几息过后,简飞燕带着火气的喘气声大到人耳可闻,印人杰这才好像突然醒过神来,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似乎前不搭后不连的话。   “有场风雨啊。”   简飞燕哪可能听得明白印人杰在这里发的神经,她猛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吓得跟着印人杰来的几名善堂弟子急忙涌上前来护住了他们老师下了死命令必须保护到最后一人战死的小师兄。   “那和尚皮肤之下刀枪不入,我缝了他眼皮居然连吭都不吭一声,甚至没见到一滴血流出来。你以为捉了龙觉寺的秃驴我们就没一点担忧!?尊上也知道龙觉寺里会武的秃驴虽然不多,但随便拎一个出来就够这江湖喝上一壶,今日拿了他们当代苦行僧,到底过几天就会被人家找门谁也说不准。我也懒得再跟你废话,若是日之内那张云再不上钩,我们宁可宰了那和尚来个死无对证!”   简飞燕这一大通话说完,总算一吐胸臆,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既然斗嘴总是必输局面,那干脆不斗,简飞燕总算是想起了对付眼前这位号称善堂商道第一个半人的怪胎实在是不该选择斗嘴。   “张云今天就会来,最晚不过明晨寅时。”印人杰依然是那般跳跃的言语,听得这屋所有人都是一愣。可惜众人还没能消化完他这句,印人杰便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跟他同来的大概会是四方山的四方剑。”   简飞燕突然觉得自己的脑筋一时间卡住了根本转不回来。   一个仙人境就让尊上花费了好大心思,更有无数人力物力财力去布置,这才用这和尚布下一局。   再来一个!?   简飞燕一脸茫然神色。   印人杰回身看了眼简飞燕,随即冷笑道:“还是别装的好,好歹你们也是玄之又玄之地的一员,会不做周全准备?骗谁?”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子?”简飞燕脸上茫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审视的目光。   印人杰双眉齐挑,脸现戏谑笑意:“我?骗子?有意思,我可以告诉你,我前几天才与张云见了一面,这里还是我告诉他的地方。你们派去故意漏线索的人,啧,你可不知道,剑意真的可以杀人无形啊。我连声都没听见,翻墙过去才知道那几个你们派去的人都已死得不能再死。张云,嘿嘿,一个可以杀人不眨眼的仙人境,真的太有意思!你简飞燕总是自诩问明,可真该与张云见上一见。”   简飞燕目光一敛,却不再接印人杰的话茬,只留下一句“不要忘了你们善堂的许诺和我们冥狱的能耐”便即出屋而去,只留下了一屋子还在消化刚才那些话的善堂众人。   印人杰看着简飞燕那窈窕婀娜的背影,心下冷笑不止。   冥狱?当年被龙皇几乎灭了满门,还有脸自称玄之又玄之地?可笑至极。   简飞燕不会知道印人杰在想些什么,她也不关心。既然得到了可以确认的消息,那么这处费心周章布下的局自然就要开始启动。仙人境界的武道绝顶,简飞燕的身子突然颤抖起来,一股股的战栗自下而上冲击着她的脑海,那种异样疯狂的兴奋,就好像她已经捉到了那个闻名天下的张云,就好像她已经可以任意享用那个坐拥六美为妻,号称当今天下第一剑的男人。   来到水牢外,简飞燕止步不前。自从水牢注入了深可及腰的这种足以软筋摧骨的药水,她便不再走下牢房的台阶。   “和尚,我知道你有慧眼,不打算看看你的张大哥有没有来救你?说来好笑,你若不是为了一匹马儿,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我们碰上间可是纯属意外之喜,当时尊上恰好不在,你若真打算光,大概我们还真是只能在马和人之间选一个,到时候说不准就让你跑了。”   简飞燕的声音尽是讥讽意味,只可惜传到水牢那被重重精钢铁链锁住的和尚耳,似乎都石沉大海。   简飞燕早已习惯,她的唇角泛起轻蔑的笑意,回身往外走去,嘴里还没忘了说道:“张云来了,等我捉住他玩够了,自然让你们兄弟相见。啧啧啧啧,不知道那时候你这和尚是不是还能够铁石心肠,就是不吐露你龙觉寺的真实所在?唉,到时候能得从张云身上得到无数宝贝,龙觉寺?大概尊上就不关心了吧?”   一连串尖锐的笑声被重重关起的石门截断,简飞燕自然也消失在那道石门之后。   未曾开口应声的和尚此刻却忽然泛起一个笑容,启唇自语道:“来的是天上仙人,尔等凡夫,又能奈何?我等俗世,何须苦恼!?何须苦恼!”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这伸不见五指的黑暗牢房之 第493章 正主   张云就那么大大方方,甚至可以说是堂而皇之地入阵了。   来自玄之又玄之地“冥狱”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布置了无数种后手和应对,却偏偏没有眼前这一种情况。   谁能想到这家伙自己一路半点不差地踏着所有的陷阱而来?   谁能想到这家伙一路踏来,将所有的陷阱尽数踏坐了齑粉,不论那陷阱是器物而成,还是血肉铸就。   一人负手而立,风去衣襟微摆,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笑容,直叫人为之心折,生出拜服念头。   这就是张云。   “我尚未出剑。”张云笑意悠悠,语气说不上狂傲,也没多少嘲讽之意,可与那笑意相搭却有着让四下里不得不现身的冥狱众人脊背生寒的效果。   不知是哪个发了声喊,这一阵八十一名来自冥狱的好手以九人一组,按九种不同节奏梯次发动了进攻。   八十一人个个紧咬牙关,眉头收拢,眼中只有那负手而立,看不出到底有无破绽的张云。   没有人敢走神,没有人敢大意。前面十一处陷阱尽毁,每处仅有一人生还,且皆为通报送达后阵即死。   就算不知道仙人境界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就算这种破阵其实冥狱之主也可以做到,但这种堪称恐怖的威吓手段,叫他们不得不打起所有的精神,用上所有的力气去对待。   冲在最前的一组人距离张云已不过三丈,毒烟已起,九人更是同时咬下了口中毒牙。   这九人本就是死士,专门用于为后续七十二人做好进攻的铺垫。   张云忽而抬眼望去,目光穿过了面前毒烟,穿过了那句正做出咬合动作的对手,穿过了这一阵,直入那高墙之后的某处。   果然不出所料。张云心下微叹,叹这乱世之下,武林已然癫狂。   好在不出所料。转而想到那柄四方直去的剑,张云心下复归安宁。   “差不多是时候加些猛料了。”不知算不算自言自语,因为张云这句话确确实实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可那些倒飞而去的对手,似乎都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感觉到张云在向他们说着什么。   话的内容已不再重要,因为八十一人,九人九组的阵法已然告破,半数死,半数废,扬长而去的张云依然没有抽出腰间似挂实悬的那柄藏鞘长剑。   “几步”间来到那高墙之外十丈之处,张云微微偏过脑袋,让过了两记阴狠的攻心之术,随即一踏重重踏下。   弄玄虚是吧?   张云心下冷笑,遂而伸手轻轻握住了腰间剑柄。   少说百道阴狠刁钻的意念攻伐瞬息而至,似乎是墙里有什么人不敢让张云拔出那腰间的长剑。   “骗谁?”张云自是明白墙里的人这一招半真半假,却也微微有些惊讶,毕竟他真的没有想到当年被龙皇砸得可以称之为稀巴烂的冥狱居然又有了如此精擅望气之法的妖孽人物。   张云再度踏上一步,将那百余道攻击置于身后三丈之外。此刻他距离高墙不足七丈,那股子让人难以忽视的压抑感即使是张云也下意识拧起了眉头。   望气以攻者有三,一女两男,女子为锋,男子一守一游,三人配合已得巅毫之妙。   出了评价,又拧身横踏一步的张云自然要还之以“礼”。   一剑屠万魔。   张云握剑之手骤然挥出,没有长剑出鞘,却有天地间一道无形却有质的剑意从那万千气机流转的刹那变化中寻得一条通途,直指墙内三人。   “别跳!”   张云听到了墙里的尖声叫喊,脚下步伐却并没有因此加快,反而微微收敛,把原本接连的三记凌云步收作一步。   正主来了。张云没去理会墙里那突然暴起的笔直剑气。他知道墙里面跳起欲避自己那一记剑意的两名男子此刻因为四方剑的出手变得一此一伤,更清楚那女子惊怒交加。但不论是谁都无法再转移他此时的注意力,因为这墙内的正主终于来了。   来人极瘦,瘦得仿佛一具行走的骷髅。来人极高,哪怕是同立一处,张云自忖也要矮了大半个脑袋。   张云扬眉,再一次握住剑柄。   那极瘦极高的来者一见张云反应,脸上的兴奋之意立时放大了许多。他掂了掂手中不知其重几何的方天化戟,开口笑道:“你果然只好了一半,骗来骗去却骗不过我这等人,有什么意义?”   “拿个仪戟,傻乐什么?”张云还之八字。   那人笑容一滞,随即大笑道:“不错,我用的可不就是仪戟?你小子还真是天底下第一个胆敢当着我的面提及此事之人。”   干瘪的脸庞笑着已经很难看,如果突然阴沉下来,那还真跟鬼怪没什么大区别。那人话音微顿,换上一副冷冽语气一字字说道:“当年奉先所用即是此戟,而今我有心效仿,故有此戟,重三百……”   “说来说去还不是仪戟?这话你是不是憋了好多年,今天总算等到我这个敢问的人提起这茬?”张云似乎在忍耐着笑意,有点辛苦。   “你以为你先派到里面那人就能成事?”枯瘦男子很不喜欢别人打断他的话,何况是张云,“张云,我看你还是太过小瞧了我李鼎……”   又一次被打断言语,不过这次李鼎却无暇去想该当产生体积情绪,因为一道剑意已将他与张云之间的距离化作芥子。   我是来闹腾,不是来聊天的!   当年龙皇手下逃过一劫,想必今日我也杀不干净,不过多杀一个,世间就少一个祸害不是?   动手就动手,谁让你那么多话的?   谁,让,你,那,么,多,话,的!?   张云最后一句腹诽字字顿挫,在心底念完事,眼前那自恃力大无穷的李鼎已不见其人,只在地上有一大一小两个黑乎乎的洞口。   张云满意地拍拍手,可惜他的手掌半点灰尘也难见到。   深吸一气,张云忽尔就如那市井中人一般大吼而起:“陷阱就这样?你好意思么!?”   “哪里话说的,只是这样,哪敢狂言要留仙人一叙?”墙内响起应声,一入耳便叫人心烦意乱。   正主中的正主?张云挑眉。   本作品已开始逐步恢复连载,其关联作品有些问题正在修复中,相信不久后会恢复与书友们见面,介时本作也将全面恢复更新并一次连载至完结。 第494章 白龙黑蟒   又见数十道似是随意挥就的剑气四方冲突,张云听到了易剑传来的话。   和尚在水里。   怪不得敢接我话茬,原来坑在这呢?   张云心思电转,随后摘下了腰间悬浮许久的长剑,只是那握剑之法看着跟寻常匠人拿锤子的动作似乎差了不多。   冥狱既有“狱”字,水牢什么的实在不能算奇怪物件。我可没有四方剑的体魄,一个扛大戟都能看明白我其实没真正好全乎,何必再去冒被人近身乱来的风险?   “你也知道,我以前专门搞机巧的。”张云这句话声音不大,不过他确信墙里那个能够听见。   张云左手虚握,好似手持大钉,右手则以剑作锤。   墙里似有人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一人一戟冲天而起,那股气势便是四方剑抽空递来的一剑也未能阻其分毫。   拼命呐?也是,不拼就来不及了。易剑眼角扫了下那位抱戟冲天的冥狱高手,随即重新蹲下身子,看向前方那间半截在土里的屋门。   一声清脆至极也响亮至极的金铁之音骤然间响彻天地,恰好做完了挥锤下击动作的张云拢起双唇发出一声“嘘”声,由高到低,似远及近,最后有扑通声响却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地上。   “还能跳?”张云看着那个刚刚被自己“挥锤”砸落的执戟人,冷笑着再度挥剑如锤,重重砸下。   又是那清脆已极的响亮之声。   这一次张云不再多言,他已经知道刚刚被自己用剑意硬生生按进地里的那位十有八九就是墙里那位的弟子,不过这并不代表张云会就此停手与对方理论一下拿自己徒弟当诱饵这种事有多么不道德。   你跟一个强盗讨论与人为善?这不是扯淡是什么?   张云抽手抬臂,再一次把手中“十年”高高举过头顶,不过这一回那院墙后面却不再有人跳起。   雕虫小技,微末手段。张云脸上浮起冷笑,依旧挥动了手中长剑“十年”重重砸落。   砸钉之响依旧,不过这一次却是院墙外面距离张云东侧三十六丈之外一处地面狠狠凹陷,仿佛真有一颗十丈长短,大腿粗细的无形大钉重重钉进了地里。   墙内抱戟人终于如愿以偿地纵身高起,落下时却好似失了准头一般踩塌大片院墙,整个人更是如常人般摔在了砖堆里面。   因为张云看了他一眼。   被天下望气顶尖的人物以心剑之法和凌云剑意看一眼,那是什么感觉?   浑身浴血的抱戟人好歹保住了自己抱戟之姿。他挺身站起,这一次却不再纵跃。   三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怎么说也是冥狱里排在前三的高手,再不明白自己与张云之间在心意境界上的差距和对手望气之法的恐怖,那也就不配被安排在这秘水牢所在之地当那最后一关的守卫。   “李鼎是我的徒弟,我是这里的狱卒,王大戟。”抱戟人说话间缓缓分开双臂,将那杆比他自己高出一倍的奇形大戟横在手中。虽然仅仅是一个动作变化,这个一身都是小伤却终究未及筋骨气脉狱卒气势骤然生出变化。   张云笑了笑,他知道在冥狱之中,“狱卒”二字是多么贵重。   当年冥狱如日中天之时也不过有七名“狱卒”,皆为龙皇所毙。眼前这人只怕就是冥狱这些年新进的三名狱卒之一。   “一夫当关?”张云不再作锤钉姿态,而是难得语气平静地开了口,“那水牢果然是‘有进无出’?指挥你的人在哪?出水芙蓉,芙为匙,蓉为锁,一容而尽融,你是一半锁,钥匙呢?”   王大戟一怔,随即便觉得手中大戟突然脱出控制,照着自己天灵盖便狠狠凿了过来。   一怔不过一瞬中的一瞬,到底挂着“狱卒”之名,这王大戟猛然一振双臂,死死攥紧了那当头而落的大戟,力从地起,气灌全身。   “开!”   一声爆喝远远响过了之前张云那数次纯以心意与望气之法引动的天地锤钉之声。   张云上身后仰,左手食指指尖与那抡圆而至的戟尖轻轻一触。   啧啧,怪不得敢跟我叫板,境界有差,体魄却是壮得一塌糊涂啊。   张云整个人形如炮弹一般倒射而去,直飞出百余丈方才双脚及地,又十数丈这才站定身形。   左手至少十天用不得。张云瞬间判断了自己的伤势,随即遥遥一指。   那柄原本如同宠物一般紧紧随在张云身边的“十年”此刻却不在张云之侧。   仙人指路,有剑起,有大好头颅高飞远落。   张云以强横姿态踏平了这座冥狱秘水牢之外所有的陷阱,抹去了所有的阴谋阳谋。看着忽尔飞回腰间虚悬而停的长剑,张云苦笑着摇摇头,呐呐自语道:“好个善堂,做生意还真是不亏本。这东西叫什么来着?子母穿心锁?输了半目啊。”   张云一声长叹,抬步间人已到了那无头尸身之侧,弯腰伸手拾起了那杆实际重量惊人的大戟。   易剑此刻就在张云的视线之内,不过张云并没有开口叫他的意思。   此时的易剑似乎是被什么极有趣的东西吸引,两眼透着兴奋的光芒,盯着那池黑水目不转睛。   张云掂着手中那杆寻常人不要说单手握持,就算五六壮汉都不一定能玩得转的大物件,空着的左手伸出食中二指作捻子落盘状笑道:“棋道再妙又如何?我是着道了,可我会耍无赖呀。”   一声极细极刺耳的锐响骤起骤落,那杆尺寸夸张的仪戟消失在天边,张云右手手心里一片血肉模糊。   呼啦啦水声如万千乱马奔踏,池中一空,除却不知死活的和尚被绑着未曾掉落,足有十丈深的黑水池中再无半点黑水,天上倒是多了一条黑色大蟒。   易剑眼中兴奋不再,取而代之的却是满溢的怒火。   张云很是浪费地用“十年”在地上掏了个大坑,借着边上塌的墙砖给自己砌了个相当漂亮的“坟头”。   “我说为何死拉活拽非要我打头,甚至不惜受伤入局,谢了。”易剑口中“了”字语毕,天地间便有一条白色长虹轰然爆涨,如龙冲天,与那黑蟒斗作一团。 第495章 不速之客   龙蟒之争最终以白龙斩黑蟒结束。   从自挖的“坟头”里趴出来的张云一身尘土,不住咳嗽着白了易剑一眼。后者难得笑嘻嘻地看着一身尘土,颇有些狼狈的张云。   “和尚在这,我境界已固。”易剑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说救人兑境界,似是买卖两讫,各不相欠。   张云却听得出其中意味,于是收起了白眼,拍着身上尘土说道:“亏你没再说下去,不然肉麻都要麻得我跌境,你可赔不起。”   “你都强弩之末了,跌什么境?要跌也得有境界可跌吧?和尚你说是不是?”易剑忽然感觉到经络中有内劲柔和一弹,便知道自己救下这和尚已经可以活动。   “张大哥,我也是这陷阱中的一环,对方不止要你气机受损,更要你意念重挫,万请离去!”这位多日来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都未曾有半点反应的龙觉寺苦行僧此刻却如那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焦急而害怕。   张云笑着伸手要拍至善和尚肩膀,对方却是一缩身让了开去,仍是双掌合十满脸惶恐恳求神色。   “我说你这和尚,慧眼叫人拿油墨涂了便涂了,怎生胆子也变得如此之小?”张云笑出声来,“乱我心境?没听见这位仙人境的大高手刚说过我已无境可跌么?”   张云忽然摆摆手,一把将至善拉到眼前。   一股肉眼并不可见的细微气机变化如同活虫般自至善肩头刺入张云掌心,至善大惊失色,张云却似全无察觉。   张云笑着在至善肩头重重拍了几拍,很是感慨地说道:“亏了我认识你这么个天生慧眼,又自龙觉寺而来的和尚。三天之内修成佛瞳,可有把握?”   不是至善傻了,但张云这跳跃了十万八千里的一句话委实太过惊人。   不是易剑听错,刚刚要出手去拔那丝险些就被小看的气机的四方剑首也被张云这话生生震住。   龙觉寺史上只出过一位“佛瞳”。而且那人佛瞳大成之日只将其时江湖首恶伏诛便即坐归圆寂,肉身化金光而散,仅仅留下了一句“佛瞳有成,龙觉始开”,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张云居然突然就说要方才恢复知觉勉强能够行动的至善成就“佛瞳”之法,尤其是那时间居然只有“三日”。这如何能叫至善不惊,如何能叫易剑不奇?   “一战固我境界,你这算计已经非常夸张了好不好?”易剑指着那已经干涸的水池底部断成三百六十段却未有半点分散的女子,那语气不可谓不夸张。   至善也是合十躬身道:“大哥好意,小僧心领,万请速速离去,另寻密处解去那气机影响,莫要误了时候!”   张云笑得相当开心,显然是因为他的话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已然拍净了身上尘土的他一抬手臂,一只通体雪白似燕非燕的鸟儿倏忽间落在他手臂之上。   这鸟是上官家最近才新得的宝贝,名唤“冬雪”,用以传信引路远胜鹰隼之流。张云此刻手臂上这只正是冬雪之中的王者,其名则为其种名,正是叫作“冬雪”二字。   易剑一眼认出冬雪,随即眉毛一扬,讶然道:“难不成?”   张云点头笑道:“就是‘难不成’,不过你也别问我请了谁来。”   易剑一撇嘴哼道:“猜个屁,我所知除却你完全恢复,恐怕便只有武当山上那位老神仙有本事如你所言,逆天改命。”   “你说君宝?”声音便在身畔,易剑却使然不知这突然出声的老头从哪冒出来。   就这简简单单四字,却险些叫刚刚境界稳固的四方剑首就此大跌其境直落成寻常武夫。   谁能避过未有半点放松的仙人境高手耳目来到身畔数尺之内?   易剑可以确定,即使张云全盛也很难做到。之前在那土司堡中一战便是明证,张云其时心境层层拔高,除去身体终究无法回到鼎盛时期,仅以境界心意而论,并无半分差别。   即使那般强盛,张云也依然未能在突袭天阴教主那一击中占到任何奇袭先手。   仙人境与仙人境,仿佛就只有实力与实力的公平论战,别无取巧。   易剑原本对此深信不疑,却在此刻为人所破。   “君宝破境在即,一时半会儿可来不了这地方。哪像我这老不死的,成日里闲得冒泡,你小子一只燕子就把我给召来了。”老人言谈这间轻松惬意,对于自己给易剑带来的“惊吓”似乎并无知觉。   张云指指仍自瞠目结舌的易剑,向那老者笑道:“前辈,这可是我朋友啊,叫你吓跌了境可怎么办?”   “四方剑哪有这么脆?”老头嘿嘿一乐,随手在易剑肩头轻轻一拍,随即晃到了张云身边,绕着张云转悠起来。   易剑只觉得心神一震,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自肩头入,刹那游走周天一十二圈,那叫一个通体舒泰。   猛然间回神想起自己居然被一个神出鬼没的老头子在肩头拍过而不自觉,再想到那股神乎其意的劲力。要知道,那股奇特的力量并非易剑体会过的任何可以形容的力量。   神仙?妖怪?易剑突然间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如何看待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头。   老头似乎根本不关心易剑此刻是个什么状态,只是围着张云转悠不停,口中还啧啧有声,那感觉就跟玉石商人忽然发现了一块极有可能赌出绝世美玉的石头一样,时不时还会搓搓双手。   张云一脸好笑神色,就那么站着,似乎打定主意要等这不论是易剑还是至善和尚都看不明白的老头子自己转够。   “小子,你这算破而后立还是破后而立?”老头转了盏茶的时间,终于舍得再次开口。   张云笑意中多了三分苦涩,无奈道:“咱们三年前才见过面,前辈觉得我还需要破来破去?”   老头满是沧桑的脸上笑意更浓,伸指点了点张云的鼻子,笑骂道:“我早说了你那想法不知道超前此世几百上千年,你偏不信。人说千年王八万年龟,你看我这装缩头乌龟的活的是多么滋润自在!”   “你老要是自在,才不会被我家冬雪一催而至,还自在,骗谁?我儿子都不会上当啊。”张云笑中苦意不见,他与这老头聊天的随意与自然却叫易剑和至善和尚更加吃惊。 第496章 剩下两个月   “年轻人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咳,你小子还是算了。老头子我算不清你的命数,吃亏是福这话在你身上倒是体现的淋漓尽致。罢了,不扯闲话,老头子还赶着去鞑子皇宫吃酒席,是这小和尚?”   老头话说一半突然转向至善,硬是把这位自小生在慧眼世界中本已得了佛家真意的龙觉寺苦行僧吓了一跳。   张云挠挠头,似乎接下来的话就算是他来说有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要占个大便宜不是?怎么说才最合适,张云真要好好考虑考虑。   “我要至善三日之内达成佛瞳之境。”扭捏纠结了半晌,张云这一开口差点没叫在旁边一直关注的易剑直接开骂。   这也叫过脑子的话?易剑在心里呸足了百下。   “你还想着成事?民智未开,时节未至啊。”老头看来并不在乎张云的语气,反而说了一句好像没头没尾的感慨。   张云脸上笑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易剑都未曾见过的坚定,或者应该说是执拗。   “民智需要有心人去开,所以我才不打算当皇帝。”   这句话如果不是由张云来说,换作天底下任何一个人,只怕易剑都会把那人当作疯子,最好也不过给个狂妄自大的评语。   可说这话的是张云。   易剑亲眼见过称张云为山主的那支力量,整整一万二千人,指如臂使,战力超群,装备更是精良到让人咋舌的地步。   虽然张云说过这支名为“飞羽龙骑”的强大军队耗费了他在军事上几乎所有的精力和资源,是一支打起仗来死一个少一个的队伍,但易剑依然认为只要以这支队伍为根基潜心发展军力,要横扫天下登基为主也并不是无法实现的空想。   如果张云说要逐鹿天下,易剑真的会回四方山上好好跟那位山主理论理论,哪怕是大动干戈也要避免四方山那帮只知江湖不知沙场却又向往着成为人上之人的武人们跳进战争的深渊之中。在人命如草芥的战场上碰上那支“飞羽龙骑”,尤其还是张云亲自指挥的情况下,易剑很难想象四方山最终会有多少人存活下来。   “还好你不打算当皇帝。”易剑喃喃自语,突然间又醒过味来,满脸惊讶,“你不当却要扶龙!?谁?”   张云的一句话彻底让易剑“适应”了老头的存在,不过就如易剑所问,老头同样投来疑问的目光。   张云刚要开口,那老头却忽然摆手笑道:“别说,听不顺耳我怕自己手欠。”   张云其实猜到这位前辈不会听自己到底想扶持谁,这样一来哪怕最后登基之人并不合这位前辈的眼界,也不至于一个不爽就跑去皇宫时摘帝王的脑袋玩。   太被看重也不是好事,可惜不能借前辈的手去拿鞑子皇帝的狗头。张云心下略一感慨,随即拱手道:“前辈大恩,张云没齿难忘。”   老头撇撇说道:“少装样子,等你事了我们再打一场。不过别拖太久,我大概还有那么几年好活。”   这一次却轮到张云面露讶色,难得用略带担忧的语气开口说道:“前辈,是你说的那件事?”   老头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易剑不知道这二人又在打什么哑谜,却能猜到这老头说的事只怕是一件本应惊天动地却最终会在仅有二、三人知晓的情况下发生和结束。   这老头到底是谁?   脑海中人物飞转,易剑悚然一惊,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按理说不太可能的人物。   好歹张真人还活着,可他老人家什么风声也没漏过啊!难不成?   易剑不太敢继续去想,因为如果那是真的,就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告诉你几件事吧,我这一去大概要等到你那知俗务告一段落之后方才有机会再见了。你这孩子心性太过执拗,做事之前多想想老婆孩子吧。”老头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资格扯这些,于是咧了咧嘴,摘下腰间那个小小的葫芦。   塞子拔开,浓烈至极的酒香瞬息间弥漫方圆数十丈空间,引得极少饮酒的易剑都狠狠地吞了口吐沫。   老头灌了口酒,抹去胡子上的酒渍,再打了个舒坦的酒嗝,这才继续开口道:“第一件,高邮能守住,一方面是会由你派去的武当小子告诉你的上下一心拼死抵抗,另一方面则是连他也无从知晓的墨家在背后支持。要知道,墨家为了高邮,已然死了四百余名精锐。可笑的是,张世诚这家伙身为墨家外门挂名的子弟,却不知道那个反对他起义的墨家实际上悄然间已为他出了死力。”   “另外一件事就是朱元璋这人略有些出乎我的预料,想必他与陈友谅一战是早晚的事,丐帮的两个小辈如今却成了足以雄霸一方的存在,说实话我没料到,没料到啊。”   老头说着抬手一指易剑,指的四方剑剑意暴起,差点就要先出手为强。   “莫要害怕,我不过比你多活两年,论境界,你与我也没差了太多。”老头看出易剑的反应,只不过他的话听起来却没多少安慰人的效果。   信你的话只怕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易剑可是能够清晰感觉到墨雪传来的战意,那是灵剑独特的剑意感知,实则也是天地之间无形之气产生的波动。   张云嘿嘿笑出了声,上前拍拍易剑肩头笑道:“别紧张,这位前辈的名头我不能说,不过却可以打包票不会伤害你。”   易剑当然相信张云的话,只可惜身体要比意志还诚实一百倍,那就是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老头也是乐了两声,继续道:“这些玄之又玄之地一个个都变得不安生,说起来也算有我一半的过错。不过他们一个接一个不知死活地投身逐鹿战场,可就与我这老不死的东西没什么关系喽。天阴教已经跟南方那个经商很有一把手打仗更是出乎老头子我意料之外的小胖子对上,其它那些个玄之又玄之地难得统一了思想要捡便宜,打了包在西北边窝着看戏。”   张云眉梢一挑。   老头伸指虚点了点张云,一脸“我知道你小子就没憋好屁”的表情笑骂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一肚子坏水,知道我说这些一定要搅风搅雨。朱元璋是吧?我先说好,我这辈子就看好过一个人适合当皇帝,但绝不是骨子里其实狠绝的丐帮小辈。他要是与民为善也就罢了,若是再如元廷,哼哼,到时候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张云陪着笑,却没敢接茬。   “你最多还剩下两个月,啧,真不知道这种上赶着求死的事你这小子怎么就做得这么开心?你小子七个老婆一群儿女都不想要了?”老头随即苦笑摇头,“我哪有资格说你?”   “前辈慢走。”张云躬身及地,行大礼间那老头与至善已然双双不见了踪影。 第497章 战争之怖   易剑没有问为什么救出和尚就交给那不知道应该称之为神仙还是怪物的老头,他倒是更关心张云是不是真的要投身沙场,尤其关心是不是真如那老头所说,张云要扶持朱元璋登上那万人之上的宝座。   张云自然如实相告。   在目前看来,这场逐鹿之争,能入得张云眼界的有四人。   天阴教主、苏万贯、墨家那个藏在最深处的老东西、朱元璋。而不巧的是,这四人之中,便只得朱元璋一人是张云认下的兄弟,其余三人,天阴教主韩长空那是不死不休之敌,苏万贯十九也是只能分生死的结果,至于墨家,自认也算诡兵门人的张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要去亲近那种老而不死还要藏藏揶揶的东西。   所以天下必然姓朱。   这是张云的自信,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朱氏国号。   “看来我真得回趟四方山。”易剑一脸苦涩,他这是第一次从张云口中确认逐鹿之事。想到那死人就跟喘气一样容易至极的沙场,即使是念头通达,四方如意的易剑也不由得心头发紧。   张云抬手放飞了冬雪,转头来看着那位眉头紧拧的好友,神游了半晌方才叹道:“你我过命的交情,所以就实话实说了。四方山如果不退,必定会灭在我手中。沙场之上我就算有所顾及,只怕那些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沙场,什么是死人的江湖中人也不会顾及,生死不过一线一念,希望你明白。”   “你一个人能行?”易剑解下腰间墨雪想要递给张云,却被对方用的手中十年一挡。   “我老婆们可说了,十年也是雌剑。万一两柄神剑闹起别扭,你这不是给我找事么。要走快走,别在这碍眼,当心道心蒙尘。”   易剑看了看张云,最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用力一点头,随即返身迈步,整个人倏忽远去,不留半点踪迹。   看着远处那越发变小的身影,张云深深地做了一次呼吸。   接下来就是去见见七叔,然后毁约。张云脑子里盘算着后面的事情。   至于张云所想到毁约是毁的什么约,那自然就是他与那善堂之人的交易。   按理说以张云的个性,约成则至死不改。不过与善堂的交易,打从一开始张云就知道双方都存了毁约的念头。   我替你们斩了两名狱卒,毁了他们一个极有前途的弟子,拆了一座水牢,居然还不知足。难道说你们就不明白为什么前辈来了去了却没有动你们么?   张云心下念念,脚下不停,每踏出一步,地面便是一抖,直到九次之后方才一切恢复平静。有墨线一路在天地画卷之间抹过,还夹杂着兴奋的响鼻声意。   张云没理会地下那些直接把藏身地穴变成了坟墓的善堂高手,只是于空处一翻身,刚好跃上了那道刹那而至的黑线之上。   “好夜香,咱们去见七叔。”张云轻抚爱驹脖颈,随即便有蹄音响成一片,骤起的烟尘根本追不上那发力狂奔的黑色神驹。   就在张云一路西去的时候,江南一场突然爆发的大战却让元廷大大的措手不及。   三十万人如同约定一般突然在江南开打,战争规模之大,烈度之强完全出乎了元廷和那些已然兴起的义军想像。   哪怕是已手握十万重兵的朱元璋听闻之后也不得不分兵预备着抵挡任何可能突然延伸过来的战火。   就连高邮之战的结束,多多少少都与这场突然暴发的大战有关。   无数人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战惊叹、担忧、恐惧、紧张。可不论是大部分元廷军队的将领,又或者是绝大多数寻常义军首脑,都不清楚到底是谁掀起了这足以称之为惊天之战的战争。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张云自然看不到这场惊掉了无数人下巴的战争,不过已然即时得到消息的他却能够想象到。   想象这场大战会是如何激烈,如何疯狂,战果又会是如何凄惨。   一个可以将商道完美融入霸道的胖子,一个不知道苦心经营了多少个年头的疯子,一群大概可以说是誓死效忠且训练有素的士卒,一群战力更强却大部分只由利益和强硬手腕拢起的队伍。   忠心之下自然会有悍不畏死的战士,重赏之下想必勇夫也不少。   这会打成什么样?三十万人一战之后能剩下多少?又有多少寻常百姓会因此流离失所甚至是全家灭门?这里面又埋下了多少后手?   张云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使用他所知晓的所有手段去推理、判断、计算。他想要得出一个尽可能确切的数字,不为安心,只为铭记在心底,成为不得不大步前行的动力。   这场正是由天阴教与苏万贯这位江南第一富商各为主子挑起的大战,正是在张云无数人为之惊叹的情形之下迅速展开。   京观无数,血海无边。   八字之外,无一词一字可形容此战。   宋青特意跑去看过一眼,却只看到了比之高邮还有疯狂的场面,险些就此跌境倒退。   李达与熊千斤随后赶到,同行的还有张云的几位妻子。李达大吐特吐,熊千斤一张脸惨白如雪。倒是那张家七女大抵是早从夫君处听得类似可能发生的场面,居然比几个大男人要镇定得多。   意欲多救一人是一人的一针还魂的郭南平与水衡风尘仆仆而来,不过一日工夫便成了两尊血人。那都是旁人的血,却叫已然抽条长身的水衡几乎把胃液呕干,加上极端疲惫,仍是少年的他数度晕厥。   要知道,水衡在刚刚能够搬动器械之时,就已经随着师父郭南平见过生死变化。可这一战却叫理应见惯生死的水衡无法承受,其恐怖可见一斑。   倒是那个已经改名为水镜的女人始终坚强,即使同样呕吐不断,却仍能够照顾几乎虚脱却还要拼力帮助郭南平的水衡。   没有人想象到这场战争的恐怖,因为除了张云之外,不论是宋青还是李达,不论是熊千斤或者郭南平师徒,又或者张家的女眷们,所有人都低估了苏万贯和韩长空的决心。   要逐鹿天下,不可能不流血,筑起一座座京观更是寻常事。这一商一邪两道顶尖人物,对于这等场面并不如何在意,因为这场面他们已经在脑不知重复推演了多少个日夜。   更何况苏万贯和韩长空的野心和决心要比那些寻常义军更大一些。   苏万贯想做天下第一人,不仅仅是江湖的第一人。   明里暗里都已是邪道第一人的韩长空甚至根本不想只做中原的皇帝,他志在四海。   苏万贯和韩长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方作为自己首要也是最重要的目标。   或许天阴教集合的军队中拥有更多的高手,可苏万贯多年经营以及难以计算的资金投入却也训练出一支更加有素的军队。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上演了这一出令人难以想象的恐怖战役。 第498章 陷死地   两人两军两国之战。   朱元璋清晰地记得自己不久之前还与几位近前的大将们说过那场发生在江南一路蔓延至西北乃至于吓得蒙元北王庭好一阵鸡飞狗跳的大战居然转眼间就变成了给自己设下的天大陷阱。   十万大军被割作数股,不足半月便已身陷几乎必死境地。   朱元璋本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下归属的未来,谁曾想却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就要被人家以阳谋硬生生从这场浩荡而庞大的逐鹿大戏中抹去。   燕小五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之前那自称是张云长辈的两位老人以隐秘手段助他一路破境上攀,如今怎么都可以算是一位武道高手的他却仍然觉得自己实在太弱。若是够强,又为何几次三番突围失败,最后还是靠常遇春以三千精锐为代价才杀出一线血路出去?   要知道,常遇春能杀出去,多少还要拜对手发觉突围之人中没有朱元璋的存在。   连日来已有十拨刺客总计七十七人死在朱元璋日夜变换的大帐之外,光是叛徒,不论是早已叛变还是陷于死地之后才生出反心,也已经砍了近三百颗脑袋。   燕小五不敢闭眼,他实在是怕自己这一闭眼就再也看不到活着的大元帅。   朱元璋狠狠地一拍桌子,随后却是一声充满了无奈的长叹。   “我狠了这么些年,算了这么些年,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被该死的江湖给算计了。”朱元璋这些话说得可谓咬牙切齿,想必若身前有那江湖中人,十九便会这位已然开始当惯了人上人的枭雄拿来砍了撒气。   “大元帅,不若就由我燕小五打头阵,咱们……”   “闭嘴。”朱元璋没有让燕小五的话说完,他知道这位把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兄弟护卫想说什么。可他朱元璋更明白,如果今天就此放弃手里最后的基业,那么就算能够活着冲出去,是否还能东山再起?这些人又是否会给他机会。   朱元璋不知道,更不想知道。   还没到真正的死地。   朱元璋面容变得有些狰狞,眼中更是充满了狠决意味。   我还没到没有退路的那一天。至少你还活着不是么?我相信,就算不想救我,可她们你总是想救的。   你不是说你最重感情吗?那就来吧,让他看看什么叫重情重义!   让你们这些江湖人狗咬狗!   朱元璋猛地抬起头来,因为他听到了账外传来的那长声通报。   果然来了!朱元璋骤然攥紧了椅子的扶手,结实的梨木瞬间便如面粉般被轻易捏作一地粉屑。   “报!有七名女子自称张氏之妻,领千余人从外向内突入,已近阵前!”   朱元璋起身抬手,努力控制着言语间的颤抖。   “快请!”   张云集结起飞羽龙骑的速度比预想的实际已经快了五天,可当他接到那封来自上官家灵鸟的传信之后,却恨不能撇下所有人一骑先行。   “小子,我从未看好过这场逐鹿之中的任何一人,除非是你自己参与其中。”   张云忽然想起了那位老前辈的话。   “世人皆未开智,当年我是异类,却无心参与其中,一气之下江湖中争了第一,又是一怒之下连天下第一也拿了。”   老者其时的表情张云依然历历在目。   “可就算是我也从未想过要去开民智,启新朝这等何止是逆天而行的事情。我一人可逆天,可要如何让万人乃至于十万百万人都去逆天?”   老者的苦笑,其中沉淀之意味,即使今日也叫张云感触极深。   “如今异类是你,只是你与我不同。你有诡兵门,你有上官家,你有个可以依靠的家。如果你不选择开民智的话,这世上大概不会有谁比你活得更加自在。”   “可你为何要去做那领如百万人一道逆天的事情?你能做到,那些百姓呢?天下第一又如何?不过第一而已!”   “你既知自己为情所助亦为情所困,又何必强迫自己去参与那最是无情的帝王之争?哪怕只是辅助,可狡兔死走狗烹的事还少了么?开民智则王权难固,天下人人可帝王,当今帝王以何处之?那些有野心当上帝王的人,又有几个会允许你去开民智?”   “也许你自己去做皇帝也不错,可你狠得下心么?”   张云狠狠甩了甩头,苦笑着自言自语:“前辈,我是狠不下心的。皇帝之心狠,远非武夫之心狠可以比较。但我会努力,努力不去做天下第一,因为第一并不能做到我想做的一切。”   “我会天下无敌,无敌到无人敢不以龙虎视我,无敌到万军之前无人卒胆敢指箭相向,无敌到那些阴谋诡计在我面前不过是些无聊把戏。”   张云紧紧咬着牙关,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做出此刻心底里的决定。   天下苦,众生苦,若我一人享福,又有何用?张家自结而成一家,便是一心,只有一道。死绝又如何?唯愿天下少一苦,少一难尔。   包围着朱元璋的战场之外,天阴教主和那位外号金称银量的胖子几乎同时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们不约而同撒在外面的总计六支始终未投入战场的万人队在半月之内全部消失不见。   比起情报网终究更胜一筹的天阴教,苏万贯此刻已不再是单纯地兴奋或者紧张。时至今日,所有的一切都已被他强行架上了台面,成或不成都不过是一场场战斗的结果堆积出来的结果,但不论怎么个堆法,都不会再有别的方向可选。   就在五天前,他的三位小老婆全部战死,死在那拨突然却也在意料之中的江湖援军手上,其中一个正是被上官家的止水气剑洞窟眉心。   “老婆,你带着女儿先走。”这个在短短月余时间里暴瘦了七十多斤却依然看着很胖的胖子,第一次在说话的时候有了温度。   只是那个正为他按摩的女子却只是紧了紧挂有数柄匕首和短剑的装束,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闺女已经嫁了人了,还用你管?何况那丫头没叫咱们失望,小算盘打得很响呢。”语音婉转,若不是如今这战场上硝烟满满,兴许就要让人错以为是在那江南水香,听着那唔哝软语.   胖子一怔,随即嘿嘿笑出声来。   “不错,那小子取了我闺女真是他三生有幸。咱们夫妻既无后顾之忧,那便看看来的到底是诡兵门,还是那一心要做天下第一的张云!” 第499章 江湖归江湖   朱元璋能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敌人,那不过是几十步之外,如果愿意眯起眼睛,甚至可以尝试看清对方的表情。   最后的自保手段都已经用了,说起来也没多少遗憾。   朱元璋确实没有多少遗憾,却不由得感慨,即使是那样一个骄傲自信的人,终究也不是真的神仙。就算把上官灵为首的张家众人全部引来又如何?到不了就是到不了。   千余江湖高手在天阴教和苏万贯的苏家军双重扑杀之下不过两天之内就已锐减至不足百人,就连上官楠燕这等站在那江湖顶峰的高手也伤痕累累。   谁能抵挡得了那些比恶鬼更可怕的疯魔武人不计代价地扑杀?   朱元璋原本是想以军队来试试此等决绝手段,却没想到先在对手的身上看到了效果。   张家七女已死两人,死得无声无息,与那些已经不知道倒在哪个死人堆里的士卒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有人拼着重伤最后还是抢回了她们的尸体。   那个如同铁塔一样的男人越发沉默,他叫什么来着?熊千斤?张云的二哥。   武当山来的道士,那个即使浑身浴血也依然道骨仙风的武当道士,正紧紧地抿着嘴。   宋青?我知道,你跟我一样,只要一张口,就会泄气。一泄气,一切也就了结了。   朱元璋无声苦笑,他转过头去找那张云拜把义弟,谁曾想只看到上官家的几人默默地背回一个满身刀剑已无生气的男人,那男人的手里还死死攥着一颗不知从哪个肩头拧下来的脑袋。   朱元璋甚至有一瞬间想要道歉,可惜也只有一瞬间。因为他从未如此痛恨江湖,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恨。   若非江湖中人,今日又怎会有此境地?   朱元璋自信,无比自信自己的军事才能足以在没有江湖干涉的前提下摆脱眼前的困境。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此间只有静默至极的空气。   敌人在蓄势,大抵是要一举功成。   友军在蓄势,至多不过是拼死一战。   功成与拼死,天壤之别。   陪葬的人不少,可我不想死。朱元璋攥着刀的手上青筋暴突。他还没有成为万之上的那个人,怎么能就此死去?   就算我算尽一切也没能让你到来,也要活下去!哪怕死得只剩下我一人!   朱元璋自己没有注意到他的思维已经因为绝境和疯狂的求生欲变得有些扭曲。   “韩长空,苏万贯,你们打算怎么死?”   没有什么晴天霹雳,没有什么地动天摇,清朗的声音和如同问候般的语气,却说着恐怕是当今天下最大的笑话。   朱元璋在内所有被困的人都怔住了。   韩长空与苏万贯各自笑了起来,一个似乎很开心,另一个则有些苦笑的意味。   该来的终于来了,希望该死的都能死。朱元璋心中从未有过如此舒畅的时刻,那明明只是一人之声,却似乎能叫他在千军万马的阵前安下心来。   哪怕以后会有无数阴谋诡计和生死相向,眼下终究是要托了你的福,大福。朱元璋找不到声音从哪里来,便向着身前天地一揖到底。   宋青缓缓呼出一气,那些觊觎许久的暗中人物却没一个胆敢在此时出手。   熊千斤一跤坐倒,伸手拍了拍已然冰冷的义弟,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上官灵诸女收缩阵线,没有人感慨,没有人哭泣,没有人欢喜,上官灵为首的五位女子只是将两位姐妹的尸身围起。   她们的男人来了,那不论后面是生是死,就无所牵挂。   张云站在层层包围之外,单人独骑。除了神骏如故的宝驹墨香,腰间悬浮了一柄长剑的“十年”,背后那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精金大枪,墨香的背上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行囊。   张云的心在撕裂。以他望气的本事,当然知道那阵中都有谁已经离开了人世。   那是张云爱的人啊!   原来死别是如此的轻而易举。   我不会让任何一人白白死去。   张云咬着牙关默默地告诉自己。   哪怕接下来他将一人面对数十万早已不谋而合,欲要除他张云而后快的敌人。   “江湖归江湖,沙场归沙场,当死则死,当生则生。”   张云说完这十八字,深吸一气。   天地间有风云涌动,自四方似有祥瑞浮腾。   常人眼睛一切依旧,可武人,尤其是那些站在山腰以上的武人,大多数却发觉自己过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白练了。   呼气,一次吐纳。   托七叔的福,托前辈的福。张云闭起双目,约摸寻常人十次呼吸之后再度睁开。   天地山海,经纬纵横,世间万物皆有气,而万般之气皆在我张云眼底,脑海,心间。   既然天地间无所不视,无所不感,无所不明,那何不试上一试?   蓦然间想起那位老前辈的话。   “我只做过天下第一,别人说我无敌,可我却知道自己并非真无敌。你小子有机会,替我试试,哪怕就那么一瞬也好。”   张云没有去记起后面剩下的的几句话。   “可别死了,活着能做的可比死了多太多,你看看我就知道了。”   张云不惜死,不为无敌而真无敌。   举世无敌。   先杀一祖。   张云心念才起,天阴教阵中一祖叶寒雪已然暴起身形,眼中尽是决然神色,却不是后退,反而极尽全力扑向实则远在五里之外的张云。   对于张云或者叶寒雪这等高手,五里,实在称不上是距离。   一祖身首分离。张云用一双手掌在瞬息间拆散了叶寒雪的“一己”,然后轻描淡写地从这位天阴教的老祖肩头取下一颗满面解脱之意的头颅。   韩长空目光一凝,数里之外那位姓苏的胖子也是身子一震。   不论是天阴教主还是江南首富,这二位无一不是深谋远虑的怪物,所以如今张云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境界自然并未超出他们的预料之外。二人更是都专门为此准备了压箱底的后手。   只是这后手什么时候用,似乎是个很难拿捏的点。   尤其是对于境界比起韩长空还差了几条街的苏万贯来说,他这们江湖中算得上高手的人很清楚自己终究只是站在山上,距离山顶那至高位置还有许多的距离,而且必定一生无法走过。   何时出手才好?   苏万贯头疼,好在张云很会治病。   “你们各自拖来的老怪,不论哪一个敢动,都要考虑好败走之时如何胜得过武当张真人。”张云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给这广袤的战场带来一瞬的安静。   当然,没人知道一瞬安静之后张云会砸下多重的言语。   比如张云下面淡然出口的几句话:“还有龙皇龙启生,这位老爷子自问身后两事,一件了了,另一件的正主就在你苏万贯这边,要不你让他开个口?那样大家都好,我杀我的,你们杀你们的。”   若说那苏万贯手下些精锐士卒反应不算强烈,那么以江湖中人居多的天阴教这边大抵上跟开了锅差不多。   韩长空不敢再藏。   醒过神来的苏万贯也赶紧按着之前定下的方案开始撤退保命。   一南一北两边阵中各有一人纵身而出,刹那间天地之内便似乎只剩下张云与那二人。   摘星客,柳叶眉。   其实摘星客正是天阴教那位与龙皇决斗之后不但侥幸偷生,还因祸得福将行为一路高歌猛进的前任天阴教主。   至于柳叶眉,倒是一桩张云从龙启生口中听来的逸闻。这个女生男相的异族人自西方而来,不知跟谁学的中土言语,便起了个怪名。此人精于数术,至中土之后数与武合,意外成了江湖高手,只可惜此人心术不正,武功越高,作恶越大。只是此人行事极为小心,又因极擅数术,无数次从龙皇手下逃得性命,最后一次冒了大险死,等到龙启生去而复返,此人却已消失不见,此后再无音讯。   都是早就该死的货色。   张云言语所需皆已实现,那么接下自然就只有一个“打”字。   张云手中那杆大小夸张的铁枪一个抖动便已化伞,没有任何人看清楚他与那摘星客和柳叶眉到底是怎么动的手,不过好在这三位动手前天地无声,动手之后却是十分好找。   人便似草芥泥土,因为三名当今有数的绝顶之人各拼性命而四下翻飞。   只有寥寥数人能够真正捕捉到那如同突然闪现一般的“炸点”,并不用眼,而是武道顶尖之后对于气机流转的微妙感受。   至于用眼睛去看的人,大概除了恐惧到心如死灰,就没什么别的感受。因为在他们的眼中每个瞬间似乎都有数十上百个以人之血肉为料的爆炸在这方圆数十里的巨大战场上出现,不论穿了什么样的铠甲,还是藏在如何结实的护具后面,都没有任何分别。   甚至于那些身着重铠,原本准备用于冲锋裂阵的重甲士,死得比普通士卒还要惨些。   毕竟有时候那些重甲并没有破碎,而是生生扁了里面的血肉之躯。   韩长空已将蓄之已久的气势提到顶点,而苏万贯则已完成了所有能够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准备。   南北各有号令起,暂停了一阵的攻杀转眼再起。   这些或因为钱或因为义,又或只是因为受过的无数训练而在此地拼上性命的人,哪怕已经怕到心死,却仍然会继续战斗。   因为驱动他们的东西也早已经印在骨子里,因为那两个早已经计算到如今的局面。哪怕是龙皇在世,真武同来。   只要继续去杀那阵中央的人,尤其是张云的兄弟和剩下的女人,那么形势就一定会变。   张云胸口中掌,却只听到一招得手的摘星客一声怪叫,叫声才起时人便已出了战场一路西去。   柳叶眉早已准备了退路,而张云似乎也没有追击的意思。   你真当张真人不如你?可笑至极。张云只是瞥了眼在摘星客生出退意时就已经同时撤退的绝顶高手。   心底终究有那么极小的一丝遗憾。毕竟不可能与龙皇或者真武生死相向,世间如今能做对手的恐怕也仅此二人。   可家人在等自己,大势大等自己。   张云将手中已然破败不堪的千机万括随手甩出,开出一条六丈余宽近里长度的“通道”,其人则于个倏忽间出现在距离阵中只有一里的地方,同时与天阴教和苏万贯这边突起的三十余人战成一团。   山顶的人大都在那里了。苏万贯心中想着,身子则再次开始撤退。他知道自己与那韩长空的目的都不仅仅是杀张云或者杀死对方,所以必须再退,退到确保那个境界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的怪胎突然改变主意来杀自己的时候,不会得手。   就在苏万贯身子继续后退时,却忽然听到身旁那位精于武道的妻子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低呼。   这当口怎么敢出声!?苏万贯怒极,扭头就想瞪人,却发觉自己胸口似乎有些异样。   那是一个通透的狭长窟窿,看起来应该是剑刺的。   “苏万贯死了。”张云的声音响彻战场,此刻他手中并不见那柄十年,倒是左右手各按着一颗脑袋。当然,那两颗脑袋大概已经不能称这为脑袋了,瘪成一片,还算头颅?   眼看着边江与单瑞被张云抓住刹那机会一举击杀,天阴教“祖宗”之中尚且存活的“一宗”郭清缘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龙启生没有现身,明白为什么之前叶寒雪曾传音留下二字“赴死”。   这不就是赴死么?   一瞬的走神,眼前忽尔多出一式熟悉至极的掌法,耳边有龙啸九天之音响起。   郭清缘含笑而死,坦然而释然。   暗中变化的军阵已然对张云形成了不死不休的合围之势,原本未动的韩长空似乎交待了什么,于是一直未动的姬妍、苏晓生与妄吃三人护着韩千清一路退去。   踏步而出,韩长空几乎是在离开先前站立位置的同时便被一柄不知从何处来的飞剑狠狠撞中,整个人在地面上犁出一条数十丈长的沟壑。   来剑终究未能刺穿这位天阴教主的身子,血魔大法已然被韩长空练到了超脱前人的神奇地步,所以他这人便是一件天下少有的神兵,纵然那来倏忽而来的“十年”剑上带着恐怖的万里剑势,结果也只是在他双臂上留下一个半寸深的小血坑便即倒飞出去。   “即使我们死了,他们也会杀你。”韩长空翻掌拍出,与那凭空而至的张云实实在在地对了一掌。   张云原地未动,反手拆去数名追击而至的对手招数,望着韩长空的眼中只有冷笑。   有些账,当年我没资格跟你算,如今却是新仇旧恨得一并计算仔细了。   大风扬起,吹得韩长空长发飞扬。   张云人在风中,却无半片衣角颤动。   =========================================================   哪怕是时至今日,朱元璋已然做了多年的中原之主,一国之君,哪怕他自认为做了多年好皇帝将这个国家带向了繁荣,哪怕他拥有着以水衡为首的千余江湖高手组成的“绣鱼江会”和精锐到不能再精锐的皇城防卫。   可当朱元璋再次看到那个并未有半点老去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之外,出现在那些所谓的高手身后,与他朱元璋之间仅余下一个被封了武林盟主的水衡。   朱元璋震撼就如当年那一战看着此人把自己救出去。他知道此人所来为何,也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妥协。   “八股取士不会改,皇帝也必须由我朱家传承。”朱元璋忽然间剧烈地咳嗽起来,只可惜此时大殿中除了挡在二人之间的水衡,原本应该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燕小五在十年前传回消息说找到了殿外之人的踪迹,要决一死战,自那之后再无音讯。   于是此刻这位一国之君也只能自己咳完,自己抽出锦帕擦了擦嘴。他望着殿外那个,光影似乎有点模糊。   恍如回到数十年前,那时没有朱元璋,只有小乞丐朱重八。   那时没有江湖中传说不断的殿外之人,只有一个在武林中搅风搅雨的意气少年。   “我当上了皇帝。”老态龙钟的朱元璋伸出手想要端起桌上那盏已经凉了的茶水,却发觉自己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却变成了真正的举世无敌?”前一刻还老态尽显摆皇帝突然间变得面目狰狞,“要我认错?我朱元璋何错之有!?你张家上下是我处心积虑利用天阴教与那苏万贯之手害死,甚至当年那座江湖也是一样,甚至这数十年间所有不打算听我话的江湖中人大都也被我抹去了。”   朱元璋忽然间不再颤抖,面容重新恢复了平静。   “天下都是我的,我要为我的子女,我的臣子,我的子民着想。可以飞剑斩人头的江湖,绝不可以出现在我的江山之中!”朱元璋说罢重重一拍桌子,帝王的无上气势显露无遗。   “那又如何?你不也是江湖中人?练功练岔了气,这么些年吃了多少灵丹妙药也没能挽回。刚刚我帮你把那些药谷出身的庸医顺手都斩了,这你得谢谢我。是不是?朱重八?”   淡漠的声音偏偏带着调侃的语气,哪怕是如今自认也已是仙人境界,已经有实力坐稳那把武林盟主之椅的水衡也不禁脊背发凉。   “我不为报仇,不问对错。”声音的主人前踏一步,人却出现在十余丈外的水衡身侧,“今日只是来送当年志气极合我意的小乞丐最后一程。”   声音的主人偏过头来,望着水衡那张已然无法压抑心底紧张的脸。   “你真当我为避那些绣鱼货色和锦衣卫中的隐刀就只能避世养伤,然后不会知晓是你亲手毒死了郭老前辈?”   强自镇定的水衡终于无法继续坚持,纵身一退的同时手脚并用,连续六招可谓精妙的防御手法,更藏了百余后手算是做足了应对。   可惜说话之人根本没有追过去的意思。   目送着水衡退出十丈,随后这位一言退去仙人境高手的家伙重新忘向朱元璋。   “我更看好你儿子,你知道是哪个。”   “张云!你也知道我立了皇太孙!”   “关我屁事?”   “你!”   “你放过了我的门生子女,我教他们不要执著于仇恨。除此之外,是我推你上了如今位置,说起来多少我也要负些责任。民智难开,我今生无望,却总要留下种子。你不赶尽杀绝,所以我今日一来送你下地,二来也能应你一件事情。”   正是张云的男子依旧如当年那般风采无双,只是眉宇间的寂寥却已无解。   朱元璋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迅速恢复正常,病态与老态重新布满他那张已然消受枯干的脸,而沉重至极的阴沉则让他显得不大像人。   “两个。”朱元璋开口。   张云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说道:“一个,另一个我本就要做。”   似是解脱,似是看淡,朱元璋苦笑一声,再开口时便只是一个担心孙儿的爷爷。   “允炆是个好孩子。”   张云点点头,随即又开口道:“我知道了。”他知道那位坐在龙椅上的老人已经看不清这世界,但肯定在用最后一丝气息等着自己的回答。   水衡如同疯了一般冲出殿外,口中大叫着“破军”二字。   张云看着那已非活人的人间皇帝,一声长叹响彻整座皇宫。   你从来都是做帝王的上佳坯子,我却不是一个能够真正实现心底宏愿的庸才而已。对错已逝,我又何尝不是牵挂已了?   既然你早就算到我一定会做,放养你家老四的这些眼线也不过是随手为之?   我做人强你百倍,可做帝王,只怕不会如你。   张云挥袖转身,人至皇宫外城,刚好挡在了那位拼上全力逃命的水衡身前。   既然逆师叛祖,既然表善内恶,既然敢当人走狗。   为何怕死!?   水衡能够“看”到张云心底的意思,因为张云想要让他看。所以水衡决定拼一次,拼上所有的本事,求活。   ================================================================================   突然失去水衡联络的朱棣纵然做了能够做的一切,却也只能面临被困的局面。   好在忠心于他的人总是有的,而天下大势似乎也因为那位继位之后的侄子皇帝迫不及待的削蕃而变得倾向于他。   当朱元璋第四子所率部下踏入南京城里那座华丽的皇宫,却无人找到那位才上位不久的皇帝。   直到朱棣登基数载,有大太监郑和率舰队下西洋的启航之日。   朱棣见到了那个他曾经有一面之缘便不能更不敢忘记的人。   一句“你做得不错”。   一句“不要蹈你父亲的复辙”。   一句“江湖归江湖,庙堂归庙堂”。   ======================================================================================   越天山上,那连绵废墟消失不见,已然没有人记得这些废墟到底属于何人,是做什么用的。   又三年,越天山十二峰起楼宇三十六座。   此时正是大明如日中天之时,不过与开国数十载不同,江湖中人虽然仍受到多种监视,却不再被以杀禁武。   大概如今可以算是这数十年来江湖“收成”最好的大年景。   无数江湖门派收到了一份没有署名的请帖,更为奇怪的是所有收到请帖的门派没有一个去怀疑请帖的真假。   那请帖只有几句简单的话。   壬辰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张云于越天山立教“凌云”,恭请见证。   越天山。   张云。   凌云派。   江湖风起云涌。   原本只是暗自开心的武林突然间变得热闹非凡。   这一年也是永乐十年,距离朝廷忽然间放松了对江湖的管控,已过去了七个年头。   江湖中人才明白,原来仙人境是真的。   仙人境之上更有无穷神妙。   也是真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