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神游》 作者:徐公子胜治 作品相关 自序 我有时候也写小说,但是更喜欢看小说。因为写的时候感觉很累,而读别人的好作品感觉十分舒服。自从网络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有一类文学作品以相当快的速度传播开来,很难给这类作品按着传统的形式分类。有“奇幻”、“仙侠”、“网游”等等。这些作品将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发挥到极致,充分满足了作者以及读者在现实中无法自我实现的YY心理。 找到一部精彩小说的感觉很好,但是在众多作品中发掘的过程却也很累。人们在读小说的时候有时候很挑剔,毕竟每个人的口味都不尽相同,我也一样。所以看得多了,我决定自己写一部,按照我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写,写一部我自己想看又没有看过的小说。这部《神游》你可以不把它当作小说看,而把它当作一部丹书来读也可以。丹诀藏于文学早有先例,《西游记》就是其中之一,小时候总看不懂西游记的目录,后来接触了丹道知识才多少明白一点。 如今的修真小说,大多需要一个修真层次的“设定”问题。很多仙侠或修真小说中都详细设定了修真的各个阶段,其中引用了不少宗教的术语,但是关于修行的描写还是纯文学性质的,与实际无关。然而我却不太善于架空背景的描写,还是希望能写现实中正在发生的或者可能发生的事情,只是披上一件玄学的外衣。至于内容,就姑且当小说来读吧,毕竟大道无形仙踪飘渺,不可言传也非我所知。 玄异小说为什么会流行?多少是因为人们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当这种好奇心插上翅膀,让心灵的触角去无限的延伸,展示在人们面前的是一个一切皆有可能的新奇空间。这个世界上真有异人吗?真有神迹吗?它属于我们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问题。这篇小说的名称叫“神游”,描述的是用心灵修炼才能去感知的世界,这个世界就在我们身边。没有异次元空间、没有架空的仙界佛界、没有星际争斗,只写你我身边的故事、市井中的异人。 平凡的人平凡久了,往往会被暗示生而平庸却又有人不甘于平庸,于是会有人消沉、有人世故、有人功利、有人钻营、有人堕落、有人浮躁。但是不要忘了这世上的任何人都可以有怀抱天下的襟袍,哪怕是生而不等。圣人说过:“礼失而求诸野”,这恐怕就是我要表达的主题。这部小说起始部分的真实背景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但是如今的世界变化太快,昨天的有些东西在今天已经显得过于古老,而今天很多常见的平凡事物在十多年前还属于很罕见甚至是科学想象。为了行文的方便,文中对此类现象的背景界定并不是十分严格,读者也不必从考证的角度过于挑剔,毕竟这是一部玄异小说。 作品相关 资料:“阴神出游”的方法 作者声明:由于本书的第12回写到风君子教石野“三梦大法”,其中“入梦”一节将会提到“阴神出游”的概念。为了便于读者理解,我在这里整理引用了一部国外研究者门罗关于“灵魂出窍”的文献。 这篇资料的原名叫做《灵魂出体的方法》。但它里面介绍的“灵魂出体”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灵魂出窍,只是一种自我体验,更不是真正的“神游”。 本资料内容不代表作者观点! 《灵魂出体的方法》 灵魂出窍现象最简单的解释是︰“感觉到自己离开了自己的肉体,在自己的肉体之外活动。” 当人们在死亡边缘挣扎时,会发生濒死经验,很多时灵魂出窍是濒死经验的其中一部份。当濒死者昏迷时,他们会感觉到自己脱离了自己的肉体飘起,然后是见到自己的身体以及抢救自己的医务人员。很多时在他们回复知觉后,都能够清楚地描述当时的情形。但那个时候,濒死者其实已被断定失去知觉,甚至脑部活动停止,但他们就是能够准确地说出在他昏迷失去知觉期间所发生的事情。 有些人练习冥想,气功,瑜珈等精神修练时,也会发生灵魂出窍现象。他们可以在出窍时去到遥远处看到那里发生的事情。 这个现象有时候也会自然地发生,据欧美方面的统计,全球约有四分之一人记得自己曾经在睡眠时有过灵魂出窍的经验。 这个现象多数是在睡眠的时候发生,出窍者多数会先发生鬼压床现象,然后才会经历灵魂出窍。 睡眠中的灵魂出窍是由于肉体比精神疲倦,所以肉体比精神更快地入睡,这个时候便是发生鬼压床的时候,即是头脑清醒而身体入睡。当肉体完全入睡之后,那个人的意识便有可能离开肉体活动了。 和普通发梦不同的是,灵魂出窍的人是完全清醒的,他可以清晰地思考,和清醒时一样接收外界的讯息,自由地控制自己的任何行动,而且行动会比清醒时更为方便。因为灵魂出窍后没有了肉体的限制,很多平时做不到的事情,都可以在灵魂出窍时做到。举例来说,你可以在出窍后飞,也可以穿墙过壁。 在欧美,有专门研究灵魂出窍的机构,对灵魂出窍作出科学性的研究,欧美方面称灵魂出窍作「出体经验」。 资料显示,出体现象是人类意识状态的一种。 而基本上,每个人都是可以灵魂出窍的。 灵魂出体通常是发生在睡眠中,究竟出体现象和做梦有甚幺分别呢?事实上,有些古老的传说认为:每个人做梦时,其灵魂都会离开肉体到其它地方活动。所以有「不要在别人睡觉时画花别人面孔」的说法,原因是怕那个人的灵魂会不认得自己,而不能返回自己的肉体中。 有时在刚入睡而又马上醒来的情形下,有些人的身体会有一下急动。有时在梦中醒来时,会感觉到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那个时候,身体会感觉到强烈的离心力。 据说,这些都是由于那个人突然醒来,其灵魂突然由空中弹回自己的肉体所致。 (一)飞行梦 部份研究者主张,任何人梦见自己飞行,不论是以自己的身体飞上天空还是乘搭任何交通工具。则那个人其实是经历了灵魂出体。原因是一般人没有灵魂出体这个概念,而实际上,一般人也不一定能接受自己飞出过自己的身体。 于是他们便会在潜意识中把那一次出体经验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梦境,但是在梦中飞行时所感到的离心力却是非常真实的,而事实上,那真的是由于他们曾离开肉体并在高空飞行、打转所造成的。 (二)清明梦 除此之外,有一个现象比普通的梦境更接近灵魂出体的,那就是清醒梦了。 清醒梦又称为清明梦,意思是在梦中可以保持清醒,并且知道自己正在做梦。有些人在做梦时会突然醒觉到自己正在做梦,当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时,他便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境。这便是清明梦了。 在清明梦中,你可以自由地控制自己的行动,也可以任意控制梦境的内容,甚至梦中的其它人也完全由你来控制。 也有部份研究者指出,清明梦其实是伪装了的出体现象。由于一般人的信念不相信自己可以离开自己的肉体而活动,所以心理上把自己的出体经验伪装成一个梦,当中的背景、人物、事件都像梦境般不真实。而造清明梦的人比起真正的灵魂出体会较为迷糊…… 至于一直否定灵魂出窍的人士则指出:其实所有出体经验均是清醒梦或普通的梦境,而离开肉体活动则全是梦中的错觉或幻觉。 比较为多数研究者接受的说法是,梦、清明梦和灵魂出体都是人类的意识状态。三者的分别是焦点的深浅不同。焦点越深,你的经验便越清晰,也愈可以在醒来时清楚记得自己的经验。 灵魂出体和清明梦的分别: 1、可以清晰地思考 2、可以自由地控制自己的活动 3、清楚知道自己已离开自己的肉体活动 4、清楚知道自己离开肉体的过程 5、有可能可以见到自己的肉体(自己的肉体多数在睡眠中) 6、还有一点,普通梦和清明梦也较易被忘记,但出体经验却非常清晰,不易被忘记。 练习灵魂出窍多数未必不是可以一次成功的,当然有人会在无意中出体,但要刻意地做时往往不容易成功。有兴趣尝试的朋友可多作几次尝试,基本上每个人都有机会成功的。 (三)鬼压床 一般人所说的「被鬼压」或「鬼压床」,其实是由于在睡眠时身体比头脑更早入睡,达到了头脑清醒而身体入睡的状态。 很多人在灵魂出体之前会先经历这个状态,感到自己在床上动弹不得。然而,在「鬼压床」一段时间之后,你或会发现自己突然能动了,却是只有自己的灵体在动,例如感到自己的手动了,望向自己的手,却见不到自己的手在动。跟着甚至整个人离开了自己的肉体…… 要练习灵魂出体,很有可能会经历到「被鬼压」或「鬼压床」的状态。在这种时候,紧记要保持镇定,不用惊慌。先放松,等到鬼压床的感觉稳定下来后,便可以尝试慢慢起来。像平时起床般先动上身,慢慢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成功的话,在你回头望去时,你会发觉自己离开了床,而自己的身体却留在床上。 而大多的出体方法是使人容易达到「被鬼压」、「鬼压床」的状态。然后再在这个状态离开肉体。 出体前身体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有点像一个讯号,即是当你有这种感觉时你便知道你应该可以出体了。有多次出体经验的人会知道这种讯号,而当讯号出现时便很容易可以令自己出体。 这些讯号是人人都不同的,不过也有一个人会有多种讯号的情形,即是他遇到任何一种讯号都有机会可以做到出体。 出体讯号有以下几种:1、后脑枕有震动感觉。2、头部感到毛管竖起发冷。3、全身断绝任何感觉。4、头里面震动。5、头部里面麻痹。 当我遇到这些感觉时(一种或多种),我便知道我大概可以控制自己出体了,不过也有试过遇到这些感觉时却不能成功的。主要是因为太紧张所至,心跳太快,根本不能入睡,不能入睡即是不能出体了。这种情况的话先进行数次缓慢而深的呼吸会有帮助。 (四)出体方法一 以下是比较容易成功的方法: 1、比平时迟睡两小时(例如凌晨一时三十分) 2、较闹钟在四个多小时后响(例如凌晨六时正) 3、起来清醒一下(你可以看看书落街散散步,但不要太剧烈) 4、约三十分钟后再上床躺着 5、平躺着放松全身 6、尽量令自己容易入睡 7、有出体的讯号出现 8、不要紧张,保持心中平静 9、心中给自己暗示:要保持清醒地入睡 10、放松全身特别是头部 11、等到自己失去所有知觉及入睡 12、当清楚知道自己入睡但仍保持清醒时便用意志令自己起床或离体 (五)出体方法二 这个法可能比第一个方法更容易成功,这个方法叫作睡眠时间控制法: 1、照平时睡觉的时间上床睡觉,睡觉之前把闹钟较到比平时起床早一个半钟头。 2、闹钟响时请马上起床。 3、这时请保持自己清醒三十分钟,如有双脑同步或New Age音乐,可以在这个时候听,但请确定自己不会在听的时候睡着,最好是坐直身体。 4、在三十分钟后,你应感到头脑清醒,但却很想再睡,这时,你便可以回到床上再睡。 5、请尽量放松让自己较易入睡,但又要尽量保持自己的头脑清醒,你可以在心中想着:「要保持清醒!」 6、平时要保持清醒地入睡是很难或不可能的,但这时因为你之前所做的准备功夫,应该是可以办到的。 7、请不要心急,静静地放松地等待约十五分钟,你会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入睡,你可能会感到全身不能动或全身没有感觉或全身麻痹,这都是正常的现象,请不用惊慌。 8、你也可能听到耳鸣或类似收音机的杂音,在这时,请保持放松,不要挣扎,这些现象很快会消失的。 9、当你确定你的身体已完全入睡时,你可以尝试离开你的身体了,最好的方法是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像平时起床一样,成功的话,你会发觉你把自己的身体留在床上,而自己则走了出来。 10、在你活动之前请确定你是在出体状态中,因出体状态的感觉是很真实的,最简单的方法是一出来便回头看一看自己,你应该可以看到自己的肉体仍睡在床上,另外,也可以尝试飞起或浮起来,方法是在心中命令自己:「浮起来!」或「飞起来!」也可以大力地跳起来,然后拍动双手像鸟类般飞,如果你真的出体了,你是可以任何姿势飞翔的。(当然,稍有经验后,任何人都会尝试比较好看的姿势的。) 11、另外,如果这个方法没有效的话,请把第一次睡眠的时间缩短,只要你在晚上迟一至两个钟去睡,而第二朝又比平时早一个半钟头起床便可以了。 人们学习出体经验的其中一个主要障碍是恐惧,很多人会害怕自己会因此而死掉,或者在出体时遇到任何伤害等。当你明白到你绝不会因出体经验而受到任何伤害时,你可以开始一步步尝试以下的技术。 步骤一:放松身体:「放松的技巧是先决条件,或者是出体经验的第一步。」这包括了身体以及精神的放松。 步骤二:半梦半醒阶段。其中一个办法是提起你的前臂,而把你的上臂放在床上,当你开始入睡时,你的手臂便会掉下来,你便会被弄醒。经过反复练习,你便可以学会控制半梦半醒阶段而不需再利用手臂。另一个方法是对某个对象集中精神。当其它影像开始进入你的思想时,你便进入了半梦半醒阶段。被动地看着这些影像。这会帮助你维持这个接近睡眠的阶段。 步骤三:深化这个状态。开始净化你的思想。观察你透个闭着的双眼所看到的影像。除此之外甚么也不要做。只需看着你眼前的黑色。过了一会,你会看见发光的图案,这些影象是神经系统放出来的,它们没有任何特别意思,别理会。当这些影象结束,你便进入一个更为深入的放松状态,这个状态放松至失去任何肉体知觉及感官剌激。你等于是进入了一个所有剌激均来自你的思想的空间。 步骤四:进入「振动」阶段。这是这个技术的最重要部份,也是最不确定的部份。很多出体者在关始出体时感受到这种振动。这种振动可以是很温和的微振,又或者像强烈的电流通过身体一样。这种振动的成因是个谜。可能是由于灵体尝试离开物质性的肉体所致。要进入振动阶段,注意以下事项: 1、脱下所有饰物或手表之类会接触到你皮肤的东西。 2、把房间弄得昏暗,但不用关掉所有灯。 3、身体依着南北向的方式躺下来,使你的头部向着北方。 4、解松你的衣物,盖一张被使你感到刚好够暖及舒适。 5、你要清楚自己身处的位置及时间。确保没有任何声音骚扰到你。 6、进入放松阶段。 7、在心里给自己一个提示:「你很清楚所有将会发生的事情都是有益身心的。」重复五次。 8、咀唇半张,用口来呼吸。 9、在呼吸时,集中注意力在你前面的空间。 10、选一个在你额头前大约一尺的点,之后用把这个点推到离你约六尺的位置。 11、想象一条在你身体上空与你身体轴平衡的虚拟线,藉此把这个点提起九十度。集中焦点在这个地方,在那个点取得振动,然后把振动带进身体里。即使你之前完全不清楚这种振动是怎样的,当你成功接触到之后便一定会知道。 步骤五:学习控制振动阶段。练习用思想去控制这种振动,把振动推移到头部,再向下推移至脚趾,使振动扩展至全身。制做由头到脚的振动波浪。要制造这种「振波效果」,可以集中注意力在振动上,以思想推移一个振波离开你的头部向下移向身体。进行这个练习直至你可以用意志力促成振波。当你能控制振动阶段,你便可以尝试离体。 步骤六:部份离体。关键在于思想控制。坚定地想着离体。不要想其它事情,一旦分心,你便很容易离开这个状态。现在,我们进入振动阶段,开始尝试离体。开始时,我们先尝试使一只手或脚离体。建议先尝试伸长一只肢体直至接触到任何你熟悉的对象,例如你床侧的墙壁。然后推它,使肢体穿过去。成功后收回你的肢体,使它回到肉体里。减弱振动,结束实验。静静地躺着直至你完全回复正常。这个练习可以作为你完全离体的预备。 步骤七:完全地离体。方法一是「升离肉体」。进入振动阶段后想象自己越来越轻,想象一下浮起来是多好的感觉,维持这个想法不要让其它杂念骚扰到。出体经验会在这时自然地出现。方法二称为「滚动」技术。当你达到振动阶段时,如你是面向床里面睡的话尝试转过身来。不要动到你的真实肉体。尝试由上面旋转身体,想象自己滚进在肉体右方的第二身体。在这一刻你离体于真实肉体的隔邻。想象自己向上浮起来,这时你会发现自己真的在肉体上空飘浮。建议先尝试第一种方法,但两种方法都是同样有效的。 (六)在清醒梦中出体 普通梦、清醒梦和灵魂出体三者是有关联的意识状态,在一些情况下可以互相变换,即是任何人都有机会把普通的梦境变为清醒梦。也可以由清醒梦中灵魂离体。 在普通梦中,如果我们因为一些梦中所发生的奇怪事情而突然醒悟到自己是在做梦的话,我们便可以尝试控制梦境。于是,普通梦便变为清醒梦了。 重点是要在梦中保持警觉心,当见到梦中发生一些不合理的情况时,要问自己:「我是不是在做梦?」能够这样做的话,你便可以由普通的梦境跳进清醒梦中。 再下来,是要把清醒梦转成出体经验。当你醒觉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你可以尝试控制自己的活动。在清醒梦中,虽然我们可以思考,但头脑却非百分百清晰。我们随时会被梦中境物所迷,而又坠回普通梦境之中。当我们能在梦中控制自己的行动和思考之后,我们可以在心中命令自己:「我不要发梦!」或者「我不要幻觉!」在出体状态之下,我们都得以我们的思想来行动。因为我们在出体时是没有肉体的。 如果成功的话,我们便可以由清醒梦跳进出体状态了。 这或者会出现两种不同的反应: 1.我们会见到部份的梦中境物突然消失,然后自己会变得比之前清醒及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行动。在几乎没有太大及太明显的转变的时候,我们已进入了出窍状态了 2.我们或会看到自己「醒来」。然后经历一次由床上起来的情形。跟着才发现真正的自己其实还未醒来的。起来的只有自己的意识。这种现象称为假醒。 (七)提高在梦中的觉警性的方法: 1、每日在不同的时间望望自己四周的境物,然后在心中问自己:「我是不是在做梦?」每天约十次。当习惯了这样做之后,你便有机会在梦中也问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2、在极度疲累及非常想睡觉时去喝杯咖啡或浓茶,然后才去睡。这样有可能可以使你能够保持着头脑清醒地入睡。(那些饮咖啡一定不能入睡的人便不要试了) 3、在临睡前在心中对自己说一百次:「我要保持清醒地入睡......」这样做的话,或者你在入睡之后都仍在念,到时便可以知道自己身在梦中了。 (八)练习出体前注意事项 1、出体前最好不要做太激烈的活动,尽量保持身心的平静。太紧张导致心跳太快正是最常见的失败原因。 2、练习出体前,不宜吃太饱。和一般的气功或冥想一样,最好在练习前一小时不要吃东西。 3、不要喝太多水,并且在练习前先去厕所。很多人在出体后感到要去厕所,结果唯有被迫中断了出体状态。 4、出体前最好不要看恐怖电影或小说,虽然出体和发梦不同,看到的是较为真实的景象,但出体后很多时仍会见到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这些东西我们通常称为「幻象」或「心象」。如果大家不想在出体后见到可怕的东西,就不要时常想象或者在平时看太多这些东西了。 5、最好在第二天是放假或不用早起床的日子才练习出体,因为你或许会因此而失眠或精神欠佳…… (九)回到肉体的方法 灵魂出体对多数人来说,最大的疑问应该是出体后会不会不能回来?现在我们便来谈谈回到肉体的方法。 一般来说,每次灵魂出体会在三十分钟之内完结。当完结时,出窍者会自动地回到肉体,然后醒来。对很多初学者来说,出体比回到肉体更难得多,很多时,出体不到一分钟便因太过紧张或太过兴奋而自动弹回肉体之内。 如果在出体中途想以自己的意志回到肉体,方法也很简单。就是在出体状态中设法郁动自己的真实肉身。例如不停地眨眼,这样很容易令你自己真正肉身的眼睛也真的眨起来。当你的肉身在动时,你会马上弹回肉身内并马上醒来。过程真的说那幺快就有那幺快。除了眨眼之外,尽量郁动自己的手指也是可以的。当你真的郁动到自己的手指时,你会感觉到自己的肉体。很容易便可以使自己醒来了。 如果还是担心会回不到来的话,也可以在练习出体前在床头放一个闹钟。把时间调较到四十五分至一小时之后响起来。这样的话,时间一到闹钟便响,不论你正在出体还是睡着了,也会被闹钟闹醒。 既然很多专家把出体经验当成一个特别的梦境,那幺出体后剩下来的肉体,其状态实在是和我们平时睡觉没有太大分别的。如果说,有人会担心出体后不能回到肉体或不能醒来,其实即是担心睡觉发梦后不能醒过来,应该很少人会这样吧? (十)灵魂出体的意义 练习灵魂出体是不是就只为了能够飞来飞去呢?究竟灵魂出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 1、为了兴趣而出体 只要想一想可以凭自己的意志用自己的身体来在空中自由飞翔,或者能够不受时空限制于世上任何地方旅行,甚至能旅行到从未有人到过的异世界、异空间。而这些都是能亲身经历的(去旅游也只是为了经历罢了。),这已经可以吸引到一些人(包括我自己)去尝试了。 2、灵魂的存在? 「灵魂」、「意识体」可以离开肉体四处探索这件事本身,对个人或是对宗教或是对所有生物来说,意义可以说是非常重大的(对不关心这些事的人当然不太重要)。哲学上所关心的意识不灭、生命意义等问题,也有可能在此得到一些启发。 3、意识的运用 在出体状态中会大量使用潜意识或全意识运作(其实平时我们思想所使用的显意识只占全部意识的一小部份),在出体后我们有可能把潜意识的记忆或知识带给自己的显意识,使自己清醒地知道这些知识,而据说,我们平时做梦,即是潜意识的记忆和知识在梦中传递给我们。在出体状态中,我们则可以直接地「回忆」或「思考」这些有用的潜意识信息。 4、增加意识的弹性 出体时我们把物质性的肉体留下来,只以我们的意识来活动。不依赖肉体的活动,让我们的意识得到锻炼。这样做,可以使我们的意识增加了弹性,有机会使意识本身的能力发挥出来。使我们的直觉、灵感、预感、创造力可以更好地使用。 (十一)突发事件 在出体中可能发生以下事件,这些事件大多不会构成真正的危险,但多数人遇到时都可能会感到害怕或惊吓。其实大家只要保持镇定,到真的觉得有问题时,紧记着我们还是可以用〔回到肉体的方法〕回来的。只要够镇定的话,即使遇到突发事件也不用害怕的。 在出体时遇到其它「人」 灵魂出体后,你可能留在物质界附近,也可能会进入了非物质界。你可能在出体状态下见到不同的「人」,如果你是初次尝试出体的话,奉劝你暂时不要与任何出体遇到的「人」接触。你不去理会他们,他们也不会主动接触你的。 有部份资深的出体人士出体是为了与非物质界的朋友见面或接触(甚至超渡亡者),但初学者还是等到有更多经验才做这些事情较好。不论他们被你吓到或你被他们吓到也不是太好的。 出体后遇到的人大致包括了以下四种: 1.做梦者:他们是正在睡觉和做梦的人,他们的意识显得蒙蒙眬眬的。即使你和他们接触,他们在醒后也未必会记得你或者认为那次接触是一个梦。 2.出窍者:和你同样在出体状态的人,但是几乎不会遇到。事实上,能够以自己意志作灵魂出窍的人少之又少。 3.亡者:他们或者是刚刚死亡的人,因为死了一段时间的灵体会去到灵界更深入的区域,他们未必知道自己已死亡,你遇到他们时自然会知道他们的身份。你会自然地感到他们有一种恐布感,遇到他们的话,请尽量离开那里。不要与他们作任何接触。 4.高灵:遇到他们的话你不用太紧张,他们应该会在适当的时候才出现,并尽量不会令你受到惊吓的。记着,他们是善意的,而如果你表现出明显的害怕或不情愿,他们会自动离你而去。 出体时被吸着 这情形不常发生,有人在其出体报告中提到,他们在飞近电缆或发电设施时会被其吸引过去。这令他们很难控制自己的飞行方向,甚至有人被「引力」吸到电缆处,不能飞走。 真的遇到这种情形也不用紧张,在这种情形下,[回到肉体的方法]仍然可以有效运作。而大多时候,你的害怕和恐惧已可能足够让你弹回肉体并醒来了。 进入暗黑空间或隧道 其实这是出体时常见的现象,多数资深的出体人士都会试过,不过新手遇到的话则可能会不知所措。 情形是当你在出体后,有时会感觉到自己在高速地向某一个方向高速地飘去,而这种情形发生时你是多数不能够控制自己的,你会一直飘行直到身体自行停下来。 当你停下来时,你会发然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有时候,这种高速移动发生时,会使你进入一个完全黑暗的空间。而你会感到自己在一条黑暗的隧道里不由自主地高速移动。 发生这种情形的时候也不用太惊慌,你只要冷静地等到自己停下来便可。又或者在高速移动时使用〔回到肉体的方法〕以自己的意志醒来也可。 其实这种情形便是出体后的其中一种能力「瞬间移动」。 在出体时,我们有时会在无意中激活了这种能力。而在穿过了黑暗空间之后,我们通常会完全地进入了非物质界。那是一个对我们来说完全陌新的地方。不过,即使我们去到甚幺地方,我们仍然和物质界之中我们自己的肉身有无形的联系,所以我们还是可以随时用〔回到肉体的方法〕回来的。 (十二)阴神出游 经过不断的尝试、练习之后,终于成功地做到灵魂出体了。在灵魂出体后,我们又可以做甚幺呢?有甚幺活动可以在这个状态下尝试呢?请看看下面的介绍吧: 飞行 这是最基本的能力,当你出窍后你必定会尝试到的。可能你在清醒时曾试过乘搭飞机,但是出窍后以自己的身体(灵体/梦体)飞行,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或者在头几次的经验里,你会感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向上升,并害怕会坠地,不过当你有更多经验之后,你便会去控制,而且你的飞行技术会越来越好,你可以尝试不同的姿势飞行,也可以尝试不同的空中花式,当你在空中转体或急速飞旋时,相信世上最快最新的机动游戏也不及这个刺激…… 在出体状态下飞行并不用控制自己的手脚或身体,而是要靠你的思想来令自己飞行。当你想飞起来时,便要在心中想着:「要向上飞!」而虽要转方向时也是如此以思想来操控。在初时,你可能虽要在心中叫唤多次才会有效果;但当你熟习这种方法之后,你是差不多不用想或者一想到便可以飞到任何方向,灵活非常。 穿墙过壁 这也是基本的能力之一,如果你是在房中出窍而又想到外面去逛逛的话,你便有需要离开你的房间了。不过,你是不能够打开房门出去的,因为你在出窍状态里是不能移动任何物质界的实物的,于是你便唯有穿墙而出了。起初你可能会很怕去穿墙,因为这是从未试过的经历,而你则可能会在心理上害怕会撞到墙壁或房门而受伤。在初次尝试时,你可以合上双眼穿过去,你也可以跑几步冲过去,感觉上或者会经过少许阻力,又或者在撞上墙后要过一会才能完全穿过去。但也有些人是无论怎样也穿不过去的。很久以前,我也曾有这个问题,但是在穿不过去的时候,我望着房门发呆,突然我发觉门自动开了,而我也从房门走出去了。 其实,那个房门在现实世界中由始至终都是没有打开过的,但我希望它开门让我出去,便令自己感到它开了,其实那次我的确是穿墙而过的,却在心理上骗自己是开了门过去,好让自己安心并在不知不觉中穿墙而过。经过多年的经验,现在我已能很轻易地穿墙了。 透视 可能很多人有过出体经验但却不知自己在出体状态下拥有透视能力。其实在出体状态中你只要望着想望穿的墙壁,在心中命令自己:「我要望穿过去!」,你便有可能透视过去了,这时,你或会望见墙上开了一个洞让你望穿过去,又或者,你可能会发觉整块墙壁消失了让你毫无阻隔地看穿过去。我自己试过是可行的,不过既然自己也可以穿墙而过,那幺,透视能力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实用价值的了。想看甚幺便自己穿墙过去看好了…… 这个活动好象很普通,不过以出窍状态到处逛是和在现实生活中大不相同的,尤其当你在白天出体后到街上逛时,所有人都像见不到你一样,而你也可以随时走入其它人的房子去,甚至连续穿过不同人的房子,你会看到很多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东西,你也可以随时飞起来,在空中俯视平日熟悉的街道。或者也可以在这时去你朋友的家(如果你去得到的话),看看他在做甚幺事情…… 向下沉 向上飞之后是向下沉,试试一直向地深潜去,你要想着你是可以穿过地底的,而在心中命令自己:「向下潜去!」同样你可能会感到害怕而做不到,和向上飞不同,向下潜去通常是到另一个层面探索的方法。当你向下潜行了一会后,你或会感到自己穿过一些隔层,之后你会发觉你在另一个世界着陆了,你可能会见到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物。 瞬间移动 在出体状态中,在心中想着你想见的人或地方,最好不要只想着那个人或那地方的名字,要很清晰很详细的在心中描画出那个人或地方的外貌,甚那个人或那处地方给你的感觉,越清楚越仔细越好。然后在心中命令自己:「我要到那里去!」或「我要找他!」成功的话,你或者会经过黑暗空间或穿过一条黑色的隧道,然后在下一刻便到了那个地方或去到那个人身边。也可能在一眨眼的时间后便突然出现在你想去的地方…… 作品相关 石野路遇的壁中石碑 在本书145回中,将写到石野追踪付接到南北湖谭仙岭。路上偶尔在一户人家的楼房墙基处看见了砌进地面的半截石碑。 董小宛葬花 作品相关 神识出游体验,仅博读者一笑 作者声明:由于本书中写到风君子教石野“三梦大法”,其中有“阴神出游”的概念。为了便于读者理解,我在这里整理引用了一部资料。 这篇资料的原名叫做《灵魂出体的方法》,发在这里仅仅做为作为阅读时的参照。本来开书时就发了,后来我又删除了一段时间,就怕引起误会。本资料仅博读者一笑,请勿当真! 本资料内容不代表作者观点! 《灵魂出体的方法》 灵魂出窍现象最简单的解释是:“感觉到自己离开了自己的肉体,在自己的肉体之外活动。” 当人们在死亡边缘挣扎时,会发生濒死经验,很多时灵魂出窍是濒死经验的其中一部份。当濒死者昏迷时,他们会感觉到自己脱离了自己的肉体飘起,然后是见到自己的身体以及抢救自己的医务人员。很多时在他们回复知觉后,都能够清楚地描述当时的情形。但那个时候,濒死者其实已被断定失去知觉,甚至脑部活动停止,但他们就是能够准确地说出在他昏迷失去知觉期间所发生的事情。 有些人练习冥想,气功,瑜珈等精神修练时,也会发生灵魂出窍现象。他们可以在出窍时去到遥远处看到那里发生的事情。 这个现象有时候也会自然地发生,据欧美方面的统计,全球约有四分之一人记得自己曾经在睡眠时有过灵魂出窍的经验。 这个现象多数是在睡眠的时候发生[W'w'w.5'1'7'z.C'o'm] ,出窍者多数会先发生鬼压床现象,然后才会经历灵魂出窍。 睡眠中的灵魂出窍是由于肉体比精神疲倦,所以肉体比精神更快地入睡,这个时候便是发生鬼压床的时候,即是头脑清醒而身体入睡。当肉体完全入睡之后,那个人的意识便有可能离开肉体活动了。 和普通发梦不同的是,灵魂出窍的人是完全清醒的,他可以清晰地思考,和清醒时一样接收外界的讯息,自由地控制自己的任何行动,而且行动会比清醒时更为方便。因为灵魂出窍后没有了肉体的限制,很多平时做不到的事情,都可以在灵魂出窍时做到。举例来说,你可以在出窍后飞,也可以穿墙过壁。 在欧美,有专门研究灵魂出窍的机构,对灵魂出窍作出科学性的研究,欧美方面称灵魂出窍作「出体经验」。 资料显示,出体现象是人类意识状态的一种。 而基本上,每个人都是可以灵魂出窍的。 灵魂出体通常是发生在睡眠中,究竟出体现象和做梦有甚幺分别呢?事实上,有些古老的传说认为:每个人做梦时,其灵魂都会离开肉体到其它地方活动。所以有「不要在别人睡觉时画花别人面孔」的说法,原因是怕那个人的灵魂会不认得自己,而不能返回自己的肉体中。 有时在刚入睡而又马上醒来的情形下,有些人的身体会有一下急动。有时在梦中醒来时,会感觉到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那个时候,身体会感觉到强烈的离心力。 据说,这些都是由于那个人突然醒来,其灵魂突然由空中弹回自己的肉体所致。 (一)飞行梦 部份研究者主张,任何人梦见自己飞行,不论是以自己的身体飞上天空还是乘搭任何交通工具。则那个人其实是经历了灵魂出体。原因是一般人没有灵魂出体这个概念,而实际上,一般人也不一定能接受自己飞出过自己的身体。 于是他们便会在潜意识中把那一次出体经验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梦境,但是在梦中飞行时所感到的离心力却是非常真实的,而事实上,那真的是由于他们曾离开肉体并在高空飞行、打转所造成的。 (二)清明梦 除此之外,有一个现象比普通的梦境更接近灵魂出体的,那就是清醒梦了。 清醒梦又称为清明梦,意思是在梦中可以保持清醒,并且知道自己正在做梦。有些人在做梦时会突然醒觉到自己正在做梦,当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时,他便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境。这便是清明梦了。 在清明梦中,你可以自由地控制自己的行动,也可以任意控制梦境的内容,甚至梦中的其它人也完全由你来控制。 也有部份研究者指出,清明梦其实是伪装了的出体现象。由于一般人的信念不相信自己可以离开自己的肉体而活动,所以心理上把自己的出体经验伪装成一个梦,当中的背景、人物、事件都像梦境般不真实。而造清明梦的人比起真正的灵魂出体会较为迷糊…… 至于一直否定灵魂出窍的人士则指出:其实所有出体经验均是清醒梦或普通的梦境,而离开肉体活动则全是梦中的错觉或幻觉。 比较为多数研究者接受的说法是,梦、清明梦和灵魂出体都是人类的意识状态。三者的分别是焦点的深浅不同。焦点越深,你的经验便越清晰,也愈可以在醒来时清楚记得自己的经验。 灵魂出体和清明梦的分别: 1、可以清晰地思考 2、可以自由地控制自己的活动 3、清楚知道自己已离开自己的肉体活动 4、清楚知道自己离开肉体的过程 5、有可能可以见到自己的肉体(自己的肉体多数在睡眠中) 6、还有一点,普通梦和清明梦也较易被忘记,但出体经验却非常清晰,不易被忘记。 练习灵魂出窍多数未必不是可以一次成功的,当然有人会在无意中出体,但要刻意地做时往往不容易成功。有兴趣尝试的朋友可多作几次尝试,基本上每个人都有机会成功的。 (三)鬼压床 一般人所说的「被鬼压」或「鬼压床」,其实是由于在睡眠时身体比头脑更早入睡,达到了头脑清醒而身体入睡的状态。 很多人在灵魂出体之前会先经历这个状态,感到自己在床上动弹不得。然而,在「鬼压床」一段时间之后,你或会发现自己突然能动了,却是只有自己的灵体在动,例如感到自己的手动了,望向自己的手,却见不到自己的手在动。跟着甚至整个人离开了自己的肉体…… 要练习灵魂出体,很有可能会经历到「被鬼压」或「鬼压床」的状态。在这种时候,紧记要保持镇定,不用惊慌。先放松,等到鬼压床的感觉稳定下来后,便可以尝试慢慢起来。像平时起床般先动上身,慢慢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成功的话,在你回头望去时,你会发觉自己离开了床,而自己的身体却留在床上。 而大多的出体方法是使人容易达到「被鬼压」、「鬼压床」的状态。然后再在这个状态离开肉体。 出体前身体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有点像一个讯号,即是当你有这种感觉时你便知道你应该可以出体了。有多次出体经验的人会知道这种讯号,而当讯号出现时便很容易可以令自己出体。 这些讯号是人人都不同的,不过也有一个人会有多种讯号的情形,即是他遇到任何一种讯号都有机会可以做到出体。 出体讯号有以下几种:1、后脑枕有震动感觉。2、头部感到毛管竖起发冷。3、全身断绝任何感觉。4、头里面震动。5、头部里面麻痹。 当我遇到这些感觉时(一种或多种),我便知道我大概可以控制自己出体了,不过也有试过遇到这些感觉时却不能成功的。主要是因为太紧张所至,心跳太快,根本不能入睡,不能入睡即是不能出体了。这种情况的话先进行数次缓慢而深的呼吸会有帮助。 (四)出体方法一 以下是比较容易成功的方法: 1、比平时迟睡两小时(例如凌晨一时三十分) 2、较闹钟在四个多小时后响(例如凌晨六时正) 3、起来清醒一下(你可以看看书落街散散步,但不要太剧烈) 4、约三十分钟后再上床躺着 5、平躺着放松全身 6、尽量令自己容易入睡 7、有出体的讯号出现 8、不要紧张,保持心中平静 9、心中给自己暗示:要保持清醒地入睡 10、放松全身特别是头部 11、等到自己失去所有知觉及入睡 12、当清楚知道自己入睡但仍保持清醒时便用意志令自己起床或离体 (五)出体方法二 这个法可能比第一个方法更容易成功,这个方法叫作睡眠时间控制法: 1、照平时睡觉的时间上床睡觉,睡觉之前把闹钟较到比平时起床早一个半钟头。 2、闹钟响时请马上起床。 3、这时请保持自己清醒三十分钟,如有双脑同步或NewAge音乐,可以在这个时候听,但请确定自己不会在听的时候睡着,最好是坐直身体。 4、在三十分钟后,你应感到头脑清醒,但却很想再睡,这时,你便可以回到床上再睡。 5、请尽量放松让自己较易入睡,但又要尽量保持自己的头脑清醒,你可以在心中想着:「要保持清醒!」 6、平时要保持清醒地入睡是很难或不可能的,但这时因为你之前所做的准备功夫,应该是可以办到的。 7、请不要心急,静静地放松地等待约十五分钟,你会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入睡,你可能会感到全身不能动或全身没有感觉或全身麻痹,这都是正常的现象,请不用惊慌。 8、你也可能听到耳鸣或类似收音机的杂音,在这时,请保持放松,不要挣扎,这些现象很快会消失的。 9、当你确定你的身体已完全入睡时,你可以尝试离开你的身体了,最好的方法是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像平时起床一样,成功的话,你会发觉你把自己的身体留在床上,而自己则走了出来。 10、在你活动之前请确定你是在出体状态中,因出体状态的感觉是很真实的,最简单的方法是一出来便回头看一看自己,你应该可以看到自己的肉体仍睡在床上,另外,也可以尝试飞起或浮起来,方法是在心中命令自己:「浮起来!」或「飞起来!」也可以大力地跳起来,然后拍动双手像鸟类般飞,如果你真的出体了,你是可以任何姿势飞翔的。(当然,稍有经验后,任何人都会尝试比较好看的姿势的。) 11、另外,如果这个方法没有效的话,请把第一次睡眠的时间缩短,只要你在晚上迟一至两个钟去睡,而第二朝又比平时早一个半钟头起床便可以了。 人们学习出体经验的其中一个主要障碍是恐惧,很多人会害怕自己会因此而死掉,或者在出体时遇到任何伤害等。当你明白到你绝不会因出体经验而受到任何伤害时,你可以开始一步步尝试以下的技术。 步骤一:放松身体:「放松的技巧是先决条件,或者是出体经验的第一步。」这包括了身体以及精神的放松。 步骤二:半梦半醒阶段。其中一个办法是提起你的前臂,而把你的上臂放在床上,当你开始入睡时,你的手臂便会掉下来,你便会被弄醒。经过反复练习,你便可以学会控制半梦半醒阶段而不需再利用手臂。另一个方法是对某个对象集中精神。当其它影像开始进入你的思想时,你便进入了半梦半醒阶段。被动地看着这些影像。这会帮助你维持这个接近睡眠的阶段。 步骤三:深化这个状态。开始净化你的思想。观察你透个闭着的双眼所看到的影像。除此之外甚么也不要做。只需看着你眼前的黑色。过了一会,你会看见发光的图案,这些影象是神经系统放出来的,它们没有任何特别意思,别理会。当这些影象结束,你便进入一个更为深入的放松状态,这个状态放松至失去任何肉体知觉及感官剌激。你等于是进入了一个所有剌激均来自你的思想的空间。 步骤四:进入「振动」阶段。这是这个技术的最重要部份,也是最不确定的部份。很多出体者在关始出体时感受到这种振动。这种振动可以是很温和的微振,又或者像强烈的电流通过身体一样。这种振动的成因是个谜。可能是由于灵体尝试离开物质性的肉体所致。要进入振动阶段,注意以下事项: 1、脱下所有饰物或手表之类会接触到你皮肤的东西。 2、把房间弄得昏暗,但不用关掉所有灯。 3、身体依着南北向的方式躺下来,使你的头部向着北方。 4、解松你的衣物,盖一张被使你感到刚好够暖及舒适。 5、你要清楚自己身处的位置及时间。确保没有任何声音骚扰到你。 6、进入放松阶段。 7、在心里给自己一个提示:「你很清楚所有将会发生的事情都是有益身心的。」重复五次。 8、咀唇半张,用口来呼吸。 9、在呼吸时,集中注意力在你前面的空间。 10、选一个在你额头前大约一尺的点,之后用把这个点推到离你约六尺的位置。 11、想象一条在你身体上空与你身体轴平衡的虚拟线,藉此把这个点提起九十度。集中焦点在这个地方,在那个点取得振动,然后把振动带进身体里。即使你之前完全不清楚这种振动是怎样的,当你成功接触到之后便一定会知道。 步骤五:学习控制振动阶段。练习用思想去控制这种振动,把振动推移到头部,再向下推移至脚趾,使振动扩展至全身。制做由头到脚的振动波浪。要制造这种「振波效果」,可以集中注意力在振动上,以思想推移一个振波离开你的头部向下移向身体。进行这个练习直至你可以用意志力促成振波。当你能控制振动阶段,你便可以尝试离体。 步骤六:部份离体。关键在于思想控制。坚定地想着离体。不要想其它事情,一旦分心,你便很容易离开这个状态。现在,我们进入振动阶段,开始尝试离体。开始时,我们先尝试使一只手或脚离体。建议先尝试伸长一只肢体直至接触到任何你熟悉的对象,例如你床侧的墙壁。然后推它,使肢体穿过去。成功后收回你的肢体,使它回到肉体里。减弱振动,结束实验。静静地躺着直至你完全回复正常。这个练习可以作为你完全离体的预备。 步骤七:完全地离体。方法一是「升离肉体」。进入振动阶段后想象自己越来越轻,想象一下浮起来是多好的感觉,维持这个想法不要让其它杂念骚扰到。出体经验会在这时自然地出现。方法二称为「滚动」技术。当你达到振动阶段时,如你是面向床里面睡的话尝试转过身来。不要动到你的真实肉体。尝试由上面旋转身体,想象自己滚进在肉体右方的第二身体。在这一刻你离体于真实肉体的隔邻。想象自己向上浮起来,这时你会发现自己真的在肉体上空飘浮。建议先尝试第一种方法,但两种方法都是同样有效的。 (六)在清醒梦中出体 普通梦、清醒梦和灵魂出体三者是有关联的意识状态,在一些情况下可以互相变换,即是任何人都有机会把普通的梦境变为清醒梦。也可以由清醒梦中灵魂离体。 在普通梦中,如果我们因为一些梦中所发生的奇怪事情而突然醒悟到自己是在做梦的话,我们便可以尝试控制梦境。于是,普通梦便变为清醒梦了。 重点是要在梦中保持警觉心,当见到梦中发生一些不合理的情况时,要问自己:「我是不是在做梦?」能够这样做的话,你便可以由普通的梦境跳进清醒梦中。 再下来,是要把清醒梦转成出体经验。当你醒觉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你可以尝试控制自己的活动。在清醒梦中,虽然我们可以思考,但头脑却非百分百清晰。我们随时会被梦中境物所迷,而又坠回普通梦境之中。当我们能在梦中控制自己的行动和思考之后,我们可以在心中命令自己:「我不要发梦!」或者「我不要幻觉!」在出体状态之下,我们都得以我们的思想来行动。因为我们在出体时是没有肉体的。 如果成功的话,我们便可以由清醒梦跳进出体状态了。 这或者会出现两种不同的反应: 1.我们会见到部份的梦中境物突然消失,然后自己会变得比之前清醒及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行动。在几乎没有太大及太明显的转变的时候,我们已进入了出窍状态了 2.我们或会看到自己「醒来」。然后经历一次由床上起来的情形。跟着才发现真正的自己其实还未醒来的。起来的只有自己的意识。这种现象称为假醒。 (七)提高在梦中的觉警性的方法: 1、每日在不同的时间望望自己四周的境物,然后在心中问自己:「我是不是在做梦?」每天约十次。当习惯了这样做之后,你便有机会在梦中也问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2、在极度疲累及非常想睡觉时去喝杯咖啡或浓茶,然后才去睡。这样有可能可以使你能够保持着头脑清醒地入睡。(那些饮咖啡一定不能入睡的人便不要试了) 3、在临睡前在心中对自己说一百次:「我要保持清醒地入睡......」这样做的话,或者你在入睡之后都仍在念,到时便可以知道自己身在梦中了。 (八)练习出体前注意事项 1、出体前最好不要做太激烈的活动,尽量保持身心的平静。太紧张导致心跳太快正是最常见的失败原因。 2、练习出体前,不宜吃太饱。和一般的气功或冥想一样,最好在练习前一小时不要吃东西。 3、不要喝太多水,并且在练习前先去厕所。很多人在出体后感到要去厕所,结果唯有被迫中断了出体状态。 4、出体前最好不要看恐怖电影或小说,虽然出体和发梦不同,看到的是较为真实的景象,但出体后很多时仍会见到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这些东西我们通常称为「幻象」或「心象」。如果大家不想在出体后见到可怕的东西,就不要时常想象或者在平时看太多这些东西了。 5、最好在第二天是放假或不用早起床的日子才练习出体,因为你或许会因此而失眠或精神欠佳…… (九)回到肉体的方法 灵魂出体对多数人来说,最大的疑问应该是出体后会不会不能回来?现在我们便来谈谈回到肉体的方法。 一般来说,每次灵魂出体会在三十分钟之内完结。当完结时,出窍者会自动地回到肉体,然后醒来。对很多初学者来说,出体比回到肉体更难得多,很多时,出体不到一分钟便因太过紧张或太过兴奋而自动弹回肉体之内。 如果在出体中途想以自己的意志回到肉体,方法也很简单。就是在出体状态中设法郁动自己的真实肉身。例如不停地眨眼,这样很容易令你自己真正肉身的眼睛也真的眨起来。当你的肉身在动时,你会马上弹回肉身内并马上醒来。过程真的说那幺快就有那幺快。除了眨眼之外,尽量郁动自己的手指也是可以的。当你真的郁动到自己的手指时,你会感觉到自己的肉体。很容易便可以使自己醒来了。 如果还是担心会回不到来的话,也可以在练习出体前在床头放一个闹钟。把时间调较到四十五分至一小时之后响起来。这样的话,时间一到闹钟便响,不论你正在出体还是睡着了,也会被闹钟闹醒。 既然很多专家把出体经验当成一个特别的梦境,那幺出体后剩下来的肉体,其状态实在是和我们平时睡觉没有太大分别的。如果说,有人会担心出体后不能回到肉体或不能醒来,其实即是担心睡觉发梦后不能醒过来,应该很少人会这样吧? (十)灵魂出体的意义 练习灵魂出体是不是就只为了能够飞来飞去呢?究竟灵魂出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 1、为了兴趣而出体 只要想一想可以凭自己的意志用自己的身体来在空中自由飞翔,或者能够不受时空限制于世上任何地方旅行,甚至能旅行到从未有人到过的异世界、异空间。而这些都是能亲身经历的(去旅游也只是为了经历罢了。),这已经可以吸引到一些人(包括我自己)去尝试了。 2、灵魂的存在? 「灵魂」、「意识体」可以离开肉体四处探索这件事本身,对个人或是对宗教或是对所有生物来说,意义可以说是非常重大的(对不关心这些事的人当然不太重要)。哲学上所关心的意识不灭、生命意义等问题,也有可能在此得到一些启发。 3、意识的运用 在出体状态中会大量使用潜意识或全意识运作(其实平时我们思想所使用的显意识只占全部意识的一小部份),在出体后我们有可能把潜意识的记忆或知识带给自己的显意识,使自己清醒地知道这些知识,而据说,我们平时做梦,即是潜意识的记忆和知识在梦中传递给我们。在出体状态中,我们则可以直接地「回忆」或「思考」这些有用的潜意识信息。 4、增加意识的弹性 出体时我们把物质性的肉体留下来,只以我们的意识来活动。不依赖肉体的活动,让我们的意识得到锻炼。这样做,可以使我们的意识增加了弹性,有机会使意识本身的能力发挥出来。使我们的直觉、灵感、预感、创造力可以更好地使用。 (十一)突发事件 在出体中可能发生以下事件,这些事件大多不会构成真正的危险,但多数人遇到时都可能会感到害怕或惊吓。其实大家只要保持镇定,到真的觉得有问题时,紧记着我们还是可以用〔回到肉体的方法〕回来的。只要够镇定的话,即使遇到突发事件也不用害怕的。 在出体时遇到其它「人」 灵魂出体后,你可能留在物质界附近,也可能会进入了非物质界。你可能在出体状态下见到不同的「人」,如果你是初次尝试出体的话,奉劝你暂时不要与任何出体遇到的「人」接触。你不去理会他们,他们也不会主动接触你的。 有部份资深的出体人士出体是为了与非物质界的朋友见面或接触(甚至超渡亡者),但初学者还是等到有更多经验才做这些事情较好。不论他们被你吓到或你被他们吓到也不是太好的。 出体后遇到的人大致包括了以下四种: 1.做梦者:他们是正在睡觉和做梦的人,他们的意识显得蒙蒙眬眬的。即使你和他们接触,他们在醒后也未必会记得你或者认为那次接触是一个梦。 2.出窍者:和你同样在出体状态的人,但是几乎不会遇到。事实上,能够以自己意志作灵魂出窍的人少之又少。 3.亡者:他们或者是刚刚死亡的人,因为死了一段时间的灵体会去到灵界更深入的区域,他们未必知道自己已死亡,你遇到他们时自然会知道他们的身份。你会自然地感到他们有一种恐布感,遇到他们的话,请尽量离开那里。不要与他们作任何接触。 4.高灵:遇到他们的话你不用太紧张,他们应该会在适当的时候才出现,并尽量不会令你受到惊吓的。记着,他们是善意的,而如果你表现出明显的害怕或不情愿,他们会自动离你而去。 出体时被吸着 这情形不常发生,有人在其出体报告中提到,他们在飞近电缆或发电设施时会被其吸引过去。这令他们很难控制自己的飞行方向,甚至有人被「引力」吸到电缆处,不能飞走。 真的遇到这种情形也不用紧张,在这种情形下,[回到肉体的方法]仍然可以有效运作。而大多时候,你的害怕和恐惧已可能足够让你弹回肉体并醒来了。 进入暗黑空间或隧道 其实这是出体时常见的现象,多数资深的出体人士都会试过,不过新手遇到的话则可能会不知所措。 情形是当你在出体后,有时会感觉到自己在高速地向某一个方向高速地飘去,而这种情形发生时你是多数不能够控制自己的,你会一直飘行直到身体自行停下来。 当你停下来时,你会发然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有时候,这种高速移动发生时,会使你进入一个完全黑暗的空间。而你会感到自己在一条黑暗的隧道里不由自主地高速移动。 发生这种情形的时候也不用太惊慌,你只要冷静地等到自己停下来便可。又或者在高速移动时使用〔回到肉体的方法〕以自己的意志醒来也可。 其实这种情形便是出体后的其中一种能力「瞬间移动」。 在出体时,我们有时会在无意中激活了这种能力。而在穿过了黑暗空间之后,我们通常会完全地进入了非物质界。那是一个对我们来说完全陌新的地方。不过,即使我们去到甚幺地方,我们仍然和物质界之中我们自己的肉身有无形的联系,所以我们还是可以随时用〔回到肉体的方法〕回来的。 (十二)阴神出游 经过不断的尝试、练习之后,终于成功地做到灵魂出体了。在灵魂出体后,我们又可以做甚幺呢?有甚幺活动可以在这个状态下尝试呢?请看看下面的介绍吧: 飞行 这是最基本的能力,当你出窍后你必定会尝试到的。可能你在清醒时曾试过乘搭飞机,但是出窍后以自己的身体(灵体/梦体)飞行,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或者在头几次的经验里,你会感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向上升,并害怕会坠地,不过当你有更多经验之后,你便会去控制,而且你的飞行技术会越来越好,你可以尝试不同的姿势飞行,也可以尝试不同的空中花式,当你在空中转体或急速飞旋时,相信世上最快最新的机动游戏也不及这个刺激…… 在出体状态下飞行并不用控制自己的手脚或身体,而是要靠你的思想来令自己飞行。当你想飞起来时,便要在心中想着:「要向上飞!」而虽要转方向时也是如此以思想来操控。在初时,你可能虽要在心中叫唤多次才会有效果;但当你熟习这种方法之后,你是差不多不用想或者一想到便可以飞到任何方向,灵活非常。 穿墙过壁 这也是基本的能力之一,如果你是在房中出窍而又想到外面去逛逛的话,你便有需要离开你的房间了。不过,你是不能够打开房门出去的,因为你在出窍状态里是不能移动任何物质界的实物的,于是你便唯有穿墙而出了。起初你可能会很怕去穿墙,因为这是从未试过的经历,而你则可能会在心理上害怕会撞到墙壁或房门而受伤。在初次尝试时,你可以合上双眼穿过去,你也可以跑几步冲过去,感觉上或者会经过少许阻力,又或者在撞上墙后要过一会才能完全穿过去。但也有些人是无论怎样也穿不过去的。很久以前,我也曾有这个问题,但是在穿不过去的时候,我望着房门发呆,突然我发觉门自动开了,而我也从房门走出去了。 其实,那个房门在现实世界中由始至终都是没有打开过的,但我希望它开门让我出去,便令自己感到它开了,其实那次我的确是穿墙而过的,却在心理上骗自己是开了门过去,好让自己安心并在不知不觉中穿墙而过。经过多年的经验,现在我已能很轻易地穿墙了。 透视 可能很多人有过出体经验但却不知自己在出体状态下拥有透视能力。其实在出体状态中你只要望着想望穿的墙壁,在心中命令自己:「我要望穿过去!」,你便有可能透视过去了,这时,你或会望见墙上开了一个洞让你望穿过去,又或者,你可能会发觉整块墙壁消失了让你毫无阻隔地看穿过去。我自己试过是可行的,不过既然自己也可以穿墙而过,那幺,透视能力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实用价值的了。想看甚幺便自己穿墙过去看好了…… 这个活动好象很普通,不过以出窍状态到处逛是和在现实生活中大不相同的,尤其当你在白天出体后到街上逛时,所有人都像见不到你一样,而你也可以随时走入其它人的房子去,甚至连续穿过不同人的房子,你会看到很多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东西,你也可以随时飞起来,在空中俯视平日熟悉的街道。或者也可以在这时去你朋友的家(如果你去得到的话),看看他在做甚幺事情…… 向下沉 向上飞之后是向下沉,试试一直向地深潜去,你要想着你是可以穿过地底的,而在心中命令自己:「向下潜去!」同样你可能会感到害怕而做不到,和向上飞不同,向下潜去通常是到另一个层面探索的方法。当你向下潜行了一会后,你或会感到自己穿过一些隔层,之后你会发觉你在另一个世界着陆了,你可能会见到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物。 瞬间移动 在出体状态中,在心中想着你想见的人或地方,最好不要只想着那个人或那地方的名字,要很清晰很详细的在心中描画出那个人或地方的外貌,甚那个人或那处地方给你的感觉,越清楚越仔细越好。然后在心中命令自己:「我要到那里去!」或「我要找他!」成功的话,你或者会经过黑暗空间或穿过一条黑色的隧道,然后在下一刻便到了那个地方或去到那个人身边。也可能在一眨眼的时间后便突然出现在你想去的地方…… 第一卷 阴神篇 001回 阴阳一席坐,佛道两骛人 (题记:你向往天赋秉异的人生吗?普通人几乎无不希望能够拥有超人般的能力。很多玄幻小说中的主人公一出场往往就有令人羡慕的奇遇发生,拥有了种种神奇的异能,然后一步步实现普通人在白日梦中曾拥有的愿望。然而在现实中,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在你身上,你也许会发现情况并非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因为大自然的法则是公平的,不会特别青睐于某个人。) 我叫石野,从小住在芜城市东北四十里外,昭亭山下石柱村。村里的小伙伴都说我是从石头缝里拣来的野孩子,对我总有些疏远。我问过父母这个问题,他们都笑着告诉我当然不是。别的孩子不愿意接近我,只有我妹妹除外。但是我当时并不觉得我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别之处,直到懂事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小时候确实很特别。 小时候第一个特别的地方,就是经常能够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现在有一种说法,说人幼年时心灵纯净眼睛也特别亮,能看见很多成人看不见的东西,但是等到人们成年后都不会保留这种记忆。而我不同,这种记忆一直很清晰。 记得我七岁那年,有一天傍晚在村口玩耍,看见村东头的三大爷拄着拐杖走过来。三大爷经过我身边时,我很有礼貌的跟他打了个招呼。可是三大爷却没有答话,只是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还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独自一人走向村外的昭亭山。我当时也觉得很奇怪,因为三大爷的腿脚不好,很少出门,怎么会一个人上山呢?回家的时候我碰见了三大爷的孙子石小三,对他说他爷爷一个人上山了,天快黑了恐怕会有危险。可是石小三说他爷爷病了,这几天一直躺在家里怎么可能起床呢!我和石小三一起回到村中的时候,远远就听见他家传来哭声,问了大人才知道三大爷今天傍晚的时候走了。“走了”在芜城的方言就是去世的意思,而在当地的方言中,去世还有一种委婉的说法就是“上山”。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别人,只有我和石小三知道。 我小时候第二个特别的地方,就是经常能够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事情。记得在我五岁那年,有一天一个人在村长家的院墙外玩泥巴,玩着玩着突然觉得身后不对劲,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只有离开才安全。我站起来快步跑开了,就在我刚刚跑开没多远,一尺厚、一人多高的土墙无声无息的坍塌了,正好砸在我刚才蹲的位置。 说到这里有些人可能会羡慕我这种特别的天赋,因为在人们看来这是一件非常幸运的好事,比如说我可以去炒股,利用神奇的预感去赚很多钱。只可惜实际情况并非是大家想象的那样简单,我虽然经常有预感猜到将要发生的事情。但是我不能决定自己会预感到什么事情发生,也不能预感到所发生事情前后过程的全部,因此对我几乎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再举一个例子。我六岁那年夏天,芜城市发大水,村前的青漪江水位几乎快涨到村外的小树林边。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很多条大鱼从江里跳出来落在岸边。我知道这又是一次清晰的预感,于是第二天带着鱼篓去树林边等着抓鱼。确实有鱼从江里跳到了树林中,我抓了好几条大鱼放进了鱼篓。正在高兴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一棵树,惊动了树上的一群马蜂。结果我很不走运,被马蜂叮了满脑门的包,不仅鱼没抓到,连鱼篓都失手丢了。我能预感到有鱼上岸,却不能预感到树上会有马蜂出现,所以这种预感是好是坏很难说。但是这次事情也并非全然不幸,我回家之后不久,发现我的久治无效的关节炎自己好了,不知道与马蜂叮咬有没有关系。 说到关节炎,我小的时候一直体弱多病,身体就没怎么好过,能活下来就是个奇迹。这还多亏了村里的金爷爷,经常来给我看病。我们石柱村几乎全村的男人都姓石,只有金爷爷这么一个外姓人家。这种情况在当地,这个人往往会很受排斥,但金爷爷是个例外,他受到全村人的敬重,因为他是方圆十里最好的医生。金爷爷没有开医馆,而是无偿的给上门求医的人看病,主要是用针灸和自己上山采的草药。我的童年奇异经历的转折和金爷爷有很大关系。 …… 那是我八岁那年夏天,有一天村里的小孩一起去池塘里洗澡,所谓洗澡就是游泳玩水。村口池塘的水不深,人又多,从来没听说过会发生什么危险。一起去的时候我看见了村长的儿子石东,东东的样子吓了我一跳:只见他面目浮肿苍白,鼻子下面还挂着淤泥和血迹。我吓的惊叫出来,周围的人被我的惊叫声也吓了一跳,问我怎么了。我揉了揉眼睛再看东东,刚才的样子消失了,站在面前的仍然是个活蹦乱跳的少年。 我在那一刹那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当时年纪小说话不知道掩饰,我指着东东大声说道:“东东,你不能下水,否则你会淹死的!”周围的人都哄笑,没有人理会我的话。大大小小的孩子都下水了,只有我忐忑不安的坐在池塘边。他们在水里玩的很开心,然而过了不久,就听见东东大声喊救命,人不由自主的向水下滑去,怎么也起不来。当时就有几个水性好的大孩子想过去拉他,却在水下摸不到,等到村里的大人赶来将东东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我清晰的记得东东躺在池塘边的样子——面目浮肿苍白,鼻子下面还挂着淤泥和血迹,一切就像我曾经看见过的那样。后来东东的爸爸也就是村长也来了,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光那么让人不舒服,而周围的其它人看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回家之后我告诉父母白天发生的事情,然后当天晚上我就病了。我病的很重,一连几天高烧不退,不断的说着胡话。送到乡卫生所吊了两天盐水也毫无起色,父母又只好把我抱回家,请来了金爷爷。金爷爷给我把完了脉,皱着眉头问我父母我生病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父母将那天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金爷爷听完之后仍然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说:“这孩子天资奇异,将来祸福难料,但是现在这样下去,很难安全长大。”我妈在一边哭声的问:“金大伯,难道就没有办法吗?求你救救这个孩子。”金爷爷答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可以试一试。可是这样只能起暂时的作用。”我爸也说:“别的先不管了,只要他能安安稳稳的长大就行。”金爷爷叹了一口气:“天意如此,不知道人力能不能强求。这孩子要尽量远离寺庙和道观一类的地方,你们要记住了。” 金爷爷说完之后将我抱到椅子上,打开了随身带的一个小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黄色的皮卷,展开之后是一排金针。不知道大家对针灸有没有认识,现在的医院里针灸用的都是一次性不锈钢针,而过去讲究一点的中医用的是银针,但是金爷爷当时用的是金针。金针细如毛发,而且金本身质地很软,用来做针灸需要医生有相当的功力,否则根本就捻不进穴位。 我模模糊糊的记得,金爷爷在我的太阳穴、眉心、耳根、头顶、后脑下了很多根金针,我觉得金针刺入后还在慢慢的旋转,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后来我睡着了,醒来之后人已经躺在床上,金爷爷也离去了,我的病也好了。从此之后,我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以前那种特异的经历,不再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也失去了异乎寻常的预感。 …… 但是凡事有失必有得,后来我变得很健康,人也变的很聪明。我是我们村里学习最好的孩子,考上了乡里的初中。初中毕业那一年,我又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芜城市唯一的省重点芜城中学,是全村有史以来第一个考上芜城中学的孩子。 我是我们全乡的第一名,但远远不是芜城中学的第一名。芜城市总共下辖宣德、广绩、子溪、祖名、茂陵、郎功六县,数百万人口,可是省重点中学就有这么一所,计划内的招生只有四个班两百多人,其它都是有赞助或者是有其它门路安排进来的学生。我在高一四班是个很普通的学生,而且我的年纪明显偏大。高中是九月开学,而我那年十月就已经要年满十八周岁了。 芜城中学对我来说是个神秘的所在,它有百年的历史,校园里居然还有千年的古迹。如果我按照正常的道路走下去,很可能也和其它所有人一样,平平安安读完高中然后考大学,大学毕业后找一份工作,安安稳稳的去过一生。可是这一切在一个黄昏都被改变了,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封印多年的奇异感觉又回来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一面古怪的镜子。 …… 那是十月的一天,时间是星期天晚饭之前。我当时和同学混的已经比较熟了,因为年纪的关系还做了宿舍的老大。我们宿舍八个同学和在操场上和隔壁宿舍踢足球。我当时踢得兴起,冲向由两块砖头垒的球门,拔脚怒射,皮球划过一条长长的弧线,远远的飞了出去,落在了学校南门外的状元桥下。这下大家都停下来看着我,需要有人去拣球了,我踢的当然是我去拣。 这里需要介绍一下状元桥。状元桥是一座千年古桥,白石砌成,桥下有三个石拱,由于年代久远,桥上的石栏早已无存。据说这座桥是北宋年间为了记念当地一位姓梅的状元所建。这座桥的奇异之处在于它并不建在任何一条河上,而是在空地上挖了一个很深的池塘,四周用青石砌成围岸,池塘成半圆形,而石桥就架在中间。这座桥对着我们学校的正南围墙,而池塘就是学校边界的一部分。状元桥下也许几百年前的水很深,但是如今已接近干涸了,有些地方露出了潮湿的池底。 池岸的青石有四、五米高,人本来下不去,但是在某处石壁上不知什么年代长出一棵香樟树,枝叶十分茂盛。顺着这棵树可以爬到离池底一米多高的地方,我就是这么下去的。下到状元桥底,在一掌多深的池水间拣起了皮球,正准备往回走,发现淤泥间露出圆形的一角,有什么东西半埋在水草中。我顺手将这个东西拔了出来,在水里涮了涮,看上去是一面古镜。这面镜子只有碗口大小,似乎是青铜的质地,背面刻有很多古怪的花纹,已经有不少绿色的绣迹。然而翻过正面一看,却异常光滑平整,没有任何绣迹甚至连一条划痕都没有,就像刚刚打磨过的镜面一样,能清晰的照出对面的一切。 这天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我还坐在座位上把玩这面偶尔得到的古镜。同班同学尚云飞走过我身边,看见了我手中的镜子,眼神十分奇怪,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没说,径直走了过去。 尚云飞是我们学校的名人,是我们高一四班的“两大骛人”之一。所谓“骛”,就是“好高骛远”的“骛”,驱驰之意。尚云飞比我小两岁,可是来历非常特别,他是藏密高僧葛举吉赞大师的弟子。这位大师原先在川西一带受人供奉,后来寺庙被毁,他老人家不知怎么就云游到芜城市,并在芜城市东二十里外的黄庙广教寺落脚。广教寺最萧条的时候就剩下他这么一位僧人。云飞家就住在广教寺旁边,平时他父母对这一位老僧人多有接济,而尚云飞从小也喜欢到寺里找老和尚玩。 改革开放以后国家落实宗教政策,葛举吉赞大师又有了地位。政府拨款重新修建了广教寺,香火又见兴盛,大师被无数信徒奉为上师,并且成为了芜城市佛教协会的会长以及市政协的副主席。就在那时大师对尚云飞的父母说要收云飞做弟子,觉得他的资质和悟性都不错。尚云飞的父母答应了,于是尚云飞小小年纪就成为了一名佛教徒,只是没有受戒而已。后来云飞考上了芜城中学,学校的教导处主任方周梓听说有个学生信佛,挑战了他的思想政治工作,结果把尚云飞以及他的家长都叫去训了一顿。这一训不要紧,惹怒了老喇嘛,老人家通过市政协批评了芜城中学领导班子,最后方主任道歉了事,表示不会再干涉尚云飞修佛。不过方周梓主任虽然道了歉,但私下里还是告诫别的学生不要学尚云飞。尚云飞于是在学校出了名,被称为“骛人”。 我们班除了云飞之外另一位“骛人”叫风君子。风君子比我小三岁,要到十二月才满十五周岁。风君子这个名子让人就觉得很怪,据说是他上学的时候自己起的。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还有父母让孩子自己起名子的。尚云飞的来历我知道一些,可是风君子为什么也被称为“骛人”我就不太清楚了。心里正想到风君子,偶尔从二楼的窗户向外看去,就看见风君子正从西门处走来。只见风君子右手拎着个黑色人造革公文包,就像个下乡的干部,左手端着一把紫沙茶壶,就像个公园溜鸟的老头,晃着不丁不八的方步,就像个逛市场的主妇,鼻梁上架着金丝变色镜,就像个三流小报的记者。总之一句话,怎么看怎么不像个高中生。我们学校规定周边县乡来的住校生必需在校上晚自习,而家住芜城市区的走读生可以自己在家上晚自习,也可以上学校。然而走读生大多都不来,只有风君子是例外。 风君子的身影走进教学楼,我继续低头把玩那面古镜。镜子很清楚,将教室里的一切都清晰的倒映其中,我看着看着,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教室里多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这个人就坐在我身后的坐位上,看样子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穿着灰蓝色的卡其布衣服,打扮十分朴素,感觉是几十年前的装束。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坐位空着,什么也没有!那是风君子的坐位,他的同桌周颂正在那里做作业,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旁边有什么。 我又看了一眼镜中,清清楚楚有一个小男孩坐在风君子的坐位上,苍白的脸色一片茫然,似乎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镜子里看得到,但是我回头用眼睛去看的时候,却看不见这个人!我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种诡异的情景唤醒了我已经尘封十年的记忆,这一次是因为这面古怪的镜子!就在我惊讶不已的时候,风君子已经走进了教室。 我莫名其妙感到一阵的紧张,不敢抬眼直视风君子,心里在想他如果坐到那个座位上会发生什么?然而并没有发生我担心的情况。风君子踱着步一路走来,走过我身边,走到自己的座位旁,然后一转身,坐下,却没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坐到了走道另一侧一张空着的座位上,避开了自己的座位。风君子坐的是另一个走读女生季晓雨的座位,季晓雨通常不来上晚自习,她的同桌田玮是住校生,现在正坐在座位上看书。 现在需要介绍一下我们的教室。和大家熟悉的教室一样,一共有四列课桌,也就是四个小组。我和风君子一个小组,我坐在第三排,他坐在第四排。现在我们组坐在右侧靠窗的地方,然而这个位置并不是固定的,每个星期要各个小组要轮换一遍座位。教室里另外一个特点就是,男生和男生同桌,女生和女生同桌,这是我们上了高中才特有的安排,据说是为了防止早恋。 现在的高中生搞对象是已经司空见惯,但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中学生早恋仍然是洪水猛兽,是各级教师队伍严防死守的灾害,要尽一切可能扼杀在萌芽中。高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所以不允许男女生同桌,以防日久生情。在这样的环境中,连男女生之间的正常说话交往都显得怪怪的。然而风君子却大模大样的坐在了田玮旁边,就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那么自然,坐下之后将茶壶放在桌上,从公文包里拿出书看。 风君子的反常行为立刻引起了全班同学的关注,纷纷放下书向这边看了过来,一边还小声的窃窃私语。田玮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为了摆脱自己接近风君子的“嫌疑”,她故意咳嗽了一声,将课桌弄出很大的声响,然后睁圆眼睛狠狠的瞪了风君子一眼。风君子放下书本,面不改色的露齿微笑,冲着田玮点了点头,就像田玮刚才瞪他是和他很友好的打招呼一样,然后轻轻说了句话:“田玮,我坐在你身边看会儿书,你不介意吧?” 骛人果然是骛人,脸皮够厚,心理素质也够强!田玮张嘴想说什么,可是脸突然不争气的红了,低头看书不再理会风君子。我估计全班的男生此时都在佩服风君子的胆量,趁着老师不在的时候向田玮示爱——田玮和她的同桌季晓雨可是我们班的两大班花,很多男生垂涎已久,只是找不到机会接近而已。可是我的感觉却和别人不一样,我很奇怪风君子为什么就那么巧的避开了自己的座位,难道他也看见了那个别人看不见的小男孩? 第一卷 阴神篇 002回 青冥照鬼物,希夷证道心 (题记:庄子曾经说过一种人生境界——在“有用”与“无用”之间。世上遭遇难测的事物,往往都在有无之间。比如一件法宝,在普通人手中是毫无用处的废物,可是匹夫怀璧还可能带来灾祸;如果被真正的高人得到,会成为利器。可是这件法宝,如果落在一个拿它在“有用与无用之间”的人手中,则一切变化未知又一切皆有可能!比如石野得到了青冥镜。) 这天晚自习我一点看书的心思都没有,不时看一看镜中的倒影——那个小男孩静静的坐在我身后,又不时回头看看实际上空空荡荡的座位。我频频的回头显然引起了一点小误会,人们都以为我在回头看风君子和田玮。田玮大概是被我看的有点不自在了,又瞪了一眼风君子,然而正迎上了风君子微笑的眼神,还冲她眨了眨眼睛。田玮这下脸更红了,扭头不再看风君子。也是,碰见这种厚脸皮有什么办法呢? 教室里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可是我总觉得气氛怪怪的。这种气氛很快被一个人打破了,那就是来巡视晚自习的生物老师,也是我们高一的年级主任司马知北。芜城中学从初一到高三一共有六个年级,设置了六个年级主任,这是普通老师和校领导之间的中层职务,本来教委给学校的编制中没有这个年级主任,是校领导自己设置的,算是对亲信的一种提拔。司马老师是何校长的跟屁虫、麻将搭子兼酒友,去年刚刚被提到年级主任的职位。 司马老师一进教室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风君子居然坐到了女生田玮的旁边。他走过去拍了拍风君子的桌子,用严肃的语气说道:“风君子同学,你怎么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全班同学都觉得这下有好戏看了,只见风君子神色不变的抬头回答:“司马老师,白天我物理课上有一个问题我没听懂,来请教田玮,她学的比我认真比我好。” “她学的比你认真比你好?恐怕不是这样吧?”司马老师的语气有一丝嘲笑的味道。风君子初中就在芜城中学就读,曾经考过全年级第一名,司马老师早就认识他。而田玮,不是正式统招的学生,她父亲是宣德县的一位私营煤矿主,她是花了家里一笔不菲的赞助费才进入到芜城中学高中的。司马老师显然很知道田玮的底细,所以对风君子的话感到好笑。 而然风君子却一本正经的接着答道:“是这样的,我有很多不会的物理题,都是田玮帮我解出来的。”司马老师又问田玮:“风君子真在问你物理题吗?”教室里所有的眼睛都盯着田玮,只见田玮低着头,小声答道:“是的。”这句话出乎我意料,没想到田玮帮风君子圆谎。 司马老师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以师长的口吻说:“风君子,你不要妨碍别的同学学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我的好奇心又上来了,看着风君子,心里猜想他会不会回到那个“有鬼”的座位上。此时风君子说了一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话:“报告司马老师,我座位上有鬼!” 几乎所有人都哄的一声笑了,但是我没笑,风君子也没笑,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教室另一侧的尚云飞,他也一脸严肃没有笑!看来不仅仅是我,而在这个教室中可能有三个人都看见了空座上的那个男孩。司马老师也有点想笑,但还是尽量严肃的说道:“什么鬼不鬼,是你心里有鬼吧?” 风君子此时话锋一转,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司马老师,有一题我们两个都不会,司马老师能不能帮我们解一解?”然后递过去一本练习册。我看不见练习册上的内容,估计就是那道风君子解不出来的物理题。 司马老师的脸色有点尴尬,他是教生物的,但是在学生面前又不能说自己物理学得不好。要知道风君子在初三时得过全国物理竞赛的大奖,谁会知道他会找出什么古怪的题目来刁难司马老师,说不定还真解不出来。司马老师干脆不看风君子的练习册,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好好上自习,有解不出来的题明天问物理老师。”说话间走出了教室,不再理会风君子的座位问题。 一晚无话,风君子到底也没有坐回自己的座位。直到九点半钟,下自习的铃声响了,同学们纷纷收拾书本离开教室。人走的差不多了,就剩下四个人坐在那里没动,当然有我一个,另外三个人是尚云飞、风君子和田玮。风君子没走,不知道田玮为什么也没走,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坐了几分钟,风君子终于先对田玮说话了:“田玮,能不能借你的化学笔记给我抄一下,我上课的时候没记全。” 这小子在胡说八道,因为他就坐在我后面,我从来没见他上课时记过笔记,也没见他借过别人的笔记抄。现在居然要借田玮的化学笔记,分明是借机套近乎。钱钟书他老人家说过,借书是男女关系的开始,一借一还、再借再还就有借口勾搭上了。我真佩服这小子,旁边坐了个鬼,居然还有心情泡妞!田玮大概等的就是风君子这句话,伸手从书包里抽出笔记,故意重重的扔在风君子面前,差点将他的茶壶打翻了。然后田玮背起书包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 看着田玮走出教室,现在只剩下三个人,风君子又扭头说道:“尚云飞,你还不走,你在等什么呢?”尚云飞看了一眼风君子,坐在那里没动,风君子又说了一句:“佛门弟子,应该戒贪念。”这话说的莫名其妙,然而云飞却站了起来,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咕哝道:“戒贪念,这话为什么不说给你自己听。”说着收拾书包走向门外。他出门的时候,风君子又说了一句:“戒嗔!戒嗔!” 教室里只剩下了风君子和我两个人。我一直没有走是因为按捺不住的好奇,一直想等没人的时候问一问风君子,他是不是和我看见了一样的东西?要知道我从小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一直想找到与我能够交流的同类,风君子看来很可能与我一样特别。我正准备回头找风君子说话,然而风君子却先开了口:“石野,你手中的青冥镜是从哪里来的?” 风君子的话让我吃了一惊,他没有提到坐位上的那个鬼童,而是问我手中的这面镜子。听他的语气这面镜子还有些名堂,名子叫青冥镜。我也很好奇的问:“这面镜子是我今天从状元桥下面拣到的,你认识吗?青冥镜是什么东西?” 风君子有点羡慕的说:“状元桥下面我去过很多次,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宝贝!你小子真是好运气,这可是修道人的法器,算得上是仙家法宝……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反正这面镜子很特别,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既然拿到手里就小心收好了,不要随便给别人看。” 这面镜子果然古怪,但是听风君子的语气认为我还没有发现其中的古怪。我赶紧追问:“你也知道这面镜子古怪,我在镜子里看见你座位上有个人……”还没等我说完,风君子突然脸色一变:“你居然看见镜面了!什么都不要在这里说,跟我出来!”说着话书包和茶壶也不拿,招手示意要我和他一起走。 走出教学楼有一段距离,风君子在路边停下来,回头问我:“你看见镜面了?这怎么可能?看你的样子不像修道的人,你是怎么看见镜面的?”我奇怪的回答:“有什么看见看不见的,我拿到手里这就是一面镜子,今天晚上我在镜子里你座位上坐着个小男孩,你是不是也看见了。”风君子挥了挥手:“先不要谈我座位上有什么,你以为什么人都能看见镜面吗,你把镜子给我。” 我把古镜交到风君子的手里,风君子翻过镜面对着我说道:“你再看一眼这个东西,它是一面镜子吗?”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镜子一到风君子手中,原本镜面的位置立刻变成了斑驳的锈迹,就像一个在土里埋藏很久的破铜片,哪里还有半点镜面的影子! “青冥镜之所以是法器,只有有法力的人才可以使用,在普通人眼里看不到它的镜面。除非——除非你是天生阴眼!石野,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经常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没等我回答,风君子又伸出手说道:“伸手给我看一看。” 我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风君子一把握住,我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他的手心传来,身躯不由自主的一阵发软,差点没有站住。只听风君子自言自语:“果然是天生异能,只是很奇怪,好像被封住了很多年,不然的话早就应该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风君子一伸手,就把我从小以来的奇异经历猜的八九不离十,听他的语气根本不像一个十几岁的中学生,反倒像一个七老八十的学究。有这么好的求教机会我当然不会放过,赶紧说道:“我八岁以前却实很特别,经常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而且还能感觉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可是后来就没有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风君子将青冥镜还给我:“你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现在还很难向你解释,我们边走边说,把你小时候的经历告诉我。”于是风君子跟着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路上我把小时候的经历以及金爷爷给我治病之后就消失的奇异能力等等,大概的告诉了风君子。 我说完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这才想起风君子是不住宿舍的,居然也跟我一路走了过来。听完我的讲述,风君子若有所思:“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了。其实很多人刚出生时都有阴眼,只是到记事的年纪就消失了,不会留在记忆中。而你的情况比较特别,一直到七、八岁还是那样,这就是天生的异能了。其实这不是一件好事,这种人往往被阴物缠绕,容易心神不定,同时修行者的神通是需要法力支持的,天生异能者当然没有修行的法力,所以消耗的是自身的元气。心虚而体弱容易夭折,所以你金爷爷担心你不能平安的长大,就算能够长大成人也往往短寿。” 风君子的话在别人听来也许不好理解,为什么拥有天生的奇异能力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我却听明白了,凡事有得必有失,老天爷是公平的。听到这里我小心翼翼的问:“你是说我这种人活不长吗?” 风君子抬眼看着我:“倒也未必,我想你那位金爷爷也一定是高人,他用金针封住了你的穴脉,也就封住了你的神通。其实他当年如果不那么做,在你长大的过程中这些特殊能力也会逐渐退化的,但是你不容易健康的长大。可是现在问题复杂了,你已经成年了,而被封印的经脉一旦打开,这种异能就不会退化,反倒会越来越成熟,这样你就要小心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应该怎么办呢?我又问风君子:“都是因为这面青冥镜吗?” 风君子的表情有点尴尬:“你实在不应该接触这些法器的,青冥镜照出了你的天生阴眼,不过你的异能恢复却不是因为它,都怪我不小心……” “你!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解的问。 “青冥镜虽然是个法宝,但它毕竟是死物,不可能主动打开你被封的穴脉。都是我刚才和你握手的时候,一不小心……你不要问我怎么办到的,我也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 我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打断他的话:“风君子,你等等。我并没有恢复小时候的异能,如果不用这面镜子,我在教室里看不到那个鬼魂。”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就是不用青冥镜,你也一样能看见阴神。……阴神,就是你看见的那个东西……如果不信的话,我们可以再回教室一趟!” …… 我和风君子又回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此时教学楼的灯光已经熄灭了,不远处的路灯将斑驳的树影投射在墙面上,四周静悄悄的,充满了诡异的气息。我从窗外向教室内看去,就见空荡荡的教室里坐着一个孤独的身影,正是我晚间所见的那个小男孩。这一次没有用青冥镜,是我用眼睛直接看见的!教室里的光线很暗,但奇怪的是这个男孩的五官身形在我眼中却很清晰。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向后退了一步,只听见身旁的风君子说道:“你看见了?你要有思想准备,你将来会经常看见这些东西,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风君子:“你已经成年,腑藏经脉已经长成不会再有改变,就算金针封穴也不会有用的。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东西?这么好奇干什么?”听他的语气居然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我不禁反问道:“一个小男孩,坐在你的座位上,你难道没有看见吗?那你怎么不坐自己的座位?” 风君子:“我又没有你那种天生阴眼,当然看不见!只不过我的灵觉能够感知那里有阴物,所以避开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突然又想到了尚云飞:“你没看见,那么云飞看见了吗?为什么下课后你们两个人都留下来了?” 风君子突然笑了:“云飞嘛,我想他应该有天眼神通的成就,当然看得见。不过这件事可能有一点误会,我们都以为对方要打你手中这面镜子主意,结果都想错了。你居然以为我们会因为教室离有阴神留下来。我都没看见管它做什么,而云飞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去管闲事的。我们都误会了,青冥镜是道家法器,尚云飞拿去也没什么大用处,至于我嘛,法宝虽然是法宝,可惜我根本用不了。现在我还真有点好奇了,想看看那个小孩究竟是什么样子。” “你不是看不见吗?” “我自有办法!”风君子神神秘秘的一笑,突然又伸手抓住了我的手,小声说了一句:“借神通一用!”我只觉得全身一阵发麻,似乎身体里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被抽了出去。风君子握着我的手探头探脑的向教室里看了半天,然后松手说道:“你什么眼神?就这样还天生阴眼?连男女都分不清!哪是什么小男孩,分明是个小丫头!你是不是以为没屁股没胸就不是女的?人家那年纪还没发育嘛!” 风君子刚才不知用什么古怪法子借用了我的阴眼,也看见了那个小孩,看来他看人比我仔细,看出那是一个小女孩。听了他的话我也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那个小孩:皮肤苍白没有血色,但五官眉宇之间十分秀气,仔细看还真是个小女孩,只是我一开始看见她留着短发就先入为主把她当成小男孩了。我还在那里仔细观瞧,风君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好了,没什么好看的,赶快回去了,要不宿舍关门了。” 再次回去的路上我又问风君子:“这个小女孩为什么要坐在你的座位上?她是从哪来的?”风君子淡淡的答道:“那不是我的座位,你想想今天是星期几?至于她是从哪来的,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突然想到了今天是星期天,按照我们学校的规定,明天各个小组就要换座位。下周风君子将坐到现在田玮的位子上,那么风君子现在的座位?我仔细想了想班上的座位情况,明天要坐在那个“有鬼”的座位上的人将是我们何卓秀何校长的儿子何军。想到这里又开始担心何军:“风君子,下周何军要坐这个位子,那他怎么办?” 风君子想也没想:“不怎么办!何军也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何军,除了你我还有那个不爱管闲事的云飞之外,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管它做什么?现在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我怎么了?” “我刚才说的话你全忘了?天生异能者容易心虚气弱,往往短寿,就算你现在已经成年,情况也是一样的。” “那我该怎么办?” “其实也不用太担心,今后你不要随便使用阴眼或者其它的异能,青冥镜你最好还是收起来,那玩意也是耗费元气的。只要你能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不应该有什么大问题。”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是见怪不怪?” “视而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这是老子说的话。其实很多修真的人都能见人所不能见,但是道心稳固自有希夷境界。” “希夷?小时候金爷爷跟我说过,北宋的时候华山有个陈抟老祖叫希夷先生,是不是你说的希夷?可是我不知道什么叫道心稳固啊。” 风君子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原来你还知道陈抟?老子的话听不懂就听孔子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敬鬼神而远之,这样就对了。你要记住,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的!至于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不要管它,当它没有就没有了。” 想不到风君子小小年纪,竟能说出这么多希奇古怪的话来,尤其从他嘴里一本正经说出“这世上是没有鬼的”这种言论,简直就是搞笑。可就算是搞笑,我也没有办法,就算世上有鬼,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呢?可是世上的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我只是普通的高一学生而已,还难以预料世事复杂的变化,这一晚的经历,将我不自由自主的卷入到一场危机中。 第一卷 阴神篇 003回 谈通论神异,于梦观中阴 (题记:有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个老神仙来到一个山村中,村民们向神仙请教点石成金的法术。这位神仙也没有推辞,将点石成金术教给了村民。教完法术之后,他又指着村口外的小山坡说了一句话:“你们使用点石成金术的时候,一定要记住,心里千万不能想到山坡上的那只羊!否则就不灵了。”结果怎么样呢?我不说大家也能猜到,没有一个村民能做到。山坡上的那只羊,实际上是修行中人心性修炼的一道关。) 有些事情,你越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它,它却拼命向你脑袋里钻。有些人,你告诉自己不要去看她,她却像磁石一样牢牢的吸引你的视线。风君子告诉我,只要对教室里那个女孩视而不见,就不会有事,可惜我做不到!我越不想看她,可是我越忍不住回头看她两眼。因为我在告诉自己“不要看她”的同时,实际上也是在不断提醒自己有这么个人的存在。这个道理很简单,只可惜当时我不懂,风君子也没有告诉我。我后来怀疑他可能是故意的。 神秘的小女孩总在黄昏时出现,我每天晚自习时走进教室总要和她打一个照面。这个小女孩的存在似乎只和我一个人发生了关系,我甚至有一种错觉,她是因为我才存在的。她的脸色苍白,眼神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那么坐在那里,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看着她可怜的样子,我有时候想到了自己的妹妹,我妹妹正和她一样的年纪。我的同情心终于忍不住的泛滥,动了想帮一帮她的心思,我想知道她从哪里来?来这里又为了什么?可是不知如何做起。 这一天的晚自习我来的特别早,教室里还没有别人。当然我不是第一个,因为“她”已经坐在那里。出于一种不知名的冲动,我忘记了风君子的告诫,走了过去,对她说:“小妹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不管我如何尝试与她沟通,小女孩都毫无反应,我鼓起勇气想去拍她的肩膀。还没有等到我伸手,身后有声音传来:“你是色身,她是中阴身,别费力气了,没有用的!风君子没有告诉你吗?”转身一看,尚云飞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教室,他看见我疑惑的神色,又接着说道:“你有先天的报通,还不知足吗?难道想学那些无知的巫婆神汉,还想得鬼通?你不体悟心性,追求神通不是什么好事。” “云飞,你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不懂?风君子怎么什么都不告诉你?算了,你也别问我了,凡事都有因果业报,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还想再问点什么,但是云飞说完之后就坐下了,此时其它同学已经陆续走进教室。 …… 下自习后,我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追出西门外叫住了回家的风君子。风君子见我叫他,转身问道:“石野,你不回去睡觉,找我什么事?还是因为那个鬼吗?我已经告诉你不要管她。” 一路小跑有点累,我喘着气说:“不是不是,我想问你几个名词。色身、中阴身、报通、鬼通都是什么意思?” 风君子神色一变:“尚云飞告诉你的吧?靠!才多大点一小屁孩,一天到晚五迷三道的,卖弄什么!” 风君子说尚云飞是小屁孩,可是忘了他自己还比云飞小一岁,我心里这么想可嘴上没敢这么说:“是云飞告诉我的,但是他又不解释给我听,我心里好奇,能问问你吗。” 风君子:“那你把云飞的原话都对我说一遍,他是怎么提到这些的?” 我将云飞的话转述了一遍,风君子听完之后似乎有点不高兴:“以为自己那些门道能够大彻大悟号称不求神通,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讲究神通。” 风君子的话我还是没听懂,小心的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神通是什么?” 风君子答道:“佛家说自己不宣扬神通,可是在经书里把神通讲的比谁都详细。你听说过五眼六通吗?” “没听说过。” “那是佛门的说法。五眼指的是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六通指的是眼通、耳通、心通、命通、神境通、漏尽通。肉眼就是普通人的眼睛,但又有不同,指的是目光明澈能见一切细微,天眼跟肉眼不同,它是三维的,三维你明白吧?……” 我点点头,好歹也学过立体几何。风君子又接着说:“天眼不仅能见眼前的世界,还能见极远与极近,修炼到极处,只要世上存在的都能看见,不论它在何处。慧眼跟天眼又不同,它在三维空间又加了一维时间,能见过去和未来,但是慧眼见过去和未来却看不穿因果,因此不能改变什么。而法眼则高明了一步,俗话说法眼如炬,能照一切无明,也能因势利导扭转乾坤。这些都是眼通,那么六通之中的耳通你也应该能明白了。心通也叫他心通,指能够窥知人心。至于命通那就是迷信的说法了,佛教有轮回转世之说,命通能知宿命,和慧眼差不多但也有区别,慧眼强调能知过去未来,命通强调因果循环……” “你说什么?迷信的说法?”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岔,风君子讲神通居然说命通是迷信,那言下之意其它的神通就不是迷信了?为什么其它的神通不迷信反倒命通迷信了?我疑惑不解。 “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六通中还有神境通,这种神通非常奇妙,包含的内容也很多,比如说在这里消失到那里出现,这其实是遁术……总之中国神话传说里面的神仙能做到的大多在神境通中。石野,我是不是漏掉什么了?” 我点点头:“风君子,你刚才没讲佛眼和漏尽通。” 风君子也点头道:“我确实没讲这一眼一通,因为我一直怀疑佛眼和漏尽通根本就是杜撰的!是为了贬低道教而编造出来的。佛眼在法眼之上,漏尽在神境之上,神仙永远都比不上佛的神通!他妈的,哪天我一高兴,也写一本经书,搞他个七眼八通,在佛眼之上加个神眼、仙眼……” 风君子的话纠缠不清,我不得不再次打岔:“风君子,你的经书慢慢写,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什么叫做色身、中阴身、报通、鬼通。” 风君子:“色身指的就是人的肉身,你拍拍自己就知道了。佛家讲这是臭皮囊,不拿它当回事,可是丹道中人的肉身是先天炉鼎、修行根本。中阴身,好像是密宗的说法,我也不太清楚,他说中阴身我说阴神,在你看来就是鬼!你就当鬼理解好了。刚才讲了神通,指的是分类,那么佛门讲的神通还有一种按来源的说法,说的是报通、修通、依通、妖通、鬼通五种。报通指的是天生的神通,比如说你这种情况,佛家讲轮回,认为生下来就有神通是前世的业报,所以叫报通。修通指的是根据各种术法修炼得到的神通。依通就是依靠各种手段或者道具得到的神通,强调借助外物或仪式,这一点恐怕不好理解。你想一想凤凰桥西边有很多摆地滩算命的,如果算得不准就是骗人,如果算得准就是依通。至于妖通和鬼通,就是借助妖魔鬼怪得到的神通,很多人是因为妖物或者鬼物附体,或者和它们有所沟通……石野,你听明白没有!” 我正听着入迷,风君子突然叫了我一声,我赶紧答道:“听是听明白了,不过命通为什么是迷信呢?” 风君子冷笑一声:“你听说过六道轮回吗?也是佛家的说法,。” “没听说过。” 风君子:“六道指的是人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畜生道、天人道。六道中的天人道讲的其实就是中国神话中的那些神仙。但是佛教中的佛却跳出六道之外不入轮回,而天人却有五衰,迟早也会完蛋,跟畜生没什么区别。虽然讲什么众生平等,可是就他们不是畜生!” 听到这里我总算有一点明白了,风君子和尚云飞之间似乎有那么一点门户之见或者说是“学术之争”。他们之间有什么争论我插不上嘴,他的这些话我也不敢回去告诉云飞。我又问:“那么你刚才说的神通都是真的吗?” 风君子一笑:“那些都是佛门中的说法。其实神通广大,又岂能那么教条,俗话说道法无边,何止区区五眼六通。既然你今天问了,我就让你开开眼界,你看见那块石头了吗?” 风君子指着路边一块青色的石子问我,我点了点头。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小声的说了句:“借神通一用。”又是这一句!我觉得全身又是一阵发软。那块石子突然间就像活了一般,在地上蹦了两下,然后一弹地腾空而起斜飞过来,风君子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接住。 “我没有青冥镜,就拿这个石子当法器吧。”风君子自言自语的将青石子揣到兜里,转身又对我说:“看清楚了吧,这就是道家‘御物’的法术,你说它是什么神通?” “哇!太神奇了,你能不能教我?” “其实你也能做到,只是不知道怎么做而已。我现在教你这个,和教你慢性自杀没什么区别。法术都需要消耗法力或者你这种人的先天元气,其实你仔细想一想,这一点也不神奇,甚至是多此一举,可有可无。” “为什么?” 风君子又走向路边,轻轻拣起另一块石子:“想拣一块石子,走过去拿起来就是了,非要施展御物神功,所消耗的是千倍的能量。你说不是多此一举吗?再说能够将道法练到这个地步,十万个人里面也没有几个,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有此境界,有人就算达到了这个境界,恐怕也需要苦修百年。世界上的石子如果这么拣,岂不是太荒唐了!佛家不宣扬神通,其实也有他们的道理,你明白了吗?” …… 尚云飞的话我没有听明白,风君子的话我一开始明白了,后来又糊涂了。从地上拣个石子需要苦修百年,还万中无一!那么风君子今年多大了?他不过才十几岁!风君子虽然说神通并不神奇甚至可有可无,可我还是希望自己也能像他那样拣一块石子,可惜他不愿意教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一直在胡思乱想,在胡思乱想中渐渐的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站在一个高台上,挥舞着双手。随着我的双手挥舞,眼前满天五颜六色的石子乱飞。仔细一看,原来这些石子不是在乱飞,而是受我的双手控制,我心念到处,这些彩石如蝴蝶穿花般在空中飞出种种弧线。我心里一高兴,这些石子突然间都失去了控制,劈头盖脸的都向我打来。我一惊之下,突然醒了。 原来这是一个梦。我觉得宿舍里的空气很闷,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其它人都在沉沉的睡着,没人注意到我从梦中惊醒,我披上衣服,迷迷糊糊的走了出去。走廊上静悄悄的,月光透过窗户晒了进来,我抬眼看去,发现这是个月圆之夜。圆月静静的挂在天空,似乎在对我发出神秘的召唤,我跟着月光一步步走出了宿舍楼,来到悄无一人的校园中。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学楼前。这座建于1955年的古老建筑就像个沉默的怪物卧在那里,一扇扇窗户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夜已经深了,那个小女孩还在那里吗?她一个人在这寂夜空楼中会不会感到害怕?说来奇怪,我想到了一个“鬼”会不会感到害怕,却没有想到我这个“人”是不是也应该感到害怕呢? 我一步步走上楼梯,脚下的黑暗发出了空荡荡的回声,这回声的尾音就像远处传来的一声声叹息。我走到教室,推开门,向里望去。木门发出枯涩而嘶哑的声音,在寂静中十分刺耳。那个小女孩还坐在教室里,出乎意料的是,开门声惊动了她。在我向门里望去时,她也抬起黑漆漆的眸子向我看来,用怯生生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这一声把我惊醒,我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脑袋险些砸到了上铺的床板——原来这还是一个梦!梦醒之后还是一梦,这是我从未有过的经历,我甚至怀疑自己仍在梦中,用手掐了掐胳膊,疼痛的感觉告诉我这回是真醒了。黑暗中,我出了一身冷汗。 …… 这个梦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从这天起,几乎每个晚上我都会做同样的梦,总是梦到我走到空无一人的教室前,推开门,然后迎上小女孩的眼神,听见她问:“你是谁?”所有的梦都是到此为止,无一例外的我会在此时醒来,醒来后一身虚汗。 奇怪的是,虽然我每天都在做同样的梦,但是我在梦中时,却意识不到这是梦。只有醒来时才猛然惊醒又是这个梦,因此我一遍又一遍重复这种身临其境的折磨。每天都做着这样的梦,晚自习时又天天看见那个沉默的女孩。一天两天也许感觉不到什么,可是时间长了,我渐渐的有点神情恍惚。 我开始觉得精力不济,挥身发冷,上课时坐在那里会经常感到头晕目眩,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最先发现我异常的不是尚云飞也不是风君子,是我们班主任柳老师。一天自习课的时候,我用手支着太阳穴昏昏欲睡,眼前书本上的文字成了游来游去的蝌蚪。这时有一只温柔的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上,然后我就听见了柳老师的声音:“石野,你这几天怎么了?一直是很不舒服的样子,跟我去医务室检查一下好吗?”我抬起头,是柳老师关切的眼神。 “没,没什么,我昨晚没睡好,今天有点困。”我结结巴巴节节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在所有的老师中,我一见到柳老师就紧张,特别的紧张!不是因为她对学生严厉,相反她是对学生最温和的,也不是因为她特别关注我,我在班上只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普通学生。但奇怪的是,我一站在柳老师面前心里就紧张,手足无措,话也说不利索。也许因为她是我们班主任的缘故吧,我从小遇到的班主任都是很厉害的。 柳老师很年轻,是所有高一班主任中最年轻的一个,比我大五岁,今年二十三,夏天刚刚从芜城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教高一年级三、四班的语文。师范大学刚刚毕业就能到芜城中学任教,一方面在大学的时候一定是特别优秀的学生,另一方面家里也应该有一定的关系。当然这些我都不清楚,我对柳老师的第一印象就是她异常的漂亮。从小在山村长大对城市中的美女没有什么印象,第一眼看见柳老师的时候,心里就想传说中的美女就是这样吧?但又说不清楚她具体美在哪里。我虽然年纪不小,可对异性的概念还很贫乏。 柳老师听见我的话,还是坚持说道:“你这样都已经好几天了,难道天天都睡不好?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如果有的话告诉老师。” “没,我家里没什么事,真的,真没事。” “那你还是跟我去医务室吧,看一看总不是坏事,走,跟我走。”柳老师的声音温柔悦耳,可是和学生说话的语气中也有一种不容辩驳的权威。她拉着我的胳膊,我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跟着柳老师去校医室。校医没有检查出来任何毛病,只是告诉我要注意休息注意营养。柳老师还是不放心,叮嘱我:“如果还是觉得不舒服,就到市医院去看看,还有……要是家里有什么困难的话,不要不好意思,告诉我。” 我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已经下课了,柳老师走后,我想找风君子,和他说一说梦中的事,却迎面碰见了尚云飞。这两大骛人在我看来都是高人,赶紧迎住尚云飞,和他说了我最近几天奇怪的梦,让他帮忙解释解释。 云飞听了我的话,面色如常,并没有感到特别的吃惊,想了想对我说:“你好像走入邪路了,不过不要紧,只要你心中清净就不会有事,不要去想,也不要刻意去不想,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既然是梦就当它是梦。” 他的回答还是不能让我放心,我又接着问:“有没有办法让我不做这个梦?” 云飞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是你自己想做,我有什么办法!你跟我说实话,你真实的想法是不想做这个梦吗?还是别的什么?” “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梦中那个小女孩究竟想对我说什么?可惜每次到那里我都醒了。”我低下头,终于说出了实话。 尚云飞:“这就对了,这就是你心念执着之处,放下了也就没事了。普通人有持著也就罢了,可是你有天生报通,梦里能见中阴境界,却又不知道自性空明才是解脱之道,所以越陷越深。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你自己没办法,我帮你去找风君子,祸都是他闯的。” 第一卷 阴神篇 004回 入门因点化,市井求异人 (题记:门外人谈道法修为,如隔靴搔痒。虽洋洋万语千言,话头禅而已,终究不得要领。入门,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对于道中人来说,只是捅破一层窗户纸而已。可就是这层窗户纸,很多人终其一生、皓首穷经也摸不到门径。回头望,要么是自己顿悟,要么是有人点化。) 这天晚上我没有上晚自习,一个人躺在宿舍里休息。我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醒着。朦胧间,我听见有两个人走进了房间,听说话的声音是风君子和尚云飞—— 风君子:“没想到石野能在梦中阴神出游,真是了不起!” 尚云飞:“你还有脸说了不起,你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就教他这种旁门左道吗?” 风君子:“云飞,首先我要告诉你这不是旁门左道,其次这也不是我教的,是他自己做到的,我事先也没想到。” 尚云飞:“那你说怎么办?” 风君子:“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说一说有什么办法?” 尚云飞:“只要他心神淡定,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用不着勉强什么。” 风君子:“真是高人啊,什么闲事都不管。这一次他当然可以没事,下一次怎么办?这样下去,可不是福寿之道。” 尚云飞:“那还不是拜你所赐,解铃还需系铃人,你闯的祸你来补救。” 风君子:“解铃还需系铃人,这话一点不错。不过事情不是因我而起,都是因为教室里出现了那个鬼,没有那个鬼女孩石野也不会有今天,所以解决问题应该从她开始。” 尚云飞:“风君子,你什么意思?” 风君子:“我听说藏密有六成就法门,你把中阴成就法教给那个小女鬼,把梦观成就法教给石野,大家不就都没事了,这才是我们这种人解决问题的办法。” 尚云飞:“搞了半天你在打密法的主意。你有没有搞错!六成就是白教的法门,我上师是黄教活佛。再说了,石野这种人有天生神通,极容易落入魔道,根本不适合修习密法,我师父肯定不会答应的。就算我师父答应了,石野能够诚心向佛吗?” 风君子:“门户之见!你说不适合就不适合?他的天资确实差了一点,但也算得上千里挑一了。我们现在谈的是救人,又不是哪门哪派在拉壮丁入伙!” 尚云飞:“你不是神通广大吗,为什么要求我?你自己就没有办法了?” 风君子:“既然如此我就不求你了,我自己解决。但是石野的事情,以后你就少插手,他怎么去做你都不要干涉,不要天天说什么谁又落入邪道魔道的废话。” …… 这天夜里,我依旧在重复那个梦。从寂静校园里走过时,浑然不觉身处梦中。踏上楼梯、穿过走廊,来到教室门前。当我伸手去推门时,突然发现有人在门上用粉笔写了个大大的“梦”字。这个字就像一道符咒,也像黑暗中的一道无声闪电,刹那间把我点醒!当然我不是从梦中醒来回到现实,而是在梦里惊觉,想起来这个场景就是我连日来重复的梦境——我在梦中醒悟自己正在做梦。 这一刹那间我的意识不再混沌,而是恢复了神智,脑筋飞快的运转起来:按照以前梦中的经验,我只要推开这扇门,那个小女孩就会听见,并且会抬头看见我。然后呢?然后她就会问我:“你是谁?”,再然后我就会醒来。这一次会不会又是这样呢?我推开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然后迎面看见了小女孩的眼睛,耳中听见她的问话:“你是谁——?” 这声音不大,细细的,还带着一丝怯意,但在空旷的教室里听起来异常清晰。我推门而入,说出了连日来一直想说但是没有机会说出的话:“小妹妹,不要怕,我叫石野,你叫什么名子?”这一次,我在梦中终于走进了教室,没有习惯性的惊醒。 “我叫依依,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睡了多长时间?” 这一声哥哥叫得奇怪,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对话,而在此之前,每当我看见她就想到了我妹妹,而她第一次看见我就开口叫我哥哥,叫的还那么自然。听她的语气,好像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刚刚睡醒,看神色确实也是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我曾经很多次在心中设想如果她开口说话会说什么,但万万没有想到她会问一句自己睡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你睡了多久,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谁着的吗?” “睡着以前?”女茫然的看着我,皱着眉头似乎很吃力的在回忆。她的眼神很纯净,纯净中却有一种旋涡般的吸力,我不由自主的与她对视。恍惚中我有一种错觉,我觉得她的瞳孔离我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将我整个人都容纳进去。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眼前的情景突然一变:教室还是这间教室,桌椅的摆放的位置也没有多大的改变,但是有一点不对的地方,那就是细节不对!门窗桌椅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教室里仍然是空荡荡的,没有灯,只有月光隐隐约约的照了进来。教室中间的一张课桌两边面对面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这个小女孩,她对面是个三、四十岁的左右的妇人。我站的位置只能看见妇人的侧后,看不见她的脸以及表情。 “依依,把这杯果汁喝了,喝完之后你就会好好睡一觉的。”妇人的声音很温柔,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声音我心里陡然升起一种感觉——绝望,彻底的绝望!我突然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本能的叫了一声“等等!” 不料我的话音刚刚响起,眼前的情景又变了。教室中的人不见了,但窗外却亮起了火光!有人在开篝火晚会吗?我走到窗前向外望去。窗外的景象与我熟悉的校园大不一样,初中部的教学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广场四周的树木分布依稀还有一点点熟悉的影子,但比我平常所见都低矮了很多。广场上的人很多,都围着中间由两层课桌拼起来的一座大讲台。高台有五、六米宽窄,上方拉着电线挂着几盏明晃晃的电灯泡,正中央拉着红布大条幅。条幅上刺目的白字写着:打倒…………柳子规!周围的人们挥舞着标语、红旗、喇叭等五花八门的东西,喊着歇斯底里的口号,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还有人高举着火把,我看见的火光就是来自晃动的火把。 高台正中间跪着一个人,灰色的中山装已经被扯得披一片挂一片不像个样子,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白色纸筒帽,帽子上还歪歪扭扭写满了鬼画符般的毛笔字。我看不清他的脸,因为此时正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向后掰着他的手臂,同时用力的按着他的后脑向下压,脸几乎贴到了地上。这两个人按着中间的那个人,一边还带头喊着口号,随着他们的嘴一开一合,台下就是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我突然认出了一个人,这个人站在跪者的左手边,正在用力的按住他。此人面目依稀就是今天芜城中学的校长何卓秀!只是年轻了许多。我看着这个年轻人,不,应该说是年轻的何校长,突然有一种感觉钻入了我的脑海,这种感觉就是——强烈的快感!这种快感像魔鬼一样出现,把我吓了一跳,随即反应到我感觉的是何校长的内心,因为我听见了他内心的声音。 “平时高高在上的人也一样被我按倒在地!你比我有学问!你生来比我优越!所有的人都尊敬你!我恨你说话时那种风度!恨你走路时那种姿势!可是你也有今天!也一样被我踩在脚下!所有的人都对我欢呼!这感觉太棒了!……” 我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这时台下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有人往上丢东西。不是西红柿也不是鸡蛋,而是他们手里五花八门的东西,其中还夹着大大小的石头。开始的时候只有一、两个人,紧接着扔东西的人越来越多,都冲着高台中央的那个人。可惜这些人大多扔的不是很准,波及到那人身边的两人。两人见状松开了手闪到一边,但闪开的时候又很不甘心的用力向前推了一把。只见高台中央那个人刚刚直起腰,身体又向前一晃,头冲下栽了下去,身影淹没在狂热的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更多的人却在嘶哑的欢呼…… 这是什么地方?这还是校园吗?我看见的究竟是什么?是幻觉吗?正在我惊疑之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人的话音:“你看见的不是幻觉,是真实场景的重现,它存在于鬼魂的记忆中。” 随着话音响起,眼前的异像突然消失,我仍然站在教室的窗前,但学校的景观已经恢复正常的模样——窗外仍是静悄悄的夜色与森森树影。我转身,风君子正似笑非笑的站在教室的另一侧,见我满脸困惑,没等我发问就指着教室中的那个小女孩说道:“你不要奇怪,现在你在她的梦中,我在你的梦中……你刚才看见的是她的回忆……我对你讲过他心通,你在她的梦中感应阴神,也感应到鬼物的他心通,就是鬼通……你刚才在她的回忆中能够感受别人心中所想,也是如此。” 风君子显然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一开口几乎回答了我所有的疑问,我反倒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半天才问:“风君子,我是在做梦吗?那你怎么来了?” 风君子仍然在笑:“你来的时候我就来了,我不来你怎么进得来。你确实在梦中,但这不是一般的梦,这是我的独门道法,现在给你解释你是不会明白的。我告诉你,这个小姑娘是二十年前我们芜城中学柳校长的女儿……二十年前柳校长身亡,他的妻女服药自尽,这是轰动芜城中学的大事,只是当时还没有你我……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但这个小姑娘刚刚醒来,她的疑问更多,你们慢慢聊吧,你恐怕要花一点时间才能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回事,你现在要去哪里?” “她只记得她睡着了,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是你把她唤醒的,那你就和她解释一切吧。这个地方阴森森的太吓人了,我可不敢待在这里。”风君子说着话已经走到了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说道:“你处理完梦中的事情,明天早上六点在市体育场门口等我,不要忘了带上青冥镜。有什么事白天再说,我要睡觉了。对了,我在你床头放了个闹钟,定的时间是五点一刻,到时候你会醒的。不打扰了,再见!” …… 叮铃铃的闹钟声把我吵醒,我睁眼一看,天色才微微有点亮。床头放了个闹钟,时间指向五点一刻。我的意识还有点恍惚,不敢相信时间才过了仅仅一夜,我昨夜的那个梦似乎很长,所经历的远远不止几个小时。我记得风君子出现在梦中,也清晰的记得他走出教室,但后来的记忆却有点模糊了。我不太清楚我是怎样小心翼翼的和那个名叫“依依”的小女孩解释她现在的处境以及过去的一切,我只朦胧的记得最后她扑到我的怀里哭泣了很久,泪水把我的上衣都打湿了。鬼魂也有眼泪吗?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还好是干的。 我想起来风君子约我今天早上六点在市体育场门口见面。这是一个梦中的约会,难道会是真的吗?风君子真的会在那里等我吗?我去不去?只犹豫了片刻我就决定还是要去!解开一切疑问的最好办法就是真正去走一趟,如果风君子真的在等我,那梦中的一切就是真的! 我没吃早饭,简单洗了个脸就穿好衣服走出了校门。今天的感觉有点不一样,我的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正常,前几天那种头晕目眩的难受劲消失了,甚至觉得空气很新鲜还带着一丝香甜味。我到达体育场门口的时候,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六点,远远就看见风君子站在那里等我。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也看见了我,远远的对我打招呼:“不要发呆了,快过来吧,昨天的梦都是真的。” 我有点木然的走了过去,甚至有点怀疑自己仍然在梦中未醒,站在风君子面前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等了半天却只说了一句:“依依真可怜!” 风君子看着我,淡淡的回答:“天下谁不可怜?这个柳依依,死的时候只有十三岁。他父亲五十年代从美国绕道香港回国。解放前一直宣传教育救国论,解放后也回到家乡身体力行做了芜城中学的校长,是个很受人尊敬的学者。只可惜死于小人之手,他死后老婆孩子也受走了绝路。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其实学校的档案馆里有,芜城中学的校史上也记载一些。” “那依依为什么二十年后仍然留在教室里,成了你所说的阴神?她是回来报仇的吗?”小时候也看过一些鬼故事,对鬼魂报仇一类的情节记得比较多。 风君子一皱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尚云飞那个家伙又不肯把中阴成就法教给我。我想还不是因为你,乱动什么青冥镜,照出事来了!还有个原因恐怕是因为那张课桌,你有没有注意,昨天你梦中看见的那张课桌就是现在依依坐的那张桌子,虽然过了二十年,那张桌子一直在教室里……” 风君子一提醒,我也有点想起来了。我们学校的课桌很有意思,并不统一的以新换旧,只是哪一张桌子坏了就找工友来修,实在不行了就换一张新的,反正样式都一样。这种情况有可能在别的学校也发生过。这样一来,就很有可能有那么一张桌子,因为保存的比较好一直没有损坏,就一直留在教室里被一批又一批学生使用,甚至是二十年。前两天何军用小刀在桌子上刻字,桌面露出来的新纹路是纯白色的,非常硬。我认识这是山里面的野核桃木,是一种非常结实耐久的木材,我们那里的木匠一般用来做家具腿,用几十年是完全有可能的。我正在沉思中,又听见风君子问我:“你打算怎么办,想帮她吗?” “我确实想帮她,但又不知道怎么做。” 风君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要么你根本就不要去碰,如果一旦插手,就要管到底,否则会很麻烦,可惜你偏偏插手了。我听说有些人死后,并不知道已身已死,如在梦中,如果被人点醒,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阴神可能被怨念维系直到消散或者心愿已了,我可不希望这世上又多一个怨魂。只是既然我不愿意相信六道轮回,当然也不懂往生超渡,我帮不了她,尚云飞也不愿意帮她。” 我好像从风君子的话里听出一点什么:“往生超渡?什么意思,你说尚云飞有办法,让她消失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风君子:“我也不希望这么做,让一个人消失是杀人,让一个鬼消失是杀鬼,杀鬼与杀人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只是我对鬼修之道一窍不通,所以想找个机会看看尚云飞是怎么做的,可惜这小子偏偏不上当,不愿意教我。” 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朦胧间我听见他和云飞的那段对话,提到了“梦观成就”、“中阴成就”等几个词,于是问道:“我昨天晚上好像听见尚云飞说你想打密法的主意,这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的脸色有点尴尬,干咳一声答道:“我确实有想法,想研究研究他们的密法,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帮你……既然尚云飞不上当,还得你自己想办法了,今天叫你来就是让你学点东西。” “让我学什么?你要教我法术吗?那太好了。” 风君子摇摇头:“别高兴的太早,我只懂丹道,而我的丹道你现在根本学不了。当务之急是解决那个女鬼的事情。不能让她见到当年的何校长,阴神一旦心生怨念就麻烦了,所以我打算暂时把她收了,等你能帮她的时候再想办法。” “为什么不能见何校长……把她收了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能帮她?” 风君子:“不要急,听我慢慢解释。何校长是她的仇人,但是一个人的错是仇,而天下人都错了又应该找谁去报仇?我们不了解那个年代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办法去解决这段恩怨。你现在的情况最好先照顾你自己,只是在梦中见她一面就已经半死不活了,再想帮她你还要不要命了?你现在首先要学的是物本培元、强身健体之道,这也是修行人要做的第一步,称之为练形。至于怎么练形,我没有办法直接教你,需要你自己去领悟。” “你不教我,我怎么领悟?” 风君子神神秘秘的一笑:“世上的高人又不止一个,你今天就跟着我吧,我会带你见识见识。” 我跟着风君子走进体育场,这是芜城市一处开放的市民休闲场所。早上六点钟左右,有很多人正在草场上锻炼,有人在跑步,有人在舞剑,广场中央一群老头老太在打太极拳。风君子和一个打太极拳的老太太点头打了个招呼,又回头指着这群人对我说:“我考考你的眼力,这一群练太极的人当中,你看出有什么人的特别之处了吗?” 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只好猜测着问:“你说的是刚才和你打招呼的那个老太太吗,我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风君子有点想笑又忍住了:“那个老太太是我小学的班主任,身体不太好,我说的可不是她。你看看那个老爷子,穿白衣服的那个。”顺着风君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一位老爷子大约七、八十岁的年纪,穿一身纯白的练功服,在场地中央正一招一式的比划着。看他的动作比其它人似乎要标准很多,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采气势,但我并没有看出来其它的什么特别之处。 我看了一会儿,用疑惑的眼神望着风君子。风君子看出来我心中的疑问,笑着说:“你果然仅仅是阴眼,看不出其它的东西。你不是带青冥镜了吗,用青冥镜照一照就知道了。” 用青冥镜?我记得我是用青冥镜看见的依依,依依是个鬼耶!难道这阳光明媚的早晨,鹤发童颜的老头也会是鬼吗?我拿出青冥镜对着那位老爷子,小心的从镜面中看去,果然发现了他的与众不同之处。 第一卷 阴神篇 006回 质本照朴初,坐忘成樱宁 (题记:有心栽花与无心插柳,哪种事件发生的概率更大?其实世上的事情,只有有心栽花才有可能无心插柳。接下来这几回的内容读起来可能比较枯燥无味,因为我用大段文字描写了主人公在修道入门前摸索的经历。如果仅仅从小说的角度,这一段文章可以一笔带过。但是从“丹书”的角度,我还是想尽量介绍的详细一点,使之更接近于现实的可能。喜欢看情节的朋友,可以跳过。) “鲁迅说过,先秦诸子的文章,唯庄子最佳。”风君子不理会我一脸错愕的表情,自说自话。这跟鲁迅又扯上什么关系了?我是越听越糊涂,我越糊涂风君子说的越起劲:“庄子深奥难懂。还好我买的这本书是文白对照的,你要是看不懂可以看后面的白话文翻译。不过我要告诉你哦,翻译的东西有很多是错的,真正的意思需要你自己去领会。我也不指望你把这书本给读透了,只需要看看口诀就可以,划线的地方我已经折起来了……” 我翻开这本《庄子》。书已经让风君子翻的很旧,有不少地方还写着歪歪扭扭的 “注解”,有些不认识的字上面还标着拼音,一看就知道是风君子的笔迹。更有意思的是原文中有个别地方被打了个叉,然后在下面又写了别的字,看样子是风君子认为是书印错了,自作主张的改过来了。划线的地方已经折好,共有三段: 第一段在“人世间”篇中。“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心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皋天不宜。’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 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第二段在“大宗师”篇中。“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樱宁。樱宁也者,樱而后成者也。” 第三段也在“大宗师”篇中。“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 曰:‘何谓也?’ 曰:‘回忘礼乐矣。’ 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 曰:‘何谓也?’ 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我翻书的时候风君子还在一边说话:“你听说过道教三经吗?《老子》叫《道德经》,《庄子》叫《南华经》,《列子》叫《清虚经》。调心,还是庄子比较适用。静坐修行的入门,很多人都讲究从调身开始,然后调息,最后才是调心。我们不是出家弟子,不讲什么仪轨,直接从调心入手,这才是正道……” “姨鬼?”我不得不打断风君子的话:“等等,这是《庄子》吗?怎么你划线的地方有两段都是孔子和颜回的对话?这也算口诀?要不你直接给我一本《论语》得了。” 风君子把眼一瞪,想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要《论语》干什么?孔子的话哪里不对了?从‘心斋’到‘樱宁’,再到‘坐忘’,没什么问题呀?你还没入门就有了门户之见,跟谁学的?各门道法都有自己的口诀,我是懒得编那些顺口溜,庄子文章那么好,不借用可惜了!其实口诀只是一种印证,光有口诀是不行的,还要有心法。你现在要学的心法也很简单,听好了……” 风君子说的“心法”确实很简单。他要我每天睡觉前抽两个小时时间既不能睡着,也不能思考。风君子告诉我:人一旦静下心来,诸多杂念就会纷然而起,想强压下来是不可能的。诸般心念可以有,但是不要去想它,比如可能突然想到上课的事情,但不能去想老师在讲什么或者题目怎么做,或者会想到一个人,但是不能想这个人在做什么或者你和这个人关系如何。可以有诸般杂念,但意识不能随心念而走。总之如一杯浑水放置静室,让水去自然的沉淀。 听完这些我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不就是没事儿发呆吗?” “发呆?”风君子差点叫了出来,“这和发呆可不一样,你可不能睁着眼睛做梦。要保持清醒,不能昏沉!眼能见而不见,耳能听而不听。先要‘能见’、‘能听’,再去体会‘不见’、‘不听’。其中的微妙之处只有你自己去找了,旁人是没有办法告诉你的。至于姿势随便你自己,呼吸也随便……” 我又问:“那这样我要坚持多长时间?” 风君子:“谁也不知道,到了地步你自己就知道了。不过我可没时间等太久,既然庄子他老人家在书里说的很清楚了,我就给你十九天。” …… 风君子说了一大套,可我还是认为就是发呆。发呆就发呆吧,就这样我踏上了每天子夜的“发呆”之旅。风君子告诉我姿势随便,可是如果我躺着,很难不睡着,如果我站两个小时恐怕也够戗,所以我只能坐。半夜里同学都睡着了,我总不能坐在凳子上,那样会把起夜的室友吓着的,所以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在床上盘膝而坐。怎么盘膝而坐我不太清楚,只能回忆在武侠影视作品中那些“大侠”练功的姿势,装模作样的盘坐在床上。 说起来容易一旦真做起来却很困难,首先的难题并不是心念杂乱,而是我根本坚持不了两个小时。还好我从小心眼实在,几乎是第一天强撑着坐了两个小时,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还一个劲打哈欠。为什么?没睡好呗!风君子看见了,只是淡淡的说松静不自然才会觉得睡眠不足,放松入静了就不会困了。 第三天我不仅困,而且觉得腰酸腿痛,风君子又说我不必总是僵坐,可以偶尔放松放松,一步步来。怎么放松他让我自己试,总之他什么都不管。不过说来也怪,我渐渐发现中正端坐的姿势看起来似乎很累,但是时间越长却感觉越轻松。我不太习惯盘腿,把被子叠成方块垫在屁股下面感觉就好多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并没有感到什么其他的变化。但是有两点变化是不易查觉的,一是我的腰腿不酸了,二是我白天不困了。没人对我解释为什么,我自己想腰腿不酸有可能是习惯了,锻炼的结果。至于白天精神好了,那就是静坐的影响了。我在静坐时渐渐不再昏沉,变的很清醒,感觉也敏锐。耳中能听见极细微的声音,甚至是校园外很远处公路上的汽车声。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居然也在朦胧间看见宿舍里的一切。当然这也许并不是什么神通,因为我已经忘了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风君子说我生性纯朴,没有受过什么污染(我又不是蔬菜!),所以“心斋”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我在每天夜里发呆的同时,白天也没闲着,想办法接近那三位“高人”。有些事情没做之前觉得很困难,但是一旦去用心做了往往是水到渠成。 接近那位打太极的老爷子并不困难,我首先认识了风君子的小学班主任那个姓崔的老太太,每天早上混在一堆老头老太里面学太极。一堆老人家对我这个新来的“小孩”很好奇,也很热心,纷纷你一招我一式的教我。我很快就能比比划划的跟得上节奏了。那位老爷子姓高,是个离休老干部。由于我早就知道高老爷子与众不同,所以打拳的时候我尽量站在他的身边,渐渐发现了一点妙处:每当我站在高老爷子身后跟着他的动作去走的时候,会觉得很放松,很舒服,一招一式都有一种不由自主的力量在带动,这比在学校做广播体操的感觉好多了。至于风君子说的先天元气,我还没有好意思开口去问。 桥头那位算命先生姓张,我后来叫他张先生。张先生很有意思,我每天中午假装看热闹去看他算命,他也不管我,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后来混的脸熟了,偶尔冲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那意思好像在说:“你又来了啊?” 去了几天我发现凤凰桥头这地方比较杂乱,每天都有人乱丢瓜皮果核一类的垃圾。而这位先生比较爱干净,我去的时候发现周围都已经被仔细打扫一番,肯定是先生自己收拾的。于是每天早上打完太极拳,在张先生出来摆摊之前,我又多做了一件事情。我拿着教室里的笤帚和喷壶过去,先将张先生的摊位附近仔细打扫干净,然后再洒上一层水(马路边的灰尘较重)。 这样又过了几天,我那天早上刚刚扫完地正在洒水,张先生已经背着家伙事过来了。往常他都没有来的这么早过,看见我在这里洒水,张先生笑着说:“我说谁天天这么好心,原来是你呀,谢谢了。” 中午我再过去的时候,张先生没有说什么,而是递给我一个小马扎,让我坐在他身边。就这样我们混熟了,没人的时候就在一起闲聊。张先生不问我为什么天天过来看他算命,而是跟我侃天南海北的东西。他的见闻很渊博,相比之下我肚子里的那点东西还赶不上他的一个零头。听他的淡吐应该是一个很有学问修养的人,我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每天以摆摊算命为生?我问过他,他总是笑而不答。 至于面馆老板娘,我与她结识的经过最的戏剧性。我在面馆里吃了一个星期的馄饨,可是与她除了点菜结帐之外的话说了还不到三句。而一个星期以后,一个偶然的机会送上门来了。 那是一天黄昏,天还没黑,我的一碗馄饨加两个面饼已经吃完了,正准备付帐出门。门外来了一辆板车,拉来了一车蜂窝煤。当时的芜城液化汽还没有普及,像这种小面馆后厨烧的还是蜂窝煤。送煤的也不是汽车,而是当地的一种人力板车。这个车夫今天不太走运,在路上滑了一跤,手擦破流血了。老板娘付钱的时候发现了,赶紧从后面拿来了沙布和清水,让车夫清洗包扎伤口。 车夫的伤不重,可是这一车煤麻烦了。往常都是车夫一趟一趟的将煤搬到后厨去的,老板娘多付两块钱,但是今天不行了。在车夫洗手的时候老板娘看着这一车煤直皱眉,这下只能她自己搬了。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许是因为怜香惜玉吧,因为我怎么也不能想象老板娘那双白嫩的小手和这一车黑乎乎的蜂窝煤联系在一起。很自然的,我站起身来说道:“老板娘,我帮你搬这一车煤吧。” “哎呦,那怎么好意思,麻烦你这个学生娃。”老板娘没想到我会帮忙,赶紧推辞。 “不用客气,我是山里来的,这点活不算什么。”说着话我已经挽起袖子,到板车上去搬煤,一次搬起八块蜂窝煤,感觉稍有点沉。老板娘看我已经动手,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赶紧去打开了厨房的门。等我运完这一车煤,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之后了,虽然并不是很累,但也出了一头的汗。老板娘连声道谢,给我端来了水和毛巾,那毛巾估计是老板娘自己的,上面的味道很好闻。 我和老板娘就是这么认识的,再后来我们的交淡就多了起来。老板娘姓韩,我厚着脸皮就叫她韩姐。韩姐是外地人,到这里开面馆已经三年了。我一直想问她多大年纪了,但一直没好意思问,因为听风君子说打听美女年纪是不礼貌的。不自觉中,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接触的机会多了,能做的事情也就多了。除了搬蜂窝煤之外,我还经常帮韩姐去买面粉(那玩意也挺沉的,面馆用量又大,两天就要买一次,搬的时候身上往往粘一层白粉弄脏衣服,不是适合韩姐干的活),收拾桌子、烧水打水等粗重的活,偶尔有时间还帮她和面(面馆里的大面团和起来可是个力气活)。 韩姐很喜欢我能帮她这些忙。有一天我把面粉搬到后厨,头发上粘了一层白色,她一边替我掸头发一边说:“我这面馆里还真缺你这样一个搭手的,我一个人有时候真忙不过来,你就在旁边的学校上学,要不就上我这里来打工吧。我这是小本买卖,工钱嘛给的不多,但你以后就在这吃饭,不用去学校的食堂了。要不然你总帮我的忙我都不好意思了!” 无心插柳,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我客气了半天,说帮忙是应该的,坚决不要韩姐的工钱,我还要上课,不能总在这里帮她。后来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定下来了,我有空的时候就在面馆里帮忙,吃饭随便不要工钱。但是我并不总在那里吃一日三餐,只是经常去吃一顿晚饭而已。其实我一日三餐都在韩姐的面馆里吃,韩姐也不会介意的,但是我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我早上要去打太极,中午要去看算命,只有晚上和周末的一点时间才能来帮忙,总不能占她太多便宜。 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或者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些事情你只要用心去做,总能想到办法的。半个月下来,我和风君子所说的三位“高人”已经相处的很好。在韩姐的面馆里帮忙。和张先生成了无话不淡的忘年交,也经常听他讲一些看相算命的门道。至于高老,则主动教了我一套新的拳法。 高老是听说我因为体弱才来这里练太极的,主动教给我一套据说能强身健体的拳法。这套拳法不知道叫什么名子,是高老解放前的一个战友教他的。动作不太复杂,共有五套,练一套下来也需要十分钟,高老告诉我每次练一套就可以了。高老教我这套拳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练拳也需要调心练气,仅仅有动作是远远不够的。这套拳法居然也有心法,也有动中入静的功夫,至于调心入静居然和风君子讲的类似,所不同的是随着动作还要导引身体不同部位的气脉运行。但是我体会不到什么叫气脉运行,高老说不必勉强,功夫到了自然就有了。他告诉我甚至连气脉运行的路线都不必记住,熟练之后气机会自然发动。 我学拳法之后回去给风君子从头到尾演示了一遍,风君子一边看一边摇头说这不太像什么拳法。第二天他又来找我,兴冲冲的说在书上查到了,我练的是五禽戏。五禽戏据说是华佗模仿五种动物的动作所创,但是风君子说我练的五禽戏和现在流传的华佗五禽戏不太一样,按照这种方式练下去,确实能强身健体,但是要想修炼先天元气恐怕还早得很。我想确实还早得很,高老爷子三十多岁开始练的,今年都七十八了! …… 我与三位“高人”相处已经成为一种乐趣,但是对庄子所说的“樱宁”、“坐忘”还是毫无体会。我现在已经能够体会到什么是“虚极而静”,但是再进一步应该是什么境界并不清楚。这段时间风君子并没有教我什么,但是尚云飞总有点鬼鬼崇崇。一天晚上下自习回寝室的时候,云飞在路上拦住了我,问道:“你是不是在和风君子学道法?他都教了你什么东西?” 风君子没有告诉我这些事情不能告诉别人,再说从我看来,他除了给我一本《庄子》之外,并没有教我什么。于是我答道:“我确实想跟他学,但是他什么都没教我。” “这怎么可能,我都看出来了,你以为你每天晚上打坐我不知道啊?你们寝室人都告诉我了。”云飞的语气显然不信。 云飞不信,而我这人并没有什么心机,也根本没想到像尚云飞这种“高人”会跟我打听什么秘密。于是将风君子教我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尚云飞。云飞听完之后果然直皱眉:“简直是胡闹,哪能这么不负责任,把鸭子放到水里自然会游泳,人可不行。他是把你当鸭子放了。不行不行,我得管管。石野,我教你一点禅定入门的功法,你愿不愿意学?” 第一卷 阴神篇 008回 十日观不净,一夜念菊开 008回 十日观不净,一夜念菊开 (题记:知道什么是命算的最高境界吗?知道什么是心想事成吗?) 一辆轿车呼啸而来,到凤凰桥头仍然没有减速的意思,看型号是奔驰300。在当时,如今许多高档轿车还没问世,国内见到的就更少,这种小型奔驰在芜城已经算是顶极货色了。满大街跑的都是拉达、伏尔加、波罗乃茨,有一辆普通桑塔那已经很神气了,开奔驰的那更是牛逼的不得了。 刚刚下完了一场雨,桥头的路面坑凹不平有很多积水,轿车高速驶过溅起一路水花。路边很多人躲闪不急被浇了一身,不远处的我和张先生的衣服上也溅了几个泥点子。正在张先生皱眉的时候,桥上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原来有一位占道摆摊的农妇起身躲避时不小心滑了一跤,菜筐也打翻了,挡住了奔驰的去路。 还好没撞着人!我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奔驰的车窗摇了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探出脑袋对着农妇破口大骂。那农妇不敢吱声,缩头缩脚的收拾起滚了一地的东西躲到一旁。男人的脸和眼睛都有点红红的,看样子是喝了酒,等他骂够了,又发动汽车带起一路泥水而去。 “靠!有钱就了不起吗?横行霸道!”我坐在那里小声的嘀咕。一旁的张先生听见了我的话,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道:“有钱?小子,你搞错了,算起来,你可比那个人有钱多了。” “张先生,开什么玩笑?我比他有钱?人家开的可是奔驰!” 张先生的表情仍然似笑非笑:“我当然不是胡说,你确实比他有钱,据我所知你的钱至少比他多几千万!” “几千万?我连几十块都没有!张先生你今天没事儿吧,是不是算命算的太多了,脑筋有点累了!” 张先生:“一早上就没几个来算命的,我怎么会累呢!刚才那个开奔驰的我认识,他叫王勇武,外号王老虎,是芜城国投建安公司的老板。这个公司是个挂靠单位,说不清是个人的还是国家的,反正是老板的。国投建安公司目前净负债几千万,而你兜里虽然只有几十块,是不是也比他多了几千万?”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种算法我确实比那个人有钱多了。不过说起来我好像比他多了几千万,可我还是个穷光蛋,而人家还是开着奔驰满大街威风。看我一脸怅然的神色,张先生忍不住笑了:“小子,是不是有点失落感?看样子你还不懂这世上贫富的概念。一个人有多少财富,并不是看他名义上拥有多少钱,而要看他在这个社会中控制了多少资产与资源。就说那个王老虎吧,虽然算起来资产是负的几千万,但人家有一家大型的建安公司还在运转,有工程可以接,还有银行愿意给他贷款。他仍然可以过他的好日子,而你还是过你的穷日子。” “可是这种人……也太不象话了!” “怎么,你看他不顺眼吗?那我给你个机会让他倒霉,你干不干?”张先生若有所思的盯着我。 “张先生,你开什么玩笑,我哪有那本事。” 张先生微笑着说:“你本来是没有这能耐的,但是碰见我就有了。我是个摆摊算命的,你和我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那么你知不知道命算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命算的最高境界?是料事如神?” 张先生神秘的一笑:“错!不是料事如神,也不是铁齿铜牙,而是传说中的金口玉言。世间神通,有道、法、术三种,术士虽然下乘,但修习到最高境界,也有了不起的神通。” “等等,你说什么金口玉言?那不是皇上说话的意思吗,跟算命的又有什么关系?” 张先生:“皇帝的圣旨叫金口玉言,但这也可以是命算的最高境界。也就是说你开口说他如何他就会如何,不论他原先的命数是好是坏。有一句话你听说过没有‘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不服不行!’这就是命算的最高境界。我今天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开口说,你希望那个王老虎怎样?” “张先生,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到了命算的最高境界?” 张先生又高深莫测的笑了:“我可没这么说,金口玉言未必就是命算,也可以是世事人情。学道人百年辛苦可能会有些许神通,但是在这人世之中,神通未必从道术中求。我今天就给你上一课,你快说,希望他怎样?” 张先生一再追问,我也就开了口:“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他不再那么嚣张,这种人没了钱,不知道会是怎么一副模样,总之世界上少了一个祸害。那也是好事!” “好!我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说着话张先生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黑色的砖头——大哥大!现在这玩意都叫手机,五彩缤纷小巧玲珑,价钱不贵可以换来换去。可是在那个年代,手机还是非常稀罕的东西,型号也大多就一种,黑乎乎的砖头模样,长长的天线,是模拟信号的,买一部也要两、三万,用起来话费也非常高,不是普通人的东西。张先生没有理会我瞪大的眼睛,而是拿起大哥大拨了个号码说道:“小李……对,是我……国投建安公司的信用担保我们不给做了……还有,这一次工程招标也把王老虎踢出去……行,没事了。” 张先生挂断电话一脸悠哉的对我说:“行了,过不了几个月,王老虎的公司就完蛋了。年轻人,不管你是什么人派来的,不管你有什么目地,我曾受你洒水扫地之恩,按着我师门的规矩,要帮你完成一个心愿。现在该做的事情已经都做了,我就劝你别再有什么企图了……” “企图——我能有什么企图?这和王老虎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认识他。你说我是什么人派来的?你是说我们班同学风君子吗?……有什么目地?是他要我跟你学道法的,我又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当时让张先生搞的已经有点蒙了,不由自主什么实话都说出来了。 “小子,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给我说清楚点。”没想到我的一席话把张先生也说的莫名其妙,他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同学,还有什么道法,到底怎么回事?” 听张先生这么问,我只号告诉他:那天和同学一起到凤凰桥头,又经人提醒注意到张先生与众不同,于是有了好奇之心。张先生听完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样子是我多心了,不好意思。唉!我以为我藏身市井掩饰的很好,没想到一不小心还是露出了痕迹。谢谢你的提醒,我以后得注意点穿着了。真是好笑,那个王老虎真冤枉,都不知道自已是怎么倒霉的,这就是命吧!” “张先生,你怎么多心了?我怎么听不懂?你那大哥大是怎么回事?你是怀疑我想偷你的大哥大吗?我也不知道你有这东西,你是多心了……” 张先生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听见我的话喷了满地,差点没呛着,强忍着笑对我说:“小伙子,你可真逗!怎么回事你就别问了。你不是想跟我学道法吗?我师门传的是术数,门规所限不能教你……不过你也别失望,看在你陪我这么多天的份上,我可以教你另一套功夫,这套功法不是我师父教的,传给你也没关系。今天不摆摊了,你跟我走吧。” …… 看样子这位张先生确实是一位高人。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高人还透着十分的古怪,不仅精通什么“术数”和“道法”,而且一个电话(居然还是大哥大),就让嚣张的王老虎彻底完蛋。虽对于张先生的来历我心里充满了好奇,既然他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高人的脾气都是特别的,行事也不能以常理猜度,认识风君子和尚云飞之后我就知道了这一点。 张先生领着我走过凤凰桥,沿着句水河的河堤一路向北行去,路上还打了几个电话。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四下里已渐渐看不见别人。张先生此时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河滩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对我说:“到地方了。你走过去,就站在那旁边,睁着眼睛看着它,十分钟内不许闭眼,也不许动!” 我心中不解,但还是按张先生的话老老实实的走了过去。还没等我走近,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就“嗡”的一声如一片黑云飞起,天哪!都是绿头苍绳!在看地上,是一具动物尸体,具体是什么动物已经高度腐烂不可辨认,成团的蛆虫在白森森的骨骼和流着腐水的烂肉间拱来拱去。这情景恶心无比,我的胃一阵发紧,一股酸水忍不住的冒了出来,十分想呕吐!可是我还得强忍,因为张先生说的是不许动,不许闭眼,要坚持十分钟! 这十分钟恐怕是我有生以来最难熬的十分钟,落了满身的绿头苍蝇,我虽然强忍着没有吐出来,但是睁着眼睛神经都快崩溃了。过了十分钟,也许是十个小时,反正我觉得时间很漫长,张先生终于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身体一晃差点没坐下,此时觉得腿肚子都有点发软。张先生扶住我:“时间到了,看清了吗?你都印在脑海里了吗?” 我没有说话,脸色发白的点了点头。张先生又接着说道:“接下来的场景你还要瞪大眼睛看好了,一点也不能错过,要集中注意力印在脑海中。”说着话张先生划着一根火柴,丢在了那具腐尸上。就听见“砰”的一声,火苗立刻窜起来老高,就像这具腐尸浸透了燃油一样。烈烈的火焰在燃烧,满空飞舞的苍蝇也像着了魔一样都向这火焰中扑去,随即烧焦掉落。这把火异常猛烈,没有烟,火焰也纯净的几乎没有任何杂质。时间不大,熊熊火光已经熄灭,地上只留了一层薄薄的纯白色灰烬。一阵风吹来,灰烬随风而起飘散而去,露出了已经干燥的河滩,什么都没有留下。 说来也怪,我五脏六俯那种恶心难受的感觉也随着这把火烧掉了大半,胃里的酸水总算不再折腾。这时候我才想起今天已经是十二月二号,虽然芜城地处江南比较湿,可是野外哪来这么多苍蝇?会不会是张先生捣的鬼?我看了张先生一眼,他没有理会我,而是说道:“这里的事完了,接着跟我走吧。” 张先生又带着我离开河岸,向东面的野外走去。此地已经是市郊,不远处有一片树林,穿过树林走到了一个小山包下。张先生在小山包前停下脚步对我说,你绕过这座山,然后在你感觉最舒服的地方停下来,不要动,也不要闭眼,坚持半个小时。 绕过山脚,仍是树林,但是在林边山下,却有两块大石耸立,在这大石之间,有一股清泉顺势而下,在山脚积成一湾浅浅的水潭。潭中细石以及山脚的岩石都是纯净的乳白色,而这一缕山泉泻入潭间,荡起透明的波光,清冽无比。站在这山泉下,恍然乎周身污浊也被这清泉冲刷干干净净,感觉怡然无比。 直到张先生也走过来叫我,我才回过神来,这小小地方居然另有洞天,景色实在不凡!清风徐来,空气中带着香甜的味道,将我一切不适的感觉都已经吹散。我舒舒服服的深吸了一口气,就听张先生说道:“刚才你眼中所见,就是我要教你的心法,要诀在于一个‘观’字,它的名称叫作‘不净观’!……” …… “佛祖教弟子四念处,分别是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修学四念处中的观身不净,是以观察死尸,以达到认清楚世间的真相。这个真相是:我们的身体是由皮肤、毛发、爪甲、血肉、骨骼,五脏六腑组成的,没有一样是干净的,最终是会变坏的,是不值得我们贪爱与执著的!放弃自怜自爱,不要把色身当作欲求的物体,必须培养从色身的出离欲……佛家有诗云:一兴颠倒想,遂有幻缘身;脓血常交凑,腥臊每具陈。纸粘皮囊肉,藤绊骨缠筋;毛覆丛丛草,虫居比比邻。内藏惟臭秽,外饰但衣巾;四大元无实,诸根岂有真?语言风自响,动转气相循;强号为男女,虚名立主宾。百年三尺土,万古一堆尘;贵贱空回首,贤愚共怆神。徒生复徒死,谁识本来人?” 这是尚云飞听了我对“不净观”的疑问后对我的解释。解释完了之后他又提醒道:“学的不净观要以禅定为根基,是为止观双修,只有在定境中才能有成就。还好你现在修禅定有一点基础,修观也无妨。但是这门功法,要连续坚持才有所得,一开始的时候会很难受,至少要十天之后你才会有所感悟。” …… 我问完云飞之后又跑去找风君子,风君子给了我与云飞不太一样的解释:“不净观?这我听说过。其实早在释迦牟尼之前,印度就有苦行僧侣修炼不净观。曾经有一群比丘修炼不净观,对色身之污秽不净极生厌患,于是自杀。石野你想干什么,想当苦行僧吗?小心别入魔自杀了!你把那位算命先生教你的功法详详细细的告诉我。” 张先生教我的功法有两套,分别在每日子、午时分打坐修行。 子时(夜里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修炼是火观不净。具体的功法是金刚坐入定,观想坐在如山的柴堆之上,周身污浊不净,腐恶不堪。随着心念深入,渐觉不可忍受。到无可忍受的极至时,观想座下火焰燃起,焚烧一切不净化为飞灰。飞灰散去,本相重现红色光明。这光明如炬,破一切秽暗。 午时(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修炼的是水观不净。观想略有不同,如意坐入定之后仍然是观身不净,但不可忍之时,观想已身坐于九天清流之下,接受这世上至清至洁的清泉冲刷。一切污浊随清流而去,周身纯净纤毫不染。现白色光明,光明中自有喜、乐随心,座身安祥无比,心念纯净无比。 这门观法,最紧要处在于两点。其一是在于定境深入,方能有观想之功,其二在于心念深入,才能观其境界。关于定境,我已经有一点根基,倒也不是太难。而对于观想的境界,我本没有什么体会,可是张先生领我出游的那一次经历,已经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中,所以观想起来也不是很困难。 风君子听我讲完这套功法之后长叹了一口气:“石野,看样子这是天意!你刚刚求证了初禅定境,就有人传你佛门修观的心法。你暂时不要学丹道了,先修炼这不净观再说。你这门功法自有奇妙之处,好象不是纯正的不净观,似佛而近道,有点易筋洗髓的意思。按我的分析它有心念力的神通,至于你能不能得到这心念力的成就就看造化了。如果真是心念力有成,那柳依依在青冥镜中就可以出来了。” 风君子突然提到了柳依依,我赶紧问道:“什么是心念力?这和依依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摆摆手:“有了你就知道了,现在问也没用。不过我要告诉你,这门功法你只需要修炼十天。如果十天之内没什么效果的话,那么再修一百年也没用。所以你也不用着急,十天之后自然会有结果。” 尚云飞说这不净观的心法至少要十天才会有所感悟。而风君子说这门心法最多修炼十天而已,如果练不出东西来那就不用再练了,这东西叫什么“心念力”。而这种心念力可以帮依依,看样子不管成不成我都要试试,想到这里我又想起另一件事,赶紧问风君子:“张先生要我子午打坐,这夜里还好说,可是中午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问题,宿舍平时十点半熄灯,而到子时大部分人已经睡了,我在床上打坐问题不大。可午时恰恰是午饭和午休的时间,午饭时的宿舍里敲盆打碗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饭后大部分人并不午休,而是在宿舍不远处的操场踢球,也是相当嘈杂。我自知定性还没有到那么高的程度,无法效仿毛泽东前辈在闹市中读书,更别提打坐入定了。 风君子也皱眉沉思片刻,抬头道:“确实是个问题,我就好人做到底吧,你跟我来。”我跟着风君子来到了学校南门外的状元桥。这已荒芜几百年的古迹四周十分冷清。风君子顺着池岸壁上的那棵香樟树下到桥底,我也跟着爬了下去,这下面就是我无意间得到青冥镜的地方。看样子风君子也来过很多次,他沿着池壁旁露出水面的池底走到了一处桥拱下,招手让我跟过来。 状元桥是一座三拱白石桥,由于数百年无人关照,从桥上垂下的长绿枝藤几乎已经掩住了桥洞。拨开藤蔓走入到最南边的桥拱下,发现这里积水不多,大多数池底已经露出水面比较干爽。在桥洞中间有一块白色的大石卧在那里,石面十分平整,似乎是与桥体一种材料。白石之上,放着一个红布包裹的藤草蒲团,而红布之上还有四个醒目的黄字:“九林禅院”。 风君子手指着蒲团对我说:“此地十分幽静,而且无人打扰,你中午就在这里打坐吧。” 这确实是个好地方,简直就是为修行人准备的“洞府”,看样子风君子找这么个地方花了不少心思。难怪他曾经说过我在状元桥下拣到青冥镜简直是走了狗屎运,他来过多次也没发现这个宝贝。我看着那个蒲团有点疑惑,九林禅院这四个字我听说过,芜城市区里最大的寺庙就是城北的九林寺,同城外十里的广教寺一样是芜城市最重要的佛教中心。我指着蒲团问风君子:“这不是九林寺的东西吗?你怎么搞来的?” 风君子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上次我去九林寺参观,在大雄宝殿看到小和尚打瞌睡,没人注意我,就顺手……” “什么!这是你偷的?你到哪去偷东西不好,居然偷到庙里去了!” “偷?不要说的这么难听,修行人的事情,也不能算偷。我还在九林寺的功德箱里放了五块钱,我对天发誓,当时我兜里只有五块钱,全给他们了,租个蒲团还不行吗?……你别管了,中午就在这里打坐吧,看来你这十天没法吃午饭了,不过少吃一顿也没关系。” …… 十天之后。校长室对面的花坛外,我正在静静的看着一丛丛含苞待放的菊花,心里在想风君子为什么把我约到这个地方来?正在疑惑间,身后传来风君子的声音:“已经阴历十月了,还好江南天暖,居然还有地方赏菊。石野,这菊花好看吗?” “还没开呢,我怎么知道好不好看?” 说话间风君子已经走到身边,指着菊花问道:“想看花开吗?这也好办,现在需要考考你这十天修炼不净观的成果了。体会到什么叫心念力了吗?……没有体会?没关系,我给你示范一下——”说话间他伸左手握住我的右手,而另一只手指着一朵尚未开放的菊花念念有词道:“借神通一用,花开!” 又是这一招!不过这一次我的身体只是微微一麻,并没有像前几次酸软难受。就见风君子手指的那朵花盘,奇迹般的用一种几乎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渐渐的打开。长长的花瓣一根根的在晨风中舒卷展开,露出了粉黄色的花蕾。大概是一分钟,或者是三分钟,总之时间不大,居然完全绽放! 风君子松开手,看着一脸惊讶的我笑道:“这就是心念力神通,没有什么口诀,只需要在定境中运用心念,也就是传说中的‘心想事成’。我表演完了,轮到你了,你试试吧……”言毕他不再理我,转身扬长而去。 风君子走后,我定定的看着那朵菊花,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弹指花开”这个事实。不论它多么的不可思议,但毕竟就发生在我眼前!我学着风君子的样子,也伸手指向一朵含苞未放的菊花,运用心念让它开放。然而过了许久,这菊花纹丝未动,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看看时间,我居然在这里傻傻的站了一个多小时! 我有一丝沮丧,看样子我这十天修炼,并未得到风君子所说的“心念力”。风君子说过,如果十天之内不能修成再修一百年也没有用。而这心念力可以帮助青冥镜中的依依,我有没有神通没关系,依依怎么办?想到这里我突然又有了一点疑惑:风君子刚才的演示,他自己分明就有这心念力的神通,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去帮依依脱困,反道要我来修炼?还有,他为什么每次都要“借神通一用”呢? 这一天晚上我没有睡好,打坐时也心浮气躁无法入定。第二天早上还是早早的起了床,穿过校园准备去体育场练五禽戏。走过花坛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我停下了脚步:只见满园菊花含羞未开,却有两朵迎风绽放于枝头。一朵是风君子昨天手指花开的那一朵,而另一朵居然就是我昨天用心念催开了一个多小时也毫无动静的那朵!这菊花难道真的随我的心念而开?只是时间却在一夜之后! 第一卷 阴神篇 009回 刍狗戏天地,布衣也封神 (题记:就算这世上原先没有神,但信的人多了,神也能凭空而出。于是有人开始造神,有人开始封神,封自己或者封别人。这样久而久之,世人已经无法确定,在我们自愿或被迫顶礼膜拜的神坛之上的,究竟是人、是神、还是鬼?终于有一天,有人站出来说道:“玉皇大帝封得,我为什么封不得?”) “为什么心念力能够帮助依依?”这是在风君子确认那朵菊花是随我的心愿而开之后,我问他的问题。 时间是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听见我悄悄的发问,风君子放下手中的一本线装古书,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悠悠的说道:“自从碰到你和那个小女鬼的事情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办法帮你们两个。现在你是没事了,但她还困在青冥镜里面,不放也不是放出来也不是。这一段时间我去图书馆查《道藏》,翻得我头晕眼花,结果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什么重大发现?” 风君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发现古往今来的修行之法浩如烟海,但各门各派流传于世的典籍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是写给人看的,没有写给鬼看的!” 这算什么重大发现!我不禁好气又好笑:“没听说有写给鬼看的书,烧纸钱还差不多。” 风君子一摇头:“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发现道藏中没有鬼修之法,所以就去想别的办法。这几天我翻了不少明清时代的野史笔记还有神怪小说,终于给我想出了一条妙计。” “什么妙计?” “石野你看看这本古书,应该是一本明朝人的笔记。这书里记载了民间流传的很多鬼怪故事。其中有好几个故事都提到民间祠堂里面供的往往不是神仙菩萨,有很多是妖魔鬼怪。有不少鬼物附在没有开光的佛像和神像身上,接受香火供奉,久而久之也能增长修行。你知道接受香火供奉是什么意思吗?” “香火供奉?就是老百姓烧香磕头呗。” “是这么回事,但没这么简单。神是人供出来的,就算原先没有神,信仰的人多了,也能凭空造出一个神来。香火供奉,必有所求,有所求源于有所信。人间香火就是众人的心愿力。鬼物附于泥偶受人膜拜,就是依心愿力修行。依依只有阴神没有身体,炉鼎不在自然不能修我的丹道,但是可以找一个有香火的庙宇,附在神像之上,接受众人的心愿力功德,阴神说不定也能修炼成形,然后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之所以要你修炼心念力,到了地方自然有用。” “你是说——找个庙——让依依——冒充菩萨!” 风君子微微一笑:“你也不笨嘛,我一说你就明白了。现在的问题是,上哪儿去找这么一座庙,你们乡下有这种地方吗?最好还是有香火的。” 风君子提了这么个古怪的问题,我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我只知道昭亭山的山中有一座山神庙,那里面的山神像好像是个女的。但这个小庙不大,早就荒废了,可没什么香火。” “女山神?太好了,简直是给柳依依量身定做的。那座庙在什么地方?” “离昭亭山的山脚不远,过了山门走一里多路就可以看见,旁边就是昭亭山有名的雪溪泉。每年还有不少游客到那边的。” 风君子一拍大腿:“你一提我还有点印像了。就这么定了,香火没有关系,我自有办法!石野,你回去准备一下,十天之后,你带上青冥镜,我们两个要夜访山神庙。” “还准备什么,今天晚上不能去吗?为什么非要十天之后?” 风君子白了我一眼:“你也不看看日历,十天之后是什么日子?是一年的冬至,是阴极而阳生之时。你这十天还是继续修行你的不净观吧,现在你虽然有心念力神通,可是念力仍然微弱,能强一点是一点……还有你算一算,十天之后,距离你第一次看见依依是多少天?” 我掰着指头数了数,十天之后距离我第一次看见依依不多不少正好是四十九天,传说中的鬼魂还阳的七七之数,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可惜当时我并不知道风君子的这种做法,不仅前人没有尝试过,而且是犯了修真界中的大忌。我一向把他当作高人,却忘了他年纪还小,昨天晚上才过了十五周岁的生日。 这天晚上下自习后,我看见风君子站在菊花坛外,对着那两朵提前开放的菊花摇头晃脑,口中还自言自语:“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于桃花一处开。造反头子也会写诗!还等什么他年,老子十天之后就去上山封神!” …… 世上的狗到底有多少种,我是没弄明白。大到藏獒小到吉娃娃,千差万别形态各异,有的看起来完全不像一种动物,但它们都是狗。但是不论什么狗,都是不会爬树的,会爬树的那是猫。可是我偏偏碰到了一只会爬树的狗。 那是一天中午,在状元桥的桥洞下面,我刚刚在蒲团上坐下,就听见有什么东西拨动藤蔓的声音。扭头望去,居然有一条小狗钻了进来。这条小狗不大,按照我们农村里土狗的体型,这么大的狗恐怕只有三个来月的年纪。它全身的毛发都是棕红色,毛茸茸的,跑起来像个满地滚动的小火球。 居然有狗能跑到这种地方来,它是怎么下到池底的?难道是不小心摔下来的?因为状元桥是没有栏杆的。我正在好奇间,这条小狗直接就跑到了我的面前,似乎一点也不害怕我这个陌生人。它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粉色的小鼻子还在用力的一抽一吸,好像在闻我的味道。大概是刚才跑累了,嘴里发出咻咻的喘气声。 小狗的样子十分可爱,我伸手去摸摸它的头,它也不躲闪,反而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我的手心,弄得我痒痒的。我突然想起来兜里有吃的,是牛肉干和巧克力。这些零食我是从来不会买的,都是风君子多事。昨天晚上我去韩姐的面馆时,看到风君子也在那里吃馄饨,一边吃还一边和韩姐说笑。韩姐见我来了就给了我一大包各式零食,说听说我这十天都没吃午饭,怎么也不上面馆来吃饭,这些零食都是她买给我的。也不知道风君子怎么对她说的,郁闷!韩姐把我当小孩子哄了。 看见小狗可爱的样子,我想起了兜里的巧克力,掏出来剥开,掰了一块放在手心。小狗立刻舔到嘴里,吧嗒吧嗒的吃下去,然后又眼巴巴的看着我,我又掰了一块给它。很快巧克力吃完了,可是看小狗的样子还是意犹未尽,不断用眼瞅着我刚才掏的兜,我兜里还有一袋牛肉干。 我掏出牛肉干逗它:“小狗狗,你叫什么名子?这牛肉干太硬了,你嚼得动吗?”没想到小狗似乎听懂了我说的话,嘴里发出咻咻的两声叫,看着我居然用力的点了点狗头。 “哦,你叫咻咻?”我接着逗小狗,没想到小狗又点了点头,眼神还是不离开我手中的牛肉干。我掏出一小块牛肉干喂它,它歪着脑袋嚼得挺起劲,吃完之后又看着我。时间不大一袋牛肉干也都喂完了,我拍了拍手,又把兜翻出来,示意它我没有了。小狗见东西吃完了,打了个哈欠,一纵身跳到我腿上。只见它四脚朝天,肚皮向上,打了个饱隔,居然在我盘坐的腿上睡着了! 有这条小狗捣乱我今天中午是没法打坐了。我小心的把狗捧起来,放在蒲团上让它好好睡,准备离开。可是转念一想,这条狗在桥底下怎么上去呢?它肯定是不小心摔下来的,没受伤已经是万幸了。于是我抱着小狗又爬到了池岸上,准备放它下地。没想到这只狗一睁眼从我怀里跳出来,顺着池岸边的那棵香樟树飞快的爬了下去,一溜烟又钻进了桥洞。我眼前一花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是谁家的狗?居然会爬树!它是怎么做到的? 这天中午我没有打坐,夜里还是在寝室的床上静坐修炼不净观。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觉得枕头旁边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贴着我的耳朵。我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声来,扭头一看居然是昨天中午遇到的那条小狗。这小东西蜷成一团爬在我的枕头旁边睡的正香!它是怎么进来的?我记得昨天睡觉的时候宿舍的门是关着的,我又看了看窗户,发现窗户没有插上,被推开了一条小缝。小狗要进来只能从窗户了,可是我们宿舍在二楼!难道这条狗除了会爬树还会翻窗?那真不知道是猫还是猴了! 这条小狗从这天开始就经常跟着我,我不知道它是谁家的狗,看样子它全身上下十分干净整齐,不像是流浪的野狗。我给它起了个名子就叫咻咻。咻咻很机灵,我们学生宿舍是不允许养宠物的,可是咻咻每一次钻进宿舍时总能避开舍监大爷不让他发现。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又什么时候自己溜走,经常在中午桥下碰到它,偶尔半夜它会溜进宿舍跑到我的枕头旁边睡觉。我们宿舍里的其它人也都认识了咻咻,经常逗它玩,可是咻咻不太愿意理采别人,只是围着我转。我没有那么多巧克力牛肉干喂它,可是后来我发现咻咻几乎什么都吃,只要是我喂的就行,连萝卜干都啃的津津有味,快赶上耗子了。 …… 冬至那一天很快就到了,是我与风君子约定上山的日子。这一天是星期五,我们两个都没上晚自习,下午一放学就溜出了学校。我只背了个书包,书包里装着青冥镜,而风君子却拿了个大包。我们两个刚走出校门,一团红影就从地上滚了过来,居然是咻咻。咻咻看见我就噌的一下窜到我身上。 风君子也看见咻咻了,好奇的问我它是哪来的。我告诉他这是我在状元桥底下拣的一条狗,名子叫咻咻。风君子想去摸咻咻,可咻咻扭来扭去的不愿意让他碰,这让风君子有点不高兴了,突然一伸手揪住了咻咻后脖子的皮毛,把它像拎小鸡一样拎在了空中。咻咻悬在半空中使劲挣扎,我有点看不过去了想劝风君子放手,不料风君子将咻咻的耳朵提到嘴边对它悄声的说了几句什么,咻咻立刻老实了。 风君子见咻咻不挣扎了,把它抱在怀里摸了几下,咻咻闭着眼睛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风君子觉得无趣,又把咻咻还给我抱着。我问风君子:“风君子,你刚才和咻咻说什么了?它好像能听懂哎。” 风君子看着咻咻说道:“说什么你就别管了,这小东西能听懂人话。你怎么在状元桥底下拣到那么多宝贝?还有,你居然把它当狗养!天天都喂它什么?” “它是狗,不当狗养还能当什么养?当小兔子吗?”我答道,“我吃什么就喂它什么,萝卜、青菜、大米饭,它什么都吃。” “天啦!怎么会这样?”风君子的眼神似乎是看见了什么稀奇似的,随即轻叹一声又说道:“你愿意当狗养就当狗养吧,这可不是普通的狗,五谷杂粮吃多了也会生病的。你要带着它上昭亭山吗?我们快走吧,要不然就赶不上车了。” 昭亭山离芜城市区有二十多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我们到汽车站搭乘了一辆城乡公交车。现在大城市里的公交车或者长途班车都不允许带宠物,可是当时芜城那种破破烂烂的乡村班车没这个规定,甚至有郊区的农民把小猪崽都抱到车上来了。路上咻咻对车上的两只小猪崽很感兴趣,从我怀里跳出来伸爪子去挠猪崽的耳朵,而那两只小猪崽老老实实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 在乡村公路旁下了车,离昭亭山的那座庙还有五、六里路。我和风君子走到山神庙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这座山神庙已经废弃很久,但也许是由于地处偏僻不引人注意,所以保存的还算完整。山神庙前有一个大石槽,石槽里还有香烟熏过的痕迹,可见很久之前这也曾有过香火。庙门外一左一右有两棵杯口粗的海棠树,已经枯死,而周围是一片山桃林。 小庙不大,没有院子,门板也不知到哪里去了。走进庙里,只见神台上有一尊彩绘的山神像,身形面目分明是一宫装女子。这座神像与大多数寺庙或道观的宗教造像不同,更接近于艺术雕塑。只见这山神身材窈窕,面容秀美,宛如一位脉脉含情的小家碧玉。神像的底座上还刻着一行字:昭亭山神绿雪之位,看来这是神祗的名号。神像周身的彩绘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有所剥褪,但依稀还有当初的颜色。 风君子在四周围了一圈,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对我说:“这个地方真不错,先休息一下吧,要等子时才行。”说着话从大包里拿出几盒罐头、手电筒,一件军大衣,甚至还有一把西瓜刀。我问他带西瓜刀干什么,他居然说是防身用的。我在昭亭山下住了十几年,这山上根本就没什么猛兽出现。 简单吃了点东西,我喂了咻咻半块面包,小家伙又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风君子披着军大衣靠着神坛闭目养神,我也在门坎上坐着休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在无聊的等待中渐渐到了子时。风君子终于睁开眼睛,看了看时间,开口问我:“石野,你不冷吗?” 我这才注意到这次在山中过夜,我居然仍然穿着白天的衣服,一点也没觉得山风寒冷。看来这一段时间的修行虽然没什么感觉,但是不知不觉中身体还是有了变化。当初看见张先生深秋穿着绸衫觉得不可思议,而现在我自己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等我回答,风君子已经站起身来,面朝着神像对我说道:“石野,你过来,把青冥镜给我。” 我把青冥镜递给风君子,风君子手举青冥镜对准神像,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对此我早就心里准备,知道他又要干什么了。果然就听他口中念道:“借神通一用,神灵归位!”只见他手中的青冥镜一阵颤动,在黑暗中散出一道毫光,这光晕恰好罩住了神像,有一条人影从镜面中飘了出来,顺着光线飘向神像。这人影正是柳依依,只见依依的身形飘向神像,在接近神像的那一瞬间好像被什么力量所吸引,一下子钻了进去。 在青冥镜发出的光茫中,这尊泥塑的神像突然间似乎变活了!眼神五官都变的生动起来。我眼前的神像变成了两道重影,一道仍然是原先的山神,另一道是和山神像融为一体的依依。我终于又一次看见了依依!依依站在神坛上,附于神像之中,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那眼神在看着我,看她的表情是想对我说什么。我正准备开口对依依说几句话,此时风君子已经收起了青冥镜,毫光消失,四下里重归一片黑暗。这时我听见风君子的声音:“石野,你出去回避一下,我还有点事情要做,不能有人打扰。” 这荒山野岭让我到哪里去回避?我只有摸黑走出庙门,在墙根外站住。听见风君子的说话声隐约传来:“柳依依,你二十年前无辜身亡,当时神识迷离,以至今日魂魄无依……本人自悟鬼修之法传授于你……今日封你为昭亭山神,聚此地山串神灵气助你修行……受人间香火,凝聚元神,重修形体……” 风君子这几句少有的严肃,不像他平日的言行举止,我在门外也听的肃然起敬。然而此时就听风君子语气一转,又变得不正经起来:“柳依依,你是不是十分想见门外的那位哥哥?……这你就不能着急了,我已经将你的魂魄封在神像中,什么时候你有办法将元神脱困而出,就可以找你的石野哥哥约会啦……想他是不是,其实也有别的办法……梦中阴神相见,你可以托梦啊……不会不要紧,我会找机会教石野的,让你石哥哥亲自教你吧……” 怎么这小子正经话没说几句又满嘴跑火车,我正在疑问间风君子已经打着手电出来了。见我站在门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庙里面的事情搞定了!” “风君子,你刚才在里面说什么,我好像听见你封依依做山神,你不是开玩笑吧?居然连封神都搞出来了!” 风君子将食指竖在嘴边:“你小声点,别让依依听见了。心愿力修行最重要的是心念纯净,她在山神庙里不是山神是什么?提拔山神这种事情应该是玉皇大帝负责,可是你我都不认识他老人家呀,也不知道这位玉皇大帝躲哪去了,只好我辛苦一点了。本来我想还找过市委组织部,可是人家也不管这种干部……” 风君子胡说八道没完没了,我赶紧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我服了你了,现在这里完事了吗?” “完事了?还早着呢!”风君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在黑暗中显得十分诡异,“下面就要靠你这一段时间的修行成果了。我可要提醒你,接下来可没有刚才那么轻松,你会感觉十分、十分、十分的难受。” “等等,你又要借神通一用吗?风君子,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你那么神通广大,为什么一直要借我的神通一用呢,你自己动手不是更容易搞定?” “这你就不明白了。天道昭昭毫厘不爽,我这种修道的人最怕的就是卷入因果事端。事情都是因你而起,那么我只能借用你的法力,到时候老天爷要算起帐来,也别算在我的头上……不要忘了我可是帮你,与我本人没有一点关系!”原来这小子是这么想的,听他的话还有几分道理。我还想多问几句,然而风君子已经抓住我的手,抬头大声喝道:“借神通一用,叫春!” 什么?叫春!我有没有听错?世上有这么变态的法术吗?这个名子也太……。就在我心中又奇又笑之际,一阵阵酸软的感觉从全身传来,我觉得身体的力量几乎都被抽空了,两腿发软,几乎站不住,连气都喘不上来。风君子刚才提醒我会十分难受,看样子不是随口说说。他这一次“借神通一用”比以前任何一次时间都要长得多,抓着我的手一直没放,虚弱感一次一次的袭来,我渐渐的意识模糊。我不知道风君子施展这“叫春”法术有多长时间,因为到后来我已经不由自主的失去知觉。 第一卷 阴神篇 010回 仗义多草莽,跳脚喝神僧 (题记:提到妖精与高僧斗法,人们大多会想到法海与白娘子。其实站在法海的角度,他不会承认自己所作所为有什么错,因为他在维护自己所认为的天道。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天道究竟是应该让某个人活的更幸福,还是保护整个人世的平静?假如世上处处都是白蛇成精,世事恐怕也不会太平。所以白蛇传的前提是假定在“只有这么一个白娘子”或者“白娘子是个善良的妖精”的基础上的。许仙本来过的很幸福,可是法海一插手却给他带来了灾难,从这个角度,法海算不得得道高僧。法海的逻辑错误就在于以出身定善恶了,虽然这个错误很容易被发现,但同样的历史却不断在上演。) 不知昏沉了多久我才悠悠醒来,发现天光已经大亮,自己裹着军大衣睡在神龛之下,脑后垫着风君子的旅行包。周围没有人,风君子和咻咻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我起身走向庙门外,突然愣住了!眼前的景色简直让人无法相信——庙门前一左一右两株已焦枯的海棠树居然一夜之间开满了鲜花!在放眼望去,周围本已经叶落枝残的野桃林变的生机勃勃,不仅绿意昂然,而且还开了满树的桃花! 难道我这一觉睡了许久,一直从初冬睡到了阳春?不对,我在抬眼向四周的山上望去,十丈之外的山野,仍是一片初冬景色。我有点明白了,这恐怕是风君子干的,我曾经亲眼看见他弹指菊花开的神通,那么让这山神庙周围冬日花开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规模似乎太夸张了一点! “阿弥陀佛!”就在我失神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念颂佛号的声音,有一位僧人从桃林中走了过来。这和尚看上去四十左右的年纪,身姿挺拔,五官端正,剃的锃亮的脑门上十二个戒疤十分醒目。只见他走到近前,左手持锡杖柱地,右手施礼道:“贫僧路过此地,见上空灵气冲天,应该有高人做法,特来拜会。只是到此方知冬日花开,施主虽然法力高深,但万物枯荣自有天数,此等逆天而行之事,终究不妥。” 和尚言行举止不给人一种雍容气度,神色平和却自有威仪,也算得上宝相庄严。可是我却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一觉醒来,就发现冬日花开,风君子不见了,反而来了个稀奇古怪的和尚。 见我呐呐不答,和尚抬头定睛看来。他原先平和的神色突然变的凝重,手指着我说道:“原来不是高人做法,而是妖物作祟。年轻人,你面色晦暗,神气虚弱,显然是被妖物吸取了精元。你身后的神像有阴物附体,应该就是作祟的源头。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被妖物所害,听我的话,赶紧离开!”说着话他提起锡杖举步向前,直奔庙中而去。 坏了!这和尚恐怕也是修行中人,看样子有点误会。见此情景我赶紧摆手拦住了和尚:“和尚,不,大师,你误会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山神不是坏人,你千万别害她……” “无知愚民,被鬼物所害尚执迷不悟,这哪里是什么山神,待本座打破她的寄身,定叫她魂飞魄散。”说着话和尚一甩衣袖,一股力量传来,我不由自主的被推到一边。 怎么办?眼看和尚气势汹汹逼近庙门,风君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正在我束手无策之际,庙中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这吼声就像惊雷在耳边炸响,震得我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而整个山神庙也被震得一阵晃动,梁上落下不少灰尘。只见咻咻不知何时出现在神像前,像个充满斗志的小公鸡一样蹲坐在那里,弓着背、夹着尾巴,瞪着一双小眼睛盯着那和尚。这一声大吼威力不小,和尚也被震的向后退了几大步才稳住身形。 和尚稳住身形,深吸了一口气,高声说道:“难怪此地妖物猖獗,原来还有你这么一只异兽护法。天生灵异实属难得,只可惜无人调教落入歧途。如果再挡在本座面前,我连你一起收服,带回去好好管教……孽畜……” 说话间和尚又举步走向咻咻。这和尚说话声音一字一字传入我耳中,就像一个大锤一下一下敲在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比起刚才咻咻的那声大吼,和尚的声音更加奇特,似乎有一种夺人心魄的力量。我想抬手都没有力气,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和尚又走了过去。而咻咻,居然像个人一样举起了前爪掩住了耳朵,样子也是十分难受。 “热闹!热闹!真是热闹!和尚,你以为嗓门大就了不起吗?”此时突然从桃林处传来拍手的声音,风君子钻了出来。他这一出现,和尚也是气势一顿,我周身那股无形的压力也突然消失了,这才发现全身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风君子的出现让和尚也很意外,他转身面对风君子:“施主是何方神圣?能在我的狮子吼下若无其事。” 风君子嬉皮笑脸道:“别管我是什么人,我只是观众,你们接着演……” “阁下所言,本座不懂!” “你们不是在演白蛇传吗?”风君子指着和尚、坐在地上的我、还有庙里的神像说道,“法海、许仙、白素贞都到齐了,咦?还差一个哪去了?”说着话他发现了庙门里的咻咻,又指着咻咻说:“还有一个小青,也在这里。” 和尚终于听出了风君子口中嘲讽的味道,原来是把他比作了白蛇传中多管闲事的法海,开口答道:“贫僧九林寺方丈法源,路过此地,见鬼物作祟,吸取这位施主的元气,故而出手除害,请问阁下是什么人?”说着话还用手指了指我。看样子这位法源和尚把事情给弄拧了,也难怪,恐怕不论是哪位高人看见现在这个样子也难免会这么想。 风君子笑着答道:“原来是法源禅师,果然跟海法是一伙的,法号里都带个法字。我只是个路过看戏的,没什么来头。不过大师,能不能给我个面子,不要管这里的闲事……我上次去九林寺,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放到功德箱里了……也算挺给你老人家面子了。” 风君子脸皮够厚,居然还好意思提他在九林寺的事情,我记得那个蒲团就是他在那里偷的。法源见风君子纠缠不清,也懒得和他胡扯下去,转过身来举起锡杖对准庙里的神像,低头开始颂念佛号。 佛声一起,风君子也脸色一变,快步向前挡在了法源与山神像之间。见风君子如此,和尚抬头沉声道:“这位施主,我看你的来历也绝不简单,既然是修行中人,何苦要为这些外魔邪道出头,你再不让开,本座可就不留情面了。” 只见风君子一咬牙,似乎暗中下了什么决定,掐腰抬手指着法源和尚大声喝道:“大和尚,你也太过分了!这里是山神庙又不是和尚庙,你来管什么闲事。这里的山神是我刚收的小弟,不,小妹,这个山神庙是我罩的地盘,没招你也没惹你,你来砸什么场子!” 风君子大概是急了,连收小弟、砸场子之类的话都说出来了,都是香港黑帮电影里的台词。法源看了风君子一眼,叹息一声,低下头口念佛号,又一步一步的走向山神像,锡杖上的九个铁环叮当乱响。风君子似乎拿他也没有办法,一步步退后,已经退到了庙门之中,咻咻躲在风君子身后也只是“咻咻”的喘气。 眼见和尚举起锡杖,就要踏入庙门,突然间异变陡生!我坐在庙门外的空地看的上一清二楚:几丈之外的桃林中无声无息飞出十几条树藤,这树藤一出现,就把法源和尚周身上下缠了个结实。法源显然也没有想到突然的变化,惊呼一声:“还有妖物……”就突然住口。不是他想住口,而是树藤缠得他说不出话来。和尚的左手举在空中,倒转锡杖想去拨打那些树藤。树藤似乎也很忌惮他手中的锡杖,灵活的避开随肩而上缠住了他的左臂。和尚和树藤就僵持在那里。 “大师,没想到降妖居然会被妖物降服吧?这也怪你自己多事!”风君子乘机走出庙门,好奇的对周围看了一眼,又转身对和尚说道:“大师,你别拿眼瞪我,我又不是妖怪,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和你商量一件事行不行,我帮你击退这个妖物,你也放过这庙里的山神……我向你保证,此地山神绝对不会作祟害人,而且今天发生的事情,也绝对不会有人说出去……” 见和尚不说话,风君子又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可不要反悔。”说着不等和尚回答,伸手扯住了树藤上的一片叶子,对着桃林中喊道:“你再不松手,我可要撕你的衣服了!” 说来也怪,那些树藤似乎非常害怕风君子的手,风君子一开口,立刻松开法源和尚缩了回去,消失在桃花林中。法源禅师红着脸站在原地喘气,风君子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两人古古怪怪的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最后法源一跺脚:“施主是得道高人,希望你好自为之!”言毕转身而去,走的比来的时候快多了。 和尚走后,风君子对着桃花林一抱拳,高声说道:“不知道何方神圣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方便的话请现身一见!” 只听林中传来一阵银铃般女子的轻笑声,有人答道:“这位公子,谢我就不必了,你刚才不是说我是你新收的小妹吗?大哥有难小妹当然要出手了。” 什么?不仅是风君子,连坐在地上的我都吃了一惊!风君子刚才说这里的山神是他刚收的小妹,自然是胡说八道,可是林中的女子也自称是风君子刚收的小妹,那言下之意她就是这里的山神了!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山神土地吗?我用疑惑的眼光看风君子。风君子也正好回头看我,发现我眼中的疑问,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冲林中说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哥,那么大哥就求你一件事情,这座山神庙不论是不是你的道场,我都借用几天,刚才的事情你也看见了,那个女鬼也实在可怜,能帮就帮帮她……还有,如果有人捣乱的话,也麻烦你能保护此地的清净……” “你这小孩,脸皮可真厚,知道我多大岁数了?叫你一声大哥你居然就答应!其实前天晚上你做法的时候我就来了,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神通。不过你能耐这么大,怎么刚才还要我来帮忙呢?” 风君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嗯,我的情况有点特殊,不能和那个大和尚动手……我明白了,前天晚上你就帮忙了……我本来只想对着周围的几棵树做法,没想到这一片桃林都开花了……,我早应该想到的,就那小子的法力,哪有这么大的神通!” 那小子的法力?原来风君子说的是我。前天晚上?难道我已经昏睡了一天两夜了吗!这一觉前后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我还需要时间去消化。就在我思考时,林中声音已经消失,风君子也走过来扶起我:“石野,你的样子需要好好休息几天,我们快走吧,过一会儿记者就该来了。” “记者?怎么还会有记者?” “你已经睡了一天两夜了,今天是星期天。你猜我刚才干什么去了?我去找地方给报社打电话了。报社和电视台的人估计一会儿就到了,我们收拾东西离开再说。” …… “风君子,刚才和你说话的究竟是什么人?听她的口气自称是昭亭山神。”[手机电子书网 Http://Www.t x t 80 .c o m] “她用树藤困住法源和尚,看来应该是昭亭山中千年修行的草木精怪,那座山神庙原先是她的地盘也说不定,不过后来也许是因为香火断绝,她就不待在那里了,反正我们去的时候神像没有灵性,要不然我早就发现了。” “草木精怪?这世上难道真的有妖怪吗?” “有神仙就有妖怪,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但是妖怪这个词也不恰当,人可以修行,草木聚山川灵气为什么就不可以修行呢?其实不仅仅是草木,如果机缘巧合的话,禽兽也可以通灵,通灵就可以修行。人不是世界上唯一的生命。”说着话,风君子有意无意的看着趴在我怀里的小狗咻咻。 咻咻自从发出那一声震天大吼之后,神情一直萎靡不振,现在老老实实的缩在我怀里昏昏欲睡。看着它那可怜巴巴的小狗模样,我真不敢相信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是从这一个小小身躯里发出来的。风君子说过这条狗不是一般的狗,我今天终于发现它的非同寻常之处,可惜咻咻不会说话,我只有问风君子:“你听见咻咻那一声吼了吗?那和尚也说它是一只异兽,这么说咻咻也能修行了?” 风君子看着咻咻笑了:“理论上是如此,但是禽兽草木的修行与人不一样。人之所以是万物之灵,那因为人建立了文明社会,有文化传承,有世代相传的道法秘籍。而草木禽兽没有这些,它们的修行都是因为机缘巧合,属于自己顿悟,都是在一种无意识或者不自觉的情况下开窍的。至于咻咻……” “咻咻怎么样?” “你既然把它当一条狗来养,就应该把它培养成为一条有知识、有文化、有理想、有纪律的社会主义四有新狗……石野,你别笑,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教它读书识字。” “教咻咻读书?你有没有搞错!” “石野,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你没有发现咻咻听得懂人话吗?讲听得懂人话就应该学得了人事。” 风君子的提议虽然荒诞,但是仔细想想也并非毫无可能,我经历的稀奇古怪已经够多了,再多这一条也无所谓。听他的话我真的动了心,打算回去就教咻咻读书识字了。在回去的路上,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赶紧问风君子:“风君子,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本来我们是要给依依找一座有香火的庙,可是那座山神庙并没有香火呀?” 风君子又笑了,这笑容高深莫测又得意洋洋:“香火?很快就会有的,你看明天的报纸就会知道了。” …… 第二天,芜城的各大报纸都刊登了昭亭山山神庙一带冬日花开的奇闻。在这冬至之日,不仅山神庙周围的一片桃花盛开,就连庙门前两株已经枯死多年的海棠树居然也开花了。这则奇闻吸引了无数好奇之人前往昭亭一看究竟。有人不信,想眼见为实,而眼见果然为实。于是消息迅速的传开了,前往山神庙参观的游客络绎不绝,山脚下的饭馆酒肆也天天爆满。 消息的影响不仅限于芜城,周边省市的媒体也多有转载,有几家电视台特地赶来此地拍摄了专题片。电视画面上满山萧索景像与山神庙周围一片春意昂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视觉上给观众很大的冲击。从直升机航拍的镜头来看,这一片冬日开花的桃林恰恰成一个规则的圆形,方圆十丈之内将山神庙围在中心。 对于这千年难遇的异像也有不少专家站出来试图解释。有人说是因为植物基因突变,有人说是因为地热活动的影响,但受到官方最终认可的权威解释是这样的:山神庙地处昭亭山谷,三面环山一面朝阳,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加之庙后有终年恒温的雪溪泉水渗入地下,形成了这一独特的局部气候异像。这样的解释恐怕连得出这一结论的专家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但不论怎么说,这是市委宣传部定下的统一宣传口径,成了各大主流媒体广泛引用的科学解释。 不论官方如何解释,大多数老百姓和前来参观的游客却只相信一点,那就是山神显灵了。这种说法上不了台面却流传于民间,很多人深信不疑,也有一些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有一些人觉得相信一下也无妨。不知道谁带的头,有人在参观山神庙的时候开始供奉香火,接着烧香磕头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成了昭亭山中的一道风景线,其香火之盛甚至超过了九林寺与千年古刹广教寺。 后来有一位发了大财的农民企业家主动要求出资重修山神庙,这一举动得到了当地政府和旅游部门的大力支持。山神庙修茸了大殿,又重新修了三重院落、东西配殿,将庙后石壁上的雪溪泉眼也围到院中。不知从哪传出的消息,雪溪泉水有山神赐福,喝下去可以消灾治病,于是到山神庙中的香客就更多了。 其间也有部分有关人士对昭亭山神庙事件颇有非议,但这种非议遭到了旅游部门的反驳。最终山神庙成了旅游局下辖的一个风景名胜点,在庙门外开设了旅游商店,进庙参观也需要掏钱买门票了。后来的野桃林不叫野桃林而叫神树林,雪溪泉不叫雪溪泉而叫神水泉,有人请名家题字刻石立于当地。 这一切都在风君子的意料之中,只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那位出钱重修庙宇的大款同志嫌原先的山神像已经过于古旧,想重塑一尊新的。幸亏有考古部门的专家鉴定此神像是唐代文物,珍贵无比,这才仍然保留在神龛之上。否则风君子的一番功夫恐怕就要功亏一篑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我和风君子回到学校之后,马上就要面临期末考试了。这两个月跟着他不务正业,连功课都落下了不少,这段时间需要好好学习了。 第一卷 阴神篇 011回 一阳常生动,阴神初入梦 (题记:在很多民间神话传说中,都有某某人在梦中遇到世外高人或者神仙鬼怪,给予指点或者传授法术。这些传说有依据吗?这是我们无法证实的,但古往今来梦中通灵的故事又太多了,不可能全是杜撰。然而还有一种更加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那就是你做了这样的梦,但梦中遇到的不是天上神仙,而就是你身边的某个顽童。) 回到学校之后,风君子也知道期末考试不远了,所以这一段时间也是老老实实的看书学习。近来他和田玮之间打的火热,田玮几乎所有的笔记都让风君子借了一遍。我发现田玮的笔记记得越来越工整、越来越详细了,几乎存心就是给不记笔记的风君子准备的。 但是在晚自习时风君子再没有找到与田玮同桌的机会了,因为田玮的同桌,我们班的另一朵班花季晓雨也来上晚自习了。季晓雨是冲着我来的,或者说是冲着咻咻来的。从昭亭山回来后我开始教咻咻读书识字了。其实所谓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只是每次翻开书本用手指着讲给咻咻听。咻咻居然经常趴在我手边人模狗样的听我讲,也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过一段时间我有一个新奇的发现,那就是咻咻自己学会了用爪子翻书看,枯燥的课书也看的津津有味,也不知道它在看什么! 咻咻学会翻书之后养成了一个坏习惯,那就是跟着我去上晚自习。带宠物去上晚自习当然是校规所不允许,可是咻咻很机灵,知道什么时候该躲在课桌里不让老师发现,也从来不会发出什么声响。偶尔晚间巡视的老师们没有发现它,但同学们却发现了,最早发现咻咻的是田玮,然后她告诉了季晓雨。季晓雨也来上晚自习是为了看咻咻。 咻咻脾气很怪,不愿意男生接近它,但是几乎全班的女生都喜欢它,尤其是季晓雨,总是喜欢将它抱在腿上。晓雨对这只自己会翻书的狗十分好奇,从家里给它带来不少闲书,那个年代女生中流行的是琼瑶、岑凯伦。从此咻咻不再翻课本了,晚自习大多数时间都趴在季晓雨的大腿上翻言情小说,只有预感有老师要经过的时候才会躲到桌肚里。它的预感一向很准,成了教室里的“敌情预报员”。 很快到了期末,考试的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期中的时候黄健峰是第一,风君子是第二(这小子是怎么搞的,天天不务正业成绩还不错!);而期末的时候风君子还是第二,黄健峰考了第三,全班第一名居然是田玮!田玮不是凭成绩考进来的统招生,是花赞助费进来的扩招生,期中的排名在三十名以外,期末考了第一实在太意外了。而我石野,仍然是在中游不引人注目的水平。 看着成绩榜,我突然想起了我刚刚得到青冥镜的那个晚上,风君子就是在那天坐到了田玮旁边,并且跟巡视教室的司马老师说了一句话:“田玮学的比我认真学的比我好。”风君子考了第二,如果田玮学的比他认真比他好的话,那么恐怕只有考第一了。难道风君子真的一语成谶?这会不会也是一种神通呢? 有这个疑问,自然最好去问摆摊算命的张先生了。成绩出来的那天中午,我又到张先生的卦摊上和他聊天,我提到了风君子曾经说过的话以及田玮期末考试成绩的事情,最后我问他:“张先生,你说过命算的最高境界是金口玉言,能够一语中的,那么你看这件事情算不算呢?” 张先生思索片刻答道:“其实并不仅仅是命算,据说佛家也有一种神通叫做随口禅,随口而说,看似荒诞不禁却能料事如神。在传说中一语成谶的神通是有的,但是这一种高人一般都不会轻易开口,传说中如果有高僧修成了随口禅,有很多人终生不再开口说话,随口禅成了闭口禅。当然这些只是传说。其实你不必往神通上想,听你的说法,你那个女同学是上课听的最认真,下课复习的最认真,笔记记的最认真的人,那么她考第一又有什么不对的吗?为什么要先入为主的认为别人就学不好呢?” 张先生的话很有道理,我听得直点头,他又接着说道:“世人好问前程,其实来算命的并不一定都相信,但是他们一样会来。如果算命先生说的好听,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或者是精神寄托,如果命算的不好,那也是转移精神压力的一种方式——原来很多事情不顺利错不在自己,而是命数,这样也就想开了。” 听到这里我插口问道:“那么有没有人真的能够一语中的,算的特别准呢?” 张先生:“我师门所传的就是术数,推算世事也往往八九不离十,但是离一语成谶的境界还差的很远。很多来算命的都希望碰到这样高人,但如果真的遇到了这种人却并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遇到高人还不是好事呢?”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假如有位先生真的有一语成谶的神通,并不意味他能看破任何人的前程。本来福祸命数未定,叫他一开口反倒定了。人都是有私心的,如果他看到你命数不好不会自损福寿给你添运,如果你真的福寿齐天,他也不会把话说满总要留三分余地。所以碰见这种高人,如果逼他开口,不仅对福寿无益反而会受损。所以古人说知天命莫问,就是这个道理。” 张先生的话我听的一知半解,总算明白了原来世外高人只能哄不能逼,和世上的高官是一样的。这一段时间我并没有缠着风君子要学法术,风君子好像也把自己曾说过要传我丹道的话忘了。直到放假的前一天,他才拿着本破书到宿舍来找我。 “石野,这本书你先拿去,这里面有丹道入门前筑基功法第一步的口诀,我已经在下面划了线,折好了,你自己看吧。”风君子说着话把书扔在我床上。 有了上次他给我一本《庄子》的经验,我现在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所以看到封面上“道德经”三个大字时一点也不吃惊。翻开一看,果然有个地方画了线:“未知牝牡之合而全作,精之至也。…… ”。 “风君子,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像没看懂嗳!” 风君子:“牝牡就是雌雄……这只是口诀。其实功法很简单,就是一句话‘安神守窍’,说的通俗点你肯定也知道,就是意守丹田。你已经学过静坐、那么下一步就在静坐中守窍吧。尚云飞教过你息相,我就不再多讲了,只是呼吸的时候要注意一点,意守丹田讲究的是腹式呼吸……” 风君子说的意守丹田果然简单。腹式呼吸与胸式呼吸不一样,需要注意以小腹的起伏带动隔膜呼吸。风君子告诉我可以自己选择守中丹田(胸口)还是下丹田(脐下),但是息法不一样。如果守中丹田,则顺式呼吸,就是吸气时小腹隆起,呼气时小腹回收;如果守下丹田,则逆式呼吸,小腹的动作相反。我试了一下感觉不是很习惯,风君子说练习纯熟了在无意中做到才行。 如果说上次他教我“心斋”和“樱宁”还做了点解释的话,这次他教我“守窍”则是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我也看过一些武侠小说,意守丹田是怎么回事我多少也知道一点,本想风君子会教我什么高深的道法,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东西。风君子显然也看出了我眼中的疑问,走的时候对我说:“意守丹田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简单,如果没有打坐入静的功夫是根本不可能有效果的。明天就要放寒假了,你正好回家好好练习,我建议你还是子时打坐。你不要着急,真正的丹道功夫你还远远没有入门,这是筑基的第一关,所有人都要过的,有很多人这一关就过不了,那么后面就什么都没法学了。” “那么我怎么知道这一关过没过呢?” 风君子在门外回头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丹道从练精化气、采药归壶开始。意守丹田目的是寻找 ‘一阳生’的境界,一阳生的境界就在《老子》这本书的口诀中,如果你印证了‘一阳生’,你自然就会明白的,我现在跟你说的太清楚反而不好。如果你体会到什么是‘一阳生’,那就给我打个电话,我会教你怎么做的,这是我家里的电话号码……” …… 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家了,父母见了我都十分高兴,不停的问学校生活怎么样,我习不习惯等等。妹妹长高了,缠着我问有没有给她买什么东西,还好临回家前韩姐给我买了不少零食,我全都给了妹妹。父母说我不应该把生活费省下来往家里买东西,我没好意思告诉他们东西不是我买的。 乡间的冬天平淡但也不算单调,我经常下地帮父母干活,现在地里种的是冬小麦。地里的活没有太多好忙的,有空的时候我就上山挖冬笋,到集市上换几个零花钱。越来越多的竹林被有门路的人承包了,有更多的被划在了旅游风景区范围内,挖冬笋要走到昭亭山中比较远的地方。我有几次也去了依依所在的山神庙,现在的山神庙已经香火旺盛了。我远远的看着神像,我知道依依能够看见我,但是却没有办法和我说话。她一定很寂寞! 每夜子时,我都在修炼风君子教我的“安神守窍”,腹式呼吸渐渐的已经纯熟自然,在这个过程中每次打坐时小腹都会微微发热。看样子意守丹田是有效果的,这让我有了坚持下去的信心。我不知道什么是“一阳生”的境界,但是一天夜里,“一阳生”自然发动了。我为什么会用“发动”这个词来形容?说出来大家就会明白了。 除夕夜乡间有守岁的习俗,大家并不睡觉,而有了春节联欢晚会之后,家家户户都会看电视到半夜,然后从十二点到第二天早上,爆竹声一直不断,所以大年三十那一天夜里我没有打坐。中断了一天的修炼,大年初一的子时我又向往常一样静坐中意守丹田。渐渐的小腹又开始微微发热,这我已经习惯了。但这天晚上不一样小腹中的热流比往常都要充沛,顺着我的呼吸之间似乎向四周游走。在热流游走所到之处,几乎是毫无征兆的,我的下身自然勃起了,如抬头蛙怒,在内裤下搭起了一个小帐篷。 我已经年满十八岁,身体发育的十分成熟并没有什么缺陷,性冲动以及勃起的经验自然不止一次,可是这一次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首先我当时只是意守丹田而已,心中并无其它的任何杂念,更没有任何有关色情的联想。其次阴0茎勃起的感觉也和平常时的冲动不同,不是那种兴奋后的充血,搞得人心猿意马,而是很自然的挺立,心情却十分平静。最重要的一点,我在定境中心神并没有散失,反而入静更深,进入了一个极寂静、极细微的精神状态。在那一刻,我的精神好像有了触手,真的触摸到了什么叫丹田! 我几乎没有什么怀疑,确定了这就是风君子所说的“一阳生”境界,也明白了《老子》中的那段话究竟指的是什么。第二天我走了三里地,到附近镇上找公用电话打给风君子。风君子在电话中告诉我确实是“一阳生”发动,但是他又说偶一为之不算成功,需要做到定境不失,常常生动,但又不能用心意刻意去催动。让我再习练一段时间,如果达到“知常”的程度,就可以修炼下一步的功夫了。 ……[手机电子书网 Www.t x t 80 .c o m] 心里一直惦记着依依在山神庙中会不会感到寂寞。她被封在山神像中无法离开,这简直比坐牢关禁闭还要让人难以忍受。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在电话里没来得及问风君子依依的事情,晚上就梦见了她。 这个梦很奇怪,梦境中分不清白天黑夜,我能看得清四周景象,却不知道天上是太阳还是月亮。我像平常时一样提着小铲、背着竹篓上山去挖冬笋,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依依所在的山神庙。山神庙的正殿前院香烟缭绕,但是却看不见一个人,我迷迷糊糊的走了进去,看见了神坛上的依依。 神坛上站的是依依,不是平日所见的山神像。我看见依依,依依也看见了我,我一走进大殿就听见依依惊喜的声音:“哥哥,是你吗?真的是你呀!你终于来看我了!”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情景有什么不对,手脚并用爬上神坛,站到依依身边,伸手扶着她纤细的肩膀:“依依,是我,终于看见你了!你在这里过的怎么样,是不是很闷?” 依依:“平时是有点闷,总是有很多人来烧香磕头,他们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后来也就不太无聊了。上次说什么封我山神的那个小弟弟经常夜里来教我修炼,修炼的时候也就不觉得闷了。” 依依的话有点奇怪,封她山神的那个小弟弟?她说的是风君子吗?风君子年纪比她大怎么会是小弟弟呢?闻言我又低头仔细打量面前的依依,一个多月没有见面,发现她居然长高了,快到我的鼻尖了,身材也不再像个小孩,而是有了少女的曲线。我最初看见她的样子只有十来岁,我还误以为她是个小男孩,算上去是十三岁。可是眼前的依依,已经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她身上还是穿着那身灰蓝色的卡叽布衣服,这身原本很朴素而且显得肥大的衣服现在已经短小了,掩饰不住青春少女正在发育中的身材。上衣短了,连肚脐都露出来了,少女的腰肢就暴露在我眼前,不知道是不是终年不见阳光的原故,依依的肌肤白的没有任何一点瑕疵。我不禁避开了眼光,不想用眼神吃她的豆腐。 难道风君子的“鬼修”之法真的神通广大,依依居然像一个正常人一样长大发育?只是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不行,我得问问风君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几年,依依会不会变成老太婆? 依依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她仍然沉浸在我突然出现的喜悦中。她抱住我的一只胳膊将整个身体都贴到我怀中,我的手臂隔着衣服能够感觉到她前胸的隆起柔软,很有质感的弹性,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说不出来的……舒服?莫名的罪恶感?我隐隐约约觉得这样有点不合适,但又不忍心推开她,听见依依又接着说道:“刚开始的时候,白天经常有一位穿绿衣服的姐姐来找我,陪我说话。后来这里的人多了,姐姐就不常来了,她好像不喜欢人多……上次和你一起送我来的那个小弟弟倒是经常来,时间都在后半夜……他说我现在就是这里的山神,教我怎么做一个山神……等我学会了做山神就可以去找哥哥你了……他还说叫我不用着急,就算我出不去他也会想办法让你来见我的。他果然没有骗我,你真的来了耶……” 这一夜的梦中我半搂着依依和她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总之依依十分不舍,还一再央求我要经常来陪她。我本来是上山挖冬笋的,可是一个冬笋也没挖就这么回了家。村子里也没有人影,家家户户都关着门,连狗都不叫。就在我走到家门前刚要推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石野,我等了这么多天,你终于出现了!”回头一看,居然是风君子站在那里! “风君子,你怎么来了?我记得我刚给你打过电话。” 风君子:“电话是白天打的,我是在梦中来的。我每天在梦中等你。我知道你有天生异能,也见过你梦中阴神出游。我本以为你会惦记着那个鬼妹妹柳依依,总有一天会在梦里去找她,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多天!” 风君子一番话没头没脑,可是我听在耳中却突然间意识到什么,这种感觉我以前有过,就是那次我在梦中走进教室,结果知道了自己在做梦,同时也碰到了风君子。我试探着问:“风君子,你的意思我现在正在做梦吗?” 风君子笑了:“石野,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阴神出游如在梦中,只有梦中知梦才能灵台清明。刚才可以说你在做梦,可是现在你已经不再梦中了。想想你刚才做的是什么梦?” 我已经不在梦中?我刚才是上山挖冬笋去了,现在?我下意识的一低头,发现背后的竹篓和手上的小铲不见了,而天上的月亮正照着面前的风君子——月光下他没有影子,再看看自己,居然也没有影子!老天,难道风君子是鬼?我也变成鬼了?我下意识的问道:“风君子,我们怎么没有影子?” “你我现在都是游荡在色身外的阴神,说起来也跟鬼差不多,当然没有影子。” “那我现在不是在做梦吗?” 风君子看着我,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走出梦境,未必就是从床上醒来,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境界,就是你我现在的阴神出游。石野,除丹道之外,其实我一直想教你‘三梦大法’。我记得上次在梦中我也跟你说过,这是我的独门道法,只是当时你的情况不太好,没法教你,现在可以了。我这几天去找依依,依依每次都问你在哪里,我实在被她烦的受不了,这下好了,你可以天天去陪她了……” “等等,你是说要教我怎么做梦的功夫?让我在梦中去陪依依?那也没必要搞这么复杂,大半夜的让我做怪梦。” 风君子对我说的话十分不满:“修真各门派的规矩,这种道法都必须在梦中传授,师徒不可见面。这么做是为了保证选中的弟子天生有这种资质……,你和我当然不必这么麻烦了,但是保留点神秘感有什么不好呢?再说了,这不也省了我来找你的公共汽车钱了吗?电话费也不用了,你居然不领情!” 什么事情都能让风君子说出点道理来,确实不用打电话也不用坐车,他居然在深夜梦中把我堵在了家门口! 第一卷 阴神篇 012回 世间有三梦,虚实一念中 (题记:想体会当神仙的感觉吗?也许不需要苦苦修炼,只用三天时间就能搞定。虽然不是真正的成仙,但也足够过瘾。我说的可不是吸毒,而是做梦!人们经常用“做梦”这两个字来形容不可能发生的事,但却往往忽略了“梦”本身也是人生经历的一部分。通过某种方式,梦也会成为你的另一种人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梦将不再是梦。) 这天后半夜,风君子在梦中对我讲述了“世间三梦大法”。所谓世间三梦,指的是梦中修行的三个阶段,分别是入梦、化梦、无梦。据风君子说这是他自创的独门道法,与密宗的梦观成就法虽同源却殊归,目地不是为了解脱成佛,也不是为了得道成仙,仅仅是为了在人世间享受神游的乐趣!人都是清醒时才能感受到现实世界,但如果梦中也能如此,那相当于一个人一辈子过了两种人生。而且修梦之法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梦中之人有种种神通,虽然这种神通只是在梦境中,但如果将梦境看作另一种人生的话,那么修梦之人实际上可以有另一种全然不同的人生享受。 世间三梦大法的总诀就是《庄子》中的一段话:“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风君子并没有讲“化梦、无梦”究竟如何,只讲了三梦大法的第一梦:入梦大法。所谓入梦大法只是一个总称,实际上包括了入梦、辨梦、出梦、实境、明境、神境、破实、破虚、破妄等九层功法。 入梦。就是讲怎么做梦,人人都会做梦,但并不是想做梦就会做梦,所以要学修梦之法,首先要知道如何走入梦境之中。 辨梦。就是梦中知梦,也就是俗称的梦中清明,从混沌梦境走入清明梦境,只有如此才谈得上修梦,否则仅仅是在做梦而已。 出梦。就是走出梦境,从梦境中走出来有两种可能,一是可能会醒,二是进入另外一种境界。出梦要求的是不从床上醒来,而是阴神自醒。 实境。出梦之后阴神自醒,要判断是否达到这一境界,就是要看梦中的自己是否已经脱离梦境走入实境。也就是以另一种形式回归现实。梦中所见一切不再是梦境,而是现实中的实景。 明境。阴神与识神不同,眼中所见常常是心像或幻像。由梦入实境之后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明辨实景。再这个过程中,就会有神通,比如说像修道人的天眼一样,可以透视实物,但这种神通只能在梦中拥有。 神境。这是大多数人修炼入梦大法或类似法术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梦中可以离地飞行、可以穿墙过壁,可以瞬间移动。总之神话传说中神仙有的种种神通在神境中都会拥有。相当于在梦中得到五眼六通中的神境通。不过这不是真正的神境通,只在梦中而已,不会对现实世界造成任何影响。 入梦大法的九层功法,风君子只对我讲了前六层,其中前三层功法与密宗的梦观成就非常类似。他还告诉我国外有很多所谓的灵魂学家也在研究这个东西,但是他们并没有世传的道法参照,只能做现象研究,所以最高也就能达到第六层神境的深度,至于后面的修为,要有特殊的心法,以后才能慢慢的体会。(关于世间三梦大法的前六层功法,与丹道无关,我在这里也不详细介绍。为了便于读者理解,我在本书的背景资料中介绍了国外灵学研究的一篇文献《“阴神出游”的方法》,其中的内容虽然与入梦大法的前六层功法不同,但是所体会的境界类似。) 风君子说我有天生异能,梦中能够阴神出游,所以入梦大法的前四层功法从入梦到实境很容易,只需要掌握由清醒入梦境的技巧就可以。需要的修炼从第四层功法开始,首先要做的就是梦中求证实境。并且告诉我以后在现实中最好不要再和他谈论有关修炼的问题,所有道法的传授都将在梦中进行。怎么感觉像地下党接头?不过地下党如果这么接头,特务肯定抓不到他们! …… 说实话,这世间三梦大法要比我那根本就不了解的丹道有吸引力多了。第二天晚上,我就迫不及待的想求证实境。办法很简单,睡觉前我找了一本很厚的书,随手翻开一页放在桌子上,眼神不看,用笔在上面画了一道。入睡之后,按照风君子教我的办法走入清明梦境。也许是道法神奇,也许是我天生就有这种异能,立刻就成功了。 这一次梦的起点就在我睡觉的床上。我从床上“起身”,走到桌子旁边,看见了桌子上的那本书。那本《醒世恒言》翻在217页,我用笔正好划在一行字上:“阴阳无二义,天地我中央”。需要强调的是,此时不是我真正的起身看书,而是在梦中。我看清楚了书页和那一行字,就听见身后有人说话:“如果你明天起床后发现梦中所见都是真的,那晚上就再试一次,不过那一次要把书合上……” 我闻言一惊,急回头发现风君子就站在我身后,差点没给吓死!这种感觉可以体会一下,梦中就在自己的房间里起来,有一个人突然站在你身后,你不吓死才怪!这惊吓之下我只觉得眼前一花,有一种从高空坠落的感觉,然后突然就从床上醒来,这回是真的醒了!我从床上坐起来,心脏还在砰砰乱跳,忍不住暗骂:“这个风君子,来也不打声招呼,这要是把我吓死了找谁说理去。” 房间里空空如也,风君子不见了,不知道是我醒来就看不见还是他已经走了。我打开灯走到桌子旁边,那本书就摊开在那里。书翻在216页到217页,217页上还有一道油笔印,划过下面的一行字:阴阳无二义,天地我中央”!看来我成功了。 刚才梦中所见既然是实景,那么风君子也是真的来过了。风君子说过求证实境之后下一步要求证明境,他刚才在梦里告诉我明天再试一次,要把书合上。我现在感觉有些兴奋,不想等到明天,反正天亮还早,就再做一梦试试吧。我又找了另外一本书,同样的办法,闭眼打开,用油笔写了个“石”字。然后合上书,上床睡觉。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第二次很方便,我很快入梦出梦,在梦境中又走到了桌子旁边。那本书就放在桌子上,我清清楚楚的看见封面上“幻灭”两个字。可是我写字的那一页看不见,因为书是合上的。我伸手想把书打开,发现这本书一动也不动。这才真正的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在做梦,而是离体出游的阴神。风君子说过,阴神是不能触动现实世界中任何一样实物的,我现在没有办法打开这本书。怎么办呢?我想问问风君子,可惜他已经不在这里了,看来要等到明天夜里了。 第二天醒来之后,我一天都没有动那本书。子时我仍然打坐,去体会“一阳生”的“知常”境界。打坐之后,躺下去修炼入梦大法。仍然和昨天晚上一样,梦中我根本动不了那本书,我翻不开。正在我没有办法的时候,突然又听见身后有人说话:“石野,打不开吧?阴神在实境当中动不了任何东西。”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我还是被吓了一跳,转身对突然出现的风君子叫道:“风君子,你能不能不要总在我后面突然冒出来!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风君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个……不好意思,以前没干过这种事,没经验……下次不会了。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习惯了就好。以后要练习阴神出游,总是受惊吓可不好,其实我也是在锻炼你……” 风君子罗嗦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算了,我原谅你了,下次注意就是了。你是怎么来的?这本书是怎么回事?你能打开它吗?” 风君子:“我也不可能将这本书真正打开,就算把三梦大法修炼到最高境界也不能。但是想看书中的字有两个办法,按照程序我现在教你第一个办法。” “程序?怎么还有程序?这是在给我上计算机课吗?” 风君子:“道法修行不是国外的灵学试验,是有严格的步骤的,当然要讲究程序。现在如果你打不开这本书的话也不要紧,不就是想找那一页吗,用眼睛看就可以了。阴神是没有障碍的,你可以把脑袋伸到书里面,也可以直接透视这本书,你过去试试。” 我走到那本书边,用眼去看,心中想着自己写字的那一页。说来也怪,那本书居然变的透明了,也不是完全的透明,而是封面和很多页模糊的隐去,现出了我写字的那一页:这是161页,我写了个石字,这个石字写的比较大,盖住了两行四个字“利斯、赏心”。 “心中所想眼中所见,这已经是心像,但它不是幻像,所以在虚实之间。而这虚实之间,正是眼神通的要旨。你就慢慢研究吧,我要出去了。”风君子见我在看那本书,在我身后不紧不慢的说道。 听见风君子的话等我回头,他已经不见了。既然他走了,我正好研究这新的发现。我发现在这种梦境中眼界不受实物所限,只要我心中所想,就能透视而见。比如我可以隔着柜门看见柜子里挂的衣服,隔着抽屉看见抽屉里的东西。大概是光线的原因,这些东西在我眼中都是黑白的,没有色彩。我站在屋里好奇的东张西望,心念一动,眼前的墙壁居然也变的透明,我看见了风君子。 原来风君子还没走,他一直站在我家院子里不知道在那里想什么。我盯着他看了几分钟,发现他摇了摇头,然后一跺脚,身体腾空而起,走了。靠,太夸张了,他居然是飞走的! …… 天亮的时候,我起床了。这一次感觉和前一天不太一样,我觉得特别累,脑袋昏昏沉沉的,就像一夜没睡的样子。这是怎么了?风君子明明告诉我入梦大法并不影响睡眠,而且我自从练习打坐小有收获之后,也从来没有过这种睡眠不足的感觉。在这种头重脚轻的难受中,我起床翻开桌子上的那本《幻灭》,果然在161页找到了我写的那个“石”字,石字下面还盖着“利斯、赏心”四个字。看来这入梦大法的第五层“明境”我也成功了,只不过感觉为什么这么难受? 这天后半夜我“入梦”的时候,风君子又来了。我发现他仍然在我家院子里站了半天,似乎在等什么。到最后他好像等的不耐烦了,冲我的房间走了过来。不对,他没拐弯,冲着墙过来了!就在我惊疑之间,风君子居然穿墙而入,直接走到了我的面前:“石野,我昨天和今天都在院子里等了你半天,你怎么不出来?” “门都是关着的,我又开不了门……咦,你刚才是穿墙——你不是要我也穿墙吧?” 风君子一把拉住我的手:“你这个笨蛋,我已经告诉你阴神出梦没有实物的障碍,当然能穿墙出去了,你居然在屋里困了两天。”风君子抓住了我的手,他居然连阴神都能抓得住!想想也不奇怪,因为他现在同样也是个阴神,虚对虚那也就是实了。他拉着我的手穿墙而过,看样子眼前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空虚,反倒风君子成了唯一的实在了。 我正在胡思乱想间,风君子已经拉着我穿墙而出站到了院子里。原来墙对我来说是虚的,我想到这里心里突然又有了一个疑惑,忍不住问道:“风君子,既然阴神没有实物的障碍,墙是虚的,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能站在地上呢,脚下的地不也是虚的吗?为什么没掉下去?” “问的好,你终于开始动脑筋了。想掉下去吗?”风君子突然按住我的肩膀,我只觉得脚下一空,等停住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陷在齐腰深的土里。我吓了一跳,赶紧想爬出来,这心念起时,发现身体又回到了地面上。 “阴神属虚,但虚也是存在,它不是无,更不是没有。所以阴神可以穿越实体,但这不等于这些实体对于阴神来说不存在。我们可以站在地上,也可以坐在椅子上,只有运心念要穿越的时候才可能穿过实体。这下你明白了吧?” 总算听明白了一点点,原来我现在还停留在实境中,墙对我来说还是墙,只是在我刻意要穿过的时候才能过去。想了想我又问道:“风君子,你告诉我练习入梦不会影响睡眠,也不会损伤身体。可是我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头晕脑涨的,那是怎么回事?” “头晕脑涨?怎么会这样呢?你昨天夜里都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啊。你出去以后,我就四处看看,练习梦中透视,我还看见你站在院子里,后来看见你飞走了。你怎么会飞?能不能教我?” “你看了多长时间?我是说你用梦中眼神通四处乱看了多长时间?” 我想了想答道:“也没多长时间,我主要是好奇,看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 风君子嘴张的老大,好半天才合上:“什么?一个多小时!你真是太夸张了。阴神出梦不会消耗任何能量,但是梦中运用心念神通可是会消耗元气的。俗话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世间三梦大法修炼到最后,是要和丹道中的阳神一起练的。梦中会有神通,但这种神通由心念来控制,心念一起就会消耗元气或者法力。而消耗最大的莫过于眼神通,刚才我们穿墙过壁也有消耗。其实入梦大法这一阶段并不要求练习者都练过其它道法,普通人就可以。但是一般人运用梦中神通,也就在一瞬之间,哪有你这样傻乎乎的看了一个多小时。还好你这一段时间学打坐还有点根基,否则的话今天可以直接送医院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昨天确实有点夸张了。听到这里我又问:“那我昨天看见你是飞走的,在梦中飞来飞去就不消耗元气了吗?” 风君子笑了:“这梦中神境,看上去最神奇的就是离地飞行,其实这恰恰是最简单的。它不过是在穿越空气而已,对人的消耗很小几乎是微乎其微。所以这是练习入梦大法最大的乐趣,你想想,我们可以天天夜里在天上乱飞……” 风君子说的他都快成蝙蝠了,不过我也想体会体会这蝙蝠的乐趣,赶紧问道:“怎么飞?你教我。” “这不用教,你自己一试就会。”说着话风君子拉着我的手,口中喊了一声“起”,我就被他带离了地面,一下子飞得老高。我虽然没有恐高症,但是看着下面也挺害怕的。就在这时就听见风君子喊道:“我放手啦,你自己飞。” 我刚想出声要他别放手,他已经撒手把我扔了出去。我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并没有像想像的那样直坠地面,而是轻飘飘的向下沉去。在半空中心念一起,我居然控制了身体,再象扇翅膀那样挥了挥手,居然也遥遥晃晃的飞了起来。 “石野,你挥什么手呀?以为自己是大雕吗!这姿势笨手笨脚的太难看了。用心意控制就行,像我这样,就跟超人差不多。”说着话风君子从我身边飞了过去。我定了一下心神,果然自然了很多,跟着风君子飞向前方。 这梦中飞行感觉确实是爽,而且不像在现实中飞行那样耳边有呼呼作响的风声。我飞过大地、农田、村庄。一切都静悄悄的在夜色中,而我是一只自由的鸟,在空中俯瞰着这一切。 风君子又飞了过来:“石野,这梦中神境感觉怎么样?知道我为什么要创这世间三梦大法吗?就是为了给天下梦想成仙的人一个便宜的法门。在现实中修炼,要达到神境通的境界难比登天,但是在梦中享受到神仙一样的乐趣却要简单的多……看看你只用了三天。三天培养一个神仙,我真是太了不起了!” 我确实只用了三天,学会了在梦中飞行,在梦中透视,在梦中穿墙过壁。这些虽然都是从梦中,但经历的却都是实境。这也算得上神仙了吧?不过这神仙好像是冒牌的,只是过把瘾而已。我飞过去靠近风君子说道:“我也有做神仙的感觉了,风君子,这梦中神境还有什么神通啊?我好像听你说过瞬间移动。” 风君子:“对,这个忘记教你了。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你在心里想去什么地方,你就可以直接出现在那,当然也有可能不成功。梦中遁术还有一个大用处,就是你心里想见什么人的话,可以直接出现在那个人身边。但是我建议你还是少用,因为不知道这个过程你要穿越多少东西,可能是对元气极大的消耗。反正我从来没试过,想去什么地方宁愿自己飞过去。” “你说普通人也可以练习这入梦大法,那么元气不足怎么使用梦中遁术呢?” 风君子:“你问的真奇怪,元气不足就不成功,用不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从梦中实境走到幻境了,你还没学到这一步呢。这些你自己慢慢摸索吧,我也没办法直接都教给你,唉呀,闹钟响了……”风君子话没说完突然就消失了。闹钟响了?看样子他是醒了。练习这入梦大法就有这么一个特点,就是睡在床上的身体一旦被惊动,人会立刻醒来,阴神也同时归位。 风君子走后,我一个人又飞了很久,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我想每个人都会贪婪的享受着……。第二天醒来后我觉得自己仍然像在梦中,差点没有直接冲着墙撞过去。我用手扶着墙壁,墙还是冰冷的墙,在现实中我是不可能穿过去的。我突然又想到风君子昨夜所说的梦中遁术,刚刚梦中飞得太兴奋,忘记了去试一试。我真想知道张先生、高老、还有韩姐他们现在在干什么?想到韩姐,我又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去面馆帮忙了,她一个人忙得过来吗?今天夜里,我要在梦中去看一眼。 第二卷 历劫篇 013回 夺舍神无主,心动眼为贼 凝神默想韩姐的面馆,就觉得眼前一暗,似乎穿过了一条不知名的隧道,再抬眼时,已经来到面馆门外。这是在梦中,我尝试了风君子所说的“梦中遁术”,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面馆的门关着,门前的街道上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路灯也没有亮。我这才想起来时间是凌晨三点,这里不可能有人。梦中直接穿门而入走进面馆,小小的面馆收拾的干干净净一丝不乱,就像我在的时候一样。韩姐当然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此时我突然想试一试梦中的另一种遁术,那就是心念中想着一个人,就会出现在那个人的身边。 我想去看看韩姐,凝神默想韩姐,一睁眼,还站在原地,没有成功。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有成功。韩姐不行换别人,张先生现在在干什么?又试着凝神默想张先生,仍然没有成功。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风君子教我的入梦神境不灵了?不对呀,刚才我心里想着面馆就立刻过来了。再试试高老,还是不行,无伦我怎么用心念仍然站在原地。 我想用梦中遁术去看看风君子给我介绍的这三位“市井高人”,结果一个也见不到。这是什么原因?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这三个人的名子,只知道一个姓高,一个姓张,一个姓韩。难道要知道名子才行?那我最好试试风君子,他的名子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凝神默想风君子,一睁眼,还站在面馆里,梦中遁术不好用。 此时我又想到了另一点,也许是因为我的修为太浅,梦中心念无法“抓”住这些真正的高人。想到这里,我又印证了一次,用心念去“找”我们班的另一位“骛人”尚云飞。果然不出我所料,云飞也找不着。如此说来,风君子的眼力真的不错,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的韩姐很可能也是一位真正的高人,只是高明在何处我们还没有发现罢了。还是换一个普通人试试吧,找谁呢?我突然间想到了班花季晓雨。 就在这心念一动之时,刹那间眼前又是一暗,就像瞬间穿过了很长的距离,我出现在一个房间里。房间不大,虽然没有灯光,但这也不影响我在黑暗中的视觉。房间里放着一张书桌,一个书柜,一个衣柜,剩下的就是一张单人床了。我正站在这张床前,床上躺着一个人。这是冬天,被子裹的比较紧,季晓雨露出大半个脑袋侧躺在枕头上。果然是她,我成功了! 熟睡中的美少女比白日所见情趣又有不同。几缕秀发从前额披散下来,显得小巧的鼻尖特别俏皮。她抿着嘴,睡着的时候居然还带着一丝笑意。我在床边看得有点发痴,遐想不由自主的浮上心头:不知道这厚被下面的少女身姿又是怎样的呢?这心念一动,梦中眼神通自然发动,裹在她身上的棉被突然间变的透明,季晓雨穿着睡衣的身体呈现在我眼前。 季晓雨今年十六岁,也许是比较早熟,睡梦中的她就像含包的花朵,薄薄的睡衣掩饰不住娇好的身躯。看到这里我下意识的扭过头去,对天发誓!我不是故意来偷窥的!我只是不小心做了个实验而已。还好她没有裸睡的习惯,不对,梦中眼神通不管她是不是裸睡,我既然能用眼神透过棉被,一样也能用眼神透过睡衣…… 天呐!我这是在想什么呢?怎么可以这样!风君子教我入梦大法是想让我去陪依依,让依依每天不要那么寂寞,我却跑来偷看女孩子睡觉,这不成了书上所说的窥淫癖了吗?我还是走吧,不能再留在这里。我一跺脚,身体穿房而出,向着昭亭山的方向飞去。在我飞走的那一刻,身后似乎有人低喝道:“小淫贼——”,听声音好像是风君子,我当时脸上臊的慌,装作没听见也没有回头。 …… 从芜城市区到昭亭山有二十多里路,走起来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但如果是在天上飞的话几乎是眨眼就到。依依见到我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刻扑到我的怀里。我看见依依却吃了一惊,才几天不见,她居然换了装束。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还特别留意了她的衣服,她原先所穿的那套老式卡其布衣服已经明显短小了,而今天她居然换了一身绿色的衣裙。怎么搞的?是古装耶!我只在电影里见过,依依在哪弄的?这世上还有专门给阴神做衣服的裁缝吗? 依依今天穿了一身粉绿色的长裙,齐腰收束,尤显身姿窈窕;坎袖及肩,手臂和肩头都裸露在空气中,肌肤晶莹如雪。衣服很合体,简直是太合体了,完全衬托出她的玲珑曲线,妩媚动人。头发没有扎束,而是很自然的披在肩上,颜容愈加秀丽。真是人靠衣妆马靠鞍,我怎么找没发现依依是这么一个美人胚子?几个月前我居然把她错认为小男孩,这是什么眼神!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真是眼福不浅。 “依依,你这身衣服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哥哥,好看吗?这是我上次对你说的那个姐姐给我的,姐姐说我长大了,应该穿女人的衣服了。” 上次那个姐姐?我记得上次依依跟我说过,有一个穿绿衣服的姐姐经常来看她。这是什么人呢?难道除了风君子之外此地还有高人光顾?而这位高人看来对依依也没有恶意。我突然想起那天在山神庙“封神”之后,有个和尚出来捣乱,而庙外的桃花林里又有一位神秘人物出手相助。这个神秘人没有露面,但听声音是女子,难道会是她?我问依依:“依依,你知不知道那个姐姐是什么人?她从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她没告诉我她是谁,只是经常来陪我说话,还问我那个风君子都教了我什么。” “对了,风君子都教了你什么?” “他教我怎么做山神,具体的不能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他不让我说。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你为什么不去问他呢?你们不是朋友吗?如果他不告诉你……我再偷偷告诉你,好不好?”看样子依依还是和我亲近,风君子不告诉我的话她也会偷偷告诉我的。不过既然这样,我反而不想打听了,因为风君子说过鬼修之法和人修之法是完全不同的。 这一天夜里又和依依在庙里待了很久。这次回家不用走回去,直接从天上飞回村里就可以了。当我飞到自家院子上面时,猝然间听见一声狗叫,这狗叫与平常听见的不同,带着一种如嘶鸣般的声音,在夜空中分外响亮。我当时毫无提防,一惊之下觉得身体一沉,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皮筋突然收紧,我弹回了身体。就这么醒了,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 这种梦受惊扰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就让风君子吓醒过一回。事情还没完,听见狗叫的不只我一个人,几乎全村的狗都听见了,全部齐声叫了起来。这狗一叫,猪马牛羊,凡是能哼哼的东西都跟着叫了。全村的人都醒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很多人从床上爬起来,披着衣服出门看情况。 我也披起衣服跑到院子里,我的动作比别人都快,因为我现在不怎么怕冷,披了件外套就出来了。院里的树根底下蹲了个小东西,我定睛一看,那不是咻咻吗?咻咻怎么跑到这来了? 放假前我也想到过咻咻,不知道这个冬天它怎么办,是不是带回家。可是那几天我总也找不到它,不知道咻咻哪里去了。它现在居然跑到我家院子里来了,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找来的?刚才那一声吼,看样子就是咻咻发出来的,咻咻平时总是“咻咻”的叫,可是一旦大声吼起来声势惊人,这我可是领教过的。村子里有很多人家灯都亮了,外面还是鸡飞狗跳的,我赶紧抱起咻咻回家关门。这个闯祸精,可不要惹的全村人骂我,趁着还没暴露,赶紧闪。 …… 第二天父母见我抱回来一条小狗只是简单的问了几句也没多说什么。农村这地方不像城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狗,一般小狗崽都是只要打声招呼就可以抱回家,不像城里那些宠物狗还要花钱买。所以我抱回来一条狗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反正我家里正缺一条狗,咻咻就留下来了。 既然家家户户都养狗,村里的狗当然不少,粗略的统计我们村有狗八十条,分不清都是什么品种,什么样的狗都有,看家护院的大土狗最多。咻咻来到这里还不到两天,居然就成了这里的狗老大!村里原先最凶的狗是村长家的二黑,二黑站起来快赶上人高了,一身黑毛油光发亮,张开大嘴的尖牙都能把小孩吓哭。可是咻咻的样子也就是几个月大的小狗而已,但二黑在它面前却服服帖帖。我曾亲眼见到咻咻爬到二黑的脖子上,骑着它,领着全村的狗浩浩荡荡的上了昭亭山。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咻咻到我们村三天之后,全村的人还归村长管,但是全村的狗已经归咻咻领导了。 咻咻的事迹还不止于此。有一天它溜进了金爷爷家的院子,把金爷爷晒在竹匾里的茯苓、黄精、草参偷吃了不少。金爷爷气呼呼的跑到我家来算帐,结果咻咻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抱着金爷爷的腿像人一样打躬作揖,嘴里还咻咻的哼着,像是道歉的样子。金爷爷也被咻咻可爱的样子搞的没了脾气,就放了它一马,没有再追究。这没出息的狗,不偷骨头不偷肉,居然没病偷药吃。后来咻咻居然跟金爷爷混熟了,没事就往他家跑,还跟金爷爷上山采药。不要忘了咻咻不是普通的狗,它会攀岩爬树,采起药来确实是一个好帮手。这一老一狗成了好搭档。 咻咻喜欢吃茯苓一类的药材,自从跟金爷爷混熟之后,就经常有得吃了。咻咻不吃别人喂的东西,原来只有我能喂它,现在又多了个金爷爷。说来也怪,在学校的时候咻咻几个月一点都没有长大,但是在金爷爷那里混了十几天,身体居然沉了不少,用秤称一称长了十来斤,现在有一尺来长了。虽然还是小狗的模样,但毕竟长大了不少。咻咻在我们村里称王称霸的幸福生活并没有过太久,因为我开学了,我虽然想把咻咻留在家里,可是它还是跟着我又跑回了学校。 …… 开学了,高中一年级第二学期开始了。往年寒假之后的新学期开学是我最不愿意经历的日子。刚刚过完新年,按照当地的习俗,几乎所有孩子都要从上到下添置一套新衣服。班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互相炫耀春节长辈给买的好东西,收到了多少压岁钱,而我只有沉默,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我不是抱怨什么,家境贫寒不是父母的错,但我总有那么一点压抑。 但是今年不一样,我的心情不再压抑,甚至不自觉间还有点心理上的优越感。原因也许很微妙,那就是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有了道法的神通。虽然丹道修炼还仅仅停在一阳生的阶段,但是入梦大法已经很纯熟了,我拥有了一个别人无法拥有的世界。 我在每夜子时仍然会打坐修炼“安神守窍”,一阳生的境界已经到了“知常”的程度。而每天凌晨我也常常修炼“入梦大法”,在梦中飞到昭亭山陪依依聊天。已经有很长时间在梦中没有看见风君子了,风君子说过以后再教我什么道法会在梦中传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正在我等的不耐烦的时候,风君子主动来找我了。 这天晚上下自习,风君子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今夜子时,状元桥见。”我知道他的意思,不可能半夜爬起来跑到状元桥,而是约我梦中相见。这天夜里十一点半,在梦中我来到了状元桥头,风君子已经在那里等我了。风君子见我到来,没有多余的话,而是直接说道:“石野,约你来是因为你的一阳生境界已到,可以学习下一步的功法了……” 风君子教我的下一步功夫是“火侯炉鼎”,口诀简单异常,出自《庄子》中的一句话“缘督以为经”。这一次跟前几次不同,关于心法他讲的很详细:观心、心念退藏于中丹田(胸臆);内息、气息旋于下丹田(小腹)。念为“火”,息为“侯”。心在上为离为火,肾在下为坎为水,丹田如炉鼎倒悬。定境中“一阳生”发动,借炉鼎之力,元精自海底(会阴)过尾闾,回旋而上汇入命门(后腰)。命门中气机自动,沿督(身体后方的中轴线)而上。(徐公子注:这段话如果没看懂没关系,其实做起来比较简单,到后文介绍石野实际练习的时候,大家都会明白的。) 风君子一再强调:这是丹术中的“小炉鼎”功夫,最重要的是止念观心,让命门处气机自动,沿督脉节节上行。切不可用意念引导,否则就不是真正的“通督”。而水火相交,肾精化为元气,必须在“一阳生”之后。风君子这一讲就一个多小时,像个碎嘴老太婆,反反复复重复了很多遍,直到确认我已经完全记住才住口。 风君子讲完准刚刚备起身离去,突然远处传来了几个人纠缠的声音。我抬眼看去,在马路另一侧的小路口,有两男一女撕扯在一起,那女人的身影很眼熟。 “风君子,那不是柳老师吗?出什么事了?” “过去看看,好像有麻烦了。”风君子说着话拉着我腾空而起,直飞了过去。差点忘了,梦中我们都是会飞的。 飞近了一看,果然是我们班主任柳菲菲老师,她真的出事了!不知道柳老师为什么深更半夜会一个人外出,这芜城的治安虽然还不是太乱,但也绝对不太平世界,单身女子走夜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柳老师大概是外出归来,走到离学校不远的偏僻地方,被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堵住了。 这两人一看上去就知道是平时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一个手拿着一把短刀挡住柳老师的退路,另一个人正淫笑着伸着手拦在她身前。柳老师现在的处境已经无从躲避,只听她颤着声音说道:“我身上的东西,还有钱包都给你们了,求求你们放我走吧……” “嘿嘿,我们兄弟俩今天艳福不浅,财可以不要,这色一定要劫的。嗯,不要怪我们,你这娇滴滴的美女大半夜一个人出来,本身就是引诱犯罪……来吧,我们帮你……我们兄弟俩功夫一流,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不要——呜……”柳老师突然发不出来声音,因为她身后那人放下短刀,从后面探出双臂,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魔爪在她高耸胸脯上肆意揉捏,她外衣的前襟已经散开了,露出了紧身的羊毛衫。柳老师拼命的挣扎,可是前面那人扯开她的上衣向后面直褪到手臂,将她的双手束在了身后。柳老师双脚乱踢,险些踢中了对面男子的要害。 “他娘的,这小娘们性子还挺烈……性子烈的更爽,玩起来才够味……”柳老师身前的男子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提了起来。现在柳老师已经被一前一后两个身强体壮的男子架在了半空,身躯不断的挣扎,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眼泪从紧闭的美目中溢出,滑过清丽的脸颊。她的挣扎挣脱不了两人的控制,而扭动的性感女体更加刺激了歹徒的兽欲—— 我和风君子就站在他们身边,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看的清清楚楚,柳老师挣扎和呜咽的声音就在我耳边。我的心脏都有一种被人用拳头紧紧攥住的感觉,眼中几乎冒出火来。 “风君子,快想办法,救救柳老师!” “石野,我也想,可现在我们都是阴神离体,动不了任何东西!” “可是等我们醒过来,再赶到这里或者报警,就什么都来不及了——风君子,你不是神通广大吗?求求你了,求求你想想办法!” “不是我不想,而是实在没有……”就在这时一阵布帛撕裂的声音打断了风君子的话,此时柳老师被拖到路边的灌木丛后面,羊毛衫已经被掀到颈间,贴胸的小衣也被撕开了,一对饱满的椒乳跳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两人将她按倒在地,身前的男人正按着她伸手去解她的腰带。风君子突然间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转身对我说道:“石野,你如果想救她就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可能让你送命,你想清楚了。” 我都快要急疯了:“别罗嗦了,你快说,只要能救她!” 风君子用一种很凝重的眼神看我:“既然如此,我就只好破戒了,你记住了,你只有一瞬间的机会,所以要一击必中。我马上会把你……你要……” 风君子在我耳边快速的说了几句话,然后用力的将我推向趴在柳老师身上的那个人,口中喝道:“夺舍!”风君子这一推力道奇大,我被一阵风卷起直飞向那人,只觉得眼神一花,眼前居然是柳老师,我正趴在柳老师的身上!这便是风君子所说的“阴神夺舍”,他在一瞬间让我的阴神控制了那个歹徒的身体。 虽然意外,但我也来不及想什么,左手一按柳老师赤裸的前胸,右手抄起地上不远处的短刀,用力向前面的那个半蹲着的歹徒挥了过去。刀光闪现直接砍中了对面那人的腰腹,鲜血喷涌溅了我一脸。对面那人大概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发难,所以根本没有闪避,等到我一击得手他才反应过来:“狗日的,你居然……。” 说着话飞起一脚踢来。一个人重创之下全力反击,其爆发的力量往往惊人。这一脚正端在我的胸前,我只觉得前胸一阵剧痛飞了出去。我只来得急喊了一声:“柳老师快跑”就喷出了一口鲜血。 …… 整个宿舍的人都被我这一声惊叫吵醒了。大家只听见我在床大喊一声:“……老师快跑!”就惨叫着摔到了床下。风君子说过我只有一瞬间的机会,那人一脚踢中我附体的男子,我就立刻醒来,又回到了宿舍的床上。准确的说不是床上,而是摔下了床。 我躺在地上,胸口剧痛,全身动弹不得。宿舍里其它人都醒了,纷纷起床看发生了什么事。“石野做噩梦了”、“石野摔到地上了”、“哎呀不好了,石野摔伤了”、“他吐血了,快叫人……”宿舍里一片慌乱。而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二卷 历劫篇 014回 登堂直做客,不问主人公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母亲一脸关切的神色。“小野,你终于醒了,都快把妈妈急死了……” 我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母亲说了半天我才明白这一昏迷就是两天两夜,是学校的老师把我送到医院的。这两天我一直昏迷不醒,医生给我检查过身体,没有发现任何伤痕,各种仪器的检查结果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医生们不清楚为什么我会昏迷。 我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惊动了父母,他们第二天就赶到了医院,见到昏迷不醒的我和束手无策的医生也没了主意。这时候我的一位同学(我猜是风君子)提醒我父亲去找一位中医看看。父亲立刻就想到了村里的金爷爷,特地回村把他老人家接来了。据说金爷爷一见到我就脸色大变,问旁边的人:“是什么人把他伤成这样,他一个中学生怎么会得罪内家高手,他受的是内伤,很重……” 金爷爷本想在医院就替我治伤,可是市医院的医生却不大相信这个村里来的土郎中,不让他动医院里的病人。金爷爷无奈,告诉我父母等我醒来,就立刻接回家去找他治伤。现在我醒了,母亲赶紧叫来了父亲还有医生,父母两人都坚持要接我出院回家,理由是反正在医院也没有任何办法。 医院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让我出院了。父母找了一辆车,也没有来得及和学校打招呼,就把我接回到村里。当天晚上,金爷爷就用金针给我刺穴,同时煮了一大碗又香又苦味道很奇怪的药汤让我喝下去。金爷爷的医术真是神奇,次日我的胸口就不痛了,感觉好了许多,但还是全身无力起不了床。 金爷爷在给我治伤的时候,没有问我是怎么受的伤,而是一开口就问道:“小野,是什么人把你打伤的?你一个中学生怎么会得罪那种高手?”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回答他,不是我想隐瞒什么,而是这受伤的过程太离奇了!而且打伤我的人并不是什么高手,仅仅是一个流氓而已。我只能按照“事实”回答——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做梦摔下了床,就摔成了这个样子。金爷爷听完之后眉头紧锁。 又过了两天柳老师来了,她是代表学校老师来看我的。几天不见,柳老师憔悴了许多,脸色显得很苍白。我非常迫切的想知道那天晚上我“醒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柳老师最终怎么样了?可是我无法开口问她,因为我不能和她解释当时的情况。柳老师只是要我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并且给我带来了很多营养品。临走的时候我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中隐藏着疑问,难道她发现了什么吗? 柳老师来看我后的第二天,风君子终于来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想见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风君子。他走进我房间的时候,我的感觉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共产党!” 风君子进屋的时候面带微笑,那表情简直像下乡视查的领导。这臭小子,我都这样了,他还能笑得出来!风君子不是一个人来的,韩姐也和他一起来了。风君子是代表全班同学来看我的。韩姐听说我病了,而且病的很重,居然也和风君子一起来了。 韩姐看见我之后的第一句话和金爷爷问的一模一样:“小野,是什么人把你打伤的?你一个中学生怎么会得罪那种高手?”我看了一眼风君子,风君子悄悄摇了摇头意。我只好把回答金爷爷的话又说了一遍。韩姐听完之后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呢?这怎么可能!” 风君子在一旁插口道:“老板娘,情况就是这样的,整个宿舍的同学都看见了。真奇怪,你看见石野说的第一句话和他们村里的金爷爷一字不差!你们都是怎么了?” 韩姐:“金爷爷是谁?” 风君子:“他们村里的老中医,这几天就是他在帮石野看病。” 韩姐:“那位金爷爷也是这么说的?那么我要去见见他,他在哪?” 风君子:“就住在村里,你去问问石野的父母就知道了。” 韩姐起身出去找金爷爷了,屋子里就剩下我和风君子。我躺在床上瞪着风君子,等着他说话。风君子被我看的有点不自在,凑过来小声说道:“石野,你受的伤比我想像的要重……不用你问我也会解释的。其实阴神是不能夺舍的,顶多只是暂时附体而已,但是附体只能使对方神智迷离,却控制不了身体……所以我强用阴神夺舍,这么做十分凶险……即使对方没有踢中你,你也会元气大伤……结果你现在是伤上加伤……” 风君子给我解释了半天当时的情况,我终于明白了个大概:梦中阴神出窍确实不能触动任何实物,也不能像丹道高手所修炼的阳神那样“夺舍”。可是风君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古怪的手法,在那一瞬间让我的阴神夺舍成功。这种夺舍不是真正的夺舍,而是类似于“附体”的最高境界“合体”。这种阴神合体只能趁人不备,如果被合体之人稍有反应有意挣扎就会立刻把我的阴神甩出来,而我本人的身体也会元气大伤。所以风君子当时说我只有一瞬间一击必中的机会。 我这次不仅元气大伤,而且还受了很重的内伤。原因比较奇特,因为我在合体时被人重重的踢在了胸口,阴神也受了伤,也就是说我本人的身体也受了同样的伤。这种伤势看不见伤痕,伤在内腑经脉,看上去与内家高手用内劲所伤一模一样,所以金爷爷和韩姐都会有同样的疑问。风君子最后又说道韩姐能看出我的伤势,说明她绝对不是普通人,这一次把韩姐带来或许会有好处。 其实我最关心的不是我的伤势如何,金爷爷已经说过只要安心调养就不会有事。我最想知道的是那天晚上我“醒来”之后发生的事情。这恐怕只有柳老师和风君子两个人知道了。通过风君子的转述,我大概知道了那天晚上后来的情况。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两名歹徒都死了。我那一刀正好刺破了一名歹徒的肝脏。而被我“夺舍”的那名歹徒被同伙一脚踢断了好几根肋骨,碎骨刺破了肺部,他爬起来还跑了一段距离,倒在了二百米之外的路边。深夜四周无人,等有人发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没命了。 而柳老师则逃走了。在我喊了那一声“柳老师快跑”之后,两名歹徒都受了重伤,柳老师爬起来掩住衣服就跑向了学校的方向。柳老师在门卫室就打电话报了警,警察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来,找到的只有两个歹徒的尸体。这个案子太离奇了,警察也想不通两名歹徒为什么会自己动起手来同归于尽,只有用“分脏不均”这个理由草草的下了结论。 最后风君子告诉我两件事:一是柳老师报警之后,学校传出来很多风言风语,说什么难听话的人都有。尤其是后来警察调查这个案件十分离奇,两个歹徒居然自己火拼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就更多了。二是当时在现场的人不止柳老师和那两个歹徒,除了我和风君子两个旁观的阴神之外,不远处还一直有一个人,一直在暗中目睹了整个事情。风君子要我好好养伤,等回学校之后还有一件事情等着我做。 风君子和韩姐走后,金爷爷和我父母一起来到了床前。金爷爷问我在上学的时候怎么会结交到韩姐,他说韩姐给我送来了一种丹药,是非常罕见的治伤灵药。而父母一个劲的感慨好人多,要我回学校之后好好谢谢韩姐。有金爷爷的医术,再加上韩姐送来的丹药十分灵验,我在家里休息了两个星期之后就基本复原了,背着父母给我准备的山核桃、笋干、香榧、毛栗等山里的特产又回到了学校。 山货分三份,一份给寝室里的同学,一份送给柳老师,一份送给韩姐。再见到柳老师的时候我觉得她的神情中有掩饰不住黯淡之色,看样子风言风语对一个年轻女子的压力不小,可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韩姐见我身体康复很是高兴,叮嘱我多休息,不要总来帮忙,我向她保证已经没事了,谢谢她上一次送给我的药。回到寝室的时候一屋子人正在砸核桃吃,风君子也凑在里面。风君子见我回来了,做了个手势,示意有话出去说。 “石野,你已经恢复了,现在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走到僻静无人之处,风君子对我郑重的说道。 “风君子,什么事?你搞得这么严肃。” “唉!我不想惹事,没想到还是被你拖进来了。柳家的事情我本来不想管,但是现在不管也不行了。” “柳家的事?哪个柳家?你说的是柳依依还是柳老师?” “柳依依,柳老师,都是一个柳家,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这里有一张照片,照片后面是这个人的名子。你去查查这个人的底细,算是帮柳依依,也是帮柳老师。好人要做到底,你既然已付出那么大代价去救她,而她现在的麻烦更多……” 风君子的话说得我莫名其妙,照片上是个青年男子,看样子还算英俊,可是眉目之间总有几分阴邪之气,说不出来哪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反正我看着就是觉得不顺眼。我拿着照片问风君子:“这个人跟柳老师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侦探,怎么去查这个人?” “这个人叫汤劲,是成人教育学院的老师,大家都认为他就是柳老师的男朋友,除了柳老师自己。这个汤劲的父亲叫汤松,现在是芜城市教育局的局长。那天晚上还有一个人就在出事地点的附近,那个人就是汤劲。至于你怎么去调查,你不要忘了,你现在已经学会入梦大法,就算白天没办法,晚上到了梦中还怕找不到这个人吗?” 柳老师深夜单身回校,却遇到了歹徒。他的“男朋友”没有护送她,却躲在暗处偷窥。整个事情听起来真是够奇怪的,而风君子又暗示我柳依依和柳老师是一家人。我还想让风君子解释的更清楚一点。可是风君子摇头再也不肯多说,最后被我缠得实在没办法,很不高兴的说道:“石野我告诉过你,我这种学道之人最怕就是卷入到因果事端。这一次出了两条人命,莫名其妙的犯了杀戒,杀人的倒底是谁呢?是你还是我?老天爷恐怕都说不清楚。阴神夺舍可是我干的……” 风君子说了半天我才想起来那天夜里他没有习惯性的先喊“借神通一用”,而是直接大喝了一声“夺舍”。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那也太小心眼了。我正在胡思乱想中,风君子已经走了。 …… 这天晚上我睡的比较早,子时我没有打坐修炼“火候炉鼎”,而是直接入梦阴神出游。风君子让我在梦中去找那个叫汤劲的人,给了我他的照片和名子。我凝神默想照片中那人的样子,口中念着他的名子,梦中遁术发动,眼前一暗再接着一亮,我出现在一户人家的客厅中。 这是一套商品房,在当时已经算很高档了,三室一厅的结构,房间的装修或许不算很豪华,但是在我眼中已经和宾馆差不多了。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但这户人家还没有睡觉,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五、六十岁的男子,另一个就是照片中所见的汤劲。 那中年男子相貌与汤劲有几分相似之处,应该就是汤劲的父亲汤局长了。汤局长的样子比较苍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依稀之间我觉得很眼熟,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到过。我闪到一间卧室的门后,从黑暗的角落里探头探脑看着这两个人,越看越觉得眼熟。这种感觉以前似乎有过……我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来了。 我在梦中见过他!不过那时候他还很年轻。我第一次在梦中和依依谈话的时候,曾经看见了依依回忆中的场景。那个景场中当年的柳校长被两个人押在高台之上,左边那个我当时认出来了,是二十年前的何校长,而右边那个人,就是现在我面前的汤局长!很多看似无关的事情都莫名其妙的联系在一起,难道这是天意吗? “汤劲,你是怎么搞的?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居然搞成这个样子!” 在我回忆的时候,屋子里的两个人也在说话。 “爸,我也不想搞成这样啊。那两个家伙收了我的钱,答应我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让我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可是后来那两个流氓在暗处看见了柳菲儿,突然变卦了,说什么钱也要人也要,我被他们黑了。他们手里有刀,我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人是我找来的,事情是我安排的,我也没敢报警,可这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自己火拼了。” “你找的都是什么人?还好那两个人都死了,现在死无对证,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出了这种事情未必不是好事。我安排人放出去不少风言风语,那柳菲儿不过是一个女孩家,现在心理压力肯定很大,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多接触她,多安慰她,演一出患难见真情的好戏。你追了她这么长时间,这一次说不定真的机会来了。” 暗中的我听的心头火起,原来这里面果然有文章,柳老师的事情都是这父子俩一手导演的。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但是情况又有点不对劲,听上去好像父亲叫儿子去追柳老师,可如果是追女孩的话,没必要把事情搞这么复杂!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正在我思索之际,黑暗中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听见风君子在我耳后说道:“石野,你这么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把自己当贼啦?想听就大大方方的过去听,他们又看不见你。” 风君子出现的非常突然,好在我在梦中已是久经考验,这一次他虽然把我吓了一跳,但还好我没有出什么状况。我现在感觉风君子这个人有点口是心非,白天的时候是一副不想管闲事的态度,到了梦中自己居然又跑来了。只见风君子大模大样的走了过去,在汤劲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摆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然后招手对我大声喊道:“石野,不要客气,过来坐!” 第二卷 历劫篇 015回 入魔惑财色,走火夹脊关 虽然明知道汤氏父子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和风君子说话,但这样明目张胆的登堂入室我还是觉得十分不习惯。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在风君子身侧的沙发上坐下。客厅里有一张长沙发,两侧分别放了两张单人沙发,围着一个茶几。风君子和汤劲面对面的坐在单人沙发上面,而汤局长坐在长沙发靠近汤劲的那一侧,我则坐在了汤局长的旁边。 “风君子,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不想卷入因果事端吗?” 风君子:“我回家后想明白了,有些事情想躲也躲不了,既然卷进来了,索性就管到底。藏着掖着也不是个办法,修真人的神通总得有个用处,否则还不如不修炼了。” 这小子终于想明白了,我又问他:“刚才他们俩的话你都听见了吗?这一对父子设计想害柳老师。这个汤局长我曾经见过,在梦里面,依依的回忆中……” 风君子:“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的。你知道柳老师和柳依依是什么关系吗?柳依依是柳老师的本家姐妹,她们都是一家人。” 柳依依和柳老师是一家人,这在白天风君子已经说过,到了梦中风君子才和我详细讲了这两人这间的渊源:柳家在解放前是芜城当地的名门旺族。柳依依的父亲叫柳子规,也就是二十年前的柳校长。柳校长的爷爷柳明功曾经是芜城市有名的富绅,这位柳公有两个儿子,其中老大是柳子规的父亲也就是柳依依的爷爷,而老二是柳老师的爷爷。柳明功老爷子去世的时候,将家产分为两分,大公子二公子各得其半。 大公子治家严谨,有其父风范,有一个儿子就是柳子规自幼聪明好学,成年之后出国留洋。在当时那个年代,要想出国留洋只有大富之家才供得起。而小公子从小倍受祖母溺爱,养成一身纨绔子弟的习性,喜欢吃喝嫖赌,十几年下来把祖产都败光了,时常需要大哥的接济才能过日子。这兄弟俩的故事成了芜城市茶余饭后的谈资,连当时的大人教育小孩时都要拿柳氏兄弟举例,告诉后辈做人要学老大不能学老二。 然而风水轮流转。解放后五十年代划成份,老大划成了大地主、资本家,而老二是贫农。后来在六十年代,资本家家庭出身的柳子规遭遇多次批斗,最终丧命,妻女也含恨而终,大公子一脉就此断绝。而老二一家因为贫农身份躲过动荡。如今这二公子早已去世,留下一子,就是柳菲儿柳老师的父亲。柳老师的家庭在如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背景,大学一毕业就能够到芜城中学任教,多少还是因为当年柳校长的影响,市教育局特意开了绿灯。 听风君子讲了柳家的历史,我心中的疑惑更多了,我问道:“那么这汤氏父子为什么要设计对付柳老师呢?好像不是仅仅因为这个汤劲想追柳老师那么简单吧?” 风君子在沙发上用手一指那两人:“想知道吗?听他们自己说——” 我刚才只顾着听风君子讲话,没注意汤家父子在那边说什么,风君子手指的时候,正好听见汤劲说道:“爸,你确定你看见当年那个人了吗?都这么多年了,会不会认错?” 汤局长:“绝对不会认错,就是他,没想到他是一个出家的道士,二十多年了模样一点都没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汤劲:“爸,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年的事情你从来都没跟我说清楚。” 汤局长:“那时候你刚刚出生没多久,怎么可能记得这些事情。现在也该对你说清楚了。二十年前的时候我是芜城中学的战斗队队长,什么是战斗队你们这些年轻人恐怕就不知道了……。有一天有一个人来找我,让我帮他找柳校长家里的两件东西,事成之后会给我重金酬谢……” 听到这里汤劲忍不住问道:“什么东西?他给你多少钱?” 汤局长:“那个年代的人哪有太多钱,但是那人给我的不是人民币,而是黄金!黄金呐,这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黄金,整整一包袱金条。”汤局长用手比划了一下,大约一个足球那么大小的空间,然后又接着说道:“那人说只要得手,会给我比这再多三倍的黄金……,他要找的东西是一柄黑色的如意和一件紫色的古衣。” 汤劲又插嘴:“柳校长家里怎么会有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汤局长:“柳子规是世家子弟,祖上多少辈都是芜城市的名门旺族,家中收藏着珍稀古玩、珠宝字画不少。那人所说的东西,也许就是柳家的家传古董……后来我和何卓秀,也就是现在的芜城中学的何校长,我们两个人想办法……整倒了柳校长。但是抄家的时候,只发现了一些字画、古书,并没有发现那人想要的东西。” 汤劲:“当年抄柳校长家的时候都找不到,难道现在柳菲儿知道吗?” 汤局长:“抄家的时候我也奇怪,柳校长家不可能只有这么点东西,家传的古玩都哪里去了?直到十几年后我才听说,柳校长还有一位堂叔住在芜城乡下。柳校长大概也知道自己身家即将不保,将祖上传下来的珍贵古董都交给了他的堂叔。他的堂叔有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就是现在的柳菲儿,要找东西应该从她下手……” 汤劲:“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告诉我这些?” 汤局长:“上个月省教育厅来人考查工作,我陪他们到青漪湖旅游,在齐贤观找道士算命的时候我看见了齐贤观的观主,而这个观主就是当年找我的那个人。我当时看见他了,他没看见我,所以我又想起了这件事。” 汤劲:“爸,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呢,就算那个道士就是当年找你的人,那么现在他还会用黄金来换柳家的东西吗?” 汤局长一皱眉,用不满的语气说道:“汤劲,你怎么不动脑筋想一想?好东西永远是好东西,那两件东西一定是珍贵的古董,就算不给那个道士,拿到别的地方去也会非常值钱。再说了,柳家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么两件,几百年的世代家传肯定还有不少,仅仅两件就这么值钱,那都加起来岂不是一大笔?柳家只有一个女儿,只要你把柳菲儿搞到手,东西将来不都是你的了?而且,我看你早就对那个柳菲儿有意思了!” 汤劲闻言用手揉了揉胸口,用怪怪的语气说道:“想到那个柳菲儿我心里就痒痒的,狠不得马上……,这可是财色双收……。” 听到这里我已经大概明白了,柳家的遭遇竟然包含着一个贯穿二十年的阴谋。面对着汤氏父子这两个贪财好色之徒,我恨的牙根都痒痒的。风君子看出了我的心思,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石野,你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世事的复杂超出了你的想像,不是那么好管的。” 我默然良久,只说了一句:“风君子,我们该怎么办?” 风君子:“怎么办?不要忘了你是什么人,你只是山村里来的一个中学生,这些事情你一件也管不了。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在想你已经学了道法,有了神通过人之处,或许可以当一回英雄。可是凭你现在的道法修为,你还什么都不是!你知道那个齐贤观的观主吗?我见过,他也是修真人,论修为比你强的太多了。” “那我应该——” 风君子打断我的话:“当务之急,管好你自己的事。我教你的丹道你要抓紧时间修炼了,如果这段时间你能有所突破,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否则的话,你着急也没有用处。” “那么柳老师——” 风君子又打断我的话,看那架势就是不想让我开口:“这父子俩从计划到阴谋得逞,恐怕还需要时间。柳老师现在处境虽然不妙,但暂时还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你放心,我会盯着的。要不然,到时候你就去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柳老师,她信不信我们也没办法。实在不行,可以带她去见柳依依……” “风君子,既然我不行,那你呢?你为什么不——” “石野,你就别说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和你一样不过是个中学生而已,论年纪我还比你小三岁呢!我只是你修真的引路人,对这件事情也只是一个旁观者。我参与其中只是让你了解事情的始末。这是他们的恩怨,既然你卷进来了,也就是你的缘法。各人的缘法要个人去解决,我可以帮你,但不能直接插手!” …… 世上最难受之事是什么?那是明明有一个阴谋就摆在你面前,前因后果你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却没办法去揭露它。有一个我关心的人即将受到伤害,而我却束手无策。当然我心中还有一点希望,那就是风君子。风君子嘴上说不能直接插手,但是我跟这小子接触的久了,发现他虽然小小年纪,但却颇有心机。他不会无缘无故的介入这件事情的,他心里也许已经想到了什么办法,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风君子叫我这段时间只管修炼丹道,应该是有用意的。他说到时候我也许能帮上忙,什么忙呢?不管了,反正好好修炼就是了。于是我又恢复了上个学期时的修行生活。清晨去体育场陪高老爷子练拳,子午打坐修炼“火候炉鼎”,晚上在韩姐的面馆帮忙,偶尔有时间去凤凰桥头陪张先生聊天。 俗话说欲速则不达,丹道修炼是急不得的,而我当时心情却很急,想着早一天能够有所突破。在丹术中,用意过重就是“走火”的先兆,可惜我当时不懂。咻咻自从我受伤之后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很长时间都不见了。这样也好,我子午打坐的时候也没有它打扰了。 “火候炉鼎”的功夫,讲究在一阳生境界中,引丹田真元汇入命门,命门中气机自动沿督脉上行。古来“通督”有三关之说,这三关指的是尾闾关、夹脊关、玉枕关。这第一关尾闾好过,第三关玉枕(后脑)最难,而我恰恰卡在了第二关夹脊关(两肩胛骨下沿中间正中的位置)。 连续几天以来,我在静坐中丹田热流回转,一阳生发动,这股热流过海底,穿尾闾,汇入命门(后腰正中正对肚脐的位置)。精元到此,静坐中只觉得双肾微微发紧,“真气”鼓动,沿着督脉节节上行。开始的时候都很顺利,可是真气运行到夹脊位置,却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再也无法上行。若仅仅是真气不行也就罢了,可丹田仍然激荡,夹脊处阻塞之感越来越强烈。这几天静坐之后,平日里就觉得胸闷难受,背胛酸痛。其实我不知道,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我心意过重,有意无意的用意念引导真气上行;二是我前一段时间胸部受过内伤,虽然看起来已经好了可仍然有隐患。 我并不知道这是“走火”的征兆,虽然想问风君子,可是风君子说过平时不要在现实中谈论有关修炼的任何问题,有什么问题到梦中再说。这几天也不知道风君子在忙什么,白天来去匆匆,晚上也没有在梦里见过他。说来也巧,风君子虽然没有注意到我的情况,但是另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个人就是我们班的另一大“骛人”尚云飞。 那是一天晚上,已经快十点钟了。同学们基本上都已经回到宿舍。我在宿舍门外,被早已等在那里的尚云飞拦住了。自从上次尚云飞教我“七支坐法”与“止心随息”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问过我有关修炼的事情了。我还记得很久以前,在我曾经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听见过他和风君子的一段谈话,当时风君子叫他不要插手我修道的事情。云飞当时答应了,但后来他还是插手了。这次云飞又主动来找我,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第二卷 历劫篇 016回 九节佛风紧,坐闻耳边雷 尚云飞的样子有点神秘,他拉住我小声问道:“石野,我知道风君子在教你丹道,你最近是不是练出什么问题来了?” “问题?什么问题?我不清楚呀。”我是觉得最近打坐的时候有点问题,但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问题,只能这样回答他。 云飞摇了摇头:“你就别骗我了,我都看在眼里了。前一段时间你天天夜里阴神出游,我就觉得奇怪。哪有丹道筑基未成就修炼离体的?而且据我所知,天下道法都是以阳神为主,没有偏修阴神的。后来你夜里突然受伤,别人不清楚我可是知道的,一定是阴神在外面受了伤。对不对?” 云飞果然是高人,一番话说的八九不离十。既然他看出来了,我也只有老老实实的回答:“前一段时间确实是受了伤,不过现在已经好了。难道我还有什么问题吗?” 云飞又摇摇头说道:“你这几天面色潮红,气息紊乱,目色发赤,嘴角发干。一定是炼功出了问题。我早就说过风君子只管教不管学,你肯定是自己走错路了。风君子究竟教你什么了?你都是怎么练的?能不能告诉我。” 听见云飞的话我犹豫了半天,究竟应不应该告诉他呢?我仔细想了想风君子平日对我的叮嘱,并没有要求我不能把所学的东西讲给别人听,他确实没有这样说过。可是如果我对别人说这些东西,人家也许会认为我神经有问题,但尚云飞不一样。在我眼中他也是一位高人,而且他还帮过我。我考虑再三,还是将我习练“火候炉鼎”的经历以及最近几天夹脊关阻塞的感觉告诉了他。 尚云飞听了之后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对我说:“石野,对于风君子那套丹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你的问题可能就是道家所说的走火。经脉阻塞的情况我也遇到过。我师父曾经教我修炼‘宝瓶气’,也讲究气走中脉的,只是这中脉不是你说的督脉。有一种积气冲关的法子,可能对你有用,你学不学?”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风君子也没告诉我不能和别人学道法,我当然学。云飞上次教我的“止心随息”是息法,这次他教我的仍然是一种息法,名子叫“九节佛风”。这九节佛风听上去并不复杂,就是在定境中调整息法,一口气分九次吸入,然后再缓缓的一次呼出。尚云飞好像对九节佛风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告诉我一气九吸,吸吸入丹田,一阳生之后,再一气九吸,吸吸入命门,命门气动之后,一气九吸,吸吸通夹脊。 其中的心法和风君子所说的火候炉鼎略有不同,风君子告诉我通督勿用意念引导,让气机自动而上。而九节佛风讲究心与息相随,心息不离,融入体内真气,节节破关而行。我问尚云飞:“这样行吗,就是调整一下呼吸,就可以冲开经脉?” 云飞答道:“你以为很简单吗?其实九节佛风远不止如此,我师父还讲过左息右息,有时候一口气要分九九八十一节,我现在对你讲的已经是最普通的了。高深的内容我也不方便告诉你,你去试试吧,一定会有用的。” …… 我并不知道,以九节佛风这一类的息法通督,并不是丹道筑基阶段可以修炼的。这与风君子所教看上去差不多,实际上大异其趣。九节佛风引真气节节而上,走的路线并不全然是督脉,而是脊柱。这是周天炼形,达到洗髓阶段时,炼丹人才可能修炼的功法。然而云飞对丹道并不熟悉,他是以自己的修为来指点我,也没想想我究竟是什么功底,而我更是一窍不通,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了。云飞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千万不要告诉风君子。 既然云飞已经教我九节佛风,我在修炼火候炉鼎时自然忍不住想要试一试。这一试,果然感觉修为精进,真气沿脊柱节节而上,仍然是到达夹脊为止。在夹脊处九吸一过,感觉豁然开朗。一股真气由命门直冲玉枕,全身说不出的舒泰!然而这种舒泰的感觉却没有维持多久。 云飞教我以九节佛风通夹脊,真气已过夹脊,我却忘了停下来。仍然以九节佛风的吸法引真气去冲玉枕(后脑)。只觉得一股真气在后脑盘旋,并没有顺势冲上顶门,而是在玉枕越积越多。我觉得头皮发紧,后脑发麻,然后毫无思想准备的,耳边传来一阵滚雷之声。这雷声惊得我心神一散,从定境中走出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下雨了吗?哪来的雷声?我向窗外看去,只见月色皎皎,星空一片。外面并没有打雷,雷声只在我刚才的定境中。这是怎么回事?我又重新入坐试了一次。这一次入坐修炼果然感觉自己的修为又有进步,真气通督已无任何阻碍,而且顺畅无比。但是每一次当运气至玉枕而入黄庭(颅内)时,耳边就会传来滚滚雷声。这雷声时大时小,常常震得我全身发麻,无法入静。 …… “定心精进,如迅雷滚耳而坐身不动,是为声闻觉!这是禅定中的声闻觉成就,在声闻觉中可发耳神通。”这是尚云飞听说我昨夜的经历后,对我说的话。 “怎么又变成禅定了呢?我炼的不是丹道通督吗?有耳神通当然好,可是这耳边雷听起来就不舒服了。云飞,我现在该怎么办?真气一到后脑耳边就开始打雷,这还叫我怎么炼功啊?” 尚云飞的脸色也比较难看:“这,这种情况我也没遇到过,只是在经书上看见过这么一段而已。这样吧,既然经书上说迅雷滚耳坐身不动,你就试试,只要保持定境不散失,也许就能过这一关。我星期天去广教寺问问我师父,问他碰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我师父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隐隐约约有点上当的感觉,云飞说风君子管教不管学,但是他现在也教出问题来了,居然没有办法解决。我还是去找风君子吧,风君子说过平日里不要跟他谈有关修炼的事情,但是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中午放学之后我就在西门外堵住了风君子。 …… “有三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石野,你先听哪一个?”这是在风君子问明情况以后,握着我的手闭着眼睛半天才对我说的一句话。 “先听好消息。” 风君子一笑:“恭喜你,你不仅仅打通了小周天中的督脉,而且还炼成了大周天炼形中的‘上天梯’功夫。……通督有三层境界,分别是意气、经络、丹道周天。其实这意气通督在你炼五禽戏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我教你的火候炉鼎,学得是经络通督,而你现在居然学成了在脊髓运转真气的丹道通督。这是通督的最后一关,也叫上天梯,非常凶险,俗话说七死八活,没有师父或同门高手护法是不可以轻易尝试的。你现在功力尚浅,一旦走火不会送命,但大病一场是免不了的,没想到你居然稀里糊涂的炼成了,运气不是一般的好!……有什么好处你现在感觉不出来,但等到你的功夫到结丹之后,再修炼还丹境界时你就知道了。”(徐公子注:这一段纯粹是小说家言,实际中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读者不必当真。) 风君子一番话,听得我额头冒汗,原来我的运气真不错,这么凶险的功法居然让我炼成了。我擦了擦汗又问:“那么坏消息呢?” “尚云飞不懂丹道,而我对藏密所知也不多。所以他教你的功法出了偏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云飞的师父修为高深,那老喇嘛一定有办法。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继续修炼下去,真气越来越足,这耳边雷声也会越来越大,直到尚云飞他师父想出办法的那一天。” “那不好不坏的消息呢?” 风君子看着我有点不怀好意的笑了:“我虽然没有办法让你过这一关,但可以让你继续修炼丹田真气,因为有一套功法可以化解一部分这耳边雷的威力。也就是说你可以一边修炼丹田真气,我再教你一套散功之法,让你散去真气。” “散功?那不是白忙乎了吗?一边炼一边散,还不如不炼呢!” “你别急,听我说。你小子走运,遇到的是本人我,这散功之法另有妙用!” “什么妙用?是治病还是救人?” 风君子得意洋洋的说道:“你看过武侠小说吗?听说过金钟罩、铁布衫、横炼十三太保这些外家功夫吗?我告诉你,你在散功的时候可以修炼外家功夫金钟罩,也算是丹田真气的废物利用。” 靠!这风君子越说越玄,连武侠小说中的金钟罩都搞出来了。我对丹道并不是很了解,可是对小说中描写的那些武功神往以久,也难怪,哪个少年人在看武侠的时候不会对那些神功心驰神往?既然风君子说散功之法可以同时修炼金钟罩,那我当然要学了,说不定当不了神仙还能当大侠呢!只是不知道这小子说话有没有准? …… “其实金钟罩的功夫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神奇,它有外炼和内炼两种,内炼丹田真气这一部分你就不用再学了,你现在要散的就是真气。至于外炼嘛——嘿嘿……”风君子说着话在地上拣起一根手臂粗的树棍,一脸奸笑的看着我。 这是在学校后面的句水河畔的小树林旁边,风君子正在教我散功之法与金钟罩的功夫。我见他拿起一根树棍,吓了一跳,赶忙问:“你拿棍子干什么?要打我吗?” “外炼的功夫,说穿了都是打出来的。别人用东西打你,你引体内真气相抗,久而久之,可以炼出一身铜皮铁骨。” 我吓的往后连退了几步:“风君子,你不会来真的吧?” 风君子扔掉树棍,瞪了我一眼说道:“吓唬吓唬你还不行啊?别人的金钟罩是这么炼的,你可不能这么炼,就算你想这么炼我也没功夫天天用棍子抽你!金钟罩不是散功之法,而我只是说散功之法可以同时修炼金钟罩。我现在教你散功之法。” 风君子教我的散功之法名子非常难听,做起来样子也非常难看,居然叫“驴打滚”。他居然找了一块平地让我满地打滚。当然这滚不是随便打的,它需要在入静中贴地滚动,体内真气旋转,发动耳边雷,将激荡的真气化入地气之中。我试了试,效果很好,雷声不再那么震耳。我滚了满身的草叶和泥土之后忍不住问风君子:“我说风君子,这驴打滚的功夫说出去也太难听了吧?” 风君子一笑:“如果你嫌它难听的话,现在有一伙人给这门功法做了包装,叫什么大地神功。以后你就当自己在炼大地神功不就好了,这样心里也能平衡点。” “大地神功好听多了。那金钟罩呢?你不说还要炼金钟罩吗?” 风君子招了招手,将我领到了一片开阔的河滩旁边。河滩起伏不定有一个向下沿伸的坡度,河滩上卵石密布,显然都是被上游的洪水冲刷留下来的。这些卵石小的有拳头大小,大的有如足球。风君子指着河滩说道:“这种卵石应该伤不到肚脐,你只要护住眼睛和下阴就可以了。你在耳边雷发动时,引体内真气回转,身体也跟着滚动旋转,这些卵石的撞击就相当于很多人用石头在打你,滚的越快打的越重,你自己掌握滚动的速度,开始的时候可以慢一点。大地神功和金钟罩可以一起炼了,只可惜,我只会半套金钟罩功法,不能全部教你了。” “什么?半套功法!那半套是什么?” “凡是外家功夫,都有各门派自己秘制的药物。比如说用药水浸泡全身强化筋骨,同时也能治疗打击时留下的外伤。我不知道金钟罩功夫的秘药是什么,所以这门功法只能算半套而已。但是你在这石滩上炼功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会弄脏衣服……小心别滚到河里面去了。” …… 我也不知道是得罪哪路神仙了,学丹道居然学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你问为什么青一块紫一块的?让河滩上的石头撞得呗!风君子的金钟罩功法只有半套,也就是说没有浸浴的药水和外敷的药膏,我也只能咬牙挺着了。 有一个问题风君子到后来也觉得很奇怪,他奇怪的是石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最后给我下的结论是:看上去笨笨的,却有那么一点大智若愚的意思。虽然天资不是很高,但性格很坚韧,能将一件很吃力的事情坚持下去,心念不疑。所以往往有别人意想不到的成就,也有出人意料的运气。 第二卷 历劫篇 017回 转鉴缠风月,活色白骨观 我的好运气很快就来了。那天我在面馆里帮忙扛面粉袋的时候挽起了袖子,韩姐看见了我手臂上青紫的伤痕。她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说了一套风君子早就给我编好的瞎话:我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搏击俱乐部,和高年级的体育特长生一起练拳击和跆拳道。 韩姐把我推到后厨,关上小门,一定要我把外衣脱下来让她仔细看看伤势。我坚持不过她,只好将上衣脱下来让她看我身上的伤痕。说实话,我身上的外伤不重,不过都是皮外轻微的淤血和擦伤而已,不过青一块紫一块看上去怪吓人的。韩姐用手指小心的抚摩着我胸前的伤痕,生怕触痛了我,带着心痛的语气说道:“你这小子,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那些同学下手也太狠了,要不——你就别练了吧。” 韩姐说话的时候脸离我很近,连头发都擦到了我的鼻尖。我赤着上身站在那里,鼻周闻到她身上一股奇特的幽香,心里觉得痒痒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觉得很尴尬,又不好推开她。终于等她看完了我的伤势,我发现我全身都出了一层细汗,大概是紧张的。这天临走的时候,她给了我一罐药膏,说是擦在身上治伤用的。 这药膏装在一个护肤品的大瓶子中,一看就是韩姐用过润肤霜的瓶子。但是瓶子里面装的不是女性用的润肤霜,而是一种奇怪的药膏。这药膏抹在身上的感觉类似于清凉油,涂在淤伤上先是火辣辣的,然后是一片冰凉,这冰凉之后全身舒服了许多。看样子韩姐有不少治伤的灵药,上次我吐血受伤就是她送药救的我,这次又给了我这奇怪的膏药,我对她的来历越来越好奇了。 韩姐的药膏十分灵验,我估计就和风君子所说的金钟罩的外用秘药类似。将它薄薄的涂抹在全身,全身的伤痕好的特别快,而且再练大地神功时我觉得骨骼皮肤都强壮了许多。有了药膏,在石滩上滚动时的那种撞击显得越来越轻松,我在地上滚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好在河滩四周很少有人,否则一定把我当做一个变态的神经病。 …… 尚云飞说星期天就去找他的师父去请教办法,而实际上他是又过了一个星期才来找我的。云飞苦着脸对我说:“我师父把我臭骂了一顿,后来他仔细问了你的情况,问我你以前学过什么佛门功法。我说我教过你止心随息,后来你自已又学了一套四念处中的不净观……他老人家说既然学过不净观就有办法了,他让我教你白骨观……他说教了这白骨观之后,以后我不能再管你的事情了……” 有办法就好,至于今后尚云飞不再管我也无所谓了,他这一次已经让我吃尽苦头了。风君子居然让我在河滩上练驴打滚,幸亏有韩姐的灵药,否则我就让这小子害惨了。 云飞教我的白骨观与我以前修炼的不净观可以说是一脉相承。佛家说“革囊盛血、红粉骷髅、一切色相、缘皆是空。”白骨观正是这一门修观之法,在定境中观想全身肌肤离散,从脚趾开始,由上而下,最终到达顶门百会。全身肌肤渐渐化去,唯留白骨一具。这白骨纯净,有白色光芒流转。这门观法的要诣与不净观大同小异,关键都在于“舍身”。身体发肤尚且不存,又何惧耳边惊雷? 云飞讲观法的时候说的很简单,而我在当天夜里习练的时候感觉却要困难多了。困难的地方不是在于观想时的心念是否能够实现,因为我曾经修炼过不净观,对于这种观想掌握起来并不难。真正困扰我的是耳边雷声。 我在定境中观想全身肌肤离散,从脚趾开始,露出趾骨,再向上依次是小腿……。然而当这白骨观越行越深时,耳边的雷声也越来越猛烈!本来我学了风君子的“大地神功”之后,虽然定境中耳边仍然有雷声滚动,声音已经淡了不少,但这一次入定雷声陡然大了起来。这雷声是有规律的,我在观想中全身肌肤化去、白骨显露的越多,雷声就越大。似乎随着白骨观的向上推进,雷声越来越集中在我的脑海中,成了一种被压缩之后的轰鸣。当我观想到胸骨位置时,终于承受不住雷声震耳,心神出离了定境。这第一天,白骨观并没有成功。 第二天晚上,定境中的白骨观自脚趾节节上行,心念中全身已化为一具白骨,耳边的雷声虽然也是越来越大,但还可以忍受。可是这“肌肤消融”的观想上升到颅骨位置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如爆裂般的惊雷炸响,比我以往所听见的任何一次雷声都要激烈的多,一震之下心神散出了定境,白骨观又没有成功。(可能有很多人修炼过白骨观的功夫,感觉没这么困难,但大多数人仅仅是臆想而已,只有在定境中才是真正的观法,当然,文中石野这种情况是特例。) 第三天晚上入坐前,我用很长时间来安定心神,对于可能出现的雷鸣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我想再出现那样的惊雷震耳也破不了我的定境。果然,与昨天晚上一样,一声震耳惊雷之后,我仍在定坐之中,只觉得眼前金光闪闪,然后突然一切都平静下来。雷声不见了,这寂静的感觉非同一般,金光闪过之后,颅骨内一片光明,在一片洁白的光明中,我看见了一具真正的白骨——我自己的骨架。(徐公子注:至于为什么石野知道那是自己的骨架,解释起来比较麻烦,相信修炼到“内视”境界的朋友应该有所体会。) 我“看见”了自己的白骨,却不是用平常的眼睛,而是不知何处有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见的。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冥冥中多了一只眼睛,看见了自己的一具骨架,这白骨端坐,周身白色流光环绕!(徐公子注:白骨观证的是实相而不是心像,不是想像自己的一具骨架,而是真正看到一具骨架。到这个程度才算成功。) …… “你真的看见了自己的骨架?靠!这下麻烦大了,没想到会这样!”风君子听说我求证白骨观之后,不仅没有流露出高兴的神色,反而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怎么麻烦大了?难道我又出错了吗?” “你炼的功夫倒一点也不错,可是路却走和我想的不太一样。石野,你到底想学‘止观’还是想学‘丹道’?如果你想跳出红尘出世修行的话就沿着现在这条路走下去,如果你想求长生久视、道法通神的话,现在的白骨观境界与丹道不合。” “怎么不合?我看都挺好啊,都挺神奇的。” 风君子少见的一脸严肃:“各类修炼的法门看起来大同小异,其实有很多是南辕北辙。都是信仰的不同,我只教你丹道没告诉过你丹道中人的世界观。像不净观、白骨观都是‘舍身’的法门,而内丹术则是最标准的‘长生’的法门。舍身法讲究放弃对肉身的贪念,而长生法追求炉鼎不坏,这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方向。我不能说哪一条路就是对的,但你只能走其中一条路。” 我想了半天,我似乎从来没有出家当和尚的打算,我刚开始修炼道法的时候仅仅是因为好奇以及健康的需要,后来继续修炼下去多少也是因为我想帮助柳依依以及柳老师。如此说来,我还是应该走丹道这条路线比较好,再说了,尚云飞已经说过以后不再管我的修炼了。我再想修炼也只有跟着风君子了。于是我说道:“风君子,我可不想立地成佛,还是和你学丹道吧,长生不老我还没想过,但是道法的神通你还没有教过我呢。” 风君子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所以这就麻烦了,你已经走到另外一条路上,再把你拉回来恐怕得费一番功夫了。石野,想当初你和云飞学止心随息、后来又和那个算命的张先生学了不净观,再到九节佛风,再到这几天的白骨观,前前后后这一段经历你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有没有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似曾相识?我可是第一次修炼道法,也从来没见别人怎么修炼的。怎么会在什么地方看过呢?” 风君子淡淡一笑,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递到我手里:“你看看这本《西游记》,有没有什么印像?别告诉我你没读过,小人书总应该看过,还记得筋斗云的典故吗?” 西游记?筋斗云?风君子这一提我倒有点印像了,当初尚云飞教我禅定,我在禅定中发动触,被风君子拉到体育场去打神拳,并半带搞笑的说我炼成了筋斗云。再想想西游记中的故事,那孙悟空在八卦炉中的经历,和我修炼火观不净的经历倒有几分暗合之处!孙悟空大闹天宫,我和风君子倒没这么风光,只是在山神庙里演了一出“封神”闹剧。至于现在的白骨观?我心中想到白骨观,口中就不自觉的念出“白骨”两个字。 “不错,就是三打白骨精那一段。西游记不仅是一部文学作品,也是一本讲修行的谶语。你想想你修炼白骨观用了三天,是为什么?” “因为耳边雷。” “耳边雷,不错,就是耳边雷,想到什么了吗?孙悟空前两次打白骨精为什么不成功?” “难道是——紧箍咒?” 风君子终于笑出声来:“不错,你的紧箍咒就是那耳边雷。这就是西游记中讲修行的谶语。看来你也不笨嘛!” 风君子说西游记中隐藏着修行,我是听明白了,可是另一方面我又更糊涂了。这吴承恩到底是什么人?书难道也可以这么写。风君子不理会我在想什么,仍然在一边说道:“《西游记》讲修行,实际上是有倾向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抑道而扬佛。书很好看,就是这个主题我不太喜欢,等有机会我自己写一本《神游记》,一定不能让主人公那么干。……石野,想什么呢?现在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假如你是孙悟空,你是愿意做大闹天宫时的那个孙悟空,还是取经成佛之后的那个孙悟空?” 靠!那还用想吗,我顺嘴就答道:“当然做大闹天宫的那个孙悟空了,那多舒服!多自在!” “你这么想就好,那我也会想办法帮你的,你就继续去修炼丹道吧!”风君子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狡猾的笑,就像黄鼠狼偷到了小母鸡,只是我没有注意到。 “你想什么办法帮我?我现在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你现在定境中见的是白骨,我怎么教你采药结丹?不过你别急,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 风君子说想办法,可比尚云飞想办法快多了。第二天刚下了早自习,他就从坐位后面一把拉住我,小声说道:“石野,我想到办法了,在书上找到的!” 我转过身去好奇的问道:“什么办法?哪本书?” 风君子得意洋洋的递过来一本比字典还厚的砖头书,封面上写着“红楼梦”三个大字:“名著对名著,曹雪芹PK吴承恩,风月宝鉴反转白骨观,我真是天才!你自己看,我夹书签的那一页,重点是画线的那一段,那就是口诀!”我哭笑不得的打开这本《红楼梦》,找到了风君子画线的那一段—— 贾瑞收了镜子,道:“这道士倒有意思,我何不照一照试试”想毕,拿起“风月鉴 ”来,向反面一照,只见一个骷髅立在里面,唬得贾瑞连忙掩了,骂:“道士混帐,如何吓我!——我倒再照照正面是什么。”想着,又将正面一照,只见凤姐站在里面招手叫他。贾瑞心中一喜,荡悠悠的觉得进了镜子,与凤姐云雨一番,凤姐仍送他出来.到了床上,哎哟了一声,一睁眼,镜子从手里掉过来,仍是反面立着一个骷髅。贾瑞自觉汗津津的。 底下已遗了一滩精,心中到底不足,又翻过正面来,只见凤姐还招手叫他,他又进去。如此三四次。到了这次,刚要出镜子来,只见两个人走来,拿铁锁把他套住,拉了就走。贾瑞叫道:“让我拿了镜子再走。”——只说了这句,就再不能说话了。 这一段话我看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无非是说贾瑞沉迷色欲,因邪念而身亡,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抬头用疑问的眼神看着风君子。风君子看出了我的疑问,凑过来鬼鬼祟祟的说道:“其实社会上早就流传一门气功,叫风月宝鉴,据说能够保健还能减肥,我看了之后才知道就是从佛门白骨观演化过来的。这风月宝鉴这四个字就是用的《红楼梦》里的典故,我就去看《红楼梦》,果然找到了办法。” “你是要我修炼那什么风月宝鉴的气功吗?学来学去还不是白骨观?” 风君子一摇头:“你现在虽然不算笨了,但还没有曹雪芹聪明。你没看书上怎么说的吗?这风月宝鉴反着照就是红粉骷髅,但正着照就是活色生香!我又没要你反着照,你正着照不就行了吗?你就可以从白骨观的境界中出来,重正肉身炉鼎。” “什么?你叫我正着照!那不和书里面的贾瑞一样了吗?贾瑞可是送命了!再说了,上哪去找那风月宝鉴啊?” 风君子头一直摇个不停:“不不不,你怎么会是贾瑞呢!我教你一种心法,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不会有事的。至于风月宝鉴,那东西当然不知道上哪去找,世上有没有我都不清楚。但是你有青冥镜呀!青冥镜妙用无穷,只要用上佛门的缘光镜法术,青冥镜完全可以像《红楼梦》里的风月宝鉴那么用,我对佛门道法研究的不多,可是恰恰知道缘光镜……没有问题啦!” 我和风君子隔着课桌嘀嘀咕咕,恰好被一边的季晓雨看见了,她见我在翻一本厚厚的书,也凑过头来看一眼。这一眼正好看见了书中画线的那一段,季晓雨脸色一红,小声的说了一句:“不正经!”声音虽小我却听见了,转眼去看季晓雨,只见她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却不是厌恶的神色,而是略带羞涩。这少女含春的神情看得我不由得心神一荡。 第二卷 历劫篇 018回 隐念折欲帜,销魂真幻界 风君子曾经教过我“世间三梦大法”,讲究的是梦中出阴神,但这一次他教我“风月正鉴”,却要求我在定中出阴神。定中出阴神对于修丹道的人来说并不困难,需要有一面镜子放在身前,比如说我的青冥镜。但这“对镜出阴神”的法术虽然简单,然而却凶险异常(徐公子注:按照现代西医学的理论,此种情况非常有可能导致精神分裂一类的病症。),只有在特定情况下师父才会让弟子去习练。我的情况就非常特别,而且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凶险,只是傻乎乎的听风君子摆布。 …… 这天晚自习后,在教我法术之前,风君子问了个奇怪的问题:“石野,你是不是处男?” “你什么意思?我当然是处男。” 风君子点点头:“那你有没有打过飞机?” “飞机?出租车我都没打过!” “嘿嘿,不是那种飞机,就是——手淫!”风君子说着话一面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一脸坏笑,接着说道:“如果有的话,你在那什么的时候心里幻想的都是谁?” “去,一边去,没有!” 风君子有点惋惜的摇摇头:“真是可惜了,你真是白长这么大了。不过也好,修炼丹道最忌讳的就是这个。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见过女人的裸体?年轻漂亮的,让你想入非非的那一种?” 这个问题问的突兀,我见过女人的裸体吗?活了十八、九岁,还真没见过女人身体的全貌。风君子见我不答话,悄悄塞给我一本杂志大小的书,低声说道:“我猜你就没见过,给样好东西让你回去学习学习,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搞来的,你可千万别让别人看见了。” 我接过来一看,封面是一本人体摄影画册(后来才知道,这是风君子不知从哪弄来的一本日本AV女优的精选写真集)。翻开一看,只见满眼玉体横呈,各个女郎千娇百媚,身体却大多如新生婴儿般白嫩无遮。种种诱惑的姿势和眼神,有的欲掩还羞,有的将女体最隐秘的部位用最挑逗的方式展现……。我从小到大,哪见过这个!看的我心里砰砰乱跳,明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还是忍不住想多看两眼。我合上书红着脸说道:“你哪弄来的这种黄色的东西,这要让老师知道了会挨处分的。” 风君子:“你先别管黄色不黄色,我告诉你,现在它就是一本丹书,在你对镜练功之前,要仔仔细细的‘学习’一遍……看的时候小心点,别让别人知道了。” 闲话说完之后,风君子教了我 “风月正鉴”的心法(徐公子注:丹道中的“对镜出阴神”以及藏密的“欲乐拙火定”,都是密传不宣的法门,我在这里也不方便说的太详细,大家就把它当小说来读吧。如果有好此道的人,可以参考两本书,《悟真篇》与《大乘要道密集》。最后强调,不要看了这本书之后去模仿主人公对着镜子打坐,那样是非常危险的,切记切记!)。讲完之后,他又郑重的说道:“当你阴神出体入镜之后,你在幻境中怎么做都可以,但有两点一定要记住,第一是绝对不能遗精!第二是一定要自己回来!” 风君子讲的这两点确实是此类道法的精髓,各种隐讳的典籍中恐怕没有人说的这么简单干脆。“不能遗精”我不说大家也能大概猜道为什么,但是“自已回来”这一条恐怕不好理解。如果阴神落入幻境不可自拔,那就是入魔,回到身体的时候是不受控制也是不由自主的。而阴神出体的时候,如果身体受到什么扰动也会立刻将阴神拉回来,这就意味着定境散失。“自己回来”,就是要求阴神入镜之后要灵台清醒,同时坐身安定。 一切都交代清楚了,风君子让我拿出了青冥镜。他左手握住了我的右手,右手一指青冥镜,口中低喝道:“借神通一用,风月缘光!”只见青冥镜周身散发出一团白色的光芒,光芒中的镜面如同包裹着一个雾蒙蒙的虚幻世界。“你把青冥镜拿好,我已经施完法了,你今天夜里就可以用,不用担心,这白光别人是看不见的。”风君子说着话将镜子塞到我的书包里。 …… 当夜子时,我在床上盘膝坐好,将青冥镜反挂在眼前。入坐之后发动白骨观,在定静中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的镜中有一具骨架盘膝而坐,惨白的骷髅、空洞洞的眼眶定定的看着我。这仍然是镜中白骨,与白骨观法没有什么不同!正在我心念一动之时,青冥镜突然无风自动,转了过来。我阴神离体,飞入镜面的白光之中。阴神与镜中白骨合体,这白骨生肉,很快长出了完整的肌肤,这就是我。此时我已在镜中。 我在镜中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周围被一丝白蒙蒙的雾气包围,脚下也像站在云端间一样,柔柔的十分舒服。我的身形分开白雾,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耳边突然传来少女的轻笑声:“不正经!”听这声音正是白日里季晓雨说的那句话。我顺着声音向前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傻子,往下看,人家在这儿!”季晓雨的声音又在身前不远处响起,语气中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我微一低头,只见一少女仅着亵衣,侧身蜷卧在面前。五官如画、眉目含春,正是季晓雨。等等!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眼熟?对了,我在“入梦大法”中第一次练习“梦中遁术”时,曾在夜里到过季晓雨的房间,眼神透过棉被看见过她睡卧的身姿。就是现在这个场景!不同是季晓雨现在睁开眼睛说话了!我还记得当时心里还想过她睡衣下面的身体会是什么样的?只是没敢看偷看! “坏蛋!你想看我是不是?”眼前的季晓雨似乎知道我心中的闪念,用娇嗔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沉思。“想看吗?你来帮我脱好不好,人家全身没力气!” 老天!不会吧!我站在那里,全身的血液几乎都涌到脸上,脸一定红的发烫。晓雨见我没有动,仰脸坐了起来,羞红着脸轻轻瞪了我一眼,然后做了一连串让我目瞪口呆的动作。她的素手解开睡衣的前襟,缓缓掀起,让它从嫩白双肩滑落。少女诱人的双乳暴露在我眼前,一对粉色的蓓蕾随着她的娇息微喘也在空气中颤动,简直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上一口。要命的是,她的动作还没完。脱去上衣之后,微一弓身,就象电影里的慢动作那样又轻轻的褪去身上唯一的那条亵裤。随着她的动作,修直的玉腿展露无遗,腹股间的浅浅芳草以及芳草下那温泉暖涧也时隐时现…… 冷静!一定要冷静!这不是真的,这是我的心像所生的幻景!我在心中这么告诫自己,可是身体的反应却将潜藏的欲望出卖。我不能再这么看下去了!可是又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心中升起一股要扑上前去的冲动。忍住!一定要忍住!我一咬牙,闭上眼睛,不再看这幅活色生香的图景。 眼睛虽然闭上了,可耳朵还能听见。只听见一阵蟋娑的轻轻响,面前的少女似乎已经从地上站起身来,鼻间转来一阵诱人心醉的幽香。紧接着,一个温暖的胴体软软的贴到了我的胸前。我尽量扭过头去,控制着有点发颤的身体苦苦抵抗这温柔的侵略。“哥哥,你怎么了?难道不理我了吗?”耳边又传来少女的声音,而口音却变了,不再是季晓雨,可听上去也很耳熟,难道是——柳依依? 我睁开眼睛低头看去,暖玉温香拥在怀中的少女不正是柳依依吗?面前的依依见我睁开眼睛看她,将身体更紧的靠了过来,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她抱住我的一只胳膊将整个身体都贴到我怀中,她胸前那两团隆起的软丘一左一右包压着我的手臂,很有质感的弹性,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说不出来的……舒服?兴奋?莫名的罪恶感?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场景也似曾相识!对了,我阴神出梦的时候,第一次到山神庙中去看柳依依,不正是这样一幅情景吗?只是她当时穿着衣服,不象现在这样裸身相偎。 我明白了,这风月鉴中的幻象并不是凭空而生!而是现实中曾有的经历重现,只是将曾经不经意间埋藏的欲念释放出来,并且将之扭曲与放大。没等我再多想,依依已经仰着脸凑了上来,几乎是对着我的唇吻吐气说道:“哥哥,你不喜欢依依了吗?怎么不说话?” 说话?说什么?她柔滑的身体正象蛇一样缠着我,让我说什么好?喜欢不是不喜欢也不是!我结结巴巴的答到:“不是,不是不喜欢,不过……” “喜欢就好,哥哥亲我一下好吗?”依依打断了我的话。她说话的时候身体贴的太紧了!湿润的红唇离的太近了!真的,离的太近了,我们几乎在吞吐着同一口香甜的空气。我忍!我发誓我真的忍了!可是没忍住。 只亲一下!轻轻的一下!反正这是幻境!亲一下又何妨?我低头将彼此的嘴唇印在一起,只是轻轻的一触,却如触电般,迷醉的感觉酥然遍布全身!怀中的依依鼻中发出“嘤”的一身低哼,伸出双臂勾住了我的脖子,唇舌随即紧紧的承接住我的亲吻,刚才亲亲的一触,已变成了深长而令人窒息的湿吻!无论在现实或幻境中,这都是我的初吻,我的动作略显笨拙,可是身体冲动的越来越强烈!(石野:“这么样初吻就没了,我抗议!”风君子:“抗议无效,得了便宜还卖乖!”徐公子:“都别吵!听我的,我怎么写你们就怎么办!) 热吻中,我的情绪已经有点迷乱,双手开始下意识的抚摩依依温软的身体。正在这“要紧”的时候,脑海深处不知哪一个角落传来一个声音,我自己的声音:石野,你怎么可以这样?依依只是把你当一个可以信赖、依靠的哥哥,她在你心目中应该象妹妹一样!而你在干什么? 这声音一起,我立刻清醒了许多,闭上眼睛扶住依依的双肩轻轻推开了她。 “怎么?你不喜欢妹妹?那么姐姐呢?”怀中的玉人儿见我推开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娇笑着问我。只是说话的声音又变了,要命的是,听上去怎么是——韩姐的语气!我不禁又悄悄睁开眼睛,眼前的佳人巧笑倩兮、风情万种,不正是韩姐吗! 韩姐的面目与平日所见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微笑着看着我,笑容中女性天生的媚态十足。然而此时的她浑身上下未着寸缕。成熟的女体比之刚才的少女身姿,风韵又有不同,只能说杀伤力更强!如果说季晓雨胸前的蓓蕾春色看上去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那么韩姐的酥脯峰峦则散发着一种致命的热力,让人直想将那一对饱满和丰挺握在手中,将所有的激情揉碎!如果说依依的纤腰惜弱让人暗生怜爱,那么韩姐的柳肢婉转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让人只想用身体的力量将去体会这柔嫩腰身,将之扭曲成种种角度与曲线!腰肢往下,小腹光滑圆润,平坦而微隆,收束于三角源地,芳草萋萋……我深吸一口气,不敢再臆想下去。 韩姐见我只是痴痴的看着她,也不说话,伸出手指抚摩着我胸膛,轻轻的、柔柔的,仿佛生怕触痛了我。眼前的场景也有几分似曾相识!几天前韩姐在面馆的后厨给我检查伤势时也是这样一幅情景。我承认我当时有那么一点点心慌意乱,可没想到在这风月鉴中,内心中一丝潜藏的欲念被放大展现,竟是这样一幅靡靡之景!韩姐的指尖似乎有一种勾人的魔力,在我赤露的胸肌上划过时,一种奇异的酥痒与热胀直透骨髓,让我全身战栗! “小野,你觉得我性感吗?我的身体是不是让你冲动?”韩姐突然开口,用她那柔媚的声音问我。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韩姐见我点斗,眉目含情,略带羞色的抿嘴一笑,拉起我的一只手,牵引着它伸向自己胸前那傲立的双峰。在那秀玉般的乳峰山巅,点缀着两抹妖艳的丹红…… 我受不了了!我感觉压抑的欲望就要挣脱理智的束缚,快控制不住了——。此时脑海深处又传来了那个声音,我自己的声音:石野!你不能!韩姐对你那么好,象亲人一样照顾你,还有恩于你,你怎么可以动如此邪念?无耻! 这一线空灵之声将我点醒,我猛一缩手。收手的动作也许太突然,闪到了面前的韩姐。她有些站立不稳,发出一声娇呼,向后摔倒在地,身形被脚下弥漫的白雾掩罩。 “韩姐!你怎么了?没事吧?”我赶紧上前一步连声问道。还没等我迈开脚步,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不由自主的向前扑倒。我这一扑并没有摔倒在地,而是重重的压一具柔软的身体上面。曲线起伏是美妙的女体,是刚才倒地的韩姐吗?感觉又不对,这个人她好象穿着什么衣服! “石野,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被我压在身下的女人说话了,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居然是我的班主任柳菲儿柳老师!随着她话音响起,四周的白雾就象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分开,我看清了身下的妙人儿——柳菲儿老师。柳老师脸红红的,就象喝醉了一般,媚眼如丝、神情迷离,说话时象在呻吟。再往下看,罗裳已解,贴身的胸衣也被掀起到脖胫,一双玉乳都勾勒出大半个丰润的球弧,两点绛樱一露一掩。而我的前伸的左手,正按在一只饱满的乳球上,乳房尖端那个美妙的凸起,随着她的喘息起伏正在撩拨着我的掌心…… 这个场景不用去刻意回忆,它就刻印在我的内心深处!正是柳老师遭遇歹徒的那天夜里,我“阴神夺舍”后那一瞬间的情景。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触摸女人的身体。当时情况危急我没有时间去想任何其他的意念,但是后来,我常常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回想起这不到一秒钟的奇异经历。我总是忍不住偷偷去回忆,但仅仅是一个闪念就会让我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难道这镜中幻境也有自己的灵性?终于找到了我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隐秘!!! 第二卷 历劫篇 019回 灵丹同毒饵,无妄身受劫 在这一刹那我的心神也不禁有点迷离,有点分不清现在这个“我”是我自己还是那个曾经被我“夺舍”的暴徒。我挣扎着想从柳老师身上爬起来,支撑上身的左手不自觉的用力,立刻感觉到手掌下的肉球被压迫的弹挺以及指缝间被挤溢的柔软。柳老师的喉间发出一声娇吟,睁开了微闭的双眼,绵绵的看着我轻声说道:“石野,你想我吗?你是不是一直在想我?” 这轻悄的一句话,却象一柄重锤,击碎了包裹着我心魔的外壳!我想她吗?是的!我想她!!一直在想着她!!!从最开始,我每次看见她,都会莫名的紧张!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到她遇险、受辱,我毫不犹豫的去救她,甚至根本没有去想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知道了她身处阴谋陷阱,我一心要尽我最大的所能去帮助她,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么做对我自己的意义? 然而现在,在这幻境中被打开隐藏的心念,我终于开始明白了!不知从何时开始,柳菲儿柳老师已经成为我心目中的天使和欲念中的魔鬼!我觉得有点清醒,又象是更加混乱,然而身下的菲儿却没有给我时间去思考。她伸出双手搂住了我的腰,将温软的小腹紧紧的抵住了我炙胀的下体,近乎呻吟的说道:“我知道你想我——你想要我——想要——就要吧——现在,一切都属于你……”说话时口中吐出醉人的热息。 这一刻,我终于彻底沉沦。在现实中,她的年纪比我大了五岁,她的身份是我的老师,不论她在我心里占据着怎样位置,我们之间恐怕都没有亲密的可能;我愿意默默为她做许多事,不会去想她能给我什么。然而,我的潜魂深处就真的一点都不想吗?我清楚的知道我现在身处幻境,这不是现实。既然是幻境,为什么不可以放纵一回呢?连一直在脑海中提醒自己的声音此时也在说道:石野,拥有她吧!在这里,她是你的—— 我伏下身躯,将全部的体重释放在她起伏的曲线上。我的嘴急迫的去淹没那吐气如兰的唇舌。我的双手象两个肆虐的暴徒,件件扯落她本已披散的衣衫,然后略带粗暴的去侵略那婉转相承的每一寸娇嫩肌肤。此刻的我,想与天使缠绵,将魔鬼蹂躏!然而我却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因为我怀中只有这妙曼的肉体。激烈中我有点慌乱,因为在最关键的时刻,我不知道怎么办才是最好!别忘了我还是个处男,到了真正箭在弦上的时候还是有点无措! 怀中的菲儿突然在肢体交缠中伸出一只温柔的小手握住了我坚硬的地方,这感觉宛如被电流击中,让我浑身一战!被挑起的激情就象烧的通红的铁棍!……算了!跟着感觉走吧!让感觉带我去寻找那神秘的通道……反正风君子说过:“在幻境中怎么做都可以—— 我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风君子说的话,想起了第一句随即很自然的想起了后两句:“不能遗精”和“自己回来”!(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其实风君子那一句“在幻境中怎么做都可以”是接我阴神出镜的灵引!什么“不能遗精”!他根本就没给我这个机会!)(徐公子补注:关于“灵引”,与暗示或催眠的原理类似,懂心理学的朋友应该能明白。可怜石野,在温柔乡中被风君子暗算了一把!) 说来奇怪,我进入风月青冥镜之后,想到过清醒,想到过忍,想到过接受,想到过放纵,但就是没有想到“回去”。这也难怪,一个血气方刚的十八岁少年,一脚踏入这香艳无边的温柔乡中,虽然心里知道事情可能不对,但同时也明白这是幻境,在幻境中缠绵一番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所以,表面上不论如何抗拒,心底总还是在留连,很难主动的想到“我要回去。” 就在我“自己回去”的心念一起,眼前的一切忽然消失不见了,灵台稍醒,阴神随着心念微动瞬间飞出了镜面,回到端坐的肉身当中。阴神虽然归坐,但焚身的欲火并没有在一瞬间完全消失。我只觉得丹田热得发烫,下身仍然挺立如梭,这种勃起与“一阳生”境界不同,一阳生中是无欲而刚,而现在的丹田中是有欲拙火。 虽然风月鉴中的销魂滋味还意犹未尽,但我也知道那幻境已破,只有老老实实的按照风君子所授的心法,灭心火而起体火,心欲分离。心念中渐渐淡去刚才幻境中的种种场面,而下体的刚阳之火却依旧充沛。当幻念淡去重归寂静之后,起火催精化为真气,仍然是通督脉而冲顶门。玉枕关已过,真气在百会盘旋,只觉得眼前红光闪闪,不可辨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心火已消,体火已化,眼前红光渐渐散去。定境中所见不再是一具白骨,而是自己的五脏六腑。这五脏六腑与生理书上的解剖图景不同,只是一层清晰的光晕轮廓,在这光晕轮廓之间,周身的经络运行、真气回转也“看”得一清二楚。(徐公子注:这是道家所说的“内视”,也称“返照”。很多现代人研究《黄帝内经》,想不明白古人是如何标注人体的二十条经络的,但说穿了,道理其实就这么简单。) 当我在静坐中收功,睁开眼睛之后,发现黑暗中有另一双小眼睛正闪着亮光看着我。我倒没有被吓着,因为这种事情我已经有多次经验了,咻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我床上来了。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咻咻了,自从我上次受伤之后,咻咻就不见了踪影。现在它居然回来了。咻咻蹲坐在我的枕头上,瞪着一双小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悬在我面前的青冥镜,看它表情似乎十分好奇,又十分不解。 有日子没见到咻咻,我还真有点想它了,伸手把它提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抚摩它全身的绒毛。咻咻突然张开嘴,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吐到我的手心里。我很好奇的将这东西放到眼前,虽然寝室里没有灯光,但我的眼睛现在已经能在黑暗中视物。这是一个水果,确切的说这是一个李子,上面还粘着咻咻粘粘的口水,黑暗中看不清颜色,也不知道熟了没有。 咻咻一个多月不见,而一见面就给我叼来一个李子。咦?现在是三月份?哪来的李子?难道咻咻是到花果厂的大棚里偷的?咻咻见我捧着李子不说话,着急的伸爪子扒拉我,看那个意思是想要我吃下去。我当然没有吃下去,你想想,一个从狗嘴里吐出来的李子你会放到自己嘴里吗? …… “石野,你用了这么长时间,于丹道一途终于入门了!”这是第二天中午,在学校的小操场边,风君子对我说的话。我告诉了他我在静坐中内视五脏六腑的情景,却没有说出风月鉴中具体的经历,那时我的秘密。好在风君子也没有多问,他大概以为我在幻境中遇到的应该是那本画册中的女郎吧。 “什么?刚刚入门而已吗?我觉得我已经学了很多东西了?” 风君子轻轻摇了摇头:“丹道追求‘长生久视’,很多人都不理解其中这个‘视’字是什么意思。丹道入门功夫的第一步就是这‘内视’的境界。‘内视’可以说是一道门槛,进不了这道门槛,丹术修炼只是徒劳。我以前教你的种种功法,都是筑基而已。门外人都以为筑基就是打通任督二脉,不少武侠小说中都是这么写的,其实筑基完成与否只取决于是否领悟内视的境界……。从今天开始,你才真正算得上是修道中人了。” 风君子说了半天,总算有一句让我高兴的,那就是我终于算得上是真正的修道中人了。见我喜形与色的样子风君子又说了一句打击我的话:“其实你现在只是站在门槛上而已,还没有真正走进来。” “怎么那么麻烦?那你说我到底怎么样算是真正入门?” “我虽然不太在乎什么仪式,但按照自古相传的规矩,修真者正式入门还是有一套仪轨的。你不用着急,内视的境界你刚刚体会,和一阳生一样,它也需要有一个‘知常’的过程。你不用来催我,到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风君子说完话,已经准备走开,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问我:“石野,你身上有没有一块钱?我中午没吃饭,想去买点吃的,别小气,明天就还你。” 风君子居然向我这种穷人借钱,幸亏我兜里好像带了几块钱。伸手在口袋里翻找,一不小心掏出来一个圆圆的果子,正是咻咻夜里给我的那一个。 “哦天哪!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风君子看见这个李子,眼睛就像灯泡一样发亮,伸手一把拿了过去。 “不就是个李子吗?你不至于吧,饿成这样了?” “李子!”风君子一声惊叫,“这要是李子我就是妖怪!这是传说中的朱果,修行人梦寐以求的无上灵药!有增长真气与修行的妙用,是修真界的无价之宝!我也仅仅见过一次,有一帮高人为争一枚朱果打得昏天黑地的。你居然把它当李子,真是没天理了!” “朱果?”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李子居然是个宝贝,难怪咻咻要我吃下去,它这么多天不见了,原来是给我找药去了,也不知咻咻在哪里找到的这枚朱果。想到这里我问风君子:“这朱果能吃吗?怎么吃?” “你是说你吗?你不能吃,朱果虽然是个好东西,可是一般人不能吃,因为它有剧毒!” “有剧毒?不会吧!这可是咻咻给我的东西,难道你认为咻咻想毒死我?” “咻咻给你的?咻咻回来了吗?……那就能说得通了。咻咻它也不知道这东西对你来说有剧毒,有可能它自己吃过朱果,只知道这是灵药,前一段时间看见你受了伤,所以帮你采来了,这狗东西对你还真不错……它是从哪儿找来的呢?” “我也不知道它从哪找来的!朱果既然有剧毒,为什么又是灵药呢?” 风君子想了想答道:“你还记得《西游记》里面人参果的故事吗?人参果,其实也就是一种叫草还丹的东西,也是修行人的无上灵药,但草还丹也有剧毒,是寒毒。朱果和草还丹恰恰相反,吃下去会激发人体内的热毒。这热毒发作非常猛烈,服用者往往会因为血脉涨裂、七窍流血而死。其实你问问你们村的金爷爷就知道了,凡大补之药往往都有毒性,这种毒不是一般毒药的毒,而是药性过于猛烈常人承受不了。这就是俗话的说虚不受补,相对朱果的药力,普通人的身体太柔弱了!” “既然如此,那修行人怎么吃这东西呢?” “两种办法,一是修为高深的人,能以自身的真气化解朱果的热毒,并将热毒转化为大补精元的药力。二是将朱果和其它的配伍药物一起炼化,制成另外的丹药,分次慢慢服用,一方面在炼药的时候化解热毒,另一面也将药性稀释不一次发作。可是这两种办法都很难,第一所谓修为高深,从丹道的角度最少也要在金丹圆转、胎儿初动之后……你就别打听什么意思了,反正你现在还早得很。第二如果想将这种药物炼化,那么这可以炼药之人就更少了,这可不是普通的灵丹。我想你们村的金爷爷恐怕都不行,因为他不是修行人,不了解这种药性。” 我叹了一口气,好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可惜我无福消受,吃下去恐怕是要送命的。我突然抬头看见风君子正在把玩那枚朱果,心念一动:风君子教了我很多东西,从来就没有想过我能给他什么报答,而我确实无法回报他什么。不知道这枚朱果,对他有没有用处? “风君子,听你的说法我是不能吃了,你呢?你能不能吃?如果你能吃的话,就送给你了,就当午饭了。” 风君子长叹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意察觉的黯然,将朱果还到我手中,说道:“我当然可以吃,但是我吃这朱果就跟吃平常的李子一样毫无用处,还是不要糟蹋好东西了,你留着吧,会有大用处的!” 这果子可真怪,据说是件好东西,可是我吃下去会中毒,而风君子吃下去又没用,这是怎么个道理?我想再问清楚一点,风君子的神色又一变,变的兴奋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说道:“石野,你能不能办件事情?” 他突然抓住我把我吓了一跳:“什么事情?” “跟踪咻咻,朱果这东西不是随便哪都能采到的,一定要在灵气环绕的地方才能生长。咻咻跟你最亲近了,只有你才能跟踪它平常都去了什么地方,如果找到朱果树生长的地方,那好处可就太多了!” 我看见风君子的眼中仿佛金光乱冒,这天中午他连吃饭都忘记了。 …… 这个咻咻,跑着跑着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我站在句水河边不远处的龙首塔下四处张望。刚才明明一路跟踪咻咻到了这里,怎么突然见就看不见它了?这小东西钻到哪个树丛里去了吗?都是风君子多事,非要我跟踪咻咻,一大早跟着它沿着句水河跑了半天。 龙首塔建在句水河畔的一座小山的顶上,是宋代的七层砖石宝塔,八面的塔门早已被文物单位封死。站在塔下视野十分开阔,连句水河对岸都看的清清楚楚,可就是看不见咻咻的影子。这里已经是市郊,在句水河上游的不远处还有一片长满灌木的丘陵,咻咻有可能跑到那个地方去了。 俗话说看山跑死马,那片丘陵看起来很近,可我沿着句水河走了很长时间才来到山坡下。在不远处的山腰上,长满了一种很好看的植物。看枝叶很像忍冬,看花朵很像蔷薇,枝叶上结了不少像珊瑚串一样的小红果,有点像山里的枸杞但又不完全像,枸杞是椭圆的,而这种树的果实是浑圆的。这不是我要找的朱果树,但这果实看上去也非常漂亮。 这会不会又是一种灵丹妙药?我想采几个回去让风君子看看。于是我分开草丛走上山坡,来到一株树旁,弯腰伸手去摘贴近地面的一串果实。就在这时,草丛中嗖的一声响,窜出一条浑身黑黄斑纹的大蛇,仰起三角形的脑袋,在我的左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又嗖的一声窜入草丛中不见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结束。如果不是左手小臂上两个针孔大小的血点,我都不感相信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这一瞬间我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阵天旋地转!我认出了那条蛇——这种蛇的学名叫做蕲蛇,俗称五步蛇,当地人都把它叫做土拔龙! 第二卷 历劫篇 020回 历劫脱俗骨,金龙锁玉身 土拔龙剧毒无比,传说被它咬中后走出五步而亡,而事实没有这么夸张。每一种蛇的毒性主要取决于毒液的致死量,而被蛇咬中后中毒程度的深浅取决这条蛇咬人时毒液的分泌量。对于同一种毒蛇来说,体型越大毒液分泌量也越大,人被咬之后中毒也越深!我从没见过刚才那么大的五步蛇,通常的土拔龙只有酒杯口粗细,而这条土拔龙竟然有茶碗粗细,体长也超过了两米!被这种蛇咬一口,其毒液足已毒死九条牛!我在山区里长大,又经常和金爷爷在一起,对这些常识还是了解的很清楚。 毒蛇咬在了我最要命的地方,左手小臂!一般被蛇咬之后,需要割开伤口放出毒血,同时在伤口离心脏方向的上一个关节后包扎,以减缓血液流通的速度。可是左小臂被咬,只能在左上臂包扎,这里一过左肩之后就是心脏!连个缓冲都没有。而且中毒之后,最忌讳的就是紧张,也不能奔跑,因为这样只会造成血液流动速度的加快,毒性会更快的蔓延。 这些常识我都知道,但当时的我身处荒郊野外,如果不及时赶到有人能送我去医院急救的地方我就死定了!又不能快跑,看样子我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这一劫了!人在这种时候会想到什么?也许会想到很多东西,但我当时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我是本能的转身就走,踉踉跄跄的向山下走去。不料脚下一绊,翻了个跟头摔在树丛中。 不知道是中毒的影响还是心理的作用,我觉得左手到肩膀都已经冰冷麻木的没有知觉,全身也开始发麻,酸软的难以动弹。对了,先割开伤口挤出毒血!这我怎么忘了!先掏掏兜里有没有小刀!我躺在地上右手掏兜,没有刀,只拿出了一枚红色的,如李子大小的水果。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只觉得全身的麻痹感越来越强,心脏跳动的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沉重,四肢一阵阵发冷。此时丹田中生出一股热流与全身的冷流相抗,但是热流也越来越微弱——。丹田中微弱的热流似乎在提醒我什么,我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但是抓不住!就在恍惚之间,我看见了面前的朱果,也许是在精神出于混乱下的一种本能,我将这枚剧毒的朱果放入了口中! 朱果入口,牙齿本能的咬破果皮,一股甘甜略带辛辣的汁液流入我的喉咙。顺着这一股汁液入喉,从胸口升起一道热流直下丹田,丹田中微弱的暖意似乎被丢进了一个爆炸的火种,陡然发散开来,全身冰冷的感觉被冲散了不少。这种感觉让我十分渴望,几乎是三口两口就连着果核咽了下去。 朱果入腹之后,丹田中的热流越来越强烈,已经不再是暖流,而是像火烧一样热得发烫!我只觉得浑身真气乱窜,在五脏六腑中四处游走。时间不大,热流已经遍布全身,而且还越来越热,浑身上下烫的如火炭一般! 被蛇咬之后的那种四肢发冷、全身麻痹的感觉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是却被另一种更难受的感觉代替。我躺在地上,连一根小手指都动不了,身体就像凝固了一样。可是这是一种奇异的凝固,我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热、发胀,有一种就要爆炸的错觉!我的嘴唇已经干裂了,喉咙渴的都快冒烟,张嘴想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的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 轰隆!天空传来一声惊雷炸响,本来一直阴沉沉的天开始打雷了。随着滚滚雷声,密集的雨点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下雨了,而且是夹着小冰雹的大暴雨。 弹珠大小的冰雹打在身上没有一点疼痛,反倒觉得不过瘾。我躺在地上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喝着从天而降的雨水,总算有了一点点清醒。我没有注意到,雨水与碎冰打在我的身上,很快就被蒸发干了,我周身笼罩着一层白色的雾气,显得十分的诡异!雨珠虽然密集,可一点都不解渴,我喉咙里呼出来的都是白色的水蒸气。 就这样过了很长时间,也许是一小时,或者是两小时。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树丛中渐渐的浮了起来。坏了!这雨下的太大,而我正好躺在山坡上,从山上冲刷下来的雨水越来越多,很快就要将我冲出树丛。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全身已经快失去知觉,一动也动不了。 山坡上的水越流越快,已经汇集成一股不大不小的山洪,其中还夹着鸡蛋大小的石块。我知道这些石块都砸在了我的身上,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突然间就觉得身体一松,已经打着滚被冲下了山坡!我不记得我在泥石与树丛之间翻滚了多少次,只觉得天昏地暗,意识再度模糊,渐渐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幽幽的醒来。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趴在一个非常熟悉的地方——一片卵石密布的河滩,正是我前一段时间练“驴打滚”的那一片河滩。我的脑袋还是有点迷糊,趴在那里用了很长时间才想清楚我在失去意识之前的经历。跟踪咻咻——被蛇咬了——吃下朱果——全身发烧——雷雨冰雹——被山洪冲走,然后?然后就到了这里! 我茫然的坐了起来,摸了摸全身上下,还好,什么零件都在!再看看身上的衣服,天哪,最标准的行为艺术乞丐装!披一片挂一片被撕的一条一条的,最完整的地方也不超过巴掌大小。怎么会搞成这样?我急忙检查全身上下看有没有受什么伤,照理说我应该遍体鳞伤才对。可是结果让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周身的皮肤光洁如洗,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伤痕!我本来肤色微黑,可是现在的皮肤看起来却成了一种带着光泽的牙白色,在月光下宛如绸缎——这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雨早已停了,半轮明月正静静的挂在中天。 在河滩上坐了半宿,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翻墙溜回了学校。问我为什么不走大门?就我现在这副打扮门卫能让我进去吗?宿舍里的同学都还没睡醒,我赶紧换了身衣服。还好昨天是星期天,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无故旷课的事情。 …… “石野,你的皮肤真好!几天没注意,你怎么变白了?是不是偷偷去做美容了?告诉我是哪家美容院,技术可真不错。”中午放学的时候,季晓雨和几个女生围着我好奇的问东问西,原来她们一早就发现我今天的变化。 我吱吱呜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问我我问谁去?我自已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正在这时风君子走过来开口替我解了围:“我知道,我知道!我昨天领石野上九龙池洗澡去了,请了三个搓澡师父——那些陈年老泥呀,搓了俩钟头,和褪了一层皮差不多!怎么样?洗干净了就白了吧。季晓雨,你是不是也想去好好洗一洗?” “切!开什么玩笑。”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风君子把我拉出了教室。这小子,虽然是替我打圆场,还不忘了借机损我几句。 我和他一直走到状元桥,在桥头上他转身问我:“石野,昨天元始天尊是不是跟你借钱了?” 我一直想问我身上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想到他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元始天尊?没,不知道,我记得大前天中午你跟我借钱了。” 风君子又问:“那么你逛街的时候遇到太上老君摆摊卖药了?” “风君子,你倒底想说什么?” 风君子把眼一瞪:“你还问我想说什么?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一天时间,你怎么就把金钟罩的功夫练到了最高境界?” “金钟罩的最高境界?你是说我?” “你自己还不知道?金钟罩的最高境界叫作‘金龙锁玉柱’,到达这个境界,已经不是一般的外门功夫,与佛门的金刚不坏有得一比。单纯练外家功夫是不可能达到这个境界的,因为这等于是脱胎换骨。丹道修炼到极高境界,也需要脱胎换骨,但是你的火候还差得太远,怎么会这样?别告诉我玉皇大帝跟你拜了把兄弟!” “金龙锁玉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听说过,告诉我。” 风君子:“先把你昨天的事情告诉我,我再跟你解释。” 当下我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包括怎么跟踪咻咻,在山上又怎么被蛇咬了,后来又误食了朱果,最后被水冲下山的过程告诉了风君子。风君子在我说话的时候眼睛越瞪越大,嘴也一直张着没有合上,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鸭蛋。我说完后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凑到我身边两只手这摸一下那捏一下,就像在集市上挑牲口。 “能不能把手拿回去,我又不是同性恋。”风君子那表情简直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小子,简直是冒了天大的险,走了狗屎的运!在野外被土拔龙咬了是一死,吃下朱果也是一死,被山洪冲走又是一死,昏迷的时候卷到河里还是一死,就这样你还活蹦乱跳!居然还练成了金龙锁玉柱,谢天谢地再谢谢我吧!” “当然要谢天谢地,可为什么要谢谢你呢?” “谢天,是因为老天爷帮你的忙,没有那场大雨你必死无疑。谢地,是因为土地爷恐怕也帮你的忙了,如果你没有被冲到河滩上而是被水卷走现在恐怕连尸首都找不着了。至于谢我嘛,那驴打滚的散功之法和金钟罩的口诀都是我教你的,而且将这两门功夫合二为一也是我想出来的,否则你再好的运气也照样没命。”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说清楚点好不好?” “那么大一条五步蛇,可以毒死好几个你了!你居然吃了朱果,我不知道朱果的药力能不能化解蛇毒,但是朱果的热毒肯定比蛇毒更强烈,你照样得死。大雨并不能化解你体内的热毒,但妙就妙在水把你冲下了山。有些功夫是在无意中也可以修炼的,比如你的驴打滚加金钟罩,这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驴打滚是一种散功之法,是散去体内的真气,但平时你自己去打滚无论如何也化解不掉朱果的热力的,何况你当时根本动不了。从山上滚下来是意想不到的因祸得福。当然如果你不会金钟罩,砸也把你给砸死了。朱果的药力强劲,洪水的冲击猛烈,大地神功才能化解你体内的真气,结果让你在无意中得到了金龙锁玉柱的境界。你不觉得你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吗?” “确实是走运。不过这金龙锁玉柱到底有什么用?我是不是就刀枪不入了?” “刀枪不入?做梦吧!血肉之躯再强也不可能无敌,就算你是铜筋铁骨,给你一颗原子弹照样连灰都剩不下!但外家功夫确实能够强化身体,普通人拿着大刀斧头现在恐怕很难伤到你。我也听过一种说法,说外门功夫修炼到最后,可以在五十米以外挡住手枪子弹……” “连子弹都能挡住?那上战场不就老厉害了!” “你激动什么!一般手枪射程只有五十米,超过这个距离根本瞄不准。在战场上手枪不是用来战斗的,是军官用来防身的,说不好听的话恐怕只能用来自杀。你如果想找死的话,可以试试五六半自动,或者AK47!只要在射程内,杀你绝对没问题。” “那就金钟罩的功夫不是没什么用处了吗?” “在冷兵器时代还是很好用的,至于现在,你可以到街上找流氓打架……你也别失望,这不是战场上的功夫,这是所有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境界。” “梦寐以求?” 风君子点点头:“修道,尤其是丹道,追求的是长生久视,而长生的根基就在于炉鼎肉身。但是人的身体是脆弱的,有病有灾,还有意想不到的劫数。所以修丹道首先要学会健身,学会祛病延年,其次要学会保身,学会历劫避祸。很多人修炼丹道不成并不是因为功夫不对,而是寿数有限。而还有一些高手,虽然学会了延寿之术,可以在世百年。但是古来战乱频繁,灾祸不断,仅有寿数也是不够的。所以有很多所谓世外高人,往往都躲在深山大泽中修行,倒不是因为那里风景好,而是避祸之道。可是就算躲进深山,一样有天灾人祸,一样有洪水猛兽。而你这金龙锁玉柱的境界,既可以强身祛病,也可以防身自保,拥有一具近乎于不坏的炉鼎,自然是丹道中人梦寐以求。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丹道中人学外家功夫不是为了跟人打架的。但是,为什么偏偏就让我碰到了,我是说,那条蛇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来咬我一口?” 风君子笑了:“我知道是为什么,其实就算没有蛇来咬你,你还会遇到别的意外的。这是修真人的劫数。别的门派我不清楚,但是我这一门丹道叫做‘四门十二重楼’,讲究的是依次而入,层层而上。共有四种成就,十二层境界。而每到一层境界,便有一重劫数。如果首尾都算上,共有一十三道天劫!” 我吓了一跳:“天劫?还一十三道。不是说修仙的人到最后飞升的时候才有天劫吗?历劫之后就可以成仙了!” 风君子:“你是在小说上看的吧?小说上的话你也能当真?修真人几百年平安无事,到最后大功告成的时候让雷劈那么几下,劈死一切都完蛋,劈不死就是神仙,这话说出去你觉得可能吗?那老天爷不是在开玩笑嘛!” “可是这劫数也太怕可了,再来一次十有八九我就没命了,真的这样我可不敢再学了!”想着昨天的经历,真的是九死一生,再来一次,恐怕就是十死无生了。 风君子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劫数是修炼心性的,一般不会直接伤及肉身。而你这次历劫如此凶险,简直是自古以来闻所未闻!照说不应该这样!其实这已经是你过的第二重天劫了,上一次就没什么凶险。” “第二次?那上一次是什么?” “按我的四门十二重楼丹道,第一门中是内照、炼形、大药三重境界。从筑基入门到内照,自一阳生发动开始,所以要经历的是‘色欲劫’,这你在风月青冥镜中已经经历过了(其实我后来才知道,这一劫也没那么简单,自从柳老师遇袭那天晚上就开始了,到青冥镜中只是完成这一劫数)。内视之后是炼形,其实也就是强健身体、祛病延年之道。在内照与炼形两重境界之间,要经历的是‘身受劫’。普通人经历身受劫,通常是会有一段‘退病’的过程,所有身体内的隐疾都会发作,不适的感觉会集中出现,然后再慢慢消减,最后达到净化身体的效果。我根本没听说过有谁像你这么极端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是道法凶险,而是我自己运气太特别了。想到这里我又问:“那么下一重天劫是什么,你可要提前告诉我,要不然我可不敢再经历一次了,再搞成这样就没命了!” 第二卷 历劫篇 021回 神通人为本,知缘有未及 风君子:“这你倒不用担心,恐怕很长时间内没有下一次了!第二门中的三重境界是灵丹、还转、金汤,第三门中的三重境界是胎动、婴儿、阳神。一般世传的丹术就到此这止了,再往后据说就要飞升成仙了。在胎动到婴儿之间,有一重劫数叫作‘换骨劫’,也是炼丹人达到脱胎换骨的境界,可以说凶险异常,在别的门派丹诀中叫作‘大炼形’,而我刚才所说的炼形叫作‘小炼形’。但是看你的情况,这脱胎换骨的境界已到,所以你在阳神出现之前不会再经历别的劫数。你一重大劫躲过后面的六重天劫,看来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听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我还挺划算的。你说我躲过了六重天劫,那么是不是可以直接修炼你说的那什么‘阳神’了?” 风君子:“你想的美!就算你把天底下的朱果都吃光了,也不过是元气充沛而已。这丹道的境界还是需要一步步修炼的,各人的区别只是快慢不同。躲过了劫数你就偷着乐吧,你的修为境界还差得远呢!而且,你也不要高兴太早,就算你躲的过天劫,你也躲不过人劫……什么是人劫?我说不清,你还是去问那个桥头算命的张先生吧! 看样子这丹道修炼还是要一步步来,没有取巧之道。我既然问了,当然想一次把话问清楚:“风君子,你说你教我的丹道是‘四门十二重楼’,那最后一门呢?还有,为什么修丹道要经历天劫?” 风君子神色突然变的严肃起来:“这些话我会在你的入门仪式中详细告诉你的,现在你不要问。还有,看样子世间灵物不能强求,你之所以遇到如此凶险恐怕与跟踪咻咻去找朱果有关。你这段时间就安心修炼内照吧,至于咻咻那个小东西……我亲自去跟踪!摸摸这条小狗的底细。” 风君子是典型的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说世间灵物不能强求,可一转眼居然要亲自出马,这算什么事!我们正说着话,突然远处的路边走来了两个人。我一看见这两个人,心头就升起一股无名业火,几乎立刻就想冲过去把他们分开。这两人是一男一女,女的是我们班主任柳老师,而男的我也认识,正是那个卑鄙小人汤劲! 我看见的时候风君子也看见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石野,你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离这里最少有二百多米啊,叫我怎么听?” “身闻觉中有讯雷滚耳,可发耳神通。你忘了吗?” “这话云飞也对我说过,可我没有什么耳神通啊?” 风君子瞪着我,然后突然又笑了:“这事怪我,没跟你说清楚。不论什么神通都不是随时随地都有的。就拿这耳神通来说吧,能听极远与极细,如果神通平常发动,总是能听见极远与极细的一切声音,那么你不是要被吵死了!需要用心念发动才行。” “怎么发动?” “用神识锁定那两个人,然后凝神运转耳边雷的心法,现在你听见的不再是雷声,而是他们两个人的声音。” “什么是神识?” 风君子皱眉道:“神是觉知所至,识为心系之缘……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有些东西很难用语言说清楚的,要是一个口才不好的碰到你还麻烦了!少问,多自己体会。快试试。” 我凝神“锁定”了远处的柳老师和汤劲,耳中果然听到了一段对话—— 汤劲:“菲儿,下个月十五你爸爸过六十大寿,我父亲说了,要代表教育局的同志去看望他老人家,给他祝寿。” 柳老师:“我爸又不是教育系统的职工,汤局长就不用去了,省得有人说闲话。” 汤劲:“怎么说想当年的柳校长也是我们芜城著名的教育家,柳家的事情,我父亲一直很关心的。” 柳老师:“柳校长是我堂叔,他的事迹与我父亲没有什么关系。我看就不用麻烦汤局长跑一趟了,这不合适。” 汤劲:“不为公事,从私人的角度也应该去看看他老人家。我父亲早就想到你们家登门拜访了。老人家做寿是最好的机会……菲儿,你就不要推辞了……而且,我爸一切都安排好了……一定要去的。” 柳老师:“既然他都安排好了,你还来问我干什么?” …… “你都听到什么了?”风君子好奇的问道。 “风君子,难道你自己听不见吗?” 风君子:“我又没有耳神通,不过我想听也可以,要不,咱再来一次借神通一用?” “算了,那个还是别来了。我告诉你吧……”当下我把那两人的谈话原原本本的转述给风君子听了一遍。 风君子听完之后眨着眼睛想了半天,对我说道:“那汤家父子真够死皮赖脸的,牛不喝水强按头。这分明是亲家见面的意思。估计这一登门就要谈婚论嫁了,汤劲这小子缠柳老师缠得紧啊,谁都说他们是小两口了。” “呸!那汤劲算什么东西?他也配得上柳老师!风君子,我求你一件事……” 风君子一摆手止住我的话:“石野,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用说了,看样子我们要提前动手了。柳老师家住在青泉镇,下个月十五,我跟你都去一趟青泉镇,有一件事情要做……你到那里就明白了。还有,你那耳神通最近要练熟了,到时候有用!” “耳神通?我已经会了呀?现在我是不是可以随便听什么人讲话了?” 风君子一笑:“神通也不是所无不能的,耳神通的功夫你还浅的很,就算是高手也不能任意妄为。要不,你现在试试听美国总统在讲什么?……听不到吧?要是听见了你就不用在这混了,直接让国安局找去当宝贝了……神通以人为本,而人总有神识未及之处。” …… 接下来的几天过的很平淡,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而风君子的行踪很神秘,每次一放学就不见了,不管是中午还是下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干什么了。几天后,在下午上课之前,风君子来到了教室里,没带书包,头发上还粘着草叶子,裤子上还有不少没干透的泥巴,也不知从哪里钻回来的,一脸的狼狈相。 “风君子,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快擦擦脸,你鼻子上有泥点子。”一边的田玮看风君子这个样子,也好奇的过来关心他,还递过了自己的手绢。 “这个小东西,太狡猾了!……田玮,谢谢你,不好意思,把你的手绢弄脏了……我带回家帮你洗吧。”风君子一边擦着脸,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 我坐在前面听的清清楚楚,忍不住想笑,可还是憋住了没笑出声来。我能猜到风君子去干什么了,他一定是去跟踪咻咻了,看样子这次吃苦头了。我忍住了没去问他,我想丢面子的事情他自己也不愿意说吧。 这天下午放学之后,同学们都在操场上踢球,我回到宿舍的时候没有别人,只看见咻咻趴在我的床上,聚精会神的翻着一本画册在看。看见咻咻翻的那本画册,把我吓了一跳!那正是风君子给我的那本“黄色丹书”,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裸体女人。我记得我把它藏在床下了,怎么让咻咻给翻出来了?看咻咻的样子看的还很认真,连我进来的时候它都没有抬头。 我把这本书从咻咻爪子下面拿了过来,又在床底下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好。咻咻似乎对我的举动很不满意,一面“咻咻”的小声叫着,一面又往床底下钻,看样子还想把这本书掏出来。我赶紧一把把它抱起来,拍着它的脑袋说:“咻咻乖,那本书不是给你看的,要给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以后别再翻出来了!” 咻咻扭了几下,鼻子里哼了几声,这才听话。我把咻咻抱在怀里看着它,心里在想风君子中午的样子,可惜咻咻不会说话,否则我真想问问它怎么让那小子吃的苦头?我上次跟踪咻咻吃的苦头可不小,差点连命都没了,还好最后因祸得福。想到这里我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我没必要一定要去跟踪咻咻,咻咻最听我的话了,要找那个朱果生长的地方,直接让它带我去不就得了?何必跟在后面偷偷摸摸呢?我想咻咻是不会害我的吧。 想到这里我又问咻咻:“咻咻,你上次那个果子是从哪里弄来的?能不能带我去那个地方?” 咻咻看着我,像个小人一样使劲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不能。看样子咻咻是不能带我去了,至于什么原因我就不清楚了。我转念一想,换个方式问它:“那那种果子还有吗?如果有的话,能不能再给我弄一个来?” 我话音未落,咻咻突然从我的怀里跳了出来,嗖的一下溜出了门,转眼就没了影子。我不知道它干什么去了?如果是找朱果的话,这小狗是不是太心急了!这天晚上我没有再看见咻咻,但是睡觉的时候却在枕头上发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拿在手里一看,居然又是一枚朱果!咻咻来过了,可能是在我上晚自习的时间,看样子风君子要找的那个地方离这里不远,咻咻很短时间就把朱果弄来了。 我捧着这枚朱果心里又开始嘀咕:“这是个好东西,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不知道会不会烂掉,要那样就可惜了。怎么处理这个东西呢?我可不敢再吃了!风君子也说过他吃了没用,那么怎么样才能不浪费呢?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咻咻要了。想着想着,我心里突然想到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韩姐。我记得风君子说过这朱果对两种人有用,一种是功力高深的修真者,一种是精通炼制灵丹妙药的人,而这两种人都很难得一遇。我不知道韩姐是不是功力高深的修真人,但是我想她一定是精通炼制灵药的高手,甚至比我们村的金爷爷都高明。我那次阴神受伤之后,就是韩姐到我家给我送来了治内伤的丹药,而上次我修炼“金钟罩”的时候搞得满身是伤,韩姐又送给我治外伤的药膏。这两种药的效果都十分神奇!我决定明天把这枚朱果拿给韩姐看看,如果她能用就送给她。韩姐为我做了很多事,我还从来没有谢过她。 …… “小野,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你居然送给我!”韩姐捧着这枚朱果的时候,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颤。 “我听朋友说,这个东西有剧毒,但也是一种很好的药材。我知道韩姐你会炼药,可能会对你有用,所以就拿来给你。”我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我没说我知道这个东西叫朱果,那样解释起来比较麻烦。 “小野,我告诉你,这不是普通的药材,它叫朱果。对于很多人来说可能是毒药,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是无价之宝!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你可以带着它去几个地方,我告诉你什么地方,那里的人会给你很多钱的,他们肯定想要这个东西!而你家里也不富裕。”韩姐的神色虽然恋恋不舍,可是仍然将这枚朱果递还给我。 韩姐说她知道什么地方有人会花重金买这个东西,看样子那些人就是修真界的高手了。但我看韩姐的神色,这枚朱果分明对她也有用处。我如果想用朱果换钱的话,还可以再试试找咻咻要,可是这枚朱果,我是无论如何要送给韩姐的。到现在为止,这是我唯一能给她的东西。 我没有接韩姐递过来的朱果,而是对她说:“要想卖钱的话,我还有,可是这一个我一定要送给你。你如果不要的话,以后我有什么事情就不找你帮忙了……你帮了我那么多,这次就算我谢谢你……不就是一个水果吗?” 韩姐看着我,我觉得她的眼神有点迷离,甚至还有点湿湿的。只听她小声说道:“你还有?不要骗姐姐了,这朱果树只生长在四季如春的地方,每六十年才开花结一次果,最多只结十二枚,在结果的那一年中每月成熟一枚。你怎么可能有两个?这东西我只听说过大家你争我夺,却从来没想到世上还有人拿这个来送人……你是怎么得来的?” 我想了想,半真半假的说道:“我无意中帮了一个朋友的忙,他为了感谢我,送了我这么个东西。并且告诉我这是很珍贵的药材,但是有毒。他说我运气好的话,可以找人帮忙炼制这个药材。我不知道谁会炼药,就想到了韩姐你。这东西对我没用,可是对你有用。你就收下吧。” “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子?真是奇人。”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子,只见过几次面,后来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既然这样,那这枚朱果姐姐就收下了,将来如果炼成了丹药,可能对你还有用。小野,你可能不知道,你帮了姐姐天大的忙了!还有,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得到了一枚朱果,并且还送给了我,否则会惹麻烦的……” 韩姐话还没说完,就听面馆的门口有人冷冷的说道:“不告诉别人?可惜现在来不及了!妖孽!让你得到这枚朱果,岂不是祸害人间!交出来吧,我饶你一死!” 第二卷 历劫篇 022回 镇灵持权柄,九九黄芽丹 这声音传来,我和韩姐都吃了一惊。抬眼看去,有一名男子站在面馆门口。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面馆里没有客人,这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门前显得十分刺眼。他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系着一条鲜红的领带。虽然是个男子,但是唇红齿白倒有三分女人气,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头发,他留着一头油亮的长发,不知道有多长,因为发梢没有披在肩上,而是束在西装的后衣领下面。 韩姐神色一慌又立刻恢复了平静。她看似无意的轻轻把我推到一旁,另一只手悄悄的将那枚朱果收了起来,转身笑道:“帅哥,你是吃馄饨还是下面条,别看我们这个店不大,可手艺是不错的。”看那表情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刚才说的话。 “妖孽,你就不要再装了,将那枚朱果交出来,否则本道爷就不客气了。” 韩姐仍然在笑:“朱果?我们小店不卖这个,这里只有面点,还有五香豆腐干和茶叶蛋,水果店在街对面。”韩姐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悄的在往后退,脚步已经移到了厨房的门口。 “非要逼我降妖除魔不可吗?刚才那枚朱果明明在你手中……你如果安安稳稳守你的本份我也懒得理你,可是你却觊觎天地宝物,存心不良,本道爷就不能不管了。”说着话那男子向前迈了一大步已经走入店中,而韩姐已经退到了厨房的门内。 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站在一边,我一开始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那个男人自称“倒爷”,叫韩姐“妖孽”,这个倒爷为什么要这么说韩姐?是不是因为韩姐长的太漂亮了?难道她是他的前任女友,曾经甩过他?后来听着听着终于有一点听明白了,原来这男子自称的是“道爷”不是“倒爷”,看样子是修道之人,目的是我刚才给韩姐的那枚朱果。风君子和韩姐都说过这朱果一出现,往往都会引来修真界的争夺,没想到我这么快就遇上了。 我一个大男人,当然不能看着他欺负韩姐这么个弱女子,于是指着那个男人大声说道:“你是说刚才那个李子吗?那是我送给老板娘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如果自己想吃李子自己去买,难道还想抢不成?” 那男人只是斜了我一眼,仍然盯着韩姐,口中的话却是对我说的:“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懂什么,你这种凡夫俗子怎么会有朱果这种东西?一定是这个妖孽在齐云观偷的,本道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她交出来,我就不追究。” 韩姐见我开口说话,又从厨房门内一步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把刀。这把刀我见过,它既不像普通的菜刀,也不像劈柴的砍刀,有一尺来长,两寸来宽,看上去挺沉,拿在手里却轻飘飘的就像一根羽毛,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这把刀就放在厨房,韩姐用来切面切菜,反正就是当菜刀用。韩姐提刀走了出来,听语气还在笑,但脸色已经有点发白:“这小伙只是店里的客人,和你要的东西没有关系。我在这里做小本生意,就是图个衣食而已,从来都是安份守已。我不得罪别人,你也不能欺负我这么一个小女子呀。” 那人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小女子?安分守已?我看着怎么不像?这个小伙还是个童子身吧?你把他迷的神魂颠倒是什么目的?本道爷在此,怎能容你做孽,本来还想放你一条生路,现在却不得不收了你了!” 说着话那人一亮手掌,掌中现出一物。这件东西朱红的颜色,巴掌大小,看形状像一枚印章,感觉像我们村村委会办公桌上放的公章,只是尺寸大了一圈。这印章一出现,韩姐神色大变,口中低呼一声:“小野快闪开!”举刀护住前胸向后连退了两步。 那人手举印章,神色冷漠,对着韩姐口中念念有词。我看着那人的举止突然觉得十分眼熟,对了!风君子平时“借神通一用”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看来他是要做法,企图对韩姐不利。本来我们三个人站成了一个三角形的位置,我离他们两人中间还隔了一张桌子。可是我自从练成了“金龙锁玉柱”之后无论动作还是感觉都变的十分的敏锐快捷。我觉得情况不好时,脚下一动,就转了个大圈,闪在了他们两人之间,迎面档住了那名男子。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男子和韩姐显然都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出现在中间。只见那枚印章的底面发出一道红色的光芒,正好射在我的胸前。这一束光打在胸前,感觉不是痛,而是全身一阵发麻,整个身体仿佛在空气中被定住,手脚动弹不得,我像一座雕像一样硬绑绑的仰面倒了下去。我并没有摔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了一个温柔带着体香的女人怀里,那是韩姐从后面抢步上来接住了我。 我倒下的时候,听见了三个人说话的声音。先是韩姐惊呼一声:“小野,不要!”同时面前那男子口中也惊叫道:“闪开,不好!”然后又有一个声音从面馆外传来:“人心不古啊,有人吃饭不给钱,还把店里的伙计给打伤了,这是什么世道啊!” 本来店里的气氛十分沉重,韩姐抱着我,一脸焦急与关切的神色,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那把刀。而对面那个男人脸色也比较古怪,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店外的声音恰恰在此时传来。这声音不大,却非常清晰,韩姐和那男子都不由自主的向门外看去。 没看见人,一个竹竿挑的幌子先露了出来,幌子上写着“神机”两个大字。接着一个中年男人不紧不慢的走进了店门,将幌子靠在一边,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靠!这不是别人,正是在凤凰桥头替人算命的张先生。 张先生出现之后,那年轻男子神色不仅仅是不安,而是成了一种惊惧!他抢步上前抱拳鞠躬,口中恭恭敬敬的叫道:“张师叔,您老人家好。” 韩姐本来没有说话,可是一听年轻叫张先生师叔,神色也是一变。她把我轻轻放到地上,举刀站了起来指着张先生:“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就是这么横行霸道吗?……老娘跟你们拼了!” 张先生没抬头,淡淡的说道:“韩紫英,你想为你的情郎殉情也要等他死了以后再说,现在他还没死,你着什么急拼命?难道你不想救人了?” “什么?你能救小野”韩姐的话音很激动,都快哭了出来,手里握的刀也放下了。 张先生答道:“你如果想救他,就先待在那里别出声,我先处理这小子的事。”说完不理韩姐,转头对那年轻男子说道:“泽中,你师父什么时候把镇灵宝印传给你了?” 张先生一句话,韩姐立刻就不出声了。又伏下身来将我抱在怀中,一只手扣住了我的脉门,然后感觉她好像松了一口气,但脸上关切的神色更重了,一双美目只是盯着我的脸,片刻也没有离开过。 你们问我在干什么?我现在的就像一具风干了的石膏像,硬绑绑的一动也动不了。但奇怪的是,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五官的感觉也十分正常!我虽然紧闭双眼,全身僵硬,但是却双目能视,两耳能听。韩姐将我抱在怀里,我的脸颊紧贴在她丰满的双乳之间,一股醉人的暖香不断的飘进我的鼻子。虽然隔着衣服,可是我能清楚的感觉到韩姐凹凸的曲线,我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在青冥镜幻境中那段香艳的经历,不由得心里砰砰直跳。 韩姐抱我的姿势,天呐,怎么有点像给小孩喂奶!就在我身体不自觉有所反应的时候,突然有一滴带着温热的、咸咸的东西滴到了我的嘴角——那是韩姐的眼泪。韩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哭了,这流泪是无声的。她看着我,用手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口中喃喃自语道:“小野,你怎么这么傻……难道我藏身人世,真的会带来不祥吗?” 韩姐的眼泪让我清醒了不少,我不再胡思乱想,而是考虑起自己的处境来。我的感觉为什么会这么怪呢?这分明不是平常的五官感受,而是我经常阴神离体后的感受。因为我现在的双眼应该是闭着的,可是却能看见面前所发生的一切。那小子手里的印章究竟是什么古怪的东西?发出一道红光居然能打出我的阴神来,而看我的肉身应该是被定住了!而奇怪的是,我的阴神出现后却不能离体,就像被困在身体中一样。(徐公子注:幸亏石野修炼过阴神,否则随后发生的一切他就不可能知道了。) 我躺在韩姐怀里,耳边只听那年轻人对张先生说道:“齐云观前几天丢东西了,有人偷走了锁兽环和拦妖索,师父派观中弟子出来寻找丢失的法器,就把这镇灵宝印交给我防身。我见这妖孽行事诡异,所以怀疑她和这件事情有关系,所以……” 张先生一摆手打断他的话:“这事我知道,前几天有人偷偷放走了道观里看家护院的大狼狗,结果法器也丢了……我说你师父和尘观主是怎么想的?怎么会用锁兽环和拦妖索用来栓狗呢?还有养狗是为了看家的,怎么连狗都让人偷了?” 那个被张先生称作“泽中”的年轻人答道:“锁兽环和拦妖索放在观里很多年都没有人用过了,我师父只是想拿来试验试验,看看能不能训养出一只传说中的灵兽。” 张先生:“胡闹!自古灵兽是天地所化生,法器只是用来降服,不可能驯养的。再说你们正一门以修丹道为主,什么时候又改行炼兽了?还有,你不是出来找法器的吗?那齐云观丢的又不是朱果,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泽中答道:“降妖除魔,是正道中人的职责——” 张先生:“放屁!这面馆已经在闹市中开了三年多了,早怎么不见你们来降妖除魔?再说这老板娘也不是什么妖魔!你就少找借口吧,看见朱果起了贪心了吧?” 泽中呐呐不能答,只听张先生又一拍桌子喝道:“泽中,你知道你犯了什么戒律吗?” 张先生这一声喝,居然把那个泽中吓得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张师叔,求您救我。” 张先生眼皮也没抬,接着说道:“你们正一门门中的戒律我懒得管。但是第一,你闹市施法,惊世骇俗。第二,这个小伙子只是普通人,也没任何威胁到你安全的举动,你却用法术去对付一个凡人!天下修真界的三大戒律,你一下子就犯了两条,还好他没死,否则三条戒律全让你犯了。这要是传出去,你恐怕是要被收回道种、废去修为、逐出师门。现在你说,该怎么办吧?” 泽中已经浑身发抖,口中只是一个劲的求饶。张先生看了他一眼,又说道:“你起来吧,我也不是你门中的长辈,清理门户还轮不着我。今天我就放你一马,泽中,我问你?刚才如果我不出现,你是不是想杀人灭口?” 泽中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发誓绝没有动这个心思。” 张先生冷笑一声:“没有就好!否则你未必能讨好,那个女子未必不是你的对手,刚才一直没动手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而已。现在我们做一个约定,你打伤的这个小伙子是我的忘年交,我会救他。今天这件事情之后,你不能再找他的麻烦。还有,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师父,你也不能看见朱果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听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一定一定。那朱果的事情我一定不说,只有师叔你一个人知道。” “明白了还不滚!走的时候别忘了关门。” 那年轻人起身抱头鼠窜而去,临走的时候还把面馆的大门掩上了。还没等张先生说话,韩姐又放下我,走到他坐的桌前,取出那枚朱果放在桌上,口中说道:“这位张前辈,你如果想要这枚朱果就拿去,只要你能救醒小野就行。” 张先生看着韩姐突然笑了:“刚才那小子以为我想要这枚朱果,难道你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 “那前辈想要什么?” “我师门学的是数术,以我的修为还不能直接服用朱果。我听说你会炼制灵药,我问你,这一枚朱果如果拿去炼丹药,一炉可以成丹多少粒?” “我可以用它来炼黄芽丹,一炉八十一粒。” “那好,我们做个交换,等你炼成之后,我要九粒黄芽丹,而且其它的配药不全的话我也会帮你找来……韩紫英,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你居然为石野这个世人流泪了?看样子你的心动了,这情劫你可要小心了——” “前辈,这是我自己的事……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子?” 张先生又笑了:“你别问这些了,还是先看看石野那小子的情况吧。” 张先生忙到现在终于想起我来了。韩姐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张先生把我抱到桌子上,解开了我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掏出一张朱砂写的纸符,准备帖在我胸前,然而手却突然停下了:“咦!这是怎么搞的?这小子居然没受伤!” 韩姐问道:“没受伤?你是说小野没受伤?那他怎么昏迷不醒?” 张先生:“这镇灵宝印是一件很厉害的法器,红光可以打得人魂飞魄散,而法印可以镇住一切变化的妖灵。看样子小野没有被红光所伤,但是灵识被镇住了,也许是那小子临时收了手,但是法诀还是喝出来了。” “那小子怎么会收手,不对呀……”韩姐刚才看的清清楚楚,镇灵宝印中的红光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我的胸口,那个泽中根本就没有机会收手。不知道为什么,韩姐突然又止住了话语,转而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张先生:“要是他受伤的话,疗伤你应该是高手,本来就没我什么事。我本来就是来破了这个镇灵法印的。你放心好了,这小子现在灵识被封,刚才发生的事情他都不知道,我不会对她说破你的来历的……”说着话张先生将那道符纸帖到我的胸口,然后口中念念有词,一边用手指挤按着我的眉心。 张先生和韩姐都已为我现在昏迷不醒毫无知觉,听不见刚才这些话。其实他们都错了,我不仅能听见,而且还看得清清楚楚。大概他们也不知道,世上居然有人在练习道法之前,竟会专修阴神。而我没有受伤,张先生以为是那小子收了手,韩姐知道不是但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只有我自己心理清楚,那是因为我已经练成了“金龙锁玉柱”的护身功夫。只是这门功夫只能用来护身,对镇灵的法术却没什么作用。 刚才出手行凶的那个小子叫泽中,而这个泽中的师父叫和尘,和尘道长就是齐云观的观主,也就是当年阴谋陷害柳校长一家的幕后人物。新仇旧恨今天都堆在一块了,有机会我一定要一起算!还有这个张先生的来历果然不凡,泽中叫他张师叔,这说明他也是修道之人,而且和那个和尘观主应该是同辈。另外还有韩姐,她的来历也不简单,看样子还隐藏着什么秘密。泽中说她是妖孽,而张先生又说她不是妖魔,她到底是什么人呢?现在我总算知道韩姐的名子叫韩紫英…… 第二卷 历劫篇 023回 放形解索缚,藏神隐心机 十八岁以前的我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没有什么心机。这并不是因为我笨,而是我生活在一个很质朴的环境中。然而人是会变的,会随着经历而改变。修炼了丹道之后,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我拥有了自己的秘密,有了秘密之后,多少也有了自己的心机。传说中的高人,在故事里面个个仙风道骨,不是神仙就是高僧,可是在实际中我碰到的这些人物,心眼一个比一个多。 风君子就不说了,还不满十六岁的一个小孩,有时候感觉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妖精。还有尚云飞、张先生、韩姐,以及那个我没见过面的和尘道长,言行举止都有点鬼鬼祟祟的。尚云飞今年也不过十七岁,但心眼和风君子也有得一比。我曾经很奇怪尚云飞为什么会主动教我修真的法门,秘法不是不轻传吗?到后来我才想清楚,他的目的不是在教我,而是与风君子斗法。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而我们高一四班就有了风君子和尚云飞两大骛人。别人不太清楚风君子的底细,尚云飞应该知道他是个修道之人,而且两个人关于修行的观点还有很多分歧。尚云飞一直想找机会试一试风君子的深浅,风君子都避开了,我想风君子不是怕了尚云飞,大概是不想惹他的师父。后来风君子传我丹道,尚云飞的机会就来了,他传我佛门密法,与风君子所授的丹道南辕北辙,看风君子有什么办法? 尚云飞的这种做法看上去是在帮我,实际上也有可能会害我,这是以人为器,以器斗法。还好风君子见招拆招,一一化解,最终稳稳占据了上风,我也因祸得福。风君子一直没有对我点破,自然有他的用意,修炼讲究的是不能疑法,心生疑虑就无法修行。尚云飞虽然很有心机,但毕竟还是个少年,有着好胜的天性。后来云飞去找他的师父广教寺的那个老喇嘛求助,老喇嘛臭骂他一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问我怎么突然想明白这件事情的?我是躺在韩姐的床上想明白的。现在的我已经有点学聪明了,可能是跟风君子待在一起时间长了。我把朱果送给韩姐的时候,对朱果的来历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放在以前我是不会撒谎的。我不说实话是不想把咻咻说出来,如果有人知道咻咻能够找到朱果,那恐怕争夺的对象就变成咻咻了。经历了韩姐、泽中、张先生围绕朱果争夺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我觉得我还是入世太浅,为人太嫩。这些人都给我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我很好奇,但是我也听风君子说过,修真界有个规矩是“不问”。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各门派都有自己的秘法,别人不说你就不要主动去问,凡事要看机缘。 你问我为什么会躺在韩姐的床上?我醒来的时候就躺在这里了。这还要从两天前我被镇灵宝印封住神识说起—— 张先生将“晕迷不醒”的我放在桌子上,用一道朱砂写成的黄符贴在我的胸口,同时用手指轻轻挤按着我的眉心,口中念念有词。我听不清他嘴里面在说什么,但说来奇怪,他念的古怪咒语就像催眠曲,我的意识止不住的一阵阵模糊,就想沉沉的睡去。在我睡去之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姓韩的丫头,你不要着急,他在三天之内就会醒来……”真是怪了!阴神也会睡着吗?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这床单、枕头、棉被都发出一种非常好闻的香味,不是香水味也不是花香,而是女人的体香。我之所以知道这是女人的体香,因为我闻过,这是韩姐身上的味道!那么,我现在应该躺在韩姐的床上。 果然,我一扭头就看见了韩姐。韩姐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上半身趴在床头,她睡着了。这个女人倒底是什么来历?有人说她是妖孽,又有人说她不是妖魔,反正不论怎么说,她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恐怕也不是一个正常的人!韩姐的脸色有点憔悴,头发也有点凌乱,但她现在这个样子比平日所见更加俏丽动人。 她是双手交叠,脸部冲着我的方向微侧着趴在床边,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这个姿势使她的胸部显得格外的丰满,穿过她双臂间的空隙,我能看见她上衣前襟里一道深深的乳沟。由于她是向前趴着,所以上衣也有点往上提,从上衣的下摆露出了一圈粉嫩的肌肤。韩姐的身材虽然韵润,但她并不胖,腰间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她的肤色也非常迷人,嫩白中微微泛出粉红。 其实我见过她的裸体——在青冥镜的幻境之中。那是我意念中的幻境,但是现在我看见了她的肌肤竟与幻境中所见一模一样!我看着她,没来由的心中一动,突然想到: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她的来历呢?她是妖孽也罢!凡人也罢!反正她一直对我很好,她是我的韩姐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我微微侧了一下头。也许是我弄出了一点动静,韩姐立刻就醒了,她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了我的目光。我偷窥她的睡姿却给她发现了,我有点不好意思的避开了眼神。然而韩姐却没有注意到我有点不好意思,而是惊喜道:“小野,你终于醒了!都已经两天了,急死姐姐了!” “什么?我睡了两天了?” “别担心,我已经帮你到学校请过假了。” “韩姐,谢谢你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家,你怎么能谢我呢?你是为了救我你才受了伤……小野,你当时怎么那么傻……” “我傻吗?我只是看不惯那个家伙欺负你——” 韩姐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掩住了我的嘴唇:“小野你不要说了,当时的情况我知道……没想到在人世间我真能遇到一个能为我舍身的人……你不懂,但这对我的意义不一样……不要叫我韩姐,我叫韩紫英,紫色的紫,落英的英,你以后就叫我紫英吧。” 韩姐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我,亮晶晶的,似乎有一层水光,呼吸也不是很均匀,胞满的前胸有节奏的起伏着,脸色也有一丝微红。我侧了侧脸,避开了她的手指说道:“韩姐——” “不要叫我韩姐,以后你叫我紫英,你是不是觉得姐姐太老了?” 女人的心思就是奇怪,我一直都叫她韩姐她也没说什么,怎么今天这一觉醒来就把她叫老了?不管怎么样,让她高兴就好:“那,韩姐——以后我就叫你紫英姐吧。” “你爱叫紫英姐就叫紫英姐吧,我的年纪确实比你大多了,不过……”韩姐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转而问道:“小野,你是不是修行人?你的身体和一般人不一样——曾经有过易经洗髓的经历。” 韩姐这一问我突然清醒了不少,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张先生和韩姐以为我一直昏迷不醒的,那按理说来我应该不知道我倒下后所发生的事情。如果按照我以往的性格,这一段经历我会实话实说的,但是刚才躺在床上想了那么多,我决定还是隐瞒。我有秘密他们也有秘密,大家都不要点破。于是我装作突然想起来的样子问道:“对了,韩——紫英姐,那天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了?我晕过去之后你是怎么打发那个家伙的。”问话的时候我看着她的眼睛,心里在想她究竟会不会对我说实话。 韩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底下头小声说道:“那个家伙要抢你的朱果,还把你打伤了,他看自己闯了祸,就一走了之了……小野,你应该是修行人,那你也应该知道修真界的规矩,不能在闹市施法,不能用法术伤害凡人。” 我在心中微叹了一口气,韩姐果然没有对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修行中人,按照风君子的说法我只是刚刚站在门槛上而已,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至于修真界的规矩,我还一点都不懂。想到这里我反问她:“紫英姐,你的话说的不对呀?”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说修行人不能用法术害伤凡人,可你又说我是修行人,他用法术伤我并不算违反了修真界的规矩。那他怎么会就这么走了?” “我们都没有看出来你是修行人……如果不是我给你换衣服的时候……小野,你很奇怪,你的法力低微,没什么修为,于修行一道恐怕还没有入门,所以我们都把你当成了一个普通人。但没想到你却经历过易经洗髓,这只有修为极高的人才有这种境界,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换衣服!我赶紧低下头掀起被子一看,发现身上穿的是一套纯白色的全棉内衣,衣服是崭新的,十分的舒适合体——这一定是她给我换上的,那么,我不是全让她给看见了?“紫英姐,这衣服,是,你帮我换的?”说话的时候我有点口吃,脸也红了。 韩姐扑哧一声笑了:“小野,你这孩子,还真是个瓜娃!和姐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了,我现在已经……”韩姐又欲言又止,她嘴里说着没什么不好意思,但脸色却更红了,眼光中也有了羞涩的意味。然而她的眼光并没有移开,一直看着我,像微微喝醉酒的样子,只听她又问道:“小野,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易经洗髓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这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这要说起来可就麻烦了,要从咻咻找朱果说起,然后是毒蛇、暴雨,再后来是驴打滚加金钟罩,再后来就是金龙锁玉柱的护身功夫。然而,现在我说话已经懂得了保留,只有半真半假的答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从小就很古怪,有人说我有天生异能。” 我这么说也并没有在骗她,实情确实如此。只见她又底下了头:“我明白了,小野你就别说了,我也不该问。我只是有点担心,你是修道之人,将来有一天你可能会嫌弃姐姐,甚至可能会把姐姐当做敌人……” “不会的,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把你当做敌人呢。” “小野,我知道你不会,但是你门中的长辈将来要逼你这么做呢?你修为还没入门就打下了这么好的根基,你门中的长辈一定是世外高人……” 韩姐说的我想笑。我门中的长辈?世外高人!我还不知道我是哪门哪派呢,教我道法的只有一个风君子,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年纪还比我小三岁。怎么看怎么也不像个世外高人的样子,更不像个长辈了。难道风君子会逼我与韩紫英为敌吗?开什么玩笑!他自己还经常跑到韩姐的面馆吃馄饨呢。想到这里我柔声对她说:“韩姐你误会了,我不属于什么门派,也没有什么长辈高人。我就是我自己。” 韩姐又抬头望着我:“算了,不说了。只要我对你好就行,就算将来你不认识我,甚至要杀了我,我也随你……随你怎样都行……” 韩姐的话怪怪的,眼神也水汪汪的。然而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有人敲门的声音,这声音不仅是敲,听上去还有什么东西用爪子在挠门板。韩姐闻声一皱眉,似乎很不高兴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打扰,但还是起身走到了外屋,对门外问道:“是谁呀?有什么事?” “老板娘,是我,石野的同学风君子,我听说他病了,来看看他。” …… 好巧不巧,风君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手里还牵了一条红色的小狗——咻咻。咻咻一直和风君子不太亲近,见了他总是躲着,怎么今天和他一起来了?而且咻咻的样子也有点奇怪,脖子上带了个项圈,项圈上栓了条狗链,是被风君子牵着走进来的。看咻咻的样子很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风君子走。 “风君子,怎么是你?咻咻怎么来了?” “前两天有人跑到柳老师那里说是你姐姐,还说你生病了替你请三天假,我一猜就是老板娘。后来我跑到面馆一看居然关门了,就猜到你在她家里。可是我也不认识呀,还好咻咻这小狗东西鼻子灵,我把它抓住了,让它带的路。” “你把咻咻抓住了?它怎么会听你的话?” “这小东西当然不会老老实实的听我的话,可是有了这锁兽环和拦妖索,情况就不一样了……” “什么?锁兽环和拦妖索!那不是齐云观丢的东西吗?”跟在风君子后面进门的韩姐听见他的话,一时之间惊的花容失色,连手里的杯子都泼出茶叶来。 “老板娘,你怎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了?报纸上可没登啊。”风君子转身看着韩姐一脸古怪的笑,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齐云观丢了锁兽环和拦妖索,这件事情韩姐当然知道,连我都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没想到这东西会落到风君子手里。 韩姐有点慌乱的答道:“前两天有客人在面馆里吃饭,我听他们谈齐云观丢了东西,有人把观里的大狼狗牵走了……是你干的吗?大狼狗怎么会变成了这个小狗——好可爱的小狗呀。” 我在床上也坐起身来:“风君子,这东西哪来的?该不会是你偷的吧?” 风君子:“怎么能说偷呢,我只是看不顺眼而已。明明是法器,齐云观的道士却用来栓狗,这不是糟蹋东西吗?我最见不得别人糟蹋东西了,就顺手……” “等等,你说别人糟蹋东西,你怎么也用来栓狗?还有那只大狼狗哪去了?该不是你炖狗肉汤喝了吧?”韩姐问道。 “大狼狗?那不是什么大狼狗,是一只灵獒,我看它被人栓在院子里怪可怜的,就一并救出来了。我这个人心肠好,你想想,如果有人把你栓在院子里不让你四处跑,你说可怜不可怜。” 我打断风君子的话:“你胡说什么,谁会把紫英姐栓在院子里!你把那条大狼狗,不,灵獒弄到哪去了。” 风君子得意洋洋的说:“我又做了一件好事。我听说上次咻咻和你们村的金爷爷处的不错,那孤老头子一个人,养一条通灵性的狗陪陪他也好。我就去了一趟你们村,把那条大狗送给了金爷爷……别看那狗长的凶,脾气可乖了,也通人性,金爷爷给它起了个名子叫大乖。” 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只有风君子才能做得出来,我和韩姐两个大眼瞪小眼,听得目瞪口呆。只听风君子又接着说道:“齐云观的东西确实是我偷的,你们两个不会去告密吧。” “不会不会,齐云观的法器,巴不得丢了,怎么会告密!”我和韩姐齐声说道。 风君子见我们回答的这么整齐,又看着韩姐问道:“石野讨厌齐云观我知道什么原因,那老板娘你呢?你难道和齐云观也有什么过节?你一个开饭馆的,怎么会讨厌人家开道观的?” 韩姐看着风君子突然笑了:“我才不理会什么和尚道士,从现在开始我只听石野的,既然你是石野的朋友,我当然要帮你。小野,是不是?” 风君子看看韩姐,又看看我,笑着说道:“才两天不见,我发现称呼怎么变了,石野你叫老板娘紫英姐?我看你的样子也没什么病,怎么跑到你紫英姐的被窝里去了?……老板娘,我不管你和石野是什么关系,现在请你回避一下,我有话要对他说,不想被别人听见。”说着话他又伏身解开了咻咻脖子上的项圈,对咻咻说道:“咻咻,辛苦你了,现在把你放了,自己玩去吧。” 风君子一放开咻咻,咻咻就要往床上蹦,被韩姐一把抱了过去,她抱着咻咻笑道:“你们两个小孩还有什么秘密?算了,让我听我也不听,……好可爱的小狗,你叫咻咻对吧?咻咻,我抱你出去玩。” 说着话韩姐抱着咻咻走出了房间,还顺手带上了门。我以为风君子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不料他只俯在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今夜子时,状元桥见,我要为你举行一个修道入门仪式。” 第三卷 窥道篇 025回 七情随心欲,玉液洗纷尘 风君子的话问得我愣住了。我有多久没有去看依依了?已经有不短时间了!我为什么没去?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一段时间确实有不少事情,但也并不是天天夜里都没有空,怎么就没去呢?我也想不明白。 风君子见我不答话,又追问道:“你记不起来了吧,柳依依告诉我,你已经有二十一天没有去过,小丫头想你想的我都心烦了!我算了算日子,自从你经历了‘风月青冥镜’中的色欲劫之后,就再没去过。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在风月幻境中看见的居然是柳依依?留下了什么心病?” 我自己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居然被风君子一语点破了!确实是这么回事,我在风月幻境中先后见到四个女子,分别是季晓雨、柳依依、韩紫英、柳菲儿。再在现实中看见他们的时候,心里总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但是我还可以去面对季晓雨、面对柳老师、面对韩姐,然而却不太敢去面对柳依依。原因很简单,柳依依是个鬼魂,而风君子说过鬼物往往有他心通,柳依依的他心通我也见识过。再和柳依依面对面的时候,我很难保证心里不会有联想,不会想起在青冥镜中的经历。如果这种心思被柳依依看到了,那将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所以我一直犹犹豫豫没有去看她。 风君子见我的神色好像猜到了什么,又说道:“你还真别说,柳依依学了鬼修之道之后,居然长大了,确实是个美人胚子,这连我都没想到。你动心了,也很正常,反正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你是不是嫌弃她是个鬼?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的心里只有你,这连我都看出来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她的,让她再变成真正的凡人恐怕不可能,但是还你一个与凡人一模一样的柳依依也不是不行。” 风君子确实聪明,虽然没有猜到我的全部心思,但说得都是让我心动的话,我赶忙问道:“你能让柳依依变得和凡人一模一样?还有,她怎么会长得这么快?照这个速度会不会变成老太婆。” 风君子:“这你就不懂了,你看见过的那些仙女都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一个个都年轻漂亮?这就是道法的神奇之处!你知道丹道为什么要炼形?最后还要脱胎换骨?还不是为了保持青春鼎盛嘛!柳依依学的不是丹道,不过世间道法总有类似之处。我封她做山神也不完全是开玩笑,她快成仙女了!”风君子说话的时候又开始嬉皮笑脸,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没见过仙女,我只见过柳依依,你说那是因为修炼的原因?” 风君子又笑着说道:“那当然,算起来你和柳依依都算是我培养出来的,你现在已经入门,她不会比你更差。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你小子又撞大运了,这入梦大法只差最后一步成就就可以突破到新境界了。” “风君子,你说什么?入梦大法?你并没有告诉我下一步修行啊?” “石野,我教你入梦大法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风君子传授我“世间三梦大法”时候说的不多。据说这门道法分为三个境界,分别是入梦、化梦、无梦。而所谓入梦大法只是一个总称,实际上包括了入梦、辨梦、出梦、实境、明境、神境、破实、破虚、破妄等九层功法。风君子只教了我前六层功法,而后三层功法不传,据说需要自己体会。我并没有什么体会,怎么到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我将风君子当时的话又说了一遍,怀疑的看着他。 只见风君子摇头晃脑的说道:“玩过射击没有?讲究的是有意瞄准,无意击发!入梦大法的修为精进也是这样。你在青冥镜中已经求证了‘破实’,而这一次你更走运,让那个叫泽中的小道士用法器打了一下,居然白日出阴神,求证了‘破虚’,其实破实就是虚,破虚就是实,这两个步骤都不是在梦中修炼的,需要自己在现实中去感受机缘。现在就差最后一步‘破妄’了。” “那破妄之后呢?” “破妄之后你就可以进入到‘化梦大法’的境界,如果这样的话,柳依依一定很开心,因为你可以不必总在山神庙中与她相会,你可以将她的阴神引到另外一个地方,这等于她不必总是困在那里了。” “那怎么破妄?这我想学!” 风君子又摇头:“这我也想教你,可是你的功夫未到。今天你刚刚入门,其实我是打算教你丹道修行的下一个步骤,也是我四门十二重楼的第一门第二重楼,就是炼形的功夫。至于入梦大法,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教你炼形之术……” 风君子说前一段时间我和高老学的那一套五禽戏,也属于导引炼形之术,那种气机发动、游走周身的感觉我已经体会过了。五禽戏是配合动作,是一套动功,现在他又教了我一套静功,名子叫玉液炼形。玉液炼形术又称长生酒,祖师爷有人说是吕洞宾,也有人说是刘海蟾,反正我到后来也没搞清。 风君子教我的“长生酒”功夫据他说是炼形与采药一体。口诀出自老子中的一句话“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心法分为两段。第一段是“玉液周天”:闭目凝神,意念自舌下而起,自觉口中生津。轻轻鼓漱,徐徐咽下。玉液周天的要诀就在于此,玉液下行的同时,同时也引意念自重楼(气管)而下,中宫(胸前)自有一股精微真气生起。此时有形之津化为无形之玉液,可称长生酒。 长生酒既成,自膻中下行,过脐、流向气海。自气海分成两路,以意引之下到左右大腿,从膝部到足三里,再到脚背,绕过脚指走到涌泉(脚心),再由脚跟沿腿而上,行至尾闾关。此时两路玉液真气合二为一,通过命门、夹脊,大椎,再分为两路,穿过双肩,外臂、肘、直至手背。自手背绕过指尖转入掌心,再返回手腕,手内臂,行至双锁骨位置,然后上行绕过耳后汇于玉枕(后脑)。此时又合二为一,经百会(头顶门)、印堂(眉心)、山根(鼻子)又回到舌根。此为一转玉液周天。玉液周天只有这一转,每次行功行一周天即可。 第二段是“吸、抵、撮、闭”:吸是指鼻中吸气,以接先天;抵是舌抵上腭,以承甘露;撮是谷道中提(嘿嘿,就是提肛),以通任督;闭指的是命门开阖,垂帘逆听。此时要求的状态是“极静”,一切外物纷扰皆不可闻,双目垂帘内视中宫。在往下一步怎么办?风君子没说。 风君子告诉我这是两段心法,本来要分开来炼。但是我既然已经躲过了“魔境劫”(“炼形”与“大药”之间的这一重天劫),他就合在一起教我了。他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其实当我炼成“金龙锁玉柱”之后,四门十二重楼中的“炼形”可以不学,但是丹道自有步骤,不可以跳过,所以他才给我加了玉液炼形这一段。 直到他讲完之后我才有机会开口问他:“风君子,你说这四门十二重楼的第一门的三重境界分别是内照、炼形、大药,那我什么时候能知道我突破了‘大药’的境界呢?” 风君子笑了:“采药须寻活子时,活子时中现黄芽。从极静到中宫震动、龙虎交媾、黄芽出现,你自己会感觉到的。我说了也没用,就和‘一阳生’一样,这‘活子时’的境界也需要你自己去找。这些名词你都不必记住,我已经省略了很多了,什么红黑铅汞都没跟你讲,省得你犯迷糊。” “我还有一个问题,那玉液周天中的真气运行线路太复杂了,我记不住!” 风君子敲了我脑袋一下:“谁叫你记了!我刚刚不是跟你讲过了吗,丹道中的大小周天功夫都是逆行经脉。人的气血运行都是阳升阴降,而我教你的小炉鼎却是督升任降。小炉鼎的功夫走的是任督,而玉液周天,走的是人的十二正经。” “十二正经?我也不知道啊!是不是要找一本中医的书来看?” 风君子又笑了:“你脑袋锈了?还看什么医书?你忘了你有内视的功夫了?在定境中,你自己都能看得见!” 说到这里我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不好意思,我没经验,没想到这个。” 风君子:“你有经验才怪呢,那就用不着我教你了。现在我的心法和口诀都教给你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自己回去慢慢炼去吧。对了,待会你去一趟昭亭山,也该去看一看柳依依了。” 风君子说完话转身要走,然而我却想到了一个问题,赶紧叫住他:“等等,我还有事情。” 风君子转身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赶紧一并都问了,省得没完没了。” 我吞吞吐吐的说:“风君子,你能跟我讲一讲‘他心通’吗?他心神通真能知道每个人心里想的事情吗?”这的确是我一直想问的话。我刚才想明白了我这段时间没有去看依依的原因,那就是因为依依有他心通的神通,我不希望她知道我在青冥镜中曾经有过那种联想。 风君子一皱眉:“他心通?自古以来还没有人仔细讲过,这都是大家心里琢磨的事情。你是不是心里有鬼?不敢去见柳依依……这不太好说,借用一下心理学的术语吧……其实他心通分为三种,分别是共情、移情、开扉。” 风君子又坐下来对我讲解了一番他心通。所谓共情,说得通俗点就是将心比心,能够感受他人心中的情绪。比如一个人虽然满脸微笑,但是心里可能气的发抖,而他心通能够感受到他心中的愤怒。共情,并不知道一个人心中在想什么,但是知道他的情绪波动是什么样的,此时他心通其实是在窥测七情六欲。人的想法或者是行为都是因为某种情绪或欲望而起,因此可以共情而知人。 所谓移情,可能会比较神奇一点,通俗的说就是感同身受。那就是能够将某种情绪或感觉渗透到他人的思想中。比如说你可以让另一个人感觉到自己的愤怒、恐怖、高兴。天生的他心通异能者能够将自己的某种情绪传染给另外的一个人,但是法力高深的修真者所精通的移情更加玄妙。他可以在一个人的脑海中叠加一种情绪或者欲望,达到影响他人言行举止的目的。 不论是共情还是移情,并不能直接窥测人复杂的思维活动。也就是说,你可能知道对方现在是什么心情,但是你不可能知道他正在思考的具体内容;你可以用某种情绪去感染对方,但不可能在他的意念中输入一条具体的语言指令。除了共情和移情之外,还有一种他心通叫作开扉。 开扉就是打开心扉,让别人进来。你可以展开一幅意念中的场景或者一段思维活动给对方看。开扉这种神通是单向的,你只可以让别人进来,但你却不能强行开扉进入别人意识。我第一次在梦中见到柳依依,看见了她回忆中的场景,这就是他心通中的开扉神通,是柳依依对我使用了开扉。 “心通”其实并不神奇,也是世事人情的一种。有人虽然没有这种特异功能,但在世俗生活中却能做到这一点。比如投机钻营、媚上瞒下,投权贵所好等等,这都是需要“揣摩上意”,通常我们称之为“心术”。心术不是神通, 是一种手段,但与他心通类似。世间的神通其实与世事人情相通,比如说共情就是将心比心,移情就是感同身受,至于开扉就是坦诚相见。如果有人能够做到这几点,那么有没有神通也就无所谓了——这是我很多年后才明白的道理。 当时我当然没想这么多,只是明白了他心通并不一定能够看见对方具体的心理活动,也就是说柳依依看不见我心里具体在想什么场景,有什么话没告诉她。这我就放心了,我也应该去看一看柳依依了,说实话,我还真挺想她的。 第三卷 窥道篇 026回 得失权轻重,空袖莫求缘 阴神飞向昭亭山的时候,突然想起还有两个问题刚才忘了问风君子。一个是修丹道的人为什么要经历天劫?想想不问也算了,风君子已经说过丹道是逆天而行,老天爷找点麻烦也正常。另一个问题是四门十二重楼丹道最后一门到底是什么?我现在已经知道这第一门是内照、炼形、大药三层境界,第二门是灵丹、还转、金汤三层境界,第三门是胎动、婴儿、阳神三层境界。 风君子说一般的世传道法就到此为止了,据说再往后就要飞升成仙了。可是世上谁也没见过真正的仙人!所以只能是据说。但是这四门十二重楼居然还有最后一门,还有三层道法,究竟是什么呢?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离我还远得很,到时候再说吧。 我走进山神庙大殿的时候,依依和平时所见不同——她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坐在神龛之上闭目行功。只见她左腿向右,左脚收于身体的右侧,而右大腿叠在左大腿之上,右脚向左,收于身体的左侧。双手交叠,手心向下,置于右膝之上,上身端正,闭目而坐。看姿势就像画中的仙女跨鹤乘骑,欲飞天而去!(徐公子注:猜对了,这就是跨鹤乘骑坐,与七支坐一样,是炼功时坐姿的一种,适合于女性。) 以前我来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柳依依炼功。我知道她行功时不能被打扰,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由于坐姿的关系,依依两条洁白的玉腿从衣裙下露了出来,我发现她小腿的弧线很美,而大腿交叠在一起,修直而紧密,让人忍不住产生某种联想。 我忍不住将依依的肤色与韩姐的肤色做一番比较。韩姐的肤色是嫩白中微微泛出粉红,如暖玉生香,让人不由自主的心动神醉。而柳依依的大腿是雪白的,如冰肌玉肤,让人心生怜爱。想到这里,我又不自觉的想起了青冥镜中的经历,不由得心念一动。 就在我这心念一动之际,依依鼻中突然发出了“嘤”的一声,睁开眼睛看见了我。我见她已经收功,一纵身跳上神龛:“依依,我不知道你在炼功,没有打扰你吧?” “哥哥,你来啦,你的伤好了没有?”柳依依见到我一脸惊喜,跳起来扑到了我的怀里——阴神的身体就是不一样,刚才那种姿势居然能够一跃而起。 “伤!什么伤?” “风君子说,你前一段时间炼功差点走火入魔了,受了一点伤,所以夜里不能来看我,我一直在为你担心呢……现在都好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依依说着话用手摸着我的前胸,似乎是想看看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原来风君子编了一套瞎话骗她,也难为这小子了!不过编什么瞎话不好,偏偏要说我走火入魔。我搂着依依的肩膀说道:“就是一点小问题,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没事就好……你以前都是这个时间来,所以我都不在这个时间炼功,这几天你没有来,所以我才……哥哥是不是等了我很长时间?” 听到这里,我鼻子不禁有一点酸酸的。柳依依和我不同,她是个阴神,风君子不得已把她封印在山神像中。每天除了修行之外,能见到的人只有我、风君子,还有另一个我没有见过的绿衣女子。而在这清冷的夜里,她天天都在等我,而我却这么多天没来看她!我不由自主的将她搂得更紧了,心中也生出一缕怜惜。 阴神没有体温,她对着我的脸说话我也感觉不到她嘴中呵出来的气流,把她抱在怀里也闻不到她身上的任何气味。这种感觉叫作——纯净!然而我的心念并不完全纯净,我能够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正紧紧帖在我的身上,两条胳膊也勾住了我的后背。这个姿势与青冥幻境中我曾经与她相拥的姿势一模一样!难道那青冥幻境不仅仅是心念的折射,而且也是一种预感吗? 我自己都快忘记了,我从小天生的异能不仅仅是阴眼,而且还能预感将来的事情,只是这预感什么时候来临、怎么样来临我自己并不知道。风君子说他“一不小心”打开了我从小被封的穴脉,那么这种异能也应该和阴眼一样被恢复了。如果那是一种预感的话,那么接下来依依应该说一句话,那就是问我喜欢不喜欢她? 没等我再多想,依依已经仰着脸凑了上来,几乎是对着我的唇吻说道:“哥哥,你不喜欢依依了吗?怎么不说话?”(徐公子注:石野你也别得意,你虽然躲过了魔境天劫,但是躲不过魔境人劫。这就是魔境劫的一种。) 靠!真是这么回事!这正是在青冥幻境中柳依依问我的那句话,一个字都不差!接下来呢?我怎么记得接下来是我和她接吻了,天呐!我那可怜的初吻!我心中正想着那一段回忆,没有答话。然而依依却非常满足的笑了,低下头将脸贴在我的胸口,小声说道:“我好高兴,哥哥心里喜欢我。” “我什么都没说呀?依依你是怎么知道的?” “哥哥你不用说,你心里的感情,依依能够感觉到!” 我差点忘了,这就是他心通,他心通的“共情”,能够感知我心中的情和欲。据说这他心通并不知道我心中具体在想什么,如果依依知道我在想青冥镜中的那个吻的话,她会不会吻我?想到这里我心中竟然得出了一个答案——她会的,只要我想,她就会愿意——我这在想什么呢?还是别想了。 …… 我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我一睁眼就发现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都在看着我。小眼睛亮晶晶的,那是咻咻,就趴在枕头旁边,大眼睛水汪汪的,那是紫英姐,坐在床头看着我。 这一夜时间过的可真长!先是风君子给我搞了个修行入门仪式,然后又跑到昭亭山陪依依聊了大半夜。睁开眼睛先吃了一惊,这才想起我躺在紫英姐的床上。这世间三梦大法真是神奇,我这一夜折腾下来,居然一点不累。 紫英姐见我醒来,微笑着说道:“你醒啦,快起床,今天要去上课了,我只帮你请了三天假。” “紫英姐,你没睡吗?怎么坐在这里?” “小野,你修炼的是什么道法?这么神奇,在睡梦中元神出游!是炼神术吗?……我不问了,我知道我不该问。……我是在帮你护法呢,元神离体应该守好肉身,咻咻居然也守着你,真是一条有意思的小狗。” 元神出游?我没听说过,连元神是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风君子只告诉我这是阴神离体。至于守护好肉身,风君子也没有说过,因为肉身一动阴神就会回来。大概韩姐也没听说过这世间三梦大法,所以误会了。 我本打算穿好衣服就去上学校,然而紫英姐却说时间还早的很,要我洗个澡再走——我已经躺了两天多了。韩姐住的房子是西陵小区中一套两室一厅的商品房,虽然不算太大,却布置的十分雅致。浴室里没有装常见的那种陶瓷浴缸,却放了一个很大的木桶。 木桶有一米多高,椭圆形,像乡下采菱角划的腰子船。很大,感觉挤一挤可以并排躺下去两个人。而且桶底并不是完全平的,一侧还有一个高出一块的坡梯,人可以躺坐在里面,让热水浸泡全身,十分舒服。紫英姐早就把水准备好了,水温稍稍有点烫,但躺下去几分钟之后就适应了。 水中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隐隐有一种淡紫的光泽,还有一股奇怪的药香味。水面上还飘着五颜六色不知名的花瓣。这花瓣不是采自新鲜的花朵,我刚刚躺在桶里时,见到的还只是干缩的像纸片一样的东西。但是一段时间以后,这些五颜六色的“纸片”都张开了,在水面上变成一片一片颜色鲜艳的花瓣,而且散发出轻柔的花香味。 我从小在山村里长大,夏天洗澡也就下池塘游一圈,冬天洗澡也就是烧点热水擦擦身子而已,哪见过这种世面。这水和花的香味并不浓郁,却很缠绵,让人闻了忍不住还想再闻。身体浸泡在热水中,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全身说不出的舒态与轻松——我竟然睡着了。 我在木桶中睡了一个多小时,奇怪的是,这水并没有凉,总是保持着刚开始的那种温度。是紫英姐用毛巾给我擦头发的时候把我弄醒的。见我睁开眼睛她轻声轻语的对我说:“差不多了,你该起来了,这百花汤浴的水温只能保持一个时辰,过一会儿就要变凉了。” 韩姐坐在木桶后面用毛巾在擦我湿漉漉的头发,同时用两根手指轻轻的在我耳后按摩——难怪刚才那么舒服!但是我却吓了一跳,想起来自己是赤身裸体的,虽然水面上有花瓣挡着,但是还隐隐约约看得见。我赶紧一夹双腿,弓身坐了起来:“紫英姐,你怎么进来了?我……我洗好了,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紫英姐抿嘴一笑:“好的,我出去——我听你的,你叫我出去就出去,叫我进来就进来。” 出去就行了,我可不敢叫她进来。有点慌乱的擦干了身体,穿上了韩姐早就准备在一旁的衣服——内衣是新的,外衣还是我前两天的那一套。走出去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早饭,早餐是金黄色的小米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吃饭的时候,我总是觉得紫英姐看我的眼神和以前不大一样,我昏迷了两天之后醒来,她就像变了一个人。 “刚才洗的舒服吗?” “嗯,我从来没洗过这么舒服的澡。” “小野,如果你喜欢的话,姐姐就经常伺候你洗——只是这百花汤浴的材料太难收集了,否则可以天天让你洗。” 靠!韩姐果然变了,不仅要我把称呼改成了“紫英”,刚才居然用了“伺候”这个词。我怎么好意思让她伺候我?我只是在面馆里帮忙的半个伙计! …… “石野,给你一幅画,你拿去鉴定一下,然后再去交给柳老师。”这天放学后,风君子交给我一幅画。 这幅画是一幅立轴山水,画在微黄的宣纸上,以丝绸装裱。我虽然没有玩过古董,也不懂字画,也能看出来这是个好东西。拿着画我一脸不解的问风君子:“鉴定?找谁鉴定?我听说鉴定字画费用很贵耶?” 风君子神神秘秘的说道:“有一个便宜的方法,你一分钱都不用花。你拿着这幅画去找那个桥头算命的张先生,他一定能看出来这幅画的来历。你记住张先生说的话,再去找柳老师,把这幅画的来历告诉她,再把画送给她。” “这幅画和柳老师有什么关系?” “这是柳家的东西,当年被抄家的时候流传在外面,被我拣到的。你交给柳老师的时候别说是我拿来的,就说你自己……看你自己怎么编瞎话了,我不管了。” “风君子,你今年多大了?当年抄柳家的时候还没有你,你怎么拣的?” “你脑袋是木头长的?后来拣的还不行吗?这是我的秘密,你不许问!记住了,谎话要编圆了,别让柳老师起疑心。” …… “这是五代时徐熙的画,他的画粗笔浓墨、略施杂彩,世称‘落墨花’笔法,后人很难模仿,这幅画风格清逸、野趣横生,应该是真迹!”张先生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就像看见了宝贝,说话的时候只是盯着这幅画,也不看我一眼。 “石野,这可是一幅古画,你从哪里得来的?” “二十年前,我爸爸曾经在造纸厂打过短工,主要是往仓库里装卸回收的废纸,当时那些废纸,大多都是破四旧抄来的各种古书,他在旧书堆里发现的这幅画,看着挺好看的,就拿回家了。”这番话我想了很久,是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的。二十年前我父亲确实在造纸厂干过一段时间装卸工,但这幅画的故事是编的。 张先生点点头:“这就对了,当年柳家确实被抄过——这是柳家的东西,这上面还有柳明功柳老爷子的收藏印。柳家曾经是芜城的名门望族,只是你们这一辈人恐怕都不知道了。……石野,你想不想卖这幅画?我可以找人出高价,十万八万没有问题!” 十万八万!要知道那是一九九零年,我当时只是一个山村来的中学生,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个不可想象的天文数字!要是换一种情况,我会毫不犹豫的把它卖掉,然后拿回去让一家人过好日子。可惜这幅画不是我的,是风君子给我的,我不知道风君子为什么会给我这样一幅画,但肯定有他的用意,而且与柳老师有关。 风君子知不知道这幅画的价值?(徐公子注:其实这幅画拿到今天来卖,可不止十万八万!)这么随手就给了我!如果不是因为柳老师,我真想马上跑回去还给他,然后劝他卖了……顺便分我一笔,我们两个就都有钱花了。但是我转念一想:在我心目中,柳老师和这幅画哪个更重要?当然是柳老师!我还是按风君子说的去做吧,把画给她。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告诉风君子一声。 …… “哇噻!这一张破画这么值钱!我可真没想到!”风君子听了张先生对我说的话,也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再看这幅画的时候也十分不舍。他看了半天摇了摇头又说道:“算了,你还是拿去给柳老师吧,反正是柳家的东西。再说了,有得必有失,我们要得的东西可比这幅珍贵多了。” “风君子,你真把这幅画给我了?” “什么真的假的,给你就是给你了。不过,你可要拿给柳老师——别自己偷偷卖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给柳老师的东西,我还真说不定拿去卖了,大不了和风君子分钱就是了。钱确实是个好东西,对我也有诱惑,但人总有取舍。有些人不贪财并不是因为他真的不爱钱,而是因为他选择了他认为更重要的东西。 风君子看我收起了那幅画,那表情还是有点不太甘心,他腆着脸又说道:“石野,为了安慰我这颗受伤的心,你能不能请我吃顿饭?我知道你不富裕,所以要求也不高,有酒有肉就行!……我是为你好,宝物不可以轻取,总要付出代价,西游记里面唐僧取真经,最后还是把紫金钵盂送人了,这就是大道啊!” 我真服了风君子了,什么事都能扯出大道理。请他吃顿饭应该没有问题,两个人下顿馆子在当时最多不过几十块钱。而我这个学期就没怎么花生活费,几十块钱还是有的,当时就决定晚上请他撮一顿。 第三卷 窥道篇 027回 焚书愚黔首,混劫弄人天 “风君子,我听说修道之人忌食酒肉,是不是这样?” “石野,你这话问对了!酒肉荤腥其气污浊,于修行不利,于修心也不利。所以修行人大多食素,还经常辟谷不食……老板,再来两瓶啤酒、一盘猪头肉!” 这是在学校北门外的一家大排档里,我请风君子。本来我想请他吃饭最好的地方就是韩姐的面馆,可惜面馆里不卖酒肉,只有上这来了。风君子一边说着修行人如何不能喝酒吃肉,一边大口喝酒吃肉。我看着他的样子,不解的问道:“那你怎么?——” 风君子头也不抬:“你是说我吗?圣人说过‘食色性也’,可怜我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再不喝点吃点,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再说了,我这也是考验自己。” 靠!这样也行?我又问道:“考验自己?那你为什么不去辟谷?” 风君子:“有酒有肉,谁还去学神仙餐风饮露,我又不是傻子!……不过你如果想修行的话,不能学我这样。” “你说餐风饮露,是辟谷吗?辟谷是不是就是不吃东西,喝西北风就行了。” 风君子摇摇头:“西北风味道不好,东南风有生发之气,要喝也喝东南风。” “这么说你曾经辟过谷了!” 风君子瞄了我一眼:“那是当然,你想不想学?” “想学,你什么时候教我?” 风君子:“你兜里还有多少钱?” “你问这个干什么?” 风君子施施然说道:“等你多请我几顿,把钱花光了,没钱吃饭了,我就教你辟谷!” 原来这样,那我还是不学了,风君子没安什么好心眼。风君子在对座喝酒,也不住的劝我喝酒,一来二去,我们两个都喝了不少。他的脸已经红扑扑的了,话明显多了起来,只听他打了个嗝问我:“石野,你和那个张先生学命算了吗?” “没有啊!” “那随口禅的功夫是谁教你的?” “随口禅?我听张先生说过,不过他说的是‘金口玉言’。” 风君子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抹了抹嘴角的白沫,抬头说道:“意思差不多,都是一语成谶的神通。我问你?你告诉张先生那幅画是从造纸厂的废纸堆里拣来的,是你瞎编的吗?” “是我瞎编的。” “这就奇怪了,我这幅画真的是从造纸厂的废纸里拣到的。你瞎编居然一句就说准了来历!那个张先生精的跟鬼一样,只有说实话才能让他不起疑心。瞎话让你说成了实话,你还真了不起啊!” “你说什么?那幅画真的是这么来的!” 风君子:“事实确实如此。我告诉过你我小时候的事情吗?” 接着风君子跟我讲了一段他小时候的经历。风君子的父母应该和柳老师是校友,不过大学毕业的时候要早的多,一九六八年毕业。那个年代事情有点乱,他父母毕业之后没有当老师,而是分配到工厂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都成了芜城造纸厂的技术员。风君子出生后一直住在芜城造纸厂,一直到改革开放之初,他父母调到市里机关当干部,他才离开那里。 我们这一代人小的时候,没有现在儿童的那些娱乐。别的孩子喜欢上草堆拣蘑菇、下河摸虾蟹。而风君子不同,他喜欢在废纸堆里打滚捉迷藏,累了就在纸堆里睡一觉,无聊的时候就随手找一本书翻一翻(那么小的孩子怎么看书?这使我想起了咻咻看书的样子)。 所谓废纸堆,并不是真正的废纸,而是批林批孔破四旧交上来的或者抄家抄上来的旧书旧画,尤其以线装古书最多,这些书最后都进了造纸厂成了回收的纸浆。不知道风君子小时候怎么养成的一个爱好,他喜欢收集这些故纸堆里的东西,看见什么顺眼的就拿回家当小孩的玩具收起来。他家里有一只很大的樟木箱子,原本是空的,后来都让他给塞满了,直到现在还放在他的床底下。至于那幅古画,就是这么拣来的。 风君子对于繁体中文无师自通,大概和从小翻古书有关系,因为我们这一代少年从上学开始老师教的都是简化汉字。说到后来风君子问我:“石野,你看过鲁迅写的《孔乙已》吗?” “当然看过,语文课本里就有。” 风君子:“我说的是首发,我有一本《新青年》杂志,上面就有鲁迅第一次发表的《孔乙已》。你们看的那都是转帖,我支持原创!”(徐公子注:小小搞笑一把。) “《新青年》?那不是陈独秀办的杂志吗?那应该是革命进步书籍呀,怎么也当四旧给抄到造纸厂去了?” 风君子摇头道:“这算什么,那本杂志当时不过只有六十多年的历史,而我给你的那幅画已经有一千多年了!还不一样都要被丢到纸浆炉里面。这跟进步不进步没有关系,而是割裂一种文化,去建立新的思想体系。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时候也这么干过,幸亏秦朝二世而亡!……我现在就后悔,当时没有多留点东西……说实话,我一个人也无济于事,但总算我也是传统文明的保护者!” 风君子最后这一句说的有点大,但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只听风君子又问道:“石野,你知道我教你的金钟罩功夫为什么只有半套吗?……那是因为我拣到的秘籍是残卷——另外一半没有了。” “靠!废纸堆里能拣到武林秘籍?”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别的不说,就说柳家那种几百年的世家,家里抄出来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只可惜经过那一场折腾,当代已无世家了!” “你还拣到什么功夫秘籍了?” “还有一卷朱砂掌,不过也是半套。另外还有一本三十六路擒蛇手,这个倒是完整的。只可惜我只看懂了其中的两路,其它三十四路没搞明白,也就懒得看了。” “还有你看不懂的?要不你给我吧!借给我看看。” 风君子摇摇头:“习武需要师承,只看秘籍有什么用,看不懂很正常,你拿去看也没用,你还不如我呢!再说‘长不习武,少不炼丹’,你现在学武有点晚了!” “什么意思?” 风君子:“少不炼丹,说的是丹术不能从小修炼,必须体格基本发育成熟之后,很多丹法都是从‘一阳生’开始,小孩知道什么叫阳动?什么叫交媾?至于长不习武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人长大之后骨骼已成,再练武效果也不太好。更重要的是传统武学的习练相当的辛苦,简直和魔鬼集中营差不多。小孩单纯,不知苦之为苦,稀里糊涂的也就炼成了。别的不说,就说那金钟罩,你觉得很轻松吗?……如果你真想学,先要找明白人,我可以把秘籍给你。” “真的吗?那么宝贵的东西你也给我?” “宝贵吗?反正我没什么用!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有一大箱子!”风君子说话的时候舌头已经有点大了。 …… 这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结帐的时候花了二十八块钱,好险!我兜里只有三十。吃完饭之后我们两个摇摇晃晃的走进学校,准备去上晚自习。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迎面碰到了柳老师。 柳老师看见我们两个的样子好像被吓了一跳,拦住我们小声说道:“你们两个喝酒了!一嘴酒气,这个样子怎么进教室!司马主任在教室里,被看见了你们会挨处分的,你们回去吧,不要上晚自习了!明天早自习的时候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也太不象话了!” 柳老师虽然嘴里说我们不象话,但她的行为还是在维护我们俩个。这个样子如果落到司马知北老师手里,非挨处分不可。看样子酒喝多了人就欠考虑,我怎么就跟着风君子来上自习了呢? …… 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我和风君子推开了语文教研室的门,只有柳老师一个人在里面备课。柳老师见我们两个人进来,首先没有管我,而是把风君子叫过去训道:“风君子,你也太不注意了,自己出去喝酒也就算了,怎么把石野也叫上了……我也不说你了,刚才打电话告诉你妈了,你自己回家听训去吧。”说着话把他赶走了,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我觉得柳老师对风君子太客气了,这么轻松就让他过关了。然而她却留下了我,不知道会怎么批评我。风君子走后,柳老师站了起来,走到我身前说道:“石野,我让风君子走,却把你留下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柳老师为什么不坐着说话?非要站的离我这么近,我的手心都出汗了!自从青冥幻境中的色欲劫之后,我还是第一次与她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柳老师的个子大概有一米六五,比我矮了十几公分,说话的时候微微仰着脸。这张美丽的面孔我曾多次在臆想中回忆过,但她真的离我这么近的时候,我却不敢去直视。只有喏喏的说道:“没,没有,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接受批评。” 耳中听见柳老师叹了一口气,她缓缓说道:“石野,你和风君子的情况不一样。风君子出身书香世家,从小所受的教育和处的环境不同。他家教甚严,所以偶尔在外面有所放纵,但回去之后还有约束,不至于出格!你呢?你没有他天资聪明,家庭环境也一般,所以自己更要管好自己。你到芜城中学来读书的机会不容易,如果自己不珍惜就太可惜了!你这个年纪,很容易走错路,所以要小心。” 听得出来柳老师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我只有连连点头。柳老师又说道:“我知道你入学的时候是你们全乡的第一名。但是芜城几百万人口只有这么一所省重点,你在这里只能算中游。你可能会感到失落。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想,也没必要和同学出去喝酒。人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没必要一定要和别人比!” 不得不承认柳老师是个非常称职的好老师。她不像现在很多老师或者家长那样告诉孩子“你要考第一,你应该是最棒的”,而是告诉学生要对自己负责。可是柳老师恐怕有点误会了,我和风君子出去喝酒并不是她说的原因。只听柳老师接着在说:“风君子的成绩很好,但未必是个好学生。他喝酒是有传统的,我们班还有一个学生修佛,这两个人被称为两大‘骛人’。我在这里说并不是批评他俩,那是他们的特色,但不是你的,你没必要去模仿。中学时代,最重要的是形成自己独立的人格。” 我今天终于知道风君子被称为骛人的原因了,原来只听说过酒肉和尚,今天第一次听说了还有酒肉学生。柳老师后来又说了很多话,我不得不承认我很感动。但最终她也未能免俗,拿出了最传统的一招——写一份深刻的检查明天交给她。 从教研室出来的时候,发现风君子还躲在门口等我。他听说我要写检查的事情,反而兴奋的一拍大腿:“那真是太巧了,明天找个没别人的机会去交检查,顺便把那幅画也送给她。” …… “石野,这幅画你是怎么得来的?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这是第二天,我找了一个机会把这幅画放到了柳老师面前,地点不是在语文教研室,而是在她的宿舍中。 我又把对张先生编的那套瞎话对柳老师说了一遍,最后模仿着张先生的语气说道:“鉴定这幅画的人说看题款是五代的徐熙所作,看笔法粗笔浓墨、略施杂彩,是徐熙典型落墨花,很可能是真迹。我在上面看见了柳明功的收藏印,我听说柳明功是你的曾祖父,那这是你们柳家的东西,我想我应该还给你。” 柳老师定定的看着我:“我们家确实有这么一幅画,是我表叔家的东西,二十年前抄家的时候失去的,我小时候还见过。石野,我以前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有如此见识!不过这东西非常珍贵,而且已经易主,我怎么能收下呢?” 我心中暗叫一声惭愧,真正有见识的人不是我,是张先生。我既然把这幅画拿出来了,就一定要柳老师收下。反正照我的说法得到这幅画也没花什么成本,这次只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这一次我和柳老师的关系似乎颠倒了,我的口气很坚定,一定要把画还给她,而她显得很犹豫。显然是想收回祖先的东西,但又不想就这么拿走。 最后她还是决定收下了这幅画,拿回家给她父亲看一看。她问我想要什么,她可以给我一笔报酬。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要她的钱呢?如果想换钱的话我就不给她了。我没说什么就赶紧离开了,出门之后才想起来检查忘了交。我自己并不清楚,经过了这件事情,我在柳老师心目中留下了特别的印象。 …… “张先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什么是人劫?” “人劫?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难道你想学道术吗?还是别人要你来问的?” “是我一个朋友要我问的。” “朋友?不管是谁,你告诉他,人劫就是天劫!” 什么?人劫就是天劫?风君子曾经告诉我能躲过六道天劫,却躲不过人劫。所以我才有此一问。张先生居然说人劫就是天劫,那风君子岂不是在骗我!这是一天中午,我坐在凤凰桥头陪张先生聊天,突然想起了人劫的那个问题。 张先生又说道:“修真人的劫数,人劫和天劫是不分的。我们这么空谈是说不清的,除非你能举出具体的例子来。” 具体的例子?我就是啊!我又问道:“我听说过修行人有什么色欲劫和身受劫,这倒底是天劫还是人劫?” 张先生看了我一眼:“小子,你知道的不少啊,这个都听说了。这既是人劫也是天劫。比如说色欲劫,考验的是人的心性,能否克服爱和欲的纠缠,在修行中不向欲望屈服。如果这一劫过不了,修为就不可能精进,到达不了下一步成就。但是从人劫的角度,色欲不是凭空而生的,在尘世中人总有爱和欲,如果没有男女大欲也不可能有色欲之劫。而身受劫就更好说了,这是修丹道的人都要经历的。求长生首先要净化炉鼎,但人的身体不可能完美无缺,所以身受劫要将体内的隐患都暴露出来然后再慢慢的消退,这也是考验炉鼎的功夫,这种考验就是天劫。而身受劫起源于人的肉身不纯净,有灾病之祸,这也是人劫……听明白了吗?” 我算是听明白了,可风君子我躲过了天劫是怎么回事?我又问道:“那有没有这样一种情况,有人躲得过天劫,却躲不过人劫?” 张先生:“这倒挺有意思的,我还没有见到过。从理论上来讲,世间的一切劫难这种人仍然需要经历,但是不妨碍他的修为精进。这不一定是好事,比如说不过身受劫而采药结丹,身体却没有同步的净化,是不是太勉强了?还是历劫比较好,那样根基稳固。再说了,经历人劫也是一样的,比如说色欲劫,如果你经历了尘世中的爱欲考验,在修行时自然也不会沉迷其中。” 听了张先生的话我有一点上当受骗的感觉,这个风君子!我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张先生笑着说道:“石野,原来你在学习道术,可不要拜错师父吆!——你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是算出来的——我还告诉你一件事,你的人劫马上就要来了,经历之后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话间卦滩前走来一位中年男子,三、四十岁的年纪。看穿着十分高档,但是神色却十分凄惶。他犹犹豫豫的走了过来,似乎有话想说,又不想开口。我看了他一眼觉得很眼熟,突然想起来了——他就是曾经开奔驰差点在凤凰桥头撞人的那个家伙,名子叫王勇虎,外号叫王老虎,是芜城一个建安公司的老板。 我记得我上次看见他时,他开车飞驰,还把脏水溅到我和张先生身上了。后来在凤凰桥头差点撞到一个卖菜的农妇,居然还破口大骂。张先生当时问我希不希望这个人倒霉,我说希望。难道这个人真的倒霉了? 我懒得理他,然而张先生却笑眯眯的对王老虎打了个招呼:“这位先生,是来求缘还是来算命?有话就开口,没事就请走。” 第三卷 窥道篇 028回 局中错三味,且坐赏庭花 王老虎的脸色本来很犹豫,听张先生这么一开口,眼中却现出一丝希望的光亮,他凑到卦摊前,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位师傅,我想找你算一算我儿子现在在哪里,他离家出走了,我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 张先生神色不变,依然笑道:“问命莫欺人,你在我面前还说什么谎?你儿子多大了?” 王老虎:“六岁了。” 张先生:“六岁离家出走?说实话,是被人绑架了吧?为什么不报警?” 张先生这话一出口,直见王老虎双腿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他半蹲在那里喘着气说道:“师傅真的是神仙,一下子就算出来了……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我就有这么一根独苗!” 张先生:“我只是个算命的,不是救人的,救人的事应该找警察。” 王老虎:“我不敢呐,我欠了别人很多钱。如果报警的话,他们会撕票的。” 张先生:“如果这样的话,你不还钱,他们照样会撕票。” 王老虎的表情都快哭出来了:“我哪有钱还呐!” 张先生:“那你就报警吧,让警察救你的儿子,让法院封你的资产。” 王老虎:“警察有什么用?现在都不知道我儿子被关在什么地方!我想请师傅算一卦,我儿子在什么地方?能不能救出来?” 张先生的笑容有点冷:“平时不行善,遇事问神仙!你想的倒挺美。算了,小孩是无辜的。三千金一卦。” 王老虎:“什么三千金?” 张先生:“我有点落伍了,现在应该说是三千人民币,拿三千块我给你起一卦。” 王老虎:“这么贵?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能不能便宜点?或者我先欠着,过两天一定给。” 张先生:“空手莫求缘,没钱就请回吧!你想想,你欠钱什么时候还过?……不要看我,我老人家一向神算,我是算出来的。想想你儿子吧。” 王老虎犹豫了片刻,从身上掏出一摞钞票,点了半天,最后又在别的兜里掏了一些,连零钱都算上,将将三千出头。神色十分不忍的将钱递给了张先生。张先生没有接,示意他放在卦摊上。看那样子张先生要起卦了,我也好奇的在一边看着。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谁打卦,张先生是摇筹还是起青钱?会不会像电视里看的一样? 让我失望的是,张先生动也没动,只是微微一捻指,口中说道:“剥床以辩,未有与也。找我没用,你得去找那剥床之人。”(徐公子注:剥,易经中的一卦。张先生这一句话的意思是床腿被人砍掉了,形容权势不再。) 张先生这句话说得古怪,王老虎没听懂,我也没听懂,都看着张先生等待下文。张先生又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对我说道:“小子,此事与你有关,你就是那剥床之人,这钱你拿了吧。” 靠!莫名其妙!王老虎的儿子被绑架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三千块钱干嘛要我拿?张先生是不是吃错药了?然而王老虎听见张先生要我接钱,又看见我和张先生坐在一起,大概以为我也是算命的小师傅,转过身来对我哀求道:“小师傅,求你帮帮我,我儿子才六岁呀!”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有问张先生:“我也不会算命,找我干什么?” “你是修道之人,不会算命难道还不会别的?找个人有什么困难!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转身又对王老虎说道:“你明天这个时候再来,这位小先生会告诉你儿子在哪里,怎么去救他。” 王老虎:“明天?现在不行吗?我都快急死了!” 张先生:“要么现在拿钱走人,要么明天再来。” 王老虎:“那这三千块钱……” 张先生的语气斩钉截铁:“你现在拿走,明天就不要再来!”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王老虎只有听张先生的了,他有点魂不守舍的转身离去。就在此时我突然想到什么。找人?对呀!这个我会!梦中遁术可以用来找人!我赶紧招呼王老虎:“你等等,把你儿子的姓名和照片留下来!” …… 王老虎走后,我很不解的问张先生:“张先生,我确实会找人,但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先生高深莫测的一笑:“怎么跟你没关系?如果不是你当初的一句话,他也不会破产!如果他不破产,儿子也不会被债主绑架——石野,你别告诉我你没认出这个人是谁。” 张先生猜得没错,我确实认出了这个王老虎。当初我确实也说过一句话,说我希望这个王老虎倒霉。我记得我当初的原话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他不再那么嚣张,这种人没了钱,不知道会是怎么一副模样,总之世界上少了一个祸害。那也是好事!”而张先生则掏出了一个大哥大,不知对谁说道:“……国投建安公司的信用担保我们不给做了……还有,这一次工程招标也把王老虎踢出去……。”难道这就是王老虎破产的原因?如果是这样的话,帐也不能算到我头上,要怪就怪张先生才对! 我对张先生说出了我的回忆,也说出了我的疑惑。张先生笑道:“这事确实算我一份,当初我只是个中间人,现在我还是个中间人。源头还是你,所以事情还是由你来最后搞定。……这三千块钱我先替你收着,等王老虎的儿子救出来再说。” 我又问张先生:“你怎么知道他的儿子被绑架了?是算出来的还是早就知道。” 张先生:“我又不是真神仙,怎么能早知道呢,这事还用算吗?只要他一开口是个人就能猜到。” 张先生说是个人就能猜到,可我就没猜到,这不是在拐弯抹角的骂我笨吗?算了,不跟他计较了,谁叫他是前辈呢。还是找人要紧!也不知道这次梦中遁术能不能成功。 …… 照片上的男孩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样子十分天真可爱,名子叫王小华。这么可爱的孩子被歹徒绑架,简直太没有天理了。其实王老虎不求我,我听说这件事,也会主动帮忙的。 我没有等到夜间,晚自习的时候我没有去教室,一个留在宿舍里躺在床上施展入梦大法。以前我用这入梦大法只是跟着风君子修炼而已,从来还没有想过它会在现实中有什么具体的用处。今天我第一次用入梦大法替别人解决问题,而且扮演的还是一个侦察英雄的角色,心中不免有些激动。这一激动,心情迟迟不能平复,过了好久才安然入梦。 入梦之后,想着照片中王小华的样子,口中默念他的名子。这心念一起,眼前一暗又是一亮,我出现在一个破乱的房间中,紧接着我看见了这个孩子。地上有一床棉被,王小华躺在这床棉被上,垫一半盖一半,已经睡着了。稚嫩的小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泪痕,看样子睡觉前还刚刚哭过。 看看周围的环境,这似乎是一栋还没盖好的楼,也就是我们常见的半截子工地。窗户的位置被人用木板钉死,而门是在外面反锁着。我阴神穿墙而过飞出了这个房间,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这一栋尚未竣工的建筑。看地点它应该在芜城市郊,不知道为什么在快盖完的时候停工了,因此周围少有人来。这栋建筑里一共有六个人。有两个人在三楼一间房间里打瞌睡,这房间没有门,敞开的门洞正对着楼梯口,而王小华就关在三楼左侧通道最后一个房间里。看样子这两个人是看守。 另外有四个人在工地入口处的棚子里打麻将,一边打麻将还一边喝酒。这几个人口中不断的骂着王老虎,说王老虎为富不仁,拖欠工程款,拖欠工人工资。我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这几人原来不是什么歹徒,就是给王老虎工程公司干活的几个工头,绑架王老虎的儿子是为了催要欠款。 我又在四周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别的什么人,也没有发现这几个人有什么刀枪之类的武器。想想也是,绑个孩子用不着什么刀枪的,不过满工地的钢筋砖头都是可以用来做凶器的。知道地形之后,要救王老虎的儿子并不难,只要从后面翻过简易的矮墙潜入工地,再从脚手架上到三楼墙外,悄悄拆开那个房间窗户外的木板,就可以将小孩救出来。看来那几个家伙对绑架不是很专业! …… 第二天中午,我按时来到了凤凰桥头。王老虎早就在张先生的卦摊前眼巴巴的等着,见我来了那姿势简直就像扑过来和我拥抱。我没有兴趣和他多作纠缠,而是给了张先生几张早就画好的图。图上标注了小孩所在工地的位置,工地里建筑的分布,那个房间周围的情况。我告诉王老虎拿着这些图去找警察,警察应该知道怎么办。 王老虎拿着东西将信将疑,但还是千恩万谢的匆匆走了。张先生见王老虎走了,也要我回去,并且告诉我明天这个时间再来,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警察当天晚上就把王小华救出来了,几乎没费什么功夫,而且很轻松的就抓住了那几个绑架者。看样子破案跟打仗一样,出色的情报工作是最重要的。我觉得我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但这件事对我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我第二天来到凤凰桥头的时候,没有看见张先生出来摆摊,而是王老虎领着两个警察在等我。 王老虎一看见我,就用手指着我大声喊道:“报告政府!就是他!” 靠!连报告政府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看样子他也曾经在局子里面呆过。警察看见我不由分说的就上来掏出了手铐,看了看我却没有铐上。而是伸手在我的腋下和腰间摸了一遍,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位先生,有一件绑架案需要带你回去配合调查,请跟我们上车。” 这是怎么回事?张先生不在,王老虎却把警察招来了,看那架式是来抓我的。搞没搞错!就在此时我眼角的余光突然看见了地面上的东西。在张先生摆摊的那块空地上,有人用树枝一类的东西写有字迹。字迹划的非常深,上面有人踩过的脚印但却没有擦去。看字迹是个“口”字,上面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张先生曾经暗笑过我笨,但我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笨,只是比较单纯而已。不论我再单纯,现在也看懂了这地上的暗示!这字迹很可能是张先生留下来的,他的意思是叫我什么都别说。 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被警察带上了一辆北京吉普,被送到了江滨派出所。这不知所措的样子可不是装的,我真的有点发蒙。一路上警察也不说话,直到把我带进派出所的一个房间,让我坐在一个椅子上。这椅子两边有扶手,扶手上还有一根活动的铁杠,坐的时候可以打开,坐下去之后把铁杠一合,就把大腿扣住了,人想跑是跑不掉的。 这房间不大,我坐的这张椅子后面已经快靠墙了,面前是一张不长不短的桌子,桌子后面有并排的两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警察。女警察不说话,拿个本子拿个笔一直低头,问话的是那个中年男警。 “姓名?”那男警察用一种威严的语气开了口,这是我上了警车以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问我吗?”我到现在还有点不太清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问你难道是问我们吗?回答问题!姓名。” “石野,石头的石,野人的野。” “职业?就是干什么的!” “我是学生。” “哪所学校?哪个班?班主任是谁?” “芜城中学高一四班,班主任是柳老师。” 说到这里那个男警察微微的愣了一下,旁边做记录的女警察抬头小声对他说道:“季所长,和你家晓雨是同班同学。” 这时候我才看清了那个女警的样子。只见她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穿着制服却没有戴大沿帽,留着齐耳的短发。看她的五官长的比较古典,有点像历史书插图上雅典娜的画像。鼻子很直,鼻梁比较高。眼睛不大,但是眼窝稍稍有点深。开口说话的时候,一口雪白的牙齿整齐如贝。她的肤色微铜,却透露出健康的红晕。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十分有神,也很有韵味。总之她长的既有几份清秀,也有几份英武,十分好看。我在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警花吧。(徐公子注:石野,真佩服你,这时候还有心思赏警花!) 男警察愣了一下又回过神来:“身上有学生证吗?” “有,就在上衣前胸的兜里。” “你别动,我过去拿。”说着话女警站起身来,走了过来。伸手从我上衣兜里掏走了学生证。看来动作不比小偷慢多少,十分干净利索。她站起来的样子比坐在那里更有风姿,她的身高大概有一米七零左右,这在女人中就算比较高的。有时候女人还是穿着制服更性感,一身警服扎上宽腰带更显出她的蜂腰长腿、挺胸紧臀,身材一流!还没等我多看两眼,她又回去坐到了桌后,把学生证递给了那个季所长。 刚才她称呼那个男警察叫季所长,还说我和他们家晓雨是同班同学。声音虽然很小,但是我听的清清楚楚,别忘了我有耳神通,就算不发动神通听力也比一般人好的多。难道他是季晓雨的父亲?我听说季晓雨的父亲是个警察,母亲在教委工作,那这人一定就是她爹了! 季所长接过学生证仔细看了几眼,再问话的时候语气缓和了很多:“石野同学,我们接到举报,说你和一桩绑架案的绑匪有勾结,你自己交代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里我有点想明白了,一定是王老虎。我给了他绑匪关人的地点以及其它资料,他救出了他儿子,然而他又来怀疑我是不是与此事有关?我刚想问是不是王老虎,却猛然醒悟过来:这种事是说不清的,我总不能和一个外行人谈什么入梦大法,那只能给自己找麻烦。张先生已经在地上留字提示我,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我答道:“绑架案!什么绑架案?电视剧吗?” “石野,你最好老实交代,我们叫你来,就是已经掌握了证据。现在就看你配不配合了,我们的政策就在墙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抬头看了一眼他背后的墙,还真写着这八个大字。想到这里我又说:“我昨天晚上在宿舍睡觉没有上自习,这是违反纪律的,我承认错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旁边那个警花听到这里,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她这开口一笑似乎房间里的光线都亮了不少,笑的样子比刚才板着脸要更漂亮了。季所长有点不满意的看了她一眼,又对我说道:“不要避重就轻,这几张纸你应该有印象吧?”说着话手里拿出了一张纸,正是我给王老虎画的一张图! 第三卷 窥道篇 029回 自在长生酒,何问醉几回 “没印象,一点印象都没有!从来没见过,这是什么东西?”我记得那几张图是先交给张先生,张先生用东西擦了半天才交给王老虎的,应该不会留下我的指纹。图上也没有写字,恐怕也很难鉴定出笔迹,我完全可以不认帐! 接下来的问话陷入了僵局,季所长问我这两天的行踪,我都老老实实如实回答,反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问我为什么去桥头,我就说我喜欢看热闹,看桥头那些算命先生算命觉得有意思。他们拿出王小华的照片,我也摇头说不认识。反正我身上那张照片已经让张先生拿走了,他们也搜不出来。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什么来。季所长一直没对我动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晓雨的面子。 问了一会儿没什么结果,两个警察把我留在房间里,锁上门自己出去了。我坐在那里发动耳神通,用神识锁定他们听听在讲什么。只听见那个女警在走廊里小声说:“我看跟这个中学生没什么关系,我早就说过,这是王勇武为了拖欠工程款玩的苦肉计,那个工地是他自己公司的工地,这几张图完全有可能是他自己画的。” 季所长:“我看这种可能性也非常大。说什么找算命先生花了三千块,结果有人给了他这几张图,我们一去就把他儿子救回来。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警花姑娘又说:“明知道是胡说八道,我们还要折腾一番?这个石野也够倒霉的,看什么热闹不好偏偏跑到凤凰桥看人算命,王勇武还就指认他了。现在怎么办?” 季所长:“我一看王勇武就觉得不是好人。抓住的那几个也不像是歹人。但是职责在身,有线索就要查。” 警花:“现在呢?这个学生怎么办?放了吗?” 季所长:“没有任何证据,就听王勇武一个人胡说八道,我们不合适扣人在这过夜,还是放了吧,你送他出去……小曲,要不要给他们学校打个电话?” 原来那个警花姓曲,只听小曲说道:“还是不要让他们学校知道的好,这样对他的影响不好。反正他是个学生,也跑不到哪去,以后有什么事再去找他就是了。” 两人在走廊上商量完了,听脚步声季所长去了隔壁,门开了,警花小曲一个人走了进来,打开了扣在椅子上的铁杠,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石野同学,你没事了,我送你出去。记得回去之后不要乱说,我们有什么事还会再去找你的。” 刚才他们在走廊上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现在心里完全塌实了。其实很多市井小民被警察带到局子里,就算自己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心理都很紧张,有一种做错事之后才有的害怕感觉。原因很奇怪,也许是出自对自古以来专政工具的的敬畏吧。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而很多小老百姓,根本没有机会见鬼神,世界上有些人就成了与鬼神差不多的东西。 说实话,我一直心里都很不安,直到现在才真正放松下来。既然他们根本就没有怀疑我的意思,那我也不用胆战心惊了。见曲警官要放我走,我反倒不着急了。我坐在那里问她:“警察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经常在大街上带人回来问话?” 曲警官又笑了:“不要叫我姐姐,我们同岁。今天的事情有点误会……我们也是按职责行事。现在你没事了,可以回去了。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会再去找你的……你还不走?真想留在这儿过夜?我们可不管晚饭!” 这位曲警官穿着警服板着脸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秀丽而不失威严,但是现在看她这么笑着对我说话,贝齿轻露、花枝微颤,让人忍不住想多和她聊两句:“怎么可能?你和我同岁?我才上高中,你就参加工作了?” “学习成绩不好不坏,考大学恐怕没有指望,初中毕业就读警校了,拿了个中专文凭分到了派出所……不像你,能考取省重点,芜城中学的大学录取率可是85%,你能考进去真是走运……不要不学好,不好好学习没事儿乱逛什么……这不,逛到派出所来了。” 需要解释一下,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高等教育的情况与现在不同。初中毕业之后可以上中专,叫初中专,也可以上职业高中,那时候叫技术学校。而高中毕业之后,成绩好的可以考大学本科,考不上本科可以考大专,考不上大专的也有可能被中专录取,那叫高中专。这些学校毕业之后都可以分配工作的。(过了十几年后,也就是现在,这些学校几乎全部改成大学了,而且还不分配工作。真不知道是教育事业大发展还是别的什么情况!) 这曲警官和我同岁,也就是十八、九岁,初中专要读两年,也就是说十六、七岁初中毕业考了初中专警校,这也完全有可能。我在当地算是上学很晚的了。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刚刚参加工作不久,很可能夏天刚刚毕业,当警察还不到半年。一听是同龄人,心理距离立刻拉近了不少。我站起身来随她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她:“警官,真羡慕你这么早就工作了。我叫石野,你已经知道了,你叫什么名子啊?” 说着话已经走到了滨江派出所的门口,曲警官停下腿步:“我还羡慕你呢……自己出去吧,我不送你了……我叫曲灵,曲折的曲,精灵的灵……” 学校在城南,而滨江派出所在城北。走出派出所的大门,向南没走多远,就听见侧后方有人在喊我的名子。回头一看,张先生站在路边的一棵法国梧桐树底下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看见他,紧走几步来到他身前:“张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张先生:“小子,我是特意在等你出来。” “你怎么知道……哦!原来你早就料到了,你早就知道王老虎会带着警察来找我!你早怎么不告诉我。” 张先生:“石野,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清楚。王老虎这个人我早就知道,他为人坚啬,性格又多疑。你帮他救儿子,他当时会谢你,可是救出来之后,必然也会怀疑你……这种人是求鬼神又不信鬼神的。我把你拖进这件事,是为了回答你问我的那个问题。” “问题?张先生你是说人劫吗?我记得你说我的人劫马上就要来了,说完之后王老虎就来了……这算是人劫吗?” 张先生:“普通人进局子,这在过去,就叫牢狱之灾,也算是一场劫数了。不过这只是小劫,所以有惊无险,真要是遇到天下大劫,你哪有现在这么轻松,恐怕哭都来不及了。我这是给你上一课。” “上一课?什么课?进出派出所指南吗?” 张先生笑了:“你这小子也不总是那么古板啊,也学会开玩笑了!我问你,如果你早知道这个结果,也就是说你早知道王老虎会带着警察来找你,会把你请到派出所去……你还会不会帮他?” 张先生这句话问的有意思,我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早知如此,我想我还是会帮他的,因为我要救的人不是王老虎,而是他儿子。不管那个小孩的父亲有什么错,小孩是无辜的。” 张先生点了点头:“看样子你还真适合做个修行人。如果换另外一个人,如果知道事情这么麻烦,可能就不管了。但是修行人不一样,考虑问题不从世故出发,而讲究心性直指……所以再来一次还是一样。这就是人劫躲不过的道理。王氏父子的事情过错在王老虎自己,而起因在你,这就是你的人劫!” 张先生这么一说我明白了不少,这一件事情的经历比空谈理论要深刻多了。见我有所感悟的样子,张先生又说道:“这件事情还有另外一个道理你需要明白,那就是为什么道法不能轻易示人?现在你也知道了,以后小心点。送你两句话……勤修行,少用神通;心自在,方容天地。” 张先生说的话没错,我也隐隐约约体会到道法神通不轻易示人的道理。如果我不是用入梦大法,而是用其它的方式去帮助那个王老虎,也不用把事情搞的这么麻烦。这个张先生真是高深莫测,有意要给我这个教训,想到这里我突然又想起来他那里还有三千块钱!这三千块钱是他收王老虎的卦钱,本来说好完事之后是给我的!说实话,这钱对我还是有点吸引力的,费了这么多劲惹了这些麻烦,总该有点收获才对。 我看着张先生说道:“张先生……那什么……还有什么事吗?”我脸皮比较嫩,直接开口问他那三千块钱还有点不好意思。 张先生看我的神色,又忍不住笑了。从兜里掏出了一摞钞票,笑着说道:“这就是王老虎那三千块钱卦金。这件事情咱俩都有份,你占大头我占小头。打个商量,我拿一千,你拿两千怎么样?” 怎么样?我当然没意见!这意外之财对我来说已经不少了!在当时,两千块钱比我一家四口一年的总收入还要多!发了笔财!看样子这人劫虽然躲不过,还是有收获的。没有收获才怪,我做的是好事也不是坏事! …… 兜里有了两千块钱,走路的时候觉得腿脚都有劲了,骨头也变轻了。我是个穷孩子,有生以来还第一次拿这么多钱。小小体会了一把穷人乍富的感觉。我在想这两千块钱怎么花?给父母补贴家用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直接这么给他们恐怕会吓着他们的,弄不好他们还会以为我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要不然一个读书的中学生怎么会突然有了两千块? 想了想,还是先收起来。读高中剩下这两年多的生活费和学费就不问家里要了,告诉他们我在外面打零工能挣钱,也算是一种补贴。(徐公子注:在一九九零年,两千块钱确实够一个中学生用两年了,只要不乱花。)如果还有富裕的话,可以请风君子再喝几顿酒,给家里人买点东西,给紫英姐也买点东西——想来想去,又觉得这点钱不够了。 张先生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要勤修行少用神通。这神通我是没什么机会用,看来修行还是要坚持。风君子上次教了我“玉液炼形长生酒”的功夫,我还一直没有去炼。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内视之术已经纯熟,可以试试了。 这夜子时,咻咻不在,我在床上盘腿入静,修炼长生酒的道法。这门道法入静时内视中宫(膻中),意念却在舌下。自然而然舌下生津,待津液稍满,口中盈润之时,轻轻漱口,徐徐咽下。长生酒的功夫最重要的就是津液下重楼,在中宫位置化为玉液真气,这一步不成功,只能是咽口水而已。 津液引真气下行,觉得胸前一片清凉舒爽,真有玉液随行。内视中宫可见月毫流转。引此玉液光毫向下,经丹田到气海,逆行十二正经周天一遍(具体路线在第25回中已经详细介绍,在此不重复。),又回到鹊桥(舌尖抵上腭,任督相交之处。)。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风君子为什么说丹道修行要从内视开始。没有这内视根基,眼中就不能见这玉液光毫,也很难引之行周天完整。虽然理论上来讲,凭着气感和意念也可以修这玉液炼形,但是行周天之时必然聚精会神,默想周身经脉,要么用意过重而心不能静,要么真气走偏而意不能察。如此虽无大碍,也可能有所收获,但很容易失去炼形之妙趣! 长生酒的妙趣就在于静,不是一般的静,而是极静!这极静非寂灭之静,是动中之静。光华玉液在周天流转,不滞不冲,不束不放,不意不忘;动而无声!随着入静渐深,一切细微皆不可闻。不仅仅是外缘无扰,甚至连呼吸心跳都静而无声。一片空灵极静,洗周身之形,玉液经过何处,何处就入空灵之静。 极静不仅在于声,而在于心。玉液炼形时心念是非常重要的,若心念杂,则玉液浑浊。七情分七色,而纯正的玉液无色。玉液炼形也是洗心的功夫,若玉液中可见七色中的一色或几色,则心中可能正缠绕着七情中的一情或几情。这洗心功夫倒是十分玄妙,我当时也不知道,只觉得玉液光华微微泛出橙红之光,也不以为意。 这一夜行功,玉液周天已毕,感觉就是在极静之中。风君子说玉液周天之后是采药,采药要寻活子时。可是我并不知道什么叫活子时,只是在空灵中静坐了很久。收功之后,感觉确实与以往不同。这种不同有体会但是说不出来,总之觉得意识异常的清醒,而精力似乎也十分的充沛。按照这种感觉,我恐怕以后都不用再睡觉了。 …… 第二天上午下课的时候,我终于找机会问了风君子,关于我昨夜静坐行功时的感觉有什么对错。风君子听完之后笑了笑,告诉我极静就对了,不要指望那么快就可以采药。至于活子时,到了就知道了,说出来还不如不说。这家伙神神秘秘,一向如此。 我还没跟风君子说几句,就让柳老师给叫到了走廊上。很温柔也很严肃的批评了我一顿。原因就不用说了,我昨天下午旷了两节课——不是我故意的,那时候我正呆在派出所里。柳老师虽然批评我不应该如此,却并没有问我为什么,这让我感到有点意外。自从上次我给了她那幅画之后,她看我的神色就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柳老师告诉我以后不要这样随便旷课就走了,她走了之后我才想起来上次那份检查还没交呢。 柳老师刚走风君子又溜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石野,现在没别人了,我听说你昨天进了派出所,怎么回事?” “风君子,这事你听谁说的?我谁也没告诉呀!” “我听田玮说的,田玮听季晓雨说的,季晓雨是昨天听她家院里的一个姓曲的女警察提过你,那个女警察问季晓雨你在学校的情况,季晓雨回家又问了她爸,才知道你昨天进过派出所……” 这都是哪跟哪呀,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昨天刚进了派出所,以为没别人知道,没想到今天中午消息就传了这么多道弯。风君子看我的神色知道传言不虚,又笑道:“你别小看那帮娘们,什么事情到了她们嘴里,那传播速度赶得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搞不好明天全校都知道了,同情你!快告诉我,具体是怎么回事。” 在风君子面前我也不必隐瞒,将前因后果详详细细的告诉了他。风君子听完之后抚着肚子笑得都快岔气了——难道有这么好笑吗?好不容易等他笑完了,才一边咳嗽一边对我说道:“那个算命先生,真是太有意思了!现在你知道什么叫人劫了吧?人劫躲不过你也明白了。不过我估计他也不知道怎么躲天劫……为什么你能躲六道天劫,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看风君子笑成那个样子,有点生气的说:“原来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跟我说明白!” 风君子:“这事说不明白,经历过了才知道。你先别得意,还有一道人劫等着你呢……其实这东西就是一个人在人世间要过的坎,就算看见了你也躲不过,要么是你不能躲,要么是你跟本就不想躲。” “还有什么事?你别吓我!” 风君子止住笑容,正色道:“石野你忘了吗?这个周末就是四月十五,柳老师他爹要过六十大寿,汤局长和汤劲都要登门,我估计双方长辈会谈到婚事。我那幅画不能白给,我们两个要去清泉镇拿两样东西。” 第三卷 窥道篇 030回 偷风又偷月,焚火毁灵签 芜城方圆八百里。东面是平原,地域上属于长江中下游平原,水网纵横,是自古以来的鱼米之乡。而西北面多丘陵山地,最有名的一条山脉叫九连山脉。九连山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自古相传它一共有九座主峰蜿蜒相望。但是现在从地图上来看,却只有六座主峰,从东到北方向依次是昭亭、飞尽、白莽、留陵、妙门、齐云六座主峰,分别形成六片断续相连的山区。 齐云山以外,则是百里烟波青漪湖。青漪江就发源于青漪湖,沿九连山以西向北流淌,三百里后与芜城境内另一条大河水扬江汇流一处,向北流入长江。此地名叫三江口,还有一座二郎神庙。唐时李白游芜城,曾写下一句诗:“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后人研究,这两水应该指的是青漪江和水扬江,而双桥指的是芜城市区的望川桥与凤凰桥,那两座桥在唐代就有了,只是凤凰桥后来多次被毁。但是李白词中的明镜指的是什么?所说不一,有人说是双桥桥拱在水面倒映的景像,也有人说是青漪湖。究竟这明镜何指,恐怕只有诗仙他老人家自己明白了。 我家住在昭亭山脚下,而青泉镇则依白莽山而建,距芜城市区五十五里。青泉镇不大,有一纵两横三条街道,大约两千户人家。青泉镇得名于青泉啤酒厂,镇上的居民有一小半是青泉啤酒厂的职工。啤酒厂选址在白莽山下,是因为九连山的泉水水质很好,酿出来的啤酒口味独特。 四月十五日这一天中午,我和风君子来到了青泉镇。上午坐车过来,下车正好赶上午饭的点。风君子知道我最近得了两千块钱,中午一定叫我请他吃一顿。人兜里有钱底气也不一样,我没有请他去大排档,而是进了一家门脸还算干净的小酒店。他点了一盘红烧美人腿(田鸡)和几个下酒的小菜,然后问我:“石野,待会儿还有事,能不能喝酒?” 明摆着下午有事要办,风君子想喝酒又不好意思明说,居然问我。我只有说让他自己看着办,别喝多了就行。风君子自言自语道:“那就喝一瓶啤酒,应该没有关系。”接着转身对服务员喊道:“服务员,来两瓶青泉啤酒!” “你不是说喝一瓶吗?” 风君子:“一人一瓶。” 我没有喝几口,风君子喝完他那一瓶又喝我这一瓶,这酒一下肚,话就渐渐多了起来。这家饭店的美人腿做的比较辣,吃着吃着风君子的脑门已经冒汗了。席间我找了个机会问他:“风君子,你说我们来拿两样东西,是什么东西?” 风君子擦了擦汗答道:“这两样东西,那天晚上你在汤局长家也听说过,是一柄黑色的如意和一件紫色的古衣,这就是想当年齐云观的和尘道长想要的东西。我估计是法器,否则他那种出家人是不会动凡心的。” “和尘道长想要,难道你也想要?” 风君子摇摇头:“我想要和他想要情况是不一样的。俗话说匹夫无罪怀壁其罪,那柳家只是普通人,留着这种法器没有什么用处,反倒会带来灾祸,二十年前柳校长就是个例子。我们今天来就是要把这两样东西偷走,而且要让大家都知道有人偷走了这两样东西……这是做善事,替柳家受罪!” “替柳家受罪?” 风君子点点头:“你不是想要帮柳老师吗?那汤氏父子只是普通人,而你多少有点法力神通,应该不会怕他们。但是齐云观的道士可不一样,他们是正一门下的修行人。……现在汤氏父子发现了柳家遗物的线索,如果把和尘道长那一票人引来就麻烦了,你我恐怕也保护不了柳家。……所以这是釜底抽薪之计,先把柳老师一家人给撇开。” 风君子话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点疑惑的说道:“你说这是做善事,但归根到底还是在做小偷啊,我们这是在偷东西……” 风君子喝了一口酒,抬头道:“这叫盗亦有道,柳下惠他兄弟说的。” “风君子,你是不是经常偷东西?状元桥下面那个蒲团就是你从九林寺偷来的,前一段时间又跑到齐云观偷走了什么锁兽环和拦妖索……偷完和尚偷道士,真没见过你这种小偷!” 风君子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我偷的第一件东西,是在一家尼姑庵里……” “什么!你最早偷的是尼姑!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风君子:“这说起来就复杂了。那家观音庵很早就有了,但是在文革的时候菩萨让人给搬走了,大雄宝殿改成了幼儿园。我曾经在那里上过一年幼儿园。我记得小学五年级过年的时候,又回去看了一眼,幼儿园又改成观音庵了。那一天是大年初三,我闲着没事,就求了一根签。” “什么签?” “下中签第十四,签语是‘病龙行雨’。当时求签是要钱的,一根签五毛,我给了一块,小尼姑没钱找,就说那五毛钱算香火钱,菩萨会保佑我考上大学。我记得那个菩萨是送子观音,跟考大学有什么关系?你说这尼姑搞不搞笑?因为这一件事,我对那支签记得特别清楚,但一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跟偷东西也没关系呀,你究竟偷了什么东西?” 风君子摆摆手:“别急,听我说完。三年之后,也就是一九八八年,那一年正好是龙年。我读初三,莫名其妙得了一场大病,在家休养了很长时间。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得过什么病,这是唯一的一次,而这场病来去都没有征兆!当时我就明白了‘病龙行雨’是什么意思。病好之后,我立刻就去了观音庵,趁尼姑不注意,把签筒里的那支签偷走了,丢到庙门外的香炉里烧掉了。” “为什么要烧掉?” 风君子郑重道:“庙里的签也不是支支都灵验的。而这一支签如此灵验,抽到的人是祸非福,我怎么能留着它。……其实我不算是小偷,我偷其它的东西,也都有类似的原因。” “你胆子可真大,也不怕观音菩萨找你算帐。” 风君子冷哼一声:“算帐?我还没找她算帐呢!” “风君子,你尼姑、和尚、道士都偷过了,下一次偷什么?” 风君子一笑:“不知道芜城有没有清真寺,天主教堂倒是有一家,哪天去逛逛……” 说话间,饭店门前的街道上有一辆桑塔纳小轿车按着喇叭开了过去。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汤劲,是汤氏父子到了。风君子也看见了,冲我点了点头,我们俩结帐出门。青泉镇不大,远远的就看见那辆车拐了个弯,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院门外,看样子那就是柳老师家。 柳老师家独门独院,乡下住的地方比城里要宽敞多了,青泉镇虽然说起来是个镇,但算起来还是乡下。我和风君子穿过一条胡同,来到了柳家后院墙外。风君子对我说:“石野,现在用你的耳神通,听一听这所房子。” “听什么?” “听脚步声,脚步声都怎么走动的,然后在地上给我画出来他们家的结构,都有几间屋,门朝什么地方开?有个大概就可以。” 我原来以为耳神通只是用来听人说话的,没想过可以用来听“房子”。用神识锁定这所房子,果然听见了房子发出的各种声音,其中最多的是脚步声。说来真是神奇,随着这些声音的混响,我脑海中隐约出现了一所房子的结构。于是拣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张草图,指给风君子看。 风君子点点头,说道:“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过一会儿再来。” 过了一个多小时,我和风君子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凝神再听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集中到房子的正厅里,其它的地方应该都没有人了。风君子知道之后,指了指院墙,对我说:“石野,冲这面墙打一拳。” “你说什么?这是砖墙!我的手可是肉长的。” 风君子;“你怕什么?这是单砖土芯墙。你有金龙锁玉柱的功夫,还怕这个!……我忘了教你拳法了,现在我教你怎么打这一拳。你放心,绝对不会受伤的。” 风君子教我的拳法不是什么武术,就是怎以将这一拳打出去。姿势上倒也不复杂,就是拧腰发力,翻腕直刺,但心法上很有讲究。首先,这一拳打出去发力的目标点不在墙面,而在穿透墙面之后。其次,精神要集中,运用念力,以心念穿透这层砖墙。心念力我多少知道一些,曾经以心念催菊花开放,但以心念一拳破墙还闻所未闻。 风君子见我神情犹豫,让我停了下来,告诉我:“心里不能犹豫,有疑虑就不能出拳,你先调心入静,等心神安定之后再一拳打出去……我不是随便教你这一拳的,你修炼过心念力,又有这金龙锁玉柱的护心功夫,这门拳法正好适合你。”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我收摄心神一拳打去,砖墙居然被打穿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我的拳头也破壁而出。这一拳的感觉很怪,似乎不是打在砖墙上,而是打穿了几层纸。拳头并不痛,只觉得有一股力量让全身一震,随即退后了两步才站稳。风君子赶紧拉着我躲到一旁,仔细听了听——前面正厅里的人并没有被惊动。 我看着自己的拳头正有点不感相信,小声问风君子:“这是什么拳?” 风君子从墙洞里贼头贼脑的往里看,随口答道:“印度喀拳!” “印度喀拳?什么东西?” “以念力出拳伤人,是印度喀拳的心法,需要长时间的精神修炼。你就别管是什么东西了,我也是偶尔听说的,今天拿你做个试验,没想到你还真成功了。” “靠!原来你是在诈我,如果不成功怎么办?” “不成功?那就是特种部队训练时打千层纸的功夫。有护体功夫你又不会受伤,叫什么!小声点。” “你要我把墙打个洞干什么?” “等会儿就知道了,你在这里望风,我进去一趟。”说着风君子又叮嘱了我几句,告诉我事成之后如何如何。然后他退后几步,向前助跑,再一纵身一脚踏进墙上的那个洞,一伸手扶住墙头就翻进了院里,看动作比他在体育课上灵活多了。原来这小子要我把墙打个洞,是翻墙垫脚用的! 我在墙外发动耳神通凝神细听,只听见风君子直奔靠近后院的一间屋子里面,然后好像掀起地面上的什么东西,钻了下去——原来柳老师家的老房子还带地窖。听声音风君子在地窖里翻找什么东西,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找到。我又留心听前厅的动静,却听到了一段对话——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都土埋半截子的人了,还做什么大寿……谢谢汤局长这么大老远的赶来,实在不敢当。” 然后是汤局长的声音:“柳子规先生是芜城著名的教育家,柳家对芜城的文化和教育事业是有贡献的……就算没有柳家的事情,为了两家晚辈,我也应该登门拜访。” 此时汤劲又说道:“柳伯伯,我和菲儿都相处这么长时间了,却很少来看您老人家,我现在这里喝一杯赔罪,以后一定经常来看您……我爸今天是第一次来,是特意来见见菲儿的长辈的……不谈公事,只谈家事。”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我听见汤劲的声音就来气,正在生气的时候,风君子好像已经得手了。只听他一溜烟的跑到后院,翻墙而出,冲我打了个手势,那意思是按计划行事。 我等风君子跑出几十步,假意追了出去,就绕到了柳家的门前。见门前无人,只停着汤局长的那辆车,风君子拣起半块砖头,丢出去打碎了一扇车窗玻璃。玻璃碎裂的声音一响,我紧接着就大喊道:“小偷——有小偷!快抓小偷!” 喊完这一声我立刻闪身进了一条胡同,在拐角处暗中观察。柳家大门开了,首先冲出来的是汤劲,紧接着是汤局长和一个不认识的年青人,估计是汤局长的司机。风君子并没有着急跑,而是站在远处挥舞着手中一柄黑色的如意和一件紫色的上衣。见有人出来,装模作样的大笑三声:“哈哈哈,黑如意!紫英衣!终于到我手里了——”说完转身就跑。 柳家已经靠近青泉镇的边缘,再往外走就是白莽山脚。风君子跑得贼快,可以说速度比咻咻都快,一溜烟就上了山,钻进了树丛之中。风君子三声大笑再加上那一句话,声音大的惊人,许多人家的门都开了,出来不少人。大家都看见了风君子跑上了白莽山,都做出一副呐喊捉贼的样子,却没有几个人真正追上去。 没等柳老师出来,我也混在人群中追了出去,做出一副奋勇捉贼的样子,跟着向山上跑去。我刚刚跑上山坡,就听见身边一阵风响,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有一个人从我身边越过,追上了山。这人身穿警服,看身形是一个高挑女子——坏了!怎么会有警察? 这突然出现的情况让我不知所措,风君子可不能让警察抓住,否则就麻烦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有紧跟着追了过去。前面的警察动作十分灵活矫健,大步穿过草丛,跳过树桩,一边跑一边喊:“你站住!我看你了,不许动,不要再跑了,你是跑不掉的!” 她手中举着一样东西,兹啦啦冒着蓝光,不是手枪,是当时警察常用的电棍。只见她向前猛跑几步,草丛中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女警见有人跳出来,随手就将电棍挥了出去。而那人的身手十分敏捷,飞起一脚踢到的警察的右手腕,电棍脱手飞落到草丛中,紧接着手腕一翻,一把匕首直刺而出。 那人不是风君子!我刚松了一口气跑到近前,正好看见那人的匕首刺向警察。我下意识的一挥手,挡住了匕首,而警察此时也侧开身来,一脚踹在对手的软肋上。这一脚又准又狠,只听见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石野,怎么会是你?真是谢谢你了。”这时那名警察对我说话了,我这才看清她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在滨江派出所遇到的制安警曲灵。 “我,我,我——我是和同学一起来玩的……曲警官,你怎么也会在这儿?” “我姐夫家在青泉镇,我是周末过来看我姐的……你给我老实点。”说着话曲警官一脚踏在那人的后背上,摸了一下腰间没有手铐,就解下了那人的鞋带,将那人反剪双手背在背后,将两手的大拇指用鞋带系在一起。接着从草丛中找回电棒,握在手中,表情轻松了不少。 “石野,你的袖子破了……好险,刚才那一刀是擦着你手腕过去的,要是划到动脉上就麻烦了……今天真要谢谢你了,那一刀是冲我来的。” 闻言我低头一看,右手的袖口被割开了一个几寸长的口子。其实刚才那一匕首是刺在了我的手腕上,但是我手臂上的肌肉自然的一收缩,刀刃滑开,没有割破皮肤,只是留下了一道白印,转眼又消失了。这就是金龙锁玉柱的护身功夫,风君子曾经说过普通人拿着刀斧很难伤到我,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为什么抓我?我刚溜进屋,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偷……警察同志,不信你搜我的身。” 地上趴着的是个贼眉鼠目的男子,此时正在嚷嚷。曲灵一脚踢在那人的肩膀上,口中骂道:“偷东西就偷东西,你跑什么?跑也就算了,居然敢袭警,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报告政府,我冤枉啊,我没有故意袭警,那是条件反射,条件反射!” 此时远处有人声传来,已经有不少人趁着热闹走上了山坡。我可不想让柳老师看见,赶紧打个招呼转身就走。曲灵看样子想留住我有话要说,但看着那个歹徒也无法过来追我。离开的时候我越想越后怕,风君子毕竟是顽童心态,居然这么冒冒失失的就去偷东西,差点没闯大祸。同时也心中暗笑,那个小偷偷东西真不会挑时间地点,怎么偏偏在风君子偷东西的同时下手,地方还就在附近?结果真是太不幸了! 第三卷 窥道篇 031回 龙魂黑如意,飞天紫英衣 九州大地,自古以来朝代更迭,战祸连绵。然而却有两大世家传承两千年,世称南张北孔,指的是山东曲阜衍圣公与江西龙虎山嗣汉天师。衍圣公是孔子的嫡长后人,自从孔子九世孙孔腾汉代受封奉祀君之后,历代封赐不绝,至唐时世袭衍圣公爵位,直到抗日战争暴发之前第七十七代衍圣公。而嗣汉天师是道教始祖张道陵的后人,自第四代天师张盛立观龙虎山,历时近两千年,一直传承到一九四九年,第六十三代天师避走台湾。孔、张两门后人尚在,然而千年世家传承已绝,都发生在近百年之内。 张道陵张天师创道教,世称正一教。正一教的道士也称在家道士,可以娶妻生子,否则张天师也不会留下两千年的后裔子孙。从元代开始,王重阳创立全真教,全真教的道士是出家道士,不食荤腥,不结婚生子,出家修行。从此道教形成了南北分庭抗礼之势。 道教作为宗教来说,从来并不完整,门派林立,组织松散。不论是正一教还是全真教,都不能作为道教这个宗教的完全代表。因此道教所谓的道,与修行所谓的道是两个概念。道教之所以得名,因为老子的《道德经》,它是修道者的经典,与世传的道教门派关系却不是很大。 入道修行的修真门派正一门,虽然与龙虎山正一教同名也同源,但却是两个概念。正一门是隐藏于世的修行门派,号称天下道术正宗。其弟子所学的丹道,称为“三十六洞天”,道法完备而严谨,可称天下最详尽的修道之门。三十六洞天的丹道,从修行的境界来看相当于“四门十二重楼”的前三门九重楼。 然而正一门的丹道,与风君子教我的“四门十二重楼”这种有干无枝,直修丹道的功夫不一样,而是包含了修行中各个详细的步骤以及可验用的“法”与“术”。可以说是千年以来历代修行人的心血精华所汇集。自古修行分为道、法、术三种。道为神,直讲修行的境界,法为体,是印证修为的方式,而术为用,可以在世人面前展示种种神迹。 正一门关于道的修行,有自古相传的三十六洞天丹道,关于术的修行,据说号称“五雷天心正法”。而在具体修行中,道、法、术往往一体,难以分辨,所以人们常说道法、道术、法术。正一门弟子尤其擅长于“炼器”。三十六洞天丹道中第十七、十八洞天就称作“御物”与“炼器”。此境界如果按风君子教我的四门十二重楼功夫,应该在第二门第二重“还转”之中。不过这“还转”境界谈的只是道,而仔细说起来“御物”应该是一种术,而“炼器”是一种法。风君子只懂得丹道,于法一途并不是很感兴趣,对术知道的就更少。这就是一个人和一个门派的区别。 正一门弟子擅长“炼器”是有原因的。唐代天宝年间有一位修道之人号称正一真人,这正一门就是正一真人的弟子所创,以师号为名。正一真人是一位炼器的大宗师,一生炼器无数,其中传给那位弟子的三件法器号称“正一三宝”。这正一三宝分别是雷神剑、青冥镜、黑如意。 青冥镜是正一祖师的遗物,于八百年前失传,后来阴差阳错落到我石野的手中。而雷神剑仍在正一门,是历代掌门的信物。正一三宝中剩下的一件法器就是黑如意了,现在正拿在风君子手里晃悠。 这是我和风君子在青泉镇偷完东西两天之后的下午,我们两个都躲在状元桥的桥洞底下。风君子对我详细讲了这黑如意的来历,以及它与正一门的关系。难怪正一门的和尘道长会想办法拿回来,而正一门其它的修行人对和尘道长这种不入流的做法居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只是没想到这段历史把我的青冥镜也扯进去了。 风君子手中这柄如意一尺来长,通体乌黑。弓形的手柄与芝形盘头分别雕刻了一绕一盘两条黑龙。在黑龙四周,是镂空的祥云深浮雕花纹。看材质非金非玉,叩之有声,如此精巧雕功很像是木质,但拿在手里感觉比木头要硬,也要沉得多。 “风君子,这如意是什么做的?像木头又不是木头。” 风君子用如意的手柄轻轻的拍着手心,答道:“我也看不出来,但传说中是用龙骨做的。据说正一门的正一祖师曾在长江中降伏了一条作乱的黑龙,屠龙之后以龙骨炼器,搞出来这一支黑如意,并将龙魂封印其中……总之神的不得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龙魂?有没有办法试试真假?把龙魂放出来看看?” 风君子闻言吓得一哆嗦:“没事可别乱试这个,搞出动静来恐怕收不了场。我们偷黑如意的目地恐怕不是为了放龙魂玩吧……还是看看另外一件,这衣服。” 没见到这衣服之前,只知道是一件紫色的古衣,但是放在眼前,却觉得衣服并不古老,甚至宛然如新。深紫色的丝绸质地,以淡紫色的丝线绣着凤凰、孔雀还有几种我认不出来的飞禽图案。此衣无领无袖,收腰对襟盘扣,明显是女子的衣物。看这样式倒很像一件宫装内衫。它应该穿在贴身的衬衣之外,外套以里。 “这衣服又有什么古怪?和尘道长干嘛要这种东西?” 风君子一皱眉:“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可是道士要它干什么,自己也不能穿,难道要送给相好的?……石野,这衣服也是大有来历,自古以来有各种各样的法器,但是将衣服炼成法器的我只听说过这么一件。” “就这么一件?” 风君子点点头:“没有第二件。法器一般都是拿在手上的,穿在身上有什么用?施法的时候,一人只能御一器。难道这人斗法还要当众脱衣服吗?何况是女人!而且炼器对材质和过程要求都非常严格,材质越珍贵,器物越简单越容易成功。而缝一件衣服要裁裁剪剪、千针万线。无论哪一个步骤稍有出错,法器也就毁了!炼一件衣服做法器,除非是大脑出毛病了!所以自古以来只有这一件。” “那这件衣服是什么人炼的?他大脑出毛病了吗?” 风君子笑了:“这人是道门中的痴情种子,究竟是什么人已经不可考证,但关于这衣服也有一个传说——” 传说有一位修道之人法力高深,可以御剑飞行云游三山五岳,反正就是《蜀山剑侠传》里讲的那种御剑飞仙。他有一心爱的道侣,俗话说就是老婆,也是修行人。但由于天资所限,修为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他的境界,只能勉强御器而已,想做飞仙那是不可能的。这位高人也真是痴情,用了三十年时间炼制了一件法器,就是这件衣服。他妻子将这件衣服穿在身上,施展御物的法术,也可以飞空而行,这样夫妻两人就有了同游之乐。 我原来以为修真高人一个个都是远离人间烟火,一心求道成仙成佛,各各端庄严肃。可是后来认识了风君子,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又听说了和尘道长,才知道修真界也有卑鄙小人。现在又听说这件衣服的故事,觉得高人也有搞笑的时候,也会为情所困。我问风君子:“这传说真的假的?穿上这衣服真的能飞吗?” 风君子:“真的假的我也不知道,要不怎么叫传说呢!至于能不能飞,穿上之后才知道,反正又不是你我穿的衣服,管那些干什么。” 我伸手摸着这件衣服的质地,感觉柔滑如雾,触手似有似无,轻薄异常,还有一种奇异的韧性。“这是什么质地的?”我问风君子。 “这是天蚕丝帛,这种材料如今几乎绝迹。” “这件衣服叫什么名子?” “它叫紫英衣,紫色的紫,落英的英。” 紫英衣?听到这里我心中突然一动,这不就是韩姐的名子吗?她叫韩紫英,而这件衣服叫紫英衣,听上去就是像为她准备的衣服一样!我又问:“风君子,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两件东西。” 风君子:“东西是我们两个人偷的,俗话说贼不走空,见者有份!我们俩一人一件,你先挑,你要哪一件?” 如果不知道这衣服的名子我可能会拿黑如意,但知道它叫紫英衣以后,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紫英姐。我知道她不是一般人,而这件衣服是修行人的法宝,是专给女人用的,对她再合适不过了。我决定拿走紫英衣,找机会送给紫英姐,让这件衣服名副其实。 风君子见我挑走了紫英衣,也就收起了黑如意,笑着对我说:“我拿黑如意,还可以用来砸核桃吃,你拿紫英衣干什么?就你那身板能穿上这件衣服?就算你变成个女人,你现在的修为也飞不起来。” “那你就别管了,我有我的用处。” “这两样东西分完了,这里还有个顺手牵羊的外快。我在柳家的收藏中找到的,没想到还能遇到这么件好东西,顺手就拿出来了。”说着话风君子掏出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头。这石头很像河滩上的鹅卵石,光溜溜的椭圆形,表面略显粗糙,却隐约笼罩着一层清碧色的波光纹路。 “这是什么东西?” 风君子神神秘秘的说道:“这是透辉石髓,是翡翠原玉中的精华!据说一条翡翠矿脉中只有这么一只石髓,如果石髓被采走,往往矿山震动,连矿坑都会塌陷。所以这东西珍贵异常,十分罕见!” “不是说好了只拿两件法器吗?你怎么还偷别的东西?” 风君子:“我是为你,也是为柳家好!这是修行人炼器的好材料。炼器的材料往往可遇不可求,比如说现在,我们上哪去搞黑龙骨和天蚕丝这一类东西?所以这东西留在柳家不是什么好事……将来如果你想学炼器,也好有个东西做示范……这就算和那幅画做的交换吧!” 风君子提到那幅画,我也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要让我把那幅画给柳老师?难道这就是你说的有得有失吗?” 风君子点点头:“器物不可强求,更不可空手而夺!欲取之必先予之,否则会有报应的!我也不敢小看天人之劫。还有一个原因,我如果不给她那幅画,怎么知道柳家的东西藏在哪里?” “你在那幅画上做了手脚?” “你猜对了。我在画上下了灵引,我能感觉到那画在什么地方!你动脑筋想一想,如果你是柳家收回了祖先的遗物,会不会和原来的遗物放在一起?我能找到这幅画的位置,就能找到柳家藏东西的地方……我聪明不聪明?” “聪明?你觉得你有点多此一举,你难道没有别的神通能找到地方吗?” 风君子正色道:“想找一个地窖,根本用不到什么大神通,借天眼一搜就可以。可是如果我这么做,那就是犯了修真界的三大戒律之一,不能在世俗中以道法牟私为利,用神通来偷东西就更不可以了!” “不可以?可是你偷东西的时候我用了耳神通!” 风君子笑了,笑的挺贼:“你怕什么?你又没犯戒,东西是我偷的又不是你偷的,我可一点神通都没用,就算用了,那幅画原来也是我自己的,不算犯戒。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三大戒律其实就是个样子,仔细琢磨起来,漏洞太多了。但是我们该守还得守,世间事有自己规矩,就像我拿东西之前先给那幅画一样。” 我听到这里才明白那幅画的前因后果。分完东西之后我准备离开桥洞回学校,风君子突然又想起什么事情,拉住我说道:“石野,我差点忘了你这小子现在心眼越来越活了。你不要黑如意却拿了紫英衣,是不是打算送人?……如果你真打算送人的话,千万要注意,不可以空手相赠,要等机缘巧合,要有取有予才行!” “为什么呀?” 风君子:“仙家法宝岂可轻易而得。普通人是受不起这个福份的,反倒会有意外的劫数。你想想,你上次送一枚朱果给老板娘,结果惹来了大麻烦,这麻烦到现在恐怕都没完。现在你再送一件紫英衣给别人,我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事情!我送画的前因后果,你还没想明白吗?” 我本来想拿这件紫英衣直接送给紫英姐,听风君子这么一说反倒犹豫了。他的话很有道理,上次朱果的事情就是个例子。我问风君子:“你说老板娘的麻烦还没完,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她如果是普通人就算了,可惜偏偏不是。在芜城得罪了正一门,哪能这么轻松就完了。上次的事情吃亏的是你,不过到头来你还是占了个大便宜……我真羡慕你,收服了那么个妖精宝贝……”风君子说到这里表情有点古怪,突然住口不言。我见他话里有话,一再追问,可他就是不说了。 …… 风君子说仙家法宝不可轻易予人,我要把紫英衣送给紫英姐必须要等机缘。我并不明白什么叫机缘,但是过了几天,我觉得这机缘恐怕自己来了。那是一天晚上,我正在面馆帮忙收拾桌椅。身边传来一阵暖香,紫英姐走了过来抓住了我的一只手腕:“小野,你的袖子破了,快脱下来,让我给你缝上。” 我外衣的袖口被划开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是那天在清泉镇帮曲警官“抓小偷”的时候留下的。我的换洗衣服不多,开学的时候我一共带了三套外套,结果上次被山洪冲到河滩的时候毁了一套衣服,只剩下两套换着穿,所以这一件虽然破了还是穿在身上。没办法,谁叫我家里穷呢,习惯了!虽然上次得了两千块钱,我还没有想到给自己再添置一套衣物。 紫英姐要我把外衣脱下来,我有点不好意思,我没穿上次韩姐给我买的那套内衣,现在身上这件衬衣是旧的,上面有几个小窟窿还有几个大补丁,脱下外衣恐怕有碍观瞻。紫英姐见我犹豫的神色,突然扑哧一声笑了,把我推进了后厨,伸手拿出了一件崭新的男式夹克,递到我手里:“小野,你换这件吧,我按照你的身材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第三卷 窥道篇 032回 汞现昆仑顶,冲升肘后铅 “紫英姐,你为什么要给我买衣服?” 紫英姐脸色微微一红,小声道:“我不给你买衣服给谁买衣服?……我都注意你挺长时间了,换来换去就这两身衣服,破了也不知道补……你就在这换吧,换完了把衣服放这就行。”说完她推门准备出去。 见此情景我突然灵机一闪,赶忙叫住她道:“紫英姐,你等等!” “小野,还有什么事?” “谢谢你的衣服……如果,如果我也送一件衣服给你……好不好?” 紫英姐居然愣住了,她看了我片刻才答道:“当然好啊,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只要是你送的,我一定会穿……千万不要太贵的衣服。” 我松了一口气,她没说不要,这也许就是机缘吧?这天晚上临走之前,紫英姐又给了我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瓷瓶里装着十几枚指肚大小、嫩黄色的丹药,味上去有一股怡神的清香。她告诉我这是前一段时间用朱果炼制的黄芽丹。一共八十一粒,先给我十八粒。让我在静坐修行之前服一粒,或许会有奇效,但此丹每日只能用一粒,连续服用不可超过九日。 …… 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咻咻今天也在,正在我的枕头上蜷着。见我回到宿舍,立刻跳到我身上,脑袋直往我口袋里钻,看那样子是在找什么东西,一边找还在一边抽着鼻子闻着什么。 我口袋里只有紫英姐给的那个瓷瓶。我把瓷瓶拿出来,倒了几粒丹药在手上,香味飘散开来。咻咻瞪着小眼睛直盯盯的看着我手上的丹药,舌头也伸了出来,一副很谗的样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它看着丹药又看着我,分明是用一种乞求的眼神。我看明白了,咻咻想要这黄芽丹,难道它也想吃?我想起来了,咻咻曾经偷过金爷爷的药,它原来就喜欢吃这个。 紫英姐给我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本来不应该拿它来喂一条狗。但是咻咻不一样,它不是普通的狗,而且这黄芽丹本也就来自于它拿来的朱果。想到这里我拿了一粒递给咻咻。咻咻小心翼翼的将这枚黄芽丹含在嘴里,眼中充满了感激的神色,却没有立刻咽下去。而是看了我一眼,转身跳下床,从门外跑走了,不知又去了什么地方。 咻咻走后,我也服了一枚丹药。这丹药入口奇香,随津液而化,咽下去之后,全身一片舒畅,就像三伏天吃一片冰西瓜。紫英姐说这丹药可能有奇效,然而我这夜打坐时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进展,玉液一周天之后,仍然是极静!这极静的境界感觉虽然很好,但我仍不知道风君子说的大药是什么东西。 第二天起床后,同宿舍的同学都说昨天夜里做梦时闻到一股非常舒服的香味,今天早上起来时觉得精神特别好。早上上课的时候,我身边的人,特别是两个女孩子田玮和季晓雨都说教室里有一股幽香味。我听见了她们的一段对话—— 季晓雨:“田玮,你今天用香水了吗?什么牌子的?味这么特别,闻起来好舒服。” 田玮:“没有啊,我没用香水。你说的味道我也闻到了,我还以为是你身上的。” 季晓雨:“仔细闻闻,这好像不是香水味,反正不像是女人身上的味道,咦!奇怪,好像是石野那边传过来的。” 田玮:“他?他身上没有汗臭就不错了,怎么还会有香味?” 不提女生的议论,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风君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叫到了教学楼的拐角处,问道:“石野,你身上怎么会有药香味?” “药香味?我怎么没有闻到?” 风君子:“废话,你自己身上的味道你当然闻不到!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入幽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这药香味有补气安神的功效,你倒底吃了什么东西?自己偷吃也不带我一份!” 这风君子的鼻子比咻咻还灵,当下我就把紫英姐给我黄芽丹的事情告诉了他,并且问他这黄芽丹究竟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处? 风君子笑了:“我教你学丹道,丹道中的大药也称黄芽,采药结丹也称黄芽丹。不过这个黄芽丹不是你吃的那个黄芽丹,但是有联系。自古以来丹术分为两种,内丹和外丹。我们修的是内丹,可以不服饵药的。古时有人修外丹之术,据说黄帝就是在黄山炼丹峰上服饵药成仙的……但是饵药炼制之术,自五代之后就已经失传,后来的方士以重金属炼外丹,吃了不仅不助修行可能还会中毒丧命。想不到如今还有人能炼制这黄芽外丹,这实在是奇遇!” “外丹术为什么会失传?” “一是丹书太隐晦了,二是材料太难得了,三是炼制的火候太难掌握了。失传也在意料之中……石野,你服了这黄芽外丹有什么效果?” “没什么效果呀?” 风君子:“我就知道你浪费好东西了。药性从你身上散发出来,没有化为元气!” “那我应该怎么办?” “口诀和心法不对,服再多的饵药也是没用的。这黄芽丹虽好,吃多了也是会中毒的。” 风君子说的好像没错,紫英姐也告诉我每日只能服一粒,连续服用不可超过九日。风君子说口诀和心法不对,这也不能怪我,于是我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对呀?要是不对也是你教的不对!” 风君子:“我本来想让你自己心悟,现在既然你得到这黄芽外丹,我还是口传吧……石野,你在极静之中体会到什么是元神了吗?” “元神?不知道,我只知道阴神,你教过我阴神梦中出游。” 风君子:“不是一回事,阴神是离体的神识,有形无质。……元神为龙,元气为虎,元神与元气相交,称为龙虎交媾。元气在下为鼎,元神在上为炉,移炉换鼎在活子之时,此时大药才能出现。” “没听懂,你说的我一句都没听懂。” 风君子:“我就知道你听不懂,你也不需要懂。你在修炼入梦大法的时候,阴神离体出游,意识脱离了身体之外,这是修神的一种。你既然有这种经历,那我问你,你在极静之中内视,用的是哪一只眼睛?听的是哪一只耳朵?闻的是哪一个鼻子?……不问的这么复杂,你用哪一只眼睛在内视?” 用哪一只眼睛在内视?好像不是左眼也不是右眼,我突然想起了某些气功书上说的人眉心之后有一只眼睛,于是问风君子:“是不是像二郎神那样,眉心后面有一只眼睛?叫什么松果体?” 风君子把头摇的像波浪鼓一样:“不是不是,你扯什么呢,在这么说下去大小肠就成了丹田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你在极静中断绝五官六识,自会有一种纯净的意识出现。这就是识神退位元神出现。内视之眼是元神之眼,外缘不扰之后,元神也有自在之五官,不独独是内视而已。丹书上说‘剖开我中我’,指的就是入静深入之后,自然出现的一种纯净的意识,它在自己体内,却不属于通常的身体——你在静坐忘我之后,又见我中之我,那就是元神了!我说是没用的,关键是你自己要在修炼中找到这个境界,不见元神,就没有活子时!”(徐公子注:风君子此时对石野说的这番话,有不实之处。) “如果我体会到了呢?” “体会到元神,又能一阳生动,就可以行大药的口诀,大药的口诀我教过你的。大炉鼎和小炉鼎的步骤其实类似,只是它要一气呵成。” “那我又怎么知道大药出现了呢?” 风君子笑了,笑的有点邪:“你一定会知道的,你知道龙虎交媾为什么要起名叫交媾吗?” “为什么?” “因为大药出现时会有感觉,据说是快感,这种快感和男女交媾时的高潮感觉是一样的!” “高潮是什么感觉?” 风君子一瞪眼:“你问我我问谁去?别忘了我也是个处男!” …… 是夜子时,我服药之后静坐修行。玉液一周天已毕,入极静空灵之中。神光内视,居于胸腹之间。久坐浑然忘我、离形去知。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平常的身体五官似乎已经不存在,一点神识现于窍中之窍。我曾修炼过阴神离体,能体会这种感觉,现在我的感觉不是离体而去,而是忘形之后出现在空灵之中的体内。内视观心,心火下行,此时丹田震动,如汤釜沸腾,突然一阳冲举,勃然挺立。 这和风君子白天所说的境界类似,于是按照风君子所授的大药四字诀“吸、抵、撮、闭”依次行功。鼻中绵绵入息,舌下玉液随行,提肛运转丹田元气,冲命门而上,直飞泥丸(颅顶之内)。此时本已忘形去知,不知何处又来五官感受。只觉得光华一片,白虹满天,黄芽遍地;龙吟虎啸,如滚雷阵阵;异香缥缈,如临仙境;五味回旋,难言其妙! 在外人看来,我仍在静坐中一动不动。可是在我自身的感受中,可热闹的要紧,从极静到了一个极动的境界。这动静之中看似有极大冲突,而却离奇的合二为一。最奇妙的感受来自于身体,虽然我觉得身体已经不存在,但是还有感觉——那种感觉——真的是一种快感!圆融而缠绵,说不出来的舒服,就像自己得到了终于想要的东西,有一种非常深刻的满足感! 风君子曾经告诉我这种感觉很像性快感中的高潮,后来我才知道其中还有很微妙的差别。我当时的快感深刻但是并不激烈,惬意但是并不冲动。看来处男的话还是不能相信,谁要是高潮这么长时间,那真是神仙了! 按照丹道口诀,大药之后应该是采取。要命的是,风君子居然没有教我如何去采取。我只在大动之中静守元神之内景,体会这独特的境界。这样一来倒符合了“以不采而采之,以不取而取之”的要义! 往后一连数日,皆是如此。直到我服完了那九枚黄芽丹,另外九枚,都让咻咻拿走了。咻咻也有意思,每天都来找我,就要这一粒丹药,九天以后,十八枚黄芽丹都用完了。基本上是人狗平分。 十天之后咻咻再来时,我已经没有黄芽丹了,这狗东西似乎也知道,不再绕着我嗅来嗅去。几天后,我回到宿舍,咻咻不在,枕头旁边又放了一个圆圆的东西——还是一枚朱果。这个咻咻可真是可爱,第一次我受伤的时候它给我叼来一枚朱果,差点没害死我。第二次主动问它要,它又给我弄来一枚。恐怕它知道我想要这东西,这次又主动送来了!时间又过去一个月了。 手里捧着这枚朱果,我想起了风君子曾经问我的话:“如果还有一枚朱果,送给谁?” 这东西有大用,可惜我不能吃,风君子不要,我再试探试探紫英姐。第二天我找了个问她:“紫英姐,你给我的那个黄芽丹真是十分神奇,如果再有一枚朱果,你可以再炼一炉吗?” 紫英姐笑了:“黄芽丹不可多服,再说我现在也配不齐其它的材料,上次黄芽丹的材料还是别人帮我配齐的。” 我突然想到了张先生,上次紫英姐的药材恐怕就是张先生帮忙配齐的,我记得张先生说过他也要九枚黄芽丹。那我把这枚朱果给张先生试试,风君子说过世间宝物不能轻易予人,张先生肯定也知道这个道理,我看他怎么办!上次他让我给王老虎帮忙,把我送进了派出所,告诉我这就是人劫。我倒要看看他面对朱果,拿还是不拿,怎么去拿? …… 果然不出我所料,张先生看见朱果也是眼神发亮,就像咻咻看见了黄芽丹。他把朱果当个宝贝似的扣在手心,看样子想还给我又舍不得,吞吞吐吐的对我说:“你这小子,真的找着朱果树了?平白无故,我可不能拿你的东西……石野,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你真的要把这枚朱果送给我?不骗人?不反悔?” 张先生的样子看得我都笑了,我终于在他面前有了一种心理上的优势:“是的,就是送给你,你别客气了,一定要收下。” 张先生:“既然你一定要给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不会白拿你的东西的,我帮你用它换好东西!” “什么?卖了吗?你要给我钱?” 张先生:“这世间宝物,不适合以黄白之物交换,你会得到其它东西。这东西是你想都想不到的,而且有世间的因果在。” 张先生的话听得我很糊涂:“张先生,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张先生:“是你需要的,不过也是你很难选择的。我现在不说,到时候有人会给你,给了你你就知道了。……今天收摊了,不算命了,我拿着朱果有事要办。你这小子,给我出了道难题,我也给你出道难题,你等着瞧吧!” …… 张先生拿了我的朱果,却说要给我出道难题,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有等着了。我那一件袖口破损的外套紫英姐已经帮我补好了,衣服拿到手里之后我吃了一惊,这件衣服看起来就跟没有破过一样,一点也看不出来缝补的痕迹。我问她是怎么办到的,她笑着告诉我有一门手艺叫织补。也真难为她了,为我一件旧衣服,居然下了这么大的功夫,三寸长的口子用织补接起来,那工本抵得上好几件衣服了。 这天我扛着面粉袋进面馆的时候,身上穿的就是这件紫英姐织补过的衣服。将面粉倒在面缸里,紫英姐照例用毛巾替我掸身上的白色。她一边掸一边看着这件衣服笑。我问她笑什么。她抿嘴答道:“小野,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对属于自己的东西都那么珍惜,有了新的也不忘记旧的……跟着你就对了。” 这话我怎么听着味道有点不对呢?什么叫跟着我就对了?紫英姐最近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水汪汪的含情脉脉,有时候看得我心里都砰砰乱跳,我现在心里又开始跳了。此时我突然想起我把紫英衣装在一个塑料里放在书包里,今天也带来了,准备送给她。我正准备开口说有东西要送给她,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人很不客气的声音:“谁是石野,你给我出来!” 第三卷 窥道篇 033回 主客重颠倒,罗衫不沾尘 这声音很不礼貌,带着几分蛮横,但却如黄莺鸣谷,煞是悦耳。我和紫英姐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紧出门去看。门外站着个女孩,十八、九岁年纪,穿着打扮十分之前卫。当时刚刚阳历五月,芜城的天气还不算太热,可是她已经清凉上阵!只见她穿着一双厚底半高腰皮靴,紧绷小腿美妙的弧线,一双红白条纹长袜只到膝下,露出半截白溜溜的大腿,下身穿着一条火红色的百摺短裙,扎着有一指多宽的腰带,显得小蛮腰尤其纤细,也衬托出前胸挺立的曲线更加夸张。上身穿一件黑色紧身半袖衫,露的地方倒不过,可这上衣也太贴身了,就和贴在身上一样,身材好也不能这么搞吧?靠!整个一辣妹造型!只是脸上没有化妆,五官很精致,算是一个标准的美女,可是那神色却有点盛气凌人! 紫英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走过去招呼:“这位小妹妹,你找石野吗?” 她瞅了紫英姐一眼,口中道:“我听说石野是个小子,怎么出来个大嫂?你是石野吗?” 这姑娘怎么这么说话呢,一点也不客气。我赶紧过去问道:“我就是石野,你找我什么事?” “你就是石野?”说着话她侧着头仔细从上到下打量了我足足有一分多钟,这才又开口道:“嗯,应该是你,这东西你拿去,有人要我给你的。” 说着话她扔过来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我接在手里有点没反映过来:“这位——小姐,这东西是给我的吗?怎么回事?能不能进来坐下慢慢说。” “我就不进去了,你拿了东西就没我什么事了,这脏兮兮的小店!” 面馆里的桌椅紫英姐刚刚擦过,可以说一尘不染,而这丫头居然说脏兮兮的小店。紫英姐没说话一皱眉,我也生气了。哪来的小太妹,莫名其妙给我个大信封,说话一点礼貌都没有。我随手把档案袋又扔了回去:“不明不白的东西我不要,这小店也接待不了你这么高贵的客人。想吃面就进来坐,不想吃东西别挡着门口!” 那女孩又把档案袋塞回我手里:“给你的就是你的,不能还给我!” 这时紫英姐走过来挡住她的手:“小妹妹,你是石野的什么人?你给他东西他就得要?” “不是我要给他……石野,你认不认识一位张先生?这东西是他要我给你的,我必须交到你手里!” 听到这里我有点恍然大悟。上次张先生拿了我一枚朱果,说要给我换东西,会有人送来的。没想到这东西是个牛皮纸袋子,还有,他怎么找来这么个太妹!听了她的话我把档案袋接了过来,打开封口准备看里面是什么东西。没想到那丫头又开口制止:“张先生说了,你不能在这里看,要等到没人的时候一个人看!”说着话眼睛盯着紫英姐,那意思是她不能看。 “什么好东西,不看就不看,小野,你收起来吧。” 我把档案袋收了起来,然而那女孩还没走,站在面馆门口犹犹豫豫的好像有话要说。我看她那样子,忍不住又问:“你告诉张先生东西我拿到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还有就是……,张先生叫我请你和这家面馆的老板娘一起吃顿饭,表示感谢!我给你二百块钱,你自己去吃行不行?” “不用了!钱你自己留着吧!”我和紫英姐齐声答道。 “什么?二百块钱还不够吗?你们想要多少?”那女孩的声音好像有点着急。说实话,在当时二百块钱已经很多了。我上次和风君子出去喝酒吃肉,一晚上两个人才花了二十八。二百块钱一顿饭,我还从来没吃过呢!别笑我老土,事实就是这样。 紫英姐替我回答道:“不是钱的问题,我们不想要你的钱,也不想让你请客,就这样吧,你请回吧。” “不行不行,一定要请,这是条件!我必须请你们。” 我刚才好奇张先生怎么找来这么个太妹,现在心里更好奇了。他也不知道拿朱果跟别人谈了什么条件,居然要这个女孩必须要请我和紫英姐吃饭以表示感谢,看样子请不到还不行。看女孩着急的神色我也觉得很有意思:“你和别人有什么条件我管不着,你刚才不礼貌,我不想和你出去吃那顿饭,可不可以?” 那女孩的神色明显的软了下来,口气也不再刁蛮,她不看我,而是冲着紫英姐说道:“这位姐姐,刚才是我不好,没有礼貌,我现在道歉,就让我请你们俩一顿好不好!” 紫英姐笑了:“我要做生意,没时间,石野你要去你就和她去吧……” “不行不行,”那女孩赶紧摆手:“一定要两个人一起请,一个人去就算我事情没办成。我求求你们好不好。今天没空明天也行啊!”看她那神色真的急了。 唉,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要一进门就客客气气的也没人会为难她这个女孩。我没答话,看了紫英姐一眼。紫英姐看看她又看看我,说道:“既然是张先生交代的事情,我们也就不为难你了,明天中午怎么样?” 女孩:“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中午我来接你们!” 紫英姐:“我没问你,我问石野呢!石野,明天中午好不好?我们也休息一天。” “随便,反正现在周末又不用上课,明天就明天。” 这个奇怪的太妹走后,紫英姐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我,看那样子似乎要从我脸上看出一朵花来。我被她看得不自在,问她:“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小野,你认识这女孩子吗?她怎么对你那样?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吧!” “紫英姐,你想哪去了!我从来没见过她,今天是第一次。我怎么会交这种女朋友。”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那女孩看见我站在你身边,生气了……她是张先生派来的,你和张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紫英姐碰到了这件事,我也就不必瞒她了:“我曾经把一枚朱果给了张先生,张先生说东西不能白拿,他会拿东西跟我换,还说会有人送过来。没想到是这个人送过来的,还说要请我们吃饭。……这是什么东西呢”说着话我又想打开手中的档案袋。 “既然张先生要你一个人看,你就别在这打开了,回去再看吧。”紫英姐伸手拦住了我。 张先生总是高深莫测,我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既然这样就把东西收起来吧。我把档案袋装进书包里,伸手却摸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一件衣服,正是我准备送给紫英姐的紫英衣。刚才我就想拿出来,不料被那个丫头打岔没来得及。 “小野,你怎么还有一枚朱果,这东西不能随便拿出来的,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我们就不要谈朱果了,紫英姐,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东西?不可能又是朱果吧?” “当然不是……不能在这里给你,你跟我上后面来。” “怎么还这么神秘?姐姐还真想知道是什么呢。”说着话我拿着书包走到了后厨,紫英姐也跟了进来,把门关上。笑盈盈的对我说:“现在没有别人看见了,什么东西你可以拿出来了。” 我打开书包,取出一个塑料袋。解开塑料袋,伸手拿出了一件紫色的上衣。这上衣取在手中,丝缎顺着手臂如流水一般散开,空气中闪现出一片紫色的云霞。韩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半张着嘴,眼睛呆呆的看着我手中的紫英衣,半天也没有说话,人就象石像一样被定在那里。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我见紫英姐还不动弹,用手推了推她的肩膀:“紫英姐,你怎么了,喜不喜欢说句话啊?” 她这才半回过神来,神情还是凝固的,口中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问道:“小野,这是传说中的紫英衣吗?” “紫英姐真是好眼力!这就是紫英衣。” 她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衣料:“没错,真的是紫英衣,天底下没有第二件!……我见到它了!小野,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没做梦,我说过我要送你一件衣服,就是这一件。” “紫英衣,你送给我的?我怎么像做梦一样……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子为什么叫紫英?想当初我起这个名子的时候,就是因为那个传说……我好喜欢那个传说……没想到人间修仙的人,还有那样的性情!……没想到今天,有人会送我一件真正的紫英衣……” 紫英姐已经慢慢回过神来,不再是一副梦游的样子。但是她的样子还是不算太正常,语气越来越激动,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光,眼神不知道是在看着衣服还是在看着我。我听见了她的话觉得有点奇怪,韩紫英这个名子是她自己起的?这使我想到了风君子,据说风君子这个名子也是本人自己起的。还没等我想明白,就见紫英姐仰起脸来,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神色对我说道:“石野,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送我的这件衣服太贵重了,不是一般的贵重。我承受不起,我不该要,真的不该要……可是我实在太喜欢了,它是我很多年前一个梦想……飞天紫英衣,哪个女人能够拒绝……你为什么要把它送给我?”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想要又不好意思要,我是这么理解的。我把衣服递到她手中,柔声劝道:“紫英姐,上次你送我一件衣服,我也送你一件。普通的夹克衫和这件紫英衣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一件衣服而已。你不要,难道要我自己穿吗?” 紫英姐突然笑了,这一笑云开雾散,映衬着紫英衣如霞光满室:“是的,你确实穿不上,能穿得上也不像个样子!……紫英衣先放在我这儿,以后你想送给谁我再给你……。反正,我的都是你的。” “什么我的你的,就是给你了,以后就是你的。” “真的,你不骗我?” “你别说了,当然是真的。我骗你我拿出来干什么,有人告诉我这件东西不能轻易拿出来。既然我今天拿出来了,就是一定要送给你。” “那好,我要了……我会向珍惜性命一样珍惜这件紫英衣,我韩紫英的紫英衣。”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又哽咽了,突然一头扑在我的怀里,双手紧紧搂住我,嘤嘤的哭了起来。刚才还好好的,还笑了,怎么转眼又哭成这样?女人的心思就像高原上的天气,说变就变不可琢磨。她哭的时候可不短,流的眼泪也不少,把我胸前的衣服都打湿了一片。 她搂的也太紧了,我几乎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还有……她的身体的正面完全贴在了身上,还随着她的抽泣在小幅的颤动。隔着衣服,我也能感觉到这性感女体的温柔侵略。该死的是,我的下身居然起了反应,不受控制的胀硬起来,正好抵在她的小腹上。紫英姐好象也感觉到了我的变化,她的身体微微战了一下,随即一挺身,小腹贴的更紧了!哭声也只住了,只是仍然埋头抱着我,也不说话,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暧昧的气息。我下意识的觉得这样很不好,小心翼翼的推开她,低头道:“紫英姐,好好的你哭什么?” “我不是哭,我是高兴……几百年来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说着话,突然伸头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温湿的唇留下一丝余香。她脸上挂的泪珠未干,有几滴洒在我了我的嘴角边,味道很奇怪,有点咸,但是咸中带甜。“这件衣服我一定会贴身穿着,一直贴身穿着。” “你如果总是不换下来的话,它会有汗臭的!”我看紫英有点高兴糊涂了,居然说什么几百年没有这么开心过,忍不住逗她两句。 “你讨厌!这是宝物,不粘汗尘……再说了,我的汗是香的……”紫英姐轻轻瞪了我一眼,噘起了嘴,看神色哪还有什么老板娘的样子,分明是个娇羞的小女孩。 “我现在就换上,……换上给你看好吗?” 她现在就要换?还要当我的面?这衣服她可是说过要贴身穿的,这不是要演真人秀吗?这可是大白天,外面的面馆还开着门呢!这温柔的折磨已经让我有点受不了了,赶紧摆手:“你还是回家之后,先洗干净再穿吧……这衣服已经几百年没洗了。” “傻子!这是百年不粘尘的宝物……你要我洗,那我还是洗洗吧。” “紫英姐,你说这衣服叫飞天紫英衣,穿上了真的能飞天吗?” 紫英姐:“那只是传说。不论它能不能飞天,其实不重要……我也想试试,可是我不会用啊,……这件衣服是你的,你知道这驾御之法吗?” 我有点傻眼,我还真不知道。原来这衣服不仅仅是穿上而已,还有驾御之法。这我不清楚,看样子有机会还是问问风君子吧,他也许能知道。这事不着急,紫英姐也不急着飞上天。 …… 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我打开了白天那个女孩送来的档案袋。档案袋里有两份文件,是两份房产过户手续。还有两样东西,这东西在过去叫房契,现在叫房屋产权证。不知道张先生有什么神通,把我的身份资料打听的那么详细,这房屋产权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子。那两张过户手续已经是办完的,章都盖好了,只有需要我签名的地方空着,我只要一签字手续就完整了。 张先生说可以给我好东西,这东西我意想不到。但我没想到会这么贵重,他给了我一套西陵小区两室一厅的房子还有城南临街的一间商铺门面。张先生到底把朱果给了谁?什么人出手这么大方?一枚果子换来了一套房子和一间店铺! 要说我心里不惊喜不激动那肯定是骗人的。九十年代初农民进城的大潮已经开始,报纸上一直在宣传乡镇企业家如何如何。其实当时发了点财的乡镇企业家哪个不到城里买房子开店铺,把自己变成城里人。我甚至在想,有了这房子和店铺,我就可以把父母妹妹接到城里来住,店铺可以租出去收钱,或者自己家开间小店也行——就像紫英姐的面馆那样。 激动之余,我又仔细看了两眼房屋产权证,不禁愣住了!那房子,那店铺的地点我怎么那么眼熟?刚才太激动了,没仔细看,现在看清楚了——就是紫英姐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就是她现在开面馆的那家店铺!面馆的所在我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而紫英姐现在住的地方我去过,门牌号也记得。她曾经对我提起过,在西陵小区住的房子以及开面馆的店铺都是租的,已经三年多了。想想也是,她是外地人来芜城讨生活,当时做小本生意不像十几年后那么竞争激烈,但是发财也不容易,没有置办下房产也很正常。 既然这样,我就有点头痛了。刚才的想法现在不能实现了。我本来是紫英姐面馆里帮忙的伙计,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她的房东,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你说我做谁的房东不好?偏偏做她的房东!我难道能把她赶出去租房给别人或者把我父母接来住吗?如果不这样,我每个月上门向她收房租?这还真有点开不了口。张先生这人不是一般的坏,给了我一个大惊喜,也给我出了一道大难题。我该怎么跟紫英姐说这件事?想了半天没什么好主意,后来决定:反正房子已经到手了,现在就这样吧,等过一段时间再说,暂时不告诉紫英姐。 第三卷 窥道篇 034回 此身不二用,解金裹玉丸 第二天约好的,那个小太妹中午要请我和紫英姐吃饭,就在面馆门前接我们。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就来到了面馆。面馆的门虚掩着,没有开张,紫英姐说休息一天果然是休息一天。推开门,紫英姐已经在面面馆里等我。看见她今天的样子,我眼前一亮同时心里也吃了一惊——她今天打扮的好精神! 虽然紫英姐这种女人不论怎样打扮都显得妖娆性感,但好好装扮一番让人的感觉会格外的惊艳。她今天是怎么了?不就是吃顿饭吗,又不是去参加宴会!紫英姐今天穿了一身白衣白裤,白的一尘不染,衬托出她的肤色更加白里透红。她的脸不用化妆也足够迷人,从来都是不施粉黛、不点朱唇,但是我今天注意到,她还是稍微画了一下眉毛,这个小细节没逃过我的眼睛——我太熟悉她了。 “紫英姐,你今天怎么打扮的这么漂亮?想出门迷死什么男人?” “谁也不迷,要迷也就迷你一个……漂亮吗?我今天穿上紫英衣了……给你看看。”说着话不等我回答,她就站起身来,脱下外套,果然贴身穿着那件紫英衣。她说贴身穿真的是彻底的贴身穿,里面居然是真空!隔着衣服都能看出胸前高耸曲线顶端那两点颤巍巍的凸起——里面没有穿胸衣! 她穿着紫英衣对着我在地上转了一圈,向我三百六十度展示她美好的身材。这紫英衣坎袖收腰,实在不大,她晶莹的双肩以及婉转的腰脐都露在外面。那位做衣服的老前辈,我知道天蚕丝材料珍贵,但是你就不能把这衣服做长一点?我赶紧摆手:“紫英姐,快把外衣穿上!” “怎么?小野,你不喜欢?还是我穿上不好看?”紫英姐的语气里似乎有几份委屈。 “不是不是,好看的不能再好看了……可是现在面馆的门没锁,你就不怕有别人进来你春光外泻吗?再说,让别人发现这紫英衣也不好。” 紫英闻言这才笑了,将外衣穿了起来。就在这时面馆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石野——请问石野在这儿吗?” 我以为是昨天那个丫头来了,开门一看,却不是。门外站着两个人,都是女的。一个十八、九岁,一个十六、七岁,我都认识。一个是女警官曲灵,还有一个是我们班的同学季晓雨。 季晓雨见我开门,指着我对曲灵说:“曲姐姐,我没骗你吧?他就在这儿,他有空的时候就在这家面馆里打工,学校里没有,上这肯定能找着。” 原来她们是来找我的,我赶紧打招呼:“曲警官,季晓雨,你们找我有事?” 季晓雨指着曲灵说道:“不是我找你,是她找你有事。” 曲灵:“是这样的,今天我不值班,正好有空……想请你出去吃顿饭,上次在青泉镇的事情我还没有谢你呢。我这个人有恩必报,你可不能不给面子。” 我晕,又是一个来请我吃饭的!中国人有很多习惯真是玄妙,老外永远也搞不懂。就拿这吃饭来说吧,虽然人人都有这一日三餐,但这学问就大了。吃饭的含义几乎可以包含一切,几乎做什么事情都躲不开吃饭的话题。可是今天她来的不巧,我中午已经约好了。我还没开口,身后传来了声音:“石野,是你的朋友啊,怎么也是来请你吃饭的……你的人缘还真不错呀。”原来紫英姐也走了出来。 紫英姐一出现,曲灵和季晓雨都不说话了,三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互相在打量着。女人看见女人,第一反应就像照镜子一样,先把对方打量清楚,再下意识的跟自己做一番比较,而漂亮女人到另一个漂亮女人尤其如此。紫英姐今天惊艳四射,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对面两个女人都愣住了。 还是紫英姐老练,最先笑着开了口:“石野,是你的朋友吗?还有一个警察,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 “这是我的同班同学,季晓雨。这是派出所的曲警官,曲灵,我……我帮她抓过小偷。” “石野,这位是——”曲灵有点疑惑的看着韩紫英。 “这位是韩紫英,这家面馆的老板,我在这里帮工。” 曲灵笑了:“原来你还勤工俭学啊……韩老板,你这个伙计可真不错,标准的好市民,上次还帮我抓过歹徒,我今天就是来请他吃顿饭表示感谢的。” 紫英姐:“小本买卖,千万别叫我韩老板,叫我紫英姐就可以了……唉呀真是不巧,我和石野今天中午和人约好了出去吃饭的,这正准备出门呢。” 曲灵这姑娘不知道是职业的原因,还是生性就比较豪爽。径直走过来挽住紫英姐的胳膊,叫道:“紫英姐,那就正好了,我们一块去吧。上哪儿不是吃饭啊,还有什么朋友一起都来,我一定要请的,请石野也请你。” 曲灵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个气冲冲的声音:“不行,石野还有那谁,你们俩哪也不许去,我要请你们吃饭,昨天都说好的。”我回头一看,昨天那太妹到了。 才一天的功夫,那丫头又换了一身新衣服。今天倒没有穿短裙露大腿,而是穿了一套纯黑色的紧身衣,上衣半袖,下衣露膝,领口开的也挺深的,还是火辣的打扮。她这一身黑和紫英姐的一身白今天倒是对上了。曲灵也看见她了,以为她是我的朋友,笑着打招呼:“今天我请石野,一起去吧,是朋友都一起聊聊。” 这位太妹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开口就道:“谁跟你是朋友,今天本姑娘请石野和韩老板,你多什么事,要请客等下次,今天中午他们没空。” 曲灵愣住了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季晓雨不高兴了:“我说那谁,你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请人吃饭有这样的吗?我曲姐又没得罪你。”;转身又问我:“石野,她是谁呀?”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是谁,连名子都不知道。昨天来就说今天要请我和紫英姐吃饭,不去还不行。” 这时候那太妹不高兴了,冲季晓雨说道:“管闲事的人还真多,我好不容易请客吃饭,你干嘛要来插一腿?你和石野什么关系,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看上你男朋友的。” 曲灵终于听出来那女孩不是我朋友,这样子不像来请客倒像来找麻烦的,一闪身走到她面前:“你这人说话能不能注意点,谁是谁男朋友?你又看不上谁?我告诉你,今天中午我还请定了,你从哪来回哪去吧。”曲灵语气不善,也难怪,自从她当了警察之后,在大街上和人说话,一般人冲着这身警服的面子都对她有三分客气。今天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女孩,年纪和她差不多,自己笑着打招呼,对方居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穿着警服就了不起啊?你怎么不带警棍呢?请人还有个先来后到吧,有能耐你就把石野抓到派出所吃饭……” 明显可以看出来曲警官的性格比较豪爽,但是脾气也是很烈的,那小太妹就更不用说了。两个人居然站在面馆门口的大街边上吵了起来,反倒把我这个主客晾到了一边,请客请成了这样真是少见。紫英姐在我身后挥粉拳打了我一下,小声道:“石野,你在外面很招女人啊,两个大姑娘在大街上抢你抢得吵起来了,你不上去劝劝,动手打起来可不好了!” 我只有苦笑。正在哭笑不得间,街对面又传来一个人笑嘻嘻的声音:“我们几个逛街逛累了想来吃碗馄饨,没想到这家面馆的馄饨不是用开水下的,而是用口水下的,你说稀奇不稀奇?” 抬眼看去,街对面站了三个人少年,都我们班的同学:高大强壮的是常武,文质彬彬的是周颂,正中间笑眯眯的是风君子。吵架的那两个显然也听见风君子说话了,那太妹“百忙”之中还扭头回了一句:“口水开水关你什么事,多管闲事。” 风君子也不生气,还是笑着说:“俗话说主雅客也勤,张大小姐这么大火气,谁敢跟你去吃饭,还不怕你把他给吃了。” 太妹一听风君子开口叫她张大小姐也愣住了,顾不上和曲灵斗嘴,转身问风君子:“你认识我吗?我怎么不认识你。” 风君子笑道:“张大小姐是芜城名人,我认识你正常,你不认识我也正常。”又对我说道:“石野,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芜城首富的大小姐,大名叫张枝,不是灵芝的芝,是树枝的枝。” “我叫什么名子用你管!” 风君子没理会她的神色,而是走过来对着曲灵和张枝两个人说道:“你们今天中午是不是都要请石野吃饭?那你们吵什么呀?这事得问石野,这是请客又不是绑架。” 她们俩大概觉得风君子话说的也对,都转过身来看我,搞得我也不好回答。我本来已经答应了那个张枝,但现在这个情况我可不愿意为了这个太妹得罪曲警官。风君子见我不说话又笑了:“还是我给石野出个主意吧,这事情呀不能让石野吃亏,你们俩个都要一起请,本来两顿饭就变成一顿饭了,这不是让石野吃亏吗?……我看不如大家一起去吃顿饭,这顿饭就算张大小姐请,下次还是咱们一起,让这位警官结帐,不就行了吗……这位警花姐姐,你叫什么名子?” 曲灵看着风君子也笑了:“我是石野的朋友,叫曲灵,你呢?” 风君子:“我叫风君子,是石野的同学,那两个也是,他叫常武,他叫周颂。……我说曲警官,你请客把我们三个也带上呗,我们三个正在找吃的呢。” 曲灵:“原来你们和晓雨都是一个班的,那就一起去,人多热闹。” 那边的小太妹张枝一看被晾在了旁边,急得喊道:“那我呢?今天不是我请客吗?” 这回不用风君子说话,我也觉得有意思了,笑着对她说:“今天是你请客,他们说的是下一顿。今天中午这一顿大家一起,你结帐。” 张枝一撇嘴:“我为什么要请这么多人?” 我乐了:“你是不是要请我吧?要请就一起请,他们不去我也不去。”反正我也知道了,这顿饭是张先生谈的条件,房子和店铺我都收了,也就不在乎多吃一顿饭了。我刚刚听风君子说她是什么芜城首富的大小姐,那是有钱人,不吃她吃谁。 这时风君子又插了一句话:“张大小姐不是怕人多结不了帐吧?钱带没带够?要不找谁借点?” 张枝一跺脚:“一起就一起!……我车里坐不下这么多人。” 我这时才注意到不远处停了一辆小车。这辆火红颜色的车和我平常见的小轿车不一样,小轿车一般都有四个门,而这辆车只有左右两个门。除了驾驶员的座位,只有副驾驶这么一个空位。我当时没见过跑车,只是觉得买这种车太不划算了——座位那么少! 风君子指着我笑道:“他是主客,他和你坐一辆车,告诉我地方,我们自己去。” 张枝:“天香酒楼太白厅,你们就自己去吧。” 那边常武和周颂觉得不合适,和风君子说他俩就不去了,风君子直摇头:“刚才还吵着要我请你俩吃饭,现在有人请你们怎么不去了?听见没有!天香酒楼,芜城最高档的饭店……这么好的机会,不吃白不吃……你们俩今天不去,我以后就不跟你们玩了……” 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乱子大,风君子非要把所有人都叫上一起吃大户。那曲灵和季晓雨正在与张枝赌气,自然也要一起去看看她究竟怎么请客。张枝没管这些人在说什么,而是一把拉着我的胳膊到车门前,开门就把我塞了进去——这丫头看体格不壮,力气倒不小。 然而我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身上有刺!这刺并不是肉眼可见的有形之刺,而是散发在空气中的一种无形之刺!因为她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我的胸臂靠近她手臂的位置突然感觉到一片星星点点的酸麻刺痛。我有金龙锁玉柱的护身功夫,可以说不畏寻常刀斧,这种被刺痛的感觉很久没有了!我下意识的低头一看,衣服完好,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恍然乎就像是一种错觉。 还没等我有更多的感觉,她的手已经拿开了,从另一侧上车随即一踩油门就把车开了出去。这丫头开车真猛,一根烟的功夫就到了天香酒楼的门前,一个倒车停好,动作倒也干脆利落,只是我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忘记了刚才车上一瞬间的异常。 天香酒店芜城最高档的酒楼,这里我以前只是听说过,连门都没进来过。这一进门,就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稀奇。千年古城的仿古装饰做的格外精细,一楼大厅的小桥流水美人靠,还有古色古香的桌椅窗棱,再加上四周墙壁上的绘画与大型陶瓷装饰,看得我眼花缭乱——这得花多少钱布置这么个酒楼? 张枝却没有给我时间多看,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就上了三楼,直接把我领进了太白厅。这太白厅有我们学校的半个教室大,装修不算奢华,而是非常精雅。墙上挂着一幅李太白游昭亭的山水人物画,虽不是名家所作也是功力不错的作品了。四周是沙发电视和茶几,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大圆桌,坐十几个人没有问题。 张枝在桌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我也坐了下来。她却一招手让我起来:“石野,你不能坐这,你应该做主客的位置……这是你和韩老板的座位。” 这丫头臭讲究还不少,我也分不清什么主客的座位,也懒得和她计较,就按她指的位置坐了下来。服务员上了茶水,时间不大,外面一阵说笑声,风君子和紫英姐他们都到了,季晓雨、常武 、周颂、曲警官等人一个不少。 人齐了上菜,张枝把菜谱推给我:“石野,今天是我请你和韩老板,吃什么,你们俩自己点。”到现在为止,这是她唯一一句说得还算让人舒服点的话。 我打开菜谱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里的菜怎么这么贵?一盘便宜的菜都要好几十,要知道在一九九零年,普通国家干部的月工资也就不过二百块左右,而一般农民家庭的年收入不过千元。这菜我还真不好乱点呢。本来酒桌上点菜就是个难活,点的太贱了怕主人没面子,点的太贵了又怕主人心里肉痛,所以懂事的主人一般都把菜大致点好,只留一、两道让主客点。而这丫头居然空着桌子把菜谱推给我,分明是不太懂事。 我摇了摇头,把菜谱推给了紫英姐,对她说:“紫英姐,这地方我没来过,菜名也不熟悉,还是你来点吧。” 这时张枝说话了:“不要客气,随便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看价钱。” 这本来是一句客气话,可是在她嘴里说出来让人感觉却不很舒服。紫英姐看着菜谱还没说话,风君子一伸手又把菜谱拿过去了,然后大惊小怪的惊呼一声:“唉呀!这里的菜这么贵呀!张大小姐,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害你放血了,要么我们换个地方吧?” 风君子说的也是一句客气话,但是语气中明显有嘲弄的味道。张枝这大小姐也不知道是粗心还是感觉迟钝,居然没听出来,而是大大咧咧的说:“没关系的,我请得起,你们随便点,不用担心我结不了帐。” 其它人都不说话,尤其是周颂,走进房间之后那神情几乎都呆住了,左看右看看什么东西眼神都是直的。这时候紫英姐突然看着张枝笑了,她笑着说:“客随主便,我只点一道菜,其它的都按张小姐平时喜欢吃的来吧,我们也欣赏欣赏张小姐的口味。就怕这一道菜这个饭店没有。” 张枝一听紫英姐这么说,来了精神:“没有?不太可能,只要芜城有的东西这家饭店都能做。除非是外地的特产。” 紫英姐笑着摇了摇头,问道:“原料是本地的……这里有青漪湖的金螯蟹吗?” 张枝:“当然有了,这家饭店的醉金螯是芜城最有名的。” 紫英姐还是笑着摇头:“我要点的不是醉金螯,是用金螯蟹做的另外一道菜,名子叫解金裹玉丸。” 第三卷 窥道篇 035回 一粒真种子,妙味圆陀陀 这时一直站在桌边的服务员说话了:“对不起这位小姐,我们饭店没有这道菜。” 我刚想劝紫英姐没有就算了,紫英姐却把脸色一沉:“我量你们这种饭店也不会知道这道菜,我跟你说没用,你把大厨叫来。” 紫英姐这番话倒把张枝那丫头的好奇心给吊起来了,她也跟着说道:“把大厨叫来,大厨不来就把经理叫来。”服务员显然认识这位张大小姐,点头答应一声走了。 时间不大,一个戴着白帽的中年胖子走了进来,站在那里对屋里众人说:“哪位是张小姐?我姓王,是天香酒楼的厨师长,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张枝一指紫英姐:“不是我找你,是这位韩老板要问你一道菜。” 王厨师转向紫英姐:“韩老板,我听服务员说了,你要点的解金裹玉丸,我们酒楼没有,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厨师,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实在是对不起。” 紫英姐说话之前先娇笑两声:“唉呦,王师傅可别这么客气。我这是找你来商量,看看你们能不能做这道菜,这道菜其实也简单,原料只有一味,就是金螯蟹。” 紫英姐点的这道解金裹玉丸,原料确实简单,就是蟹。它是一种带馅的丸子。将金螯蟹蒸熟之后,用勾针将双螯以及蟹腿最粗的第一节足棒肉剔出来。这些肉用细棒撵成靡,什么别的都不加,要揉成这丸子的外皮。用蟹壳中的蟹红(金红色的蟹籽)做馅。最后还有一道工序,就是用陈醋和嫩姜茸与活的生蟹黄调和成蘸酱,再蒸得微热熟,将丸子在里面滚一遍,挂汁以后装盘端上来。 简简单单的一席话,听得那胖胖的王厨师直擦脑门上的汗,口中喃喃道:“这得用多少只蟹才能做一盘丸子?” 紫英姐看了张枝一眼,微微笑道:“要是麻烦的话,就算了,我只是说说而已,也不是真的很想吃。” 紫英姐这番话似乎已经把张枝的兴趣勾上来了,她赶忙说道:“不,一定要做,厨师,把你们经理叫来,今天我就要请客人吃这道菜。” 王师傅又擦了擦汗:“这我还真得问问经理……”说着话走出门去。时间不大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几乎是小跑的走了进来,一看张枝坐在房间里,急忙招呼道:“原来是张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这里的厨师没经验……我已交代厨房马上做这道菜……只是太费功夫,少说也要等一个小时。” 有这道菜垫底,其它人就没有再点菜,那张枝随手点了一桌菜,问我们喝什么酒。一提到酒字风君子的眼睛就发亮了,抢在所有人前面说道:“玉液石榴红,就喝这种酒,他们家应该有。” 说实话,这顿饭其它的酒和菜是什么滋味我已经记不清了,因为大家一直在等那盘解金裹玉丸。有意思的是,紫英姐点了这道菜之后,那大小姐张枝的态度居然平和了不少,不再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席间还敬了紫英姐好几杯酒。酒楼经理说至少等一个小时,实际上等了一个多小时这盘菜才端上来,一盘汤圆大小的挂黄汁蟹肉丸。 风君子大概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盘子一端上来他就嚷嚷道:“一盘二十四个丸子,我们八个人,正好一人三个,我先吃我的了……哦!”说话间他已经夹了一个丸子入口,突然发出一声低促的惨叫。 张枝看了他一眼:“你又怎么了?” 风君子口中含糊不清的答道:“大好吃了!我咬到舌头了。” 众人一阵哄笑,张枝也笑了。我发现她笑的样子比板着脸可爱多了,这才是女孩应该有的样子。风君子带头,众人纷纷伸出了筷子。这丸子一入口,顿时觉得唇齿之间鲜香无比,满口生津——难怪风君子刚才会咬到舌头! 在我小的时候,曾经以为城里的鲜肉锅贴就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长大了才知道那是少见多怪。但是餐桌上的美味,总可以想像出什么才是好吃的味道,可是今天这道丸子,其美味是我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世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众人不说话,都在品尝着丸子,大概心里的想法也和我差不多。这没几筷子的功夫,盘子已经见底了。风君子说了一人三个,大家都很自觉,谁也没好意思多吃,三个丸子下肚之后都停下了筷子。然而盘子里还剩下两个——谁吃的这么慢? 只见所有人都放下筷子,只有紫英姐夹着半个丸子在细嚼慢咽,一边吃还在一边说:“季节不对,要是中秋前后口味是最好的,五月的金螯蟹,材料上就差了两分……厨师的火候也不对,加工的时候仓促了点,又减了两分口味。这解金裹玉丸的滋味也只做出了一半而已……不过他们是第一次做,五分滋味已经很难得了。” 曲警官:“紫英姐,这才五分滋味吗?那我想像不出十分滋味究竟有多好吃!” 风君子笑道:“这道解金裹玉丸,使我想起了红楼梦里贾府的茄鲞……看来有钱未必真贵族,三代才成世家子,……老板娘,为这道菜,我敬你一杯。” 风君子对紫英姐说话,眼睛却一直瞄着张枝在笑。张枝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唇相讥。紫英姐吃下了第一个丸子就放下了筷子,说她不想再吃了。风君子的眼睛盯着盘子里那最后两个丸子,我觉得他那样子就像口水要流到桌子上。紫英姐看着他笑了,又拿起桌上干净的公筷,将丸子夹了起来,却没有给风君子,而是放在张枝和曲灵的碟中一人一个,口中道:“最后两个丸子,给这次和下一次做东的主人,大家都沾光有口福。” 曲灵也不客气,夹起来就吃。看张枝的神情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想拒绝,但终究没有忍住美味的诱惑,也吃了。一旁的风君子看的直舔嘴唇。张枝吃完丸子,大大咧咧的一擦嘴,对着门口的服务员叫道:“服务员,再来一盘——真的是太好吃了!” 时间不大,酒楼经理苦着脸走了进来,不住的对张枝鞠躬道歉:“张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的厨师长带了六个帮工,七个人忙了一个多小时才做了这么一盘丸子……以前没做过,浪费了不少材料……我们酒楼所有的金螯蟹都用完了,别说再做一盘丸子,其它的客人点的醉金螯都上不了了……今天是无论如何做不了第二盘了,实在不好意思,改天好不好!” 经理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我们不过吃了一盘菜而已,除了紫英姐之外,每个人都不过瘾,然而却把整个酒楼的金螯蟹都用完了!这得用多少金螯蟹!这盘菜得花多少钱?这顿饭花了多少钱我也不知道,张枝没有直接付钱,而是签单了事。 吃完这道菜之后,再吃别的菜就觉得没了胃口,大家纷纷起身告辞。我的听觉异于常人,听见了他们出门后说的几句话。 季晓雨:“以后我要是相亲吃饭,就点这盘菜,吓死未来的公婆!” 曲灵:“下一次该我请客了,我请他们吃什么好呢?” 周颂:“我发誓,我以后一定要拼命的挣钱,这才是人过的日子,这才是人吃的东西。” 常武:“周颂,我看你就算了吧。老老实实平平安安过日子不也是一样吗?有的吃就享受,没得吃也饿不死。” 曲灵这个人明显比较大度,吃完饭之后已经不和张枝生气了,还主动和她握手告别。我、紫英姐、风君子是最后走的。临走的时候紫英姐也握着张枝的手说了几句客气话。轮到我和她告别的时候,她却伸出手来,主动要和我握手。和大姑娘握手我有点不习惯,但也不能显得没礼貌,就伸手握了上去。 双手握在一起,我就觉得不对!不是她的手有什么不对,她的小手细嫩温暖,柔弱无骨,相信每一个男人都是喜欢握的,但是手上却有无形的刺!握住她的手,立刻就觉得有一根根看不见的长针扎穿了整个手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酸麻与刺痛。这种感觉我在车上就曾经有过,当时以为是错觉,看来不是。 张枝握手的时候一直看着我,想从我的表情知道我的反应,手也一直没有松开。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如果时间不长我还可以忍受,但她一直不松手,我脸上忍不住露出痛苦的神色来。 张枝开始的时候看我握住她的手没有立刻松开,脸上的表情微微有点吃惊还有几分高兴,后来看到我脸露痛苦的神色,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还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两个人这种样子很古怪,一旁的紫英姐和风君子都觉得不正常了。紫英姐用询问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她,而风君子则走过来推开了我,伸手向张枝道:“张大小姐,你别握着石野的手不放,我们也握握手。”说着话拨开了我的手,右手握住了张枝的右手。 风君子握住她的手的时候,神情也是微微的一怔,又立刻恢复了自然,嘻笑道:“张大小姐的手真软,摸上去真舒服,让我多摸一会儿。”说着话又伸出了左手,两手相对,将她的右手整个握在了掌中。 这种言行在平常看来,就有点耍流氓占便宜的意思了,张枝这大小姐的脾气居然没有发作。而是看着风君子,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有惊讶、困惑,还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喜悦。风君子和张枝这次握手至少有三分钟,还是风君子主动松开了手。他看着张枝似乎心里在想什么事情,一边想一边说道:“你,你也别太失望,你这种情况未必不是好事,别急,或许会有办法的……我叫风君子,以后还会有机会见面的。” 说着话风君子像个小大人一样还拍了拍张枝的肩膀。张枝的年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那风君子应该小她三岁左右,在这个年纪就像个小孩了,因此这个动作显得十分的滑稽。我和紫英姐都觉得怪怪的,只见风君子说完后转身对我俩说道:“今天吃的太好了,我们走吧。不用张大小姐送了。”我们三人下楼的时候张枝还站在太白厅的门口发呆。 走出天香酒楼门外,紫英姐忍不住第一个说话了:“我说你们两个小子怎么回事?刚才为什么握住人家的手不放?是不是看她长的漂亮想占便宜啊?真奇怪,那张小姐居然没生气。……石野,你老实说,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风君子打断了她的话,转身对我说:“石野,你是不是觉得张枝的脾气不好?其实那也不能怪她,我如果是她,恐怕会变的更暴躁。这个女人居然身上有刺!” “是的,那是什么东西?你也感觉到了吗?一和她的身体接近,就觉得身上又酸又痛,像被很多长针扎穿了一样。” 紫英姐在一边听的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呢?那丫头身上哪有刺!我就和她握手了,前面曲警官也和她握手了,我们都没什么感觉呀?” 我突然有所感悟,对风君子说道:“这么看来,女人感觉不到,而我们两个男的却觉得她身上有刺!难道这刺只对男人有用吗?那这样她可就惨了,以后怎么嫁人?这是一种怪病吗?” 风君子摇摇头:“不是病,而是一种道术。她身上的刺并没有扎到我,我是用灵觉感受到的,这种情况只能是道术。” 紫英姐:“不会吧,世上哪有这种道术?” 风君子:“天下道术有多少种,恐怕学道的人自己也说不清。有这样一种古怪的道术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我听说有的门派都是女子,拒绝男人接近,那完全有可能存在这样一种道术。” 听风君子的话我突然想起了《西游记》里的一个故事,开口道:“你们看没看过《西游记》,里面有个故事。一个妖怪抓走了一个公主,结果有一个神仙暗中给了公主一件衣服,穿上之后妖怪不能近身,直到公主被孙悟空救走了,神仙才把衣服收回去。” 紫英姐:“那这个张枝身上的刺算什么?只对男人有用,干脆叫男人小心刺算了。什么时候,这天下的男人也都成了妖怪了?” 风君子叹息一声:“这个张枝,是芜城首富荣道集团董事长张荣道的独生女。张荣道这个人很特别也很低调,虽然家财万贯但却不喜欢抛头露面,从来也没在电视或者报纸杂志上出现过。外界只知道他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是有名的刁蛮小姐。这张枝生于大富之家,又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娇生惯养,娇气一点也正常……但现在正是青春年华,却身怀这种道术,所有的异性都无法接近,久而久之,换谁脾气也不能太好。” 风君子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子,荣道集团董事长张荣道。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凤凰桥头给人算命的张先生。我早知道张先生不可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算命先生,我曾经亲眼见他掏出大哥大打了个电话要收拾富商王老虎,没过多久王老虎的公司就破产了。我这人不是真的笨,只是混世的经验不足,有些问题想不到而已。但是现在,我已经隐约想到张荣道很可能就是那个张先生,而张枝就是他的女儿。这父女两个可都古怪的要紧,张先生明明家中巨富,却在桥头摆摊算命为生,至于张枝,就更不用说了。 …… 修真界“不问”的规矩我早就知道。张先生不告诉我他为什么以算命为生,按道理我就不应该问他。可是算起来,我恐怕是规矩知道的最少的修行人,除了那天下共守的三大戒律之外,我就知道这么一个“不问”的忌讳。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张先生要张枝送东西给我,还一定要她请我和紫英姐吃饭,肯定有原因。我忍不住要去试探试探他。一天中午,我又来到了凤凰桥头找他聊天。 “张先生,真是谢谢你,你送我的东西太贵重了!可是那房子和店铺,怎么偏偏是韩老板住的和用的?你叫我很难办。” 张先生笑了:“这是我给你出的一道题。东西是你应该得的,但是却不那么容易去享用。其实这全在你自己,看你怎么办了。” 我早知道这老狐狸是这个用意,也就不再谈这个话题,装作很惊讶的问他:“张先生,上次送东西来还请我吃饭的那个女孩好奇怪呀!我和她握手的时候,感觉她身上有刺,像针在扎我。” (徐公子注:书中的那道菜——解金裹玉丸,有倒是真有,不过这些年我在全国各地也没有看见哪家饭店有售。希望读者不要看了我的书跑到饭店去点这道菜,那样你有可能会被一群厨师挥舞着炒勺打出门的。 上一次遇见有人做这道菜,那是好多年前了。当时国务院水利部部长到一个很偏僻的乡村,考察一个规划中的水利项目地貌。乡里的干部一辈子也没接待过这么大的官,不知道准备什么样的饭菜才好。 此乡盛产金毛大闸蟹,正值蟹肥时节。当时乡里有个女工帮乡政府食堂做了这道菜。不是在什么大饭店,而是在一个很破旧的乡政府食堂。那女工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听当地人说她爷爷是清代的翰林学士。这是我很小时候的事了。 这道菜原本没有名字,“解金裹玉丸”是我在写《神游》这本书的时候起的。) 第三卷 窥道篇 036回 不惜针锋对,何论轻贱躯 “什么?你感觉到了?那你有没有受伤……你这样子没受伤,你倒底和她握手握了多长时间?”张先生的神色不是惊讶,而是异常的关心和紧张。 “一分钟左右吧,我还可以多忍受两分钟,但是时间再长恐怕就受不了了。张先生,这是不是一种道术?那女孩什么来历?” 张先生叹了一口气,神色明显暗淡下来:“这是一种道术,是她师父特意传授的。据说这门道法大成之后,就可以收发随意,但是现在,什么男人都接近不了她一指之内。……我上次带她去广教寺找葛举吉赞活佛,老活佛的修为已经接近金刚不坏之身,可是挽着她的手一柱香的时间也受不了松开了。” “那你为什么要让她去找我?还有,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张先生:“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也是我领着她去拜师的。没想到她师父说和这孩子有缘法,传给她这种只有掌门弟子才能修炼的秘术。这门秘术要想大成,至少要有三十年的时间。可我并不想这孩子出家当道姑,她今年十九岁,正是花样好年华,可是在同学朋友间被当成了怪物,我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我能看出来你也是修真人,而且前一段时间我发现你身上起了变化,是不是外门功夫的最高境界?我也是修行人,修为虽然不算很高,但是眼力应该是不错的,这是金龙锁玉柱对吧?” 张先生真是好眼力,原来他已经看出来了,我也就只有点头承认了。张先生又接着说道:“所以我才想起来让她去找你,看看你能不能接近她……也就是你的身体异于常人,要换一个普通男子,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可惜,你终究也不行!” 我又问:“什么道术这么变态?不练不就行了吗?” 张先生又叹了一口气:“可是她已经学了,如果想从头来过,除非废掉道种根基。这修行人的的道种根基一废,人也就等于废了!我真不应该让她去拜师修行,就算修行也不应该找那个师父,我怎么早就没算到呢!” 张先生言语之中虽然没有承认张枝就是他的女儿,但是他的神情却流露出深切的关心与自责,看来我猜的一点不错。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赶忙告诉他:“张先生,你先别着急。我有个朋友上次也握过她的手,还握着她的手摸了很长时间,看他的样子一点事都没有!” 张先生眼中陡然出现一丝希望的神色,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急切的问道:“是谁?男的女的?多大年纪?是修行人吗?哪门哪派的?” “男的,比我小三岁,应该是个修行人,哪门哪派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我对你提起过,就是我们班的同学风君子。” “风君子,”张先生口中念着这个名子,又自言自语道:“难道世上真有这种高人?小三岁?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小小年纪有这种修为也不太可能啊?难道他有什么别的秘法,这我一定要搞清楚。……石野,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带他来和我见一面,至于时间,不必太急,总之你安排……我先查查这个人的背景。” 听了张先生的话我心里也有了一点疑惑。我们班的两大骛人尚云飞和风君子之间有那么一点门户摩擦,而风君子总是让着尚云飞三分,原因倒不是怕他,而是忌惮尚云飞的师父葛举吉赞活佛。如此说来,风君子的修为恐的不会比老喇嘛更高,那老喇嘛都没有办法,风君子怎么会有办法呢?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古怪?既然张先生叫我过一段时间约风君子,那我就帮他约吧,这也算是助人为乐,不是什么坏事。 我打算帮张先生约风君子,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突然出现的另一件事情让我把此事忘了个干净。对别人来说也许是一件小事,可是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大变故——咻咻出事了! 自从上次咻咻连续叼走了我九粒黄芽丹之后,我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它了。它总是神出鬼没的,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又是一个周末,我早上就来到紫英姐的面馆帮忙,时间不是饭点,面馆里没有客人。紫英姐见我来了,神色很凝重,招手把我叫到了后厨,关上门对我说了一件事。 原来正一门的弟子们最近在各修行门派中发布了一个消息:正一门得知祖师留下的正一三宝之一的黑如意重现江湖,希望修真同道帮助寻找,并且愿意用一只幼年瑞兽来交换黑如意。 这种瑞兽的名子叫望天吼,学名为犼。犼与传说中的麒麟、貔貅一样,都是上古神话中托天地灵异之气所生的瑞兽,据说观音菩萨的坐骑就是一只金毛犼。正一门的道场齐云观最近收服了一只望天吼。这望天吼尚是幼兽,形体没有长成,样子像一只红毛小狗。虽然只是一只红毛小狗,却十分难以对付,会攀崖越壁,还能够发出震天大吼,逼退所有接近它的人。正一门总共出动了二十八名法力高深的精锐弟子,布下周天伏魔大阵,这才收服。 瑞兽的用处有很多,会御兽的人可以驯养,长成之后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护法使者,也是修行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如果不驯养,那么瑞兽身上的毛发骨肉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贵药物和炼器材料,据说瑞兽内丹服用后还可以大大增长修行。这一次正一门用一只幼年瑞兽公开换取黑如意,应该是一种很大的手笔了。普天之下,不论是谁得到了黑如意,都可以拿着它到芜城齐云观去交换。 正一门的这种做法看似很客气,但也咄咄逼人。如果有人得到了黑如意心里不愿意去换,慑于正一门的威势恐怕也不得不交出来。如果不交出来而又让正一门查出来是谁的话,到时候恐怕就没那么客气了,毕竟已经有礼在先! 我对正一门的用意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只关心那只幼年瑞兽。听完紫英姐的说法,我已经可以肯定正一门收服的那只望天吼就是咻咻!我虽然一直把咻咻当狗来养,但心里也明白咻咻不可能是一只普通的狗,很可能是一种奇异的兽类。风君子见过咻咻,恐怕他看出来了,只是没明说而已。紫英姐见过咻咻,恐怕也看出来门道了,所以一听见正一门放出来的消息,就告诉了我。她说完之后问我:“是不是你那只小狗咻咻?” 我点点头:“一定是咻咻,咻咻会攀崖过壁,我也听它发出过震天大吼,模样也是一只红毛小狗。……齐云观的臭道士,找黑如意就找黑如意,抓咻咻干什么!” 紫英姐见我面色阴沉,小声问道:“小野,你是不是很喜欢那条小狗,想把它救出来……它如果落到别人手里,结局可就难测了。” 我点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咻咻从齐云观救回来。” 紫英姐有点担心的说:“你要做的事,我一定全力相助,可是就凭我们两个人,不可能是齐云观那群道士的对手……还是找黑如意容易些,但上哪去找黑如意呢?” 紫英姐这句话提醒了我。我知道黑如意在哪里,它就在风君子手里。所以暂时我还不用担心别人会取走咻咻。为了咻咻,我决定去找风君子,看他愿不愿意帮忙。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好像并不是一个很看重身外之物的人,把黑如意给我也许不难。 …… “风君子,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件事,你把你的黑如意给我行不行,我以后有什么别的好东西一定都给你。我这里有两千块钱,要不你都拿走!我还有……” 我刚想说我在西陵小区还有一套房子,如果风君子不赶房客、不长租金,我也可以给他,反正这些都是用咻咻的朱果换的。他却开口打断了我的话。这是在状元桥下,我把风君子拉到这里就是为了商量黑如意的事情。风君子看了看我手中的钞票说道:“你想要黑如意也可以,当初说好的两件法器一人一件,你拿了紫英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再让你挑一次,你用紫英衣来换黑如意。” 紫英衣?如果紫英衣还在我手中我真的会拿它来换黑如意,可是紫英衣我已经给了紫英姐。紫英得到紫英衣之后,激动的又哭又笑,说那是她有生以来的梦想,她会像对待自己性命一样对待自己的衣服。如果我现在去要回来,那不等于要她的命一样吗? 风君子见我不答,又面无表情的问道:“你的手可真快,紫英衣是不是已经送人了?我早告诉你不要轻易予人的,你现在知道了吧!……石野,我问你,你拿黑如意是不是想到齐云观去换咻咻?” “你,你已经知道咻咻的事了?” 风君子点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石野,你也不动脑筋想一想,你就算拿出了黑如意,就真的能够保住咻咻吗?” “怎么保不住?正一门不是说了吗,用黑如意到齐云观去换瑞兽。” “世人说财不外露,修真人的宝器也不可轻易示人。正一门是个大门派,黑如意回到正一门没人会打它的主意。可是你一公开露面,带走了瑞兽望天吼,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明里暗里前来抢夺,就凭你,能保得住咻咻吗?” 风君子一席话说得我愣住了,我还是有点不甘心,问道:“也不见得修行人都会来打咻咻的主意,上次在昭亭山,那个法源和尚不也看见咻咻了吗?也说它是天生灵异,后来不也没事!” 风君子:“那法源和尚当时看上去狼狈,可是也是位高人,你没注意他手中的锡杖有九个环吗?……不见得人人都会像他那样。再说了,我后来去找过法源,法源答应我不管咻咻的事情,但是提醒我正一门不会像他一样。我和他打了一个赌,赌齐云观的道士收服不了咻咻。” “什么?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后来我去齐云观,偷走了锁兽环和拦妖索,失去了这两件法器,我以为他们就没有办法收服瑞兽了,没想到……黄道周天、伏魔大阵!还是收服了咻咻。高人斗法,并非面对面法器横飞,我已经出手,但是还没有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就是输给了法源和尚,还叫我怎么再插手?” “你输给法源和尚,又没输给齐云观的道士!还有,能不能保住咻咻总要等把咻咻救回来才行,这和黑如意没有关系。” 风君子又叹了一口气:“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也挺喜欢咻咻的,虽然这狗东西不爱理我。如果不是因为别的事,我就把黑如意给你了……我上次去青泉镇上了白莽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前两天又去了一趟,结果发现今年夏秋之交芜城恐怕有一场大劫,这场大劫关系到数十万生灵的安全。所以我要留着黑如意,如果黑如意落到齐云观,又被正一门带出了芜城,到时候恐怕就来不及了。我并非重人而轻狗,在我眼里人和狗是一样的,但是我不会为了一条狗拿数十万生灵冒险,所以这黑如意不能交出来。” 风君子话说的很严重,简直是危言耸听,我追问道:“怎么还有这么样一件大事?芜城大劫?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摇摇头:“我也看不透前因后果,只是知道这件事与我自己有关,至于怎么有关也看不清楚。这天机我就不能跟你说破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不是危言耸听。” “那咻咻怎么办?总要想办法吧?” 风君子看着我,本来表情严肃的脸上突然笑了:“石野,你这个人性格坚韧,适合于修行。但是脾气却很温和憨厚。这是优点也是缺点,别人对你好你就会对别人好,往往分不清正邪善恶,也看不透利害关系。打个比喻,你这个人的故事如果写成小说的话,个性里矛盾冲突的东西不够鲜明,实在不适合做个主角,我还差不多!” 风君子的话稀奇古怪,我没听懂:“你什么意思?” 风君子仍然在笑:“你这种人,只有到了必须有所为或有所不为的时候,才能显出大丈夫本色,否则别人很难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既然是你想救咻咻,又何必问我?如果世上没有黑如意,你就不救它了吗?首先在于你自己的选择,救还是不救,决定了之后再去想怎么去做。” “救,当然要救,可是我拿什么和齐云观的道士斗?” 风君子:“你手里就真的没有别的东西啦?” 风君子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正一三宝,指的是青冥镜、黑如意、雷神剑。雷神剑仍在正一门,黑如意在风君子手里,而青冥镜可在我手里!正一门要拿回黑如意无非是因为它是三宝之一,那么青冥镜也是一样的,用它去换咻咻也是可以的。想明白之后,我抬头对风君子说:“谢谢你的提醒,我用青冥镜去换!” 风君子看着我似笑非笑:“如果他们不答应呢?” “不答应?不答应我也要把咻咻抢回来。” 风君子:“你有这份心就好,那就这么去做吧。我告诉你,那齐云观现在是旅游景点,白天游人很多。你应该挑人最多的时候去。别忘了修真界的规则之一,不得在闹市施法惊世骇俗,所以你动静要搞得越大越好!只要他们不施道法,你有金龙锁玉柱护身,那道观里也不可能有机枪大炮,你就不用怕他们。”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风君子又笑道:“你先别高兴的太早,如果真有人出手呢?暗中施法不被人看破,你又有什么办法?……所以你先别着急,黑如意在我手里,咻咻跑不了……自古以来丹成而出师,你现在的修为已经到大药境界,离灵丹不远了。如果你内丹有成,我可以传你一手法术,那样青冥镜也多点用处,你也可以防人暗算。多说无益,你就再等十天时间,自己好好修炼吧,不要把前一段时间黄芽丹的药力浪费了。” 第三卷 窥道篇 037回 有物先天下,混成不知名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吾不知其名,强曰之道! 老子他老前辈睿智超凡。然而妙笔生花五千言,也没有说清楚他想要讲的那个东西,只有很勉强的称之为“道”。看来有些东西是很难用语言文字准确描述的。风君子曾经说过我运气好碰到他这个口才不错的人,面对我的很多问题总是想办法去解释,要是换另外一个修行上师,弄不好就一顿鞋底子把我抽出去了。 灵丹是什么?是一种有意识的能量?它可能是一种纯粹唯心的存在,因为只有修丹者自己才能感受到它,另外一个人是无法用超出心灵体会之外的手段去验证的,更别说用什么实验仪器去检测了。 婴儿是什么?是一种有能量的意识?或者说是一种有存在的意识?它的本源先于我们这个人的存在而存在,却在后天中重新显现。它有可能有唯物的成份,是返朴归真之后另一种形式的新生。 然而事实是这样吗?我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只能勉强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修行人的修行,并不一定是一种技巧的修炼,到最后,更多的是一种修养。自古以来学道者所追求的最高问题,是成仙?是长生不老?神仙这两个字背后是什么? 所有的道,到头来面对的都是超越科学以上的哲学思考。寻找唯心、唯物、意识、存在背后的哲学本源。这个问题实验室里是没有答案的,但是在很久以前,人们就从自己的内心中去求证,于是产生了宗教,有了真主、上帝,佛或道。老子和孔子之所以是圣人,也是因为如此。 然而世上还有另一群人,采用了实证的方法,用自己去实证,用心或者用身体,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系列的仪式或手段,这就是修行,天下也有了五花八门的修行门派。渐渐的,手段取代了目地,很多修行弟子所追求的只是法术神通。 这一段话不是风君子告诉我的,是我自己在静坐时想到的。风君子说我因为咻咻的事情心浮气躁,需要好好静坐一时间让自己安定下来,再去修炼。结果我坐在教室里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这也许是我学习丹道以来第一次自觉的去体悟。我之所以会想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完全是因为讲台上的政治老师。现在是在上政治课,但是老师没有讲课本,而是讲着讲着就跑题了。 我们政治老师姓唐,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国家特级教师。按年龄他早就应该光荣离休了,可是老头还是坚持再教三年课,说要带完这最后一届学生。唐老师讲课很怪,不拿课本不带教案,空手上讲台,拿起一支粉笔就开讲,而且是经常随意发挥。何校长和教导处方主任对这个老头很有意见,但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唐老师是这所学校里唯一拥有特权不在乎校领导权威的人。 唐老头在这所学校里当老师已经超过四十年了。他的弟子遍天下,有许多如今已经位居高位,省里部里的高官都有不少,但是对老头一直很尊敬。老头曾经被打过右派,也住过干校牛棚,也曾被带上高帽子游街批斗。但这个唐老头和当年的柳校长不一样,身子骨结实经折腾,到现在仍然活蹦乱跳。这样一个人不把校长放在眼里,校领导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只能在背后嘀咕,上面的教育局也拿这个老头没办法。 唐老师正站在讲台上大发感慨:“你们所接受的教育,是失败的一代教育,它只能培养出匠人,培养不出大师!我教课已经四十多年了,就拿你们用的教材来说吧,没几年就要把以前的内容推倒换新的。老师不能教学生永恒的思想,却总是在传授这些注定速朽的教条……我建议政治课的内容要改革,什么思想教育、革命史的内容太空,至少要拿出一半课时来教三门很重要的知识——礼仪,逻辑和哲学!这三门课不学,毕业出去以后人就是残废!你们毕业之后可别说是我唐老师的学生,我可不想让人知道我教出来的是废品。” 同学们听了这段话想笑又不敢笑,真是什么老师教什么学生,难怪我们班会出现风君子和尚云飞这种人。唐老师还在讲台上大声说:“都说中国是礼仪之邦,放屁!我问你们,你们从小到大,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有谁接受过系统的礼仪的教育?……中国现在唯一进行礼仪教育的地方就是外交部,外交官第一次出国前……平时不知常守节,危难时刻又怎么会懂家国大义?……舍身炸碉堡、胸口堵枪眼,固然是教育,可是还有更重要的,说话走路排队吃饭这些平常到骨子里的东西没人教。” 走路吃饭的教育比舍身炸碉堡的教育更重要?这话也就是唐老头敢说,换别的老师恐怕早卷铺盖回家了。老头今天来了兴致,说起来没完没了:“教育,不仅仅是要告诉学生什么东西是对的,应该有什么样的思想。而是要教学生思考的方法,去寻找一种思想。不学逻辑,你就很难知道别人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思想,而不学哲学,你就没有灵魂。……一个唯心的黑格尔,比一百个庸俗的唯物者都要伟大而有智慧。负责你们思想教育的教导主任,其思想的境界与深度也绝对不会超过两千多年前的老子……” 唐老头提到了老子,我的思想就是从这时开始溜号的,我想起了我学的丹道。我的四门十二重楼丹道修炼,已经达到了“大药”境界,离“灵丹”不远,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灵丹是什么东西? …… “石野,我问你,什么是走火入魔?”这是昨天在状元桥下,风君子对我说的一句话。 走火入魔?这个词听起来怪可怕的!在很多武侠小说和功夫作品里面,一提到走火入魔,轻则武功尽废,重则性命不保。可是我并不知道什么叫走火入魔,只有反问风君子:“是不是炼功出了差错,比如说炼气功的?” 风君子:“不要跟我谈什么气功,我不太懂那个!气息走岔叫作出偏,与走火入魔没有关系。走火和入魔完全是两回事,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石野,你读一读这张报纸上的内容。” 风君子从屁股底下抽出来半张皱巴巴的报纸,我接过来展平了念道:“工商银行分行长挪用公款赌博……” 风君子:“因贪而走火。” “年轻有为处级干部,为情妇葬送前程……” 风君子:“因欲而入魔。” 我放下报纸,问道:“他们也不是修行人,怎么这也叫走火入魔?” 风君子:“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走火是丹道术语,指的是采药结丹时意念不对……入魔是禅定术语,指的是入定时心生幻境,人沉迷其中而不能破境而出。走火入魔其实并不可怕,火候不对,很可能是浪费是大药,需要重新来过。入了魔境,也不过是禅定修为不前,心智不能再求解脱。” “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听说的走火入魔很可怕!” 风君子轻轻一笑:“传讹而已。有一句话自古修仙几人成?你我确实没亲眼看见过真正的仙人。但是,你看见过真正修行走火入魔的人吗?亲眼看见学丹道或者禅定而送命或者受伤吗?不要说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可是我听说过练功练成神经病的。” 风君子:“不修道也有神经病。这与修行无关,至少可以说与丹道无关。当然如果遇到的是邪魔外道,被歹人邪徒洗脑也不好说。我曾经跟你讲过天劫,四门十二重楼有十三道天劫。第一劫是色欲劫,离欲所困;第二劫是身受劫,退身之病;第三劫就是魔境劫,正心之偏。如果你过不了天劫,只能说明你本来就有病,要么有身病要么有心病。……让你读这份报纸,就是让你知道,不修行也会走火入魔,而修行中的走火入魔只是你身心残缺的另一种反映。” 我点了点头:“那你的意思是说修道人不必担心走火入魔?” 风君子:“是的,连想都不要想,好好的做自己的事就行。我和你说这些,主要是要教你火候口诀。大药到灵丹之间,有三种口诀,分别是采取、火候、抽添……” 采取的口诀原来风君子早已教过我,那“吸、抵、撮、闭”四字诀就是采取。想想也是,不采取哪有大药呢?至于火候,有文火武火两种。身心未合之际用武火,身心已合用文火。意不散是武火,念不起是文火。武火在结丹之前,文火在丹成之后。抽添,是温养内丹的功夫,身不动气定叫作抽,心不动神定叫作添。所谓灵丹出现,就是身心相合,神气交融。 看样子这一段口诀非常难讲,风君子讲完之后汗都出来了,我也只听了个似懂非懂。听完之后我又问:“什么叫身心相合?” 风君子用手指着我的脑门:“身是你自己的,心也是你自己的,身心相合何必问我?” 我拍了拍脑门笑道:“那倒也是,到时候就知道了!……走火入魔真是你说的那样吗?” 风君子:“诋毁丹道的人,或者说诋毁修行的人,往往说这是唯心迷信,修炼的人会走火入魔。但是你动脑筋想一想,如果世间本无修行,又哪来的火候魔境?如果有人认为走火入魔存在,那也得首先承认有大道神通……不能只责其一而不言其二。……这就是逻辑!……” 风君子昨天谈到了唯心和逻辑,今天唐老师又在课堂上谈到了唯心和逻辑,引发了我一段思考。风君子昨天的话我听的是一知半解,但今天听了唐老师一番话,突然心有所动,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 子夜,静坐中。 大药已现,守元神之内景,安神任息意不散,神气相合守于一。此时,静中已忘身体五官,另一种纯净的意识出现在顶门泥丸宫中。静中有大动,有五音、五色、五味、五气相聚。元神守一不离,得元气相冲和,忽然觉鸿飞渺渺,蒙蒙霏霏。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采药之前的感觉是极静,得药之时的感觉是大动,而此时的感觉却是无动无静,犹如混沌之未开。 什么是混沌?混沌是无极,是生一之道。这个无极,不是后来有个姓陈的导演拍的那个电影《无极》,而是没有起点,没有终点。怎么解释呢?人是父母精血受孕而生,那在精血受孕之前?人又是什么状态呢?有人说那就没有!回答正确,就是没有,先天之元神就在无极之中。无极的无就是无中生有的无。 混沌之中微现一窍,渐渐清晰,如玄珠凝结。身不动而气定,意不动而神定,自觉玄珠渐成。此是丹成之相。 很难形容这灵丹是什么,勉强的说它是一种有意识的能量。能量来自于元气,意识来自于先天返后天的元神。感觉它就是我的一种存在,也能将定境中的意识固结到它的载体上,这就叫身心相合。内丹是体内自在的身心。 修炼丹道,有丹与无丹的区别于哪里?这是一条界线,分的非常明显。比如说我不必用静坐去寻找神识,再用神识去施展神通。灵丹与元神一体,只要心念到处,神识就可以锁定,行走坐卧常在。难怪自古以来丹成而出师,因为有丹才能随心意施展法术。任何道法的施展,都需要心念神识来控制,而灵丹则是结合神气的根源枢纽,否则会很费事。别的门派我不知道,反正我本人的感受如此。 …… 丹成之后,按照风君子的说法,要在十天内教我一种法术,并且教我怎样去使用青冥镜,然后我再去齐云观去找道士要咻咻,此时已经过去七天。 风君子见我七日丹成,也没多说什么,这天放学后让我带着青冥镜来到了句水河边。之所以没去状元桥,因为那地方不够开阔,现在我们站的地方就是我曾经修炼“驴打滚”的那片卵石滩。他站在河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一个奇迹,我没见过成丹这么快的,你修炼丹道的时间还不到一年。感谢好运气吧,你不用过魔境天劫,又得到了黄芽外丹。但运气太好也不是好事,这我就不多说了……我问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往往丹成之后师父才会教弟子法术了吧?” 我点点头,这一点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了。风君子又说道:“修真界的规矩多,这也是一条规矩,规矩总是有它的原因的。但是我这个人,总不太守规矩,其实我已经教过你了,我教了你两种法术,一是世间三梦大法,二是印度喀拳。那世间三梦大法你已经熟练了,现在我跟你讲一讲印度喀拳的用处。” 风君子说了修真界的规矩,又承认自己没守规矩。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遵守那天下三大戒律之外的规矩。提到印度喀拳,我忍不住插话道:“那印度喀拳,名子也太难听了,听起来跟阿三似的,能不能改一个名子?” 风君子:“你说的也对,我也觉得难听。今天就改了吧。你上次一拳破壁,就叫破壁拳怎么样?” “行,破壁拳好听多了!” 风君子也笑了:“破壁拳就破壁拳吧。我今天要跟你讲的是,破壁拳不仅仅是破壁拳,而这种拳术只要稍加变化,就会成为入室抢劫的最佳伴侣,那就是——破壁人!” “破壁人?” 风君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笑的有点邪邪的:“这破壁拳功夫其实不在拳头上。一是因为你有金龙锁玉柱的护身功夫,二是你修炼过念力。这念力何必只用在拳头上?用在全身也可以,因为金龙锁玉柱护的可是全身。同样的功夫,你一拳可以把墙打一个洞,那要是整个人撞过去,不就是穿墙而入了吗?” “穿墙而入?抢劫呀!” 风君子突然冲我挤了挤眼睛:“咻咻在齐云观,那齐云观不过是砖头瓦块,我想墙不可能是用钢板砌的吧?你只要想破壁,这破壁人的功夫哪一间房进不去?” “这么干?不合适吧?我是去救咻咻,又不是去搞拆迁!你不是说过吗,不能在闹市施法……齐云观的道士不敢这么做,但我如果这么做,他们也会用法术阻止的。” 风君子:“我不是要你破戒,只是提供你一条参考思路而已。总之一句话,要想这帮道士害怕,你要把事件闹得越大越好。如果客客气气不是办法,你就要想办法闹事了,到时候学聪明点。” 我听风君子的口气怎么越来越觉的不对?他说过自己不好再插手,怎么现在在指点我救咻咻的时候,有点惟恐天下不乱的意思?这么干能行吗?我上次跟他去偷东西的时候就有点欠考虑,还好有惊无险。 第四卷 化形篇 038回 身与心合器,无执亦无失 风君子讲完了“破壁人”,又说道:“石野,青冥镜带来了吗?给我。” 我取出青冥镜,交到他手中。青冥镜到了风君子手里,看上去就不再有光滑的镜面,而是一面锈迹斑斑的古铜镜,表面凹凸坑洼不平,背面的画纹也盖满了绿色的铜锈。风君子左手拿起青冥镜,右手握住我的一只手,口中低喝道:“借神通一用。” 好久没听他说这句了。但是他这次“借神通一用”,我的感觉却和以往不同。以前都是觉得体内有一种东西被他抽了出去,多多少少有点难受。而这一次我就觉得神识一动,锁住了青冥镜,而风君子就像是我和青冥镜之间多出来的一道桥梁。 灵丹境界出现之后,很多感觉都和以前不一样。这灵丹一动,我可以瞬时收摄身心,发动只有在以往入静时才有的神识。我只觉得我和青冥镜之间似乎建立了某种联系,它成了与我的身心互相感应的一个部分。只见青冥镜的镜面在风君子手中发出银白色的光芒,一个清晰的,但是却照不出任何倒影的镜面显现出来。我甚至感到这镜面的光芒随着我内丹的能量,与我的呼吸一起在波动。 风君子又松开了我的手,这手一松开,青冥镜立刻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把青冥镜还给我说道:“青冥镜确实妙用无穷,连我也搞不明白那正一祖师究竟是怎么用它的。只可惜此器已残,不再是本来面目!……石野,我还没来得及教你御物的法术,你现在学恐怕也来不及……所以,我用心印的方式告诉你怎么与这件法器相互感应,现在你知道了吗?” 说来也怪,风君子虽然一个字也没说如何感应青冥镜,但是我心里却清楚了,我知道风君子刚才是怎么做的,就像我自己做到的一样,我也会了!难怪我听说有时候师父教弟子道法,是不立文字的,有时候连话都不说。我以前还觉得奇怪,现在终于亲身体会到是怎么回事了。 我点点头,又问道:“与法器身心一体,这我已经知道了。下一步呢?可以施展什么法术。” 风君子:“以身心合器,这是运用法器最基本的心法。但是要以这法器施展法术,还需要其它的口诀。你仅仅是灵丹初成,御物之术还一点没学,别的法术也施展不了。你也不用失望,青冥镜自有妙用,你到时候把镜子举起来就行……不过最好还是不要闹到这一步。” 最后风君子又告诉我,要去齐云观,要选人最多的时候。那地方现在是芜城市的旅游景点,节假日的人最多,他已经安排好了。看样子风君子早有准备,嘴里说不方便插手,私下里居然安排好了! 我不知道他这安排好了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很快就知道了。 这天上晚自习的时候,风君子迈着方步走进了教室。他却没有走向自己的座位,而是走到了讲台上,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教室里的同学都放下了书本,抬头看着他。这小子要干什么?难道又要表演模仿秀?记得上学期他有一次也是在晚自习跑上讲台,指手划脚的学教政治的唐老头讲课的样子,还让年级主任司马知北老师给抓住了。他挨了一顿臭训,还在早读课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做检查,如果不是唐老头听说了亲自给他求情,他恐怕还得叫家长挨处分什么的。他这回怎么又跑上讲台了? 风君子见同学们都看着他,他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春游”两个大字。然后对全班同学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最近在外面交了个朋友,是荣道集团的,结果拉了笔赞助——荣道集团赞助咱们全班同学周末到青漪湖、齐云山去春游。大家赶紧准备野餐的东西,他们派两辆大客车接送!”风君子这一开口,本来静悄悄的教室立刻就热闹起来,大家开始纷纷讨论春游的事情。 郊游或者是远足,现在的中学生都有经验。但是这种活动在芜城中学或者说整个芜城市都是有历史的。当地有一句民谚:“三月三,上昭亭山;四月四,游双塔寺。”昭亭山是离芜城市区最近的一座山,而双塔寺就是云飞他师父所在的广教寺,寺中最著名的古迹就是北宋年间的一对砖塔,称为广教寺双塔。 每年农历三、四月份,映山红花开的时候,是自古以来芜城的文人名士远足郊游的好时节。诗仙李白到过芜城,留下一首诗:“蜀地曾闻子规鸟,芜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想来他也参加过芜城文士的春游。柳依依的父亲柳子规柳校长,出生在芜城,他家老爷子可能喜欢太白诗,给儿子起名就用的“子规”这个典故。 在文革前柳子规当校长的时候,芜城中学就留下了这么个传统,每年春天各个班级都要组织学生春游,地点选择在山水秀丽的地方,以熏陶情怀修养。柳子规校长虽然不在了,这项传统却保留了下来。班级出去春游,一般多多少少都要拉点赞助,这种赞助不是现在政府办活动要企业掏钱的那种赞助。而是一些有门路的学生家长,找单位派两辆大客车接送,至于水壶、面包之类野餐的东西,都是学生自己准备的。 教室里的噪音很快就把狼招来了,年级主任司马知北推门走了进来:“高一四班,你们怎么回事?这么大声音把隔壁三班都吵着了!这哪是上自习的态度!” 班长常武站了起来:“报告司马老师,我们班在商量春游的事情。” 司马老师走过去问明了情况,皱着眉头道:“这件事情怎么班主任没向我汇报?去那么远的地方,出了事怎么办?我不同意!别的班不都是上昭亭山吗?” 风君子向何校长的儿子何军使了个眼色。别看这何军平时反应总是慢半拍,对这种事情倒是心领神会,他站起来说道:“司马老师,这件事情我已经告诉我爸爸了,他也同意了!” 司马老师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下来:“奥!原来校长已经同意了,那你们就去吧。我主要是担心安全问题。你们班主任一定要跟着,柳老师一个年轻女的不行,我再找一个男老师和你们一起。” …… 青漪湖的水面有六百多平方公里,是芜城境内的第一大湖。百里烟波景色怡人。湖中盛产一种银丝鱼,一指长短,却只有牙签般粗细,通体无色透明,在水中几乎看不见。这种鱼蒸熟了呈现纯白色,肉质细嫩几近无骨,味道很香。银鱼蒸蛋是芜城的一道地方名菜。青漪湖的另一种特产就是金螯蟹了,醉金螯也是芜城传统名菜。 齐云山在青漪湖畔,是九连山脉最远的一座主峰。齐云山一面地势缓和,而贴着青漪湖的那一面却十分陡峭,壁立如削。悬崖下的湖水多漩涡暗礁、急浪险流,浓雾终年锁住那一片水域,连渔船都无法靠近。齐云观坐落在齐云山的半山腰上,是传统的道教圣地,也是青漪湖景区重要的旅游景点。 齐云观很神秘。据说在二十年前,有红卫兵破四旧盯上了齐云观,观中的道士一夜之间都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一座空观。小将们只有把三清祖师像抬出来丢到了后山的悬崖下的浓雾中。后来,也就是十年前,政府落实宗教政策决定重修齐云观,而就在这一天之内,那些出走的道士突然都回来了,也不知从哪里回来的。道士们跟别人说躲在深山里修行了,但是看样子一点也不像躲在深山里十年刚出来。三清祖师像还没重修就找回来了,居然还是原来那三尊!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当年也没有公开的新闻报道过。这传说却吸引了大量游客,还有不少来拜神仙的人,倒是给当地增加了很多旅游收入。但是我却觉得齐云观确实从里到外透着一种神秘感。因为我去过,昨天夜里去过!不是我亲自登门,而是阴神出游。 我到齐云观不是为了春游的,是为了救咻咻。咻咻被道士们绑架了!这使我想起了前一段时间王老虎他儿子的绑架案。我当时之所以能帮王老虎破那个绑架案,最主要的是我阴神出游找到了绑匪藏人的地方。这一次我要救咻咻,也要先去探一探咻咻究竟在齐云观什么地方? 昨天晚上我睡的很早,睡下后施展入梦大法,阴神出去想去齐云观。我心念齐云观发动梦中遁术却没有成功,我还留在原地!这才想起来风君子曾经说过梦中遁术去不了神识未及之地!既然遁术不好用,那我飞过去得了。阴神可以在梦里实境中飞翔,虽然我从来没有去过齐云山,但是那儿并不难找。顺着九连山蜿蜒相望的六座主峰飞行,就可以找到齐云观的所在。 齐云山距离芜城市区六十公里,一百二十华里。山路有些地方并不好走,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但是梦中飞行速度要快多了,我只用了一刻钟左右就远远看见了齐云山。齐云山和传说中的形状一模一样,一面山势起伏,一面壁立如削,邻着青漪湖的那一面是悬崖峭壁,总有浓雾锁在悬崖半腰。似乎整个九连山脉到此为止被人一刀斩断不知去向。 我远远看见了山腰上的齐云观,占地不小,青色的砖墙,淡绿色的琉璃瓦,依着山势也显得很有气派。共有三座大殿前后左右九重院落。我越飞越近,远远的已经看见齐云观大门上的匾额:洞天齐云。 我想飞的再近,却发现情况不对,在空气中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我的阴神不能通过!阴神离体无形无质,只是一缕神识,照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挡住的!然而我确实就被档在了齐云观外,怎么也靠近不了齐云观的围墙十丈之内!这种千年传承的修行门派果然有自己门道! 我着急也想不出办法。突然心念一动:既然找地方的梦中遁术不好用,那么找人试试呢?齐云观的道士我认识谁呢?对了,上次打伤我的那个泽中,他就是观主和尘道长的徒弟,我知道他的名子也知道他的样子,我用梦中遁术找他试试! 我也知道这梦中遁术找人往往找不到真正的高人 。比如说我用来找风君子或者尚云飞都不会成功。风君子告诉我那是因为修行人神气内敛,他人神识难及。不过我的丹道修为每突破一定的境界,梦中阴神的遁术境界也会随之提高,也许可以找那此修为尚不如我的修行人。后来我试过,我始终在梦中找不到尚云飞和风君子,看样子还是修为不够啊。 说实话,能不能找到泽中我一点把握都没有。口中念泽中的名子,心中想着他的样子,梦中遁术发动,眼前一暗又是一亮,居然成功了!我心中大喜,别看那个泽中一副牛皮哄哄的样子,原来修为是那么稀松平常,居然连我都不如!要不我怎么能找到他呢? 咦?这个地方?我怎么这么眼熟?不是在道观里,而是在某一户人家的客厅外!这户人家我曾经在梦中来过,就是汤氏父子的家。我飞浮在他家的窗台外,透过窗户看见客厅里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汤劲的父亲汤松汤局长,还有一个我认识,就是上次打伤我的那个泽中。汤劲不在,沙发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看上去三十多岁年纪,留着一头油亮的长发,这头发不知道有多长,因为都收在上衣的后领里面,和泽中的发型一样。我终于知道泽中为什么会留那种古怪的发型了,原来这两个人都是道士,出门的时候把发髻散开,再换上便装便成了这个样子。这人气质雍容,面如冠玉,泰然端坐倒有几份仙风道骨的架势。 只听见汤松语气急切的在说:“和尘师父,前后过程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当时情况就是这个样子。我听见有人喊抓贼就出去了,结果发现有人拿着两件东西在那里笑着喊什么‘黑如意,紫英衣,终于到手了。’然后就跑上山了,你要不信可以去问问我儿子还有我们单位的司机,当时还有不少其它人在场。” 和尘没有说话,倒是泽中很不客气的说道:“我也听说了,当时有个警察,跑上山抓住了小偷,结果这小偷身上并没有搜出来什么东西……” 汤松:“泽中小师傅,那个小偷不是偷柳家东西的小偷,警察抓错了小偷……” 这时和尘说话了:“汤局长,你能不能形容那个黑如意是什么样子?那个拿黑如意的人又是什么样子?” 汤松想了想说道:“黑如意一尺多长,确实是如意的形状,”汤松一面说一面用手比划,“上面的花纹我看不清……,离的太远了……至于那个人,个子大概一米七左右,但是看上去像个少年,反正年纪不大,我没看清他的脸……” 泽中:“汤局长,我们就暂时相信你的话。以后你有东西的下落,不要忘了告诉我师父,那东西你一个普通人拿着也没用,……好处会有你的,要是你自己藏起来……就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我听着听着不由得凑到了窗户前,想听的仔细些。此时坐在沙发上的和尘突然一抬头,眼睛看向窗外我所在的位置。我正在窗外看他,这眼光正好跟他对视。我只觉得他眼中有一种奇异的光彩,一闪,闪得我双眼一阵刺痛! 阴神离体是不会与实物接触的,更不会被什么东西所刺痛!除了像我上次阴神合体夺舍那种很特殊的情况。然而今天这和尘只是看了我一眼,我就双眼一痛,随即身体像一根被蹦紧了的皮筋突然收了回来——我阴神瞬间弹回了身体,在床上醒来。我揉了揉眼睛,额头上莫名其妙的冒出了冷汗。 我学会入梦大法这么长时间以来,还从来没有在梦中被来自梦以外的人惊扰。而今夜连连受挫,先是接近不了齐云观,后来又被和尘道长一眼逼退。看来这齐云观确实很神秘,而这和尘道长也是一位真正的高人,就是不知道他发现我没有! …… 当我在宿舍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和尘道长和他的徒弟泽中也在说话。 泽中问师父:“师父,你怎么突然就离开汤家了,我们话还没问完呢?” 和尘:“你不知道,我的灵觉感到窗外有阴物窥探,这件事情有古怪。看来有邪魔外道也盯上了汤家,黑如意很可能就是那些人拿走的。” 泽中很吃惊:“邪魔外道?师父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和尘:“我的灵觉突然感觉阴物靠近,用眼中神识去锁定,却没有成功,阴物突然消失了……操控阴灵,绝非正道中人,黑如意这件事情有古怪,恐怕比我们想像的更不简单。我明天要回门中禀告掌门这件事,你要观中其它弟子小心了。” 只是这一段话我没有听见,所以也不知道第二天和尘不在齐云观,我只是在那里担心:这个和尘太可怕了,真要闹事的话,我根本不是对手。还是不想了,怎么样都要去救咻咻,用青冥镜去换,他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 第四卷 化形篇 039回 轻衣春光好,山水两风情 周日,芜城中学高一四班集体春游。目的地,青漪湖、齐云观。交通工具,印有荣道集团标志的两辆大客车。这两辆车可能是荣道集团员工上下班的班车,周日不用发班车,就被风君子借来赞助春游了。 我记得张枝是荣道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女,而她的父亲很可能就是在凤凰桥头摆摊给人算命的那个张先生。风君子前几天晚自习的时候提到拉来荣道集团赞助,那十有八九找的是张枝。我就突然想起来张先生曾经托我约风君子见一面,而我把这事给忘了!现在风君子自己跟张枝联系上了,人恐怕就不用我再约了。风君子和张家父女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眼前还是救咻咻要紧。 大家约好早上七点半在学校西门前集合。早上七点不到,我就来到了韩姐的面馆,我想先吃完早餐,同时也跟她打声招呼,告诉她今天有事不能在面馆帮忙了。面馆的门并没有全开,走进去一看,也没有生火烧水。紫英姐正在一张桌子上收拾一个背包,穿的居然是一套紧身的黑色运动服。 “紫英姐,你这是干什么?今天不做生意?” 紫英姐见我进门,笑道:“今天不开张了,我和你一起去齐云观,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去……” 紫英姐:“我昨天就听你那个女同学季晓雨说你们班要去齐云观春游……我想你不仅仅是去春游吧,咻咻就在齐云观。你要救它,我帮你。” “紫英姐,你怎么把那把菜刀也装到包里了?你难道要拿菜刀去砍人吗?你怎么帮我?” 紫英姐笑的很神秘:“不要忘了姐姐会炼丹药,炼药的高手也是用毒的高手,我去给齐云观道士喝的水里面下药……” 紫英姐话还没说完,门外有人插口道:“你下什么药,泻药还是迷药?你不要忘了在齐云观里面喝水的不仅仅是修行人,还有很多普通游客和没有学过道法的道士。你的药下少了没有用,下重了恐怕会闹出一大批人命。”说着话风君子推门走了进来。 风君子一进门,又对我说道:“石野,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能让她这么胡闹!” 真是冤枉,我没有告诉紫英姐我今天要去齐云观,更没有让她去下药。我还没回答,紫英姐替我解释道:“这和小野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要去帮忙的。” 风君子看着紫英姐:“帮忙?很好很好!老板娘,你先坐下,坐稳了,我有话跟你说。” 紫英姐坐下,风君子看似无意的拉起我的手,另外一只手突然指向紫英姐,口中喝道:“借神通一用,制枢!”紫英姐坐在椅子上不动了,也不说话,但是看眼神却显得很焦急。 风君子抓住我的手的时候,很奇怪,我能感觉到他在做什么。我察觉到他用一种奇怪的能量封住了紫英姐体内的神气运行,说的通俗点就是麻痹了她四肢的运动神经,让她动弹不得。 “风君子,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定住紫英姐。” 风君子:“想救咻咻,谁都可以帮忙,就是她不能帮忙,否则会给你闯更大的祸。……你放心,这定身法天黑之后就可以解开,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关门走吧,把她留这儿。” 说实话,我也不希望紫英姐卷到这麻烦里去。但看着紫英姐着急的神色,那表情几乎都快哭了出来,我也很担心。拉住风君子说道:“你把紫英姐定在这里不能动弹,面馆里来了坏人欺负她怎么办?” 风君子:“你真麻烦!借神通一用,制枢!”他拉着我的手又指着紫英姐喊道。 “风君子,你怎么又来一次?” 风君子:“这一次我换了一种灵引。她坐在这里动不了,但是只要有什么东西碰了她定身法就解了。不管是好人坏人还是小猫老鼠都行,这下你放心了吧?……老板娘,还从来没有人一回被定身两次,你真该谢谢石野。” 出了面馆,荣道集团的大客车已经到学校西门外了,班上的同学们都背着背包三三俩俩的正在上车。带队的老师有两个,一个是班主任柳老师,还有一个是教政治的唐老师。这唐老头已经六十多岁了,可身体还挺好,还是喜欢凑学生的热闹。 柳老师今天穿了一套鹅黄色的休闲装,换上了一双登山鞋。长发披在脑后,简单的扎了个马尾辫,显得比平时活泼多了。也是,年轻人哪有不喜欢游山水的?前一段时间柳老师的情绪一直不是太好,总让人感觉到她闷闷不乐,只有今天的样子才算开心点,看来她确实应该出去多散散心。 我坐的是柳老师带队的那辆车。风君子没有和我在一起,而是在前面与尚云飞坐在一排坐位上,两个人一直在嘀嘀咕咕不知讲些什么。我一直盯着柳老师的后脑勺在发呆,我想到了很多事:齐云观、和尘、柳校长、柳依依、汤氏父子、咻咻。这些人和事交织在一起让人想想就头痛,而柳老师像一朵柔弱的兰花,她知道她身边的人和事是这样的复杂和神秘吗?如果知道的话?她会怎么想?也许她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时间过的很快,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已经到了齐云山脚下的青漪湖畔。山水风景确实秀美。下车之后,同学们都发出一阵惊叹。只见绿波荡漾一望无际,阳光在湖面上投下点点金磷,而湖边不远就葱茏青翠的山野,点缀着紫色与红色的杜鹃花,微风吹来,有清新的花香。 同学们都散开了,三三俩俩的一起活动。有人去钓鱼,有人到湖边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拣到螃蟹,有人脱鞋卷起裤管去挖沙玩水,更多的人买了票到湖上去划舟。青漪湖水波纯净清澈,真不愧青漪之名,泛舟其上,看山色湖光,让人神清气爽,有出尘般的享受。而青漪湖的水面也很特别,靠近齐云山的山崖下水流凶险,舟船不能近,而山脚下这一片平缓的岸边,却风波轻荡,最适合荡舟,风景区也专门提供游船给游客使用。田玮和季晓雨拉着柳老师去划船,其实我心里非常非常想和柳老师坐在一条小船上共同举桨泛舟,但是我却没有勇气走过去,我总是想接近又不敢去接近她。 然而她们三个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柳老师却主动跟我打招呼:“石野,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发呆,一条船四个人,正好还缺一个,你跟我们一起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突然红了,有点发烫。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跟着她们三个就走了。 我们上船的时候,正好唐老师拉着常武周颂还有何军一起上船。他看见我们这一船人还跟我开了个玩笑:“小伙子,你好福气呀,一船三个美女都陪你!”说的我脸上更烫了,只能低头装作没听见。再看看四周的同学,可不是吗!都是男生跟男生一条船,女生跟女生一条船,就我们这条船例外,柳老师主动邀请我到女生的船上。 一条船四把桨,轻轻拨开水面,向碧波深处滑行。我和季晓雨坐在后排,田玮和柳老师在前面。从我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柳老师的侧脸。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阳光却并不热烈刺眼,而是在湖风中温暖柔和的洒了下来,我眼前的柳菲儿老师成了一幅美妙精致的剪影。她的脸色微微有点憔悴,微笑时眼角也出现了非常细淡的鱼尾纹,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显得更有韵味。阳光照在她脸上,柔嫩的皮肤看的更加清晰,我甚至能看见那淡淡的、细细的绒毛。 季晓雨推了我一把:“石野,你发什么呆呢,还不快点划桨,别人都跑前面去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有点走神,赶紧举桨划水,抬头却发现远处有一艘船划的飞快,远远的把大家都抛到了后面。船上坐着三个人,后面两人看身形应该是风君子和尚云飞。而前面的那个女的坐在那里没有划桨,怎么那么像张枝?张枝怎么也来了?还和风君子尚云飞上了一条船?然而还没等我看清楚,那船已经走远了。 快到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全班同学又重新集合在齐云观门外。风君子举着一摞门票交给柳老师,得意洋洋的说道:“你看我这趟赞助拉的,不仅有车,人家还把门票都给买了,一张五块耶!” 唐老头在一旁拍了拍他笑道:“就你小子能,有种把我们拉到天安门去!” 在笑闹声中,大家一起进了齐云观。齐云观的游客正是最多的时刻,三清大殿前香烟缭绕,有不少人在烧香,还有人在大殿中排队磕头。不远处还有一群人用道观里买来的铜钱在打池塘里的金钟,叮当乱响。我悄悄离开队伍在齐云观各个角落走了一圈,发现了一点不太寻常的气氛。 这里表面上看是个热热闹闹的旅游景点,但是观中游逛的不少游客看上去身形气质明显与普通人不同。这种不同很难说出来,只是一种感觉。我现在也算是一个修行人,总觉得那些人给我一种飘忽莫测的感觉。看样子齐云观放出风声说抓住了瑞兽,在修行界肯定哄动不小,这些人就算手中没有黑如意也会来看个热闹。看来我就算用黑如意换咻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只要带着咻咻一出门恐怕就会被无数的人盯上。再看看观中那些道士,一个个面色也很紧张。 我昨天夜里曾在远处空中俯瞰齐去观的大致格局,知道齐云观共有九大院落,而现在对游客开放的只有六个院落,最后三层院落不让游人进去。我定了定心神,走到了齐云观的后部,在一个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月牙门前,我对一个守门小道士打了声招呼:“这位道长,你好,和尘观主在吗?我有事想见他?” 那小道士本来表情木然的站在门前,我一开口反倒把他吓了一跳:“你和我说话吗?和尘观主今天不在,观里面是泽中师兄主事,师兄不接待游客,你有什么事吗?” 还是开门见山吧,我直截了当的问道:“这位道友,我听说齐云观放出话来,要用一只幼年瑞兽交换法器黑如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我这话一开口,那道士立刻变的十分紧张,看了看我又向身后喊道:“几位师兄,快出来,又有拜山的了!” 他这一嗓子,从耳房里走出来三名青衣道士,一下成品字形把我围在中间。正中一名三十来岁留着短须的道士问道:“这位道友,请问是哪门哪派的同道?” “不要管我是哪门哪派,你们是不是用瑞兽换黑如意?如果是的话,就让我进去。” 那道士却没有让开:“确有其事,不知道黑如意是不是在阁下手中。如果不在你手中,请你不要无故惹事上身。”他说话的时候看着我,眼神中分明有几份不信,语气中也有劝诫的味道。 “你说了算吗?如果你是这说了算的,我现在就跟你换。如果你说了不算,就找个说了算的人。黑如意也不能在这拿出来,不见到瑞兽,我不会给你看的。” 说话间,我身后已经隐隐的围上来一群人。这些人形色各异,都站在我身后五步之外的地方,看似漫不经心,但是人一多,却隐隐约约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包围圈。 道士显然也看见了我身后的情况,脸色微微有点发苦,对我道:“既然这样,这位道友就请我来吧。泽净、泽明,你们守好门,不要让不相干的游客进来。”说着话他把我让进了月牙门,领着我走进了齐云观的后院,拐了个弯,又穿过一道小小的屏风进了另一道院落,把我让进了一间厢房。 “这位道友,请你稍坐喝杯茶,此事我做不了主,我去请几位同门来,请您稍等。”然后他走出房门,有个小道童端了一杯茶放在桌上也出去了。厢房的门是虚掩的,可是我分明看见门外两侧多了两个青衣道士,好像是替我守门的。 厢房不大,布置也很简单。正对门墙上挂着一幅老君图,老君图下面安放着一个神龛,神龛上有香烛贡品。厢房两侧放着两排很老式的太师椅和高几,我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不安的等待,没有心情喝齐云观的茶。 时间不大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有人在说话:“泽仁师兄,不会又是有人借机来看瑞兽的吧?这几天已经有不少了,都说自己有黑如意,看见了瑞兽才肯拿出来,其实都是来探虚实的。师父早就说过,不见到黑如意,绝对不可以解开伏魔大阵带他们见瑞兽。……” 这声音我很熟悉,就是昨天晚上刚刚看见过的泽中道士,原来刚才那个道士叫泽仁。只听泽仁又答道:“师弟,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让进来见一见也没什么坏处,万一他真有黑如意呢?事关师门宝物,还是多费心一点的好。” 他们说话间已经推门走了进来。一共七个道士,一色的青布道袍,年纪大多三、四十岁,看上去只有那个泽中最年轻,然而他却站在最中间。泽中看见我,先是一愣,然后神色又是一变:“面馆的小伙计,怎么是你?” “泽中道友,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怎么就不能是我呢?齐云观不是说无论是谁得到了正一门的法器,都可以来换瑞兽,我就不可以吗?”我看见这道士心里就不太高兴,但又不能在这里跟他发作,只有板着脸回答。我特意没说黑如意这三个字,而是说正一门的法器,因为现在我怀里揣的是青冥镜。 一旁的泽仁问道:“泽中师弟,原来你们认识啊。” “也不算认识,他是芜城一家面馆的小伙计,我进城办事的时候在他那儿吃过面。”泽中回答时语气有点慌乱。 我听在心里有点好笑,他肯定是害怕我说出来他在闹事做法打伤人的事。既然事情关系到紫英姐,我也就不点破了,也站起身来说道:“这位道长确实光顾过我们面馆的生意,还算面熟。我今天来不是卖馄饨的,是来换瑞兽的。” 泽中听我这么说话,语气又恢复了正常:“黑如意可是天下宝物?真的在你手中?希望你不是听了传言来窥探瑞兽的!和尘观主说过,不见黑如意不可以见瑞兽,如果你是来凑热闹的,那就未免太看不起我们正一门了!” 我心中暗道,老子本来就看不起正一门!而口中答道:“原来和尘观主不在,那么不知道几位能否做主?我今天能不能交换瑞兽?” 第四卷 化形篇 040回 门头光影动,金刚破壁出 听我如此问话,那泽中把头一扬,昂然答道:“师父走的时候交代由我主事,只要你能拿出黑如意,我就交给你望天吼。” 泽仁也在一旁补充道:“这位小道友,如果你真有黑如意,就交给我们,一定将瑞兽给你,贫道还将送你出齐云山,送到芜城闹市之中。” 听着泽仁道士的口气,似乎是在提醒我这齐云观周围有不少人在打瑞兽的主意,而他主动提出来把我送回芜城闹市,确实在为我考虑,为人比那个泽中强多了。然而泽中却有点不满的看了泽仁一眼,又对我说道:“你倒底有没有黑如意?” 话说到这里,我也不必费唇舌了。我站起身来答道:“黑如意,我没有!但是青冥镜行不行?今天我把青冥镜带来了。” 青冥镜这三个字,就像在一群苍蝇里丢进了一块石头,面前的众人发出一阵小声的噪音。每个人都神色大变,纷纷窃窃私语。还是泽仁反应快,抢步上前说道:“青冥镜?正一三宝之一的青冥镜?如果你真有青冥镜,也可以!” “泽仁,你怎么能擅自做主?师父要换的是黑如意!”听见泽仁这么说,身后的泽中很不满意的叫道。 泽仁回头道:“用瑞兽交换黑如意,无非因为黑如意是祖师留下来的神器,青冥镜也是三宝之一,有什么不可以?别说是观主,就算是掌门也会答应的。” 泽中:“那万一又有人拿着黑如意来了怎么办?齐云观还讲不讲信用了?” 泽仁:“堂堂正一门,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 这时有个年纪看上去最大的道士走过来劝道:“二位师弟,先不要为此事争执。青冥镜也非同小可,无论如何我们先要看看真伪再说,如果真的是青冥镜,我们再商议……这位小道友,你说你有青冥镜,可以拿出来看看吗?”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从怀中掏出了青冥镜,举在手里,让他们看个清楚。七个人十四道目光都紧盯着我的手,等他们看清楚我手中的事物,脸上的神色各不相同。有人笑出声来,有人一脸鄙夷,有人面露怒色,有人摇头叹气。泽仁是一脸疑问,而那泽中却满脸的不耐烦,只听他喝道:“你就拿这个破铜片,跑来冒充我正一门的宝物,你是不是消遣你家道爷?” 坏了!我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这帮道士居然会不认识青冥镜!风君子说过此器已残,不再是本来面目,但是很久以前他看见第一眼就说这是青冥镜,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其它的,也没有想过正一门的人自己会不认识! 还是泽仁脾气温和,他看着我摇头道:“这位小道友,你恐怕是搞错了。我们正一门的青冥镜是一件法器,不是什么古董,虽然也是一面铜镜,但不是这个样子。” 我一着急,反问道:“你们有谁见过青冥镜吗?” 这一句话把他们都问愣住了。是的,青冥镜已经失踪八百年,面前这些人不可能见过真正的青冥镜,他们怎么能说我手中的就不是呢?还是泽仁回答:“我虽然没有见过青冥镜,但是见过师门的器物谱,青冥镜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我一摇头:“此器已残,不再是本来面目。但它就是青冥镜。” 泽中又大声喝道:“你这小子懂什么?青冥镜是法宝,哪能说残毁就残毁!你不过是听了江湖上关于正一三宝的传说,不知从哪找来这面破镜子,就以为是什么青冥镜,……你勿要在此胡言,要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泽仁也叹道:“青冥宝镜不会那么容易残缺的。我师门的雷神剑已经相传千年,仍粲然如新。前一段时间黑如意出现,见过的人也说完好无损!你一定搞错了……回去吧。” 这帮道士不认识青冥镜,说的我心里也有点疑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八百年前青冥镜是什么样子?这件东西只有风君子一个人告诉我名字,他说这是青冥镜难道就真的是青冥镜吗?风君子会不会搞错了?照说不会呀,这面镜子妙用无穷,风君子用它施展了很多神奇的法术,一定是不会错的! 情急之下,我想试一下。我举起青冥镜,以身心合器,催动青冥镜与神识感应。只见青冥镜残缺不全的镜面被一层白色毫光笼罩,隐隐散发出能量的波动。 “咦!真是法器。”泽中发出一声惊呼。屋里的人突然都安静下来。 “你们都看见了?青冥镜虽然残缺,但是神通妙用还在。” 泽中:“你这面镜子确实有古怪,虽然不是青冥镜,但也是残缺的法器。这东西留在你手里也没什么用,不如交给我们正一门重新炼化……我会给你别的东西交换,或者给钱也行。” 泽仁却转身劝道:“泽中,你既然知道这不是青冥镜,怎么可以打他人器物的主意?这不过是损毁的法器,还有些残用而已。估计是在古董摊上买来的。让这位小道友带着东西走吧。” 泽中却拨开泽仁对我说道:“这位朋友,齐云观想收你这件东西,你开个价钱吧,想卖多少钱?……你多少钱买的,我出一倍,你卖给我!” 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个样子。泽中不认为这是青冥镜,却在打这面镜子的主意,跟我谈起条件来了。我倒这里来是干什么的?是为了救咻咻的!我对泽中说道:“这东西我不卖,多少钱我也不卖,除非拿瑞兽交换!” “你做梦!我是看你这镜子还算是古物,而你一面馆伙计也不富裕,才发善心花钱买你的东西,你居然不识抬举!想用这破镜子换瑞兽,你分明是想闹事!”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和他们也商量不下去了。泽中说我想闹事,我本来也有谈不成就闹事的想法。但这个地方不合适,我本来打算是在人多的时候闹事,让他们不敢出手。现在我在后院,周围没有游客,都是正一门的道士,这闹起来肯定是我吃亏!还是想办法到前院再说。想到这里我站起身来,没有理泽中,而是对泽仁打了个招呼:“这位道友,既然你们说这不是青冥镜,不能以瑞兽交换,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我向门外就走,几名道士也没想到我说走就走,都没拦我。刚到门口,突然听见泽中在身后叫道:“齐云观哪能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未免太不把正一门放在眼里了,既然来了,总要留下点教训才走。” “你想怎样?”我扭头答道,脚下却没有停留,已经迈出了门槛。 “你拿着一面破铜镜冒充我师门宝物招摇撞骗,身为正一弟子怎能容你继续如此,留下那面假的青冥镜!” 泽中话一出口,泽仁在旁边劝道:“这是个误会,君子不夺人之器,你怎么可以留他的东西。” 泽中:“观里的事我做主。他要不说那破镜子是青冥镜,我就放过他。但是他用来冒充青冥镜,就绝对不行。不收了这面镜子,怎知他还会不会继续骗人!……把他拦住。” 随着泽中的话音出口,本来守在门外两侧的青衣道士一闪身跳到了院中,一左一右拦住了我的去路。泽中的话强词夺理,但在正一门弟子耳中听上去还有那么几分狗屁道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想趁机夺我的青冥镜!眼前去路被阻,我心中不由得怒火中烧。转身冷哼道:“泽中,你什么意思?如果这不是青冥镜,就与你们正一门无关,如果这是青冥镜,你就拿瑞兽来交换!难道你还敢抢?” 正在这时,院门外突然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小道士,只见他跑到泽中身前喘着气说道:“泽中师兄,不好了!有一大批游客闯进后院来了,说什么齐云观拐卖人口,有人在观里失踪,一定要进后院来搜人!” 泽中喝道:“你怎么没拦住!” 小道士:“拦不住啊!带头的是个女的,浑身就像长了刺一样,碰都碰不得!” 泽仁一皱眉:“浑身有刺?难道是孤云门的掌门师伯来了?不可能啊!那女的什么样子?是不是个冷面道姑?” 小道士:“不是,是个穿短裙的大姑娘。那手、肩膀、大腿都长像了刺一样,一碰就钻心的痛!” 泽中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穿裙子的大姑娘,你怎么能去摸人家的腿!” 小道士:“不是!我伸手拦她,她踢了我一脚……” 说话时人声已近,能听见有一大群人已经走到院门口的屏风之外。天助我也!此时不闹事更待何时。我拔脚就往院门冲去,那两个一直盯着我的道士突然出手,一左一右擒住我的双臂。我趁机大声喊道:“快来人啊!齐云观的道士偷东西啦!他偷了我家的狗,我来要居然还打我……出家人还讲不讲道理了!” 我一喊来人,人还就真来了。院门外呼啦一下跑进来一大群人,有道士还有不少游客,刚才在月牙门外围着我的那些修行人也夹在其中,当然我们班的老师同学也进来了。关键时刻,还是老师挺身而出,唐老头跑在最前面,一看见我被两个道士反剪双手抓住了,立刻冲过来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出家人干嘛跟一个学生过不去,你们快放手。” 柳老师也过来问道:“你们怎么了?干嘛抓我的学生?有什么话好好说,快把人放开。” 这突然出现的情况让一干道士不知所措,围观的游客们也在纷纷议论。我趁机又大声喊道:“老师,这些道士偷了我的狗,是一只红毛小狗,名子叫咻咻。我带咻咻到齐云观来玩,看见它让一个道士抱进了后院,我进来找,他们不承认,还说要打我……” 唐老师和柳老师都愣住了,他们俩没见过咻咻,也没看见我带狗上车。不过在场众人还是有人是见过咻咻的,就听见季晓雨还有几个女生惊呼道:“石野,你把咻咻带来啦?怎么会让这些道士偷走?……偷狗贼,快还咻咻!” 院里这下子热闹了。我的听觉灵敏,听见人群中有人在说:“知道不?这观里的道士偷了这小孩的狗,估计是想炖狗肉汤,结果让人发现了,找上门来了……”“你胡说吧,道士怎么会炖狗肉汤?”“这你就不知道了,有酒肉和尚就有酒肉道士,别说是吃狗肉了,我听说还有娶媳妇的……” 人群中说什么话的都有,泽中几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听泽中运气大声喝道:“诸位不要听这个小孩胡说,他偷了道观里的东西,被我们抓住了……”这声音异常宏亮,盖住了现场所有的噪音。 柳老师叫道:“石野偷了你们什么东西?我的学生不是这种人。” 泽中一指我手里的青冥镜:“就是这面古铜镜,它是道观里的古董,这个小孩溜进后院偷走了,还好被我们发现了……” 泽中不说这青冥镜还好,一说这青冥镜我们班同学不干了。这面镜子我上晚自习的时候拿在手里玩过,去年的时候同班同学就见到过,当时还有不少人问过我是什么东西,我就说是拣到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后来我虽然不拿出来了,但是还有不少同学还认的。泽中话一出口,这帮同学开始起哄了:“道士胡说,这就是石野的东西……去年我就见石野拿在手里玩……怎么可能是今天偷的……道士打人,不行,我们去帮石野的忙。” 我一看情况有点失控,突然想起今天来闹事不是目的,是来找咻咻的,还是把事情引到咻咻身上才对。风君子说过要把事情闹大才行,怎么闹大呢?小时候村里的婆媳吵架,玩的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也只见过这个,现在只能这么试试了。想到这里,突然大声哭喊道:“道士偷了我的狗,快把我的小狗还给我。” 说着话双臂突然发力,挣脱了抓住我的两名道士,张牙舞爪的就向泽中扑过去。心中暗道:“老子今天就当着众人来个撒泼打滚,看你们这些修道高人怎么办?” 眼看我就要扑到泽中身前,眼光突然发现泽中的姿势不对!他的右手扣在腰间,手心向前,掌中亮出一物,形状像个红色的印章——正是上次在面馆打伤我的法器,镇灵宝印!这家伙终于忍不住出手了!这人好歹毒,出手的时机选择的很好,我正向他扑过去,挡住了别人的视线,没人看得见他手中的东西,除了他身边的泽仁。 泽仁显然也发现了泽中的举动,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师弟,万万不可……”就见那镇灵宝印发出一道淡淡的、肉眼几乎不可察觉的红光,向我当胸打来! 这小子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手暗算我!想躲已经躲不开了,可是我手中还有青冥镜,正好挡在胸前。一瞬间神识震动,青冥镜的镜面发出白色柔光,迎住了镇灵宝印发出的那道红光。 光,也有力量吗?从物理学的角度是有的,那叫做光压。只是光压非常微弱,不借助精密仪器根本感觉不到。但是镇灵宝印发出的那道红光却像出膛的子弹,虽然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爆发的力量。红光打在青冥镜上,我只觉得全身大震,几乎拿不稳青冥镜差点脱手!我本来是扑向泽中的,现在被一股大力迎面挡住,整个人在那一瞬间就像在半空中被定格。 这时间大概只有那么半秒钟,我就觉得青冥镜一阵发颤,然后有一道一模一样的红光被反射出来,去势正射向泽中的前胸。这么短的距离,泽中想躲也躲不过了!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很短,刚才泽仁阻止泽中的话才说了一半,就已经发现了我们两人间的变化!泽仁本来想阻止泽中,但现在看我手中红光打向泽中,出手却成了保护同门。只见他一挥道袍的衣袖,向我卷来。 泽仁出手虽快,但毕竟还是迟了。红光打到了泽中的身上,泽中只来得及发出半声低呼就仰面倒地,此时衣袖才卷到我身前。这泽仁比他那个脓包师弟强太多了!这衣袖的一角甫一粘身,我就觉得全身都被一股力量卷了起来,这力量柔中有劲,先含后发,我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向后飞去,飞过观望的人群头顶,直飞向院子的一道围墙! 飞在空中听见了人群中发出的各种惊呼,我脑中却只闪出一个念头——破壁人!看我的去势是要撞在墙上了,然而就在我身体就要贴近墙面的那一瞬间,突然觉得去势已近,在空中转了半圈,双脚落向地面,几乎是贴着墙站住了。那个泽仁果然有门道,一袖将我打飞,却没有真的想伤人,没有用我去砸墙的意思。 他不想让我撞墙,不代表我自己不想!我双脚刚落实地,就运起“破壁人”的心法,顺势一收肩颈,用力向身后的墙壁撞去。以身为拳,发力目标在墙壁之后,金龙锁玉柱护身,集中念力先穿墙而过,随后耳中就听见稀里哗啦一阵响声。我整个人把这面墙砸了个大洞,摔进了一个大厅里。 第四卷 化形篇 041回 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 在道教传说中的仙人,往往人与神是不分的。比如全真教供奉的“北五祖” 王玄甫、钟离权、吕洞宾、刘操、王重阳,其中就有王重阳自己。而钟离权与吕洞宾既是现实历史中曾存在的人物,也是民间传说的八仙之一。八仙的传说始于唐代,其时已有「八仙图」、「八仙传」等,然八仙姓氏至宋代尤有变更。明朝吴元泰的《东游记》中讲述“八仙过海”的故事时始定为铁拐李、汉钟离、张果老、何仙姑、吕洞宾、蓝采和、韩湘子、曹国舅八人。 现在绝大多数人只听说过《西游记》,没听说过《东游记》。其实《西游记》也有两本,一本是吴承恩所著,讲的是孙悟空大闹天宫被如来佛收服,后来又保护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这些早已妇孺皆知。而另一本《西游记》,是王重阳的弟子,全真七子之一,道家龙门派始祖邱处机所著,讲的是邱处机率众弟子西行大漠,谒见成吉思汗的游记。邱祖遗蜕至今尚停于北京白云观邱祖殿。 吴承恩所著《西游记》,在孙悟空大闹天宫一节中把太上老君埋汰的够戗!而把如来佛描写的神通无比!太上老君在道教中的地位十分之崇高,丝毫不亚于佛教中的如来。而太上老君的人间化身老子,其在整个人类思想文明史中的地位,特别是在中国以及东亚文化史中的地位,应该说远远高于印度的那个释加摩尼。 八仙在道教中的地位远远不及太上老君,但在普通老百姓中的知名度却一点都不小。很多人没有听说过老子骑青牛出函谷,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八仙过海。像齐云观这种道观,其实就是靠游客的钱包过日子,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就是道士们乐于奉献的。想当初重修齐云观的时候,观主和尘道长就特地坚持在东院修了一座东游殿,请芜城当地一位二流的著名画家画了一幅八仙过海的大型壁画。画中人物如真人般大小,八仙各显神通形态各异。据说这殿中壁画上的八仙各有神异,游客只要买了道观中的八仙符,在东游殿中挑选八仙之一的画像许愿,再到殿外由专门的道士负责烧掉,就可以如八仙过海一般一帆风顺心想事成云云。其实这都是道观赚钱的伎俩。 这八仙画像倒也画的栩栩如生,只是太栩栩如生了!想那位画家兴许是学西洋古典油画的,将八仙画的一个个不是出尘脱俗,而是一伙猛男美女,许是人体艺术搞多了。尤其是那何仙姑,看上去不象神仙过海,倒象是维纳斯出浴。据说后来芜城的九林禅院也要在大殿佛龛的背面加一幅南海观音的壁画,当时芜城搞壁画的人不多,也想请那位画家。九林禅院的主持法源禅师特地到齐云观看了那壁画,回来之后却改变的主意,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请那位画家来画观音菩萨!但是和尚不喜欢,不代表游客们不喜欢。 这一天,东游殿中,仍有不少游客手合八仙符在那里低头许愿,仍然是何仙姑前面围的人最多。就在这时,突然整个壁画发出一声闷响,似乎墙壁都颤了一颤,紧接着只见何仙姑穿着透纱裙的大腿下面砰的被撞出一个大洞,有一个人背朝着殿内带着一地碎砖石摔了进来!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只见一妙龄女子尖叫着跳到一秃顶男子的怀里,看那动作之灵活就象练习了很多次。 这个撞破墙壁摔进殿内的人,就是我石野! 一切发生的太快,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先是我扑向泽中想耍无赖,结果泽中比我更无赖,居然趁乱暗中发动镇灵宝印,也不知道这个猪头是怎么想的?也许是这个衰人比较弱智,竟然用一道红光打向一面镜子;或者说我比较走运,青冥镜自生感应,挡住红光并奇异的反射回去,泽中被打倒在地!泽仁本来想阻止泽中,急切间却向我出手,一挥衣袖将我打飞。我落地时急中生智,向后破壁而出——不就是把事闹大嘛! 我带着一地尘土砖石倒下,发现自己摔进了一间大厅里,面前是一幅八仙过海的壁画,何仙姑身下的莲花位置被我撞出了一个大洞,墙外的光线照了进来。这“破壁人”的威力果然不小,还好没有伤到墙后的人。我躺在地上,晃晃脑袋,动动手脚,感觉自己并没有受伤。此时墙洞内外的众人发出了各式各样的惊呼和尖叫,我正准备爬起来,突然听见了几个人呼喊的声音—— “师兄,不好了!泽中师兄闭气了——快救救他!”这是一个小道士在向同门惊呼。闻言我吃了一惊,镇灵宝印的威力我可是亲自领教过,那泽中被青冥镜反射的红光打到,不知后果如何?万一有个好歹,这笔帐会不会算到我头上?正在这时我又听见一个又高又尖的嗓门大声喊到:“不好了!出大事了!大家快去看看啊!齐云观的道士打游客啦!闹出人命啦——” 这人中气够足的,就这一嗓子,整个道观都听见了!人们的脚步声纷纷向东游殿涌来。这句话好象在提醒我什么?好象这些事都有人在暗中布置!我干脆把眼一闭,同时闭住呼吸,躺在地上装死。在周围游客眼中看来,我撞破墙壁,然后挣扎了几下,就躺在地上不动了!——这下齐云观可炸了锅了。 第一个冲到我身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柳菲儿老师。她是从我撞开的墙洞里钻过来的,见我倒在地上不动,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她低下身来,将我的上半身抱在怀中,用手摸着我的额头,口中轻呼到:“石野!你怎么样了?快醒醒!不要吓唬老师……” 柳老师大概是有点吓糊涂了,我又不是感冒发烧,试我的额头有什么用?我被她半抱在怀里,左耳正贴在她胸乳之间,能听见她的心砰砰乱跳的声音。陡然间我还真有点恍惚了,只觉得周围一切声音都隐去了,我耳中只能听见这心跳!鼻端闻到她身上飘渺的体香,脸颊隔着衣衫挤在她饱满的双乳之间,我第一次在现实中离她这么近,近的可以感受到她的温暖与柔曲。这一直是埋藏在我心底里的秘密。 我的眼睛是眯着的,从眼缝中看去,柳老师神色焦急,俏脸发白,额头冒出了细汗。原来她这么在乎我?真的在为我担心?那么就算我真的受伤也值了!(徐公子注:别臭美了,外出春游学生受伤,老师当然担心!)看着她的样子我突然清醒了过来,想起了周围得环境,其实刚才的恍惚也就是一瞬间。让她如此担心我有点不忍,但我既然要“装死”,怎么也得再装一会儿。 我不是存心要吃柳老师的豆腐,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倚在她的怀中感受真的美妙,如果换一种场合,那应该是世间难得销魂滋味。相到这里我不禁有点感谢那个泽仁道长。真是想到谁看见谁,我立刻就看见泽仁了。 只见唐老师揪着泽仁道袍的领子将他从墙洞中拽了过来。唐老头身形瘦小,一哈腰就过来了,而泽仁身材魁梧,虽然身怀绝技,但在众人面前也不好把唐老头怎样,只能让他拽着走。钻过墙洞的时候,脑门不小心碰到了洞口参差不齐的边缘,又撞碎了几块砖——这道士头够硬的!唐老头看见我在柳老师怀中“昏迷不醒”,也顾不得再和泽仁理论,赶紧松开手伏身看我的情况。此时东游殿几乎已经被闻讯赶来道士们以及围观的游客挤满了,连墙洞那边的院子里也全是人。只见泽仁一脸尴尬的站在围观的众人之间。 围观的众人将我周边挤的水泄不通,最外围还有不少人踮着脚向里着急的张望,一边望一边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游客甲:“我也不知道啊,我听见有人喊道士打人,出人命了,大家都往这边跑。” 游客乙:“我也听见了,不过我还听人说是东游殿的何仙姑显灵了……” 游客丙:“我告诉你们吧,这里的道士手脚不干净,偷一个学生的东西,被发现了,结果就打起来了……” 游客丁:“学生有什么东西好偷,要偷也偷王老板你的……这里人多,王老板你把包看好了。” 围观者看似杂乱,但此时如果有人站在房梁上,会发现杂乱中也有层次。最中间的当然是我、柳老师、唐老师、泽仁道士,还有趁乱又从墙洞钻过来的常武。这些人中只有泽仁一个人站着,其它的都蹲在地上看我。在我们的外围,包括墙洞的另一侧,几乎全是穿着道袍的道士和举止身形各异的游客,这些游客不像普通的游客,而是不久前在月牙门外隐隐围住我的那些人,也就是混进道观的那些修行人士。也难怪,这里太挤了,没两下子功夫还真挤不到前面来!再往外面,则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众人,而我们班的同学们,大多被挤在墙洞外的院子里。 挤在最里面的围观者看的大多不是我,而是站在那里的泽仁。只见有人对泽仁指指点点道:“看见没,就是他打的人,正一门的弟子功夫真不错啊,一挥衣袖就把墙打个洞。”“那孩子怎么样了?好像是个学生,抱着他的是老师,这下麻烦大了……”“怎么回事?”“看见那孩子手里拿的破铜镜了吗,居说齐云观有人当成了宝贝,想要人家不给就抢。”“怎么会这样?我说老弟,你怀里揣没揣家伙,可要小心点,别让正一门给抢了。这正一门怎么变成收破烂的了……” 听着这些话,泽仁的脸色一阵发红又一阵发白。他是心里有苦说不出来,实际上他虽出手,但并没有伤人。我落地的时候是没事的,那墙是我自己撞的!他知道我也知道,而且围观者中如果有内行的话也能看出破绽来。但是更多的人却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泽仁也无从辩解。现在站的近的人大多是看出破绽来了,故意在那里看热闹。齐云观这次洋相出大了。 泽仁虽然心里叫苦,大概也知道是齐云观理亏,上前一步伏身准备来看我的情况,却被一个人拦住了。这个人身材不高,穿着一身学生装束,剃着个小平头,看年纪也就是十六、七岁。然而泽仁看见他却一脸惊讶,退后一步,垂手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小师叔,您怎么来了?” 拦住泽仁的人是我们班的同学尚云飞。尚云飞是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的弟子,这老喇嘛今年九十八岁了,和泽仁的师祖平辈论交。云飞虽然年纪不大,在芜城修真界中辈份却是不小,泽仁也认识他。 尚云飞拦住他开口道:“泽仁,原来是你?是你出手伤人,打伤我的同学吗?” 泽仁连忙摆手:“这是个误会,现在救人要紧,我去看看他的情况,应该没有大碍,倒是我师弟泽中是真受伤了!” 泽仁的言下之意云飞也听懂了,那就是我没有真的受伤。但是围在我身边的几个人却没有听懂。刚才是一阵慌乱手足无措,现在泽仁一开口反道提醒他们了。唐老师第一个反应过来:“什么事回头再说,赶紧找地方打电话叫救护车,先把石野送到医院去……” 紧接着常武叫道:“老师不好了,石野没有呼吸了!”我当然没有呼吸了,一直闭息呢! 这一声叫惊醒了柳老师,她用手一拭我的鼻息,带着哭声道:“怎么办?赶紧给他做人工呼吸!”说着就把我平放到地上,解开我上衣的前两个扣子。 人工呼吸?嘴对嘴的那种!柳老师要给我做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突然就红了。我有点怕,又觉得自己躺在地上装死骗柳老师这样有点罪恶感,但同时心里又有那么一点渴望,总之心里又开始乱跳! “柳老师,让我来!你看他的脸都憋红了。”这是常武自告奋勇的声音,说着话他用手一按我的胸口,嘴就凑上来了。靠!怎么是他!这小子早上没刷牙!我就是想装也装不下去了,赶紧长出一口气,做出刚刚缓过来的样子,只是眼睛还没闭开。 “石野恢复呼吸了!” “谢天谢地……他怎么还没醒?” “我知道为什么,他是受惊过度,这种情况我小时候看见过,找个老人家打两耳光就能醒,我来打吧。”说话的是风君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人丛中钻了出来。这小子走的急,冲过来的时候还不轻不重的踢了我一脚。蹲下来一挥手,看样子是真的要打。 他这意思是不让我再装!自从进了齐云观就一直没看见他,直到现在才冒出来,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见他的手就要落下来,我赶紧睁开眼睛,做迷茫状:“风君子,柳老师……我怎么躺在这里?” 身边的几人见我醒来,都长出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他们说话。就见一个小道士钻过墙洞站到泽仁身后,低声说道:“师兄,大事不好了!刚才有人趁乱破了伏魔大阵,偷走了瑞兽……” 这声音很低,细若蚊蚁。若不是我听觉超常,根本就听不见!但是周围的人群中耳目敏锐的人显然不止我一个,只觉得大家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听起来就是嗡的一片噪音!有人立刻转身就向外挤去,围在最前面的人刹那间走掉了十几个。 我也大吃一惊!有人趁乱偷走了咻咻?什么人?一急之下我在地上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把柳老师他们吓了一跳。只见风君子伸手按住我,冲我挤了挤眼睛,那样子在偷笑。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肯定是这小子干的! 泽仁大惊失色,转身欲走,却被站起身来的常武一把拉住了:“怎么,臭道士,打了人就想跑吗?” 唐老师也站起来拉住他:“想走,没那么便宜。我的学生没事还好说,要是有事跟你没完……” 柳老师扶着我也站了起来:“老唐,先别管别的,送石野去医院吧……” 我赶紧开口:“不用不用,我已经没事了……” 这时候风君子突然冲着人群开口道:“让开让开,医生来了。” 向外一看,还真有两个穿白大褂的拎着一副简易担架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让一让,让一让,听说这里有人受伤了,我们是风景区医疗点的的医生。” 两位老师一见是医生来了,赶紧扶着我过去:“医生,人在这儿,赶紧送他去检查检查……” 风君子一拉常武,跟着我转身就走。一旁有几个道士低呼道:“师兄,不能放他走,瑞兽被偷的事情肯定和他有关……”说着话就有几个人上前想拦住我。此时一左一右两个人却挡在了我的身后,把道士们都截了下来。左边那人是尚云飞,而这些道士一见右边那人都停下了脚步……那人居然是张先生! 第四卷 化形篇 042回 回首烟云处,方知我为谁 我身不由已的被众人搀扶着向外走去,有点农村丧妇的架势。一边走一边发动耳神通,锁定这边留神听众人的对话。而风君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抓住了我的一只手,看神情也是竖着耳朵在听,他又在玩借用神通的把戏了。 只听得张先生一露面,齐云观的道士们都齐齐的低声叫道:“张师叔。”叫张先生的不止这些道士,连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人打了招呼。本来有些人听见瑞兽被偷转身想走,一见张先生露面又站住了。同样是师叔的辈份,张先生和尚云飞却不一样,他一露面,众人都不敢再乱动了。 此时看热闹的分成了两拨,一伙仍留在东游殿看墙上的那个破洞,一伙人居然跟着我们向齐云观外面走去,真是上哪儿都能碰到这样的,我有什么好看的?我们班的同学现在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我的情况,我不住的跟大家解释我没什么事情,脚下还是跟着那两个医生向外面走。唐老师一看这情况太乱,怕再出什么意外,对柳老师说:“小柳,你带同学们到外面集合,点一下人数,我送石野去医疗点,里面还有个尚云飞那小子没出来,先别管他,他们和尚道士的有话可以商量。” “那道士打人就这么算了?我们还要找他们算帐呢!”班上的同学纷纷如是说。 “你们不要添乱了!跟柳老师到外面集合,有什么事情老师处理!……反正他们跑了和尚又跑不了庙!” “这话说的不对,应该是跑了道士又跑不了观!”围观的看客还真有不忘凑热闹的。 这时我突然听见道观各处都有人在说:“散了散了,没什么热闹好看的。齐云观在后院搞装修,工人不小心把墙砸漏了!……有个人没注意摔到墙洞那边去了,现在没事了。” 又有人问:“好好的墙怎么能砸漏了呢?” 又有人答:“谁知道呢,想当初搞工程的人肯定是收了回扣,这齐云观是豆腐渣工程。……这道士也是人,该贪污的时候也贪污。” 多年之后,有人根据这个故事改编了一个小品叫什么“黄大锤”,还上了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然而当时我却没有兴趣听这些人在讲什么,我一直留神张先生和泽仁那边的情况。 我们离开齐云观的时候,齐云观的道士们也劝退了那些不相干的游客,关上了东游殿的门。一群道士,尚云飞和张先生,还有一群不像游客的游客留在了东游殿中,把张先生和泽仁围在了最中间。 只听泽仁问张先生:“张师叔,你刚才为什么要拦住我们,你明明知道那个人没有受伤,而且齐云观瑞兽被偷,一定和那个人有关。他在这里制造混乱,他的同伙趁乱破阵!”听到这里我心里也有点佩服泽仁,见他出手功夫不凡,脑筋反应也够快的,一下子就想到了前因后果。我只是不明白,齐云观有这么厉害的弟子,那和尘道长为什么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让泽中那个草包主事呢? 张先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淡淡的问道:“泽仁,你们齐云观先说收服是瑞兽,今天又说瑞兽丢了。来来去去都是告诉同道黑如意已重现江湖,大家最好把它交到正一门。可是除了你们自己之外,又有谁真的见过那只望天吼?说有就有了,说没就没了!你可以说被人偷了,可是大家觉得有可能齐云观本来就没有。你说是不是?” 张先生这一席话,说得围观的修行同道门纷纷点头。和尘观主自己定下的规矩,只有见到黑如意,才能带人去见瑞兽。现在谁手里也没有黑如意,也就是说除了齐云观自己人,谁也没见过那只瑞兽!大家都看着泽仁,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只有尚云飞低头不言。 泽仁的脸快变成苦瓜了,他苦笑道:“张师叔你误会了,正一门岂会言而无信。” 张先生又问道:“泽仁,和尘观主今天不在,观中是你主事吗?” 泽仁:“观主临走前交代,由泽中师弟主事。可是泽中师弟刚才被那人打伤了,所以我才站出来说话……张师叔实在不应放走那人,泽中师弟的伤势目前还不知道如何……” 张先生冷哼一声:“泽中的伤势刚才我已经看过了,明明是被镇灵宝印所伤。镇灵宝印可是你们齐云观的法器,别告诉我是和尘师兄出的手……” 泽仁笑的更苦。泽中怎么受的伤,恐怕在场的人只有他才知道。如果说出来,那理亏的也只能是齐云观。毕竟泽中夺器在先,出手伤人在后,而我石野只是无意中自保而已。看来这泽仁平时在同门中的威望比泽中要高,他说话的时候其它的道士们都没有开口。 泽仁不答话,而一旁的尚云飞却抬头说道:“张先生,这事我看的清楚。那泽中不知道入了什么魔,居然看上了我同学手里的那面破镜子,硬说人家是今天在齐云观偷的。这我可以做证,这东西确实是我同学石野的,去年我就看见他手里有那面镜子。” 尚云飞这一开口,围观的众人说话声就有点乱了,议论纷纷。泽仁见此情景,用肯求的语气问张先生:“张师叔,今天在场的同道中,以你的辈份最高。今天和尘观主不在,你说句话,看如何了结。改天观主回来,再登门与你商量。” 张先生点点头:“不论齐云观是真有瑞兽还是假有瑞兽,但是你们都没有证据偷瑞兽的人与那个孩子有关。因为你们自称瑞兽被丢的时候他一直就在这里,所以此事不可再追究。还有你那个师弟泽中无理在先,以后正一门不要再去报复,如果那个孩子手里的那个破镜子丢了或者人被伤了,大家首先会怀疑正一门与齐云观。” 泽仁一皱眉:“前辈,这事关重大,我恐怕做不了主!” 张先生:“你今天必须做主,也好在众位同道面前有个交代。至于和尘观主回来,有什么话找我来说。你别忘了,泽中被镇灵宝印所伤,和尘不在,能救他的这里只有我……” 泽仁一咬牙:“好吧,今天我就做一回主。此事就暂且如此。还要麻烦张先生出手救治泽中师弟……” 正在说话间,墙洞另一面的后院又传来呼喊的声音:“师兄,不好了!后院厨房着火了,快来救火……” 我正发动耳神通听他们的谈话,听到这里不禁回头一看。只见齐云观的后院有一股烟云升起,真的着火了!有不少游客正拥挤着跑出齐云观的大门。靠,这又是谁干的?我看了一眼风君子,风君子也在那里苦笑皱眉。 齐云观热热闹闹救人救火暂且不提。我被送到了风景区的医疗点,其实也就是齐云乡的乡卫生所。几个医生忙前忙后给我检查了半天,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来。唐老头还不放心,见这里条件一般,告诉我回芜城之后还要带我到市医院拍个片子。(徐公子注:当时还没有CT扫描。) 出了卫生所之后,全班同学也都在青漪湖边集合好了。见我没事,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有人亲眼看见我撞墙破壁,当然觉得惊奇。说来说去,大多数人都认可了齐云观就是豆腐渣工程的说法。还有人认为那是道士的功夫厉害,对那个泽仁道士一挥衣袖就把我打飞的功夫觉得神奇不已,私下里低声商量有机会到齐云观来拜师——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 在回去之前,唐老头又把我和柳老师拉到一边,小声问我:“石野,如果你没事,就算了,回学校也不要再说什么,也别再去找齐云观的麻烦。” 柳老师:“为什么?他们打了人就这么算了?” 唐老头:“我是为石野好。我们出来春游有学生闹了这么大事,传到学校耳朵里,校长可不一定讲理。再说我们也看见了,那道观里的道士可是会武功的,一挥手就把石野打飞了,撞破墙还能不受伤。再和他们闹事会吃亏的,再说学校也不会答应,石野家又没什么后台……” 唐老头不知道什么叫道法,好歹这两年功夫片比较流行,气功热也刚刚开始,也看出来观里的道士会功夫。唐老师的预感果然没错,回校之后这事果然传到了何校长和教导处方主任耳中,给了我一个记过处分,理由是集体外出时私自行动。没有批评唐老头,柳老师写了份检查。自古以来无错受罚的人很多,何况是为了救咻咻,处分我也认了,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柳老师。 …… 我很想知道咻咻被救之后哪里去了?张先生和尚云飞为什么会出现来帮我?最后那把火又是谁放的?但是风君子只是低声的告诉我今夜梦中阴神状元桥相见,就上了另外一辆车。 不论是古时还是现代,行军打仗的时候,往往主帅会派一队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新兵蛋子作为疑兵,当炮灰踩地雷什么的。疑兵吸引敌人注意,同时也调动对方的布置,好让本方主帅看清虚实。疑兵之外另有奇兵突袭,后面才是主力决战。我觉得今年在齐云观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有人做好了安排。我就是那踩地雷的炮灰,而救咻咻的是突袭的奇兵,最后主力出手是张先生,到那时已经开始谈判了。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风君子还是张先生? 风君子说早有安排果然是早有安排,我本来是一心一意的想到齐云观去救咻咻,没想到到头来真正救咻咻的不是我,我只是个踩地雷的。本来我生性纯朴,或者说憨厚。但是憨厚之人如果接触到世间险诈,沉思在心口中不言,往往就会变得心机深沉。我当时没有意识到,大闹齐云观的经历,就是我心机深沉的开始。我不想去做个坏人,但我意识到无论是为了谁,以后也要学聪明一点,今天的事情就是一个教训,也是一种经验。 …… 下车的时候,唐老头告诉柳老师安排学生回家,带住校生回校,他拉着我非要去芜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去做个详细检查。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医院也快下班了,但是普外科主任也是唐老头的学生,见了老头十分尊敬,连排队挂号都不用,只接找了两个大夫领着我去做体检。 让我体检我就体检,有些事情不能解释就顺其自然吧,体检的结果当然是什么毛病都没有。唐老头这才放下心来,主任非得拉着老头多聊一会儿,我就自己先回学校了。回去的路上感觉有点怪怪的,总有被人窥视的感觉,似乎暗中有眼睛一直在看着我,而且这眼睛不止一双。但是走到离学校不远的地方,这种感觉又消失了。暗中有人窥探我?这也难怪,我今天在齐云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闹一场,在场的修行人对我的来历好奇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些人怎么又消失了? 我没有直接回学校——紫英姐还在面馆里被定着呢!打开面馆的门,只见她还是上午离开时的那个姿势,一脸焦急的坐在那里,见到我回来,口中说不出话,眼里却冒出惊喜和欣慰的神色。掩上门,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就这么轻轻一拍,紫英姐浑身一震,就像被打开了电流的开关,腾的就站了起来。她也不顾自己站的稳不稳,一把就把我拉过去,双手在我的浑身上下一阵乱比划,好像在找零件是不是都完好。口中说道:“小野,你终于回来了!有没有受伤?你没事吧,让我好好看看。” 我今天都让医生检查两次了,又让她检查了一次。赶紧解释:“不用再检查了,我什么事都没有。” “你坐下,我给你把把脉……你真的没事……呜——” 紫英姐突然放开我的手,扑到我怀里哭了起来,那样子别提有多委屈多伤心了,一边哭还在一边说,带着哭声的话语像唱出来的一样:“石野,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在这里坐了一天,——动都动不了,——都快急死了!一直在想你会不会出事,——齐云观的道士会把你怎么样……” 紫英姐在我怀里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是因为紫英衣,她那是高兴的,这一次是着急的。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是个爱哭的女人?有了上次的经验,我知道在她哭的时候最好顺着她,什么事等她哭完了再说。我一边小声的道歉一边轻轻的搂着她的肩膀。 还好这一次哭的时间没有上一次长,哭了一会儿她终于想起了正经事。拭了拭泪水,止住哭声抬头问我:“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今天的经过呢,咻咻救出来了没有?” “救出来了!” “真的?怎么救出来的?那小狗现在在哪?”紫英姐转悲为喜,连声问道。 这件事说来就复杂了,我也不想说的那么惊心动魄,干脆按最简单的方式告诉她:“我正在齐云观和道士们吵架呢,把人都引过来了,有人趁机到后面偷走了咻咻……就是那个风君子,他把咻咻送到哪去了,我还不知道……今天晚上再去问他。” “风君子?”紫英姐的神色突然变的十分奇怪,有几分害怕,有几分生气,又有几分好奇。“他的能耐可不小啊,我认识他三年多了,早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这么点小孩,居然深不可测!今天就是他不让我帮忙……既然他帮你忙把咻咻救出来了,我就不跟他计较了,否则……” “否则怎么样?你是不是还想找他算帐?” 紫英姐笑了,还是赖在我怀里不起身:“找他算帐,我可有点不敢,你们不是朋友吗?看在你的面子上也算了!对了,石野,有个问题我不该问,可是我还想问……” 第四卷 化形篇 043回 千年叹三世,不如寄此生 “什么问题?想问就问吧。” “你是修行人,那个风君子也是修行人,你们两个经常在一起,究竟是什么关系?是同门师兄弟吗?如果是这样,你这个师弟可比你强多了。” 她这个问题可真把我问住了,我哪敢让风君子当我的师弟,想叫他一声师父他还不答应呢!不过算起来他应该是我的丹道上师,我会的这点东西几乎全是他教的,但是他不让我说出来,也不让我说出“四门十二重楼”或“世间三梦大法”的名子。我周围的人只有尚云飞知道他教过我,但是我入门之后风君子具体教了我什么连云飞也不知道了。 “他是我同学,和我关系好,也是修行人,不是我的师兄弟。其实我们班还有一个修行人,是广教寺活佛的弟子,叫尚云飞。”我只有这么半真半假的回答她。 紫英姐:“那个没受戒的小喇嘛,他我听说过,在芜城修行界里知名度还不小呢。这些高人平常见一个都难,你们小小一个中学班级,居然出了俩,加你变成了三个!这简直是太神奇了,说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 听紫英姐这么说,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说出去确实没人相信,不过这种事情也没必要说给别人听。这大概就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的道理吧,今天在齐云观见到的高人可真不少,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张先生,试着开口问紫英姐:“紫英姐,你知道张先生是什么来历吗?就是上次让张枝给我送东西的那个张先生。” 我知道紫英姐认识张先生,上次我被泽中的镇灵宝印“打晕”的时候,张先生和她还有一段古怪的对话。经过了今天的事,让我好奇的不仅仅是张先生,还包括了紫英姐本人。这次大闹齐云观,可以说有人调动了我身边一切“高人”来帮忙,而风君子恰恰不让紫英姐出手,这就是问题所在。 紫英姐没有我想象中的犹豫闪烁,而是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还是靠在我怀里,平静的问道:“石野,你知道芜城的三大世家吗?” 我摇摇头:“我只听说过中国的两大世家,北孔南张,芜城三大世家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家姓柳?” “不错,是有一家姓柳,还有一家姓梅,另一家姓张。而这姓张的就是你说的那北孔南张的分支……” 芜城的三大世家,有一户我早已知道,就是柳老师和柳依依的祖辈,历史上有名的芜城柳氏,是世代缙绅人家,没落于新中国成立之时。而梅氏宗族,在历史上大大有名,是世代书香诗礼格致世家,千年以来,出过大文人、大诗人、还有著名的数学家、天文学家等等。这一世家非常神秘,至近代已无消息。我们学校南边的状元桥,据说就是梅氏一位状元所建。 而芜城张氏,来历更为特别,在世俗人眼中,它是芜城的商贾世家。与另外两家的千年传统不一样,张氏于五百年前迁居芜城,据说是江西龙虎山张天师的旁支子弟。那张天师世代相传,但是位子只能传给一个儿子,有旁支另立门户也很正常,而芜城张氏就是五百年前分出来的一支。 张家人世代做生意,生意都很大,是芜城有名的富贾。但是在修行人眼里,张家的数术与符咒也是世代相传,是修行界中有名的术门大家。在解放前,张荣道(也就是荣道集团的董事长)的父亲突然之间散尽家财,放弃了传承五百年的家族生意,以城市平民的身份迎接新社会,由此避过一劫,得以颐养天年,这下场要比柳家好多了。看样子术门世家的见识确实不凡。 改革开放之后,张氏的子弟张荣道重新下海经商,创立了荣道集团。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其经营范围包括了商贸、酒店、运输、地产等行业,张荣道先生也成为了新一代的芜城首富。这就是张先生的来历。 听完了紫英姐的讲述,我又好奇的问:“那张先生是芜城首富,为什么还要在凤凰桥头算命为生?上次我帮他收了三千块钱的卦金,他还分走了我一千块,回头我就看见他跑到路边的酒馆买酒切牛肉……用得着这样吗?” 听完我的疑问,紫英姐在我胸前用手托起自己的下巴,仰着脸,眨着一双美目看着我:“小野,你越来越有意思了……我是说传你道法的那个师父真有意思!你真的不知道吗……你师父没有告诉你吗?照说你们这些修行人,入门受戒的时候都应该把话说清楚了。” 紫英姐说的是“你们这些修行人”而不是“我们这些修行人”,言下之意没有把自己算在修行人之列。这我听出来了,但是她的问题我更好奇。入门受戒我也有过,风君子对我讲了修行三大戒,最后又加了一个不准把他供出去的第四戒。我问紫英姐:“我知道天下修行共守的三大戒,这里面也没提到张先生那种情况啊?” 紫英姐:“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单纯。那修行人共守的第三戒是什么?是不能在世俗中以道法牟利满足私欲。那么多做生意的,凭什么就张家能发财?那还不是因为他们精通数术,能够料人先机,做生意只要先人一步就够了。这已经是在用道法牟利了,所以他不能私用,否则不仅修行界不答应,而且会遭天谴!修行人谁不怕天劫?……你知道荣道集团前几年捐了多少钱出去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先生以道法牟利赚的钱不能私用,这还真够难为他的。想到这里我又问:“那张先生摆摊算命不也是在用道法吗?怎么还收人家钱?” 紫英姐又笑了,这回笑的是花枝乱颤:“哎呦!你真可爱,你什么时候看见算命先生给人算命真用法术了?无非是眼力和心机,如果动用数术那是需要特殊的机缘的,有机缘就不算破戒。……再说了,算命画符是龙虎山道士世代相传的江湖谋生术,张先生以此身份谋生也是为了不忘出身。算起来,他是芜城张氏最辛苦的一位传人。” “最辛苦?那他的父辈祖先呢?” 紫英姐:“问题就出在这,生意成了规模,买卖上了正轨,后人只要好好经营就是了,用不着使什么法术手段。五百年来张氏都是大富世家,子弟从一出生就锦衣玉食,用不着去江湖谋生。可是到了张荣道父亲手里,世家的产业断了,一切需要重新开始,数术可以帮张荣道做生意发家,但这些钱他不能用。产业传承之后,他的子孙却没有这个忌讳,所以张荣道可以说是重振张氏传承之人,比得上他五百年前的祖先,唯一遗憾的是——他没有儿子!”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荣道集团的钱张先生不能花,但是他的女儿张枝可以花。这规矩真是怪有意思的。我又问紫英姐:“张先生的钱他女儿可以花,如果出了个败家子把产业败光了怎么办?” 紫英姐:“你对修行的规矩还是没理解透,像这种世家产业,子孙可以食利,但不能变卖资财自用,否则也会遭天谴。这么说吧,父辈留下来一座房子,子孙可以把房子租出去吃房租,这没关系,这是经营之利,但是不能把这房子卖了钱自己花。你明白了吗?” 紫英姐这么一比喻,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世间修行人,确实个个不简单,张先生的故事都可以写出一部长篇小说了,我想风君子或者尚云飞的故事如果都说出来,恐怕也是长篇。想到他们我又想到自己,我是个入门未久的修行人,也许将来我的故事,也会和这些人一样多姿多彩吧? 离开面馆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天早就黑了下来。我已经走到了学校的西门口,突然心念一动,没来由的觉得有什么事情,回头看了一眼。 远远的面馆门外的路灯还亮着,门是关着的,没什么事情发生。我正准备回头,突然看见有一个身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闪身就溜进了面馆虚掩的大门,开门关门的动作都灵活无比,如果这时候眨一下眼睛恐怕都不会注意到有人进去了。我吃了一惊,因为我认出了那人的身形——居然是风君子! 风君子这么晚去紫英姐干什么?他白天定住了紫英姐不让她去齐云观,已经够奇怪的了,就算解释为不想让她惹麻烦也是很勉强。现在大晚上做贼一般的溜进面馆,他还想对紫英姐做什么?我犹豫了一下,在想是不是过去看看。风君子搞的这么神秘,显然是不想叫别人发现,我回去好不好? 想了想我还是用了个折中的办法,闪身靠在一个墙角处,发动耳神通凝神去听面馆里的动静。会道法就是有好处——偷听都不用靠近!心念到处,听力也到,只听见风君子对紫英姐说:“……你对他说这么多干什么,有很多事情需要他自己慢慢去领悟的,他师父都不告诉他,你为什么这么多事?说开了,他明白了,自己就不去想了,石野这个人,最缺的就是自己用心……” “没错,石野就是太单纯,我怕他会吃亏,他是修行人,却不懂那些讲究,一不小心犯了错怎么办?他门中的长辈到时候会怪罪他的……” 风君子轻声笑了:“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你怕石野不懂规矩,一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把他的门中长辈给招惹出来了。那么你和他在一起,这可是修行人的大忌,你真正担心的恐怕是这个吧?” 紫英姐的声音有点惊慌:“我,我怎么了?我又没有害他!” 风君子:“刚才你们说话的时候你坐哪不好,偏偏要坐到他怀里!那地方很舒服吗?你怎么坐下去就不起来?……老板娘,以前我不知道你的来历,可是石野在面馆里被人打伤之后,我就知道你的来历了。……” 听声音紫英姐突然站了起来,退后两步说道:“你——我,我没有恶意!你既然知道了,你想怎么样?” 风君子摇头:“刚才你坐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并没有推开你,说明他还能接受你!既然他的心意如此,我又能怎么样?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想对他怎么样?你和石野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找上他了呢?” 这段话听的我心里疑云乱起!我首先想到风君子恐怕误会我和紫英姐的关系了。刚才她确实扑到我怀里说话,我也没推开她,但那情况比较特殊。我已经感觉到了,紫英姐对我很有好感,几乎肯为我做任何事。我的心念当中真的会接受她吗?这一念刚起,很快又被另一念冲散,风君子说他已经知道紫英姐的来历!紫英姐什么来历? 只听紫英姐小声答道:“想当初我踏入人世,就曾发过愿,若在世上能遇到为我舍身之人,我就用自己来还他这一世。这是我的修行,你虽然修为比我高明,但未必能懂。” 风君子:“我当然不懂,我才多大呀?你怎么用自己来还他这一世?如果石野是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也就算了。在世不过百年,你陪他也就陪他,陪完了就拉倒。可是他是修丹道的人,你这一念既出,恐怕就不是一生一世这么简单了。如果他丹道有成,最终长生不灭,我看你怎么办!” 紫英姐:“如果真是这样,我也愿意。你小小年纪,不会明白的!他给了我踏入红尘之时就有的梦想。六道之中,唯人有情,我既然进入人丛……” 风君子:“STOP!别跟我谈什么六道,我不懂!唯人有情?那也未必!咻咻那条狗对石野不也是有情有义吗?我听出来了,你就是一心一意想以身相报,要么是他这一世,要么是你这一世。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你想没想过?石野是修丹道的人,你不能和他在一起!这样会坏了他的修行!不要以为世上那些高人吃饱了饭没事干要降妖除魔,你们在一起,确实对他不利。” 紫英姐:“我确实没有害他的心……” 风君子:“你这几百年的修行也不容易,但异类就是异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要么石野放弃修行,要么以后你不要见他!这话我不会问石野,今天我要你自己选!……别!老板娘,你别哭呀……你这么大人在我一个小孩面前哭……算了算了,我怕了你了,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有话好好说,你先别哭,事情还可以商量,也不是没有办法。” 风君子的语气一开始很严肃,说着说着就慌了,原来紫英姐嘤嘤的哭出声来——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哭了。风君子刚才说的两句话让我大吃一惊,一句是“几百年修行”,另一句是“异类就是异类”。 其实对紫英姐的来历我早就有过疑问。今天听到这段对话我突然想到难道紫英姐不是普通人?或者说干脆不是人?她是妖怪吗?狐狸精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放在一年以前,有人告诉我世上有妖怪我肯定不会相信!但是现在我信,自从我碰到柳依依之后。既然世上有鬼,怎么就不能有妖精呢?我听风君子说过,禽兽草木都可以修行,出个妖精也不稀奇。怎么偏偏是紫英姐,又怎么偏偏让我碰到了? 不提我胡思乱想,风君子说出还可以商量,不是没有办法的话之后,紫英姐立刻就不哭了。只听扑通一声,是双膝点地的声音,紫英姐居然跪在了风君子面前:“风先生,你是石野的朋友,又是在世高人,肯请先生指点……” 紫英姐说话的语气变了,不再直呼风君子的名子,而是恭恭敬敬的叫他“风先生”。那场景一定比较滑稽,一位少妇跪在一位小孩面前叫先生。可我心里一点滑稽的的感觉都没有,也是全神贯注的在听。风君子真的有办法能让紫英姐陪在我身边,而我还能继续修行?我的心理觉就算不要要紫英姐陪着我,或者和她怎么样,但是有这种可能性的存在总是好的。我隐隐约约觉得,如果生活中真的缺少了紫英姐,我已经不太习惯了。(徐公子注:世间男子心态!) 风君子:“闻道讲究三世缘。我和石野一样学的也是丹道,不讲什么后世前生,只修此生长久,所以也没有什么三世缘份和你纠缠——干脆浓缩了吧!……三年来我经常在你这里吃馄饨,你给我抹了不少零头,添了不少香葱,还有好几次没收我钱,我也算受惠于你,这就算前世缘吧。此时我正受你跪拜,这就算今世缘吧。可是还缺一缘呢?你叫我怎么办呢?” 第四卷 化形篇 044回 卯酉山河转,浑天两璇玑 (题记:“天机”两个字搞的神神秘秘,究竟有什么含义?这谁也说不清!不过可以勉强举个例子:在托洛密提出“地心说”之后,一直到中世纪,欧洲人都认为太阳是围着地球转的。那么在那个时候,哥白尼的“日心说”就是天机。天机是否不可泄露?这也不好说呀!不是有人因此被教会烧死了吗?那么现在呢?现在有现在的天机!世上有一时一世的天机,也有永恒不灭的天机。) *************************************** “先生,你想要什么?除了我自己,我都可以……” “老板娘……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流氓……你自己?还是留给石野吧!我的意思是,你给我九粒黄芽丹……别告诉我你没有……” 紫英姐答的很干脆:“有,当然有,可是不在这里,我放家里了,明天给您拿过来。只不过以先生的修为,好像用不着这黄芽丹了吧?” 风君子:“怎么用不着!感冒发烧头疼脑热,吃一粒黄芽丹比医院里开的药强多了!我这几天看书看的比较累,总觉得头痛。” 紫英姐:“先生这是耗神过度,我还有一盒上好的牛黄安宫丸,是我自己炼制的,虽然在先生眼里不算什么灵药,但比药房里卖的那些要好多了!也正好对症,明天就给先生送来!” 感冒发烧头疼脑热?风君子恐怕又在胡说八道了吧?我自从“炼形”之后,就没生过什么病!风君子的修为应该比我高多了,他怎么会感冒呢?更有意思的是紫英姐,恐怕是高兴糊涂了,又送上一盒药。牛黄安宫丸是什么东西?好像听金爷爷说过。我一边在想一边在听,风君子又说:“罢了,你果然聪明,福报不是我自己能要来的,你这一盒牛黄安宫丸就算第三世的缘吧!” 紫英姐还是跪在地上没有起来,而是恭恭敬敬的说道:“小女子请仙人指路。” 靠!风君子这小子又升级了,刚刚当上“先生”,眨眼间又成了“仙人”。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只听他笑呵呵的说道:“你虽修成人形,但并没有得到真正的人身。……天书化形篇《道藏》不传,世人不知。可是你走运,我有一个消息告诉你,今年农历五月十五夜间,有一个二百五要在昭亭山的山神庙讲颂化形篇的上半卷。……天机不可偷窥,你万万不能去偷听。如果你到时候一不小心偏偏走到了那个地方,不可走入神堂,只能在院中,不能见那讲经之人!如果你耳朵好用的话,弄不好也能听见。……记住了,千万不要去偷听!” 风君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分明是要紫英姐去偷听的意思,还说的道貌岸然,什么天机不能偷窥,万万不能去偷听!只听紫英姐答道:“多谢仙人指路,我不会去偷听,我会正大光明的从前门而入。” 风君子:“聪明过头了也不好,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起来吧,那地板也不是石野的腿!我还有两件事情要告诉你,你一定要记住了!第一,从今天起,你不可以再见石野,除非你领悟了真正的化形。第二,不可以叫我先生或者仙人,还叫我风君子,我还是一个中学生。” 紫英姐站起身来,听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笑着说道:“叫你风君子就叫你风君子。可是我为什么不能见石野?” 风君子:“为你好也是为他好。据我所知石野学的是金丹直指,金丹未成之前天天和你这个千娇百媚的妖精在一起,万一一时没忍住,那可就麻烦了。……我知道你不会主动去勾引他,可是他如果一定要那什么,你怎么办?还有,他今天大闹齐云观,可是大大出名了,以后恐怕会有不少人在暗中关注他,如果你化形未成,被那么多高人发现你和一个修真人混在一起,你想想你会是什么下场?到时候石野可保护不了你!” 紫英姐:“我记住了!” 风君子:“记住了就好,明天上午我会来这里取黄芽丹还有那什么丸。” 紫英姐:“可是石野要来见我怎么办?我总不能赶他走。” 风君子:“这你不用操心,我今天夜里就会告诉他!……你别皱眉,我不会对他说出你的秘密的,否则今天我也不必这么麻烦了!” 风君子说不会告诉我紫英姐的秘密,可是我已经知道了!知道了怎么办?不怎么办!紫英姐对我好,那是真好,只要她真的对我好,我又管她是什么来历呢?反正风君子说了他不是有办法吗?还有这个风君子,总喜欢把事情搞的这么神秘!听他那口气把我当什么人了,如果我一定要对紫英姐怎么样紫英姐怎么办?他怎么会问出这种话来?如果紫英姐不愿意,我怎么会去碰她?但如果她真的愿意呢?……这个问题暂不考虑!听了这么长时间我差点忘记咻咻了,他们俩也没说。今天夜里还要去问风君子咻咻哪里去了! …… 是夜子时,阴神出游,立于状元桥头。我已经等了半天了,风君子还没来。不是他不守时,而是我心急早到了。今天恐怕是我一生中过的最“充实”的一天。不仅大闹齐云观,而且还知道了张先生的来历以及紫英姐的秘密。这任何一件事情都够我消化很久,而居然都在同一天发生了! 正在我心中千头万绪之际,风君子的阴神也到了。他不是从远处飞来或走来的,而是直接从天而降,那姿势潇洒的很!可惜没有别的围观者看见超人落地,也没人欣赏上帝降临。 “风君子你可来了,我等你半天了,咻咻哪去了?你不是把它救出来了吗?” 风君子:“你真是重狗轻友,我今天忙的鞋都跑掉了,你也不问我累不累开口就问咻咻!想知道咻咻吗?问你一个问题,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下场是什么?” “被如来佛镇在五指山……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咻咻被我镇在了昭亭山,这段时间你不可以再见它!” 我吃了一惊,上前道:“你说什么?把咻咻镇在昭亭山!大闹齐云观的人是我,你干嘛要镇咻咻?它有什么错……镇在昭亭山是什么意思?压在山下面吗?那怎么能!” 风君子:“我不管是谁闹的齐云观,源头就是咻咻!你放心好了,不是压在山下面,它想被压我还抬不起来那座山呢!我把它放到昭亭山上,找人看管,困住它不让它再出来乱跑!” “谁?你找谁看管咻咻?” “当然是昭亭山神!” “昭亭山神?柳依依吗?依依可管不住咻咻!” 风君子一摇头:“当然不是柳依依,别说依依管不住那狗东西,就连我都……我找的是昭亭山前任山神,柳依依是现任山神。” 前任山神,现任山神,风君子说的有鼻子有眼,别人听见了还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知道风君子封柳依依做山神的故事,可是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前任山神?难道在他之前,还有别人干过这种事吗? 见我疑惑,风君子问我:“神仙神仙,石野,你知道神和仙的区别吗?……我告诉你,仙是修为成就,神是道场地位,是不一样的。仙是自己修的,神是别的封的。” 也不知道他这话是真是假,我反问道:“那前任山神是谁封的?是什么人?” 风君子扬头飒然一笑:“现任山神柳依依,是我封的!这前任山神其实你见过,她的名子叫绿雪,封神者是唐朝女皇武则天!” 绿雪?我突然想起来了!第一次到山神庙,曾看见那座山神像的底座上有一行古字“昭亭山神绿雪之位”。居然还真有这么一位山神,而且还跟风君子搭上线了。那次有个法源和尚出来捣乱,有个“妖物”出手帮我们的忙,听声音是个女子,言语之中自称是昭亭山神,难道就是那个绿雪?这世上的妖怪还真不少啊!刚刚我知道了紫英姐的秘密,现在又冒出来个绿雪! “风君子,绿雪是不是上次帮我们忙的那个?你后来还猜人家是千年草木精怪,她和武则天又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神神秘秘的一斜眼:“就是她!至于她的事情那是她自己的秘密,我不能说!以为我胡说八道是不是?自己去看一看《芜城州府志》,里面有线索,记载了昭亭山神庙的来历,我可不是空口无凭。” 我现在知道绿雪是谁了,她也就是柳依依曾跟我提起过的绿衣姐姐。这个人对柳依依一直都很好,有她看着咻咻应该可以放心。我问风君子:“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咻咻,你总不能永远把它困在昭亭山吧?” 风君子转头看着我:“不要着急,你能看见面馆老板娘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咻咻。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到今年夏至之前,你都不可以见那韩紫英姐的面!不要问我为什么!” 如果我没有偷听过他和紫英姐的谈话,听到这句话我一定会吃惊,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了。风君子说完了看了我半天,忍不住又问道:“石野,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不是你不让我问的吗?” 风君子:“我就是想看看不让你问你又想问的那样子,没想到你真不问了。你这种反应,要不就是笨到家了,要不就是大智若愚。你真的不问?” 看风君子的样子居然着急了。一直是他在逗我,今天我也逗逗他。我老老实实的答道:“我想听你的话总不会有错的,你不让我见紫英姐我就不见了。” 我的反应大概是出乎风君子意料之外,他有点绷不住了,又追问道:“那在大街上看见她怎么办,走路碰到了呢?逛菜市场遇到了呢?” “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风君子看了我半天,有点无可奈何的道:“真没意思,我就自己说了吧,看见了就当没看见,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就当没这个人。” 靠!他又把当初让我对付柳依依的那一套搬出来了,能不能有点新鲜花样?我又点头:“好的我知道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她?” 风君子长出了一口气,叹道:“你终于问我了,差点没憋死我!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在今年夏至之前不可以见她。过了夏至我会告诉你的。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有,今天齐云观最后那把火是谁放的?” 风君子笑了:“其实我不该说出来,因为我也没看见。但是我能猜到,那把火是张枝放的!这丫头真是了不得,我只叫她快开车把咻咻送到昭亭山,没想到她临走还放了一把火!” 这下不用我再问了,风君子主动把白天的事情讲了一遍。我在齐云观后院的时候,是张枝带着一伙人闯了进去,然后趁乱她就躲起来了。等到我撞破院墙摔到东游殿,把人都引到那里。风君子和张枝找到了关咻咻的地方,是风君子破的伏魔大阵,把咻咻交给了张枝。他让张枝把咻咻送到昭亭山神庙外的桃树林中,自会有人来接。而他自己又溜回到前面去看热闹,不料张枝临走的时候还顺便放了一把火,烧了齐云观的厨房。还好这火不大,很快就扑灭了,否则真是有点画蛇添足了。 是风君子主动去找的张枝,张枝一听风君子有事情求她,很痛快的就答应了。想想也是,风君子是张枝在这世上唯一可以接近的男人,无论如何会另眼相看的,跑来找她自然是求之不得。那张先生出现也不奇怪了,张先生什么事都无所谓,恰恰对这个宝贝女儿甚是溺爱,虽然不太同意张枝和风君子的做法,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来摆平。齐云观里还有张氏父女安排的很多人,这些人就不必问了,反正荣道集团有的是员工。 唯一意外的是尚云飞。尚云飞与风君子一向不和,这次居然也会出面帮我,至于为什么,风君子没说,要我自己去问云飞。还说这件事情需要我本人去感谢尚云飞。 风君子说的眉飞色舞,看样子对自己导演的这一出好戏很是得意。事情的大致过程和我猜想的差不多,看风君子得意的样子,我再一边附和着,适当的时候再夸上他两句,这小子笑的别提多开心了。 说完笑完之后,风君子的神色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正经事,对我说道:“这件事情先不谈了,我现在该问问你的修行了。上次因为时间太急,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我没有仔细问你。你说你七日得大药丹成,那么你知道什么是高潮了?” 他怎么一开口就问这个?也难怪,处男对这种事情总是很好奇的。我老老实实的告诉了他得药以及灵丹出现的感受。风君子听完皱了皱眉头,沉吟道:“灵丹是体内自在的身心,是我中之我。你能说出这句话来,说明你的境界到了。只是,你的修为火候还没到,你所谓的丹还不是真正的灵丹!” “那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事怪我,我没有把大药的道法全部告诉你,你还缺一味药。丹成讲究内外二药,你现在所采的只是外药。还有,交媾之法火候也不对,你说那是高潮我说那不是高潮。我说过,得大药之时感觉就像男女交欢最后的高潮,你知道高潮是什么意思吗?” “我哪知道?我还是处男!你知道吗?” 风君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其实这一境界非常好分辨,我给你留点悬念,你自己到时候就明白了。自古丹书当中没有‘高潮’二字,我估计是前辈不好意思写。其实那是采药结丹的正火候。在此之前,大药太嫩,在此之后,黄芽已老。成丹之相你已知道,我今天就教你采内药之法。” 四门十二重楼丹道,说法十分简略。关于采药的诸般功夫,只有大药二字,并没有枝节称谓。在这一点上,正一门的三十六洞天说法要详细多了,风君子告诉我正一门三十六洞天丹法中的第十三洞天名子叫“璇玑洞天”,其实就是四门十二重楼中第三重楼“大药”采内药的功夫境界。 风君子这次给我介绍了一些修丹道各门派之间的事情。各门丹法,从筑基到采外药之前,大同小异,基本上差不多。但是从采内药到结丹之后,就出现了各种分支。各有各的秘法,有人还彼此之间互相攻击,说对方不够正宗。按照风君子的说法,当然还是他教我的四门十二重楼最正宗。但如果你去问正一门的弟子什么丹法最正宗?答案肯定是三十六洞天。 所以修炼丹道,或者现在流行的说法叫内丹术,在采内药结丹之前,各人是可以自修的。你可以到新华书店或者地摊上买本书自己来看,自己在家里炼,只要功夫到了,也可以有成就。但是到了内药地步,就需要有师承了,自己就算有传世丹书,也很难看得懂,因为各家的注解都不一样。 这门功夫在四门十二重楼中没有名子,风君子自己起了个名子。他起的这个名子一点也不文雅,忒俗!居然叫作“太阳不落山”。怎么听怎么像歌词,不像丹诀!看看人家正一门,起的名子多好听——璇玑洞天!风君子还讲了其它门派对这一层功夫的称呼。有人称作“浑天搬运”,也有人叫作“斗转星移”(徐公子注:我怎么想起了慕容复?赞一声金庸老先生,确实渊博!),最流行的名称叫作“卯酉周天”。看看人家,再看看风君子,怎么搞出来一个“太阳不落山”! 我又想起了“驴打滚”还有“印度喀拳”,已经被我改称了“大地神功”和“破壁拳”。我心中又在暗自打算,等我炼成之后,也给这门功夫改个名子。 不过“太阳不落山”这几个字说法倒是十分形象。卯酉周天顾名思义是在卯(早上五点到七点之间)酉(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之时行功,正是一年四季日出日落的时分。静坐时面南背北,太阳从左侧东边升起,右侧西边落下,浑天运行的路线与身体平行,是左升右降。这也是卯酉周天神气运行开始的路线。所以有人称之为“浑天搬运”。浑天而行的不仅仅是太阳,日月星辰走的也是这条路线,所以也有人称为“斗转星移”。 采内药是元气上冲与元神在泥丸宫相交,路线是身体的正前与正后。卯酉周天的路线与之成九十度夹角,是从左到右周天运行。太阳不落山,不仅仅是气行周天,也包括神行周天。 所谓气行周天,指的是元气发自脐肾,沿身体左侧而上,过胃腑,穿左胸,行左肩,过左耳,入左眼,汇于明堂之内。这是升,转到右侧,那就是降。左升右降,名子叫作进火。为什么叫进火?风君子告诉我因为心属火,心在左边。(徐公子注:反正也没必要说的那么复杂,讲给石野听,勉强可以这么解释。)太阳不落山不仅仅有进火,还有退符。退符的路线与进火相反,是右升左降。退符在进火之后。有很多丹书写的是进火三十六周,退符二十四周,意思是周天三十六度,一日十二分时之意,与数术相合。不过风君子没这么教我。 气行周天之外,神行周天是什么呢?这就复杂了,简单的说起来是感应天人,天人相交,相合。身体之内有气行周天,身体之外日月星辰也行此浑天路数,天人一体相合,这不是一种象征,而是入静后调心的一种境界。卯酉周天必须在这种心神境界中运行。空淡空想都没有什么意义。 风君子告诉我卯时进火,酉时退符,是卯酉分开的功夫。风君子说卯酉一体其实也可以,但是我曾经修炼过子时火观不净、午时水观不净这种对时分度的法门,将卯酉分开来炼对我来说更加“方便”。 气行周天他一说我就明白了,好歹我现在也算内行了。“进火”时的神行周天我也能领悟,毕竟行气行神与日月巡行一体。但是“退符”时的神行周天我没有理解,因为此时内外小大周天相反,太阳从西边落下去,我的元气却要从右侧升起来。勉强运功当然可以,但是心念却住不到那种天人一体的境界。 风君子听了我的疑问笑了,他高深莫测的说道:“这就是‘太阳不落山’这句话的含义。太阳升起的时候,体内的一线生机也随之出现,这是天人感应之兆。太阳落山的时候,体内元气却与天地反转,这是长生久视之道。太阳落山我不落山!我早就跟你说过,丹道是逆天而行,处处可见这种痕迹。只有先逆天而后才能合天。” “道理我是明白了,可是我试了一下,元神的境界达不到,我如何去体悟这种境界呢?” 风君子挠了挠后脑勺,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没头没脑的问了我一句:“石野,你听说过哥白尼没有?” 哥白尼!我当然听说过!不就是提出日心说的那个外国人吗?物理课本和世界历史书上都讲过。其实太阳不动,是地球在自转!这种学说与欧洲古典的地心说以及中国古典的浑天说不同,后来天文观测证明哥白尼是正确的。这和太阳不落山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又道:“其实日月星辰不动,是你自己在动。一念定住日月星辰,心神就可随天反转,这下你明白了?……进火的心念境界是天先于我,退符是我同于天。这是一道门槛,不过这道门槛入不了先天之境。说也没用,自己回去练吧,今天就可以开始了。” “那我到什么地步算是有成就呢?”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风君子顾左右而言它,说出了《圣经》中的第一句话,接着又说道:“这就是口诀!你明天此时再来。”言毕飞身冲天而去。(徐公子:牛魔王,快和猪八戒他老婆一起出来看上帝!) 第四卷 化形篇 045回 西川回眸望,碧波照蟾光 (题记:有个风流浪子,一日也去就佛。佛曰:“悟者不迷。”浪子对:“我阅尽人间美色,却从不沉迷于一人。”佛答:“不沉迷,从何悟?去!”后来又有个太监也跑到灵山上要学佛法。佛曰:“色即是空。”太监对:“吾一生从不近女色。”佛答的更简单,就一个字:“滚!”于是太监就滚下了山。灵山脚下有一位妙行天女看见有人滚下来,好奇的问他是怎么回事?太监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听完之后天女笑了,笑的花雨飞舞。天女笑着说:“不识色,怎知色空?……来来来,跟我走,我帮你到双身大成就菩萨那里借个根器,你凑合着先用用。”说到这里,本回文字的话题就出来了。——都说“光影门头”是镜花水月,那它又有什么妙用呢?) ************************************* 风君子给我讲解丹道,居然连哥白尼的日心说都扯出来了!扯的可真够远的!我听说过道法之中暗合天机,难道这日心说也是古时“天机”的一种吗?如果这样,那可是够玄的!按照这种说法,修道的人应该懂天文,那为什么中国古代的修行者没有留下诸如“日心说”之类的天文著作呢? 想想这也是有可能的。唐老师曾经在课堂上告诉我们,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王朝中,除了钦天监的皇家官员,民间人士是不准私习天文的。而修行人都在民间不入庙堂。现在看古装电视剧,说不定从哪儿就蹦出来一个高人,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只能说明编剧的人不懂历史。私习天文还大言惑众,是要抓起来杀头的!谁敢到处忽悠?所以老百姓只知道翻看黄历,却从不清楚“黄道吉日”是怎么搞出来的。 如此说来,这道法中还真有可能暗藏天机。只是像“日心说”这种天机,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已经不是什么天机,而是人人所知的常识。那么,继续深入的修炼下去,会不会还有目前世人所不知道的“天机”呢?这个问题很难讲,我还是回去好好修炼那“山落太阳,太阳不落山”的功夫吧。 …… 男女交欢,高潮的感觉是什么?这不是一个生理问题,而是一个哲学问题。因为你形容不出来,你可以用各种文字去描写(那就是情色文学了),但是只有有过这种经历的人才能听懂。假如听众是个没有发育的小孩,你就算说的再清楚再精妙,他再早熟再聪明,他也不可能听得懂。有些事,干了才知道,有些境界,进去了才知道。修行中的印证,其实和生活中的道理是一样的。 风君子是处男,很不幸,我也是!风君子用“高潮”二字形容得大药的正火候,本来我是不可能理解的,但我偏偏知道了!我是怎么知道的?其实也很简单,抽象的境界也有具体的实相征兆。比如说“一阳生”,它的实相征兆就是男根“无欲而刚”,它的丹道境界就是元气发动,或者是丹诀中所说的“炼精化气”。那么这“正火候”的实相征兆就是“不射而跳”。 我是男人,所以只能从男性的角度来谈这个问题。(徐公子注:有女性朋友愿意的话,也可以给这段文字作个补充。)兴奋的时候老二会硬,高潮的时候老二会跳!——这不是真正的男女之妙趣,却是形体上最直观的描述。而我在卯时修炼修炼“进火”功夫时,就有了这种体会。 起手的功夫与以前修炼并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一阳生发动,元气冲升脑后。此时心神从极静到大动,再归于不静不动,混沌中一点清明出现,此为采药成丹之兆。这段功夫仍然是子午周天采外药的方法,而卯酉周天要在外药出现之后再去修炼,外药与内药是同步的,从步骤上看先外药后内药。外药出现,方可运转卯酉周天,这是进火不能烧空釜的道理。 丹道功夫经常提到“周天”二字,把老天爷周来周去。比如我学的丹道,就先后有火候炉鼎周天,玉液炼形周天,采外药的子午周天,采内药的卯酉周天。然而现在最流行的说法是大小周天。小周天是筑基,大多数人都知道。然而大周天是什么意思?如果你去翻翻市面上的各式各样介绍道法的书籍,会发现说法不一。有人说是打通十二正经的功夫,有人说是洗浴五脏六腹的功夫,等等。 大周天的精髓在于一个“大”字,指的是心念之大!俗话说一心不能二用,你很难同时去想两件事情,假如你真的去想了,那也是穿插交互,不是齐头并行。那怎么能够一心二用?只能是合二为一。那么一心万用呢?那就是合万为一!一念容万物,其实还是一心一用。卯酉周天的进火功夫是左升右降,一念浑天。合天人万物为一念,视为“大”。 卯酉周天发动,元神在身外一念浑天,元气在身内左升右降,内外交感,以内之元气收外之元神,是为内药。静坐中本已忘记身体的存在,又忽觉有身。(徐公子注:有身就对了,这又不是佛门“空”的功夫。)此时没有征兆的,海底会阴部跳动了起来,勃起的性器也被带动的在点头!这种不射而跳的感觉,确实很像没有杂念的高潮,言语难以形容其之妙。 ……[手机电子书网 Www.t x t 80 .c o m] 这一天卯时行功如此,暂且不提。起床后去食堂打早饭,碰到了尚云飞。云飞端着半碗稀饭托着一块馒头正向外走,我赶紧上前迎住他,小声说道:“云飞,昨天齐云观的事情多谢你了。” 尚云飞站住脚步,淡淡答道:“你不用谢我,其实我不是帮你。当时我在场,我看见了泽中和泽仁两个人出手,你并没有什么错。再说你那面镜子,我知道确实是你自己的东西。我只是站出来说了几句实话,如此而已!” 尚云飞帮忙但是并不居功,这种淡淡的态度让我不禁有点佩服,心里也更加感激。又说道:“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你站出来说实话,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尚云飞笑了:“石野,你和风君子混在一起,迟早会闯大祸。这一次看似平安无事,但是事因已经种下,将来必会有果。你想过没有?” 他的话让我不好回答。在一位高人面前说另一位高人的好话坏话都不太合适,本来我以为他们两个合好了,原来矛盾仍然未消。说好话得罪这一位,说坏话得罪那一位,还不如说的不好不坏:“我自己会小心的,你看我这个人是会闯祸的样子吗?” 尚云飞:“你不闯祸?别人闯祸就不能把你卷进去了!树欲静而风不止!齐云观的事情不就是如此。如果将来你再因为什么人的话,还不知道能搞出多大的事情来。你要小心了!” 云飞这话说的我有点不太舒服。不过他既然帮了我,我也不想和他顶嘴,只有点头称是。尚云飞看见我点头,又道:“石野,你跟着风君子学坏了,也学会了口不对心。……我告诉你吧,就算你不找我我也要去找你……我师父他老人家说想见你一面。” “什么?你师父!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他要见我,有什么事情吗?” 尚云飞:“有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他叫我捎个口信。……不过我要告诉你,你现在可是大大的出名了!用不了几天,天下修行人恐怕都能知道你的名子。……正一门几百年来都被奉为天下道术正宗,除了当年愚狂无知的的红卫兵,还没听说过什么修行人敢去惹事!这次倒好,齐云观被人行凶伤人、崩壁毁画、破阵夺兽、放火烧屋,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就算张先生和你关系好,暂时护住你,你认为正一门就会这么算了吗?” 行凶伤人、崩壁毁画、破阵夺兽、放火烧屋!我的老天爷,云飞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头都大了。昨天的事情虽然热闹,但我还没想到说出去问题会这么严重!云飞说的这“四大恶行”,我占了头两样,风君子和张枝各占一样。可是风君子和张枝并没有露面,这笔帐只能算到我一个人头上。我又苦着脸问尚云飞:“活佛要见我,是因为这件事吗?” 尚云飞:“他老人家虽然没有告诉我,但我可以猜一猜。我猜那是因为他老人家心怀慈悲,想化解这一场大恩怨。你自己不知道吗?从昨天到现在,有不少江湖修行人来暗中探你的底细,有被我发现的,都一一劝退了!这本来不过是一条狗的小问题,现在却成了天下道术正宗的面子与尊严的大问题。你们这些学道的人,怎么就这么放不下呢?” 难怪,我昨天下午就感觉有人暗中窥探我,到学校附近的时候这种感觉又消失了,原来又是尚云飞出手劝走了那些人。也不知道云飞是怎么劝的?那些人为什么会听他的话,恐怕也是给老活佛面子!这件事情我应该感谢他,只是他又说了一句“你们这些学道的人……”却把正一门、风君子、张先生还有我都给骂了。看样子门户之间还是很深的。 在芜城,修行三大道场鼎足而立,分别是齐云观、广教寺、九林禅院。九林禅院的方丈法源和我打过交道,当时那情景我估计他对我的印象不能太好。而齐云观我肯定是彻底得罪了!现在广教寺的老活佛点名说要见我,如果不去的话,这芜城修行人我恐怕就要得罪光了!但如果就这么去,我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塌实,因为云飞的语气中明显对道门中人不满。 尚云飞见我神色犹豫,又淡淡说道:“我师父说了,他只是打声招呼,去不去由你自己……你要是拿不定主意,怎么不去找风君子或者张先生商量商量?”云飞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平淡,但我总觉得他的目光中有一点点闪烁。 “他老人家说什么时候要见我?” 尚云飞:“不急,我师父今天离寺云游去了,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这老喇嘛有意思,托人捎话说要见我,自己却跑到外地出差去了。既然他不急,那我也不急。我还是去问问风君子和张先生,最主要还是张先生的意见。至于风君子,和他接触的越多也就越了解,有时候他做的事情你也真得考虑考虑。反正时间还有一个月,也不着急这一天。 …… “什么,葛举吉赞那老喇嘛要见你?难道是看中你了?要挑你作女婿?据我所知他老人家没有女儿啊!要有女儿岁数也不对,他今年都九十八了!” 这是在子夜,状元桥头。风君子昨天夜里约我第二天阴神再来相会,我们又来了。他说话口无遮拦,总有点胡搅蛮缠的味道。听说老活佛要见我,居然说出挑女婿的话来。他一说挑女婿,我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张枝。张先生这个宝贝女儿,可够郁闷的,也不知道学了哪门道术,天下男子不能接近,只有风君子例外。他开玩笑我也开玩笑:“风君子,你别说我。你想想那张先生,他如果也想挑女婿的话,恐怕没得别人挑,天底下只能挑你一个……你做好思想准备没有?肯定心里乐开花了吧?人家可是芜城首富!你拣到宝了!” 我一说出张枝来,风君子的脸色就有点变了。他赶紧冲我摆手:“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正在帮张枝想办法呢,实在不行我亲自去找她师父一趟……不提这个了,还是说说老喇嘛的事。” “风君子,你说活佛为什么要见我?我去还是不去。” 风君子:“我又不是和尚,怎么知道和尚心里想什么?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我想如果你不去的话,那老喇嘛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齐云观和你的恩怨他恐怕不会再管了……我真奇怪,那位老人家为什么会插手。” 我想了想,觉得活佛插手是有原因的。修行人虽然最关心的问题是修行,但生活还是离不开世俗。比如说葛举吉赞活佛,他也是芜城佛教协会的会长以及市政协的副主席。他老人家恐怕也不想看见芜城这些修行人继续闹出乱子来。如果这个乱子继续闹大,影响就会波及到世俗中。我大闹齐云观的时候已经惊动了不少游客了。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风君子,风君子也点点头:“可能是这样。他们这些学佛的人,虽然求的是出世,但悟道修行还是要入世的。……我的意见,还是去一趟,看看他想干什么。” 我点点头,又叹息道:“其实这件事起因可不在我,齐云观的道士如果不抓住咻咻,用它去换什么黑如意,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风君子突然又问了一句:“今天尚云飞是不是又说你不懂因果了?” 我愣了一下,风君子怎么突然问这个?今天尚云飞还真这么说了。我把云飞上午的话又说了一遍。风君子冷笑一声:“一年四季嚼一块泡泡糖,这话我都听他说过无数遍了,不过这次他说的还有点道理……石野,你知道齐云观为什么会抓住咻咻吗?” 我摇头。此事我确实不知。我只知道齐云观抓住了咻咻,不知道为什么。 风君子:“我打听了,是咻咻跑到齐云观炼丹房里偷丹药吃,结果让人发现了……你知道咻咻为什么要偷丹药吃吗?” 我又摇头。狗偷东西吃还用解释吗?它还偷过金爷爷家的草药呢! 风君子见我摇头又说道:“咻咻是一只望天吼。这种瑞兽不是吃普通的五谷杂粮能长大的,它的食物是天地灵药。我估计它能找到朱果树一类的东西,吃过朱果,所以才变成红毛小狗的模样。后来它跟了你,开始吃萝卜白菜,身形就不能再长了。后来在金爷爷那里偷吃了草药,你那金爷爷的晒的都是上好的药材,咻咻喜欢吃。可是再后来,你是不是喂它吃了黄芽丹?这下吃出问题来了……” 咻咻确实拿走了我九枚黄芽丹,我点头道:“我的确给了咻咻九枚黄芽丹,有什么问题吗?” 风君子笑道:“假如你尝过了那道‘解金裹玉丸’,你还会像狗熊一样跑到沟里捞生螃蟹往嘴里送吗?天地生长的生药虽好,哪里及得上高人炼制的熟丹?尝过红烧的滋味就不想吃生肉,你我不也是如此?咻咻尝过了丹药的滋味,当然觉得好,你这儿没有了,它就去别的地方找,找来找去就找到了齐云观的炼丹房……偷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总去偷人家能不发现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听到这里我突然恍然大悟,这其中果然有因果!不说咻咻偷丹药因我而起,就说齐云观想要的那黑如意,也是我和风君子去偷出来的,故意放风是让齐云观知道。而齐云观抓了咻咻来换黑如意,又是我和风君子去把咻咻救了出来。这一切看似无关,其实都前后相连,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说完了老喇嘛和咻咻偷药的事,风君子又问我白天修炼“太阳不落山”的道法究竟有什么感悟。我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听完之后他点头笑道:“看样子‘高潮’确实到了,大药的正火候也有了。而且你也知道了什么叫‘一念浑天’,说明功夫用对了!其实这门道法的口诀就是《老子》中的一句话‘圣人抱一为天下式’。我昨天没有告诉你,你自己也能求证,确实不错,我发现你越来越聪明了。” “什么?口诀是这个?那你昨天告诉我那个口诀,什么上帝,还有什么光!那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那是《圣经》中的第一句话。你想想!我们都是面向二十一世纪的四有新人了,都是重点中学的高中生。也不能总看那些中国的精华,外国的糟粕也适当学习学习。所以我给你换了一句口诀。这句口诀有两层含义,你先得第一后得第二,至于这含义是什么,你自己体会去。这‘上帝’和‘高潮’一样,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靠!这算什么丹道口诀?既然说这上帝和高潮一样,需要自己去体会,那我就体会吧。 次日,卯时行进火,毕。到了下午酉时,我又来到了状元桥的桥洞下,这是以前我正午时打坐的地方。五点到七点正是放学后的晚饭时间,显然不能在宿舍里静坐,还是这地方合适。 酉时行“退符”,元气右升左降。此时正是太阳落山时分,入坐中一念浑天,定住于“周天行止”。看似逆天而行,实则与天同行。内外二药接连出现,不静不动中有一线生机,犹如混沌中开出一窍。眼前有一道光芒闪过! 静坐中眼中见光,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但这种光不是大家平常所谓的那种虚光。其实每个人在黑暗中闭上眼睛,都会觉得眼前有杂乱的光环乱飞。那是一种视觉神经导致的生理现象,并不是真正的眼睛看见了光。但是我此时见光却不是如此,真的是一道光芒,很清楚,很稳定,很纯正,很清净,很明亮,很醇和! 这光芒一现,则大药已收。周身神气运行不再是右升左降,也不是左升右降,而是自脐肾至顶门,左右前后齐升,汇聚于泥丸。这并不是意念引导的结果,而是自然而然的发生。(徐公子:三花聚顶?)身心相合只汇于一处,元气与元神相抱凝结,渐渐清明,如梦退身醒,化为玄珠。玄珠已成,则一阳不再生,海底也不再跳动,反倒觉得外阴稍藏,向腹内收缩。 说到这里可能有人会有误会,认为炼丹入静就是身心两忘,其实不是如此。在这个“灵丹”境界中有身也有心,境界是身心相合,否则何处修炉鼎?玄珠从泥丸落下,穿喉而过收于中宫。此时遍体清舒,口中生津,随玄珠而下。这玄珠尚细,如黄芽微吐。 我终于明白关于上帝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确实是看见了光!见光之后,我才真正的进入了“灵丹”境界。丹道丹道,有丹才能成道,今天是我内丹凝结的开始。我以前认为的内丹,是体内自在的身心,从境界上来讲也是对的,但是还差实证这一步。内丹这东西,有虚也有实。只有修炼成形,才知道东西如此!卯酉周天收内药而成丹,此丹不是南北,而是东西!(徐公子注:不是南北,而是东西,这话说的有点玄妙啊?) 第四卷 化形篇 046回 神光圆离合,邀来月中姝 (题记:“意境”这两个字在汉语中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人学习白话文时使用传统的抽象名词往往似是而非,不求甚解。其实汉语中一字一辞皆有出处,古文言是单字成词,所以“意境”二字不是一个词。如果要寻找它的来源,恐怕它来源于一种很“实在”的体验。) ***************************************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飘忽若神,陵波微步,罗袜生尘。……” 这是柳老师朗诵古文的声音。同学们都非常安静,静静的在听她吟咏曹植的这篇《洛神赋》。飘逸出尘的文章意境用柳老师那轻扬柔美的嗓音读出来,再配上她清丽秀美的五官与亭亭玉立的身姿,恍然乎就是文章中的洛神再现。 这是在上语文课。柳老师上课可能多少受了一点她的前辈唐老头的影响,讲课时经常超出课本之外引用其它的各种知识。她和唐老头不同的是,并不乱发感慨和议论,只是将她自己认为美好的文字推荐给学生。这一节课本来讲的是曹操《观苍海》,柳老师从曹操讲到了魏晋文风,又从魏晋文风又讲到了建安三子,最后背出了曹植的《洛神赋》。 柳老师告诉我们,要想真正领略到汉语的文字之美,有些文章是必须要看的,有些最好背下来,比如说这篇《洛神赋》。这些要比司马知北老师推销给我们的那些范本作文选集强上千万倍。 我当下就决定,晚上回去就把《洛神赋》背下来。就算不为了中华文字之神韵,仅仅是为了柳老师,我也一定会如此。 …… 这天夜间,仍然是阴神出游,来到状元桥头。风君子已经早到了,正坐在那里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神光离合,乍阴乍阳……”原来他也在那里背《洛神赋》。 我在一旁感慨道:“这么好的文章,为什么我们的课本中没有呢?也不知道编教材的那些人怎么想的。” 风君子点头称是,突然又问我:“石野,你知道曹植是怎么看见洛神的吗。” “《洛神赋》我背下来了,这是一种意境,他在意境中见到了洛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风君子看了我一眼:“你背下来了?好小子呀,比我还快!……我问你,你看见光了吗?” 我愣了一下,他突然又问起我的丹道修行来了。我看见光了。我把我修炼中的感受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他也没有表扬我,只是点着头说:“嗯,‘上帝’的第一层含义你已经明白了……不要急,这‘太阳不落山’的功夫急不得。采药成丹,先武火后文火,需要慢慢来,将精气化尽才行,你就慢慢去修炼吧。既然你灵丹已经初成,按照规矩,我应该教你一手应用的法术,就教你一个‘圆光镜’吧。” 风君子又跟我讲起了规矩。我发现这些规矩他从来不提前跟我讲,每到一段时间就冒出来一个,就像不到地步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一样。我现在有点怀疑,他并不是真的不想提前告诉我修行人的规矩,而确实是他自己没想起来。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风君子不太喜欢那些规矩,又不得不守那些规矩,恐怕在教我的时候,有意无意间就给忘了。 “圆光镜是什么东西?” “其实你见过,上次我用青冥镜施展过这个法术,风月青冥镜你自己还钻进去了……传法术也要根据弟子的不同,你用的法器一直是青冥镜,所以我才想起来这个。严格的说起来,这其实是佛门的功夫,但偏偏适合你,……学圆光镜的时候要注意了,不能随意对镜出阴神,你上次对镜出阴神,是我作的法,下了灵引接你出来。以后你自己作法,千万要注意,不要进去出不来。……你干脆就站在外面看,自己不要进去。” 风君子的话越说越玄妙,本来我很难听懂,但巧就巧在,我确实有过“风月青冥镜”的经历,所以勉强听明白了。其实圆光镜这种法术古已有之,在历代文人笔记中也多有记载,写的最形象也最玄妙的是《聊斋志异》中的“崂山道士”。崂山道士剪纸为月,月中有光影,邀月到眼前,可以入镜让嫦娥伺酒。这当然是一种文学化的表现手法了。 风君子教我的圆光镜,并不是一面实际的镜子,而是眼前的一轮圆光。这一轮圆光不是凭空出现,必须要有修行道法作为基础。而对于我来说,这道法根基就是“太阳不落山”的卯酉周天。风君子对我讲了圆光镜的心法(徐公子注:此处暂略,到石野实修的时候再介绍。),但是没有讲口诀。他说这是佛门“镜花水月、光影门头”的境界,他自己也不知道口诀。 镜花水月一场空,光影门头莫迷留。 我虽然不懂佛法,但是似是而非也听说过这方面的说法。一听“镜花水月”这几个字,心里就犯嘀咕。看书上神仙高僧一旦提到镜花水月,都是鼻孔往外出气,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十个人有十一个说这镜花水月是一场空,勿要沉迷等等,多出来的那一个是旁边帮腔的。心中有疑,就开口问了风君子这个问题。 风君子笑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镜花水月,还谈什么看破光影门头?其实佛门所谈的各种眼神通,多半是从这光影中来。你有天生阴眼,我没有道理不教你天眼神通,根据你童年的经历,常常能预知未来,那就是慧眼的一种,我更应该教你圆光镜了。圆光镜用好了,就是眼神通!……只不过我没有口诀,你用的时候,可能会碰到点麻烦,要有思想准备……” 学道遇到麻烦,我早就有思想准备了,上次被蛇咬一口差点没送命!关于风君子说的十三道天劫,我已经经历了色欲劫和身受劫,在大药和灵丹之间的天劫叫作“魔境劫”。难道风君子教我圆光镜和这魔境劫有关?反正后面的六重天劫我已经躲过去了,如果是人劫的话想避也避不过,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 没有口诀?我突然想起来风君子教我“太阳不落山”的时候,他自作主张把口诀换了,把老子的一句话换成了上帝的一句话。如此说来,只要境界到了,信手拈来都是法诀!他能这么做,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心法是具体的功夫次第,而口诀是印证修为的境界。我今天恰恰在课堂上学了《洛神赋》,讲的是曹植见洛神,这恐怕不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我问风君子:“我很喜欢《洛神赋》的意境,就用《洛神赋》作口诀好不好?” 风君子瞪大眼睛看了我半天:“这个——这个——这个好像也可以,只不这口诀也太长了!你自己愿意的话就这么办喽。”(徐公子注:石野这小子,开始自己悟道了。) …… 在卯酉周天中修炼圆光镜,其实是多加了一点东西。不论是进火退符,左旋右转,双目之神也随之旋转。进火时闭眼,退符时要睁开双眼。双眼睁开却不能去视外物,只能随心意旋转,最后体内元气齐升之际,将眼神收于面前不远不近之处。(徐公子注:诸位,作个对眼看看,别太夸张就行。) 此时那道光芒出现,与眼前定住不动。圆陀陀、光灿灿,一轮明月在眼前。功夫到这个地步,有两个分支,一是正法,去修炼胎息养丹;另一种是旁门小术,在光中见影,就是圆光镜。圆光镜是佛家的旁门小术,不是什么大道,风君子讲的很清楚,但同时又说小术也有小术的用处。 …… 我见到了这一轮明月,却没有见到明月中的光影——没有嫦娥来陪我喝酒。这天我终于在酉时修成圆光镜之后,从状元桥底下爬上来,整了整衣服,准备回学校上晚自习。远远的看见有个人从校外走来,向学校的南门走去,看身影有点闪烁,是我们班的同学周颂。 刚学成的道法当然想试试,虽然风君子说圆光镜不能乱用,但就试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一念既此,身心微动,一轮圆光现于眼前,神识所及就是周颂。虽然我有思想准备,但眼前的场景还是吃了一惊。眼前圆光宛如镜面,镜中的周颂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房间里,坐在一个狭窄而坚硬,似乎是黄金打造的小床上,穿着一身破烂的西装,捧着一个缺了口的破碗,用一双象牙筷子在吃饭! 怎么是这么古怪的场景?我一惊之下从定境中退了出来,眼前的圆光消失了,周颂也走进了学校的大门。天眼能见极远与极近,慧眼能知过去与未来。但是不论远近还是先后,周颂也不可能是这个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徐公子注:石野,你老人家也太厉害了!从《神游》看到《鬼股》去了!也对,跳出作品的人物才算是真正的人物,我倒是等着看你能不能跳出我这个作者手心?) …… “张先生,我在入静的光影中看见了我们班一个同学,我看着他穿着破烂的衣服,捧着个破碗,在一个金房子里吃饭……这是怎么回事?” “哦?有这回事。我觉得你应该去学一学心理学……算了,开玩笑的,学道法的人不应该学那个。你看见的应该是实相与心相之间的一种意境,至于是什么意思,我也想不明白。” 这是在凤凰桥头,我和张先生之间的对话。我来找张先生,要问的事情当然很多,首先是要感谢他那天在齐云观出面帮我。如果没有他及时出现,就算风君子和张枝能救走咻咻,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脱身。 听了我的感谢,张先生苦笑道:“小兄弟,你也不用跟我客气,我们是忘年交,不帮你我还能帮齐云观吗?再说了,我女儿来求我,长这么大她求我的事情实在不多,总是我要她学这个学那个……只是没想到,那丫头居然还放了一把火……她平时挺乖的呀,怎么一闹起来会这样?太出格了!” 我心中想笑又没敢笑。以我对张枝的印象,这丫头和“乖”这个字可一点都不沾边,她敢在齐云观放火,我是不意外。大概世上父母看儿女,眼光总与别人不同吧。不谈张枝乖不乖的问题,我又告诉了他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要见我的事,最后问他什么看法。 张先生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石野,齐云观到现在没有来找你的麻烦,恐怕不是给我面子那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和尘道长和齐云观那些道士,我倒也不怕,和我张家不过是半斤八两,但是加上整个正一门可就不一样了。” 言语之中张先生见我已经知道他的来历,倒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出身。听张先生这么说,我大闹齐云观之后事情还变的更复杂了,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我又问:“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人找我?是因为活佛吗?” 张先生点点头:“嗯,这是原因之一,还有个原因,是正一门忌惮你那个同学风君子。” “风君子!你说正一门会怕他?他就算很厉害很厉害,可是比整个正一门还厉害吗?” 我现在知道了张先生的来历,也知道了咻咻的来历,同时大概知道了紫英姐的来历。但是与我关系最深的风君子,却一直高深莫测,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半点底细!他是在哪里学的道法?师父是谁?张先生的话把我的好奇心勾起来了,这些问题我不可能去问风君子本人,问了他也不会说,还是在张先生这儿打听打听吧。 张先生摇摇头:“不是正一门怕他,堂堂正一门怎么会怕一小孩!问题的关键是,他们不知道是谁干的!知道风君子破阵的人只有你、我、张枝。你那点底细,泽仁一挥衣袖就打出来了,正一门要对付的主要目标显然不是你,而是暗中那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张先生形容风君子为“深藏不露的高手”。并且跟我解释了一番。原来正一门的“周天伏魔大阵”有剑阵和符阵两种。收服咻咻的是剑阵,由二十八名法力高深的弟子方可布阵,这所谓法力高深也就是对平常人来说的,像泽中那种草包勉强也能凑个数。而在观中困住咻咻的是符阵,是由事先炼制好的二十八道符器布成。 符阵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想破这种阵其实不难。就算是一个没有学过道法的普通人,只要花足够的时间,调动足够的人力物力,也可以破阵。张先生自己就可以破这种周天伏魔大阵。然而按张先生的说法,如果是他本人空手破阵,至少要花一天一夜的时间! 风君子当时是空手破阵,张枝在外面等。风君子进去了,不一会儿就抱着咻咻出来了,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齐云观的道士们虽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但事后也可以去分析。破阵的人是趁乱偷入,时间不可能太长,人也不可能太多。最可怕的是,当时观中那么多弟子居然毫无察觉!事后齐云观走漏出来的消息,这伏魔大阵的下场很惨,不仅仅是被破,就连正一门辛苦炼化的二十八件器符也让人顺手都给拿走了! 什么人有如此大的神通?就算和尘观主自己恐怕也做不到!在芜城近百年来,人们所知的高人中,有这种修为的用一只手的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恐怕只有三、五个人。第一个就是正一门的掌门人,和尘观主的师父守正真人,守正真人不可能自己到自己家闹事吧?第二个是九林禅院现任方丈法源的师兄法海(徐公子注:靠,怎么也叫法海!不会是《白蛇传》里的那个吧?),这位法海禅师据说已经闭关几十年没有踏足人世,也不可能是他。那么第三个就是广教寺葛举吉赞老活佛。要说他老人家跑到齐云观破阵去偷瑞兽,说出来都觉得滑稽,没人会相信!但当时他的弟子尚云飞偏偏就在齐云观,而且还站出来帮我说话。于是就有那么一些无聊的人暗中议论,言语之中虽然没有直指活佛,却有了猜测之意。 看来本事大,名气也大,有时候也非全然是好事,别的高人做了坏事,难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老活佛肯定是听见了这种议论,所以于公于私,都要站出来作个姿态。他让尚云飞和我打招呼自己却走了,分明是短时间内不想见我的意思,其用意在于让旁观者有充分的时间知道这件事,知道他要见我。 张先生猜测,活佛见我的时候,恐怕不是一个人私下见面,而修行界的其它人也会在场。这些人恐怕都有一个用意,就是想让我说出我背后隐藏的高手是谁?因为一在般情况下看来,如果牵扯出这种高手,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问题,很可能牵连到一个大门派,那问题就复杂了。所以正一门也好,暗中关注我的其它修行人也好,暂时都没有轻举妄动。这就像一盘棋,而没有露面的风君子就是棋局中最关键的争劫。 我问张先生我应该不应该去。张先生说我应该去,但不能就这么悄悄的去,而是要正大光明的去,最好去敲锣打鼓的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心底无私。至于到了那里,就把齐云观的经历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反正我在齐云观做了什么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有的是证人。至于其它的事,比如风君子破阵,张枝放火,则一个字也别说,打死也不说!反正他们也不敢打死我。 张先生不愧是老江湖,三言两语把这件看似简单的事分析的条清理顺,以及我如何应对都说的明明白白,这一点比风君子强多了,问他就对了。但不论他的建议正确与否,我感觉还是有那么一点私心的。他要我无论如何不能说出风君子的名子,其实也等于不能把张枝供出来。当然就算他不这么提醒我,我也不会把风君子和张枝说出来,这么做对他们没好处,对我一样也没好处。 最后张先生问我:“石野,你那个同学风君子是什么来历?他和你倒底什么关系?你知道他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吗?” 这个问题问得我头大,我本来还想在张先生嘴里打听一点风君子的底细,没成想他还来问我。我答道:“同班同学,好朋友,他也是修行人,哪门哪派不知道。张先生,你不是说要调查他吗?难道你也不知道?” 张先生摇头叹息道:“为了张枝我也要查查这个人,我连他生下来七斤八两重,他爹妈第一口喂他喝的是黄连汤都打听出来了,可是关于这个人在修行界的底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普普通通一个中学生,比一张白纸还干净。其实私下里这么调查一个修真人是不对的,‘不问’的规矩我也知道……就像我从来没问过你出自何门何派,师承何人一样。”(徐公子注:曾有一个古老的风俗,但未必人人都知道。那就是初生婴儿在世上吃的第一口东西应该是什么?世人以黄连最苦,所以有的父母在婴儿初生后第一口不喂母乳,而是黄连,用意是不知苦之为苦时尝苦,苦而后方觉甜之更甜。还有一种说法,婴儿初生第一口喝黄连汤,小孩不长毒痈疖疮。) 张先生说他从来没问过我的来历,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我,言下之意是希望我能告诉他点什么。对于这个问题我只好装糊涂,低头不答。张先生见我不接他的话,又说道:“我不会问你这个问题的,但是你要有思想准备,到时候去了广教寺,当着众人的面你好好想想怎么说。” …… “云飞,我在入静的光影中看见了周颂,我看着他穿着破烂的衣服,捧着个破碗,在一个金房子里吃饭……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和尚云飞在说话。地点是他的宿舍。当时他宿舍里没有别人,我就告诉他我愿意去见他师父,至于什么时间、地点由他来通知我好了,我一定会去的。说完了这件事,我突然又想起了我在圆光镜中看见周颂的异像,忍不住问了出来。风君子说这是佛门的功夫,他也不知道口诀。那么问问云飞这个假和尚可能会更好。 尚云飞听见了我的话面色有点不以为然,淡淡说道:“神仙长生之道,终究是镜花水月。这光影之中,虚幻不实,你又何必沉迷好奇?” 他又来这一套了,这回是我自己送上门找他教训的。但既然问了我就问到底:“云飞,我听说佛门对这个最有研究,你就给我解释解释呗。” 尚云飞口中说我,大概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好奇。听见我的追问,没有说话,而是从床头钉的木板架上抽出一张白纸,顺手一撕,撕成一个圆形。只见他将这张圆纸放在眼前,再一松手——这张纸并没有落地,而是定在了半空中! 见我吃惊的样子,尚云飞微微露出得意之色,只见他闭眼低头片刻,再睁眼抬头冲着圆纸一挥手,奇迹发生了。这圆纸中出现了光影!这光并不是照出来的光,而是纸面变得透明,成了一面镜子的模样。我向镜中看去,一眼看见了周颂! 第四卷 化形篇 047回 枯禅误真趣,行游省吾身 (提记:现在很多人在写一种题材为“修真”的文学作品,多见于网络。然而“修真”这个词究竟做何解?修真究竟修的是什么真?去问十个人,有九个半答不上来。其实修真一词最早源于《老子》五十四章“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一句。 有人又要问了:“怎么是‘修之于身’,而不是‘修之于心’呢?”回答这个问题可以用一句反问:“你的心谁能看见?言容行止,皆发乎于心,而现之于身。此身之言容行止,就是你的心,你不可能说你心有善念常住,却天天去杀人放火。”曾子说的“吾日三省吾身”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修真”也可以说成是“修行”。 还有一个问题要注意:佛门弟子一般不谈“修真”二字,只说“修行”。布施、持戒、忍辱都是修于行。修行不仅仅是打坐念咒,而要一言一行从细微入手,所以本回讲了一个“拣破烂”的小故事。) ************************************* 周颂站在一个很开阔的地方,到处都是一堆一堆的东西,周围苍蝇乱飞。他低着头,左手拿着个塑料编织袋,右手拿着个钢丝勾子,正在这些东西里翻找着什么。再仔细一看,他居然在翻垃圾堆!我没有看错吧?周颂居然在垃圾场里拣破烂! 尚云飞再一挥手,镜面又变成了普通白纸的模样,这白纸似乎在半空中失去了支撑,飘落到地上。看尚云飞此时的举止,我的脑海里面莫名其妙冒出来四个字:“崂山道士”!他刚才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一个和尚,简直就是活脱脱《聊斋》中崂山道士的翻版。 “云飞,你给我看的又是什么幻境?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看那张白纸,而是向我说道:“这不是什么幻境,你看见的就是实实在在的周颂。他现在正在垃圾堆里拣破烂!——这是我佛门圆光镜的秘术,你是不会懂的。” 靠!原来真是圆光镜的功夫,尚云飞使用的如此神奇,比我强多了!他说我不懂,我也不能说自己也学过——风君子不让说。我只是好奇、困惑以及不解。我万万想不通周颂为什么会去拣破烂?我们班五十三个同学,谁去拣破烂恐怕也轮不到周颂啊?原因嘛很特殊,因为周颂这个人特别爱干净!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他有洁癖。 周颂的家境并不是很好,我听说他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他穿的衣服经常是他父亲工厂里发的工作服,有的虽然已经很旧,洗的发白,但总是干净干净一尘不染!不仅仅是衣服,他的头发、双手也都干干净净,指甲里连一点灰垢都没有。就连他用的课本,也从来不乱写乱画一个字,一个学期下来,书包里的书就跟新的一样!这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甚至有点不正常了。就这样一个人,你怎么会想到他会在苍蝇乱飞的地方,去翻肮脏不堪的垃圾堆呢? 我问尚云飞:“这是真的吗?周颂怎么会去拣破烂呢!” 尚云飞微微动容,脸色旋即恢复平静,淡淡说道:“当然是真的。至于为什么,这与你我无关。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有前生来世的因果业报,你也不必去强求究竟。” …… “风君子,我偶尔在圆光镜中看见了周颂,我看见他穿着破烂的衣服,捧着个破碗,在一个金房子里吃饭……刚才云飞用了张白纸定在空中施展圆光镜……我看见的居然是周颂在翻垃圾堆!这是怎么回事?” 同样的问题我又问了风君子。不是我去找他,是他来找我,我一出云飞的宿舍就被他堵住了。星期天他来学校干什么?原来他知道了我今天去找张先生,特意跑来问我情况的。没来得急说张先生的话,我先问了他这个问题。实在是因为刚才尚云飞施展的圆光镜太神奇了,而镜中所见又太离奇了。 “圆光镜?好端端的你看什么周颂?我不是告诉过你,道法如果没有机缘是不能乱用的吗?” “我只是好奇,我学会圆光镜之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周颂……” 风君子一摇手:“算了算了,看了就看了,既然你看了,我也看看……”说着话他把我拉进了隔壁我的宿舍。时间是星期天的午饭后,同宿舍的同学有的去操场踢球,有的去教室自习,屋里没有别人。 风君子向周围看了看,鬼鬼祟祟的关上门。问我道:“尚云飞是怎么用的圆光镜?” 我将尚云飞裁纸为镜的整个过程和他说了一遍。风君子看着宿舍的墙轻轻一声冷笑,墙的另一面就是尚云飞的宿舍,云飞此时正坐在宿舍里。风君子冲我招招手:“石野,你过来,他是不是这么用的圆光镜……” 我走了过去,风君子突然抓住了我的一只手,口中小声道:“借神通一用!”他又来这一句了,我已经习惯了。但这一次有点不同,他喊完这一句口头禅之后另一只手挠着脑袋半天没说话,似乎在想什么东西。 他站在那里想了半天,终于伸出了一根手指,口中念道:“娑婆世界,五光十色。”说着话,用手指在墙上从左到右顺时针画了一个圆,只见这一笔画成,墙面看上去突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光圈,光溜溜宛如镜面,但这镜面里什么也看不见!风君子想了想口中又念道:“以色异空,以空入色。”又伸出手指逆时针从右到左在这个镜面边缘反画了一圈。这一笔画成,镜面中光影立现! 风君子居然虚指画圆,在墙上画出了这么一面圆光镜。只是听他口中所念,分明不是道家口诀,倒很像佛家经书里的文字。我一直看尚云飞像个没剃光头的准和尚,而风君子则像一个没留发髻的假道士。今天这是怎么了?和尚搞的像道士,道士搞的像和尚?只是他们二人使出的圆光镜法术,比我高明的太多了!我的圆光镜只是眼前一轮光影,只有自己能看见,他人不知。而这两个人祭出来的圆光镜,居然能化虚为实,连站在一旁的我都看的清清楚楚! 只见镜面中仍是周颂。所看见的场景与刚才云飞给我显示的并无不同——周颂左手拿着个编织袋,右手拿着个粗铁丝缠的耙子,正在垃圾堆里翻东西。风君子看见镜中景象大概也吃了一惊,愣了那么一秒中,然后一弹指。这一面虚幻的镜子突然无声的碎裂,化作细碎的光影消失,墙面还是原来的墙面。 “镜子怎么碎了?我还没看清楚呢!” 风君子:“这圆光镜可不是让你照着梳头的!光影闪过就可以了,没有总在那儿照着玩的!否则没人受得了!” 风君子这一提醒我倒想起来曾经的一段经历。那是我刚刚学会“世间三梦大法”,听说阴神出梦之后有眼神通,瞪着眼睛透视这个透视那个看了一个多小时。结果第二天头晕脑涨好险起不了床。后来风君子告诉我幸亏我是在梦中阴神用神通,神气消耗非常微弱,否则像我这么干麻烦大了,可以直接送医院了。 风君子又在那里自言自语道:“周颂怎么会去翻垃圾呢?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上次我借他橡皮擦脏了,他还用小刀削去一块……石野,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也不知道,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 “我知道那个地方,是城东的垃圾场……我们去看看不就清楚了!走,去看看去。” 如果人的额头上有字的话,那么尚云飞的脑门上一定写着“闲事莫问”,而风君子的脑门上一定写着“爱凑热闹”。风君子拉着我一定要去城东的垃圾场看看,去看周颂拣破烂。 说实话,我刚开始看见周颂在垃圾堆里翻东西的时候,也是怎么样都想不通。可是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渐渐的想明白了,想明白之后就有点不想去了。周颂对垃圾肯定没什么爱好,他的行为就是“拣废品”或者说“拾荒”。如果十多年后,垃圾场总有拾荒大军很正常,甚至能在垃圾场周围能发展出来一个垃圾村。但是在九零年的芜城,虽然经济没有十多年后繁荣发达,但当时专门拣废品的人确实很少,我也一时没想到。 拣破烂的目地当然不是为了收藏,肯定是为了到废品回收站去卖钱。如此说来,他家里恐怕有点事,或者是经济上很困难,周颂不得不用这种办法找两个零花钱。其实我以前在家有空的时候,也经常上山挖冬笋、打核桃、剥栗子、摘山楂,放假的时候还去窑场搬过砖头,也就是为了赚两个钱补贴家用。这些其实比拣废品更辛苦,但是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就是这样长大的。 城里的孩子在这一方面恐怕就比不上山里的孩子了,城里没有这些活计可做。当时的社会还不像十多年后,高中生没有什么勤工俭学打工的机会,像我碰到韩姐请我去面馆帮忙这种情况是非常少的。周颂跑到垃圾场去拣废品,从他的角度恐怕是他小小年纪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至于周颂为什么会特别爱干净(我当时还不知道洁癖这个词。)?看似矛盾,但也可以理解,这出于一种近乎于扭曲的自尊心理。现在有很多出身贫苦的人到大城市中有了一点小成就,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心理,那就是怕别人看不起自己。这种心理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这种人更加有上进心,坏处是与人交往的时候过于敏感,容易莫名其妙的自以为受伤害。其实我曾经或多或少也有一点这种心理,比如过年没有新衣服穿,我就和其它孩子在一起觉得不舒服。但我没有表现的像周颂这样强烈甚至异化了,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尤其是学了道法之后,这种心态也就完全淡去了。 我想劝风君子不要去看热闹了,却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一路被他拉到了城东,穿过农贸市场,再走就是市郊了。我们俩个钻过一片灌木丛,眼前就是垃圾场。当时的芜城经济并不算发达,生活垃圾也没有后来那么多,全城只有这么一个很大的垃圾堆放场。一堆堆的垃圾有一人多高,散发出刺鼻的味道,脚下也感觉软软的,不知道踩在什么上面。 我曾经修炼过不净观的功夫,对于这种肮脏的境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风君子就不一样了,他捂着鼻子,每迈一步都小心翼翼,显然是很不喜欢这个地方。但就是这样他还要去看热闹。转过两堆垃圾远远看见了周颂,他依然埋头在那里翻找着什么。 风君子看见周颂,就要向前打招呼,我赶紧一把拉住他,又把他拽到垃圾堆后面,小声劝阻道:“风君子,你不要过去,最好不要让他看见我们。” “为什么呀?人都来了,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风君子有点不解的问。 “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每天穿的都干干净净来上学。星期天的时候,却偷偷一个人跑到垃圾堆来拣废品,你好意思让同学看见吗?” 风君子眨了眨眼睛,看表情有点恍然大悟。其实风君子是我见过的人当中几乎是最聪明的一个,我听说他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还得过芜城市少年智力竞赛第一名(张先生打听出来的资料)。和风君子接触的越多,开始时是觉得神秘莫测,后来渐渐感觉到他也确实就是个小孩,并没有超出一个少年人正常的行止。高人是高人,少年是少年,这在他身上体现的很明显。他很聪明,手段高超,但是行事并不稳重,确实这个年纪要求他稳重老成也是不可能的。 比如说周颂此时的心态,风君子并没有经历过,他的生活中没有接触过这样情况,不理解就是真的不理解。但是他的聪明之处在于,我一说他就大概明白了。他拉着我的手又退回到垃圾场边缘的灌木丛后面。小声问我:“看样子他家里过的挺苦的,有没有办法能帮帮他?……石野,你那里不是还有两千块钱吗?借给他呗!” 这风君子一转念居然开始打起我的主意来了。其实我现在在城里已经有了一套房子和一家店铺,虽然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收入,但算起来已经步入小康了。那两千块钱我虽然没花,但从心理上已经不是那么在乎,就算拿给周颂也没什么。可是事情不能这么办。 一个在垃圾堆里翻东西的人,一转身就能一尘不染的坐到教室中,这是一种多么强烈的自我意识。对这种人,你莫名其妙给他钱,就是明摆着可怜他,简直和打他的脸一样,他不仅不会要,反而会恨你。我耐心的跟风君子解释了我的想法,风君子也觉得很有道理,我们两个就躲在灌木丛中看周颂翻垃圾,一时之间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石野,你眼神好,你看周颂那是在干什么,弄出来一条条东西,往外抽什么?” 这风君子的道法是怎么练的?眼神还不如我!我告诉他:“他那是在拣电线,从塑料皮里面抽铜丝,铜丝可以卖钱的。”说到这里我突然心念一动,试着问风君子:“风君子,你不是神通广大吗,你干脆用个法术帮他拣东西得了。” 风君子一拍大腿:“你这小子,怎么不早说!我这几天正在研究正一门的雷法,虽然没搞清楚什么真东西,但用来拣破烂还是可以的……把手伸过来!”你说这风君子烦不烦人?每次都要借神通一用,从来就没见他自己单独施过什么法术。 风君子也猫腰过去从垃圾堆里找来了一根旧电线,掏出一把小刀割开外皮,抽出一截细芯。一看是铝的,扔在地上,钻过去又找来一根,这回抽出来的是铜丝。他将这根细铜丝缠在自己右手食指上,左手抓住我的手,用右手食指指着垃圾场低喝道:“借神通一用!煌煌天雷,以铜引之!” 风君子最近借用神通,我几乎已经没什么难受的感觉了,原因是因为我的道法修为也算是有根基了。但这次还是有点难受,全身麻酥酥的就像触电一样。我有一种错觉,我觉得眼前的垃圾场所有的垃圾都在轻微的蠕动。然后就看见眼前地上的垃圾出现了一条一条的细碎纹路,就像有很多小条蛇在下面向我们这个方向快速的拱了过来。 有一串细铜丝跳出了地面,落在了我们的眼前,是电线里的铜丝,连皮都是剥好的!接着就更热闹了,不断有东西从垃圾堆里蹦出来堆在眼前。这些东西包括:螺丝上的帽、电池上的钮、水壶上的盖、灯罩上的皮。清一色都是铜质的——总之只有破铜,没有烂铁!这些东西像小山一样在我们面前堆了一堆,最有意思的是其中还滚出来几个光绪年间的铜板。风君子对古旧的东西总是感兴趣,也不顾铜板脏不脏,顺手拣起来就揣到了兜里。 “风君子,你不是帮周颂拣东西吗?怎么揣到自己兜里了?” “这一堆破铜有上千斤,他拿得走吗?……再说了,这叫欲先与之,必先取之。……快闪,周颂过来了。” 人都是有神识灵感的,只不过普通人比修真人在这方面要微弱的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风君子对着垃圾场做法,站在垃圾场中的周颂大概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抬头向这边看了过来。恰巧此时那一堆破铜器不断跳出来,发出叮当乱响的声音,周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向这边走了过来。 我和风君子赶紧闪,撤出灌木丛,绕了个大圈,跑到了垃圾场里面。就像共军和国军打游击,我们和周颂换了个地方。从垃圾场里面看过去,只能见到周颂的背影,他站在那一堆破铜面前正在四下张望,看不清他的表情,估计是吃惊不小。他四下观察了三、五分钟,没有看见别的什么人,从编织袋里取出了一把铲子。嗯?周颂在干什么?他没有往袋里装破铜,而是在灌木丛中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刨坑! 看着看着我就明白了,原来周颂发现了这一堆不知哪来的铜器,而周围又没有人,他自己一次又拿不走,就动起了心眼。他一共在灌木丛里五个不同的地方刨了坑,才把这一堆破铜分别放好,再用土盖上,踩实,铺上一层垃圾掩盖好。地上还剩下了一小堆,他都装在了自己的袋子里。他背上袋子走了出去,袋子沉甸甸的,压的他的腰弯的像个大虾米。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一方面为周颂感到心酸,另一方面又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有点问题——他太独,想拿走所有的东西,也不管这些东西是谁弄来的。 风君子大概没有我想的这么多,见周颂走后拉着我从另一侧离开了垃圾场,看那表情似乎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十分之满意。走在路上我问他:“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术?所有垃圾堆里的铜器都让你给弄出来了。” 风君子面带得色的一笑:“我告诉你,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宵天雷!” 神宵天雷?!听见这四个字我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垃圾堆里。神宵天雷我听说过,五雷天心正法中的神宵天雷!学道术的人几乎没有几个不知道的。张先生跟我说过,风君子也对我提起过。正一三宝中的雷神剑,据说就是用来施展神宵天雷的上佳利器。据说神宵天雷一旦施展开来,有九天雷劫之威,霹雳所向,神鬼难当,在传说中是神乎其神,威力无比!可是风君子今天居然用来在垃圾堆里拣破烂,这要让当年创下神宵天雷的祖师爷知道了,就算他还能活到现在也要被这小子气死了。 风君子见我一脸惊愕、不敢置信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的又笑了:“其实神宵天雷讲究的罡步、升符、密咒、器引我都不知道,也没人教过我。我只是在琢磨其中的门道,以一物为引,凝聚心念力激应外物……模仿而已,模仿而已。” 搞了半天他的神宵天雷是假冒伪劣,风君子只修丹道不懂雷法,只是按照自己所学在模仿雷法的效果而已。不过他这种模仿也未免太不伦不类了。(徐公子注:不要看表面,其实风君子已经非常接近了。)回去的时候,风君子才想起来找我的正经事,问张先生和我说了什么?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把张先生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就是省略了张先生调查他资料的那一段。 “张先生果然是个老江湖,他想的比我透多了。你就按他的意思办吧,这对你也是一种考验。还有,我发现今天我可以以你为师了。”风君子听完之后说道。 “以我为师?” “是啊,周颂这件事情你处理的对,要我可能就搞砸了,你比我大三岁,看样子也不白白的多活了三年。……为了表示感谢,我决定再教你点东西。” 我心中暗笑,这和我与他大三岁没有关系,与生活的环境经历有关。他又要教我什么东西?我问道:“教我什么?那拣破烂的神宵天雷吗?” 风君子:“不是这个!你想学这个还早,就算学会了用处也不大——你也想去拣破烂?我想教你的是如何用那些修真界的规矩……” 第四卷 化形篇 048回 开经三句话,难得口无心 (题记:提一个小问题,《佛经》应该怎么念?不能像唐诗宋词那么念。有一句俗话叫“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小和尚这么做就对了。经文出口心中是不留的,这是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颂经的时候身心清静的像一面明镜,口中颂出的经文就像镜子面前飞过的一只只飞鸿,飞鸿来时镜中便有投影,飞过之后镜中便无痕迹。《金刚经》中也说过去、现在、未来三心不可得。你要是一边看一边想那是在研究义理,当然只有义理通明之后你才可能做到那种的境界。经书如此,那么天书呢?) ************************************* 如何用规矩?规矩这两个字听上去,就是让人去遵守的,那规矩又怎么去运用呢?其实风君子今天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例子。修行人不能当众施法惊世骇俗、不能以神通对付普通人,不能以道法在世俗中牟利私用,这是天下共守的三大戒律。而风君子今天帮周颂“拣破烂”,显然是运用了神通,却一条戒律都没犯。看上去比较胡闹调皮,其实做事还是很有技巧的。 首先他没有当众施法,我们做了什么周颂根本不知道。其次他做法的对象不是周颂本人,而是一堆垃圾,相当于义务给垃圾堆做了一次分类处理。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东西是周颂自己拣去的,我和风君子没要他半点好处。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恐怕除了风君子之外,世上的高人根本不屑一顾。但小事也有大道理。风君子早说过那三大戒律漏洞很多,道法在尘世中还有很多用处,就看你怎么去用了。好!拣了一堆破烂,还顺便上了一课。 …… “哥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年夏天之后,我们就不必总在梦里面见面了……你来看我的时候,也不用总在这个神龛上。” 这是柳依依对我说的话,此时我正和柳依依一起坐在山神庙的神龛上,她还是习惯性的靠在我的肩膀上,怀中抱着我的一只胳膊——没办法,她只能待在这个地方,而我当然是梦中阴神出游。风君子不让我再去见紫英姐,咻咻也不见了,我真觉的有点不习惯,总觉得生活中少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还好,还有依依,我梦里还能来陪她聊天。 “这真是好消息,怎么回事?” 柳依依:“风君子告诉我,我的修炼差不多了,只缺一步就可以化形而出。他说他在今年阴历五月十五,要给我讲颂天书‘化形篇’的上半卷。……” 《天书》“化形篇”?我怎么这么耳熟?想起来了,我曾经偷听过风君子与紫英姐的对话。风君子告诉紫英姐有一个二百五要在今年阴历五月十五,到昭亭山神庙来讲颂天书化形篇的上半卷。原来这个二百五是风君子自己,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以二百五自居。 “天书化形篇是什么东西?怎么只有上半卷?”我问柳依依。 “我也不知道,他没说。只说这化形篇本来就只有上半卷没有下半卷,而他说出来的时候,听得人也只能听懂一半。……我不管一半还是一小半,只要能经常陪着哥哥在一起就好了,过了夏天,我就可以和哥哥一起到庙外面去玩了……” 我终于知道二百五是什么意思了。古人以一千文为一吊钱,那么半吊子就是五百文,半吊子的半吊子就是二百五。风君子的“化形篇”只有半卷,而且他说出来别人只能听懂一半,那就是半吊子的半吊子天书!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二百五,能够让柳依依化形脱困就好。 人的欲望实在是很奇怪的,有钱的人想赚更多的钱,有权的人想当更大的官,总会觉得自己不够幸福满足。但是对于柳依依来说,她现在的欲望是如此简单,就是想走出山神庙到外面看一眼,陪着我一起。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缕怜惜之情,轻轻的握住了依依的一只手。 柳依依有他心通,显然感觉到我心中的这股情绪,很乖巧的没有说话,而是靠过身体,像个小猫咪一样将头埋在我的胸前。我忍不住轻轻伸手抚摸她的长发,气氛变的温情脉脉起来……就在这时我听见庙门外传来一个人咳嗽的声音,紧接着有一个人在说话:“石野,柳依依,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 这个时候冒出来大煞风景的没有别人,只能是风君子。风君子没有进来,而是站在山神庙外等我。我出来之后,他向我招了招手,等我们走到远处他才转身说道:“这件事情我怎么给忘了?我本来就想告诉你这一段时间你也不能见柳依依……结果你真的跑来见她,还好让我给发现了!” “为什么?紫英姐你不让见,咻咻也不让见,现在柳依依也不让我见面。你不知道依依有多可怜吗,天天待在这个鬼地方,夜里眼巴巴的等着我陪她……” 风君子:“别把你说的那么高尚,我看你是来吃豆腐的,馄饨没得吃就想起来豆腐了……我不也是经常来吗?怎么没看她对我那样?其实我是为你好,也是为她好!” 风君子告诉我,最近这一段时间我不仅不能到山神庙来看依依,甚至阴神出游也不可以。因为现在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高人在暗中窥探我,一旦我出游的阴神被高人困住,那就麻烦了!阴神出游也会遇到麻烦吗? 以前没有遇到过,但上一次我阴神出游在汤氏父子家看见了和尘,和尘一眼就把我逼回了肉身。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阴神出体也不是毫无忌惮的。风君子说三梦大法十分神奇,照说到了神游境界就没什么实物可以阻隔,但是我修为尚浅,连入梦大法最后一步“破妄”境界还没有达到,还是万事小心为妙。 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结果是被如来佛镇在了五指山。而我大闹齐云观,风君子把咻咻困在了昭亭山。其实想一想,真正被镇住的人还是我。生活中没有了紫英姐,没有了咻咻,没有了柳依依,更加没有了阴神出游的乐趣,这和孙悟空被镇在了五指山下有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有一点点的,白天我还是一个中学生,不上课的时候,还可以四处乱跑。比如说我还可以跑到凤凰桥头找张先生聊天。张先生没有告诉过我这一段时间我不能来找他。 …… “小子,给你一本书,回去好好看看,不管看懂看不懂,先背下来。” 张先生扔给我一本书。我一看封面,上面有几个大字“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在我没有接触道法之前,看那些武侠小说,总有一伙人为一本秘籍争的头破血流。然而后来风君子传我丹道,给我的第一本书居然是新华书店买来的《庄子》,告诉我一切修真从“心斋”开始。所以张先生扔给我的书不是什么传说中的秘籍我也不会意外,但我还是没有想到他会给我一本佛经。 “张先生,你给我《金刚经》干什么?我又不是和尚。” 张先生笑了:“世界上不是和尚而看佛经的人多的是。我要你看这本《金刚经》是让你学会三句话。有时候跟和尚说话很麻烦的,满口的禅机佛理,跟着他能绕来绕去头都晕了。你和活佛见面的时候,当着那么多修行人的面,我可不希望看见你笨嘴拙舌的丢人。如果他的话你不好回答,就用这三句话去堵那老喇嘛的嘴。” 佛门弟子中擅长“切磋”的莫过于密宗与禅宗,密宗“辩经”是一种固定的仪式,而禅宗和尚“打机锋”在常人眼中显得神秘甚至怪异。然而这两宗僧人见了面,往往说不到一起去。密宗修习佛法最注重次第等级,比如一个普通僧人(活佛除外)要从第一等级的“拉让巴格西”开始考核,依次要经过“错让巴格西”、“ 多让巴格西”、“ 林色格西”、“让阿巴”、“贵格”、“翁则”、“堪布”、“堪苏”、“孜法王”、“法台”等多层法座。而禅宗更多吸收了中国本土文化“道”的思想,尤其从六祖慧能开始,“顿悟“之风日盛,成为了中土佛教显宗的主流。 密宗所依据的主要经典是《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简称《大日经》),而禅宗推崇的一部重要经典就是张先生给我的这本《金刚经》。张先生让我学的三句话就是:如来说XX者,即非XX,是名XX。例如:如来说老和尚,即非老和尚,是名老和尚;如来说王八蛋,即非王八蛋,是名王八蛋……等等如此。这就是理学儒生们经常笑谈的“金刚经三段论”。 …… 寂寞的时候读佛经,也算是一种消遣。日子过的很快,很快到了阴历五月十五,这一天是一九九零年六月十一日,星期一。 我先后两次听说风君子要在这一天夜里到昭亭山神庙去讲颂《天书》“化形篇”。我虽然不知道他讲的是什么东西,但是紫英姐听了能够化为人身,柳依依听了能够化形脱困,叫我如何不好奇?我虽然好奇,风君子却一字也未跟我提过这件事。到了这天白天,他仍然像往常一样,上课下课,看不出一点异常。我渐渐的有点着急了。 下午放学,他没跟我打招呼,书包也放在课桌抽屉里没拿,晃着两只手就走了。我第一次自主的做了一个决定——跟踪他! 想跟踪他并不难,他晃晃悠悠走的并不快,一路走到了老汽车站。芜城有两个汽车站,新汽车站主要发长途客车,老汽车站主要发城乡短途班车。风君子买了一张票,上车,是一辆去往昭亭山方向的车。我也凑到窗口去买票,售票员却告诉我那趟车的票卖完了,刚才那人一下子买了五张票。半小时后还有下一班。我再回头一看,前一辆车已经开走了。 不经意间就这么把他跟丢了!风君子买走了剩下的五张票,那意思分明是不想让我跟着他?为什么呢?我突然想到了一点,风君子是担心暗中有人跟着我,如果我再跟着他,连他也一起被人发现。他显然不希望今天做的事情有太多人知道。 想了想,我还是买了一张半个小时之后的班车票。上车之后,闭目入静,凝聚神识灵觉四下感应,并没有发现什么人暗中窥探我。当然,如果真有修为很高的人我恐怕也发现不了。昭亭山柳依依那里,我还真有点放心不下,还是要去看看。 我在昭亭山脚下下车,确定四周无人,也上了山。我没有走游客常走的那条大路,而是转身钻进了荆棘丛中一条隐蔽的小道。别忘了我是在昭亭山区长大的,经常挖冬笋、采山楂,山上的路没有我不熟悉的。在山里绕来绕去,此时天色已经接近于黄昏了,光线暗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下走山间野路,哪怕是很熟悉的路,稍不留神就会迷路,甚至会失足摔到山涧里,想跟踪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个多小时以后,我趟过雪溪涧,摸进了山神庙外的野桃林中。我在一颗桃树后面探头探脑的看向山神庙的大门。——真奇怪,大门是开着的,但是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你在这贼头贼脑的干什么?”耳后传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一回头,风君子居然站在我后面。 “风君子,你怎么躲我后面去了?吓我一跳!” “你小子跟踪了我一路,还说我吓你一跳?” “原来你早发现了。” “废话,就你那模样,瞎子才看不见!你哪像跟踪人,就像大半夜尾行少女的流氓。……来就来了吧,我今天要做的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越少人搅进来与越好,不过你既然知道了,就给我做个守门的护法。” 第四卷 化形篇 049回 天地风云变,孤魂野鬼哭 风君子居然用“大逆不道”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的所作所为,加上以前“二百五”那三个字,就成了“大逆不道二百五”了。我早就听他说过丹道是逆天而行,至于逆天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清楚,所以也没有多问。只听风君子又说:“你是从山间小路过来的吧?你以为这样就能甩掉跟踪的了?人人都像你那么笨?如果真有大神通,何必跟着你爬山……神识锁定不就可以了吗?” 风君子一句话让我很尴尬,有点泄气的说道:“那我是白费力气了,有人跟着我吗?” 风君子笑道:“如果是小角色,肯定被你甩掉了。如果是大角色,也不会做这种事……你小子还是蛮聪明的。来来来,我们先在庙门外等一会儿,子时才能进去。” 我和风君子走到庙门前的空地上。此时的山神庙与我们第一次来时已经大不一样。前文已经说过,自从去年“冬日花开”之后,这里就成了旅游局下辖的一个风景点。很短的时间内山神庙已经重修了三重大殿、东西配殿,围墙还圈起来两个大院子,雪溪泉的泉眼也被围到后院中。很多地方,盖庙的速度要比盖学校的速度快多了! 然而此时山神庙前显得比较怪,没有一个人。庙门口的旅游商店兼售票处门是开着的,工作人员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风君子进去拿了两把椅子,两瓶矿泉水,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招呼我坐下,递给我一瓶水喝。 “好奇怪呀,人都哪去了?” 风君子:“今天没有人,山神庙装修不对外开放。工作人员放假两天。” “装修?怎么没看见工人?连个脚手架都没有?” 风君子:“那就是对外面那么说,其实今天是被人包场了。有人花钱租山神庙两天,条件就是所有工作人员退场,也不对外开放。” “花钱包场?这又不是电影院!” 风君子:“只要你肯花足够的钱,整座山都能包下来,何况小小的山神庙?” “你花的钱?你哪来那么多钱?” 风君子笑了,笑容似乎有些苦:“是不是有点好笑?神仙都可以花钱包下来?……我当然没那么多钱,出钱包场的是张枝……这下可好,又欠她一份大人情,这笔帐迟早都要算到你头上。” 原来又是在荣道集团那里拉的赞助,上次是在齐云观,这次是在山神庙,两次的事情可以说都与我有关,要算在我头上就算吧!不过我想张枝应该没那么小器。我们一直坐在桃树林间的空地上聊天,我有几次想进庙看看柳依依站在神龛上的样子,都被风君子拉住了。 季节已经是初夏,山风吹来有一丝温暖,晚间各种昆虫鸣叫的声音此起彼伏。抬头看时,一轮圆月已升到当空。 俗话说“八月中秋云霁月,七月十五鬼吹灯”。月圆之夜总是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我记得我第一次在梦中推开教室的门,听见柳依依抬头问我是谁,就是在一个月圆之夜。没想到今天,柳依依要化形脱困,也是一个月圆之夜。 我正在看着月亮浮思,耳边听见风君子说:“好了,时辰到了,我要进去了。你就坐在门口,看好山神庙的门,看见任何人都不能让他进去!记住了!不仅是人,鬼也不行。你有阴眼,人鬼都能看见,你来守门护法最合适不过了。” 风君子说的怪恐怖的,这大半夜的,荒山野岭四顾无人,风君子要我一个人看庙门,连鬼也要挡住。还好我的胆子不算小,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风君子走向庙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对我说:“我一会儿进庙入坐之后,只要天书一出口,就会物我两忘。所以你一定要守好门,因为发生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了他站在山神庙的门口,面对着大门的方向静立了很长时间,看面色十分沉重!他抬了抬左脚,放下了,抬了抬右脚,又放下了!似乎前行的道路有无形的阻碍。到后来,只见他在月光下双眉一扬,左手突然亮出一物,黑乎乎一尺来长,正是黑如意。 风君子左手将黑如意平端于胸间,右手伸出一指,立于眉心之前。此时他开口吟颂了一段话,听这段话分明是一首五言诗—— 我有书半卷,浩然曰化形。 挥请仙佛退,只送鬼神听。 副墨闻于讴,参寥传玄冥。 一指掩天地,齐物自忘情。 (徐公子注:副墨、于讴、参寥、玄冥,都是《庄子-大宗师》中“传道”的化形人名。) 诵诗声在夜间的山野中显得十分响亮,四面的山谷都隐隐传来回音。我突然觉得周围的环境变了!夏虫不再鸣叫,山风也不再吹过,一切都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风君子颂诗的声音。这诗句一出口,风君子也举步向庙门内走去,一字一步,渐行渐深,等到诗句念完,声音消失于正殿之中。 四周寂静无声,也不知道风君子在山神庙中干什么。我有点忐忑的四下张望,猛然间发现正对着山神庙的桃树林中走出了一条白色的身影,看行走的方向,就是对着山神庙的大门去的。风君子要我看门,我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人来,没想到他刚进去就来人了——这身影是人是鬼? 我正要起身询问,却坐下了——因为我看清了来人的身形,居然是紫英姐!紫英姐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随着身形走动,越发显得婀娜多姿,曲线动人。可是在此时此地,却显得非常之诡异,别人看了,恐怕会以为不是女神就是女鬼!我不知道紫英姐看没看见我,她应该看见我了,却没有跟我打招呼,脚下一直向着庙门的方向走去。 怎么办?拦还是不拦?我知道紫英姐是风君子叫来的,可是风君子刚才也说过无论看见谁我都要拦住!此时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风君子对我说的话。他要我今年夏至之前不能去见紫英姐,如果不小心看见了,就当作没看见! 好小子,早就打好了埋伏!难怪他会要我守门,分明是借机放水的意思。我心里告诉自己“我没看见!我没看见!”低下头,任由紫英姐走进了山神庙。她是从正门直入的。想起风君子的话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他除了说我不能见紫英姐之外,还说过我不能见咻咻。刚才紫英姐已经出现了,那么咻咻今天晚上也会出现吗? 心里想到咻咻,立刻就看见了咻咻!只见不远处有一团影子从桃树林间钻了出来,停在月光下,分明是一只小狗模样,不是咻咻又能是谁呢?好长时间不见,咻咻似乎又长大了一圈。它站在月光下,向我的方向看了几眼,显然是发现了我。既然我把紫英姐放进去了,咻咻也照此处理。我低下头又默念道:“我没看见!我没看见!”咻咻见我一直坐着不动,一转身,窜到山神庙的围墙外,再一纵身翻墙进去了。这狗东西,大门开着,干嘛要翻墙啊! 咻咻进去之后,我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不能见的人了!于是端着椅子,在庙门的门槛正中坐下,背对着山神庙的方向。开始老老实实的守门。 当我刚一坐好,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本来没有风,四周却传来了风声!只听见风声没有风,却有一种阴飕飕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光线突然变暗了,变得一片漆黑。如果不是我的双眼能在黑暗中视物,恐怕此时会伸手不见五指。 我抬头看天,却发现昭亭山上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厚厚一层密云。这云如华盖,严严实实的笼罩在昭亭山顶,挡住了所有的星月之光,中心位置正是山神庙的上方。这云层的正中似乎还在涌动,涌动中垂下一条龙挂般的云柱!云柱的方向直指山神庙的大殿。 说实话,我有点被惊呆了,下意识的又看了看两边。山神庙正门两侧有两棵高大的茶树,不知从什么地方移栽的。此时我恍惚看见这两棵树的枝条无风摇曳,摇曳中渐渐向上伸直,高度已经越过了山墙。越过山墙之后,高枝上的叶子全部立了起来,叶面反转,冲着山神庙的院内。 然而还没等我看的仔细,耳中又听见无数的声音从四周传来。这声音夹杂在风声中,如泣如诉,如万人呻吟!抬眼向前望去,我的妈呀!鬼影、鬼影、还是鬼影!难道这世上的孤魂野鬼都跑到这里来开大会?四周飘荡着千百条是半透明的身影,这些身影纠缠在一起都在我身前一丈之外飘来飘去。我听不真切耳边的杂声,朦胧间似乎有人在喊“求求你让开,放我进去!”可是这声音太杂乱了,飘飘渺渺的交织,听上去像在四周回旋不去的风声。 老天爷!风君子在里面干什么?居然搞的天地风云变色,孤魂野鬼哭嚎!然而这些飘荡的乱影,都挤不到大门之前……似乎我坐在这里,就是把门给挡住了。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个什么东西,只有咬牙硬着头皮坐在大门口,像一尊门神。风君子呀风君子,你要早说是这种差事,我会叫你去换个人干的! …… 我既然答应了风君子看门,就算是上了贼船了,虽然面前千鬼夜哭,也得咬牙忍着,端端正正的坐在门口。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神经几乎都变得麻木了,突然觉得耳中一静,眼前也是一亮——一线天光洒了下来。 抬头看去,山顶上的那朵华盖云已经舒卷而去,满天又见星月交辉。再低头看向眼前,那些丛丛叠叠的飘荡魅影刹那间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山风吹来,送来满山松枝的香气,真的是松风坦荡、月华满山!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我似乎从地狱进入了天堂。 怎么搞的?风君子在里面念完经了吗?就在我惊讶间,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条白色的身影从我身边走过,怀中还抱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原来是紫英姐抱着咻咻出来了。紫英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笑,这笑声比刚才的鬼哭简直如同仙乐,是那么好听。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伸出一只手,用力掐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飘然下山。 我忍住了没和她打招呼,因为我“看不见她”。咻咻比紫英姐要不老实多了,紫英姐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它从紫英姐的怀里跳了出来,一纵身就蹦到了我腿上,还伸出舌头来舔我的手心。它舔得我痒痒的,我不知道应该是抱抱它还是装作没看见它。就在此时,我身侧的那两棵茶树突然梭梭作响,枝叶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咻咻显然也听见了这响声,看了我一眼,恋恋不舍的跳下地,一溜烟跑走了。看咻咻走的方向,与紫英姐相反,是向山上去的。 咻咻刚走,我就听见身后有说话的声音:“哥哥,你果然在这里,你是在等我出来吗?” 起身回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位妙龄少女,身形窈窕,肌肤如雪,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宫装衣裙——不是柳依依还能是谁? “依依,真的是你?你出来了!……风君子呢?” “他坐在那里好像睡着了,我发现我能从神龛上走下来,就自己出来了,没想到一眼就看见了石哥哥。……哥哥,你的手好暖和呀,在这月光下握着你的手是世上最幸福的感觉了。” 说话间柳依依已经走到近前,握着我的一只手,把我拉到庙门前的空地上,沐浴着天上的月光。我突然想到,此时的我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离体的阴神,这是我第一次在非梦中感觉到柳依依的身体!她的手很柔软,很细嫩,但是抓住我的时候却微微有点用力。柳依依身形柔弱,衣裙也在夜风中轻轻飘动,她的手感觉有点凉凉的。 “依依,你冷吗?” “我不是人,不会怕冷,但是我喜欢哥哥身上这种温暖的感觉……”说着话她又偎进了我的怀里,动作是那么自然。我轻轻的搂住了她的肩膀,这个动作我也已经习惯了。 “他身上温暖?那是凡人的阳气!你想吸他的阳气吗?……我前天刚刚教你采月华之法,今日月华正满,你不要错过天时……你多采一份月华,就多凝聚一份形体。”说话声从庙门口传来,风君子举步走了出来。 第五卷 勿用篇 050回 抬头天一色,落眼各不同 (题记:假设而已。如果欧洲的那个上帝跑到峨眉山上去显灵,会有什么结果?恐怕人们不会拿他当上帝,而会以为自己看见了佛光。反之亦然。人们都是生活在各种各样的圈子当中,有时候以为自己出去了,结果是进了另一个。1937年,罗马教廷终于解除了一项长达两百多年的禁令——“允许”中国人祭孔以及拜祖先。好笑吗?你要是了解这一段复杂历史的经过,就一点都笑不出来。上帝是不会吃醋的,吃醋的只是教皇。) ************************************* 见风君子出来,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松开了依依。看依依的样子似乎有点怕风君子,虽然表情有点委屈,但还是站在一边小声答道:“我知道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别人传道法,哪个弟子不是恭恭敬敬端茶倒水的。我倒好,教了你们一人一鬼,当着我的面搂搂抱抱还不说,见了我连个好都不问。”风君子的话虽然不满,语气中却没听出什么不满的意思,说着说着他自己还笑了。 “有茶杯茶壶吗?我这就给你倒茶去。”见他笑我也回他一句。 风君子一摆手:“柳依依,你刚刚化形而出,要抓紧时间巩固根基,昭亭山顶有一块望天石,你现在就去吧。按我教你的法门,对着圆月行功。……来日方长,你有的是时间见你的石哥哥。” 柳依依答应一声,又看了我一眼,依依不舍的飘然上山。我终于有机会问风君子:“风君子,你搞什么鬼?弄那么大动静!你猜我刚才都看到什么了?” 风君子没回答我的话,而是走到我近前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问我:“石野,这是什么东西?” “一根手指。” “你确定是一根不是两根?是手指不是脚丫子?” 我不解的答道:“一根手指就是一根手指。” 风君子点点头,有点满意的说道:“嗯,还不错。你的神经还算正常,没给吓呆也没给吓傻……真没想到,这魔境劫让你小子这么轻松就过去了。” “你说什么?魔境劫,你不是说我能躲六道天劫吗?怎么又冒出来魔境劫了?” 风君子:“所谓魔境劫,从丹道来说,是指采药成丹,灵丹穿喉落于中宫之时。修炼者眼前会见种种异像,这异像来自于采内药时出现的光影之中。有人就在这一步被异像所扰,心神散失,道法不得精进。更有问题严重的,如果这个人本来神智就有缺陷,恐怕会变得如痴如狂。这就是四门十二重楼的魔境天劫!你碰到了吗?你没有,我说你躲过去了就是躲过去了。” “你这么说我还真是躲过去了,可是刚才你说……” 风君子打断我的话:“人劫嘛,总有前因后果,不是你躲的事情,而是你自己送上门去。今天我没叫你来,是你自己跟来的……其实早在我意料之中。我只是没想到,你能过的这么轻松……我问你,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吗?要是我的话,恐怕会吓的尿裤子。” 风君子说话的时候眼光向我大腿根的方向瞄来瞄去,似乎是在看我究竟有没有尿裤子。听他这么说,我也仔细想了想。我不怕吗?我应该是怕的!如果换在一年多以前,我陡然见到刚才的景象,不被吓死恐怕也要被吓傻了。世人怕鬼,有绝大多数人是因为对死亡概念上的恐惧和对未知世界的害怕,还有另一部分人如果真的见过鬼,那种恐怖的景象也会留下阴影,一想到就会发抖。 但我现在不一样。我知道有鬼,也见过鬼,所以对这个概念没有什么先入为主的恐惧感。还有一个原因很重要,我成年后见到的第一个“鬼”,不是什么长舌瞪眼的恶鬼,而是惹人怜爱的柳依依。正因为这个原因,我见到鬼影飘荡,第一个感觉是惊,并非全然是惧。稀里糊涂的就这么忍过来了。 “刚才那些飘来飘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都是孤魂野鬼吗?” 风君子:“这个世界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你看见的,恐怕也非全然是鬼,我也说不清楚都是什么玩意!” “你怎么搞的?怎么把这些东西招来了?还有,我还看见天上……” 我刚想告诉他我看见了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树都变得十分怪异,然而风君子却打断了我的话:“你看见什么千万不要告诉我。天机出口,有口无心。眼不见为净,心不知不烦。我不想知道!” 我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突然冒出来四个字——掩耳盗铃!我当然不会当面这么说他,他让我不说我就不说,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柳依依现在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了吗?我刚才摸到她的手了。” 风君子:“没那么简单,她只是化身而出而已。还不是人!这不好解释,你就当山神显灵吧。……她现在元神寄身还在山神像中,化身也离不开这昭亭山的范围。” 柳依依出了山神庙,却仍然离不开昭亭山。我问风君子:“为什么?她为什么离不开昭亭山?” 风君子:“她是昭亭山神,当然不能离开昭亭山。你自己想想,西方的那个上帝会跑到峨眉山去显灵吗?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她会永远如此吗?” 风君子:“你急什么,再想办法就是了。以前不也是想办法想出来的!……你先别操心别人,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你过几天就要去见活佛了!” …… 我最近一段时间养成了看日历的习惯,天天掰着指头算日子。算什么呢?我在算夏至这一天。真是无巧不成书,尚云飞告诉我,活佛要见我的日子也就是刚过夏至的第二天。这一天是一九九零年六月二十三号,星期六。尚云飞说这天早上他会来找我,领着我一起上广教寺。 刚起床,云飞就来叫我去食堂吃早饭。吃完早饭,我们两个就上路了。广教寺离芜城市区有二十里,这个距离可以骑自行车,然而我和云飞都没有自行车。没有自行车可以坐短途城乡公交车,可是云飞不坐车,他一定要步行,我也只好跟着他步行。 一开始尚云飞走的不快,我们一起穿过芜城。出城来到市郊之后,行人渐渐稀少,只偶尔见车辆往来。我突然觉得尚云飞加快了脚步。他行走的姿势未变,步调未变,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前行的速度却快了许多——至少不比自行车慢。他加速向前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我几眼,那意思好像在看我能不能跟的上。 我虽然不是什么长跑运动员,但从小也是翻山越岭长大的,而且我现在金龙锁玉柱的身体,体质要比一般人强多了。于是我拔脚就追了上去。只是我们两个的感觉不一样,他是在走,飘飘然然的在走,而我是在跑,甩开大步的跑。 (不好意思!昨夜11点半家里突然停电了,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来电。) 我跑的越快,他走的越快,我和他之间总有那么几十米的距离。到最后我几乎是在拔脚飞奔了,而他看上去仍然是不紧不慢的走着,但是却总是甩开我那么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我们一前一后在大道边赶路,居然不经意间超过了一辆晃晃悠悠屁股冒着青烟的公交车。还好市郊道边没什么行人,其实如果有人看见了尚云飞也不会太在意,至于看见了我,恐怕会当成一个练长跑的运动员。 离开公路,走上一条黄土路,已经到了昭亭湖边,远远的看见了广教寺的红砖黄瓦以及来来往往的香客游人,云飞这才放慢了脚步,速度恢复了正常。这小喇嘛真不愧为大师弟子,不经意间就给我露了一手。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夫?有机会俺也学学,这样回家看爹妈就不用买票坐车了。 昭亭湖不大不小,坐落在一片青翠的丘陵低谷间。过了昭亭湖,有十里桃园,每到春天便是芜城有名的“十里桃花”。过了这十里桃花园后不远,就到了昭亭山脚下。广教寺面南背北,山门正对着昭亭湖,也算是风景灵秀之地。 这一天正好是周末,因此游人不少,香客也很多。广教寺正中空门不开,只留左右两侧的边门供游客出入。尚云飞走到寺门前的时候,我也快步追到了他的身边。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说道:“没想到,你一路居然能跟上来,看样子根基不错!只是你还没有学会内息之法,跑的张牙舞爪的,一点威仪都没有……” “站住,就说你们俩呢!你们两个小孩干什么的,票呢?……买票不知道啊,到那边买票去。” 云飞正作高深状跟我讲什么威仪,而我也正好听见他说的内息之法,同时我们两人脚下正向广教寺右侧的边门入口走去,却被一个穿着黄夹克的男人伸手挡住了。原来这人是广教寺门口的检票人。 广教寺如今也对游客开放了,是芜城的一个旅游景点。除了佛门弟子外,其它的游人香客进寺都要买票的。大概以前看门的都认识云飞,没人拦过他,所以他也没想到这一点。然而今天这个把门的却不认识云飞,看着我们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就这么往寺里走,伸手就挡住了。 “我是活佛的弟子,他是活佛今天要请的客人,你问我们要什么票?”云飞倒也没和那拦路的人生气,只是认认真真的和他解释。 那男人四十多岁,带着顶窄沿帽,叼着根烟,露出一口黄牙,鼻孔向外出气道:“真是什么怪事都有,你是庙里佛爷的徒弟?你是佛爷请的客人?就你们俩破小子……一张票五块钱,不掏钱就别想混进去,胡说八道见得多了,没见过你这小子这么胡说的。” 阎王好见,小鬼难当。我一路在想见到活佛会是怎样一副场景,没想到在大门口却被一个检票的给拦住了。按照我的脾气,换作以往,可能就拉着云飞去买票了,和这种人有什么道理可说?可是今天不一样,张先生早告诉我要正大光明的来,而且最好要敲锣打鼓的来。我不知道什么是敲锣打鼓,只是跟着云飞来了,没想到一到庙门口,还真蹦出来一敲锣的。这里的争执已经引起了四周不少人的注意。 想到这里,我抱起胳膊,不动也没说话,站在那里冷眼旁观。只听云飞面无表情的对那人说道:“你是什么人,要拦我进寺。” “我是旅游局的,站在这里,拦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看那人的样子,也不像什么正式的国家干部,估计也就是旅游局在本地雇的临时工,但说话的口气也不小。尚云飞也不好发作,伸手掏兜,估计想掏什么东西,结果什么也没掏出来。他转头看我,面色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石野,你今天带钱了吗?” 两张票十块钱,我兜里还真有,但是这种情况下我偏偏不掏出来。这广教寺真是出洋相,活佛要请我,也不派个人在门口接,居然搞的要买票。我面露难色的对尚云飞说:“没有啊,我也没带钱!要不,我们就在门口等,等你师父出来?” 尚云飞的脸色很难看,恰好此时有个穿着大红僧袍的中年僧人从另一侧的左边门走出来,给他解了围:“小师叔,这位就是佛爷的客人石小施主吧?你们果然在门外。刚才佛爷说你们进门遇障,要我到门前接引,他老人家真是料事如神!” 红袍僧人上前施礼,领着我们进门,那守门的倒也不拦了,只是我走过去的时候还听见他嘴里小声嘀咕:“那也得买票呀!” 走进山门,第一重是天王殿,迎面是笑嘻嘻的大肚弥勒菩萨。走过天王殿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弥勒背后的韦驮菩萨怒目而瞪,降魔杵以双手拄地——原来这家寺庙是不许行脚挂单的。 面前是三世佛大雄宝殿,殿前游人最多,有人在殿中排队磕头,有人在殿外左右的烛架香炉中供奉香火。僧人领着我向前走,我却在大院正中停下了。面对着佛堂的方向,双手合什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拜完之后又拜一拜,拜完之后再拜一拜,拜完之后还拜一拜…… 总之我在那里拜了很长时间,那僧人和云飞见我拜佛,也不好打扰,只有站在一边静静的等。你问我在干什么?其实我在亮相!我就是要站在人最多的地方,让大家都仔细看清楚了,今天我正大光明的来了,进庙遇佛还拜了!我知道暗中肯定有人留意我,我一进寺门就感觉出来了。 终于等我拜完了,尚云飞才领着我跟着那僧人向后走去。路上他小声的问我:“进庙拜佛是谁教你?你也不是佛门弟子。” “我爹妈教的。他们从小就教育我要尊重长辈尊重老人。佛比我们大两千七百多岁,表示尊重应该没什么问题的,礼貌还是要讲的……” 说着话穿过大雄宝殿,又穿过第三重正中供奉黄教宗师宗喀巴贴金塑像的十八罗汉殿,来到后院广教寺的讲经堂。讲经堂是广教寺僧人日常传法辨经之所,地方挺大,站一百来人没人问题。此时门开着,门前也有两位红衣黄帽的僧人正在等候,一见到我们一行三人,招呼道:“石施主到了吗?快请,佛爷正在里面等着。” 第五卷 勿用篇 051回 问心何曾愧,不独是我非 讲经堂里没有凳子,而是放了一地的蒲团。屋子里有几十个人,都站着,一见我进来,目光都迎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十道目光一齐看过来,我立刻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差点没退后一步退出门去——这里果然都是修行界的高人! 这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熟人,只见张先生正引着一位光头老僧走了过来,对着我介绍道:“佛爷,这孩子就是石野,就是你今天要见的人。” “石小施主好,今天老僧打扰你了,大老远的把你请到广教寺,实在是有事相问,希望你不要介意。”那老僧客客气气的举手施礼,过来和我打了个招呼。 “佛爷,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您是长者我是晚辈,长者有什么事情要找晚辈,晚辈自然应当前来。”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才好,张先生叫佛爷,我也跟着叫佛爷。说话的时候我也抬眼打量面前这位大名鼎鼎的葛举吉赞活佛。我听说这位老人家今年已经快一百岁了,而面前的老僧看上去却只有六十来岁的样子,剃着光头也没有留胡子,看不出虚发如何,只是一对眉毛长且浓密,末端甚至都打了卷,却是黑白参半。 修行界的高人我见过最厉害的高手莫过于齐云观的观主和尘以及九林禅院的方丈法源。法源和尚身姿挺拔,看上去宝相庄严,连脑门也是锃亮的;而和尘道长仙风道骨,看上去飘逸出尘,连眼神都是发光的。但面前的老活佛,身材不高,皮肤微黑,五官端正而普通,眼神平静而柔和。如果他不穿着一身僧袍,简直就是个平平常常的乡下老头。这就是活佛?简直太让人感到意外了。我本来的想象还以为是坐在佛坛上金光闪闪的那种。 不提我如何感想,老活佛已经引着众人来到了讲经堂中,他先盘腿在一张蒲团上坐下,然后指着对面的蒲团向我招手:“石施主,你也请坐。” 叫我坐我就坐,我也按着平时打坐的姿势在他面前端端正正的坐下了。屁股刚一沾蒲团,就觉得有几道冷飕飕的眼光刺了过来,耳中还隐约听到了几声冷哼。我当时不知道,修行界规矩多着呢,尤其注重辈份长幼。老佛爷要我坐我就坐了,也没管周围还有那么多高人都还站着。 我坐下之后,活佛又一摆手请其它的人也入坐。这些人坐下了一片,但还有人站着没有坐下。这些站着的人也有规律,大多规规矩矩的站在某个坐着的人身后,估计是那人的门下弟子或者晚辈。我坐在葛举吉赞活佛的对面,右手边坐的是张先生,而左手边坐着个留长发的中年人,见他所留的长发,可能是一位便装出行的道士。结果张先生一介绍,果然是道士,而且来头还不小,居然是正一门和尘道长的师兄和曦真人! 今天的场合虽然名义上是老活佛与我唱主角,但张先生似乎是个“主持人”的角色,坐下之后,他向我介绍了一遍周围在坐的各人情况,门派以及名号等。这些人有僧有道有俗,稀奇古怪什么样的都有,我一时之间也记不住那么多,只是不停的点头打招呼。有人客客气气的回礼,而有人仅仅是抬一抬眼皮而已。 除了和曦真人之外,我还记住了另外一个人。这人是个光头和尚,看年纪已经不小,少说也有八、九十岁,留着乱糟糟的白色短须。他坐在厅中很靠前的位置,应该地位不低,然而看他的表情却像个八、九岁的孩子,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四下张望,就像什么东西都很新鲜没见过一样。我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冲我咧嘴一笑,那笑容无比天真烂漫。 听张先生介绍,这个和尚法号法澄,是九林禅院主持法源的师弟。我以前听说过法源有一个师兄叫法海,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师弟法澄。法海、法源、法澄,清一色都是水字旁,感觉就像三个水货,这个法澄和尚真有意思。我在心里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边张先生已经介绍完了,只听老活佛咳嗽了一声:“施主,石小施主……” 老喇嘛见我有点走神,开口招呼我。从小到大没听过别人叫过我施主,冷不丁一听还真有点不适应,下意识的开口答道:“佛爷,不要叫我施主,我又没施舍过贵寺什么东西,进门的时候连票都没买……” 我没意识到这么说话在当时的场合有挑地沟的嫌疑,因为在场坐着佛道两家人,而我本人严格说起来应该出身于道门。佛门弟子称道家弟子为施主,确实有点不合适。我话一出口,就发现左手边的和曦眼神中有了笑意,只是忍住了没有表现出来。 “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道者也。……道门中人,以有余奉天下不足,当然也可以称为施主。石小真人,你说呢?”老喇嘛见我说出刚才那番话,面色不变,反而引用了一段《老子》中的文字,来反问我,只是称呼已经变了,不再称我为施主,而是石小真人。 我曾经猜测过很多次活佛见了我会怎么说话,会不会满口佛经让我听不懂,万万没想到他一开口居然说出了道德经中的文字。这老喇嘛确实不简单,也不像他的徒弟尚云飞那样门户之见那么明显,而且平和的很,一点架子都没有。在坐的众人听了他这番话,面色立刻平和了不少,和曦真人的眼神也有肃然起敬的意思。大家都很自觉的没有插话,只有法澄和尚鼓掌笑道:“大师说的好!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道士们供的太上老君,不也说过无为嘛。” 法澄和尚这一笑,听上去天真无邪,但在这种场合有点起哄的意思。和曦微微咳嗽了一声。活佛也听见了和曦的咳嗽声,转而说道:“老僧就不多言了,今天找石小真人来,主要是大家都有问题想问你……和曦,还是你问吧。” 那和曦真人向老活佛微一颔首,向我问道:“石野,贫道就开门见山了……你日前在我正一门齐云观撞破墙壁,引发众人之乱,究竟做何解释?” 和曦的话中有责问的意思,但语气并不严厉。他的样子和他的师弟和尘不同,这个道士长的白白胖胖的,嘴角和眉梢都向上弯,就连不笑的时候那表情也感觉在笑。因此他虽然是在问我,但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感觉并非是责怪。 我想起了张先生的嘱咐,开口答道:“当天的事情,其实要我一个人也解释不清楚,在场有很多人看见了,道长可以问问他们,今天这里也有见证人……后面这位先辈我在齐云观就见过。”说着话我回身一指,指向身后不远处坐着的一位虬髯大汉。这个人的胡子很特别,连鬓落腮很浓密的虬结在一起,我想起来了,那天在齐云观也见过。 和曦见我指向那人,也问道:“宣花居士,既然那天你也在齐云观,那你就说一说当时你所见的场景。” 没想到这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居然叫宣花居士,只见宣花居士站起身来,向活佛施了一礼,然后开口道:“那天我是去看热闹的。我听说齐云观捉住了瑞兽望天吼,我还从来没见过瑞兽,想去饱饱眼福。没想到和尘观主说无论是谁没有黑如意都不可以见瑞兽……后来有人喊道士拐卖儿童,有一伙人就闯到了后院,我也跟着进去了……” 这宣花居士嗓门挺大,震的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只听他接着说道:“泽中说这孩子手中的破镜子是齐云观的东西,后来这小孩就扑向泽中,被泽仁一袖子打出去了,落地的时候故意把墙撞了个大洞。这都是我亲眼看见的!” 宣花居士嗓门大,眼力倒也不错,开口就说了实话——那墙是我故意撞破的。这时候张先生开口问我了:“石野,你解释解释,为什么要故意撞坏齐云观的墙——在场的都是前辈高人,你用不着撒谎,大家都知道那不是泽仁打的。” 张先生分明是在提醒我该说实话的地方要说实话。我想了想答道:“我是生气,如果你好端端的上门要用法器换东西,不换就不换呗,为什么凭白无故诬陷我是小偷?齐云观这么做事,如果是张先生你,你生不生气?如果你生气了,会不会表示表示?” 张先生摇头笑而不答。老活佛说话了:“我问过小徒尚云飞,他也亲口向我证实那面古镜确实是这位石小真人之物。和曦,这你如何解释?” 和曦真人的表情有点尴尬:“这个——确实是齐云观有错在先,泽中已经回山受罚了,关于崩壁毁画的事情,今天正一门也不再追究。今天这么多同道在场,正一门只想问一句话,那位破伏魔大阵盗走瑞兽的高人是谁?趁乱放火的人又是谁?石野,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不不,不知道,反正不是我!我连伏魔大阵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齐云观起火的时候,我早就出去了——有几百人可以做证。” 话说到这里有点僵住了,我如果就来一个咬死不认帐,和曦恐怕也没什么办法。这时只听老活佛开口道:“一个要问,另一个又不知,还不如不问。石野,老僧问你一个问题,今天当着这么多人,你却不能不答。” “佛爷,你想问什么你就问,只要我知道一定告诉你。” 活佛微微一笑:“你一定知道,不可能不知道。你小小年纪有如此修为,尤其是修身的外家功夫,一定是高人门下。请问你如自何门何派,师承何人?” 靠!这是我最头痛的问题。我不知道我出自何门何派,也不能告诉他们我是和小我三岁的风君子学的丹道。只有拣起了修行界的规矩,答道:“修行界不是有‘不问’的规矩吗?” 这时张先生插话:“不问的规矩确实有,但也不是任何情况下都不能问。我们可以不问你的来历,但是你得传道法的经过是一定要说的。” 得传道法的经过?我突然想起了风君子曾经告诉我,如果有人问就说我梦中遇神仙,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半真半假的答道:“我小的时候,就经常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天生阴眼!”人丛中有人说道。 “你别打岔,听他怎么说。”旁边又有人出声阻止。 “我不仅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还经常能够梦到未来发生的事情。有一天夜里,我梦见一个人,跑来教我修丹道,告诉我只有这样才能治我气虚体弱的毛病……我小时候身体非常不好,有几次差点就病死了。后来跟这个梦里的人学丹道,才健健康康的长大了。” 这一席话半真半假,听的人都不作声了。修行界确实也出现过梦中传法收弟子的情况,虽然非常少见,但众人也不能说就不可能。这时还是和曦开口:“石野,你说那人已经达到出神传法的境界,那你能形容形容这个人的样子吗?” 形容这个人的样子?当然不能说风君子的样子,胡诌一个吧:“是个老道士,走起路来飘飘然然就像个神仙!他穿的是青布道袍,手里还拿着一柄拂尘,拂尘是金色的……” 我信口开河,却发现两边坐着的和曦与张先生脸色都变了,那是一种不可置信的惊讶。张先生突然开口问道:“那老神仙的道袍正中位置是不是还打了一个白色的大补丁?” 张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既然他这么说我就顺着他说:“对呀,道袍正面是有一个白色的大补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老神仙头上的发簪是不是一把剑的模样?”和曦真人也开口问道。 我越听越奇怪,干脆都顺着说:“是呀,他头上的发簪有四寸长,样子就像一把小宝剑……前辈,难道你也认识他?” 话说到这里,周围突然有点乱了,大家都开始窃窃私语,我隐约听见有人在说:“怎么会是守正真人?”、“正一门的掌门怎么会去齐云观闹事?”、“高人行事真是高深莫测!”听着听着我有点听明白了,原来我刚才信口开河,居然说的是正一门的掌门守正真人的样子!老天做证,话可不是我说的,都是他们问出来的! 第五卷 勿用篇 052回 自古人宏道,在世莫称神 只见和曦真人的脸色十分古怪,似乎有什么事情实在难以决断。众人都不大声说话,然而指指点点都把目光投向了和曦。和曦有点犹豫的说道:“石,石小师弟,你说的这情况我也不好擅自决断,还要回山禀明师尊再做处理。……如果你所言是实,那今日就算我得罪了……如果你是空口胡言,那我正一门也绝不会轻易罢手!” 张先生也问:“石野,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靠!这下麻烦了,显然误会大了,连和曦刚才都叫我石小师弟了。这种事情,事关尊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和曦就算心里怀疑,也要回去问了守正真人再说。我赶紧解释道:“前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梦中传我道法的那位老神仙就是那个样子,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的名子。” 说话还是留点余地吧,和曦回去问他师父就露陷了。露陷又怎么样?反正世上的道士多的是,别人就不能在道袍上打补丁?别人就不能用小剑做发簪?然而这句话说出来等于没说。只听和曦又问我:“你在梦中拜了师父吗?” 我答道:“老神仙在梦中给我举行了一个入门仪式,我记得有拜天、问道、受戒,但是他没让我拜师,也不许我叫他师父。” 这番话大多是真的,如果把老神仙换作风君子就全部是真的了。撒谎还是要真假结合,这句话一出口和曦看我的眼神立刻又有了不同,怀疑的成份明显小了。只见他又说道:“世上高人行事,天机莫测。既然如此,今天我就不问为什么了。……佛爷,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打扰了!” 活佛笑着摆手正要说话,却听后面那个法澄和尚好奇的叫道:“梦中也能传法?我怎么从来没有在梦里见到谁来指点我开悟?” 法澄这一开口很多人都忍不住笑了,活佛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未必都向梦中去求解脱。我密宗也有梦观成就,石小真人遇到的事情也并非不可能。既然和曦你没有什么话要问的,我倒有话想说。” “佛爷,有话就说。” 活佛:“石小真人,据你所言,你在梦中遇仙,传法而不拜师,那么你现在算何门何派?” 这老活佛很厉害,一句话就说中了关键。风君子说过传法不拜师是修行界的忌讳,因为那意味着将来这个弟子闯了祸,没有人会出来承担清理门户的责任。活佛这么一说大家又都安静了。和曦的神色有点着急,却也没开口说话。 我好奇的问道:“一定要有门有派吗?……诸位前辈门派未立之前,……不也是有人创出来的吗?……没有门户,也可以自立门户呀!……” 我说这话的时候和曦一个劲的咳嗽,张先生也一个劲的眨眼。等到我说到自立门户这一句,就像在烧开的油锅里倒进一瓢冷水,屋里一下子就炸了,说什么话的都有,大多是表示惊奇,还有人表示愤怒。我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活佛,心道:我要自立门户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活佛定定的看了我一眼,长叹一声:“原来你真的不知!自立门户这种话是不能随便出口的。千年以来,除了邪魔外道,修行界还从未有人新立门户。这其中有很多关节,你一个孩子是不清楚的,还是收回这句话吧。” 听到这里我终于有点生气了。我确实不清楚,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说话。想当初我学法未成的时候,曾经遇到过法源和尚,他根本就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就要闯进山神庙去砸山神像。后来在齐云观,碰到泽中那么一帮道士,明摆着是在欺负人,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后来,我把事情闹大了,大家怀疑我的后台硬了,这才客客气气的把我请到广教寺。 今天我说要自立门户,看这些高人都是一脸不自在。本来只是说说而已,而现在我还真有这打算了。我原本什么错都没犯,凭什么让这些人把我叫来问来问去?就因为他们是大门大派,是有道高人?想到这里我冷冷的答道:“佛说门户者,既非门户,是名门户!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正是张先生教我的金刚经三段论,没想到在这用上了。我话一出口,就听见那法澄和尚在众人中叫道:“对呀,这小孩说的对呀!无始生死根本……无始菩提涅磐……”却无人附和。 活佛见我如是说,也没有反驳,而是改口道:“你们道门中的事情,老僧也不好多言。今天在广教寺,大家不要再提这个话题。……看天色,应该吃饭了,今天就在广教寺用一顿素斋吧。” …… 广教寺是藏密黄教寺院,黄教喇嘛吃不吃素我不知道,但广教寺地处江南,也入乡随俗,寺中僧人也是食素的。这一顿素斋味道很好,我以前没想到豆腐干也能做出鸡大腿和烤牛肉的味道,尤其是那一道油炸南瓜花,滋味确实香脆可口。 和曦真人没有在寺中用斋,而是推说有事要赶紧回山,匆匆走了。吃饭的时候大家的话不多,而且看我的眼神总是很闪烁,就像看见什么怪物。只有那法澄和尚例外,一边吃,一边好奇的问我怎么在梦中遇的神仙,看样子就像个缠着大人讲故事的小孩,我真奇怪这个老和尚怎么会有这种心性? 大多数人用斋只是个样子,几乎是尝了几口就匆匆告辞离去,活佛也不挽留。我是真的饿了,早上跟着尚云飞跑了二十里地,正好吃一顿。所以我是最后走的。老喇嘛没有送我,只是叮嘱我如果将来有事我自己无法解脱,可以再来找他试试。 走出广教寺的大门外,尚云飞不在,估计是回家了,他家就住在广教寺附近。我可不想像上午那样再跑回去,于是走向公交车站点。迎面却碰上了一个熟人,正是在齐云观一挥衣袖将我打飞的泽仁道士。泽仁是专程在那里等我,见我走出来,迎上来道:“石野道友,贫道在这里等你半天了。” 今天在广教寺,名义上是活佛找我,实际上看得出来,是正一门有话要问我,出面的就是那个和曦真人。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胡扯一番下来,老活佛的嫌疑是撇清了,怎么扯到了正一门掌门人守正真人的头上?这不怪我,要怪就怪正一门自己,过了今天,也不知道天下修行人怎么议论正一门。 出门看见泽仁,我有点不自在。齐云观那些道士,和尘与泽中我都看不顺眼,但这个泽仁是个例外。这人有真功夫,头脑也不笨,举止也不那么嚣张。上次的事情严格说起来我有嫁祸栽赃给他的嫌疑,搞得他当时十分被动,在众人面前他却没有发作。看见泽仁和我打招呼,我躲也不是,只有上前问道:“这不是泽仁道兄吗?你找我有什么事?还是因为齐云观的事吗?” 泽仁一摇头:“不是不是,我是奉我师父的命,在这里等你,有话在广教寺不方便当众问你,他老人家叫我在这里问你。” “你师父?是谁?和尘吗?” 泽仁:“不是不是,和尘真人是我师叔,我师父你在广教寺刚刚见过,就是和曦真人。” 原来这泽仁道长不是和尘的弟子,而是和曦的弟子。师父怎么样,往往看徒弟就知道了。这泽仁功夫与修养都不凡,看来那和曦虽然是个貌不惊人的胖子,手底下可能真有两下子。我问泽仁:“和曦道长还有什么话问我?” 泽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说道:“石野,本来今天代表正一门出面的应该是掌门大弟子和锋真人。和锋师伯性情刚正,冷面无私,我还替你担心。不巧和锋师伯有事,我师父替他前来。我师父他老人家一向性情随和,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听泽仁的意思,不仅没有因为上次齐云观的事责怪我,反倒在替我担心。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客客气气的说道:“多谢道兄替我担心了。” 泽仁摆手:“别急着叫我道兄,我以后弄不好要叫你小师叔……你在广教寺所言遇仙人传法的事,我也听说了。” 靠,就这种事传的快!他们都误会我说的那个梦中老神仙是守正真人。我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又不得不装糊涂:“泽仁,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梦中得传道法,难道不可以吗?怎么你又要叫我小师叔?” 泽仁:“原来你还不知道,你所说的那个神仙的样子,就是我正一门祖师爷守正真人。” 我继续装糊涂:“可是那老神仙也没告诉我他是守正真人啊?天底下穿补丁道袍的道士应该有不少吧?拿着金色拂尘用剑形法簪的也应该不止一个吧?” 泽仁笑了:“照说应该不止一个,可是如此打扮,修为又到了出神传法境界的,恐怕就是正一门当代掌门了。” 泽仁说了个“出神传法”,这个境界很高吗?我心里也疑惑的很,风君子一直是在梦中传法,难道他也能和守正真人相提并论?我原来以为这就是普普通通的事,只要是个修行人就会,原来不是这样!这事情越说越拧,也越说越真,有点收不住了,我赶紧问:“其实想弄明白也简单,你师父回山问一问守正前辈不就知道了吗?何必来找我?” 泽仁:“祖师爷岂是想见就能见,他前不久刚刚闭关修行,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出关。所以我师父也没办法去问他老人家,只能先回山与和锋师伯商量去了。” 原来守正真人闭关了,我暂时松了一口气。有点不放心的又问道:“守正老前辈什么时候出关啊?” 泽仁:“宗门大会之前。” “宗门大会?什么东西?” 泽仁:“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石野,你在广教寺中说你要开宗立派,此话可是当真?” 又说到这个了!我要开宗立派,本来只是说说而已,后来成了一句气话。这些人,分明都有自己的宗派门户,那我开宗立派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泽仁又要这么问我?想到这里我说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泽仁叹了一口气:“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看样子你的师尊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清楚,而你年纪尚幼,不知道其中的规矩。……” 泽仁跟我解释了一下关于开宗立派的规矩,我听了之后果然觉得很复杂,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它不像政府成立个什么机构,找个办公室挂个牌,任命一批干部就可以了。自古以来开宗立派的人很多,但大多不为天下修行人所承认,原因很多,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不能在世称神! 活着的人,不能在世称神,这不仅仅是宗教的原则,也是现代文明的原则。这一点我以前听说过,不是听风君子说的,也不是听张先生说的,而是听我们政治老师唐老头在课堂上说的。想当年张道陵创道教,奉老子为祖师,他自己也不敢在世称神,至于天师的称号,那是后来历朝皇帝追封的。(徐公子注:耶稣也没有在世称神,最近美国拍了部电影叫《达-芬奇密码》,也讲到了这件事。) 从宗教的角度,区别正教与邪教,最重要的标准就看这一点。如果有人聚众开宗,号称教主,宣扬自己等于神的存在,在世称神受人膜拜,就离奸佞不远了。这同时也违反了修行界三大戒的第一条:不得以道法神通惑乱尘世、惊世骇俗。这种情况古已有之,但都折腾不长,原因就不必多说了。所以有些野心家,采取了另外一个办法,就是乱认祖宗。比如白莲教取法佛家净土宗,供奉弥勒菩萨,虽然不伦不类,修行人也不去理会。最有意思的是太平天国,供奉的是西方的上帝,却结合了中国本土的宗族思想,洪秀全号称上帝长子,杨秀清号称上帝次子,其它几个头目以此类推。这即使不算邪教,却也与外道无异了。 从现代文明的角度,在世称神往往只会带来灾难,比如说希特勒、想当初的小日本什么天皇。当然这一点,以我小小的年纪还是不太容易理解的。我没想到我要在修行界开宗立派,首先要面临这个问题,我不能以自己为尊,又不能不奉尊长。想当年正一门开宗立派,那是在正一祖师羽化之后,他弟子立的门户。我开宗立派,又能立谁呢?如果我真的道法通神,可以开一代风气之先,但是为我开宗立派,那是将来我的弟子们的事情,而不是我的事情。这就是修行界的规矩。 第五卷 勿用篇 053回 一般同根器,奈何分九流 修行界如此立规应该说是很必要的。孔子说过:“人能宏道,非道宏人。”做为一个修行人,应该注重道法的传承,并非以神通来推崇自己。如今我要开宗立派,大家首先就会想到一个问题——我要立谁为宗师?或者干脆和其它人一样,仍旧是托言佛道? 最后泽仁告诉我:“你要想开宗立派,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在宗门大会上斗法夺魁,修行界也会承认你有这个资格。” “宗门大会上斗法夺魁?什么意思?” 泽仁:“宗门大会是天下修行人每隔一段时间聚集在一起切磋交流的聚会,从八百年前开始,就有了一项传统,各门下弟子也会出手斗法,以相互印证修为得失。……修行界肯定不希望一个二百五开宗立派,去迷惑世人误人子弟,如果你能在宗门大会上证实你的修为确实不在当世之下,你开宗立派只要不违规矩,大家当然无话可说。” “那这个宗门大会什么时候开?在哪儿开?” 泽仁:“从八百年前,宗门大会一直就由正一门主持,地点就在正一门。时间是六十年一届。” “六十年?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泽仁笑了:“不用等太久,上一次宗门大会是五十九年前,下一次宗门大会就是明年夏天青漪湖涨潮之时!……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你有可能在宗门大会上夺魁吗?” 泽仁一番话说得我有点泄气了。本来开宗立派就是一句气话,听他说完这么多讲究,还要这么严格的条件,显然不是现在的我能够做到的。我不禁默然无语!泽仁见我低头不言,又问我:“石野,其实我也知道你的根基很不错,如果再过六十年,在宗门大会上一展神通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明年……所以我师父和曦真人要我交代你一句话。” “什么话?” 泽仁:“他问我你有没有兴趣以正一门弟子的身份参加明年的宗门大会?虽然夺魁是不可能,但总能开开眼界。他听说你在梦中遇高人传授,传法而未拜师,所以现在加入正一门也是可以的。” 泽仁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我,他的语气分明是要拉我入伙,我一直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反问道:“加入正一门?” 泽仁又笑了:“你别误会,不是要你出家当道士,我正一门中也有俗家弟子。还有我师父说了,在未禀明师尊之前,也不给你按门中辈份记名,你暂时也不用称他为长辈。他还说,就算你梦中遇到的不是守正真人,他也愿意收你这个弟子。” 没想到泽仁和我说了这么多,到头来居然是请我加入正一门的意思!如果换一种场合,换一种经历,我也许就答应了。一个生活在俗世中的少年人,突然知道世上还有这种神秘的修真门派,可以学得传说中的道法神通,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这种诱惑。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我对正一门没什么好印像,第一印像就很糟糕!和尘道长以及泽中那种人我从心里鄙视,和尘当年对柳家的所作所为是我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和曦与泽仁可能是一番美意,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 “泽仁道兄,谢谢你的一番美意,但我自有我的想法,我不会加入正一门的。” 泽仁对我的回答倒也不意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师父他老人家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你自有高人传授,不会轻易加入别的门派,此事没有查明之前,你恐怕是不会答应的。……那么只有等祖师爷出关之后,看你会不会改变主意了……如果到时候你还是要开宗立派,我会亲自把宗门大会的请贴送到你手里。” “谢谢你,泽仁道兄,如果正一门弟子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你莫要这么说话……我们走吧,这一路恐怕不太平,师父要我把你一路送回学校。” 这和曦真人心真的是很细,他还想到留下一名弟子送我回去。接下来的事情要我更吃惊,泽仁把我领到一辆白色的桑塔那小轿车旁边,打开后面的车门请我上车,然后自己坐到前排驾驶员的位置上。这道士们也现代化了?正一门也配了小汽车了?泽仁见我眼睛瞪的大大的,微笑着告诉我这是和曦真人的车,特意留下来送我的,他自己坐公交车走了。 看来我的观念有点落后了,还以为这些世上修行的道士仍然是深山老林里打坐吃素的那一种。没想到时代在进步,修行人也与时俱进了。普通型桑塔那到十几年后只能做做出租车而已,但是在一九九零年,那可是国内的高档车,全车下来要二十多万人民币,道士哪来这么多钱?(暴利时代呀!德国大众用一条闲置的生产线,在中国赚回去不止一个大众!) 走在路上我也想到,和曦真人特意留车送我,是不是在向我展示正一门的气派?想着想着我又想到了那一天泽仁打我的那一袖子,忍不住问他:“泽仁道兄,你那天在齐云观一袖将我打飞,用的是什么道法?” 泽仁手握方向盘说道:“那不是道法,那是武功!当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怎么可能破戒呢?” “不是法术?是功夫?真有这种武术吗?太夸张了!” 泽仁呵呵笑了:“打人如挂画,粘衣十八跌!这是内家拳术,我是武道双修。习道法的人练内家武功,往往事半功倍,怎么样,你想不想学?” “想学想学,上哪学?” 泽仁:“只要你加入正一门,我就全教你……” 靠!又是这一套,老子不受诱惑还不行吗?回头问问风君子,再问问张先生,他们会不会这些?我宁愿跟风君子学也不愿意跟正一门学。还有尚云飞早上走路的那个功夫,我也很感兴趣!会不会是传说中的轻功? …… “正一门要收你做弟子?这我当时就想到了,如果你的道法真是守正真人所传,收你入门也算是认祖归宗。如果你的道法不是守正真人所传,站在和曦的角度,他也会收你入门。小子,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是第二天,在凤凰桥头,张先生又出来摆摊了,而我一大早就在那里等他。经过广教寺的事,我很佩服张先生的见识。广教寺的事情后来出了意想不到的波折,我也没来得及问他,只有今天请教了。听了他的话,我老老实实的答道:“不知道,我就是想听张先生是怎么想的。” 张先生伸手捻了捻胡子,却发觉自己没留胡子,于是摸了摸下巴说道:“原因有二。第一,是修行界弟子难寻。虽然说诸法平等、众生无二,但实际上人和人都是有差别的,资质和慧根不一样。找到一个好苗子太难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修炼高深道法的。所以修行界往往是师父找徒弟而不是徒弟拜师父。你的资质虽然不是绝顶,但也是相当不错了,尤其难得的是你有金龙锁玉柱的护身功夫,这是修丹道人梦寐以求的炉鼎,和曦真人如何不动心?况且你说你有天生阴眼,而且遇高人梦中传法,这就说明你生来就有法缘,修行讲究的就是这个法缘。” 张先生说修行界不是徒弟拜师父而是师父找徒弟,这一点我有同感。如果不是风君子主动找到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丹道是怎么回事。而风君子找到我的原因,多少是因为我手里的青冥镜,还有就是天生阴眼,又机缘巧合的看到教室里的柳依依。风君子曾经说过我是一流的性情、二流的质资、三流的悟性。我问他人分几流,他说分九流。如此看来我还是算上等了,可是他又告诉我要想习成金丹大道,这三者皆是上品才可,我也就是勉强达标。我又反问他算是几流人材,他说他的性情不如我,只算二流的性情,至于资质和悟性,他则用了三个字形容自己——“不入流”。 我又问张先生:“那么第二点呢?” 张先生:“第二,那就是你和正一门的恩怨了。你搞得正一门很没面子,但是这事闹大了,正一门抓不住你的证据,又不好公然将你怎么样。如果你最终拜在了正一门门下,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两全齐美!既化解了这场恩怨,又增长了正一门的脸面,最后和曦还得了一个根基不错的弟子。这和曦考虑问题,要比他的师弟和尘强多了……小子,你可以考虑考虑,和曦那人不错,正一门又是天下道术正宗,加入他们并不吃亏,……当然,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就算了!” “正一门我是不会加入。对了,张先生,你会内家拳法吗?” 张先生笑了:“你看我这样子像武林高手吗?我明白了,你是在问泽仁吧?他是武道双修,但未必人人都走这条路。其实武功再厉害,怎么比得上道法神通!这只不过是强身健体而已,你有金龙锁玉柱的护身功夫,学那些干什么。” 张先生确实不像武林高手,问他也白问。只好换个话题:“张先生,能不能帮我算一卦,我明年参加宗门大会的话,会有什么结果?” “小子,你想砸我的招牌!普天之下高人盛会,你居然敢叫我来算。你以后别再跟我提这个话题,要不然我不理你了……” 算了,他不算就不算,我去问问风君子。 …… “什么?宗门大会是什么东西?你跟我说说。”风君子更有意思,他居然没有听说过宗门大会。不过想想也是,他还不满十六岁,没有听说过六十年一庙的宗门大会很正常。搞了半天我还得给他解释究竟什么是宗门大会。 风君子听完之后一脸好奇:“石野,我跟你商量件事呗!假如你有请贴的话,到时候把我也带去,我也想见识见识。” 这下倒好,在他这儿没问出什么来,他反倒要凑这个热闹。我苦着脸道:“我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一不小心就说出自立门户的话,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风君子:“和曦真人不是给你指了一条路吗?你加入正一门。我不会反对的,三十六洞天的丹道和四门十二重楼的丹道并不冲突,只是他们太罗嗦繁琐了。” “风君子,要是你的话,你会加入正一门吗。” 风君子直摇头:“不会不会,当然不会!我对黑社会不感兴趣!” 风君子居然将这种隐藏于世的修真门派形容成黑社会。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风君子突然又变的一脸严肃,凑过来对我说道:“石野,你现在可是天下闻名了,修行界都知道有个小子在梦中遇到守正真人传授道法,而且还扬言要开宗立派。你开宗立派我不管,但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 “什么事?”我也很好奇,风君子还从来没求过我什么事。 风君子郑重道:“你以后要真是开什么宗立什么派,千万不要把我的样子塑成雕像,供奉在你那什么门派里!……只有魏忠贤那个死不要脸的太监才让人给自己立生祠!”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差点没笑出来。原来不能在世称神的规矩风君子也知道。我如果立门派,奉师尊的话,我的师尊严格说起来就是风君子。风君子提前跟我打招呼,到时候不能供奉他。其实按规矩也可以供奉他,但那要等到他离开人世之后,他现在显然还没有做好这个打算。 “好了,我知道了。关于宗门大会的事情,你看该怎么办?” 风君子笑了:“不怎么办!等请贴送来再说。老子说过‘圣人以无事取天下’,没有必要没事想事。你现在只做一件事,就是好好修炼丹道。你现在已经得成‘大药’,灵丹初成。已经从四门十二重楼的第一门进入第二门,第二门中三重境界分别是‘灵丹’、‘还转’和‘金汤’。……你记住了,这一段时间你仍然不可以去见韩紫英以及咻咻。” “不可以见?你不是说过了夏至就可以吗?” 风君子:“本来问题出在她们身上,所以在夏至之前不能见你。现在问题出在你身上,你又把事情搞大了!是你不能见她们。还有,别忘了我们还是中学生,没有出家当道士。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一个问题,‘圣人以无事取天下’,你怎么那么爱凑热闹?” 风君子:“你看我长的像圣人吗?如果你觉得我像圣人的话,我把名号让给你,换两张钞票花花。……对了,你这几天可以阴神出游,但是最远只能到状元桥,如果状元桥洞下的蒲团是正着的,你就立刻回去,如果蒲团是反过来的,你就在那里等我。我会教你‘灵丹’的心法与口诀。在此之前,至于其它的事,什么开宗立派,什么加入正一门,包括老板娘、咻咻、柳依依。统统都不要去想!” 第五卷 勿用篇 054回 姹女殷情念,婴儿归不归 风君子要我不要去想紫英姐,不要去想咻咻,不要去想柳依依。我只能好好复习功课准备期末考试。接下来的日子就像回到了一年前,我没有拣到青冥镜,也没有看见柳依依之前。这应该是一个正常的中学生的生活,然而我却有点不太适应了。还好这段时间不长,很快就会过去。 期末考试的结果很有意思。风君子仍然考了全班第二,这已经是第N次了。全班第一让人大吃一惊,竟然是从不显山露水的周颂。自从上次垃圾场的事情之后,我就知道周颂家里经济很困难,他甚至去拣破烂换钱花,然而每天却仍然干干净净的坐在教室里。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考了全班第一!我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很感慨。至于我,还是中游,虽然这学期不务正业,居然没有退步。 按照风君子的吩咐,我每天夜里阴神出游都到状元桥下去看一眼,可惜那个蒲团总是端端正正的,我就立刻回来了。阴神不走远,并不完全是因为我老实听话,而是知道修行界的水很深,以前不知道天高地厚也就算了,现在知道厉害了,就应该小心一点。风君子这小子也真能拖延,直到快放暑假前一天的晚上,他才在梦中来见我。 那天我照例阴神出游,飘到状元桥洞下的时候,却没有看清楚蒲团是正的还是反的,因为风君子正坐在上面,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他看见我到来,招手道:“石野,你来啦?……这一个多星期是不是过的很难受啊?我就知道你会不自在的,想当初我也有过同样的感觉。” 我在他面前站定,答道:“是觉得很不对劲,过的特没意思。” 风君子笑了,没有接我的话,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情:“想当初我刚刚学会骑自行车,就天天想找辆车来骑,我妈又不给我买,我就觉得特别不对劲,看见别人骑车就想借过来玩玩。……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走路还是走路,感觉也是一样的。骑车是骑车,走路是走路,不能因为骑车而忘了走路的感觉。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神通是神通,人世是人世,不能因为学会了神通就忘记了怎样在人世中正常的生活。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当然有关系,而且关系很大。这一层道理你不明白,你的修为也很难有所精进,道法越高深,心境就越自然。当然了,这和柳依依她们没关系,只是你自己的事情。今天叫你来,主要是传你四门十二重楼第二门的口诀。” “好好好,我正等着呢,这几天我天天都来看。” 风君子:“这几天我也没闲着!……石野,传丹诀之前先问你一句话,四门十二重楼为什么叫四门十二重楼?不叫三门十二重楼也不叫六门十二重楼?” “这我怎么知道?大地神功为什么叫驴打滚?破壁拳为什么叫印度喀拳?还有你新教的功夫为什么叫太阳不落山?还不是你自己起的!” 风君子笑了:“有些名子只是名子,无所谓。你嫌不好听的不都改了吗?对了,你说我的卯酉周天功夫叫‘太阳不落山’不好听,你给起了什么好听的名子?” 风君子这一问,我还真想起来了,我确实给“太阳不落山”换了个名子。我笑着答道:“我学成之后想了想,给它起了一个名子,叫‘转—法—轮’,你看怎么样?” 风君子一瞪眼:“不怎么样,太难听了!而且这个名子也不是你最先想到的,根本不是现代人的原创。八百年前就有门派将卯酉周天的功夫称为‘转—法—轮’。我觉得这个名子不伦不类,明明是丹道功夫,听起来却像佛家的仪式。你让我想一想……叫‘转山河’怎么样?” “嗯,转山河不错,以后就叫转山河好了。” 风君子:“随便你怎么叫吧。……你可真能打岔,回到刚才的问题,四门十二重楼为什么叫四门十二重楼?这个名子可不能随便改!” “我不知道。”我只能实话实说。 风君子得意洋洋的抬起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你如果全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我告诉你吧。因为这门丹道,每三重境界是一个循环,就像入门之后再入一门,庭院风景类似,其中巧妙不同。你还记得你入第一门时,是如何开始的吗?” 我想了想:“从调心调息安神守窍开始,后来学会了内视,你说我上门槛了。” 风君子:“这就对了。第二门中的‘灵丹’、‘还转’、‘金汤’这三层境界的心法与口诀,表面上看上去与第一门中的功夫类似,但界境之妙却大有不同。就拿这灵丹来说吧,也有调心,但这里的调心是火候崇正,也有调息,但这里的调息是内息之法,也有守窍,但此时窍中有丹!……现在,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因为丹法到此,有两个分支。” “什么问题?” 风君子:“如果是别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叫你练就是了,但此事事关重大,我不得不提前说清楚。”我看风君子话说的严重,不由得仔细去听。只听他问道:“石野,你想不想缩阴?” “缩阴?什么意思?” 风君子:“这第二门中‘还转’的口诀是老子所说的‘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这句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行走坐卧,境界不失,返回先天之境。第二层意思就很实在了……那就是小鸡鸡会缩回去,变的和婴儿一样。” “你说什么?没开玩笑吧!鸡鸡会缩回去!这我可不干!” 风君子笑了:“我就猜到你不会干,我也不会干!好好一大老爷们,老二长的跟牙签似的,也太丢人了!……我只是问一句而已。既然这样就把口诀换掉,走另一条路,到‘还转’功夫的时候,口诀就用《中庸》里的一句话‘道也者不可离须臾也!’。这下你放心了吧?” 如果不是阴神出游,我差点没出一身冷汗。幸亏风君子今天想起来问我一句,这他要是给忘了,我到时候找谁去哭呀?我不禁有点后怕的说道:“我说风君子,风大神仙,你以后再教我什么,最好像今天一样也想清楚了,千万别搞出什么不良后果来!” 风君子:“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其实没必要!即使你到了缩阴境界,也另有一套口诀可以让你的老二长回来,只是那样太麻烦了!咱们就不麻烦了,别跟小弟弟过不去。你要是对这个感兴趣,我以后找点壮阳的功夫教你……” “有这种功夫吗?” 风君子:“有,应该有吧?当然有!只是我还没试验过,按规矩是不能传授的。你着急这个干什么?我可告诉你,金丹没有固结之前,你可千万不能乱来……我不让你见老板娘和柳依依也是有考虑的……你万一一下没控制住,麻烦就大了。” 风君子越说越不像话,我赶紧打断他:“那什么时候算金丹固结?”其实我内心里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问也没用。”他仍旧是这个标准答案。 接下来他跟我讲了第二门中的口诀与心法。他这次讲授与以往不同。以往都是到一步讲一步,和挤牙膏似的一段一段的。这一次却是一气呵成,一夜时间将“灵丹、还转、金汤”三重境界的口诀与心法都讲完了。他告诉我,这本来就是一体的功夫。丹道修炼到这里,就能够分出弟子资质的高下了,有些人一辈子也过不了这个境界。这第二门的丹道,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不仅仅要看资质,还要靠机缘。(徐公子注:关于风君子讲的这三重境界的丹诀,这里就暂时不写,否则篇幅太长了,读者也会觉得枯燥。等到后文石野实修的时候,再分步介绍。) 他临走的时候问我:“石野,我听说张先生送你一本《金刚经》,能不能借我看两天?” “风君子,你什么时候对佛经感兴趣了?” “我这人好学还不行吗?我不白拿你的,我用书跟你换,武林秘籍要不要?” “要,当然要!你别弄本假的来骗我!” 风君子哼了一声,答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人?你回家之前我来找你,你把《金刚经》给我,我给你一本《擒蛇手》还有半卷《朱砂掌》。你不是说泽仁对你不错吗?他会武功,有机会你就去请教请教他,学会了别忘记回来教我……”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了,风君子小时候在造纸厂的废纸堆里拣了一箱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上次给我的那篇古画,还有这两本拳谱。他说他自己看不懂,现在又开始打起我的主意来了。我们俩到底谁是师父谁是徒弟?风君子今天讲丹诀的时候,提到了内息之法。我记得尚云飞也跟我提过,我在想如果我也练成之后,能不能像云飞那样走路? …… 我不是空手回家的,我手里有了钱,总觉得应该买点东西。我买了一辆自行车,中杠男式的,永久牌。这种车不算美观小巧,但是在农村那种乡间道路上很实用。我为什么会想到买自行车?那是风君子的话提醒了我,他说他曾经学会骑车的时候天天想着骑车,我就想到了家里还真需要一辆新的。父母见我放假时推了一辆铁驴回家,十分惊讶,问我哪来的钱买的?我只能告诉他们我在韩姐的面馆里打工攒下的工钱。他们听了之后责备我不该攒下来给家里买东西,应该自己多注意改善生活,但语气中还是十分欣慰。 妹妹长高了,已经十四岁了,再开学应该上初二了。我给她买了一整套新的文具,她也十分高兴。本来我还想给妹妹买几身新衣服,可是我实在不会买衣服,自己也不知道尺寸。本想找紫英姐帮忙,偏偏这一段时间又不能去见她。 暑假对于我来说不能算是休息,因为乡间正是农忙时节。白天我经常去地里帮忙,父母总是拦着我,要我有时间好好复习功课,将来考取大学。他们说他们的,我做我的,还是经常下地干活,一年到头能帮忙的只有这点时间。 种水稻的地方蚊子就多,尤其在这暑季。但是今年夏天比较奇怪,我家里没有蚊子,甚至连蚊帐都不用挂。妹妹笑着说哥哥一回来就把蚊子都赶跑了!原来这是我回家之后才有的变化。看来修习道法还有意想不到的妙用,这一点我以前并没有注意,妹妹说了,我才想到这可能与我的修行有关。既然如此,那我更要好好修炼那四门十二重楼的丹道了。 …… 卯酉周天收内药成丹,眼前有神光闪现。这光芒一现,则大药已收。周身神气运行不再是右升左降,也不是左升右降,而是自脐肾至顶门,左右前后齐升,汇聚于泥丸。身心相合只汇于一处,元气与元神相抱凝结,渐渐清明,如梦退身醒,化为玄珠。玄珠已成,则一阳不再生,海底也不再跳动,反倒觉得外阴稍紧,向内收缩。 功夫到此,已经进入一个新的境界,古人云“灵丹入鼎、长养圣胎”。如果何去养护灵丹,丹道功夫至此又是一个循环。此时打坐,居然与刚入门时的“心斋”类似。讲究一念不起,一意不散。一念不起自然好理解,心不随外物而走。至于一意不散,则另有讲究。 眼前有神光出现,风君子以此教了我一个圆光镜的法术。但圆光镜终究是一种应用的法术,不是精进的功夫。一意不散,讲究收摄眼前神光反照于中宫祖窍。此窍不在上中下丹田任何一个位置,而是体内身心自在之处。这时有一种心法十分特别,需要垂帘而逆。也就是说眼耳鼻舌触五官逆转,都向中宫护持,这五官既来源于平常之五官,又并非平常之五官,总之是身心内摄。与风君子曾经教我的“安神守窍”看上去类似,实则巧妙不同。 呼吸的角度,风君子教我第一门丹道的时候,曾经说过腹式呼吸,但是到第二门中,需要的是内息。“灵丹”的口诀很简单,就是老子说的:“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什么时候功夫到了,内息自然会出现。我曾经问过风君子什么时候功夫能到,风君子告诉我上一层境界的口诀未完,等口诀完了我就知道了。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这就是上一层境界的口诀,风君子说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光我已经看见了,但这第二层意思我还没有领略。如此,子时修行打坐,一连七日,尚未得内息之法。今天是第七天。 内丹可曾实有?应该不曾实有,否则有人要说这是体内肿瘤了。内丹可是虚有?当然不是虚有,它有形有相。内丹可曾有色?若无色。无色可能相见?可相见。 是夜子时打坐,神光返照中宫,又入于极静之中。无视、无听、无味、无触。无视怎能有光?中宫神光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自然而然存在的,或者说看见光的,不是眼睛。此时口中津生,连绵而下,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存在”状态。 我的身体成了身外之身,而我“自己”却存在于身体之内的某个位置。或者说我消失了,而另一个我在身体之内的某一个地方出现了。这个我没有身体,却有纯净的意识,而且能够独立的感应到自己原来的身体。我到此才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元神出现,以前我所以为的元神并非真正的元神。 元神出现,则内外交感。本来是垂帘而逆,极静中已断绝外缘,此时突然能够感应到周身之外的一切。身体不再是障碍,五官也不再是依托,周身床座四面窗墙似乎是触手可及,变得生动清晰。此时神气开盍,内外交感。我已经忘记了呼吸,反而“灵丹”却自己在呼吸,呼时神念开张,吸时元气相抱。所谓内息之法,原来是守中而感应外物。 如果用一种平常人能听得懂的语言来形容内息之法。那就是“呼”时意念向外发散,“吸”时天地之气向内收摄。这一呼一吸随意升降,无需导引,绵绵若存。内息之法已得,则丹形渐成,渐圆。丹形圆转,口中玉液如九天悬河,忽觉天地飘举顺流而下。不是天地飘走了,而是灵丹于中宫降入下丹田。(徐公子注:这几段文字太难写了,以我的笔力,只能描述到这个程度。再次强调,有读者认为太玄了的话,这仅仅是小说!) 我曾问过风君子,结丹之后,所谓下丹田在何处?风君子笑着告诉我去看一本讲生理的书,就在女人子宫的位置。我又说我们是男人。风君子笑道他说的就是男人,要是女丹功夫的话他反而不知道了。 第五卷 勿用篇 055回 道心云何住,毋使神龙飞 (题记:几乎各种文明的上古神话传说中,都有关于“大洪水”的描述。这当然可以从气候或水文史的角度去做考证研究。但是从神话的角度,“大洪水”意味着什么?它既象征着天对人的惩罚,也象征着人与天的抗争。从更深的涵义来看,还隐约透露出人类从蒙昧时代进入文明时代的自审意识。这种自审是复杂的,所包含的思想深度并不亚于几千年后的当代人思想。它包括了对自身行为的反省、文明的最终目的、人与自然以及宇宙的关系等诸多元素。所以,这部《神游》中,也有关于洪水的故事。) ************************************* 上帝那句话的第二层意思我终于想明白了。这是《圣经》中“创世记”的开篇,讲的是上帝七天之内创造世界的事情。意思就是天地万物于无中生有。我在灵丹境界当中经历了这种感悟,所以就知道了。 第二天清晨,我走出家门的时候,四周山野田舍还是原来的景致,但是我抬眼望去,感觉却有了不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变的生动起来。我看见了路边的一株小草,突然心念微动,离的很远,但我的神识似乎能够摸到它。用手一指,则心生感应,那株草无风自动。 我正在为这新的境界而感慨时,突然耳边听见了一声霹雳!雷声震耳,连大地都在轻轻的颤动。我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炼功又出了什么问题吗?耳边雷又来了?抬头一看,这才放下心来。原来不是我的错觉,老天爷真的打雷了! 天边不知何时层层乌云卷来,第一声雷既起,则电闪雷鸣滚滚不断,黄豆大的雨珠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下雨了!倾盆大雨连日不歇。 …… 初入灵丹境界,照说应该日日行功,勿使散失。可是我却没有这么做,不是我不想,而是老天爷不让! 我穿着一条短裤,光脚套着一双解放鞋,赤着上身站在青漪江大堤上,面对着漫天洪水。这年夏天,芜城市又发大水了。这次水灾据说是百年不遇,来势之汹涌,甚至超过了五十九年前的1931年特大水灾。江南多水患,三年一洪五年一涝,我从小不是没见过发大水,但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 芜城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与山地丘陵的结合地带,物产丰富,是自古以来的鱼米之乡。但这种地势也有它的天然缺陷,就是水患频繁。此地居民自古以来与洪水相斗,形成了一种比较特殊的农田水力设施——圩。 “圩”,是地方字,读音念“围”,其实意思也差不多。它是用一圈堤坝将连成片的土地农庄围在一起,形状像一个不规则的大澡盆。洪水来时,圩堤将水挡在田地之外。昭亭山脚下的这个乡叫鲤桥乡,鲤桥乡大部分的农田鱼塘都在鲤桥圩中。 鲤桥圩的圩堤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马蹄形,因为它的一端于昭亭山的山体合围,无需像平原上那样修成环壁状。而在另一侧,圩堤则是青漪江大堤的一部分。圩堤上还有很多排灌站,既可以作灌溉之用,也可以用来抽水防止内涝。鲤桥圩在芜城不算特大圩,但是也不小,圩区内共有七万亩农田,四万亩水塘,有十多万人口居住。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堤上?因为我也是防汛抗洪大军中的一员。我们石柱村在山区不在圩区,水是不会淹到我们村里去的。但是乡里有命令,全乡所有的壮年男劳力一律上堤防汛。除了命令之外,这其实也是乡约,你想想,如果防汛的时候石柱村的人不上堤,等到来年抗旱的时候,上面凭什么给你调拨物资? 乡约就是乡间不成文的法律,比如还有一条,防汛时女人是不准上堤的。对于这一条,有几个大学里的教授曾经研究过,据说这是因为过去女人被视为私有财产的保护或者出于一种迷信的思想。其实你上了堤就知道原因了,这里确实不适合女人呆。我至少还穿了条裤子,而有些乡民干脆就赤身裸体,屁股都光着,反正衣服穿在身上也立刻被泥水打湿了,很不舒服。 女人不适合上堤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这里呆不住,洪水来时,大堤上蛇鼠随处可见,都是让水给赶出洞的。蛇鼠本是天敌,但在天灾面前却相安无事,与人也无扰。此时有很多人已经倒在大堤另一侧的草棚中睡觉了,趁着风浪稍退的间隙抓紧时间休息。 这一天是1990年7月11日,阴历六月十五,时间是凌晨。我手里拿着一把大锤,已经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还好我的精力体力都远远超出常人,否则真的受不了。 你问我抗洪拿个大锤干什么?是打木桩用的。守堤,一怕风浪,二怕激流,三怕高水位静压。风浪拍击,一次可以卷走大堤上的大片土石,很可能就冲开一个缺口;而激流太速,会一点一点的刮蚀堤坝,将大堤一层层削薄。所以在守堤的时候,往往会在薄弱堤坝前面的水中打一排木桩,木桩上绑上蒿皮芦席之类,以减缓风浪对大堤的冲击。 防汛的常用物资,包括木桩、毛竹、蒿席、铁丝、麻袋等等。这些物资乡里通常有储备,但是今年似乎不够用了,因为水太大了。青漪江大堤四处告急,险情不断。我看着面前的洪水心里也发怵,按照这个情形,如果洪水这两天还不退下去的话,仅凭鲤桥乡的这些乡民,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圩堤的。我虽然会道法,有神通,但是面对这漫天洪水,才觉得自己渺小,起不到什么作用。 正在我感慨中,耳中听见一片汽车喇叭响,回头看去。远远开来了一长列汽车,汽车后面还跟着一条绿色的长龙。原来是驻军部队的战士们带着防汛物资赶来抗洪抢险了。芜城大水,很多道路已经不通,这一队战士是从芜城市区绕到昭亭山,再穿过圩区赶到江边的。 带队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校,他和鲤桥乡的乡长以及市里下来的一个局长简单的交接了一下,就指挥队伍上了大堤。看这些当兵的,大多是十八、九岁的新兵蛋子,脸上稚气未脱,却有着军人独有果敢和刚毅。他们上堤之后,有组织,有纪律,互相之间的协作也很好,只是没有经过专门的防汛训练,还需要乡民协助。而我成了一个小指挥,指挥一个班的战士如何去打木桩,水里斜坡上打立桩也是需要技巧的。 军队一上堤,大堤上的压力立刻缓解了不少,我也轻松了许多。然而却在此时,远处又传来滚雷之声,本来已经渐小的雨点突然又变大了,密密麻麻的倾泻下来。起风了,风很大,雨点砸在人身上溅起的水花远看就像一个个白点。最要命的是,看风向,居然正对着我所在的这段大堤,浪花卷起,冲着这个方向不断的打过来。 砰的一声,浪头把蒿席撕开了,还卷走了几根木桩。有个小战士脚下一滑没在水里,幸亏他身边的战友手疾眼快,抓住了他的武装带才没有被卷走。俗话说“三尺水倒健牛”,这浪流变大了,人不能站在水中。我赶紧招呼周围的战士们退到大堤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个落水的小战士就已经呛水闭息了,看来是个不通水性的。大家赶紧七手八脚的把他放到地上,控水急救。腹间和胸口控了几下,他吐出来一口泥水,咳嗽几声,总算是没事了。 这边小战士刚刚脱险,我突然觉得脚下的堤坝在发软,似乎轻微的蠕动。不好!这个地方要塌!顾不得许多,一把抓起那个小战士招呼其它人就跑向一边。刚刚离开这个地方没多远,刚才的落脚处突然陷了下去,出现了半间屋子大小的空洞,江水立刻卷了进去。好险呀!怎么恰好站在了白蚁穴上! 自古民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河堤上不能种树,不论是内侧还是外侧,为什么?外侧种树会阻挡行洪,可是内侧为什么也不能种呢?因为这样会招来白蚁,芜城当地恰恰有白蚁。可是在几十年前,国家号召搞三线建设植树造林的时候,市里面派下来的一个领导曾经号召过在河堤外侧坡上种树,说是从科学角度树木的根系能够保持水土坚固大堤,过去那种堤上不让种树是迷信的说法。 可惜这种作法并没有经过科学的论证,实际证明也是错的。因为树木不可能永远存活,一株死树的根系腐烂后,会在大堤上留下复杂的孔隙。白蚁最喜欢在这种孔隙里做窝。而且白蚁喜食木头,喜欢在树木的根系下面活动。它们还会分泌一种特别的酸液,既能腐蚀木质而且还会让周围的土壤硬化成壳,成为一种类似水泥的东西。有的白蚁窝规模很大,会形成一个房子大小的空洞,但是很坚固,空洞的四壁都是与酸液产生反应的土壤,就像一个水泥外壳。 大堤上有白蚁洞,平时感觉不出来,甚至人和车走在上面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在一种情况下就不一样了,那就是长期被水浸泡,白蚁洞的四壁会逐渐发软,最后可能突然塌陷。这些问题后来暴露的多了,人们才想到大堤上的树不能留,但是又不能砍,需要连根拔起,再将树坑填平。可是时间过去已经很久了,地上早有蚁穴。 现在有高科技,据我所知就可以用超声波、电磁等多种手段探测。但是在实际中,乡间检查白蚁穴最有效的手段是两个:一个是用狗,让狗去闻,找到可能有白蚁穴的地方,狗鼻子比超声波还要灵敏。另一个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用的是近代以来盗墓的家伙事——洛阳铲。鲤桥圩的大堤检查过,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出现了塌陷的蚁穴。 江水借着风浪卷入蚁穴,很快带走更大一块土石,圩堤等于被削掉了一半,这段堤坝立刻就承受不住了,那完好的另一半也突然塌陷下去,被冲开了一个几米宽的缺口。江水涌入缺口,形成一道激流,向圩内冲去。 一阵锣声响,这是有地方破堤的信号。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解放军战士,从缺口的两侧排着队列冲过来,每人抗着一只草包或麻袋,将麻袋填入缺口立刻让开位置跑步回去,后面人跟上来。顷刻之间,就有无数的麻袋不断填入到缺口中。这种组织比乡民的效率快多了,我站在一边反而插不上手,只有远远的退开不要碍手碍脚。而这一队军人的最高长官那位大校和堤上的两位地方领导也赶到缺口边指挥抢险。 缺口不大,只有几米宽,正因为如此水流十分之急,麻袋扔下去就被冲走了,堵不住!解放军战士是在和水流赛跑,然而大堤上的决口是越来越大,眼看着就有溃堤的危险!大校着急了,大喊一声:“准备,排人墙!” “首长,现在不能排人墙,水太急,人根本站不住!”站在大校身边的乡长赶紧阻止。人们经常在抗洪抢险的电视宣传片中看见排人墙堵水的镜头,而实际中这么做是相当危险的甚至是不可能的。乡长又喊道:“首长,赶紧下命令要他们放几根电线杆过来!” 还是军人的效率快,很快几根通讯线路上的电线杆让当兵的放倒抗了过来,至于线路,等洪水过去再抢修吧。几根电线杆交叉插在了缺口对面,再扔麻袋时,有不少被电线杆挡在了缺口中。然而这并没有完全阻止缺口的扩大,两侧的泥土不断被带走,缺口的宽度眼看就要超过了电线杆的长度。 大校眉头紧锁,问乡长:“堵缺口还有什么办法?” 乡长一指远方,咬牙道:“沉船!” 随着乡长手指的方向往上游看去,河流拐弯处有一块水流平缓的湾地,附近的渔船都躲在了这片湾地中。由于水位很高,船舷已经超过了圩堤的高度,在这里能看得见。 “沉哪条船?怎么沉?” “那条大的,铁壳船。先装满石头,开到缺口这边就可以了。” 情况危急,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大校立刻下令派人到那边将那艘铁壳渔船开过来,如果开不了用缆绳拉也要拉过来。而此时却有一个乡民档住了这一队士兵的去路:“解放军,你们不能沉那艘船,那是我家的船,去年新买的,借的债还没还呢!” 大校抢步上前:“老乡,对不起,紧急情况,需要征用你的船,你放心,人民政府会赔偿的。” 那乡民突然跪在地上抱住了大校的腿,哭喊道:“不可以呀!那是我一家人的命根子,你们绝对不能沉了……除非先杀了我……沉别的船吧。” 大校面色一沉,说了一句让所有人胆寒的话:“警卫员,把他拖出去毙了!” 抢险的战士没有武器,手里只有镐和锹,当然不会有枪。可是大校身边站的那个警卫员配了一把手枪。这军令一出,这个警卫员立刻拔枪,同时有两个当兵的向拎小鸡一样将这个乡民远远架了出去。我没听见枪响,不一会儿就看见那个警卫员跑了回来。 大校问:“怎么样?” 警卫员答:“屎都拉裤裆里了,人早吓晕过去了。” 我虽然站的比较远,但是听力超人,清楚的听到堤上这一段对话。这乡民出来阻挡的时候,其它的战士未作理会,早就跑过去把船开了过来。这时有人过来报告:“首长,空船没有石头怎么办?” 这时候不用乡长说话,大校用手一指堤下不远处的一个村庄:“拆房子!快!” 拆房子?拆谁家的房子?所有的村民都沉默了,尤其是这个村庄里的人,都提心掉胆的看着大校的手,不知道他会指向谁家的房子。看清楚之后我感觉有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大校的手指的是那个村子里最漂亮的一栋二层小楼——那是村委会。 现在如果你到一个乡里,看见最漂亮的建筑往往是乡政府,最破烂的建筑往往是学校。这个传统恐怕在九十年代初期就留下来了。当时的农村,还随处可见土墙草房,完全砖瓦的民宅已经算是富裕农家所有了。而这个村子里的二层砖楼是全村最漂亮的建筑,恰恰被大校看上了,要拆楼取砖装船。 不提我怎么想,大校的手一指,立刻就有一队人冲过去了。这时有一个班长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把大锤借我用用。”说着话把我手里的大锤拿了过去,也冲向村委会。 战士们手里拿的器械大多是镐和锹,这种东西用来刨坑挖土装麻袋十分方便,可是用来拆房子就非常不顺手。用大锤砸,速度也不快。战士们几乎是用手在墙洞上往外掰砖,好几个人手都破了,我远远的看的清楚。 洪水无情,时间就是生命。那边大堤上还不断有战士在扔麻袋,可能也支持不了多长时间。而大堤后就是十多万乡民的家园。这时我不知道哪来的冲动,拔脚也向村委会的方向冲了过去。当兵的正在刨墙取砖,另一队人非常利索的将拆下来的砖石运走装船,只是效率太慢了。我冲过去的时候,有两个战士似乎想拦我:“老乡,不要到这边,我们来就可以了!” 我没有理会,而是一低头,双臂前抱,对着村委会的一面墙就冲了过去。周围的人一时之间都看傻了——这孩子想干嘛?选这个时间撞墙自杀?我没时间跟他们解释,运起破壁人的心法,破墙而入,身后留下一地的砖石。冲进屋里没有停留,踢倒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从另一侧破壁而出,又留下一地砖石。 这时候听见一个军官在喊:“发什么愣,还不趁机运砖装船!” 我左冲右突,村委会的办公楼被我撞成了马蜂窝。这时又听见那个军官在喊:“老乡,别进去了,快走远点——楼快塌了!” 闻言我赶紧跑开,刚刚离开没多久,这栋二层小楼就塌了下来!这下好了,不用拆了,在地上搬砖就行。楼塌了之后,我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感觉有点头晕——我也已经三天两夜没合眼,连续使用这破壁人的功夫,觉得消耗很大。 军人的素质确实与普通人不同。我连续穿墙“拆”了这栋小楼,尽管人人惊奇,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问我,而是按照原计划迅速的搬砖装船,人人丝毫不乱。很快那艘船就装满了,吃水线压的很深,都快到船舷的位置了。 大校指挥道:“把船开向决口,谁上去沉船?” 乡长又拉住大校:“不用派人上去沉船,那太危险。把船拉到缺口上游,它自己就顺流漂过去了。在缺口的地方水流一转,这么沉的船自己就会翻。” 当地的老乡长对这种事情已经很有经验,他说的一点没错。把船开到缺口上游不远,船上军人被缆绳拉回大堤。那船顺着水流就冲向了缺口。在缺口处一打横,再被电线杆一档,整个就侧翻过来,带着一船的砖石,扣在了缺口处,水流立刻被阻住了。两侧的战士手中的草包麻袋像雨点般的填过去,这个缺口总算被堵住了! 这个缺口堵住了,然而大堤上的险情却没有结束。雨还在下,风也仍然在刮,人们又很快分散到各处抢险。大家似乎忘了远远的坐在地上的我。我坐在地上喘了一口气,仰头喝了几口雨水,却突然愣住了,连张大了嘴也忘记合上,眼睛定定的看着天空! 只见前方天空中云层翻滚,但云层却不是乌黑色,而是宛如条条白浪。在这白云浪朵之间,有一个长长的东西时隐时现! 我运足目力看去,那东西居然是,一条白龙!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龙,但此时也能够肯定我看见的就是一条龙!长须鱼尾蟒鳞鹰爪,在云层中出没,与平时雕塑绘画中龙的形像一模一样。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条龙头上没有传说中的那一对鹿角。由于天空没有参照物,我很难判断这条龙的大小,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至少有二、三十米长。 现在的我,对世上很多怪异的事情已经能够见怪不怪了,因为我自己见的已经够多了。但是此时乍然看见一条龙,还是被惊呆了!只见这条白龙在云层中穿梭,还时不时的仰首撕吼。看见它的动作,我觉得四面的风声成了这条龙的撕吼声。我在低头向前面的大堤看去,只见风浪似乎是随着这条龙的作动在起伏鼓动。白龙似乎在云层中挣扎,而风浪也在大堤前挣扎。看那条龙面对的方向,正是我眼前的鲤桥圩大堤! 就在我看见龙的时候,那条龙似乎也看见了坐在地上的我!它冲着我的方向,仰头无声撕吼。风突然大了,浪头一层一层的卷向大堤,这风很怪异,其中夹杂着一股很浓厚的鱼腥味! 老天!天上怎么出来这么一个东西?难道这洪水与它有关吗?我又看了看不远处大堤上与风浪搏斗的军民,心中不禁在问:“他们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一条龙吗?这鲤桥圩大堤能守得住吗?” 正在我看向大堤的时候,却发现有个通讯兵背着个包袱,包袱上架着个五角形天线,手里举着一个话筒样的东西递给了指挥的那个大校。大校接过话筒面色变的相当的阴沉,说话的口气也变得气急败坏。 我感觉情况有异,发动耳神通远远锁定他,听他在说些什么。 “什么?上面是这么命令的?……如果这水还退不下去,就放弃鲤桥圩?……随时做好放弃鲤桥圩进行分洪蓄水的准备?……可是这十几万乡民怎么办?我怎么和他们解释?……下流的天门圩也很危险?再下游的金宝圩?……金宝圩怎么样?……我知道了,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金宝圩!……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声音虽然断续,但是我却听明白什么意思了。面对洪水的不仅仅是鲤桥圩一个地方,青漪江两岸全线告急。从大局权衡考虑,首先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下游的金宝圩! 金宝圩是芜城第一大圩。它的历史很悠久,最早是三国时吴国的部将周泰与少主孙权在芜城囤兵时所修。鲤桥圩虽然不小,大半个鲤桥乡的面积都在圩中,但是金宝圩还要大的多,圩区里就有完整的三个乡。它是自古以来芜城最重要的农业基地,水土最也为肥沃!据说历年大水,只要金宝圩不破,它产的粮米就够整个芜城度过灾年,其地位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在一千七百多年的历史中,金宝圩破圩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的一次是1931年民国大水。据说那一年不仅是芜城,整个长江中下游都很惨。 金宝圩地处青漪江下游与水扬江的三江汇流之外,原是一块土地肥沃的冲积平原。顺青漪江往上,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圩就是天门圩,天门圩的面积比鲤桥圩大一点,在鲤桥圩下游二十多里处的江对岸。青漪江在这两圩之间走了个之字形。听那大校在电话里接到的命令,如果下游顶不住,就放弃鲤桥圩分洪蓄水,如果还顶不住,连天门圩都可以放弃,总之要死守金宝圩。 站在整个大局的高度,这是利益的轻重取舍,但是站在鲤桥乡乡民的角度,要放弃的就是全部家园!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没想到,这个局面是如此的复杂。刚刚有人放弃的了渔船,有村子放弃了村委会的办公楼,就是为了守住面前的这道大堤。现在却又面临一个问题,这个苦苦死守的大堤又可能被放弃! 怎么办?这些可以避免吗?我又抬头看向天上的那条白色飞龙——如果这场洪水是它带来的,有没有办法可以制伏这条龙?怎么办?我虽然会道法,但是还不能飞到天上去,也谈不上和这条龙去搏斗。想到与龙相斗,我突然想到了两个人和一件东西—— 这两个人一个是正一门的宗师正一祖师,另一个就是风君子。那件东西,就是风君子手中的黑如意。据风君子说,正一祖师曾经在长江中屠龙,以龙骨炼器制成黑如意,并将黑龙之魂封印其中。如此说来,世上修行界的高人是有可能制服飞龙的,只是,当代有没有这种人呢?就算有这种人,现在又在哪里呢? 正在我思考间,身后有人说话:“石野,我可算找着你了,差一点,还好,应该来得及!” 回头一看,看见一个泥猴,再仔细一看,不是泥猴,是满身泥浆的风君子。大堤周围现在只有男人,而且男人只有两种——光膀子和穿军装的,而既穿着上衣又不是军装的,只有面前这一个。风君子的样子不知道从哪赶过来,全身上下都是泥水,站在大雨中有点发抖,但神色还比较平静。他背着一个帆布书包,这书包我从没见他用过,现在上面也粘满了泥浆。 “风君子,你怎么来了?我刚刚想到了……黑如意……你看,天上!” 说着话我站了起来,风君子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小声说道:“借神通一用。”然后抬头看天,面色沉重,半天没有说话,想必他也看见了天上的那条白龙。 情况紧迫,我来不急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又找到我的,只是问:“你看见那条龙了?那是龙吧?……那大水和它有没有关系?……有没有办法?” “我就是为它来的!”风君子沉声答道。说着话他松开我的手,从书包里拿出一支黑色的东西——正是黑如意。他手持黑如意上前几步,走入到前面的废墟中——正是那拆了一半的村委会小楼。废墟档住了远处的视线,只见他当中站定,手举黑如意摇向天空,口中喝道:“大老黑!小二黑!你们出来,到天上去逼住那个小白!” 第五卷 勿用篇 056回 可怜凌云志,错路忘春秋 随着风君子的话音,只见他手中的黑如意一阵颤动,颤动中放出两道黑气。这黑气如虹直射天空。在天空中盘旋成形——竟是一大一小两条黑龙! 这就是黑如意中封印的龙魂吗?怎么会是两条?我突然想起来了,黑如意的手柄和云头上分别雕着一大一小两条龙,难道就是这两条?刚才听风君子口中喊的大老黑、小二黑,应该就是这两个东西,只是听起来怎么像狗的名子?这两条黑龙大的那条与白龙的身形相仿,小的大概有另一条的三分之二那么长。 两条黑龙在空中现形,立刻冲上去围住了白龙。三条龙在空中盘旋撕斗,天上云气翻滚。此时站在大堤上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不是因为他们看见了龙,而是面前的水势变了。浪花不再冲向大堤,而是在面前的江面上盘旋激涌!宽阔的水面上不时出现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相撞又不时击起几层楼高的浪花! 大概是第六感的反应,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天空。这些人没有天生阴眼,看不见天上的龙魂相斗,只能看见云层翻滚。这天上的云层十分怪异,白云与乌云交卷,相互盘旋,随着云气变化,水面也出现了种种异变。 此时突然一个极大的旋涡出现在大堤前,这一片水面突然退了下去,露出了潮湿的泥底。老乡长突然叫了一声:“不好!快闪开!有大浪要来!” 幸亏他喊了这一嗓子,这一片大堤上的人都跑向了两边。随后只见更大的水流涌了过来,不是浪!而是高高的一堵水墙,漫过了大堤,把几个走的慢的冲到大堤的另一面,还好没被卷走。 我没想到天上三龙相斗,会把水面搞成这个样子。那种浪涌太可怕,如果再来几次大堤可是受不了,很有可能要被冲垮了!我赶紧也走到废墟中提醒风君子:“风君子,别搞这么大动静,大堤受不了了!” 风君子:“我也没办法,它们在天上,我也控制不住!” “那怎么办?” 风君子:“只有再麻烦你了……” 说着话他收起了黑如意,从书包里又拿出两样东西结在一起。这两样东西我也见过,他曾经用来栓过咻咻,看上去像一个狗圈和一个狗链——正是从正一门偷来的锁兽环和拦妖索。他左手拉住我的一只手,口中喝道:“借神通一用,锁兽拦妖!”同时右手一扬,将连在一起的锁兽环与拦妖索抛向空中。 两件法器在空中去势如电,越变越小很快消失不见!只听得云层中一声闷雷般的痛吼,白云与乌云突然分开。一条白色的云柱升向天空,远远的舒卷而去,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我似乎听见九连山的方向远远传来一声低沉的撕吼。 白龙不见了,天上只剩下两条黑色的龙魂。赶走了白龙,两条黑龙并没有收手的意思,仍然是打着欢在天上盘旋,大堤前的江面上还是波浪翻滚。风君子看着天空皱起了眉头,又取出黑如意对着两条黑龙喝道:“借神通一用,封魂归印!” 他这一句话喝出,连我都能感觉到他手中的黑如意在剧烈的挣扎颤动,几乎握持不住。天空中的两条黑龙似乎极不情愿的挣扎了一番,又化作两道黑芒,收回到黑如意中。风君子将黑如意放回书包,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而我感觉全身的力气就像被人抽空了一样,软软的也倒在了村委会的废墟中。 “石野,你是怎么搞的?刚才借用神通的时候,感到你元气衰弱,神耗也过度?” “你说的轻松!你也像我一样在大堤守几天几夜试试!然后再用破壁人的功夫拆这么一栋楼,再被你借用神通斗那么一条龙!……我看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风君子:“原来这栋楼是你拆的!我说墙上怎么这么多人形大洞……这里有三粒黄芽丹,你拿回去每天吃一粒……自己小心点。” 风君子递过来一小瓶子,里面装着就是三粒黄芽丹。他手中黄芽丹的来历我知道,那天我偷听他和紫英姐谈话的时候,他敲诈了紫英姐九粒黄芽丹。我也不想提这个,顺手接了过来。 “风君子,刚才情况急,忘了问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又恰好带着黑如意挡住了那条龙?那条白龙又是怎么回事?它现在怎么样了?” 风君子:“你一下这么多问题我怎么答,你听我慢慢说,这件事情话就太长了……石野,我先问你,你知道此地为什么要叫鲤桥乡吗?青漪江下游那个地方为什么又叫天门乡吗?” 鲤桥乡?天门乡?这是芜城自古以来的地名,人人听着习以为常,并不考虑其中有什么特别的含义。然而他一问,我倒想起来了——自古以来就有传说,鲤鱼跳龙门,可以化龙飞天而去。这个传说并不是芜城所独有,甚至黄河中都有一道龙门峡。而鲤桥、天门这两个名子,不就是化龙飞天的意思吗?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当地的一首童谣,这首童谣流传很广,我小时候也学人唱过,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我记得前面四句是:从云水道,不见牛马,青漪长潮,铁树开花……。小时候不知道意思,现在看得古文比较多应该明白了。 俗话说虎从风、云从龙,从云二字指的就是龙。那么“从云水道”,指的是龙行走的水道。“不见牛马”是一个形容词,指的是江水宽阔,对岸看不清牛马,那应该是洪水时的景象。于是我对风君子说了这首童谣以及我的想法。 风君子听完之后点头道:“这首童谣我没听过,但是《芜城州府志》我看过。想当年修建金宝圩时的芜城太守曾有遗训——青漪江水道宽阔,但万不可占用囤田,否则将因小利而招大害。芜城的各处大圩少说也有几百年历史,唯独这鲤桥圩和天门圩是解放后修的,占了青漪江的水道……这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不清楚鲤桥圩和天门圩是怎么回事,我可是听说过。这两座大圩是想当年“农业学大寨”的时候修的,口号是要向“肥沃的江滩要粮食”。当时还有一种说法叫什么“革命群众多奇志,敢叫苍海变桑田!”这两座大圩很短时间就修成了,当地的劳动力几乎都发动起来,就连我们村的金爷爷也上堤挑过土。青漪江这一带本来是在山地之间,是一片开阔的滩涂湿地。后来鲤桥圩与天门圩修成之后,青漪江就剩下了一条之字形的水道。这两圩落成之后,确实多了几十万亩粮田,但是青漪江的水患也更加频繁。 “风君子,你的意思是说鲤桥圩与天门圩挡住了那条白龙的水道。……那白龙是从哪来的呢?世上怎么会真有龙?” 风君子:“是不是真有龙没必要去管它,看见了也就是看见了,看不见也真是看不见!……我告诉你,这条螭龙从白莽山潜龙渊中来,其实我今年四月去白莽山的时候就发现了,没想到它真的这么快成了气候……我曾经对你说的芜城大劫指的就是这场水患,所以我要留着黑如意对付这条螭龙……这下你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明白了。那条龙现在怎么样了?”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眼中有哀伤之色:“它刚刚修炼成形,却发现水道受阻,想乘风浪冲开水道,却又碰到了我。我没杀它,也没伤它,只是将它又锁回到潜龙渊中……石野,如果你将来有空,去一趟白莽山潜龙渊,叫这条龙出来问问,看它有什么要求,能帮忙的我们尽量满足它……” 风君子刚才的行为,几乎是以一人之力挽救芜城几十万居民家园的大英雄。然而在这位“大英雄”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豪情壮志,坐在那里反倒像一个闷闷不乐的泥猴。我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自己去?” 风君子:“我没脸见它!……你想想,假如你好不容易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有人非要说你的身份不合适,家里条件不够,不让你去上,你会怎么想?你如果是那条白螭,你会不会恨我?从它的角度,它什么错都没有,是人挡住了它的水道……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修炼成龙的,但几百年的光阴加上天地造化机缘太不容易,却莫名其妙被我锁回去了……” 风君子越说情绪越低落,听得出来,他是从“修行”的角度来看那条龙的,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对不起它。我见他不高兴,忍不住安慰他:“其实你也是为了几十万生灵,你保住了几十万人的家园、村庄还有田地。” 风君子淡淡一笑:“本来我是不想管的。这些人不尊祖训,占用水道,图小利而招大害。这种事情不插手,实际上也是法自然之道。但是我还是没忍住,因为我不知道错又在谁?……再说了,其实我还有一点私心。” “私心!什么私心?” 风君子用手指着青漪江下游的远方:“知道下游二十里的天门圩吗?我父亲现在就是天门圩上的防汛总指挥,他正带着几万军民守在青漪江边……我如果放白龙过去,面对的是我爹!你要是我,你怎么办?” 风君子的父亲我听他偶尔说过,是芜城市水利部门的干部。没想到这一次被派到天门圩做防汛总指挥。我刚才听见那位大校接的电话,天门圩大堤的情况也相当危险。还好有风君子,赶在上游的鲤桥圩截住了白龙。 风君子休息了一会儿,就说要回家了。他今天不回去他妈在家会很担心的,收拾书包闷闷不乐的走了。看着满身泥水的背影,我也知道这一路他赶来很辛苦,做了一件他不太愿意又不得不做的事情。生活在世上,总要面对不得不做的选择,越是高人这种选择就越重要。比如说我,没有风君子那种修为,就不用面临他那种难题。 我正在沉思间,突然又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个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子?好俊的硬功夫!和谁学的?”起身回头一看,居然是在堤上指挥军队的那位大校微笑着站在我的眼前,身后还跟着几个一脸敬佩神色的解放军战士。 “首,首长,怎么是你?大堤上没事了?你怎么下来了?” “雨停了,风也止住了,现在没有浪,大堤上的情况好多了,老乡们都在吃午饭休息。……小伙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一身硬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 原来他想问这个。大校刚才看见了我穿墙破壁,他不知道什么是金龙锁玉柱,更不知道什么是破壁人。但是他按他自己的理解,把这当成了硬气功。军队里面的战士也有练硬气功的,劈砖头什么的,但是他没见过像我这么神奇的。这个问题我没法照实回答,只有敷衍道:“我是从小和师父学的,师父不让我和别人说他的名子。” 大校又笑了:“原来是这样,我理解,不问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子,哪个村的?现在在干什么?” 我答道:“我叫石野,石柱村的,现在在芜城中学读高中。” 大校:“芜城中学?那可是省重点。没看出来,你这娃娃还文武双全!……累了吧,午饭送来了,和我们一起吃吧。” 大堤上的午饭很简单,就是在草棚里支张门板当桌子,吃的是乡里送来的大锅菜和馒头,条件简陋的很。大校这一桌好歹还有凳子,乡长以及市里下来的那个局长也在这一桌——我还从来没和这么大的干部一起吃过饭,有点不自在。而大校对我却很随和,还有他身边的那个警卫员,看架式也是个习武的,不断的问我硬气功的问题。我所知也不多,只能把风君子教我的那半套金钟罩的内容告诉他几句。 …… 这场大水来的快退的也快,就在风君子“锁白龙”的第二天,洪峰就已经过去,青漪江水位降到了警戒线以下。我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了一天一夜,实在是累坏了!父亲和我一样也上了堤,同样十分疲倦。 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鸡汤的香味。起床走到堂屋里一看,母亲已经把鸡汤炖好了,杀的是家里下蛋的老母鸡。鸡汤里还飘着山上采来的新鲜香菇,是妹妹今天刚刚采的,雨过天晴正是采蘑菇的好时间。这是要给我们父子俩补补身子,母亲和妹妹吃的都很少。 我确实觉得有点神气衰弱,我消耗的不单纯是体力,用鸡汤恐怕补不回来,还好风君子特意给我留下了三粒黄芽丹。我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把黄芽丹放在鸡汤里化掉,鸡汤的味道会变的特别好。那是我喝鸡汤的时候悄悄将半粒黄芽丹放在碗里作了个实验,结果连厨房里的母亲都闻到了堂屋里传来那种浓郁的香味,是鸡汤的味道却又不是普通鸡汤能够发出来的。妹妹很好奇的问我:“哥哥,怎么你的碗里的鸡汤闻起来那么香?闻上去就觉得特别舒服?” 紫英姐曾经跟我说过,普通人也可以服用黄芽丹,只要不过量就行,有补气安神的效果。但是修行人将黄芽丹给普通人服用,其实是浪费了最重要的药力。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见鸡汤这么好喝,悄悄又将半粒黄芽丹放进了装鸡汤的瓦罐里,这下满院子都飘香了。父母以及妹妹喝了这鸡汤,都觉得神清气爽,疲劳的感觉一扫而空,纷纷啧啧称奇,差点以为下蛋的那只老母鸡成精了。只是我,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看样子还要调养几天时间。 过了两天时间,我才觉得基本上恢复了正常,应该重新修炼“灵丹”的功夫以及内息之法了。然而这一天却又出了意外。那是在上午十点来钟的时候,村口开来了一辆黄绿色的吉普车。司机在进村的时候问了问路边玩耍的小孩,直接将车开到了我家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那是一辆北京吉普212,过去很常见的帆布篷小吉普。市里下乡的干部大多坐这种车,因为山路不好走,轿车过不来。这种车来到我们村里,往常一律都是停在村委会门口,今天怎么这个到我家门口了?村长和村里的会计大老远的看见有车进村,已经在村委会门口等着了,却发现车没到村委会,也好奇的走过来看情况。 车上下来一个人,径直走到院门口,喊话道:“请问这是石野家吗?石野同学在家吗?” “方主任,不用喊了,我就在这儿,你怎么来了?学校有事吗?”我就站在院子里,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院门。 喊话的那个人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了,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方周梓。这位方周梓主任,平常对和学生打交道不多,他如果把学生叫去,通常就意味着这个学生犯了错误要挨批评或者处分,反正没见他表扬过谁。背地里学生们都叫他瘟神,这位瘟神大人怎么在放暑假的时候找到我家来了?我没犯什么错误呀! 有点不安的开门把他让进了院子,父母也闻声走了出来,问是谁家的客人。一听说是我们学校的领导来了,赶紧客客气气的让到屋里端茶倒水,以为是来家访的。方主任坐下之后和我父母寒暄了几句,看了看我家的环境,夸奖我是山村里出来的秀才、要好好学习珍惜机会云云,东扯西拉都是不着边的话。 看着方主任我有点纳闷。我没听说过他到过哪个学生家家访,就算这位教导主任大人要亲自家访也轮不到我这个不起眼的学生呀?我们芜城中学是正处级单位,算起来方主任是个副处级干部。但是此人自视甚高,向来以为自己是个大知识分子,连何校长都不怎么放在他眼里,只是表面尊敬而已。 方主任三十多来岁,据说是名牌大学毕业。平时喜欢舞文弄墨,在各种报纸上发表豆腐干文章,还托关系混入了芜城的作家协会,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又加入了芜城市委的科协。看他的言谈举止,俨然就是把自己当作作家兼科学家了。芜城中学历史悠久,二十年代还曾经有两位校领导后来作了黄浦军校的教官,方主任显然是把自己与这一类前辈看齐了。 我在一旁陪着他闲扯,我父亲注意到吉普车停在我家门外,有不少人在围观,而那个司机一直坐在车上没下来。他们提醒方主任:“方校长,那位司机师傅还在车上,大热天的,请进来喝杯茶吧?” 方主任好像这才想起车上还有人等着,摆手道:“他就不用了,他说他在车上等,你们不要操心了。”我这才注意到那辆车,那辆车的车牌是白底的,应该是辆军车,不是我们学校的车。大概是不想让门外的人等的太着急,方主任终于切入了正题,他对我说:“石野同学,我是来接你的。你被学校选拔参加今年的雄鹰夏令营。” “什么?夏令营?我?” 父亲和我都很吃惊。我本来以为我犯了什么错误方主任找上门了,没想到天大的好事落到了我头上。我以前听说过夏令营,但只在少年读物上听说过,以为那离我这种学生很远,没想到方主任上门来告诉我学校选拔我参加夏令营。我当时对所谓夏令营的理解,就是组织一批有关系的学生出去游山玩水。 方主任笑着对我父母说:“石野同学在学校表现很好啊,各方面全面发展,校领导和老师们都经常表扬他。这一次暑假市委与芜城地方驻军联合搞了个军民共建雄鹰夏令营活动,我们学校只有一个名额,大家都推荐石野同学。” 方主任说话的时候表情极其真诚,我父母也是一脸欣慰和感动的看着我,似乎他们脸上也有了光彩。只有我知道方主任这话说的太假,假的我都不敢相信!我在学校表现普普通通,校领导别说表扬我,恐怕见了面连名子都叫不上来,怎么只有这一个名额,落到了我头上? 这时候我妈问了一句很实际的话:“方领导,参加夏令营要交多少钱呐?” 父亲赶紧打断了母亲的话:“孩他妈,别说这丢人的话……这是好事,多少钱咱也交,方校长,需要给孩准备什么东西吗?” 方主任微微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笑着答道:“不用交钱,也不用准备什么东西。伙食住宿都是免费的,服装也是免费统一发的,只要石野人去就行。……这也是上级领导对中学生成长锻炼的关心!” 我越听越糊涂,俗话说便宜没好事,好好的学校怎么就会送这个大便宜给我。我有点疑惑的问方主任:“方主任,学校真的选我去吗?不会搞错吧?” 方主任:“当然不会错的,我这个教导主任都亲自来了。……两位家长,孩子出门你们不放心吗?放心好了,有解放军照顾呢!” 父母当然不好说对领导不放心。只是没想到事情这么急,方主任带着车来,当下就要把我接回学校去报道。没什么好收拾的,可我还是带了几样东西——书包还有几本书,包括风君子给我的那两本拳谱。 虽然心有疑惑,搞不清是为什么?但这种情况下,我还是跟方主任坐车走了。校领导都亲自来接了,我也不好不去。上车的时候司机没说话,见我们关上门就开车了。在去芜城市区的路上,方主任又跟我聊了几句,有意无意的问我究竟认识什么大人物或者家里有什么有地位的亲戚? 原来前两天学校接到了市政府某处的通知,芜城中学要派一个学生参加这个夏令营。学校推荐了几个学生,包括我们班的杨同以及何校长的儿子何军。不料上面领导根本没看学校的推选,直接点了我石野的名子,还特意派了辆军车,到学校找领导一起来接我。就连方主任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主任显然是想套我这个小孩的话,可惜我也不清楚。 车没有开回学校,而是在芜城市政府的侧门停了一下。有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上了车,给方主任看了一下证件,自我介绍是政府第几处的什么处长。然后就说了一句:“方主任,你可以回去了!” 方主任张嘴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打开车门就下去了。后来这人好大的派头,居然都不送方主任回学校,要他自己走回去!方主任一走车子立刻就开动了,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位的那个中年人转身向我伸出一只手:“石野同学,你好!我姓古,你就叫我老古好了!” “古,古处长,你好!……这个夏令营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找到我!” 古处长呵呵一笑:“小石,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有个熟人在等你。” 吉普车一路穿过芜城,来到了市郊一处地方驻军的大院里。还没停稳,就听见一个大嗓门在外面喊道:“老古,你把那小子带来了吗?” 第五卷 勿用篇 057回 三口莫谈密,六耳不闻机 芜城并不属于边防地区,但有一个重要的雷达基站还有几个不公开的基地,所以周边也有总计一个师的驻军。大校的军衔是正师级,那么大校级军官应该是芜城驻军的最高级别长官了。 下了车,我一眼就看见了一位大校,正是我在鲤桥圩大堤上遇到的那位指挥抢险的大校。古处长一下车就对我介绍道:“这位是秦师长,小石,你们应该认识……”转身又对大校道:“老秦,人我给你带到了,任务可算完成了……以后有什么事情找你帮忙,你可别推三阻四……” 大校对古处长笑道:“你小子一到了地方,怎么就不像个军人了?做这么点小事还想跟我讨价还价!”又伸出手对我说:“石野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我下意识的和大校握手,他的手掌很宽厚,略显粗糙,但握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很有力、很安全的感觉。我有点不知所措的问道:“你,你是秦师长?是你找我来吗?夏令营是怎么回事?” “进来说,别在外面站着……”说着话秦师长把我和古处长领到了一间接待室,坐在沙发上,有勤务兵倒上茶水,秦师长这才跟我解释了事情的始末。 秦师长确实是芜城驻军的最高长官。前几天抗洪抢险的时候,驻军部队能抽掉的大多都参与到金宝圩等重要地点的防汛当中。后来鲤桥圩告急,地方政府又来求援,上级也指示出动。秦师长没有办法,只有亲自带着一队新兵绕道赶到了鲤桥圩,没想到却碰见了我这个“奇人”。 我一身匪夷所思的“硬功夫”是他亲眼所见,印象十分深刻!他回到军营后接到一个老战友的电话,说为国家某个新成立的部门物色一批有特殊专长的民间人士,接受专门的训练与测试,如果部队里有这种人材,也请秦师长帮忙推荐。恰巧,秦师长的老战友已经“转业”的古处长也接到了同样的通知,当然古处长主要任务是在民间寻找。 秦师长本能的就想到了我,他立刻就给古处长打了个电话,就这样我被请来了。听完之后我问道:“那你们是把我骗来的喽?根本没什么夏令营?” 秦师长笑着不说话,古处长答道:“不是骗你,参加这次训练营的很多人都是你这么大年纪的小孩。可以说是全国各地有特殊专长的少年人材大聚会,像你这种硬功夫只是其中一种。考虑到这个年龄段小孩的特殊性,一般都是学生,所以这个训练营在暑假举行,时间只有一个半月,不会耽误你开学上课……你说它是夏令营也完全可以……怎么样,小石,有没有兴趣参加?” “那这个训练营,都干些什么?我去了有什么影响?” 古处长:“接受各种技能训练,同时对你的特殊专长进行考核和测试,如果测试合格的话,将来每个月还会给你发一笔补助津贴。” 还有人发钱?这倒是好事!好事不会凭白无故上门,我还是问清楚:“都接受什么训练?测试合格是什么意思?将来还有人按月发钱?是参加工作吗?参加什么工作?” 我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然而古处长却很有耐心,慢条斯理的答道:“训练的内容很多啦,包括格斗、射击、野外生存、驾驶技术、心理学、化妆术,……反正只有你学不会的,没有你学不到的。至于测试合格,那就是指经过训练,确定你确实是对国家有用的特殊人才。……对于有用的人才,国家当然会有特殊照顾了,每个月有补助津贴也是应该的。回来之后,你不用参加实际工作,仍然还是个中学生,只有在特殊情况下,需要用到你的专长的时候,才会找你来帮忙。……你听明白了吗?” 古处长这番话连哄带骗,但我当时却没听出什么破绽,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古处长说的那些训练内容,一向都是男孩子们最感兴趣的东西,没事还喜欢买个仿真枪,何况听说有真枪可玩!我决定参加这个训练营,但同时我也留了个心眼。 秦师长推荐我参加这个训练营,原因是因为我有特殊的专长——他所认为的硬气功。那么我的特殊专长就是这个,我没必要和别人说什么金龙锁玉柱,也没有必要暴露我是一个修行人的身份。人留着底牌总有用的,谁知道这些人还会打什么别的主意?我点点头答应了古处长,表示我很感兴趣。 见我点头答应,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师长开口了,语气很严肃:“石野同学,欢迎你加入雄鹰训练营。不过话要说清楚,你一旦决定参加,就要遵守纪律——在训练营期间,不得和外界有任何联系,结束之后,也不得向其它人透露训练营的任何内容。你能做到吗?如果你不愿意,你现在就可以退出,我也不会怪你,晚上请你吃顿饭,参观参观军营,明天就派人送你回家……” 秦师长这么说很严肃,但是他要强调的东西其实我已经想到了。这种训练不对外界公开很正常,就像风君子教我丹道时告诉我不能对别人说一样。只不过风君子可不像秦师长这样一本正经。正不正经其实都一回事。他越说我越想参加,我在芜城接触的修行人并不多,种种江湖异人也很少。我当时就想:在那个训练营中,会不会遇到平时很难碰到的奇人异士呢?仅仅是这一点,就足够有吸引力了! 我答道:“纪律当然要遵守,不过我能不能先和家里打个招呼?” 秦师长:“时间恐怕来不急了,最晚今天晚上就要报道。……你家里那边,古处长会派人打招呼的,你就放心好了。……如果还有什么人你放心不下的,可以留个条,我帮你传话。” 我想了想,其实我想打招呼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紫英姐,另一个是风君子。我暑假的时候突然不见了,总得和他们说一声。但是紫英姐的身份太特殊了,还是不要让古处长和秦师长这些人去找她。至于风君子,他那么大神通,也许能够知道我去了哪里。作为一个修行人,他也不想暴露身份和这些人接触,还是算了吧。简单的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关照一下我家里的情况,就没再提别的要求。 见一切事情都谈妥了,秦师长站了起来:“既然这样,你就立刻出发吧。本来想留你吃午饭,看样子时间是来不及了,你在飞机上吃吧。” …… 十八周岁那一年的夏天,我第一次飞上了天。不是道法高深可以飞天而行,而是我坐上了飞机。军人做事就是利索,简单几句话,谈好了立刻就出发。秦师长和古处长把我送到了郊区一处军用机场,他们俩却没有上飞机,而是交代飞机上随行的一位少校将我送到地方。芜城的这处机场有时候是军民两用的,民用无非是山火巡逻、飞播造林之类,军用大多执行的是运输任务。 我从来没有坐过飞机,所以对一切都很好奇。这是一架运输机,没有从仓门上去,而是从飞机肚子底下打开的装卸跳板直接走到机腹中。靠着一侧的简易座位坐好,从壁上的挂网拉过安全带扣上,飞机很快就起飞了。 这种军用运输机是多用途的,可以用来运送伤员、装备、也可以进行空降跳伞训练。但是隔音不太好,我只觉得有十几台拖拉机在耳边轰鸣。机仓里还坐着不少军人,看样子也是参军不久的新兵,面色都很严肃,甚至有点紧张。大多数人都紧闭着嘴不说话。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因为噪音太大了!我身边的那位少校递给我两个亮晶晶的东西,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拿在手里一看,是两个很小巧的手枪子弹壳,在看看他,他居然用这两个东西塞住了耳朵眼。我学着他的样子把耳朵堵住了,感觉好了不少。我虽飞在天上,却没有看见蓝天白云,因为机仓没有舷窗。但我不久就看见了外面的天空,因为这时候有一名军官把机仓门打开了,那些士兵排着队列一个一个背着包袱跳了出去! 他们想集体自杀吗?我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些人在跳伞。我亲眼看见有的人在跳伞的时候腿肚子在打哆嗦,教官张嘴的喝骂声淹没在嘈杂的风声与噪声中。有几个家伙几乎是教官用脚对着屁股踹下去的。看着这个场景我心惊肉跳——该不会也要我跳伞吧?我可不会! 还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两个小时之后飞机平稳的降落了。有一辆军用吉普在机场接我,那个少校并没有跟随我上车。今天一天我遇到的人几乎都在玩接力,我就像个接力棒被他们传来传去。先是方主任、后是古处长、秦师长、还有那个不知道名子的少校,现在又上了一辆车。 出了这个不知名的军用机场,吉普在简易公路上开的飞快,七弯八绕渐渐走入了山林之中,一路颠簸,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绿树掩映中出现了一个基地的大门。车没有停,越过岗哨直接开进了基地的院子。这个地方不小,不时可见三三两两穿着军装的人走来走去。吉普车在基地的各种建筑中拐了几个弯,进入了一处独立的院落,停在了一栋白色的三层楼房前。 我刚下车,就有人迎上来握住了我的手,我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对方是谁,就听那人说道:“你是石野?老秦推荐的人,一定有两下子!……小伙子,没看出来,你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居然还有一身硬功夫!” 那人说我白白净净细皮嫩肉,其实我原来不是那个样子。那是在我炼成金龙锁玉柱之后的变化。我本来肤色微黑,可是后来就像蜕了一层皮一样,全身皮肤变的洁白而且有一种光泽!我抬头打量着面前那人,他穿着作训服,肩膀上两杠四星,也是个大校。身材很魁梧,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国字脸,很浓的眉毛,嘴角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年纪在四十岁左右。 那人见我看他,这才想起了自我介绍:“石野同学,欢迎加入雄鹰训练营——我是训练营的总教官,姓李,你就叫我李教官好了……”说着话他握着我的手没松开,明显是在发力。他的手指很有力,几乎就像铁钳一样。我被他这么握着有点不习惯,手背一弓再一缩,把手抽了出来。 我只是做了个简单的动作,但是李教官眼里却显得有点惊讶,连声道:“好,果然有门道。你还没吃饭吧……正好赶上了晚饭时间,先到餐厅吃饭,关于训练的事明天再说,今天好好休息。” …… 餐厅就在这栋白色楼房的对面,是个很大的食堂。伙食不错,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一桌坐六个人。我们这一桌的六个人其实也就是将来在训练营中要住一间宿舍的六个人。我在来之前,曾以为这里大多数人可能和我一样是有修行背景的人,后来才知道,这里一百来号人中修行人不多,而大多数人的专长五花八门稀奇古怪。首先给大家介绍我这一桌,也是将来一个房间的几位室友。在吃饭的时候教官布置了一个任务,就是要每一桌人互相介绍自己,并且要根据每人的特点起一个代号,将来训练中大家互相称呼代号而不是名子。 年纪最大的,也是室长,他手里有我们所有人的资料。他的名子叫李根(别笑,不是里根!),今年二十八岁。我们给他起的外号叫“老改”。是320-1号(320是我们要住的房间号码。) 年纪第二大的,名子叫桂金,今年二十四岁。我们给他起的外号叫“鬼精”。是320-2号。 320-4号名子叫廖明华,今年十八岁。我们给他起的外号叫“赶匠”。 320-5号名子叫罗兵,今年也是十八岁。我们给他起的外号叫“总爷”。 320-6号名子叫萧正容,他最小,只有十六岁半,我们给他起的外号就叫“小小”。 至于我石野,是320-3号。我姓石,我的特长登记又是“硬气功”,所以他们给我起的外号就叫“石头”。 这样我们六个人相互的称呼依次是:老改、鬼精、石头、赶匠、总爷、小小。至于这些个外号,都与每个人的特长以及经历有关,不是随便起的。这在后文还会分别详细介绍。 …… 这天洗完澡,夜里就寝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打坐炼功。但是在这个陌生环境中打坐我又担心别人看了会觉得奇怪。不料向宿舍里看了一眼自己就笑了。我们宿舍有六个人,夜里倒有三个人在打坐,分别是我、赶匠还有小小。而其它三个没打坐的人只顾自己睡觉,也没管我们在干什么。总爷睡觉居在打呼噜,我刚才见他上楼,不是从楼里面进来的,直接从三楼窗户就进来了。这使我想起了咻咻。这小子是个军人,原来是个侦察兵,可是当兵之后违纪不断,半年后特种部队挑人把他选上了,这一次又推荐他来参加训练营。 上三楼不走楼梯直接走窗户,有这种“特长”的,我们宿舍不止总爷一个,小小也很轻松的能办到,不过他比较听话守纪律,不像总爷那样调皮捣蛋。关于小小,别看年纪小,但是他的特长很简单也让人佩服,就是两个字“武术”。要知道能到这个训练营来,特长就不是简单的特长,所谓武功也不可能简单是练过武而已,一定是非常出色有过人之处。就拿我自己来说,我的“硬气功”就绝对不是简单的硬气功,而是外门功夫的最高境界。 ……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之后,整个训练营的人都在一个像大教室般的礼堂中集合。这种感觉很像上课,这是我参加训练营的第一堂课。 一百来号人,大多数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然而大家都很自觉没有人说话,搞得整个大教室就像空的一样安静。每个人坐位事先都安排好了,坐位前面放着一支笔还有一个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 李总教官站在讲台上说了几句话,大概是对本次训练营的简单介绍,除了训练科目没有详细说之外,意思和古处长说的差不多。他的话很简短,台下鼓掌之后直接进入了正题:“现在进行第一项教育,保密教育……大家面前都有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上已经写上了你们的代号与编号。以后你们参加什么训练,笔记只能写在这本笔记本上,不许记在别的地方,训练结束后,笔记本要收回,明白了吗?” “明白了!”台下齐声答道。 李教官:“现在打开笔记本的第二页到第三页,上面有三项内容,给你们三分钟时间,把它看清楚,记住了,以后就这么做!” 我打开笔记本,第一页上写着我的代号“石头”以及编号“320-3”。再打开第二页到第三页,有三项内容,是关于保密工作的。有的同志也许对保密工作感到很神秘,总觉得很复杂。但是保密的基本条例我们国家这几十年来都没有变过,都印在这个本子上。这个本子上有三项内容,分别是:保密手册使用办法、保密工作三大纪律、保密工作八项注意。内容并不长,我给大家完整转述一下—— 保密手册使用办法: 1、工作中需要记录的重要机密事项,均须记入保密手册中,不得随意记录。 2、保密手册不得随便携带到公共场所。 3、保密手册内容记事中有误可以删改,但不得撕毁、缺页。 4、不得私自转借他人或传阅,如有遗失立即向主管部门报告。 5、用完后交回主管部门,另行补发,调动工作时必须交回。 6、如交回的旧手册尚须查考,可随时向保管人员借用,用完退还。 保密工作三大纪律: 1、高革命警惕,保守国家机密。 2、遵守保密制度,养成保密习惯。 3、一切言论行动,服从保密要求。 保密工作八项注意: 1、不该说的机密不说。 2、不该知道的机密不问。 3、私人交往不谈论机密。 4、不私自摘记机密事项。 5、不擅自携带机密文件外出。 6、不擅自同外国人交往。 7、不擅自同在国外的人联系。 8、同敌人的窃密和一切失泄密现象作斗争。 这些东西其实是一切接触机密人员的常识,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打开这个本子看到这些话的时候,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股庄严的情绪,觉得自己有了一种很了不起的变化——对这个训练营也有了一种神圣感。我看的很仔细,直到很多年以后仍然能将上面这段文字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其实里面有些东西,放在改革开放的年代,普通人看上去恐怕觉得过时了。特别是“八项注意”中的第6条与第7条。但据我所知,这些条文后来并没有修改。 教官说三分钟就是三分钟,三分钟之后他命令大家合上笔记本。又说道:“下面进行纪律教育。……纪律教育有三条,第一条,服从命令!第二条,服务命令,第三条,还是服从命令!” 第五卷 勿用篇 058回 知常须应物,应物莫迷离 靠!原来这三条就是一条,就是服从命令。但是这种重复的语式从教官的嘴里说出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他停顿了两秒钟又说道:“纪律教育完毕,下面进行思想教育。……思想教育有三条,第一条,热爱祖国!第二条,热爱祖国!第三条,还是热爱祖国!” 靠!还是这一套,三条就是一条热爱祖国,真是简单干脆。教官又顿了两秒钟,开口说道:“下面进行最后一项教育,政治教育。我们刚才讲了两点,第一点是服从命令,第二点是热爱祖国。……现在我要说的是,如果你在执行任务时发现第一点和第二点有冲突,则服从第二点!” 李教官讲的非常简练,他的意思就是当“服从命令”与“热爱祖国”之间发生冲突时,应该首先从“热爱祖国”的角度出发。这简单的几句话含义异常深刻而复杂,但是他并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说完这些之后,李教官又说道:“入营教育现在完毕,全体解散,以小组为单位参加分组训练,各组将由专门的教官安排训练计划……” 军人就是军人,极其讲究效率,一点时间也不浪费。保密教育、纪律教育、思想教育、政治教育加在一起前后不超过五分钟时间!这要是换作我们学校的方校长,那还不得罗嗦一个上午啊!散会之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特训生涯就此开始了。 …… 戴着密不透光的眼罩,全凭手感,将面前操作台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零件组装成形,而且还有规定的时间。这些零件来自于三支拆卸成零碎的枪,一支冲锋枪,一支突击步枪,一支狙击步枪,口径都是一样的。同一系列的制式枪支,有很多零件是可以互换的,不影响使用。 然而同一口径的系列枪支,拆碎了组装,有很多零件可以正常的安装到另一支枪上,枪也能打得响,但是射程和弹道就变了。比如我面前的突击步枪与狙击步枪的枪管,可以交换的装上去,但如果那样的话,狙击步枪在实战中就成了一根烧火棍,因为弹道和射击精度改变导致子弹根本打不中远距离的精确目标。 所以这一项测试,相当困难,不仅要将枪支在规定时间内完全装好,而且不该错的地方一点都不允许错。有些零件手感几乎是完全一样的,这时候依靠的就是一种奇异的直觉。 当我在“训练营”中的实际训练开始之后,才知道原来古处长对我说的那一番话并非全然是事实。像射击、格斗这一类我原来最感兴趣的训练在这里根本不是主要科目,大部分科目是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测试。比如现在的装卸枪支,教官先讲了枪支的击发原理以及通用构造,现场拆了几支枪。然后就立刻要我们闭着眼睛上台操作。这么短时间内没有过人的记忆或者特殊的天赋是完不成的。 如果仅仅是闭着眼睛,对我影响并不大。我有耳神通,我只要听见这些零件的撞击声大概就知道它们的形状与位置。可是现场环境却更糟糕,蒙着眼睛,周围不断传来极大的甚至是很可怕的噪音。一会儿就像有一辆卡车呼啸着向你冲来,一会儿又像一辆直升机在你头顶上降落。如果换成普通人,不要提在短时间内完成这项操作,就是站恐怕都站不稳。 最终,我把三支枪都确准无误的装好了,但时间却超了。学员们大部分能完成这个操作,但三分之二的人都超时,少数几个人把枪管装错了。第一个干净利索完成这项测试的是我们宿舍的老改。他几乎没有受到蒙眼和噪音的任何影响,用最短时间不可思议的将三支枪安装到位,比其它人都快了许多,受到了教官的点名表扬。 射击不是我们训练的主要科目,甚至没有专门的教官。但是每个小组会有一个成员作为组内的射击指导,教其它人学习射击。我们组内的射击指导就是老改。基地有个靶场,每天晚上有两个小时专门对训练营的学员们开放,枪械随便用,子弹不限制,只要你自己不嫌累就行。靶场里有各种距离的胸环靶、全身靶、移动靶、飞靶,甚至还有非常少见的八百米超长距狙击靶。射击是一项组内自由活动,我开枪都是老改手把手教的。 老改的枪法极其精准,射击的感觉非常好,几乎不用什么瞄准,抬手就能上靶。他曾经跟我们吹牛,蒙上眼睛转一圈,100米胸环靶也能打到八环以内。吹牛归吹牛,但他确实不简单。老改今年二十八岁了,在这个训练营里是最大的,他能进来,多少还有点走后门的因素。在他的特长登记上,写的是“空间思维”几个字。 老改的故事: 老改是一位现役军官,肩抗一杠两星,是个中尉。非军校毕业能从战士提干混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说他走后门进来的,那是因为他就在这个基地的后勤装备科工作,近水楼台先得月。别人都是全国各地飞来的,他双手插兜穿过两个院子就来报道了。 老改参军的时候,最早也是某野战部队的后勤人员。他当时的工作是负责枪支的检修与校验,或者说他是一位修理匠和校枪员。出于天生对机械结构的精通与爱好,他的工作完成的十分出色。但是他有一个十分不好的习惯,就是给到手的装备改装。经他的手维修改装的枪械,返回部队之后用起来都顺手了很多。这虽然违反纪律,但大概是他走运,一直没捅太大篓子。 老改第一次大出风头是在他们部队的一次射击大比武上,本来后勤部门参加这个射击表演纯粹是个陪衬,没想到老改的表现却让现场观摩的领导们大吃一惊。他射击的准确性、稳定性、连续性十分精湛,在各项比试中拿了四个第一。 后来老改被调到了全训部队,被当作一名狙击手进行培养。培养一名合格的狙击手非常不容易,不仅仅是枪打的准而已。它对一个人的身体素质、心理素质、性格、毅力等多方面的要求都很严格。而老改似乎就是个天生的优秀狙击手,这一切对他来说得心应手。可是不久,他就犯了个大错误。 部队装备的制式武器是严禁私自改装的。这是解放军自从三十年代土地革命时期就留下来的传统纪律,在那时不少红军战士因为损坏枪支或者丢失零件受到了严厉的处分。你说老改改什么枪不好,偏偏要改他用的那支狙击步枪。 八十年代初期,我军并没有研制出自主生产的先进狙击步枪。高精度高性能的狙击步枪大部分使用的是进口武器,价格相当昂贵,几十万也是很正常的。当时的十几万几十万对普通人是什么概念?可是老改恰恰改了这么一支枪,而且是不可恢复的改装。虽然据他自己说射击精度和击发稳定性都提高了,可是军纪人员可不管他这一套,他要被送到军事法庭,很可能要坐牢。 恰恰在这个时候,某新组建的特殊任务部门到部队来挑人。这些人挑人的标准很怪,到部队不看谁表现好,而是先把违纪纪录翻出来,看谁平时违反纪律的次数最多,在这个名单里挑人。结果挑来挑去把老改挑走了,老挑也算躲过了一劫。被分配到这个基地装备部工作,经常可以大展身手改装各种装备。 老改差点被送去劳改,又是个改枪的高手,所以我们给他的外号叫“老改”。当然老改的特长并不仅仅局限于枪械。他对于一切复杂的机械构造几乎有一种天生的热爱与精通。据说无论多么复杂的一张图纸,只要他看上几眼,闭上眼睛,脑海中就能浮现出一个完整的空间结构。所以他的特长是“空间思维”。 老改就在基地里工作,和工作人员都很熟,连带我们小组都占了不少便宜,比如食堂做菜的大师傅经常私下捎点好吃的。也难怪食堂的人对老改有好感,就在我们参加训练营没几天,老改和同组的鬼精就帮食堂干了一件“大好事”——他们把食堂的一辆旧的半截美(双排座小货车)用两天时间改装成了性能出色的山地越野车。 我也看见了那辆车,看上去像个大脚怪蟑螂。从表面看,四个轮胎被架空换成了重型运输车的大轮胎,传动主轴与排气管也换了,至于内部怎么改的我就不知道了。这种车走山地到几十公里外的集市上买菜十分方便,食堂的师傅当然喜欢。如果这辆车跑到我们芜城市的市区里,恐怕没走多远就会被交警拦下来扣车罚款,但在这个地方却没人管。 …… 提到车,我们的训练科目中也有驾驶技术。我不知道地方的驾校是怎么教人开车的,大概是从一档起步开始吧?然而我们学车,第一项训练居然是——偷车! 开车之前先学偷车,而且要在最短时间内搞到一辆车。这大概和执行特殊任务有关,因为你在需要用车的时候不可能总是有车。最简单的撬车锁,就是用一根探条沿着车窗玻璃下面那条逢伸进去,拨一下就可以了,这和香港警匪片中的镜头一模一样。当然还有各种复杂的车锁,技巧不一。 我对开锁不是很擅长,勉强及格而已。教官对我说,其实我的特点没必要这么麻烦,一拳就把车窗玻璃打碎了,直接进去拆线点火就是了。但这样就成了抢而不是偷了。这项训练老改的成绩很好,但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是我们组的鬼精。鬼精和老改的特长类似,也对一切机械构造有一种神奇的天赋。他的登记特长很古怪,是个接近古典的名词“机关”。 鬼精的故事: 我们都怀疑鬼精的特长和家族遗传有关,因为据说他家祖上是盗墓世家。真正的盗墓高手,干的可不是倒斗摸金这种小打小闹的活。古时大墓机关重重,各个时期各个地域都不一样,有些机关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如果不是特别擅长于机关消息,往往是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鬼精的特长也在于一双手,他的手感十分敏锐。他自己曾经跟我们吹牛:把手指放在桌面上,能感觉到屋子外面的蚂蚁走路。什么东西只要他碰过,就能记住,而且还能照着样子仿造出来,这一点和老改对了脾气,他俩成了宿舍里最好的朋友。 当然鬼精不是个盗墓贼,那已经是他爷爷辈的事了。鬼精十八岁那年就顶替他父亲到工厂里工作,没几年就取得了八级钳工的职称。大家要知道,技术工人种类,像电工、木工、车工最高只有六级,唯有钳工是八级,因为钳工操作技巧要求非常高。我曾经看过钳工高手的表演,比如在手表上放一张白纸,一大锤下去,把白纸带起来,表蒙不碎!还有眼测配钥匙,只看一眼,不用卡尺,用锉刀锉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来!这些对于鬼精都是小意思。 鬼精如果老老实实做个钳工也就罢了,可是他有一个坏习惯——开锁!什么锁难开他想开什么锁,据他所说他就没碰着打不开的锁。而且他开锁也不用什么专用工具,就地取材,拣着什么用什么,就能轻松打开一把别人打不开的锁。这么说鬼精应该算是一位神偷了,可是他并不是小偷,只是有这个爱好而已。因为这个爱好他进了很多次局子,还成了他们那个小县城的名人。正因为如此,他被推荐到这里,来这里之前,是从派出所接出来的。 偷车训练的时候,鬼精没有用教官给的工具,用了一根曲别针掰直之后,就把现场做教学样本的所有车门都打开了,教官告诉他不用参加这个训练了。鬼精名子叫桂金,特长又这么古怪,所以外号叫“鬼精”。 …… 蒙眼装卸枪支的测试中老改与鬼精的成绩都不错,我一般,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我们组的小小成绩居然也很好,成绩最差的是赶匠。其实我们还有不少别的科目是蒙着眼睛训练的。比如说在一个大房间里,给你一个拍子,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让你击打各处飞来的小球。我不清楚这项训练是在训练什么能力,据教官说这是在测试每一个人的直觉反应。 为什么要蒙着眼睛?因为眼睛是人最重要的感觉器官,人所接触的外界信息有百分之七十都来自于视觉。对视觉的依赖往往会影响其它方面生理功能的发挥,同时在特殊情况下也容易产生判断上的误导。显然有很多训练是针对在各种情况下综合判断的准确性。 当我接触“闭眼击球”训练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能用神识感知到身体周围的很多种波动。这和我曾经第一次进入“灵丹”境界后身心与外物感应的状态非常相似。因此我这项测试的成绩很好,几乎没有小球能打到我身上。我没怎么用拍子去挡,微一闪身就躲过去了。但令我吃惊的是,我并不是这项训练成绩最好的,有好几个人成绩跟我一样优秀,但他们看上去明显不是修行人,只是普通人。如此说来,有很多异于常人的能力,未必就是要从道法中修行,现在我接受的这种训练就很特殊也很直接,世间万物有相通之处。达到一个目地,进入一种状态,有很多种方法,而且可以互相作为印证。 …… 开车之前先学偷车,而且要在最短时间内搞到一辆车。这大概和执行特殊任务有关,因为你在需要用车的时候不可能总是有车。最简单的撬车锁,就是用一根探条沿着车窗玻璃下面那条逢伸进去,拨一下就可以了,这和香港警匪片中的镜头一模一样。当然还有各种复杂的车锁,技巧不一。 我对开锁不是很擅长,勉强及格而已。教官对我说,其实我的特点没必要这么麻烦,一拳就把车窗玻璃打碎了,直接进去拆线点火就是了。但如此一来就不是偷而成了抢。这项训练老改的成绩很好,但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是我们组的鬼精。鬼精和老改的特长类似,也对一切机械构造有一种神奇的天赋。他的登记特长很古怪,是个接近古典的名词“机关”。 鬼精的故事: 我们都怀疑鬼精的特长和家族遗传有关,因为据说他家祖上是盗墓世家。真正的盗墓高手,干的可不是倒斗摸金这种小打小闹的活。古时大墓机关重重,各个时期各个地域都不一样,有些机关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如果不是特别擅长于机关消息,往往是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鬼精的特长也在于一双手,他的手感十分敏锐。他自己曾经跟我们吹牛:把手指放在桌面上,能感觉到屋子外面的蚂蚁走路。什么东西只要他碰过,就能记住,而且还能照着样子仿造出来,这一点和老改对了脾气,他俩成了宿舍里最好的朋友。 当然鬼精不是个盗墓贼,那已经是他爷爷辈的事了。鬼精十八岁那年就顶替他父亲到工厂里工作,没几年就取得了八级钳工的职称。大家要知道,技术工人种类,像电工、木工、车工最高只有六级,唯有钳工是八级,因为钳工操作技巧要求非常高。我曾经看过钳工高手的表演,比如在手表上放一张白纸,一大锤下去,把白纸带起来,表蒙不碎!还有眼测配钥匙,只看一眼,不用卡尺,用锉刀锉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来!这些对于鬼精都是小意思。 鬼精如果老老实实做个钳工也就罢了,可是他有一个坏习惯——开锁!什么锁难开他想开什么锁,据他所说他就没碰着打不开的锁。而且他开锁也不用什么专用工具,就地取材,拣着什么用什么,就能轻松打开一把别人打不开的锁。这么说鬼精应该算是一位神偷了,可是他并不是小偷,只是有这个爱好而已。因为这个爱好他进了很多次局子,还成了他们那个小县城的名人。正因为如此,他被推荐到这里,来这里之前,是从派出所接出来的。 偷车训练的时候,鬼精没有用教官给的工具,用了一根曲别针掰直之后,就把现场做教学样本的所有车门都打开了,教官告诉他不用参加这个训练了。鬼精名子叫桂金,特长又这么古怪,所以外号叫“鬼精”。 …… 蒙眼装卸枪支的测试中老改与鬼精的成绩都不错,我一般,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我们组的小小成绩居然也很好,成绩最差的是赶匠。其实我们还有不少别的科目是蒙着眼睛训练的。比如说在一个大房间里,给你一个拍子,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让你击打各处飞来的小球。我不清楚这项训练是在训练什么能力,据教官说这是在测试每一个人的直觉反应。 为什么要蒙着眼睛?因为眼睛是人最重要的感觉器官,人所接触的外界信息有百分之七十都来自于视觉。对视觉的依赖往往会影响其它方面生理功能的发挥,同时在特殊情况下也容易产生判断上的误导。显然有很多训练是针对在各种情况下综合判断的准确性。 当我接触“闭眼击球”训练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能用神识感知到身体周围的很多种波动。这和我曾经第一次进入“灵丹”境界后身心与外物感应的状态非常相似。因此我这项测试的成绩很好,几乎没有小球能打到我身上。我没怎么用拍子去挡,微一闪身就躲过去了。但令我吃惊的是,我并不是这项训练成绩最好的,有好几个人成绩跟我一样优秀,但他们看上去明显不是修行人,只是普通人。如此说来,有很多异于常人的能力,未必就是要从道法中修行,现在我接受的这种训练就很特殊也很直接,世间万物有相通之处。达到一个目地,进入一种状态,有很多种方法,而且可以互相作为印证。 …… 参加训练营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在这段时间,除了平时的训练,我仍然坚持每夜的打坐修行。前文已经说过,一个屋子里六个人,有三个人夜里打坐。小小的时间最短,坐一个小时左右也就躺下睡了,赶匠的时间最长,他几乎是彻夜长坐不卧。这里每个人都是异于常人,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灵丹”境界已成,“内息之法”在静坐中已然如常。四门十二重楼第二门中三重境界讲究一体相承,接下来就要修炼“还转”的境界。丹道修行到了“还转”的境界,就不仅仅是静坐的功夫,它有两套分别的心法与口诀。 先说静坐行功的心法。前文说到四门十二重楼每一门中的境界与前一门中类似而巧妙不同。还转功夫也讲究运转周天,而且路线与我曾经修炼的“火候炉鼎小周天”。基本一致。那么不同在哪里呢? “火候炉鼎小周天”讲究的是意守丹田,一阳生发动,真气自尾闾沿督而上。在这里,是由人的意念来发动。也就是说“我”在静坐中以意守窍,炼精化气。但是在“还转”境界中,并不存在一个“我”的意念。元神与元气相抱,就在“灵丹”中出现。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不需要你去意守丹田,因为识神退去后出现的纯净的“我”,就于灵丹一体。如果说周天功夫刚开始的时候是意气运行的话,那么到最后“还转”的境界,所有的意识已经凝聚到身体之内,元神自在行周天。 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理解这种境界,用语言也很难描述出来。勉强的说,就是我已经离开了身体但又不是离开了身体,而是退到了自己体内,我的身体就成了一个天地,有能量的意识按照周天路线在体内运行。灵丹走到什么位置,没有意念引导,而是“我”就在这个位置。这门功夫中最困难的地方叫“上天梯”。讲究的是灵丹自脊柱节节而上,升到颅内泥丸宫中,让纯净的神识回到它的发源之地。 “上天梯”的功夫凶险异常,没有同门或师长护法很容易出问题,因为此时元神不能有散失。但幸运的是,我早在修炼火候炉鼎时,云飞教过我九节佛风,我无意中过了上天梯这一关,虽然后来有了“耳边雷”的困扰,还经历了一系列的波折,但总算因祸得福。所以风君子才放心的把还转的心法告诉我,让我自己去修炼。 说到这里,我建议大家做个很有意思的实验;闭上眼睛随便思考一件事情,然后感觉一下,自己的思维是从身体的哪个部位发出来的?从解剖学上来讲当然是大脑,从体位感觉上来讲你也会觉得自己的思维活动出现在颅内泥丸宫中。很多人搞不清楚“上丹田”在什么位置?闭上眼睛想一个事情就知道了——你的身体哪个部位在想这个问题? 如果你发现你的思维活动、意识感受不是出现在大脑中,而是在身体中某一条线路上运转,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还转”时的体会。上天梯之后,元神回归泥丸宫,回到了意识的发源之地。此时显现的元神与静坐中退位的识神相重合,最终还原出一个纯净状态中的自我。“我”又回到了“身体”,但此时的“我”经历了一次境界的升华。这就是丹道中的“还转”。之所以说它凶险,那是你有可能“回不去”,进入一种“静锢”中,这时候需要别人安全的把你从这种极静状态中“唤醒”。 有的门派将之称为“九转金丹”。从字面上很难理解,金丹九转究竟在转什么?其实转的就是这个。九转指的是反复洗炼,让一个先天的“我”渐渐清晰,逐渐与后天的我重合。这是后天反先天的过程,也是修炼丹道的人追求“长生”最重要的步骤。 …… 这一天夜里,我终于完成了上天梯的功夫,体会到还转的境界。第二天我起的很早,走到院子里做了一个深呼吸,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的清晰起来,不是眼睛看上去清晰,而是自己神识中的感应。我感觉到了自己发生的变化——当一个清晰的“自我”被剥离显现出来之后,你才能清晰的感受到与“我”对应的“外物”。 院墙的一角有一块青色的小石子。看见这块小石子,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风君子给我做的一个示范:他曾经用手指一指路边的一块石子,石子就蹦起来跳到他的手中,当时他告诉我这是道法“御物”的法术,我觉得神奇无比。可是现在,我突然自己也有了这种感觉。 我伸手指向那块小石子,心念动处,我与那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之间突然有了某种感应,我觉得我可以用神识去控制它。我轻轻一招手,那块石子在地上滚了两下,腾空跳了起来,直飞向我的手中…… 这是风君子曾经演示给我看的法术,他没有教过我,但是我到了还转境界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了!正在我高兴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块石子在半空中停住了! 你可能看见一只鸟在天上飞,但这只鸟不可能是停在那里的!你可能看见一辆直升机悬停在空中,但直升机是因为螺旋桨转动吹起的气流。我想很少有人看见一枚石子停在半空中不动!不是我与石子之间失去了感应,我清晰的感受到它仍在我的控制之中,它的来势仍是要飞到我的手心,但就像被什么力量挡住了,悬浮在空气中滴溜溜乱转。此时,我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 我一回头,看见我们宿舍的“赶匠”就站在我侧后不远的地方,伸出一只手,五指前张,正对着那枚石子——那阻止石子的力量居然来自于他!他看见我发现了他,对我点头笑了笑,收回了手。他一收手突然脸色一变,小声喝道:“石头,快闪开!” 他出声提醒还是晚了,我没闪开!那枚石子就在他收手的同时,来势如电,像一枚子弹一样正打在我的后背上。很难想像一枚石子的力量会如此巨大,我就像被铁匠铺里的大锤猛击了一下,踉踉跄跄的向前冲出几步,差点没扑倒在地上! 赶匠赶紧上前扶住了我,一手抚着我的后背问道:“怎么样?石头,你没受伤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难道从来没有和别人出手斗过法?” 我站直了呼吸几下,没有受伤,告诉赶匠我没事。赶匠笑了:“我怎么忘了你的特长——硬气功!真是好身子骨,如果换了别人,不打个筋断骨折才怪!” 我不解的问:“怎么一枚小石子力量如此强大?” 赶匠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你是跟谁学的法术?你师父没有告诉过你吗?这种道家御物的功夫,所御之物包含极大能量,一枚小石子打到你身上不是石子的力量,是你自己的力量!” 我想起来了,风君子曾经跟我说过,用御物之法去拣一枚石子,所用的是平常情况下千百倍的能量,也就是说刚才那一下相当于几百枚石子打在我身上。我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是今天刚刚学会的,还不熟练……赶匠,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是修行人吗?” 赶匠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也是修行人,我看我们屋只有我们两个是修行人,老改他们都不是。……我刚才看见你出手御物,忍不住也伸手试一试,没想到你这么没经验,差点受了伤……对了,你是不是学道术的?” 真是遇到同道中人了,看赶匠比我有经验多了,正好可以请教请教他:“我是学道术的,你也是吗?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术?也是御物?” 赶匠摇了摇头:“我不是学道术的,我不是你们这些门派中人。我刚才用的术法不是道家的御物,而是‘驱物’,……是我们家传的功夫。” “驱物?” 赶匠:“对,那是另一种术法,和道家御物类似但不同。在道家御物功夫中,一物只能有一御,只要你的神念不断,别人控制不了同样一件东西。但我们家传的驱物法术不同,另有一套操控的法门,具体就不能多说了。” 赶匠说具体不能多说,也是修行界的讲究,我不可能多问他家传的秘法。赶匠说着说着又笑了,他接着道:“在我们一个宿舍中,我就碰到你这么一个修行人,没想到你却是最没经验的……刚才那枚石子,换成老改、总爷或者小小他们几个,谁都能事先躲开,恰恰是你没躲开!” 我被赶匠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刚才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本来我施展御物法术去催动石子,赶匠在我身后施展驱物法术挡住了空中那枚石子,但石子还在我的控制之中。我转身,他收法,我居然把石子给忘了!这要是真的与人斗法,可是大忌! 我刚刚到了还转的境界,可以以“法力”激应外物。这还转功夫有两套,分别为“体”和“用”。用的境界就是我昨夜静坐行功的感受,它的口诀很深奥,是《庄子-齐物论》中的一句话:“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于还中,以应无穷。”这段口诀中的境界我已经体会到了——剥离出纯净的自我显现之后,可以清晰的感应万物。 但是体的境界更复杂。它并不是在静坐行功中去运用。而是指在日常一言一行中,行走坐卧境界不失。口诀原本应该是《老子》中的“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但是风君子给换了,换成了“道也者不可离须臾也。”境界是一样的。也是讲究将静坐行功时那种元神纯净的状态带到平常的一言一行中,不独是静坐,平时的行走坐卧都在行功。看样子我对还转功夫还没有真正领会,刚才居然走神了。 第五卷 勿用篇 059回 无为因何故,怀技好生非 (题记:本文写到了石野修炼丹道时的“还转”境界。有人恐怕难以理解什么叫“行走坐卧,境界不失!”这确实很难用文字描述,我们可以做个实验,来体会一下。试试当你说话时,同时清楚地留意着那个正在说话的“自己”,知道自己在说、在听、在感受。当你意识到那正在行、住、坐、卧的“你”时,你才能从“蒙昧”中清醒过来,感受到清晰的自我存在。) 我和赶匠说话间,其它的学员们已经陆陆续续走出了宿舍楼,赶匠摆手道:“这里大多数不是修行人,我们就不要讨论术法了,有机会再切磋……吃饭去吧。”说着话转身走向了餐厅。 看着赶匠的背影,我心里微微一动。刚才伸手试法,我感觉到他的修为未必在我之上,但我却缺乏与人相斗的经验。赶匠刚才说他用的是“驱物”的法术,这我隐隐约约听说过,好像跟张先生闲聊的时候他提到过,接近于巫术。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赶匠的来历—— 赶匠的故事: “赶匠”这个代号,是最形象不过的。提到这两个字,你恐怕会想到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职业——赶尸匠。不错,这就是赶匠这个代号的来历。 赶匠不是汉族,他是苗人。他家世代住在湘西乌龙山区,有一部很有名的电视剧《乌龙山剿匪记》描写的就是解放初期的湘西山区,但是这部电视剧里没有提到神秘的湘西赶尸风俗。赶匠不会说他的爷爷以及祖上是赶尸匠,实际上,他家祖上世代相传是部落里的巫师。他们家传没有什么别的道法,只有一样——驱物。我不知道驱物与赶尸之间有什么联系,反正赶匠从来没有赶过尸。 解放之后,赶尸匠这个职业就逐渐消失了,到现在人们也没有搞清楚其神秘的内情。究竟是骗人耳目还是确有其事,我也说不清。到了当代,苗人村落里早就没有了世袭的巫师,但赶匠家传的秘法还在,他是和父亲学的,他父亲是和他爷爷学的,将来说不定还要教给他儿子——如果他有儿子的话。 赶匠之所以被选拔到这个训练营来,纯粹是个意外。那是因为他们村发生了一件事情。村里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婆婆去世了,去世之后子女清点遗物时发现这位老婆婆藏了几十年的一大批珍贵银饰不见了!几个媳妇之间互相吵了起来,都指责别人偷偷拿走了。 苗人的传统银饰非常精美,包括银冠、银披、银佩等多种饰物。往往是历代相传,很多是珍贵的文物与工艺品。这家估计是旧社会的大户人家,那位老婆婆的藏物中好东西不少,拿出去卖很值钱,所以几个媳妇早就有争抢之心。现在人死了,东西不见了,那还了得! 老太太和二儿子住在一起,因此二儿媳的嫌疑最大,可是她指天发誓没有动过婆婆的东西,而其它的人又不相信。结果二儿媳逼的没办法,跑来找赶匠的爷爷,也就是村落里过去的老巫师,希望巫师能够出面还他个清白。可是赶匠的爷爷经历过建国后的多次运动,早就吓怕了,哪还敢再听别人提巫师两个字,带着儿子躲到山上砍柴去了。 后来那一家人越闹越凶,闹的二媳妇要上吊,还好被人救了下来。当时赶匠也在场,小小年纪不太懂事,又实在看不惯这家人闹下去,就出手帮忙。他当时走到灵堂中,告诉那家人不要再闹了,他试试问问那个老婆婆东西在哪里。 赶匠是老巫师的孙子,村里人都知道,他一说话别人都安静了,看他怎么办。赶匠要人取来一碗清水,然后将一张纸蒙在老婆婆的脸上,含了一口水,朝天喷了一口。当水雾落下来打湿那张纸的时候,纸突然动了起来,所有人都吓得退到了四边。这时赶匠伸手一指老婆婆,那死去的老婆婆突然从灵床上坐了起来,抬起一只手,指着屋角的一个方向。赶匠收了法,老婆婆又躺了下去,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后来那家人在老婆婆手指的那个屋角,撬开地砖,果然发一了一个箱子埋在地下,箱子里正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这件事情如果就在山村里发生,人们当奇闻异事议论议论也就过去了。可不巧的是,正好有一个旅游团路过,还有当地媒体的几个记者跟随旅行团采访什么生态游,目睹了这件事情,还给拍了下来。 记者回去之后,将拍摄的结果交到了电视台,制作好的节目却被上面压住了,没有让播出,据说是这种事情不适合宣传。但是不久以后,有人就找到村子里,点名要见赶匠,亮出证件都是上面来的重要干部。我不知道那些人找到赶匠家里都说了什么,估计和古处长对我说的话类似,所以赶匠也送到这里来了。赶匠的特长登记上写的不论不类还有点含糊,是“无生命物体控制”。也不知道是谁想出这个词的。 …… 从这一天开始,我就在每时每刻中体会着丹道修炼中的“还转”境界。当别人看见我时,总觉得我有一点呆呆的傻傻的,一天到晚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这也正好符合了我“石头”的代号。 训练还在继续,很快我们接触到了少年人最感兴趣的一项内容——格斗。这里的格斗训练很特殊,有两个教官分别教我们两种截然不同的格斗技巧,而且有意思的是,这两个教官之间互相谁都不服谁,都认为对方教的是歪门邪道。更有意思的是,这两个教官都姓丁,我们称之为老丁教官和小丁教官。 小丁教官教的格斗不叫格斗,而叫防卫与攻击技巧。上第一节课的时候,没有让我们动手,而是把我们带到一个模型室里,模型室里有两个真人大小的人体塑胶模型——一男一女,都是裸体的。我们差点以为教官要讲生理课,纷纷对那个做的很精致的裸体女模型观察的很仔细。 结果教官教的却是怎么杀人!人身上有多少个部位受到什么样的攻击可能致命?有多少个部位受到什么样的攻击可能暂时丧失抵抗能力?什么样的攻击可能导致永久伤残?什么样的攻击可能导致重伤但是可以治愈?这是第一课他讲的内容,接下来的内容令人不寒而栗! 他所介绍的种种攻击技巧既不复杂也不高深,简单但是绝对有效而隐蔽,令普通人几乎无法防备。比如说有一节课,他专门讲了怎么利用我们身边普普通通不引人注意的东西去杀人!比如说我们手里拿的那支笔,去掉笔帽,笔尖向前握在手心,大拇指与食指抵紧,露出大约一寸左右的尖端。就用这一截露出的笔尖发力突刺人身上大约七到八个部位,都可以一击致命。这里要求的技巧并不是特别高,普通人也可以完成,关键是绝对的冷静与冷血。要快!要准!要稳!要狠!要不动声色,要若无其事,要毫不犹豫。 按照小丁教官所教,平常很多东西都可以用来做杀人利器。而且有些时候有闹市中杀人还可以很方便的得手再不引人注意的扬常而去。我们平时用的铅笔刀、茶杯、钥匙串甚至小小的一根竹制牙签,都可以给别人造成致命伤害。(这些东西就不能详细介绍了。)我不太喜欢小丁教官讲的这些内容,一个修炼丹道追求长生的人,自然不会对杀人伎俩感兴趣。还好这门课只有学习没有测试(也没法测试)。 但是小丁教官的课让我很是感慨。我感慨的是人的生命与身体原来如此脆弱,轻易的就能夺走与伤害!当然小丁教官讲的并不完全是刺杀,还有防卫,包括保护自己和保护他人。就是在这个课堂上,我才知道保护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隔离接触,因为来自他人的突然袭击实在是防不胜防。 我们在电影电视中看见杀手杀人往往都离老远端个狙击步枪。实际中的刺客很少采用这种手段,如果要这样杀人,那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防范狙击手,都有一套完整的措施,比如控制行进路线的射击角度,控制周边地区的制高点等等,而且狙击本身也受到很多条件的限制。反倒是擦肩而过的人群最危险。所以保护一个人,最容易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有的是理由避免与普通人接触,最难保护的是一个普通人。 小丁教官的课程中也有格斗,但他所讲的格斗十分简练,往往一个动作就分出胜负,交手的人非死即伤要么就是丧失抵抗能力,与平常所见的打斗完全不同。据我们组的总爷说小丁教官一定是在以色列受过训练,因为这种训练总爷在特种兵部队也接受过,比我们现在所受的训练要系统。 小丁教官虽然讲课的内容凶狠冷酷,但是他这个人却非常随和,对学员们态度也都不错,见到谁都笑呵呵的,一脸无害的表情,很容易接近,看上去也愿意让他接近。所以学员们跟他关系都不错,平时也都爱和他开个玩笑什么的,也没见他生过气。 别一位格斗教官老丁就不一样了。老丁是个四十多岁的黑脸大汉,平时总是板着个脸,看人的时候目露凶光,让人不自觉的就想离他远点。老丁教的内容和小丁完全不同,他主讲的内容是控制与擒拿,主要目地是尽量减少伤害的情况下制服对方。现在武警部队与警察学校接受的格斗训练主要内容大都如此。 老丁和小丁有矛盾,和他们讲授的内容有关。小丁教官对老丁教官的擒拿技巧很看不惯,据小丁教官说格斗中有一种说法叫作“逢拿必打”,很难在同等情况与同等力量下拿住一个拼命挣扎的人,哪怕是一个女人。警察能够一对一制服歹徒,往往都是因为歹徒心里面首先有了畏惧。如果碰到穷凶极恶的亡命分子,仅仅接受过擒拿训练的警察就很危险了,有不少公安干警吃过这方面的亏,甚至还光荣殉职。 小丁教官讲的很有道理,擒拿术对付普通人可以,但是用来对付像我们一样接受过小丁教官训练的人恐怕就有些难度,这些我们自己都有体会。但这门课程还是要学,而且学习的时候也很有收获。 老丁教官给我们上第一节课的时候也没有动手,同样是把我们领到了一间模型室。教室里只有一个模型,但看不清是男是女。因为这个人体模型没有皮肤,只有骨骼和肌肉。开始的时候,老丁教官详细的讲解了人体每一块骨头和肌肉能够活动的方向和范围,每个关节转动的死角。在这个基础上,详细分析了人在各种状态下肢体活动的限制区域,以及保持重心的支撑区域。 这种训练要求我们把人看成一个立体。比如你看见了一个大街上行走的人,一眼看上去在脑海中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个阴影区域,这个阴影区域正是擒拿或格斗中需要利用的位置。当然,如果他手里拿着刀、棍子、手抢,情况又有所不同,这些都要经过专门的针对性训练。 这一套训练非常复杂,也有很多有意思的小讲究。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两个人打架,你从后面抱住一个人,应该抱什么位置?普通人可能会选择当胸抱住,有人可能会学电影当中从后面去勒脖子。但是从控制的角度都不对,首先你不是想杀他,其次你是想控制他。正确的位置应该是抱在腰以下,总之要比他的身体重心稍低一点,如果你抱在身体重心以上的位置,对方很容易挣脱反击,你也不容易把他放倒。如果你在大街上看见一群人扭打在一起,看出手就应该知道是外行还是内行,这种观察力很重要。 老丁教官教的最重要的一项训练是擒拿与反擒拿。这项训练需要有对手上台做演示。教官翻了翻我们的名册和特长之后,十有八九上台和他对练的人都是我——谁叫我的特长就是个人体沙袋呢!看着我一次又一次的被教官扭住,放倒,台下学员们还一阵阵的鼓掌,真他妈的倒霉! 教一个新的套路时,往往每个人都要上台让教官试一下,我是上台最多的,但有一个人从来没上过台,有一个人只上台一次教官就再没有让他上去过。从来没上台的是我们组的总爷,只上去一次的是我们组的小小。 总爷没上台,是因为教官知道他的特长,基于反关节原理的擒拿术对特种兵出身的总爷无效。这倒不是因为总爷是个特种兵,而是因为他奇异的能力,他的特长登记是——肌肉骨骼控制。 总爷的故事: 总爷是个农村人,但是他们村大部分人除了平时种田之外,还有一项很重要的营生——四处杂耍卖艺,相当于民间的马戏杂技团。这一种杂耍班子现在很少见了,但过去有不少,基本上都以村落家族为单位。 总爷所在的村子叫罗家村,他们村里这个杂耍班子就叫罗家班,他爷爷曾经是这个罗家班的班主,直到包产到户这个班子解散前。他从小就跟着班子里的大人学习各种杂技以及种种锻炼身体的基本功。总爷在这一方面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弹跳、支撑、平衡等技巧自不必多说,他还学会了一种非常少见的技术。杂技团中本来就有传统的钻圈之类的柔术表演,有不少人的筋节是从小用特制的药水泡开的。但总爷这种能力几乎是天生的,一学就会。 你见过一种人可以自如的控制自己的肌肉、关节以及骨骼的活动吗?现在有人练瑜迦,可以把脑袋钻到裤裆里去,杂技团有表演柔术的,可以后仰下身从地上叼起一朵花。这些对于总爷来说都是雕虫小技,他的特长可以用武侠小说中的“缩骨术”来形容,真的是那么神奇。 他全身上下的关节骨骼,都可以自如的灵活控制,除了脑袋上的颅骨之外。可以这么说:墙上不论有多小的一个孔洞,只要他的脑袋能探过去,全身就能钻过去,一点问题没有!而他恰恰长了的个小脑袋。 总爷的神奇之处还不止于此。他还能在短时间内控制自己身体内各条肌肉的形状。不要小看这一点,这就意味着他有一个非常特别的能力——模仿。他可以对着镜子揉自己的脸,使自己的面部特征接近于一个熟人的样子,如果在视线不清楚的情况下,还真容易被他蒙了。更要命的是,这小子小时候还在杂技团学过口技,不仅样子能模仿,连说话的声音都能模仿。虽然这种模仿只能持续几分钟,但很多情况下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 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家家户户都忙着种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罗家班也就自然而然的解散了。(当时情况确实如此,后来我听说不少地方又恢复了这种东西。)这小子学了一身本领,又有这么奇怪的天赋,再加上缺少管束,在乡间偷鸡摸狗的事情干了不少,成了一个让人头痛的问题少年。他父母怕他成天游手好闲的生事,托了一个在武装部工作的亲戚帮忙,把他送去当兵,希望人民解放军好好管管他儿子。 总爷参了军,刚开始的时候还算老老实实,可是半年后他就犯了一个大错误。这个错误甚至整个军区的人都听说了,人人听了都憋住了想笑又不好笑。原来总爷有一次溜到了驻军医院,模仿他们部队一个副师长的样子和一个小护士套近乎,还和人家亲嘴了! 总爷自己说就是想知道和女人亲嘴到底是什么滋味,还有就是想见识见识那个平时总是板着脸的小护士见到领导是什么态度?这下他知道答案了,却闯了大祸!违纪处分自然是不必说,他能够继续当兵还多亏是特种部队挑人救了他,这一点倒和老改的经历很相似。我军特种部队挑人向来是从军队中调皮捣蛋分子中筛选,因为仅有常规思维没有突出创造力的人是不可能完成特种作战任务的。总爷虽然调皮捣蛋,但各项军事素质确实过硬,让特种兵部队挑走了。 总爷这次来参加这次训练营,就是因为他的特长才会被推荐。由于总爷很多时候不像个解放军战士,倒像个国民党兵痞,旧社会老百姓称这些兵痞为“老总”或“军爷”,所以我们把他的代号简称为“总爷”。 …… 总爷在擒拿训练时不用上台,因为这些动作根本拿不住他。而我们组还有一个不用上台的是小小。小小原名萧正容,长的五官端正,一言一行也规规矩矩,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老丁教官第一天上擒拿课他就让我们刮目相看。 教官教了个新动作,叫我们一个一个上台和他对练,也就是要我们体会是怎么被他放倒的。小小上台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样子有点腼腆,教官为了鼓励他,多余说了一句话:“小小学员,你不要害怕。……这个动作就是告诉你怎么让对方在正面对抗的情况下失去重心……待会儿我动手的时候,你不要犹豫,可以尽可能的反抗……” 之所以说教官这句话多余,因为小小在训练营里是出了名的听话,教官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所以他真动手了。两人在台上身形一相错,教官根本就没有抓住小小,他一转身就绕到了教官的身后,教官再转身拿他的时候,小小一挥手,似乎只是带到了教官的衣角,老丁教官魁梧的身躯就飞了出去。 小小出手还是有分寸的,他没把教官摔成怎么样,而是在空中转了两个圈落在屋角另一侧的一个垫子上。教官身手也了得,落地拿桩站稳,总算没有太丢脸。我当时在台下看见了心里就是一惊,因为我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曾经在齐云观一挥衣袖将我打飞的泽仁道士! 泽仁后来告诉我那不是道法,而是内家拳术!现在看小小这一挥手,极似那天泽仁打飞我的场景,看来他也精通内家拳术。难怪他的特长登记是“武功”。没想到这个只有十六岁半的孩子,身手如此了得!见他的出手,功夫恐怕还在泽仁道士之上。能来到这里的人个个都不是白给的!我突然想起了我带来的两本拳谱,那是一本《三十六路擒蛇手》和半卷《朱砂掌》。 风君子给我,是让我找会武功的人去学,最好是泽仁这样的内行。我本来想找机会去请教两位丁教官,现在看来不用找教官了,找同屋的小小就可以了。 小小的故事非常简单。他没有其它四个人那么复杂精彩的来历,他的武功是家传的。小小的爷爷名子叫萧天红,是东北一带有名的战斗英雄,自抗日战争起就加入了红军队伍,杀敌无数,立下了赫赫战功。萧天红老爷子师承清末皇宫的一位大内高手,而他的师祖则是京津一带著名的武术家张占魁,张占魁曾经拜过一个师父,便是大名鼎鼎的八卦掌创始人董海川。萧天红老爷子还有个师叔非常有名,是抗战时期影响非常大的关东大侠韩慕侠。小小的一身武功,出自名门正宗。有意思的是,小小的父亲并不会武功,爷爷这一身功夫只教给了孙子。 …… 从我们进入训练营的第二个星期开始,每天早上起床后又增加了一项常规训练内容——五公里越野长跑。又过了一个星期,五公里变成了十公里,再过一个星期,十公里越野长跑变成了十公里武装负重越野长跑。据教官说这是一项体能的训练,因为我们这些人虽然各有特长,但未必每人的体能都很好。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什么问题,因为毕竟都是十七、八岁的健康少年。可是到每天十公里武装越野长跑的时候,渐渐的有些人就吃不消了。 我们组,总爷和小小很轻松,像玩一样就跑下来了。我和老改也没什么问题,赶匠有点勉强,但还能跟得上大部队,最要命的是鬼精,这小子总是拖后腿。我们都笑话他:“就这样子还怎么做个神偷?被人发现了跑都跑不掉。”鬼精总是没好气的回答:“哪有这么抓小偷的?全副武装追十公里吗?” 在第一天长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我们训练营一共有18个小组,每小组六人,总共是一百零八个人,全是男的。在长跑的时候,有那么五、六个人不是在跑,而是在走。有人走的很急促,像赶路一样,而有人走的很潇洒,飘飘然然,如果不是在一队奔跑的队伍中,你根本看不出来他们的速度和跑步一样快! 第五卷 勿用篇 060回 划地分族类,利害两相成 (题记:如果某人有异于常人的能力,而且这种能力是不可思议的,那将会有什么结果?现实中往往走向两个极端,一是被奉为神明崇拜,二是被当作异类所消灭。可是这两个结果都不是理想的,无论出现哪一种情况,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所以,存在天人之间的一个世界,他们可能存在于人世,却保持着与世俗的界线。) 我想起了尚云飞,也想起了那次他和我一起去广教寺的经历。当时我拔脚飞奔,却怎么也赶不上信步而走的尚云飞。后来云飞提到了内息之法。难道这内息之法和这走路姿势有关系吗?如果有关系,是怎么做的呢?因为内息之法我也学会了! 我本来想第二天也做一下这种实验,看看我能不能学会这么“走路”,或者找那几个学员问问,结果当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吃完早饭解散的时候,有六个学员就让教官请到办公室去了,说是有话要谈。而这六个人正是早上长跑时“走路”的六个。 我觉得事情有点奇怪,就特意发动耳神通锁定他们几个,自己待在操场的一角静静的偷听。他们被请到了李总教官的办公室,听声音是一个一个进去的,进去之后总教官还有一个自称是基地政委的人和他们打了招呼,很客气。聊了学习、生活当中的一些话题,没几句就切入了正题:“某某学员,我们通过观察发现,你今天上午长跑的时候姿势十分特别……我们发现你是在走不是在跑,但是速度却和其它人一致。……这种走路的姿势完全不是竞走运动的姿势,但是比竞走运动员要快多了……我们很好奇,这是怎么回事?能够介绍一下吗?或者教会其它人,作为一种推广?” 话语很客气,但是作为有修为的修行人来说,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要解释起来就复杂了,比如说“内息之法”,我如果要解释起来,恐怕要从修炼丹道的从头开始。但这些又是风君子不让我说的,我估计这些人也有自己的门规。果然不出我所料,每个人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第一个答道:“我从小走惯了山路,习惯了,所以走的比跑的快……没什么好奇怪的……至于推广,我也不知道教别人啊?” 第二个答道:“我昨天格斗训练的时候屁股扭伤了,步子迈不开,只有碎步跟着走,好不容易才跟上大部队……” 第三个答道:“我这是天生的特长,我从小走路就快,不知道为什么。……” 第四个第五个答案类似,最老实的是第六个,他说了实话:“这是我师父教我的,很复杂,不是单纯的走路,只是功夫学到一定境界的结果。具体怎么做到的,很困难,我也不能说。……领导对不起了!” 李教官和政委也没有为难他们,简单说了几句就让他们回去了。重点是我又听到了他们后来的一段对话—— 李教官:“根据档案,这六个人来自于不同的地区,有的分布相当远,不可能是同一个师父教的。还有,他们的走路姿势各有差异,可能能力深浅与学习方法不同。” 政委:“同时出现这种情况,说明存在一种系统性的训练方法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而各地都出现这种人,可能就是所谓的门派。” 李教官:“这一点我们已经有安排了,这六个人回去之后,会有重点的限制性措施和监视措施。尽量让这些人的能力为国家所用,同时根据这些人的行踪发现他们隐蔽的团体组织,做到重点监控,尽量消除可能的不安定因素。” 政委:“嗯,上面有精神,对于这些民间的特殊人士。既要好好利用他们的能力为国家服务,也要做好防范工作,防止他们危害社会。……这样的教训,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有过不少。……如果发现这种人有组织的集体出现,一定要立刻报告,制定应急措施。当然,我们还是以用为主。” 李教官和基地政委的这一番话,听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我幸亏还没有表现出十分明显的超能力,也没有表现出对社会可能的危害性。否则我回去之后,恐怕也是重点监控对象。修行界有修行界的规矩,讲究隐藏于世与世无争,那三大戒律就是修行界与世俗之间的一条界线。 看样子这条界线是十分明智的作法,否则肯定会招来种种猜忌与防范。我之所以会被送到这个训练营来,多少是因为我违反了修行界第一戒律:不能当众施法惊世骇俗。我当着那么多军人的面,使用了破壁人功夫,显然是犯戒了。 可是回头想一想,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仍然会那么做,因为那是为了保护十几万人的家园。这大概就是人劫躲不过的道理吧?我隐隐约约的觉得,我这次到训练营的经历,可能是我修行道路中另一道重要的人劫! 听到教官与政委的话,我有了一种想法:以后尽量不要在这个训练营中显示其它任何的神通。我曾经在赶匠面前显示了御物的法术,而赶匠也是个修行人,应该没有问题,但以后要小心了。人世间的事情真的是很复杂呀,本来我以为参加这个训练营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现在才意识到好事未必全然是好处。 尽管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处处小心,但还是一招不慎,也像那六个人一样,被请到了总教官的办公室,接受了政委与李教官的问话。问题出在了一项很特殊的训练中。这项训练与其说是训练,不如说是一种游戏。 这个游戏的环境和以前的蒙眼训练差不多,但不同的是不用蒙住眼睛,而是处在一个绝对黑暗的环境中。这项训练要求每个人通过一条曲折但是布满各种障碍物的通道,通道里没有任何光线。考核的指标有两个,一是触碰障碍的次数,二是通过的时间。这个通道里不仅有障碍,还有飞行物体的袭击。 学员们不是蒙眼通过,相反,配发了红外线夜视仪。这也是在训练使用这种器材。在黑暗中佩带红外线夜视仪,只能看清楚物体大概的轮廓,很多突然出现的障碍和袭击还是要靠视觉之外的反应的。 这里讲一讲夜视仪器。通过夜视仪器看见的东西不像我们平常所见那么清晰多彩,比如红外线夜视仪看见的东西都笼罩着一层绿色的虚影,微光放大夜视仪看见的东西都呈蒙胧的灰白色。这些东西戴着很不舒服,而且视角也有限。我的眼睛能在黑暗中视物,当然也有缺陷——绝对的黑暗中我看不到颜色。但我的眼睛比夜视仪器要好用多了。 我在进行这个游戏的中途,觉得很不适应,几次差点被飞来的小球打中,在一次倒地滚躲中夜视仪落在了地上。我觉得不戴这个东西更好,直接提着夜视仪冲到了出口处,只是在出门的时候再将夜视仪戴上。没想到暗中也有红外摄像机跟踪了我所有动作。这项训练结束后我就被请到了总教官办公室。 李教官问我:“石野学员,我们发现你在进行黑暗走廊测试时,大部分时间并没有使用夜视仪。但你的成绩是最好的?你的眼睛不受黑暗的影响吗?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我一听这个问题心里就暗叫倒霉,怎么这一点没注意到,口中答道:“报告教官,我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高烧几天几夜不退。等病好了之后有一个奇怪的后遗症,就是晚上能够看见东西。……” 我离开教官办公室后,听见政委对李教官说:“目前还没有发现同类的情况,可能是天生的生理异常……有可能这个人的视觉杆细胞特别发达,他描述他看见的东西都是黑白色的。……但是他一个人有两种不同类型的特殊能力,通知芜城的负责人,今后要重点关注。” 就这样,我的特长登记上除了“硬气功”之外,又多了一项“夜视”。还成了有关方面“重点关注”的对象。 …… 听说我的眼睛能夜视,宿舍里其它的人都很好奇,围着我问个不停,只有赶匠冲我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不易察觉的苦笑。看来赶匠也感觉到来到这里也并非全然是好事。 对我的眼睛最感兴趣的是小小。有一天晚饭前,小小特意把我拉到操场的一角,小声问我:“石头老三,我问你件事,你的眼睛是不是看见过鬼?” 小小这个问题让我吃了一惊,这我连教官都没告诉过,他怎么知道了?小小见我不回答,又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知道这回事,因为我妹妹有时候就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原来小小还有个妹妹,名子叫萧云衣,小他许多,今年只有八、九岁。他这个妹妹很特别,从小就能看见许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直到八、九岁已经上小学仍是如此。他爷爷说过这是天生阴眼,只不过小小妹妹的天生阴眼和我现在的情况又有不同。首先她不能完全夜视,只是在黑暗中看的清楚一点而已,其次她不像我这种阴眼总能见着鬼,她可以收放自如,不想看的时候就不看。 小小对他妹妹的眼睛很好奇,但是他爷爷也告诉过他这种事情不要随便说。今天他在训练营里遇到了我这个眼力异于常人的人,忍不住来问问我。听完了小小的话,我决定不再隐瞒什么,将我的天生阴眼告诉了小小,同时问他:“你妹妹的阴眼怎么能够收放自如?而我不行?” 小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我爷爷教她的……爷爷说过我不适合学这些,练武倒是很适合,只教了我武功。以后有机会,我帮你问问我爷爷……” 原来世上还有一种让阴眼收放自如的方法!幸亏我碰到了小小,否则我还不清楚,我遇到的高人包括风君子和张先生,他们也都没说过这回事。我本来还有事找小小,既然他先找到我,我就一并都问了:“小小,我还有事找你,你那天把丁教官打飞的功夫,是内家拳术吗?” 小小:“是啊,我爷爷教的。” “那你能不能看懂拳谱?” 小小:“那要看什么拳谱了,如果是门派内秘传的功夫,我有可能看不懂。” 我一听觉得有戏,赶紧拉着他说道:“我那有两本拳谱,有个朋友送的,你帮我看一看。……等没别人的时候咱俩一起研究研究。” 一个半月的训练很快就结束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参加了所有的项目,每人个自都有不同的测试。比如说我,教官就给我进行了很特别的测试,专门针对我的特长。他们在一个特别的场地砌了很多堵墙,让我去穿越。当然不是像崂山道士那样穿墙而过,而是破壁而出。 大机构就的大机构的好处,他们可以调动物力给我准备这么多墙,要是我自己,哪有机会找这么多墙壁来试试破壁人的能力究竟如何?测试的墙壁都是标准的,一律是红砖实心墙,只是厚度不同。 我一道墙壁一道墙壁的穿过去,教官记录着我破壁的厚度。一共准备了十面墙壁,我一连穿透了其中的八道,在倒数第二面墙前面停了下来,这面墙我过不去。不用去试,我自己心里知道到这个厚度我已经过不去了。破壁人的功法是护身功夫加上心念力,首先讲究的就是以心念力穿墙而出,我的心念过不去,人就过不去。 教官见我停了下来,好奇的问我:“石头,你怎么不过去了?”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报告教官,这面墙我过不去。” 教官:“你还没试怎么知道过不去?” 我笑了:“不用试,我自己知道。” 教官对我的答案很感兴趣,又问道:“你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了想,既然我的特长是“硬气功”,就从这方面编一套谎话吧:“前面那八道墙,我站在墙前面都能运气直透墙体,这道墙我运气透不过去。” 最终测试结果,我破壁的最大厚度是六十五公分。这已经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成绩了,教官几乎以为我是个小型装甲车。(徐公子注:引用一个数据,7.62毫米口径56式半自动步枪,一百米距离直射,穿透红砖实心墙的厚度是15公分。)在实际中,这种破壁的效率已经足够了,没有谁家的墙能砌这么厚,除非我想去穿越长城。 另一项特别测试是关于我的“夜视”能力。这项测试很简单,就是在一个绝对黑暗的房间里让我去看一张视力表上的数字。其实这项测试对我来说没有意义,黑暗对我的视力毫无影响,只是看不清颜色而已。我的视力非常好,可以清晰的看见视力表最后一行字母。但是我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测试结果双眼的黑暗视力都是0.4。作为常规视力并不好,但是要比所有的夜视仪要好多了。 最后一个星期,我们进行了一项特别的训练,这项训练完成后这期训练营就结束了。训练不是在训练营中,而是在野外进行。没有教官,科目也很简单。就是将每个小组用直升机放到深山中一个分散的区域,然后向一个固定地点集合。小组集合之后,在集体返回到总营地中。分散集合的时间是三天。集体返回的时间是四天,规定时间内没有完成任务就是失败。 出发之前的那天晚上,所有人进行了最后一项考核,考核科目居然是射击。前文已经说过,射击训练并没有教官。但是每个组几乎都有一名专业的军人,能到这里来的军人都是优秀的射手,他负责教组员射击。射击是自由的,每天晚上有两个小时的开放训练时间,你可以去也可以不去。没想到最后还有这项考核,而且考核的成绩还很重要。 事后教官讲,这实际上是在考核每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接触事物以及学习事物的能力。有很多技巧是不会有人专门教你的,有很多东西的掌握是靠自己平时的积累。在这个训练营中,随时有优秀的射手指导,天天有开放的场地可以练习,如果你还没有学会射击的话,恐怕也算不上什么人材。考核的结果,绝大多数人的射击成绩都不错,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没有几个不喜欢玩枪的。 …… 基地里轰鸣声阵阵,七、八辆直升机起飞,向各个方向分散而去。组员们将被分别投放到深山野岭不同的地点。我们身上没有指南针,没有地图。但是每个人有一个对讲机固定在胸前,还有一把信号枪,配了七枚信号弹。如果遇到危险或者准备放弃的话,可以用对讲机呼叫基地,发信号弹求救,基地会派直升机来接,但那样就等于任务失败了。 没有指南针,因为我们学习过在各种情况下利用各种环境判断方向和方位。至于地图,出发前每个人都看过。教官提供了一张详细的地形图,地图上有各种地形地标,还标出了每个人投放的位置,每个组集合的位置,以及营地所在的位置。但是这张图不能携带,需要队员们记在脑海中。 我被投放在一片山谷间,是一个半山腰。远处是茂密的原始森林,而我站在一个灌木丛旁的草坡上。时间大约是下午一点左右。我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所有装备:身上穿的是一套有简单防刺功能的迷彩服,配了一支77式手枪以及40发子弹,一把56式三棱军刺,一把伞兵匕首,背包里还有仅够一天热量的压缩饼干,剩下的就是对讲机和信号弹,还有一个不锈钢可密封水杯,一瓶喷雾式驱虫剂。 这些是我的所有装备,我需要在三天时间内到达50公里外的集合地点,与小组其它成员集合后,再一起用四天时间,到达120公里外的营地。这个路程在平原上几乎不算什么,但在这崇山峻岭中是一个极大的考验。根据树木和太阳简单确定了一下方位,走到高处观察了一下地形,大概确定了我要行走的路线。 我并没有急于赶路,因为我心里清楚,现在第一个任务是寻找水源。人可以几天不吃饭,但不可能几天不喝水。尤其是在山林中穿行,一天没有水都不行,可恶的是基地给的水杯是空的。 我比较走运,大概在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顺着山势汇集的方向,就找到了山泉汇聚的一个小水潭。我并没有着急走过去,森林中的水源往往是最危险的所在,因为所有的野生动物都需要喝水。教官临行时说过这一片山林中有野兽,没有老虎,但是有金钱豹和黑熊出没,有危险的还有野猪和狼。我们有一本手册,专门讲到了各种野生动物的习性,一般情况下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 水潭边果然有一只小动物在喝水,是一只大山狸,它一边喝一边警惕的向四周看。这只山狸挺肥的!我第一眼就有如此感想。七天时间只给了一天的口粮,大部分吃的都需要自己解决,这只山狸至少够我吃两天的了。想到这里,我悄悄拔出了伞兵刀,想着如何从逆风的方向接近它。 我没有拔枪,因为枪是用来自卫的,回去之后,每一颗子弹的去向都需要详细的报告,能不用尽量不用。可是没移动几步,我突然直觉的感到周围有危险在潜伏。赶紧把刀交到左手,右手拔出手枪,打开保险背靠一颗树站好。我刚刚站定,就发现离我也就七、八米远的灌木丛中窜出来一只花豹,动作快如闪电,几乎不带多大的声响,直扑水潭而去。 山狸发现花豹的时间已经晚了,它没跑出几步就被花豹按倒在地。花豹叼着山狸,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表情既像在示威又像在炫耀,又走回到灌木丛中消失不见。刚才这一幕好险,我差一点就走到了豹子的攻击范围之内,像这种野兽一般在争抢食物和地盘时才会对人发动攻击的。我这一段时间接受的训练还是有效果的,我虽然没有发现豹子,但直觉却感受到了危险的存在。 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别的危险潜伏,这才收起了枪和匕首。拔出了三棱军刺,这玩意近身防卫比手枪好用。一手握着军刺走到水潭边,也顾不上这水都有什么东西喝过,先自己喝饱,再装上满满一杯。 补充了饮水之后,我才开始赶路。我从小走惯了山路,这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考验,只是这山间无路,很多时间要用伞兵刀在灌木丛中开道。这种情况下危险不仅仅可能来自于野兽,蛇虫也要小心,可是我有护身功夫,这倒没什么。很快天黑了下来,算算路程我走了不到十公里,看样子明天要加紧了。 丛林中过夜,最要紧的是找到合适的宿营地。可是我们的装备中没有打火机或者是火柴,教官说过尽量不要点火,一定不能引起山林火灾。独自行动的坏处就是没有人守夜警戒,我又不想生篝火,第一夜是在一颗大树上过的。还好,训练营配发了一瓶喷雾式驱虫剂,将它喷在周围的树干上,夜间也免得蛇虫打扰。 这么睡觉谈不上舒服,但对我来说有可能是一种享受,因为我可以阴神出游。在训练营中这一个多月,我从来没有使用过入梦大法。因为营中虽然大部分不是修行人,但修行人还有不少,在这种环境下离体出游并不是很安全。 今天一个人在野外,终于可以享受享受阴神出游的乐趣了。我甚至想到了作弊,我的阴神可以趁着夜间飞天探探路线,找找老改他们在哪,提前知道到集合地点怎么走方便,回到基地应该走什么道路? 入梦大法,阴神离体。我第一个想法是回基地看看,结果梦中遁术发动,我不仅没有到达基地,反而阴神震动醒了过来!这才想起来风君子曾经对我说过,世间上有些地方阴神是很难靠近的,比如说将帅军营! 为什么将帅军营阴神难近?这里面的原因风君子也不是太清楚。但是照我的想法是因为那种地方杀气、煞气、正气往往都比较重,世间阴物自然退避。想想也是,不论古今中外,一将成名往往血流成河,有多少冤魂怨鬼出自他手。如果这种地方可以轻易接近的话,那世上也就没有功成万骨枯的将军了,也没有勇敢杀敌的军队了。军营的杀气与刚阳之气能阻挡阴物,包括我出体的阴神。 可是我看过一些鬼故事,包括台湾军营里很多鬼故事。台湾军营里的鬼故事简直是多姿多彩,在各类流行的鬼故事中甚至自成一派。我就想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军队?怎么军营里还会总闹鬼?看样子并不是世界上所有的军营都有真正的杀伐之气!穿上军装未必就是真正的军人! 我躺在树干上胡思乱想了一阵,甚至想到了台湾军营的鬼故事。后半夜的时候,我还是想再试一试阴神出游。这一次不再用遁术,而是老老实实的从我现在的地点出发,按照地图中的记忆,去寻找集合地点,确定一条最省事的行走路线。于是再度发动入梦大法,阴神出游,确定了一下地形,向着集合地点的方向飞去。那个地方离我所在的地方直线距离只有四十几公里左右,如果在天上飞的话,应该片刻就到了。 可是我没飞出多远,远远的看见一片山谷空地上传来了火光——有人在点篝火,这一片是深山,在这一带活动的恐怕只有我们小组的六个成员,是谁呢?我想飞近看一看,可等我看清楚之后,却远远的停了下来。那里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确切的说是一个人隔着火群面对着一群人。 我之所以没敢靠的太近,是因为那一群人当中有一大半居然是手持长剑和各种法器的道士!深山中出现一群道士,手里还拿着法器,看这些人的身形相貌,我可以肯定那是一群修行人! 这群人正中站着两个首领模样的人:一个是高簪道士,面容古朴清瘦,手里拿着一根乌黑的短棒,一头尖一头圆;另一个是个俗家打扮的老者,其貌不扬,手持一柄精光四射的长剑。这一群人大概有十来个,在他们的对面,隔着火堆,站着一个青年人。这个年轻人俗家打扮,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五官看上去甚是英俊,嘴角眉梢的线条却感觉有点紧绷,一副刚毅的神色,正冷冷的看着对面一群人。只听为首的高簪道士向那个年轻人说道:“七叶,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叛出终南一派吗?” 道士身边的老者也问道:“七叶,你自幼在终南派长大,师门对你恩重如山,你怎能说走就走……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不要一时糊涂。” 只听那个叫七叶的年轻人冷冷答道:“师父,掌门师叔,你们不要再说了。我七叶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从来没有任何对不起终南派的行为。……我在终南派长大,养育之恩自会报答,但这并不等于我就卖身给你们终南派,我只是不愿意守终南派的门规,我自己想走……何来叛出一说?难道一入终南派,就等于签了卖身生死契吗?登峰掌门,难道这就是终南派的规矩?” *************************************** 我知道有少数人喜欢将网站的VIP章节截出去发盗连,还引以自得。这种亏于节操而不利福德的行为真是辛苦了!为了慰问这些同志的辛苦,谨在此介绍一种安神补窍的方法。(如果您不是盗连者,不必看下面的内容。) 本章介绍第一步:闭上眼睛,凝神意守自己的两眼正中的位置,时间越长越好,最短十秒。好了,下一章节再介绍第二步。 本章介绍第二步:闭目凝神意守两眼正中的位置之后,意念左移,守于左眼球内,最少十秒。好了,下一章节再介绍第三步。 本章介绍第三步:接第二步,闭目凝神意守左眼球之后,意念左转,守于左太阳穴。注意,不是在表面,而是将意念聚于太阳穴之内,最少十秒。好了,下一章节再介绍第四步。 本章介绍第四步:已经将意念聚于左太阳穴内之后,以意引气沿颅腔一侧,水平逆时针后旋,到达玉枕位置。玉枕就是后脑勺正中位置,用手摸一摸骨头有个小凸起,就对了。意念不要停留在表面,仍然聚于玉枕的骨凸之内,最少十秒。好了,下一章节再介绍第五步。 本章介绍第五步:已经以意引气聚于玉枕之后,意念水平逆时针沿颅腔一侧向前回旋,到达右侧太阳穴内(参照第三步),凝神聚气最少十秒。 继续介绍第六步:已经以意引气聚于右太阳穴之后,意气向前旋转,到达右眼球内(参照第二步),聚气凝神至少十秒。好了,下一章节再介绍第七步。 本章介绍第七步:已经以意引气聚于达右眼球内之后,引气左转,回到两眼之间的正中位置。至此意念运行路线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此时注意!冥想这个闭环紧扣在头部逆时针旋转收缩。 继续介绍第八步:冥想那闭环紧扣在头部逆时针旋转收缩。此时,意念从两眼正中向上走,穿过眉心、前额,到达百会穴。(百会的位置:前额正中发际分界线到后颈正中发际分界线,连线中间点位置,也就是顶门头发起旋的位置,少数人用力按一按,可能会觉得这里的头盖骨有点发软。)凝神聚气最少十秒。好了,下一章节再介绍最后一步。 本章介绍第九步:凝神聚气百会穴之后,意念后行,再次到达后脑玉枕位置(参照第四步)。此时注意!全部的意念凝聚玉枕,要绝对集中。然后以玉枕为源头向前发射,直透眼眉之间!意念如利箭穿刺、裂刃而出!。 心法介绍完毕。还缺最后一句口诀,口诀就是“山坡上的那只羊。”(参照本书第003回题记)解释一下,这套心法你现在可能感觉不深刻,但是等到感冒发烧头疼脑胀的时候,千万不能想到这套心法!尤其头疼时又在咳嗽打喷嚏,绝对不能想!否则会颅脑如裂。呵呵呵,到时候不要怪我。 如果您不是盗贴者,没有关系,也不必理会。完毕。 第五卷 勿用篇 061回 一朝登峰顶,妄臆我为山 (题记:某些人因为种种原因登上的一处顶峰,当他俯瞰芸芸众生时,常常会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就是山峰。比如现实中有些人,强奸民意时间久了,居然也会认为自己说的话就应该是民意!更可悲的是,当某些强大的反抗者取代了前者的地位之后,往往一面指责前者的错误,一面也犯着同样的错误。) 这七叶年纪不大,谈吐之间言词却十分锐利,那高簪老道气的浑身发抖,却也不好回答,他转身向身边的老者道:“登闻师兄,这,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养一条狗,还知道护家,可你这个徒弟有了出息就忘了师门!” 那叫登闻的老者看来是七叶的师父,他的神色十分凄苦,几乎哀求着对七叶说道:“徒儿,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终南,就是为了一个妖女,值得吗?……你受罚闭关三年,三年之期刚满,就这样不辞而别,还是要去找那个妖物……那妖物当年生死不明,你能找得到吗?” 七叶面色一寒:“师父,你说对了,我就是要去找她……不论她是生是死,我一定要找到她,并且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只听登峰掌门冷笑一声:“七叶,你想的到美!你可别忘了,当年是你亲手将那个妖女打下山崖!就算你找到她,她不杀你就谢天谢地了,你还执迷不悟!……本以为让你闭关三年,你能够有一丝悔改之心,没想到你居然心魔更盛,今天要叛师出门。” 七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手指对面那群人喝道:“当年是你们逼我出手伤她……又罚我闭关三年。我要多谢这三年闭关,让我修为精进,道法大成!如今我已经不用再听你们摆布,你们还想把我怎么样?” 登峰道士厉声道:“就算你的修为再高,也是终南派传授,如今你要离开终南我们不管,那请你将一身修为还回来吧!” 听到这里我多少听出了一个大概,原来这些人都属于一个修真门派叫终南派。终南派的掌门人就是那个高簪道士叫登峰,登峰身边的那个老者是他的师兄登闻,而他们对面的那个年轻人是登闻的徒弟七叶。这个七叶从小在终南派长大,大概三年多以前结识了一位妖女,因为这个妖女受到门规处罚。七叶被逼亲自出手将那个妖女打落山崖,还受罚闭关三年。七叶出关之后,居然修为精进道法大成,悄悄出走离开了终南派,不想在这里被同门师长堵住了。 登峰掌门说出了让七叶还回修为的话,只听七叶仰天大笑,笑够了才收声说道:“登峰,我今天最后一次叫你掌门。我问你,想当年我的入门仪式中,你是怎么告诉我的?你说你是代天传法,道法属于天,而不属于你,也不属于终南派!……收回修为?凭什么?我这一身神通是自己辛苦修来,虽然是终南派教的,却是我自己修的,你收回修为可以,能还我这几十年的苦行吗?” 只听那老者登闻几乎是颤声说道:“七叶,终南派这一代弟子中,以你的天分最高,你如今的修为已经在为师之上。为师本想让你将终南一派发扬光大,没想到你却因为一个妖女自毁前程。” 七叶:“师父,多谢你这些年传我道法,如今我才终于能够不受人所欺。想要我光大终南,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修改门规,将那不得结交妖物一条去掉……” 登峰掌门:“放肆!我堂堂终南派岂需要你这么一个宵小之辈来光大门楣,师门长辈苦心为你,你不仅不领情,还一意孤行自甘堕落。” 七叶突然笑了,笑容中有几分嘲讽的味道:“不错,我是你口中的宵小之辈,既然终南派不需要我,那就放我走好了,干嘛还这么大阵势拦住我?” 登峰:“你以为我终南派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七叶又笑了:“老道士,你的年纪太大了,已经老的不行了,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走出去,终南派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尘世中的那些学校。学校的学生毕业,自然会感谢老师,可没听说把学的知识还给学校的,你懂不懂?你自称代天传法,难道还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天了吗?……你不让我出终南派,难道终南派的门规中有一条不许出师门吗?我的所作所为与门规不符,我不为难你,我自己走,这样还不行吗?” 登峰:“可是你勾结妖物窥视本门道法,就是违反门规。” 七叶:“三年多以前的事情我已受罚,你还想再怎么样?至于今天,请问我违反了修行界哪一条规矩?我杀人放火还是伤天害理了?我对不起你们其中哪一位了?……登峰,你无非是害怕你那些个捂着不放的术法外泄,或者是你这个终南派丢不起那个脸,是吧?其实这又何必呢?道法在天,岂是你一人独私,你修炼了这么多年,修为却未必如我,怎么还不明白呢?” 登峰气的眼珠子直瞪:“你好大的口气,竟然如此狂悖!好好好,如果今天你能斗法获胜,终南派就放你离去,从此再无瓜葛。” 七叶冷冷道:“你是我的对手吗?如果你真是我的对手还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你还不早出手了。” 登峰没有答话,而是想撤出一步,大喝一声:“布阵!” 我还以为他们要单挑呢,可是这个老道士没有自己动手,而是想群欧!只见人群中有十二名弟子纵身而出,站成一个扇面弧形,中心正对着七叶的方向。这阵形站好,只听众人齐声断喝,十二件法器同时出手,悬停在半空之中。我看了一下,一共有六柄长剑,三个圆盘,一对弯钩,正中间居然是一座金钟。 这金钟有两尺高下,一尺方圆,形状就像庙里撞的那种,周身刻满了奇异的文字,金光闪闪。只听金钟发出铛的一声自鸣,连在远处我的阴神都觉得一阵晕眩,好悬没有震回肉身之中,正对的七叶感觉可想而之。 随着金钟作响,一左一右一对弯钩在空中无风自旋,那速度比风扇还快,旋转中发出两道交叉的弧光向七叶射去。七叶站在那里没有动,而是用手一指面前的火堆,口中低喝一声:“破!”只见燃烧的火焰突然象被投进炸药一样,砰的一下向四面升起老高,火舌几乎要将周围的人都卷进去,那两道弧光消失在火焰中,对面除了布阵的十二个人,其它人都远远跳开了。 那火焰腾起,就像一个巨形火球,七叶再用手势一引,火球突然凝聚收缩在一起,成为一道眩目的火柱,他再一弹指,这火柱分成了十二束,如同十二条火龙,向那布阵的众人分别冲去。 众人催动法器,护在身前,火龙的去势在几尺远的地方停住了。画面似乎被定格,七叶手臂前伸,面前有十二条火龙分散飞射而出,而在他的对面,每个人身前都悬停着一件法器,在无形中阻挡火龙的来势。看画面似乎是静止的,可是空气中传来一阵阵剧烈的波动,还有无声的爆裂一连串的发出。 时间不大,渐渐分出了各人修为的高下。有两个御剑的道士脸色已经发白,悬在身前垂立的宝剑也在不易察觉的颤动,火龙的舌尖越推越近,几乎就要舔到剑身!而当中祭金钟者见此情景,口出发出一阵低沉的吟唱,金钟再次作响,这次声音没有上次大,显得沉闷异常,却将七叶向后震退了半步。 这半步一退,对面的阵式立刻又变了!只见当中的金钟上升飞到高空,钟口如扣,正对着七叶,三面圆盘在金钟周围成品字形旋转,旋转中带起一道劲风直射火柱的正中。七叶面前的火柱似乎发出了一声撕叫,砰的一下炸裂开来,变成无数的火星飞射消散,光线突然暗了不少。 这一幕斗法看得我心神震动,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修行高手之间以法术相斗。我刚刚学会御物之法,催动一枚小石子跳来跳去就以为很了不起了。可是看到刚才的七叶,他居然能够用御物之术催动无形之火,并有如此威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对面那十二个人手中都有法器,可是这个七叶一直空着手,他到底有没有法器呢? 正在我疑问间场中的情况又风云突变。那十二人破了七叶的火龙,随即啸声连连,六柄长剑都飞向了天空,在金钟周围旋转,然后去势一顿,紧接着呼啸着向七叶射来。剑未到,剑身上发出的蓝色电光就像一张编制的大网,已经笼罩到七叶的上方。 我正为七叶捏一把汗,只听七叶冷哼一声,从身上抽出来一条长长的东西。是裤腰带?不像!是裹脚布?不像!是上吊绳?也不像!出手之后,我才看清那是一条赤色的长鞭。 这鞭形细长而柔韧,七叶用手一抖,再身前上方卷成一个赤色的圆弧,圆弧挡住了从天而降的蓝色电网。七叶再一抖腕,鞭梢宛如毒蛇吐信般立了起来。我有一种错觉,觉得这根长鞭突然间又伸长了,鞭梢伸出一道赤色的鞭影,突破了剑网的包围,直射半空,打在空中的那尊金钟之上。 金钟发出了半声尖锐的利响!为什么只有半声?因为开始时钟声尖锐,转瞬间又变得暗哑如破锣。只见空中的十二件法器一阵摇晃,控制不住,挣扎的飞回各人手中。十二人都后退一步,齐声发出闷哼,至少有七个人口吐鲜血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剑阵一破,七叶挥动鞭影,长长的鞭影就像一条毒蛇,扇面形扫开,略过各人的面门。只听远处登闻的声音高呼道:“七叶,不要——” 登闻的声音一出,鞭影立刻消失不见,七叶收了法,冷冷道:“虽然终南派今日与我为难,但我并不想伤害曾经的同门。……你们看都清楚了,我刚才完全可以取几位的性命,可是我七叶心怀悲悯,不愿伤人。今天放过你们,以后我与终南派再无关系……登峰老道,你听清楚了吗?你的法阵我已经破了,我想你应该无话可说了。” 七叶收起长鞭,向前两步,得意扬扬的对远处的登峰高呼,脚步已经走到火堆近前。就在此时,情况又发生了突变!刚才已经暗淡的火堆中突然飞出一道黑光,这黑光贴地无声无息,到七叶脚下折射而起!当我看见这道黑光时,黑光已经打向七叶的胸口。 七叶显然也没有想到此时还会有此暗算,伸指去挡时已然来不及了,黑光打了个旋,正中七叶胸口。七叶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被打飞几丈远落地!黑光嗖的飞回,回到了远处登峰道士的手中,原来是那根一头尖一头圆的短棍,还在不住的颤动。 “七叶,你少得意,终究还是倒在我的两仪梭之下。” 登峰出手暗算打倒了七叶。这老道士够阴的!刚才七叶破剑阵,注意力全在天上,万没想到登峰的两仪梭会从脚下突然袭来。只听登闻对登峰道:“师弟,你想怎么处置七叶?他刚才手下留情……我们还是不要取他性命……” 登峰:“我终南派不需要这个叛逆的假慈悲。他刚才不伤同门,我也懒的再取他性命。……他中了我的两仪梭法力,三日之内不能使用任何道法。……七绝、七灭,你们两个过去,就用他的赤蛇鞭将他手脚捆想来,放在此地由他自生自灭。……至于将来是死是活,那要看他的造化了。” 登闻:“他三日之内与常人无异,捆住手脚放在这深山之中,必死无疑……师弟,你这么做……” 登峰:“我是终南掌门,此事就这么定了!登闻师兄,你门下出此大逆,你也有大过,随我回山受罚去吧……” 终南派的一群人已经离去消失在夜色中,林间空地上只有七叶被捆住手脚躺在那里,火堆越来越暗淡接近于熄灭,远处传来了狼嗥之声。我从头到尾看见了这一幕的发生,心中感慨,十分同情这个七叶的遭遇。 我觉得七叶的所作所为似乎并没有什么大错,不就是喜欢一个妖怪嘛?既然终南派不许,那就离开终南就是了!可是那个登峰道士实在过分,表面上不杀他,可是捆住手脚弃之荒山,七叶非死不可!这七叶也真够倒霉的,怎么拜了这么个师门?如果是风君子,恐怕不会像登峰那样做。我突然想起来紫英姐似乎也是什么妖物,风君子也知道,但风君子没像登峰那样逼我,只是告诉我有一段时间不能见她。 想到这里,我决定去救那个七叶,如果没人救他,他死定了!趁没有野兽发现他之前,我得赶紧赶到那里。阴神当然没有办法救他,我立刻收神归位,从树上爬了下来。这才想起我的双眼不受黑夜影响,完全可以在夜间赶路,没必要学别人的样子非得宿营不可! 直线在天上飞,这段距离片刻就到,可是在山林中穿行,走的却异常艰难。我又不敢绕好走的路,怕失去方向找不到地方。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找到昨天晚上众人斗法的那片空地。火堆早已熄灭,七叶被一根赤色的长鞭捆住手脚丢在地上。还好,我来的及时,他还没被野兽叼走。 我费了好大劲才解开这根鞭子。这长鞭显然是一件法器,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成的,伞兵刀都割不断。七叶面色淡如金纸,双目紧闭昏迷不醒。我试了试他的鼻息,还没有断气。又检查了一下他的胸口,除了有一个圆形的茶杯口大小的黑影,没有什么外伤的痕迹,显然是受了内伤。修行人被法术所伤怎么解救我不知道,但七叶现在这个样子显然是岔息昏迷。推宫过穴的手法我从小还和金爷爷学过一些。当下伸手运劲在他的胸口推拿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七叶咳嗽几声,吐出一口瘀血,睁眼醒了过来。“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这是七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是参加野外生存训练的特种兵,正好路过这里,看见你被人捆住了躺在地上,就把你解开了。你是什么人?是什么人把你扔在这里的?”我此时还没有忘了出发前基地领导告诉我们的注意事项,如果在山里碰到别的人就说自己是参加野外生存训练的特种兵,否则佩枪拿刀容易引起误会。 七叶答道:“我是进山采药的山民,叫凌啸。在这秦岭深山之中碰到了一伙盗墓贼,他们怕我报告公安,就把我捆住了放在这里。多谢你解放军同志,你叫什么名子?是哪个部队的?” 靠!我救了他的命他也不说实话。他不是七叶吗?怎么又叫凌啸了?显然他没看出我是个修行人,既然他不说实话我也不想露底。答道:“我姓梅,叫梅野石,是特种兵侦察大队的,番号不方便告诉你。你没事吧?能赶路吗?要不要我背你走?”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我叫石野。因为我知道我的名子现在在天下修行界已经很出名了,很多修行人不认识我,却听说过石野石小真人。只见七叶摆了摆手,对我道:“你能扶我坐起来吗,我腰里有个小瓶子,瓶子里有两粒丹药,你拿一颗给我……谢谢了,你有水吗?” 我扶着他坐了起来,他挣扎着盘腿坐好。我在他腰间拿出了一个小瓷瓶,瓷瓶中有两粒鹅黄色的药丸,散发出扑鼻的清香——这药丸我认识,正是黄芽丹!这小子怎么也会有黄芽丹?我虽然心中疑惑,还是取出了一粒放在他口中,又喂他喝了一口清水。 服药之后,七叶又对我说:“解放军同志,我会气功的,学过一点自己治伤的法子。我想打坐练一会儿功,你能不能帮我在周围守一会儿?两个小时就可以。” 服用黄芽丹之后打坐行功,这我当然知道。只是这小子居然说什么练气功,满嘴没有实话。我也懒得点破他,救人救到底,我点点头,答应了他。七叶盘腿而坐闭目行功,显然是在借黄芽丹的药力治疗内伤。这小子说两个小时,实际上过了三、四个小时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我等的有点着急,可又不能碰他,既然答应了他,只得在一旁守候。 太阳渐渐升高了,山林中传来鸟鸣之声。我百无聊赖的喝了一口水,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吃了几口,想了想,又给七叶留了一半。正在东张西望间,我觉得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接近,难道是野兽吗? 我本能的跳了起来,拔出了军刺面对着那个方向。只见树丛中走出一个人,正在向这个地方张望。这个人我认识,正是昨天晚上见过的登闻,也就是七叶的师父。 登闻显然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会出现一个穿着迷彩服,手拿军刺,腰间还佩着手枪的人。他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指着七叶对我说道:“请问,你是什么人?那边那个小伙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师徒俩都够有意思的,见着外人不说实话,他明明认识七叶却装作不认识。我答道:“我是参加野外生存训练的特种兵战士。路过这里,碰到这个人遭遇歹徒被绑住手脚丢在深山。……他,好像在练气功疗伤吧。我答应他守一会儿。” 登闻的表情显然是松了一口气,他感慨的说道:“还是解放军同志好啊,学雷锋做好事……需不需要我帮忙?如果你要赶路的话,我帮你照顾这个人……你放心,我是附近的乡民,不是坏人。” 靠!还想骗我。就算我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也知道这附近百里没有人烟,哪里冒出来的乡民?其实昨天晚上我就看出来了,这个登闻对他的徒弟一直心怀不忍,想放他一马在掌门面前又没有办法。他今天又偷偷溜回来,估计是想来救七叶的。把七叶交给他照顾也未尝不可。 可是我转念一想,谁知道登闻是什么目的?如果终南派那些人发现登闻溜回来了,再追回来怎么办?修行界有修行界的规矩,既然登峰要把七叶放在这里自生自灭,我一个外人路过救他,他们应该无话可说,可是登闻来救他就不行了!再说了,我并没有暴露修行人的身份,就算登峰来了也不好公然动手。靠他娘的,如果真的登峰再跑来动手的话,我可不管什么道法不道法,直接拔枪就是了,实在不行用对讲机呼叫基地,我就不信这些人敢和军队对抗。 想到这里我对登闻说:“谢谢你老乡,我想不用了。我答应他守着就要守到底。如果实在不行,我可以用对讲机呼叫基地派直升机来救人……这里用不着你,你还是回家去吧。” 登闻看了我一眼,又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七叶很久。恭恭敬敬对我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这里。登闻走后,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都快到下午了,终于听见七叶坐在那里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离坐了。他脸色缓和了不少,不用我搀扶,自己站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见他起身,将手中的压缩饼干和水杯递给了他。 七叶连声道谢,但还是接了过去。吃喝完毕之后,他对我说:“梅同志,你们的驻地在哪里?我将来一定会登门道谢的。” 我摇了摇头:“道谢就不必了,我们是保密单位,告诉你是违反纪律的。再说现在我在进行的也是秘密训练,你就不要多问了。” 七叶:“是这样吗?那我就不方便多打扰你了。我现在没事了,自己可以走了。你还是执行你的任务去吧。” “你确定你没事吗?这里可是深山,你能走得出去吗?” 七叶笑了:“解放军同志,我从小在这片山里长大,知道该怎么走,我没事的,你不用管我了。” 我看他站起来的样子,真的与常人无异,似乎行动完全恢复了正常。我想起了昨天晚上登峰道士的话,中了那什么两仪梭的法术,三天之内不能使用道法。看样子七叶还是有办法走出这片深山的,否则也用不着把他捆起来。既然他要走,我也不强留,想了想,我把伞兵刀递给他说道:“你要走的话,这把刀送给你防身,山里面有野兽不太安全。” 七叶接过刀,看了看,收下了。他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装着黄芽丹的药瓶,有点不舍的递给我:“梅同志,我这里有一粒丹药,是很有效的补药。你救了我还送我这把刀,我现在没什么好报答的,这粒丹药就送给你吧……” …… 和七叶分手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本来我要在三天内赶到集合地点,可是这么一折腾,规定的时间已经快过去一半,我没走出多远。说来也奇怪,我现在对能不能按时完成任务已经不那么在意了,大不了到时候用对讲机呼叫基地算了。我走在路上一直在回忆昨天夜里七叶与终南派修行人之间的那场激斗。 七叶是终南派弟子,但他的道法神奇已经不在师门之下。众同门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那登峰掌门如果不是暗算而是面对面单挑的话,恐怕也不如他。如此说来,修行境界渊深博大,对我的吸引力越来越强,如果我继续修炼下去,会有越来越多新的收获。 想着想着,我就想到了内息之法。行走中不自觉的运用内息之法,人似乎在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中,忘记了口鼻之息。丹田内息自然发动,只觉得周身真气流转、生生不息,身外万物交感。我突然觉得周围的草木后退的速度都变快了。我还在不紧不慢的走着,每一步出去都是那么的轻盈而有天然的韵律节奏。随着内息流转,踏出自然的步点,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 不是草木在后退,而且我的速度飞快的在前行。我终于知道尚云飞是如何行走如神的了?这种境界我也在无意中到达了。我对四门十二重楼中“还转”的功夫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原来行走坐卧境界不失还可以如此!原本我运用内息之法只在静坐之中,如今行走时居然也得到了与打坐入静一样的感受。 我给这种境界,或者说这种行走之法想了个名子。原本我想称之为《洛神赋》中的“凌波微步”,转念间又想起了金庸老先生的《天龙八部》,段誉的轻功与这个名子撞车了。又想了想,干脆简单一点,就两个字——神行!岂不知这样一来,又撞上了《水浒传》里面的戴宗,戴宗的外号可是神行太保。 无意间学会了“神行”,我的速度提高了不少,差不多成了一辆越野车。可我也并不着急,走走停停,还是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了集合地点。集合的最后时间是第三天的正午,我大概就在十一点钟左右赶到的,小组其它五名成员早就到了。组长老改直接被投到这个地点等了我们三天,第二天下午总爷就赶到了,紧接着小小和鬼精也到了,赶匠是第三天上午到的,全组的人都在等我一个。 我不用确定地标,离了一个山坡我就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因为我没有看见人的时候,在对面山上就闻到了烤肉的香味。我们组除了我和小小,剩下四个哪个不是调皮捣蛋的祖宗?虽然出发前教官强调尽量不许生火,可是这几个家伙还是大中午的在那里点火烤肉,估计是在山上打来的野味。 见到我出现,赶匠第一个跳起来对总爷叫道:“总爷,你赌输了吧——我早就说过石头就是石头,看上去憨憨厚厚的,可是做事规矩着呢。说他能按时赶到他就能按时赶到……怎么样,你快去捅那个马蜂窝,大家都等着蜂蜜刷兔子腿呢。” 第六卷 洞天篇 062回 擒来真意纵,欣然又相识 大家见我按时赶到,自然十分高兴,纷纷问长问短不必多说。我们这一组里最胆大妄为的就是总爷,别人都尽量不用子弹,可是他这几天已经开了十几枪了,现在火堆上烤的两只兔子一只山鸡就是他打的。我们都是一个人赶到的,他却还带了两个。 别误会,那两位不是人,而是一公一母两条狼!据总爷说,第一天晚上过夜的时候,就有两条狼在火堆周围转来转去。总爷正好打了一只小黄羊,把内脏就丢给狼吃了,就像喂家里的狗一样。结果这两只狼就一直跟着他走了过来,我们集合的时候小组成员变成了八个,六个人和两条狼。 这两条狼公的那条尾巴尖上有一撮白毛,母的那条脑后的毛发卷成了一纽。我们给它俩起了名子,公的叫大毛笔,母的叫麻花辫。大毛笔和麻花辫又一路跟着我们小组三天三夜,我们把吃剩下的野物内脏和骨头都丢给了它们。它们俩也不靠近,总在不远处跟着。晚上宿营的时候,也远远的趴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就像两条看家的狗。直到第三天我们快接近营地的时候,大毛笔和麻花辫才远远的站住了,冲着我们小组行走的方向恋恋不舍的发出两声长嗥转身离去。据总爷说,我们已经走到了它俩领地的边缘,它们不能再跟过来了。 …… 为期四十五天的特训营结束了。在我们回家之前,教官又集合所有的学员强调了保密纪律:所有人在外界一律不得透露这个训练营中的任何情况,学员回家后也不许私自联系,否则将受到严厉的处分。至于什么处分,教官倒是没说。我觉得这个训练营在某种意义上很像隐藏于世的那些修真门派,只不过它是官办的。 基地考虑的很周到,既然要保密,就要将每个人的掩护工作做好。我回家之前,基地给我发了印有“雄鹰夏令营”字样的太阳帽、T恤衫、背包。我还领到了一本手册,手册里讲的是本次夏令营所参加的所有活动,当然是瞎编的,但是编的有鼻子有眼。最有意思的是还发给了我十几张参加各种夏令营活动的照片,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出来的。 仍然是坐吉普车到了军用机场,在从军用机场坐运输出机回到芜城秦师长的驻地。秦师长不在,估计是外出执行任务去了,古处长在机场接的我。古处长把我接到了芜城市一处机关单位,看这家单位挂的牌是市政府下属的一个什么研究室。 在办公室里,古处长对我说:“恭喜你,石野,你经过训练和考核,成为了一名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特殊人才……”然后是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最后他告诉我:“平常的时候,不需要你执行什么任务,你的身份仍然是一名普通的高中学生……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和你联系,你的联系人就是我。” 古处长又跟我讲了一大堆关于保密方面的事情。总之一句话,我在芜城单独和他联系,接受他的指令。我看着古处长心里在想:在芜城负责监视与“重点关注”我的人恐怕也是这位古处长吧?以后要小心点,不要让太多秘密给他发现。 古处长给了我三样东西。第一件是一本黑色封皮的工作证,工作证上的单位名头是“国防科学工业技术委员会”。这本工作证平时不能拿出来,只有在特殊情况下用来掩护自己的身份。古处长说我的上级机关并不是国防科工委,但具体是什么单位我没必要知道。 第二件是个很小巧的黑色电子装制,上面还有个液晶显示屏,可以分别调整到震动以及铃声提示状态。这是个信号接收装置,当时看起来很先进,其实它的工作原理就是六、七年后非常流行的汉显寻呼机,只是频段是特殊加密的。电子技术的发展实在是非常神速,而且最新的技术总是首先运用于军事和特勤领域。 第三件总算有点实惠,是一张银行存折。当时银行存款还没有采用实名制,这张存折上的户名就是我在训练营的代号“石头”。这就是“上面”发给我的“特殊津贴”,每个月一号都会打进来人民币八十元。这样我一个月也有了八十块收入了,一年有一千呢!(徐公子注:太他妈小气了!真是糊弄小孩!一月八十块,就想控制一个高人?太霸道了!) …… 我戴着夏令营的太阳帽,穿着T恤衫,背着新背包,坐着吉普车回到了村里,引来了一大群小孩在我家门口围观。村子里早就知道我去参加什么夏令营了,乡民不知道夏令营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我出去见世面去了。 父母和妹妹见我回家自然是十分高兴,都跑到院门口去迎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儿啊,你回来啦?昨天就有人通知你今天回家,给你准备好吃的了……还有你们班的一个同学,都来找过你好几次了,今天又来了,还在堂屋里等着呢……” 走进家门一看,只见风君子正坐在我家那张老式的八仙桌旁,又像生气又像在笑,瞪着眼睛看着我。见我进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雄鹰夏令营……石野,暑假玩的很舒服呀,连个招呼都不打人就没了……我如果不是找到你家来,还不知道你干啥去了。” 进门看见风君子,在父母面前我又不好谈论其它的,只有招呼道:“唉呀风君子呀,你怎么在我家?我去参加夏令营比较急,实在不好意思,没来得及和同学打招呼……” 风君子坏坏的笑了两声道:“我知道了!今天到你家来,是来蹭饭的……你欢不欢迎?” “欢迎欢迎,就怕没什么好吃的。” 这时候我妹妹拉着我的手说道:“哥哥,金爷爷家的大乖今天从山上叼了两只野兔,送到我家来了……金爷爷说让你打打牙祭。” 大乖?我这才想起来那是金爷爷最近养的一条白色的大狗。大乖其实不能算是一只狗,它就是风君子从齐云观偷回来的那只灵獒,送给金爷爷做伴的。大乖浑身白色的毛发蓬松,体形高大,如同一只雪夜狮子,然而脾气却十分温顺,就像一只绵羊,村里的小孩都不怕它。金爷爷非常喜欢它,上山采药时也总带在身边。别看大乖平时脾气温顺,可是一旦发作起来可是十分凶悍难斗,在山中寻常野兽都不敢靠近,是进山的最佳保镖。没想到今天居然还会打猎了,叼回来两只野兔,让风君子给赶上了,算这小子有口福。 风君子这段时间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也白蹭了好几顿饭,和我家人都混熟了。这一次他大概觉得不好意思了,给我爸捎来了一瓶酒,是剑南春,一看就知道他是从家里偷的。一盘红烧野兔,一盘辣炒野兔,再从院墙的木桩上摘一把自然生长的木耳,炒两个老母鸡刚下的蛋,农家野味也是相当可口。风君子吃的只擦汗,两只兔子八条腿他吃了三条,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吃完饭,妹妹缠着我给她讲夏令营的故事,然而风君子却对她说:“小妹,能不能借你哥哥用一会儿,我找他有点事情问,是秘密的事……” 妹妹叫道:“什么秘密?我也要听!” 风君子:“男人之间的秘密,关于你未来嫂子的事……” 妹妹:“嫂子?哥哥,你交女朋友啦?” 风君子吃饱喝足又开始胡说了,赶紧拉着他出门。我们一前一后来到了村外,走下山坡,站在青漪江边。见四下无人,风君子转身问我:“石野,你这一个半月去哪了?别告诉我你真的去了什么雄鹰夏令营,我请张枝去调查,结果根本就查不到有这么个夏令营……你肯定去了什么特别的地方,连我入梦搜神都找不到你。快说实话,担白从宽……” 风君子的问题让我很为难。于情于理,对于他我不应该隐瞒什么,但是古处长今天刚刚告诫过我,不要把我参加训练营的事情告诉其它的任何人。我挠了挠头,对风君子说了句实话:“我去了哪里,不能告诉你,这是国家机密。” “国家机密?”风君子歪着脑袋看了我半天,就像发现了我脸上有朵花。看着看着,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如果是国家机密,那你可要小心了,自古修行人卷入朝中事,往往都能风光一时,可最终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风君子在提醒我小心,我也有同感。不提基地领导在秘密谈话中对我们这些人既利用又防范的那种心态,我读过的历史书中,身怀神通的奇人异士入朝为官,下场可都不怎么样。我答道:“不用你提醒,我自己知道。” 风君子指了指河边的一块石头,让我坐了下来。没有看我,而是面对着青漪江说道:“石野,国家机密我懒得问,所以你也不需要回答什么。让我们做个游戏,我猜你听,如果我猜对了你就点头,猜错了你就摇头,不想点头也不想摇头就咳嗽一声。听清楚了吗?听清楚现在就开始了……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去了个秘密基地,而且这个基地是在军营中?” 风君子好聪明,第一句话就猜对了。可是关于军营的一切都是我不能透露的,点头也不好摇头也不好,只有咳嗽一声。 “第二个问题,你在基地里接受的是特别训练,这种训练和神通有关。” 我又咳嗽一声。 “第三个问题,你临走的时候,有人告诉你那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许对别人说。” 我再咳嗽一声。 风君子转过身来,瞪着我道:“你小子嗓子眼卡鸡毛了?……我想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我也不为难你,不过你别忘了,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神通广大的修行人!”风君子摇头晃脑的说道:“连修行界的三大戒律都有漏洞,何况你那点机密……” “你什么意思?” 风君子眯着眼睛笑了,笑的有点鬼鬼窃窃:“如果有一件事情,不许你对任何人说,那你就不要说。可是做梦的时候,你梦见自己来到一个地方,比如说今天夜里,梦见自己来到我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碰到了一个人,和他说了什么话,应该不是纪律管辖的范围之内吧?” 风君子显然是在给我提一个建议,叫我今天夜里梦中阴神出游的时候,再到此地来,告诉他训练营的事情。古处长要我不许对任何人说,可是在梦中对一个阴神说恐怕也不算违纪!风君子给我指点了一种看上去有点掩耳盗铃的方法。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很有创意。 …… 这天夜间,入梦之后,阴神离体出游,来到青漪江边。风君子早就在那里等我了。这小子,对热闹的事情比谁都积极。没有太多废话,我将这一个半月以来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但是我还是保留了一点,没有告诉他基地中其它人的名子和来历,因为那是别人的秘密。 听完我的讲述,风君子恍然大悟道:“看来我猜的真是不错,将帅军营阴神难近,你又跑得那么远,难怪我入梦搜神找不到你。你现在每个月有八十块钱补助?太好了!每个月的月初别忘了请我喝酒……” 没想到他别的不说,首先惦记起我那每月八十块来了。我怎么忘了把这个也瞒起来呢,告诉他不是给自己找事吗?苦笑着答道:“每月不超过两顿……” 风君子:“瞧你那小器样,一顿就行。对了,你被官方组织盯上了,打算怎么办?” “你说呢?” 风君子:“我都不知道你加入的是什么组织,哪有什么建议。这样好了,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怎么回事。……你可千万别把我供出去!幸亏我早有防备,跟你谈修行都是在梦中,否则弄不好也会被人盯上的!……不说这个了,你说你救了一个叫七叶的修行人?” “是的,你知道那个终南派是什么门派吗?” 风君子:“听说过一点,他们的道场在秦岭深山之中,离芜城很远。具体我也不清楚。你救人倒没什么错,不过听你的讲述,那七叶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七叶为什么不是好东西?我觉得他说的话蛮有道理的,人也蛮可怜的,没什么错呀?” 风君子:“大丈夫行事,讲究心口相应,知行合一。当初他修为尚浅时,就老老实的守终南派门规,一旦道法大成,就不把尊长放在眼里。……他要是想离开终南派,就的和师门说明情况,再翻脸不迟,哪有连招呼不打就走的道理!” “可是终南派绝对不会放他离开的,我都看见终南派那些人拦住他,还布阵斗法,最后下手暗算把他打伤了。他先前不辞而别我看是最明智的。”既然我救了七叶,就忍不住为他辩解几句。 风君子又摇了摇头:“还是有点不对。听你讲那斗法的过程,七叶的修为要高出同门太多了,他要想走怎么会被人拦住?我看他是故意的,他明知道那些人要追他,追上了还要和他动手,所以他故意不逃,目的就是出手羞辱同门,出一口恶气!……这个人的心性,我不喜欢。登峰掌门出手暗算他,也算他活该!” 我又辩解道:“你的意思,登峰没错反倒是七叶错了?”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我是七叶,我也会选择离开终南派,毕竟人各有志。但如果我是登峰,我也会出手伤人,因为七叶确实有错在先。这件事我们两个外人说不明白。” “可是终南派最后的行为太歹毒了,嘴里说不取七叶的性命,实际上那还不是想要他的命?” 风君子突然问我:“七叶死了吗?” “七叶没死,那是我救了他。” 风君子又问:“就算你不救他,登闻后来不也是回来了吗?登闻不会是来杀七叶的吧?那你说他来干什么?……如果终南派众人都看住登闻,登闻哪有机会溜回来救徒弟?登闻能回得来就说明登峰放了他一马。这傻子都能想到,就你这个聪明人没想到。……真想杀了七叶,还把他的法器,就是那根鞭子留下来干什么?” “我明白了,登峰不想杀七叶。终南派放了七叶一马,但把他打伤捆在山野,是出了一口恶气也算是维护门规,把面子给找回来了。” 风君子:“你还不算笨到家。登峰必须那么做,否则门派的威严和掌门的地位怎么维护?你无意间插了一手,恐怕会有麻烦……你招惹了正一门还不够,现在又惹上了终南派。还好七叶与登闻都不知道你是修行人,你以后最好别再碰到这两个人,否则恐怕会有误会的,如果他们知道你也是修行人的话。” 本来是挺简单的一件事,听风君子这么一说里面门道还不少。我又问道:“为什么登闻要回去救七叶?” 风君子笑了:“世间高人都护短,这是修行界的通病。七叶虽然要离开终南派,但他毕竟是登闻门下的最出色的弟子,登峰和登闻心里肯定都有维护之意。比如说你,你如果犯了什么事,我多少也会护短的。……咱们不谈终南派的破事了,说你吧,你该去面馆看看了,那里又添新伙计了……废话不多说了,你先休息两天,有什么事开学之后再谈,反正还不到一个星期了。” …… 开学的前一天,我从家里出发去学校报道。没有穿“夏令营”发的新衣服,但是背包却背上了,背包里还是父母给我准备好的各种山货,让我带给班主任以及紫英姐,居然还给方主任准备了一份。这一份我是不会给方主任的,准备送给风君子,他喜欢吃香榧和栗子。 父亲把我新买的那辆自行车推了出来,说是让我骑到学校去用。我当然笑着拒绝了,这就是给家里买的,我骑到学校干什么?再说了,我现在学会了神行之法,还骑什么车呀!公交车也不用坐了。 一路上飘飘摇摇信步而行,施展神行之法。芜城距我们村有二十多公里,我不到一个小时就赶到了学校,这还是算慢的,因为路上人多的时候我有意放慢脚步不想露出痕迹。风君子让我去面馆看看,听他的口气好像忘了他曾经说过不让我去见紫英姐的话了。面馆里添了新伙计?这是怎么回事?紫英姐又请了谁帮忙呢? 在宿舍里放好东西,就提着送给紫英姐的山货来到了学校西门外。正好是午饭时间,面馆里的客人很多,六张桌子都坐满了,有好几个还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紫英姐不在前面,估计是在后厨忙着干活。然而跑前跑后上菜结帐的却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面馆果然添了个新伙计。让我吃惊的是,这个新伙计居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她穿着一件橘红色连衣裙,没穿袜子,光脚套着一双白色的皮凉鞋。从身后看去,身材不算太高,但玉腿修直、圆臀紧俏显得腰肢纤细,满眼玲珑窈窕。尤其是那一头不长不短的秀发,齐肩披散,黑亮中发出一种棕红色的光泽,还带着自然的波浪卷曲。当她转过身来,人不大,胸不小,上衣显得稍微有点紧,胸前的峰峦曲线傲然起伏。再看她的五官面目,媚而不俗、艳而不腻,明眸皓齿中充满了青春的美感。最有趣的是她的鼻尖,微微有点上翘,既小巧又俏丽, 我进门的时候,这女孩刚好收完了钱,对着一个准备出门的客人招呼道:“吃好啦,下次再来……”然后她抬头看见了我,露出一脸惊喜的神色。 “石野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风君子没有骗我,你今天真的来了!”她就像一阵轻风一样小跑着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兴奋的喊道。 我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和她打招呼。我明明不认识她,她确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见着我就像在地上拣着了钱,一脸欢快。正在这时韩姐从厨房走出来给我解了围:“小野,你回来啦?想死我了……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表妹……我平常经常和她说你的样子,风君子还给她看过你的照片。这丫头真聪明,一见到你就认出来了!” 表妹?紫英姐的表妹?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紫英姐好像是个妖精。妖精的表妹是什么?那应该还是妖精!可是我看着面前这个青春活泼的少女,怎么也看不出有半点妖精的样子! …… 紫英姐的表妹居然也姓石(你们问为什么不姓韩?姓韩的那是堂妹!),名子很有意思,叫石之秀,小名叫阿秀。阿秀今年十七岁,据紫英姐说她一直在外地,今年夏天才跑来找她的表姐。阿秀当然不是来帮紫英姐开面馆的,她不知道走了什么后门,居然成了芜城中学的一名插班生,而且就插在我们班。后来我才知道,是张枝帮忙办的手续。 别以为我是傻子,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虽然看不出来阿秀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但我心里也很清楚她的来历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如果她是紫英姐的表妹,那就一定有问题,因为紫英姐的问题就很多,说她是十七岁恐怕未必是十七岁,说她叫石之秀恐怕未必叫石之秀。我心里明白,但嘴上不问也不点破,既然那是她的秘密,就让它成为秘密好了。 我对阿秀的第一印象是活泼可爱,特别容易亲近,对我也特别好,总是前前后后的“石野哥哥”叫个不停。开学后我们在一个教室上课,阿秀小小年纪居然也显示了作为女人贤惠与体贴的一面。她专门准备了一个白瓷杯,每天下午上课时都会给我泡上一杯清茶,说是中午容易犯困让我提提神,这杯茶是她从面馆一路端到教室的。 阿秀对我的关心不止于此,每天上午我还没有到教室,她已经把我的桌椅板凳擦得干干净净,还准备好一杯温水和紫英姐给我做的面点,让我在早读课之前先吃早餐,就不用再去食堂打早饭了。每次我值日打扫卫生的时候,她总是留下来帮忙,我手里的扫帚水壶每次都被她抢了下来,活都让她给干了。 阿秀对我这么好,搞得我很不自在。我说过她几次没必要这样做,可是她总是一脸天真的笑,说表姐告诉她要好好照顾我。真拿她没办法!说到这里,你要认为阿秀是一个天真开朗容易接近的人就错了,她只对我这样而已!对其它人,她显得很冷淡,特别是我们班的男生。 阿秀平时只和女生说话,从来不主动搭理学校的任何男生。阿秀人长的漂亮,身材又好,刚到学校时自然有不少男生对她很注意,甚至连高年纪的同学都到我们班打听她叫什么名子。但过了一段时间,凡是主动和她搭话的男生一律都碰了钉子。不管是借笔记的还是送小东西的,凡是借故接近他的男同学,阿秀一律没有什么好脸色。久而久之,她有了一个外号,叫“冷美人”。 冷美人只对我一个人热情,显然容易引起误会。当时的高中,虽然老师明令禁止早恋,可是男女同学之间私下里常常会有那一种蒙胧的感情,比如田玮对风君子,这我能看得出来。可是阿秀对我的关心,表现的太明显了,同学们都笑话我,私下里都说我和阿秀在搞对象,尤其是碰了阿秀钉子的那些男生们。我不知道阿秀为什么会这样,我还不至于以为自己有着超凡的魅力。 男生们钉子碰多了,渐渐的就不在阿秀面前自讨苦吃了,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风君子。风君子经常有事没事就找阿秀搭讪:“阿秀,今天中午吃什么好吃的了?”、“阿秀,你今天这件新衣服好漂亮啊!”、“阿秀,别光给石野泡茶,下午也给我来一杯好不好?”、“阿秀,星期天请你看录像?” 阿秀对风君子倒不像对别的男生那么冰冷。她似乎有点怕他,有事没事总有点躲着他,风君子那么聪明的人应该能看得出来,可他就是厚着脸皮总是招惹阿秀。还天天不嫌肉麻的叫人家小名。风君子找阿秀说话,阿秀往往也不好不理他,可是态度也不怎么热情,有一句没一句的。风君子也不嫌无趣,反倒乐在其中。我渐渐有点看出来了,风君子是故意的,他明知道阿秀不太想理他还偏偏要找不自在。 风君子总是招惹阿秀,在同学间也引起了私下的议论,大家纷纷说什么风君子喜欢石之秀,石之秀喜欢石野,三角恋什么的。这种议论引起了另一个人的不满,那就是一直对风君子有好感的田玮,田玮见风君子总是有事没事找阿秀说话,看阿秀很是不顺眼。然而奇怪的是,田玮的好朋友季晓雨和阿秀的关系却非常好,至少表面上总是有说有笑的。总之一句话,不要看中年生年纪小,彼此之间也挺复杂的。 我早知道阿秀的来历不简单,过了不久,有一件事情就证实了我的想法。 那是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已经过了客流高峰时间,面馆里没有别的客人,我、阿秀、紫英姐都坐在一张桌子旁聊天休息。紫英姐和阿秀在剥炒熟的栗子,她们俩都把拨好的金黄色栗仁放到我手里,让我吃最香的那一份。这时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第六卷 洞天篇 063回 温柔刀切玉,素指弹金钟 “石野,你好享受啊!阿秀,你也给我剥几颗好不好?……老板娘,麻烦你给我下碗馄饨。” 听见声音,我抬头一看,风君子双手插兜走了进来。这小子星期天逛大街,又跑到这里吃馄饨来了。韩姐拍拍手,去后厨洗手包馄饨去了,阿秀端着栗子,拿着个板凳出门,坐到马路边去了,没有招呼风君子。 我陪风君子坐着,一面看他吃馄饨一面和他聊天,我们正说着话外面门外却传来几个人不怀好意的声音—— “好漂亮的小妹妹,怎么没有人陪你?……一个人在这里剥栗子,我帮你好不好?……来,让我喂你吃。……你陪大哥去逛街,大哥帮你买身新衣服。” 抬眼看去,几个流里流气的家伙在马路边围住了阿秀,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一看就知道是街边游手好闲的地痞混混。 风君子小声对我说道:“有人欺负你的女人——” 风君子这小子,居然说阿秀是我的女人。我也懒得跟他斗嘴,一按桌子就要起身出去。如果以往,我不太愿意和别人动手打架,虽然我有护身功夫不怕挨揍,但却不知道怎么揍人。我只会一招破壁拳,这种拳法如果打人的话出手就会要人命,所以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但现在不一样了,经历了训练营中的种种训练,虽然不能对付什么武林高手,但这种小流氓来一打也不在话下。 然而风君子却一把拉住了我,口中说道:“石野,别过去,那几个人你惹不起!我认识,他们可是芜城当地的太岁,都是市里领导的公子,一向横行惯了。” “我可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总不能让他们欺负阿秀!大不了不打伤他们就是了……” 说着话我就要往外走,风君子却起身拦在我前面,笑着说道:“你不用担心阿秀,说实话,我现在非常为那几个小太子担心!但愿阿秀不要把他们伤得太重。” 正在说话间,街对面传来了一声玻璃的脆响。向外看去,原来阿秀已经站起身来走到了马路对面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似乎想摆脱那一伙人的纠缠。可是那几个小混混跟了过去,嘴里依然说着不干不净的话,还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小妹妹,你的脸好白好嫩呀——”有一个小子嬉笑着伸手去摸阿秀的脸。 “你别碰我——”阿秀尖声喝道。阿秀这一声厉喝非常奇特,尾音拉的特别长,带着一种破空般的冲击力。风君子本来伸手拦住我,现在忍不住低下头用双手捂住了耳朵。再看那几个小子,纷纷弯腰痛苦着抱住了脑袋,有人甚至倒在了地上。那声玻璃的脆响来自于他们头顶上的一盏路灯,路灯的灯罩突然碎裂掉了下来,正好砸在刚才伸手的那个小子头上,他发出一声惨叫,倒地不起。 这路灯一碎,阿秀止住了声音,也没看周围这几个人,端着一盘栗子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走回了面馆中。再看那几个人,挣扎着站直身体,又从地上扶起两个同伴,惊慌而去。有一个人还不忘丢下一句话:“小娘们,算你狠,这事没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阿秀,你怎么这么能惹事?”风君子沉着脸,有点不高兴的对阿秀说。 见风君子说阿秀,我拦在阿秀身前:“风君子,这事怎么能怪阿秀?有流氓调戏你还不能反抗吗?阿秀有什么错?” 阿秀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刚才事情的影响,从后面抱住我的一支胳膊说道:“还是石野哥哥对我好,……” 风君子摇头道:“要想对付那几个混混,有得是办法,为什么要当众施展法术?那三大戒律,我都白讲了吗?” 阿秀对着风君子一吐舌头:“我又不是修行人!” 这时候紫英姐走过来劝道:“算了算了,反正教训的也不是什么好人。阿秀,你以后要注意点,你现在就是修行人。” 风君子摇头不言,继续坐下来吃馄饨。我有点吃惊的看着阿秀,没想到阿秀有这么大能耐!她不承认自己是修行人,但是紫英姐提醒她现在就是个修行人,看样子确实是个学道法的妖精一类的东西。管她是什么妖精,只要她不做坏事,对我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我想劝阿秀几句,风君子也是为她好,可是想了想,她既然没有在我面前暴露身份,我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风君子吃完了馄饨,擦了擦嘴站起来想走。一直没怎么理他的阿秀突然拦住了他:“风君子,你还没给钱呢!……紫英姐不好意思跟你收钱,石野哥哥脸皮嫩也不问你要钱,可是现在有我在,你就别想吃白食。” 紫英姐劝道:“算了算了,都是好朋友,一碗馄饨而已,阿秀你这是干什么?” 风君子尴尬的笑了,伸手掏兜,一面冲着我说道:“石野,你家的管家婆好认真呀!” 他说阿秀是管家婆,可是这话不是冲紫英姐说的,而是冲我说的,分明有调戏阿秀的意思。然而他的这一句话说的阿秀突然笑了,不再跟他板着脸:“既然你这么夸我,就算我请客了,不要你钱了……” 这个阿秀,怎么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居然以为风君子真的在夸她。风君子仍然苦笑道:“那就谢谢了。我告诉你,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几个小混混还会来找麻烦的,既然吃了你的馄饨,我还得帮你想办法去……可怜我,为了一碗馄饨,惹那么多麻烦。” “又麻烦你什么了?”我听风君子话中有话,忍不住问道。 风君子:“刚才只是小麻烦,等会儿恐怕才是大麻烦,我这人身子骨弱,还是先躲了……对了,老板娘,你赶紧下一碗素面,待会有个老和尚来化缘,他还会问你一个问题。” 紫英姐好奇的问道:“老和尚化缘?……什么问题?” 风君子:“和尚从哪里出来的?……”说话间他已经走远了。 …… “师兄,这个女人就是师父要找的妖女?” 风君子刚走不久,我和阿秀刚刚坐下来,紫英姐在后厨下素面。面馆里出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来的好突然,我听见说话声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面前。抬头看去,有一个人我居然认识,就是那天在广教寺碰到的宣花居士! “宣花居士,怎么是你?你来有事吗?”我不禁站起身来问道。 宣花居士显然也认出了我:“石野,石小真人?你也在这里。……师弟,恐怕有误会,不是这个女孩……” 再看宣花居士旁边的那个师弟,身材不高,站在宣花这个虬髯大汉身边,整个小了一圈。他长了一张惨白的脸,没有留胡须,五官普普通通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似乎笼罩着一层东西让人看不真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谁呀?有和尚来化缘了吗?……七心童子,居然是你!”紫英姐听见声音从后厨走了出来。然而她一见到宣花那个脸色惨白的师弟,陡然间神色大变!向后倒退一步,退到厨房门口,手一招,那柄切菜刀握在手中,刀尖对着前方,脸色说不出的紧张。 那白脸人看见紫英姐,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突然一伸手,从背后的包袱里抽出一样金光闪闪的东西。这东西在他胸前半空中旋转,是一座一、两尺见方的金钟!这金钟上还刻满了奇异的文字。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我见过!他就是那天布阵与七叶斗法的终南派弟子之一,就是当中催动金钟的那个人。听紫英姐刚才叫他七心童子,看来确实是七叶的同门。 “妖女,果然是你!……你也别害怕,我师父终南派登峰掌门想请你到终南山一趟,他老人家有话要问你。要我护送你前去……” 在这两人出现时,阿秀没有说话,而是一纵身跳到了厨房门口,护在了紫英姐的身侧,瞪着眼睛看着这两个人。我一见情形有点不对,听着七心的口气要抓紫英姐到终南派,登峰掌门要见她!我赶紧站起身来,拦在那两人身前道:“宣花居士,这是怎么回事?我紫英姐什么时候得罪你们了?有人要见她,就上这儿来见好了,难道你说要带人走就带人走,这也太不合情理了!” “师兄,这小子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宣花居士对七心童子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石野石小真人,你没听说过吗,正一门守正真人新收的徒弟……”又转身对我说道:“石小真人,我们是奉师门之命来找一个人的,这里恐怕有误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紫英姐在身后喊道:“石野,你快带着阿秀走……七心童子,这不关他俩的事,你要找我就找我,但我不会跟你走的……” “姐姐,我才不走呢,拿口破钟就了不起啊,待会你一刀把那个破钟劈成两半不就完了!”阿秀在一旁说道。 七心童子喝道:“绝对不是误会,我要找的妖女就是她!就算我认错人,也不会认错她手中那把切玉刀!” 七心童子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七叶的事情。七叶离开终南派,据说是为了去找当年认识的一位妖女。难道这个妖女就是紫英姐?七叶还没有找上门,终南派的人已经先到了!看来登峰掌门还是没有放弃让七叶回终南的希望,先下手派弟子来找紫英姐。我心中飞快的转动,可是脚步仍然在那两人之前。终南派的事情我懒得理会,但是有人想在我面前欺负紫英姐就是不行。 “切玉刀!真的是切玉刀吗?……诗为禅家添花锦,禅是诗客切玉刀!女施主,既然你手中刀名为切玉刀,那真的是与佛有缘呐!那小孩没有骗我,我今天找对地方了!” 屋子里的空气本来十分紧张,每一个人都没有乱动。此时却从门外走进一个穿着灰布僧袍的老和尚。这老和尚慈眉善目,看年纪至少也有八、九十岁,然而表情却十分有意思,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东张西望,就像一个天真的小孩! “法澄大师!”我和宣花居士齐声叫道。这老和尚我也认识,就是那天在广教寺遇到的法澄。法澄是广教寺方丈法源禅师的师弟,心性就像个老小孩,我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这和尚一露面,我想起了风君子走之前的话,风君子说有个和尚要来化缘,还真来了!只是没想到居然是法澄。 法澄看了看宣花和七心,又看了看我们几个人,口中说道:“今天这里熟人还真不少,宣花居士你也是来问道的吗?……请问,手持切玉刀的这位,是不是韩紫英韩居士?”说着话老和尚已经从宣花和七心两人之间穿了过来,绕过我的身侧,站在了紫英姐面前。 老和尚站的位置好巧不巧,正在七心与紫英之间。七心一皱眉想要发作,宣花居却拉住他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七心一言不发收起了金钟。然而两人仍然堵在面馆门口。紫英姐本来手握切玉刀全神戒备,老和尚走过来的时候她也愣住了,然而只愣了片刻突然放下刀笑了。 这一笑如春花灿烂、雨过风晴,似乎把刚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唉呀,这位是九林禅院的法澄大师吗?早知道大师要来,刚刚下完一碗素面,请大师用斋!” 紫英姐倒也乖巧,也知道这里谁的辈份大,当下不理门口那两人,放下刀,去厨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放在一张桌子上,请法澄坐下。法澄摇了摇头:“老僧是来化缘的,就不坐了,那是你待客的地方,你就把面倒在我这个钵中吧。” 法澄举起了一个紫铜色的钵盂要去接那碗面。紫英姐劝道:“大师,你拿在手里不烫吗?还是放在碗里吃吧。” 法澄:“你倒进来,不碍事的……好香的面,你都放了什么?” 紫英姐笑道:“就是素面一碗,加了点香菇、面筋、笋丁,滴了几滴麻油而已,都是素物,却不沾一点荤腥,大师放心用吧!……这是筷子。” 法澄也不客气,接过筷子也不坐下,站在那里吃起面来,听他的声音吃的很香,可能真是饿了。面馆里的气氛怪异已极——一群修行人谁都不说话,瞪眼看着个老和尚吃面。法澄吃着吃着也觉得不对了,停下筷子抬头说道:“你们怎么都看着老僧?……哦!我明白了,是老僧耽误诸位问道了,那我还是等会儿再吃吧……韩居士,以食布施,老僧十分感谢,但此番前来,还是希望你能以道布施。” 紫英姐笑盈盈的问道:“大师有话请讲。” 法澄:“请问韩居士——僧从何来?” “法澄,你从九林禅院来。还问什么!吃完面快走。”一直站在一旁的七心童子终于忍不住了。 “不对不对,天下除了九林禅院,难道就无僧了吗?”法澄摇头答道。 “和尚从庙里来,法澄大师,这下可以了吧?你究竟要干什么?我们师兄弟还有事要办。”大嗓门的宣花也忍不住说话了。 “不对不对,佛祖宏法之时,中土并无庙宇,僧怎能从庙中来。”法澄和尚也不着急,仍然摇着头说话,看表情是在做很严肃的讨论。 我多少有点了解这个和尚,他不是故意的,他平时的言行举止就是这样。想到这里我也有点起哄的意思,答道:“僧从佛法中来,想当年佛祖传法,后世才有僧人。” “不对不对,佛祖也是僧,那佛祖又从哪里来?”法澄还是摇头。这个问题有点像鸡生蛋蛋生鸡,扯来扯去快扯不清了。 “和尚从哪里来,和尚从门外来,我刚才看见你从门外走进来的。”阿秀也开始凑热闹了。 “小施主,有禅机!可世上和尚在门外之前,又是从哪里来?……韩施主,我前日偶遇一少年,开口喝问,老僧已经想了好几天了。他说你知道答案,能不能告诉我,老僧多谢了!” 听法澄的话,我能猜到他前日偶到的少年十有八九就是风君子。风君子好像知道终南派七心要找上门,想了个法子把法澄和尚也给骗来了。只是他问这么个古怪的问题让紫英姐去回答,不知道什么用意。 只听紫英姐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想什么问题,想了想突然一笑,对法澄道:“大师,这个问题我还真知道,只是现在告诉你有点不方便……” “有何不便?请施主明示。”法澄一听紫英姐知道答案,眼睛都亮了,就像小孩看见了棒棒糖。 紫英姐:“大师请坐下说话,我知道僧从何来,可是门口这两个人想让我走,他们……” 法澄:“我刚才看见了,有个人手里拿的应该是终南派的七情钟,他是要找你斗法?你放心,老僧自然会帮你接下来,你告诉我好了。” 听到这里我终于听出点门道来了,风君子是让法澄来挡七心的,却问了紫英姐这么个古怪的问题。我也很好奇,竖着耳朵听紫英姐怎么回答。只听紫英姐娇笑的说道:“大师,你问我和尚从哪里来的?……我告诉你,和尚是和尚他妈生的!……和尚他妈不生小孩,小孩不出家,世上哪来的和尚?……请问世上的和尚,在出家以前,哪个不是他妈生的?” “原来如此!施主的话真如醍醐灌顶,老僧茅塞顿开,多谢赐教!”法澄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老和尚,你和一个妖女油嘴滑舌,是消遣我们师兄弟吗?我们师兄弟今天奉掌门之命要带这个妖女走,请你赶紧离开,我们不想伤及无辜。”那边的七心脸色更白了,忍不住又开口说道。 “我只吃了半碗素面,怎么会油嘴滑舌?”法澄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上下,又抬头说道:“《华严经》中有善财童子五十三参,问于外道也未尝不可。你叫七心童子,为什么不学以学那善财童子呢?道家人说‘无名天地之母’,今天这位韩施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你们不在一旁好好听着,还吵什么?” “妖僧!”七心童子气的只说出来这么一句。 法澄也不生气,只是好奇的反问道:“贫僧全身上下,并无半点妖气,你为什么说我是妖僧?” 七心童子一指紫英姐:“她是妖女,你和她罗嗦就是妖僧。请你让开,我要带她走。” 法澄:“你带她走,为什么要我让开?再说了,这位女施主不想走,你凭什么要带她走?” “就凭这个!”说着话七心童子不顾宣花居士的劝阻,又祭起了金钟,那金钟在他胸前一尺处虚空旋转,隐隐发出风雷之声。看来势正对着法澄。 “嗯,你有点门道!……石小真人、韩施主还有这位小姑娘,你们退后。” 紫英姐打了个手势,将我和阿秀都拉到了后面,退到了厨房门内。面馆门口站着宣花和七心,七心面前金钟旋转,而面馆正中坐着法澄这个老和尚,手里捧着个紫金钵盂,钵内还有未吃完的半碗素面。只听法澄对七心说道:“我听说你手中的这个七情钟,能发出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之声,善用人之心性反克于人,闻者如痴如狂。这倒是对老和尚的一种历练,来来来,历练历练贫僧,难得有此缘法……” 法澄说话客客气气,但是听在七心耳中简直就是嘲弄。他低斥一声,虚空一弹指,金钟无风自鸣,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只见法澄闻声展颜一笑,却未作任何动作。 七心一咬牙,又一弹指,金钟再响一声。法澄面容一肃,竖眉闭目。七心又接连弹指两下,金钟连声两响。只见法澄并未睁眼,只是面容沉重,渐露悲悯之色。 七心再举手时,我觉得他的手腕在发颤,似乎提着千斤重物,虚空中的手指弯曲,极力想弹出去又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听着这钟声连响,陡然间我觉得心中五味翻滚,有很多消失的记忆都在这一时之间涌上心头,都是我自从记事以来种种感受最为强烈的经历。这并不是任何一种特定的情感,也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悲伤,总觉得心中有一股东西在萌动,人也变得特别敏感,情绪中有几分冲动的欲望。正在此时我发现一左一右有两个软软的身体靠在了我怀里。 低头看去,紫英姐和阿秀都偎在了我胸前,身体软软的有点站不住的感觉。他们两个人脸红都红扑扑的,眼睛也是湿湿的,用一种迷离的神色看着我,嘴唇也是张开的,呼吸很急促,有点在喘。正在这时,耳中又听见那金钟铛的一声响。 这金钟响起时,我正与紫英姐的眼神对视。我看见她眼中一片朦胧的水光,有一种哀怨的神色,我莫名其妙心中升起一股怜惜的感情。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又很可爱。几乎是下意识的,我低头就向她的唇间吻了下去。 双唇只是轻轻的一触,她却立刻迎了上来,一个轻轻的接触突然变的粗重……舌尖和她彼此在互相湿润。这个吻是如此短暂而深长,无声的激烈,紫英姐媚眼如丝、娇吟声从喉咙深处微微的发出来……。这一刹那,我有些恍惚了,甚至觉得这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但是在下一秒钟,我就恢复了清醒, 因为此时又传来叮的一声响,却不是那金钟发出的。原来法澄和尚睁开了眼睛,目光中露出少有的凌厉之色,他举起筷子重重敲了一下面前的紫金钵。紫金钵一响,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猛一抬头,离开了她的唇舌。紫英姐也听见了那紫金钵震想,身体微微一怔,随即闭上眼睛,将头低伏到我的胸前,我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我感觉刚才这一刻很长,其实也就是一瞬间,除了就在眼前的阿秀,别人都没有注意到。 金钵一响,七心童子也是全身发抖,金钟同时一阵乱颤。他发力再一弹指,我却没有听清楚金钟的响声,因为此时法澄又敲了一下钵盂,钵盂与金钟同时鸣响,盖住了金钟的声音。 七心童子深吸一口气,几乎整个身体都缩了一圈,他仍然伸指想弹响金钟。然而法澄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紧接着又敲了一下钵盂,这一次很用力,筷子断了一根,半截筷子落地。 法澄手中的筷子一断,七心童子终于控制不住金钟,那金钟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一旁的宣花居士手急眼快,一手接住金钟,一手扶住站立不稳的七心。开口叫道:“多谢大师手下留情……我二人今天得罪了,等回山禀明师尊之后,再向大师请教。” 这时紫英姐也清醒过来,在我胸前站直了身体,然而脸还是红扑扑的,偷偷瞄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向门外道:“七花、七心,今天的事,总要做个了断,我可不想天天等你们上门捣乱!” 宣花居士答道:“今天既然法澄大师为你出头,我们斗法已败,自然不会再来上门找你。……韩紫英,他日我七叶师弟如果找上门来,你好自为之吧!” 此时又听七心童子挣扎着说道:“今天败了就是败了,没什么话好说。妖女,我七心放你一马,终南派也不想为难你。不过你见了七叶,最好不要再引他入邪魔外道……” 紫英姐脸色一沉:“什么七叶八叶,我不认识这个人!终南派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自然会记住。……今天是法澄大师放你一马,不是你放我一马,说话可以搞清楚了!” “不对不对,七心童子,你的七情钟果然厉害,老僧也不敢一味相抗,只有出手破你的法术……你之所以没受伤,倒不是老僧留情,而是这紫金钵中还有韩施主施舍的半碗面条……你要谢手下留情,就谢这位韩施主吧!”法澄和尚这时候说话了,这话说的大家都哭笑不得。七心没有受伤,是因为半碗面条! 七心离开宣花的扶持,站直身体道:“法澄大师,我输给你,只是输在修为上。我的道术确实不如你百年禅定功力深厚。但是七情钟并没有输给你,连你也不能静坐相抗七情合击之声。” 法澄也不生气,点头道:“不错不错,我还是个老和尚,没有成佛!世上恐怕没有人能够从头到尾与你的七情合击相抗,但是破你的道法却不难!我是和尚又不是傻子,该出手的时候自然知道出手,我出手,便是你败了……你计较这个胜负又有什么意义?……你自己要小心了,催动这七情钟,如果自己的修为不够,也会受七情之伤!” 七心童子一直面色惨白,看不清是什么表情。法澄说完之后,他勉强的躬身施了一礼,拉着宣花居士头也不回的离去。 两个找麻烦的终于走了,紫英姐走到法澄面前施礼道:“大师,今天多谢你为我解难。……” 法澄一摇手:“不用谢我,你今天先施我素面一碗,又为我解答困惑,我应该谢你才对……石小真人,你什么时候跟我去九林禅院?” 怎么法澄说着说着要我跟他走?我没反应过来,阿秀拉着我的胳膊问道:“老和尚,好好的你让石野哥哥跟你走,你想干什么?他又不是和尚!” 第六卷 洞天篇 064回 人间痴于我,悠悠止一身 刚才紫英姐和阿秀一左一右都靠在我的怀里,那七心催动金钟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低头就吻了紫英姐。从那时起阿秀一直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我,这眼神说不清有什么含义。她只是看着我,却一直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现在突然听法澄和尚要带我走,又站出来拉住我,好像生怕法澄和尚把我拐去卖了。 “大师,这又关他什么事?他为什么要跟你去九林禅院?”紫英姐也在一旁问道。 法澄:“我要带他去见我师兄。我和那个问我问题的小孩说好了,如果你能给我答案,我又能帮你挡住不速之客,那么这位石小真人就要做一件事情。我和那位小施主说好的,此件事情完了之后,石小真人要到九林禅院听我师兄讲经。” 靠!原来是风君子安排的。我说他怎么把法澄给招来了,原来是有条件的。法澄来了之后,我要去九林禅院听法源和尚讲经。这个老和尚对别的事情不积极,对拉人去听佛经是很认真的。我赶紧问道:“大师,我什么时候跟你去?现在吗?” 法澄摇头道:“不用不用,我师兄下个月才开坛讲经。我只是提前跟你打声招呼。……” 阿秀:“老和尚,你不会让石野哥哥也去当和尚吧?” 紫英姐在一旁笑着拍了阿秀一下:“阿秀,你胡说什么,怎么会呢!” …… 法澄走后,面馆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如果不是半截断了的筷子还在地上,我几乎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气氛变了,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在空气中蔓延。阿秀坐在角落里看看我,又看看紫英姐,撅了撅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她低着头一个人在那里坐着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想着想着自己又笑了。 紫英姐坐在我对面,微微低着头抬眼看我,见我的目光与她对视,她并没有躲闪,而是冲我轻轻一笑,这笑容中满含娇羞之色。这笑容让我心里砰砰乱跳,刚才七情钟响起之时,我的神志被钟声所惑,不知道怎么就低头和紫英姐接吻,而她居然迎了上来没有躲闪。 那感觉确实如饮淳酒,令人欲醉欲迷,回味起来仍然让我浑身发烫!老天爷,那可是我的初吻!想到初吻这两个字,我突然又想起这并非是我的初吻,在青冥镜的色欲天劫中,我吻的第一个人是柳依依!那虽是幻境,但感觉是无比真实的!我有点糊涂了,这两个吻,究竟哪个才算真正的初吻?(徐公子注:你就偷着乐吧!一个人有两次初吻。) 紫英姐见我有点发呆,伸手捅了捅我的胳膊肘:“小野,你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阿秀刚才好像有点不高兴。”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有小声的顾左右言他。 紫英姐悄声道:“阿秀不高兴,那是因为你刚才亲了我却没有亲她……”说着话紫英姐低下头去,脸色又红了。 “紫英姐,你不要瞎猜……刚才,其实,其实——”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只好打住。 “小野,女人的心思你不清楚……看阿秀现在又没事了,估计她又想通了什么……你这个傻瓜。对了,你就没什么话要问我吗?” “问你?问你什么?” “今天发生的这么多事。你就不想问问那些人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叫我妖女?” 七心童子为什么要来找韩紫英?为什么要叫韩紫英妖女?其实紫英姐自己不说,我也能猜到个大概。这事与七叶有关,而紫英姐就是当初七叶认识的那个妖女。我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紫英姐和七叶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这种事情,我还是希望紫英姐自己对我说,我不想去逼问她。但是在紫英姐眼里,我的反应就够迟钝的了,她并不清楚我已经了解事情的始末。 我想了想,对紫英姐说道:“你不想说的事,我也不能勉强问你。我知道你是好人,他们想欺负你是他们的不对。你不要怕,我会帮你的,坚决帮你!” 紫英姐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她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小声道:“小野,其实我有很多事情瞒着你,我的身世也不像我告诉你的那么简单……我早想对你说,但是我又怕你知道以后会不理我。……你的朋友风君子已经知道,但他没有对你说,他的意思也是让我亲口告诉你。……今天我不应该在隐瞒你什么了。” 我心中的感觉很复杂。我早知道紫英姐来历不简单,她有很多秘密不想对人说。她不说,我自然不会去逼问,这是相处之道。可是在我心底里,我还是希望她能够主动告诉我。没想到今天七心这么一闹,紫英姐终于决定对我说出她的来历。 “紫英姐,我知道你有秘密。但是我不介意,其实我也有事没告诉你……这并不意味着我心里对你不好。” 紫英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如今,我不应该再对你有所保留……阿秀!能不能帮忙看一下面馆,我和小野出去一趟有点事情。” 紫英姐突然招呼阿秀,阿秀站起身来说道:“你和石野哥哥出去?有事情吗?” 紫英姐的神情恢复了正常,她笑着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把他送到庙里当和尚的,去去就回,你等我们回来吃晚饭。” 走出面馆后,我问她:“紫英姐,我们去哪?” 紫英姐:“找一个安静没人打扰的地方说话……你去过的地方,去我家。” …… 宣花居士与我曾经救的那个七叶出自同门,都是终南派登闻门下弟子,只不过宣花是外室弟子,不在山中修行。宣花居士在芜城开了一家经营字画和装裱的宣花斋,故号宣花居士,其实他在终南派的法号应该叫七花。七花、七叶,登闻只收了这么两个徒弟,但这两个徒弟修为都是不俗,为终南弟子中的翘楚,彼此关系也很好,如兄弟一般。 七叶离开终南出走江湖,终南派首先想到了他要去当年那个妖女,其次想到了七叶很可能去找七花。登峰掌门派七心童子到芜城找七花告诉他七叶的消息,可是七花并没有见过七叶。于是两人就找到了紫英姐这里,登峰让七心想办法带紫英这个“妖女”回终南。其实宣花居士知道韩紫英藏身于芜城,但他与七叶交情甚厚,一直以来只装作不知。此次掌门有命,不得不随七心找上门来,却一直没有出手。 这是在紫英姐家中,也就是在西陵小区我的那套房子里,紫英姐跟我说了宣花居士的来历以及他与终南派之间的关系。听到这里我问道:“那七心童子又是怎么回事?我看他出手好像很嚣张的样子。终南派为什么派他来……” 紫英姐眼睛看着某个方向,似乎在回忆:“七心童子,他是终南登峰掌门的弟子,五年前终南派七字辈弟子门内较艺,决定由谁来参加修行界六十年一度的宗门大会,七心力压同门道法第一。当时的七花七叶都不是他的对手……” 紫英姐也提到了宗门大会,原来这个七心童子还是很厉害的,想当年的七叶也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七叶三年闭关修为大进,如今已经远在七心之上了。只听紫英姐又说道:“终南派登字辈仍在山中的如今只有登峰登闻两人,七心和七叶又是这两人门下最出色的弟子,合称终南金童玉女,又都是俗家弟子,后来长辈商议,希望他俩结成一对道侣……” 听到这里我赶紧打断紫英姐的话:“等等,好像有点不对,那七心童子是个男的,他怎么能和七叶……” 紫英姐:“谁告诉你七心童子是男人?七心是女的!” “可是我今天见到他,他明明……” 紫英姐:“七心从不以真面目见人,她总戴着面具,外人也多有误会,称她为七心童子。……其实你看她的身形就知道她是个女子……算了,你对这方面没经验。我刚才说到哪了?” “你说到终南派要让七心和七叶结婚……” 紫英姐:“就算是结婚吧。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不料七心坚决不答应。据说这七心童子认为天下男子情义从来不真,她发过誓,如果有人能在她七情钟七情合击之下无事,她就愿意以身心相许,否则……” “后来呢?” “后来七叶就以身试法,领教了她的七情合击。那七情钟神妙异常,就连法澄大师也不敢一味相抗,何况当时的七叶,自然是败下阵来。……这么一折腾,终南长辈也不好勉强,这门婚事也就算了。当时七叶对男女之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看法,既然长辈安排他就接受,不料却受挫于七心。七叶一向心高气傲,这次受的挫折不小。后来,他就到终南山中游历,发誓要领悟大道,成就神通,不再受当日之辱。” “这七叶的心眼是不是有点小?这算什么?我看就是七心不想嫁给他。” 紫英姐淡淡的笑了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七心与七叶出自同门,对这个人看的比较透。不像我当年……” 紫英姐说了半天终于说到了重点,她当年和七叶怎么了?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虽然她和七叶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但是隐约间我已经把紫英姐当成了我亲近之人,潜意识里还是不希望她和七叶有过什么亲密的关系。我竖着耳朵在听紫英姐的讲述。 紫英姐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又说道:“我十八年前,在芜城九连山飞尽峰意外被人所伤,修养了很久才恢复了形体,觉得此处不太平,决定出山游历修行,就到了秦岭一带。” “被人所伤?十八年前?怎么回事?什么人伤的你?” 紫英姐:“是个刚阳之气很重的人,他打猎时开枪打伤的我……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我其实不是人。” 紫英姐说到这里,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在等待我的反应。我看着她,尽量保待着面容的平静:“紫英姐,你不是人?其实我以前隐约已经猜到了,不过你今天自己告诉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小野,你猜到了?谁告诉你的?风君子吗?” 我摇摇头:“不是。其实那次在面馆里,我被齐云观的泽中道士用镇灵宝印打伤,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后来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紫英姐:“原来如此,那你怎么……” “我怎么不问你?紫英姐,这是你的秘密,你不想说我当然不能逼你。其实我早就问过自己,你如果不是人我怎么办?后来我想通了,不怎么办!只要你对我好,我又何必追究你是什么来历?” 紫英姐仍然看着我,眼神中又泛出了一层水光:“你是这么想的……原来自作聪明的人是我!我早就想告诉你,可是我知道你是修行人,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会不理我。原谅我,到今天才对你说实话。我不是人,是在飞尽峰中修行了五百年的妖物……是什么妖物你就不要问了,我的族类早已绝迹,剩下的恐怕只有我了。” 紫英姐俏丽的面容中露出哀伤之色,我也为她黯然,她是个妖物,可是如今已无族类,可以想像一下,天地悠悠只余一身的凄清感觉,难怪她要在尘世中去寻找知已。我没有说话,轻轻的握住她一只手,而她五指用力,将我的那只手抓紧了,又接着说道: “我虽然不能像世间修行人那样短短时间内修行精进,但是山中五百年光阴,却学会了分辨百药之性。……四年前我在终南山采药,在山野之中遇到了一个修行人。我当时初入人世,不知道天高地厚,自以为五百年修行已经没有破绽,就以人形相见。而那人果然没有看出我是妖物。”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是七叶吗?他没看出来……” 紫英姐轻轻摇了摇头:“我后来才知道,他恐怕是装的,故意没有点破。我很羡慕世人有师承的道法,碰见这样一个人,总要想办法请教。这个七叶当时对我还不错,除了师门不能外传的秘法之外,指点了我很多修行上的东西。我当然不能白白受人恩惠,就教了他许多辨药炼药之法。” 接着紫英姐讲述了她和七叶之间的故事。 韩紫英在终南山中采药时与七叶结识,七叶指点了她不少修行关窍,韩紫英也送给七叶不少世间灵药助他修行,同时也教了他不少炼药之法。一来二去,这两人就交了朋友。此时的七叶刚刚受挫于七心不久,郁郁而不得志,恰恰碰到了韩紫英这个温柔丽人。虽然明知她是妖物,但韩紫英炼制的灵药对修为有助,他也没有点破。 后来韩紫英就在终南山中留了下来,一面炼制灵药,一面修行道法。七叶仍在终南派,经常到山中来找她。久而久之,七叶对韩紫英的感情起了变化,有了秋士思春之意。而韩紫英在人世中经验未足,倒也没有太注意。 有一天,七叶偷偷取出了终南派偶尔得到的一枚朱果,交给韩紫英,让韩紫英帮他炼药。韩紫英将多年采得的灵药与朱果药性相配,第一次炼成了一炉黄芽丹,并将这炉黄芽丹都交给了七叶。恰恰就是这一炉黄芽丹惹了麻烦。 终南派发现朱果失窃,而七叶的嫌疑最大,就把他叫来问训。七叶掩饰不住只有承认自己拿了朱果,至于朱果的去向,则已经炼成了黄芽丹,并且交出了黄芽丹(我后来碰到七叶,他身上还有黄芽丹,看来当时必有藏私)。终南派得到灵药黄芽丹,众弟子自然高兴,也就没有处罚七叶。然而登峰掌门却起了疑心。 黄芽丹的炼制非常困难,不是有朱果就可以炼成黄芽丹,不仅需要配合其它大量的灵药,还需要有炼药高手拿握火候。七叶也时常采药,同时终南弟子大多也会炼药,以此掩饰过去。但是登峰掌门还是觉得七叶不大可能独自炼成这一炉黄芽丹。于是登峰派七心童子暗中留意七叶的行踪,看他是不是与其它门派的高人结交。 登峰以为七叶另有缘法,暗中有高人相助,不料结果却发现七叶结交的不是什么高人,而是韩紫英这个妖女!更不能忍受的是,七叶居然私自将终南派的道法传授给这个妖女。 那一天,七叶又去找韩紫英。他向韩紫英表露了心迹,说自己知道她是妖物,但是心中早有爱慕之情。七叶的求爱来的太突然,韩紫英不知如何回答,此时正好被终南派的门人围住了! 七叶发现同门到来大惊失色。登峰和登闻两位长辈也没有太为难他,给了他两种选择:一是终南派清理门户,废了七叶的修为;二是七叶亲自动手,不让妖女泄露终南派的修行道法。七叶哀求掌门放过韩紫英,可是终南派门规如此,不可动摇! 修行界的规矩很怪。七叶传韩紫英道法,对于终南派来说,韩紫英没有错,错的是七叶。所以要么终南废七叶以示惩处,要么七叶除妖物以挽回错失。韩紫英吃亏就吃亏在,她不是世上其它门派的修行人,而是一个妖物,终南派才会做此决定。韩紫英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还满口情爱相求的七叶,在哀求掌门未果之后,还是决定与她动手斗法。 此时的七叶,修为比一年前同门较艺时已经大有长进,恐怕已不在七心童子之下,韩紫英不是对手。她选择了逃,可是终南派众弟子却布阵阻挡,将她围堵到一深渊绝壁之上。最终七叶当着众同门的面,催动赤蛇鞭打在了韩紫英的背后,将她打落千丈悬崖。 紫英姐终于讲完了她与七叶的故事,听得我心神震动。虽然明知道紫英姐现在仍然好好的坐在我面前,可是听到她被打落山崖时,仍然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握住她的手。紫英姐这段回忆很明显并不愉快,她的声音都有点沙哑了,眼睛红红的,就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就差没有哭出来了。 我握着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轻轻的拍抚着她的后背,尽量温柔的问道:“后来呢?你怎么回到了芜城,又怎么开了这么一家面馆?” 紫英姐将身体靠了过来,半倚着我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当日我落在悬崖下的深潭之中,也许是幸运,伤的并不重。我在终南上潜伏了一段时日,养好伤势后,觉得天下之大却无处可去……于是又回到芜城,但没有回飞尽峰,藏身于闹市之中。” “藏身于闹市?” 紫英姐点点头:“是的,这是我的决定。我不想一身独居深山,我要入世修行,我的愿望就是象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经历、感悟天道。我发了一个誓,我发誓在尘世中如果能遇到肯舍身为我的人,我就报答他一生一世。后来我遇到了你……没想到,你居然也是修行人,这真是天意!” “舍身之誓?为什么?是因为七叶,你恨他?” 紫英姐轻轻摇头:“无所谓恨不恨。当时的情况,他那么做有他的原因,他是在他自己和我之间选择了保全自己。他是学道的人,以已身贵为天下,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是痛惜我自己,所以我才会发那舍身之誓。好还,我终于遇到了你……” “可是,我并没有……” 紫英姐打断了我的话:“你有的!想当初你突然送我一枚朱果,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我很害怕,我怕我又会遇到当年的事情。结果你不是来找我炼药的,仅仅是把朱果送我而已,又让我感到很意外。后来泽中道士出现抢夺那枚朱果,你那时修为尚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却想也没想就挡在我的身前……我就觉得你和我遇到的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我也回忆起了那天的场景,泽中用镇灵宝印中的红光将我打伤。我问道:“你为什么不这样想——我之所以挡在你的身前,是不知道你的来历,也不知道道法的厉害,并非舍身为你。” 紫英姐侧过脸来,将面颊贴在我的肩头,抬眼看着我:“不论你是怎么想的,我只看见了你是怎么做的,事实如此。不谈那天的事,就说今天,七心童子和宣花居士一出现,你就一直挡在他们身前。从头到尾我看的清清楚楚,你的脚步没有丝毫移动,身形也没有半点退缩。如果今天法澄大师不出现,我相信你也会一样保护我的,今天的你不是当初的你,你已经知道道法的厉害,也知道我的来历,可是你的行为并没有改变。……其实,你没有见过我的切玉刀出手,我的修为应该在你之上。” 紫英姐说她的修为在我之上,这应该不是假话,她毕竟是修行了五百年的妖精,而我只是一个不满十九岁的人。紫英姐说话的时候神情越来越温柔,看我的眼光也含情脉脉。气氛有点暧昧也有点尴尬,我岔开这个话题又问道:“你知道七叶离开终南派了吗?知道终南派的人为什么要来找你吗?” 紫英姐:“七叶离开终南,这在修行界已经传开了,我听说了。但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今天七心和七花为什么要来找我。小野,我知道的就是我自己的经历,今天全部告诉你了。” 我心里突然有一种冲动,一种想把什么话都说出来的冲动。看着她,我说道:“紫英姐,其实我知道七叶为什么离开终南派,而且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因为当时我在场,还救了那个人。” “什么,你救了七叶?”紫英姐吃了一惊。 当下我也不再隐瞒。简单的告诉她我这次参加的“夏令营”就在秦岭深处。又详细的讲述了我遇到终南派内斗以及后来我救七叶的情况。最后我问她:“七叶离开终南,很可能要来找你。如果他找到你,你会怎么办?” “我?如今我和他已无关系,也不想和终南派有什么纠缠。七叶对于我,只是陌生世界的一个陌生人。而我的世界就是你……”紫英姐说着说着,眼中露出羞涩之意,“小野,你你不要误会,我和七叶只是曾经相识而已,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修行五百年化形为人,我一直守身如玉。” 我当然知道守身如玉是什么意思,听见这话我的脸上也有点发烫。我本来并不介意她和七叶之间有过什么,可是听见这句话,仍然莫名的感到一丝欣喜。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不希望她和七叶之间有过什么关系吧?想了想我又问:“当初七叶把你打下万丈深崖,你却伤的不重,这又是怎么回事?” 紫英姐:“这确实蹊跷,他的赤蛇鞭打来,力道凶悍无比,将我击飞到半空之中。然而我的腑脏却没有丝毫震动,受伤是落入深潭时水流冲击……” “如此看来,他当时根本就不想下手杀你,而是一鞭送你逃走。” 紫英姐:“这我也想到了——七叶这人心机深沉。可是你不了解一个女人的感受,虽然我是妖物,但走入尘世毕竟是个女人,小野,你看……” 她突然坐直了身体,脱下了外衫,露出了贴身的紫英衣,看她的手,居然正在解紫英衣的胸前盘扣。她这是要做什么?别忘了我们现在就坐在卧室的大床上!我的心跳了起来,张着嘴说不出话。 比欣赏美女无衣更香艳的场景是什么?那就是看美人解衣。她解衣的动作,是那么充满诱惑的韵律……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除去了紫英衣。现在她的上身已经完全赤裸,以一个微侧的角度对着我。紫英姐副肤如凝脂,洁白中发出粉嫩的光泽。她的身材近乎完美的艳熟,丰腴中却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她双手抱在胸前,堪堪遮住了那一对红丸,手臂下却露出大半个的玉乳。现在她是侧着身背对着我,相信这种背影是世上所有男人的梦想。 我的心脏快跳出了胸膛,然而却又在一瞬间止住了呼吸。因为我在她光洁如温玉的后背上,看见了一道细长的痕迹。这道痕迹从她的左肋后上方直到右肩胛下方,斜斜的略带弯曲,有一尺来长,鲜红的颜色,正是一道鞭痕!这鲜红的鞭痕印在紫英姐完美无瑕的肌肤上是那么触目惊心,是那么让人心痛。 我现在明白了,不论当年七叶是否手下留情,这一鞭留下的痕迹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看着这触目的红痕,怜惜之情忍不住涌上心头。我伸出手,用指尖抚摸着这道痕迹,轻轻的,似乎是害怕再次触碰它的伤痛。 她的身体突然轻微的颤栗,我看不见她的脸,却听见她的呼吸声短促起来。她发出“嘤”的一声娇吟,转过身来,放开抱在胸前的手,扑到我的怀中,双手环抱在我的后背,饱胀的双乳毫无遮掩的紧贴在我的胸膛。她伏首,将带着热息的鼻尖埋在我的右耳边。 第六卷 洞天篇 065回 真人怀闺秀,君子钓七心 “小野,是不是很难看?”她伏在我耳边低声问道。 “什么?你说伤痕?……不难看,一点也不难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那道伤痕印在她嫩白的后背上确实触目惊心,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觉得丑陋或者狰狞,赤红的纹路反倒有一种妖异的鲜艳感。当我看见这道鞭痕,不知为什么在痛惜中却有几分冲动,似乎欲望也受到了某种刺激。但这种感觉,我没有办法说出来。 “你骗我,一定难看死了。”紫英姐突然无声的哭了起来。我只听见她在我耳边轻轻的抽泣,身体也随着这抽泣在微微的耸动。女人的心思真是奇怪,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个时候因为这句话而哭。平日的紫英姐,一向温柔大方,待人接物都给人一种稳重成熟的感觉,可是别人大概万万想不到,她在我面前居然成了一个爱哭的小女孩,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在我怀中哭泣已经是第三次了。 “我没骗你,真的。你太漂亮了,简直是完美。身上这道伤痕,是老天爷不让你过于完美,……如果你还不满意,你要世上那些长的难看的女子怎么办?”我尽量搜索着能想到的话语来安慰她。紫英姐在我怀里哭也就罢了,可是她上身未着寸缕,随着她哭泣的身体耸动,隔着我薄薄的衣衫,我只感到那是一波波温柔的侵略,让我喉咙发干。现在是九月末,天还很热,可怜我只穿了一件单衫! 我知道我在这个时候很不应该胡思乱想,好歹我也是个修行人,好歹我也经历过青冥镜中的色欲天劫。可我还是有了冲动的反应,这身体上的冲动来的悄然而强烈。我出汗了!心里有一种罪恶感,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有这样反应,假如紫英姐此时低头看的话,会发现我的两腿之间的外裤已经被一根硬物高高的顶起来了。 紫英姐听见我的安慰,稍稍止住了哭声,又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那你不会嫌弃姐姐吗?” 嫌弃她?这话从何说起!连她是个妖物我都不会在乎,何况这一道红色的鞭痕。我赶紧解释道:“不要胡思乱想,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永远都不会吗?”紫英姐似乎还是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 “当然永远都不会……” 紫英姐听见我回答,终于停止了抽泣。但她却并没有起身,而是双手一紧,整个身体都毫无保留的投入到我的怀中。我差点没有叫出声来,因为这下麻烦大了,她不偏不巧正好坐在我的命根子上!我的下体本来就已热胀的狼狈不堪,让她这么一接触,我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紫英姐显然感觉到了,她的身体也突然僵了一下,也就是半秒钟,随即又放松下来。“小野,你喜欢姐姐吗?……不要说话,如果喜欢的话就抱紧我……我知道你在想我……抱紧我。”她的语气突然变了,低低的、绵绵的,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我不是一个好色之徒!我对紫英姐并没有非份之想!然而我对她真的没有过非份之想吗?那为什么我曾在青冥镜的色欲天劫中还会看见她?这说明在我内心深处还是有的!在这一刻,我也有点情意迷离了。也许这不能怪我,换成另一个人在如此情景下欲望也是无法抑制的。我不是不想推开她,可是双手本能的将这个柔滑的身体抱的更紧。 “小野,今天下午你吻过我……现在没有别人,你再吻我一次好吗?”紫英姐的呼吸不再是哭泣而成了喘息,带着温热的体香扑在我的耳根。是的,既然已经吻过她一次,为什么不能再来一次呢?我低下头,嘴唇向那热息的来源去寻找,这一吻下去,接下来应该发生的事情恐怕所有人都可以想像的到,我的理智也阻止不了!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并非想所有人想像的那样顺水推舟。如果不是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我双臂轻轻用力就会把她压倒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我心里很清楚,她不仅不会反抗,而只会柔情的迎承。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很用力的砰砰敲门。 如果仅仅是敲门也就算了,不管是收电费的还是搞推销的我们都可以不去理会,但是这个人一边敲门还在一边大声的在喊:“石野!老板娘!快开门,我知道你们两个在里面……”这是风君子的声音。 风君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大煞风景!我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心情是轻松还是遗憾。紫英姐在我怀中也叹了一口气,在我胸前推了一把:“等会开门,我先穿好衣服……” “你们俩个人的耳朵都不太好用吗?开个门怎么这么长时间!”风君子走进来的时候,语气中还带着三分不满。他可真是神出鬼没,似乎早知道今天宣花居士和七心童子要到面馆来找紫英姐,他自己提前躲出去了,却招了一个稀奇石怪的老和尚来帮忙。而现在,又在这个紧要关头敲开了紫英姐的家门。 “风君子,什么事这么急?你都快把门敲破了!”我问道。 风君子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刚刚整理好衣服头发从屋里走出来的紫英姐。他指着紫英姐说道:“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要急着告诉我。”紫英姐大概还在想刚才的事,红着脸没敢抬头。 风君子的表情也有点古怪,他盯着紫英姐看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据我所知,石野的丹道修行还没有到达‘炉鼎封固’的境界,就差这一步,可要小心了!……石野,你说是不是?” 风君子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什么叫“炉鼎封固”,但他说我只差一步,我现在的四门十二重楼修行已经到达“还转”境界,下一步就是“金汤”。金汤顾名思义就是固若金汤,应该就是他所说的炉鼎封固了。我没多问,只是尴尬的点了点头,有点做了坏事被人抓的感觉,我也不敢肯定风君子知不知道刚才我和紫英姐在屋里做什么,但看他的表情一定猜到什么了。 紫英姐听了风君子的话,脸色一阵发红又一阵发白,不安的将双手扭在一起,小声答道:“我知道了。”听声音就像是蚊子在哼,看表情就像是被老师批评的小学生。 风君子:“知道了就好,你现在进屋回避一下,我有一句话要对石野说。” 紫英姐老老实实走进卧室关上门。我问风君子:“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风君子:“今夜,状元桥见。有什么事夜里再说。” “就是这个?” 风君子笑了:“就是这个。好了,我没事了,告辞!有什么事你们继续。” 风君子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来的快去的也快。听见他的关门声,紫英姐走了出来。我们两个人站在客厅里,气氛有点暧昧,互相之间的目光有点闪烁,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还是紫英姐打破了僵局:“小野,都是姐姐不好,我只想到我已经化为人身,应该可以……可是我没想到这样仍然会坏你的修行,你毕竟不是普通人!” “紫英姐,话不能这么说,其实刚才都是我……” 她打断了我的话没有让我说下去,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指按住了我的嘴唇:“小野,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喜欢我,不要着急,等你金丹大成之后,姐姐迟早是你的,一切都是你的。”说着话她的一双妙目含情,春色无限的看着我。 我说什么好呢?难道让我说我不喜欢她吗?可是……老天爷!她是个妖精,真是个妖精! …… “石野,你已经知道老板娘的来历了?”这天夜里,阴神出游,在状元桥下与风君子相见,他开口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我点点头,答道:“我知道了,她亲口告诉我的,她是飞尽峰中修行五百年的妖物。” 风君子又道:“你对这个妖精很有情义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今天外衣里面贴身穿的是不是紫英衣?你送给她了?” 他知道了我也不隐瞒,点头道:“是的,我把紫英衣送给她了,她的名子就叫韩紫英。” 风君子:“送就送了,不要找没用的借口,如果我碰到一个人叫石如意,难道我也要把黑如意送给他?……她是个妖女,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和她混在一起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你想明白了吗?” “好处坏处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紫英姐不是坏人。”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你难道就不想问问为什么吗?我明知道她是妖女,却没有阻止你和她接近?” “你说为什么?” 风君子:“原因有三。第一,想当初是我领着你找上门的,是我要你去接近她的,当时我不知道她的来历,后来就算知道了,为人也不能出尔反尔。第二,你和她的关系,是你自找的,所有前因后果应该你自己去承担,我只能插手,却不能阻止。第三,最重要的一点,她虽然是妖物,可是这三年多年并没有做错过一件事,后来我发现了她的来历去找过她,她没有说错一句话,我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风君子终于承认他私下去找过紫英姐,其实那段对话我偷听到了,他当时的表现可不像现在说的这样一本正经,紫英姐一哭他就慌了,主动答应帮她想办法化为人身。我觉得风君子本来就不在乎紫英姐是不是妖精,就像他明知道柳依依是鬼一样,还是传了柳依依鬼修之道。他刚才说的这三个原因恐怕只是给自己找借口而已。我也不点破,而是改口问道:“风君子,看今天的事情,你早就知道终南派的人要来,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是,那个法澄大师又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法澄的事以后再说,我和他之间自有约定。至于终南派的事,我倒想问问你,韩紫英和终南派七叶之间究竟怎么回事?我虽然知道一点,可也不是很清楚,老板娘一定告诉你了吧?” 我想了想,终南派要找麻烦,恐怕真正帮得上忙的只有风君子,于是也不隐瞒,将紫英姐告诉我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风君子。风君子听完之后直眨眼,一边迷眼一边说道:“果然如此,和我猜的几乎一丝不差!我只是有一点没想到,那七心童子居然是个女的,脾气还那么怪。石野,你说她为什么一直要蒙着脸?” “会不会她脸上有伤疤?”我突然想起了白天看见紫英姐身上的伤痕,不由自主的如此联想。 风君子:“很有可能!我猜这个女人一定长的又黑又丑,所以才蒙着脸不敢见人,对男人还有那么古怪的要求。一定是个又凶又难看的老处女,这种女人,往往心里都变态,才会想出用什么七情合击来考验男人,嗯,一定是这样!” 风君子在那里自言自语半天,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你先别管七心童子丑不丑,我想问你,现在我已经可以去见紫英姐,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去看看咻咻和柳依依?” “咻咻和柳依依?你想去看它们?可以倒是可以,可惜你现在见不着。” “什么?为什么见不着?它们怎么了?” 风君子:“先说咻咻,它已经不在此地,我送它走了,让它另找名山大川去修行,未成气候之前不要回来。” “为什么要送它走?” 风君子:“还不是因为它自己。现在天下都知道芜城出了只瑞兽,样子是一只红毛小狗。望天吼可是个宝贝,难免有人打它的主意,你觉得它还能在这里待下去吗?芜城这个地方不大,可是修行人聚集,咻咻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 “那它什么时候能回来?”说实话,听说咻咻走了心里很失落。我真的很喜欢这条可爱的小狗。 风君子:“有缘自会相见,相见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不必担心咻咻,它迟早会出现的。” “那柳依依呢,她又是怎么回事?我见不到她,难道她已经不在山神庙吗?” 风君子:“她还在山神庙,可你现在去找她不会找到。我教了她破妄之法,她现在已入妄境。什么时候能破妄而出,什么时候才能与你相见。” “破妄之法?” 风君子:“对,就是破妄之法。你还记得世间三梦大法都是怎么说的吗?” “世间三梦大法,有入梦、化梦、无梦三重境界。其中入梦大法又有入梦、辨梦、出梦、实境、明境、神境、破实、破虚、破妄等九层功法。你说的破妄就是入梦大法中的破妄吗?” 风君子点头道:“入梦大法修炼的是阴神。柳依依本就是阴神元身,所以不必修炼那前八层功法,直接从破妄入手。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入梦大法是不是也只差破妄这一层功法了?” “是的,可是我迟迟不能更进一步,你也没有再教过我。” 风君子笑了:“从入梦到化梦,就是这么一层破妄功夫。这层功夫其实很简单,应该一点就透。可是从修行来讲,它却凶险异常不得不小心,所以我迟迟没有教你。哪怕不是修行人而是个普通人,也可以试试这入梦大法,当个游戏玩玩也可以。但是到最后这一层破妄境界,却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易尝试的。而你是个修行人,要想不出问题的话,也最好还是到炉鼎封固的境界之后。” “炉鼎封固?今天白天你说了,是不是就是金汤境界?” 风君子:“不错,这也是今天我要告诉你的。我教你丹道,并不是逼你出家,将来你想结婚生子也与我无关。但是,男女交欢有碍修行。搞的不好可能修为倒退,那就麻烦了。如果你想继续修行下去,那就忍一忍。等到金汤境界之后,至少那时你的境界不会退失,明白了?金汤的口诀与心法我都教过你了,不需要再多说了。” “我明白了。我要到金汤境界才可以那什么……那时候你会教我破妄功法吗?” 风君子:“当然了,我一定会教你的。你到时候要入妄境中把柳依依带出来,否则她自己恐怕很难出来。” “什么?你说柳依依自己出不来?什么意思?” 风君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全靠你了。所以你现在要好好修行,不要胡思乱想。只是……” 风君子欲言又止,我忍不住问道:“只是什么?” 风君子:“只是终南派的事情很麻烦。他们如果不罢手的话,你也不能安心修炼丹道。得想个办法把这些人赶走。” “你说终南派还会再去找紫英姐?” 风君子:“今天法澄和尚已经出面了,七心斗法也输了。按照修行界的规矩,七心和七花不能再公然去找韩紫英闹事,除非终南派想和九林禅院做对。不过那个七心童子恐怕不会轻异罢手。一个心里变态的老处女,做事最难缠。如果我是七心,又知道你和韩紫英的关系,我就会对你下手,用你去和韩紫英作交换……得想个办法。对了,你会不会钓鱼?” 风君子在说七心,突然问我会不会钓鱼。我好气又好笑的答道:“钓鱼?不要忘了我是在江边长大的!撒网、下笼、投叉、摸鱼什么都会。” 风君子:“没必要这么复杂,就是最普通的钓鱼。你作鱼饵,我做渔翁。” “你想钓什么?” 风君子一笑:“我要钓七心童子,其实我也想领教领教那什么七情合击,看看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 我沿着句水河东岸缓步而行,一边欣赏着远处的山野与静静的流水。天气很好,风景也不错,更难得的是野外的空气新鲜无比,风中还带着草木的清香。看来没事的时候还是应该多出来走走,这种感觉比闹市中强多了。可我此时并不是出来散步的,而是当鱼饵出来钓鱼的。这个地方我和风君子想了很久——四周通常没有人,离市郊不远不近,而河堤挡住了远处的视线。如果七心童子想找我麻烦很可能会选择在这里。 我在河边走了半天,甚至还抓了两只螃蟹又放回水中,还是没有见到七心童子的身影。风君子会不会搞错了?七心童子根本就没打算来找我的麻烦?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人冷冷的说话声:“石野,石小真人!” 回头一看,几丈外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灰衣人,一副惨白的面孔毫无表情,背后背着个旅行包,正是七心童子。靠!风君子这个乌鸦嘴,果然让他说中了。 我站住了转身问道:“这不是终南派七心吗?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和你们终南派一向没有什么过结。” 七心童子没管我说什么,仍然冷冷的问道:“石小真人,我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正一门守正掌门的弟子?” 没想到她问我这个,我摇头道:“那只是江湖传言,我和守正真人没有关系。” 七心童子:“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回头如果正一门问起来你可不要怪我无理。既然你与守正真人没有关系,那我今天出手也不算得罪正一门了!”说着话她从背后的包中抽出了那座七情钟。 坏了!她真要对我出手。我现在空着手,怎么没想起来把青冥镜带在身上?样好歹还可以抵挡一阵。我又向四周看看,风君子哪去了?怎么这个紧要关头看不见他的人影?我赶紧摆手道:“七心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斗法相逼?” 七心:“石小真人,今天对不起了。我是奉掌门之命也没有办法……既然不能再去找那个妖女,就只能来找你了。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我见你与那妖女关系非同一般,先出手将你留住,再交换那妖女去终南山见我师父。”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难道她那天看到我偷偷亲紫英姐了?还是听别人说了什么?听她的意思想拿我做人质,逼紫英姐去终南山。这么损的主意也能想得出来,难怪风君子会骂她变态老处女。可是骂她有什么用?风君子现在又不出现。眼见七情钟已经在她身前升起,呜呜旋转。怎么办?我还是先出手吧! 对于修行人之间的斗法我毫无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斗?在暑假训练营中,我有一次与赶匠切磋的经历,急切之间只能想到这个了。我一招手,河滩上一枚鸡蛋大小的石头凌空飞起,直击半空中的那座金钟。我没有御物去打七心,而是打向那座金钟,学的是七叶与终南门人斗法的经验。我记得七叶当时就是一鞭打中了七情钟,破了他们的法阵。 只见那石块飞向七情钟,到了三尺远的地方,七情钟突然在空中一转,钟口对着石子。没见有什么动静,那块鸡蛋大小的石头就突然无声的碎裂开来,化为细小的颗粒散落于地,脱离了我的神识控制。原来高人操纵法器相斗,威力如此厉害!我用一枚普通的石子居然靠近不了。 可我也只会这个了,一块石头不行就多来几块。我双手连挥,脚下河滩上有的是鹅卵石,接二连三如机关枪射出的子弹向前飞去。我也管不了方向了,总之就是七心和七情钟所在的范围。 七心站在那里没有动。七情钟悬浮在她身前两米多远的地方,离地也有两、三米高,成一个倾斜的角度旋转,钟口正对着我的方向。当这些石子打到七情钟前三尺远的地方,无一例外成为碎屑一般的小颗粒散落开来,空气中不断传来轻微的“噗、噗……”之声。在七心身前,就像下了一场石屑之雨,可是这些落地的石屑没有一点能接近她的脚边。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我觉得很累了,这种累不是身体累,而是神识疲惫。连续使用御物之法催动这么多石头飞空,我也不能坚持很长时间。见此方法对她无效,干脆就停了手,有点喘气的站在那里。 七心见我不动了,又冷冷说道:“嗯,你的修为还不错,可惜不是我的对手。何况你没有趁手的法器,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还是跟我走吧。” 说着话七心伸手一指空中的金钟,那金钟突然降到了她胸前的位置。她一曲手指,在虚空中就欲弹出。七心童子终于要出手了!我两次见她以七情钟与人斗法,这钟声的威力无比,看来我今天要倒霉了。 “铛”的一声金钟鸣响,吓得我一哆嗦。然而哆嗦之后却愣住了,我并没有感到心神震动,也没有感到七情浮躁,什么事都没有——这不过是一声普通的钟鸣而已!怎么回事?抬眼望去,那七心童子似乎也愣住了,正侧脸看向河堤之上。 靠!风君子终于出现了。只见河堤上站了一个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打扮也是中学生的普通装束。他的脸上带着嬉笑,却看不清眼神,因为他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边变色镜。野外的阳光很足,正照在他的脸上,镜片的颜色很深。然而最吸引我目光的是,他手里拿了一个大号的弹弓!这把弹弓用钢丝扭成的支架,顶端系着一条粗皮筋,粗皮筋的正中还有一块橡胶皮,这橡胶是用来包住石子的。这玩意不是什么法器,就是当地小孩经常用来打鸟的弹弓! 风君子见七心看他,嬉皮笑脸的喊道:“小妹妹!我在这里打弹弓,我的小鸟飞了。我眼见着它钻到你那口金钟里去了,小鸟一进去就不肯出来了,你说怎么办?帮帮忙好不好?我们一起捉小鸟。” 七心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是我看她的反应,一定是气的快疯了。只见她全身发抖,一跺脚,金钟发出破空之声,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划了个弧线,正对河堤上的风君子。她口中喝道:“无耻淫贼!你找死!” 嗯?七心怎么骂风君子是淫贼?哦!我明白了!风君子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听上去色情的暗示很明显,如果往歪处想可够下流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只见七心挥手弹指,金钟又发出“铛”的一声响。 奇怪的是,这一声响与刚才的那一声一样,没有丝毫威力。这下我看清楚了!就在七心欲弹指的那一瞬间,风君子突然一拉弹弓皮筋,打出一枚小石子。这一枚小石子正打在那口金钟上,力道不小,立刻碎成了粉末!同时金钟发出了铛的一声响,却是被弹弓打出来的声音。我刚才也用石子打金钟,然而石子却接近不了金钟,现在看风君子不用御物之法,仅仅用一张弹弓,却把金钟打响了! 七心气的身躯乱颤,看作动就和我刚才一样,连连挥手弹指,不断去催动金钟。而风君子这小子,估计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弹弓打的又快又准!总是赶在七心欲弹指的同时打响金钟。这七情钟在空中铛、铛、铛一阵乱响,就像有人胡乱在敲一口铜锣。 七心和风君子这番相斗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七心也有点微微气喘,却总是奈何不得风君子。她突然一收手,不弹钟了,站在那里喊道:“你什么意思?这么做是不是太过无赖了!既然是高人,就面对面相斗好了!” 风君子从河堤上走了下来,笑道:“你说我无赖?我想了一整天,这可是破你金钟最好的法子!你别管我是怎么办到的,我的弹弓能打响你的金钟你就是输了。快把金钟收下来,我要进去摸一摸,看看小鸟怎么样了。” 第六卷 洞天篇 066回 携醉耽风月,枕酒揽诗眠 “你!——”七心气的说不出话来,一咬牙,不再弹指,而是双手挥动,那金钟突然倒转过来,钟钮向前,冲着风君子带着呜呜的金铁交鸣之声缓缓飞了过去,同时钟钮处射出一道金光,打向风君子的前胸! “风君子小心!” 我惊呼一声。风君子抬手去挡那道金光,金光正打在他的左手上,他手上那把粗钢丝扭成的弹弓“啪”的一声断成了几截。风君子怪叫一声将弹弓扔在地上,急步后退,退到了我身边。 “风君子你没受伤吧?”我急切的问。 风君子却没有理我,只是一把抓住我的一只手,抬起另一只手中指伸出指向空中飞来的金钟,口中小声喝道:“借神通一用。” 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还玩这一招,但我也没空和他计较。只见风君子一指点出,那空中旋转飞来的金钟似乎被一种力量挡住了,呜呜的原处打旋,却无法再推进一步。这时我听见风君子大声叫道:“七心童子,你赔我弹弓!” 七心童子咬牙不说话,双手前伸,掌心向对,正在全力催动金钟,局面僵持住了!大约过了片刻,空气中只听到两个人的喘息之声,一个人是七心,另一个人是我。不要忘了,风君子的借神通一用借的可是我的法力。 风君子看了我一眼,又抬眼看着七心,开口说道:“七心,这样也不是办法,你这种斗法也是在耍无赖,修行人哪有这么死缠烂打的。我看这样吧,我们来打个赌,赌你的七情合击。你不是发过誓吗?有人能在你七情合击之下全身而退,你就那什么——,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风君子此话一出,七心一招手,七情钟又飞回了她的身前垂直悬立。只听她恨恨的说道:“这可是你自找的,你真要试试七情合击吗?别忘了你手中的弹弓已经毁了!” 风君子松开了我的手,又笑了:“那种弹弓我一天能做十把,你喜欢弄坏了玩,我明天再送你几把你慢慢砸。我说要领教你的七情合击,就是真的领教,绝不出手相抗,也绝不打断你施法。” 七心听风君子这么说,反倒有点疑惑了,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冷冷问道:“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风君子:“我当然说话算数。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你施展七情合击的时候不要波及无辜,只对我一个人来。第二,如果你的七情合击奈何不了我,你以后就不要再去找韩紫英还有石野的麻烦。你敢不敢试试?” 七心:“是你自己找死,我有什么不敢的!” “既然这样,我们就开始吧。阳光多么美好,不要浪费这大好光阴,快点来吧……”风君子说着话又举步走向了七心,听他的语气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七心这次表现却很稳重,一直等到风君子走到身前一丈左右,才发力一弹指。 远处的我也能感到金钟一阵波动,四周的空气也受到了冲击一阵颤动,但是我没有听到一点声音!看来七心答应了风君子的条件,只对他一人施法,我听不见七情合击的声音。而此时的风君子一定听见了金钟鸣响,只见他身形一晃,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风君子拍了拍屁股想站起来,还冲着七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七心却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弹指催动金钟,这金钟第二声响来的很快,风君子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再看风君子,他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双腿一盘,成了标准的静坐姿势,双手结印,闭上了眼睛。 风君子也说话算数,没有出手去破七情合击的法术,而是坐在那里不动了。接下来成了七心一个人的表演。这场斗法显的非常诡异,七心的身形不断扭动,似乎全身都在发力。她不再是用一只手,而是双手交替抖动,十指接连弹出,那动作就和弹钢琴差不多。 我虽然听不见声音,但看七心的动作,也能想像得到七情钟发出的是类似音乐一样有节奏的一连串声音。我有点担心的看着风君子,只见风君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撇嘴、一会儿忧伤、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发怒、一会儿沉思。到最后,他的居然像喝醉了酒一样变得如痴如醉,仰着脸坐在那儿,脸色红扑扑的,身形也随着七心的弹击声开始左摇右晃,就像竖着耳朵在欣赏音乐。 风君子这是怎么了?是着迷了还是入魔了?我正在担忧之际,七心却停了下来。金钟旋转着飞回她手里,又放回背包之中。她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风君子,定定的,就像一尊石像。 风君子晃了晃脑袋好像还在听,然而钟声却停了。他睁开眼睛问道:“怎么没有了?继续啊!” “没有了,七情合击从头到尾,你听完了!”七心的声音不大,不再是那种冰冷飘渺,而成了柔和的女声。 风君子怔了一下,这才知道七情合击已经结束了。他脸上仍然是红扑扑的,好像那股醉意还没有消失,他开口问七心:“你有没有带酒?” 七心仍然是愣愣的答道:“酒?没有。” “可惜可惜,如此妙音声闻,人间难得,如果再有一壶美酒,那真是世上莫大的享受。下次你再弹奏这七情合击,别忘了带上一瓶好酒。……推荐一下,芜城的老春黄就可以。”风君子说着话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向七心走去。七心收起金钟之后,就一直如石化一般站在那里不动,风君子问她话她也愣愣的下意识的回答。看见风君子向她走去,她的眼中充满了惊讶、疑惑、害怕甚至还有一丝欣喜等等复杂的神色。 然而风君子却没有管她什么反应,一边走近一边又说道:“可惜了这七情合击,居然出自你之手!你说你天天戴着个面具干什么?又凶又丑不是你的错,躲着不敢见人就是你不对了。修行人讲究的是天性率真,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丑八怪的真面目……你放心,我这人胆子大,你吓不着我的……” 说着话风君子伸手已经揭下了七心的面具,七心估计还在石化状态中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出手阻止。风君子本来面带嬉笑之色,还有几分古怪的醉意,然而一揭下七心的面具,也定在了那里。他不笑了,眼睛也不再乱转,半张着嘴,一时之间也变成了石像! 不要说风君子,就连站在远处的我也怔住了。我远远的看见七心的脸,并非是想像中的又老又丑,相反,她显的很年轻,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我为什么会愣住,因为和预料中的反差太大了! 人们常常用“绝色”这两个字来形容美女。然而什么是绝色?绝色又如何去形容?现在我知道答案了,那就是七心!七心的肤色由于终年戴着面具不见阳光的原故,显得异常的白皙,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与柳依依的肤色差不多。但这并不影响这绝美的容颜给人视觉上的冲击。她的秀美,不是成熟的妖艳,也不是清纯的娇羞,而是这世上最精致的一种想象。你可以发挥你的想象力,去想象一个女人的容颜,眉目之间的每一个曲线,唇吻之间的每一个角度,到最精致的程度会是什么样子?就是七心的样子。 我几乎有一种错觉,觉得七心不是人间的人,因为这是天人的容姿,只能用秀美绝伦来形容。面具之下,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容颜,而是艺术家梦想中杰作。我不是没见过美女,紫英姐、柳依依也都是人间秀色,但她们给我的感觉是活生生的真实的女人。也许美丽精致到极处,就显得过于完美了,反倒不真实,她戴上面具,我会感觉更真实一点。我离得远,已然如此,风君子就站在她面前,所以一时之间就更说不出话来了。 风君子和七心面对面,眼神也定定的在对视,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痴呆。风君子的手还伸在她的面前,手上拿着七心的面具。还是七心最先回过神来,低呼一声:“登徒子,你竟然……” 听声音已然伴随着哽咽,随即只见七心双手掩面,转身就跑,片刻之间已经消失在河堤之后。风君子这才反应过来:“等等,你的面具——,算了,不要就不要了吧。凭什么说我是登徒子?我又不是故意的!” 风君子看了看手里的面具,将面具揉成一团揣进兜里,这才想起来我还站在一边,转身对我又似乎是对空气说道:“想象和事实总有差距,不过今天这个差距也太大了。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蒙面了?就是不想让人有非分之想!……可是,长的漂亮也要哭吗?哭什么呢?我可没有欺负她,是她自己找上门来要欺负你——石野,你说是不是?” 我咳嗽一声答道:“这个,风君子,刚才你的举止,好像,好像一直有调戏她的意思——” “调戏她?我有吗?” 我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可是在别人看来,你就是在调戏她。我真的好奇怪,你揭开了她的面具……” 风君子打断我的话:“你奇怪什么!我真不是好色之徒,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她……算了,不说了!我看见她的面貌会走神,不是因为她太美,而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个人,她与那个人的形容有几分神似。” “其实我只是奇怪你居然没事,法澄大师不是说过天下恐怕没人能够从头到尾与七情合击相抗吗?你是怎么办到的。还有,你说七心像谁?” 风君子面色一寒:“不该你问的就不要问!” 我很少看到风君子以此种语气对我说话,也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我什么话不该问?” “不该问我七心像谁!她不像,只是有几分神似而已。”风君子的神情又有点迷惘,就象刚才他揭开七心的面具时一样。 他应该是想到了一个不愿意提起的人。他不愿意提起,我虽然好奇也不好再问,改口道:“我只想问你怎么过的了七情合击这一关,法澄大师不是说天下没有人能办到吗?” 风君子这才回过神来,神色又恢复到刚才的样子:“和尚说的没错,天下确实没有人能办到。至于我——嘿嘿,那是我的秘密,说出来就不好了。其实我也并非全然无事……石野,你身上有没有带钱?” 风君子说那是他的秘密,然后又莫名其妙的问我带没带钱。我给他搞糊涂了:“钱?我看看……有三十多块,够吗?” 风君子:“够了,全给我!……不要小气,过几天就还你。” “什么时候还随便你,不过,你要钱干什么?” 风君子伸开双臂,舒展着身体道:“我要去买两壶老春黄。听完这七情合击之声,我现在心潮澎湃、难以自抑!只想端着美酒登上名山之颠,作百句长诗,痛痛快快的宣泄一番!” “纪叟黄泉里,还应酿老春。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这是诗仙李白游昭亭山时留下的名句,回忆的是他早年结识的一位姓纪的老者。这位纪叟善酿一种名为“老春”的美酒,因此与李白结交,当纪叟去世后李白写下了这首诗。这也是芜城美酒“老春黄”的来历典故。风君子自从听见“七情合击”之后表现就有点怪怪的,刚才的脸色就已经象喝多了一样,还问七心有没有酒?现在居然要挟酒上山去写诗。只听说过喝了酒醉倒的,没见过他这样先醉后喝酒的! 我把钱递给他,有点不放心的问:“风君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有事的是七心才对。……你放心,她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说着话风君子也走远了。 第二天是星期一,还是照常到学校上课。整个一天,我就觉得风君子很有点不对劲。他也不说话,下课也坐在那里不动,甚至也不去找阿秀聊闲了。他就那么傻傻的坐在那里,表情接近于空白,又不是完全空白,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想着想着自己居然很暧昧的笑一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他的样子使我想到了一个人,我们村里的石二傻。石二傻是先天性痴呆,一天到底流着口水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有时候还莫名其妙的嘿嘿傻乐。我怎么也不明白,风君子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小子,今天怎么变的和二傻一样?阿秀显然也注意到风君子的不对劲,中午的时候悄悄问我他怎么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我只知道昨天他和我借了钱,说要买酒上山去作诗。他上了什么山?十有八九是昭亭山。难道这和七心童子的七情合击有关吗? 这天晚上我终于知道了答案,这答案让我目瞪口呆又哭笑不得!——风君子失身了! 这天下午放学后,阿秀照例拉着我去面馆。自从阿秀来了之后,每天晚上我都在紫英姐那里吃晚饭,不是我一定要去,是阿秀非拉着我不可。然而我们俩刚走出校门,就听见风君子的声音在后面喊道:“石野,石野,我找你有事。” 阿秀转身问道:“你找石野什么事?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风君子:“阿秀,把你石野哥哥借我一晚上呗?我找他出去喝杯酒,我心里有事,想找个人聊聊。” 今天一天就看风君子不正常,我还真怕他有什么事,和阿秀打声招呼,跟风君子走了。风君子把我领到了一个地方,就是我第一次请他喝酒吃肉的那个大排档。风君子坐下后就喊道:“老板,烫两壶老春黄,来一盆香辣七节虾,快点上。” 我坐在他对面说道:“风君子,你怎么又要喝酒?昨天你不是喝过了吗?” 风君子神色闪烁:“昨天,唉,昨天……我昨天是不是欠你三十块钱?” “是欠我三十块钱,不着急要你还。” 风君子笑了:“那我跟你商量商量,今天我请客,就用我准备还你的钱请客,这笔帐就平了好不好?” “好吧。”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本来就没打算等他还钱。看他的样子,我还是有点不放心的问道:“你没事吧,我今天看你一天怎么样子都不对劲?” 风君子微微有点脸红,凑过来小声问道:“你真看出来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答道:“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 风君子低下头看着桌子,口中自言自语道:“厉害,这也能看得出来!不是说男人是不是处男根本看不出来吗?”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吓了我一跳,屁股一晃差点没坐稳。听他的意思,昨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他居然不是处男了!这小子,真了不起,今年才多大呀?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他还有两个多月才满十六周岁,就是算虚岁也不过十七。在当时的年代,这个年纪就乱搞男女关系,确实不多见。我按奈不住的好奇:“怎么回事?你破了童子身?那人是谁?七心吗?不会吧!” 风君子:“你胡说什么呢!当然不是七心。……这还真有点说不出口,等喝两杯再说吧。” 酒上齐了,菜只有一样香辣七节虾,然而份量却不少,满满的一大铝盆。我和风君子一面剥虾一面喝酒,直到他的额头冒汗、面色潮红的时候,看火候差不多了,我又试探着问他:“风君子,你老实交代,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君子喝了一大口酒,红着脸说道:“昨天我听完七心童子的七情合击,就觉得心潮澎湃,想找个地方宣泄一番,于是提着酒上了昭亭山。我在山上面对着月亮喝酒,喝着喝着就喝多了,喝多了我就开始念诗,念着念着她就来了。……她煮茶给我醒酒,我念诗,她唱歌,后来……后来我就躺在山石上,枕着她的腿。……我觉得月色好美,她在月光下更美……” 风君子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已经成了喃喃自语,眼睛也眯了起来,陷入到回忆中。我总算听明白前因后果了,但我还是好奇,风君子说的那个“她”究竟是谁?我突然想到了柳依依。昭亭山上?柳依依不就是在昭亭山上?想到这里我心里莫名其妙的紧了一下,有点紧张的问风君子:“她是谁?不会是柳依依吧?” 风君子:“你瞎猜什么!怎么会是柳依依。依依那丫头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她一心一意只想着你。” 说着说着风君子把话头说到我身上来了,他说柳依依一心一意只想着我,这我也能看出来,可是,可是我始终不愿意直接面对这个问题。既然不是柳依依,我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不是七心,又不是柳依依,那会是谁呢?风君子相熟的女子,还有一个张枝,我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难道是张枝?你和她……你也不怕张先生找你算帐。” 风君子摇摇头:“不是张枝,好好的她怎么会跑到昭亭山上?你别瞎猜了,这个人你没见过。” 不是张枝,看来这人就在昭亭山上。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她是谁。风君子曾经和我提起过一个人,就是昭亭山前任山神绿雪!我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山神,但也不能算没见过,因为我知道她的样子。柳依依寄身的山神庙就是在唐代为绿雪修建的,那座山神像的样子就是绿雪——一位宫装丽人。想到了这人是谁,我也就不再追问了,再看面前的风君子,突然觉得眼睛一亮,有了一种新的变化。 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不满十五周岁的少年,整天嬉皮笑脸,特爱调皮捣蛋,这第一印象给我十分深刻。后来他传我丹道,我知道他是一位修行高人,但高人是高人,顽童还是顽童,这个印象我一直没有改变。但现在再看风君子,发现这一年多来,他已经明显长高了,身材已经超过一米七了,看身形面貌,确实有那么几分英俊不俗,隐约已是一位美少年的模样。这小子其实比我帅,不过只是帅那么一点点。 当我用另一种眼光去看风君子的时候,觉得有可能他在女人眼中还是很可爱的。我原先只知道张枝和他的关系似乎很不错,风君子有很多事情找张枝帮忙,张枝几乎有求必应。这也难怪,张枝浑身上下都有古怪的无形之刺,天下异性不可接近,只有风君子例外。我若是张枝,自然也会对风君子另眼相看,何况他并不难看。我又在想,这张枝也够可怜的,天下只有风君子这么一个男人可以接近,可是现在风君子居然和绿雪……,那张枝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吞吞吐吐的问道:“风君子,这件事,张枝知道吗?” 风君子听我这么问,脸色也是一苦,然而还没等他回答,路边就传来一声刹车声。转头一看,真是想到谁来谁,一辆红色的跑车贴着马路边停了下来。一位穿着紧身背心与露膝短裙的女郎大步向我们走过来,不是张枝又是谁? 风君子酒喝的也不少了,没注意张枝来到这里,晃了晃脑袋正准备和我说话。张枝已经直接走到他背后,伸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耳朵,气哼哼的说道:“风君子,你老实交代,你昨天把终南派的七心怎么样了?人家怎么是哭着回去的?” 风君子猛一回头,看见了张枝,酒醒了一些,他拨开张枝的手,揉揉耳朵说道:“小姑奶奶,你轻点好不好!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没头没尾的就揪我的耳朵,有话慢慢说。” 张枝放开风君子,走到桌边坐下。大排档的老板见又有客人来,走过来问要不要添一套餐具,张枝摆摆手说不必了,看着架式就是来问罪的。张枝坐下后没问风君子,而是对我说道:“石野,昨天七心是不是去找你麻烦了?” 我点点头:“是的。” 张枝指着风君子又问道:“你恐怕不是七心的对手,这小子是不是插手了。” 我只好又点点头:“是的,七心输给了风君子。” 这时候风君子说话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七心告诉你了?” 张枝瞪了风君子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父亲和终南派的登闻登峰都是故交,这次听说终南派派人到芜城来,他也听说了七叶的事情,就知道终南派要找你那家面馆的麻烦,所以想上门调解一番。昨天下午我和我爹到宣花斋找宣花居士,坐下还没有说几句话,七心童子就捂着脸从外面哭着回来了。” 风君子:“那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张枝:“七心童子回来的时候没戴面具,用又手掩面。这让我们都大吃一惊。要知道,七心自从十二岁开始,就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她成年后还发过誓,有人能破她的七情合击,她就会揭开面具,并以身心相许……宣花居士只知道她去找石野了,没想到这么样回来了,难道有人破了她的七情合击?我怎么想觉得石野也没这个能耐,十有八九就是你干的!” 风君子:“连九林禅院的法澄大师那样的有道高僧拿七情合击也没有办法,这你应该听说了吧?难道你认为我比法澄还厉害?” 张枝瞪着风君子说道:“你这个人,神通可能不大,古怪倒是不少。你不怕我的无形之刺,天下几乎没有别人能做到,你空手能破伏魔大阵,修行界都以为守正真人自己干的,我可知道是你!所以如果你能破得了七情合击,我是一点都不意外。老实说,你把七心怎么样了?” 风君子:“我真没把她怎么样!是她自己要找麻烦,哭什么哭!你不信我的话,你可以问问石野,他可是个老实人。” 张枝:“石野,你说说,倒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看他们俩,有一种小俩口吵架的错觉。我不清楚张枝为什么会因为七心的事情生气,但言语之中很显然听出了一股醋意。如果这件事情让张枝吃醋的话,她如果知道昨天风君子还了干什么,真不知道会如何反应?这事当然不能说,我当下一五一十的将昨天我遇到七心拦路,后来风君子出手斗法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省略了风君子有调戏嫌疑的那几段话。 我的口才不算很好,但风君子与七心的斗法实在精彩奇妙,听得张枝张大了嘴,半天才说道:“我猜的没错,果然是风君子破了她的七情合击……” 风君子:“你猜对了!可这不是修行人的慧眼,而是女人的直觉,可怕的直觉!” 张枝:“你别说什么直觉,我问你打算怎么办?你,你,你——你要娶七心吗?”张枝说到这里,口气也紧张起来,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风君子抬起头,用手指着不远处说道:“你们看看那个人,那个老头。” 我和张枝都不解其意,也抬头看去。这个地方是芜城的大排档一条街,经营的都是各式特色小吃,是平民百姓晚间休闲娱乐的去处,也有若干民间艺人在这一带活动。风君子指的那个人,是个弹三弦的老者,年纪约有六十多岁,穿着洗的发白的衣服,正站在另一家排档门口低声下气的询问有没有要听曲子的,一块钱一首。 风君子突然指着个卖唱的老头,我们都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风君子喝了一口酒对张枝说道:“如果那个老头走过来,弹一曲三弦给你听,不收你钱,你就要嫁给他吗?” 第六卷 洞天篇 067回 色身收法相,离欲摄元神 风君子突然问了一句十分古怪的话,张枝愕然答道:“开什么玩笑,当然不会!” 风君子:“那就对了,我为什么要娶七心?” 张枝笑了:“也对,你没必要一定娶她……可是,七心发的誓天下修行人皆知,你要她怎么办?” 风君子又反问道:“七心说了吗?她对别人说我破了七情合击吗?” 张枝:“没说,她一个字也没说。她回到宣花斋,换了张新面具出来,宣花居士怎么问她都不说发生了什么事。” 风君子:“这就对了。除了你,恐怕也没有别人猜到是我,天底下只有你、我、石野还有七心自己知道。只要我们不说,七心也不必尴尬。” 张枝:“我想我爹也能猜到是你。还有那个七心,真的是很伤心的样子,我看不是装的。” 风君子:“麻烦回去告诉张先生,让他不要说。还有那个七心,你认识她对吧?……那么拜托你一件事,去安慰安慰她,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就算了……还有,这是七心的面具,麻烦你还给她,私下里悄悄的还给她,就说我得罪了。” 风君子从兜里掏出那张白色的面具递给张枝,张枝接过面具,答应一声站起来走了。这丫头做事向来风风火火干脆利落,来得快去的也快。张枝走到车门口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又转身跑到那个卖唱的老者身前,将兜里的钱都掏给了他。那老者愣住了,在他发呆的时候,张枝已经开车走了。 张枝走后,我又想起了刚才被打断的那个问题,接着问风君子:“你还有事瞒着张枝,如果张枝知道你昨天和别的女人……你猜她会怎么样?” 风君子叹了口气,苦笑道:“张枝对我,你也知道原因所在!我会想办法解了她的无形之刺,到时候以她的身家地位,她不会看上我这种人的。不要再说了。……对了,石野,你可听好了,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可千万别再对任何人说。” “哪件事?是七心那件事,还是你失身这件事?” 风君子:“都不许说!” “不说就不说,不过我想问问,那种事……滋味究竟如何?”我还是问出来了,说实话,我这种年纪的男孩对这种事不可能不好奇。 风君子又喝一口酒,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睛看着远方说道:“你是学丹道的人,丹道中自有交媾和大药的口诀,据说就是与那种滋味类似。如果经历过了,才知道确实类似,但妙处太不一样了!……其中美妙,只有经历过才知道,如果没有尝过这种滋味,真是人生最大的遗憾……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不是我好色。……这是天性,既不可强求也不可强免,我那一刻,真的情之所至,不可也没有想到去躲避,一切发生的那么自然而然,那么神魂颠倒……跟你说也说不清楚,你还是个处男!” 风君子这番话说的我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打断他“风君子,你别忘了,你还比我小三岁。” 风君子看了我一眼:“怎么样?你心动了?你可比我有条件。不过你不要忘了,从修行的角度,最好还是等到金汤境界之后。……你是不是觉得不公平?要你保守秘密你想要好处吗?想要什么样的好处?” 本来风君子要我保守他的秘密,我并没想趁机提什么要求,不过听他的意思,有好处当然更好了。我接过话头问道:“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风君子眯着眼睛看着我:“石野,你知道丹道除了大、小炉鼎之外,还有一门外炉鼎的功夫吗?” “外炉鼎?不知道!” 风君子:“炉鼎指的是人的身体根本,外炉鼎指的是异性的身体,对于你来说,就是女体。自古以来的修行法门,也有不少是双修的。比如佛教密宗祖师莲花生大士,就是双身成就。你如果不信,就去问问尚云飞,问他什么是演迭儿法?……丹道中也有这门双修法,只是自古秘而不宣,既怕被外人称为淫邪之术,又怕被心术不正的人学会了流毒世间。你听说过房中术吗?今天如果不是我酒喝多了,我还真不会告诉你这个。” “房中术?听说过,不太清楚,你说说。”这个话题我很感兴趣,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出家的打算,心想今天他今天幸亏喝多了。 风君子:“丹道之中的外炉鼎,说起来神秘其实也简单。你想想,从一阳生开始直到得大药成丹,每一步的身体反应是不是都与交欢时类似?然而此境界从定境中一步步修得,对于一般人的心性来说实在太过艰难。所以有人以女体为媒,直接在男女之欲中收摄心性、提炼元神,最后求证大道。在佛家称为欲乐定,在丹道中称为外炉鼎。” 这番话听得我目瞪口呆,我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修行,问道:“那房中术呢?房中术又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这种双修法门,是针对不能断欲之人所设的便宜法门。这种法门看似便宜,实际上更加凶险艰难。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落入情欲贪恋中不可自拔,元神收摄不回来,反而成了催情淫乱的邪术,那就沉迷于房中了。世间的房中术大多如此。所以修行人大多不传这门道法,因为它实在不能算是正道。”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风君子倒了满满的一杯酒,又一饮而尽,醉意又上来了,他笑着说:“如果你帮我保守秘密,我就教你外炉鼎的法门,你学不学?” “学,多学一门总归是好的。你什么时候教我?” 风君子:“我的目地是帮你不是害你,所以还是要等到你修成金汤境界之后。” “你不是多此一举吗?你不是说到金汤境界就不必坚持禁欲了吗?” 风君子:“你别管是不是多此一举,我就问你学不学?” “学!” 风君子:“想学就老老实实等着。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起来这个吗?” “为什么?” 风君子:“我早看你和那些女人纠缠不清,男女这一关你是过不去的!……其实我也不能说你,就连我自己也……” 他说的没错,他现在如果再用男女之欲来教训我,恐怕有点不太合适,自己昨天刚刚做了那种事。想到这里我又问他:“风君子,你和那个人,就是昨天那个人,你以后究竟想和她怎么样?” 风君子:“不该你问的事情你就别问。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我问你,柳依依和韩紫英是怎么对你的,你不会不明白吧?我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你心里不可能没有一个真正想念的人,那个女人是谁?” 风君子喝着酒突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他真把我问住了。柳依依对我如何,这种情意我知道,不管天地多大,她眼中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而紫英姐对我,那就更不用说了,她甚至发过舍身之誓,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这一生一世都是我的。那我呢?我曾经动过心吗?我不可能没有动过心,否则在青冥镜幻境中不会看见她们! 我在青冥镜幻境中先后看见了四个女子:季晓雨、柳依依、韩紫英、柳菲儿。看见季晓雨,那应该代表着少年萌动的情怀;看见柳依依,是作为一个男人,自然心生的怜爱;看见紫英姐,看见的是我天性中的欲望。那么柳老师呢?我看见她又代表着什么?真的是我心灵深处的情之所寄吗? 风君子酒意已经很浓了,见我不答话,他指着我说道:“石野,其实你的秘密我知道,也恐怕只有我才能猜到。你喜欢柳老师对不对?” “啪”的一声,我把面前的酒杯打翻了。风君子一语点破,我有一种偷东西被人抓住的感觉,下意识的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风君子:“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聪明了!那次阴神出游,你不要命也要去救她,后来我给你那幅画,你不知道价值也就算了,知道了价值,不要钱也要送给她。柳家的事情,你是那么关心,关心的忘记了自己。这是什么?如果说你不喜欢她,老天爷也不相信!还有,你上语文课的时候,不敢抬头看讲台,只有柳老师转身写板书的时候,你才目不转睛的看她,我就坐在你后面,看的清楚的很。……可惜的是,怎么偏偏是她!这太……我同情你!” 风君子的话说的我无言以对,而他也并不要我回答,接着说道:“你的麻烦比我多,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今天的话我只说一次,以后也不会再提。我只是教你丹道而已,你的私事我不想过问,也不应该过问。算了,酒喝的差不多了,到此为止……说正事吧,你知道昨天你为什么打不中七心的金钟?而我能打中?” “不知道,那弹弓有古怪?” 风君子:“弹弓就是普通的弹弓,但是我用的不是一般的石子,而我也不是一般的人。你的丹道已到还转境界,御物之法无师自通,我该教你炼器和御器了,否则再碰到昨天那种情况你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明天中午,带着青冥镜悄悄到状元桥的桥洞下面来,注意别给别人发现了。” 风君子起身结帐,然后就拉着我向外走。他今天酒喝的不少,脚步都有一点打晃,我问他去哪里,他醉熏熏的说:“走,去学校上晚自习。” 他怎么有这个坏习惯,怎么喝完酒总要去上晚自习,这影响也太坏了。我劝他不要去了,他却用力的一挥手:“不行,一天不学习,我就觉得对不起古往今来的圣人!”他真是喝多了。我也没有办法,只有扶着他向学校的北门走去,一边想着把他扶回我们宿舍躺一会儿,反正不能弄进教室去。 扶着摇摇晃晃的风君子向学校走去,我的心里有点乱,因为风君子问我的话。他说的没错,平时上语文课的时候,当柳老师的目光看向教室,我总是不由自主的低下头,而当她转身面向黑板,我总是忍不住的抬头去看她的背影。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让风君子发现了,不知道柳老师自己有没有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接近过柳老师了,自从上次大闹齐云观之后。我以为我会渐渐的不再对她有什么超越伦理的想法,没想到风君子今天一点破,我发现这份情感在我内心深处一直没有消失。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更不知道如何让它去,这个风君子,为什么偏偏要提起这件事呢? “石野,怎么是你?这不是风君子吗?他怎么又喝多了!” 我正在胡思乱想,想到了柳老师,猛然间就听到了柳老师的声音。抬眼一看,柳老师正站在身前,也就离我两尺来远的地方。她美丽的面容就在眼前,神色中有着三分惊讶,两分关切,还有一丝怨色。我突然看见柳老师,莫名的心跳加速,站在那里不知道手往哪里放才好,眼睛自然避开不敢与她对视。然而转眼又看见她身边站着另外一个人,是个面容英俊却感觉带着三分邪气的年轻男子,正是那个卑鄙小人汤劲,柳老师的男朋友。我看见他和她站在一起,心中又莫名的一痛。 风君子显然也听见了柳老师的声音,酒醒了一半,站直身体说道:“柳老师,我们刚吃完饭,准备去上晚自习……” 柳老师:“你喝成这个样子去上晚自习?我上次是怎么说你的!石野,你怎么又和他出去喝酒了……算了,你先送他回家,记住了,晚上回去写份深刻的检讨,明天放学后交给我。” 那汤劲站在柳老师身边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们俩,一边细声细气的对柳老师说:“菲儿,别生气了,总有不听话的学生,现在的学生,唉……” 进入高中二年级之后,学校与高考无关的课程显然压缩了许多,还好没有全部砍掉,每星期还保留了两节体育课,一节美术课和一节音乐课。这在当地已经算不错的了,其它很多高中已经没有了这些课程。 据说我们的何卓秀校长曾经给教育局的汤松局长打过报告,是关于教育课时与科目调整的,想在高中砍掉这些课程。但是这份报告遭到了很多已经在市里工作的芜城中学的老校友的反对,认为这违反了芜城中学的百年传统,所以现在,就连高三也保留了这些课目。我们的美术老师是芜城当地很有名的一位国画家,也是芜城中学唯一的一名美术老师。而我们高二的体育老师,也是芜城当地小有名气的一位气功师,原先他不受重视,自从这两年气功热之后地位也高了一些。至于我们的音乐老师,没什么水平,虽然会弹琴,但有时候唱歌还会跑调,可是她必须留着,因为她是芜城副市长的夫人。在一些校领导的眼里,总认为体育课和美术课被保留是沾了音乐课的光。 星期二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下课之后,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住校生纷纷端着饭盆到食堂去抢个好位置。而我怀揣着青冥镜,悄悄走出了学校的南门,准备绕到状元桥那一边。 看了看南门外没有人,我举步欲走,却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侧后方喊我:“石野,石小真人,请留步。” 回头一看,从一棵粗大的老银杏树背后走出来一个人。她身材娇小,却包裹在一身宽大的灰衣中,五官惨白,面无表情,甚至看不清是男是女。这个人我认识,正是终南派的七心童子!风君子不是说过她不会来找我的麻烦了吗?怎么这么快又来了。看见七心我很紧张,不知道她又来干什么,下意识的就想去掏怀里的青冥镜。然而七心却对我摆手道:“石小真人,不必紧张,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是有事情求你。” 我松了一口气,停下手没把青冥镜掏出来,然而心中却更疑惑了:“七心,你有事情求我?不会吧?” 七心的面具很精巧,戴在脸上一般人看不出,但也看不清她的真实表情。只听她的语气中有乞求的意思:“石小真人,前日的事情多有得罪,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说实话,以七心的所作所为,我本来不必搭理她。可是那天风君子和她那么一闹,我看见了她面具后的面容,无论如何也没法对这样一个女子拉下脸来,何况今天她是客客气气的来找我。我只得站住问道:“有什么事,你先说说看?如果你还打韩紫英的主意,我劝你不要来找我。” 七心的声音低低的:“七叶的事情,其实我也知道错不在韩紫英,但是掌门有命没有办法。我两次斗法失手,自然不会再去找你们的麻烦。何况张容道先生出面要去终南调解,相信掌门暂时也不会再有什么举动。……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那个人,他,他叫什么名子?” 那个人?我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风君子。这七心也够窝囊的了,风君子突然出现破了她的七情合击,调戏她一番还揭了她的面具,然而七心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子。也难怪,当时七心走的急,她没问,风君子也没机会自我介绍,没想到她找到我这里来了。告不告诉她?还是告诉她吧,风君子的名子不是什么秘密,她知道我的身份,只要去打听打听就知道风君子是谁了。 “他叫风君子。” 七心:“我听见你喊他风君子,他姓风是不是?那他叫什么名子?” “他就叫风君子,姓风名君子,那不是什么外号,也不是什么尊称,就是他本人的名子。”我有点哭笑不得,风君子这个名子确实古怪,容易让人误会。 七心:“原来是这样,他这个人……居然自名君子。你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吗?” 这个问题可没法说,活佛问我的时候我都没把风君子供出来,张先生问我的时候我也没全部说实话,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风君子的来历。只有想了想答道:“我可以告诉你,他是我的同班同学,家就住在芜城,对了,我们班是高二四班,我想你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七心叹了一口气:“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是修行人,你知道他出自何门何派?学的是什么道法?师承哪位高人吗?” “这我还真不清楚。你也是修行人,应该知道这种问题最好去问他自己。” “我,我,我——”她我了半天没说出什么来,又对我道:“那我就不问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把这个还给他……这是张枝昨天送来的,我不好让张枝再送回去……这个面具,既然他拿了,就让他留着,也算一个记念。你告诉他,我以天人之劫所发的誓言,自然不可悔改,只是,只是,只是希望他以后不要待人那么轻浮……” 这些女子的心思确实奇妙,有时候你搞不懂她们是什么意思?风君子昨天晚上让张枝将面具私下还给七心,同时以表示道歉。七心如果不要也就不要,怎么收了张枝的面具,又悄悄送了回来,要我交给风君子?听她可怜巴巴的语气,我只好伸手将面具接了过来。 这张面具非常精巧,薄薄的一层如蝉翼般,轻柔的乳白色,应该就是风君子揭下来的那一张。然而我看了一眼,却发现有点不一样,这面具上不知什么时候绣了七颗金黄色的星星,如北斗的形状排列,显然是昨天夜里刚刚绣上去的。听七心说的话,她并不想耍赖,修行人以天人之劫发的誓,自然是不容后悔,我忍不住劝她:“其实风君子那个人并非是你所见的那样轻浮,他平时不是这样的,虽然喜欢开玩笑,但举止还算个正人君子。” 七心:“如此,那就好,那就好。”她一连说了两声那就好,向我施了一礼,转身飘然而去。 风君子要我悄悄的去状元桥,不要被人发现。没想到一出门就让七心叫住了。我又仔细的观察了四周,用神识搜索了一番,确定没有人注意我,这才来到了状元桥。顺着香樟树下到池底,拨开藤蔓,钻进那个我经常打坐的桥洞,风君子已经坐在白石上上等我了。刚才我上体育课就没看见他,这小子,提前逃课了。 “风君子,你猜我刚才碰到了谁?” “谁?” “七心,刚才我一出校门,就被七心拦住了。” 风君子从蒲团上跳了起来:“七心!她找你干什么?” 我将我刚才与七心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也将那张面具给了他。风君子手拿着面具,脸色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良久,才抬头道:“七心的事不要提了,时间紧迫,还是谈点正事吧,石野,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他收起面具,从兜里掏出个鸡蛋大小的东西。看上去像一块玲珑剔透的翡翠,十分光滑的表面,找不到一丝裂纹和杂质,碧绿中荡漾着一种奇异的波光。我觉得很眼熟,但也不敢肯定:“这是上次我们在柳家偷的透辉石髓吗?怎么小了这么多,原来有巴掌大,现在只有手心大了。” 风君子:“就是那块石髓,翡翠原玉的精华。我重新炼化过,剥掉了它的外壳,你现在看见的是纯净的石髓,我那天打七心金钟用的弹子,就是用石髓的外壳制成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不是普通的石子!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石野,你知道什么是三昧吗?”风君子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三妹?我只有一个妹妹,怎么不是大哥?我摇了摇头。 风君子:“三昧,来源于佛经。也称三摩地,意思是正定,‘心住一处不动,是名三昧。’”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他说的是三昧而不是三妹。只听他又问道:“石野,你知道什么是真火吗?” 我又摇了摇头,我看过《西游记》还有《封神演义》,里面都提到三味真火,我当然知道,可是风君子要问的真火,肯定不是小说里面的。 风君子:“五脏之中心属火,人的神念发于心,所以丹道中的火候指的是心念。所谓真火,指的是真心之念,纯正的心念。你明白了?” 我点点头,他这么说我能明白。风君子又问:“那你知道什么是三昧真火吗?” 我答道:“我隐隐约约能想到,可是我说不出来。” 风君子笑了:“确实如此,修行中的很多境界很难说出来,其实我刚才的话也很勉强。看过《西游记》吗?” “看过,可是《西游记》里说的是三味真火不是三昧真火,那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假借而已,三味就是三昧之误,《西游记》是小说,写给老百姓看的,所以可以这么假借。其实《西游记》中的三味真火,是来自另一部丹书《性命圭旨》中的‘嗔火三昧’。所谓三昧真火,只是后人各自的心得,今天我就讲一讲本门中的三昧真火。……石野,你用御物之法,将这石髓悬在半空。” 我一招手,那枚石髓从风君子手中升起,悬浮在桥洞里的半空之中。浮空去看这枚石髓,真是漂亮无比,它是接近于透明的碧绿,还波动着纯净的光辉。风君子右手抓住我的左手,左手指着石髓口中念道:“借神通一用。” 我已经见怪不怪,每次他要不来这一句我反倒觉得不正常。风君子念完口头禅之后,又念出了一段既像是口诀又像是古诗的文字:“含光已固济,伏魔野战毕,身意收三要,天心玄关回,丹成情归性,真火发三昧。” 随着这一段口诀缓缓念出,空中的石髓起了奇妙的变化,还是碧绿透明的一团,但是形状却在流动,似乎这坚硬的石髓成了一团碧绿的液体。风君子用三昧真火去炼化石髓,说是要告诉我他自己关于三昧真火的心得,然而他却没有说一个字。 他抓住我的手借神通一用,心印相传。我能够感应到空中那枚石髓,它发生的变化很玄妙,似乎这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也有了自己的意识,而这种意识不是石头的,而是我的,我能感应到它,或者说我拥有了它的感应。所谓炼器,就是将世间的“外物”,炼化成与自己身心一体的“灵器”。 风君子用三昧真火来炼器,用的其实是一种纯正的心念。普通人的心念是虚而无质的,但这三昧真火却包括着一种极大的能量,这种能量甚至可以去改变外物。我正在体会这奇妙的感觉与难言的收获,只听风君子问道:“石野,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讲这三昧真火吗?……其实这与你的修行有关,你在未学丹道之前,修的是佛门不净观,在不净观中得到了心念力。所以你要学炼器之道,从此入手是最合适不过。你如果学会这三昧真火,可能巧妙与我又有所不同。” 我确实有所感受,只是不清楚是不是与风君子有什么不同。这三昧真火我学会了,它对于我来说,是脱离一切由外而内的纷扰,元神出现后纯正的心念,这种纯净的心念出现后,又以另外一种方式去由内而外感应已经断绝的外缘。这种感应又有不同,它接近了心物一元的境界。这种三昧真火是先天性情中的心念,它甚至可以改变物质。 第六卷 洞天篇 068回 因人而用器,未必倚神通 风君子说话间那空中的石髓已经炼化的差不多了,成了完全透明的液化状态,像一个大水滴悬浮在那里。风君子放开我的左手,又用他自己的左手抓住我的右手,右手伸出一指对着空中,向我问道:“石野,你知道什么是南明离火吗?” “不知道,没听说过。等等,好像《蜀山剑侠传》里面讲过,那不是文人虚构的吗?” 风君子笑了:“这确实是近代文人的虚构,但我等修真之人,就不能化虚为实吗?其实我以前也不知道什么是南明离火,但学会三昧真火之后,我又自创了一门炼化法术,干脆起名叫南明离火。你知道南明离火这四个字的含义吗?” “不知道,我不认识还珠楼主,你自创的还是你自己告诉我。” 风君子:“在《易经》中,伏羲作先天八卦,乾在南而坤在北,文王作后天八卦,离在南而坎在北。南明离火,指的是天地万物的造化。三昧真火中,心念发自先天显现的真性情,而南明离火,则是激发万物各自的巧妙,材料不同的属性,让器物有它独特的妙用。” 风君子手指着石髓说出这番话,他说话的时候石髓也在发生变化。只见那石髓的颜色在变淡,由深翠变成了艳碧,再由艳碧变成了浅绿。颜色变淡的同时,体形也在缩小,好像那一团液滴在不断蒸发收缩,由鸡蛋大小变成了核桃大小。我正看的入神,风君子又问我:“南明离火,你学会了吗?” 这一次很奇怪,我几乎没什么感应,不像他刚才施展三昧真火那样我同时就能知道他在做什么。我摇摇头:“没有。” 风君子:“你体会不到也正常。因为此时不是你的心念在炼化石髓。我告诉你吧,这炼器的第二步,是在材料纯净可以成形之后你去加工它,但这不是随便加工的。炼器不仅要用纯正的心念去炼化材料,还要用你的神识去体会这件东西,体会它天然的属性,成形之后的变化,你要用神与器沟通。只有这样,它才能成为一件与身心相合无碍的法器,你才可以自如的去运用它,让它成为你的一部分。炼器虽然需要特殊的材料,但同样的材料每个人炼出来的法器用处是不同的。你现在感受到了吗,让它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虽然它悬浮在你的身体之外,你能像控制自己的手和脚一样控制这件东西” 风君子这么一说,我还真体会到了。但是这种体会很难说出来,这么形容吧——你想象你长了三只手,这当然不是小偷的意思,而是你还有一只手不与你的身体相连。但它确是属于你的,它有感觉,也受你控制。其实这已经是御器的心法,它与我先前所会的御物有明显的不同。在御物境界中,我是我,石头还是石头,但在御器的境界中,我和法器是一体的。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当作法器运用的,它必须要经过人的神识心念去炼化。 风君子见我有所感悟的样子,又说道:“其实这种心物一元的道理,并非修行人才能体会。普通人也行,你见过吗?” “普通人?让我想想……我们村有个人叫石敢,特别喜欢种花,他种的一盆桂花,恨不得天天抱着睡觉,据他说,花开花落他都有感觉,村里人都笑话他是花痴。……” 风君子又笑了:“不错不错,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唉呀不好!炼过了!” 风君子和我说话的时候没太注意空中那枚石髓,再看时石髓的液滴已经变的很小,绿色已经退的差不多了,成了一种青白色。再看风君子,神色十分惋惜。他一伸手,像翘兰花指一样伸出无名指。那一小滴石髓从空中缓缓落下,指尖穿过,石髓停留在他的无名指根部。这时风君子松开了我的手,那石髓停止了滚动,细细的一圈绕在他的无名指上,成了一个指环的形状。 风君子将石髓从手上摘下来,放在手心,就是一枚指环。他看着这枚指环,脸上的表情很苦,就像要哭出来的样子。我问他:“风君子,你怎么了?石髓有问题吗?你把它炼成了一枚指环?” 风君子:“可惜了这块石髓,这种材料珍贵无比,找都没地方找,好不容易得到一块,却让我给炼废了。都怪我刚才不小心,只顾着和你说话……” “怎么了?这不是很好吗,我看这枚指环和商场里卖的差不多。” 风君子:“我们是在炼法器,又不是在加工珠宝,真要加工珠宝,那么大一块翡翠原玉值不少钱呢!可是现在,你自己看看,拿过去对着光亮看。” 我拿过这枚指环,对着桥洞外藤蔓间的光亮处看去,这是一件青白色半透明的指环,仔细去看,青白色的质地中布满了无数细小像蛛网一样的纹路,确实比原先那块玲珑剔透的翠玉模样差了很多。我没看着什么门道来,又把它还给风君子,问道:“怎么炼废了?它现在还能用吗?” 风君子拿着这枚指环在手里把玩,两只手十个手指试来试去,玩的差不多了才对我说:“这么好的材料,你我两个人的神通法力,怎么可能没有用处?只不过,这件东西,对你对我都没用。” “怎么讲?它有什么用?” 风君子:“我用纯正的先天心念去炼化它,可以让外魔不侵。再按照这枚石髓本身的属性造化去加工它,让它有自己的妙用。别忘了这是一枚透辉石髓,翡翠原玉中的精华,它能锁住山川矿脉中的灵气。……这枚指环有内外两个面,外面这一圈能阻挡世上一切阴物接近,阴邪不能侵;里面这一圈能锁住佩带者全身的精气神,使灵气神魂没有一丝外泄。这就是这枚指环的用处,可是对你我没用。” “很神奇呀,怎么对你我没用呢?” 风君子:“我以前没对你说过,其实你的丹道修为目前境界已经不低,离金丹大成只差一步。况且你的阴神修炼早已纯熟,还有金龙锁玉柱的绝佳身体,没必要用这个指环。你忘了吗,那天夜里在山神庙,孤魂野鬼成千上万,你一个人坐在庙门口就全挡住了,你自己比这枚指环好用多了。……至于我,这东西更是可有可无。” “那什么人能用它呢?好东西可别浪费了。”风君子说我拿着没用,他自己拿着也没用,我不禁打起了别的主意。我身边还有很多人呢,他们呢?或者说她们呢? “什么人能用?”风君子看着这枚指环突然笑了。这笑来的突然,刚才他还愁眉苦脸,突然间又笑的眉飞色舞,他笑着说道:“原来如此!真是无心插柳!我他妈的真是天才!” “又怎么了?什么无心插柳?” 风君子:“柳就是柳家的柳,不管是柳菲儿老师还是你那个柳依依妹妹,她们都需要这个指环。你注意柳老师了吗?她最近神色憔悴的很,而这枚指环戴在普通人手上有一个妙用,就是安定心神不染风邪,连睡觉的时候都不会做恶梦。还有柳依依,虽然化形而出,但是一入人间,时间长了,阴神就会耗损形体也难以凝聚,但如果有了这枚指环,就没问题了。虽然她还不能拥有真正的人身,但一切行为给人的感觉应该与常人的身体无异!” 我在一旁听了心里直想乐,这真是天道循环毫厘不爽!这枚石髓本来就是风君子顺手牵羊从柳家偷出来的,不论是给柳老师还是柳依依,都算物归原主。我问道:“风君子,那你打算给谁?柳老师还是依依?” 风君子看着我:“这个问题不要问我,我打算给你!至于你是拿去给你的心上人柳老师,还是那个可爱妹妹柳依依,那是你的事,我才不惹这个麻烦呢,也不必动这个脑筋。……但你要注意了,指环是什么东西?是戒指一类的东西,一个男人送给一个女人戒指,是什么含义?嘿嘿,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一挥手,将那枚指环扔了过来,我赶紧接住。本来挺高兴的,可听了风君子的话心里又有了难题,给谁呢?按道理来说,我应该给柳依依,因为这东西对她的用处显然更大,可是风君子又说了一句什么戒指的意义,这还真犯难了。想了想,还是给依依吧。原因没别的,依依更需要,而且我给她她一定会戴的,至于柳老师,我没有借口送她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东西,而且我送了她也不一定会戴,要不要都说不定。 见我收起指环,风君子又问了一句:“法器都有名子,这枚指环应该叫什么名子?” “锁灵指环,怎么样?” 风君子点点头:“好,就叫锁灵指环。炼器的大概过程我都教给你了,其实各门各派的炼器方法都不一样,你以后自己慢慢摸索吧。我对这个也不是太精通,不怕你笑话,今天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炼器,没想就搞了一件次品出来。……我教你炼器的目地是让你在这个过程中学会如何使用法器,那御器的心法你会了吗?” 说实话,风君子在我面前演示“炼器”过程也就是马马虎虎,我并不敢说自己从此也学会了炼器之道,但我确实体会到了“御器”的心法。闻言我点头道:“是的,我在你炼化锁灵指环时领悟到了御器的境界。” 风君子:“很好,现在把青冥镜给我。” 我将青冥镜从怀中掏出来,风君子接了过去,在手中把玩。我一直看着他的手,心想他会不会又要借神通一用?然而他这次却始终没有伸手抓我,而是看着青冥镜开口道:“青冥镜是正一三宝之一,算得上天地神器,传说中妙用无穷。可惜这东西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有人传给我们的,是你拣到的,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妙用。” “你不是用过它吗?” 风君子:“那是我用御器的心法自己感应到的,你也可以。只可惜此器已残,不再是本来面目,可能很多法术都施展不了了,否则给我时间,我也能琢磨出来。”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打断他的话问道:“风君子,你等等,你说这是残缺的青冥镜,可是正一门的泽中泽仁都说不是,他们为什么认不出来,你会不会搞错了?” 风君子:“我不会搞错,这就是青冥镜!他们认不出来很正常,因为他们不敢想正一三宝会搞成这个样子,而且和正一门的器物谱记载完全不同。如果正一门的掌门守正真人在此,恐怕会认出这青冥镜,但换成和尘和曦那些人,一样认不出来。这对你不是更好吗?” 风君子说的不错,这样一来确实更好。现在修行界都知道齐云观发生的事,知道我石小真人的法器是一面破旧的古镜。只要没人说这就是青冥镜,我就可以公开把它拿出来带在身上,不让守正真人看见就行了。想到这里我又问风君子:“那它还可以修复吗?” 风君子:“修复应该也可以修复,只是最好别这么做。别以为我刚才搞出这枚指环只用了片刻时间,这要是被外人看见了简直就是胡闹,是在糟蹋东西。你以为炼一件法器那么简单吗?炼制紫英衣的那位前辈用了三十年时间!像青冥镜这种宝物,炼制可不是一般的功夫,修复起来更困难,你还是凑和着用吧!” “那它现在有什么用处?我见你用它做过很多事。” 风君子:“现在这面青冥镜,至少还有三种妙用。第一种用处,就是收摄与炼化世间一切阴物,这毕竟是道士的东西,用来抓个小鬼什么的很方便。我第一次用它,就是把柳依依的阴神收到镜中。” “抓鬼!没事抓鬼干什么?鬼又没有得罪我!” 风君子:“急什么,我还没说完,谁要你去抓鬼玩了!如果你法力高深,还可以用青冥镜收人三魂七魄,就算收不了,也可伤人元神,这就厉害了!不过你用的时候要注意,如果碰到修为高深的,不论是人是鬼,未必能管用。还有一点你要注意,这种法术有伤天和,你绝不可无故动用青冥镜,至于那天下修行人的三大戒律,就更不用我多说了。” “我知道了,我本来就不是无事生非的人,那第二个用处呢?” 风君子:“青冥镜是一面镜子,它有吸收和反射的妙用。它本身就可以收神和伤神,因此碰到世间一切伤神的法术,都可以用青冥镜将它挡住甚至反射出去。你在齐云观用青冥镜反射泽中镇灵宝印的红光,原因就是如此。也算那小子倒霉,他的修行不足又没有防备,所以你把他打伤了。因此青冥镜这个用处,主要是用来防身的。” “知道了,不用你教我也会了,第三呢?” 风君子:“第三种用处最为奇妙,它可以用来制造各种实景与幻景。你还记得你的色欲天劫吗?青冥镜在我手里就成了《红楼梦》中的风月宝鉴,那是一个幻境。如果说实景,你学过圆光镜的法术,尚云飞曾经用一张白纸在你面前施展圆光镜,你可以把青冥镜当那张白纸,圆光镜的法术会容易许多。但是这种妙用,对于你来说还比较勉强,你现在不能随便乱用。” “为什么?” 风君子:“你要是想在青冥镜中看实景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去制造幻境。你想想,如果有人造一个像色欲天劫那样的幻境,引别人进去乱搞,那怎么得了!还有,施展这种幻境法术不是随随便便的,需要心性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同时还要根据各人的缘法。你现在不要着急,世间三梦大法中有一层破妄功夫,与青冥幻境类似,等你金丹大成之后我会教你,以后你就能施展这一法术。……注意,不能对自己施展这种法术,千万千万要记住。” 风君子的话说的有道理,虽然说世间法术没人会傻到对自己施展,但青冥镜幻境可不一定。比如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女子,在现实中得不到,很有可能他就会对自己施展一种幻术,在幻境中与这名女子相好,这样一来,后果可能就相当严重了。 风君子讲完了青冥镜的妙用,并没有对我演示,而是叫我今后自己去研究。他还告诉我,青冥镜这三种妙用是一体的,比如说我可以收人的阴神入境,同时给他一个幻境,如果他破不了幻境,就会困在青冥镜中。我拿回青冥镜既高兴又有一点失望,高兴的是我今天终于可以运用青冥镜,失望的是这青冥镜似乎不能施展主动攻击的法术。不过世间法器是用来修行与防身的,目的并非全然为了与人争斗,这青冥镜已经算是宝贝了。 讲完了青冥镜的用处,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到下午上课了,我们两个忙了一个中午连午饭都没吃,起身准备回去。风君子又想起什么事,从兜里掏出一个很漂亮的东西递给我:“石野,这个你拿着。” 风君子的衣兜简直像个百宝囊,总能掏出稀奇古怪的玩意。这次他给我的是一个扁葫芦状的琉璃瓶,一面画着宫装美女,一面画着工笔花鸟。画工十分精美,不是画在外壁,居然是在瓶内勾画而成。这东西十分小巧,只有手心大小。 “这是什么东西?” 风君子:“这是乾隆年间的鼻烟壶,也算是个古董了。不过里面装的鼻烟可是今年新产的,正宗德国货。” “哪来的?你给我干什么?我连烟都不抽,更不会吸鼻烟了!” 风君子:“哪来的你就别管了。这不是给你的,是让你想办法把它送给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我们班的同学杨小康。” “送给杨小康?你自己为什么不给他?” 风君子:“我这可是帮你,不要问,就照我的话做。不要告诉杨小康是我故意的,就说这东西是你们村里老人留下来的,他最喜欢这些玩意了。和他交朋友,对你没坏处!” …… 杨小康是我们班的同学,比我小一岁多,一向在班上不显山露水,和别人打的交道也不多,但却显的比较特别。他特别的地方倒不是这个人有什么特殊的,而是老师对他的态度。在中学时代,每个学生多多少少都会有挨批评的时候,但从来没有哪个老师说过他一句,就连偶尔的迟到早退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待遇,只有我们班的何军和杨小康两个人能够享受。何军是何校长的儿子,这不奇怪,可我不知道杨小康是什么来历? 但是无论从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来看,杨小康给人的感觉要比何军强多了,也许这就叫气质吧?他有一种超出同龄人的自信和成熟。风君子叫我把那个鼻烟壶想办法送给杨小康,我有点摸不到头脑。这个东西,虽然不是特别珍贵,但也能值不少钱,干嘛要我送他?他又不是女生。 把鼻烟壶送给杨小康,比我想像的要容易的多。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同学们照例是先去排队上厕所,然后放学回家或去食堂打饭。从男厕所出来,正好和杨小康一道。我耍了个心眼,掏出鼻烟壶,打开盖子,在鼻子前闻了一下,正好晃在他的视线里,杨小康的眼神立刻发亮了。 “石野,石野,你等等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不用我去招呼他,他主动就推着自行车紧走几步追上了我。 我假装意外的站住,把鼻烟壶亮在手心:“这是个鼻烟壶,你也认识?” 杨小康:“给我看看好不好……我当然认识,清朝的东西呀,乾嘉年代的,这内画很不错……还有鼻烟?哪来的?” “这是我们村一位老中医给我的,他家祖上留下来的。他送给我玩,鼻烟也是他装的,那老头告诉我,感冒打喷嚏的时候吸一点,可以通窍。” 杨小康很羡慕的问道:“他为什么要送给你?” “我放假的时候经常帮他上山采药。” 杨小康:“让我试试好吗?” “试就试呗,客气什么。” 杨小康从鼻烟壶中倒出一点褐色的粉末放在手心,再用手指沾一点抹在上唇上,深吸一口气,然后张嘴打了个喷嚏,表情舒服极了。这种动作我在电视上看见过,原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在吸鼻烟。杨小康试完之后拿着鼻烟壶爱不释手,有点放不下来的意思了。他很不好意思的问我:“石野,你说这个鼻烟壶值多少钱?” 听他的意思他很喜欢,想和我买,又不好直接说出口,先让我说个价钱。我干脆明说了:“你是不是喜欢?喜欢就送给你,反正我也不吸鼻烟。” 杨小康:“这怎么好意思,这东西市面上要卖一、两千呢。这样吧,等我攒够了两千块钱,我给你钱好不好?” 他要给我钱?开口就是两千块,这对于当时的中学生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反正是风君子的东西,索性好人做到底:“都是同学,为这个小瓶子,谈什么钱,喜欢就拿去,你要给钱我就不给你了。” 杨小康:“好,你够义气,我要了。不白拿你的,你喜欢什么东西,说出来,我帮你搞,只要芜城有的,就一定能搞到。” 我摇摇手:“那就不用了,我也不缺什么。” 杨小康更不好意思了:“行,你这个朋友我交了。明天十一放假,我请你吃饭,到芜城最好的饭店,……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那家面馆是不是?明天上午我去找你。” 杨小康不等我拒绝,就揣着鼻烟壶蹬着山地车走了,那样子似乎是怕我反悔。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很是疑惑。我不明白风君子为什么要我这么做?难道我们班除了风君子和尚云飞之外,这杨小康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吗?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这个杨小康,看穿着打扮,十分得体,用的东西也是清一色的高档货,应该是个富家子弟,可是看举止却比较稳重并不轻浮。他是什么人呢?哎,我平时也太不关心同学了! …… 十一假期到了,当时还没有黄金周的说法。时间正好赶上周末,我们学校放假四天,初三和高三毕业班放假一天半。放假的时候,我一般都待在紫英姐的面馆里帮忙。这天上午我早早的就去市场买面粉,这种活本来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可是阿秀非得跟着,她似乎对市场上的一切都很好奇。面粉刚买回来不久,杨小康就来找我了。 他把山地自行车放在了店门口,进门叫道:“石野,你果然在,走,今天中午请你吃饭,去天香酒楼。” 天香酒楼?这不是上次张枝请我们吃饭的地方吗?芜城最好的饭店,这杨小康居然也要请我去那里。杨小康和我打完招呼之后,又看见了阿秀,也招呼道:“石之秀,你也在这里?正好,都一起去吧。” 不料阿秀却把嘴一撇:“天香酒楼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好去的?那里做的菜,还不如紫英姐做的好。你要吃饭,就在这里吃吧。”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阿秀是胡说,或者是为面馆揽生意,可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上次在天香酒楼吃了一桌子菜,不能说菜不好,可是除了那一道解金裹玉丸,其它的菜我都没记住。相比之下,还是紫英姐做的饭菜更可口。 紫英姐也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走出来打招呼:“小野,阿秀,同学来了?赶紧坐。阿秀这丫头,说话总向着自己家饭馆,我的手艺哪比得上酒楼的大厨师,不过小菜还是会做几道的。……石野你要招待同学,就在这里吧,我中午给你们做几道拿手菜……” 杨小康正待说话,面馆里突然走进来五、六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这些人打扮奇形怪状,举止也流里流气。进面馆之后也不打招呼,用手里的短棍乱敲面馆的桌子,对正在吃饭的客人喝道:“走了走了,快点走了,不用结帐了,帐我们都结了,今天这里有人包场,走的慢溅一身血可别怪我们没打招呼。” 一看就知道这些一群街头混混来惹事的,面馆里的客人显然不想惹麻烦,纷纷放下筷子就走,有几个人心地还不错,走的时候把钱放在了桌子上。阿秀看见这群人进来捣乱把客人都赶跑了,眉头一竖就要上去理论,紫英姐却拉住她做了个手势叫她不要说话。我看清楚了,这群人正是上次在面馆门口调戏阿秀的那一伙,这次带着家伙上门算帐来了。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害怕,只是觉得十分厌恶!这种人怎么没完没了?面馆里的四个人,除了杨小康我不清楚之外,我、阿秀、紫英姐谁会怕他们?惹到这个地头来和找死有什么区别?然而讨厌的是,我们不能在这闹市之中、光天化日之下把他们怎么样,总不能掏出青冥镜收了三魂七魄吧? 紫英姐拉住阿秀正准备上前说话,这时杨小康已经转过身来,面对那群人,很平静的说了一句:“你们几个怎么闹到这里来了?快出去!” 这话说的我倒愣住了,听口气杨小康认识这几个人,而且一点都不害怕这几个拿刀拿棒的地痞流氓。我听风君子说过他们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都是芜城官员的儿子或亲戚。而奇怪的是,那几个人一看见杨小康,脸色都变了,不再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而是换作一副亲切的面容:“杨哥,你怎么在这儿?” 第六卷 洞天篇 069回 玄鸟高飞尽,众生徒等闲 (题记:在前文,石野的丹道入门仪式中,曾经提到了《老子》中的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风君子也稍微解释了一下。可是在《老子》中,紧接着这句话还有一句——“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句话又做何解?老子所谓的“无为”,在此处又有何指?) 杨小康的年纪好像没他们大,他们居然叫他杨哥。我和紫英姐还有阿秀都不说话了,都看着这位“杨哥”。杨小康面色平淡的答道:“这是我朋友开的饭馆,今天我是来请朋友吃饭的,你们快出去,别在这里捣乱。” 那群人中领头的家伙说道:“原来是杨哥你罩的场子,误会误会,一点小误会。不好意思,得罪了,我们这就走。”说着话那群人转身就走。 杨小康又说道:“站住,等一等。” “杨哥还有什么事?” 杨小康:“你们把客人都赶跑了,还没结帐呢!结了帐再走,还有,以后不要在这里闹事了。” “知道了,纯粹是误会!二百块够吗?” 阿秀突然说话了:“用不着二百,一共是四十二块五毛钱。”这个阿秀,真是一点都没当回事,到现在帐还算的清清楚楚的。 有人放下五十块,这一群人终于走了,阿秀在后面又喊道:“等等,找你七块五!”紫英姐打了她一下手:“阿秀,算了!……小野,你还没介绍你这位同学呢。” “这位,是我们班同学杨小康。”我只能介绍这么多了,其它的我真不知道。风君子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杨小康可不简单。可他是什么人呢?芜城的黑社会老大?这个年纪也不像啊! 紫英姐:“杨小康,谢谢了,快请坐。……今天不能让你请客了,一定要好好谢谢你。阿秀刚才说的也不错,我做的菜也不比天香酒楼的差,你一定要尝一尝。” 杨小康还想推辞,紫英姐轻轻一按他的肩膀,他就老老实实的坐下了。杨小康刚刚坐下,外面又传来了声音:“小野,小野在吗?” 今天真是热闹,怎么不断有人找上门。这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叫我小野的,除了紫英姐之外,就是我的父母和村子里的长辈,我爸爸今天怎么进城了? 我叫了一声“爸”赶紧迎出去,然而有一个人跑得比我们都快,一下子就窜出门外,来到我父亲身前,抱着他的一只胳膊道:“石伯伯,你怎么来啦?进城来看小野的吗?” “小野,这是谁家的闺女?我怎么没见过?”阿秀的亲热状把我父亲也搞糊涂了。 这时紫英姐走了出来:“这是我表妹阿秀,也是石野的同班同学,刚才听见石野喊爸爸,就知道你是石伯伯了。” 我父亲看着阿秀说道:“好俊的闺女……韩老板,石野明天过生日,他金爷爷家的大乖正好叼了一只山鸡回来,金爷爷让我送过来,给孩子做个山鸡汤面。” 原来明天是我的十九周岁生日了,父亲不提我还忘记了。听见这话我心里有一点潮湿的感觉,拉着父亲满是粗茧的手走到屋里坐下,阿秀端过杯子,紫英姐给倒上茶。这时杨小康又过来打招呼:“叔叔,你好。” 父亲:“这又是谁家的小子?” “这是我们班的同学,杨小康。” 紫英姐又说道:“杨小康,你今天中午就别走了,石野的爸爸都来了。正好有山里的野味,今天中午我做了,大家一起吃吧。” 杨小康见状也不好推辞,也坐了下来。紫英姐和阿秀去厨房收拾饭菜,我和杨小康坐下陪父亲聊天。我指着门外停着的一辆板车问道:“爸,那一车枣是怎么回事?我们家没种枣树啊?是你拉来的吗?” 父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是我拉来的,不是咱家的,是金爷爷种的枣,我进城帮他来卖了,正好城里也过节了。……待会儿你让韩老板还有小杨也装一袋走,金爷爷种的黄金枣,现在是买都买不到了!” 这一车枣是金爷爷种的黄金枣。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听说过这种枣?如今种植面积最多的是原产山东的金丝蜜枣和大红枣,枣成熟后一般都是红色的。然而黄金枣不一样,它在树上成熟后是淡绿色的,摘下来,放在竹扁里,用麻草席盖上,一个星期后就变成了金黄色,还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清香味,不仅清脆爽口,还可以入药。这种枣在历史上是芜城的特产,然而现在却越来越少见了,因为它的产量太低,采摘之后又太麻烦,果农大多改种了别的更有经济价值的作物。我们村只有金爷爷承包的果园才有这种枣,一年也不过收个几百斤,父亲今天一板车都拉到城里来了。 很快到了吃饭时间,就在面馆的一张桌子上摆开了碗筷。我和阿秀倒没觉得什么,杨小康却对紫英姐做的饭菜赞不绝口。山鸡只做了半只,紫英姐说留半只给我下寿面。父亲吃菜不多,却吃了整整两大海碗面条,干体力活的人都这样。 吃饭的时候我问父亲枣卖的怎么样,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往年都是到豆腐街的集市上把车一停就可以卖了。前两年开始收管理费,在那儿卖枣要交钱,交就交也没什么,毕竟用了人家的地方。可是今年,我在芜城转了一上午,也找不到卖枣的地方。” “怎么回事?往年不都是进城卖枣吗?芜城这么大怎么会没地方卖呢?” 父亲:“在豆腐街,有几个胳膊上戴红箍的,说是上面的市场管理员。他们说上面今年刚刚下的文件,搞什么市容市貌建设,不让随便摆摊设点。我问他们哪里能卖枣,他们也不告诉我。后来有人路过的告诉我可以去凤凰桥东边农贸市场,我就拉着车去了农贸市场,可是那个地方进蓬要租摊位,我哪有摊位?我就在市场的空地上卖,心想有人收管理费我就交。收管理费的没来,可是有几个小子过来了,说那是他们的地方,不让我卖。” “后来呢?” 父亲又叹了一口气:“我不和他们争,拉着车又走了。我想芜城这么大,总能找着个卖枣的地方,往年不都卖出去了吗?后来我找了一个马路边,刚把车放下来,又来了两个胳膊上戴黄箍的,也是什么管理员。要没收我的秤,说这地方不让摆摊,好说歹说才放我走了,我一看到日头了,就到韩老板这儿来了,这一上午,一斤枣也没卖出去……唉……” 听到这里杨小康插话道:“那你们村的果农都怎么卖水果?” 父亲:“供销社收一部分,然后给芜城的大商场,但价钱压的很低,数量大的还可以了。还有城里的水果贩子也有定点联系的,他们直接到果园来拉。像金爷爷的黄金枣,只有那么一个品种几百斤,没办法批出去,往年都是我们家帮他进城自己卖的。” 这时面馆已经陆续有了别的客人,有人问道:“门外那一车黄金枣是谁的?卖不卖?给我秤两斤,有年头没吃过了。” 父亲听见有人要买枣,赶紧起身去门外秤枣,我按住他让他休息,走到门外替他去卖枣。有人没见过黄金枣,向买者打听,听说之后也很感兴趣,吃完饭的功夫,就已经卖出了几十斤。枣虽然卖的不少,可一车枣有四百斤,过了午饭点面馆里的人也就不多了,不可能坐在这里卖完。 吃完饭后,父亲的神色很着急,又要急着上街找地方去卖枣。紫英姐走过来说道:“石伯伯,不用去卖了,这一车枣都卖给我吧。” 父亲:“你要吃就拿,他金爷爷不会计较的。可这一车枣你怎么吃得了?这不是白要你的钱吗,我还是进城去卖吧。” 我站了起来:“爸,你歇着,下午我去卖枣。” 阿秀也跑过来:“好啊好啊,我和石野哥哥一起去卖枣玩。” 父亲摇头道:“你们两个学生娃,怎么能做这种事?还是我去。” 这时候杨小康站了起来:“你们别争了。石叔,你老吃完饭歇一会儿,我带石野去一个地方卖枣,保证去去就回。” 父亲:“你知道还有什么市场可以卖东西?那我去。” 杨小康笑了:“那地方您老去不合适,再说了,您拉车走了一上午也累了,让石野去。”说着话不由分说就把我拉出了门。 …… 杨小康推着山地车,我拉着一板车枣跟着他走在芜城的街道上,不知道他要把我领到什么地方?只见他只顺着大路走,方向居然朝着芜城市委市政府的所在,在市委大院门前转了一个弯,绕过大院,来到后门。 市委大院的后面是一大片小区,也是市委市政府工作人员的家属生活区,里面的绿化很不错,但我从来没有进去过。因为门口有站岗的,穿的是军装,腰上还系着武装带,一看那架式就是我这种闲杂人等不能靠近的。 可是杨小康就叫我把车停在这一片生活区的大门口。按照经验,门卫很快就会过来赶我走,可是奇怪的是,杨小康走进门卫室说了几句话,还搬了两个凳子出来,递给我一个让我坐下卖枣。我们两个坐在板车前,我有点忐忑不安。 星期天,大院门口的人流来来往往,我们两个像门神一样坐在这里,很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这些人大多都认识杨小康,过来笑着打招呼:“小康,在这干什么呢?” 杨小康回答的很干脆:“卖枣!” “那给我也秤两斤。” 杨小康冲我道:“石野,快称枣。” 我赶紧站起身来秤了两斤枣,那人交了十块钱,还没等我找钱,只听杨小康道:“正好,不用找了。” 我记得父亲在店里卖的是两块钱一斤,这在当时芜城各类水果的价格中已经算高的了,没想到杨小康开口就卖五块钱一斤,而那买枣的人还眉开眼笑,像拣了天大的便宜了。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就围上来一群人纷纷掏钱买枣,就和抢什么宝贝似的。杨小康收钱我装枣,一车枣下的很快。这些人买枣很奇怪,大多只秤两斤,给一张十块钱的,一点都不麻烦,我甚至没看见杨小康找过钱。更有意思的还有几个特意跑过来和杨小康打招呼,说在家里听说小康在外面卖枣,尝了几个别人买的觉得味道太好了,特地过来多买几斤,有人一买就是十斤。我都快忙不过来了。 来来往往的人看穿着打扮,都是坐办公室的国家干部。以往我也在市场里卖过东西,药材、山货什么的,这些人当中的大多数很挑剔,翻来翻去挑个没完。然而今天很奇怪,买东西看都不看,也不怕枣里有烂的或者长虫子,连秤称的准不准也不看一眼,只管买枣回家。 我正忙的不可开交,就听见一个洪亮的大嗓门说道:“这可是芜城特产的黄金枣啊,有十来年没见过了,我老人家都有点搀了,给我来五斤!” 这是我第一次碰见买单数的,别人买的都是两斤、四斤、十斤,给整钱不用找。我抬头一看,来者我认识,是个老熟人。他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爷子,正是每天早上在体育场教我打太极拳和五禽戏的高老爷子。我一见是高老爷子,赶紧招呼道:“高老,你好!……你认识这是黄金枣?哪好意思收您老的钱,想尝装几斤走就是了。” 老爷子也认出了我:“原来是小石头啊?好久没看见你了,自从放暑假你就没去打太极拳了,我们这群老人家还挺想你。……你今天来卖枣?怎么卖到这里来了?哦,小康领你来的,你们两个小孩有意思……我今天也有点兴致,小石头,把秤给我,我和小康一起帮你卖。” 说着话高老爷子不由分说把我手里的秤抢过去,也站在那里卖枣,我反倒没什么事了。杨小康显然和高老很熟,他一边收钱一边问高老:“高爷爷,你的秤杆玩的很熟啊,以前卖过菜?” 高老得意洋洋的说道:“想当年,和鬼子打游击的时候。我就化妆成一个农民进城卖枣搞情报,当时卖的就是一车黄金枣。唉,五、六十年了……那时候我也就你们这么大。”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问了一句:“老爷子,当初你进城卖枣,鬼子不管吗?他们让你卖吗?” 高老爷子被我问的莫名其妙:“鬼子?鬼子干嘛不让卖枣?” 杨小康这时悄悄踢了我一脚,示意我不要再说这种话。我也知趣的闭嘴,坐在那里看他们一老一少继续卖枣。一车枣四百斤,很快就没剩多少。看来杨小康没有对我撒谎,照这个速度,我从面馆出来,还真是去去就回。 这时围在板车前的人群突然自己分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双排扣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小康!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听说你在门口摆摊卖枣,是吃错什么药了?丢人不丢人!” 这名中年男子一脸怒气,我看他的面目依稀有几分像杨小康,似乎又在哪见过,想了想,突然想起来!我在电视里见过。这张脸经常出现在芜城新闻报纸上,他就是芜城的一把手,当地的最高领导,芜城市委书记杨大同。 看看杨大同和杨小康十分相似的五官,这一刹那间我什么都明白了。杨小康不是什么黑社会老大,而是芜城市委书记的独生子。杨书记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而杨书记的岳父,也就是杨小康的外公,据说比杨书记的官还大,是省里的一位重要领导。难怪那帮太子爷不敢招惹杨小康,而杨小康跑到这里卖枣,连门卫也会主动送上凳子。 看杨书记的脸色是生气了,别人不管杨小康他可是要管管这个儿子的。然而杨书记的怒气在转瞬间突然消失了,变成了温暖的微笑,这变化比翻书都快,因为他看见了高老爷子:“老书记,您也在这儿?您老是在卖枣吗?……小康,好好收钱,可别点错了!……老书记,您这是在帮谁卖枣?” 高老爷子瞄了他一眼,呵呵笑道:“帮一个老朋友卖枣,小康这孩子真不错……” 听到这里,我突然间知道这位高老爷子是谁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名子应该叫高飞尽,解放前是芜城一带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解放后长期担任芜城地委行署专员,后来芜城地区改成芜城市,高飞尽是第一任市委书记,如今早已离休。姓高,杨大同又喊他老书记的,只能是这位传说中的高飞尽高老爷子。我以前只知道这老头姓高,没想到他就是我早就听说过的高飞尽。 这一老一少站在我身边卖枣,要是传出去,别说是这一板车,就是一卡车今天下午也能卖光了。然而我在感激的同时,心里却有了几丝酸楚,我想到了我父亲今天上午拉着四百斤黄金枣在这个城市里四处流浪的经历。高老爷子与杨小康都是好人,他们都在主动帮助我。然而我却希望,世间不需要这种帮助。高飞尽和杨小康,都是风君子指点我去结识的,看来他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 风君子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怕不是为了教我攀附权贵吧?难道真的像紫英姐曾经说过的那样,修行人也许要阅历这世间的一切?不过如果世上想攀附权贵的人有这种貌似无意中的心机,那也是挺可怕的!这算是一种神通吗?神通未必从道法中求,风君子算是给我上了一课。 …… 这一车枣不到两个小时就卖完了。最后剩了一些我没卖,给高老和杨小康各装了一袋,一定要让他们拿回去尝尝。这两位也没推辞,笑着说这是给我打工的劳动所得,拎着枣回家了。回到面馆,把剩下的一袋枣交给阿秀,把钱给了父亲。 一车枣,加上中午卖的,一共卖了一千八百块钱。父亲见我这么快就卖完了回来已经十分惊讶,又见我卖了这么多钱简直是目瞪口呆。一个劲的追问我是不是骗人了,怎么卖了这么多钱?我解释了半天他才放心离去,我想这下金爷爷会高兴了,就算我谢谢他送我的那只山鸡。 父亲走后紫英姐坐到我对面,笑盈盈的看着我说道:“小野,累不累?” “不累,别忘了我可是修行人,这一车枣算什么!真正累的是我父亲,我这个做儿子的尽孝的地方太少了。” 紫英姐:“明天是你的生日,打算怎么过呀?” “简简单单过就行了,紫英姐,你帮我下碗长寿面好不好?” 紫英姐:“就这么点要求?不行,哪能这么简单。我刚才和阿秀商量好了,明天歇业一天,我们一起出去秋游好不好?今天晚上我准备吃的,明天出去野餐。” 阿秀这时端了一盘洗干净的黄金枣过来:“洗干净了,石野哥哥,快吃,味道好好呀,还有一股药香!……明天出去玩,太好了,你可不许不答应。” “野餐?去哪里?” 紫英姐看了我一眼,脸好像有点红:“去飞尽峰怎么样?那是我长大的地方,已经好久没回去了。我能领你去看看吗?就算陪我回娘家。” 紫英姐话都说到这个程度,我又怎能不答应?不过她这话里的语气可有点……。 只听阿秀拍手道:“好,就去飞尽峰,那可是个好地方!” …… “天道如何,吞恨者多。抽琴命操,为芜城之歌。歌曰:边风急兮城上寒,井径灭兮丘陇残。千龄兮万代,共尽兮何言。”这是南北朝时大才子鲍照所作《芜城赋》中的名句。相传一千六百年前,宋孝武帝大学博士兼中书舍人鲍照登临飞尽峰,遥瞰乱世芜城,有感而发,遂成千古名赋。(徐公子注:一直有书友留言询问《神游》中的芜城在什么地方?这里介绍了它的出处与典故,大家不必在现实的地图里去找。) 诗仙李白受南朝文人谢眺、鲍照等影响很大。他曾作诗句“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不知道与芜城飞尽峰有没有关系。飞尽峰是芜城九连山六峰中最高的一处山峰。主峰顶上有一座飞尽岩,左右巨石伸出状如凤凰展翅,直欲腾空而去。巨石中间却很平坦,如玄鸟之背,可容几人对坐。坐在飞尽岩上,峰峦秋色尽收眼底,远远望去可见芜城稠密人烟。 我坐在飞尽岩上远眺芜城,紫英姐坐在我身边,微微侧靠着我的肩膀。而阿秀,则远远的站到了飞尽岩展翅的最高处,如临风仙子,远望人间。这丫头大概忘了自己穿着裙子,还站的那么高!从我的角度只要一侧头,山风舒卷中的裙底风光一览无余。我无意中抬头不小心看见了粉色的亵裤与两条白生生的大腿,脸色一红,扭头移开了眼神。 紫英姐大概察觉到了,她看了看阿秀,又伸手遥指着芜城方向轻声说道:“五百年来,我经常和阿秀现在一样,在这飞尽岩上远望人烟。我常常在想,那人世繁华之处会是怎样一副景象?五百年间,我见到了无数战乱更迭、无数生离死别,还有无数关怀慈爱、无数人情冷暖……我即害怕,又感到羡慕。我很想有朝一日也去经历这一切,可又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那你现在已入人世间,觉得满意还是失望呢?”我问她。 紫英姐用手指牵着我的衣角,眼神看着远方说道:“五百年前,有一位风采如神的男子,带着他心爱的道侣,来到这飞尽岩上。他告诉她,只要穿上紫英衣,就可以和他携手飞天,游历世间山河美景。……那时我刚刚出世未久,在飞尽岩下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也亲眼看见两人联袂破空而去。这便是我感悟天道灵觉忽动的机缘,我也从此开始了自己的修行。我入世之前,就有一个梦想,希望有朝一日,我也会拥有这份人间情义,因此我给自己取名紫英。五百年岁月,我终于等到了你,你亲手将紫英衣送给了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几不可闻,身体也不自觉的靠了过来,悄悄偎入我的怀中。山间轻灵微风之中,又有了她女体独特的暖香。我轻轻揽住她,问道:“你虽然有了紫英衣,可惜我们不知道御用之法,你还是不能飞天呀?” “紫英衣另有妙用,它也是防身护体的法宝,以我五百年修为再穿上这件紫英衣,不亚于你的金龙锁玉柱。……石野,你这个傻子,我要的就是这份真心爱护的情义,既然与你立足人间,又何必一定要飞天?”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我和紫英姐之间气氛的感染,站在飞岩顶端的阿秀突然凌空一招手,手中出现了一根明绿色的斑竹长笛。我没有看错,这支长笛确实是凭空出现,阿秀身上不可能藏着这样一件东西。长笛似用竹节制成,浅绿色通体莹润,特别的是上面还有不少鹅黄色的斑痕,如水珠洒落般分布。斑笛出现,阿秀将它举到唇边,凌风吹奏,一曲悠扬的笛声传遍山野。 阿秀的乐声一起,紫英姐也凝神远望,口中唱到:“天道如何,吞恨者多。抽琴命操,为芜城之歌。城上兮风寒,井径兮陇残。千龄兮万代,共尽兮何言?”这正是自古流传《芜城赋》中的“芜城之歌”。寥寥数句,反复婉转吟唱,歌声清扬柔美,如梦如烟如幻。 秀峰之巅,有美人如玉,歌乐声闻相伴,是人间难得享受,恍然乎我也若痴若醉。阿秀手中那支斑笛十分奇异,我发现它是一件虚空中无形之物,飞尽峰顶时有丝丝白雾飘过,云气穿过阿秀双手之间,竟然不受阻挡,就似那支斑笛不存在一般!就在我发现斑笛无形的同时,有一位不速之客打断了这如天籁般的歌乐之声—— 只听飞尽岩下有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无形之器!就算是修行人也难得一见,今天居然让我遇到了。我虽然精通炼器,却还从未见过真正的无形法器。” “什么人如此无礼!居然敢在下面偷窥,小心你的眼珠子!……紫英姐,有坏人偷看我。”说这话阿秀已经从飞岩顶端跳了下来,来到我和紫英姐的身边。原来这丫头自己也知道站在那个地方群底春光外泄,只是不介意我在下面,现在有别人可不行。 “谁叫你自己站那么高?这怪不得别人,不要动不动就说别人是坏人。”紫英姐劝说着阿秀,一面看着岩下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的声音有点紧张,神色中也有一丝慌乱不安。我也站起身来,心中有几分疑惑,因为这个声音感觉有点耳熟。飞尽峰山势险要、主峰顶无路可攀,普通人很难上来,因此人迹罕至。我和阿秀还有紫英姐都不是一般人,感官与神识都十分敏锐,而这个人突然出现在此处,他开口说话前我们居然都没发现!他会是谁呢? “在下七叶散人凌啸,山中听闻故人歌声,特来相会。无心冒犯,请这位妹妹不要怪罪!……”随着声音一位青年男子走上飞尽岩。 “果然是你!”、“怎么是你?”、“你怎么也在?”紫英姐、我还有那男子几乎同声开口,语气中各有惊讶。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从终南派出走的弟子七叶! 第六卷 洞天篇 070回 菩提本非树,凤自与梧桐 七叶首先看见的是我,所以问了一句:“你怎么也在?”显然是认出了我这个救命恩人。然而下一刻,他看见了我身后的紫英姐,目光就再没有移开,眼神痴痴的,口中喃喃道:“紫英,真的是你,我终于见到你了,这四多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 紫英姐也看见了他,神色没有什么激动,只是微微的动了动身体,悄悄的靠近了我的身侧,淡淡答道:“七叶,听说你离开了终南派,怎么会在此处出现?” 七叶语气显的有几分激动:“紫英,我离开终南就是为了找你,既然找到你了,我就再也不离开了。” 紫英姐淡淡一笑,笑容中有一丝凄凉:“找我?找我做什么?想当年你将我打下终南绝壁,今天你又到此,还想将我打落这飞尽峰吗?” 七叶:“我知道你为当年的事恨我,这些年我也一直在自责。当我道法大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离开终南来找你,肯求你的原谅。”七叶的语气显得哀切无比,说着话他双膝一曲,面对着紫英姐跪了下来。 我就站在他的身前,赶紧一闪身避开,不想无端也受他的跪拜。阿秀走过来拉拉我的衣袖,小声问道:“这个人就是那个七叶吗?” 我摆了摆手,示意阿秀不要说话,这两个人的恩怨别人恐怕说不清楚。见七叶突然下跪紫英姐也有几分动容,但随即恢复了平静:“七叶,我听说你离开终南派地时候,曾出手斗法打伤同门,你不对养育你的师长下跪,今日却对我这个妖女下跪。你不怕遭天人之劫吗?你还是起来吧。” 七叶:“管他天劫人劫,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你今天如果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紫英姐:“在乎我?我说道法大宗师七叶散人,你恐怕搞错了。你在乎的人只有你自己!你当年出手伤我,事出有因,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也无所谓恨不恨你,更淡不上什么原谅。你愿意跪就跪吧,起不起来是你自己的事!” 七叶哀求道:“我千辛万苦找到你。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你应该知道我心中对你深情一片。想当年我打你那一鞭,本意就是助你逃走,并非伤你,否则你现在怎么可能站在这里?今日我为你离开终南,已与终南决裂。我发誓不会再让世间人欺负你我……” 紫英姐脸上终于有了怒气,呼吸有点急促的说:“我并没有丝毫得罪你与终南派之处!终南派逼你杀我,你没有杀我,我就应该感激你吗?你不杀我,我就应该和你在一起?就应该嫁给你?……你也知道。我这几天在闹市中开了一家面馆,曾经几次遇到垂涎美色的无赖男子纠缠,他们没有杀我?我就应该以身相许?……你离开终南是你自己地事。世间有没有人欺负你与我无关,不要在此纠缠于我!” 这时候阿秀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喂!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男欢女爱讲究两相情愿,你喜欢紫英姐紫英姐就要跟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紫英姐的话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还不快走!” 我在一旁也忍不住劝道:“七叶,你和紫英姐的事我都知道。你给紫英姐带来的麻烦还少吗?她无心于你,你怎能强逼?你还是走吧!” 七叶却没有理会我和阿秀,只是对着紫英姐又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可是我有我的苦衷,当年将你打落山崖。实在是逼不得已!这些年我一直在反省,是我错了,我会用全部情义来偿还,世上再也没有人会逼我做任何事!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也是好的,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办到。” 还没等紫英姐说话,阿秀上前一步,指着他的鼻子喝道:“你别自做多情了!紫英姐根本不喜欢你!想当初你逼不得已?胡说八道,石野哥哥就不会那样,他怎么样都不会伤害紫英姐的!你快滚吧,紫英姐早就是石野哥哥的人了!” 七叶终于注意到了我,他指着我问紫英姐:“刚才这小姑娘说地话都是真的吗?” 紫英姐偷偷瞄了我一眼,转头直视着七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错,是真的,我曾经发过舍身之誓,要以一生一世相报一人,这个人就是他!” 紫英姐发过舍身之誓,要以一生一世相报于我,这我早就知道,但从未听她这么斩钉截铁的说出来,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我想解释也无从解释,况且在这种场合我也无法说什么。 七叶闻言身躯大震,缓缓地站起身来,看着我问道:“刚才听这小姑娘叫你石野哥哥,你到底叫石野还是叫梅野石?” 梅野石这个名子是我当初救七叶时随口起的,今天既然已经当着他的面说穿了,我也不必否认,点头道:“我姓石名野,上次告诉你的不是真名。” 七叶:“石野?你就是大闹齐云观的石野石小真人?” 真没想到,我人不大,如今在修行界名气可不小,连七叶也都听说过我地光辉事迹。我又点头道:“不错,是我。” 七叶又看着紫英姐若有所思的问道:“紫英,你跟他?正一门的守正真人会答应吗?”他这么问,言下之意江湖传言已经把我当成了守正真人地弟子。 紫英姐:“守正真人怎么想,与你无关!就算他也像终南派登峰掌门那么做,我也不在乎。” 七叶:“好好好。我知道了。一定是守正真人并不反对你与他地弟子结交,你想托身庇护于正一门下,我能理解,这样你就不用再怕终南派了。可是如今你我已不必再害怕终南门人,你也不必再庇护于人!……等到明年我在天下宗门大会上斗法夺魁之后,你我在一起。天下人就再也不会说什么!” 原来七叶居然打算参加宗门大会,言语之间已经自以为能够斗法夺魁。我对这个问题并不关心,但是对他说话的语气却很反感,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深深的厌恶。我不明白这个人脑袋是怎么长的?为什么会这么想问题?他认为紫英姐跟我,就是为了庇护于正一门,而紫英姐应该跟他,是他已经天下无敌!那紫英姐成什么人了?他又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我心中厌恶,正待说话,阿秀已经抢先开口,言语中也有十分不屑:“我说七叶。你别白日做梦了!你这个人是不是神经有问题?听不懂人话!紫英姐早就是石野哥哥的人了,没你什么事。” 听见阿秀的话,七叶瞪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恨意与失望,他咬牙问我道:“此话当真?紫英是你地女人?” 这话要是别人问我。我恐怕会摇头,这实在是一笔糊涂帐。可是此时此地,面对七叶和紫英姐,我只能点头:“是的,既然紫英姐叫你不要纠缠。你就请回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七叶恨恨道:“我们?看来地确如此了!你当初突然出现在终南山,有意出手救我。就是要让我欠你这份恩情对不对?没想到,你这个人的心机如此深沉。” 紫英姐怒道:“七叶,你太过分了!别人好心救你一命,救命之恩你不感激,反倒说的如此不堪!” 没等紫英姐说完阿秀也喝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石野哥哥真要是耍心机,一刀杀了你不就完了,还救你干什么?” “紫英,你恐怕看错人了。今天我就要证明给你看,我比这个男人强多了……”七叶的语气已经进入一种半癫狂状态。说着话他一伸手,衣袖中缓缓伸出一根赤色的长鞭,鞭梢在空中盘旋舞动,正对着我的方向! 没想到七叶地法器赤蛇鞭会在此时出手。我们三人都是大惊失色。首先是阿秀惊呼一声,一纵身跳到我的身侧,无形之器“斑笛”凌空出现,在山风中缓缓转动,笛中孔窍发出呜呜的夺魄之声。我也一招手,青冥镜自怀中飞出,在我身前旋转,镜面发出一圈白雾般的光毫,迎住了赤蛇鞭的来势。早知道最近不太平,我一直将青冥镜带在身上。 “住手!七叶,你真要对你地救命恩人出手吗?我告诉你,就算石野不是你的对手!不论你比他强还是比他弱,这和你我之间没有关系,我对你没有半点情意,我是石野的人,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修行!”紫英姐也一纵身拦在了我地身前。 我赶紧一把拉住紫英姐,挺身将她拦在身后,对七叶道:“七叶,我现在才发现你真不是个东西!世上求爱不成就可以强逼吗?你修为高,天下女子就要倾心于你?紫英姐不论跟谁,就是不能跟你这个东西!你想动手,就动手吧!” “不要!”紫英姐突然厉呼一声,手中亮出了切玉刀。刀尖却没有指向七叶,而是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她将切玉刀架在自己的雪白地脖颈之间,对七叶决然道:“七叶,以你今日的修为,我们三人联手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但如果你因我伤了石野,我就在此自绝,也算是应了舍身之誓。” 阿秀:“紫英姐,你把刀对着自己干什么?不要怕他,打不过又怎么样?我们三人全力一击,他也未必能付好!” 紫英姐:“我与他的恩怨与你们无关,实在不想看见你和石野因此……” 七叶见紫英姐如此,赤蛇鞭缓缓收回到袖中,恨恨的叹息一声道:“韩紫英,终究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错了,我会等着你,你会回到我身边的!”言毕转身飘然下山,身影几闪几没,消失在山野树丛之中。 七叶走后,我们三人都收回了法器,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紫英姐才低低说道:“小野,对不起,我……” “紫英姐,没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阿秀在一旁劝道。 我也劝道:“紫英姐,从头到尾你都没什么错,那七叶实在不是个东西……” 紫英姐还是像犯了什么错误,仍然低着头小声道:“小野,刚才说的那番话,你不要放在心里。我心里对你好,那是我的事,我不会像七叶那样逼你对我如何,你千万不要有负担……” 我不知如何作答,阿秀插话道:“你对他好,他也对你好,你们就好呗!石野哥哥喜欢谁就喜欢谁,有什么大不了地?你们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我都看见了……你是担心石野哥哥不能娶你吗?那也没关系,反正你也不是人!你不会是吃柳依依的醋吧?” 阿秀这丫头向来这么口快,居然直截了当说了这么一句“反正你也不是人!”接下来的这一句让我吃了一惊,原来阿秀也知道柳依依,难道是听紫英姐说的?紫英姐是不是误会我和柳依依之间有什么关系?而我和柳依依的关系确实有点不清不楚。 紫英姐伸手打了阿秀一下,红着脸小声道:“阿秀你什么意思,石野和柳依依,早在我之前就认识了,我怎么会吃依依的醋?我只是对石野好,又不是想霸占他……” 这话味道越说越不对了,说得我心里也乱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去理清这些头绪。也许对于感情,我未经历之前心里想的很清楚,但是世上遇到的事情,却不是三言两语那么简简单单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经过这一件意外,我们也没有心思再游山玩水,当下也下山回城。 我这个生日过的!唉,本来很好,偏偏冒出个不长眼的七叶给搅了。飞尽峰是九连山的第二座山峰,与昭亭山遥遥相对。下了飞尽峰,再往前走几里路,就离昭亭山的山脚不远了,而离我家石柱村也很近了。我的心情说不清是好是坏,总之有莫名的烦躁纷乱,总想一个人静一静。 路过昭亭山的时候,我心念忽动,对她们俩说:“阿秀,你陪紫英姐先回去吧,我想回家看看,看看父母还有我妹妹。” 紫英姐:“放假回家看看也对。你的生日不是儿子的节日,而是父母的节日。要不要我们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 阿秀道:“石野哥哥你一个人走?不怕再碰见坏人?七叶再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刚才紫英姐都说了,我们三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一个人不是一样吗?难道怕了这个东西,我以后就不能回家了?” 紫英姐拉住阿秀:“石野想一个人回去就一个人回去吧。他说的对,既然不是对手,三个人还是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小野,你也不要太担心,前两天风君子告诉我,七叶可能要来找我,有麻烦的会是你,还真让他说中了!他还说有高人会暗中保护你,七叶不能把你怎么样……你自己要保重,我说过的话,一定会算数的!” …… 紫英姐和阿秀确实保护不了我,而我一个男人怎么会要这两个女子保护?老天爷真是不公平,这个七叶明显不是善类,为什么他的道法就这么厉害?风君子早就想到今天的局面了,他说有高人会保护我,这高人会是谁?为什么刚才在飞尽峰上没有出现? 沿着青漪江一路神行。远远地已经看见石柱村上空升起的炊烟,然而此时我却停下了脚步,因为在山间小道之中,有一个人站在那里。还真让阿秀给说中了,七叶并没有远去,而是在等我。 说实话。看见七叶我并不意外,我早就预感会碰上他。只是他这个人,怎么如此没皮没脸,还真的在路上堵我!看见他我放慢脚步走了过去,面无表情的问道:“我应该叫你七叶,还是叫你凌啸?你一路跟着我,究竟意欲何为?” 七叶:“我俗名凌啸,号七叶散人,我对你说的是真名真姓,不像你这般藏头露尾。” “行行行。你就是凌啸,有什么事快说。” 七叶:“既然如此,请亮出你的法器吧。” “七叶,我不想与你斗法,我见过你出手。我知道我不是你地对手,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七叶一声冷笑:“你不敢?韩紫英怎么会喜欢你这么一个懦夫!”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一再相逼?紫英姐对你淡不上什么爱恨,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是世上高人。又何苦执迷不悟!” 七叶一声长笑:“我自幼勤修道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登临天下,怎么能容忍一个喜欢的女人都得不到?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本不该杀你,可是不杀了你,那韩紫英很难回心转意。她不是发过舍身之誓吗?舍身之誓我也知道,你这一生一世已经有她,她也算言而有信了。现在了结你这一生一世,事情才有回转余地。” 我微微吃惊,我想到七叶会和我斗法,却没想到他居然要杀我。风君子和张先生都曾经告诉过我,修行人之间也往往会出手斗法。但是几乎从不伤及性命。世间修行人,不是求长生就是求解脱,修行最怕的是天劫,杀人有伤天和,谁都不会轻易如此。七叶的修为如此高超,居然会打算杀一个无辜之人,多少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本来还想着劝退他,实在不行就斗法输给他算了,没想到他如此逼人。 “七叶,你是修行人,你就不怕天人之劫吗?” 七叶:“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确实不该杀你,本来想废了你的修为就算了,那韩紫英也不会喜欢一个废人。可是我知道了你的身份,却不得不杀你。我虽然自视甚高,但自以为恐怕还不是守正真人的对手,不能留下我伤你的证据,否则明年地宗门大会我不好参加。……要想我不杀你,也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七叶:“你以天人之劫发誓,终身不再见韩紫英,她是我的!” “七叶,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紫英姐是紫英姐自己的,她不是一件东西。这种誓,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发的!” 七叶:“那我就杀了你吧……”说着话赤蛇鞭出手,在空中舞动,鞭身交织出一道红色的光影,这道光影如网,向我当头罩下。 他说出手就出手,我也早就防备,青冥镜已经飞到身前,白色地光圈从镜身四周中发出,恍然乎就像青冥镜扩大了几倍,迎住了光网。这红色的光网投入到白色的光晕中,我觉得身躯大震,就像被一头疯牛撞了一下,晃了几晃,双脚没入地下半寸之多。 光网没入镜晕中消失不见,只见青冥镜镜面毫光如白雾颤动,随即又发出一片几乎一模一样的红色光茫罩向七叶。这便是青冥镜的妙用之一,吸收伤神地法术再反射而出。看来赤蛇鞭打出的光网能伤人元神,而我险些没有接住。 七叶见一片红网打回来,也大吃一惊。赤蛇鞭的鞭梢在空中画了一圈,凭空出现了一面像赤焰般明亮地火墙。光网打在火墙上,他口中大喝一声:“破!”火墙四散炸裂,破了这道光网。他这一声喝震得我后退几步,一招青冥镜,镜面向前,周边的白色光晕向内收缩,又恢复了平常铜镜的模样,此时镜面中发出一道白色光柱,直射向七叶! 这是我会的第二招,风君子第一次用青冥镜就这么玩过。收了柳依依地阴神。我不知道能不能收七叶的三魂七魄,总之只好试一试了。七叶见光柱射来,面色也是一阵紧张,向后飘身急退。他手中的赤蛇鞭似乎化实为虚,如同一条凌空的游龙,螺旋着在空中伸长。绕住了这道光柱。光茫本应是无形之物,然而在赤蛇鞭的缠绕下,这道光柱居然如此实物一般被鞭身紧紧地定在了空中,收不回来也打不出去。 我觉得悬在身前地青冥镜变得越来越沉,似乎有千斤之重!御器之法,法器与身心一体,它相当于我的一部分。青冥镜变得沉重无比,那是我感觉到周身上下都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全身骨骼似乎都在酸响,要不是我金龙锁玉柱的身体。恐怕早就受不了了。此时已经是我与七叶在以法力相抗,就看谁能强得过谁。 我认为这段时间过得长,那只是一种错觉,其实也只是在转瞬之间。只听七叶大喝道:“好护身功夫!可惜了!”只见赤蛇鞭的鞭梢如毒蛇吐信般突然展开一截,正打在青冥镜的镜面上。我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就像爆炸开一般。有无声的巨响,双脚终于站立不住,腾空向后飞去,青冥镜与我有所感应,也发出呜咽之声。随着我的身形向后翻滚飞落。 我不知道飞出了多远,只觉得周围草木向前飞退,紧接着后背撞到了一棵水桶粗的树上。咔嚓一声,大树居然被我撞折。我眼前金星乱冒,倒坐在这半截树根之下,青冥镜无力地飞回到我的手边。 “你撞哪棵树不好,偏偏撞这一棵,佛祖会不高兴的!”突然出现的声音把我和七叶都吓了一跳。 只见我撞断的是一棵梧桐树,从倒下地树冠枝叶里掉出来一个人。这个人掉到地上没摔着,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是个光头老和尚。手里还捧着个紫金钵盂,居然是九林禅院的法澄大师!这个法澄怎么无处不在?我们又见面了,上次七心和七花到面馆找麻烦的时候,就是他出手阻止的,如今七叶对我出手,他怎么又从树上掉下来了?看见他,我立刻想到,他会不会就是风君子所说暗中保护我地高人? “法澄大师,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挣扎着坐直身体,还是觉得头晕胸闷眼前发花,刚才这一下撞的可不轻,而七叶打中青冥镜那一下我简直就是身心巨震。 法澄用手摸了摸光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答道:“我修禅这么多年,也没有顿悟成佛,一定有问题。我想了很久,想当年佛祖是在菩提树下入定悟道,一定是有道理地。所以我今天也找一棵树,在树下打坐看看有没有收获?坐了半天没什么感觉。我又想,是不是我离西天佛界太远了,树上面会近一点?所以我又到树上去打坐。……在树上打坐确实不同,于定中十分安乐,我正坐着呢,你居然把树给撞断了,看样子这是我和尚的劫数,老天不想让我这么快成佛……” 这个法澄和尚,说好听一点是心性天真,说不好听一点有时候简直像个白痴,话从来说的纠缠不清,而且每句都夹杂着别人听不懂的佛法。我打断他的话:“大师,这是梧桐树,不是菩提树。” “梧桐既菩提,菩提既梧桐,应该是一样的吧?……” “和尚,你在这里捣什么乱?我与这个人有恩怨要了结,你不想被误伤,就赶紧离开!”远处的七叶刚才见有人突然从树上掉下来,也愣住了,后来听我和这个和尚纠缠不清的在说话,终于忍不住开口喝道。 法澄转身看着七叶:“你就是终南七叶吧?果然厉害!不过说话却没道理。我和尚好好的在树上坐着,你们俩个打架把树撞断了,怎么说我捣乱?还有,这棵树也没有得罪你们?你把人家撞断了干什么?你们这是斗法呀还是砍柴呀?如果砍柴地话,应该找把斧子来,用人来撞树终究不是办法。” 法澄一边说一边摇头,他的话听上去很容易让人误会就是故意在调侃。七叶鼻子都快气歪了,他指着法澄道:“哪来一个疯疯颠颠一个老和尚,这里没你的事,还不快走,否则连你一起灭!” 法澄的头摇的更厉害了:“这位石小真人这个月底要听我师兄去讲《金刚经》,你现在把他杀了,世上不就少一个人听闻佛法了?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石野救了你的命,你要杀他。……请问,这是什么修行?难道你想尸解升天,而他拦住不让吗?或者你是为了报答他,帮他看破生死之门?老和尚想不明白,你教教我好不好?”说着话法澄还向他施了一礼。 七叶远远的站住,眼睛盯着法澄,瞳孔在收缩,赤蛇鞭又在空中盘旋升起。法澄见七叶祭起法器,也面色一沉,将手中紫金钵抛向空中。那紫金钵在半空中翻转过来,钵口对准七叶,紫金钵周身的铭文上隐隐发出金色光芒。 “紫金钵!你是芜城九林禅院的和尚?法海、法源与你什么关系?”七叶一见紫金钵,面色也是一变。 法澄答道:“法海是我的大师兄,法源是我的四师兄,现在九林禅院法字辈的老僧就剩我们三个了,我叫法澄。” 七叶:“法澄大师,我不想与九林禅院为敌。但今日我与石野是私人恩怨,一定要在此了结,既然大师已经插手……” 法澄打断他的话:“石野和你没有恩怨,是你自己心中有恩怨,和尚虽然老,但还没有老糊涂,看的清楚。七叶,真要动手的话,我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以我的修为,想逃远点总是可以的,你也未必总能拦住我。这里离广教寺很近,走几步就是,我在想你和芜城广教寺老活佛谁的修为更高?” 七叶:“大师误会了,我并不是要与大师为敌。” 法澄:“要打架,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可是你根本没有把握在这里把我们两个都杀了,今天只要走掉一个你日后就麻烦了,对不对?我劝你一句,以后不要再找这位石小真人的麻烦,明天天下修行人都会知道石野救过你的命,而你却要杀石野。” 第六卷 洞天篇 071回 留情颜如玉,默手谈真言 七叶:“大师是出家之人,世间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我和石野之间有所误会,不过今天既然法澄大师出面,就在此揭过不提,七叶告辞了。”这个七叶,挺会见风转向,刚才出手毫不留情,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现在树上掉下个法澄,见事不可为,轻描淡写的一句有所误会就转身想走。我坐在地上只有看着,然而法澄却开口拦住了他:“喂,七叶,别着急走,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七叶转身道:“大师还有何赐教?” 法澄伸手又挠了挠光溜溜的后脑勺,似乎在想什么,想了一会儿看表情是想起来了,抬头对七叶说:“七叶散人,你离开终南派天下人皆知,这本是终南派内部的事,他人也说不了什么。但是石野救过你,而你今日要杀石野,这件事天下修行人恐怕不知道,老僧回去之后,广告他人,你介意吗?” 七叶面色阴沉:“大师愿意说就说,不过我想佛门高僧不应是饶舌之人。” 法澄没理会七叶说什么,眨了眨眼睛又在想,想了想才接着说道:“你离开终南派,恐怕也不是自绝于天下吧?你有雄心壮志想与天下争锋,首先就要得到天下人的敬佩。你和石野之事在江湖上传开之后,石野如果平安无事也就罢了,但今后他哪怕出一点意外。这笔帐首先就要算到你头上,天下修行人对你地所作所为也不能答应。” 我越听越奇怪,这老和尚平时说话夹七杂八的,怎么这几句条清理顺、咄咄逼人、句句切中要害?七叶怒道:“难道别人伤了石野,也要算在我的头上?” 法澄:“石野与世无争,又得高人垂青。天下修行人不会去找他的麻烦,除了你。既然有了今日之事,日后石野再有什么事情你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你今后不仅不要再找石野的麻烦,最好还保佑他平安无事。” 法澄一番言词堵得七叶说不出话来,在那里瞪眼喘气。法澄说完了之后似乎很满意,又摸了摸脑门,然后像没事一样对七叶摆手道:“我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接着又转身对我笑道:“我说的没错吧?那小孩就是这么告诉我地,我差点给忘了。还好全记住了。” 听到这里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一番话不是法澄自己要说的,而是有一个小孩教他告诉七叶的。法澄眼里的小孩,十有八九就是风君子了。七叶听法澄如是说,也吃了一惊。他急急转身在原地转了一圈,举目四望:“小孩?什么小孩,还有什么人在此?请现身一见!” 你别说,还真有一位出来了,不过不是人。而是一条白色的大狗。这条狗体形十分高大,简直和小牛犊差不多,汪汪叫了两声从树丛里撒欢跑了出来。直接奔到我的身前,伸舌头舔我的脸,模样十分亲切。我认出来了,这是金爷爷家的大乖,就是风君子在齐云观偷走的那条灵獒。 灵獒出现,七叶闪身倒退了几步,又向树丛中望去,却没有别人出来。七叶看了看我们两人一狗,拱手道:“今日多谢赐教了。七叶告辞。”说完话脚步腾空如风而去。 法澄没有理会七叶,而是对大乖很感兴趣,也伸手去摸大乖的头,口中好奇地问道:“这是谁家的异兽,居然把七叶吓跑了!好白呀,你是不是天天洗澡?” 大乖不会说话,而脾气却十分温顺,伸手舔了舔法澄的手心,又转头冲我叫了两声,低下头去咬我的衣角,意思要拉我起来。 法澄:“石野,这是你养的狗吗?我看这是一只灵獒。” 我扶着大乖地背站了起来:“大师,这是我们村一位长者的狗,名子叫大乖。对了,刚才听大师说话,说有一个小孩有话告诉你要你说给七叶听,那人是不是姓风?” 法澄:“没错,他叫风君子。” “我想问大师,你和风君子之间究竟有什么约定?大师怎么几次在危难之时出现相助?我一直还没有谢谢你呢。” 法澄摇着光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你真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问风小子本人呢?我不过是在此打坐参禅而已,这棵树断了,我再找一棵。” 法澄居然不告诉我,看这老和尚天真烂漫,不像会撒谎的样子,我问也问不出来什么,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苦笑道:“大师还要去找梧桐树吗?” 法澄:“梧桐树?我想起来了!梧桐是凤凰所栖的神木,我是和尚又不是凤凰,难怪会掉下来,还是去找菩提树吧!只是世间有人不是梧桐树,却妄想凤凰留,实在是可怜可叹啊。……”法澄大师叹着气走了,也不知道是在说我还是说七叶。 法澄走后,大乖叼着我地衣角牵着我,看它的方向是去石柱村村口的路。真有意思,难道大乖知道我今天要回家,特意来接我?这狗可真够通人性地,昨天知道我今天要过生日,还上山抓了只山鸡!看见它,我又想起咻咻了。 刚才与七叶相斗,浑身神气震动,虽然撞断了一棵树却没受什么外伤,主要是觉得真气元神都有损耗,也不算太严重,这要感激那老和尚出现的及时。跟着大乖走向石柱村,远远看见一个人站在村外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此人长发尽白,却面色如玉,穿着一身很传统的银色唐装,正是我们村的老中医金爷爷。 “金爷爷,你怎么站在村口?在等什么人吗?” 金爷爷:“小野。我在等你。学校放假了,你今天过生日,我就猜你会回家。刚才大乖突然跑出去,就像要接什么人地样子,我到村口一看,你果然回来了。” “谢谢你。昨天还叫我爸送了一只山鸡。” 金爷爷呵呵笑道:“要谢也得我谢你,我那几百斤枣,你居然给我卖了一千八百块,那一只山鸡好值钱啊!” “那还不是金爷爷的枣好吃,城里有很多人,都说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好的黄金枣了。” 金爷爷:“是啊,昭亭山这一带除了我没有别人种了。咦!小野,你的气色不对,好像有内伤。你先别回家,先跟我回去看看。” 金爷爷是方圆十里最好的医生。一眼看出我身上不对,当下拉着我地手,领着大乖一起回到了他家。他让我在厅中坐下,微皱着眉头给我把了把脉,开口说道:“你地元气充沛。身体很好,然而最近却有内损,不碍事,我开副药你去调理调理就可以了……对了,上次来村里看你的那个姓韩的女娃。她是个配药的大行家,你在人家面馆里打工,最好找她看看。” 金爷爷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我身上有一样东西,就是七叶曾经给我的那枚黄芽丹,我一直带在身边。我将那个小瓷瓶掏了出来,递过去:“金爷爷,我这里有一粒丹药,你看看能不能用?” 金爷爷打开瓷瓶,将黄芽丹倒在手心,用鼻子闻了闻,笑了:“有了这个。就好办了,小野,你怎么会有这种好东西?走走走,上你家喝酒去。” “喝酒去?不配药了?” 金爷爷:“这就是药,将它放在酒里化掉,不仅可以治内伤,而且可以补元气养容颜,今天你们一家连着我这个老头子都沾光了。我这里有一瓶藏了二十年的好酒,今天也贡献出来,我闻着这药性,还可以使酒味更美。” 黄芽丹能使酒更香?这我倒第一次听说,不过以前我在鸡汤里试过,鸡汤确实更好喝了。原来普通人正确的用法是用酒化掉。 …… “小野,最近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太放心,你看我们是不是换一个地方开面馆?” “紫英姐,怎么了?你怕了吗?可是你能换到哪里去呢?总不能躲回到飞尽峰吧?” 我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又回到了芜城市里。国庆放假这几天,正是面馆里生意最忙的时候,我也不好意思不去帮忙。这天晚上八、九点钟,客人都散去之后,阿秀正在擦桌椅板凳,紫英姐用商量的口气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的第一反应很吃惊,以为她在担心七叶又会找上门来,可是换一个地方开面馆实在不是什么好办法。 紫英姐:“你误会了,在这闹市之中,我倒不怕那七叶会怎么样。他修为再高,修行界自有规矩在。但不论是终南派还是七叶,难道不会耍别地手段?已经快半年了,我的面馆还有西陵小区的房东都没上门收过房租,几个月前我问过,这两家房东居然同时把房子卖了,高价卖给不认识的人。我以为是新房东忙没有顾得上收房租,钱一直留着,谁知都半年了,人也没有上门。”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一段时间我倒没想到这个问题。现在这两处房子都是我的,我不要钱紫英姐当然找不到房东。想到这里我笑着问:“紫英姐,白住白用不问你要钱不好吗?别人巴不得,你怎么还担心?” 紫英姐皱眉道:“房子给别人住,店铺让别人开店,却不上门收租,天下哪有这种好事?不正常地事情必然有原因,我怕背后有文章。现在我的身份已经渐渐不是秘密,我怕是别有用心的人……” 我笑着打断她的话:“紫英姐,你看我像别有用心的人吗?” 紫英姐:“什么?你?你地意思是……你是新房东?” 紫英姐果然冰雪聪明,连风君子曾经都佩服,我开口起了个头她居然就想到了。事已至此,我决定不再隐瞒,微带歉意的说道:“其实我早该告诉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上次张枝到店里找我,给我一个大信封,里面装的是两张房契,一张是这家面馆地,另一张是你住的那套房子的。” 紫英姐:“原来如此!你用一枚朱果和张先生换的是这两样东西?我找来找去,没想到你这个人就在眼前,你可潜伏的够深的。” “紫英姐,你现在还想换地方吗?” 紫英姐笑了,笑容如春风拂柳:“不换,坚决不换了!你居然成了我的房东,算起来,你才是这家面馆的老板。” 一旁的阿秀也听见了我们地对话,凑过来说道:“石野变成老板了,你们一个是老板,一个是老板娘,正好一对呀!” 紫英姐面有羞色,推了阿秀一把说道:“说什么呢?那你算什么?……小野,这半年两处的房租我都留着呢,明天就给你。” “不用不用,我不缺钱花。” 紫英姐:“这钱本来就是你的,就算你不用,给你父母送去也好啊。” “你先留着吧,我需要用钱的时候再问你要好吗?我家现在也不缺什么,再说了,我现在吃饭都在这里,连衣服都是你给我买的,真的不需要用什么钱。” 我最近确实觉得花钱的地方很少,一日三餐吃的都是紫英姐做的饭菜,我的内衣外衣紫英姐都给我买好了。我曾说不必了,可是紫英姐说再多的衣服也比不上我送她的那一件紫英衣,我也只好随她去了。衣食有人照顾,我连那每月八十块的“津贴”都没动过,要说有什么支出,恐怕只剩下请风君子喝酒这一项了。不知道是谁说过,赚钱的最高境界是不用花钱,我虽然不会赚钱,但现在也觉得很富足。 紫英姐还要劝我,阿秀又说道:“姐姐,你就帮他攒着吧,他天天跟风君子混在一起,肯定留不住钱,兜里有钱都让别人花了。再说了,我们班上女生都说男人有钱就学坏,你一次给他那么多钱,石野哥哥学坏了怎么办?” 紫英姐:“阿秀又胡说,小野怎么会学坏?……这样也好,我帮你攒着,我的就是你的。以后我和阿秀要好好经营这家面馆了,帮你多赚点……” 阿秀又道:“是啊,我觉得我们店里东西太便宜了,紫英姐根本就不是做生意。还有,石野哥哥,那房子也是你的,你要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吗?” 紫英姐也说:“小野,你在城里有房子为什么不自己住?搬来一起住吧,反正有地方。我,我和阿秀住一间,你住另一间,我们也好照顾你。” 我摆手道:“不用不用,还是住学校宿舍方便,上课方便,离面馆也近。” 阿秀一撅嘴:“一间宿舍和七个臭男人住一起,有什么好的?石野哥哥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我想天天都陪着你。” “七个臭男人?应该是八个吧?别忘了我也是男的。……你不是已经天天陪着我了吗?” 紫英姐低眉看我,目光中似乎有话要说,然而又转身向阿秀道:“阿秀,石野要住宿舍就住宿舍吧,你也别着急,等他金丹大成之后,还有的是时间……别忘了,真人有三元之寿。” 紫英姐说等我金丹大成之后还有的是时间,要阿秀别着急,我听着怎么觉得味道不对?因为我知道那是什么暗示。可是紧接着她又说了一句真人有三元之寿。这我倒闻所未闻,好奇地问道:“什么三元之寿?” 紫英姐睁大眼睛看着我:“小野,你不是学丹道的吗?三元之寿都不知道?你师父没有告诉你?” 我摇头:“不知道,我师父从来没说过。”风君子确实从来没说过。 紫英姐:“那也有可能,你现在年纪还小,还不到时候告诉你。我告诉你吧。所谓三元指的是天元地元和人元,这都是一种说法而已,一元就是一甲子,一甲子是六十年。学道之人,金丹大成之后可称真人,真人有一百八十年的世间阳寿。” 还有这等好事?金丹大成之后能活一百八十年?我又问紫英姐:“真的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是在哪听说的?” 紫英姐:“当然是真地,丹道求的是长生,长生首先就要延寿。丹道修炼越往后越艰难,一步境界往往需要几十年光阴。如果没有延寿之道,最终又怎么能得长生呢?你没听说过也有可能,因为这不是丹书上的记载。五百年前,宋元年间有一个人叫李鹏飞,写了一本书叫《三元延寿参赞秘籍》。里面谈的是养生之道。书中说人只要善于摄生,便有三元之寿。作者不是虽然不是修行人,这本书也不是在淡丹道,但他所说的摄身境界就是丹道中的真人。” 阿秀说话从来直指要害,她问道:“那写书的这个人活了多大?” 紫英姐答道:“他活了一百四十一岁。” 听到这里我信了紫英姐的话。这个写书的人虽然没有养足三元之寿,但一百四十一岁的高龄足以证明他对养生之道所言不虚了。想想这也完全正常,丹道求长生。可是丹道修炼却需要时间,丹道未成人就死了,还长生个屁! 阿秀又问道:“那这个人地书里有没有讲不能近女色?” 紫英姐笑了:“那倒没有,这位李先生,自己一生就先后娶过七位夫人。” 活了一百四十一年,娶了七位夫人,他可活得够本了。我不好意思再讨论这个问题,转而问道:“紫英姐,那如今所知的人中。谁能称三元之寿?” 紫英姐眨着眼睛想了想:“正一门的守正真人,如果我没有记错,他今年一百二十七岁,听说还是活蹦乱跳的。” …… 一九九零年国庆节之后,中国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北京亚运会胜利闭幕。我的那家面馆也发生了几件大事:首先是紫英姐和阿秀自作主张把招牌换了,变成了“石记饭店”。其次是馄饨涨价了,每碗从五毛钱涨到了一块钱,一提价就是百分之百。其实早该涨价了,这两年猪肉地价格从每斤七毛三慢慢涨到了一块四,这就是九十年代初期中国城乡所发生的变化之一。最重要的一个变化,是经营品种丰富了,不仅经营面点,还增加了许多特色小菜,紫英姐和阿秀对这个都很拿手。有意思的是,涨价之后,面馆的生意反而更好了。 面馆地变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可是国庆放假后上学的第一天我就遇上了一件很为难地事情。那天下午放学后,阿秀拉着我要回面馆吃晚饭,柳老师却叫住了我,她叫我跟她走,她有话要问我。 柳老师没有领我去语文教研室,而是穿过初中部的教学楼,向教师宿舍的方向走去。我跟在她后面,心里忐忑不安,我在想我的那份检查。前文交代过,风君子与七心斗法后的第二天晚上来找我喝酒,喝多了之后硬要拉我去学校上自习,结果在校门口碰到了柳老师和她的男朋友汤劲。柳老师看见我们的样子,要我和风君子回去一人写一份检查第二天交上来。 风君子当天晚上就把检查写好了,也许是酒还没醒透,以为是老师在布置作文。他那份检查写的是文采飞扬、声情并茂,不仅引经据典最后还配了一首他自作的七言绝句。柳老师看了之后也不客气,直接用红笔批了一句:“如果这是作文,我可以给你满分。可惜这是检查,重写!”这小子老老实实地拿回去重写。规规矩矩写了一份检讨书这才过关。 他那份检查如此。可是我那份检查递上去之后无声无息,柳老师也没再找过我。我知道她迟早要来找我地,只是没想到是放假后的第一天。 柳老师把我领到她的宿舍里,关上了门。当时芜城中学的教师单身宿舍还是一排老式的砖瓦平房,单身老师们一人一间。宿舍不大,一张单人床、一个竹制书架、一个衣柜、一个脸盆架、窗台前放着一张书桌还有一把椅子。就是宿舍里的全部摆设。窗户是老式地木棱窗,上面装着钢筋栏杆。窗台外面的花应该是新种不久,居然是野外生长的粉蔷薇。看来柳老师不仅仅是种花,更重要的还是种刺。作为她这样美丽的单身女子,窗台外面确实需要有这么一丛花刺来保护。 我的心不争气的砰砰乱跳,这还是我和她第一次独处一室。柳老师让我坐在椅子上,自己在一边的床上坐下,伸手打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了一张纸,正是我写的那份检查。 “石野。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这份检查是我亲笔写地,开头的两段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规规矩矩向老师作检讨。关键之后在于最后那一段话,这段话柳老师已经用铅笔画上了记号:“柳老师,我晚上又看见你和汤劲在一起了。我不知道他和你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我想告诉你,他不是好人,他和他的父亲都不是。想当初,柳子规校长被迫害,就是现在的汤松局长和何卓秀校长在背后陷害。你那天晚上遇到歹徒其实是汤劲安排地。我没有办法证明我的话,但我所说的都是真的。我觉得你是世上最好的女人,千万不要和汤劲那种人在一起!” 这份检查是我那天晚上在宿舍写地。那天我也喝了酒,也许是受了酒精的影响,我才写下了这么一段话。第二天当我头脑变得清醒之后,我想把这份检查撕了重写一份,但是犹豫再三,我还是咬牙将它交给了柳老师。我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她。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虚幻不实的私心。 我看着桌子上地那张纸半天没有说话,只听柳老师在耳边又问道:“石野。你为什么要写这些话?你是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指控是很严重的。” “柳老师,我们能不能做个实验?我坐在这里蒙上眼睛,可以知道你认为我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比如你在我身后写字。”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柳老师的问题,索性把心一横,用了一个最彻底的办法,将我的秘密告诉她。只有从头开始,她才能相信我说的一切。 柳老师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她看着我:“石野,你好奇怪,我为什么要和你做这个实验?这太荒诞了!你最近是不是心理上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柳老师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她开始怀疑我地神经有问题了。我一咬牙,使出了最后一招,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硬塑封面的工作证递给她,封面最下方是“国防工业科学技术委员会”几个烫金的小字。我今天的决定让我违反了所有的规则,首先是修行界不以道法惑人的戒律,其次是在训练营中不能随意透露身份的保密纪律。我一直认为我是不会违反的,但今天为了她,是我自愿的。 柳老师接过工作证,打开看见了我的名子和照片,明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又用手去摸了摸照片上的钢印痕迹,好像是在检查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问道:“石野,这是怎么回事?你不过是个中学生,怎么会有国防科工委的工作证?” “我给你看我的证件,只想告诉你,其实我是一个很特殊的人,我要做那个实验,并不是我的心理有问题。只有这样,我才能解释我想说的事情。” 柳老师的表情有点茫然,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看了我半天终于道:“那好,我今天就陪你做这个实验。你也不要蒙上眼睛,就坐在那里,对着窗外,不要回头。” 我坐在那里面对着窗外,闭上了眼睛。柳老师从桌子上拿起一本硬壳封面的笔记本,走到我身后门口的位置,用手托着笔记本,在上面写着什么。宿舍里很安静,只听见笔尖在纸面上发出的沙沙声。 我的丹道修炼达到“还转”境界之后,终于可以将“四门十二重楼”与“世间三梦大法”互相印证。也就是说,以前我只能在睡梦中阴神出游,可是达到“道不离须臾,行走坐卧常在”的境界之后,我可以在瞬间的定境中阴神离体。我坐在那里闭目入静,施展入梦大法阴神出游,就站在柳老师的身边,只是她看不见这一个我。我站的很近,她前额散落的一缕发丝几乎快擦到了我的鼻尖。 过了一段时间,柳老师终于停下了笔,合上笔记本,站在那里,凝眸看着我的背影。她的眼神中充满疑虑,还有一丝很复杂的情感,我奇很惊讶,她居然看我看了那么久!她看着我的背影,我不想打扰她,也在一边看着她的侧影。我们两个人以这种奇异的方式“对望”了很久。 “石野,你可以睁开眼睛转身了。”柳老师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阴神归位,我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转身问道:“柳老师,你真要我把你写的都念出来吗?” 柳老师点点头:“当然是的,是你自己要做这个实验的。如果你念不出来也没关系,这个笔记本送给你,你拿回去自己看。” 我摇摇头:“我还是自己背出来吧。” 柳老师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你真的不看就能知道我写了什么?” 我张开嘴,一字一句的复述了刚才她在笔记本中写下的内容── 第六卷 洞天篇 072回 少年情滋味,还转寸心知 “石野: 你已经快二十岁了,这个年纪对异性会好奇、会有好感,甚至会有幻想,这都是正常的。你写给我的那份检查最后,说你认为我是世上最好的女人,不想看见我和汤劲在一起。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喜欢我,作为你的班主任老师,我很尴尬,但我也不能责怪你。可你不应该采取这种方式,你不应该中伤其它人,特别是不应该恶意诋毁我的男朋友。你现在这么做是错的,不过不要紧,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将来长大了,去寻找真正适合你的爱情时,千万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念到这里,柳老师的身体几乎凝固住了,一双美目凝视着我定定的再也移不开。我问了一句:“柳菲儿老师,还要我继续念下去吗?” 她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嗓音稍微有点暗哑:“继续念下去,念完。” “其实我也有错,我应该早发现你有这种倾向。你曾经对我的家庭甚至家族有异乎寻常的了解,这些似乎不应该是你所知道的事情。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关心一个人的情况,我当时没有想到。后来你送了我一幅我家族流落的古画,我接受了,可能会引起你的误会。 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我对你的印象也一直很好。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对我产生那样地情感。很多人在少年时都可能有着一时朦胧情愫。多年之后这有可能也是一份美好的回忆,老师也祝福你将来能真正找到世上最好的女人。我和男朋友已经决定在明年元旦结婚,我希望你也能祝福我,真心真意的祝福我。 愚师柳菲儿留字……我不会祝福你和他的,因为你实在不该嫁给他!” 柳老师下意识的答道:“不,没有这最后一句。” 我缓缓说道:“你写地东西我已经从头到尾念完了。最后一句是我想说的话。我念的对不对?一字不差是不是?你还错了两个标点,也许写的太急了。” 柳老师:“你──你有特异功能?” 特异功能?这倒是个很不错的解释!当时国内不仅流行气功热,还冒出来一批真真假假的特异功能大师或神童。这里面有许多人和我一样是天生异能,也可能更多的只是江湖骗子。但无论如何,特异功能在当时是一个社会流行名词,大多数人也对特异功能的存在将信将疑。正因为此,有关部门才会组织我参加的那个奇特的训练营。 我一招手,柳老师鬓角上地那枚蝴蝶形的发卡突然自己动了起来,顺着她长长的发丝滑落,然后在空中飞舞。盘旋着飞向我的身前。我伸手将这枚发卡接住,看着目瞪口呆的柳老师说道:“不错,我确实有特异功能,正因为这样,国防科工委才招我加入。给了一个特别地编制。……现在你相信我说的话了?” “你让我静一静,仔细想一想!”柳老师走到床边,扶着床着坐了下来,用双手抚住前额,低头在思索着什么。她的发卡被我用御物之法摘了下来。现在一头柔丝般的长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她美丽的脸庞。我有一种冲动,忍不住想伸手去把她地发丝拂到耳后。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动。 “石野,我遇到歹徒的那天晚上,是不是你救的我?”柳老师良久之后终于抬起头,然而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如此问我! 谁说女人长地漂亮就一定不聪明?谁说胸大无脑?柳老师人美,心思也聪慧。她确信我有“特异功能”之后,首先居然想明白了这件事! “可以说是我,你是怎么猜到的?” 柳老师:“那天晚上,那个歹徒本来是压在我……突然就从我身上爬起来给了同伙一刀,他的同伙踢中他胸前一脚把他踢飞了。我最后听见那个。那个歹徒喊出来的一句话是‘柳老师快跑!’……我记得那天晚上你也出事了,从宿舍的床上摔下来口吐鲜血,昏迷了好几天。我问过你同屋的同学,他们说你做梦时喊了一句‘老师快跑!’就受伤倒地不起。我后来算了算时间,这应该是同时发生的事……我也疑惑过,想问问你。可是后来我又觉得我的想法太荒谬了,才没有对任何人说。没想到原来真的是你,你有特异功能,我这才突然想明白了……你当时是怎么做到地?这是什么特异功能?” 柳老师说这番话的时候脸色一阵发白又一阵发红,声音有时吞吐有时发颤。这确实是一段非常不愿意回忆的经历,而当她知道最后爬在她身上的那个人可能是“我”的时候,也不自觉的十分羞涩。我记得那时她全身衣衫凌乱,而我的手就按在…… 我轻轻的咳嗽一声,想看着她又不太敢看她,低头答道:“这确实是一种很特殊的能力,我是怎么做到的没法说的太清楚。总之我当时在一瞬间控制了爬在你身上的那个歹徒,给了另一个歹徒一刀。后来我控制的那个歹徒胸口受伤,我在宿舍里胸口也受了伤,大概就是这么个过程。”其实到现在我也不太清楚我当时是怎么做到的,是风君子把我送到那个歹徒身体里,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干的。 柳老师:“你睡在宿舍里,怎么知道我在学校南门外出了事?” 我答道:“刚才我面对窗外闭着眼睛,也知道你在我身后写了什么字。这个道理是一样的,特异功能就是特异功能,没办法解释的太清楚,反正我当时就是知道了。” 柳老师抬头看着我。眼睛有点发红,口中期期艾艾道:“石野,你当时伤地好重,昏迷了几天几夜,把你的父母都吓坏了。……现在胸口还痛吗?有没有后遗症?要不要紧了?” “那只是小伤,早就没事了!……既然你提到这件事。我正好要告诉你,当时在那附近不仅仅只有你和那两个歹徒,不远处的树丛后面还有一个人。” 柳老师:“谁,什么人?” “就是你现在的男朋友──汤劲!那天晚上的事情本来是他一手安排的,可是后来又出了变故。其实我写在那份检讨上地话,已经讲了这件事。” 柳老师:“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告诉我好吗?” 我回忆着那天我在汤劲家偷听到他们父子的那一段对话,尽量模仿着那一对父子的语气转述了出来。我虽然不能像训练营里的总爷那样能将别人的口音模仿的,惟妙惟肖,但这一段对话从我口中流出,柳老师一样可以听明白这是汤松与汤劲的原话── “汤劲,你是怎么搞的?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居然搞成这个样子!” “爸,我也不想搞成这样啊。那两个家伙收了我地钱,答应我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让我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可是后来那两个流氓在暗处看见了柳菲儿,突然变卦了。说什么钱也要人也要,……” “你找的都是什么人?还好那两个人都死了,……那柳菲儿不过是一个女孩家,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多接触她,多安慰她。演一出患难见真情地好戏。……” ……“爸,你确定你看见当年那个人了吗?都这么多年了,会不会认错?” “二十年前的时候我是芜城中学的战斗队队长。什么是战斗队你们这些年轻人恐怕就不知道了……有一天有一个人来找我,让我帮他找柳校长家里的两件东西,事成之后会给我重金酬谢……” “什么东西?他给你多少钱?” “那个年代的人哪有太多钱,但是那人给我地不是人民币,而是黄金!黄金呐,这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黄金,整整一包袱金条。……那人说只要得手,会给我比这再多三倍的黄金……,他要找的东西是一柄黑色地如意和一件紫色的古衣。” 汤氏父子这一段对话非常长。我一句一句的转述,尽量不漏过每一处细节,等我终于将那晚的对话都说了出来,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徐公子注:汤氏父子的对话非常长,此处为了不占字数,只挑要点处转述,大家要想看原文,可以参照前面的014与015两回。) 说完之后我问柳老师:“你听明白了吗?你的那件事和当年柳家的事。” 昏暗的房间里她地表情不知道是喜是悲,只能听见她的嗓音微微发颤:“是的,我听明白了。……我以为我遇到了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一个无论怎样都愿意关心我的人,没想到,在这些人眼中,只有财色二字。我本来并不喜欢他,但还是答应嫁给他,就是因为……”柳老师轻轻的抽泣起来。 我走近她,伸手想拍她的肩膀,这一只手凝在半空却放不下。这时候我说了一句话:“柳老师,你的暖壶里有没有水?” “水?有,下午才打的,还很烫,你口渴了?凉一凉再喝。”我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止住悲声,要起身给我倒水。我的手正好按在她肩膀上,轻轻的又很有力的让她坐了下来。 我拿起桌子上一个空的茶杯,走到暖瓶架下面拎起暖壶倒了一杯滚烫的水。然后无声无息的走到窗前,将这一杯水向窗外泼了出去。只听见。蔷薇花丛后面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呼,有一个人影很狼狈的跳出来,抱头鼠蹿而去。 靠!我和柳老师在屋里说话,居然有个人悄悄摸到窗外趴窗根偷听!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他一靠近我就发觉了,顺手教训教训他。 “石野,算了,这些无聊的人!……自从那件事之后,就有不少人对我指指点点,背后说的话都很难听,更有一些人……言语之中喜欢不干不净。我急着处一个男朋友,也是不得已的事情。”柳老师也发现了窗外那个人影,小声的劝我,声音又有了想哭的意思。 柳老师说的那些情况我都知道。去年的那个夜里,柳老师衣衫不整的冲进学校的门卫室报警。后来警察在学校南门外的树丛中发现了一名歹徒的尸体,又在二百米外的公路边发现另一名歹徒的尸体。警察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当事人自己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件事让整个学校都轰动了,甚至成为了半个芜城街头巷尾的谈资。有人不知道柳老师是谁,只是听闻有单身女教师走夜路,遭遇歹徒轮奸。还有传言说一伙歹徒劫持一美女教师,该教师以女色相诱,勾引挑逗歹徒内讧自相残杀,趁机逃出魔窟。更有甚者说什么芜城中学某女老师生性风流,与社会不良分子随意乱搞,两情人吃醋火拼丧命……这些大多是汤氏父子散播出来的谣言。 这些话没有人当着柳老师面说,但风声却传到她的耳朵里。她无从解释,这种事越解释也越说不清楚,心中的委屈与伤心可想而知。这种压力对于一个柔弱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而汤劲恰恰在此时不顾所有的风言风语,处处体现了对她的关心与爱护,作为一个世俗中的女子,答应嫁给他,也很正常。但现在,事情已经明了,柳老师心中只怕会更加伤心。这汤氏父子为了美色和家财,如此心机,不可谓不用其极。 不想见她越想越伤心,我转开话题又说道:“柳老师,今年春天你父亲家丢过东西,你知道吗?” 柳老师:“我刚刚想起来了,丢了一柄如意和一件古衣,还有一块玉璞,其中就有你刚才所说的两样东西。当时姓汤的就在我家,东西是他们安排人偷的吗?你怎么又知道了?” 我决定彻底把事情说清楚:“柳老师,有件事情我要跟你坦白,那三样东西,是我偷的。” “什么!是你?为什么?”柳老师吃惊不小。 “我只能简单告诉你,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世上有一群人,他们和我一样,都有着常人难以想像的特殊能力。你家那几样东西,对普通人来说只是值钱的古玩,对于这些人来说却是非常有用的工具,可以用来发挥他们的特殊能力。想当初找到汤劲与何卓秀的那个人,就是这种人,他想要这些东西,所以才会让那两个坏蛋想办法陷害柳校长。” 我刚说到这里,柳老师接着说道:“所以你偷偷把东西拿走了,就是不希望那些人继续找我家的麻烦。世上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道理我也懂。谢谢你!” 什么叫善解人意?什么叫心有灵犀?这就是!还没等我解释我为什么要偷这些东西,柳老师已经替我解释了,不仅没有怪我,而且还谢谢我。 我无言只有点头。柳老师又说道:“石野,我不明白,你说的那些人那么神通广大,他们想要什么东西为什么不直接去拿?或者像你那样偷走?还要借助汤家这种人?” “你不知道,这些人有这些人的规矩,不能随便干扰普通人的生活,否则这天下岂不是乱了?” 柳老师:“你今天说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看见你……我想应该是真的。那几样东西你拿走了。那你会不会也有危险?” 她居然想到了我会不会有危险?就这一句话,就让我一年来心中地苦闷一扫而空。说实话,这一段时间看见她和汤劲这个卑鄙小人出双入对,我心里是够郁闷的。我心中热情与柔情一起上涌,脱口说道:“危险?我不怕,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柳老师看着我,黑暗中看见她眼睛里隐约的两点闪光,她问道:“你这么做,又是为什么?……我真傻,我刚刚已经知道原因了。其实你也够傻的……” 谈话到这里,气氛已经变得尴尬起来。我不知道继续说什么才好,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唯一没有说的就是我对她地心意。可是这已经用不着我说了,她在笔记本里写的那一段话,已经替我说了出来。对于她来说。一下子听说了这么多事情,也需要时间来消化。我问道:“柳老师,今天我要说的话都说了,你问我的事情我也都回答了,你恐怕需要时间来好好想一想。我应该走了。那本笔记本不是要送给我吗?现在给我吗?” 柳老师以为黑暗能够掩饰她脸上的神色,她用一种痴迷的眼光看我,她的脸上有一点发红,神情中有一丝不解与遗憾,还有一丝不知所措其实她不知道。我的眼睛不怕黑暗,这一切都落在我的眼中只听她语气很犹豫的说道:“石野,我心里好乱。刚才写地那段话……不合适,不能给你。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好吗?你先回去吧。” 我是应该告辞了,起身走向门口。正当我准备开门的时候,听见有脚步声急冲冲的走到门外,然后就有人很用力的敲门,一边敲门一边喊:“菲儿,菲儿,快开门,你在里面吗?”是汤劲的声音。 我面无表情地打开门。汤劲一看开门的是我,吃了一惊,很没有礼貌的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菲儿的房间里?” “他是我们班的学生,犯了错误,我今天找他谈话。”柳老师在我身后替我答道,她地声音虽然还有一丝颤抖,但已经恢复了正常。 汤劲:“这么晚了关上门谈话?为什么摸黑不开灯?”说着话他伸手去拉门边的灯绳。 “灯泡坏了!”我淡淡的说。就在汤劲拉灯绳地那一瞬间,我悄悄一弹指,以御物之法折断了灯泡里的灯丝。我可不想再让柳老师给人留下什么话柄,也不想让汤劲看清楚柳老师此时脸上的泪迹。 “石野,你去吃晚饭吧。你这份检查写的很好,我知道原因了,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你先走,我有话单独要和他谈一谈……汤劲,你在门外等我,我洗把脸,然后我们到操场上去,我有话要和你说。”柳老师的语气尽量压抑着一种很激动的情绪,听上去很平静,却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种坚决的味道。 她和汤劲之间的事情,最终还是需要她自己去解决地,我做到这一步,剩下的就不必插手了,从今天晚上开始,他们已经完了。我并没有走远,在不远处目送着柳老师出门和汤劲一起走向操场的方向。然而此时我眼神一花,神识也随之震动,在教师单身宿舍后面,突然又钻出来一条人影,看出处居然还是柳老师的宿舍窗外! 还有人在暗中偷窥?而且连我都没发现!这个人的背影很熟,身形窈窕是个女子,穿着桔红色的衣裙。我没有看见她的脸,但那一头波浪般的卷发已经暴露了她的身份──居然是阿秀! …… “阿秀,你和小野都不回来吃晚饭,干什么去了?”这是在面馆中,紫英姐在问阿秀。 我发现阿秀偷听我和柳老师的谈话,心中也起疑。远远跟着她,眼见她回到了面馆中。此时早已错过了晚饭时间,面馆里没有客人,紫英姐还在等我们俩。我没有进去,而是发动耳神通在远处偷听。既然她能偷听我,我也能偷听她! 只听阿秀答道:“今天放学,柳老师把石野叫走了,搞的神神秘秘的。我好奇,就去偷听他们说什么……” 紫英姐:“阿秀你太调皮了。老师找学生谈话,你偷听什么?” 阿秀:“你先别说我,你猜我偷听到什么了?我偷听到石野哥哥地一个大秘密!” “什么大秘密?他也是妖怪?”紫英姐的语气有点好笑也有点好奇。 阿秀:“紫英姐你知道吗?石野哥哥看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柳老师!他喜欢她,不希望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而且柳老师也知道了。” 紫英姐:“你说什么?石野和那个柳老师?” 阿秀:“就是啊!紫英姐。你不吃醋吗?” 沉默了片刻,只听紫英姐笑道:“阿秀,是你自己吃醋吧?你我不必与一个世人相争。就算石野喜欢她,哪怕就是娶了她,她是个普通人,也不过几十年的光阴相伴。你我不同,石野修的是长生之道,以你我的修行,可以长伴左右。” 阿秀:“你是这么想地吗?不会是骗人吧?” 紫英姐:“不这么想又能怎样?难道你不这么想吗?” 阿秀:“我就不这么想。既然石野哥哥喜欢她,我就要帮他。石野想要的东西,我就要想办法让石野哥哥得到。” 紫英姐:“哦?出身不一样果然不一样,你的心性比我开明多了。不过世俗男女的事情,他人是很难插手的。” 阿秀:“这你就别管了,我有我的办法!……还有。你知道石野的紫英衣是怎么来的吗?” 紫英姐:“怎么来的?” 阿秀:“就是在柳老师家偷的……” 阿秀嘀嘀咕咕地对紫英姐转述了我和柳老师的那段谈话。听完之后紫英姐叹息道:“原来如此,看来我也得谢谢这个姓柳的女子了,没有她,石野哪来紫英衣送我……阿秀,此事非同小可!这件事千万不能和任何人谈起。我们以后也不要说了。如果一不小心被他人知道,石野会有大麻烦的。” …… 听完这段话我的心里怪怪地,感觉到一阵轻松。同时也十分复杂。当夜无话,第二天我本想找风君子谈谈这件事,可一直没有机会。好不容易在厕所门口堵住他,对他说道:“风君子,这两天我遇到了很多事,想找你问问,白天不方便说话,夜里阴神相见可以吗?” 风君子:“什么事这么急?尿都不让人好好撒。石野,我知道你这几天事情肯定不少。不过我看你的神色,好像心绪杂乱,这可不是修行人应该的样子。这样吧,你这几天好好的修心养性,将那还转的丹道口诀与心法再体会体会。如果你地心静下来,三天之后,夜间我在状元桥等你。” 风君子看出来我心里乱,不想立刻就和我谈什么,把我支到了三天之后。这短短几天我遇到的事情可真不少,都不是直接与我相干,却与我身边的人关系重大,又莫名其妙地牵连于我。紫英姐和七叶的事,风君子和法澄的事,柳老师和汤劲的事,我一下子确实理不清这么多头绪,怎么都发生在一个时间?确实需要好好静坐修行,让我的心境清明下来。 这天中午我没有吃午饭,一个人又来到了状元桥下,在桥洞中打坐。然而刚刚坐下来就站起来了。因为在状元桥底湿润的泥地上,我发现了一行足迹。这不是人的足迹,而是小动物的脚印。小脚丫子踩出来的印迹如梅花竹叶,我看着就莫名地亲切──咻咻的脚印。 风君子不是说咻咻走了吗?它怎么又回来了?想想也有可能,咻咻除了听我的话,什么时候老实过?风君子送它走,它自己完全可能偷偷跑回来!可是这个小东西现在这个时候在芜城乱跑,可是十分危险,我最好还是找到它。看这行脚印刚刚留下不久,咻咻应该是还在附近。我起身又来到了状元桥上,湿湿的小脚印在不远处的公路边消失了。 咻咻跑哪去了呢?我站在路边向远处眺望,一眼就看见了句水河边小山上的龙首塔。记得上次风君子要我跟踪咻咻,我就一路跟到了龙首塔下然后失去了它的踪影。后来又往远处走,被一条五步大蛇咬伤,误服朱果,被暴雨冲下句水河,又被水流卷上乱石滩,因祸得福炼成了金龙锁玉柱。这一切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我记得清清楚楚。 看来咻咻可能喜欢在龙首塔一带活动,我决定过去看一看,说不定能找到它。以我如今的修为,自然不会再怕土拔龙之类的毒蛇。一路走一路张望,一边用神识搜索,没有什么发现。渐渐的我走到了龙首塔所在的那坐小山顶上,在塔下四处张望,也不见红毛小狗的踪影。 它会不会在龙首塔内?这一座砖石古塔四面塔门早就被文物单位封死,但咻咻是会翻墙爬树的,完全有可能爬到塔上面去了。大白天的,我当然不会去爬一座古塔,在塔下发动神识以及耳神通,去感觉这座古塔。在我神识所及之内,我发现这座塔里面是空的,千年之前的木制阶梯也早已朽损,没有人也没有狗在里面。 然而我却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来自于我的神通能力,也不来自于神识感应,似乎是一种内心深处的呼唤,就像很多年前已经忘记的回忆一样。我总觉得这座塔和这座山与我之间有说不清楚的联系。一个人突然对一座山感到很亲切,就像看见家中亲人、碰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这实在是很奇怪!以前我没有过这种感觉,但是在我用神识锁定龙首塔去搜索的时候,这种怪怪的感觉突然出现了。 我在那里站了半天,却没有别的发现,微微感到有点失望。但我还不死心,准备到小山下去找一找。龙首塔四周是野竹林,细细的文竹并不高大茂盛,各处疏密不等。我沿着山脚走了一圈,也没什么发现。向前就到了句水河滩上。龙首塔下这座小山无名,陡峭的一角就伸入句水河内,平常情况下不可能绕山一周,因为这一边是水。看看已经要到下午上课时间,我打算再走几步就回去了。 第六卷 洞天篇 073回 见山不是山,始窥玉阶寒 芜城今年夏天曾有百年不遇的水灾出现,原因是一条白龙“作乱”。后来风君子在鲤桥圩以黑如意斗白龙,最后将白龙锁回了潜龙渊,才解决了这场水患。天时运转自有奇异之处,根据经验,夏季行洪,深秋往往必有大旱。今年秋天芜城大旱,很多小河水流都已经断断续续,露出了河床。句水河的水位也退下去很多,我从没看见过句水河河床露出来这么多,就连那座小山脚下也出现了干涸的河滩,深一脚浅一脚可以走过去。 这座小山,姑且称之为龙首山吧。龙首山这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就像一堵墙,有十几米高。这一面山壁面临河道寸草不生,质地也很奇怪,非石非土。它呈赭红色,感觉比泥土硬的多,摸上去却不像石头,就像烧制成半凝结状态的红色陶瓷。我站在这面赭色山壁下,向对岸望去,没有什么发现。转身准备回去,怀中的青冥镜却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我愣住了,青冥镜虽然是法器,但是不主动操御的话它自己是不会动的。我以为是错觉,于是又站回刚才的位置,转身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青冥镜果然又不易差觉的颤动了一下。这下我觉得更奇怪了,我在这一片石壁下反复的走来走去,做各种动作来实验,只发现在一个位置下青冥镜会有所反应,就是在那面赭红色山壁地正中。 按我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平时是不可能有人来的,因为按句水河通常的水位,这个地方早就没顶了。这面山壁有古怪吗?我转身看着这面山壁,掏出了青冥镜。青冥镜在常人眼中只是个生着绿绣的古铜器,但是在我眼中它却是一面很清晰的镜子。青冥镜地镜面十分清楚,我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脸。也看见了句水河对岸的河堤树木。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不对,我对着山壁照镜子,照见的是对岸,想照山壁应该转过身来才对。我转过身来面对山壁,举起了青冥镜。只看了一眼,镜子差点没掉到地上。如果我看见什么妖魔鬼怪也不会如此吃惊,但是我看见的却是龙首塔! 我的镜面放的有点低,镜面朝斜上正对着龙首塔的方向,照说在镜子里看见塔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不要忘了,我现在站在山壁脚下。塔是被山挡住地!而且我在镜中看见的这座塔,居然是悬空而立,塔基下什么都没有!突然看见半空中悬着一座塔,无论如何谁都会吃惊的! 我急忙回头,山还是山。水还是水,视线之内看不见山顶上的龙首塔。我又转身去看镜子,这回镜面放正了,正对着身后的山壁,看见地场景却让我再度目瞪口呆──镜中根本没有这面山壁。连这座山都没有!我身后有一条向上的的台阶,这台阶洁白而整齐,象是汉白玉砌成。不太长,一直向上到不远处的一块平地上。看这块平地的高度,已经超出了句水河水位最高时地水面。 我再回头,哪有什么汉白玉台阶?分明是一面赭红色的山壁!我有一种错觉,恍惚以为这面山壁是幻象,看着有实际上却没有。我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山壁是实实在在地山壁,冰冷坚硬中还有几分潮湿。此时我已经忘记了学校早已上课,站在句水河滩上仔细研究起青冥镜中的异像来。 这是幻象吗?风君子说过青冥镜能够制造幻象。也能照出实景,但最玄妙的地方莫过于实景与幻象之间。水边分明有山,镜中却没有这座山。镜中无山,空中却孤悬高塔,在赭色山壁的地方,出现了一段汉白玉台阶。我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我能走上这一段台阶吗? 刚才伸手试过这一片山壁,山就是山,就算我会破壁人的功夫,也不可能钻到山里面去,我虽然是个修行人,但毕竟不是神话传说中的土行孙。但这座山一定有问题!换一种方法试试,人进不去,阴神出游也许可以。于是我找了一片相对干燥的地方盘腿而坐,于定坐中阴神离体出游,飞向刚才镜中出现台阶的那一片山壁。 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这片山壁阴神难近!不仅仅是这一片山壁,整个这座山都有无形地阻挡,我的阴神根本接近不了!碰到一个地方,阴神难以靠近,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齐云观,第二次是终南山中的那一处军营,第三次是这座奇怪的小山。 阴神归位,我又站了起来。走到这片山壁前仔细的研究了一番,触手仍是山壁,实实在在的存在。想了想,灵机忽动,举起青冥镜,镜面向前,按在了刚才出现台阶的位置。异相发生了! 青冥镜的镜面接触到山壁,感觉那是一团柔软如绵的东西。紧接着镜面四周发出一圈白光,这白色光环扩大,在山壁正中出现了一个月牙门户的形状。光环之外,仍是山壁,光环之内,却开出一道中空的门户,一条汉白玉台阶就出现在眼前。 我此时有一种错觉,刹那间以为我手中的青冥镜不是青冥镜,而是风君子抓住了我的手。因为我的神识自然震动,身心与青冥镜一体,神通法力为青冥镜所用,就与风君子“借神通一用”的感觉是一样的。不过这一次借用我的神通法力的不是风君子,而是这片山壁。 我手举青冥镜站在那里,镜面凌空什么也没碰到,面前是月牙门户,门后是汉白玉台阶。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走进这道门去,我本来就想找这段台阶,找到了没有不进去的道理。 台阶洁白无暇。甚至没有一丝杂纹,打磨地也异常光润整齐。玉阶上白露未晞,我举步而上,一步步向高处走去。台阶不长,很快到了尽头,我来到了一块平地之前。面前是一座牌坊。这座牌坊不大,两根方形立柱架起一道门牌,立柱前面有简单的云板鼓形装饰,感觉和昭亭山的“古昭亭”山门石坊差不多。然而不同的是,看质地这立柱和门楼居然都是用整块白玉雕成! 门楼上用朱砂涂写着四个大字:“菁芜洞天”。再看立柱上还刻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下联是“山还是山,水还是水”。牌坊后面是一片竹林,翠绿掩映中不知深处如何。林中有一条小径,弯曲幽深,看不清通往何处。 我站在牌坊下回头看来处,只见玉阶往下延伸,尽头处云雾一片。不见山水踪影。再抬头向上,看不见天,也是一片白云漫雾笼罩。我现在站的这个地方,应该在小山的山腹之中,可是四周都被云层一样地东西笼罩着。向远处什么也看不见。看云层的范围,目测一下还正是这座山的大小。 我既然已经来了,就要走到深处看看究竟。漫步走入竹林间的小径小径弯曲四周都是竹叶青青。这竹子很奇怪,竹竿浅绿色通体莹润,特别的是上面还有不少鹅黄色的斑痕,如水珠洒落般分布。昭亭山上我从小见过的山竹不下十种,却从来没见过这种竹子。虽然没见过,但我看了觉得十分眼熟。想起来了,阿秀在飞尽峰上凭空招出无形之器,是一支斑竹长笛,那竹笛的形式。就与这种竹子一样。只是阿秀手中斑笛是无形之物,而这是一片实实在在的竹林。 小径幽深却并不很长,拐了一个弯在路边看见了一块石碑,石碑只有半人多高,浅黄色的质地像是刻制印章地黄石冻。碑上有几列字:“梅氏禁地,历代宗主修行洞天,子弟不可擅入,勿泄于外人。”转过去,碑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梅氏数代百年之功凿炼神山为大器芜城八百里藏风聚气之所立灵塔镇之开赤脂石璧为门户此处。菁芜洞天福地非人力可为得青冥镜妙用借山川汇脉之眼而成梅氏历代宗主守之天道毁成切切慎之”。(徐公子注:古时碑文没有句逗标点,读者自己断句吧。) 看到这里我明白了,这应该是芜城三大世家之一的梅氏宗族的禁地。梅氏宗族历来神秘,近代已无消息,没想到禁地在此。这段碑文上提到了“开赤脂石璧为门户”,应该就是我刚才进来的那片赭红色的山壁。碑文上还提到了建造这个禁地时“得青冥镜妙用”,看来就是我拿着青冥镜能进来地原因。 明白是明白了,糊涂也更糊涂了。这“菁芜洞天”到底是什么地方?是这座山的山腹中空还是我走入到另一个空间来了?碑文上说梅氏数代人用百年时间“凿炼神山为大器”是什么意思?世间有这么大的法器吗?算了,想不明白的事想破头也没用。这里是人家的禁地,我进不进去呢? 想了想我决定先打个招呼,站在石碑前大声喊道:“喂,有没有人?里面有没有人?” 声音传出很远,却无人答应。我站了半天,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我偶尔能够走到此处,让我在此回头不进去实在是心里痒痒地。转过石碑再转个弯,竹林已到尽头,面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空地。 这片空地的四面各有一座竹林精舍。这些房舍建造所用的材料用地全是竹子,包括四面的墙、屋上的顶,都是用竹杆立成或铺就。我走向了身边最近的竹舍,竹门开着,屋里没有人,四周的摆设也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塌还有一个放东西的格架,都是竹制的。然而空荡荡的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又走进左右两边的竹舍,屋内地情况都差不多,没有多余的东西,也没有人。最后我走进了正对面的那间竹舍,这是四间房舍中最大的一间。推开门,发现这里面和其它三间屋子不一样。没有竹床竹椅,只有对门的那一面墙下放着和屋子一样长的长条形桌案,这条长案不是竹制的,案面似乎是用整根的香檀木削成,没有一条接缝。 长案前的地上放着几个白色藤草编织的蒲团,长案上放着一排东西,很整齐的从左到右排列着。我走过去,好奇的拿起来一个看了一眼,这是个象牙的手板,象牙板上有字,刻的应该是人的名子。 我一个一个看过去,发现这是梅氏历代宗主的姓名。在这里我看见了很多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名子,包括梅远、梅清、梅光迪、梅尧臣、梅文鼎等历代名人,这些人有的是诗文大家,有的是玄学名流,有的是天文数学大师。这些名子浅浅的刻在象牙板上,最上面那个“梅”字,用朱砂涂成了红色,十分醒目。等我看到长案左端最后一个象牙板时,不由自主的愣住了。我的心情比刚刚发现这。菁芜洞天时还要惊讶! 这块象牙板是唯一没有涂上朱砂颜色的,上面浅浅的刻着三个字──梅、野、石! 梅野石?好熟的名子!废话,能不熟吗?想当初在终南山中我救了七叶,七叶问我叫什么名子,我不想说真话,就起了个名子叫梅野石。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人名叫梅野石!我当初之所以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假名,“梅”就是“没”的谐音,意思是没有这个姓,野石当然是石野倒过来。可是今天,我这个“冒牌的”梅野石手里却拿着写着“梅野石”三个字的象牙板。 我发现这块象牙板下面还压着一张纸。将这张对折的纸拿起来展开,这是一张字条,写在洒金纹檀皮宣纸上,只有廖廖数行字:“宗门大会天下逼问梅氏镇芜城风水千年祸福难料吾子尚幼不知可守若将来有后当名野石”。(徐公子注:此处仍然没有标点。) 这张字条我大概读懂了,是某个人写的,好像梅氏家族在宗门大会上遇到了麻烦,他对家族的前景担心。这个人有个儿子年纪还小,估计还没有后代。他的意思是如果他将来有了孙子,应该取名梅野石。 字条没有落款,不知道是哪一位前辈所留。他提到了宗门大会,最近一次的宗门大会在五十九年前,看来这至少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原来这个梅野石在当时只是一个名子,真正的那个人还根本没出生,连他的老子年纪都还小。我有点疑惑了,写字条的这个人后来有没有孙子?如果有的话,究竟叫不叫梅野石?所有的象牙板中,惟独这一块象牙板中的“梅”字没有涂上朱砂,难道梅氏家族当代已无后人?否则这里怎么会没有人? 看见这张字条我又想起了我的名子“石野”。我曾经问过我父母我为什么要叫石野?父母告诉我这个名子不是他们起的,按照当地的风俗,小孩出生后一般会找村中年纪最大的长者给起个名子,求福添寿的意思,也就是讨个吉利。我的名子是金爷爷起的。 桌子上除了这些象牙板之外只有一个像烛台一样的东西,这烛台顶端没有蜡烛,也没有插蜡烛的长针,只有一个半球形的浅槽,上面放着个非石非玉的小圆球。这个圆球有麻核大小,我拿在手里看了看。没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这圆球放在烛台上,难道是传说中地夜明珠吗?它怎么不发光?不对,夜明珠应该夜里才发光,等天黑了再看看吧。 屋里没有其它的发现,我走出屋外来到屋后。屋后是一片小树林,林中树木的排列似乎很有规律。是一种我不认识的阵势。在树林的中间还有一道泉眼,泉眼附近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潭。水潭清瞳澈见底,泉眼将将流满一潭泉水,并不外溢。我站在潭边向四周看,发现一棵树地枝叶之间露出几个红点。仔细观瞧,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咻咻给我的朱果从哪里来的了。 这一小片树林中种的都是同一种树,居然都是朱果树!我数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六十棵。朱果树六十年一结果,每次最多只结十二枚,每月成熟一枚。朱果成熟后挂枝一年。如果无人采摘将落地化为尘土。这些都是紫英姐曾经告诉我的。 看来这梅氏家族建造菁芜洞天,真有夺天地造化之功!这六十棵朱果树,有一棵已经挂果成熟,有几棵正生长着青黄不等的未成熟果实,还有两棵开着纯白中带着金红丝线纹路的十二瓣花朵。有几棵含苞未放。看来是每一年都有一棵朱果树结果,每个月这里都有一枚朱果成熟。 那棵挂红果的树上,有五枚朱果已经红透,算算日子,咻咻最后一次给我朱果正好是五个月前。看见朱果我想到了三件事:首先是咻咻经常来这里。朱果是从这里叼回去的,我一直以为它采朱果的地方很远,没想到就在龙首塔下。其次是梅氏家族如今恐怕已无人在此。否则也不会放着这么珍贵地朱果无人看管,让咻咻都给叼走了。 还有,那就是上次风君子跟踪咻咻,回到教室之后的样子很狼狈,鞋和裤角上都有河泥,甚至头发上还粘着水草叶子。我当时在心中暗笑他被咻咻耍了。现在回想起来,风君子一定是跟到了河边。看来他当时是找对地方了,但那时句水河的水没有退下去,他手中也没有青冥镜。所以没有找到这菁芜洞天。想到这里我又有一个疑惑,如果我没有青冥镜,或者我有青冥镜但没有修为法力,我也不可能发现这里,也不可能进来。那咻咻是怎么进来的?难道天生瑞兽确实与人不同? 菁芜洞天在龙首塔下的山中,不算小,也不算大,我基本上已经把所有地地方都看完了。从朱果林中走回到那片空地的中央,这里还有一件我唯一没有研究的东西,那是一个整块青石雕成是石台。这石台四周有十二面,雕刻着十二生肖的图腾和我看不懂的铭文,石台下稍宽上稍窄有一米多方圆,齐胸地高度。顶端是平的,上面有一个浅浅的圆形痕迹,这痕迹比台面稍稍凹下去一块。 看见这个圆形凹痕我笑了,我知道我手中地青冥镜是从哪来的了!我是在状元桥的桥下池泥中拣到的青冥镜,也是在那里第一次碰到的咻咻。咻咻既然能把这里的朱果偷出去,一样能把这石台上的青冥镜叼到状元桥下。青冥镜本来是放在这个石台凹槽当中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让咻咻给叼走了,而我碰巧在状元桥下拣到了它。 我把青冥镜镜面朝下放入到石槽中,大小形状吻合的一丝不差。我放好青冥镜刚一松手,整个。菁芜洞天就发生了意想不到地变化! 只见四周与天空刹那间云开雾散,我站在句水河边的旷野之中!远处仍然是河滩与原野,似乎这菁芜洞天与周边的一边并无阻隔。这是什么感觉?这种感觉就是我站在龙首山山腹内,这座山消失了!或者说变得透明看不见了!异相不止于此,只见青冥镜的背面发出一道圆形的七彩光柱直射天空,这光柱向上发散越来越粗,到顶端正好是龙首塔的塔基大小。 抬头一看,龙首塔悬空而立。青冥镜所在的这座石台远远的正对着龙首塔的塔基下方,看上去就像是这道光柱从空中托住了龙首塔!(徐公子注:写到这里多说两句。塔也译作浮屠,是佛教建筑,传入中土又多有变化。塔最早是高僧埋骨之处。最多见地是舍利塔,后来又有藏经塔。我要说的是,中原境内,凡是高大的多层古塔,塔基下必有地宫地宫中的物品大多属于瑰宝也许就在你们家乡的某个地方,有一座不起眼的古塔。可能仅仅是个最低级地县级文物保护单位,但塔基下的地宫中,非常有可能就埋藏着国宝级的文物。我在起点中文网看见不少关于考古和盗墓的小说,居然没有人提到这一点,所以在这里介绍一下。) 我现在等于站在句水河畔的一片高地上,这片高地一面生长的是斑竹林,另一面是稀疏的朱果林,当中有个石台,石台四周有四间竹林精舍。眼光穿过朱果林,可以看得很远。甚至能够看到我们学校南门外的状元桥。远处的公路上不时有行人和车辆经过,然而奇怪的是,似乎没人发现龙首塔下地山突然没了,一七彩道光柱托着一座塔悬在空中。 看着看着我突然明白了,这正是菁芜洞天的奇异之处。在洞天之内。看不见这座山,有了青冥镜放入石台,里面的人可以看见外面的一切。但外面看不见里面,从外面看龙首塔,山还是山。 这真是个好地方!是修行人的洞天福地。比状元桥地那个桥洞要强多了。我最近一直在犯愁,想找一个修行的好地方,状元桥的桥洞虽然适合打坐。但却没有办法练习御器。那个地方青冥镜根本飞舞不开,光芒乱闪也容易被人发现。我并没有打算把这个菁芜洞天据为己有,但看情形现在这里已经是无主之地,就算我暂时向梅氏家族借用一下。大不了等正主出现了,我再还给人家就是了。我守他们梅家的规矩,不再泄露给别人知道,应该可以了吧? 看象牙板上的名册,这里地最后一位主人应该是梅野石,不知道世间有没有这位梅野石。既然我也有个名子叫梅野石。那就暂用其地吧。此时我已有了决定,将这菁芜洞天作为我今后的修行试炼之地。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抬头可见龙首塔悬于漫天星斗之间。反正下午课已经没上了,晚自习也就不去了吧。我还没忘了我是来干什么的,我是来找咻咻地,咻咻很可能在这个地方出没,我就等它一晚上。看见天黑,我想到了屋子里的那个烛台。烛台上的石珠亮了没有?我去看看。 石珠仍静静的待在烛台之上,没有任何变化。我看着这枚珠子,心里总感觉奇怪。这里既然是梅氏家族世代的洞天福地,里面的东西肯定都不普通。这石珠莫非是修行人的法器? 我以御器之法感应石珠,果然能与我的身心相合一体,还真是一件法器!我以神识催动石珠,石珠中突然四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这光芒并不耀眼,却照亮了整个竹屋。世间修行人地法器真是千奇万妙,这一件真是夜明珠。也不知道炼制的那位前辈是用什么材料怎么做出来的?这东西拿回去,可比台灯好用多了,只可惜不是修行人用不了。 我的眼睛不怕黑暗,用不着,当下收了法术。闲来无事,在地上拿起一个蒲团,出门走到最左边的那间竹舍中。将蒲团放在竹塌上,盘腿坐下。既然有此洞天,我就暂且在此打坐修行。 我本来只是想小坐片刻,让自己的心神安定下来,同时也等一等咻咻看它会不会出现。但我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现在静坐的这个地方。此地叫菁芜洞天,是芜城梅氏历代宗主修行之所,据说也是芜城八百里山川地脉汇聚的“风水眼”。我当时不知道,在此修行可能祸福难料。 从好处上讲,此处天地灵气之盛,实在是我平生未遇。从坏处上来讲,此处洞天对于人的定境和心性要求非常高。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一个渴望发财的究光蛋突然发现一座金山,可能会手舞足蹈如痴如狂,但是一个已经富有四海的人,可能只会轻轻一笑。 我定坐于此修炼还转心法,只觉得元气激荡不已,元神也特别清明。这里需要回头再介绍一下关于还转的心法:还转的心法有两套,一套是在日常一言一行中,讲究行走坐卧境界不失,另一套在打坐行功时── 元神元气相抱为灵丹。灵丹走到什么位置,没有意念引导,而是“我”就在这个位置。这门功夫中最困难的地方叫“上天梯”。讲究的是灵丹自脊柱节节而上,升到颅内泥丸宫中,让纯净的神识回到它的发源之地。这是后天反先天的过程,也是修炼丹道的人追求“长生”最重要的步骤。 “上天梯”完成之后,就算进入到还转的境界。但是丹道不能一步登天,静坐行功需要“还转”多次,因此丹书上多用“金丹九转”来形容。简而言之,这门功夫最重要的火候是两个字──退神。然而此时我却觉得识神虽退而不安,元神虽现而不静,心中自有无边喜乐,暖意融融不可自抑,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几乎就要从全身流溢出来。 虽然很舒服,但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定坐中七情之一过于强烈都不是好兆头。此时灵丹运转清盈畅快了许多,一点也没有“上天梯”的深沉厚重,看似修为精进了不少,却潜伏着躁动之意。我突生警觉,调摄心神进入了一种更深的定境中,将这种喜乐欢畅忘去。(徐公子注:差一点危险了,不是此道中人恐怕不懂。) 忘记了此时元气充沛,也不管此时元神轻盈,只是老老实实反复洗练,九上天梯。此时我已经忘了我究竟要达到什么境界为止,然后突然的,梯子没了! 什么叫梯子没了?就是天梯也不升,灵丹也不转,我出了还转的境界。这一切都在刹那间发生的,在此之前我毫无预感,在此之后豁然开朗。自古丹书难懂,你要我写成现代汉语文字我也写不出来。我觉得这种体会还是佛经上讲的明白,佛家前后用了两个词,分别是“善护念”与“到地步”。善护念可以用来形容还转,到地步可以用来形容金汤。当然佛法与丹道根本不同,我只是用这两个词用来形容境界的变化。 第七卷 破妄篇 074回 真如寻常在,炉鼎化金丹 四门十二重楼丹道,第一门中分别是内视、炼形、大药;第二门中分别是灵丹、还转、金汤;第三门中分别是胎动、婴儿、阳神。至于第四门中还有三重境界,风君子没有告诉我,我也想像不出来。 金汤为什么要叫金汤?风君子在外人面前说我学的丹道是金丹直指,并用“金丹大成”这四个字来形容金汤境界。金丹是什么丹?真是体内有一颗金色的内丹吗?不是,当然不是!所谓金丹,实际上是无丹。元神元气相抱而成灵丹,灵丹还转,元神回到它的发源之地,渐渐洗炼,后天重返先天。当最终境界大成的那一瞬间,丹道中人苦苦修炼的那一颗“内丹”反而消失了。炼丹炼丹,把丹给炼没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很多人看一些介绍丹道的书籍,也常常喜欢谈一些名词。最常见的莫过于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后人又附会了两句还虚合道、破碎虚空之类。这里要问,怎么就炼神还虚了?这里指的是化虚为实,元神最终完全显现出来,不需要再去洗炼。洗炼元神的最终的目的是“识神化元为神识”。如果说灵丹是体内自在的身心的话,那么到了金丹大成的境界,金丹就是我们自己平常的身心。 所谓金丹大成,也不能说是灵丹消失了,而是我这个人本身就成了金丹。所谓金丹,指地就是我这个人。大家看古装电影电视,出家修行的道士,有人自称道人,也有的自称真人,那么真人是什么意思?真人可不是随便叫的。金丹大成可称真人。这个人你看上去还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但不一样的地方是:他地元神与识神一体,身心与灵丹一体,元气与真气一体。这就是“金汤”的心法,风君子曾用四个字来概括:“移炉换鼎”。 想当初风君子把“灵丹”、“还转”、“金汤”这三重境界的心法与口诀一次都交给了我。“金汤”的心法并不复杂,就是移炉换鼎。在我以前的修炼中,以身体为炉鼎修炼内丹,在定境中收摄出自在的身心,这一身心还转洗炼,并且去感应外物。而最终。自在身心要于平常的身心融合为一体,化炉鼎为金丹。这一步看似简单,也很好理解,但是境界不到终究成功不了。 它的名子为什么要叫金汤?因为境界到此,道基已然稳固。就算修为不前,也不会退失。有个成语叫固若金汤,就是这个意思。佛家修为也有类似的东西,他们的说法叫作“转报身”,据说报身已转可证罗汉果位。我不知道什么叫罗汉。但我现在知道什么叫真人。 风君子告诉我金汤地口诀,是引用《老子》中的一句话:“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这段话弯子绕的可够大的,确实是无执无失的一种境界。所谓灵丹已经没有了,境界自然不会退失,人却发生了变化,变成先天具足地真人。然而我觉得这段口诀虽然精妙,但对于普通人还是过于晦涩。不如另一句话。 这一句话就是我在菁芜洞天的牌坊上看见的那幅对联:“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山还是山,水还是水。”金丹大成之时,我不是我,而被我中之我所取代,但我还是我,这是我自己发自先天的身心。我不得不承认,能够在今日进入金汤境界,并非是因为这菁芜洞天灵气冲盈,而是进门时看见了那副对联。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巧妙。风君子曾经说过金丹大成不仅仅需要资质和悟性,更重要地还是机缘,今日是我的机缘到了。 我以为我只坐了片刻,然而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已经亮了。走出竹舍抬头看天,空中仍然是一道七彩光柱托着龙首塔高悬。远望天边,正有半轮红日喷薄而出!我记得我第一次领悟灵丹境界之时,走出家门发现天地万物都变得生动不同,而这一次我金丹大成,感觉到不同是自己,我还是我,却换了一个人。(徐公子注:假如石野没有金龙锁玉柱地功夫在前,此时还会发现自己的身体蜕了薄薄的一层皮。小说中就没有这个情节了,这里补充介绍一下。) 当我看见日出,才想起来已经是第二天了。没想到我这一打坐居然是这么长时间!这下坏了!我昨天下午旷课了,晚自习也没上,而且一夜没回宿舍。我没有请假,不知道老师会怎么想,紫英姐和阿秀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着急?得赶紧回去上课!我举步欲走,穿过竹林走到菁芜洞天的牌坊前才想起来青冥镜还没拿。跑回去收起青冥镜,七彩光柱消失,菁芜洞天立刻又被白云漫雾笼罩。我想了想,又到朱果林中又将那五枚朱果都摘下来揣到兜里,犹豫片刻,把那一枚“夜明珠”也拿走了。 我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教室。我来早了,早读时间根本没到,然而教室门前却有个人已经等在那里。我远远的就看见她的倩影俏立于晨风中──竟然是柳菲儿老师。 “石野,你一消失就是三天三夜,连个招呼都不打,发生了什么事?”柳老师见着我神色中有埋怨的意思,更多的是关切。 三天三夜?我惊的差点叫出声来!我以为时间是第二天早上,没想到已经过了三天三夜!这下麻烦可大了。我赶紧解释。道:“对不起,柳老师,我碰到了一件意外地事,没来得及请假,没想到一去就是三天。……” 柳老师打断我地话:“石之秀已经对我说了。她说你家里出了事,需要回去几天。我帮你跟学校请假了。……我是担心你,那天下午你对我说了那些话之后,第二天就不见了……我怕你出事。”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能出什么事。” 柳老师:“我前天下午去过你家,你家里根本没事,你也根本没回家。所以我才更担心。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想你有可能去执行什么特别任务去了……怕你有危险。” “什么?你去过我家?那我父母……” 柳老师:“你别担心,我没说你在学校不见了。我只是说我去家访的,说你在学校表现还不错,我只是想看看你回没回家……” “柳老师,你是在等我吗?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柳老师:“我知道你失踪以后,又问过石之秀。可是她告诉我,你只是在面馆里和她打了声招呼,说家里有急事要她帮你请假就走了。……这两天我都很不安,每天早上都站在教室门口等。在等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柳老师说话的时候明显能看出来尽量控制着自己表情平静,语气中有要掩饰的东西。 她现在很关心我,但又不知道这种关系如何相处。我和她之间确实有那么一点尴尬,也许需要顺其自然吧。我转移话题问道:“几点了,怎么还不上课?” 柳老师:“石野。你没事吧?今天是周末。” “哦,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柳老师:“石野,你别着急走,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柳老师:“你就在教室等我。我去去就回。” 柳老师说完话匆匆走了,脚步还很急,看方向是回宿舍去了。时间不大。她拿了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又回到教室中。她把这个盒子递给我,口中说道:“打开,戴上。” 她地语气中有那么一点命令的意思,不自觉中还是使用了老师对学生说话的口吻。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很精美的男式手表,圆形的表盘,表盘上还有日历。我吃了一惊:“柳老师,这块手表是给我的吗?” 柳老师:“你连今天星期几都不知道,这么早跑到教室问我怎么还不上课?你需要这个东西。” “可你怎么知道今天我会记错日子。又会搞错时间?” 柳老师:“这表本来是准备给我父亲的。现在送给你,你戴上吧。” “我怎么好意思……这是你要送老人家的东西。” 柳老师:“我再买一块就是了。你现在比较需要,就先送给你。不要跟我推辞,你也曾经送过我一幅画。” 其实我并没有想推辞,她送我东西,我是发自内心高兴的。将手表戴在手腕上,表带的长度竟然正好合适。柳老师并没有问我这几天去做什么了,只是叮嘱我自己要小心,不要出什么事情。 …… 和柳老师道别,戴着手表走出校门,我有一种恍若隔世地感觉,这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瞬间。走到西门口正好碰到尚云飞从外面进来。这假和尚走路从来是目不斜视,别人和他打招呼他也就是微微点一点头。然而今天却很奇怪,我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却迎面走了过来,站在我身前上上下下看了我半天。 “尚云飞,你怎么了?三天不见,不认识了吗?” 尚云飞:“恭喜你了,石真人!”云飞这句话“真人”两个字咬的特别重。说完了他也不再纠缠,转身自己走了。嗯?他看出来了?他看出我已经达到金丹大成的境界了? 前走几步就到了面馆门口,远远的看见紫英姐系着围裙、挽着头发在面馆前的马路边洒水。我走过去招呼道:“紫英姐,马路边灰大,你进去吧,这酒扫地话我来干。” 听见我的声音她几乎是跳着转过身:“小野,你可回来了,担心死姐姐了!” “对不起,我有点事情,没想到一去就是三天。” 紫英姐本来神色中有三分娇嗔与担忧,但她定睛看见我的时候,眼神却变了。她走过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我的脸,柔声说道:“恭喜你了,石真人!” 这句话说的和尚云飞一模一样,但语气却大有不同。尚云飞说地平平淡淡波澜不惊,而紫英姐说的是含羞带怯还有抑制不住的惊喜。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们都看出我与以往不同了,难道我脸上写着“金丹大成”四个字吗? 这时阿秀听见声音也从店门口跑了出来:“石野哥哥你回来了?……恭喜你了!” 她居然也是这句话,说地我很不自在:“阿秀,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开口都恭喜我?” 紫英姐脸色微红的说道:“小野,我还想问你这是怎么了?你就算金丹大成,也不用这样招摇过市……我明白了,你是想给我和阿秀一个惊喜是吗?想让我们知道。” “招摇过市?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了?” 阿秀说话了:“石野哥哥,我和姐姐都知道了,你可以收起来了。” “收起来?把什么收起来?” 阿秀:“你自己不知道吗?还是唯恐天下人都不知道?你不是有一面镜子法器吗,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照照看。” 她们越说我越奇怪,赶紧穿过面馆钻进后厨,拿出了青冥镜。镜中的我还是平常的我,我也不会连自己也认不出来,但我却有点蒙了。你猜我在镜中看见了什么?看见了我周身的光环! 青冥镜中能见人身上有光,这我早就知道。风君子第一次带我去市井中寻找高人,第一个找到的就是高老爷子。当时高老爷子在操场上打太极拳,我在青冥镜中看见他双手抱圆之际,手心之间有太极般凯转的云团,同时周身也被一层淡淡地金光笼罩。现在镜中的我,周身也有光芒,这光芒可不是淡淡的金光,而是层层光环闪烁,金中带紫,隐约有七彩流动。靠!怎么搞的这么夸张?我变成一棵洋教堂里的圣诞树了! 这时阿秀也钻了进来:“石野哥哥,你看见了?怎么不收起来?” 我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收?” 阿秀摇了摇头:“我学的和你学的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的。……你怎么不去问问风君子,你们俩个不是今天晚上约好要见面的吗?” “阿秀,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你怎么知道到柳老师那里给我请假?” 阿秀眨了眨眼睛答道:“我发现你不见了,就去问风君子。风君子居然说他也不知道,但是他告诉我你们约好了三天之后有事要淡。我就猜到了你们俩一定有什么秘密瞒着别人,你可能这三天时间有什么事情要办,所以我就到柳老师那里帮你请了三天假。这个风君子,真不象话!” 原来如此,阿秀对风君子好像总有成见。我不见了,她认为是风君子捣鬼,还好风君子对她说了三天之约,阿秀去帮我请了三天假。 这时我又想起了兜里的五枚朱果和那枚石珠,对阿秀道:“你告诉紫英姐,今天晚上早点关门,我有东西要给你们看。” 阿秀:“什么东西?不能在这里拿出来。” “好东西,不适合在这里拿出来,晚上我跟你们回家,你告诉紫英姐一声。” …… “阿秀。哪能像你这么吃!给我……小野,你找到朱果树了?一次就是五个!在哪儿找到地?”在紫英姐家中,我将兜里的朱果掏出来放在桌子上。阿秀看见朱果也不客气,拿起来一个就往嘴里送。紫英姐手疾眼快,“啪”打了她的手背一下,将朱果都收了过去。用无比惊叹的语气问我。 我不太好回答,因为菁芜洞天是梅家的禁地,我不适合告诉别人。但我又不想骗英姐,只有实话实说道:“三天前也是机缘巧合,我无意中进入到一处洞天福地。我一入静坐就是三天三夜,由此金丹大成。朱果也是在那里找到的,如果你想要,以后还有。只是那个地方十分特别……” 我话还没说完,紫英姐就打断我道:“小野,你别说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找到了前辈高人地修行洞府。象你这样的江湖散人,平时没有高门大派的道场依托,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一处适合于修行、又无人打搅的福地。我前一段时间还和阿秀商量过这件事,上次到飞尽峰就想告诉你飞尽岩上是个好地方,可是碰到了七叶……你既然自己找到了。这是造化福缘,不能轻易告人。” 我解释道:“紫英姐,你别误会,不是我不想告诉你,那个地方情况有点特殊。” 紫英姐笑了:“误会的是你。我真的是不想让你告诉我……仙家洞府,如果是别人发现了进出门户,只会秘而不宣。以免招致不测。哪有你这样的,还跑来告诉我你找到了洞天福地,在那里采到这些朱果。要知道你我在此谈话,也并非密不透风,以后象这种事情,你最好提都不要轻易提起。……日后如果我有机缘,你想让我见识,就直接领我去好了。这些你最好不要开口相告,我也不能开口相求。小野。你明白了吗?” 还没等我答话,阿秀道:“紫英姐,石野哥哥又不是傻子,你一说他就能懂。他才说一句话,你就说了他那么多!你快说,石野哥哥的这些果子怎么处理?” 紫英姐:“他不是傻子?我看他傻的可爱!……小野修为已到金丹大成境界,照说可以服用朱果,化药力为元气。只是这种用法,一不能过量,二效用单一。我看还是炼制成丹药比较好,这样不浪费。” 阿秀:“太好了,姐姐可以炼很多黄牙丹了!” 紫英姐:“阿秀,你又在打黄牙丹地主意!……只有朱果成不了黄牙丹,现在我们手里凑不齐其他的配药。” 我问道:“那怎么办?还可以炼药吗?”我把朱果拿给紫英姐,就是让她去炼药的。 紫英姐:“你放心,我就用一味朱果也可以炼制‘龙首丹’,正好适合你金丹大成之后服用。” 龙首丹?我的朱果就得自龙首塔下。紫英姐为我炼制龙首丹,难道这就是天意?只听阿秀又拽着我袖子问道:“石野哥哥,你还找到什么好东西了?拿出来让我看看?” “还真有一件好东西……你们看……猜猜这是什么?”我将那颗“夜明珠”掏了出来,托在掌心。 “辟水犀!哥哥找到这个好东西了?姐姐你看,这就是辟水犀。”阿秀一把就把石珠拿了过去,递到紫英姐手中。 紫英姐看这手中的石珠,好奇地说:“这就是辟水犀?我只听说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 “等等,你们说它是辟水犀?不是夜明珠吗?它是一件会发光的法器呀,比台灯都亮。” 紫英姐:“小野,你可真有趣!谁会炼一件法器只为了当灯用?直接点灯不就可以了?还耗费什么元神法力?凡是世间法器,都有寻常物品所不能的妙用。……阿秀,你既然这么熟悉辟水犀,一定知道它的妙用吧?” 阿秀:“我当然知道,石野哥哥,你来试试。” “怎么试?” 阿秀:“不能在这里试,走,去卫生间……站到这个大木桶里。” 紫英姐的卫生间没有安装常见地那种陶瓷浴缸,却放了一个很大的椭圆形木桶。我就在这个木桶里洗过紫英姐为我准备地“百花汤浴”。那种舒服享受地滋味至今还是回味无穷。而现在,阿秀把我推到卫生间,让我站在这个大木桶里,不知道要干什么? 我站好后,阿秀辟水犀交给我:“石野哥哥,你把珠子含到嘴里。放心,它是干净的。” 这光溜溜的珠子有麻核大小,正好含在嘴里,只是这样用法,也未免太怪异了!嘴里含着珠子不方便说话,只能用眼神询问阿秀。 阿秀:“好了,现在施展御器的法术……以神识罩护周身……恩,辟水犀亮了。” 这时紫英姐正好走进来,看见站在木桶中的我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都笑地弯了腰:“小野。你快把嘴唇闭上,你的牙齿缝在往外放光!” 阿秀:“姐姐快来帮忙,我们一起往石野哥哥身上泼水。” 这是要干什么?要帮我洗淋浴吗?我还穿着衣服!没等我多想,水已经泼了过来。紫英姐只是轻轻的往我身上泼,而阿秀则是接了满满一脸盆水劈头盖脸就倒了下来。我已经做好了变成落汤鸡的准备。然而奇怪地是,水泼到我身上,就象雨点打在荷叶上,四散弹开一点也没有沾湿! 紫英姐和阿秀嘻嘻哈哈就象在玩游戏,水不断的泼到我身上。如同水银洒向玻璃,毫无侵润,与我周身发肤与衣物之间似乎有着肉眼看不见的距离。我明白了这“辟水犀”的妙用。也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菁芜洞天中?菁芜洞天的门户开在赤脂石璧上,按句水河通常的水位,入口处在河面下几米深处,进出都要潜水。梅氏历代宗主总不能象落汤鸡那样来来回回吧?辟水犀可以避水,修行人只要会内息之法,也可以闭住外息很长时间,这样在水下就能进出自如。这洞天门户以及进出方法设计地如此巧妙!只是我不明白洞天中人既然离开,辟水犀怎么会留在那里没有被随身携带? 木桶里的水已经淹没了我的小腿肚子,嘻嘻哈哈泼水的两人都停下手看着我。我迈步走出了木桶。看自己周身上下没有一点水迹,连鞋袜都是干干净净的。我又头看了一眼她们俩,突然脸上一红,别过脸去,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原来刚才泼水游戏,水没有沾到我身上,反倒溅到她们自己身上不少。她们都只穿着寻常丝织家居服,被水打湿了,紧贴在身上,身体的曲线几乎纤毫毕现!我看见了浸湿的外衣下紫英衣的轮廓,也看见了阿秀胸前饱满结实的一对少女乳房,连那两点凸起地绯红颜色都透了出来。这种衣服湿了就接近半透明,阿秀这小妮子在家居然不戴胸衣。 她们俩显然也意识到了,紫英姐俏脸飞红:“阿秀,看你弄的……快去换衣服……” 我在卫生间站了一会儿,估计等她们回屋换好了衣服才走回厅中。我问道:“阿秀,辟水犀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可以拿去玩,不过不能送给你,因为这不是我地东西。” 阿秀:“石野哥哥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说不定会有用。我和紫英姐又不下河摸鱼。” 眼见天色已晚,心中还惦记着和风君子的约会,我向她们告辞准备回宿舍去了。紫英姐见我要走,劝道:“天都这么晚了,就在这里住吧,你也不是没在这里住过。……我把你的房间都收拾好了。……” 阿秀不高兴的说道:“你不是金丹大成了吗?难道还怕这里有妖怪吃了你?” 阿秀话中有话,紫英姐这个“妖女”就站在身边。我赶紧道:“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怕打扰你们……” 紫英姐扑兹一笑:“你不怕我们打扰你就谢天谢地了,这儿本来就是你的房子你的家,天太晚了,别走了。……我不会吃了你的。” “可是,我还要和风君子见面。” “你们不是出神相见吗?又不用你人过去!”阿秀居然连这个都知道,我无话可说了。时间也实在晚了,住下就住下吧。 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的结构,紫英姐给我准备的房间原来是她地丹房,而她现在和阿秀住在另一间。洗漱完毕走进我的房间。里面的东西并不多,但每一件都显得精巧雅致,显然经过精心的布置。书桌、扶椅、格架、衣柜都是白梨木的质地,只上了极薄的透明清漆,露出自然的清新纹路。床上的被褥是新的,还散发出淡淡的干爽的草木清香气息。在枕头旁边靠墙的一角,立放着一个白色软麻草编织的蒲团,应该是给我打坐准备的。 我正准备解衣上床,听见阿秀轻轻敲门:“石野哥哥,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门没有插。” 阿秀穿着睡衣端着一个白釉瓷盅走了进来,放在床头柜上:“这是紫英姐给你准备的养荣安神露,休息前喝一杯,有好处的。” “谢谢你!” “不要谢我,要谢就谢紫英姐姐。……你要出神去见人,就不打扰你了,我们在门外轮流给你护法。” “护法?不用了,你们也休息吧。” “休息不休息你说了不算,我们自己说了才算。”说完阿秀走出门去,把房门关好。子时快到了,我赶时间,不好和她们再多耽误。没有打坐,躺在床上阴神出游,临走时还听见她们在屋外的一段对话── 阿秀:“姐姐,石野的修为,难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这不太可能呀!” 紫英姐:“不是,我看他只是出神,并未入化。他的道法真是玄妙!什么人教他的?这么大的胆子!” 阿秀:“怎么了?这和胆子大有什么关系?” 紫英姐:“他平时在学校宿舍里就这么修习出神之法吗?无人护法,一旦有什么意外怎么办?” 阿秀:“这倒没什么,不用担心!我们班有一个人叫尚云飞你知道吧?他是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的弟子,修为很厉害的。他的宿舍就在石野隔壁,他们俩的床铺就隔一面墙。寻常邪物不可能接近那里……” 她们继续说着话,而我的阴神已经飞走了。 …… “唉呀妈呀!有鬼啊!”风君子惊叫一声,阴神起身就欲飞走。 “风君子,别走,是我呀!”我在后面大声喊道。 这是当夜子时,我阴神出游来到状元桥的桥洞下,风君子已经坐在那里。没想到我刚钻进桥洞,还没说话,就把风君子吓了一大跳,飞身就要跑掉。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第七卷 破妄篇 075回 有孚不速客,坦然涉大川 (题记:有一个成语叫“不速之客”,出自何处?出自《易经》第五卦“需”卦。需卦第六爻辞是“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需卦上坎下乾,是水在天上的卦象,卦辞的是“有孚[孚是等待、面临的意思],光亨,贞,吉,利,涉大川”。朱熹那个老混蛋这样注解:“正固无所不利,而涉川。尤贵于能待,则不欲速而犯难也。”愚夫子弄玄虚,伪儒也! “利,涉大川”我认为可以这样简单的解释──前面有条河,你过也得过,不过也的过,所以你只能老老实实的过了这条河!用老百姓的话讲那就是一道坎。现在这“坎”从天上来,你更是躲不过!至于“不速之客”的意思,也可以这样理解。“敬之终吉”的意思不是要你尊敬不速之客,而是要你敬待事物本身,坦然处理好需要面对的一切。这是真正的儒家精神! 现在很多人一提到《易经》,就想到阴阳八卦,以为是道家玄学。其实《易经》不是道书,而是儒家经典,五经之一。有人说“儒”是“人之所需”,有道理。那么《易经》中的需卦,则在儒家思想中有很重要的地位。本书《神游》中,很多地方介绍了佛、道修行,对儒家的修养提到的不多。因为这些东西很难明示,只有体现在石野的“人劫”中。如果你对世间地“君子之道”感兴趣。可以去看我的另一本书《鬼股》。) ****** 风君子又飞回来站定:“石野,原来是你!差点没吓死我。” “你怎么了?不是你约我来的吗?再说你自己就是阴神出游,还会怕鬼?”我奇怪的问道。 风君子:“我是约你了!不过我们约的时间是昨天夜里,你小子没来!不仅没来,而且一消失就是三天,你干什么去了?” 原来我们两个对于三天之后这句话理解错了。风君子说的三天之后是昨天,而我以为是今天。我解释道:“不好意思,出了点小意外,回头再慢慢对你说。……那你今天怎么又在这里?怎么又莫名其妙被我吓着了?” 风君子:“你没有发现吗?刚才你进桥洞地时候,桥洞口的藤蔓有被人拨动的声音。这大半夜的,阴森无人桥洞下,突然天上飞来个东西,拨响藤蔓就钻进来,你不害怕呀?” 石野:“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怕的?你又不是没见过鬼!” 风君子:“我本来胆子就小,今天晚上又溜出去看录相了。刚看了一部国外的恐怖片!……咦?恭喜你了,石真人!” “你怎么也说这句话?我现在身上没光环啊?” 风君子:“我怎么也说?还有谁说了?” “尚云飞,紫英姐,还有阿秀。” 风君子:“原来是真的,三天不见。你居然到了金汤境界。你有什么奇遇吗?赶紧告诉我。” “奇遇不着急说,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风君子:“你以前阴神出游到这里,钻进桥洞的时候藤蔓发出声音了吗?” “当然没有,阴神无质,不会触动实物。不会有声音。” 风君子:“这就对了,所以你刚才进来藤蔓出声,才吓了我一大跳。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看清楚是你,这才想明白,你十有八九是金丹大成了。” “你是说金丹大成之后,阴神出游也可以触动实物吗?” 风君子摇摇头:“不是,阴神无质就是无质,它动不了任何有形的物品拨动藤蔓地不是你的阴神,而是你的金汤肉身与阴神之间的感应。这说明你的神识化元,在无意中御物。所以我才想到你地境界到了。” 风君子如此说,我又试着伸手去拨桥洞口的藤蔓。这回却没有了反应。风君子在我身后笑道:“这样不行,刚才是无意中御物,现在是你的阴神有意去动它,还是动不了。先别试了,过来说说正经事吧。” 我坐回去,着急的问道:“风君子,我在青冥镜中看见自己周身有光环笼罩,阿秀说我应该把光环收了,到底怎么收啊?” 风君子:“这种光环,是金汤境界之后,真身移炉换鼎的自然反应,平常人看不见,有修为地修行人可以发现。其实别人看见的未必就是青冥镜中的光环,可是能感受到你周身神气波动。想收其实也简单,你刚刚到达金汤境界,这一境界地口诀和心法你都还没有习炼纯熟,熟练之后精华内敛,就可以收放自如。你放心,这不需要多长时间,你把金汤的心法和口诀参悟透了就可以了。” “那其它人都可以做到精华内敛吗?” 风君子:“活佛你也见过,法源、法海你也认识,和曦、和尘也打过交道。你发现他们长的像灯泡吗?……我说的不是和尚的光头……算了,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既然已经到此境界就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告诉我,你这三天去哪里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风君子这话问出来我觉得很为难。照说我应该原原本本都告诉他,可是那菁芜洞天是梅氏家族世代的禁地。我闯进去已经是不应该。借用其地也还说得过去,可是再泄露给外人恐怕就是不守规矩了。我自己的秘密对风君子可以无所保留,但风君子他不姓梅,梅家的秘密我不适合泄露给他。晚上地时候紫英姐已经说过这个问题了。 “风君子。我正想对你说件事三天之前我中午打坐在状元桥下发现了咻咻地脚印,原来咻咻偷偷跑回来了。我去找咻咻,无意间进了一个很特别的地方。我在那个地方打坐,觉得只坐了片刻就过了三天,在这三天中我的修为突破了金汤境界。” 风君子:“你去的地方可是梅氏家族的禁地?” “你,你是怎么知道地?” 风君子:“我们所在的这座桥。还有不远处的那座塔,都是古时与梅家有关的东西。梅氏家族据说有一世代相传的洞天福地,我猜就在这附近如果你去了一个特别的地方,十有八九就是那里。” “那你去过吗?” 风君子:“没有,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天下有很多无聊的修行人也偷偷的去找过,谁都没有找到。像这种地方,发现它要靠机缘。没有机缘再大的神通也进不去。” “你想知道那地方在哪儿吗?” 风君子:“既然是禁地,自然不想被外人所知。你发现了,就不应该泄露给外人,除非是告诉梅氏后人。我又不是梅家的后人。这样吧……你还是别说了。如果是我自己发现地,我也不算破了修行人的规矩,如果是你告诉我的,我们两个就都做错了。” “那个地方,你自己恐怕发现不了。” 风君子:“嘿嘿。我可以跟踪你,只要你没有发现我,就与你没关系。梅家的人如果要算帐,……算什么帐,和我们俩都没关系。” 听到这里我笑了。风君子要跟踪我。就像他当初跟踪咻咻一样,就算找对了地方,手里没有青冥镜。也一样看不到,也一样进不去。算了,这事暂时就这样吧,如果他自己误打误撞真能进得了。菁芜洞天,我也不能说什么。 “风君子,此事以后再说,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有话想问你。” 风君子:“什么事?你说吧。” 他让我说,我却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最近短短几天时间,我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千头万绪理不清!风君子见我不说话,又问道:“你怎么了?不是有事吗?” “是有事,事情太多了!不知道从哪开始说……” 风君子:“从头开始说,不着急,一件一件说。” 从头开始说,头在哪儿呢?我想了想,从我送给杨小康鼻烟壶开始,说到怎么上市委大院后门卖枣、怎么碰上高老爷子,这算一件。我过生日那天和紫英姐还有阿秀上飞尽峰秋游,碰到七叶,后来我一人回村,半路又和七叶相遇斗法,法澄出现救了我,这是第二件。十一放假后第一天我被柳老师找去,我给她看了我地秘密证件还显示了“特意功能”,告诉她汤氏父子的真面目……今天她送我一块手表,这是第三件。我跟踪咻咻的足迹,无意中发现了梅氏家族的修行洞府,在那里一入座就是三天三夜,丹道修为达到了金汤境界,这又是一件。我记住了风君子和紫英姐的告诫,没有说出菁芜洞天地所在以及进出的方法。 这几天的事情够复杂地,前因后果就更复杂了!我尽量挑简要处说,说完也用了快两个小时。我有很多疑问,又不知道先问什么才好,这些事情我都想和他商量商量。风君子一直没有说话,见我停了下来,才问道:“你都说完了?真够热闹的!可以写一部小说了。” “我只是说了个大概,如果仔细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没等我先问什么,风君子先问了我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石野,从你拣到青冥镜开始修真之路,到今日金丹大成,一共用了多长时间?” “让我想想……应该是一年,对,我就是去年的这个时侯第一次在教室里看到的柳依依。” 风君子:“那是几月几号?” “十一之后不久,是个星期天,好象是十月八号。” 风君子:“今天是几月几号?” “上午柳老师刚刚送我一块手表,有日历,今天是十月七号。” 风君子:“你又糊涂了,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半夜零点!今天是1990年10月8日,星期一,阴历八月十五。不多不少正好一年春秋!” “阴历八月十五?不对呀,上个月已经过了中秋节!” 风君子:“今年是闰八月,有两个八月十五。算了,不说日历了……我问你,一年之内金丹大成,你不觉的太快了吗?” “很快吗?我也不知道,都是你教我的,是你教的好吧?” 风君子笑了:“这倒不好说呀,看来我我教的确实不错。本来闻道先后并不能以修行时间长短来衡量,但凡事总有限度,一年金丹大成实在太少见了!说出去恐怕都没人敢相信。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风君子微皱着眉头:“原因嘛,首先当然是我这个高人处处指点地高明!不过仅仅如此解释,恐怕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其实我知道关键所在,关键在于天劫!道法修行越往后越艰难,不仅是道法境界本身难以突破,更重要的是天劫难度。所以修行人大半的时间往往是用在度劫、历劫上。而你以一重凶险无比的身受劫躲过了后来的六重天劫,又有世间难得的高人指点,境界突破如此之快,也不算太意外。……石野,你记得你是怎么能够躲过六重天劫的吗?” “金龙锁玉柱?” 风君子:“不错,就是因为金龙锁玉柱的护身功夫!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更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 风君子沉吟道:“那是脱胎换骨的功夫,你等于已经过了四门十二重楼的第七重楼‘胎动’到第八重楼‘婴儿’之间的‘换骨劫’。我的四门十二重楼丹道,关于修炼形体的境界,第一门中是退病强身,就是炼形;第二门中是易筋洗髓,就是还转;第三门中是脱胎换骨,就是婴儿;第四门中是化形神游,就是忘情。……其实化形篇我自己现在也只知道一半……” “你还没解释你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终于第一次听他提起了“四门十二重楼”中最后一门的境界,虽然还不清楚第十重楼和第十二重楼的是什么,看来第十一重楼的境界叫“忘情”。 风君子:“你急什么,听我慢慢说!我当时也认为是你走运,可是后来越想越不对,修行次第不可能乱来的。你不可能一步就脱胎换骨,除非早已易筋洗髓,可是当时我的‘还转’功夫根本就没教你!这只能有一种解释──” “什么解释?”我也觉得奇怪了,难道我的修行境界,也超出了风君子的预料之外?他可以从来都没和我提起过这方面问题,有时候问都不让我问。 风君子:“你另有奇遇,而这奇遇与毒蛇、朱果、洪水无关。” 他说的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奇遇?我怎么不知道?” 风君子笑了:“其实你这个人本身就是个奇遇,你自己想想?你有天生阴眼,这未必是什么好事,可是你从小遇到了高人,用金针封住了你的穴脉。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是你拣到了青冥镜,又遇到了我,这就是机缘。另外,你的丹道修为进展如此之快,除了避过天劫,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风君子:“我和七心交过手,她在终南门下七字辈弟子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就算在正一门的泽字辈弟子中也是高手。你金丹大成之后,如果再有青冥镜相助,现在与她已经相差不远。可是你想想另一个人,就是那个七叶。如果七叶五年前不是七心的对手,那么以他现在的修为,算不算精进神速?你们两人之间有一种遭遇是相同的,你们都得到了同样东西。” “你是说紫英姐的黄芽丹?” 风君子点点头:“朱果本身就是修行界的宝物。可是黄芽丹要比朱果珍贵多了,它不仅需要其它地珍贵灵药相配,而且需要高手炼制,一不小心就可能一炉丹药都废了。韩紫英炼成了两炉黄芽丹,一炉是因为你,这我就不说了。另一炉是给了七叶。七叶必有藏私,没有全部交给师门。他闭关三年道法大成,和黄芽丹相助肯定有关系。” “那你不是已经知道原因了吗?还有什么好奇怪的?” 风君子:“你得到黄芽丹是在修成金龙锁玉柱之后。我奇怪的是──什么人替你易筋洗髓?别说你自己不知道,连我都没看出来!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人可太高明了!” “你没看出来?” 风君子:“我要是看出来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我一开始怀疑是你们村的金爷爷。可是那老头子家我去过,我送他一只灵獒,还要走了一个鼻烟壶。从头到尾,也没看出这位老爷子有什么不对,就是一普普通通地老中医,没有半点修行人的痕迹。我应该不会看走眼的。所以我才疑惑,想不通会是谁?” 原来我送杨小康的那个鼻烟壶,是风君子拿金爷爷的,后来杨小康得到这个鼻烟壶,又帮我给金爷爷卖枣。其中的因果循环实在是很巧妙。而我告诉杨小康那个鼻烟壶是我们村一个老中医给的,无意之间居然给说中了!但我现在不关心这个问题,我问道:“那你现在又怀疑谁?这天底下谁没事会暗中帮我易筋洗髓?” 风君子:“连我都没发现,你自己就别琢磨了,顺其自然吧。和你说这件事。主要是为了解答你刚才那么多疑惑。你今天晚上来找我,是因为遇到了那么多事情。你自己是不是也很奇怪?这些事情,换一个人一辈子恐怕也遇不到。而你这短短一年时间内全碰上了!想通了吗?我告诉过你原因。” “你是说──人劫?” 风君子:“对了,就是人劫!你在修行中躲得过天劫,却在世间躲不过人劫。你想想这些事,都不是你自己招惹的,你这个人也不是惹事生非的人,可它们偏偏都找上门来,你想躲都躲不过!而且人劫的奇异之处就是从你地心性之中来,就算你早知道今日局面,回头再来一次。一样会面临今日的事端。你回头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风君子问我回头再来一次我会如何?我也问自己,如果回头再来一次恐怕也是一样的,这就是人劫吗?我又问:“如果这些都是我的人劫,会不会太多了?” 风君子笑了:“这就要怪你自己了!你一年之内金丹大成,修行可称神速,你躲过多少天劫,就有多少人劫。所以你才会遇到这么多事!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原因,省得你想不通,以为天底下就你事多,这叫有得有失。” “那我该怎么办?” 风君子:“这我也没法说。经历人劫唯一的办法就是坦然面对,把该做地事情一一做好。不要过多的去想前因后果,因为就算你知道答案,事情也是避不过的。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很痛苦的,对于修行人也不容易,所以还不如不问。不过你现在的情况,倒是提醒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风君子:“你地境界已到金汤,四门十二重楼前两门的心法与口诀我都教完了。但如今我还不能急着教你第三门中胎动的功夫。等你处理好眼前地事情再说吧,否则人劫再来,我怕你真的忙不过来。我可以告诉你,在金汤到胎动之间,这一重天劫叫真空劫。很多丹道中人一世修行到此为止,可能尸解而去,或转世重来,或自以为得道。有很多世传丹法也到此为止,足见这一重天劫不是那么好过的,历此人劫恐怕也不简单。” “什么叫尸解?” 风君子:“这不是我的丹法,你也没必要问。现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处理你遭遇到的这一切,这也算是修行。” “那你什么时候再教我第三门中的心法和口诀?” 风君子:“你不用历真空天劫,但我就当有这一劫数。等你听九林禅院法源和尚讲完《金刚经》再说吧。前因后果先不要问我,最后你自会知道。还有,自古以来丹成而出师,丹道修行弟子只有到达灵丹境界才可以出来行走世间,这我告诉过你。金丹大成之后也有讲究,你知道吗?” “金丹大成可自称真人。是不是这样?” 风君子:“韩紫英告诉你地吧?她知道的可真不少,真没白活五百年。我要告诉你地不是这个,而是修行界的规矩。丹道门派,只有金丹大成之后才可以传法收徒。正一门修的也是丹道,所以你看正一门中的那些人,如果有人正式收了弟子,那说明他地修为应该至少到了三十六洞天的第二十四洞天‘不堕洞天’。说起来你现在也可以收徒弟了,但是你没有开宗立派,只能传承宗族中人,所以还是不要传法收徒比较好。” “我现在还没有收徒弟的打算……这一段时间你不再教我了吗?” 风君子:“那倒不是!我只是暂时不教你‘胎动’的心法与口诀。世间法术很多。可是我知道的不多。现在,我能传你三种法术,但你只能一样一样的学,你先学哪一门?” “你先告诉我呀?” 风君子不好意思的笑了:“这我倒忘了,其实我以前都跟你提过。第一种就是神仙辟谷之术。第二种是外炉鼎房中术,第三种是世间三梦大法第一梦入梦大法的最后一步破妄功夫。我只能一样一样教你,你自己选,先学哪一样?” 辟谷?外炉鼎?这些他都跟我提过,我也很感兴趣。但是让我自己选。我首先还是想学入梦大法中的破妄功夫。柳依依现在正在妄境之中,风君子说如果她自己出不来,就需要我去把她接出来。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是和柳依依的修行有关,我一定要先学。我并没有告诉柳老师柳依依地事情,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我刚刚让柳老师相信这世上有特异功能,还是不要立刻再告诉她这世上还有鬼,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接受的。第二是因为就算我告诉她柳依依的事,我现在也无法让她见到柳依依。 我告诉风君子我的选择,风君子有点吃惊的道:“你选破妄?这可是最不容易地!想好了没有?” “我想好了,这和柳依依有关。” 风君子:“我如果是你,我也会选破妄。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没有忘了柳依依。我告诉你。在还转到金汤之间这一层天劫,叫作‘妄心劫’。你在四门十二重楼丹道修行中没有经历,却要在世间三梦大法中经历,终究是躲不过去。算了,本来你已经金丹大成,我可以教你直破妄境,可现在为了柳依依,你恐怕要麻烦多了!” “你别什么人劫天劫的,今天晚上我给你绕的头都晕了!你告诉我,怎样才能破妄?我又怎么去找柳依依?” 风君子:“你急什么?柳依依在妄境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在乎多等两天。你还是将你的金汤境界巩固了再说,先收了你浑身的光环吧。……你看看,天都快亮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我本来是想上昭亭山,结果和你说了这么长时间……我要回去了,你也走吧,过几天再说。” …… 和风君子这一夜交谈时间过地真快,不知不觉天已经快亮了。我本来想问他很多问题,结果这些问题没有出口,却听他讲了一大堆天劫人劫的道理,还有我修行的奇异之处,也不算没有收获。金丹大成之后,其实无所谓睡不睡觉休息,小坐片刻就可全天精神饱满。我阴神归位之后就起床了。 我以为我起地很早,可是紫英姐和阿秀起的比我更早,我甚至怀疑昨天夜里她们根本没睡。见我推门出来,阿秀在厅中招呼道:“石野哥哥,你起来了!快去洗个澡,紫英姐给你准备的百花汤浴。” 紫英姐也说:“小野,阿秀听说你上次洗完百花汤浴特别舒服,就缠着我要走了百花汤浴的配方,好不容易收齐的材料,就等着伺候你洗这百花汤浴呢。” 百花汤浴?昨天晚上她们俩向木桶里我身上泼水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曾经在这个木桶里洗过百花汤浴。那种滋味确实是舒服,简直有销魂的感觉!可是现在阿秀要“伺候”我洗这百花汤浴,还是让我觉的有点不自在。我昨天晚上有一个问题从头到尾都忘了问风君子,其实我一直想问他阿秀的来历? 紫英姐告诉我阿秀是她地表妹,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紫英姐是个妖物,而且普天之下已无族类,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有个表妹?我早怀疑阿秀可能是什么异类,但是又不好直接开口问她。她似乎是突然出现的,出现之后又莫名其妙对我这么好!如果说紫英姐与我之间,她对我的情意我心里清楚。虽然我不知道如何处理我和紫英姐之间的关系,但至少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对这个阿秀我是一点都不明白! 阿秀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偷听过她和紫英姐的谈话,言语之中她已经把自己当作我的人。难道是一见钟情吗?就是看上我了?我有这么大魅力吗?如果说她有什么别的企图,这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看她的样子,世上恐怕再没有这么纯真无邪的人!紫英姐全心全意对我,风君子还曾经对她起过戒心,可是对这个阿秀,风君子好像一点戒心都没有。阿秀平时对我的那些好意,风君子都看在眼里,除了开几句玩笑,别的什么话都没说!这阿秀究竟是什么来历? 没等我想清楚,阿秀已经推着我进了卫生间,大木桶里已经放好了百花汤浴。淡紫色的水光撒落着五色的花瓣,还散发着怡人的暖香。水温稍稍有点烫,但躺下去片刻就习惯了,只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舒泰无比。我当然不好当着阿秀的面赤身裸体,将她劝了出去,关上门躺坐在木桶里。 阿秀出门时还有点不高兴:“石野哥哥叫我出去我就出去,有什么事就叫我和紫英姐姐……” 只听紫英姐在外面轻声笑道:“阿秀,小野脸皮嫩,你也不知道害羞吗?……你难道还想帮他搓背?……金龙锁玉柱之身,金丹大成的真人,你要能在他身上能搓下来泥,算你厉害!” 第七卷 破妄篇 076回 独君妄尊位,万人效痴狂 道家说“入静”或者佛家说“禅定”,究竟是什么样一种状态?门外人谈论起这个问题,往往都有一个误解,认为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知道的一种无意识状态,有人还套用了西方心里学的很多描述去解释。其实情况完全不同,不论是“静”还是“定”,意识都是清醒的,而且定境越深,意识会越发清醒。 常常听见有人说某某老和尚功夫厉害,可以打坐睡觉,这接近于胡说了。因为静坐和睡觉完全是两回事,人是在意识的清醒状态中,并非昏沉不觉,也并非无知无欲。当然“定静”的状态有很多种,尤其是佛家的讲究更加复杂,大家最常听到的就有四禅八定。关于入静调心的功夫,风君子一开始教我的是《庄子》中的“心斋”和“樱宁”,但我没有体会到最后一步“坐忘”。因为尚云飞插了一手,他教我止心随息,帮我灭动触,我定坐中进入了“初禅”境界。 此后风君子再没有专门跟我讲过如何入静调心,只是一步步教我丹道中每一层境界的心法与口诀,而在这每一层境界中入静时的精神状态都是不一样的,只是没有刻意起一个名称去描述它而已。也许它的复杂程度不亚于佛门的四禅八定,但修丹道并不刻意强调,只在个人的体会。 同样是打坐,不同地人可能处在完全不同的意识状态中。这一点别人根本看不出来。比如有人可能断绝了一切外缘的干扰,意识是内在的心性光明;而有人可能是身心内外了无分别,忘记了自己只存万物;有人可能是一片纯净,能知道周围和自己发生的一切,但是留不下任何痕迹。 而我现在就处在一种非常特殊的静坐状态中。我正在菁芜洞天地竹舍中打坐,感受到的是身心内外了无分别。既然已经到金汤境界。元神与识神合一,就无所谓断绝外缘向内收摄,这是一种我就是我的感觉。我只觉得天地万物与我一体,我是万物之一,天地也不是天地,它与我一体开盍。(徐公子注:这种状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但此时只是定坐中的一种感悟,并非真正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这一点后文中还会提到。) 进入这一定境,只觉得周身的神气波动与外物一体。不再有分别界线,不仅仅是相互感应而已。然后才知道什么叫作精华内敛?因为我起身离坐的时候,清晰的感受到金丹大成之后纯净的身心,神气地收发与识念一体,一念之间收了浑身的光环。我看上去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本原之人。风君子没有骗我,这金汤的境界体悟成熟之后,这周身光环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想收也就收了。 我并没有继续住在紫英姐家中,而是回到了学校。紫英姐非说我原来的铺盖旧了。应该换一套新地,就让我把好准备的那一套新被褥拿到了学校。我想了想,并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宿舍里。而是拿到了菁芜洞天的一间竹舍当中。我既然要把此地当作修行洞府,当然要做好安营扎寨的准备,有时候就在这里过夜不回去了。一连几日,我都经常在菁芜洞天中打坐修行。“金汤”境界已经了然纯熟。 ……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可以说非常平静,平静的都让我自己有点不自在刚刚经历了那么多事,一下子好像又什么事都没了。紫英姐和阿秀还是照常经营面馆,没有修行人在我身边出现打扰。如果说唯一有变化地那就是柳老师,柳老师现在看见我的时的眼神和以往明显不同。每次进教室地时候都对着我轻轻的点头,这个动作只有我知道是在和我打招呼。 最气人的是风君子,我一直在等他传我破妄功夫,可是他就像没事人一样,每天照常上学放学,就像忘了这件事。我等了三、五天,终于等不及了,这天放学的时候,我让阿秀先回面馆,而我在西门外堵住了风君子。 “干什么?找我有事吗?有事快说,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他居然是这个态度,我也不好发作,只有陪着微笑问:“风君子,你最近有时间吗?” 风君子看着我,表情似笑非笑:“那要看什么事情了,有好处我就有时间,没好处我就没时间。” 他的话中有话,我听出来了,还是主动一点吧:“我想请你出去喝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风君子:“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你这小子,说好了每月请我喝顿酒,现在都十月份了,怎么还没动静?是不是有事求我等着急了才想起来?” “不是不是,我早就想请你了,只是前一段时间事情太多……”原来这小子还记着,当初他听说我有“津贴”之后,就要我每月发了钱请他一顿,这个月还真没请!看样子答应高人的事情,还真不能忘了。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他说这种事什么时候都有空,分明就是在说今天。去什么地方呢?我还想和他去芜城的大排档一条街,可是风君子不干,非要去紫英姐的面馆喝酒。他对我说:“我听说你那家面馆新换了招牌,变成了石记饭店,还添了几样特色菜,我一定要去尝尝,不要告诉我你舍不得,我可是帮你省钱!” “可是紫英姐那里不卖酒!” 风君子:“那我不管,我既要吃菜也要喝酒,有什么麻烦你解决。我告诉你,如果这顿酒我喝的不好,会不满意地……” 石记饭店不卖酒。是有原因地。老板娘韩紫英千娇百媚,连风君子这个小孩都知道“馄饨西施”的外号,现在又多了个性感美少女阿秀,就算在这里不吃东西,坐着看看也是秀色可餐,也难怪生意越来越好。当然也并非全然是好事,这里在学校门口环境还不算太乱,但也总有宵小之徒或自命风流的家伙想打这两位美女的主意。至于结果,当然没什么好果子吃,五百年的妖精什么没见过?有什么对付不了的?不过这里不卖酒,还是不想食客喝多了起事端,能不惹事就不惹事,这是紫英姐一惯地原则。 风君子非要在这里喝酒,要换作别人紫英姐和阿秀早想办法给赶出去了,可是拿他却没办法。我和风君子站着等了一会儿。等有桌子空了,这才坐下。我走到后厨告诉紫英姐我有事求风君子,可是风君子非要我在这里请他喝酒。紫英姐摇头笑了笑,出去走到风君子身边,低头小声问道:“风大神仙。今天要喝什么酒啊?我叫阿秀去买。” 风君子低声笑道:“老春黄,烫好了再上……你告诉石野,这酒如果我喝不出好来,可别怪我不用心帮他……” 这时阿秀刚刚收了几个客人的帐走到风君子身边,问道:“就你花样多。什么叫喝出好来?” 风君子:“我没喝过的美酒就是好酒。” 紫英姐掏钱给阿秀,让阿秀出去买酒,阿秀到街对面的商店里买了两瓶老春黄。又到后厨准备热水烫酒。一边烫酒一边嘴里嘀咕:“没喝过的美酒?老春黄他应该喝过呀?这怎么办呢?”看来阿秀嘴里对风君子总不满意,可是心里还是很忌惮风君子的,风君子说的话她也不敢不在乎。 紫英姐对阿秀说:“放着我来吧,你到前面招呼客人去。……早知道今天准备点东西就好了。” 听到这里我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件东西。我跑到风君子身边在他耳边问:“风君子,你上次在鲤桥圩给我三粒黄芽丹,现在身上还有没有了?” 风君子:“我原来有九粒,给了你三粒,又给了别人三粒。现在就剩三粒了,怎么,你想打我黄芽丹的主意?你是不是太不讲究了,你应该问老板娘要啊!” “别管我讲究不讲究,你今天如果想喝好酒,就给我一粒黄芽丹,我一定让我喝到从未喝过的美酒。” 风君子眼睛发亮:“真的?你不骗我?” “你什么时候见我骗过你?” 风君子:“我没带在身上,你等我,我回家去拿……你叫老板娘先把菜做好了。” 风君子地家住的不远不近,但估计他回家时遇到了点麻烦,谁家父母能让孩子不吃饭往外面跑?总之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才急急忙忙赶了回来。我就等在店门口,他跑过来把一粒黄芽丹放在我手中,口气还有点舍不得:“这个你拿去,可千万要搞出好酒来啊!” 我拿着黄芽丹走到后厨,紫英姐已经把酒菜准备好了,不知从哪弄的一只很别致的青瓷酒壶,烫好的老春黄就装在酒壶里。我打开酒壶地盖子,就要把黄芽丹往里面放。紫英姐眼尖,一把拦住了我:“石野,这不是黄芽丹吗?你要干什么?” “泡酒啊?我们村的金爷爷告诉我的,这黄芽丹化在酒里,可以补气益神,还可以活血美容呢!普通人这么服用黄芽丹最好。它还有个妙用,可以使酒味更加醇香,我在家里试过,那酒简直绝了!” 紫英姐:“把黄芽丹化在酒中?那大半的药力都没了!……真是糟蹋好东西,这是谁的黄芽丹?” “风君子刚刚拿来地。” 紫英姐:“那就随他吧,反正他只想喝酒。这么泡不合算,要想将药力化在酒中,酒味最好的火候,至少要泡十斤酒。你等等,我要阿秀再去买几罐。” 老春黄不是白酒,我也说不清它是什么酒,应该是接近于花雕之类的黄酒。金黄地琥珀色,香味醇厚绵长,度数不深,可是后劲不小。最上等的老春黄是用小陶罐装的,一斤半一罐。阿秀前后一共买回来六罐,加起来有十二斤,紫英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鼓肚的坛子,将烫热的十二斤老春黄都倒了进去,然后将那粒黄芽丹也放了进去。 “好香呀!什么酒?”风君子吸着鼻子也走进了厨房,眼睛盯着酒坛子。 “你回去坐着吧,这是老春黄,但绝对是你没喝过的老春黄……等着,一会儿就上酒上菜了。” 我和风君子坐在外面又等了一会儿,此时晚饭的点已经渐渐过了,客人少多了。风君子正等的不耐烦,阿秀挑帘从后厨走了出来,将两盘菜放在桌上,转身又回去端菜。很快,一桌酒菜上齐了,两荤两素四个热菜,中间没有上汤,却放了一盘凉菜。 “这是什么笋的笋干?我怎么从来没尝过?不仅有竹枝地清香,还有山药和香菇的味道!” 紫英姐:“这是阿秀采来的,我以前也没见过……用来炒肉丁口味确实不同。” “这是果脯吗?这么好吃?”风君子又尝了一口凉菜。 紫英姐:“这是腌黄金枣丝,石野他金爷爷送的黄金枣。” 风君子:“好好好,就冲这几盘菜,再多等一会儿也值!你去忙你的吧,有石野陪我喝酒就行了。……来来来,石野,干一杯,这酒闻着味道就勾人。” 风君子说干一杯,一杯下肚之后,又连喝了好几杯,酒壶就把在他手里,都忘了给我倒。只听他长出了一口气:“好酒,你是用黄芽丹弄的吗?真没想到,黄芽丹可以泡酒,一粒可以泡多少斤酒?” “你现在喝的老春黄,就是用你那一粒黄芽丹泡的,总共十二斤,紫英姐说药力正好。” 风君子:“那我还有两粒,你叫老板娘再给我泡二十四斤好不好?我留着以后喝。” 风君子只给药,不管买酒,分明是在敲诈我给他买二十四斤老春黄。敲诈就敲诈吧,谁叫他是风君子呢?我点头答应,又问道:“你原来有九粒黄芽丹,三粒给了我,那三粒泡酒,还有三粒你给谁了?” 风君子:“我给七心了,总不能白听人家的七情合击!法澄大师告诉我,弹奏这七情合击,她自己也容易被七情所伤,就算是医药费吧。” “你又见过七心?” 风君子:“也不能算又和她见面,我是悄悄去找她的,将黄芽丹放在她身上,还留了张条。” “那七心没有发现吗?” 风君子:“当时没有发现,我自有我的办法……石野,你最近没有发现你丢东西了吗?” 风君子的话我不知所云,疑惑道:“我?我丢了什么东西。” 风君子手中亮出一物:“我戴着锁灵指环去的,没有让她发现。这锁灵指环还有一项妙用,你以后自己琢磨吧……拿好了,别再让人给偷走了。” 原来风君子将我的锁灵指环偷偷拿走了,本来指环就是他给我的,现在偷去又还给我,让我哭笑不得:“风君子,你拿锁灵指环干什么?它有什么妙用?” 风君子一摇手:“不要什么事都等我告诉你,指环在你手里,你自己研究吧,我也是后来才研究出来的。……石野,你今天找我,是不是为破妄的功夫?” “就是请你喝酒,顺便也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教我?” 风君子:“现在!……阿秀,再给我们打一壶酒。” 原来说话间不知不觉。我们两个已经把一壶酒喝完了,当然大半是他喝地,这酒入口的感觉真好!阿秀又打了一壶酒,我和他又连干了两杯,这才有点犹豫的问道:“现在?在这里?有点不大方便吧?” 风君子以前都是在梦中传我道法,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今天他居然要在这里教我破妄功夫,是不是喝多了?只听风君子笑道:“这倒没关系。世间三梦本来就是我自创的独门道法,如果没有学过入门的功夫,就算是别的门派地修行人,也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这样啊?那你就说吧。” 风君子:“不急,我这是拿它当你的天劫,所以今天首先要讲一讲天劫,只讲妄心劫,石野,你知道什么是妄心吗?” “妄心?狂妄的心。心中的妄想?” 风君子:“你这是望文生义!其实每个人都有妄心,这妄心也不能说是好是坏。”他扫了一眼柜台和厨房方向:“比如有天生瑞兽,却想化形成人,这就是妄心!再比如过去有人造反,想做皇帝。这也是妄心,有人成功了,比如朱元璋,有人失败了,比如李自成。此妄心不能说对错功过。但天下人人有此妄心,则天下人人痛苦。” “痛苦什么?” 风君子:“天下只能有一人称帝,其余人只能入妄。岂不天下人人痛苦,要破此妄境,于世间只有一个办法。” “淡泊名利,不与天下争?” 风君子:“错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天下无帝!这是人世间文明的破妄之道。老子说绝圣去智,的道理很多人不解,其实他在说这个。两千年后,大多数国家已经无帝,老子说对了!不过人们还在争夺别的东西,权力、金钱、美色。这是众生之本性,动物也会争夺地盘、食物、配偶。所以在佛教中,如来说修行要去‘众生相’……可是话又说回来,人本来就是众生之一,而且与其他众生相比,所欲无限。又怎么去呢?不如不去,在妄中经历!” “好好好!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子,居然能谈出这么一番大道理,实在是了不起!我这个老头子以前还真小看你们这些孩子了。”旁边突然传来了鼓掌叫好的声音。有两个人走进了面馆,看见这两个人,我和风君子都站起来了,垂着手老老实实立在一边。这两个人一个是我们的政治老师唐老头,一个是我们班地班主任柳菲儿老师。刚才鼓掌叫好的是唐老头。 “柳老师、唐老师,你们怎么来了?”阿秀首先迎了上去。 唐老头:“市局的汤局长来学校视察工作,何校长非要小柳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也是人大代表,所以也去监督监督他们。工作扯完了,学校要招待汤局长,我不想喝那个酒,就拉着小柳出来了,找地方随便吃顿饭。……咦?好香的酒!你们两个小子在喝什么酒?” 唐老头说到这里我想起了柳老师和汤家之间的关系。她和汤局长地儿子汤劲前不久已经分手了,汤氏父子的如意算盘恐怕落空了。这个汤局长,居然利用教育局长的身份,跑到学校来找柳老师,不知道想说什么?唐老头大概知道柳老师和汤劲的事,有意护着柳老师,反正汤局长也得罪不起这个唐老头。芜城中学原来的校长柳子规是柳老师地堂叔,而唐老头和柳校长是至交,所以才会维护她师。想到这里,我不禁抬头去看柳老师。 我看柳老师的时候柳老师也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埋怨之色,随即她又盯着风君子说道:“风君子,我说过你多少次!你怎么又找石野出来喝酒?” 唐老头在一旁劝道:“小柳,你也别管的太严了!能说出刚才那么一番道理地人,喝几杯酒算什么!” 风君子毕竟还是有点怕老师,摆手解释道:“报告柳老师,不是我找石野喝酒,是石野请我喝酒!你们进门的时候没看牌子吗,石记饭店,这家饭店是石野开的。” 柳老师又看向我,这回目光中充满了惊奇:“石野。这真是你开地饭店吗?” “当然了,柳老师,这家饭店就是石野的。”我没有回答,阿秀在一边替我回答。 “小野,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来了吗?还不快请坐……”紫英姐从厨房走了出来,笑着打招呼。然而话才说了一半,声音却止住了。她站在那里有点走神,眼睛看着柳老师。 韩紫英看着柳菲儿,自从她一出现,柳菲儿也在看着她。两个人站在那里目光对视,足足有五秒钟!后来还是紫英姐先反应过来:“石野,这就是你们班主任柳老师吧,第一次来这里,快坐快坐!没吃晚饭吧?想来点什么……” 风君子也反应过来,上前挽住唐老头:“不用再另开一桌了。老师就坐我们这一桌吧,想吃什么继续点,平常没有机会请教唐老前辈,今天碰上了可不能放过,唐老师。我听说你的酒量很不错……”说着话已经把唐老头按在座位上。 柳老师本来犹豫,可是见唐老头坐下了,她也坐下了。风君子不经意间挪了一下位置,坐在了唐老头的对面,把我对面的位置留给了柳老师。刚才紫英姐和柳老师照面。我就觉得两人地眼神都有点怪怪的,互相之间充满了疑问与试探。柳老师问我:“石野,这位是……” “我叫韩紫英。是石之秀的表姐,帮石野照看这家饭店的。”紫英姐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 闲话少叙,坐下之后唐老头就对酒感兴趣,喝了一口之后赞不绝口,风君子也识趣,不住的向老头劝酒。柳老师也倒了一杯酒,对我说:“石野,我敬你一杯酒,一直想找个机会谢谢你……” 我无言。举杯而尽。再看柳老师,也是一仰头干了这一大杯。看她喝酒的动作,我觉得她的酒量应该很不错!说话间两位老师尝了几口桌上的菜,柳老师惊叹道:“石野,你这家饭店有这么好的酒!如此有特色地菜!不应该只开一家小饭店,如果开一家大酒楼,一定会很火的。” “大酒楼?柳老师,这地方只是小本生意,我拿什么开大酒楼?” 这时候唐老头看着柳老师说道:“小柳,你家不是新得了一处地方吗?开酒楼绝对合适。我也觉得这里的酒菜实在与别处不同,埋没在此太可惜了。” 风君子好奇了,问他们是怎么回事?却问出了一段故事来。柳家的历史前文已经说过(详细情况参阅015回),柳家祖上是芜城大富之家,祖产不少,保留下来的都是柳子规这一支。在解放后那一段时间,很多民营资本家地工厂、作坊都曾经通过公私合营的方式被政府一点一点的拿去,农村的田地也通过土地改革被重新分配,这是要不回来的。但是城市中地资产比如说房产,有的被征用,有的被充公,但只要没有合法地过户手续,原物主又能拿出证明的契约文件的,是可以向政府索回的。 这一点现在人很多并不清楚,因为发生的情况比较少。因为那一代富贵之人,有的早已逃亡,屋舍成了无主之物自然就充了公,还有人没有走,可在历次运动中都是批斗对象,能整死的早死绝了。像柳家这种情况就很少了,柳家有后人,各类房契也保留了下来,政府最终也不得不做象征性的补偿。 芜城有一条滨江路,解放前是沿句水河岸很热闹的码头商铺一条街,很多店铺都是柳家地产业。想当年柳子规被批斗时,这些产业没有任何手续就被充了公,大多被无赖游民占据。后来平反落实政策,如何赔偿就成了一笔糊涂帐。这两年芜城市政府改造滨江路,原来的房子都拆了,将滨江路改造成了商业一条街,临街都是整齐的商用建筑,街后的大片空地上还建造了一个很大的高档住宅小区滨江小区。 工程完工之后,市政府在小区里给了柳家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在滨江路又给了柳家一处上下两层的商用公建,算是一次性解决了赔偿。那套房子不说,仅仅是这处商业面积,上下两层总计有三百六十多平方米,按照当时的造价,至少也价值二十五、六万(徐公子注:按照2006年的市场价,价值500多万)。也难怪汤氏父子会打柳家的主意。 那两层店面柳家刚刚到手,现在空着,并没急着做什么用处。柳老师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师,可她们家并不缺钱。现在唐老头建议我用那处房子开酒楼,柳老师也问道:“石野,你感不感兴趣,感兴趣的话就拿去用,别的什么都好说!” 开酒楼?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我什么都不会呀?也没那么多本钱!这个小饭店都是紫英姐和石之秀张罗的,其实我干的就是伙计的活。” 风君子却来了精神:“这个主意不错,我也觉得这里的好酒好菜太可惜了!石野,你如果真想开酒楼,也不麻烦,我可以找人帮你什么都搞定。我建议柳老师拿店铺入股,我再给你找个股东投资,你就当甩手老板得了。” 风君子找人帮我?他能找谁?十有八九去找张先生和张枝。这时紫英姐也走过来说道:“石野,这是一件好事……你考虑考虑吧,这主意真不错!” 风君子:“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开酒楼的事你们私下再说,今天先喝酒……来来来,唐老师,柳老师,我再敬你们一杯。” 柳老师:“风君子,你少喝两杯别喝多了,也别让石野喝多了!” 柳老师和唐老师并没有待多久,喝了几杯,吃了两碗面就起身告辞了。他们这么一打岔,我还没有请教风君子破妄的功夫,只得再继续坐着陪他喝酒。老师走后,饭店里也没有了别的客人,风君子举着酒杯问我:“刚才讲到哪了?” “开酒楼!你开什么玩笑,哪有那么多黄芽丹去泡酒?” 紫英姐:“不碍事的,仅仅是酒的话,我有别的办法。” 风君子:“你们别打岔,还有,该回避的都回避,关上门,老板娘和阿秀都到一边去,我有话单独和石野说。……我说的是柳老师来之前,我们讲到哪了?” “妄心。” 风君子:“对,就是妄心!今天晚上时间不多了,我也来不及多解释了,直接教你入妄的心法吧。” “入妄!不是破妄吗?” 第七卷 破妄篇 077回 伊人同入梦,散发舞青丝 风君子一瞪眼:“不入妄,怎么破妄?我说还是你说?” “你说你说。” 风君子:“入妄的心法和口诀很简单,石野,我只问你三句话……阿秀,再添一壶酒。” 我正竖着耳朵听他能说哪三句话,不料他一低头发现酒又没了,招呼阿秀再拿酒。我已经不太清楚这是第几壶了。这回阿秀很爽快,很快就把酒端来,还亲自给我和风君子倒上满满一大杯,一边还说:“风君子,你也别总自己喝,也多让石野哥哥喝几杯,黄芽丹泡的酒,你想一个人都喝了?” 风君子:“对对对,阿秀说的对,是我错了!从现在开始,我喝一杯,石野喝三杯,石野你快喝三杯,否则叫我这一杯怎么喝?你不喝阿秀就不给倒了。” “喝就喝,你快问,哪三句话?” 风君子:“第一句话──石野,你去过巴黎吗?” 我摇头:“没去过,当然没去过!我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终南山。” 风君子叹息道:“你的心眼可真实在!我教你入梦大法,你居然在梦中也老老实实不到处乱跑。要换别人,早飞到巴黎去了,你怎么不去呢?” “梦中去?可是你说过,阴神入实境,也去不了神识未及之地。” 风君子:“没错!阴神在实境中走不远。你去不了巴黎。但有人就能去得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去地吗?” “怎么去的?在天上飞?那要飞多长时间,还没出国天就亮了!” 风君子:“他们以为自己到了巴黎,见到了种种异国景色,可能不是实境中的巴黎,是妄境中的巴黎。入梦大法。开始时是入梦时出阴神,明辨阴神出梦进入实境,可是再下一步呢?如果在实境中一不小心,就会走入妄境。换个人修炼这套法术,十有八九早就到妄境中了,也就是你……” “我怎么了?” 风君子:“不说了,现在问第二句话──石野,你上过月亮吗?” “月亮比巴黎更远!” 风君子:“你错了,至少你在境界上错了。很多人心中有月亮,却没有巴黎。巴黎虽近。你根本没有概念,月亮虽远,你抬头就能看见。它是在你的神识可及又未及之处。有人在梦中一直往天上飞,飞着飞着就飞到了月亮上。” “他们真上了月亮?” 风君子笑了:“如果他们真上去了,美国人也用不着登月了!有人在梦中求证实境。在实境中又飞出实境。有人说自己到了天堂,有人说自己看见了地狱,还有人说自己去了传说中的仙界。……告诉你,那都是妄境!” “我知道了,那第三句话呢?” 风君子:“第三句话──如果你到了月亮上。有嫦娥来陪你喝酒吗?” “我怎么知道?我还没去呢!” 风君子又笑了,这回笑地有点邪:“有人到月亮上,就是为了找嫦娥喝酒。喝着喝着还喝上床了!……” 这时我听见厨房里紫英姐小声啐道:“越说越不像话,怎么说到这了?” 阿秀小声道:“他说的是实话,这种人多的是。……石野哥哥就是心性太实,修行中这一关他迟早要过的。” 紫英姐:“小野可是一流的心性,什么关都能过的去,你也不用太担心。对了,刚才来的你们班主任柳老师,真的很出色呀……家世好,人的性情也好。还长的那么漂亮!” 阿秀:“那当然,石野哥哥地眼光!怎么会看错?” 不提她们在厨房里小声议论,风君子似乎没有听见,而是接着对我说:“你当初见识我的入梦大法,是第一次在教室里和柳依依说话。你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记得,记得我在梦中醒来,却还是一梦。” 风君子:“那就对了!入梦大法虽然阴神能入实境,但终究是梦。要想更进一步,你还要回到梦中。” “从梦中出来,还怎么再回去?” 风君子:“再回去,已经不是梦境,而是妄境!进入这种妄境,可以得到妄心中所想得到的一切,所以叫作妄心劫!……之所以是天劫,并不是说此境界如何艰难,而是说此境界中有无上美妙!修行人的妄心之境和普通人地梦中妄境又有不同,因为修为到此,可化转妄境。很多人沉溺其中,不愿意破妄而出。其实此时离金丹大成只差一步,足见金丹大成的境界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 “你说了半天,如何入妄?” 风君子:“你在丹道修行的定境中不历妄境,所以我让你到梦中去入妄境。你就去吧,在梦中,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一步直入妄境,简单的很!” “可是,可是,这和柳依依有什么关系?我怎么接她出来?” 风君子:“那就要等你破妄之后了,破妄之后,你入她地妄境之中,自然可以接她出来,到时候我再教你……阿秀,再添酒,这回可大部分都是石野喝的。”原来酒又没了。 我们已经喝的太多了,紫英姐想阻止,可是阿秀不知道和紫英姐说了什么,在求她同意,又端着满满地两壶酒走了出来。这一晚,我们把酒喝完了,除了唐老师和柳老师喝的几杯,还有唐老头临走时紫英姐给他捎的一瓶酒,剩下来接近十斤老春黄喝地一滴不剩。 我只记得后来我含糊不清的问风君子:“你说。我们这一种修行人也会喝醉吗?” 风君子也是口齿不清的答道:“如果此时你出神而去,灵台立刻清醒!可是只要你还有身体,就一样会醉,老子不是说过吗,‘吾之所以有大醉,为吾有身’!” “你错了。是‘吾之所以有大患’!” 风君子:“大灌?灌多了不就醉了吗?好了,今天到此为止了!我要回家了,再喝就喝醉了。” 说着话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他说他再喝就醉了,可现在这样子已经和醉猫差不多。紫英姐有点担心,伸手去扶,可是风君子一挥手:“本仙人喝酒,不用人扶,我回家,你们也别送我。” 阿秀:“那就不送你了。我们送石野哥哥。” “也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我也脚下打晃的站起身来,就觉得地面不稳,地板也在发软打颤,剩下来的事情就记地不太清楚了。 ……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还有点迷离。面前似乎有光影闪动,微皱眉头举起手,眯着眼睛看四周。我是在一间屋子里,躺在一张床上,不远处有一张桌子。桌子上好像有灯光。之所以说好像,因为有一个人站在桌前挡住了光源。 这是个女人,留给我的是一个背影。也许是我眼花。光线在她的剪影四周镀上了一圈奇异的晕彩。我看着她,痴痴的,不敢说话,唯恐一开口破坏了眼前梦幻般的景象。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和风君子喝酒吗,后来……后来怎么了?后来应该是回宿舍了──这里不是宿舍!她怎么会站在那里?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似乎对我的目光也有感应,她动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用温婉的声音问我。 难不难受?好奇怪!我喝了那么多酒,却一点都不难受。反而感觉全身暖暖的。十分舒适轻松,轻松中还有一点骚动。我看着她,问她:“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应该问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在校园地路上碰到你,醉熏熏的,你好像要回宿舍,可是宿舍早就熄灯关门了……只好把你扶到这里来了。” 我似乎仍在醉中,酒意涌来,深深的呼吸,醉眼去看俏立在面前的她,脉搏里跳动着渴望。我从不敢正视这份美丽,她却曾出现在我的青冥幻境中,从那以后令我每每挥之不去。柳菲儿老师地身影就如一幅淡彩浓情的写意画。房间中好似到处飘荡着她的气息,幽幽入鼻。 “石野,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来,喝了这杯水。还有这一粒药,也吃了,可以缓解头痛。”一杯温水,还有一粒红色的药丸,雕玉似的手也端了过来。她坐到床侧,托起地头,水和药递到的嘴边。我着看她脸上关切的神色,如痴已醉,移不开眼神……一饮而尽。 我痴痴地凝视中,她的脸蓦地飞起一朵红云:“石野,你的眼神好烫人……”她的软语娇嗔。此时毫无征兆的,我的丹田一热,随即一股兴奋的热流如爆炸般充满全身。不又自主的,我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口中道:“菲儿,不要走!” 不知哪来地胆量,我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而不是柳老师!她的身躯微微一怔,去没有挣脱我的手,表情很奇怪,绵绵的看着我轻声说道:“我不走……石野,你想我吗?你是不是一直在想我?” 这正是在青冥幻境中她曾对我说过的话!天!难道幻境也会重现?紧接着发生的事情真如幻境重现──她俯下身伸出双手搂住了我的腰,将温湿的嘴唇贴在我的耳边说道:“我知道你想我──你想要我──想要──就要吧──今天,一切都属于你……” 不知道是我的神智错乱还是今天的柳菲儿变成了我不了解的她?她抓住小臂拉起我,我坐在床沿,她含羞站在我的面前。她的手牵引着我的手伸向她的衣衫……渐渐的不再需要牵引,我的双手游走,件件剥落她本就单薄的衣衫。我发誓,不是我主动的! 她的胴体裸裎在空气中,呈现着一片毫无保留的珠玉之色,有一抹疏丛掩映,或是樱桃颗一般的绯红。美妙的女体像一卷无字天书,在我的眼前展开。这景象曾经根深蒂固地植在我的记忆里,以至于我分不清真实和虚幻!她素洁的脸上闪着一种幽独的静美,两颗黑瞳带着的从容,倒映出烟尘世间的我。魅人的眼波深处,我已迷失了我自己。 我将她抱了起来,又和我自己一起放倒在床上。妩媚、柔弱的她颤抖着,被我压在身下。她明媚的眼花炫丽,我心中的藩篱彻底坍塌了……如果这是罪错,我愿意一错再错! 初时有些许生涩,像采摘欲熟未熟的果实。我的炙热分身拨弄春色郊原的离离浅草,欺入那水的中央!……惊觉到了彼此的颤栗,坚挺的涨硬被吸纳入那温情的柔嫩。……我一次又一次在她喃喃的呓语中,撑开了她,容纳着我的坚强……她的脸上有一种凄迷扑朔的美。终于水乳交融了,我憧憬的梦萦的她呀!耳畔不断传来她低回婉转的呻吟,如销魂的吟咏。 醉梦中忘记了时间,蒙胧记得后来我坐起身,将她据在怀中。她缠骑在我的胯间,随着我每一次冲击起伏,两只丰乳如波浪般起伏跳动,绯色的点晕在我眼前划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线。她的喉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青丝长发前后散落,好似风拂弱柳,尽情处,起舞飘飞。 我把头埋在她的双乳间,吸取着芬芳,而我的头发被她抓在手中,越发刺激了我的激情……我发出了一声低吼,释放着胸中的长久以来所有的郁积,只觉能量沛然莫之能御!她柔软的身体突然在一瞬间绷紧了,双手抱住我,紧贴在我的胸前,头低在我的肩上,用力地咬了我一口! …… 金龙锁玉柱的身体,也会感到疼痛吗?会的,当然会! 第二天早上,当我真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菁芜洞天的竹舍之中。竹林精舍之外,斑竹摇曳有朱果欲熟。这个地方应该不会有别人来,可是,昨天夜里发生的那一切,难道是一个梦吗?自从我学会入梦大法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真正的梦了。刚想到这里,肩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低头看去,右肩上有两排整齐的牙印! 这牙印似乎在告诉我,昨天深里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不是梦境,而是真的!看着肩头上的痕迹,分明是一个女子的牙痕,她是谁呢?真的是柳菲儿吗?什么人又能在我的身上留下牙痕呢?柳老师这个普通弱女子,就算她手持利刃,也不能伤我分毫。 再低头看去,床单上落红点点,如梅花染雪……看的我脸热心跳,又回想起那旖旎春光。在昨天夜里,就在这张床上,有一个女子成为了妇人,有一个少年成为了男子。这个少年是我,那女子又是谁?我真的希望她就是柳菲儿,我记忆中的人也是她!可是我现在很清醒,我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柳老师进不了菁芜洞天,也不可能咬伤我的肩头,就算这一切都可能,柳老师恐怕也不会莫名其妙那样去做。 昨天晚上我的酒喝到最后,风君子已经走了,我站了起来,觉得地板在打晃,有两双手同时扶住了我,一双手是紫英姐的,一双手是阿秀的……会是她们吗? 如果是紫英姐,她这么做,我也不会意外。因为她早就说过,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可是我知道不是她,这出自于一种本能的直觉,她的身体我碰过,不是那种感觉,总之这种细微的差别是形容不出来的。最重要的是气息,紫英姐浑身有一种诱人的暖香,但昨天那个人身上地气息是少女天然的清幽味道。 这种气息我熟悉。它不属于柳菲儿,也不属于韩紫英,倒很像是阿秀!如果真的是阿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菁芜洞天除了我之外已经多年没人来过,如果说还有,那只有一个咻咻。不要以为我傻。当我认真去想的时候,我也能够想到这个阿秀留给我的几处特别地印象。她刚出现的时候,我不认识她,她却好像和我已经很熟,甚至与我的父亲这个本该是陌生的人都一点都不陌生。还有在飞尽峰上她手中出现的那无形之器,是一支斑竹长笛,这种斑竹我只在菁芜洞天中见过。 有些事情不是我想不到,而是我不想去追究,也不想去挑破。不想去挑破不仅仅是不想和阿秀当面挑破什么,而是也不和自己挑破。可是今天。我不得不面对一个很荒诞的想法──阿秀,会不会就是咻咻? 这个想法就算是闪念,我也会觉得很荒唐,因为在正常情况下我无论如何不能把一个青春少女和一只红毛小狗联想在一起。紫英姐是妖物,但是她不愿意告诉我她是何种妖物。所以我对她没有别的印象,不管她是什么东西,我心目中只有一个韩紫英。如果阿秀真是咻咻,那她不愿意我知道她的来历也是很正常的,她想以一个人的形象出现在我身边。而不希望我想到一只瑞兽望天吼。 咻咻怎么会变成阿秀呢?我记得风君子曾经对紫英姐说过,他说她只化成人形并没有成为真正地人身,后来紫英姐哭了。风君子就慌了。风君子要她阴历五月十五到昭亭山神庙去听《天书》“化形篇”。那天晚上,咻咻也进了山神庙,这恐怕就是其中的关键!看来,紫英姐知道,风君子恐怕心里也清楚,只瞒着我一个人。 想到了这一点,另一个问题又让我困惑了。我现在想到阿秀可能就是咻咻,就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可是昨天晚上我醉意中看见的人却是柳菲儿老师!如果只是一瞥之间可能会看错了,可是我不可能在一夜缠绵中从头到尾都认错了人! …… “风君子。我有话问你!你说有没有人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这是第二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我也不管风君子有没有空,心情好不好,在校门外堵住他就问了这个问题。而今天上午,我没有看见阿秀来上课,她似乎请假了。 风君子看着我:“你搞什么花样?怎么问这种问题?你见过这种人吗?” 我见过这种人吗?还真见过一个,就是我在暑假训练营中遇到地总爷总爷这个人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就是能灵活控制全身的肌肉和骨骼,可以在短时间内模仿另一个人的样子。但是他这种模仿只是相似而已,熟悉的人还是能看出来,同时持续地时间也很短,最多只有十分钟。昨天夜里那种情况,不可能是这样的。 “没见过,但是书上写过,在《西游记》里面,孙悟空不是会七十二般变化吗?那么实际修行人,有没有这种神通?” 风君子:“那是《西游记》!你也能什么都当真吗?变化的神通,是有地!如果你想学,等你的境界到了,我会把心法和口诀都教给你。可是等你学会之后,你会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不论是阴神还是阳神,都可以变化。但这种变化是有条件的,你可以变一个样子,但不可能变成世上真实存在的另一个人,哪怕是一条狗的样子。而且,你我的肉身,是变不了的!……现在跟你谈这个,太早了!” “我……我昨天遇到一件事,我怀疑有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一个我很熟悉的人地样子。” 风君子:“你是不是喝酒喝的太多了?谁变成了谁的样子?你为什么怀疑那个人是别人变的呢?” “那你说,可不可能存在这种情况?” “不可能!”风君子的语气斩钉截铁。 “可是……那这么说吧。韩紫英不是妖物吗?她怎么化成人形了?那她能化成人形地样子,就不能再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吗?” 风君子:“你是在怀疑她变着样子逗你玩?” “不是不是,我就是打个比方。” 风君子:“异类的修行,你我其实不应该过问太多。既然你今天问了,我就告诉你。像韩紫英那种情况,化成人形之后。就是这种人形,不可能再变成别的人,何况她现在已经……”说到这里风君子突然住口不言。 “你是说就算是异类变成人的样子,也不可能随便变来变去。” 风君子看着我,眼神中的疑问之意越来越强烈:“石野,大中午的你没头没脑地想干什么?好歹你也是金汤境界的修行人,不会被鬼迷了吧?没事我要回家吃饭了,我可不想再挨我爸妈一顿骂。” 我拉住他:“求求你了,我一定要搞清楚。” 风君子:“那你总要把话说清楚,你倒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吞吞吐吐的!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能清楚?” “我有点说不出口。” 风君子:“那你就别说了。我回家了。” “等等,我告诉你好了……不过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风君子突然笑了:“有什么事,今天夜里梦中去说,你今天怎么了?与你平时的性情不一样啊?没见过你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不说了,今夜子时相见!” …… 中午去面馆的时候。阿秀不在,只有紫英姐一个人。紫英姐告诉我阿秀今天不舒服,在家休息,没有来面馆也没有去上课。这个阿秀怎么会突然不舒服呢?就算她不是咻咻,也是个有修为的人。不大可能会生病吧?看来昨天夜里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她,她做了这么一件事,今天又躲起来不好意思见我? 不见就不见吧!如果真是她。见面恐怕还会有点尴尬。我现在也没想好,将来以怎样一种情况与她相处。整个中午,我觉得紫英姐看我的眼神都有点奇怪,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不说。中午的气氛怪怪的,到吃晚饭地时候也是这样!阿秀还没来,我发现紫英姐在我背对她的时候总是偷偷的看我,眼神中的意思很复杂,我一时之间也读不懂!奇怪的是,阿秀不在。我们两个都没有再提阿秀,好像约好了不说她。 晚上我回去之前,紫英姐叫住了我,递给我一个白色地小瓷瓶。这个瓷瓶和上次装黄芽丹的一样,我打开盖子,里面是四枚红丸。看见这红色的药丸我愣住了。我记得昨天夜里,“柳老师”喂我吃了一粒红色的药丸,可现在眼中所见一模一样!这红丸不大,只有野樱桃的大小,通体赤色,表面似乎还流动着火焰般地的光泽。我问紫英姐:“这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我上次说的龙首丹,用你给我地朱果炼制的。它的药性中有真火,可以锻炼身心,金丹大成之后服用正好合适。不过注意了……不要与酒同服。”紫英姐说话的时候语气有点吞吐,脸色也有点红。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与酒同服,如果服用了有什么后果?”我记得我昨天夜里服用这枚丹药,就是在酒醉之后。 紫英姐低着头,声音就像蚊子在哼:“如果与酒同服,药性发作的太快,容易激起先天性火……相当于,相当于……” “相当于什么呀?” “相当于这世上最猛烈的催情之药!”紫英姐脸都红到耳根子,低着头不敢看我。 这炼药之道真是奇妙,同样是朱果炼成的黄芽丹,普通人最好化酒服用,而这龙首丹,却最好不要以酒送服,否则灵药会变成春药。昨天晚上,我被人下药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药,连我这个金丹大成的真人都着了道。 …… “风君子,你有没有发现我有什么不同?” “不同?我今天看你一整天都鬼鬼祟祟地!” 这是在状元桥下,我和风君子的谈话。今天本来他没有约我,是我非要找他来的。我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启齿,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一天,就是风君子在昭亭山上“失身”的第二天,当时他也找我喝酒聊天。现在我们谈的是同一件事,只不过当事人调了过来。 “风君子,我告诉你你不要笑话我,昨天晚上……我,我失身了!” 风君子:“什么?这才一夜没见!快说说,她是谁?” “我也不太清楚,所以今天才来找你来问。” 风君子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和谁上床你不清楚!还要问我?” “是够荒唐的,你听我慢慢说……” 我简单的说了一下昨天夜里到今天上午的经历,说的磕磕巴巴的。当然细节内容不好意思说的太清楚,只是说了个大概。我喝多了,睁眼出现在一个屋子里,有个女人给我吃了一粒龙首丹,然后就……第二天早上,我发现自己躺在梅氏禁地之中,肩膀上多了个牙印,根据现场情况来看,昨天夜里确实是发生了…… 风君子听的时候眼睛越瞪越大,听到最后居然笑出了声:“石野,你真是与众不同,连这种事你都这么夸张!一觉醒来,都不知道对方是谁?那个女人是谁?我说你看见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她的名子。” “我看见的是柳老师。”我终于万般无奈的说出了口。 “哦!”风君子点点头,语气夸张的说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晚上还和她一起喝酒,夜里就上了床!……石野,你还记得昨天我问你的三个问题吗?” “记得。” 风君子:“再说一遍。” “第一句话,你去过巴黎吗?第二句话,你上过月亮吗?第三句话,如果你到了月亮上,有嫦娥来陪你喝酒吗?” 风君子:“我后来又说了一句,和你的经历有关,还记得是哪一句吗?” “你又说──喝着喝着就喝上床了!” 风君子笑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们说话的时候旁边还有两对耳朵,果然有人就这么做了!” 第七卷 破妄篇 078回 十里黄金苑,广寒知味楼 (题记:当今文字流行意淫,网络文学尤其如此。然而,什么是意淫?什么又是意淫的最高境界?可以如此来描述──假如有个人,能做一种梦,这梦境中感受与真实世界毫无差别。他知道自己在梦中,梦中的他可以为所欲为,在现实中没有任何后果。那么他会想干些什么呢?最可能发生的情况是,把他在现实中所有的压抑都发泄出来,所有想实现而无法实现的愿望都实现,一切不可告人的欲望都将满足。这就是意淫的最高境界!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这就是本书中所说的“妄心之境”。《神游》至此,行文近半,引出了主人公修行中的“妄心天劫”,也算是对如今网络流行文学的一种判词批语。本卷名为“破妄篇”,关于“入妄”自然是对文学意淫的一种提炼,而主人公终究是要“破妄”的,这就是境界上的超越──也是我写作本书的目的之一。) ****** “你是说紫英姐和阿秀?” 风君子:“你今天不就是想问我可能会是谁干的吗?必然是她们两个其中之一,至于是谁那就要问你自己了,当事人又不是我。” 风君子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我觉得昨天晚上的事情隐隐约约已经变得明朗。阿秀为什么要让我们喝这么多酒。还有那粒龙首丹也不可能来自别处。现在我只需要确定一个问题,那就是阿秀究竟是不是咻咻?如果她真地是咻咻化形,那出现在菁芜洞天的只能是她了! “风君子,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看出来阿秀的来历吗?” 风君子看着我:“石野,你不会真的那么笨吧?别告诉我你自己猜不到!就算以前猜不到。现在也应该猜到了!” “难道她真的是……” 风君子挥手打断我的话:“上有天,下有地,不要说出来,心知肚明就可以了。既然你知道了,我还有话告诉你。阿秀不希望你知道她地来历,你就不要当她的面点破,就当是发善心吧……” “那我以后……” 风君子又拍拍我的肩膀,老气横秋道:“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别忘了,我可是过来人!你以后怎么对阿秀我不管。但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提醒你,那就是有一个人你万万不可辜负,否则我饶不了你!” “谁?” 风君子:“柳依依!不要忘了世上高人都护短,她也算是我的门下弟子。你们两个都和我学道法,我不会只顾你不顾她的!……这个小女鬼身世实在可怜。又对你深情一片,你要是敢负她,我也不会答应!” “这我知道,可是……” 风君子:“不要说什么可是,至于其它的事情。我也不勉强你,你自己看着办!我跟你说明白了吧,柳依依也不求你别的什么。反正她也没户口,不会和你去领结婚证。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该问的你都知道了。” “有一个问题,阿秀怎么会变成柳老师地样子?而且以我的眼力,居然没看出来!” 风君子:“你的眼力?你破妄功夫都没学会,当然看不穿妄境!你认识的这些女子,除了柳依依之外,一个比一个聪明,甚至包括柳老师。昨天夜上我说入妄的口诀。你听地不是十分明白,那阿秀可是一听就明白了。” “你是说阿秀学会了入妄?你不是说别人听不懂吗?” 风君子笑了:“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要说给那两个人听,我想她们都听懂了!我不能只传化形的口诀,教东西总要教的完整。……不过呢,她们没有学过三梦大法,所以也只是听懂了这种境界。阿秀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引,引你同入妄境,激发你妄心中所想地那个人,而她就以那个人的面貌出现。现在你明白了?这不是什么变化!没想到你这个人看上去老老实实的,还有那些个花花肠子,对柳老师……” 他说地我都快抬不起头来了,拱手作揖求他住口。他收声之后我才问道:“不知道阿秀怎么样了?她会不会有事?” 风君子:“她今天没来上学,我估计是做错事自己也害怕了,不敢来见你。石野,我如果是你,就故意装做不知道是她,看她还有什么花样。” “阿秀能有什么错?作为女人,……”我又说不出口了。处子之身,她竟然愿意这样就给了我。 风君子:“你真是得了便宜就不嫌吃亏,她这种行为在人间世可是违法犯罪,说的不好听一点,是下药迷奸!如果世间修行人知道了,非出手卫道不可!还好只有你我知道前因后果,就不把她怎么样了。就算我想降妖除魔你恐怕也不能答应。” 风君子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阿秀的行为很严重!难怪风君子叫我最好不要说破。我怎么办呢?从内心里,我没有丝毫责怪她的意思,相反,我还很感激她,这种感激中还包含别样的情愫。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她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我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当那一夜消魂之后,阿秀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变得特殊了。至少,就像她自己曾经说地那样,她是我的人。 我想的有点出神了,这时听见风君子又道:“这件事先放在一边,你好自为之吧。下面说正经事。关于入妄地心法。我问你──像昨夜那种经历,你明知道是错,假如再来一次,你愿意吗?看看自己的心,说实话!” 我愿意吗?实话?如果要我说实话,我是愿意的!哪怕再来一百次。一千次,我也是愿意的!就算明知道那是阿秀不是柳老师,我也是愿意的。那种温柔婉转、那种缠绵消磨,我宁愿沉醉于其中!不要说我的心志不够坚强,要不换你试试?十九岁地少年,初识欢爱滋味,又是如此灵肉升华的境界,怎能不刻骨铭心?我没有回答,只是点头。 风君子:“这就是妄心劫!不能说是对是错,可是进去容易出来难。要想破此境界。你还需要真正到妄境中去。今天,你就去吧!” “怎么去?” 风君子以手指天:“往上飞,到月亮上去!” 他的声音突然变的飘忽起来,似极远又似极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天上月如弯钩。这是一轮下弦月。就像飘浮在星河中一条银色的船。阴神真的飞得上月亮吗?我从来没有试过,今天我要试试! …… 在天空中越飞越高,已经到了我神识所及的极限!看着月亮,我突然觉得身心一阵轻松,就像脱离了束缚。在梦中获得了完全的自由。感觉自己不是阴神出梦,而是美国电影里的超人。就这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地速度快了好多。月亮突然就变近了,变得越来越大,简直就在眼前。 月亮是一个星球,它确实是一个星球,我飞得越近,看得越清楚。我看见了月海暗影下的平原,还有接连不断的环形山,这一切和科教电影上的景像一模一样。开始面前是一个大的圆球,渐渐地平线地轮廓变得平坦。我只觉得天地倒转,翻了一个身,落在了月球的地面上。 没有风,没有一点声音,死寂荒凉一片,什么都没有!我信步走着,不经意间回头一看,发现了一件意外的事情──我在松软的月球土壤上留下了一行脚印!脚印本来没什么好奇怪的,可别忘了我现在是阴神出游,不能触动任何实物!我一弯腰,居然在地上拣起了一块石头,原来在这里,我可以碰到真正地东西。我信手将石头朝天空扔了出去,施展御物之法让它一直飞到不知名的远方。(徐公子注:一九九二年,美国地质学家在黄石公园发现一块陨石,用同位素探测法测定它的年龄是一百二十亿年,据分析可能来自月球。至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跑到地球上还是一个迷。呵呵呵!)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一点也不觉得累。渐渐地觉得没什么意思,这里太荒凉了!要是有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就好了。这个念头一起,我就听见了声音。这声音从远方传来,砰砰的,好像有人在拍打什么东西。我一跺脚,腾空飞了起来,向着声音的来向飞了过去。 远远的我看见了一棵树!月亮上居然还会有树?飞近了,才发现这棵树越来越高大,几乎是枝叶参天。树下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似乎是在做砍树的动作。靠!这是传说中的仙人吴刚和桂花树吗?看看去! 树确实是桂花树,可这个人不是吴刚,我居然认识,是我们村的金爷爷!看见金爷爷,我落下地招呼道:“金爷爷,你怎么也在这里?你是在砍树吗?” 金爷爷看见我,神色一点也不惊讶,呵呵笑道:“小野,你来啦!我可不是在砍树,我是在收集桂花。你看好了──” 说着话金爷爷一挥手中一根棒槌一样的东西,敲在树干上,原来刚才听见的声音是这样发出来地。只听敲击音一响,满天金黄色的桂花如细雨飘撒下来。金爷爷喊道:“小野,帮我接住!” 我一招手,这满天的花雨凝成一束,都落在地上的一只大酒瓮中。金爷爷盖上酒瓮笑着说:“好了,下个月,广寒宫就可以用上了。” “广寒宫在哪里?” 金爷爷:“你这一提我倒忘了,你们家把牌子换了,换成了知味楼。现在的广寒宫成了城里最大的酒楼了。小野,我的桂花收完了,你还不回家。”说着话手指远方── 我向远方看去,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热闹的城市,街道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城市让我有一种亲切感,觉得它很像我所生话的芜城,它几乎是随我的心念出现在眼前的。我飞过去,飞过城市的街道上空,人们都微笑着举手向天上的我打招呼。有许多陌生的人,也有很多熟悉的脸。我看见了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周颂,还有季晓雨与杨小康手挽手在街上散步。 我落在一条最繁华的大街旁,面前是一座宫殿式的建筑,通体晶莹如玉,雪白的外墙。在大门口挂着一个招牌,招牌上有五个大字“石记知味楼”。 这不是广寒宫吗?当然这只是曾经的广寒宫,现在它属于我,成了我开的酒楼。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看见它我就知道了,心念一转而已!走进大门是大堂,很多客人在,我的政治老师唐老头正坐在一张桌子旁举着酒杯,周围众星捧月般坐着一帮后生。 我走向后面,穿过一道道卷帘垂花门,走进一间精雅的房间,紫英姐正坐在那里:“小野,你回来啦?菲儿妹妹在后面等你呢!你先去陪她,晚上有时间再来找我……阿秀说了,要和我们一起飞天……”说者话她亲手替我我解开了衣服,伺候我换上了一套开襟长袍,衣料如云雾一般的质地。 知味楼只是广寒宫的前殿,后殿是我住的地方,也是我现在的家。飘飘如飞,穿过广场花园,走进我自己的宫殿。绕过长廊宫室,来到广寒后宫的主卧室,柳菲儿正在等我回来。我朝坐在梳妆台前的她望去,镜中的她蹙细的弯眉,朱唇微启,轻轻浅浅地笑着,笑出一排整齐细白的牙齿,唇角带出几道浅浅的纹路,有着羞持与惊怯。梳妆台是古式的那种,白梨木制作,同那张巨大的睡床。梳妆台上也有几种脂粉、香水,但没见她用过,只是展示般的排成几列,她丽质天生,本不用任何雕饰妆扮。 “石野,你回来了?我一直在想你……”菲儿澄澈的眸子水光潋滟。我走到她身后,她不再言语,只是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把手绕到她的肩头,拢紧她,她的身体柔软而温暖。我低下头,吻向她……她的舌尖甜津津的,略带些薄荷的味道。 “黄金枣又熟了……”她的嗫嚅着的小嘴唇在我耳边轻语,“早上柳依依接的电话,你爸妈要我们有空的时候回去一趟,一家人一起品赏十里黄金树飘香……”她的眸子脉脉带着温情,仿佛在等待什么。 “好的,后天全家人一起去十里黄金园……现在,让我好好看看你,你今天都是怎么想我的……” 在她氤氲的气息里,我的一只手从她的敞开的领口伸了进去。菲儿的乳房盈盈满握,有着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秀美,在我的掌握中,扭曲成形。一股温热传上了我的手心,我转过了她的身子,撩起升华的渴望…… 此时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对我说:“石野,这一切都是妄境!何必沉迷其中?”这是我自己的声音。 同时又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既然这是妄境,又有什么不可以的?难道你不想吗?你不想拥有这一切吗?在这里,你可以拥有!” 既然来了,就经历这一切吧……一念闪过,我在妄境中流连了三天三夜。 …… “石野。你回来了?”在状元桥头,风君子地阴神席地而坐,指着月亮的那只手还没有放下。(徐公子注:风君子居然在玩参禅指月,难怪要骗石野去听《金刚经》。) “风君子,你怎么还在这里,你等了我多长时间?” 风君子:“我手都没来得及放下!也就一、两秒钟吧。顶多不超过三、五秒。” “什么!几秒钟?我已经过了三天三夜!” 风君子笑了:“你去多久都差不多!没听说过南柯、黄梁的典故吗?……恭喜你入妄成功!……对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黄梁一梦的典故,我早就听说过:从前有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卢生,应举不第,道经邯郸,在邯郸一个客店遇见道士吕翁。吕翁送他一个枕头,这时店主正开始煮黄梁做饭。卢生小睡片刻,在梦中他中进士做宰相娶美妻,儿孙满堂,生活美满。梦醒后。主人地黄梁饭都还没有熟。又有传说道士名为正阳子,以此梦点化书生,书生遂成仙道。 唐代人李公佐著有传奇小说《南柯太守传》。有一个叫淳于棼的人醉后梦入大槐安国,娶了公主,官任南柯郡太守。二十年享尽荣华富贵。后来檀萝国突然入侵,淳于棼率兵拒敌战败,公主又不幸病故。淳于棼回京,从此失去国君宠信。他心中悒悒不乐,回故里探亲。淳于棼返回家中。只见自己身子睡在廊下,不由吓了一跳,惊醒过来。落日余晖还留在墙上,而梦中经历好像已经过了整整一世。 这些典故我以前只当作神话传说或文人虚构,没想到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古人留下这些传说文字,也许想说一个道理:“人们都不知自己在做甚么,只在作其春秋大梦。”然而有意思的是──大多数人看到这些传说时,感受最深刻的并不是人生如梦的感慨。大家反而会这么想:“我如果也能做这样梦就好了!爽也爽了,还什么都没耽误!……这种梦,最好是想做就做,而且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做──”我就是这么想的。 风君子问我是怎么回来的?我不禁反问道:“我在妄境中的经历。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地?” 风君子瞪我一眼:“那是你的妄境,我又没进去!怎么会知道?你说你回来之前留了三天。换一个普通人,恐怕时间要长多了,但在修行人中,这也不算太快。快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发现妄境中我不是阴神,没法象以前那样回到肉身之后醒来。我就试着顺原路飞回来……飞着飞着,突然感觉神识一动,我又成了实境中的出梦阴神。然后就看见你还在桥上以手指月。”说话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还好,风君子不知道我在妄境中地经历!这三天三夜的经历,是我最深的私密,我不想任何其他人知道。(徐公子注:既然石野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只好在书中省略这段情节了。) 风君子:“我是问你怎么三天之后突然想起要回来?” “我猛然发现已经过了三天了,怕耽误太多的事情,就先回来了。” 风君子:“如果你早知道这三天只是一瞬间,你会着急回来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我早知道情况是这样,还真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风君子又问:“你知道为什么普通人会在妄境中停留很长时间,而修行人回来地比较快?说实话,别说那些没用的!” 风君子所指那些没用的,无非是修行人心性纯正,能够超脱世情之类地说词。他要我说实话我就说实话:“普通人不知妄境也不懂随便化转妄境,所以不想也不知道怎么回来,就算知道,也害怕一旦离开了那个妄境就再也享受不到那种滋味。……修行人不同,到了这个地步,知道这是妄心之境,也知道如何出入这种妄心之境。所以他们随时可以回来,因为他们随时可以再进去,两头不耽误!” 风君子点头笑道:“确实如此!学道之人有了出入妄境地修为。大多能自如的来回实境与妄境之间。有人自以为这就是穿行两界,殊不知这正是妄心天劫。不过话又说回来,每个人的追求不同,有人学道也许追求的就是这个,在妄境中的感受就和得道成仙差不多了。有如此人生经历,其实也不枉学道一场……但是。这并非真正的得道。石野,你这三天都干了什么?” “这个,可不可以不说?” 风君子:“我就料到你不会说,其实每个人都不会说,修行界地规矩,师父也是不问弟子妄境的。我感觉你地妄心并不强烈,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修行人进入妄境,初始时还有顾忌,后来发现在妄境中可以为所欲为。妄心会越来越强,往往要几十年光阴才能洗去妄心。” “几十年光阴?” 风君子:“还有更长的呢!不过你也别害怕,在实境中的时间并不长,你刚才三天不过是我一弹指而已。……你猜人们在妄境中都干了些什么?我说的不是你是别人。” “别人?不清楚!”其实他人在妄境中能有何做为,我也能想到。无非是把平时不敢想不敢要的东西都得到。但是我感觉风君子这么问有套我话的意思,我干脆说不知道。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其实你有可能真的不知道。大多数人初入妄境,还会顾忌到现实中地礼义廉耻,所行不算太放纵。后来发现在妄境中可以做任何事,不会伤害现实中的任何人。也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就会变得肆无忌惮,什么都敢干!有人会杀人放火。有人会奸淫掳掠,还有人会开国称帝,甚至有人要去征服宇宙……当这一切欲望都满足后,才会觉得虚无,才会去寻找人生所追求的真正大道,此时妄心才会淡去,才会想到如何去破这个妄境。但这样一来,往往妄境中几十年光阴已经过去。妄心天劫,实际上是修行人的退欲之法。……石野。你有没有杀人放火?” “杀人放火?我当然没有!” 风君子:“你才进妄境三天,还不至于放肆到那种程度!那你以后呢,如果你在妄境中呆的时间长了,你会不会做这些事?” “以后,我想以后也不会做。修行人可以这么做吗?这么做还能破妄而出吗?” 风君子:“别地门派我不知道,但大多数丹道门派的修行都有类似的境界。比如说正一门的三十六洞天,也是要过这妄心天劫的。那齐云观地观主和尘真人,早就到了金丹大成的境界,妄心之境他应该破了。你认为和尘是什么样的人?” “心术不正地卑鄙小人!” 风君子:“那么七叶呢?终南派的道法也是丹道,七叶如今的修为应该不亚于和尘,你认为七叶是什么人?” “什么人不知道,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风君子:“像和尘和七叶这种人,你们认为他们在妄境中会干什么呢?恐怕不会干什么好事。” “对呀,这种人是如何破妄的呢?” 风君子:“妄境就是妄境,妄境中没有现实中的善恶好坏标准!你就是在妄境中天天学雷锋,恐怕也找不到破妄之道。你就是在妄境之中做个坏人,也未必不能破妄而出。妄境考验的是一个人的悟性和慧根。如果没有这个慧根,是破不了这个妄境的。” “那我现在不是出来了吗?” 风君子:“修行人能入妄就能出妄,出入妄境算不得破妄。” “那怎么才能破妄。” 风君子:“这个我不能说,如果我说了你反而破不了!需要你自己找。” “你曾经说我是三流悟性,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真要几十年吗?” 风君子:“这又有什么关系?妄境中的几十年在实境中不过是片刻而已。” “你过了片刻,可是对于我来说,那相当于真真正正地几十年!我不想等,你教我破妄之法,哪怕给点提示也行。” 风君子:“我还从未见过有什么人像你这样急着破妄的,真不愧是一流的性情。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进入妄境之后,反而觉得自己在人世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想早一点破妄而出。……对了,风君子,想当初你在妄境中待了多长时间,你是怎么破妄而出的?” 我这么问也是想套风君子的话试试,不过像他那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这么轻易上当的,我自己都没报什么希望。令我意外的是,听见我的问题,风君子的神色却变的很沉静,他呆呆的望着月亮似乎在回忆什么,口中缓缓的答道:“我教你的入妄之法,是我以前的师父教我的,名为‘指月’。想当初,我一入妄境,就来到了她的面前。我在妄境中握住了她的一只手,不料在实境中她也正好握住了我的手,我就破了妄境。……我在妄境中只呆了一瞬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你说我可怜不可怜?” “你是够可怜的!”我对他表示由衷的同情,比在妄境中沉迷不出更可怜的就是,什么事情也没有来得及经历。同时我觉得风君子的话隐隐约约在暗示我什么,真正的破妄之道也许就在其中,脑海中似乎有灵感闪过,但还没有完全抓住。 风君子勉强的笑了笑:“我那时年纪还小,才有十三岁,心性单纯的很,其实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十三岁?你不是说未成年之前不能修炼丹道吗?” 风君子:“那时候,我学的不是丹道。年纪小?尚云飞开始修行的时候年纪还要小得多。” “你以前的师父?那你也有师父?你是何门何派?”平时没机会问他,现在终于问出来了。 风君子:“修行人谁没有师父指点?只可惜我只在门中待了一个月,就被迫离开师门。后来我独自悟道,才有了四门十二重楼和世间三梦大法。现在你我都是无门无派的江湖散人。” “逐出师门?为什么?你闯祸了吗?”没想到三言两语问出个天大的秘密。 第七卷 破妄篇 079回 佛前无异法,世间百态禅 风君子语气明显低沉:“没有,谁都没有犯任何错!我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这些话,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跟我提起,我不想再说!……今天主要是指点你破妄,关于破妄之道,我已经说的很多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走了。” “别着急走,不问就不问。关于破妄,你还能多说一点吗?我隐隐约约觉得我快领悟到了。” 风君子:“你快领悟了?没听说有人这么快的!我想当初也是回头才明白的。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自己想一想。” “什么问题,你问吧。” 风君子:“芜城的修行道场,正一门与齐云观,广教寺与葛举吉赞活佛的事情,你也应该听说过,你说给我听听。” 没想到他问我的会是这种问题。关于齐云观的事情早有传说,就是当年曾有红卫兵冲进齐云观,拆毁了道观,还将三清祖师像丢下了山崖。十年前政府重修齐云观,失踪的道士一夜之间全部回来了。这些故事风君子应该知道,我还是又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他问我:“齐云观的道士是正一门弟子,大多有神通。想当年有人毁坏道观,守正真人为什么会下令避走而不出手相抗?” 回答这个问题太难了!齐云观的道士如果真地敢出手对抗红卫兵的话。恐怕会引起大乱,到时候大军开进齐云山都说不定,那可不是修真门派所能抵挡的。再说修行界有规矩,不能对普通人用神通。我正在考虑怎么回答,风君子却没等我回答,而是接着说道:“十年后。正一门还是正一门,齐云观还是齐云观。是正一门变了吗?不是,变的是世事人情。……这个问题暂且不论,你再说说活佛和广教寺吧。” 活佛的故事不是传说,可以说大多数芜城人都知道。二十年前他老人家在川西的寺庙被毁,独自云游来到芜城广教寺。想当年广教寺最萧条地时候,只有他这么一位僧人。尚云飞从小能和活佛结缘,也算是世事难料。广教寺这一段经历我也简单的讲了几句。 我讲完之后风君子沉吟道:“当初广教寺只有四面寒墙,两座残塔,一位孤僧。而如今的广教寺香火兴旺。老活佛高高在上!是活佛变了吗?不是,活佛还是活佛。……世事如妄,天道恒常。这破妄之法,我已经说的差不多了,没法再说了。……石野。你也别急,过两天九林禅院的法源方丈就要开坛讲经了。我和法澄有个约定,你在九林禅院听到的东西,要一字不差的转述给我。当你听经的日子,夜里我们就在状元桥相见吧。” …… 第二天。阿秀仍然没有来上课。 第三天,阿秀还是没有来上课。上午我听柳老师告诉我,阿秀的表姐帮她请了假。说是外地的父亲生病了,要她回去看看,不知多久才能回来。阿秀外地地父亲?紫英姐明显是在撒谎!我怎么还没听说呢? 中午我急急忙忙赶到面馆,想问紫英姐到底怎么回事。紫英姐见到我,急忙把我拉到后厨:“小野,昨天晚上,阿秀出事了!” “怎么回事?阿秀出什么事了?危险吗?”我本能的想到上次在齐云观的事情,难道阿秀又闯祸了吗? 紫英姐的神色并不是很着急,只是有些担忧:“危险倒是不危险。只是要吃几天苦头了!昨天晚上有人到我家,把她带走了。” “什么人?能把阿秀带走?阿秀就跟他走?你也没拦着!” 紫英姐苦笑:“这个人我们谁也不敢拦!你猜他是谁──是风君子!他来的时候似乎有点不高兴,手上还拎着东西,看见这东西,我和阿秀都没敢多说话。” “什么东西?” 紫英姐:“是黑如意。” 我闻言也只有苦笑。黑如意在风君子手中,本来只有我知道。可是上次在山神庙风君子背诵“化形篇”,手里就拿着黑如意,当时紫英姐和咻咻都应该看见了。可是她们很乖巧,很自觉地保守了这个秘密。风君子上次说阿秀对我的那种行为在人世间是不允许的,看样子终究还是没忍住要惩戒她一番。 风君子虽然不让我叫他师父,可不自觉中还是把我当成门下弟子。在修行界中,阿秀对我的做为,是师门大忌,他这个当师父的不能不管,所以还是管了。明知道风君子不会把阿秀怎么样,可我还是有点担心地问紫英姐:“风君子有没有说要把阿秀带到什么地方去?什么时候放她回来?” 紫英姐:“他不说我也能猜到,谁能管得住阿秀?他肯定是把她送到昭亭山绿雪那儿去了,把她困在神木林中。阿秀什么时候能回来,恐怕要看你了。” “看我?” 紫英姐低下头,期期艾艾的说道:“风君子临走的时候警告我,在没有见到柳依依之前,不许我碰你……”她说话地时候有几分羞涩,还有几分委屈。风君子做的这件事情,我多多少少能够猜出他的用意。要想见到柳依依,要等到我破妄之后。这里面还有一层意思,他那天晚上特意叮嘱我不可以辜负柳依依一片情意,看样子是有意撮合柳依依和我。这个风君子管的有点太宽了,难道他还想包办婚姻不成? 我算是明白了,他是希望看见自己的两个门下弟子能够在一起。阿秀先插手“下药迷奸”了我。风君子当然不高兴,他是替柳依依出气。还好,他没有干涉我在人世间其它事情,我也只能随他去了。要想他把阿秀放了,只有先等我把柳依依接出来。虽然风君子嘴上说不急着等我破妄,可实际上是在扣人质催我。风君子这么做事有点赌气了。他自己说地不错,他是二流的性情。 “紫英姐,你也知道绿雪吗?你见过她?”我一直怀疑在昭亭山上让风君子“失身”的女子就是绿雪。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搞清楚,现在紫英姐提到绿雪,我也想问一问。 紫英姐:“我当然见过她,我当年在飞尽峰修行,她在昭亭山已经修行了一千多年了。三百年前我们就认识了。最近听说她经常和风君子见面,要想管得住阿秀风君子恐怕只有找她了。” 这一段时间见不到阿秀也好,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还是暂时不要想了,马上就要去九林禅院听《金刚经》了。也不知道风君子和法澄在搞什么鬼。 …… 法澄和尚亲自送来了文牒票引。这相当于出入九林禅院讲经堂的证件。上次活佛请我去广教寺,我和尚云飞被旅游局地临时工拦在大门外要收票,天下修行人都看在眼里,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九林禅院显然也知道了这个笑话,所以这一次提前把出入证送过来了。法澄把东西送到了面馆。当时我不在,他留给了紫英姐,交代她一定要交给我。 看着这出入证我突然想起了关于这个法澄和尚地故事。每个地方都有一些神神怪怪的市井传说,我小时候就听大人说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个老太太,跑到粮站去买米买油。粮站的工作人员问她买多少斤米?老太太说秤她多少斤就买多少斤。结果老太太上秤一站。分量是二百多斤,粮站就卖给她这么多米。买完米又问她买多少斤油?老太太还是说秤她多少斤就买多少斤,上秤一站。这次变成了五斤重,就买了五斤油。 我小时候以为是大人说着玩的,后来紫英姐告诉我确有其事,而这个老太太就是法澄。当然几十年的市井流传,故事变了样子,小和尚在人们嘴里说成了老太太。为什么说是小和尚呢?因为那时候法澄的年纪还小,跟着师兄到集市上买米买面,有人逗他小和尚要买多少米多少面?小和尚回答:“你秤我多少我就买多少!”结果就留下了这么个故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法澄的大师兄法海尚未闭关入定,至少应该在六十多年前。 前文提到。在文革期间,芜城的修行道场比如广教寺和齐云观都收到了很大冲击,然而九林禅院却是个例外。原因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一个人──九林禅院的前任方丈法泠大师。五十九年前,九林禅院法海禅师闭关入定修行,一坐就是几十年,当时将方丈之位传给了二师弟法泠。这法泠禅师有悲天悯人地胸怀,然而却性如烈火,不太像一个出家人。 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倭寇入侵,抗日战争全面打响,芜城一带百姓流离。法泠和尚见国难当头,不愿在寺中枯守佛座,参加了当时的地下抗日组织。九林禅院也因此成为了当时芜城抗日武装的一个秘密据点,借着寺庙的掩护,来往十分隐蔽。当时芜城地下党的领导人高飞尽也曾在九林禅院避难,与法泠是亲密战友。 后来,法泠将方丈之位传给了师弟法源,自己蓄发还俗拿起战杆参加了抗日武装队伍。再后来法泠和尚战死沙场,以身报国难。解放后法泠被追认为革命烈士,烈士陵园中也有他地照片和介绍,当然名子不是法泠,而是他的俗家姓名王金泠。我们学校清明节的时候组织到烈士陵园祭奠,还给王金泠献过花圈。 法泠的故事芜城老一辈人几乎人人皆知,他的生死之交战友高飞尽后来成了战斗英雄,再后来成了芜城第一位地委专员和市委书记。十年动乱地时候,也有一小撮人企图跑到九林禅院打砸,但无人响应支持,各界人士反而在明里暗里阻止,保护了这一座千年古寺未受太大的冲击。否则的话,那老禅师法海也不可能安然闭关几十年不过问人间事。 想想九林禅院法字辈地这几位高僧,真是各个不同。法海自从上一届天下宗门大会夺魁之后,就闭关几十年,直到现在还没有破关而出。他的师弟法泠,还俗从军,成了革命烈士与抗日英雄。还有我所认识的法澄和尚,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却一直天真烂漫像个小孩。而现任方丈法源,我只见过一次,风君子在昭亭山封神的时候,法源曾经出手阻止,结果绿雪又插了一手,闹了个不了了之。同样一座庙,修的都是禅,怎么修出来的和尚千姿百态呢? 不提我是怎么想的,反正这经是一定要听的。法源讲《金刚经》是在每天地日落掌灯之后,具体是每天晚上六点。这个时间还好,不耽误上课,只是晚自习我上不了了,吃晚饭恐怕也来不及。不过,据我所知那帮人是过午不食的。 我对柳老师说我要请一个月的假,把她吓了一跳,以为我又出了什么事情。听明白我只是请晚自习的假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对我说:“石野,你小小年纪开了一家饭店,事情应该很忙。本来学校的走读生就可以不来上晚自习,所以学校管的也不严,你有事,就去办吧。你自己注意了,你年纪还小,将来还可以有很多事情去做,不要耽误学业,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还有,上次我说开酒楼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如果有人能帮忙,不耽误你太多的精力,你还是考虑考虑。” 看着她,我忍不住想起了在妄境中与“她”的欢爱缠绵,不禁脸红心跳,赶紧答应一声想走。她又叫住了我,叮嘱道:“我知道你的秘密身份,如果你要去执行什么任务的话,一切要小心了。” …… 九林禅院是芜城市区内最大的一座寺庙,规模不小,但在外面却不太容易看得出来,因为它淹没在芜城旧城区的一片普通民居中。要想到九林禅院去,没有大马路,甚至汽车都开不到门口。穿过一条曲曲折折的、青石板铺成的胡同,走到一片旧民房当中相对开阔的地方,就看见了九林禅院的大门。 九林禅院的大门普普通通,门楼不高,门匾也不大,门匾上“九林禅院”四个字据说是唐朝女皇武则天御笔题写。别看门不大,大门两面的庙墙上挂的牌子可不少!最大的一块白底黑字的木牌是“芜城市佛教协会”,其它大大小小的牌子包括“佛家书法研究会芜城分会”、“禅宗文学研究会”等等,甚至还有一个“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牌子。 我没有出示文牒,因为法澄和尚就在门口等我。见我到来,上前和掌施礼:“石居士,老和尚一直在等你,你果然守信,快跟我来,时间正好。” 他一边领着我穿过前院,一边小声的和我讲居士听经的规矩。九林禅院的布置除了殿堂和佛像之外,其它的地方倒很像江南的私家园林。前院有池塘垂柳,后院有曲径通幽,连四周的隔墙上也镶嵌着雕花透石窗。典型的园林风格,能在不大的地方内布置出很别致的层层景观,迈出几步就有不同。 讲经堂在后院的侧殿之中,和广教寺的布置大同小异。四周一圈蒲团,正中有一个不大的讲台,讲台上也就是一个蒲团一个木鱼,并没有多余之物。我到的时候,法源刚刚升坐,见我进门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说起来我和这个法源还有点小过节,在昭亭山上他曾经要打碎柳依依寄身地神像。结果被绿雪在暗中阻止。这对于法源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不提就不提了。据说风君子还找过法源打过赌,赌正一门抓不住咻咻,结果风君子输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和法源没什么深仇大恨,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恶迹。今天还是好好听他讲经吧。 抛开个人恩怨不谈,法源和尚是我见过的最像和尚的和尚。长的是五官端正、面如冠玉,坐在那里腰杆笔直、中正沉稳,确实是宝相庄严。照说他地年纪应该不小了,至少也应该有八十多岁了,可是看上去只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僧人,的确有修行。风君子说他是高人,他一坐下我就感觉到了。他坐在讲经台上,我就觉得有一股气势以他为中心弥漫在整个讲经堂中。这种气势与我金丹大成之后周身的神气波动类似,但又有不同。给人的感觉柔和而充满慈祥之意。只要你静下心来,不自觉的就会被感染,也会觉得自己的心神安详了许多。相信修行人应该能感觉到,普通人也可能会感觉到。 法源废话不多,可以说一句废话也没有。一看时辰以到。敲了一下木鱼直接开讲。风君子告诉我在这里听到的经文讲解,夜里要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他,所以我还带了笔记本和笔。后来法澄跟我讲听经的规矩,我才明白最好不要记笔记。 法澄告诉我未入门前,要定心先入。就算没有条件焚香净手,也要以心香礼佛使身心清静,我虽不是佛门弟子。但既然来了,也要如此。听经时,不可随意出声,不可随意扭动身体打扰他人。在蒲团上正坐,以止念之心去听闻佛法,最好能入声闻禅定。也就是说,听就可以了,妙处在于会心领悟,而不在于去苦苦思索。这与上课听讲是完全不同地。看禅堂中其它的人,没有一个拿纸拿笔出来记的,再看讲坛上的法源,虽然是在讲经,手里只拿了一个木槌,连本经书都没有。我也只有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听,不好意思把本和笔掏出来。 九林禅院的蒲团我坐上去就觉得亲切,也难怪,我一直以来打坐地蒲团就是风君子从九林禅院偷来的。我不知道什么叫声闻禅定,但是想当初尚云飞教我白骨观化解耳边雷之前,告诉我耳边雷中有声闻觉成就后来风君子说我修成了耳神通。如今我已金丹大成,耳神通比当初更加精进,一念之中就可以发动自如。我于坐中也调心入静,不自觉中耳神通自然发动,定心去听四周传来的经文之声。法澄不是说了吗?听就可以了! …… 我到九林禅院听经的这一天是一九九零年十月二十六号,阴历九月初九,重阳节。当代人似乎已经忘了这个节日,如果不是紫英姐特意告诉我,我也没想起来。当天夜间,按照约定,我又来到状元桥与风君子阴神相会。 “你去了一个晚上,法源讲了多长时间,又讲了几字经文?”风君子问我。 “他讲了大概三个小时,只讲了七十一字的经文。”《金刚经》三十二品,法源今天只讲了第一品“法会因由分”。 风君子:“哦,哪七十一个字,你还记得吗?”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风君子:“这是鸠摩罗什译本,昭明太子分章。七十一个字怎么讲了那么长时间?” “我觉得法源已经很简短了,很多地方都没讲尽,就是金刚般若波罗密这个名子他就讲了快一个小时,仍然意犹未尽。” 风君子:“法源和尚废话多吗?” “不多,没见过废话那么少地人,一句废话没有。” 风君子点点头:“那好,你把法源和尚讲过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我。” “一字不差?那怎么可能,我没那么好地记性!” 风君子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怎么听地。就怎么讲,不要计较能不能记得住。现在你就是法源,我就是石野。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风君子的话似乎另有深意,他在提醒我一件事。我入定听经的时候,当时确实觉得身心一片清明,无身无座。只有经文之声。想到这里我对风君子说:“那你从石头上下来,把那个蒲团的位置让给我,旁边找个地方呆着去,老老实实坐好了。” 风君子反常的没有跟我顶嘴,很听话的让到一边,找个地方坐下。我入座调心,一切皆如我在九林禅院讲经堂中听经时无二。坐下之后,灵台一片清明,心念未动,经文已涌上心头。随即开口诵出。我这一讲,就是一个多时辰。 “你讲完了吗?你敢保证一字不差吗?”我收声之后,风君子这才开口问我。 “一字不差,我敢保证!” 风君子:“你如何敢保证?”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声闻禅定,但在此境界中。我可以过耳能详,所听所闻,一如常在,当然一字不差!” 风君子:“恭喜你,你地耳神通又更上一层楼。到了声闻境界。” “耳神通?这和耳神通又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佛门谈耳神通,当然不止一种境界。比如眼神通,就有肉眼、天眼、慧眼、法眼等不同境界。耳神通也一样。耳神通不仅仅是听的见、听地远而已,我问你,人长耳朵是干什么用的?” “听声音用的,人会说话,当然也是听话用的。” 风君子:“听觉不过是为了接受信息,听完了记不住,算什么神通?” “你说这过耳能详的功夫,也算一种神通?” 风君子:“是耳神通境界的一种,但话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比如说我吧。从小过目不忘,识字之后就能出口成章。我本来以为也是什么神通。后来读历史,知道清朝有个纪晓岚,他和你一样,有天生阴眼,也和我一样,能过目不忘。但这个人,不是修行人。” 风君子的话有点夸张了,他说自己过目不忘出口成章,多少有点勉强。但是他的记性确实非常好,看过地东西一眼便知大概,转述出来甚至会更精彩,至于出口成章,我不太清楚。也许柳老师知道吧,风君子的作文只有她才知道怎么样,我只知道他喝醉了爱呤诗,小小年纪自以为有太白遗风。 “不说神通,那又是什么呢?” 风君子:“你学丹道之前,学的是佛门‘观’的心法,观中见‘止’,后来又从‘止’中入‘定’,偏离了我想教你的‘坐忘’。既然缘法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只好让你去听金刚经了,从‘定’中而知‘住’。佛门说定中生慧,这也算是一种小般若,一种定中之慧。看来你比我想像地资质更好,只听这么一晚经文,就能有此智慧成就。……我叫你去是为了破妄,妄境考验的就是慧根。” “耳神通确实有了这么一点进步,可我还是不明白怎么破妄?” 风君子:“今夜,你要再入妄境去试一试吗?” “不去,我不想去。” 风君子表情有点吃惊:“你为什么不想去?人人入妄之后,都巴不得时时留连,把现实中的事件处理之后,都会找时间再入妄境。如果你今夜想再入妄境,我就在此等你,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妄境中的感觉确实美妙无比,可是这三天我回到现实中,见到妄境中地那些人,心里反而会觉得更难受。我想我去了又再回来,也许会更难受,除非我打算一去不回。”我说的是实话,白天见到柳老师,柳老师还是柳老师,不是我怀抱中的菲儿。这种感觉确实让我心里难受,如果没有妄境中地经历,我虽然有一些遗憾,但不会像失去什么宝贵东西那样。 风君子:“妄境与现实总有差距,你不去就不去。那你走吧。” “你不走吗,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风君子:“我再琢磨琢磨你刚才讲的经文。” “法澄告诉我,《金刚经》不能这么听,只要听就可以了,没必要去苦苦思索,主要在声闻中有所悟。” 风君子:“没人讲我怎么听,法澄和尚又怎么对你说的?” “那就自己去诵,在诵中见悟。” 风君子:“靠!你怎么不早说?那我也回去了。” …… “石野,今天你又听见了几字经文?” “十个字。” 这是第二天夜里,我又在状元桥与风君子阴神相会。 风君子:“《金刚经》第二品‘善现启请分’没有这么短吧?你听见了哪十个字?” “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风君子:“那你没听错。有人说金刚经从头到尾就是在讲‘降伏妄心,安住真心’。石野,你觉得《金刚经》真的在讲这些吗?”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风君子:“是在讲降伏妄心安住真心,又不是在讲这些,所以才有这么一部经文。我当然也不知道,否则我不也成佛了?佛是怎么说的?” “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风君子:“妈了个巴子的,等于没说!那法源又是怎么说的?”风君子无意间说了句芜城方言中骂人的一句土语。 “法源也没说,他也不是佛!” 风君子:“那算了,我还是听你讲经吧。” …… 第三天,风君子问我:“石野,《金刚经》第三品‘大乘正宗分’你听见了几字经文?” “四个字──无余涅磐。” 风君子:“无余涅磐?” “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风君子鼻孔出气,冷哼道:“如来这个……,真是够狠的!说粗话不带脏字眼,别人还恭恭敬敬地去听。” “风君子,你怎么一边听经,一边骂佛呢?” 风君子:“他骂天下,我就不能骂他?我骂他,是因为我听懂了……如此,确实能破妄,但对你我来说,这么破妄还不如不破。算了,我还是听你讲经吧。” 第七卷 破妄篇 080回 名知人落笔,天意方有无 一连七日,我都这样来回。掌灯后在九林禅院听法源讲经,夜里阴神出游再到状元桥给风君子讲经。第七天,风君子问我:“石野,今天是第七品‘无得无说分’,一晚上又听见几字经文?” “十三个字: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看表情风君子这回有点高兴了,终于听到了满意的内容。就像一桌酒席,他提着筷子到处找,终于找到了一盘对胃口的菜。只见他微笑的点头道:“通篇佛语,总算说了句人话。石野,我的目的已经跟你说过,不是想让你拜入佛门,只是让你去领悟破妄之道。佛门可以取道于外法,那对你我来说,佛门也是外法。我这么做,就是让你取道于外法。……这个鸠摩罗什,一定是读过《老子》,翻译佛经的时候连‘无为’都给整进去了!” “那我何时可以破妄?” 风君子:“当你不惧入妄再出妄的时候,就可以破妄了。别着急,我感觉快了!” 风君子说快了,也许是真的快了吧。我自己也感觉,我离一个目标已经非常近了,虽然我还说不清楚这个目标究竟是什么。我每天晚上听经,当然听经不是我生活中唯一要做的事情。我还要上学,还要去石记饭店帮忙。风君子把阿秀带走了,面馆里只剩下紫英姐,她一个人更忙了。 第二天是周末。好不容易白天有时间。我去买米、买面、买油、搬蜂窝煤。总之我想把这一个星期地粗重活能干的都给干了,多少让紫英姐少受点累。紫英姐看着我来来回回的有点心痛,不住的劝我休息。我和她开玩笑金丹大成的真人难道还会在乎这个?紫英姐也和我开玩笑说五百年道行的妖精还不至于忙不过来一家饭店,用不着我帮太多忙。 正在说笑间,有上门了。时间是上午十点多钟,早饭早就过了。午饭还早,什么人会在这时候进饭店呢?抬头一看,居然是柳老师。 紫英姐一看见柳老师,就上前打招呼,她们两个有说有笑就像是很熟地样子。这就是紫英姐的长处,她如果想接近一个人,往往很容易,特别是女人。看着她们两个就像老朋友,我有点吃惊。紫英姐向我解释道:“小野,你恐怕还不知道。你这几天不在的时候,你们柳老师经常到饭店来帮忙。” 柳老师到这个小饭店来帮忙?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她干的活。柳老师的出身,当然不是娇生惯养金枝玉叶,可是在我眼中她自然有一种贵族气质。如果在古代,我几乎要认为她很可能就是一位落难的公主。在我的妄境中。她甚至成为了广寒宫中的仙子。 见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柳老师小声道:“石野,你这段时间请假不上晚自习,我以为石之秀不在,你的饭店很忙。后来我晚上来看过。你也不在,原来你还有别地事……这家饭店只有韩姐一个人照看实在太忙了,所以我有空也过来帮点忙……你帮我做过那么多事。我帮你做一点小事也是应该的。” 这番话让我确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她现在和韩紫英很熟,言语之中叫她韩姐。第二件事情,她很关注我,希望能够为我做点事情,这已经不是班主任和学生之间的关系了。她说我帮她做过那么多事?我有做过吗?我觉得我没做过什么。 不过换一个角度就难说了。对于柳老师来说,如果有一个人,他喜欢她,他虽然不说但是她知道了。还有。这个人为了她曾经肯不顾性命,也曾经不在乎钱财,对于这样的人女人还能要求什么?这个人偏偏就是我。柳老师这是感恩图报吗?可是我实在不需要她报答什么,在现实中我也不敢有非分之想。那么她能为我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柳老师在后厨刷锅洗碗,紫英姐在前面打扫卫生,我一时之间反倒成了闲人。这让我觉得很不安,但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不好意思去夺柳老师手中地抹布,她毕竟是我的班主任老师,她说的话我不自觉的就会听。还好,很快就有一个人走进店了打破了这种尴尬。我以为有客人上门赶紧迎了出去,看见这个人又很意外,居然是尚云飞。 “尚云飞,你怎么上我这来了?有事吗?” 尚云飞:“我来就非得找你有事?我就不能吃饭了?我是来吃饭的。”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小和尚也来下馆子了。我赶紧把他迎了进去:“欢迎欢迎,不管你是来吃饭地还是来化缘的,都欢迎!” “我又没有受戒出家,化什么缘?”尚云飞走进门,看了一眼问道:“风君子呢,他怎么不在?是他约我来的,说中午要请我吃饭。” 我说这位“骛人”怎么会登石记饭店地门,原来是风君子给招来的。不管是怎么来的,进门都是客,招呼道:“你先坐,你就在这里等他。他来不来都一样,他不来我请你。” “说好了我请就是我请,你请干什么,回头又说我占你便宜。”听说话声就知道是风君子也到了。风君子不是一个人来的,还跟着常武和周颂。他们三个人好像总爱在一起混,平时我虽然和风君子多有接触,但那都是梦里阴神相见,现实中的交往还真不算多。 这三个人一来就和尚云飞坐到了一桌,风君子没有看菜牌,直接冲紫英姐招手道:“老板娘,点菜,上次做的那几个小菜贵不贵。不贵就那几个吧?酒应该还有吧?还是上次那种酒。” “你们要吃饭就吃饭,大中午地,在学校门口喝酒,影响不好!……风君子,你自己要喝酒就自己回家喝去,拿父母给的零花钱。请同学出来喝酒,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柳老师听见了前面地说话声,从后厨走了出来,一边还在围裙上擦手。 一看见柳老师,四个人吓了一跳,都站了起来问老师好。风君子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没有要喝酒,刚才就是和石野开个玩笑!……我有点事情求尚云飞,所以请他吃碗馄饨,在哪请呢?就想到了石野的这家饭店……柳老师。这算不算关心爱护帮助照顾同学?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来照顾石野的生意地,你不也是来帮忙的吗?” 风君子满嘴跑火车,柳老师本来板着脸,也不禁让他给逗笑了。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又传来声音:“风君子,你要请客?算了吧,你那点零花钱还是留着自己花吧,……今天我请,正好人都在。早就说好的。”抬头一看,门外站着三个人,一个是我们班同学季晓雨。还有一个是张枝,另一个是好久没有见到的女警官曲灵。说话的正是曲灵。 今天这是怎么了?要么没人来,要来就是一大堆,沾边带角的都到齐了! 张枝不知道为什么,走过来就悄悄的掐了风君子一把,风君子痛的龇牙咧嘴,当着柳老师的面他也没敢叫出声。紫英姐迎上前去:“曲警官,好久不见了!今天你怎么来了?” 曲灵笑着答道:“紫英姐,我从派出所调到市局去了。前一段时间到外地培训进修。一去就是半年,这才回来。上次说好的,张枝请完那一顿,接下来轮到我请,所以我一回芜城就找了晓雨和张枝,到你这来了。……咦,换招牌了?” 紫英姐:“难为你一直惦记着,一回来就想到请客,别站着,先进来坐。” 曲灵大大方方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说:“紫英姐,你上次点地那道‘解金裹玉丸’实在让我太为难了,我一直在发愁该请你们吃什么菜?” “解金裹玉丸?你们曾经吃过这道菜?谁点的,谁做的?”柳老师带着惊讶的语气突然问了一句。 风君子指着紫英姐:“是她点的,也是她教天香酒楼地厨师做的,上次我们都吃过,除了你和尚云飞。……柳老师,你也吃过这道菜吗?” 柳老师:“那是很久以前,芜城梅氏家族的菜式。我听我父亲说过,但我从来没吃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说着话她看着紫英姐,眼神明显有所不同,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紫英姐笑着对柳老师说:“柳老师想尝尝地话,哪天我亲手给你做一道。” 风君子:“好好好,热烈盼望,老板娘,你可别说话不算数,到时候一定要叫上我。” 说话间众人都找凳子坐了下来,不认识的都互相介绍一下,其实也没几个不认识的,无非是给曲警官介绍一下尚云飞和柳老师,再给柳老师介绍一下张枝,而张枝和尚云飞早就认识。坐下之后风君子先挠着头说话了:“这怎么办?我兜里只有几十块钱,这么多人我可请不起,一人一碗馄饨还差不多。” 张枝:“你请就是了,我帮你结帐。”她说话地时候一只手总是拉着风君子的胳膊。风君子有几次想闪开,无奈张枝挽的很紧。柳老师看见了,也没有说什么。 众人都笑了,曲灵说:“所有的人都算上,今天我请客,风君子,你等下一次吧。……我这一次在外地进修,回来的时候当地人上山打猎捎了一些野味,刚打到的一只小黄羊。我就想起来请你们吃红焖黄羊肉。……走,都到我家去。” 紫英姐:“你的宿舍恐怕也不大吧?这么多人坐不开。这样吧,风君子你跟曲警官去把那只黄羊背来,就在这做,我这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小野,我们今天关门吧,自己人一起吃红焖羊肉,我给你们做。……还有,尚云飞?你吃不吃素,吃素的话我再添几道斋菜。” 紫英姐想地真是周到,她知道尚云飞是活佛弟子,特意问他吃不吃素。尚云飞摇摇头:“不用问我,你们随便,我有我的吃法……” 风君子打断他的话:“为什么叫我去扛羊?石野不能去吗?” 曲灵:“不大,小黄羊,也就三十斤,我自己去就行。” 常武主动站了起来:“曲大姐,我跟你去,我把羊扛过来。” 柳老师坐在我身边,她悄声问我:“石野,你的饭店一向都是韩姐做主吗?我看什么都是她说的算,你根本就不管。” 我也小声答道:“是的,这家饭店应该说是紫英姐开的,我平常不做什么,只是这个店铺房子是我的。” …… 这只羊不大,是一只黄羊羔,连皮带骨不过三十多斤,但足够我们十个人吃了。风君子说了一句“君子远庖厨”,远远的坐在门口的位置喝茶。尚云飞说了一句“眼不见为净”,也和风君子坐在一起喝茶。倒是常武帮着曲灵在后厨洗剥,柳老师想去帮忙,被紫英姐拉住了,说还没到开火的时候,用不着她做这些粗重活,既然是曲灵请客,就让曲灵去干吧。 风君子逗尚云飞:“有人在后厨杀生,你这个佛门弟子居然稳稳当当坐在这里喝茶。” 尚云飞:“他们切的是羊肉,不是在杀羊。” 风君子:“羊是众生,羊肉就不是众生?” 尚云飞:“不错,羊是众生之一,而羊肉不过是四大假合。杀生的是猎人,不是庖人。” 风君子继续逗他:“假如人不吃羊肉,哪有猎人杀生?哪有庖人制庖?” 尚云飞反问道:“现在要吃羊肉的人是你,你怎么还跟我罗嗦?” 风君子:“你我所学不同。我所学的是庄子的‘不用无害’。人会杀羊,那是有羊肉之用,如果无故而杀之,那才是不应该。所以这羊肉我必须得吃,否则就成了不用而害之了。” 我们班这两大骛人闲的无聊在那里斗嘴,柳老师大概也知道这两个人与常人不同,也懒得管他们在说什么,与紫英姐在一边喝茶聊天。张枝听的不耐烦了,走过去直接坐到了他俩中间:“你们两个罗嗦什么,烦不烦人?你们就说的天花乱坠,一个也成不了仙,另一个也成不了佛。” 尚云飞起身闪开坐到了另外一张桌子边。这张枝身上的无形之刺除了风君子谁也受不了,连尚云飞都得躲着她。这时曲灵在厨房门口喊:“紫英姐,材料都备好了,怎么做呀?” 紫英姐做这道红焖羔羊肉并不复杂,要比那解金裹玉丸简单多了。她只用了几味简单的调料放在清水中,滴了几滴老春黄,就把带骨的羊肉都下到了大砂锅中,盖上盖,用小火慢煨。接着拿出来一盘蒜头,叫大家一起洗手剥蒜子。她和曲灵一起在后厨切胡萝卜。 剥蒜的时候风君子忍不住问:“这羊肉要炖多长时间?我都饿了!” 季晓雨笑道:“我看你是馋了吧?紫英姐刚才说了,火越小,炖的时间越长越好。把肉里的油都煨到汤里之后,再撇掉一半的油,加上她自制的红辣酱,把胡萝卜块和蒜子放进去,一起炖熟就可以了。你别急,至少还要等两、三个小时。” “好几个小时?”风君子咽了一口口水。对我说:“石野,你跟我来,进厨房。” “干什么?你不是说君子远疱厨吗?” 风君子:“肚子饿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拉着我走进厨房,把紫英姐和曲灵赶了出去,关上门小声道:“你还记得炼器之法吗?” “炼器之法?你是说用三昧真火?” 风君子:“什么三昧真火!你想让我们吃焦碳吗?……我是说这个砂锅。以南明离火催之。” “能行吗?那我试试。” 风君子:“算了,你掌握不好火候,搞不好可惜了一锅羊肉,还是我亲自动手吧……借神通一用,南明离火炼砂锅!” 说着话他抓住我地一只手,另一只手指着那只炖羊肉的砂锅,口中念念有词。只见炉火突然没有了,不是熄灭了,而是火焰变成了无色。无色的火焰带着一种奇异的波动向上延伸,薄薄的一片围住了砂锅。紧紧的将砂锅裹在中间。感觉不到火焰地热度,屋子里突然传出一阵诱人的羊肉香味。 “好了,大功告成!”说着话他松开了手,一脸满意的神色。 外面的人显然也闻到了这一股香味,曲灵推门进来。一脸惊讶:“怎么回事?这么香!肉煨好了吗?怎么会这么快?……紫英姐,你来看看,可以做了吗?” 紫英姐也走了进来,看表情想笑又强自忍住:“可以了,这个砂锅真不错。可惜市场上买不着同样的。……好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了,你去外面放桌子和碗筷吧。” 我和风君子走到外面。张枝看着我们俩也在偷偷的笑,尚云飞不以为然的瞄了我们一眼,轻轻的撇了撇嘴角。饭店里现在有十个人,其中我、风君子、尚云飞、张枝、紫英姐都是有修行的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而柳老师、曲灵、季晓雨、常武、周颂是普通人,只是感到惊讶而已。有意思地是,这十个人也正好是五男五女。 将两张条桌并在一起,比普通八仙桌大了一圈。放下十副碗筷,柳老师在后厨帮着紫英姐烫酒。有人不喝酒,曲灵去外面买来了饮料。本来她还想买酒,可是紫英姐告诉她这里的酒外面没有,想喝好酒就喝店里的。这酒当然是加了黄芽丹的老春黄,酒是紫英姐替我买的,黄芽丹是风君子地。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紫英姐的红焖羊肉做好了。香喷喷的一大砂锅,冒着热气放在桌子中央。这香味独特,别的饭店做这样的菜,也许你只是觉得香而已,然而这一道菜端上来,闻上去立刻能勾起你地食欲,还没吃就先流口水了。 紫英姐还配了几道小菜,是用干净的锅勺特意做的,不粘一点荤腥,算是配菜,也是为尚云飞准备地。风君子一点也不客气,羊肉上来就伸筷子,结果发出一声惨叫。大家一声哄笑,原来他把嘴烫了。上次吃解金裹玉丸把舌头咬了,这次吃红焖羊肉又把嘴烫了,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风君子吸着气对柳老师说道:“我错了,应该让老师先伸筷子的……柳老师,今天能不能喝点酒。” 柳老师:“既然是周末,就喝一点吧,不要喝多了。” 紫英姐端过来三壶酒,递给风君子一壶:“风君子,这一壶给你,你自己把着喝,喝多喝少就是这一壶,再多就没有了。我们喝其它的,不和你抢。” 这定量供应的一招果然有效,风君子好像很珍惜这壶酒,倒上一杯小口小口的慢慢品,不再像上次那样喝的那么快了。曲灵也喝酒,她是第一次喝这种酒,赞不绝口,接连举杯去敬柳老师和紫英姐,很是豪爽。 这算是什么菜呢?南明离火红焖羊肉?恐怕是天下少有!入口浓香微辣而不腻、嫩中微酥,众人吃的额头上都见汗了。只见尚云飞的筷子也往砂锅里伸,风君子调侃道:“尚云飞,你难道不吃素吗?这可是红焖羊肉。” 尚云飞:“你看看我夹的是什么?我夹地是胡萝卜!……我上师是广教寺活佛。但我是在家弟子,一切随缘。黄教僧人在芜城食素,也是入乡随俗,我现在也是。羊肉锅里地胡萝卜,是荤边素,吃荤边素。就是随缘……” 风君子:“那你怎么不吃这蒜呢?这熟蒜的味道也不错?” 尚云飞:“葱姜蒜,也是荤。” 风君子:“难怪你不长青春豆……” 一直没有说话的周颂一边啃着带骨羊排肉一边也在感慨:“砂锅羊肉,是普通人能够吃到的菜,韩大姐能做的这么好,这是普通人吃不到的滋味!” 常武也道:“上次那道解金裹玉丸,好吃确实是好吃,但是太奢侈太费事了,简直就是浪费人力和材料……我这么说你们别不高兴!而这锅羊肉,才是真正地美味。” 柳老师放下筷子对紫英姐说道:“能将羊肉做出这种滋味来,真是一流的手艺。对了。我上次和石野说开一家酒楼的事情,韩姐认为怎么样?有你这种手艺,不怕生意不好。” 紫英姐没有说话,张枝却插了进来:“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好事啊!……石野。你别担心麻烦,简单的很,不用你操什么心。我们荣道集团也有酒店,厨师和服务员都是现成的,专门培训一批给你调过去就行。……既然房子也是现成的就缺装修了。” 风君子看了张枝一眼,自言自语道:“石野手里没钱,开业需要资金的。” 张枝:“如果柳老师用房产入股。我也投资入股,装修花十几万应该够了。流动资金还需要多少我再找人算一下。不过我有个条件……” 柳老师显然很感兴趣:“什么条件?” 张枝:“不需要紫英姐亲自动手做菜,她只要负责培训服务员和指点厨师就可以,当然酒需要紫英姐亲手酿。……紫英姐,你想要多少股份?” 张枝开口就是十几万,这在当时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但对于荣道集团来说只是小数字。柳老师家不是没钱,尤其听说张枝是荣道集团的大小姐后,就更不吃惊了。她只是惊讶。我怎么会结交这样的人?这时就听紫英姐答道:“我可以帮忙照看酒楼,但那要看石野地意思,石野愿意开我就愿意管,至于股份,我不要,你想给就给石野……” 他们在这儿商量起来,反倒没我什么事了!我正想说话,风君子指着我说:“石野,你就别说话了,听他们怎么说。我的意见,张枝算股东,柳老师算股东,石野嘛,也算股东,你们要给韩老板的那一份就算到石野的名下。” 这时柳老师说了:“我用房子入股,这房子算石野一半,石野,你不要推辞,你还记得你给我的那幅画吗?那幅画至少值十万。”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我晾在了一边,曲灵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也插话道:“你们要把酒楼开在滨江路吗?那地方离我住处很近,也算我一股,你们开酒楼我也入股……我手里也有几万块钱。” 季晓雨:“曲灵姐,那不是你地嫁妆钱吗?也要拿来做生意。” 曲灵:“尝了这酒菜,我觉得这生意值得投资。” 只听张枝应和道:“曲警官投资,我欢迎……有个警察做老板,也省得那些混混上门捣乱,曲警官,你以后下班没事就穿着警服在大堂坐着。” 众人都笑了,只听风君子咳嗽一声,喝了一杯酒,然后向领导总结似的发言:“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石野,现在就差你点头了。你就快点头吧!这样以后就有地方喝酒了。” 我听他们说话一直就像没我什么事一样,没想到最后要我来点头。听到这里我心念一转,想起了一件事,就在这一念之中,我脱口说道:“这家酒楼,名子就叫知、味、楼!” 这句话一出口,就等于我答应了。柳老师和风君子同时拍手:“知味楼,好名子!石野,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我是怎么想起来的?这还用想吗?这不就是我在妄境中和柳老师一起开的那家酒楼。吗?现实中没有广寒宫,但一样可以有知味楼,这是天意! “我去找纸找笔,把这个名子写下来。”紫英姐也站起身来。 季晓雨:“我去我去,这里我熟,隔壁就有一家卖文具书画地店。” 季晓雨出去,时间不大,拿回了一套笔墨纸砚。纸笔是买的,砚台和墨汁是从隔壁借来的。将裁好地宣纸在另一张桌子上铺就,大家互相看谁来提笔写这几个字。紫英姐提笔沾上墨汁,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知”字。 “好字,紫英姐的毛笔字怎么写的这么好?” 紫英姐笑道:“我练字的时间比你们都长。……下一个字,柳老师试试?” 柳老师也没有客气,接过笔,没有续墨,直接在下面写了一个“味”字。 “好好好,柳老师居然会这么一笔书法,我们以前怎么不知道?” 柳老师微笑道:“从小我父亲就教我学书画,说是我们柳家的家学。字写的不好,可是要用竹板子打手心的,我是打出来的。……下一个字,谁来?” 风君子伸手就要去接笔,张枝拉住他:“你那狗爬地字,也好意思现眼?给石野,既然是一起为石野开的酒楼,就要让他收笔,你凑什么热闹?” 风君子悻悻的缩回手,看着我问道:“石野,你会写字吗?” 他这话问的!我怎么可能不会写字?传统的书法也是我的长项。小时候我经常到金爷爷家玩,金爷爷没事就拉着我教我练毛笔字。据说他是旧社会私塾出身,曾经是我们村读书最多的人,字也写的漂亮,我们村不少人家过年的对联都是求金爷爷写的。我从小和金爷爷学写字,拿惯了毛笔,上学之后拿铅笔钢笔反而不适应。 我接过笔,在纸的最下面写了一个“楼”字。 风君子鼓掌道:“好字好字,真没想到!你们三家书法不同,然而这三个字合在一起却浑然一体!韩老板的知字秀丽中见风骨,确实是笔下有知;柳老师的味字枯荣交错见书如画,确实是韵味其中;最想不到的石野的这个楼。字,笔笔飞扬落处却厚重大气,有重楼意境。……张枝,你把这幅字收好了,打成金字招牌,将来就挂在酒楼的大门上。” 第七卷 破妄篇 081回 书成英雄业,多少妄中魔 酒楼的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定下来了,剩下的一切都交给了张枝,对于张枝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情,荣道集团有的是人可以去办。我现在还不清楚这家酒楼和我有什么关系?房子是柳老师的,投资是张枝的,曲灵也有投一部分,她们看中的是这里的酒以及韩紫英的厨艺,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这家酒楼属于谁?我能占多少股份?我刚才给酒楼起名子的时候,只说了“知味楼”三个字,省略了在妄境中所见的“石记”两个字。 然而真的没有关系吗?他们都说这是我石野的酒楼,如果没有我这个人经历的这些事,恐怕也不会出现这样一家酒楼。对于我来说,世上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家知味楼,就已经足够了。 走出饭店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太阳刚刚落下,天色并没有完全变暗,月亮已经出现在另一侧的天空。一轮圆月光华未放,然而轮廓已全。这月亮,似乎在向我招示着什么。看时间,我又要去九林禅院听经了。 …… 一连又过了数日,已经是我听经的第十三天。这天夜间风君子问我:“《金刚经》第十三品‘如法受持分’你又听见了几字经文?” 他每天晚上都这么问我,第一天我答七十一字,第二天我答十字,第三天我答四字。第四天我答十三字……法源讲了一晚上,当然不止讲了这几个字,除了第一天之外,经文中当然也不止这几个字。《金刚经》风君子早就看过,张先生给我地那一本现在还在他手中,他问我的问题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每天我如此回答。 然而今天,却叫我有点为难了,这一篇经文我当然记住了,我记住的是三句话:“佛说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是名般若波罗蜜。”然而我却不能回答我听见的就是这二十一个字,因为这篇经文中反复出现这样的句式,就是佛说XX,即非XX,是名XX。 很久以前,张先生给我金刚经的时候,就教过我这三句话。我答道:“我今天晚上听见地三句话。也不能算是今天晚上听见的,很久以前我就听过了。” 风君子:“真的是三句话吗?” “也不能说是三句话,应该说是一句话。” 风君子:“一句话?那个佛陀他说了几个字?” “其实一个字都没说。” 风君子起身点头:“说妄境,非妄境,名妄境……好好好。石野,你随我来。” 他拉着我一起阴神从桥下飞上桥头。转身问我:“今夜,你要入妄境吗?” “我想,可以试试了。” 风君子在桥头站定,左手背后。右手朝天指月:“那你去吧!” …… 飞过参天桂花树下,金爷爷仍在那里。见我到来,呵呵笑道:“小野。你又来了?怎么不回家?” 我笑着答道:“放假才能回家,过年的时候需要我捎什么东西吗?” 金爷爷笑道:“东西不用了,这桂花酒什么时候送到知味楼?” “如果金爷爷你真有桂花酒,那么就等到知味楼开业之后吧。” 金爷爷:“知味楼什么时候开业?” “我也不知道,可能要等到明年春天,就在芜城滨江路上。” 金爷爷:“好,到时候我一定去凑热闹,你回去吧。” 告别了金爷爷,这次我没有在天上飞。而是举步走进了妄境之城。在知味楼门口碰到了阿秀,远远的看见我就小跑过来:“石野哥哥你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陪我呢。” “阿秀,你不要着急,等我见到柳依依之后,就会求风君子把你从神木林中放出来。” 话音未落,转念之间,阿秀已然不见。 举步走进知味楼,穿过大堂,在花园中碰到了紫英姐。紫英姐穿着一身紫色长衣,正在花丛间微笑,看见我走来,迎上道:“小野,怎么才回家?今天晚上能陪我一起飞天吗?” “等你知道紫英衣的驾御之法,而我的修行有成,我想还是有陪你飞天的机会的。” 紫英姐:“为什么?现在不可以吗?” “现在我办不到。” 紫英姐:“真的办不到?” “真地办不到!你还是去石记饭店等我,有空的时候我就去帮忙……” 进入广寒后宫,卧室里见到柳菲儿,她依然美丽温柔,多情的偎到我胸前。我并没有急着推开,而是轻轻的抱住了她,看着她的眼睛:“柳老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不要叫我柳老师,我是你地菲儿。我也有事告诉你,依依她……” “不要说了,柳老师你坐下,听我讲。这件事情就是关于柳依依的,她是你的堂妹,也不对,她应该是你的堂姐,她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 当我再次走出知味楼地大门外时,眼前的景色已略有不同,正是我平常所见的芜城。再回头看,不见广寒宫,只是路边一座尚未装修地空房。我沿着马路向城南走去,四周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行人稀少,空荡荡的只剩我一个。我穿过芜城,绕过大街小巷,走到了芜城中学的南门外。状元桥上有一人背手而立,抬头看天,正是风君子。 “风君子,你在看什么?” “唉呀妈呀!你差点吓得我阴神归位。下次这样冒出来先打个招呼!”没想到我一开口,把风君子吓了一跳。 “这也能把你吓着?” 风君子:“换你试试!……咦?你回来了?你怎么这么回来地?……恭喜你,居然破妄而出。” “破妄?” 风君子一指天上:“你自己抬头看,那是什么?” 天上有一轮明月,圆满时节已过,正是欲残未残。我本来身处月中。又怎能抬头见月?不知何时我已经从妄境中破关而出,眼前的风君子正是现实中的风君子,难怪我开口会吓他一跳! 我看着月亮发呆,耳边听风君子又问我:“石野,你领悟了破妄之道吗?” “是的,我知道了,其实很简单。不论妄境如何,真心不随妄境而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人。” 风君子:“人人以为道法神奇,其实大道至简,破妄就是如此简单。既然这么简单,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吗?” “为什么?” 风君子:“告诉你反倒不好,你会在妄境中矫情而做。反倒失去了真心。这不是一种技巧,更不是一种手段,而要你发自真心的那么做。入梦大法中,破妄之前是破实与破虚,虚与实相对。那么妄又和什么相对?” “与真相对。” 风君子:“不错,真能破妄。破妄地关键不在于心念善恶,而是真如常在。如果能够破此境界。那么这个人就达到了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本原不失地修为。所以,在我教你的丹道中,还转洗炼身心之后,在金丹大成之前,要经历这个天劫。你现在知道和尘、七叶那些人是怎么破妄的了吧?” “我想我知道了,他们有可能是现实中的卑鄙小人,在妄境中也同样做一个卑鄙小人,只是真真正正。并不妄为,所以也能破妄而出。” 风君子:“知道了就好,现在你跪下──修行至此,按照规矩,还有第二次仪式。我在你金丹大成之时没有给你举行这个仪式,就是要等到你过了妄心天劫之后。只有这样,你才能算真正的真人。” 风君子突然叫我跪下,说按规矩还有一个仪式。丹道入门的仪式我曾经经历过一次,还记得当时有“拜天”、“问道”、“受戒”三个步骤。这一次又要搞什么呢?我在地上跪好,风君子仍然侧身闪到了一边。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大眼瞪小眼半天,风君子才问道:“你知道魔是什么吗?” 这话问的突兀,我答道:“你好像以前说过走火入魔。” 风君子:“今日所说的魔,不是禅定中的魔境,那只是让人迷失的一种幻象。我现在所说地魔,是这世上真真正正的魔,而实际上,每个人修为大成之后,都有可能成魔。”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是大坏蛋的意思?” 风君子笑了:“不错,就是大坏蛋!这可不是一般的坏蛋。秦始皇你听说过吧?” “怎么又扯到秦始皇了?他又不是修行人。” 风君子:“秦始皇确实不是修行人,虽然他好神仙方术。但世上地道理是一样的。他一统中原,结束两千年封建时代,开创后世中央集权的中国,也算是一种修为大成。” “风君子,你是不是搞错了?历史书上说封建时代从战国开始,一直到鸦片战争结束,在那以前是奴隶社会。” 风君子:“奴隶和封建本就是两个概念!我们没必要听郭沫若的教条观点。……你插什么嘴?要讨论这个问题,你去找唐老头好了。别忘了现在是在给你举行‘问魔’的仪式,你说还是我说?” “你说你说。” 风君子:“可是秦始皇屠戮天下、焚书坑儒,已然是世间人魔。他如无大成,也不会有此大毁,无辜众生也不会受此大劫。魔地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你是说一个人修为大成之后,得到了世上无上神通。假如他为所欲为,那么他造成的恶果,要比普通的恶人大地多。所谓大坏蛋并不一定说这个人比别的人坏,而是同样的坏事,他做的后果更严重。” 风君子:“不错,所以丹道修行人在金丹大成之后需要这么个仪式,把话说清楚。师父教弟子修行,修行可以得到神通法力,但最终的目的是为了长生久视,不是为了纵横人间。所以在你破妄之前,我曾问过人齐云观和广教寺的故事,你现在明白为什么了吧?” “想起来了,唐老头上课时说过。读历史不能从结果去评价行为,只能谈作为本身,因为一件事可能会有很多种结果。他还说如果当年希特勒统一了欧洲,现在历史书中对他的评价也会改写,甚至会捧成英雄伟人,但希特勒还是那个屠夫……不好意思,我又说走嘴了,你说你说。” 风君子瞪了我一眼:“神通越大,可能对他人的影响也就越大。有人在世间运用这种影响,强行干涉别人,他可以说自己是出于一番好意。但是,世间地因果,并不是这么简单的,是善是恶,也非表面上看的说的那样。所以修行人才有三大戒律,红尘内外有一道界线。你刚入门时只是受戒,可是你金丹大成之后,按照规矩可以传法收徒,就一定要清楚戒从何来。” “和尚不吃肉,可以说是出于善,但他如果用神通强逼天下人都不许吃肉,那就是妖僧了。” 风君子笑了:“听经之后,你果然聪明了许多,刚才这番话说的很形象。你以后收徒弟,到‘问魔’时,就可以这么说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修行人为什么要过妄心天劫吗?问魔这个仪式为什么要在金丹大成之后呢?” “能过妄心天劫,说明这个人在世间所行如一,至少就算他得到了大神通,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做人。他不会把人间当成妄境那样乱搞。” 风君子:“看来你是真明白了,我再多问一句吧,还是那句话──什么是魔?” “能破妄,却不是以真破妄,而是以妄修真。不在妄境中做现实中人,而现实中做妄境中人,当真妄合一的时候,这样的人也能过妄心天劫,那他就成了魔。” 风君子:“起来吧,你过关了。可惜你我江湖散人没有师门受印,照说我应该传你一件法器的,现在就免了吧。这个仪式,意思意思就得了。” 我站起身来,心中觉得风君子好像有点草率。实际上他也够草率的,这个仪式是丹道修行人的传法仪式,经此仪式之后,才可以正式收弟子入门。草率就草率点吧,给不给我法器也无所谓了。我已经有了青冥镜,还有一个“次品”锁灵指环,总不能让风君子把黑如意也给我吧。我本来有一件事情急着问他,他一打岔我差点忘了,这才想起来开口:“风君子,你说我破妄之后就可以去接柳依依出妄境,我现在怎么去呀?” 风君子:“你急什么?你本来不需要过这妄心天劫,可你又为什么要修这破妄的功夫呢?难道你忘了?” “我没忘,这是世间三梦大法第一梦入梦大法最后一层功法。” 风君子:“入梦大法有几层功法,你还记得吗?” “有入梦、辨梦、出梦、实境、明境、神境、破实、破虚、破妄九层功法。” 风君子:“好,这你已经学完了。世间三梦是哪三梦?” “入梦、化梦、无梦。” 风君子:“你要去找柳依依,其实现在也可以,但我建议你先学第二梦化梦大法。只有破妄之后,我才能教你。这化梦大法和入梦大法一样,也只是一个总称,它只有三层功法,分别是转阴、托舍、化梦。” “我当然要学,能不能稍微等等。先见到柳依依再说。” 风君子:“化梦大法是世间神仙道,如果换成别人,巴不得跪在地上求我传授,也居然叫我等等再说。……你急什么,其实简单地很,这转阴之法你已经会了,就是自己还不明白而已,我说出来你就知道了,不像破妄那么复杂。” “那你说吧。” 风君子:“你跟我到桥下来。” 我跟着他一起飞到桥下。他没有走进桥洞,而是在桥洞前站住。指着面前垂下的藤蔓说:“你把这些藤蔓拨开。” 我走过去,用手拨藤蔓,结果拨不动。阴神之身可以摸到这些东西,但如果想动的话,意念一起手就穿过去了。就像这些是空气一样。其实空的不是藤蔓,而是阴神本身无质。我搞了半天不得要领,回头看着风君子。 风君子一直在笑:“我早就说过三梦大法就是梦中修阴神的功夫,在世上成不了真正的神仙,就到梦里来做个冒牌地神仙。阴神不能动实物。就算三梦大法修到最高境界也动不了。” “那你还叫我动?” 风君子:“谁叫你用手动了?用御物之法试试!” 阴神御物?这我还从来没有试过,也不能说没有试过,在妄境中试过。我记得我在月亮上扔出了一块石头。风君子要我试我就试,用御物之法去拨开桥洞口的藤蔓,只听见唏唏唆唆一片响声,藤蔓真的被我拨开了。假如此时有另一个人就站在旁边,他看不见我和风君子,只会看见藤蔓无风自动,好像被什么东西拨开了。这有点像恐怖小说里的场景了,想想够吓人的。 风君子在我身后道:“三梦大法中的破妄,与丹道修行中的妄心天劫毕竟有所不同。其实是妄境与梦境合一。梦境再与实境合一,其中多了一个步骤,所以梦境中多了一种神通。所谓‘转阴’,就是阴神能够御物。你自己感觉一下,这阴神御物和你平常的真身御物有什么不同?” “确实不同,我能用神识御动这些东西,但却没有和这些东西产生感应。而且和平常御物很不一样,我觉得这种力量很微弱。” 风君子:“其实这是一种假像,并非是你的阴神御物,而就是你现在睡在床上的真身御物,你地阴神到处,等于延伸了神识所及,只是力量打了个折扣。如果你的丹道修为没有到金汤大成的境界,你在梦中还没这么大的力量,除非你天生就有以意念移物的异能。我早就说过三梦大法到后来,是要和丹道中地元神合修的。如果换个普通人,如果也能到转阴境界,这力量恐怕还要微弱的多。” “这就是你说的世间神仙道吗?是不是太夸张了?” 风君子:“夸张?你别看这御物的力量微乎其微,可是妙用不少!它可以说是装神弄鬼、假扮神仙显灵地最佳手段,就看你怎么用了。注意,不可以去戏弄人。” 想想风君子说的也有道理,这力量不需要多大,别人就会以为见鬼或神仙显灵了。要想戏弄一个人其实也有很多办法,比如一个走路的人,你只要轻轻绊一下他地鞋尖,他就有可能摔个跟头;一个喝水的人,你只要轻轻碰一下他的杯子,他有可能就把一杯水给打了。风君子这门三梦大法妙处倒不在于神通多大,而在于境界玄奇。想到这里我又问:“那另外两层境界呢?” 风君子面露得意之色:“化梦大法的第二层功法是‘托舍’。其实你见过,去年柳老师走夜路碰到了歹徒,我推了你一把,你控制了那个歹徒的身体,这就是托舍的功夫,你如果学会了,就不需要我去推了,你甚至可以去推别人。当然这门功夫很凶险,凶险之处你自己也经历了,那次搞的差点没命。至于最后一层功法‘化梦’,那才是真正的梦中神仙!” “梦中神仙?我觉得你已经很像梦中神仙了!” 风君子:“哪里哪里。我表现地还不够像!你知道化梦是什么意思吗?我们第一次在梦中相遇我就用过。我问你,你学梦中修行这么久,可曾像我那样,走到别人地梦中?” 风君子这一句话就像黑暗中突然无声的闪出一道亮光,提及了一个我从未想过的问题。我修炼世间三梦大法这么久,在梦中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柳依依,另一个是风君子。当然我梦中见到的还有很多人,但那些人都不算,真正和我同处梦中实境的只有他们两个,而且奇怪地是,我第一次入梦出阴神见到的也是这两个人。 “你是说,可以像传说中的神仙那样给别人托梦吗?” 风君子点头:“你的悟性已经不错了,托舍之后确实就是托梦,但这种托梦是化转别的人梦境,所以叫作化梦。世上有很多神仙显灵的传说。说是谁谁谁在梦里见神仙。假如你也学会了,你不就成了凡人梦中的神仙了吗?……只是这种功法,不能轻易传授,而且学会的人,不能随意出入熟悉者的梦境。否则你会把别人吓着的,除非有特殊之情况不得不如此。” “靠!我想学。你教我吧,托舍和化梦都教给我。” 风君子:“我是要教你,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因为这两层功法非常凶险,不仅对自己凶险。而且对他人凶险。我本来是想教给柳依依地,我封她做山神,就要教她怎么去做山神。这化梦大法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你要想学,等柳依依学会了,你去跟她学。”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教我?” 风君子:“其实你的修为,已经可以出入他人梦境了,你在无意之中可能会做到,就像上次你无意之中弄响了桥洞口的藤蔓一样,但有意为之可能不会成功。那两层功法,其实只是教你怎样收放自如。你自已先琢磨琢磨。这三梦大法也没有别人教我。是我自己创出来的,你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要我完完全全地教你,你要是悟性好,弄不好自己就会了。今天破妄,不也是靠你自己吗?” 说来说去他要我自悟,如果自悟不了就去问柳依依。眼下要紧的事情还是把柳依依从妄境中接出来,我提醒他道:“那么现在,我可以去见柳依依了吗?” 风君子:“再等几天,现在你每天晚上要听经,夜里又要来给我讲经,恐怕没那个时间。我们商量商量,你去跟法澄说,说你自己不想听了,不是我不想听了,好不好?” “不好吧?已经答应别人的事情。” 风君子:“那你就听经吧,听完了经文再说。”[手机电子书网 Http://Www.t x t 80 .c o m] …… 第二天,我仍然去九林禅院听法源讲经。我感觉到风君子让我去听经就是为了从经文中领悟破妄。当我真正破妄的那一天,我又觉得指点我破妄的并非是风君子,也不是经讲地法源,反倒是很久之前就教给我那三句话的张先生。我破妄之后,风君子一度想耍赖,建议我不要去听了,因为如果我要去听,他就得听,那是他答应法澄的。 这一天晚上,我从九林禅院回来,穿过校园,走向宿舍。校园道路旁种了两排高大地法国梧桐树,在路灯下投下斑驳的树影。时间比较晚了,同学大多已经回到了宿舍,路上没有什么人。远远的我就看见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一棵树下,虽然在阴影中,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柳老师。 我走过去的时候她也看见了我,移动脚步向我走来。“柳老师,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吗?”我问她。 她看了我一眼,神色很犹豫,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然而最终还是说了出来:“石野,我,我找你有事要问。” “什么事?问吧。” 柳老师:“说出来,怕你觉得我荒唐。不说出来,又觉得……” “没关系,有什么事情你就说。你知道我不是一般人,见过很多别人不理解的事情,你碰到什么奇怪的事了吗?” 柳老师抬头看着我,也许我的目光有些热切,她又低下头:“我,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说到这里她又住口不言。 一个梦?听到这里我心里一惊,就像有一根弦在无意间被拨动了。我赶忙问她:“什么梦?把内容告诉我好不好?” 柳老师:“在这里站着说不方便,找个地方吧。” “那就去操场,那里安静。” 走不远就是学校地操场,操场四周有一圈水泥砌的看台,看台一侧有一棵高大的老槐树。我和柳老师在槐树下并排坐好,肩膀只离着几十公分的距离。四周很安静,已经是秋季,夏虫也不再鸣叫。柳老师眼睛看着地面小声说:“石野,你认识一个人吗?算了,你不可能认识她的。” “你说说这个人的名子?” 柳老师:“她叫柳依依,你听说过吗?” 柳老师居然问出了柳依依,我心中刚才的预感应验了。难道昨天我在梦中见她,她也做了同样的梦?风君子告诉我我现在已经可以出入别人的梦境,只是在无意之中,难道昨天我破妄之时,无意之中进入了柳老师的梦境? “柳依依,是芜城中学前校长柳子规的女儿。她是你的堂姐,二十一年前和她的母亲一起在学校教室里服毒自尽。那间教室,就是去年我们上高一时的教室。她死的那一年,只有十三岁。”我还不能确定她是否与我做了同样的梦,只有这样回答。 柳老师:“原来你知道。……昨天,我梦见了一个人,他在梦中告诉了我柳依依的故事。故事的内容让我不敢相信。” “你梦见的那个人是我,对吗?”现在我终于确定了,昨天我确实是进入了她的梦境,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办到的,但这件事情发生了。 柳老师的呼吸陡然变的急促起来:“你,果然是你?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做了同样的梦?” “柳老师,你先不要激动。我还不清楚你做了什么梦,你能将那个梦的过程都对我说一遍吗?我是怎么出现的?又对你说了什么?” 第七卷 破妄篇 082回 终究情归性,伏魔野战激 柳老师:“前几天我们在一起商量开酒楼的事,结果我昨天晚上就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那空店铺里看房子,正在想这家酒楼应该怎么布置。这时你从外面走了进来,伸手就……” 说到这里她又不说了。看样子梦境是在这里重合的,而我无意之中就是在这里破妄而出的,结果却进了柳老师的梦境。妄境和真实之间,真是会发生很多奇妙的事情。她不说了,我在黑暗中也能看见她的羞涩与尴尬,在我的梦里,我记得我是轻轻抱住了她。她顿了一顿,省略了这一段,接着说道:“后来你盯着我看,要我坐下,你要告诉我一件事,是关于我去世的堂姐柳依依的。” “再后来呢?” 柳老师并没有说出关于柳依依的故事内容,而是直接跳到了最后:“你讲了一个非常离奇的故事,讲完之后你走了,推门就出去了。然后我就醒了,发现这是一个梦。” “既然是梦,你怎么想起来问我?” 柳老师:“我知道这很荒唐,但是你讲的这件事未免太……,而且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有特异功能,可能……所以我才想来问问你。石野,这个梦是真的吗?我是说柳依依的故事。” “是真的,都是真的。我没有对你说过,是怕吓着你,普通人很难相信这一切。” 柳老师突然站了起来。看着我,语气有点颤抖:“我还没说是什么事,你就说那是真地!原来你确实知道我做了什么梦!你是怎么办到的?你怎么会到我的梦里来呢?” 柳老师的语气中带着几份惊惧,看来这出入他人梦境的神通还真不能对认识的人轻易使用,否则真容易把人吓坏地。我也站了起来,尽量温和的说道:“柳老师你别害怕。坐下慢慢说,我知道,是我昨天晚上也做了一个同样的梦,我现在还不清楚我是怎么办到的,但我以后会想办法搞明白的。这并不是什么神秘的现象,可能是我的特殊能力之一,我还不知道怎么去用这种能力,昨天只是一个意外。” 柳老师:“意外?你意外的进入我的梦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意外,就是柳依依地事情,你居然说她现在是昭亭山神!就算这个梦是真的。这个故事难道也是真的?”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的,但事已至此,我又没法做一个原满的解释。只有说道:“柳老师,我记得我确实对你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既然是故事。你就当梦里地故事来听吧。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和你解释清楚的,现在,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柳老师:“和我解释。清楚?难道你还是要跑到我梦里来解释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我突然笑了:“柳老师。如果我再到你的梦里来,你不会介意吧?” 柳老师:“你!──如果是别人,我会很害怕的。不过是你的话。我想下次不会害怕地。你真能办得到吗?” “现在还不行,以后,也许可以。这样的事情,不能在这里说,假如我还能办得到,我会继续在梦中对你解释。好不好?我们就把它当做梦中的事情,不要在现实中去谈。” 柳老师地神色仍然有些惊疑,但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她看了我半天,终于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我的建议。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很晚了,宿舍已经熄灯了,柳老师这才想起来看表:“石野,宿舍关门了,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我有地方过夜。我有饭店的钥匙,在里面把两张桌子拼一起就可以睡觉了。” “那怎么行?这么冷的天,连被褥都没有。……这里有一串钥匙,是滨江小区的一所房子的,那是我们家的新房,没什么家具,但是有床有被,你去那里吧。……你不知道地方,我送你过去。” “不用送了,你告诉我楼号和门牌号就可以,我自己找得着。”我本想推辞,可是转念间又接过了这串钥匙。 …… “风君子,你能不能现在就教我化梦?我请你喝酒!” “不教就是不教,要么你等柳依依学会了,要么你自己琢磨。请我喝酒?当然要你请了,以后就是酒楼老板了,我不教你你就不请啊?” “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就想学。” “你想进谁的梦啊?如果你想,着急也没用。我告诉你,神通不是用来在世间显弄的,只是修行地一个过程。因用神通而学道,这种想法很不好。……你快讲经吧,我还着急有事呢!” …… 风君子这回油盐不进,就是不肯提前教我,我也没有办法。第二天,我想把钥匙还给柳老师,可是柳老师说不用急,让我找机会交给张枝。这天晚上听经之后,我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去柳家的那套房子,而是在句水河边散步,一边散步一边在想事情,我想的就是如何能够进入他人梦境之中?风君子不教我,但他说过我可以自行领悟。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龙首塔下,离菁芜洞天不远了。这时我才想起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菁芜洞天了。因为菁芜洞天阴神难近,而我每天晚上都要阴神出游去见风君子,所以并没有在菁芜洞天中过夜。我想回菁芜洞天看看,时间已经又过了一个月了,菁芜洞天中又该有一枚朱果成熟了。 我正打算向赤脂石壁地方向走去。突然神识微动,觉得附近有人,而且好像是在跟踪我。谁会在晚上十点多钟跟踪我到这个没有人的地方来呢?有可能是风君子,他说过他如果跟踪我又不被我发现,找到菁芜洞天就不算违反梅家的规矩。可是现在这个人被我发现了,我就不好直接进入菁芜洞天。而是转身走上了山,在龙首塔下站住,从高处回望。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跟着我? 我在塔下远望的时候,有一个人在夜色下从树丛中走了出来。看他的身形挺拔,姿态飘逸,远远看见他的脸,带着冷漠地神色,棱角却十分英俊。不是风君子,居然是好久不见的七叶! 我站在山上,他走到不远处的山脚下站住。抬头看着我。我有点紧张,真没想到落了单被他在这里堵上了。他上次出手分明是要杀我,那次有法澄相救,可是现在四野无人。真要动手的话,我仍然不是他的对手。有一个办法。就是赶紧逃到赤脂石壁那边进入菁芜洞天。可是我那样做等于暴露了梅氏禁地门户所在。万不得已再说吧。 我的心念飞快的转动,那边七叶冷冷的开了口:“石真人,一个多月不见,你居然已经到了金丹大成的境界。修行界年轻一辈,有你这种修为已经相当不错。只可惜你遇到了我。你我之间本无仇怨,但是,为了她。你不要怪我。” “七叶,你也算是修行界的高人,为什么就想不明白呢?就算你杀了我,你就能得到紫英姐吗?紫英姐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这其实与我没有关系。” 七叶:“事情总会有所不同。无论如何我要试一试!” “你认为没有我,她会喜欢你?我告诉你,就算她与我毫无关系,也不会看上你这种人。想当初在终南山地时候。我还同情过你,现在看你,只觉得讨厌。……我跟你明说了吧,我对紫英姐与你不同,我并不想得到她什么,可是,我也不会让你碰她!” 七叶:“你既然说出这种话,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你出手吧!” 这个七叶,真是普天之下最不讲道理的人,三言两语就要和我动手。我真是不明白,他这么做究竟是因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韩紫英吗?在我眼中,这是一种最愚蠢的做法!可是在某些人看来,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我能理解这种冲动,因为我曾经看见柳老师和那个卑鄙小人汤劲走在一起时,我就曾有过让他消失地冲动,但是我知道,事不能那样做。而眼前这个七叶,却要如此对我,我并非卑鄙小人,甚至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七叶,我不想和你动手。” 七叶冷笑道:“你果然是个懦夫,上次与你斗法时,你也是不敢与我动手!” “你有脸说我?想当年是谁将紫英姐打下山崖?你忘了你当年技不如人时是怎么一副可怜像?我承认我现在的修为不如你,但我不想动手是因为没有必要,你不过是个得志便猖狂的可怜小人。” 七叶的脸抽搐了几下,突然笑了:“正因为当年之辱才有了今日之我,我就是想证明给她看,我不再是当初那个七叶。” “屈强者,好凌弱!你还是那个七叶,就算你天下无敌,你也还是当初地你!只不过当初别人强逼你,而你今日去强逼别人。……其实你想一想,你当初不是没有机会得到韩紫英的心。如果你不是将她打落山崖,而是选择为她自废修行以谢师门,我就不信登闻先辈你眼看着你那么做。……如果那样,恐怕就没有今日之事,韩紫英的舍身之誓,就是为你而非后来地我了。……我问过韩紫英,她精通天下灵药炼制,就算你当初失去修为,她也有办法医治,你可以从头开始重新修行。”最后这一句,是我故意说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面对七叶的时候,我的口才突然变的比平常好多了。 七叶的眼中出现一种复杂痛苦的神色,但只是一闪而没,随即被嘲笑所代替:“石野,你说这么多,无非是害怕我杀你!……你放心,我记住了那个法澄和尚的话,不会杀你的。” “那你今日为何而来?” 七叶在笑,这笑容有些阴毒:“我来找石野真人切磋道法。你不是扬言要参加宗门大会吗?我也要参加!所以找你印证一下修为并不违反修行界地规矩。况且,我是高人,邀你切磋是指点你,别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如果真有知情人说什么,也只会说你我为一个妖女争风吃醋,我不在乎!……你记住了,今天只是开始,以后我每次都会这么做……我要一次又一次打败你,只要我看见你!” 靠!这个七叶的心机可是够阴的!地痞流氓打人,打完了经常还会说一句:“以后别让我看见你,否则我看见一次打一次。”没想到七叶也会来这一招,这一招虽然无赖,但他如果真的这么做,那对方还真的没法不怕。这是一种老鼠被猫戏弄的折磨与羞辱!久而久之确实很少有人受的了。 我也动怒了:“七叶,天下不是你一人的天下!” 七叶:“我不管!你可以不出手,我也不伤你。但是我告诉你,被我赤蛇鞭打中的痕迹是褪不掉的。” 他不等我答话,赤蛇鞭已经出手。暗红色的长鞭在夜空中展开,无声无息直奔我的面门而来。我想不出手也不行了,青冥镜从怀中飞出,悬于身前。镜身旋转,散出一片白色光圈,这光圈有几米的直径,将我整个人都护在后面。与此同时,圈晕的正中射出一道光束,如闪电般直射七叶。 我没有理会赤蛇鞭,因为我知道硬碰硬不是对手,直接用青冥镜的收魂伤神术去打七叶,攻敌所必救。如果他不收手,我们就同时被打中!他的修为在我之上,但护身功夫未必就比的上我的金龙锁玉柱。我这也是在赌,赌我们俩谁更能挨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青冥镜虽然号称妙用无穷,可是我手中的残器能够主动伤人的法术实在不多。 七叶果然不想和我两败俱伤,赤蛇鞭在空中一阵扭曲,缩成螺旋状,居然以有形之鞭锁住了青冥镜中发出的无形光束。这一招他用过,当初在石柱村外斗法时他就是这样破了我的收魂之术。接下来仍是一样,鞭稍如灵蛇吐信,突然伸长了一截打向青冥光影的正中。 光影碎裂,但我已经不再那个位置,他打中的也不是青冥镜,只是一片虚影。青冥镜的妙用之一就是制造种种幻境,虽然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制造一个幻境让他自己钻进去,但是弄一个虚影出来还是可以的。我已经离开了龙首塔下,蹿到山腰,没有施展任何其它的法术,而是直接催动青冥镜,把镜子当一个铁饼那样,在空中飞旋着冲着七叶就砸了过去。 这是一种近乎无赖的打法,修行人的法器都有各种妙用,没有人直接当作板砖来拍。上次七心与我相斗时风君子出来搅局,嘴里不干不净,七叶拿他没办法,一咬牙直接用七情钟来砸他,风君子也说她耍无赖。不管无赖不无赖,我只能这么干了。御器之时,法器与身心一体,如果青冥镜砸在赤蛇鞭上,就和砸在七叶身上一样,当然,我也等于被赤蛇鞭打中了。 七叶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这样,向后连退几步,赤蛇鞭在他身前画了一个圈,分出一道红色的光网。青冥镜正砸在这道光网上。光网颤动,七叶又向后退了一步,而我就像胸口被人用大锤击中一样,向后飞出了好远,落地打了一个滚才站起,又回到了小山上。伸手招回青冥镜。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滚,这个七叶太厉害了!我真不是对手。 “石真人,你技止于此。让我打中一鞭,我就放你离去。”七叶地声音冷冷的从山下传来。看他的脸上,一副得意之色,然而他话音未落,脸色突然变了。因为此时传来了很奇异的声音。 这是钟声,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震耳,响一声。就觉的五脏六腑都随着翻滚。第一声很远,第二声已经在竹林外,第三声就在近前。我听出来了,这是七情钟的声音,冲着七叶去地。林丛中又飞身出现一个人。一身宽大的灰衣包裹着娇小的身躯,惨白的五官面无表情,正是戴着面具的七心童子。 “七心,我与石野的私人恩怨,你插什么手?” 看不清七心是什么表情。语气是一贯的冷漠:“我奉掌门之命,考察你的行止,你恃强而凌人。我不得不出手。” 七叶:“掌门之命?就算登峰亲自来,也不是我的对手!你又算什么?当初我被弃之荒山的时候,就已经和终南派一刀两断,我现在也不必守终南门规。” 七心:“登闻师伯告诉我,你弃之荒山被人所救。前几天,九林禅院传出来地消息,救你的人就是石野。你以怨报德,天下修行人都可以插手。” 七叶邪邪的笑道:“七心,你不是一向眼高于顶吗?不把天下男子放在眼里?今天怎么会为石野打报不平?难道是凡心动了?你和他有什么私情?” 就算戴着面具。也能看出七心被气得发抖,她也不说话,一咬牙催动七情钟,七情钟在她身前又发出一声鸣响。七叶脸色一变身形大震,赤蛇鞭盘凯着就向空中的七情钟卷了过去。赤蛇鞭没有打中七情钟,只见七情钟上铬刻的奇异文字突然一齐发亮,形成一层金光组成地钟罩,就像钟外又多了一层钟,将七情钟护在里面。赤蛇鞭卷住这层金光罩,发出撕鸣之声。七心连连弹指,钟声连响,然而身体却在发抖,看来支持的很辛苦。 我看出来了,现在关键就是不能让赤蛇鞭打中七情钟破了钟声。七心出手帮我,我也不能闲着,也不打招呼,催动青冥镜无声无息的就向七叶的后背砸了过去,还是当板砖用。七叶就像背后长眼,突然松手,放开了赤蛇鞭,赤蛇鞭的鞭柄展开,带着红色地光影迎住了青冥镜。 一般修行人斗法,法器往往不拿在手中,而是祭在空中,然而七叶的赤蛇鞭,我还是见他第一次离手。这条赤蛇鞭在空中卷曲伸展,就像一条游龙,龙尾困住七情钟,龙头面对青冥镜。青冥镜如何上下飞舞,始终脱离不了赤蛇鞭红色的光影笼罩。我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脚下踩地一块青石不知觉中已经碎开了一道道裂纹。 眼看我和七心都要支撑不住,夜空中突然飞出一道银光,这银光如子弹离膛,不带任何花哨的曲线,直取七叶的面门。不知道暗中又有什么人出手,这人挑的时机可够阴的。七叶催动赤蛇鞭正全力攻向一前一后的我和七心,此时在侧面突然暗算真令人防不胜防。 可惜银光没有打中七叶,七叶一侧身避过去了,颤声道:“你?怎么是你?” “我,就是我!”这是紫英姐的声音。只见紫英姐在黑暗中走了出来,面寒如水。她一招手,那道银光又打了一个弯飞向七叶,我看清了,正是她在饭店做菜用的那把切玉刀。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韩紫英出手。 我用青冥镜砸七叶,七叶应对自如,可是看见切玉刀飞来,脸色却沉重了许多。他一闪身招手,赤蛇鞭又回到手中,不再攻向我和七心,而是转攻为守,长鞭立起,鞭稍在空中舞成圆环状。看他的姿势,就像美国动画片中挥舞绳圈地牛仔。赤蛇鞭形成的一片光影将七叶整个身形都护在了正中。 紫英姐的切玉刀如水中游鱼一般。围着这光影转着圈,似乎七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切玉刀钻进去打中。突然出现地情况让我愣住了,没想到我今天晚上一个人走夜路,后面还吊了一串尾巴,七叶、七心还有紫英姐居然都跟在后面! 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一声钟响又将我惊醒。还不趁此机会快动手!我们三个人成品字形围住七叶,空中法器乱飞,除了七情钟的不大响声之外,这几乎是一种静悄悄的激斗。赤蛇鞭在空中舞动,已分不清是鞭身还是光影,就像在七叶上方升起一朵红色的蘑菇云。青冥镜和切玉刀都围着这座蘑菇云在旋转,只有七情钟连连响起,每响一声,七叶的身体就是一震。 “你们二人,居然都为了石野向我出手。好好好。今天就不要怪我无情。”七叶开口说话,然而我们三个谁也没答话。此时我们几人已尽全力,几乎连开口说话地余暇都没有。 七叶见无人应答,哼哼冷笑。空中那朵蘑菇云状的鞭影突然像爆炸一般散开,赤蛇鞭再度脱手。在空中完全展开。首当其冲的是切玉刀,赤蛇鞭的鞭柄正打在切玉刀上,一道银光飞回,又静止不见。只听紫英姐娇呼一声,单膝跪地。切玉刀插在她身前的地上,犹在不住的颤动。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看来七叶还是手下留情了。这一刀如果飞击在紫英姐的身上不知后果如何。就在我一惊的功夫,耳边就听紫英姐惊叫道:“赤蛟之魂,石野快退!”她这一声喊已经晚了,就见空中的赤蛇鞭突然变成了两条,一虚一实。虚的那道发出刺目地红光,就像一条张牙舞爪的飞蛇,直向我面门扑来,我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而实的那道赤蛇鞭,在空中绷的笔直。就像一根又细又长的尖梭,刺穿了七情钟地金色光罩,却没有打向七情钟,而是直刺七心的前胸。老天,七叶手中的赤蛇鞭怎么这么厉害?比我的青冥镜可强多了!七叶的打法不仅是要伤我,主攻地对象却是七心。他也看出来了,我们三人中最难对付的就是七心童子,他这一击七心就算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眼看我和七心都在劫难逃,然而在这一瞬间却发生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变化。只听见一声奇怪地惨呼,然后看见七叶身上飞出一道血光,伸手一夺赤蛇鞭,拖鞭怪叫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状况出现的突然,三言两语说不清发生了什么变化,我只能像电影里慢镜头那样一祯一祯的回放介绍我所看见的一切。那一声惨呼之所以奇怪,是因为同时有三声痛叫合在一起。一声痛叫当然来自于七叶,另一声痛叫居然来自于飞向我的“赤蛟之魂”,还有一声痛叫,来自于一个刚刚出现的人。 我看见这个人突然在七心的身后出现,一个滑步挡在七心身前,伸手居然抓住了刺向七心的赤蛇鞭的鞭稍!看他地身形步法,我差点以为我看见了训练营中的小小,也就是我们当初宿舍中年纪最小的萧正容。因为他使用的不是什么道法,而是“三十六路擒蛇手”中“游身”和“锁寸”两招。这一本拳谱风君子送给了我,暑假的时候我曾请教过萧正容,他曾经一招一招的向我演示讲解。 然而等我看清楚了之后,就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是小小。虽然是一样的步法、身法和手法,但是他的动作远没有小小那么干净利索,脚下还绊了一下,出手也差了半寸。所以他虽然抓住了赤蛇鞭,就这半寸之差赤蛇鞭的鞭稍还是打中了他的前胸正中,他也发出了一声痛呼。本来他脚下向后退半步就可以避开,可是他当时退不了,因为他的后背几乎就贴在七心的前胸。 这个人身形要比七心高大,但是要看面目,几乎要以为他们就是双胞胎,五官几乎都是一样的。因为他们都戴着同一种面具,所不同的是,这个人脸上有七颗金色的星星。这正是七心送给风君子的那张面具,来人也正是风君子。我不是通过面具认出他的,他一开口,就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惨叫一声,我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风君子抓住赤蛇鞭鞭稍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在那一瞬间,扑向我的赤蛟之魂也发出了一声惨叫,似乎想挣扎,但是却嗖的一声被收了回去,与赤蛇鞭合二为一。赤蛇鞭被抓住,七叶大惊失色,不再向前刺,而是向回夺,绷的笔直的鞭身发出酸涩之声。就在此时,单腿跪地的韩紫英反应神速,切玉刀从她身前飞起,直击七叶的前胸。 七叶这回想避却没有避开,他的反应慢了半拍。左胸到肩耳之间飞出一道血光,被切玉刀所伤。他也发出了一声惨呼,发力夺鞭,风君子争不过他松了手,七叶逃走。这三声惨呼此起彼伏,前后相连成了一声怪异的连响。 就这一声过后,七叶带伤走了,四野一片寂静。然后就听见七心的颤音:“君子,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 只见风君子软软的倒了下去,七心坐在地上扶住,将他抱在了怀里。我认出了风君子,七心也认出了风君子,现在听七心这么一喊,韩紫英也知道是风君子了。我和紫英姐赶紧跑过去,连滚落在地的切玉刀和青冥镜也没有理会。只见风君子后仰着靠在七心的怀里,胸前殷红一片,正是被赤蛇鞭打中的位置。 紫英姐不说话,直接蹲下去,拉起风君子的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脉门。我见紫英姐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想着什么难解的问题,忍不住开口问:“紫英姐,他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紫英姐好像没听见我的声音,没有回答,这时听七心哭声道:“被赤蛇鞭刺中前胸,恐怕没救……本来应该是我……” 就在这时风君子睁开眼睛说话了:“面具……拿开。” 第七卷 破妄篇 083回 环小乾坤大,一门两天人 七心愣了一下,伸手揭开了自己的面具,一张秀美绝伦的脸露了出来。她的表情仍是淡淡的,然而目光中却充满了焦急与关切。紫英姐正好抬头,看见七心的脸一时之间也怔住了。也是,无论男人女人,看见七心的如同天人的容颜一时之间都会失神的。这时就听风君子说道:“不是你的,是我的面具。” 搞了半天他不是要七心揭面具,而是要把自己的面具拿开。我伸手把他的面具揭了下来,他的脸色和面具一样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我问道:“风君子,你感觉怎么样?” 风君子喘着气答道:“石野同志,告诉组织,我的口袋里还有十二块五,你帮我交党费吧。……这是什么?七心,你怎么掉眼泪了?” 没想到风君子还有心情开玩笑,模仿电影里英雄就义的镜头。他说话的时候有一滴东西落在他的脸上,抬头一看,七心已经无声的哭了。七心这一哭紫英姐也反应过来,小声道:“别伤心,他的伤势我看了,死不了!” 说着话她伸手去探风君子前胸的伤口,风君子道:“别碰,痛死我了!” 听见风君子性命无忧,七心收住了眼泪,说道:“君子,别乱动,让韩紫英给你看看伤势,她精通天下灵药,也是最好的治伤高手。”七心的声音是柔和地女声。但一直是冷冷的,似乎这么说话已经习惯了,只是今天这冷冷的声音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股暖意。 风君子挣扎着摇摇头:“先不用韩紫英,石野你过来,给我一只手。”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伸手过去。他的左手抓住,口中低喝道:“借金玉身一用。” 我只觉得前胸一阵刺痛,差点没有叫出声来,脑门上也出了一层冷汗韩紫英显然看见了我的状况,松开风君子地右手闪过来扶住我,伸手解开我衬衣前胸的扣子,只见我的胸前多了一道梅花形的赤红斑点。她再转身掀起风君子前胸的衣服,七心用一块丝帕擦去血迹,居然干干净净没有一点伤痕! “风君子,你怎么这样?”韩紫英的语气中颇有不满。 风君子:“这种法力所击的外伤。对于石野的金龙锁玉柱来说,算不了什么,两、三天就好了。可是对于我来说,恐怕几个月都起不了床!” 韩紫英:“可是,这伤痕退不掉……” 风君子:“我本来就是为了救他。他留下一道伤痕又算什么?韩紫英,今天你伤了七叶,也算报了当年一鞭落崖之仇,你应该谢我才对。” 韩紫英看看我,又看看风君子。面色缓和,变成了笑容:“你说的对,今天我们都应该谢你。你把那道伤痕给我吧。” 风君子:“你以为是买菜呢?女人前胸留一朵梅花好看吗?……石野冤枉,本来赤蛇鞭打中你的金龙锁玉柱,伤痕是留不下地,可惜呀,只能这样了。”七心正想说话,听风君子这么说,脸色一红,又闭了嘴。 风君子又问韩紫英:“七叶怎么样?我们俩谁伤的重?” 韩紫英:“他伤的比你重多了,没有三、五个月别想恢复。……风君子。你是怎么办到的?你空手怎么能抓住法器呢?” 风君子:“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七叶那么惨,我就放心了,他伤的比我重,今天不吃亏。我地伤势如何?” 韩紫英:“虽然伤痕没有了,可是内伤还在,你也要至少休息一个月,这一个月时间,不可以做剧烈运动。我觉得你的伤势很怪……” 风君子一摇手:“我知道了。对了,看看我的右手。刚才七叶抽鞭的时候,我没那么大力气,蹭破一块皮,帮我看看,会不会感染?” 韩紫英笑了:“这不算什么。”她不知从哪掏出一盒药膏,给风君子抹在手心。七心的丝帕已经脏了,不知从哪又撕下一块纯白色地衣角,给风君子仔细包扎好。 风君子扶着我的肩膀站了起来,离开了七心的怀抱,又将那张面具从我手里拿回去,揣进兜里。他看着刚才激斗地战场,口中似乎很不满意的说道:“他妈的,今天我没拿黑……家伙,否则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风君子本想说黑如意,可是又改了口。韩紫英安慰道:“是的是的,我知道,你厉害!他已经兜着走了。” 风君子神色一暗:“厉害个屁!我们是四个对一个,还让他跑了,我还受了伤。这个七叶,修为怎么如此高深?再这样下去,恐怕真没有人能收服得了。” 七心道:“不要管七叶了,风君子,你真的没事了。”她的语气已经平静,不再叫他君子,而是叫他风君子。 风君子:“也不能说没事了,还有一点事。” 七心又紧张起来:“什么事?” 风君子:“你们谁送我回家?我刚才是从阳台上偷偷爬下来的,现在受伤了,我爬不回去了。我家住三楼,谁送我悄悄上阳台,我溜回房间换身衣服,别给我爸妈发现了,他们都是普通人。” 原来是这么件哭笑不得的事情,我自告奋勇要送他回去,紫英姐却拉住了我:“石野,你也受伤了,找个地方静坐调息。我这里还有丹药……七心,你送一送风君子好吗?” 七心不做声,只是点头算是答应。扶着风君子离开了这里,看风君子地身形,走路脚下还是有些不稳。更别提爬上三楼阳台了,真得有个人送他。 两人走后,我问紫英姐:“你怎么会突然出现?你是跟着我地吗?” 紫英姐:“不是,我是发现了七心。她出现在你们学校周围,好像在跟踪什么人,我怕对你不利。所以也跟着来了,没想到赶上了这么一场混战。对了,你还有龙首丹吗?” “龙首丹?当然有,我一粒都没吃呢。” 紫英姐:“那你快去你发现的那处修行洞天,服一枚龙首丹,静坐调息一晚上也就没事了。其实你本来就没什么事,除了那道伤痕……你没受什么伤。” “我没受伤?那你为什么不让我送风君子?” 紫英姐:“你没看见那七心的表情吗?就算别人去送,她也不会放心的,也会跟着去,还不如就让她去。这七心的性情外冷内热。又生了这么一副绝世容颜……不对呀?风君子是男人,七心不应该!……难道他破了她的七情合击?石野,这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你猜出来地,不是我说的。”紫英姐果然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一点。 紫英姐:“那我猜对了。风君子居然真的破了七情合击。这个人好古怪。” “有什么古怪的?他的道法本来就神妙。”对于风君子,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紫英姐:“不对,他今天受的伤就古怪。” “他的伤势古怪?难道还有什么后遗症吗?你怎么不告诉他?” 紫英姐:“你误会了,他的伤势怪并不是他伤的重。我刚才给他把脉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被赤蛇鞭地法力所伤。” “不会吧?我明明看见他受伤了。” 紫英姐:“七叶会武功。而风君子的伤势。就是一个被练武的用长鞭击伤。虽然也伤筋动骨,但是只是普通人的伤势,一点都没有斗法受伤的痕迹。还有。我扣住他脉门地时候,感觉不到他的经脉中有丝毫的法力波动,就像一个普通人。这种情况只有两个解释,要么就是他根本就是个普通人,要么就是他的神通远在你我之上,我们感觉不到。” “风君子的神通,本就远在你我之上。” 紫英姐皱着眉头道:“也是,能够空手夺器,而且还是七叶手中地赤蛇鞭。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他是什么来历呢?石野,我以前还怀疑他是你的同门,现在看是不可能的了。” “怎么看出来地?”我也觉得好奇。 紫英姐:“你的修行我很清楚,是规规矩矩的金丹大道,一层一层境界的修炼,虽然比别人快了很多,但根基还是很扎实的。他不完全一样,他的道法太飘忽怪异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聪明人也有被自己的聪明骗了的时候。我还真的就是跟风君子学地丹道。不过风君子曾经说过,他最早学的不是丹道。紫英姐说他的道法怪异,恐怕是和以前的师父学的吧。 …… 风君子这一受伤,就有了借口。他借口在家养伤,夜里也不来听经了。这样也好,我落得轻闲,半夜不用阴神出游,于是就住在了菁芜洞天,每日夜间打坐修行。在竹舍中偶尔会想起阿秀和那个晚上的经历,心情复杂难言。我想要风君子把阿秀放了,可是风君子一定要我听完经之后才让我去接柳依依,在那之后才能放了阿秀。 柳老师给我的房子钥匙我找机会给了张枝。张枝正派了一队人马在装修那座酒楼,反正荣道集团下属也有建筑安装公司。原来柳老师也想装修那套房子,就顺便让一个工程队伍都干了,工程款另外单独结算。张枝不在乎钱,柳老师似乎也不在乎。张枝问我柳老师想把房子装修成什么样?这我哪知道?后来紫英姐说她来帮着设计,地板、灯具、厨具、洁具、家具都是她拉着柳老师一起去挑选的。我最近没有去石记饭店帮忙,但已经用不着我了,紫英姐也轻闲了很多。张枝派了几名厨师,每天三个,轮流在饭店帮工,算是和紫英姐学手艺,为将来的石记酒楼做准备。 风君子仍然每天来上学,他看不出来有什么伤势,但是脸色一连一个多星期都不算太好,连体育课也请假不去上。刚开始的几天,他的右手上还缠着沙布,别人问他怎么了,他就说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手给撑破了。他好像最近心情不太好,坐在那里不太爱理人,自己总在想心事的样子。我觉得他心里有事 再过几天法源的《金刚经》三十二品就要讲完了,明天又是一个周末。这天放学时风君子找到了我:“石野,我找你有事,你明天有没有空?” 我早觉得他有事,也有他来找我的准备:“明天当然有时间,只要是白天就行,晚上我还要去听经。” 风君子:“就白天,白天你跟我去一趟飞尽峰,别忘了带锁灵指环。” “去干什么?” 风君子:“去了就知道了,戴上锁灵指环,不要忘了。” …… 第二天我和他坐公交车来到五十里外的飞尽峰脚下,这个地方已经是我第二次来了,上一次是我过生日时和紫英姐、阿秀一起来秋游。今天不知道风君子把我拉来干什么?走到无人的山间小路上,风君子问我:“锁灵指环呢?” 我把指环递给了他:“你要我带着它,有什么用?” 风君子:“不是我有用,而是你有用。你戴上,我现在告诉你锁灵指环的另一项妙用,戴着它可以藏身。” 我戴上锁灵指环,不解的问道:“那我也没藏起来啊?你难道看不见我了。” 风君子:“不是在普通人面前藏身。在普通人面前,你戴不戴这个指环没什么区别,但对于修行界的高人来说就不一样了。锁灵指环能锁住全身的精气神没有一丝外泄,别人的神识感应不到你的存在。高人往往自信,修行人的神识比平常的五官感觉要敏锐多了,所以平常他们都不多用五官,只相信神识。想知道周围有没有人,不会到处去找去看,而是用神识搜索。这样一来,用神通反而有可能会被神通骗了。假如你戴着锁灵指环藏在某些人附近,反而不会引起注意。现在你就戴着它跟我上山。” 原来锁灵指环还有这个妙用,难怪风君子曾经戴着它给七心送黄芽丹,而以七心的修为也没有发觉。一路往上,山路渐渐的很不好走,已经是普通人上不去的地方了。风君子的伤势似乎没有完全好,动作不算太灵活,爬起山来渐渐有点吃力。后来他干脆抓住我的手,让我施展神行之法,他又来借用神通那一套,和我一起上山。我们俩就像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手拉着手上了飞尽峰。难怪他要我一起来,原来是找一个送他上山的劳动力。 登上飞尽峰,远远就看见峰顶最高处的飞尽岩。风君子停下脚步对我说:“有一个人在飞尽岩上修行,我要过去找他。我去之后,你悄悄的躲到不远的地方,如果我叫你,你就立刻蹦上去,站到我身边来。” 靠!原来风君子要去找人,又让我埋伏在旁边。我好奇的问:“谁在那里。” 风君子看着飞尽岩,神色很复杂的答道:“七叶。” “什么?七叶!”我被他吓了一跳,那场惊心动魄的斗法就像发生在昨天。没想到风君子伤势刚好,就主动去找七叶。 “对,就是七叶,你小点声,你就算有锁灵指环,他的耳朵还是能听见你说话的。” “你找他干什么?要报他伤你的仇吗?” 风君子:“今天不是来打架地。我有话想跟他谈谈。我想点化他,给他一个机会。你别问了,记住我说的话,我要过去了。” 说着话风君子从兜里取出一张白色薄如蝉翼的东西,戴在脸上,正是七心送他的那张面具。他想见七叶。却又不愿意露出真面目。面具戴好之后,他不紧不慢的走向飞尽岩,而我,则悄悄的溜到飞尽岩附近,轻手轻脚爬上一棵大树,望着岩石地方向。 飞尽岩形状如凤凰展翅,而我的方向是在凤凰的侧后。两侧的岩石挡住了飞尽岩正中的平坦之处,我没有看见七叶。按照高度,他如果在的话,应该是坐着的没有站起来。风君子的背影刚刚走到岩石近处。就听见了七叶的声音:“空谷深山,鹤驾何来?” 风君子在崖下平静的答道:“野鹤南飞,秋去冬来。” 七叶:“原来是同道地江湖散人,对不起,本人在此独自修行。不想见外客。” 风君子:“见不见不是你说了算,你也不是这座山的山神。我今天来,就是有话要找你聊聊。” 说着话,他举步走上了飞尽岩,在地上盘膝而坐。他应该是面对着七叶。但从我的方向只能看见风君子,看不见七叶。 就听见七叶的语气中带着惊怒:“怎么是你?你倒底是何方高人?一再与我纠缠。”原来七叶看见了风君子面上的面具,认出了他就是那天晚上抓住赤蛇鞭地人。 风君子:“七叶。你不必担心,今天我不是来找你斗法的。你身上有伤,我身上也有伤,今天想斗也不合适,我是有话想和你聊聊。” 七叶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冷冷道:“你要说就说,我不让你说你不也坐下了吗?” 风君子:“七叶,你知道九林禅院的法澄大师是怎么说你的吗?” 七叶:“法澄?那个饶舌地老和尚!他还能怎么说我,无非是说我以怨报德。石野救过我,我却想伤他。” 风君子摇头:“那些话不是法澄说的,散布消息的另有其人。你想听法澄说地实话吗?” 七叶:“还有什么?” 风君子:“那个老和尚说话一向稀奇古怪。他说你是六道中的天人转世,所以今生有前世的福报,你修行道法,成就远远在他人之上,神通已进入天人境界。” 七叶语气仍然是冷冷的,但已微带得意:“我是修丹道的人,不信佛门的六道之说。” 风君子:“我也不信,不过听听也无妨。终南派历代弟子,你的修为已经是登峰造极。只可惜,终南丹道只到金丹大成为止,再往上一步,需要个人的悟性和缘法了。你能够远远超出同门,老和尚的话也不无道理。” 七叶:“门户之见而已,我所学地丹道,是天下最精炼的九转金丹大道。” 风君子:“终南派的九转金丹大道简单确实简单,但也未必是天下最简炼的。只可惜最终的境界不高,你能有所今日的境界突破,确实是个异数。” 七叶冷哼道:“你说九转金丹大道不是天下最简炼的?难道还有更精炼的道法?像正一门的三十六洞天,完备确实完备,精深也够精深,就是太繁复,弟子要花许多光阴去学不必要的东西。” 风君子:“看似不必要的东西,其实也有用的。就算九转金丹是天下最精炼的丹道吧,可是正一三十六洞天中的最后十二洞天境界,终南派的心法与口诀中没有,你想一步步自行领悟吗?” 七叶:“我今日有此成就,当然靠我自己。想当年三十六洞天道法,不也是人创出来的吗?” 风君子:“你何必走这条弯路呢?天下有一门丹道,境界在正一门三十六洞天之上,而且比终南派的九转金丹更为精炼。你感不感兴趣?” 我在远处听的莫名其妙,我知道风君子在说他的“四门十二重楼”。但我不明白风君子的意思,他想教给七叶吗?只听七叶的声音微微动容:“请问你是什么来历?说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风君子站了起来。看着七叶道:“你如果拜在我地门下,我愿意收你这个弟子,传你这门丹道。只要你自愿受我的门规戒律。” 七叶笑了出来:“拜在你的门下?你好大的口气!请问你是何方神圣?那天你们四人合力与我相斗,不过是两败俱伤。我凭什么拜你为师?” 风君子:“七叶,你要知道天外有天,就算你是在世天人。也未必天下无敌。你说话最好客气点,就算是终南派的登峰掌门,见到我也要叫一声师叔。” 只见七叶也站了起来,我看见了他的上半身侧影。七叶指着风君子道:“不要和我提什么登峰,我已出终南,是个江湖散人,不按终南派地辈份。而你,口气是不是太大了?难道正一门的守正真人还要叫你师兄或者师弟?” 风君子神色不变,淡淡道:“七叶,你坐下。” 而七叶居然真的坐下了。不是他愿意听话,而是风君子指着他的那只手亮出了一件东西,正是黑如意。只听七叶的声音中带着惊讶:“我听说黑如意重现江湖,原来在你的手中?你究竟是什么人?” 风君子:“我是什么人你暂且不必过问。我听说终南派曾布下法阵收服赤蛟,而你用十年时间。以赤蛟之筋炼成赤蛇鞭,并封印赤蛟之魂在其中。终南派精通炼器,你这么做,是不是受到了黑如意的启发?” 七叶:“是的,我确实在效仿正一祖师的黑如意。” 风君子:“这就说明你的质。资悟性都在一流之上。只是性情差了两层。这一点,你倒和我有几分相似。” 七叶:“你想和我比什么?” 风君子:“你离开终南派,恐怕也并非就是想欺师灭祖。一是终南派地九转金丹你已超越传世道法的最高境界。再往后也无人指点。二是你的所作所为,与终南派的门规不容,所以你选择了出走。” 七叶:“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 风君子:“看见了你,我就想起了我自己。你我的出身以及很多遭遇有相似之处。所以我虽然鄙视你地行为,但心里还是同情你的。今天我给你一个机会,点化你入门,去寻找世间真正的大道,难道你不愿意吗?” 七叶:“你这人藏头露尾。连真面目都不肯露出来。我七叶不需要你同情,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你就算有黑如意,我也不怕你,如果你真的想斗,我们就斗上一斗。” 风君子叹息道:“你这个人真是不可救药。从头到尾我说过我要和你斗法吗?在你心里,为什么总想站在众人之上?我问你,你当年痴迷韩紫英,可能是发自真情。可是后来你一再纠缠石野,恐怕就不仅仅是为了一个情字吧?” 七叶:“是的,我不服!” 风君子:“你我是修行人,不是街头地流氓无赖。就算你今天不接受我的建议,我也劝告你,以后不要再去找那两人的麻烦。” 七叶:“你说不找就不找吗?” 风君子:“石野仅仅在道法修为上不是你地对手,这你心里很清楚,其它人心里也清楚。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七叶:“他不是我的对手,那是他的不幸。这不是你能改变的。我曾经不如很多人,但是我自己改变了自己。” 风君子:“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七叶,你记住,我今天不是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你不珍惜前世的福报,也不珍惜你今生的德行。下次如果让我再看你见胡作非为,不要怪我出手无情。” 七叶:“我无须阁下留情,悉听尊便,恕在下不送。” …… “想想那终南派真是了不起!登峰门下七心,有天人的容颜;登闻门下七叶,有天人的资质。”风君子走下飞尽岩之后,我还是扶着他下山。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也不让我开口。直到山脚下,他才突然开口感叹一句。 我提醒道:“七叶已经离开终南了。” 风君子:“你以为修行人和师门地关系就那么容易一刀两断吗?终南门下有这样出色的弟子,终南派终究会另眼相看。你曾亲眼看过七叶和终南弟子斗法,也亲自和他动过手,你觉得那次七叶破终南法阵,尽了全力了吗?” “未尽全力,至少和我动手的时候比那天厉害多了。他当时也许并不想生死相见,只是出心中一口气而已。” 风君子:“那终南派尽了全力了吗?” “也未尽全力,登峰留下了赤蛇鞭,登闻第二天又来救人,本就想放他到江湖。” 风君子:“是啊,登闻能调教出这样的弟子,那感觉也是很拉风的。” 说话间他还瞅了我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如果我有七叶那么厉害,那他的感觉也会很拉风的。我装作没理会他的意思,不解的问道:“我刚才听你的意思,你居然想收七叶做徒弟,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风君子笑了:“没去之前,我就知道结果,他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拜我为师。因为明知道结果,我才会说那番话,将来真有什么大冲突,也好对终南派有个交待。这叫先礼后兵。” “那你也不用搞的收他为徒那么夸张吧?” 风君子:“如果我用别的方式跟他谈判,他见我手中黑如意,又不知我的底细,弄不好还真的对我客客气气,那我岂不是弄巧成拙?只有说收他为徒,想那七叶心高气傲,如今修为也不在当世之下,当然淡不成。我的本意就不想和这种人亲近。” “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愿意拜你为师又怎么办?” 风君子:“那我就收他这个弟子。他受我的门规约束,自然也不会再胡来。” “那他既拜在你门下,到头来又像在终南派一样,回头又和你翻脸怎么办。” 风君子:“《西游记》中心猿神通广大,而三藏普普通通,倒头来孙悟空还不得听唐僧的,不是还有紧箍咒吗?我既然说出收他入门的话,只要他自愿答应,我就有约束他的办法。” “紧箍咒?那你怎么没给我来一个?” 风君子:“你用不着,你见过猪八戒和沙和尚带箍了吗?” 靠!居然拐弯抹角的贬我。我就不和他计较了,又问道:“既然在你的意料之中,你打算怎么办?” 第七卷 破妄篇 084回 受善亦为善,如来如是来 风君子反问道:“现在有一只到处乱咬人的恶狗,它的主人管不了它,那其他人拿这条狗怎么办?我想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给这条狗栓上链子戴上嚼子,第二个办法就是干脆剁碎了炖狗肉汤。现在这狗龇牙咧嘴栓不成链子,将来我炖狗肉汤的时候别人也无话可说。我是给终南派一个面子,也是给我自己一个台阶。” “咦,你们刚才说话的时候,我记得你说就算终南登峰来了,也得叫你一声师叔,是真的吗?那我不也成了七叶的长辈了?” 风君子:“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让他老实点,你也别当真。再说了,江湖传言,你已经是七叶的长辈了,别忘了正一门的和曦真人还叫过你小师弟。” “这个你就别提了……你刚才去见他,就不怕他和你翻脸动手?” 风君子:“怕,怎么不怕?要不然我拿着黑如意干什么?还要你躲在一边!……他不会接受我的建议,也不会轻易和我动手,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万一,我说的还是万一,他真的动手怎么?” 风君子:“那只好把你顶在前面当沙袋,我躲在后面用黑如意敲他的脑袋。不过呢,事情最好不要闹到这一步,他伤了你,我杀了他都不好。” “他伤了我?你杀了他?说来说去好像就你没事?嗯。我有一个问题这几天一直想问,假如你真和七叶动手地话,你究竟是不是在他之上?” 风君子瞪了我一眼,想了想答道:“这很难说,主要看你的了。我如果有黑如意,不必怕他。至少能立足于不败之地,但这种人,你很难把他杀了。今天我却不想动手,他有伤也不想动手。否则一旦动手就是困兽之斗,胜负的结果都不是好事。如果这件事情这么简单的话,我还会大老远来找他废话什么?……其实,我面对他,感觉也是很复杂的。” “看我的?为什么要看我地?还有,你又觉得他怎么了,我记得你说他有些地方很象你。我怎么没看出来?” 风君子:“问那么多干什么?不看你的难道看我的?七叶又不是我招惹来的。……这个地方离你们石柱村不远吧?去一趟你们村,去找金爷爷,要他帮我看看伤。” “你的伤还没好?” 风君子:“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那么容易好?我这几天一活动就觉得胸口痛,还真得找个明医治治。否则今天也用不着一直让你陪着了。” “那你去找紫英姐得了。” 风君子:“你不懂。我的伤,找她不如找金爷爷。” “就这么去,恐怕未必能见到,金爷爷有可能进山采药去了。” 风君子:“他经常进山采药吗?难道晚上也不回来?” “金爷爷一年四季都经常进山采药,有时候一去就是好几天。说起来。他很多时间都不在村里。” 风君子:“那我就试试运气吧,再说你也要回家一趟,和你父母解释一件事情。” “解释什么事?” 风君子:“酒楼不久就要开业了。你是老板,这事情是瞒不住的。你最好现在就和他们打声招呼,一个高中生怎么莫名其妙就开了一家酒楼?最好把话说圆了,别把你家里人吓着。” 风君子的运气不错,金爷爷今天就在家里没出门。大老远大乖就听出了我们的脚步声,晃着尾巴跑出院子来迎接。它好像和风君子很亲热,风君子敲它的鼻子拉它地耳朵它都是很受用的样子。金爷爷看见我们俩个来很意外,笑呵呵的问我怎么今天想起来回家了。我指着风君子说道:“金爷爷,风君子最近受伤了。总觉得胸口痛,想找你看看。” 金爷爷上下打量了风君子半天,好像没看出什么来,让他坐在桌边,一只手垫好,捏着胡须给他把脉。一边把脉一边问道:“你小小年纪为什么不安分呢?和别人打架斗殴。” 风君子:“冤枉啊,我从来不和别人打架。” 金爷爷:“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说来话长,这是无妄之灾。那天我在马路边散步,有一位农民大哥拉着辆驴车进城送菜。那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惊着了,突然撒腿就跑,眼见前面要撞着个大姑娘。我见义勇为,上前推了那头驴一把,结果被驴踢了一脚。” 金爷爷:“哦,原来如此,你的伤势还真像是被驴踢地。真是难为你了,小小年纪有这份好心。让我看看驴蹄印。” 风君子:“金爷爷你别夸我,只要那姑娘没事我也就放心了。驴蹄印?那驴没钉掌,我衣服穿的厚,没留下伤痕。” 金爷爷:“那也得看看,快把衣服掀起来。” 风君子没有办法,只好脱掉外衣,把内衣掀到了胸口。金爷爷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又伸手摸了几下,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还好,伤的不算太重。这样吧,我给你开副药方,你自己进城去抓药。回家煎着喝,早一剂晚一剂,十来天也就没事了。” 风君子:“我不能在你这抓药吗?” 金爷爷:“那些药我这里没有,但药房里肯定都有,你还是回城里抓吧。” 金爷爷提毛笔写了张药方,风君子接过来赞道:“好神妙的书法,真是出自非常人之手,难道石野的字写地那么漂亮!”他把药方揣进兜里和我一起告辞出门,又来到了我家。母亲去了集市没回来,只有妹妹在家。 妹妹看见我喜出望外:“哥哥,你今天怎么回家了?风君子你也来了?你们等等,我去叫爸爸回来,他在地里干活。” 妹妹出门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时间。是下午两点,通常这个时间父亲应该还没有回家。我坐在那里,招呼风君子喝茶,发现风君子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我。我知道他在心里想什么,而我此时地感觉也是怪怪的。 我现在在城里有了一间房子和一家店铺,不久之后,还会成为一家大酒楼的老板。然而这房子和店铺原先都不是我地,我只不过是在一个面馆里打工的中学生。而那家即将出现的知味楼,从头到尾也不是我的,但我很可能会拥有股份。如果这么算起来。我也算得上是城里的有钱人了,虽然不能和大款比,至少要比普通人强多了。这样一个人,他的父亲还在田间劳作,他地母亲还提着篮子到集市去卖东西。看上去实在很不应该。 但我这个有钱人是个冒牌货,我现在兜里真正有的只有一笔钱,就是两千多块的积蓄,当然每个月我还有八十块的津贴。至于其它地那些名义上的财富,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至少是现在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当然如果我想花钱,我可以问紫英姐要,但我开不了口。那钱不是我自己赚的。所以风君子听见我父亲还在地里干活,会用那样一种眼光看我,像是在询问。 我心里很茅盾,忍不住开口问他:“风君子,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办?” 风君子想了想:“如果我是你,现在我也不能做什么大改变。但是将来知味楼开业,如果你有钱赚,就可以告诉你父母发生的变化。那你就可以多补贴你的家人了。只要他们愿意接受,这种事情只能顺其自然勉强不来。所以现在地关键是,你怎么会开一家酒楼?你想好了怎么说吗?” 正在说话间,父亲已经回来了,到厨房打水在院子里洗干净手上的泥土,进屋招呼客人。我家很少有我的同学朋友来,先后来过的只有风君子、柳老师、紫英姐还有我们那个教导主任方周梓。乡民淳朴,来的都是客,当然要好好招待。父亲首先和风君子打了个招呼,叫他一定留下来吃晚饭,又叫妹妹去集市上喊母亲回来做饭。 风君子摆手道:“不用这么客气了,石野晚上六点钟还有事,恐怕来不及吃晚饭了。” 父亲道:“石野有事就去办,你来一趟一定要留下来吃饭地……小野,你今天怎么有空回家来了?” 我还没说话,风君子抢先说道:“石伯伯,我和你道喜来了,你家石野这回可做了几件大好事,见义勇为加上拾金不昧。你问问他自己……” 父亲听的一头雾水,用疑问的眼神看我。风君子地瞎话是张嘴就来,他给我起了个头,然后也看着我,看我怎么往下说。我想了想,硬着头皮接着他的话说道:“是这么回事,有一天晚上我在学校后面的河边散步,碰到歹徒抢一个人的东西,结果他们撕打起来,那个人被歹徒推到河里。歹徒跑了,我下河把那个人救起来了。” 听到这里父亲担心的问了一句:“歹徒抓到了吗?小野你没事吧。” “歹徒没有抓到,我当然没事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正在说话间妹妹和我母亲也回家了,是从几里外的集市上赶回来的。进门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又过来问了一遍我“见义勇为”地过程。母亲拍着胸口道:“阿弥陀佛,幸亏小野没事。” 妹妹道:“哥哥当然没事,我哥水性好着呢。” 父亲道:“你们别插嘴……那拾金不昧又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一眼风君子,风君子心领神会,替我答道:“那是前几天的事了,石野在学校门口拣到个包。打开来一看,里面全是文件、证件、合同。反正就是一堆废纸,没有一分钱。而他居然一直傻傻的等到天黑,直到失主找过来。结果你猜怎么着?丢东西的是荣道集团的董事长,那包里的废纸还重要的很,值老多钱了。那人要用重金谢石野,但是石野没要……” 父亲道:“没要也是对的,咱们庄户人家,做这种事是应该的。后来呢?” 风君子笑道:“后来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了,你还得问石野自己。不是有那么家酒楼吗?” 父亲:“酒楼?怎么又扯到酒楼了?” 风君子的话跳跃性太大了,直接跳到酒楼上面来了,我也不得不顺着他往下说:“后来?……后来我没想到,丢东西的人和落水的人居然认识!他们……他们,正打算合伙开一家酒楼,但是还没有找到经营项目,也没有想好请谁来经营。” 风君子接着道:“那天,他们两个一起到韩老板的那家饭店去找石野表示感谢,尝了饭店里的酒和菜,赞不绝口。一定要请石野入伙,一起开那家酒楼。” 父亲:“不对吧?要请也请韩老板才对。石野只是个伙计。” 风君子咳嗽一声:“那天的酒和菜,都是石野做的,韩老板有事出去了。” 妹妹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哥哥什么时候会做菜了?你那天做的什么菜呀?” 我只有厚着脸皮答道:“也没什么,就是一道红焖羊肉,平时和紫英姐学的。” 母亲也问:“他们是要你到酒楼当厨师吗?……小野,你应该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现在家里不困难,不需要你这么早出去挣钱。你没答应吧?” “不是不是,你们误会了。他们不是要我去当厨师,是要给我酒楼的股份,只是要我有时间的话过去照看照看。” 父亲道:“他们自己开酒楼,自己不去照看?” 风君子又插嘴:“那都是大老板,你刚才听见了吗?荣道集团的董事长!一家小酒楼算什么?哪有时间亲自过问?当然要请人来当这个经理了。” 父亲沉吟着又说道:“小野,这两个人给你酒楼的股份,恐怕不是看中你那一点小手艺,纯粹是知恩图报,也算是好人。你一个学生,当什么酒楼经理?我看还是算了吧,谢谢人家,然后好好读书。” 母亲也说:“你不是在韩老板的饭店帮工吗?你走了,韩老板怎么办?那女娃对你那么好,你总不能不打声招呼吧。” 我又看向风君子,风君子眼睛望着天花板不搭话,我只有自己说:“你们听错了,其实酒楼的经理不是我,就是紫英姐。他们请紫英姐去当酒楼经理,紫英姐也答应了,我还是去给紫英姐帮忙。” 父亲道:“如果是那样,也是应该的。不过,不要耽误学习,还有那些股份,我看你就别要了。” 母亲又说:“股份?就是分红吗?如果他们实在想给,你也不能要太多了。” 风君子终于把眼光从天花板上收了回来,笑道:“现在酒楼还没开业,你们倒先商量起来了。这件事也不是石野说了算的,继续给韩老板帮忙也是应该。还有,既然是帮工,拿工钱也是应该的,石野不拿工钱,拿点红利也说得过去。股份石野应该要,这是古代圣人孔子教育的……” 风君子最后这句话别说我的父母和妹妹,就连我也听糊涂了,我拿股份和孔子有什么关系?只听父亲问他:“你们都是有学问的人,我读书不多。可是,小野这件事和孔圣人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孔子有个学生,做了件好人好事,对方答谢他,结果他拒绝了。孔子知道了就把他批评了一顿。为什么呢?这个道理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人们都说善有善报。那么所作所为就要让老百姓相信这一点。当然石野做好事不是为了好处,但如果做好事地人总是没有好报的话,那岂不是对不起天下好心人了?孔子不是要学生收人家的东西,而是教他学会‘善报’的道理。只有这样,才能渐渐的让世风善报善人。所以,我认为石野一定要接受酒楼的股份。否则对不起圣人地教诲。” 风君子的话乍听起来在耍嘴皮子,但仔细想想道理却很深,而且帽子戴的挺大的,听得我的父母直眨眼。父亲挠着头说道:“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道理,既然这样,我就不多说了吧……” 风君子又笑道:“你们是不是怕他耽误学业?放心好了,石野这学期学习进步多了,老师都认为他能考全班第一。”这句话说得我们全家人眉开眼笑,酒楼的事情也就这么含糊过去了。和风君子一搭一唱可真不简单,我脑门上都快冒汗了。 本来风君子和我打算马上就赶回去。可是我父母一定不能让我们饿着肚子走。等到吃晚饭恐怕来不急了,母亲擀了两碗荞麦面,每个碗里渥了两个鸡蛋,用自家的蚕豆酱一拌,味道也是很香的。 吃完面。我和风君子就出门赶回芜城。经过昭亭山脚的时候,风君子停下脚步看着山上,神色十分地复杂。我问他怎么了?他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我在想,是否真的是草木无情?”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是他在自言自语。 …… 一九九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九林禅院的法源方丈终于讲完了全部三十二品《金刚经》。这天法会结束后,法源把我单独留了下来,坐在那里问我:“石野。你今日在芜城修行人中已是大名鼎鼎,而我去年初次见你时,你还是普普通通。这一年,看来你地奇遇不少。” 俗话说一字可以为师,我听法源讲了一个月的经文,无论如何也要客气一点:“大师,那次的事情,是个误会。” 法源摇头:“也不能完全算是误会。我当时在山中见到你,你浑身神气衰弱。而背后的山神像有阴物附身,我这种修行人,无论如何是要出手的。我和我大师兄法海不一样,在世间修禅,总要问世间地事情。这一点,倒和我二师兄法泠有几分相似。” 法源提到了他的二师兄法泠,也就是解放前的抗日英雄王金泠。我附和道:“贵庙法泠大师地事迹,芜城人人尽知,我也是十分敬仰。大师,多谢你这连日来为我讲解经文,我也收获不少。” 法源:“请你到九林禅院来,事出有因。一是因为我师弟法澄大师与他人有约,二是我本人也欠你一个人情,上次在昭亭山贸然向你出手,是和尚不是。我问你,耳神通中的声闻成就,你得到了吗?” 我点头:“得到了,第一天就得到了。” 法源:“那我这个人情就算还了,你还真是福缘不浅。昭亭山的事,另有高人插手,贫僧就不过问了。只是我师弟法澄的事,你可要小心应对。” 我听的一头雾水,因为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法澄有什么事要找我,不解的问道:“请问法澄大师究竟有什么事要找我?难道以九林禅院众位高僧的神通,还解决不了吗?” 法源道:“我师弟法澄,从小心性与别人不同,他找你,不是为他自己,是为我的师兄法海。法海师兄禅功深厚,入定五十九年有余,可是法澄却认为他丢了,想把他找回来。他日前在市井中偶遇顽童开口喝问‘僧从何来?’,就又想到了师兄法海。那个少年告诉他你能帮他找回师兄,但是修行不足而且正经历人间劫数,所以他才会在暗中帮你,也请你到九林禅院听闻佛法。他从小在寺中长大,总觉得世人都应该与佛有缘。” 法源的话不仅没有解开我地疑惑,反倒让我觉得像听见天书一样。法海丢了?我能把他找回来!风君子为什么要对法澄说这样地话? “法海大师不是仍然好好的在寺中定坐吗?我怎么能把他找回来?” 法源:“法海师兄定坐几十年不问世事。这其间天下几多反复。这是他的修行,我虽然也觉得有点不妥,但也不敢擅自破坏他的修行。我师弟法澄与我不同,他总觉得佛说的禅,不应该是法海师兄那样的修行,所以总想把他找回来。师兄在禅定中又如何去找?这不是把他叫醒那么简单。如果他求助于你。我希望你能小心应对,多余地话贫僧就不说了。” …… “风君子,你搞什么鬼?你居然告诉法澄我能找到法海!我怎么找?”这是当天夜间,我又一次在状元桥与风君子阴神相会。这一天是我们约好的,因为法源的《金刚经》讲完了。 风君子:“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办到?其实我和法澄一样好奇,那老和尚一坐几十年究竟想干什么?我敢肯定他没有成佛,连鬼子进村、师弟战死都不动一下,真的是丢了吗?” “你好奇你怎么自己不帮忙,而是要我来?” 风君子:“你上次和我说了天下宗门大会的事,我也去打听了。打听的结果你猜怎么样?上一届天下宗门大会。斗法夺魁的居然是九林禅院的法海!法海修为超越当世之后,居然选择了不问人世,这是一种什么修行?我当然感兴趣!而明年的宗门大会,你知道夺魁者将会是谁吗?” 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张先生,结果张先生不让我问。听到这里我反问他:“难道会是七叶?” 风君子:“如果七叶参加宗门大会。那么无疑将是天下第一。” “你就那么敢肯定?像守正、活佛这些人,修为难道还比不上七叶吗?” 风君子笑了:“宗门大会我虽然是听你说的,但是我后来打听到地规矩比你多。每一次宗门大会都是同辈弟子之间的交流,长辈是不出手的。比如说,明年的宗门大会。是像正一门的泽字辈、终南派地七字辈、还有张枝这些弟子出手。和曦、和尘、登峰、登闻、法澄、法源甚至包括尚云飞、张先生,都不会与晚辈动手。而守正真人、葛举吉赞活佛这一辈人,上一届宗门大会的时候就没有出手。那些人动手。谁也不是七叶的对手。” “原来如此。那这和法海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六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和现在的天下第一,究竟会有什么不同?这就是我想知道地关系。而你帮法澄找师兄的事情,现在不急,只要在宗门大会前后就可以了。你不知道怎么找,其实我也不知道佛门的修行与你我不同,但有一层境界是类似地,就是你即将要面对的真空天劫。这重天劫你不用在修行中过,法海的事情也许就是你的世间人劫。既然是人劫。你多问也没用。……好了,此事暂且不提。今天你的三十二品《金刚经》都听完了?” “都听完了。” 风君子:“《金刚经》在说什么?” “我觉得──其实什么都没说。” 风君子:“哦,那你都听见什么了?” “佛字自己在经文中讲的──若以色见我,以声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可见如来。如来既然不可见,当然就什么都没说。” 风君子:“何谓如来?” “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 风君子眨了眨眼睛:“那怎么办啊?佛又是怎么说的?” “佛最后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风君子:“如何理解‘有为’二字?” “世上一切可见,可知,可触,可闻,可思议,都是有为。” 风君子叹息道:“看来你是真明白了,我也明白了,讲经的法源也明白了。可是看你的样子,也没有成佛呀?” “我当然没有成佛,法源也没有。” 风君子:“你我地明白,都是经文义理上的明白,并不是真正的求证与悟道。有时候听和尚讲佛法,就感觉象是在听党政领导念为人民服务的发言稿一样。外行人谈修行,往往容易犯这个错误,他们谈的头头是道,却只是空谈而已。说它好,说它坏,说它有,说它无,倒底要自己先进来才行,否则说再多也没用。就拿我教你的‘破妄’来说,世人可以用千言万语来谈‘妄心’如何,但自己没经历过,终究没有真正的体会。” 风君子提到了破妄,我也想起了正经事:“风君子,经文也听完了,我是不是应该去接柳依依出妄境了?” 风君子:“时间已经到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要先办。石野,明天你陪我一起去找一趟韩紫英,我有一件事要和你们两个人商量,商量完了,你再去接柳依依。” “为什么?这和紫英姐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你想过没有?如果柳依依能够离开昭亭山,你打算让她如何在这人世间立足?” 风君子这一句话把我问愣住了。我以前还真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假如柳依依能够离开昭亭山,她又能以什么身份重新回到这人世间呢? …… “老板娘,如果知味楼开业,你会不会帮石野的忙?”这是第二天午饭时间,风君子问紫英姐的话,我也坐在一边。 紫英姐:“那我当然要到知味楼去,张枝说这家酒楼的经理还是要我来做的。如果是石野的酒楼,我愿意做这个经理。” 风君子:“那我就叫你一声韩经理。请问韩经理,你去了知味楼,这家石记饭店怎么办?就这么关门算了吗?” 韩紫英笑了,她看着风君子:“你这么问我,就是心里有打算了。你打算用这个地方做什么?” 风君子:“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一点就透。这家店铺我想借来用用,饭店是不开了,我想开一家茶室。” 紫英姐:“难道绿雪前辈答应你了?” 风君子脸色一暗,摇头苦笑道:“没有,她一直不肯。但这间茶室,也是给柳依依准备的,她若再入人世,在这芜城中,总得有一个立足之地。” 第七卷 破妄篇 085回 曾经一轮月,倏然识化蝶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过来,风君子要用石记饭店这个地方开一家茶室,不是他要开,而是让柳依依来开,让她在芜城中有地方藏身也有个身份立足。紫英姐转脸看我:“原来是为了柳依依,我当然没意见。这家店铺是石野的,只要石野点头就行。” 我当然点头,心中佩服风君子想的周全。风君子见我点头,又对紫英姐说:“那我现在有个要求,还需要你来办。” 紫英姐:“有什么要求你说。” 风君子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你手里有没有钱?” 紫英姐又笑了:“钱嘛,虽然不多,但这些年也攒了一些,要看你有什么用处了。想和我借钱,那要石野答应才行。” 风君子:“我不和你借钱,只是想让你花钱。你能不能先把这家饭店停业了?停业装修,改造一下,改成一家茶室。后厨就不用留了,反正柳依依不食人间烟火。这间店铺不大不小,我看从中间重隔一下,后面就算柳依依的居室,前面放四张八仙桌就够了,也就是个茶室的意思。按古法布置,这些我不太明白,你应该懂,你来办好不好?钱也由你来花,有没有意见?” 紫英姐:“老板还写石野的名子,我就没意见。不过柳依依没必要住在这里呀?可以搬来和我与阿秀一起住。” 风君子:“那也留一个平时休息地地方。这地方离学校近。我和石野也许也会来喝茶休息的。还有,没有必要招太多生人打扰,这里的茶,一定要卖全城最贵,不需要几个客人上门。” 紫英姐:“好好好,听你的。那这家茶室叫什么名子好呢?” 风君子:“就叫绿雪茗间。” 紫英姐上下打量着风君子,似乎想发现什么,口中叹道:“原来你的心意如此。” …… 风君子施展道法总是借神通一用,而他做事也常常借他人之力。比如这家茶楼,他只是对我和紫英姐说了一番话,就这么搞定了。剩下的没有他什么事了,紫英姐答应过几天就关门停业,“绿雪茗间”装修和布置地事情也由她一手负责。 商量完开茶室的事情,这天晚上,风君子就和我一起来到了昭亭山。秋冬之交的山野。夜间十分宁静,连风都没有一丝,只有月亮静静的照着峰峦间起伏的曲线。白天喧闹的游客早就走的干干净净,山神庙的大门关了,旅游商店也没有人。站在山神庙外。只能闻到空气中还残留着白天飘散的檀香味道。 我们没有进山神庙,而是在桃木林中盘膝坐了下来。风君子问我:“石野,你知道入妄之后,人是去了何处吗?” “入妄之后,其实哪也没去。人还在原地,只是心念留在了妄境之中。” 风君子:“没错,柳依依其实仍在山神像中。你要去那里接她出来。” “怎么接她出来?” 风君子:“你已破妄。现在要重入妄境之中。你要记住,这入妄的火候最有讲究。待会儿你阴神出游,去山神像中,抓住她地手。持手而入妄境,你就可以见到她。你在妄境中把她带到我面前来,你们就一起破妄。破妄之后,你将锁灵指环戴在她的手上,她就可以走出这昭亭山。她的阴神寄身在山神像中,山神像的泥塑挡不住你的阴神。你可以抓住她地手,你这就去吧──” 原来如此简单,风君子却早没告诉我。听完这番话,我突然想起来我多日思考的另一个问题──如何走入他人的梦境?看来化梦之法,恐怕与此道类似!不提我如何思考,只是按照风君子的指点,与定坐中阴神出游,举步走入山神庙。 绿雪的彩绘神像仍然立在神坛之上。但我看见地不是神像,而是与神像合二为一的柳依依。柳依依的表情一脸幸福,似乎正陶醉在一种虚幻地意境中被定格,这应该正是她入妄那一瞬间的心情写照。我走上神坛,轻轻的拉住了她的一只手。她的手细嫩而柔软,当我握住的时候,却觉得眼前一暗。 眼前一暗之后随即出现的是一片柔和的月光。这月光撒在面前一片空灵之中,远处遥遥可见芜城的万家灯火。再看脚下,原来我站在昭亭山著名地望天石上。望天石不在昭亭山顶,而在离山顶不远的一处峭壁上。这块岩石从,峭壁间伸出,斜向上直刺天空,而在它的尽处,却有一处一米方圆的平台。望天石就像悬崖上伸出一只手臂,平台就是这只手的手心。 我见到了柳依依,因为此刻她正偎依在我的怀中。我的右手,正从后面伸出环抱着她柔软的腰腹。她的左手握在我的右手背上,而她的头,正靠在我的肩膀。她的身体感觉不到温度,一切就是纯净,连肤色也是纯净的白皙,不带一点杂质。此时我听见她正在说话── “哥哥,你每天晚上都来陪我看月亮,看芜城。望天石上的景色真好,在哥哥怀里的感觉更好!如果每天都能这样,真希望什么别的事情都不用去想。” 原来这就是她的妄境。这妄境让我感到惭愧,对于她来说,连妄境都如此简单!这样的妄境,连我都不忍心将它打破。想到这里我的微微用力,将她搂的更紧了,低下头,附在她耳边说道:“依依,你天天看着芜城,就不想也像城中那些人一样吗?” 依依:“可以吗?如果能在那里陪着哥哥一起。我当然愿意。” “可以地,当然可以的。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走出这昭亭山,和我一起到尘世中去。” 依依:“真的吗?是真的,哥哥从来不会骗我。我要怎么做呢?” 我用手指着山谷中的桃木林说道:“很简单,和我一起飞过去。去见风君子。见到他,然后你就有办法离开这里了。” 阴神可以飞天,不需要御剑行空的法力,也不需要紫英衣地帮助。我的手仍然环在她的纤柔的腰肢上,一起飞向桃木林中。落地的时候,没有看见风君子,只见有人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一行字:“见字如人,恭喜破妄,你们慢聊,我还有事。” 这时我发现自己仍然盘坐在地上。已从妄境中而出,身侧传来了柳依依的声音:“哥哥,月亮怎么变了?从下弦月变成了上弦月!” 听见依依的这句话,我就知道她也破妄而出了。我站起身来,看着身边的依依。微笑着说:“依依,你知道什么是破妄吗?” 柳依依看着月亮有点出神:“我知道了。风君子告诉我,要送我到妄境中去,而哥哥你会来接我出去。原来这些天我一直在自己的妄境中,刚才才是真正的你。看见月亮突然变了。我才明白过来。” 我走过去,还是轻轻地把她揽在胸前:“依依,其实那也不算妄境。你喜欢我陪你看月亮,我可以经常陪着你。” 柳依依在我怀中转了一个身,将脸埋在我的胸前,小声的问:“哥哥刚才说可以带我一起回到人世中去,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戴上这个指环,你就可以走出昭亭山。”我取出锁灵指环拉起她地手给她戴上,却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风君子用石髓炼制这枚指环的时候,最后是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成形。所以他戴着正好。但是风君子忘了,他的手指要比柳依依粗。指环戴在柳依依地无名指上太松了,我将指环在她的手指上一根一根试。依依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惊喜,也不说话,只是乖乖的把两只手都伸给我。最后,我将指环戴在了她地右手大姆指上,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柳依依看着自己的手指,满心欢喜的说道:“哥哥,谢谢你给我这么个好东西。咦,戴上它,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哥哥你知道吗,以前我虽然凝聚了形体,但是自己感觉总是时有时无,现在不一样了!哥哥,你真好!” “其实你也不能谢我,这枚指环是风君子给你准备的。” 柳依依:“刚才你不是说要带我来见风君子吗?他哪去了?” “他走了,地上有字,你自己看。……依依,你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吗?” 柳依依看见了地上的字,微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去找绿雪姐姐了,他经常去找她。” “绿雪?依依,你见过绿雪吗?你知道在哪能找到她?”说实话,我也对这位传说中的昭亭山神感兴趣了,也想去见见这个人。还有,就是风君子也该放阿秀出来了。 依依:“我当然见过她,不过你找不到她,风君子说过,世上只有他才能进得了神木林。而绿雪姐姐,也不太喜欢见别人。” 原来如此,风君子和绿雪,一个古古怪怪,一个神神秘秘,还真是天生的一对。想那绿雪所在的神木林,也许和正一门地伏魔大阵一样,困得住阿秀,却挡不住风君子。风君子既然走了,我就多陪一会依依,已经好久没陪过她了。依依又问我:“我们再飞回到望天石上好吗?” “飞?我现在不是阴神,我飞不上去!你能飞上去吗?” 依依:“我差点忘了,哥哥是真人色身,不是那么容易飞的。我当然可以飞了,风君子教我以鬼修之道凝聚身体,后来又用三梦大法指点我修行。世间三梦大法本来就是阴神修炼之道,而我就是个阴神。阴神在世间犹如人在梦中,我还可以像你在梦中一样飞行。” 听完这番话我恍然大悟,难怪紫英姐曾经感叹风君子的道法飘乎怪异,确实是够神奇的。紫英姐五百年来没有实现的飞天愿望,风君子很轻松的就让柳依依做到了。我说道:“依依,那你飞给我看看,我还没见过仙女飞天呢。” 柳依依对我总是有求必应。她做了一个飞翔的姿势,却没有飞出去,反而失去重心摔了一跤──连鬼都会摔跤,这是怎么回事?我赶紧把她扶起来:“依依,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吧?” 柳依依:“我没事,知道了,这个指环。” 说着话她把指环摘了下来,拿在手中,轻轻一踮脚,就飞到了树梢上。她在树梢上转了几个圈,身姿妙曼无比,真如仙女飞天。她倒没有飞多远,只在空中回旋了几圈就如乳燕投林一般又飞回我的怀中。我接住她问道:“既然阴神不能动实物,你摘下指环,又怎么把它拿在手中的呢?” 依依:“风君子没有教哥哥化梦大法吗?这是转阴境界,阴神可以御物。” 靠!我以为三梦大法的第二梦在破妄之前风君子没有教给柳依依呢,原来早就教了,难怪他会让我来问柳依依什么是“托舍”和“化梦”。我问道:“你知道怎么样托舍和化梦吗?” 柳依依:“托舍不知道,化梦我当然知道啦!我是昭亭山神,这是神仙道术。” “那你告诉我怎么走进他人的梦境之中?” 柳依依:“这简单。你刚才是怎么走进我的妄境之中的?” “我拉住了你的手,用入妄之法。你要我在梦中拉住别人的手吗?” 柳依依:“那倒不是。如果别人在梦境之中,你在他身边的实境之中,可用入妄之法进入他的梦境,没必要一定拉他的手。但那样,你只能进他人之梦,却化转不了梦境,算不得真正的化梦。” “那如何化梦呢?” 柳依依:“用他心通中的开扉之术,将你心念中的场景展示给他,他就会走到你想要的梦境里。”(徐公子注:关于“他心通”与“开扉”,请参考本书025回。) “他心通的开扉之术?这我不会呀?你会吗?” 柳依依:“我会,不过只能用阴神之身施展,你也只能在梦中施展。” “梦中施展?怎么施展?我也能吗?” 柳依依:“你已经学会了入妄破妄,在梦中就有开扉的神通。他人的梦境是你的妄境,你在妄境中可以化转心念,将心念中的场景展示出来,他人就会进入你想要的梦境中,这就是化梦。……哥哥,你应该会的,风君子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靠!风君子这么做柳依依这么说的,可是并没有这么对我说。而他让我要么自己去领悟,要么来问柳依依。按照柳依依的指点,其实并不难,我完全可以做到,只是自己没有想到而已。 “我知道了,谢谢你。” 依依:“我应该谢哥哥才对,我现在有了这个指环,我就可以和哥哥一起离开这里了。我什么时候走?” “依依,恐怕还要等几天,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地方……对了,你会不会开茶馆?” 依依:“茶馆?不会,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学。” …… 这天我和依依在月光下聊了很久,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我才离开昭亭山。这次不能像以往阴神出游那样飞回去,只好老老实实的走回去了。 知味楼的事情不用我操心,绿雪茗间的事情也不用我操心。风君子几乎一天跑三趟,看紫英姐事情办地怎么样了。紫英姐总是笑着劝他别着急。我学会了化梦之法,就忍不住想去柳老师的梦境中和她说点什么。然而就在柳依依破妄而出的第二天,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这件事情提醒了我生活中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如果它不发生,我几乎都要遗忘了。这天晚上睡觉前。我又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古处长发给我地那个小巧的电子仪器。自从离开训练营之后,我每天都要找机会看一眼然后再将它收好,却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信息。我只是看了一眼随即就准备收起来,然而突然反应过来又把它拿到眼前,只见液晶显示屏上有一行字:十二月一日下午见。 那个神秘的国家机关终于有事情找到我了,这个信息应该是古处长发来的。古处长曾经说过,只有在特殊情况下需要用到我这种特殊人材时才会和我联系,而我宁愿他们永远都不要联系我,没想到还是来了。十二月一日就是明天,古处长约我下午见面。没有说几点,也没有说在什么地方。 然而我不需要知道,这天下午自习课的时候年级主任司马知北把我叫了出去,说要抽调几名学生参加市里组织的一个文化活动,其中就有我一个。明天市里有领导要到学校来。我也负责接待靠!接待市里的领导应该是校里的领导工作,关我一个学生什么事?我心中隐约就觉得肯定是古处长搞的鬼。 果然,第二天下午我就见到了古处长。第二天,市委宣传部、市政协、文化局、旅游局、科委等一批相关人员陪同几名外宾参观了龙首塔其实龙首塔也没什么好参观的,在塔下转了一圈又到我们学校南门外参观了状元桥。后来在学校地接待室休息,搞了一个小小的讨论坐谈。我所谓的接待,就是接待市政府某处的古处长参观校园。讲讲校园中各个历史遗迹的典故。据我观察古处长就芜城中学毕业地,他对校园的历史要比我熟的多。其实也就是找个机会把我单独叫出来,还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原以为我和古市长见面会在一个戒备森严的隐蔽场所,没想到竟然会是大摇大摆地在校园中漫步,一边走一边小声的说话。 古处长有任务交给我,而我的任务和今天参观龙首塔与状元桥地那伙人有关。看那伙人今天参观的东西,就知道是冲着芜城的梅氏家族来的。至于那几位外宾,是来参加芜城举行的一个研讨会,这个研讨会的名称叫作“梅文鼎学术成就国际研讨会”。梅文鼎是梅氏家族的先人。我在菁芜洞天的象牙牌上也看见过他的名子。至于这个研讨会,说来话长── 梅文鼎是中国清初年间地杰出学者,他的数学著作共有十三部四十卷。他对传统数学中的线性方程组的解法、勾股形解法(三角函数)、高次幂求正根等方法进行了系统的整理和研究。他坚信中国的数术之学“必有精理”,同时也能用平和的眼光看待当时已传入中国的西方数学。他是十八世纪集中西数学的大成者,可以不夸张的说,他是那个年代世界上学识最为渊博的数学家。(徐公子注:梅文鼎其人其事当然真实无虚。只是写在小说中,后文有些情节大家就当作小说来读吧。) 说到这里,多聊几句题外话。自从“五四”之后,大多数人心目中的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形象,就是范进、孔乙己之类漫画与丑化的形象,除了会死记硬背四书五经之外一无是处。这可以说是鲁迅等人造的孽!几乎蒙蔽了所有的后人,然而事实绝非如此。别的我不清楚,但中国传统的数学知识是颇为丰富的。现代工科大学有两门课程叫材料力学和工程力学,非常难,而且运用了很多复杂的数学计算。那么在中国古代,有那么多复杂精美的宏伟工程,是如何设计和计算的呢? 中国传统的“算法”,普通的四则运算、乘方、开方,可以用珠算术,也就是用算盘。算盘只是诸多计算工具(规、矩、尺、仪、盘等)的一种。工程上复杂地大型计算。往往用算筹,算筹看上去很简单,就象一把筷子。筹算术神奇而准确,有一个成语就叫“运筹帷幄”,只可惜当代在普通人中已经失传。近年来社会上流行各种“速算法”,最有名的一个人叫史丰收。象“史丰收速算法”之类的技巧,其实就是中国古代“掐指”算法的一种,也有个成语叫“掐指一算”。但是这些内容,科举不考,史书不记,外人所知也不多。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梅文鼎在当今早已默默无闻,连芜城当地人知道他的都不多。但是近几年有一些国外的学者不知从哪里又翻出了梅文鼎地著作进行研究,给了他很高的评价。日本与韩国有学者甚至发表论文宣称梅文鼎是十八世纪世界三大数学家之一!(另外两个当然是牛顿和莱布尼茨。) 国外学者的论文引起了国内的重视,进而引起了芜城当地领导的高度重视!开会决定拨款拉赞助修建了梅文鼎纪念馆。在纪念馆落成之时。官方组织了这么个“国际”研讨会,从日本和韩国邀请了几个研究梅文鼎的学者参加。 芜城只是一个地处内陆的普通城市,虽然在历史上是两千多年的文化名城,但是在当今却并不是很出名的地方。当时改革开放刚刚进入向外引进学习的高潮,有几个洋专家千里迢迢突然到访。不论是历史上附属国家奴还是侵略国鬼子地后代,市领导都觉得脸上有光,好像有了天大的面子,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芜城这个地方恐怕没有人要去谋害这几个外国专家,但是市里的保卫工作还是安排的很严密。 然而我地任务却不是保卫。古处长交待给我一个很特别的不能公开的任务──监视。他要我在公开活动中监视那几个外宾的一举一动,看看他们对梅氏家族的哪些遗物特别感兴趣,以及他们为什么会到芜城来参加这个纯粹是象征意义地研讨会?当然我们学校参加市里这次活动的不止我一个。总共有三名老师和三名学生。 这次活动为什么要芜城中学的老师参加?说来也好笑,洋专家要来,可是在芜城九十年代地大小知识分子当中,竟然找不到几个真正对梅文鼎学术有研究的。别说研究,就连梅文鼎留下《筹算论》能从头到尾看懂的人恐怕都找不到。倒不能说芜城没有人懂数学,但是几乎没有人懂得中国传统的数术表达方式。如果说有,倒是有两个人,一个人就是荣道集团的董事长张荣道,梅文鼎纪念馆就是他赞助修建的。但是张荣道不在芜城。也不会出席这样的研讨会。 还有一个人就是我们学校软硬不吃的老牌特级教师唐卿,也就是教我们政治课的唐老头。唐老头最早不是教政治地,数学和历史都教过,但那都是文革前甚至是解放前的事情了。文革后是他自己要求教政治课,也不知道老头是怎么想的。老头对梅文鼎很有研究,所以这次也参加了研讨会。如果他不参加,恐怕芜城方面就真没有人知道梅文鼎到底有什么学术成就可以研讨了。 另外两个老师是教导主任方周梓以及我们的班主任柳菲儿。方周梓骨子里对中国古代数学家的论述一窍不通,但他是芜城科协与作协的会员,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学者”,喜欢对古今中外的事情夸夸其谈,尤其是喜欢引用所谓西方公认的科学标准评论我们的祖宗。至于柳菲儿老师,是芜城另一大世家的后人,对芜城文化与历史的掌故很了解。这不是在大学里学的,而是他们柳家自己的家学。 至于三个学生,是配合老师做接待工作的,也就是端茶倒水开门关窗之类的,美其名曰课外学习活动。至于这种活动其实可有可无,也不缺几个服务员凑热闹,古处长是特意找个借口把我安排进来。安排我一个太显眼,总要再找两个学生,古处长要我给他两个同学的名子,他直接问学校点名要人就行。 古处长要我找两个同学掩护我的“监视”任务。我脑筋一转,几乎立刻就想起了两个人的名子──风君子和尚云飞。我不知道那几个外国专家有什么古怪,但既然古处长找到了我这种人,那么对方恐怕也不是一般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真得小心点,有两个高手在身边才能放心。尚云飞是活佛的弟子,这人人都知道,也不怕他暴露什么身份。至于风君子,我会私下里告诉他小心点,有可能暗中帮我一把但不要露出痕迹。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 明天就要和柳老师他们一起去参加“梅文鼎学术国际研讨会”的开幕式以及“梅文鼎纪念馆”的落成仪式。这天夜里,我打算去做一件事,就是用化梦之法走到柳老师的梦中。一是为了我和她的约定,关于柳依依的事情只在梦中去谈;二也是为了我接受的这个奇怪的任务。 国外有学者表示了对梅氏家族先人的关注,但这种关注引起了政府有关机构的警惕,这本身就是不同寻常。柳老师做为芜城另一大世家柳家的后人,参加这种活动,也应该小心一点,不要因此惹什么麻烦,我有责任提醒她。当然这么做可能违反纪律,但这种纪律我已经违反过一次了,上次我在梦中就把训练营中的情况告诉了风君子。何况柳老师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要想进入另一个人的梦境,首先要等到她熟睡之后。我并不想偷窥柳老师,但这天夜间,我的阴神还是在她的床前静静的站立,凝视了她很久。她的睡姿很美,细眉微蹙象是在对谁撒娇,这是一个与白日不同的柳菲儿。我还曾见过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她,在我的妄境中。心念至此,眼神穿过棉被与睡衣,又一次看见了她的胴体。醇美的女体象一朵含羞的百合,对于我来说,并非全然是情欲的诱惑,也非全然不是。 熟睡中她细长的睫毛突然开始轻微的颤动,这是人进入梦境的征兆。我看着她,施展入妄之法,走入她的梦── 第八卷 草木篇 086回 无术弄风雅,扫地灭斯文 (题记:这一卷的篇名是“草木篇”,这一篇题记是本卷的总题记。俗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然,人不可能无情,只是每人心目中所谓的情都是不一样的。但这句话却隐含着一个前题,那就是草木无情。 佛家讲六道众生,有禽兽却不含草木。我曾经问过一个古怪的老和尚:“为什么草木不入众生?是否因为草木无情?”草木不会动,不动则无情也是一种答案。结果和尚摇着光头答道:“不是不是,和尚食素不能杀生,如果草木入了众生,你叫和尚吃什么?” 我看着手中的紫砂壶,打开盖子,水中飘卷着绿色的叶子,散发出茗香。心中突有感慨,也许在草木眼中,人也是无情的。那么就并非是草木无情了,只是彼此所谓的情不同,于是不能同道而谈。) …… 梦境中,她正在校门外朝着学校的方向走来,而我站在校门口等她,远远的和她招了招手。她看见我,走过来问道:“石野,你找我有事吗?” “是的,我找你有事,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要告诉你关于柳依依的事。” 柳老师看了看四周:“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还会到我的梦里来,在梦中才谈论这件事。” “现在这就是梦,我们就在梦中。”我用尽量柔和地语气对她说。 “什么?我们现在在做梦吗?”她的声音很惊讶!也是。普通人在梦中往往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是的,我有办法证明给你看,你给我一只手。” 柳老师又看了看四周,然后迟疑的看着我,有点犹豫的伸出一只手。我握住她的手,在她地梦境我的妄境中化转心念。眼前的场景变了。天色暗了下来,四周没有声音,我和她并肩坐在学校操场旁的台阶上,与那天晚上我们交谈时的情景一模一样。柳老师发现了这个变化,惊叹一声:“天呐!这果然是梦!”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她在梦中惊醒了!普通人的梦境不实,受到惊扰很容易从睡梦中醒来,这是我也没办法的事。化梦之时,梦境与妄境同破,她躺在床上醒来,我也自妄境而出。阴神还是站在她的床前,看着她睁开了眼睛。 柳老师的神色有点慵懒,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她揉了揉眼睛,披上外衣坐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又梦见他了?这个梦是真的还是假地?已经很多次了。” 听到这里我觉得心头一热。就像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我真正走到她的梦境之中,今天仅仅是第二次,没想到她自己已经梦见过我很多次了!她在梦里经常见到我吗?难道她也在想着我?这对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柳老师打开台灯,披衣靠在床头。怀里抱着一个大枕头,在那里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看见了床边书桌上放着纸和笔。想用阴神御物之法拿起笔写几个字告诉她我就在身边,但又忍住了。我不想吓到她,也不想让她知道我正在她的睡床边看着她。我只有静静的等,等她再度入睡,进入她的下一个梦境。 这一等就是很久,她终于关上灯,又钻进了被窝。这一次她睡地不太塌实,被子没有盖严,半边肩膀露在了外面。十二月的天气是很冷的。我可不想看见她冻着,用御物之法替她提了提被子。阴神御物力量很微弱,用被子将她的肩膀盖好几乎用尽了我全部的力量。她好像有点顽皮地皱了皱眉头,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什么。 …… “柳老师,你明天是不是要参加梅文鼎纪念馆的活动?”这一次我怕她又在梦中惊醒,干脆没有告诉她这是梦境。 “是啊,你不是也去吗?我听说是校领导直接点你们三个人地名子参加这次活动。石野,我知道你的身份,你参加这次活动是不是有什么任务?”柳老师果然冰雪聪明,这个问题她已经想到了,恐怕不是在梦中想起来的,白天的时候她就考虑过了,只是在梦中问我。 “是的,是有任务,我的任务就是监视所有参加这次研讨会的人有什么异常举动。特别是那几个外国来的专家。我觉的这个任务可能与梅氏家族地秘密有关,所以我劝你也小心。” 柳老师:“我知道了。我们柳家的东西,像你这样的特殊人可能会很感兴趣,你就来偷过。那梅氏家族千年历史一直很神秘,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秘密。我会小心的,但是,更应该小心的是你。” 有她这句话就够了,不需要我再多说。今天我不打算提柳依依的事情,因为我没有打算告诉她这是梦。我突然想起来风君子曾经跟我玩过的把戏,也想试一试。我告诉她:“柳老师,我记得你有一个蝴蝶形的发卡,明天你能不能戴着这个发卡去?你看见我的时候,把发卡摘下来,拿在右手中?” 我的话让她很疑惑:“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笑道:“如果我看见你用右手摘下发卡,我就会用左手的中指指一指自己的心口,不要问为什么,你明天就明白了。” …… 第二天大清早,我和尚云飞到梅文鼎记念馆去报道,而研讨会下午才开始。我去的时候,风君子与唐老头已经到了,正站在前院中的一处展示品前议论什么。见到我,风君子招呼道:“石野,你来的正好。你告诉我,你们乡下形容人最下流最无耻地两句话是什么?” “什么话?我不知道。” “我知道!”一旁的尚云飞看见地上有一块断成两截的石碑,接口答道:“踢寡妇门!挖绝户坟!” 没想到小和尚还会说粗口。我看见了这块石碑前面还立了个牌子,牌子上写着“梅文鼎墓碑”。只听唐老头说道:“一点不错,就是挖绝户坟!梅氏家族是不是已经没有嫡传后人?怎么把墓碑都挖到这儿来了?还断成两截!你们博物馆实在找不到文物来展览了吗?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这个地方是纪念梅文鼎的还是糟蹋梅文鼎的?” 我听到这里才明白他们在谈什么事。没想到梅文鼎纪念馆把梅文鼎的墓碑都挖到这展览来了,实在是太过分了!幸亏这些人不知道梅氏禁地菁芜洞天。否则还不知道会糟蹋成什么样子?唐老头和风君子说话地时候,一旁的纪念馆馆长与市文化局局长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他们也没办法,在这里变着法子骂人的几个都不归他们管。 说话间柳老师也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羊绒大衣,并没有化妆,却显得更加清丽脱俗,自有一番风流体态。我注意到她的发际别着一枚很小巧的蝴蝶形发卡。她看见我的时候,似乎是很无意的用右手摘下了这枚发卡。而我的眼角余光看见了这一幕,悄悄的用左手中指指了指自己地心口位置。柳老师手中的文件夹掉到了地上,她一弯腰又拣了起来。尽量保持着神色的平静。 …… 古处长交给我的任务是监视那几个外宾。说是国际研讨会,其实外宾也就来了五个,真正的专家也只有两个,分别是韩国汉城大学朴教授与日本早稻田大学地竹内教授。无论是老朴还是竹内,我都不喜欢!因为这两个家伙看见柳老师的眼神都是色眯眯的。恨不得将眼光贴在她身上的那种感觉。开讨论会以及会下交流的时候,这两个老东西总喜欢往柳老师身边凑,不是夸她长地漂亮就是要送她小礼物,还要请她晚上喝咖啡什么的。柳老师都婉言谢绝了。 除了这两个老的,另外那三个小地也不怎么样。竹内教授带了一个助手。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姓小林,见人喜欢鞠躬。而鞠躬时神色一片冷峻倨傲。朴教授带了两个助手,一男一女,男的可能是助教,女的是他带的一个博士研究生。那个女的简直就是个活宝,第一天在休息室看见茶几上摆的水果盘,就惊叹一声:“你们中国也有这么大的苹果吗?”靠!就那苹果也算大吗?更有意思的是晚饭地时候,在天香酒楼,厨师先上了几个凉碟,其中有一盘是芜城特产高杆白做的香腌菜。那丫头夹起来尝了一口,很疑惑的问道:“你们这里的泡菜,味道做的不正宗,是和谁学的?” 讨厌归讨厌,我的监视还是丝毫没有放松,很快就发现了有一个人很可疑,就是竹内教授的助手小林。这个人在研讨会上对纯粹数学问题并不感兴趣,不住的问梅氏家族在芜城还留下了什么东西?纪念馆的馆藏中有什么有代表性的文物?我想梅氏家族能够找到的东西恐怕都在这个纪念馆当中了,连梅文鼎的墓碑都给挖来了。我当然没有资格参加会议讨论,我只是一个会场服务和陪同参观的接待人员,也正好方便在一旁仔细观察。 会议的第二天下午,安排参观纪念馆文物,还有导游负责讲解。没有准备专业导游,对相关历史文物的讲解由柳老师负责。小林听的很认真,几乎每一处地方他都要提问。集体参观之后大家在纪念馆的各个展厅中自由欣赏,我向风君子和尚云飞使了个眼色,他们俩心领神会,都悄悄的盯在了小林的附近。 小林看似很随意的来到一个展柜面前,这个展柜里展出的就是梅文鼎留下的《筹算论》,一共有十几册线装古书,据说是民间保留下来的原版真迹。只见小林用两根手指轻轻的有节奏的敲碰着展柜的木制边框,柜中的古书居然缓缓的一页一页翻开了。他有隔空御物的本领,果然不是一般人! 我和风君子都发现了,然而出手施法的却是尚云飞。他和小林一样的动作,也是伸出一只手,远远的站在展台的另一侧,用两根手指轻轻的敲击放展柜的桌面。尚云飞的手指一动,小林的手指就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停在那里动不了。尚云飞没有学他去动那几册古书,因为他如果去动书的话,两个人的力量恐怕会把书撕烂了。 两个人出手斗法都是无声无息的,整个展厅中几乎没有别人注意到。只见小林的手背上暴出一根根青筋,一张白脸变成了铁青色。他突然一抬手腕,尚云飞的手指一抖,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展柜表面的那一张大玻璃突然出现了横竖交错的几道大裂纹。展厅中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小林趁机缩回手,若无其事的闪到一边。 “中国的玻璃质量真差,连博物馆都这样!”那个韩国来的女博士凑过来乱发议论。 “金小姐,你说什么?”风君子凑过去问她,看他的表情面带微笑,我就觉得他可能要使坏。 “我说这里的玻璃质量差,纪念馆的展台自己都会碎。”她的话音未落,风君子突然向后一招胳膊,悄悄的抓住我的一只手,就听面前“啪”、“啪”两声脆响,她眼镜的两个镜片都无原无故的碎成了蜘蛛网的样子。风君子终于忍不住作弄人了。 金小姐吓了一跳,差点没蹦起来,摘下眼镜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风君子仍然是嬉皮笑脸的说道:“这些个奸商!金小姐的眼镜一定是在中国配的吧?” “嗯,是的,是的,前几天在北京配的。”金小姐有点狼狈的答道。 “金小姐穿的这双皮靴好漂亮呀?在哪买的?”风君子仍然没话找话。 “汉城。”金小姐正在看眼镜,随口答道。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兹兹两声,两只靴子的脚面上同时开了两道大口子,袜子露了出来。我的眼神尖,看见她右脚上的袜子最前面还有个破洞。 金小姐又吓了一跳,赶紧蹲了下去,用手捂住脚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风君子还没完,接着问道:“金小姐的腰带哪里买的?也是正宗韩国货吗?” “行了行了,你别太过分了!出格了也不好,人家毕竟是个女的。”这是尚云飞凑过来悄声劝风君子。风君子这才松开了我的手,否则那位金小姐还真不知道怎么走出这个展厅呢。 玻璃柜一声脆响,金小姐两声惊呼,惊动了其它人,纷纷过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风君子见周围的人多了,故意大声的问尚云飞:“云飞,你知道在《三国演义》中,张飞是怎么骂吕布的吗?” “三姓家奴!”尚云飞答话的时候也忍不住笑了。我们班这两大骛人平时矛盾不少,但一致对外的时候配合还是很默契的。远处的唐老头看着他俩,笑着摇了摇头。 经过这么个插曲,那个日本来的小林也知道了周围有厉害的高手,自己暴露了行迹,没有再轻举妄动。不过他今天的这种行为,我最后是要写到给古处长的报告中的。 …… 我们三个学生在参加这次活动之前,教导主任方周梓就把我们叫到一起教导了一番。他的意思大概是中学生守则上的一条“遇见外宾,要不卑不亢。”他还想给我们解释什么叫不卑不亢。结果风君子指着尚云飞说道:“方主任,我知道,尚云飞地样子就是不卑不亢。” 风君子说的太形象了。尚云飞这个没受戒的小喇嘛,平时不论遇到什么事几乎都是一种表情,淡淡的,不媚也不傲。风君子这么说。搞得方主任反而没话可说了。他又叮嘱了我们几句,总之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要丢脸等等。方主任叫我们注意不要丢脸,结果在最后一天晚宴的时候他自己却做了一件大大丢脸地事。 研讨会时间不长,前后不过三天。第三天闭幕之后,照例由当地领导设宴款待。由于古处长的安排,我们几个学生也混上桌吃了一顿,当然位子在宴会厅的最角落。这天的晚宴,方主任、唐老头、柳老师和朴教授、竹内教授坐了一桌,桌上其它几个是有关部门的领导。方主任大概是多喝了几杯酒。显得比较兴奋,话比较多。说着说着他放下酒杯,感慨道:“这三天的研讨会,我很有收获,我写了一首五言律诗。” “好好好。方先生念来听听。”旁边有人随声附和。 方主任清了清嗓子念道:“证道存疑处,立志常问古。……” 五言律诗一共八句四十字,方周梓刚刚念出了两句就听唐老头大声打断他道:“方主任,不着急做诗,来来来。赶紧喝酒。” 坐在他身边的文化局长不解道:“好诗呀!方老师好学问,我正等着听完呢。” 我在远处也听的莫名其妙,朝这边看了过来。只见那两位国外来的“汉学家”朴教授和竹内教授,都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有不易察觉的轻蔑神色。这时风君子大概是从外面上洗手间回来,小脸已经喝地红扑扑的了。他走过方主任身后的时候,停下脚步说了一句:“方主任,你那首什么诗,用了仄韵,而且第二句是孤平调,自古以来的律诗没有这么写的。韵律格调都错了,实在算不上诗!” 风君子说完话没理他就走回我这一桌,搞地方主任一头雾水,又不好意思问别人,只有对柳老师说道:“小柳,什么是孤平调?” 柳老师看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答道:“你刚才第一句‘证道存疑处’音律是‘仄仄平平仄’,那么律诗体的第二句应该是‘平平仄仄平’。结果你那句‘立志常问古’却用了‘仄仄平仄仄’。律诗一般不压仄韵,方主任一定要这么用韵也没关系,但绝对不能出孤平调。你那第二句中只有一个平声字,这种句子读出来一点格律感都没有,是律诗体最大的忌讳。因为那样只能是五个字连在一起,不能算是一句诗。” 这时候文化局长怕方主任没面子,和稀泥道:“现代人写诗,哪有那么多讲究!” 唐老头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在桌上一顿酒杯,肃声道:“要是写散文诗还是现代诗,怎么胡扯没人管,但是要作五言律,就要按照音律规矩来,你不会,就不要丢那个人!前几天我看电视,看见一个大领导接见外宾,居然也自己作了一首古诗送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把文法给读破了,我那个害臊啊!……想附庸风雅结果斯文扫地啊斯文扫地!” 唐老头这么说话,吓的文化局长也不敢接口了。方主任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有低头喝闷酒,后面还有六句诗就这么咽回去了。这时候竹内教授举杯敬酒,没有理会其它人,只敬了柳老师和唐老头。敬完之后,他居然端着杯子又来到我们这一桌,敬了风君子一杯。风君子也不推辞,笑眯眯的和他一起干了。 晚宴之后,研讨会就结束了,我刚刚准备松一口气,不料风君子在我耳边悄声道:“石野,你的任务,今天晚上恐怕才是好戏开场。我和尚云飞帮你盯着那个鬼子小林,你晚上来自己盯着纪念馆,如果有事发生,恐怕就在今天。” …… 梅文鼎纪念馆是一座典型地仿古徽派建筑,房顶上立着高高的马头墙,院落四周的建筑都用回廊连接。徽派建筑的色调以肃穆为主,廊柱和窗门漆成不耀眼地棕红色。而墙壁一律刷白浆,房顶上铺黑色的细瓦、灰色的瓦当。远远看去,只见黑白两色,在夜间,显得静悄而神秘。 而我正坐在纪念馆西展厅的房梁上,将身体隐藏在梁柱之后。闭息凝神不发出一点声音,就像一道静止的阴影。为了今天夜里能够隐藏身形,我还特意去昭亭山从柳依依那里借来了锁灵指环。戴着锁灵指环,就算是修行界地高人,如果不是站在我面前,恐怕也不容易发现我。这座纪念馆刚刚落成,其实也就是一个形式,并不真正有人重视,展厅里也没有安装什么红外线探测器之类地电子防盗报警设备,要偷东西并不难。 潜伏的感觉并不舒服。时间似乎过的相当慢。这对人的心理素质是个考验,我曾经在训练营中接受过简单的狙击手培训,披着伪装在臭气熏天的烂泥溏里趴了一整天,相比之下,现在还不算难过。只是觉得很无聊。无聊中我甚至想阴神出游去看一看,但是我很快发现了锁灵指环的另一个用处──锁神,只要戴上它,我的阴神离不开身体。 时间已经是凌晨三、四点钟了,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而这个时间,正是所有人睡的最沉的时候。我有点疑惑,风君子是不是猜错了?今天晚上这里没有事情发生。也许是风君子和尚云飞把那个小林盯住了。他来不了了。正在这时,我感觉到空气中地一阵波动。这波动是无声的,有什么物体正在悄悄的接近。 有人来了!我很快就看见了这个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连头发也包裹在里面,看不清面目,只觉得身形有点矮小。他不是从地上来的,是从正厅房梁那一边爬过来地。我有点紧张,因为再走几步他就会发现我。结果他并没有发现我。最近的时候他只与我隔了一根柱子,就在这时他顺着柱子轻手轻脚的爬下了地面,动作就像一只猫。 这人没有犹豫,直接就向一张展台走了过去,就是白天小林曾经碰过的那张展台,里面放的是梅文鼎十三卷《筹算论》地古版。直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包袱,打开包袱,居然是十几册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古书。这小子,原来是想玩调包计! 我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在上面看着他。拿贼拿赃,我要等到他偷完东西之后再堵他。只见他双手扶住展柜,展柜上的锁轻轻地发出“咔”的一声响,开了。他揭开镶着玻璃的柜面,将那十几册书拿了出来放在包袱里,又将自己带来的古书放回展柜,重新将柜子恢复原样。他收拾起包袱转身又向我下面的这根柱子走来。我已经准备好出手了,就等他脑袋冒上来的那一瞬间给他一下。 就在我准备出手的那一刻,情况发生了突变!只听展厅后侧的窗户一声响,无风自开,一条人影如电飞了进来,直扑那人的身后!靠,居然外面还有人,幸亏我刚才没有轻易出手暴露藏身之处。 后来者短衣打扮,然而看头发是个高簪道士。那道士扑向黑衣人,黑衣人反应也非常敏捷,身后有响动立刻转身五指如钩向后回击,同时身形急退,避开了来人地扑击之势。两条人影在展厅中央一交错,只是沾了一片衣角而已,只见道士一挥衣袖,黑衣人就飞了出去。眼看黑衣人撞上墙壁,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声。他在空中一转身,几乎是非常勉强的将身形定住,贴着墙滑了下来。 黑衣人口中发出一声娇呼,似乎是吃了亏。听见声音我吃了一惊,这人居然不是日本来的小林,而是韩国来的那个女博士金小姐!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那金小姐,简直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妞,跑到这里充大头蒜,还闹了不少笑话。搞了半天,这个人埋藏的很深,我怀疑谁也没怀疑到她头上。 只见金小姐落到墙边,那道士欺身而上就要去拿她,突然又向后急退了回来。只见金小姐身体四周突然飞出一片点点银光,就像在黑暗中飞舞的一群蝴蝶,向道士追去。我看清楚了,这些银光是一种类似于暗器的回旋镖。银镖能在空中追着人飞舞,应该相当修行人的一种法器。但我从未见过这种法器,一般来说斗法时一人只能御一器,这个女的怎么一出手就是一大片? 银镖带着破空的声音去势很疾,如果身上挨一下恐怕伤的不能轻了!那道士也不敢大意,脚下踏出一种奇异的步伐,身形快如烟雾,在大厅中央闪来闪去,银镖始终不能近身。那金小姐见道士身法奇异,口中又连叱几声,纵身扑上前去,双手一分,空中飞舞的蝴蝶突然散开,就像悬停在四周银色的星星。这悬停只是瞬间,然后又向着中心的道士四面合围飞射而去,这一下道士凭步法是闪不开了。 我正在为道士担心,心中疑惑他为什么一直空着手不亮法器?此时就见那一片银色的飞镖都在道士周身一尺远处停住了,而且还在不住的挣扎颤动。仔细一看,只见道士伸出了一只手,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一枚飞镖。这一枚飞镖被夹住,满天飞舞的银镖全部被定住了!原来这一片银镖不是很多件法器,只是一件法器,只是分成了很多部分。 两个人进入了一种相持的状态,只见金小姐张开的两只手臂想尽力的合在一起,可是怎么样也合不上。道士伸出的那只手臂也在轻轻发抖,那枚银镖在他手指间挣扎,仿佛还发出轻微的嘶鸣声。道士见此情景,空着的另一只手终于在袍袖中缓缓抽出一样东西,是一柄一尺八寸长的短剑。这短剑没有光泽也没有锋芒,如果拿在别人手里我几乎要以为是小孩的玩具,因为那是一把木剑。 第八卷 草木篇 087回 媚眼客欺主,随意却成谶 金小姐见道士抽出法器,也知道情况不好,刚才她已尽全力,而道士好像才刚刚准备动手。只见金小姐口中又发出一声低喝,听声音带着几分痛苦,双手用力一击掌,那道士周身的银镖都发出一阵爆裂声,道士松开手,一挥木剑,向后连退几步,此时银镖失去控制纷纷落地。 就这么一个空子,金小姐已经纵身而上,跃上了房梁──这个丫头,连法器也不要了,想带着东西逃跑!只可惜,她逃跑选择路线不对,你说上哪根房梁不好,偏偏要选我藏身的这一根,我也不得不出手了。我没有用青冥镜,这种情况下出手暗算用不着动法器,直接伸手施展“三十六路擒蛇手”中“截脉”与“扭筋”两招。她脑袋刚刚冒出来,我左手一扣她的上臂,把她的身体在空中扭了一个凯,同时右手如刀,正斩在她的后脖子上。我出手与一般的习武者不同,触碰到她身体的同时,双手灌注着真力。 我感觉她的修为本来就在我之下,也丝毫没有防备到我的暗算,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失去了抵抗能力,让我给扔了下去,软软的倒地不起。下面的道士显然也没有想到梁上还有一个人,桃木剑脱手凌空指着我的方向,同时身形向后连退几步低喝道:“梁上何方高人?” 我轻笑着答道:“泽仁道友。别来无恙啊?” 今天晚上来地都是熟人,后来的那个道士正是我在齐云观认识的泽仁,也是正一门和曦真人的弟子。他刚进来的时候我没看清,但是一挥衣袖将金小姐打飞的时候我就认出他了。也就是他这种武道双修地高手,才敢以身形步法与对方的满天银镖周旋,到最后才抽出法器。我对泽仁的印象一直不错。虽然不明白他今天晚上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但既然现身,首先还是客客气气的打个招呼。 “小师叔!怎么是你?”泽仁也听出了我的声音,很是惊讶。他收起了木剑,垂下手恭恭敬敬的站到了一边。 见泽仁没有敌意,我也跳下房梁,站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说道:“泽仁,你不要叫我小师叔,称呼我道友就可以了。” 泽仁的神色还是很恭敬:“小师叔。泽仁不敢不敬,门中辈份还是要守的。” “守什么辈份,我和正一门有什么关系现在还说不定呢。” 泽仁语气有点疑惑的问道:“小师叔,您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泽仁:“守正掌门已经出关了。” 我吓了一跳,心想这下我地麻烦来了。赶紧问道:“你见到正一真人了?他怎么说的,我早说过我没见过他。” 泽仁:“小师叔,别开玩笑了。我没有见到师祖,但我师父和曦真人与师伯和锋真人特意问了他老人家你的事。他老人家亲口说与你确实有师徒之缘,只是未定正式的名份而已。……既然如此。我当然要叫你师叔,难道还要我叫你前辈不成?” 泽仁的话说得我如坠云里雾里。守正真人出关了,而且还帮我圆了谎!这个老道士。是不是年纪太大老糊涂了?守正真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反正我自己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就更别提什么师徒之缘了!然而这话我却没有办法去问泽仁,要想搞清楚地话,只有找机会去问守正真人本人了。想那泽仁也是很尴尬,他年纪比我大多了,确实不好叫我前辈,连师叔这两个字前面还要加个小。 想了想也想不清楚,还是不想了吧,我问泽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对这个女人出手?” 泽仁:“禀报小师叔。我是奉师命前来维护此地清静。……正一门弟子不久前发现,有境外修行人进入芜城,身份和行迹都可疑。我师父命我暗中关注,我跟踪这个女人来的,她果然出手盗取梅氏家族的遗物。……只是没想到小师叔你技高一筹,早已在此守株待兔,要不是刚才你出手,差点让她跑了,那就要多费一番手脚了。泽仁让小师叔见笑了。” 原来如此!金小姐这些人跑到芜城来,不仅引起了古处长背后的国家机关的警惕,修行界也发现了可疑之处,正一门也插手了。我又问泽仁:“你们发现可疑地人有几个?” 泽仁:“有两个,一个男的,从日本来的,还有一个就是这个女子了。我今天晚上碰到了广教寺地尚云飞小师叔,他说我不用管那个男的,他自然会盯着,我就到纪念馆附近来看看,结果发现了这个女子意图不轨。早知道有小师叔和尚云飞一起插手,泽仁就不必现丑了。” 我说尚云飞这回怎么也主动管起了闲事?算起来他也是芜城的修行人之一,这种事情还是要插手的。而风君子,没事也喜欢凑热闹,再加上我和泽仁,都凑成一桌麻将了。想想那个小林和这个金小姐够倒霉的,本以为自己本领不俗,有超出常人的能力,想在这里悄悄做点勾当,不料却落入到人民群众的天罗地网之中。 我又问泽仁:“这个女人怎么处置?” 泽仁规规矩矩的答道:“我不知道,师父只要我暗中留意,没有告诉我如何处置这些人。既然小师叔早有准备,人也是小师叔擒住的,就全凭小师叔处置。泽仁就不能做主了。” 泽仁倒是推地干净,一切让我做主。这个姓金的女人确实不太好处置,象泽仁这种修行人,也只能暗中出手阻止她地行为。最多再警告和惩戒一番。既不好把她杀了,也不便把她抓起来,更何况她现在大小是个外宾,如果莫名其妙出了意外会惊动芜城官方。而我呢?如果我处置她原本也不难,直接交给古处长就是了,任务本来就是古处长给我的。 可是泽仁一插手情况就变的复杂了。我既不想让泽仁知道我和古处长的关系。也不想让古处长了解太多修行界的事情,尤其是与我有关的事情。如果把她交给古处长,她一交代今天地事情经过,古处长那些人很难不起疑心。我脑筋飞快的转动,当下有了个打算,抬头对泽仁说:“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回去告诉你师父,叫他小心不要走露什么风声,更不要和别人提起你在这里见过我。” 泽仁点头道:“我明白,红尘内外自有界线。”说话间一招手,刚才金小姐发出的满地银蝶都飞了起来。落在他的手中。他递给我又说道:“这是那个异国女子的法器,虽然威力不大,但十分奇妙,小师叔你收好了。泽仁告辞了,你一切小心。” 泽仁说完话一纵身又跃出了窗外。在夜色中消失不见。展厅中只剩下我和躺在地上的金小姐,周围的一切物品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如果没有亲身经历,几乎都不敢相信刚才这里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那金博士用地法器一共九枚,都是一样的银色四棱薄片。样子还真像蝴蝶。看质地非常坚韧,颜色接近于半透明,却轻飘飘如纸片一般没有半点份量。很难想像这样的东西在空中飞舞能发出强劲的破空之声。修行人法器的威力当然不在于器物本身地轻重,而在于操纵者的法力。我感觉到可能是好东西,我没收了,有机会找风君子看看。 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没有再发现博物馆中有其它的潜伏者,这才走到金小姐身前,将她腰间的那个包袱取了下来。她轻轻哼了一声,身体还挣扎了几下。这女子身子骨还真经折腾,刚才我下手不算轻。她居然没有晕过去。既然如此,就更不能把她交给古处长了,她如果听清了我和泽仁刚才地谈话,再和古处长一交代,有麻烦的可是我。 我在她身前坐了下来,看着她说道:“金博士,你不要装死了,我出手轻重我知道。” 只听她口中又发出了几声轻微的痛呼,睁开了眼睛,却仍然躺在那里没有起来。她看着我,换了一副楚楚可怜地神情,就像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姑娘,眨着眼睛说道:“这不是石先生吗?你夜里怎么会来这里?你也对纪念馆的东西感兴趣吗?” “我对这里的东西不感兴趣,但是我对人感兴趣。我等在这里,就是早知道有人手脚不干净,果然让我等到了。金小姐,你就别装了,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又为什么要偷这些古书?”我举着那个装书的包袱问她。 金小姐看着我,突然笑了,笑的还很娇媚:“你是来等我的?我刚才还看见了你的一个同伙,你们也是来拿东西的吧?既然我输给你们了,东西我就不要了,就当我没看见,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好不好?” 这个女人居然把我也当作贼了,说实话,大半夜不睡觉躲在房梁上确实也不像保安。我看着她也笑了,尽量使自己地笑容显的比较邪恶:“就算我是贼,也用不着偷自己家的东西。这里是芜城,我是芜城人,有责任保护这个地方的太平。……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们都不是普通人,像我们这种人,不会无缘无故去做个小毛贼的。你最好老实给我说清楚,否则我就把你交给安全部门处理。” 金小姐:“你是警方的人?”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就看你怎么配合了。” 金小姐:“如果我说实话,你可不可以放了我?” “可以!看你的表现了。”我回答的很干脆。 金小姐:“其实我是受雇于人。我在汉城的时候,有人花重金找到朴教授,安排我当他的助手来这里取一样东西,就是你手里拿的这几本书。” “什么人雇的你,这几本书又有什么用处?” 金小姐:“我不知道,雇我的人没有露面,只是通过特殊的方式找到了我们的组织。至于这些书,我从来都没听说过。组织给了我这些书的赝品,说我到了地方如果见到真品,就悄悄的换掉。其它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她刚才出手应该是有修行的人,而她口中所说的组织,恐怕就是我们所说的门派。我又问:“你最好说清楚一点,你是什么组织的。” 金小姐摇了摇头:“这我不能说,我们有我们的规矩,我想你也有你的规矩。” 她所说的规矩大概就是不能泄露师门秘密之类的吧?如果是这样,我一定要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但我还是想试试,尽量使自己的笑容显得狰狞,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衣服的前襟,口中恶狠狠的吓唬她道:“你有什么规矩,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现在对你的回答不满意。我有三十六种扭人筋骨的手法,刚才在你身上只用了两种,你还想试试其它三十四种吗?” 金小姐的神色突然显的很害怕,身体本能的往后一缩,我的手将她的衣襟拉开了。只听“呲”的一声响,从胸口到腰间衣服给我扯出来一个大口子,我大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这件夜行衣的质量太差,以我的手劲,她这么往后一退,连铁皮也能撕开。这个女人居然是真空上阵!除了外面罩的这件黑色的夜行衣,下面居然什么都没穿,从乳房直到肚脐,光溜溜我看的一清二楚──我猜她下身恐怕连袜子也一样没有穿。 她的神色好像很害怕,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显的娇滴滴的,惊怯中带着挑逗的味道:“既然落到你手里,我再反抗也是没有用的,你有多少种手段,就都用在我身上吧。”说着话还故意朝我挺起了裸露的胸脯,散开的衣服从肩头滑落。 靠!居然要使美人计,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经历过色欲天劫、妄心天劫考验的石野石真人!看这个金博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典型的高丽女子面孔,弯眉小口长的倒也有几分秀丽。尤其是看身材,凹凸有致,苗条修长却不骨感,很是勾火。如果换别的场合或者别的人,弄不好还真是顺水推舟把她就地正法了。 我收起了笑容,松开手,看着她道:“金小姐,这件夜行衣是哪生产的?质量不怎么样啊?” 我松手,她扶地坐了起来,用一种看似无辜又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我:“衣服?不好?那我把它脱了好不好?”只见上衣已经完全从肩头散落,小腹以上,就如新剥的嫩笋。静夜无人,只有这女子对我展现裸露的身躯,还用那种眼神看我。这娘们,够淫荡! 有些女人,总相信自己的身体是一件武器,比那漫天飞舞的法器还要厉害。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显的心计深沉,还真不能随便碰。我看着她,表情似笑非笑:“金小姐,我告诉你,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呢,女人我见得多了,就你这样的,我还提不起来什么兴趣。你要是再挑逗我,小心我先奸后杀,杀人灭口!” 金小姐闻言面色一寒,随即又恢复了娇滴滴的模样:“有没有兴趣,试过了才知道。看你小小年纪,居然那么坏!……你先把我地洒银珠还给我好不好?” 傻淫猪?这就是那些银色法器的名子吗?怎么那么难听!幸亏我没有头脑发热把她那什么,否则我不也成傻淫猪了!我眯着眼答道:“你是说你刚才扔到地上的那些东西吧?你千里迢迢跑到芜城来,我们芜城人民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你总要留下一点纪念品才算懂事吧?” 我既不想碰她,也不想把东西还给她。她看着我露出了一脸委屈的神色。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怎么欺负她了,只听她撅着嘴说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不怎么样,把衣服穿好,现在就可以走了。你记住了,今天晚上地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如果你和任何人提起,小心我扭断你的四肢。还有,以后到中国来,最好老老实实安分守已。你勾引男人主动献身我不管,但是你乱动东西就不行了。别以为你有两下子。就你那点道行,在这里连一盘下酒菜都算不上。” 金小姐站起来,掩好衣服很狼狈的走了。我自作主张放了她,只留下了她的法器和她要偷的东西。这回她可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修行人的法器不是一般的物品。失去了很难找到代替的东西,它比世上的金玉珠宝还要珍贵。这就算我给她的教训。我之所以放她走,是不想因为她泄露我以及芜城修行界地事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我手里的这十三卷古版《筹算论》。 这些古书。躺在纪念馆的展览柜中只是一个摆设,恐怕再放几百年也没有人去看它。如果不是有国外的学者这几年在研究梅文鼎,这一家纪念馆也不会存在。然而却有不少人在暗中争夺它,甚至是来自国外地修行人士。难道这里藏着梅氏家族的秘密?或者这里有对修行人有用的东西?无论如何,这些书不应该放在这里,就像梅文鼎的墓碑不应该出现在纪念馆里一样。我要把它拿回到菁芜洞天去,物归原位。当然,有空的时候我自己也研究研究。 我感觉到这些书可能很重要,或者隐藏着什么大秘密。而这些秘密古处长等人毫不知情或者并不感兴趣,否则也不可能就这样毫无保护地放在这里。这一次是我出手阻止了金博士还有小林那些人,但下一次呢?我总不能天天晚上在这里看着。金小姐已经用赝品换掉了原本。展厅还是原来的样子,正好方便我拿走。 …… 第二天,我给古处长交了一份报告,报告的内容就是这一段时间我监视地结果。我是这样告诉他的:我发现日本来的小林和韩国来的金博士行迹可疑。在展厅自由参观时,我发现小林用手指敲展柜的木框,展柜里的《筹算论》就一页一页番开了。当时金小姐也站在展柜另一边,双手也有动作,结果展台的玻璃面就自己裂开了。昨天夜间,我发现金小姐去了纪念馆,后来我不小心让她发觉了我在跟踪她,她自己又回去了。 这份报告有真有假,展厅里确实发生了那件事情,而小林和金博士也确实来历可疑。我这么说,也算尽到了我自己的责任,既告诉了古处长什么人有问题,也告诉了他这些人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某种程度上都是实话。令我意外的是,古处长似乎对我地报告内容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明显应付的表扬了我几句,接下来,他皱着眉头交给了我另外一个任务。 新任务的内容让我大吃一惊──他叫我保护日本来的小林的安全,直到他离开中国境内为止。我在训练营里的特长就是能挨揍、能穿墙、不怕黑暗。他要我保持小林,意思很明显,就是当小林遇到危险时,我要及时挡在他的身前,还有带着他快速脱离险境。听完了之后我很不解,皱着眉头问古处长:“为什么要我保护他?派武装警察不是更合适吗?再说这个人在芜城当地无怨无仇的,又有谁要害他?” 古处长:“前天我收到另一个特别行动队员的报告,芜城有人要找小林报私仇,而且这个人身份很特殊,具备常人没有地能力。对于异能人士的防范与控制。通常是由我们来负责的。你放心,小林明天就要离开芜城去上海,在上海虹桥国际机场乘飞机回国。只要他这一路不出什么问题,芜城市的这次活动就算圆满结束了。我不管他在中国有什么私人恩怨,只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闹出什么外交事件!” “那我怎么保护他?” 古处长:“明天外宾要走。市里会派三辆车送他们去上海,上午出发,下午的班机。你就算送行人员,和小林一辆车,路上注意点。” “还有别人配合我吗?古处长你手下好像不只一个人。”他刚才告诉我这件事是手下另一个特别行动队员的报告,由此看来,在芜城,还有别地人为古处长这个机构工作。只是我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少,又是谁?因为我们都是古处长单线联系的。 古处长摇了摇头:“别人的身份,不方便。也不好安排,只有你最合适。你可以再找一个人陪着你,你这次在纪念馆不是也找了一个同学掩护你吗?那人叫尚云飞对吧?据我所知是广教寺活佛的徒弟,这次你再找他和你一起去送小林,可不可以?” 既然古处长这么说了。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再找尚云飞说一说,看他肯不肯帮忙。就算他不肯帮我的忙,古处长再想办法以学校的名义派他去,他也是推辞不掉的。我现在感兴趣的就是,究竟是什么人要找小林的麻烦?我直觉判断可能是芜城地修行人。如果是这样我才懒得管呢,本来就看小林不顺眼,有人教训教训他也好。可气的是。古处长居然要我去保护他,这简直就是个汉奸的任务。 …… “风君子,你知道芜城修行人当中,有什么人与那个日本来的小林鬼子有仇吗?”这是在中午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到了风君子,把他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告诉了他古处长派给我地新任务,然后问了这个问题。 风君子:“你不来找我,我还准备去找你呢。我刚听说明天你和尚云飞继续参加市里组织的课外活动。居然是去送外宾去上海。……我觉得古怪,就去找人问,结果还真有人猜出来了。如果说和日本人有仇,又是修行人的话,那么在芜城,那只能是九林禅院了。我去找韩紫英,韩紫英告诉我最好去找法澄问问,一问之下,我才知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风君子:“要找小林算帐的人你恐怕不是对手,也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因为他是九林禅院地方丈法源。我找到法澄的时候,法源已经离开了九林禅院,估计会在半路上等小林。法澄本来想劝法源不要做这件事,可惜没有拦住。” “法源大师!他怎么会这样?”我万万没有想到要找小林的人会是法源,这样一位有道高僧,怎么会纠缠私人恩怨呢? 风君子叹息道:“这是国恨家仇。法源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他去世地二师兄法泠。这法源的脾气与法澄不同,性情刚烈,想出手的时候就会出手,在昭亭山你也领教他的脾气了。” 风君子说的法泠,就是法源的二师兄,也是芜城著名的抗日英雄王金泠。听到这里我不解的问:“王金泠去世快五十年了吧?那小林才多大岁数?怎么可能与当年的事有关?” 风君子:“小林是个修行人,日本也有这些修行流派,你知道吗?” “我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风君子:“那你知道法泠是怎么死地吗?” “不是死于战场吗?” 风君子:“战场上也是人与人相斗。那法泠的一身神通虽然不能对普通人施展,但是如果自保恐怕不算问题。可是法泠死了,死于敌人手下,而且对方也不是普通人,据说是来自日本伊谷流的数位高手。……修行人参与战事本就不该,随军入侵他国就更是犯了天下戒律。法泠虽然还俗从军,可是在战场上也从不用神通杀人,没想到却被对方的道法暗算。” “你是说……那个小林鬼子是日本伊谷流的弟子,与九林禅院有门派之仇?” 风君子:“你是越来越聪明了。那法源听说有伊谷流弟子又到了芜城,一定要找他问个明白,拿着九环锡杖就走了。我估计会在路上等小林,至于见了面会怎样,我就不清楚了。” “可是古处长现在要我保护小林,我怎么办?” 风君子突然笑了:“你不是法源的对手,不过古处长要你保护他,你就保护他,尽力就是了。如果你尽了力仍然保护不了小林,谁也不能怪你。你说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就让法源教训他?” 风君子:“放心好了,法源虽然脾气不好,但绝非滥杀无辜之人。我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我想他绝不会杀小林,也不会出手伤你的。” “尚云飞明天也去,这怎么办?” 风君子:“你不用替他担心,他比你懂事多了,自然会处理的很好的。你只要注意一件事就行了。” “什么事?” 风君子:“保护法源。” “法源比我厉害多了,你还要我保护他?” 风君子:“你怎么就没想明白呢?这本是修行界内部的事情,你那个古处长怎么会知道?肯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法源去找小林鬼子的麻烦我们自然拦不住,可是事后呢?如果事情闹大了,而且法源暴露了行迹,恐怕会有后患。所以你要尽量找机会把法源引开,不要让别人发现他。我想尚云飞也会这么想,到时候你尽量配合就是了。……还有一件事情你要注意。” “什么事?” 风君子:“你留意一下,那个古处长手下还有什么人?最重要的是,是什么人告诉他有人要找小林的麻烦?” “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没事我先走了。” 风君子:“你等等,还有一件事。” “你有事不能一次说完吗?一件又一件的。” 第八卷 草木篇 088回 春风化丝雨,落叶成秋泥 风君子笑了:“这一件事情你可催我很久了。我明天就要把阿秀放回来了,你高兴不高兴?” “你终于要放人了,明天吗?” 风君子:“你前脚去上海,我后脚放阿秀。阿秀回来之后,你怎么和她相处,心里有打算吗?” “这个,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想不明白。” 风君子:“那天的事情,我已经处罚她的,你就别再怪她了。至于今后,你暂时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吧,这层窗户纸还是不要捅破的好。” ……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床了,为了赶飞机的时间充裕点,小林等人出发的时间很早。虹桥机场飞往日本的飞机是下午四点,而去韩国的飞机是四点半,所以朴教授与竹内教授是一起出发的。市里派了三辆车,两辆中巴和一辆奥迪轿车。坐车的时候不知道谁的安排,我和尚云飞都坐在了奥迪骄车的后面,一左一右把小林夹在中间。而两辆中巴车也是一前一后将奥迪车夹在中间。 出发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那个韩国来的金小姐,她垂头丧气的,也不开口说这个说那个了。她看见我的时候眼神很闪烁,总是想躲闪。我有点想笑,这个女人终于老实了!小林似乎已经得到警告,我们安排他坐在奥迪后排的正中,他也只是鞠了躬说声谢谢。没有多说一句话。 从芜城到上海走近路有二百五十公里。这段路程不远不近,但是途经不少山区,并不是很好走。九十年代初地时候,华东一带的高速公路网还不像十几年后那样通畅,公路交通还是主要依靠破破烂烂的国道和省道。因此车速不可能太快,司机预计需要六个小时才能到达虹桥机场。 旅途很是无聊。我和尚云飞偶尔聊几句,话也不多。坐在我们中间的小林会说汉语也会说英语,但说的都很一般,那发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简单说了几句也觉得很无趣。这种情况让人昏昏欲睡,可是我和小林心里有事都睡不着。车上备有饮料,我就劝小林喝饮料,小林不喝别的只喝矿泉水,无聊中一口又一口喝了一大瓶。 水喝多了问题就来了,大概是在安徽与淅江交界地地方。小林突然要求要下车方便一下。司机停车,让他自己到路边的树丛中找个地方方便,我们这辆车一停,其它的两辆车也都停了下来,也有男同志下车钻到路边树丛里去小便。 我的任务就是贴身保护小林。他方便我也得跟着。下车一看,这段公路是在一个山腰中穿过,两边都是密密的树林。小林钻进树林找一个树根小便,我和尚云飞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侧,就像看押一个犯人。这架势让小林直皱眉头。却又没说什么。他有点害羞的解开裤子掏家伙就要给树根浇水施肥,看神情很是扭捏。靠!都是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等他把老二掏出来。我差点忍不住笑了。难怪他不好意思让弟弟出来见人。看这小林人长的有模有样的,可是老二实在有点羞于见人,比一根香烟粗壮不了多少。小林对着树根小便,我在一旁偷笑,此时就听尚云飞低呼一声:“不好,石野,保护小林先生。” 话音未落,就听“喀”地一声响,小林面前的那棵树突然从根折断。对着他劈头盖脸就压了过来。我和尚云飞早有警觉,一人拉着他的一只胳膊,飞速的闪到一边。可怜小林先生,裤子还没来得及拉上,小弟弟就在外面晃着,裤脚也被打湿了。 我们刚刚闪到一边,就听身边又传来树木的断裂声,一左一右两棵树成剪刀状倒了下来,直砸向我们地头顶。这次不用尚云飞提醒,我们拉着小林向前就跑,脚下速度飞快,远远就到了林间的一块空地上,此时身后还接连传来几声树木倒地的声音。 这个地方已经离公路很远,是不大不小的一块空地,周围全是高大茂盛的树木。这时我们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小林胳膊,他赶紧抽空系上了裤子。小林地裤子刚系好,就听见有人念诵佛号,抬头看去,一个披着袈裟的僧人从面前的树林中走了出来。僧人手中地九环锡杖叮当乱响,来者正是九林禅院的方丈法源。 刚才变故突生的时候,我就想到是法源出手了,记着风君子的提醒,拉着小林就往树林深处跑。没想到尚云飞和我的动作一致,我们一左一右把小林拉到这片空地上,法源正好出现。 法源出现,小林愣住了,他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法源没有理会我和尚云飞,而是指着小林问道:“这个年轻人,你就是伊谷流的弟子吗?” 这时我一纵身拦在小林的身前,装作不认识法源的样子,朝他喝道:“哪来的和尚?你有什么事情?这位小林先生是日本来地贵宾。” 法源面无表情看着我,开口道:“我有事情要和伊谷流了结,你不要多管闲事,请你让开,否则我要不客气了。” “有事说事,不要乱来。我是市里派来护送外宾的人员,有责任保护小林先生的安全。”我仍然拦在小林身前。 法源也不说话,直接一挥手,手中的禅杖向我飞来,到面前的时候,禅杖在空中打了个旋,杖柄倒转打向我。今天我空手没有带任何法器,看法源出手也只是御器直击,没有施展其它任何的法术。我总要做个样子,当下双手挥出,封住门户。去挡禅杖地来势。双掌击在禅杖上,就觉得一股大力传来,就像炮弹爆炸时的气浪冲击波,将我整个身体卷到空中飞了出去。 很不幸,我的后背撞上了一棵大树,就听喀呲一声。树断了,我也跌落到地。金龙锁玉柱的身体,自然不会因为一棵树而受伤,但此时我见好就收,一抚胸口,作出痛苦万分的样子,倒在地上挣扎着就是不站起来。 小林见法源出手如此凶悍,手伸到兜里想掏什么东西。这时尚云飞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对法源说道:“这位大师。无故出手伤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尚云飞没有叫法源地名子,法源也没有叫他的名子,而是冷冷说道:“怎么,你也要为这个倭人之后和我动手吗?” 尚云飞:“我既然一路护送这位先生。就不能眼看你出手伤他。” 法源:“你真的不让开吗?” 尚云飞:“我为什么要让开?” 法源:“那好,就别怪我得罪了!”只见他一招手,禅杖在空中旋转,杖头在前杖柄在后,缓缓的向着尚云飞逼了过去。 尚云飞挡在小林身前一动不动。身形就像一座山。当禅杖离尚云飞的胸前只有三尺远的时候,突然旋转加速,九环乱响。像离弦之箭一样冲着他的胸口就撞了过去。我看的目瞪口呆,法源这是在干什么?真的要和尚云飞斗法吗?尚云飞又是在干什么?真的要替小林当盾牌吗? 正在我要发出惊呼时,情况突变。禅杖眼看要击中尚云飞胸口地那一瞬间,云飞突然淡淡一笑,向旁边急速的一闪身,禅杖擦着他的身侧撞了过去,正打在小林的胸口!然而让我意外的是,并没有出现什么空中飞人地场面,禅杖只是在小林的胸口如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就嗖的一声飞回了法源手中。 这一下打了个猝不及防,小林没有任何反应就被禅杖点中了胸口。他的神色十分古怪,脸也涨的通红,指着法源喘息道:“你,你,你是什么人?” 看到这个情景我恍然大悟,这个小林让尚云飞给涮了,尚云飞跟法源有默契也说不定。我见过小林出手与尚云飞斗法,虽然不是云飞地对手但也相差不是太远。如果让他拿出法器和法源相斗,就算不敌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着了道。如果让他们斗开了,我和尚云飞还真不好不插手,这样难免会醒动远处的其它人。现在云飞这么一来,法源干脆利索的就得手了,倒霉地是来不及防备的小林。 这时就听法源说道:“贫僧与你无仇,也不想取你性命。我的禅杖打中你的胸口,只是封住了你的全身修为法力。你们伊谷流弟子的修行,于世间有害而无利。你没有受伤,只是一身神通被我封住了,以后你就与普通人无异,不能再以邪术害人。你要是不服的话,回去找你们伊谷流的长辈,让他们想办法化解我的法术。不必问我是谁,也不必问我为什么,你地门中长辈自然知道。想要算帐可以再来找我,我就怕他们不肯来也不敢来。” 法源说完这番话,口念佛号,转身消失在树丛中。这一段变故来的突然,从小林解开裤子要撒尿开始,到法源离去,前后还没有十分钟。法源的意思我明白了,他要找的不是小林,而是小林背后伊谷流的长辈,也就是当年杀害法泠的凶手。 法源走了,我也赶紧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跑过去扶着小林关心道:“小林先生,你没事吧?刚才那个和尚好凶啊,怎么说了几句话又走了?他说的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小林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尚云飞,捂着胸口阴着脸答道:“多谢二位关照,我没事,那个僧人我也不认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尚云飞仍然是淡淡的说道:“既然小林先生没事,我们就赶紧回去吧。不要让其它人等着急了。” 我们回到公路边的时候,其它人果然很着急,问我们怎么这么长时间?我和尚云飞没开口,小林板着脸答道:“树林里突然有几棵树倒下来了,把回来的路挡死了,我们绕了一个圈子才过来。” 奥迪车的司机自作聪明的插话道:“前天这里刚下完一场大雨,山洪把很多地方的土石都冲走了,有树根松了也很正常,小林先生没被砸着吧?” 小林:“没有,我没事,赶紧走吧。” 一路无话,下午的时候一行人到达上海虹桥国际机场。我亲眼看着这些人走进了登机口,直到飞机起飞之后才离开,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古处长交给我的任务终于完成了,这几位瘟神终于送走了。但愿下次不要再让我遇到这种事,我夹在其中两头难办,还好这次有惊无险。 …… 回来之后,我对古处长做了一个简短的报告:在去上海的路上,小林先生下车小便的时候,树林中几棵树突然断了砸向他。我及时出手,护着他离开险地,还好没有别的情况发生,只是我自己被树杆砸了一下,一件衣服破了。我这么告诉他,也算是解释了为什么路上我们有十分钟离开了其它人,而同时也印证了他情报的准确性,确实有人对小林出手。至于树林中发生的那一切,我没必要告诉他,我相信小林也不会自己去对古处长说他是日本伊谷流的弟子。修行人有修行人的秘密,就算是鬼子也一样。 古处长听完之后很满意,他点头说道:“这个小林有没有什么事我不管,只要他上飞机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到了日本怎么样就与我们没关系了。……你这次任务完成的不错,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古处长:“刚刚接到上级的通知,从一九九一年开始,也就是下个月。你这种特别行动组成员的津。贴从每月八十块涨到了一百。”搞了半天是涨工资了,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是很在乎钱了,特别是不在乎那每月多出来的二十块了。 津贴涨了,可是物价涨的更快,每月一百块,叫我干这种工作,简直跟逗人玩一样。我正要和古处长告辞,古处长又叫住我问道:“你有一件上衣破了?那就算执行任务的损耗吧。你再去买一件新衣服,拿发票到这个研究所来报销,不要和我客气。” “衣服?和原来的一样的吗?开多少钱发票!” 古处长笑了:“无所谓,随便你,只要是一件衣服就行,哪怕是芜城最贵的衣服,我都可以给你报了。……我们这个机构有很多规定很奇怪,其实很多其它的国家机构也是一样的,国家规定的津贴很少,但是执行任务的经费控制的却不严。小子,你可以在这方面补贴补贴,我也是看你人太老实,才告诉你这个,这些门道别人都不用我提醒。” 原来还有这种好事?早知道我撞树的时候把裤子和鞋也给弄破了!最贵的衣服?我并不喜欢买太奢侈的东西,可是我可以给别人买东西!想了想又问古处长:“男式女式有要求吗?” 古处长看着我,表情有点好笑:“发票上非得写男女吗?只要你别给我开件貂皮大衣就行!……没想到你这小子,居然还有这种心思。” …… 再回到学校上课,时间已经过了五天。风君子说话算数,真的把阿秀放了回来。阿秀地神情有点憔悴。看来这一阵子关禁闭的滋味不好受。季晓雨好心的问她家里的情况怎么样?阿秀一脸忧郁只是摇头。 阿秀看见我的时候,叫了一声:“石野哥哥──”,差点没有扑到我怀里。我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这丫头,别忘了这是在教室里。阿秀看我的眼神水汪汪地,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亲人。我看着阿秀。心情也很复杂,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时就听见了有人大声咳嗽,是风君子。阿秀听见了咳嗽声,低头乖乖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接下来的两天,阿秀还和以往一样。每天早上将我的坐位擦的干干净净,放好豆浆和早点等我吃早餐,下午给我端来一杯清茶,让我上课前提神。如果说有改变的话,有两点。第一是她端来的不仅是一个白瓷杯,还有一把紫砂壶。就是风君子经常端在手中那把紫砂壶。这丫头,终于学乖了,每天下午主动给风君子泡一壶茶。风君子接过茶壶的时候,总是笑眯眯地,神色也变得越来越满意。另一点改变就是阿秀看我的眼神。纯真中带了几分羞涩,眼睛总是想说话的样子,连叫石野哥哥的时候,声调也变了,变得软绵绵的。 有一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是心里痒痒地。说不出来的萌动滋味。前几天事情多,我也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现在突然平静下来。就忍不住去回忆最近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这几天看见阿秀,我总是想起那天夜间的旖。旎春光,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经历男女欢爱,眼中所见的是我心中所想地柳菲儿,但那个人却是阿秀。这天我在菁芜洞天中翻着从纪念馆中“偷”来的古书,枯燥的数术我看地似懂非懂,渐渐就走神了。 我想到了阿秀,又想到了我“失身”的那个夜晚,渐渐又想到男女之事再看眼前的书。突然又想起了在纪念馆的那天夜里,那个赤身裸体勾引我的金小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有点乱,身体也忍不住有点发热。 真人是否无欲?风君子教我的丹道并不是禁欲之道,何况他自己也曾在昭亭山上失身,后来就经常往山上跑,我都不用想也能猜到他是见那个女子去了。师父尚且如此,何况我这个徒弟呢?我曾经历过色欲天劫与妄心天劫,这并不意味着我心中已经无色无欲,而是相反,我对此理解的更加真实透彻。像我这种修行人,真情真欲还是免不了的。 心欲纠缠不适合在此修行,我干脆走出了菁芜洞天,靠在赤脂石壁上坐了下来。有人因情而思欲,有人因欲而生情。而此刻,我想去见一见柳老师,再去她的梦中。 …… 这一次她地梦境居然是坐在青漪湖边的草地上,很像那次春游时的场景,远处可以隐约看见齐云山上齐云观的轮廓。我顺着湖边走向她,她看见我的时候,我举起左手,用中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她的神色怔住了,然后突然就像想明白了似的,冲我微微一笑:“石野,我又在做梦,对吗?” “是的,我们又在梦中见面了。”我也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和她肩并肩面对着青漪湖。 柳老师若有所思的说道:“人的梦境真是很奇妙。” “是的,有人告诉我,其实每个人睡着后都会做很多梦,但大多记不住而已。” 柳老师:“我在梦中见过你很多次,我想问你,哪一次是你真的来了,哪一次只是我自己的梦境而已?你告诉我,你走入我的梦境,这是第几次?” “算上今天,是第三次。” 柳老师:“原来只是三次,可是我梦见你不止三次。奇怪的是,我现在自己竟然能够分辨了!刚才你一出现,我就知道那是真正的你。” “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老师:“那是一种感觉。你走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显得很飘渺,只有你无比真实。” 我笑了,这正是我第一次在梦里中看见风君子的感觉。她已经了解这种境界,就能够分辨。如果说柳老师仍在梦中。那也是一种奇特地梦境,不是风君子教我世间三梦大法中任何的一种。说起来,这不是梦境,不是实境,也不是妄境,看来世间的各种境界神奇。有机会我自己也要多研究研究。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和她开个玩笑,转过脸问她:“柳老师,你想不想到天上飞?” “飞?我行吗?” “别忘了这是梦,可以的,给我一只手。” 我拉着她的一只手,舒展着身体飞上了天空。柳老师一脸的惊奇还有惊喜,我感觉到她地手握的很紧,似乎害怕一松手就会掉下去。我没有松手,拉着她一直飞过青漪湖,湖面很平静。就像一面镜子,印出我们掠过天空的倒影。我们飞了很久,就像两只自由的云雀,在空灵中穿梭。渐渐的柳老师的神情放松了,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就像一个小姑娘,很是开心。 “既然可以飞在天上,我们可以站在水面上吗?”她问我。 “当然可以,跟我来。” 我牵着她的手轻轻的落在了青漪湖的水面上,水面柔软而有弹性。托着我们地双足,就像一张大的没有边的水床。她站在水面上,就像凌波仙子。我看的有点痴了。 “石野,这仅仅是梦,对吗?”柳老师没有回避我的眼神,而是迎着我地目光问道。 “是的,这是梦,但这不是一般的梦。有人告诉我这是神仙道术。” 柳老师:“在我眼里,你已经是个神仙了!……不过我不喜欢神仙,只喜欢梦中的石野。”她说话的时候神色很温柔,就像温柔地青漪湖波光。听得我的心砰然而跳。因为我听见她口中吐出了“喜欢”两个字,这是第一次。 “你,真的喜欢我?”我低下头,小声地问道,不敢看她的眼睛,就像做错了什么事。 “你如此待人,我没法不动心……不用你说出来,你的心意,其实我全明白,不说你为我做的那些事,只要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只是,我们……不可以。但,既然是在梦中,谁又不可以去做一个荒唐而自己又喜欢的梦呢?”说着话她靠在了我的肩头,再微一转身,已经轻轻的投入我的怀中。 幸福地感觉几乎充溢了我的全身,心神一阵激荡,我差点没有阴神归位!真没想到,她会这样,她选择在梦中如此接受我。我虽然无数次设想过这个场景,甚至在我的妄境中与她缠绵,但这一刻真正发生时,我反而觉得手足无措。我伸手揽住她的纤腰,与她静静的在湖面上相拥。我甚至不敢用力的抱住她,仿佛那样对她也是一种亵渎。 “石野,如果你想我的话,今后就到梦中来找我,你知道怎么来。在现实中,我还不能……你明白吗?”柳老师在我的怀里似乎是喃喃自语原来她是这样想的!如此,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对她的要求本就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 这一夜,我们就这样一直静静的拥抱,没有做其它任何事情。她也没有再说话,脉脉温顺的伏在我的怀中。 …… 我在赤脂石壁前站起身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但我觉得满天的星光灿烂了许多。这也许算我和她在梦中定情的纪念日。反正我是这么想的。我坐在那里回味了很久,回味着与她携手飞天的感觉,突然心念一动,想起了一个人和一件事。 这个人就是紫英姐,那件事就是紫英姐与我携手飞天的愿望。这时候突然想起来紫英姐,我觉得自己有点不应该,但还是想到了。携手飞天,我已经做到了。第一次是在柳依依的妄境中,和柳依依一起;第二次是在柳菲儿的梦境中,我主动拉着她的手一起飞天。(徐公子注:石野,你记错了,净想美事!其实第一次是风君子拉你飞上天的,怎么想不起来这个?) 要想携手飞天,其实未必要用紫英衣,把愿望变成梦想,在梦中实现也是可以的。只是,我该不该满足紫英姐这个愿望?这么做是否对得起柳菲儿?还有,我梦中搜神,根本找不到紫英姐,就更别提进入她的梦境了?也许我应该去问一问风君子……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耳中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女子轻轻抽泣的声音。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什么人会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哭泣?难道是被坏人欺负了,还是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到河边……河边?该不会是有人想寻短见吧!我得去看看。 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我曾经练习“大地神功”的那片卵石滩。我走过去,远远的就看见了一个少女的背影坐在河滩上……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居然是阿秀!阿秀没有回头,却发觉了我的到来,止住哭声,问道:“石野哥哥,是你吗?”她听脚步声也能认出我来。 “是我,阿秀,你晚上不睡觉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刚才听见你在哭,你怎么了?” 阿秀站起来看着我,脸上泪迹未干:“石野哥哥,我没事……我只是想到了一句话,想着想着就哭了。” 我走过去,忍不住伸手想替她擦干眼泪,手在半空又停了下来,扶住她的肩膀问道:“你想起了什么话,让你这么伤心?” 阿秀:“石野哥哥你坐下,我和你慢慢说。” 我只得陪阿秀坐在河滩上,她依过来靠在我的肩膀,我也没有闪开。只听她看着天上的星星说道:“前几天,风君子到神木林中,问了绿雪姐姐一句话。” 怎么又扯到风君子了?我赶紧问道:“什么话?” 阿秀:“他问绿雪姐姐──是否草木无情?” “那,那绿雪是怎么答的?” 阿秀:“绿雪姐姐说──在草木眼中,无情的是人。” “为什么?” 阿秀:“风君子也是这么问的。” “那绿雪又说了什么?” 阿秀:“绿雪姐姐说──春风化雨,落叶成泥,草木在天地间滋养万物,这就是情。可是你来了,想要我……不仅要我的身体,还要我的心,这还不满足,还要我全部的情意。我是昭亭山的精灵,一千六百年扎根于此与山川一体,现在你想全部拿走,这就是你所谓的人间之情吗?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但你不能拿走。” 第八卷 草木篇 089回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容 没想到这阿秀一番话,还牵扯出风君子与绿雪之间复杂的感情纠葛。我又问:“那风君子呢?他怎么说的?” 阿秀:“风君子没说话,转身走了。他走的时候我看见他眼睛湿湿的,肯定是悄悄留眼泪了。” 真没想到,风君子和绿雪之间会是如此关系,我真的难以想象风君子那样一个人偷偷留泪时会是什么样子?风君子的事情还是去问风君子本人,现在哭的可是阿秀,我不禁扶住她的肩胛问道:“阿秀,那你为什么又要哭呢?为绿雪和风君子吗?” 阿秀:“不是,我只是想起来了,心里突然觉得难过,是我自己想哭的。石野哥哥,我现在没事了,看见你我就没事了。” 看见我就没事了?风君子问绿雪草木是否无情,绿雪答人无情。那现在阿秀又在哭什么呢?她一定是在心中问我石野是否无情?那么我对阿秀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呢?或者说应不应该有情呢?我刚刚在梦境中与柳菲儿相拥,出了梦境却想起了紫英姐要跟我携手飞天的愿望,然后就听见了阿秀的哭声。老天呀,怎么这么乱呐!这本是应该一个最美好的夜晚。 想想确实我也有错,在菁芜洞天中经历了那么一个情意缠绵的夜晚,我心中明明知道那个女人就是阿秀,可现在却装着什么都没发生。阿秀心中感慨难过。当然是难免地!我该怎么办呢?无论如何,我该对阿秀好一点。 我看着阿秀,她就像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姑娘,一脸哀怨委屈的神色掩饰不住。我柔声对阿秀说:“不要胡思乱想。明天我陪你去逛商场好不好?对了,现在有个机会,我可以给你买全城最好、最漂亮的衣服。” 一句简单的话。阿秀的神色转悲为喜,她抱着我地胳膊问道:“真的吗?我还以为石野哥哥你不想理我了呢!逛商场,好啊!衣服,是不是要花很多钱?紫英姐会说我的。” “没关系,这次不用我花钱,你就尽管挑,喜欢哪件买哪件。” …… 接下来的几天,我注意观察风君子,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在同学面前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但当他一个人偶尔独处的时候。我总觉得他有点闷闷不乐。这种事情我帮不上忙,何况我连那个绿雪的面都没见过。 阿秀天天和紫英姐在一起,她们之间没有秘密,阿秀知道的紫英姐也都知道。所以紫英姐也知道风君子最近心情不好,想办法逗他开心。这天晚饭时她告诉我:“石野。明天是十二月十二号,我听说是风君子十六岁生日。我们给他搞个生日宴好不好?这也算是我在石记饭店做的最后一餐,后天饭店的后厨就要拆了。” “给风君子过生日?当然好了!他自己知不知道?” 紫英姐:“你先别告诉他,就说请他喝酒。告诉他是石记饭店换招牌前最后一顿,他一定会来地。” “那就这样定了。还要请谁来?” 紫英姐:“我正要和你商量呢。我们的身份都很特殊,不要请普通人来。我想问你,是请张枝来好呢还是请七心来好呢?” 原来紫英姐想请的人是张枝或者七心。这两个在人世间对风君子有情意的女子。看来她也知道风君子和绿雪之间出了问题,想以一个矛盾去化解另一种矛盾。只是那样做,能行吗?不过试试也好。 我还没说话,阿秀插嘴道:“请张枝,我去请,她一定会来的。” 紫英姐皱眉道:“我看还是请七心来比较好,她一直留在芜城没走,就住在宣花居士地宣花斋。” 阿秀:“还是请张枝,我喜欢张枝。” 紫英姐:“我还是觉得七心更合适。” 紫英姐和阿秀有了分歧。这是少见的情况。我心中叹息,她们两个喜欢谁有什么用?关键是风君子有没有那个心情。她们争论的结果是──干脆都请了。我心中隐隐约约觉得这样很不妥,弄不好会更糟! …… “风君子,你明天有没有时间?”这是晚自习之后,我问他的话。 风君子:“有没有时间?那要看什么事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津贴涨了,每个月从八十涨到一百。” 风君子:“不错呀!那你得请客……这个月还没请我喝酒呢。” “我要说地就是这件事,明天请你喝酒。紫英姐说了,那是石记饭店最后一顿饭,你去不去。” 风君子:“去,当然去!这么有纪念意义,那酒菜味道肯定不能差了。” “那我知道了,这就去告诉紫英姐一声。” 风君子:“石野,你等等。” “还有什么事?” 风君子:“明天的酒明天再喝,今天夜里,你到状元桥来见我。最近还有很多事情我没问你呢。记住,不是阴神出游,你本人来。” 他约我本人相见,而不是阴神出游。我问道:“那么麻烦干什么,现在时间都九点四十了,我们直接去状元桥不就得了!” 风君子:“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天天乱跑没人管!我得先回家睡觉,等我爹妈都睡着了才能偷偷溜出来。” …… 我在状元桥下等了很长时间,直到十二点过后,风君子才鬼鬼祟祟的爬了下来。他找我不为别地。就是为了听我详细讲这几天的事情经过。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将这一段时间遭遇的事情大概都告诉了他。 “你就这么把那个韩国妞给放了?没有趁机占点便宜?”风君子坏笑着问我。 “我不是那种人。” 风君子:“这我得教育教育你了,我们做怎么样一种人,那要看打交道的对方是什么样的一种人!……对了,泽仁亲口告诉你守正真人帮你圆了谎?” “是地,你说守正是不是老糊涂了?” 风君子:“守正不糊涂。糊涂的是我,现在我也不糊涂了,糊涂的只剩下你。真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守正真人!” “你说什么,哪个人呀?” 风君子:“就是那个替你易筋洗髓地人。我还奇怪呢,什么人有这么大神通,能够暗中替你易筋洗髓,居然连我都没有察觉。如果是守正真人,那倒也说得过去。” “你就那么肯定是守正真人?” 风君子:“正一门号称天下道术正宗,数百年来主持天下宗门大会。是如今修行界第一大门派。那守正真人已隐然是当今修行界的第一高人。这种人说话,是不会随便开口的。他说有师徒之缘,那就真的是与你有师徒之缘。所以我就想到了易筋洗髓。” “守正真人为什么这么做?怎么做的?我都不认识他!” 风君子:“我问你,见过守正吗?” “当然没见过。” 风君子:“那就对了,如果有一个人不告诉你他叫守正真人。你知道他是守正真人吗?就算你和他很熟,你也不会知道。修行界高人莫测也莫问,这些事情恐怕要见到守正本人才有答案。” “你是说,守正真人是一个我认识的人?” 风君子:“极有可能。师徒之缘,和师徒名份不同。凡是指点过你的人都可能与你有师徒之缘。你想想修行界都有些什么人指点过你,除了我以外。” “那就多了,张先生、尚云飞、法源、甚至连活佛都算。但他们都不可能是守正。” 风君子:“他们确实都不可能。一定是我们没想到地。我奇怪的不是守正,而是你。我觉得你这个人可能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我有什么大秘密。” 风君子:“如果连你自己都知道,那就不叫秘密了!这种事情想破头也没有用,有机会你去见守正一面,你记住了,见到守正,可千万别把我传你道法的事说出来。……说正经事吧,拿来!” “什么拿来?” 风君子:“装什么装,你贪污那个金小姐的法器。带在身上吧?拿来给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要不然我大半夜亲自来干什么?” 原来他问我要金小姐的“傻淫猪”,我还真带在身上,本来就是打算让他看看。我将那些法器递到他手中,他拿在手里研究了一番,又抓住我地一只手,口中喝道:“借神通一用!”另一只手一招,九枚银蝶飞舞在空中,在我们身体四周穿梭盘凯。风君子觉得很好玩,玩了好一阵子才收手。 “怎么样?这是什么好东西!”我问他。 风君子举着一枚半透明的银色四棱薄片,赞叹道:“真是好东西呀!只是可惜,那些人炼器之法只懂一点皮毛,浪费了这些好材料。” “这是什么材料?” 风君子:“传说中的万载沉银魄,五行中金的属性精华。据说在富含金属矿的地脉附近或上空,不仅磁场异常,而且还经常能够见到光华乱飞。万年光华如果凝结在特殊地矿物之中,就是这种万载沉银魄。这种材料非常难得,因为开采讲究机缘,一旦光华飞走材料本身是没有灵性的,所以可遇不可求。” “你怎么知道?你敢肯定吗?” 风君子:“我不敢肯定,我也只是听说过。但是刚才伸手试这个东西,就算它不是万载沉银魄,也是差不多用处的材料炼化地。” “你刚才说可惜了,怎么可惜了!” 风君子:“不是材料可惜了,而是用处可惜了。这件法器根本就没炼好。” “就像你用石髓炼成的锁灵指环一样?次品?” 风君子:“不一样,锁灵指环已经是成形法器,只是我炼化不当而已。而且它和你的青冥镜也不同,青冥镜是妙用无穷的神器,不知何故残损,修复起来很困难。而这件东西,根本就没有炼化完成,只是一个粗加工的半成品,可以继续炼制。它不是次品,只是毛胚。” “毛胚?怎么会这样?” 风君子笑了:“炼器之道十分深奥,别的不说,我教你的三昧真火就不是那么容易掌握好的。估计那些人要么一知半解,要么功力不足,总之材料只炼化了一半就拿出来当法器用了,就相当于我曾经用石髓外壳做的那些弹子。这样也好,我可以找人继续炼化它,还省了不少事!……石野,这东西我没收了。” “你拿走我没意见,你能告诉我想拿它做什么用吗?” 风君子:“这东西好是好,可是对你我用处不大。不过对有一个人来说,简直就是绝妙地法器……我是说柳依依。” “依依?她也可以用法器吗?” 风君子:“阴神御物就已经很勉强,御器就更困难了。像黑如意、青冥镜这种法器,柳依依当然用不了。但是这万载沉银魄不同,它是虚实之间的一种东西,可以将它和柳依依一起炼化,让依依的形体与法器合一,这样她就可以用了,而且还永远不怕失去。” “和柳依依一起炼化?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风君子:“问题?问题倒出不了,就怕不能成功。其实,柳依依是没有身体的。” “依依没有身体?我明明已经感觉到她的身体了,就和真的一样。” 风君子:“我问你,我们有身体对不对?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身体的?” “看得到,摸得到,感觉得到。” 风君子:“这就对了。柳依依是阴神,没有实质。我教她鬼修之道凝聚形体,并不是真的有了身体,而是可触、可闻、可见、可感,再用锁灵指环凝聚不散,这样的话,其实和有身体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说有区别的话,就是可以将她与这种虚实之器一体炼化。” “怎么炼化?” 风君子:“将龙魂封入黑如意还是黑如意。现在倒过来,将万载沉银魄化入柳依依的形体,柳依依还是柳依依,只是她的身体有了法器之用。” “你有把握吗?” 风君子:“把握?我根本就不会!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对炼器之道并不擅长,何况是这么高深的炼化之术。” “不会?那你说这么半天。” 风君子:“我不会,但别人会呀!那七叶能够取法正一祖师炼制黑如意,将赤蛟之魂封入赤蛟筋炼成赤蛇鞭,终南派有这种炼器之道。我可以去问问七心,让她帮忙,她是七叶之外终南派最出色的门下弟子,不可能不知道。” 原来他是想找七心。想想七心对风君子确实很有意思,那身心相许之誓七心亲口对我说过她会认真的。如果风君子有事找她,七心一定会答应。想到七心,我又想到晚上要请风君子喝酒,想了想还是提醒他一句:“风君子,我告诉你一声,明天,我还请了两个人来喝酒,是张枝和七心。” 风君子的神色好像吃了一惊:“是谁的主意?” “你就别管谁的主意了,反正她们俩都会来,我觉得张枝和七心之间……反正你自己也知道,到时候注意点,有个思想准备就是了。” 风叹了一口气:“既然这样,我不去就是了!” 这是给他过生日,他怎么能不去?我赶紧劝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我觉得她们俩无论是谁,对你都不错,可是你对人却很奇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风君子神色有点无奈:“石野,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找人问问。” “那你就问我试试。” 风君子:“张枝对我好,那是因为我不怕她的无形之刺,七心对我好,那是因为我破了她的七情合击。这些事,和我们之间的感情本应毫无关系。假如天下还有人不怕张枝的无形之刺,破了七心的七情合击,那她们又该如何?” 他的想法有道理又没有道理。我劝道:“风君子,有一件事我也不想提,但既然你提到了我就和你说一说。我知道紫英姐一心一意对我好,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但我丝毫不怀疑她地情意是真心的。七叶认为紫英姐喜欢我,是因为舍身之誓。那么天下如果还有人为紫英姐舍身又会如何?” 风君子:“没那么简单,韩紫英的舍身之誓,只是你们之间的缘份就算没有这个誓言,她也会一样对你。” “你看别人看得这么明白,怎么看自己就看不清楚了?无形之刺、七情合击,只是机缘,正因为如此你才和她们有了缘份,而感情是在缘份之后的,这种事情不能去假设。” 风君子:“你说的有道理,我心里也明白。可惜我已经有人了!” “你心里有人没人我不清楚,但我觉得你不应该躲着她们。你不是要找七心吗?那你明天更应该去了。” 风君子:“我还有事找张枝,我明天还是去吧,事情一块都办了。” “你找张枝还有什么事?” 风君子:“还不是柳依依地事!户口,柳依依的户口。……石野。你记住了,这是你欠我的人情,我不要你还,你以后对依依好一点。” …… 石记饭店现在的样子已经大大不同,后厨拆了。前后打通为一个大间。大间的中央又加了一个隔断墙,变成了前后两间。后面就是准备给柳依依将来休息的地方,前面是茶室的店面。这样一布置。店面就不大了,原来的桌子搬走了,又放了四张六棱形的雕花象鼻腿古式桌椅。 我和风君子到饭店的时候,紫英姐和阿秀已经把饭菜准备地差不多了。风君子见到阿秀就大惊小怪的叫道:“阿秀,你今天的衣服好好漂亮啊!新买的吗?” 阿秀挺胸道:“石野哥哥给我买的,是在芜城最大地商业中心大厦,漂亮吧?” 阿秀从头到脚这一套新衣服都是我给她买的。我开了一张发票,只写了服装两个字,拿给古处长报了。一共六百七十二块。风君子歪着脑袋看着我道:“石野,你小子好大方呀!” 紫英姐走过来笑道:“石野一向不小气。你们快坐,一会儿就开席。” 说话间七心童子到了,她是一个人走来的,仍然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衣,脸上带着面具。她这个样子虽然有点怪,但走在路上还并不算太奇特,主要是她的面具太精巧了,就像真地一样。她走进来对我们几个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坐到了风君子身边,从怀中掏出来一样东西递给他,淡淡说道:“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来不及准备什么礼物,只有这一件东西,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你猜七心送给风君子地是什么东西?居然是一把精巧的弹弓!金棕色的沉香木手柄弓形的分叉,很漂亮的弧度造形,上面还简简单单刻了几笔花纹,勾勒出不知名的草叶的线条。顶端镶嵌着筋索,这筋索是半透明的金黄色,不知以什么材料制成。这把弹弓简直不像一把弹弓,而像商店橱窗中展览的工艺品。我想起来了,七心第一次和风君子见面,就用七情钟发出地金光打坏了他的一把弹弓。 风君子笑道:“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弹弓,比我自己做的好多了,谢谢你。” 紫英姐走过来说道:“七心,你怎么一来就送他生日礼物?我们还没告诉他是要给他过生日呢,就想给这小子一惊喜。” 风君子突然笑出声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小蜡烛放在桌上:“我多大了自己能不知道?早知道你们是这个意思!蜡烛我都准备好了,数数看,一共十六根。韩紫英你有没有准备蛋糕?” 紫英姐和我都笑了,这风君子原来早就猜到了。阿秀说道:“蛋糕没有,不过紫英姐做了黄金枣泥糕,你也可以插蜡烛的。”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声刹车声,然后就听见关车门的声音,张枝迈步走了进来。她进门的时候我们正在说笑,张枝指着风君子道:“风君子。有人告诉我你这几天心情不好,要我来陪你喝杯酒安慰安慰……怎么我看你还是嬉皮笑脸地,没有心情不好的样子?” 风君子瞪眼道:“就算我心情不好,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整天哭哭啼啼的吗?贾谊就是这么死的,我可不想英年早逝!──呸,这嘴不吉利。过生日谈什么死。” “贾姨是谁?”阿秀好奇的问道。 风君子:“贾谊不是你姓贾的阿姨,是长沙王太傅。就是汉武帝大半夜不睡觉,问他苍生鬼神地那个。” “后来怎么样了?”阿秀居然还要追问。 风君子:“后来?苍生还是苍生,鬼神还是鬼神!” “过生日谈什么苍生鬼神……风君子,这把弹弓好漂亮呀!哪来的,又想去打谁家的玻璃?”张枝已经在风君子的另一边身侧坐了下来,很自然的拉住他的一只胳膊,发现了他手里的弹弓。 “胡说什么,这是七心送我的生日礼物。你的呢?没有准备什么礼物给我?” 张枝:“来的太急,要不。门外那辆车送你?” 风君子摇头:“不要不要,我又不会开,还没钱修车没钱加油。” 张枝:“其实我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就是拿不到这儿来。” “什么呀?”我也好奇了。 张枝:“我派人装修知味楼地时候,在二楼设了一个小雅间。名子就叫君子居。以后你再找人喝酒,就有专门的地方了。” 风君子:“酒楼的事以后再说,人到齐了,可以开席了。我的老春黄呢?赶紧端上。七心,这种酒你还没喝过吧?” 酒菜上齐人也到齐。就直接开席。大家都轮流举杯敬风君子。张枝和七心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表情也是一冷一热。张枝的性格活泼开朗,几乎对紫英姐做地每一道都要赞叹一番。而七心一直默不作声。敬酒的时候也只是一手举杯用眼神询问。 我本来有点担心张枝和七心到一起,会生起什么事端,现在看七心如此,也就放心了。菜很可口酒喝的也很快,很快风君子脸就红了,就和熟透了的柿子一样。酒一多,大家的话也多了。张枝还是追问风君子:“我明明听说你心情不好,现在怎么又没事了?” 风君子看着杯中地酒说道:“有一件事情我没想通,后来又想通了。” 张枝:“什么事情?” 风君子侧脸向七心问道:“七心。你精通七情合击的法术。那么我问你,草木是否有情?” 七心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风君子会这么问她,她低下头思索片刻答道:“我非草木,所以我不知道。但是,七情合击对草木无用。” 张枝拉了风君子一把:“这就是你想通的问题?” 风君子又问:“张枝,你说人会不会愿意到山里去做一棵树?” 张枝:“当然不会!” 风君子:“这就对了,树也不会愿意到市井中去做一个人,这就是我想通地问题。” 张枝:“你这脑袋可真够怪的,一天到晚想什么呢!喝酒!” 风君子:“先别急喝酒,我有事情求你。” 张枝:“什么事就说呗,跟我客气什么。” 风君子:“和上次你给阿秀办的事情一样,你再帮另一个人办一份档案和户口。这事普通人办不了,但以你们荣道集团的关系,一定没问题的。” 张枝:“又是一个无根之人?男的女的,多大年纪?”她显然不知道柳依依的事情。 风君子:“女的,年纪多大我也糊涂。十六、十七、十八都可以!名子叫柳依依,照片回头给你,其实你不久之后就能见到她,这家饭店要改做茶室了,茶室就是她开地。” 张枝用狐疑的眼光打量风君子:“她和你什么关系,人漂亮吗?” 风君子笑着用手指了指我说道:“石野和我什么关系,柳依依就和我什么关系。其实这件事情本来应该是石野求你,他脸皮嫩不好意思开口,我就帮他说了。至于漂不漂亮,我认为还是很漂亮的,石野,你说是不是?” 张枝松了一口气,口中故意道:“如果是石野的事情,我就帮忙,人家可是正一门的长辈。如果是你的事情,我才懒得管呢。” 看来守正真人出关亲口为我圆谎的事情已经传出来了,算起来张枝和七心都和泽仁一辈,那我就成了他们的长辈了,这搞得我很尴尬。这时就听风君子一拍桌子:“什么长辈不长辈,酒桌上没大没小,他喝多了照样醉。……七心,我敬你一杯酒,先干了,我也有一件事情求你。” “什么事?”七心只低低的说了三个字。 风君子:“我想请教炼器中的合器之道。” “现在吗?”七心仍然只说了三个字,眼睛看着酒桌上的其它人,语气有点犹豫。 风君子:“当然不是现在,你如果方便,又有时间的话。” 七心:“明天,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可以吗?” 风君子:“好,说定了,谢谢你,再敬你一杯。” 张枝看着他们两个,突然插话道:“七心,你一直都戴着面具,认识你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七心闻言没有理会张枝,而是看着风君子问道:“要摘吗?” 风君子似乎暗叹了一口气,答道:“摘了吧,这里也没有外人,除了张枝和阿秀,我们都见过你的面目。” 七心伸手揭下了面具,露出了秀美绝伦的容颜,今天和以往还有不同,也许因为酒的原因,原本雪白的脸颊多了两道红韵。无论是谁,乍一见到七心的容貌,第一感觉都是心跳与窒息。张枝的神情凝固了,甚至轻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再说话。 这时就听见阿秀的声音:“七心,你长的好美啊!……张枝,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其实你也很漂亮的,不仅漂亮,而且性感。” 阿秀这丫头,居然连性感这个词都学会了。这时张枝才愣过神来,悄悄伸手在风君子的腰间掐了一把。风君子装作没有反应,举杯道:“多谢诸位为我庆祝十六岁大寿,今天我要即席赋诗一首,送给诸位美女。” 紫英姐笑道:“十六岁大寿?你可真是前辈高人!什么诗,我们洗耳恭听。” 风君子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带着醉意吟道:“七言绝句,诗名《临妆》──寄言东邻女,赏心莫效颦。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容。……只要悦目,就是美女;只有赏心,才是佳人。” “好诗!好诗!”众人齐声喝彩。只有七心轻轻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悄声道:“君子,你作的是五言绝句,不是七言。” 第八卷 草木篇 090回 方寸容尘外,青漪近蓬莱 (题记:柳菲儿对待石野感情“只受梦中”,绿雪对待风君子的感情“不入人间”。看上去异曲同工,实则根本不同!所以风君子能够想通,而石野也明白柳菲儿是在玩火。石野和柳菲儿之间,玩火的是柳菲儿,因为她不是梦中人;绿雪和风君子之间,需要解悟的风君子,因为绿雪本不属于人间。本书第八卷是“草木篇”,名为草木无情,同时也就是在谈一个“情”字。只有如此铺垫,我才能继续去写第九卷“真空篇”中的修行。) ****** 风君子十六岁的生日宴风平浪静,张枝与七心看上去也相安无事。但是我观察了她们在席间的言行,有一种感觉──如果这两个女子都想和风君子在一起的话,七心能够容的下张枝,张枝未必容的下七心。其实她们之间如何看对方无所谓,主要还是看风君子怎么想。如果风君子真是一个轻浮浪子,按现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七心和张枝早就都是他的女人了。可这小子偏偏不是! 风君子有时言语不太严肃,举止似乎也不够稳重,但还是一个很重情的人。我已经知道,他和昭亭山的草木精灵绿雪有云雨之欢,并不想随便就这样算了,而是真心真意想和她在一起。他给那间茶室起名“绿雪茗间”。恐怕不是为柳依依准备地,而是为了绿雪。可惜绿雪拒绝了他,不愿意到人世间与他相伴,原因很奇怪──草木之情与人不同。 我非草木,不知道绿雪是怎么想的。不过这两个人是也是够奇怪的!绿雪自称扎根昭亭山一千六百度春秋,恐怕早阅尽人间沧桑。人间的一世相依在她眼中只是短短一瞬;而风君子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一旦有爱欲缠绵想和她厮守成双也是完全正常。但如果换个角度看,风君子风流快活却不用负任何责任,换作别人恐怕求之不得!可是风君子居然暗自流泪了。后来这小子说他想通了,该不会是这样想通的吧? 然而这顿饭让我感触最深地还不是风君子,而是我自己。风君子杯酒赋诗,众人称妙,张枝当时看他的眼神简直是喜欢的不能再喜欢了,连紫英姐都佩服不已。相比之下,我远没有他那种博古通今、信手拈来的才华。如果不算我一年多来接触的佛道两家修行。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学生。 我又想到了柳菲儿老师,她说过愿意在梦中接受我的感情,但在现实中还不能……除了我们身份和年纪的尴尬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柳老师参加了上次地国际研讨会,会场上的她。谈吐文雅、见解精妙兼之家学渊源不俗,再加上天生丽质,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那么让人心怡神荡。那么多领导、专家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而我,只是站角落里不起眼的傻小子。她出身名门世家、秀外慧中。有一种东西是在不自觉中天然流露的──想当初我第一眼看见她,就惊为天人,思慕地种子早就埋下了。 现实中我和她一点也不般配。至少现在的我,配不上她!这正是我的感慨之处。看来,应该多学、多想、多经历,才能真正的改变我自己,不能再死守着几篇课本做一个半废学生。我虽然有耳神通的声闻成就,可以过耳能详,可是又没有人给我开百家讲坛,还得靠自己多长见识。有意思吧?我不想再做一个老实规矩地学生,却成了一个更好学的人。 …… 芜城图书馆藏书五十万册。规模不算是很大,但比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大了一倍多,更重要地是,这里可以查到很多关于芜城的历史文献。花二十块押金就可以办一张借阅证,阅览室的人一向很少,环境很幽静。我正在查阅厚厚的一大册《芜城州府志》。 这部《芜城州府志》,风君子提到过好几次,我一直没有想起来自己去看它。我说我要借这部文献的时候,那个戴着眼睛、三十多岁的图书管理员告诉我不可以,因为那是馆藏的历史档案。后来我和他多聊了几句,原来他也是芜城中学毕业的。我们又聊到了学校里的老师,唐老头也教过他,我趁机说唐老师曾多次在课堂上介绍芜城地各种历史掌故,他也连连点头。再后来,出乎我意料的,他主动同意将《芜城州府志》借给我查阅,只是不准带出去。 我果然查到了很多以前我想知道又不知道的事情。首先是关于青漪江的,我看见了一千七百年前的芜城太守谢远扬关于“青漪水道不可占用屯田,否将招致水患,图小利而有大害”的古训。风君子今年夏天在鲤桥圩“锁白龙”时也说起过,这条古训芜城人遵守了一千多年,直到三十年前才出现了鲤桥圩和天门圩。 另一条关于青漪江的特殊记载是每六十年的一次的大水。每到农历辛未年夏季,六十年一轮回,青漪江都会有一场大洪水,从上游的青漪湖涨潮开始。数百年来一直如此,人们不知何故,疑为天意神迹。让我感兴趣的是,这个时间恰好和每一界宗门大会举行的时间重合,不知道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上一个农历辛未年是1931年,而下一个农历辛未年是1991年,就是明年。青漪江今年已经有过一次特大洪水,原因是白龙作乱。难道明年还会发一次大水? 关于青漪湖,还有一条民间传说引起了我的注意。据说在唐代。芜城地九连山脉确实有九座蜿蜒相连的主峰,因此得名九连山。现在的九连山脉,只有昭亭、飞尽、白莽、留陵、妙门、齐云六座主峰,分别形成六片断续相连的山区,蜿蜒一百二十里,没入青漪湖。难道千百年之前。还有三座山突然消失了?如果按照山势走向,那消失的三座主峰应该就在青漪湖中。可是现在青漪湖中无山也无岛,那三座山是没有了还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变化?以致于现在地人发觉不了。 我听说正一门的根本之地就在芜城,也知道齐云观是正一门的道场之一。但是我去过齐云观,当时观主和尘“回山”不在观中,象和曦、守正这些人平时也不在齐云观修行。如此看来,齐云观不是正一门的根本道场。那么和尘、和曦所谓的“回山”是回哪座山呢?会不会就是那三座消失的山?如果是这样,我可是自己第一次独立发现了修行界的一个秘密。 …… 这一阵子,我经常去图书馆查阅文献资料,和那位管理员校友也混的越来越熟。得以借阅了不少珍藏的历史文献,大多都是孤本、善本。有一天,我在图书馆意外的碰见了柳老师,她是来借书地,借的是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原来她也在研究梦境。 张先生曾经告诉过我。修道的人不能用所谓地心理学现象去理解修行中经历的境界,风君子也讲过。比如说“他心通”中移情、共情、开扉三种境界,只有实证之后才可能了然而悟,而不是用一种谁都可以阅读与理解的理论去描述它、观察它,然后就宣称自己知道了、明白了。所谓修道。不是要你知道有这种境界,而是追求能够自由的出入、体会这种境界。 张先生很有学问,学识也不仅限于传统的宗教与国学。对古今中外地学科都有了解。他也告诉我,西方心理学的研究初衷以及最终目标,与修行人所追求的“道”,很可能是同一种“东西”。比如弗洛伊德将意识分为无意识、前意识、表意识(徐公子注:国内地翻译各有不同)三个层次,在此基础上又将人格分解为本我(徐公子注:音译为“伊德”)、自我、超我三个层次。这和佛家唯识宗的“八识论”非常的接近,只是境界没有那么深入。也许弗氏自己只体会到那个地步,但可贵的是,他用西方文化中的世俗语言描述出一个完整的体系,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在近代西方。弗洛伊德不仅仅是现代心理学的鼻祖,而是有着哲学大宗师的地位。因为他地理论,也是在寻找和解构意识与存在的本源。可惜弗氏不是佛祖也不是老子,他没有找到开放式的终极境界,只是将一切归结于抽象的“里比多”(性本能)。他也是对的,自然界一切物种的存在现象都源于此,但他只是提出了问题,却掩盖和忽略了真正的答案。这就象牛顿,到最后也只能用“第一推动力”来结构上帝的存在与宇宙的诞生。 我对西方心理学并不太了解,上面这些话都是张先生说的,我也不知对错。那是有一次我和他在凤凰桥头聊天,谈到丹道修行为什么要从“一阳生”境界开始?聊来聊去就聊了这么多。最后我问他那个人人都在寻找的“本源”和“答案”究竟是什么?张先生笑着告诉我他也不知道!但是他说如果有朝一日我修成大道,自己就会领悟。我今天看见柳老师手里拿着《梦的解析》这本书,就想起了张先生的那番话,心中突有所悟。不要误会,我没有成仙也没有成佛,而是领悟了“化梦大法”中“托舍”的神通。(徐公子注:具体怎么“托舍”,后文石野施法的时候再详细介绍。) 柳老师看见我很意外,似乎没想到我也会到芜城图书馆来查资料。她尽量带着“正常”的微笑和我点头打招呼,然而脸色去止不住红了。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昨夜的梦境中,我第一次吻了她! 在那个梦里,我拉着她一直飞到我从小长大的青漪江边。在一片树林里我告诉她我小时候曾经被一群马蜂追着乱跑,她掩嘴而笑,笑腼如花。这时树丛中突然飞出了一只马蜂,把她吓了一跳,脚下不稳就摔到我的怀中。我伸手接住她,呼吸相对就在眼前,我的脑中一热,想都没想低头就吻了下去……她微闭着双眼,身体软软的就象无力站稳,神情就象喝醉了一样迷离。她的唇湿软带着吸力,舌尖香甜充满酥润,幸亏这是在梦境中,否则我们这样深长的热吻,她一定会窒息的! 后来她用拳头打我的胸口,说我的吻太热烈了,让她情迷意乱心里发慌。我不好告诉她我在妄境中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我问她接吻究竟应该是什么感觉?她红着脸说她也不知道,应该就是这样吧?这是她的初吻!她虽然已经二十四岁,但还从来没有和异性如此亲密,尽管以前有过男友,但最多只是拉手而已。 从某种程度上讲,她是一个相当传统的女子。世上曾见过她成年之后身体的只有三个男人,那两个是歹徒,已经死在我手里,剩下的只有我。我曾舍命救她,挽救了她的清白,也许因此她才会对我有特殊的情感吧可惜我不是歹徒,这种梦境不是妄境也不是幻境,我们两个都是真实的自己,我不可能象妄境中那样为所欲为。我和她在梦里最亲密的接触,除了接吻之外,就是隔着衣服轻轻触摸她柔软而丰满的胸脯,连手都没有伸进去。这是她现在所能允许的底线。 她只在梦中与我如此,回到现实,她仍然是我的班主任柳菲儿老师,在刻意的保持着一种界限。但我心里清楚,她这是在玩火,越是聪明自信的人越容易这样玩火。人不可能在清醒状态中长久保持梦与现实的界限,尤其是梦就是真实的时候。我虽然别的方面不如她,但我毕竟是金丹大成的真人,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想当初我学习“入梦”的时候,就学会了梦境和现实合一;领悟“破妄”的时候,印证了妄心回归真心才是解脱之道。柳老师迟早也会明白的,我可以等她,不论是什么结果。 我看见她手中那本书的时候,脸也有点发热。这本书我曾经翻过,全篇有两句话:梦是愿望的满足;最根本的愿望是性欲。她如果想在这本书里找梦境的答案,与我的爱欲纠缠只会越来越深。 她红着脸,背手将书放在身后,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石野,你也在这里?……你在看《芜城州府志》?难怪你对我们柳氏家族的历史那么了解。” “我也是刚开始看,我是认识柳老师之后,才对芜城历史感兴趣的。”我直言不讳的回答。 “哦,是吗?那你继续看,我不打扰你研究了……”她说完话匆匆离开了图书馆。 …… 关于芜城的历史文献中确实有多处提到了三大世家。尤其是梅家与柳家。有一个地方我很关注,那就是历史上这两大世家关系很密切,甚至是世代。姻亲。柳家地女儿嫁到梅家,梅氏的女子嫁入柳门,都有不少。看到这些我不禁有点羡慕那个不知道是否来曾到世间的“梅野石”如果他未曾存在,那么我石野就做一回梅野石又何妨?现在我就是“菁芜洞天”的主人。 《芜城州府志》不是一本书的样子。图书馆里的这一部,是厚厚地一摞装订册。这天我临走的时候,偶尔翻到了最后一页,是一张夹订在封皮前发黄的白纸,古籍中的这种夹页往往是现代编订者的留言之处。看到这里我愣住了!因为上面共有五个人的留言,而这五个人我全知道,还认识其中三个。 第一条留言看字迹已经很久远,墨迹的一角甚至被装订到夹缝中,应该是与编订的同时留下来的。工整的毛笔小楷写着:“天道如何,感叹芜城。千年一册,寄新篇于吾辈、后人!”落款是“柳子规”。正是柳依依地父亲,解放初归国的芜城中学柳校长。 第二条留言字迹有点潦草,然而龙飞凤舞书法很是精妙:“天道如何,苍生成册。子规已不在、见乱世依然!”落款是“梅存菁”,这应该是柳子规受迫害去世后的留言。梅存菁这个名字我见过,在“菁芜洞天”的象牙牌上有这个名字,排在倒数第二位,刚好在梅野石之前。很可能是那个梅野石的父辈。或者就是原应是他父亲地那个人。 第三条留言是用钢笔写的,笔法很是飘逸:“天道如何,难问故人。世家千年一叹,今生受命于谁?”落款是“张荣道”。看字迹不新不旧,正是凤凰桥头摆摊算命的张先生所留。没想到,在这一页纸上,芜城的三大世家子弟到齐了! 第四条留言还是用毛笔写的,笔画看似幼稚藏拙,成字却大器为体:“天道如何,师兄不告诉我,谁能去问问佛祖?”落款是“法澄”二字。九林禅院那个一派天真地老和尚。居然也在这里留言凑热闹。只是他写的话,却有点不伦不类,与前三条留言风格不同。 第五条留言字迹很新,是用圆珠笔写的。看到这一行字,我地鼻子差点没给气歪了,同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人的书法可以说是草拙致极,也可是说是神妙非常,可是说是信笔涂鸦,也可以说是行云流水。因为七个字是一笔写成的,中间笔划未断一处!这七个字居然是──“风君子到此一游”! 柳子规、梅存菁、张先生、法澄大师、风君子先后在这页纸上留字,内容却大异其趣。我从头到尾仔细品位着这些年代不同的留言,直到管理员走过来提醒我阅览室要关门了才回过神来。 …… 不提我这一段时间如何用功,如何修行,其他人也没闲着。张先生从终南派回来了,他这一去时间可不短!我和紫英姐都很感激张先生,千里迢迢远赴终南调解,一去就是这么长时间,真是辛苦了。我向张先生道谢的时候他笑了,说不用太客气,在终南留了那么长时间,主要是因为有好吃好喝招待,又不用天天出去摆摊。 终南派登峰掌门命七心到芜城“请”韩紫英,本意并不是想把她如何,只是想以此让七叶回山认错。如果七叶真的就是为了韩紫英才出走,只要他肯回头,终南长辈事到如今也愿意玉成其事。登峰、登闻等人也算用心良苦,想的很周全,不过他们没想到一点,韩紫英宁死不从。本来象终南这样的修真正派,肯容的下一个“妖女”,已经是破例给了天大地面子,只是紫英姐根本不理会这个面子。终南派只好作罢。 终南派这次向张先生保证今后不再为难韩紫英,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江湖传言正一门守正真人的关门弟子“石小真人”与终南派七叶为一个妖女争风,七叶因此负气出走终南。本来终南派已得到宣花居士回报,知道韩紫英总和我在一起。张先生在终南的时候,正好守正真人出关,亲口承认与我有“师徒之缘”。消息传到终南。终南派就算不给张先生面子也要给守正真人和正一门地面子。 我大闹齐云观,又在广教寺当着天下修行人的面扬言要开宗立派,早就出名了。这次七叶出走终南在修行界闹的沸沸扬扬,人们议论纷纷,又把我牵扯进去。可怜我石野,一个老老实实从不惹是生非的人。居然成了江湖逸闻的焦点人物,如今“声望”可不低!很多江湖传言都将矛头指向紫英姐,说这个妖女风流淫荡,诱惑七叶在前,被终南长辈阻止,又勾引守正门下“侠少”石野。更有甚者,还说张先生上终南调解,也是受了妖女所惑,妖女媚术了得、老少通吃等等。如果不是芜城修行界的三大派对我都有回护之意,还真保不住会有好管闲事地来“降妖除魔”。 我不清楚紫英姐有没有听到这些传闻。反正她在我面前表现的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巧笑倩兮、温婉可人。但我听阿秀私下告诉我,紫英姐曾一个人偷偷捧着切玉刀哭泣。也许只有我知道,紫英姐其实是个很爱哭的女人,因为她心中有很多委屈无处诉说。(徐公子注:这委屈也包括──为什么上次给“石野的情缘”投票。她得票最少?) 终南派掌门登峰还托张先生带回一封信,转交给正一门守正真人的大弟子和锋。信的内容大概是说与令师弟石小真人的争执纯属一场误会,同时也委婉的提到七叶出走与韩紫英有关,现在石野又和韩紫英搅在一起,正一门要预防一二等等……和锋真人一向以冷面著称。也不客气,当着张先生的面就写了一封回信。信中写到:“家师已有交代,石野与正一尚未定师徒名分。其私务本门不过问。如其行有犯天下戒律,吾辈修行人当共惩之,正一门责无旁贷首当其冲。”和锋既没有替我说话也没有给登峰面子。 张先生还给七心带来一个掌门口信,叫她不必回山,就留在芜城,一方面和各派高人多多结识,另一方面也好注意七叶行踪。不久后宗门大会之时,七心再和同门汇合。七心见到张先生,也写了一张字条托他捎回来。不是给风君子的,居然是给我地。字条上写着寥寥数语:“人间险恶,紫英柔弱。妖女良善无辜,终南也应有愧。如今之势,石真人若再负她弃她,韩紫英将无立足、亦无葬身之地!” 在凤凰桥头的卦摊旁,张先生将七心这张字条交给我的时候,我沉默了半天。张先生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有见识的一位,想了想还是问他:“张先生,这张字条你也看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七心看的比你明白,韩紫英下场如何,全在于你。如今天下有那么多修行人都视她为淫艳妖女,好名者欲除之扬名,风流者欲一近芳泽,卫道者将虎视眈眈。只要她稍不小心,就可能生出事端,甚至不论她怎么做,都会有事端上门。而她在人间已托身于你,你如果弃她而去,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可就真的无法在世间立足……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曾亲眼见她为你流泪,她是妖物出身,不会为世人流泪,一旦如此,那就是全心全意为你。” 张先生没有听说过紫英姐的“舍身之誓”,但一番分析,看地同样透彻。他解释了七心的字条,却没有回答我的话。我又问了一遍:“张先生,你说地话,我明白!我想请教我应该怎么做?” 张先生:“那要看你自己了,你若不想害她,就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如果你不小心犯了什么错,或者有什么让人议论指责之处,他人一定会归咎于韩紫英,认为这是受妖女蛊惑的结果。” “这不公平!我若有错,为什么要怪紫英姐?” 张先生:“天下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情?世人又何曾对异类公平过?……你好自为之吧,那韩紫英是个好女子,不会负你,你确实也不该弃她、负她。” “这我知道,可是……” 张先生:“可是你心中另有所爱之人,对吗?……情之对错,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彼此无伤,就是可受!你自己慢慢想吧,我也说不了太清楚。但你也不用太担心,守正真人亲口为你开脱,就有回护之意。如此一来,天下修行人至少有一多半不敢轻易招惹你。” “那还有一小半呢?” 张先生居然苦笑:“其他的人也很难找你的麻烦,别忘了你身边还有一位神通广大的高手。……出入伏魔大阵如无人之境、不惧无形之刺、能破七情合击,奇妙之处简直匪夷所思,只怕守正真人也不容易办到。他如果愿意帮你,有麻烦的恐怕是别人。你这个人,既有他人难遇之劫数,也有他人难得之福缘。” “你说风君子,你见过他几次?” 张先生:“耳朵都快被这个名字磨出茧了,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面,几次都是擦肩而过。张枝倒是和他打了不少交道。” “你居然还没见过他?我还以为你们早就见面了!” 张先生:“这种隐世高人,如果不主动现身,倒真不好当面点破。但是为了张枝,也只有如此了,谁叫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呢?石野,上次托你地事情你还没帮我办,你答应过约他见我一面。” 张先生还真托过我办这件事,可后来就发生了大闹齐云观的事,风君子和张枝自己联系上了,我以为用不着我了。没想到张先生和风君子一直都没见面。张先生也有意思,他想见风君子,可以让张枝去约呀,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我?一定是为了张枝的事情,想想也够苦闷的,以他的身家地位,想挑女婿应该有很多人可选。可现在这种情况,除了风君子没人可挑,当然要看个仔细。唉!只是风君子的情况比较复杂。 我点点头答应了,想了想又问:“这几天他好像很忙,一放学就不见了。最好定个时间地点,我好提前和他打招呼。” 张先生:“知味楼装修、筹备都好了,定在下周二开业,就是九一元旦。那我们就提前一天上门尝尝韩紫英的手艺,三十一号下午如何?我听说张枝在二楼设了一间君子居,我就在那里等着看看他是什么样一位君子?” 第八卷 草木篇 091回 紫气红云砂,神木绿雪茶 知味楼下周就要开业了,然而我这个甩手掌柜还没怎么去看过。其实也没什么让我操心的,几乎是荣道集团包办一切,剩下的事情有紫英姐打理就足够了。真是想不通,我居然成了知味楼的大股东!荣道集团占四分之一的股份,柳菲儿老师占四分之一的股份,曲灵占十分之一的股份;我的股份最多,占了百分之四十,包括柳家的房产算了我一半,张枝要给紫英姐的股份也算在我头上。 张枝、柳菲儿、曲灵都不可能亲自经营酒楼,荣道集团调了一批熟练的厨师和服务员交给紫英姐管理。紫英姐在人世间的身份从石记饭店的老板娘变成了石记知味楼的经理,也算与时俱进。我没说错,这家酒楼的名字就叫“石记知味楼”。那天我走到江滨路上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酒楼大门正中之上挂的这个招牌,与我在妄境中所见一模一样! 这是一面深蓝底色红木雕边的立字招牌,招牌正中从上到下“知味楼”三个斗大的金字,正是紫英姐、柳老师还有我三个人的合书。而在这三个字的上面还有两个稍小的金字,从右到左横书,正是“石记”二字。这两字显然出自一人手笔,魏碑体的书法原本端庄厚重,可是此人每笔勾尾之处,居然能透出十分空灵飘逸的境界,自成一家未见于前人。 “那两个字是风君子写地。上次你们三个人合写了知味楼三个字,他就一直手痒。后来我找人打招牌的时候,风君子终究没忍住,在上面又添了石记两个字。”这是张枝的回答,她告诉我为什么招牌会变成五个字。 我走进知味楼的时候,紫英姐当然在等我。她早知道我今天约了张先生和风君子。张枝居然也在,一见到我就打招呼:“石野,是不是我爸叫你约风君子来见面?你们真是的,居然还背着我,他想见风君子直接找我不就行了!”听她的语气有几分不满,对张先生背着她约风君子不是很高兴。但我看她地神情却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眼角眉梢都在笑。 紫英姐见张枝说我,一旁插话道:“石野做事老实,张先生要他约他当然就会约。你快上去吧,风君子早来了。就在君子居等你,他还带了一个人来。” “谁?张先生只约他一个。”我问道。 张枝:“你上去就知道了,就是他上次说的那个柳依依。” 什么,依依来了?我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直奔二楼东南角的君子居。江滨路在句水河的西侧。从南到北沿河而建。知味楼西面大门对着滨江路,背后不远就是句水河。君子居是一个小小的雅间,推开窗户,就可以看见句水河的流水以及不远处的千年济川桥。房间的面积不大,只放了一张清漆木纹的白枫木圆桌。桌子周围只放了四把靠背团椅。在屋子地一角,还放了一个同样材质的白枫木高几。现在这个高几上燃着一个小小的红泥碳火炉,柳依依正站在一边看着火炉上煮水的铜壶。而风君子则坐在椅子上半闭着眼睛养神。面前放着他那把紫砂壶。 “哥哥,你来了!风君子要我到这里来等你,说今天让你接我去茶室,我连煮茶的炉子都带来了。”柳依依听见了我地脚步声,一脸惊喜的转过身来。 风君子这时睁开了眼睛:“石野,你怎么没和张先生一起来?” “张先生没有要我去接他,他自己一会儿回来。依依怎么会在这里?” 风君子:“我带她到这里认识认识人,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把柳依依一起接走。把这个炉子和铜壶也拿到绿雪茗间。以后。你就有活干了,绿雪茗间的茶,一定要用昭亭山雪泉溪的水来煮,你负责给柳依依打水。” 柳依依:“其实不用哥哥帮忙,昭亭山又不远,我自己去就可以。” 风君子:“我说用就用,好几十里路怎么不远?你开茶室挣了钱,还不都是帮他挣地,他不出点劳动力怎么可以!……好了,水好了,柳依依你帮我把这壶茶冲上。” 柳依依提起那个小巧的细嘴铜壶,给风君子冲上一壶茶。看她倒茶的姿势很是妙曼,展臂提壶,轻轻将水冲到紫砂之中,她地右手姆指上那枚锁灵指环很是醒目。冲完茶后,风君子摆摆手:“柳依依,你下去吧,在下面等石野。张先生快来了。” “哥哥,我去楼下等你,今天我们一起走。”柳依依有点不舍的看了我一眼,走出了君子居。我刚想说几句什么,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抬头一看,正是张先生。 张先生说他没有见过风君子,风君子可是早就见过张先生。我第一次看见张先生,就是风君子在凤凰桥头指给我看的。张先生一进门,风君子就笑呵呵的站了起来:“张荣道先生,久仰久仰,您快请坐。” 这明明是知味楼,今天是张先生约他,可是看他的样子,就像这里的主人一样。不过今天这小子举手投足倒也大方得体,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不再是一幅嬉皮笑脸的顽童模样。张先生一进门,就满面微笑的和风君子打招呼:“你就是风君子吧?经常听到张枝念叨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一表人材。……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风君子:“不是你来迟了,是我来早了,快坐快坐,品一品我准备的这杯清茶。”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反倒把我这个牵线地晾在了一边。张先生坐下之后才想起来我。招呼道:“石野,你也坐,今天谢谢你了。” “张先生这么客气干什么,举手之劳,就是传个话而已。”我也坐了下来,很好奇的看着这两个人。心里在想他们今天会说些什么? 风君子端起紫砂壶倒了一杯茶放在张先生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桌上只有两个白瓷杯,张先生看了一眼,说道:“还缺一个杯子,我叫张枝那丫头送上来。” 我赶紧起身:“我去我去。” 风君子一摆手:“石野你坐着吧,今天这茶壶不是给你准备的,你就别喝了──张先生,请用茶。” 这个家伙,一杯茶居然都这么小气!难怪只放两个杯子,原来根本就没准备请我喝茶。张先生有点意外。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举起了杯子。这杯子刚刚端起来,离着鼻子还有好几寸远,他的手却停住了,神色也变的非常惊讶。只见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容作陶醉状,赞叹地说道:“好茶!好茶!好茶!” 张先生一连说了三声好茶,风君子笑道:“张先生你还没喝呢。” 张先生举杯喝了一口,看他的样子很是享受,浅浅的一口茶。在舌齿之间品了很久。然后又看着风君子说了一句:“紫气红云灵菊砂?” 风君子点头:“张先生好眼力!” 张先生:“紫气红云砂虽然是紫砂中的上品,但在我眼中也并不是十分难得,难得的是你壶上镶刻的那枝菊花。居然有器灵之用!用此壶泡出来的茶,有野菊清火明目等妙用,却又不影响茶本身的味道。器物虽小,堪称绝妙。” 风君子:“那只是壶,不是茶。张先生你接着品。” 张先生又举杯喝了一口茶,闭上眼睛,神色突然变了,变得惊奇和严肃。他睁开眼睛看着风君子,用试探的语气小心问道:“千年神木绿雪茶?” 风君子点头不言。张先生站起身来。将君子居的门关好,伸手在怀中取出一道朱砂黄纸符,就要往门缝上贴。风君子此时在他身后说道:“张先生,不用那么麻烦,你看看这个东西怎么样?” 风君子掏出一块东西放在了桌面上,是个手心大小地牌子。看质地既像是白玉又像是象牙,上面雕刻着很古怪的花纹。张先生回头看见这个东西,微微愣了一下又笑了:“隔空符!这是伏魔大阵中的东西,用来布阵隔音,还真是再好不过了。” 听到这里我也反应过来,这就是风君子在齐云观伏魔大阵中偷走的二十八道器符之一。风君子破阵夺器的事情,只有我、张枝、张先生三个人知道,如果再算地话,恐怕还有一个咻咻,现在的阿秀。风君子将这道器符拿了出来,呵呵笑道:“张先生,其实我今天来是找你有事。这二十八道器符放在我手里没什么用,我对布阵之法一窍不通。你是大行家,这些东西都给你好不好?” 张先生苦笑:“给我?这是正一门的东西,是你偷来的赃物,我哪敢要!” 风君子:“话也不能这么说,你不敢要有人敢要,我们把它送给石野。他和守正真人有师徒之缘,如果拿了这东西相信正一门也不会怎么样。” 怎么又扯上我了?我赶紧摆手:“没我什么事!给我干什么?我也不会用!” 张先生看看风君子,又看看我,恍然大悟道:“你果然考虑的周到今天你来见我,又带着那二十八道器符。就是想要我在知味楼中布一座法阵?” 风君子:“张先生眼力好,人也聪明,佩服佩服!知味楼是石野地酒楼,也是张家的产业,总不希望有人上门捣乱是不是?这二十八道器符我留下了,就算是送给知味楼开业的礼物,也不枉张枝设了一间君子居。这隔空符,就布在君子居地门上吧,剩下的,就要拜托张先生了,我不懂阵法。” 张先生:“那好,我就辛苦一次吧。” 风君子对我道:“石野,今天你可要谢谢我了!以后我再上门喝酒我看你还好不好意思收钱?这个法阵张先生也有份,以后他上门你叫韩紫英也好酒好菜招待,这和张家的股份没有关系。” 这几句话说的张先生笑了,风君子又转身向他说道:“张先生,拜托你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完话他伸手拿出一个包袱放在桌上,里面估计就是另外二十七道器符,站起来施了一礼,离开了君子居,下楼走了。 没想到风君子和张先生见面,先是说喝茶,后是说法阵,前后没有几句话,风君子就走了。我本来以为张先生会谈到张枝,会问风君子的来历以及他与张枝的关系,结果什么都没说风君子就溜了,张先生也没留住他。 风君子走后,君子居里只剩下我和张先生,我好奇的问他:“张先生,风君子说几句话就走了,你怎么不留住他?” 张先生手握那道隔空符,看着君子居的门。想了想,将门关好,手一挥,将那道符按在门框之上。我只看见木制的门框好像水面地波浪一样颤动,然后那道符就没了进去,消失不见。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布阵?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张先生转身对我道:“有些话现在可以说了,有了隔空符,只要这道门关上,外面就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一般的耳神通也不行。……石野,你应该知道,我约他来,是为了张枝。” “是啊,我能猜到,可你刚才什么都没说。” 张先生叹了一口气:“我没说,可是他说了。他已经有一个女人,你知道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先生端起那杯茶又喝了一口:“千年神木绿雪茶!是昭亭山神绿雪,没想到她是风君子的女人!” “张先生,你怎么能从一杯茶就知道这么多呢?” 张先生:“昭亭山神绿雪我当然听说过,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没想到她真的出现了。你知道这个绿雪的来历吗?” “我听说过,昭亭山神庙还有她的塑像,来历就不太清楚了!” 张先生:“传说她是昭亭山中一棵千年的茶树精灵,在武则天时,被封为昭亭山神,没想到她今天仍在昭亭山中。千年神木之茶,这是绿雪原身的一部分。能够将绿雪茶带入人间,就说明绿雪已经是风君子的女人。这种事情没法说清楚,他用这杯茶来告诉我。” “原来绿雪是一棵茶树?” 张先生:“已经不能算是一棵树,得千年山川灵气修行,早就化形为一个女子。” “张先生你见过她吗?” 张先生:“我怎么可能见过她?不过据《芜城州府志》记载,有一个人曾经见过她。” “谁?” 张先生:“唐代诗仙李白。据说李白游昭亭时,带醉吟诗赏月,曾有一绿衣仙女自月光中现身相见,煮茶对坐,听太白吟诗。民间猜测就是山神绿雪显灵。” 那部《芜城州府志》内容太多,到现在我只看了一小半,还真没读到这一段。张先生看过,知道绿雪的传说。听到这里我又问:“张先生,你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张先生又叹了一口气:“儿女之情,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办。可怜张枝,对他一往情深!不知此番心愿是否能成?” 我怎么听张先生地语气有点不对?他的意思好像是就算风君子有绿雪。只要他回心转意答应娶张枝,张先生也认了!风君子借一杯茶告诉张先生绿雪的事,用意应该不是如此!我忍不住劝道:“张先生,风君子曾经对我说过,他会想办法解了张枝身上无形之刺。” 张先生:“这你就不明白了,就算张枝有无形之刺。也不必要一定就喜欢他。以张枝的心性,如果不是真心喜欢,那就宁愿不去理会,无形之刺倒不是最重要的。难得的是,这人不怕无形之刺,而张枝也是真心喜欢他,这两件事情合在一起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你真是这么想地?” 张先生:“世上情这一个字,不可以强求。他如果不愿意,我也没办法。但是他和张枝打了那么多交道,应该是对她有所好感。说明此事还有余地。他虽有绿雪,但毕竟不能去山中去做一棵神树,也不可能在人间娶她为妻。” “如果是这样,你不觉得张枝有点委屈吗?” 张先生:“委屈,我的女儿当然是太委屈了!可是我有什么办法?至少我现在知道了一件事。那风君子不是滥情风流之人,也算是一点安慰。” “你这又是怎么知道的?” 张先生:“少年人血气方刚,有男女之欲很正常。我听说终南派的七心是人间绝色,而我的女儿张枝也不是一般的女子。风君子和她们在一起时,如果想有什么非礼之行。恐怕早就做了,那两人都不会拒绝。可是据我所知,他并没有!这个人。既然能和绿雪相好,说明他心中有情有欲,可是言行并不为美色所惑,也不负君子之名。” 没想到张先生对风君子的印象还很好,尽管风君子告诉他绿雪的事情,算是对张先生“相亲”一种委婉的拒绝。我又问张先生:“如果他真的接受了张枝,那岂不是负了君子之名?” 张先生看着我:“你这句话,是替你自己问地吧?你想问你该对韩紫英如何是不是?事情是不一样的,韩紫英在人间。绿雪不在人间。不过呢,道理也差不多,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别人说什么都没用。看来我只好找个时间和张枝谈一谈了,告诉她这件事,做父辈的,尽管再操心,也只能如此了。” 没想到张先生又把话题扯到我身上,我和风君子的情况可不太一样,不提也罢!转移话题道:“你方才为什么不问问风君子的门派来历?我记得你曾经很好奇。” 张先生:“我原本想问来着,可是那一杯茶再加上这二十八道器符,让我反倒不好问了。” “为什么?我本来也打算听听呢!” 张先生:“随手端出紫气红云灵菊砂,倒出一杯千年神木绿雪茶,然后将正一门辛苦炼化地二十八道器符就这么送给了知味楼,眉头都没皱一下。……如此气度,天下修行弟子中少有!” “我觉得没什么呀?”我心里虽然觉得风君子刚才的举止很大方,也很潇洒,但并没有象张先生说的那么夸张。也许我和他在一起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再说我如果有那些器符,也会愿意拿来的,用不着皱眉头。 张先生笑了:“没什么?……近朱者赤,你石小真人不愧为守正老神仙的关门高弟,气度也是不同凡响。可是别人就很难做到了,别看他年纪小,至少修行界一般人地门下很难调教出他那种人才。我如果一定要追问他的来历,万一问出他是张枝的长辈,甚至是你我地长辈,到时候岂不尴尬?还不如装糊涂,不如不问!” 我记得风君子曾经在飞尽峰上,蒙着面对七叶说过,就算终南派登峰掌门也要叫他一声师叔。后来他告诉我不必当真,但我总觉得他不象是随口胡说。今天张先生好像看出一点什么来了,但是这个老油条干脆装糊涂。只是他也认定我就是守正真人的关门弟子,连风君子也一口咬定替我易筋洗髓的人就是守正,我觉得天下最糊涂的人就是我! …… 告别了张先生之后。我端着红泥碳火炉,紫英姐提着细嘴铜水壶,一起陪柳依依去绿雪茗间。柳依依是二十年后第一次再见芜城,对一切都感到新鲜好奇,很多地方她已经不认识了,确实这二十年地变化实在是太大了。紫英姐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人。很快就和柳依依混熟了,柳依依拉着她,她则给柳依依指指点点,介绍芜城今日风貌。 走在路上我想起来忘了一件事,我本来想问张先生认不认识梅存菁?在《芜城州府志》的最后一页,张先生的留言在梅存菁之后,言语之中认识上面那两个人。这事不着急,有机会再细问吧,现在还是先把依依安顿好。天还没有到黄昏,街道的屋檐墙角之间还有阳光照射下来。柳依依虽然戴着锁灵指环。但还是尽量挑阴影处走,偶尔也会到阳光之下,留下淡淡地影子。 她是一个阳光下地鬼?真是不可思议!不知道路上那么多行人,会不会发现身边有这么奇妙的存在?想到这里,我也注意看路上的其它人。发现路人的神色都很怪,尤其是看见柳依依的时候,那表情就像看见了鬼。这是怎么回事?本来紫英姐和依依这一对大小美女走在路上,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但也用不着这个表情!难道…… 我看了柳依依一眼。突然想明白了,不禁自己笑了。风君子让柳依依回芜城,又让我接她到绿雪茗间。考虑的是挺细致了,安排的也很周到了,可是他百密一疏,终究忘了一件事。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号,已经是冬季,虽然芜城地处江南不算太冷,但毕竟是入九的天气,路上行人已经穿上了厚厚的衣服。但是看柳依依,仍然是一身绿色的宫装衣裙手臂和小腿都露在外面。 柳依依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见她这样子习惯了,一时之间也没想到,风君子更是粗心了!我刚想到这一点,紫英姐就笑着回头对我说:“待会儿我们先去绿雪茗间收拾一下,晚上我去给依依买几套新衣服,她现在这样子漂亮是漂亮,就是太显眼了!” 原来紫英姐也注意到了柳依依地打扮不对,至少是不合世俗。依依听见紫英姐的话很高兴,又有点疑惑的问:“我可以穿人世间的衣服吗?我现在这件衣服是绿雪姐姐送的,和我阴神化形一体。” 紫英姐拍了她一下:“依依,你说话小声点,普通人不知道地东西就不要在大街上说。……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只要你戴上这个指环,就可以穿商店里卖的那些衣服。今天你先不要去逛街了,我先帮你买一套,以后你自己去挑,喜欢穿什么样的就穿什么样的。”紫英姐说话地时候看了柳依依手上那枚指环,表情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走到学校西门外的时候,柳依依远远指着芜城中学地大门,口中道:“我认识了,这就是芜城中学,大门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这是西门。” 真没想到,二十年来,这一路唯一没有变的是芜城中学的校门。我怕柳依依又想起伤心往事,赶紧拉着她的手,指着路边一块绿色的招牌:“依依,绿雪茗间到了,我们快进去吧,看那个地方你喜不喜欢。” 柳依依没有什么不喜欢的,走进绿雪茗间,几乎一桌一椅都让她感到新奇,在屋子里摸摸这个动动那个,爱惜的不得了。绿雪茗间前后隔开,前面是茶室,后面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居室。居室也是紫英姐布置的,风格淡雅,在古典和现代之间。有一桌,两椅,一床,一几,还有一个书架,一个衣柜。我注意看了一下,屋里没有镜子,床上有一个蒲团,和紫英姐给我在她家里准备地那间房差不多。 紫英姐笑着对依依说:“这是按风君子的要求布置的,你如果喜欢住在这里就住在这里,你如果觉得一个人闷的慌,就搬来和我一起住,我那里有地方。” 柳依依坐在床上,用手摸着紫英姐新准备的床单:“其实我晚上不在芜城,我还要回昭亭山中修行,只是白天在这里开茶室,这样就可以天天看见哥哥了。” 我忍不住问道:“晚上还要回昭亭山?那么远的路!” 柳依依:“哥哥你忘了!只要摘下锁灵指环,我就是阴神,用遁术来回很方便的。” 紫英姐笑了:“这叫有得有失,各有各的妙处。不过你摘下锁灵指环,就不能穿那些漂亮的新衣服回去了,除非是你走回去,世间虚实是不同的。……对了,锁灵指环一定要放好,可别弄丢了。” 正在说话间,有一个人从门外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进门就听见她在喊:“听说石野哥哥把柳依依接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只见阿秀跑了进来。 紫英姐指着阿秀:“依依,她就是石之秀,我们都叫她阿秀,你也见过的。” 柳依依:“阿秀,我见过,不就是原来的……” 她刚说到这里,身边的紫英姐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掩住了她的嘴唇,笑着冲她微微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要她不要当着我的面说出来。这时阿秀也坐到了依依的身边,拉起她的手:“柳依依,你来了就太好了,我本来以为知味楼开张,这个地方就要关门了。没想到石野哥哥让你来开茶室,我也来帮忙好不好,知味楼。离学校太远。” “好啊,有什么不好的?”柳依依口中答应,说话的时候眼神却看着我。 “阿秀,你不和紫英姐去知味楼?”我问她。 阿秀:“去呀,有空就去玩。但那个地方离学校太远,来去不方便。这里就在学校门口,有空可以照顾石野哥哥……来,依依,我们来收拾收拾吧,这个炉子和壶放哪?这么小的炉子和这么小的壶?能煮几杯茶?” 紫英姐笑道:“炉子和壶放外面的茶几上……这是绿雪茗间,不是大碗茶店。做生意,你们俩不懂。这里一天不用卖几杯茶,而且要卖全城最贵的,免的俗人来打扰。” 阿秀:“全城最贵,多少钱一杯?” 紫英姐:“一杯绿茶五十,就这么定了!” ****** 二十年,再入人世间;人依依,只是换新衣。 第八卷 草木篇 092回 风邪染外客,情动忘我形 五十!这么贵?还不如出去抢劫!要知道,在当时这个价可以买几百斤大米,怎么会这么离谱?我还没说话,柳依依先问了:“风君子不是说卖二十块一杯吗?” 紫英姐:“肯花二十块钱喝一杯茶的人,也不在乎多花那三十。这里的绿雪原茶,人间千金难求,五十还是太便宜了!依依,你就别管别的了,冲茶收钱就行,有没有人来喝没什么关系。再说了,绿雪让你在神木林中采的那些茶叶,你一天也泡不了十几杯。” 阿秀在旁边眨着眼睛道:“那我们一天就卖十杯茶,每天石野哥哥还要喝呢。就这么定了,依依,你别担心,我来帮你。” 紫英姐:“我找来了八只一样的茶杯,这些可都是宋朝官窑的东西,阿秀你看好了,可别让客人打碎了弄丢了,再找可不容易。” 柳依依:“放心好了,我坐在这里,是不会让杯子落地的。” 三个女人叽叽喳喳又聊了好一会,柳依依平时言语不多,可是和阿秀与紫英姐在一起,人也变得活泼多了。直到天快黑的时候,紫英姐才拉起阿秀:“阿秀,你陪我去逛一趟商场,帮柳依依买几套衣服,让小野多陪她一会儿。” 一听说要逛商场买衣服,阿秀起身和紫英姐走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柳依依一眼。指着她道:“依依地身材和七心差不多,哪天也应该劝劝七心买几套女人穿的衣服,她天天穿着那一身灰衣真不好看!”真是难为阿秀,什么不沾边的事情都能想到。 紫英姐和阿秀关上门走了,茶室里只剩下我和依依。天色暗了下来,我们俩谁也没想到去开灯。因为我们的眼睛根本就用不着灯光照明。依依很自然的伏过身来,投到我的怀中,这是她感觉最舒服地地方,我们每次见面她差不多都是这样,就像一只听话的小猫咪。 我像以前一样轻轻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柔声道:“依依,喜不喜欢这个地方,我还怕你会不习惯呢!” 柳依依:“喜欢,当然喜欢!哥哥的心真细,什么都替依依想到了。” 听见这话我有点惭愧。心细的人可不是我。最早出这个主意的是风君子,但风君子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只和紫英姐提了一次,安排这一切的是紫英姐。我又在她耳边道:“其实你不必谢我,都是紫英姐安排的。” 柳依依:“紫英姐姐真是好人。阿秀也是好人。” “依依,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是好人?” 柳依依:“只要对哥哥好的人,就是好人。”她地心性很单纯,逻辑也很简单。 这一天,我搂着依依陪她聊了很久。和她讲我在芜城中的认识的各种人和各种事,她只是静静的听着不插话,只是在担心处很紧张的抓住我地手臂。后来她问我:“你说我有一个堂妹是你现在的老师。什么时候我可以见见她?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她堂姐了?” 依依这句话问的有趣。依依当年死去的时候是十三岁,在迷离中不知岁月二十年,后来认识了我,又被风君子带上昭亭山修行一年有余。前后算起来,她应该是三十四岁,可是不能这么算!那么她是十四岁?看心性有点像,但也不是!柳依依到底多大年纪说不清楚,难怪风君子曾经对张枝说他也糊涂。 柳依依提到了柳老师,我想她们应该到了见面的时候。现在柳依依地茶室就开在学校西门口,她们俩迟早自己也会碰面的。为了这一刻,其实我早就做了铺垫,在梦中和柳菲儿讲了柳依依的事情,也告诉她依依将到芜城来开一间茶室。我说地基本上都是实话,只是省略了风君子,用一位神秘的世外高人来代替。风君子的秘密,我不能私自泄露给他人,这是他早就警告我的,也是我丹道入门所受的戒律之一。 我告诉依依:“你别着急,我这几天就去找她,安排你们俩见个面。” …… 绿雪茗间不着急开业,紫英姐要阿秀陪着柳依依在芜城先逛几天,熟悉熟悉二十年后这个人间。而知味楼在第二天正式开业了!很多人记不清一九九一年元旦那天这个世界上发生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对我来说,那一天只有一件大事发生。 当时的店铺开业,虽然不像十几年后那样请领导、演员来捧场,但也是要放鞭炮送花蓝的。我没有想到,这一家知味楼面子倒不小,送来的花蓝有也不少,在大门两侧把半条街都摆满了。最醒目地当然是荣道集团的花蓝,也算是张家自己送自己,还有荣道集团不少关系单位,算是凑个热闹给个面子。有意思的是,还有几个很特别的花蓝,这是别的店铺开业不可能收到的。 一个是芜城市佛教协会的,我一看就知道是九林禅院送的,因为佛教协会的牌子就挂在九林禅院的门口。还有一个写着芜城市政协,应该是广教寺活佛送的,因为他老人家就是市政协副主席。另外一个写着齐云山风景区管理处,应该是正一门送来的。还有一个花蓝的条幅上写着江滨派出所,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班同学季晓雨的父亲就在那里当所长,这家酒楼的股东之一曲灵也曾在那里工作过。最让我感到最意外的一个花蓝是石柱村村委会送来的,我开酒楼这件事,怎么让我们村村长知道了? 正一门的泽仁穿着便装也来了,修行界还来了个客人。居然是宣花居士,也就是终南派地弟子七花。七花上门祝贺同时也是为上次的事情致歉,宣花居士告诉我本来他的师弟七心也想来,但她不喜欢太热闹的场面,就让宣花居士代为祝贺了。开业这天真是热热闹闹,紫英姐穿了一身金、红两色绣花纹的旗袍。忙里忙外招呼着客人,是酒楼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而我这个“老板”却插不上手帮些什么,只能在大厅里坐着,柳依依在一边给我倒茶。这时候门外进来了一个客人,他没有理会别人,而是直接冲我走了过来。走到近前小声笑道:“石老板,恭喜你啊!我今天有一份大礼要送你。” “古处长,你怎么来了?快请坐!依依,给倒杯好茶。”来人竟然是我地“上司”古处长。看见他我当然要客客气气的打招呼,然而心里却在打鼓。这人找我。恐怕没什么好事。 古处长没有坐下,而是小声道:“这里人多耳杂不方便,有没有安静一点的地方?” 靠!果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偏偏挑在这一天。地方倒是有一个,就是二楼的君子居。那个地方关上门最适合商量阴谋诡计了。我和紫英姐打了声招呼,把古处长请到了二楼君子居,倒上茶,关上门。 “古处长,现在没有别人了。你有什么新任务就说吧。” 古处长笑了:“今天是你酒楼开业大喜的日子,现在派给你任务,那我岂不是太煞风景了!你放心。我不是有任务来的,我是送大礼来的。” “你太客气了,哪好意思让你送礼,你以后常来捧场照顾生意我就很感谢了。” 古处长:“呵呵,我就是来和你淡生意的。” “生意?什么生意?我们酒楼只有酒菜的生意。” 古处长:“哪有那么简单,你就不和工商、税务、治安、卫生各个部门打交道?这也是很麻烦地事,我现在送你的这份礼物,就是让你以后免了这份麻烦。只要你这家酒楼挂靠在我这个处名下,就可以是情报部门的活动点之一。以后没人来查你,我还可以给你申请免税!怎么样,这份礼物满不满意?” “挂靠?什么意思,我不懂!” 古处长:“也简单,就算我们这个机构的下属单位。当然有很多好处的,你可以赚到很多别人赚不到地钱,有些出格的地方别人也不会来查你。股份嘛,我就不要了,每年交点管理费就可以了,那点钱比你赚的要少多了。你想想,你一年少交多少税?”(徐公子注:九十年代初,确实出现了不少特权部门的挂靠单位,当时看这些企业赚了不少不当利益,但也为后来的产权混乱与纠纷埋下了伏笔。) “古处长,谢谢你地好意。这家酒楼也不能算是我的,再说了,我只想老老实实做生意,不想牵扯别的事情。”我确实是这么想地,就算古处长能给我很多好处,但也等于将这家酒楼牵扯到他那个不明底细的机构中。我一个人牵进去也就算了,我可不想整个酒楼的其它人也跟着牵扯进去,尤其像紫英姐、张枝这些很特殊的人。 古处长见我如此回答微微有点意外:“小石,你年纪小还不太懂这里面的门道。这样的事情,别人求之不得,巴不得来找我,你居然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古处长,那你究竟想要我干什么?不会仅仅是给我好处那么简单吧?” 古处长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其实吧,我就是想多安排一个活动点。执行什么特殊任务时,有个落脚、接头的地方。” 我看着古处长,想了想,答道:“我是开酒楼的,来地都是客。不管什么人,只要进门点菜,出门时付钱结帐,我也不能不接待啊?” 古处长:“那就这样定了,我只是希望有什么特殊任务时,我会提前跟你打招呼,有一些特殊的安排,我们也好监控。比如我现在坐的这间房间,用于交换情报和接头就很好,你明白了?” 现在还不是和古处长翻脸的时候,只要他不过分,我还是答应他比较好:“古处长,如果你想把知味楼作为一个定点的活动场所,我也不反对,只要你们自己别暴露就行,我会打招呼的。这事只有我知道,没必要让酒楼中的其它人都知情。” 古处长点点头:“这样就好,至于我说的挂靠的事情,你再考虑考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 知味楼开业这一天可以说一切都很圆满,除了古处长这个不速之客。古处长的提议我不是很明白,我想我有机会去问问张先生,他一定能给个好建议的。白天的时候在酒楼看见了张枝和曲灵,但是没有见到柳老师。知味楼开业她居然没有到场,是不是不想凑这个热闹? 是时候去找柳菲儿说柳依依的事情了,我打算今天夜里就到她的梦中告诉她。我隐约觉得,如果柳菲儿在现实中见到了依依,很可能是一个转机,一个我们的关系从梦境回到现实的转机。 我没有直接发动梦中遁术去她的身边,而是在状元桥的桥洞下盘膝而坐,取出了青冥镜。青冥镜有一项妙用就是可以用来施展“圆光镜”的法术,将我的眼前圆光溶入到青冥镜的镜面中,就可以看见想看见的东西,今天是我第一次用青冥镜去施展。我想看看柳老师在哪儿?有没有睡着?如果她自己不做梦,我也去不了她的梦中。 圆光镜发动,青冥镜中立刻就像电视屏幕一样出现了光影,我一眼就看见了柳老师,然而眼前的场景却让我大吃一惊!青冥镜差点没有脱手摔到地上,光影也碎了。 我刚才那一撇之间看见了什么?我确实看见了她,她不在宿舍里,也不在江滨小区那套新装修的房子里,更不在青泉镇她父亲的家中,而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门窗紧闭,屋子里放着一桌一椅。柳老师坐在椅子上,头发披散、衣衫凌乱,双手反剪被绑在椅子背后,嘴上也勒系着一条丝巾,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含糊的声音。 我在青冥镜外听不见她的声音,但是能感觉到。看她的眼睛,充满着焦急、惊惶、无助和悲愤,正盯着眼前的一个人。那个人站在桌子前面,拿着一支签字笔和一张纸,眼睛看着柳老师,脸上尽是邪恶的笑容──正是柳老师的前男友汤劲! 就算我是傻子,一眼看见这个场景也知道柳老师是被绑架了!难怪今天知味楼开业也没看见她,而我这一天事情太多,没有关心她在做什么,她居然被绑架了。俗话说关心则乱,我一看见这个场景,也没顾上用青冥镜再看第二眼,就直接阴神出体,发动遁术去了那个地方,我只想尽快赶到她的身边。 眼前一暗又是一亮,我出现在柳老师的身旁,面前正是汤劲猥亵的脸。当然,他们两个是看不见我的只听见汤劲正在说话:“这是给你父亲写的一封信,只要你乖乖的签上名,那老东西一定认识你的笔迹。” 我向他手上那张纸看去,不是手写的笔迹而是铅印的字体,上面写着:“爸爸,见字如我。世上有比那些东西更宝贵的,还给他们吧。” 纸上间简单单几个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柳家会欠汤劲的东西?我正在疑惑间,只听汤劲又说道:“本来照我的意思,直接上门告诉老家伙你在我们手中,将柳家的遗物都交出来不就完了吗!可是那个道士非要搞地这么麻烦。一定要你爸承认东西是我们的,现在还回来,还要绕着弯子这么说。……” 道士?难道是和尘?是他勾结汤劲绑架的柳菲儿?难怪那张字条会那么写,他是不想留下绑架勒索的证据,让柳家吃这个哑巴亏。外人并不知道柳家遗物的事情,就更不知道都有什么东西。那道士不以神通出手强夺,而是让汤劲出面来做这件事,狡猾的很。 不提我怎么想,那汤劲也没闲着。他迷着眼看着柳菲儿说道:“我要把你地右手松开,你最好老老实实的签上名字,不要做没有意义的反抗……否则你是知道结果的,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甚至你父亲也根本没见过我们的面。……如果这事不成,你可就任我处置了,我还真舍不得你这个大美人。” 我突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我在训练营中听教官讲解过各类特殊任务。绑架事件就是其中之一。除了在公共场所突发的劫持人质事件外,一般有预谋的绑架案绑匪是不能暴露身份的,熟人作案尤其如此。这不是绑架技巧,而是一种诱发犯罪的心理,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导致绑匪对人质的追加伤害。撕票地可能性非常大!所以在处理绑架事件时,一方面要尽快确认绑匪身份,另一方面也要尽量避免让绑匪觉得人质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现在没有别人知道是谁绑架了柳菲儿,但是汤劲却大摇大摆的在她面前暴露了自己,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情况!就算他原本没打算伤害人质一旦东西得手,还真说不定他会对柳菲儿作出什么事来。我刚这么想,汤劲就这么做了。 汤劲走到柳菲儿身前。准备去解开她右手上的绳子,看见了她秀丽地面孔,眼睛没有移开手也停住了。口中喃喃自语道:“反正那个道士也不在,我为什么不干脆玩了你?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要把想干的都干了……” 他拧了一下柳菲儿的脸颊,眼神变的邪恶和炙热。他的一只手从她地毛衣领口粗暴的伸了进去,用力的在她地丰满的胸部揉捏。而另一手,有点急乱的拉开了自己的裤链,掏出那个丑陋的、已经涨硬的东西。凑向她的面前……柳菲儿被反绑在椅子上无法躲避,只有尽量侧过脸,将脖子拧向一边。她紧闭上双眼,两行清泪留了下来,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只落在地上的蝴蝶形发卡突然自己动了起来!这枚发卡就象被一根看不见地细丝凌空系住,舞动着直飞汤劲的面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汤劲大吃一惊,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动作停在那里愣住了。我要的就是他这一愣神! 汤劲一愣神之际,到柳菲儿发现不对睁开眼睛为止,短短时间内发生了一件在常人眼中诡异至极的事情!只见汤劲的右手突然从柳菲儿的衣服中抽了出来,向后一伸将桌上的那支签字笔握在手中,紧接着笔尖回转,狠狠的刺向自己的颈侧。这一刺又快又准又狠,笔尖直接没入他脖子左侧正中的位置,一直刺入寸余。 汤劲反应过来时,只发出了半声嘶哑的怪叫就抽搐着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说不出话来,只有半边身体在痉挛般的抖动。汤劲绝对是活不了了!刚才那一下,笔尖不仅刺穿了他的颈总动脉,还刺穿了颈部的一条大神经。不是他突发神经病要自杀,一切动作都是我在操纵他的身体。我如果把笔拔出来,他会死的的更快,但是我没有,因为时间来不及。就算时间来得及,我也不会拔出来,不是想让他临死的痛苦更长,而是不想让柳菲儿看见那迸溅的血腥场面。 这是在训练营中小丁教官教我们的刺杀手段之一,可以一击致命。今天的我不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毕竟经过了特殊的训练,知道在什么时机用什么方式出手。阴神御物力量微弱,阻止不了他伤害菲儿,而我心中恨极、痛极,只有操纵他的身体给他致命一击。我并没有象上次操纵歹徒身体那样连自己也受了伤,而是在一瞬间及时离开了他地身体。阴神安然无恙!问我是怎么做到的?不错,这就是世间三梦大法中的“托舍”。 …… 中医辨症,有一种病症叫做“风邪外客”。“外客”病人如今在中医院也时常能见到,如果这种病人不小心去看一位不了解中医理论的西医,下场可能会很惨。因为他(她)很可能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去做电击,被电击还不算。病也很难根治。 我小时候,曾在金爷爷家见过一位“外客”病人,印象一直很深刻。那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据说是得了一场感冒之后,就经常感觉忽冷忽热,举止也怪怪的象是变了一个人。她父母带她到市医院检查,竟然没有查出任何病因。后来托人四处寻医,找到了金爷爷。这小女孩一进我们村,就是一副非常害怕地样子,眼睛里发出贼溜溜的光芒四处窥探。等她看到金爷爷。一头躲到她妈妈的身后,怎么劝都不出来,嘴里直喊:“你别过来!” 当时一院子人都帮忙劝她哄她,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然后她就开始满嘴含糊不清的乱骂人,泼妇那样胡言乱语。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如此言行让所有让人惊讶。我觉得她就象个巫婆。或者按农村所谓迷信的说法就是黄鼠狼上身了。金爷爷连脉都没把就说了两个字:“外客!” 孩子家的大人们没有办法,只好强行把她按在竹榻上让金爷爷用针灸!金爷爷怕“她”挣扎的太厉害会受伤,并没有用治疗“外客”的“五心绝命针”,只是用艾灸。薰她的穴位。但她还是有强烈地抵触情绪,嘴里还在喊:“老东西。你滚开,你不行,你斗不过我的!……”满屋子人都听的毛骨悚然。最后金爷爷眉头一皱。挥手一针就扎在她的胸口,这小丫头立刻就老实了。她在金爷爷那里睡了一觉,回去的时候人已经恢复了正常。 后来我问金爷爷“外客”是怎么回事?金爷爷淡淡地说没什么,在他看来就是一种不正常的病。我问这种病怎么治?金爷爷说可以用中医的“五心针法”或“十三鬼针法”。我又问金爷爷用的是什么针法?金爷爷说那是接近于失传的“太乙神针”。当时我年纪小,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满可怕地。 最近一段时间我在芜城图书馆翻了不少书,包括一些最新的心理学研究著作,里面多次提到一种“多重人格”现象。一个人在不同时候可能会以完全不同的角色身份出现,而且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切换地。这是一个影视剧中常见的题材。西方心理学人格学派对此的解释是人的“自我意识”有不同层次的剖面,解释是合理的,但治疗上有效的手段不多。这和中医“外客”理论的角度相反,可以称之人“内部”的“易主”。 那天我在图书馆看见柳老师手中拿地那本《梦的解析》,心念一动,突然领悟了“世间三梦大法”中的“托舍”,因为我想起了“御物”的法术。“御物”可以操控身体之外的物体,但是不能直接操纵任何一个有生命的物体,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一只麻雀甚至是一只蚂蚁。如果你能用御物之术直接动得了一个人的身体,那除非是一具尸体而不是一个活人。原因很简单,御物是神识控制的延伸,而每个人的身体都受自己的神识控制,相当于一件自己随时驾御的“法器”,别人控制不了。这就是道法中“一器不二御、一身不二主、一形不二神”的“不二”之理。 那么“托舍”又是怎么回事?阴神托舍与阳神夺舍虽然不同,但关键一样在于“夺神”。阴神进入他人的泥丸宫,占据普通人意识背后潜藏的神识。这时可以拥有“他心通”的神通,也可以通过移情的法术来影响一个人的情绪和言行,但更主要是能够依附在这个人的神识中,通过他的五官去感受外面的世界,而且不容易被发现。 因此托舍的法术不是用来控制一个人的身体的,而是用来依附在他人的神识中进行窥探。如果你一定要控制那个人的身体,只能是在他没有反应到身体自己会动之前的那一瞬间。一旦他反应过来,意识一主动争夺,就会把你的阴神甩出去。而我就是利用汤劲一愣神的机会,阴神托舍控制他的身体做了一个自杀式动作,又提前迅速的退了出来。(徐公子注:石野不笨啊!换成风君子也不一定这么干净利索!) …… 汤劲正欲非礼柳菲儿,突然间停下动作,然后惨呼倒地抽搐。柳菲儿本来流泪闭目,心中已然绝望,也许在绝望中还有一丝期待奇迹的发生,奇迹果然发生了。变故来得突然,她睁开眼睛时汤劲已经倒地不起,从她的角度看不见汤劲受了什么伤害,只能看见他的头部下方的地面迅速被鲜血浸满。 汤劲的样子让柳菲儿惊恐不已,她瞪大眼睛向四周张望。就在这时,她面前飞过一枚蝴蝶形的发卡。看见这枚发卡诡异的飞在空中,柳菲儿不但没有害怕,反而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同时眼泪却止不住的又流了出来。紧接着,她嘴上系着的那条丝巾一松,自动解开了。她能开口,立刻就带着哭音对着空气呼唤:“石野,你──!” 她的声音本来悲喜交织,突然间又变的惊惶,眼睛盯着门口──有一个人推门冲了进来。此人便装打扮,二十出头的样子,虽然是个男子,但是唇红齿白倒有三分女人气,一头油亮的长发束在后衣领下面。来人正是齐云观的道士泽中! 刚才汤劲说话时提到他有一个同伙是道士,我本以为是和尘,原来却是和尘的徒弟泽中。泽中显然在外面听见了屋里的响动,一推门正看见汤劲倒地垂死,柳菲儿仍被绑在椅子上。他神情大动,目光凌厉向“我”扫了过来。我不清楚他能否看见我,但修行人神识敏锐一定感应到我这个“阴物”的存在,因为我看见他毫不犹豫的对着我举起了镇灵宝印── ****** 情急之下,石野一怒杀汤劲。他这么做到底应不应该?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再冷静一点,石野其实是可以留他一命的。请赞成的举左手投票,反对的举右手投票. 第八卷 草木篇 093回 仙乡无何有,玄关在此寻 (题记:很多读者曾经质疑为什么风君子说石野是“一流的性情”?本回中有个场景似曾相识,就是石野面对镇灵宝印的法术,只是真身换成了阴神,身后的人由韩紫英换作了柳菲儿。此时的石野已经知道了厉害关系,还是做了同样的选择,这就是他的性情。所谓“一流的性情”,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他根本连想都没想!别人可能会做各种选择,对错的标准先不说,但很难象石野这般纯粹。) ****** 泽中出手很快,他离的很近,我能够感觉到镇灵宝印中的法力波动,一道淡淡的,而又犀利无比的红光向我打来。这是我第三次面对镇灵宝印中的红光:第一次是在面馆里,我受了伤,却应了紫英姐的舍身之誓;第二次是在齐云观,泽中受伤,我乘机将事情闹大。当我第三次面对的时候,已是金丹大成的真人,境界当然在泽中之上。可惜此时的我本非是金龙锁玉柱的真身,只是一个离体出游的阴神。 镇灵宝印发出的红光可以打得人魂飞魄散,而法印可以镇住一切变化的阴灵,恰恰是我这种阴神的克星。如果换一个场合,这红光也不能把我怎么样,阴神不能挫其锋可避开它很轻松,大不了用遁术离开。但是此时此刻。我丝毫没有想到要避,心中只在担心一个问题:“虚而无质地阴神,能否挡的住那犀利的红光?”因为在我的“身”后,就是毫无反抗能力的柳老师,我不敢想像红光打在她柔弱的身体上会是什么结果。 我凝聚了所有地的精神力量,心中只有一念就是要挡住射来的红光。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身后的柳菲儿看见了一幅终身难忘的奇异场景。 在柳菲儿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人的形状,虽然只是如毛玻璃般的光影轮廓,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就是我的背影。紧接着,泽中手心里发出地一道红光如子弹一样打在这个光影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柳菲儿觉得自己的耳膜几乎要被空气中的压力震破了,一阵目眩耳鸣,有短暂的失聪。人影挡住了红光,然后和红光一起无声的碎裂,消散在空气中…… 这突然出现在眼前地人形光影把泽中也吓了一跳。然后他就听见了耳边传来女子凄厉的呼唤:“石野──,哥哥──”这是两个不同的人发出的呼声,第一声来自绑在椅子上的柳菲儿,第二声来自突然出现在屋里地一位绿衣少女。她穿着一身绿色的宫装长裙,面容俏丽。肌肤如雪,正是柳依依。 柳依依出现在屋中,正好看见“我”的光影碎裂,口中凄呼一声“哥哥──”同时从她地身体里分飞出一片点点银光,飞旋着就打向门口的泽中。 泽中虽然意外。反应也还不慢,右手划圆,镇灵宝印红光再现。在身前挥出了一个大大的“印”字,就似在一面虚空屏幕中的投影。点点银光打在这个法印上,居然叮咚有声,立刻看出了区别。银色飞芒一共十八枚,形状是一样的,都象一只只透明的蝴蝶。其中九枚被法印挡住,停在半空旋转,另外九枚则是无声无息的反弹回来,飞过柳依依的身侧。钻入她身后的墙壁中不见。 泽中这才来得及开口说话:“何方阴灵──啊!”他只说了半句就发出了一身惨叫。原来刚才消失在柳依依身后墙壁中地飞芒,竟然无声无息的从他身后的墙壁中射了出来,直击他的背后。泽中本就是仓促出手,这次没有避开,九道飞芒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 并没有出现血肉横飞的场面,那九点飞芒仿佛是虚而无质的东西,泽中的衣服都没有破。但他只觉得一片阴寒之气瞬间侵入五藏六腑,半身经脉郁结,神气立衰,面前祭出的的法印也陡然光芒暗淡。法印光芒一暗,另外那九点飞芒也突破了阻挡,悬停中突然加速射出,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身上,血光飞溅中又飞回到柳依依的身边。九虚九实十八片银色飞芒,正是风君子等人以万载沉银魄与柳依依一体炼化的法器“思月蝶”。 泽中怪声惨叫,镇灵宝印脱手落地,身体向后飞出了门外。接着就听见他又踢开了一扇门,飞速的逃遁而去。柳依依没有去追泽中,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她一抬手,一点银芒在柳菲儿身后飞过,绳子立刻断成几截落在地上。柳菲儿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刺激的有点发傻了,愣愣的问了一句:“柳依依──?” “堂妹,是我,我们快走,快去找哥哥,他现在很危险……”柳依依的声音很焦急,已经快要哭来。我曾经多少次设想过柳依依和柳菲儿见面会是怎么样一种场景?她们一见面就认出了对方,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 …… 远在芜城的另一侧,知味楼二楼有一间屋子的灯光还亮着。韩紫英坐在那里查看知味楼第一天开业的流水单,石之秀在一旁倒着一杯茶说道:“姐姐,我们也尝一尝神木绿雪茶吧,这是白天柳依依给的茶叶。” 紫英姐微嗔道:“阿秀你真顽皮,茶不是依依给的,是你自己要的吧?……哎吆!”两人突然同声低呼,原来韩紫英伸手接茶的时候,两个人的手莫名其妙的同时一颤,杯子落地摔了个粉碎! “阿秀,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觉得心里这么慌呢?”……“姐姐。我也是,突然就心惊肉跳地。”……“你也有是这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好害怕,就想哭!”……“姐姐,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 在芜城市某小区的一栋居民楼里,所有人家的灯光已经熄灭。某户人家三楼挨着阳台的一间卧室中。风君子侧躺在床上已经谁着了。他的嘴角压着枕头,口水还打湿了一小片枕巾,睡得很香,连梦都没做。突然间,他从床上一挺身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用手摸着胸口,嘴里喃喃自语:“怎么回事?好好的突然就醒了!” 他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猛地又睁开了,口中小声惊呼道:“石野出事了!怎么不见了!他哪去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得去找找他──” 你们问“我”此刻正在哪里?我正盘腿坐在状元桥的桥洞下。面色沉静如水,而我手中的青冥镜,已经不翼而飞。但那不是真正的“我”,只是一具没有感觉、不能思考的躯壳,一个没有意识的肉体。那么真正的我哪里去了呢? 当镇灵宝印中的红光打中我的光影时。光影碎裂,我在这个世上也消失了。我没有晕过去,也没有失去知觉,更没有感觉到自己受伤。我只是觉得眼前一暗又是一亮,就像梦中遁术发动。进入了一个不知名的隧道。这隧道不知长短,不知通向何方,我只是漫无目地地向前飞行。不清楚自己的速度有多快,耳边传来很多杂乱的声音。 有婴儿的啼哭声,有金属的碰撞声,有风吹山林树梢声,有学校上学放学地铃声,似远似近,听的不是十分真切。渐渐的,通道变的空旷,声音也趋于平静。我看见了两个人的影像。是一男一女,我直觉感到那是一对夫妻。他们出现在离我远远地上方,男的英俊高大,女的美丽温柔,正在用慈爱温馨地目光静静的看着我。 我并没有来得及多看几眼,这条通道似乎就快到了尽头。远远看见正前方通道的尽头处,站着一个人,这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条人影。他是一个高簪道士,头上插着一枚剑形的发簪,左手托一柄金色拂尘,右手高举在面前,掌心中有一个圆圆的东西。我只看见了这个人的轮廓,因为他的掌心中那个圆圆的东西正发出一道明亮但不刺目的白光罩向我,这光芒让我看不清他地面目。 下一瞬间,我就像被一股力量吸引,陡然就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这个地方上没有天下没有地,没有光明也没有黑暗,没有边际也没有尽头。我只是一种纯静而平和的意识存在,感觉非常非常的安祥,没有任何不知所措,甚至也没有任何念头和思考。在这样一种状态下,我不知道什么是时间,我可能在这里只停留了一秒钟,或者是一万年。 此时的我是不知道世上所发生的一切的。柳依依出现在那间屋子里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并不知道她来了。从那时开始,一直到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我都不知情。至于前文以及后面讲述的种种情景,都是我很久之后断断续续听柳依依、紫英姐、张先生、风君子甚至还有守正真人不同的转述,才能拼凑起一个完整的情节。(徐公子注:石野你也上窜下跳九十多回了,该躺下休息休息了,让其它人多说两句台词。) 最先在状元桥下找到“我”的当然是风君子,因为只有他才知道这个地方。第一个找到风君子的是柳依依,柳依依来去如鬼魅,很快通知了紫英姐和阿秀。 …… 离状元桥最近的地方当然是绿雪茗间,我就躺在绿雪茗间后室的那张床上,毫无知觉,也听不见身边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风君子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摘下了柳依依手上的锁灵指环,戴在了我的一根手指上。他告诉其它人,没有他的吩咐,千万不要把它摘下来,然后就面色铁青的看着我一言不发。 听说我出事的消息,张先生也来了。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掀开我的眼皮仔细观察了一番,什么话都没说,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接着他用伏魔大阵中的七道法器在绿雪茗间的后室布了一座法阵,告诉其它人不要把我搬出这个房间。 …… 韩紫英、石之秀、柳依依、柳菲儿四个女子围坐在我的四周。紫英姐无声垂泪,阿秀在那里抽抽嗒嗒,柳依依面容凄绝,柳老师哀伤中还在喃喃自语:“都是因为我……”风君子抱着胳膊站在屋角,一手托着下巴愁眉紧锁,脸上居然还带着那副七心面具。他以“神秘高人”的身份出现的,不想在柳老师面前暴露面目。 “你们先别哭了,哭得我头痛,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等石野死透了你们再接着哭也不迟!”风君子沉默了半天,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公子,你是说石野还有救?”紫英姐最先反应过来,止住泪水回头问他,还算她乖巧,记住了风君子的吩咐,当着柳老师的面叫他公子。 “哥哥没事吗?你有办法救他!怎么不早说。”柳依依和阿秀齐声问道。 “这位先生,如果你能救石野求你想办法救救他,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的高人。只要你救他,想要什么都可以……”柳老师转过身来哀求风君子,看那样子就想给他跪下。 风君子闪身让到了一边,皱着眉头看着这四个人:“如果你们真想救他,就要听我的,行不行?” “行!怎么样都可以!” 风君子眼珠子转了转,指着阿秀说道:“石之秀,你不要在这里抽抽嗒嗒,你想办法把石野的那面镜子找回来,有了那个镜子,我就有办法把石野的阴神找回来!……镜子怎么会丢了呢?” 阿秀答应一声,擦了擦眼泪起身就走,转眼就出了门外。风君子还想叫她都没有来得及。他叹了一口气又对柳依依说道:“柳依依,你现在没有了锁灵指环,不能常留此处,回昭亭山中去修行。” 柳依依:“我不放心哥哥,哥哥……” 风君子:“只要你听我的话,石野就没事。这不是和你商量,是命令!想救石野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以鬼修之法重新凝聚阴神,这里只有你会鬼修之法,只可惜你现在的修为不行。如果我们都没有办法,就只有等你了,你还不快去!” 柳依依看着我,泪眼婆娑,然后又可怜兮兮的看了风君子一眼,一闪身消失不见。风君子又指着柳老师说道:“柳老师,你现在要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风君子:“回家去,好好洗个脸,吃顿热饭菜,再好好睡个觉。石野是为了救你才搞成这个样子。如果你再出什么事,石野这一番磨难岂不是白费了。他醒来的时候,肯定不希望看见现在这个样子的你。” “他能醒来吗?” 风君子:“只要你好好的没事,我敢保证他也没事。” 柳老师是被风君子赶走的,她走后,风君子摘下了面具,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紫英姐。风君子看着紫英姐说道:“我把她们都支走了,有些话只对你说。……阿秀做事不沉稳,柳依依则完全不懂人间事情,那柳老师是个普通人。只有你,阅历最多,人也聪明,不需要我多说什么。” 紫英姐闻言神色中又流露出绝望之意:“你的意思是……难道你那么大地神通。也没有办法吗?” 风君子:“你先不要绝望,办法还可以想的,石野的那面镜子就是关键。我实话告诉你吧,那面镜子就是正一三宝中的青冥镜。如果能够找回青冥镜,再想办法修复它,只要石野还在三界之中没有魂飞魄散。我就可以把他抓回来。” 紫英姐:“那如果他已经……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风君子:“先不要做最坏的打算。我听柳依依描述当时的场景,到现在也没有想通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阴神不可能挡住镇灵宝印中地红光,也不可能在普通人面前现形。石野居然都办到了,难道在那一瞬间他的修行境界突然有了突破?紧接着就被镇灵宝印所伤?其中问题的关键还是要找到青冥镜,只要我看一眼,就知道他在不在了。” 紫英姐:“可是我后来只发现了汤劲的尸体,连他临走时留下的镇灵宝印也不见了。” 风君子:“这就是你做事细致之处。柳菲儿和柳依依都没有想到怎么处理,是你赶在第一时间将那个地方收拾干净没有留下痕迹,否则现在麻烦更多。所以你办事我放心。……既然在你之前。有人收走了镇灵宝印,很可能也是同一个人取走了青冥镜。看来还是有人及时赶到了石野身边,甚至在我之前。” 紫英姐:“那我也去找青冥镜,总比坐在这空等要强。” 风君子摇摇头:“还是让阿秀去找吧。她是梅氏禁地的护法侍者,如果连她都找不到青冥镜。别人就更找不到了,连我都不行。” 紫英姐:“原来咻咻……” 风君子:“不要说了。我今天告诉你这么多秘密,是因为信任你,你不会泄露任何关于石野的秘密,也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韩紫英。我问你,如果石野死了,你那舍身之誓也就算完成了。你是怎么想的?” 韩紫英:“石野怎么会死!!!” 风君子:“他现在这个情况,如果是普通人,那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床上的他,只是没有神识地植物人而已。从医学的角度,他已经死了!如果不是金龙锁玉柱加上指环,他连气血经脉都护不住,那现在就真的死透了。” 韩紫英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双膝一软跪在风君子地身前:“如果石野死了。我也不想留在世间。如果真是那样,请你成全我。” 风君子:“你起来,我说他没救了吗?要等到阿秀找到青冥镜再说。我问你,如果找不到青冥镜怎么办?” 韩紫英:“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去找,哪怕是十年一百年。”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那石野就托付给你了。……实在不行,其实还可以去求另一个人,就是正一门的守正真人,那个老道士神通广大,说不定会有办法。” 韩紫英眼睛突然出现一线希望之色,她抬头道:“其实这世上,还有一位高人,神通不在守正真人之下,神奇莫测,她一定有办法。” 风君子:“谁?” 韩紫英:“忘情宫天月大师。她一生不见外客,修行界也很少有人听说过她。” 风君子的神情突然间变的很复杂:“你说的那位,那位前辈仙子……既然终生不见外人,也不可能来救石野,去打扰她,你根本进不了忘情宫,不如我们自己想办法。” …… 风君子口中说要等阿秀找到青冥镜,可这一段时间他也没闲着。他第二天请来了终南派地七心,房间里只留下他和七心,让七心对着我弹奏了一曲七情合击。而我,毫无反应! “君子,石真人七情已灭,神识不再,恐怕难以回天了。”七心悄声对风君子说道。 “你小声点,千万别给别人知道了,否则恐怕还会出人命。”风君子低声对七心说道。他又拿起我的一只手,小声说了一句:“借神通一用,……我感觉他的元神未灭,只是我找不到在什么地方而已。” …… 又过了一天。张先生带着张枝又来了。仍然让紫英姐等人退出门外,张先生让张枝抓住我地胳膊,而他自己则把着我另一只手的脉门。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张先生摇头道:“张枝,你松开手吧,他的脉相没有任何变化。” 张枝:“五官八触已经断绝。这个人恐怕没了。风君子一定会很伤心的。” 张先生:“你小声点,暂时别让别人知道,否则只怕会出大变故。” 张枝:“也许可以去求守正真人想想办法,他不是与石野有师徒之缘吗?” 张先生:“我昨日已经见过正一门的和曦真人,正一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把石野地情况告诉了和曦,和曦对我说他也没有办法。和曦告诉我守正掌门这几天不在山中,不知去何方云游了。只要掌门一回山,他就会去请求的。” …… 这天夜里,我毫无知觉的身体躺在床上。虽然我不会觉得寒冷,但还是有人给我盖上了一床锈着牡丹地丝绵被。紫英姐坐在黑暗中轻轻梳理着我的头发。一面柔声细语的对我说话:“小野,为什么你和别人总不一样?学道之人爱已身贵为天下,而你有了天下人难求的好炉鼎,却不爱惜。……其实你也是爱惜自己的,所以你才会去爱护别人。你因爱一人而杀一人。却忘了自己也是被爱之人……” 说道这里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她伸手试了试眼角,等语气恢复了平静又接着说道:“我什么都看在眼里,心里什么都明白,可是没有人诉说。只有对你讲了。……我看风君子的神色,他心中只有一线希望,也不象以前那么自信。我看七心见到你之后地眼神。只有同情和惋惜。今天张家父女也来了,张枝出门的时候看我的眼神,让我心里都凉了!……如果你真的醒不来我该怎么办?我这么想是不是太自私了?……阿秀说她愿意献出瑞兽的元神内丹让我炼药救你,可是你受地根本不是伤,再好的医生也只能医病不能医命……” 韩紫英的语气顿了顿,用手理了一下前额散落的发丝:“小野,小野,我现在真有点羡慕阿秀,至少他是你第一个女人。……那天她偷了我一枚龙首丹。又劝你喝了那么多酒,我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可惜我不敢那样──也许我错了。……她告诉我她在人世间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可是我在人世间遇到了那么多人,最后找到地也还是你!……有那么多人都喜欢你,你可不能舍她们而去。” 她说着话突然间一俯身,脱了鞋子,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然后钻了进来,躺在了我的身边。她地头侧在枕头上对着我的耳朵说:“你还记得舍身之誓吗?我已经忘了,我对你,不是因为誓言,我宁愿没有发过那个誓!……我知道你喜欢那个柳菲儿,一样也会为她舍身,我现在明白了,我真的不介意的,只要你能睁开眼睛看看我。” 她的一只手伸出了被子,将一件外衣放在了地上,然后收了回去,接着又放了一件衣服出来……时间不大,地上散落着一片女人的衣物,亵衣上面正是那件珍贵无比的紫英衣。我的身体冷而僵硬,她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她赤裸着,就这样静静地抱着我,将脸颊贴我的胸口,痴痴的说道:“世上真有湘妃竹,那娥皇、女英的传说应该是真的,我的原身就是一只香飞麝,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的。……其实我想要的不是紫英衣,也不是要飞天,就是想如现在这样抱着你!……如果你能回来,我一定不会再错过机会,哪怕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徐公子注:香飞麝,又称麋麝或湘妃麝。芜城九连山脉中特有的珍希异兽,据说顺风可闻到它独特的芳香体息。于五百年前绝迹,但有人声称近几十年在山中打猎时还遇见过。) …… 也是这天夜里,风君子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口中喃喃自语:“青冥镜哪里去了呢?阿秀搜遍芜城也找不到?如果有青冥镜,再把它修复,就有办法找回石野。怎么办呢!难道要我去学正一祖师,再炼制一面和青冥镜一样的东西?这得花多少时间!” 风君子没有注意到,在他家窗外的阳台栏杆上,凌空站着一个人,正在若有思索的透过窗户看着风君子。这是一个阴天,夜色很黑,他站在夜空中静悄悄的几乎无人察觉。这是一个高簪道士,长发如银丝般根根雪白,发髻上插着一根四寸长的剑形发簪,身披紫青色的道袍,道袍胸前正中赫然有一个白色的大补丁。 他看着风君子,眼神中充满疑惑不解,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拿着一个圆形的东西,锈迹斑驳的青铜器皿,正是阿秀苦苦找不到的青冥镜。道士看着青冥镜微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终于淡淡一笑,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 风君子要柳依依回昭亭山修行,可她还是忍不住溜回来看我。这一天,柳依依坐在床前,痴痴的用手指抚摸着我毫无感觉的面颊,一句话也不说,就像周围的世界并不存在。而阿秀也坐在床边,泣不成声的对着紫英姐说道:“姐姐,阿秀真没用,我搜遍芜城也找不到青冥镜……”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说话:“不用找了!我找到石野了!”是风君子走了进来。 “真的吗?他在哪!” “石野就在我手里。”说话间风君子举起手中的青冥镜。 “青冥镜,你怎么找到的?”、“哥哥在这里面?快把他放出来。”、“石野是怎么进去的?他真在里面吗?”……本来屋里的气氛很压抑,突然一下就像飞出了一群喜鹊,变的叽叽喳喳嘈杂起来,风君子都听不清是谁在说话了。 “都闭嘴!听我说──”风君子终于忍不住喝了一声,周围马上就安静下来。 风君子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柳依依,你去给我泡杯茶……阿秀,我肩膀酸,你过来帮我揉揉……韩紫英,你就算了……我跟你们说,太希奇了!妈的,我家昨天闹鬼了!” 第八卷 草木篇 094回 予君割岁月,菁华最十年 众人不解其意,倒茶的倒茶,揉肩的揉肩,纷纷看着他手中的青冥镜等着听下文。风君子喝了一口茶,喘了两口气,才说道:“今天早上我一觉醒来,青冥镜就放在我的枕头旁边。” “那怎么是闹鬼了!” 风君子:“青冥镜自己跑出来还不算,还有人在我脑门上贴了张纸条……” “纸条上写什么了?”紫英姐多日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风君子又喝了一口茶:“纸条上写了七个字──‘石野在镜子里面’。妈的,居然连我都没发觉是谁干的,你们说是不是闹鬼了?” “什么人如此神通广大?” 风君子冷笑一声:“镇灵宝印和青冥镜一起不见了,又有人半夜在我脑门贴纸条,我用脚后跟也能猜出来,一定是守正那个装神弄鬼的老家伙。别人哪会管这件事,就算想管也没有这么大本事!” 风君子猜出是守正真人,然而却骂他是“装神弄鬼的老家伙”。阿秀和紫英姐都没敢接话,只有柳依依问道:“那个老守正告诉你哥哥在镜子里面,是真的吗,哥哥真的在里面?” 风君子:“我已经试过了,石野的阴神确实在青冥镜中。柳依依,你不要忘了,我曾经也把你收进去过,现在石野和你当初是一样的处境,你暂时不用为他担心。青冥镜本来是正一门地东西。守正当然会用,他收了石野。……我只是想不明白,他既然出手了,为什么不干脆出面,还要把镜子给我,让我去救石野?……不过也幸亏他及时出手。否则石野现在恐怕早已魂飞魄散了。” “老天保佑!” 风君子:“韩紫英,你谢什么老天,要谢就谢谢守正和我。” “哥哥的元神找回来了,你还不快把他放出来。” 风君子:“不要急。恐怕还有点麻烦……你们去把柳老师找来,我有话要说。” …… 绿雪茗间大门紧闭,我直挺挺的躺在后厅的床上。而紫英姐、阿秀、依依、柳老师都坐在前厅的一张桌子旁。风君子手握青冥镜坐在正中间,脸上又戴着七星面具。 “要救石野,我有好几种办法,找你们来,就是想商量商量。用哪一种办法?” “我说神仙公子,你就快说说都有哪几种办法,我们也好商量。” 风君子:“石野元神涣散,只有收在青冥镜中才能够勉强不灭,不能直接放回肉身。……第一个办法。柳依依你听好了,就像当初我把你从青冥镜放出来一样。封他做个山神土地什么的,放弃现在地身体,以鬼修之法重新凝聚形体,然后的情况就和你现在差不多。”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这样!”众人齐声答道。 风君子:“柳依依,你为什么也说不要呢?你不是说你有了现在的身体已经很满意了吗?石野和你一样不也挺好?” 柳依依低头道:“我有了形体,可以陪哥哥在人间。心里已经满足了。但我不希望哥哥也像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风君子:“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第二个办法,柳老师你也能听得懂,就是让他转世投胎。给他找一户好人家,让他的神识重新转世,并且我们大家都记住他是何人出生在何处?他会重新拥有一个人的身体,从小长大,你们要是愿意的话。再去找他就是了。”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这样!”众人仍是如此回答。 风君子:“石之秀,别人说不要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说不要?再度化形,重新得到人身,这不是也挺好的吗?” 阿秀:“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了!我要的就是现在的石野哥哥。再说,那么做,石野地爸爸妈妈怎么办?” 风君子:“这也是个问题,那么,就剩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风君子:“一命换一命,你们谁愿意?” 众人都不说话了,互相看了看,又望着风君子,都默默的点了点头。风君子叹息一声道:“原来你们都愿意,我开玩笑的,你们愿意石野还不愿意呢!不过代价总是要有的,我需要一个人的十年阳寿。” 要救我,代价是十年阳寿!风君子又指着柳依依说道:“没你什么事,你有阳寿吗?” 柳依依咬住嘴唇不做声了。风君子又指着紫英姐和咻咻说道:“十年阳寿对你们来说不算什么,可惜地是,你们不是人!我要的是一个‘人’的十年阳寿。” 阿秀和紫英姐不说话了,把目光都看向了柳老师。风君子却没有看她,而是抬头对着天花板长叹道:“我也是人,本来我也可以,可惜施法者是我,所以我不行。世上有的是人为了自己的十年寿命,不惜牺牲很多其它人地性命,但反过来肯做这种牺牲的人太少了。实在不行,我去求石野的父母,告诉他这一切。很多父母为了子女,是愿意这么做地。我想石野的爸爸妈妈肯定能答应。” “你不要再说了,就是我了,我愿意用十年阳寿换他一命,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石野的父母。一切都是因为我,他是为了救我才会这样,就算你要我这条命,我也不会拒绝的。”柳菲儿老师看着风君子的面具,语气急促的说道,说话时胸脯还在不住地起伏。 风君子转头看着她。眼神很复杂:“你决定了!不后悔?” 柳菲儿的口气变地平静和坚定起来:“当然不后悔!你什么时候要?现在吗?” 风君子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家里有一幅很特别的古画,你还记得吗?” 柳菲儿不知所措的答道:“哪一幅?是石野给我地那一幅吗?” 风君子摇头:“不是那幅画。你应该是懂书画的,你就没有发现你家里有一幅特别奇怪的藏画吗?” 柳菲儿:“是有一幅画。是一个女子的全身像,这幅画很怪,只有这么一个女子欲飞天而去的图案,而且只在画面的一侧。另一侧是大片的留白,完全与正常的国画构图不同。……你是怎么知道的?” 风君子:“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还知道画中地那个女子几乎和你一模一样。你回家把这幅画取来,对了,你应该从小学过画画吧,能画出石野的样子吗?” 柳菲儿:“我能画,这和救石野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到时候再你就知道了,你能画他我就能救他。你现在回家取画吧……还有你们几个,准备好丹青笔砚,明天晚上我要在此做法。” …… 紫英姐镇纸。阿秀磨墨,风君子和柳依依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柳老师正在绿雪茗间的茶桌上作画。看这幅水墨画,年代已经很久远,没有题记没有落款,只有一个古装女子画在发黄宣纸横幅的一侧。她身边是大片地留白。再看这个画中人,身形面貌居然酷似现在做画的柳菲儿。 柳老师在画面的留白之处又画了一个头戴状元巾的古装男子,看身形面貌就是我石野!这男子与女子携手对视,看身姿就像要一起飞天而去。最后一笔点睛落下,全画已成。柳老师放下笔看着风君子。 风君子:“好了,果然丹青神妙,柳氏家学名不虚传!现在跟我来把画挂到石野的床头。” 我躺在床上仍是无知无欲,一幅古画挂在我头上方地那面墙上。风君子摘下了我的锁灵指环戴在了自己的手上,找了张椅子坐下,对着柳菲儿说道:“我最后还是要把实话说出来,柳老师,你知道十年阳寿地意思吗?” 柳菲儿:“是不是少活十年,减我十年寿命?” 风君子摇头说道:“你误会了!君子知天命而莫问,你的寿数我如何能决定?我说的十年阳寿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让你少活十年。而是让你现在多活十年。” 柳菲儿:“多活十年!那不是好事吗?” 风君子:“你还是没懂。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柳菲儿:“二十四岁。” 风君子淡淡道:“我做法招回石野的元神之后,你就会变成三十四岁,这就是我说的十年阳寿!” 风君子轻轻的一句话,一屋子四个女人都大惊失色!紫英姐、阿秀、柳依依都看向柳菲儿,眼神中有着痛惜、哀伤、乞求等复杂的神色。只见柳菲儿的脸上刹那间失去了血色,人也站立不稳伸手扶住了桌子。紫英姐一把搀。住她失声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风君子:“别地办法当然有,我也说了,可是你们都不愿意选,那就只有如此了。我不勉强,你现在可以选择愿意或不愿意,如果你不愿意,我再去想办法去找别人。” “你不要说了,我明白了。我愿意……你现在就开始吧……”柳菲儿几乎是咬着嘴唇说出这句话,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下嘴唇已经被咬破了,一丝血迹从嘴角流了出来。 风君子看着她,眼光少有的锐利:“我需要你真心的愿意,因为我做法时,你的心念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我就救不了石野。本来不告诉你是最好,可是我终究还是忍不住要提前对你说明白,否则事后我也会感到不安。” 柳菲儿:“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动摇的。”柳老师说话时神色很坚定,虽然声音仍在止不住的颤抖。 风君子:“那好,开始吧。你用右手抓住石野的左手,把你的左手给我……” …… 我正在青冥镜中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有身体,不知有时间空间,一片混沌境界。混沌中突然露出一丝亮光,就像天地初开的一道缝隙,我感觉到了我自己的身体。因为这时有一只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紧接着我看见了她。柳菲儿用一种温柔而坚决的神情望着我,我们的两手紧紧相携。 我还没来得及明白是怎么回事,耳旁就听见一声断喝:“借天命一用!携灵归位!”然后我就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有一个人在我身前站立不稳,摇晃着软软的倒伏在我的身上,似乎是晕了过去,正是刚才所见的柳菲儿。紧接着,紫英姐、阿秀、柳依依都围了上来叫道:“石野,你醒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她们的声音充满惊喜,然而惊喜中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我开口道:“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柳老师怎么了?她没事吧?”说话间抬头看见了床着挂着一幅发黄的宣纸横轴,然而上面却空空如也没有一笔墨迹! “你受伤了,现在才醒,已经没事了,柳老师也没事,她只是耗神过度晕了过去。……你们俩个身上现在全是墨迹,需要赶紧洗掉。柳老师身上是古墨,要用百花汤浴才能洗净,韩紫英你那里应该有吧?快带她回去洗浴,然后让她好好休息。石野身上的墨没关系,用湿毛巾擦擦就可以了。……”风君子的声音从众人的背后传来,他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指挥剩下来该做的一切。 我抬臂看看自己的手,居然全是墨迹,再看看柳老师的脸,也画满了水墨丹青。我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我被镇灵宝印的红光打中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紫英姐和阿秀已经扶起柳老师出门,估计去家中准备百花汤浴去了。柳依依拿回了锁灵指环,去准备毛巾和水给我擦身体。风君子则站起身来对我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我要回家了。” 风君子说完后起身就走,甚至没有和我多说第二句。他的腿步有点踉跄,出去的时候肩膀还碰了门框一下。我从睁开眼睛看见他就觉得他怪怪的,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然而眼光却一直在躲闪。他走的很急,那样子就像在逃跑。 风君子走后,柳依依用小铜壶煮了一壶热水,倒在盆里,又添了半盆冷水,用一条白毛巾润湿了端到床头。我正准备起身,依依伸手按住了我:“哥哥,你别起来,好好躺着,我帮你擦脸。”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依依:“哥哥你听话,你受了伤刚好,不要乱动。” 柳依依要我“听话”,看她的样子,我不听还不行,只好又老老实实的躺在那里。依依用一条温热的湿毛巾轻轻的给我擦脸上的墨迹,感觉很是舒服。擦完了脸,她又拉起我的手,仔仔细细的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替我擦,一边擦还一边说:“真是奇怪,只有脸上和手上有,你的身上没有。” “依依,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躺在这里,我脸上的墨是从哪来的?” 依依:“都怪依依没用,那天晚上,我要是早到一步你也不会出事……那个道士把你的阴神打散了,有人又把你的元神收到青冥镜里面。……风君子刚才用一幅画做法,把你的元神接出来。是柳菲儿进去接地,你们身上的墨都是从画中来的。” 依依的话我听的半知半解,总算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可我还是不清楚,是谁把我的元神收到青冥镜中,风君子为什么要以画做法,这么多有修行地人不用。却要用一个普通人柳老师来接我?我正待开口详细问她,她突然又说了一句:“哥哥怎么办呢?你手臂上有一道墨迹擦不干净。”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在手腕上方的小臂位置,有一道浅浅的水墨印迹,就像一个女子手指的指印。柳依依正在用毛巾细细擦拭,可是那个指印就像长在我皮肤上的胎记一样,怎么也擦不干净!这个位置,正是柳菲儿刚刚握住我的位置。风君子刚才又大意了,他只想到柳老师身上的墨要用百花汤浴才能洗净,却没想到柳老师的手在我的身上也留下一道墨迹。 “擦不净就算了吧。反正了不明显了!实在不行明天再让紫英姐弄一点百花汤浴洗一洗就是了。对了,我躺在这里几天了?” 柳依依:“已经七天七夜了,这几天我们都快急死了,谢天谢地,哥哥总算没事了!……风君子从来没骗过我。他说能救你就真地能救你,我一直在等。可是紫英姐她们,还有柳菲儿,……哥哥,你知道我和柳菲儿已经见面了吗?”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了你,也看见了她。你们已经相认了吗?” 柳依依:“那一天我在那个房子里第一眼看到她,我们就互相认出来。你说奇怪不奇怪?开始的时候我叫她堂妹,后来我就叫她堂姐了,她现在比我大多了,……”柳依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眼睛看着我,神色很复杂,目光里有爱惜、希望,还有伤心。 “依依你怎么了?我已经没事了,你为什么要用那种表情看我?” 柳依依低下头:“柳菲儿对你很好。她做到了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 “柳依依,让我来告诉他吧。”门外传来了紫英姐的声音,她推门走了进来。 “紫英姐,你怎么来了?柳老师呢?她怎么样了?” 紫英姐勉强笑了笑:“她已经没事了,洗完百花汤浴,已经睡了,阿秀看着她。我不放心这里,就过来看看,看来你也没事了。”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伸了伸胳膊动了动腿:“我真地没事,就是在这里躺了七天七夜没动觉得有点难受。” 紫英姐:“没事就好,……柳依依,你这七天没有锁灵指环,那天还与人动手斗法,需要回昭亭山好好修行调养。你现在就去吧,明天再来看石野。” 柳依依:“我没事,只要哥哥没事我就没事。” 紫英姐:“我知道你担心石野,想多陪他一会。我借你一晚上时间好吗?我有话想对石野说,有些事也需要告诉他。” 柳依依看了看我又看着紫英姐,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你一定要好好告诉他……还有,他手臂上有一道墨迹擦不掉,你还有百花汤浴吗?” 紫英姐握住我的手臂看着那道墨迹,轻轻喂叹道:“擦不掉也好,就留着吧,也算是一个纪念,让人不要忘记。” 柳依依走了,紫英姐站在床边看着我,眼神有点发痴,水汪汪的又愣愣的。我问道:“紫英姐,你这又是怎么了?我觉得今天晚上所有的人都好怪啊。” 紫英姐:“你醒了,所有地人都高兴,我们这都是高兴的!” “高兴?你们都高兴傻了吗?我看风君子也变傻了。我想起来活动活动。”说着话我就要下床。 “不行,你还是躺着听我说话,我要你躺着!”她用一根手指点在了我的胸口,轻轻地,却把我按回到床上躺好。接着她抓住我的左手,轻轻着抚摸着手臂上那道墨迹,嘴里像是自言自语道:“小野,其实姐姐有时候也很坏,很多想法很自私,你能原谅我吗?” 我莫名其妙:“紫英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你是天下善良地不能再善良的人了。” 紫英姐:“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人,我是妖女。” “你怎么又说这个了?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一点都不在乎。” 紫英姐:“只要你不在乎就好……其实我有很多想法很自私,比如那天,风君子把他胸口的赤蛇鞭伤痕给了你,当时我很心痛。可是后来想起来,心里还觉得有一点高兴。” “高兴?你高兴什么?” 紫英姐看着我手臂上的墨迹说道:“我们身上都留下了同样的伤痕?对不对?” “原来你是这么想地,如果你喜欢,哪天再让风君子找七叶打一架,让他再给风君子来一鞭,再让风君子把伤痕给我怎么样?” 紫英姐笑了:“讨厌,一点梅花就足够了,你还想满身开花呀?……小野,姐姐想看看你胸前那朵梅花还在不在,好好让我看看。好不好吗?” 她地样子突然变的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就是要看我胸前那道伤痕。没有办法,想让就让她看一眼吧,反正又不是国家机密。我坐起身来准备解开胸口睡衣的扣子,紫英姐一伸手又把我按倒在床上:“你别动。我自己来。”她真的伸出了手,一只一只解开了我上衣的衣扣,不仅仅是胸口,从上到下五粒衣扣全解开了。 我的胸腹完全袒露出来。紫英姐伸手扭开了床头的一盏台灯,将光线调到最小。只发出微弱而柔和的桔黄色光芒。金龙锁玉柱地身体发出象牙般的光泽,只有胸前一点鲜红的伤痕如梅花般的形状。我有点脸红了,看一点伤痕也不用这样啊?而她就像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伸手摸着我地前胸,用手指在我的胸膛上画着圈,弄得我痒痒的。 看她的神情好像很陶醉,陶醉中突然向前一猫身,也脱了鞋子伏到了床上,用脸颊贴住我的胸口,就覆盖在那道伤痕上,一只手则撩开了我地衣摆,从侧面环抱住我的腰背。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出乎我地意料之外。我全身都紧绷起来,想推开她却又没有。今天晚上所有的人都怪怪的,最怪的就是紫英姐了。这是怎么了?难道我一觉醒来,世界变了吗? 紫英姐也感觉到我身体的紧张[W'w'w.5'1'7'z.C'o'm] ,手指移到了我的肚脐周围,还是轻轻的在画圈,一边小声说:“小野,你很紧张,你的心跳的好快。你害怕吗?你是怕我这个妖女吃了你吗?”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怕你?”她如此问话还真让我不好回答。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怕,我怕她地手指继续往下移。我的身体已经有反应了,她一定能看见,谁能受得了这种撩拨?我现在只想坐起来冷静冷静,本能的感觉到这样下去可能不妙。 我刚想坐起来,紫英姐已经坐起身来,离开了我的胸前。背对着我说了一句话:“小野,你会不会公平的对我?” 我也赶紧坐直上身说道:“公平?当然了,我怎么敢对你不公平?……紫英姐,你什么意思?” 紫英姐:“那我看了你的伤痕,你也要看我的伤痕!我解了你的衣服,你也要解我的衣服!这就是我现在要的公平,你也看看我的伤痕好吗?” “这──,不看可不可以?不太合适吧。” “是不是很难看?你不喜欢?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如果你不喜欢,难道要我连身体都放弃吗?你是不是讨厌我?” “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紫英姐的语气突然变了,变的十分的坚决,她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如果你今天不看,你就永远不要再看,不仅仅是这道伤痕,连我你也不要再见!” 我从来没有听见她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这种决然的口吻听上去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一时间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紫英姐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太担心我了?所以脑袋有点不正常了?我用了一又四分之三秒的时间作出了个决定──看就看吧,反正又不是没看过! “好好好,你千万别生气千万别伤心,我看还不行吗?” 紫英姐:“那你把手伸过来,我要你亲手为我解衣。” 事以至此,既然我决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出了。我现在是坐在她的背后,从后面伸出双手到她的身前,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显得平静,摸索着解开了她外衣的衣扣。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玫瑰红色的绣纹丝棉薄袄,从领口到下摆一共有四粒盘扣。我摸索着一粒一粒解开,她的身形静静的就像一幅画一动也未动。 解开了所有的扣子,我从肩头一牵衣领,将这件上衣褪了下来。眼前所见让我吃了一惊,我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紫英姐,你的紫英衣呢?” 她的上身除了这件外衣,下面什么都没有,衣服从肩头退下,露出了后背温润如玉的肌肤,我一眼就看见了那道猩红刺目的鞭痕! “我把它穿到了柳菲儿身上。……紫英衣还有一个用处和锁灵指环类似,就是能够护住人全身的血脉神气运行,她现在更需要。其实我早应该把它送给柳依依的,她也比我更需要,可是我一直穿着,这样是不是很自私?”紫英姐轻轻的答道,语气中有几分怯意,就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这怎么能说是自私,衣服本来就是你的,依依已经有了锁灵指环。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不是也借给别人了吗?” 紫英姐:“不是借,我打算以后就送给她。这一次你出事以后,我想明白了很多事,只要你能醒,我就不再需要那个飞天的梦想了。” 我又吃了一惊:“你要把紫英衣送人,为什么?” 紫英姐的语气变的又有几分娇媚:“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你我来说都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紫英姐:“把你的手都给我,我就告诉你。” 我疑惑的把两只手从她的肋侧穿过去,放到了她的身前。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背,把我的手心按在了自己的高耸的双乳上,我没有用力,而她却让我握的很紧!紧接着她向后就倒了下来,倒在我袒露的胸怀中,光滑的后背贴住我同样裸呈的身体。这时她从我胸怀中抬头看我,用渴望的眼光、乞求的神色、坚决的语气说道:“小野,抱我!求求你了,要我吧!不然,我会死的!” 第八卷 草木篇 095回 情到浓时尽,孤月照九门 我不要她,她会死的!这话说的很是凄绝。终南七心曾经托张先生转告我:“人间险恶,紫英柔弱。妖女良善无辜,终南也应有愧。如今之势,石真人若再负她弃她,韩紫英将无立足、亦无葬身之地!”从那以后,我就常常在想紫英姐该怎么办?我告诉自己绝不可以负她弃她,可是又不清楚怎样才叫不负她弃她? 她在我面前从未流露出什么哀怨,也没有提过任何要求。但是今天,我死里逃生归来,她终于控制不住的爆发了,情感的闸门一旦失去控制,人的情绪就会接近于崩溃!她说她连紫英衣也不想要了,这是她一直视若生命的东西。我能不要她吗?不能!不是不忍拒绝,是我自己也真的想要她!她不是祸害人间的妖女,而是命运赐给我最珍贵的礼物。我是好人、坏人、花心的人、痴情的人都不重要,我要做一个真正的人,随便让别人怎么说吧! 我的双手也用力握住了她那一对饱满的玉乳,两个浑圆、鼓胀而又丰满的雪白肉球彷佛有节奏感般,随我的指掌动作着,形成一种独特的韵律。乳晕的颜色是诱人的粉紫,双峰顶端那对娇艳欲滴的蓓蕾在我的指缝间水嫩嫩的突起,就像珠圆玉润的小樱桃般,点缀着滚圆雪白,形成一副极其挑逗的性感画面……五百年的岁月已经把她修饰成性感妩媚、风情万种。一息一顾之间都流露出妖娆地韵味,使人情不自禁的兴起本能的征服欲望。 她的呼吸,应该说是喘息声变的不均匀的急促,鼻尖上渗出了细细地汗珠,眼神靡丽就象是在梦中。我的嘴乘势落下,堵住了她水果般新鲜的双唇。跟著舌头探进了温暖湿润的口腔里,交流著彼此的津液。情绪陡然高涨了起来,一边继续激烈的交吻著,一边不知是谁的手剥落了彼此的衣物,剥离出光洁无遮的本来面目。 她的汗果然是香地,每一珠都是香的,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散发出诱人的幽幽暖香──她是如此美丽,我是如此轻狂;她是如此温柔,我是如此坚强;放纵在彼此的迷乱中──她背后地那道鞭痕在激情中看去如鲜血欲滴般妖妍,如同我胸口那朵血红的梅花!伤痕似乎更加刺激了彼此的欲望。在潮水短暂退去之后又更加汹涌而来。 …… 几度激情过后,房间里那销魂蚀骨的声音也终于平静下来。紫英姐的双手还是紧紧地搂着我,不让我从她身上起来。“我喜欢你这样,我们这样再躺一会,抱着我。不要松开。小野,我有两件事情要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 “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紫英姐:“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是不是?……五百年地妖精。化成人身的清白之躯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只要你喜欢……我求你不要再叫我紫英姐了,叫我紫英好不好?” “好的。紫英。” “你这次学的倒挺快。”她勾住我的脖子,仰起脸来索吻,一个深长的热吻之后她的表情突然变的严肃:“第二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求你娶一个人,求求你娶她好吗?……不是我,是柳菲儿,你娶她吧!” 刚才激烈欢爱之中,我刻意没有去想柳菲儿。想到她。我觉得我很……别以为我是个首鼠两端地人,我并不后悔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我没有想过我一定要做个怎样的人,我只是正在做一个真实的自己。紫英姐说我不要她她会死的,我要了她,也是我自己真心愿意的。我并不滥情,但也不矫情,应该发生的,就让它发生好了,如果这是错,那全是我的错!但紫英姐这句话却让我发懵了。 “紫英,你知道,你知道我……” 紫英姐突然噗嗤一笑:“我是妖精,她是人,不一样的,你别说了,我全明白,我不会为难你的,我现在就是你石野真人的护法侍者好不好?……我已经等了五百年,可以再等五十年……你下来吧,我觉得你有点沉了,……躺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抱抱你。你躺好了,不许乱动,听我跟你讲个真实的故事……” 我翻身躺好,紫英姐又将她的半个柔软的身子压了过来,贴在我的怀中缓缓的对我讲了一个时而平平淡淡,却又惊心动魂的故事。她告诉我在我元神离散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只要是她知道的,她都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她的口才很好,娓娓道来一切就像这七日时光的重现,我静静的听着,直到最后。当我听到风君子作法招元神,一下子让柳菲儿付出十年青春之后,惊叫一声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这是真的吗?这怎么可以!天呐!” 紫英:“小野,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此事未必没有挽回的余地。” “真的,你有办法吗?你一定要想办法,不能让柳菲儿就这么老去!” 紫英:“不止是十年青春这么简单,你不明白这对于一个世俗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这一世几乎所有的美好。柳菲儿当时把嘴唇都咬出血来了,但心念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如果我是她,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像她那样!你欠她的这份情意,你一定要娶她!” “你先告诉我,怎么能救她?” 紫英:“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告诉你。” “你是认真的吗?……那我答应!你快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紫英:“你真地答应了?” “真的!你会不会怨我?” 紫英:“其实我一直担心你会怪我。怪我太自私。我刚才没有告诉你,到现在才告诉你,就是怕你知道之后不要我了。你不会怪我今天晚上这么做吧?”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妖精,有些想法真的与人不同!她所谓的自私是为她自己,但她并不想伤害其它的任何人。她这么做究竟谁对谁错,我也无法评判。我现在想不清楚该拿她如何是好,只有坐回床边,伸手抚着她的后背,轻声道:“老天爷要怪,就都怪我一个人吧,你们都是好人。快告诉我,如果何才能救柳菲儿?” 紫英也坐起身来,抱住我地肩膀,眼睛看着空虚之处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但一定有办法的。我们可以去求人,世上有那么多高人。做法的人是风君子,他能拿走也应该有办法还回来,你是金丹真人,再给她十年、二十年阳寿也是可以的!可以再求风君子试试……张先生见闻广博。他也许能知道办法,也可以去找他,……实在不行,你上正一门去求见守正真人,老神仙神通广大……如果还不行。我去找忘情宫,去求天月大师……” 原来紫英也不知道办法,但是她很了很多建议。提到了风君子张先生还有守正真人,这些确实都是曾经帮我的人,也是这世上我所知的高人。但是她提到了一个天月大师,我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她的语气似乎这个天月大师肯定会有办法。我不禁问道:“天月大师是谁?” 紫英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把下巴枕在我的肩头上说道:“你知道风君子昨晚做法,让我想起了哪一门哪一派的法术吗?” “什么门派?” 紫英:“非常像忘情宫灵门地法术,我只听说过忘情宫灵门有这一类奇异的术法,没想到他也会这种法术。我当时就想到了忘情宫的天月大师应该有办法可以化解。” “忘情宫。灵门?你仔细点告诉我好不好?” 忘情宫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修行门派,已传承千年以上,其历史比正一门还要悠久。但忘情宫弟子几乎从不踏足俗世,也不和其它门派来往,所以修行界所知不多,普通人就不可能知道了。韩紫英是五百年的妖精,五百年地阅历,也偶尔断续听说过一些忘情宫的传说。 忘情宫的道法分为天、化、地三宗,这三宗又分为日、月、星、风、云、火、水、土、灵九门。忘情宫弟子很奇怪,每人只能修习九门中一门的法术,入哪一门就是哪一门弟子,比如现在的忘情宫主人天月,就是月门地弟子。更奇怪的地方是,只有忘情宫掌门才有资格收徒,弟子是不能收徒的。 忘情宫掌门收徒地规定尤为离奇,无论哪一门弟子做了掌门之后,就不能再收本门弟子,而只可以收其它八门弟子。这就意味着,忘情宫的传人从一门入手,要最后通晓其它八门的道法才可能继承掌门之位。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内情又是如何,外人就不知道了。正因为有这么奇怪的规定,而且忘情宫传人也不愿涉足人世,所以弟子极少,常常是数代单传。 忘情宫这一代掌门人天月大师,如果按辈份还比守正真人长了一辈。但是她究竟是什么样子,今年多大年纪,没有人知道。韩紫英最近一次听说过天月大师,是在飞尽峰中听见一对采药的夫妻的一段对话,那对夫妻谈话间提到如果实在找不齐药材,就去找忘情宫求天月大师试试。那是两年前的事情,当时紫英姐正好回飞尽峰去采百花汤浴的药材,由此得知这天月大师仍在忘情宫中修行。 韩紫英对忘情宫的情况所知也不多,她尽可能详细地对我讲解了一切,我还是没听的十分明白,因为这个门派太怪了。我皱着眉头问道:“你说风君子招我元神的法术,很像忘情宫灵门的法术,那他会不会就是忘情宫灵门的弟子?”我本能的感到有可能风君子的来历就与忘情宫有关系。 紫英摇摇头:“绝对不会!他的名子不对,性别也不对。” “这和名子与性别有什么关系?” 紫英:“忘情宫弟子的名号中,都带有门派的名子。比如天月大师是月门的弟子,名子中有一个月字。而灵门弟子的名子中一定会有一个灵字,灵门弟子只能叫灵君子不能叫风君子。” “那风君子的名子中就有一个风字,可不可能是忘情宫风门弟子?” 紫英:“那就更不可能,风门弟子用灵门法术,那只有忘情宫的掌门才能办到,这世上只有天月大师才可以。……其实说这些都没用,风君子是男的,不可能进得了忘情宫,也学不了忘情宫的道法。” “这又是怎么回事?” 紫英:“你知道张枝吧?她是孤云门的弟子,孤云门下全是女子,她们的门规如此。那忘情宫也一样,只收女弟子,根本不会让男子进门。而且更特别,男人进不了忘情宫,也学不会忘情宫的法术,千年以来从未例外。忘情宫弟子不见外客,主要就是为了不见世上男子。……只要风君子是个男的,他就不可能是忘情宫弟子。除非他是女人。” “这怎么可能,他当然是男的。” 韩紫英皱起了眉头:“这让我也疑惑不解,难道世上还有与忘情宫灵门一样的法术?想知道风君子是男的女的,你哪天请他去浴池洗个澡不就知道了,只要他肯跟你去。” “恐怕没这个必要,我就在男厕所就见过他多少次!” 韩紫英:“……先别追究这个了,管他是什么来历。我只觉得你们两个的修行都很有意思。你已经金丹大成,境界在修行界也不算低,但你好像只修丹道,各类法术的运用所知甚少。而那个风君子,我也看不出来他是什么境界,但是手段却层出不穷。我不想问你的师门来历,我只是觉得你的师父太有意思了。” 紫英说我是只会公式不懂解题的那种修行人,她说的实际上是教我道法的风君子,这我也没法和她解释。只有反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紫英:“这一次你出事,风君子、张先生、守正真人都出力帮你。守正真人我们请不到,但那两个人是可以请来的。你给我两天时间,我要准备一桌世上难求的宴席。你就告诉他们这是五百年来芜城曾出现的绝世美味,我要请他们,就算是谢谢他们。你把他们一起请来,先不要开口请求,只是答谢,等酒喝到最后再问他们有没有办法。” 说话间窗外已经微微泛白,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两天后我就算绑架也要把风君子和张先生绑到知味楼的君子居。最后紫英又扳过我的肩膀,羞羞怯怯的看着我:“天快亮了,等天亮之后,你就要去看柳菲儿。那现在,让我再抱一会儿好不好。”此刻的我,已经没有了欲望冲动的心情,紫英似乎也知道,只是静静的抱着我,一起等待天亮。 …… 我去看柳老师的时候,她已经走了。阿秀说她醒来之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告诉阿秀替她谢谢紫英姐,然后就出门回家了,她走的急,也忘了脱下紫英衣。她出门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阿秀想拦也没有拦住。再见到她时,已经是在学校的语文课堂上,她还像以前那样给学生上课,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举止。但是她的眼神不再看向我,脸上也没有了笑容,我总觉得她平静的神色下压抑着一种深深地绝望。 她的神色很憔悴。眼睛也有一点浮肿,鬓角的头发稍显散乱。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她的样子并没有一下子苍老十年,只是显得比以前疲倦了很多,就像几天几夜没有睡好觉。而让我感到最痛苦的是,她不再理我!课堂上我没法和她说什么。在别地地方,她见了我远远的就避开了,似乎不想和我交谈与见面。 她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我都可以理解,毕竟她经历了无法想象的事情。但她为什么不想理我?她变得如此憔悴,眼角的鱼尾纹也悄悄的浮现出来!我知道有一种可怕的变化正在慢慢的发生。她避开我是很难的,因为我可以到梦中去找她。但是这两天我没有去,因为我自己的心情也没有收拾好。我打算过两天想出解救她地办法之后再去找她,也给她一个惊喜。 这天放学风君子也是低头走路,不和我与阿秀打招呼,低着头就溜出了校门。样子无精打采的,就像丢了钱又在路上去找钱。他想溜我可不能放他走,上前伸手就拦住了他。 风君子一见是我拦住了去路,愁眉苦脸道:“石野,我对不起你还不行吗?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我也在想办法。我想出办法再去找你好不好?”这小子不笨,知道我因为什么事闹心。 我看着他突然心念一动,开口道:“风君子,我今天找你没有别的事,就是想请你去九龙池洗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没想到,他真的跟我去了,还说自己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正痒地慌。我看他的反应,心情不算是非常差,至少还有心情开一、两句玩笑,那至少说明柳老师的事情并未完全绝望。我心里也塌实了不少。 好好洗一洗搓一搓,再到火石池的热水里泡一泡,风君子就像一只被人煮了的螃蟹,全身皮肤都红了,四仰八叉地躺在热水池边,舒服的直叹气。紫英姐说带他去浴池洗个澡看看是男人还是女人。没什么好看的,标准地男人,中国科学院也得不出来第二个结论。他靠在池边指着我笑道:“看看你身上,胸口一朵梅花,肩膀上有两排牙印,手臂上还有一道指痕。老天,这可是金龙锁玉柱的身体,刀斧难伤啊。能被你搞成这个样子,天底下恐怕找不出来第二个。” 我看他笑了,趁机问道:“风君子,你吃过的菜中,味道最好的是什么?” 风君子:“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当然是解金裹玉丸了!” “我明天要请张先生吃饭,谢谢他这些日子的帮忙。紫英姐说要准备芜城五百年来曾出现的绝世珍馐美味,那解金裹玉丸只是其中普通的一道菜。”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也帮忙了,为什么不请我?”风君子从池子里坐了起来,瞪大眼睛问我,看他那馋样哈拉子都快滴到水池里了。 “我今天就是来请你呀,你去不去?” 风君子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一样:“我去,我去。” …… “石野,我刚刚听说你没事了,正准备找时间去看看你,没想到你先来了。……是什么人救的你,又是怎么救地你?”这是在凤凰桥头的卦摊前,张先生问我的话。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事关几个人的隐秘,张先生你答应我有些事情不要泄露给他人。” 张先生笑道:“你说你说,我不是多嘴之人。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可以不告诉我。” “是风君子做法救了我,据他说守正真人也出手帮忙了……”于是我将风君子做法招元神的过程,尤其是他拿走了柳菲儿十年青春的事情详细告诉了张先生。 张先生也听的目瞪口呆,半天没有说话,好像在苦苦思索什么。我见他不说话,又在一旁说道:“张先生,这些日子来也多谢你的帮忙。上次在知味楼本想好好感谢你,不料你喝了一杯茶就走了。这次韩紫英说,要准备五百年来芜城曾出现过的绝世珍馐,我想请风君子和张先生你坐在一起好好喝一杯。” …… “这第一道菜叫作‘欲立凌空节’。味道素淡一点,让几位先开开胃。” 这是在知味楼君子居,我、风君子、张先生三个人围坐在桌子旁,韩紫英上了第一道菜,特意报出了菜名。这道菜简简单单,就是一个盘子里放地三根冬笋。我们三个一人一根,这冬笋只有人的姆指粗细,呈淡黄的颜色。这就是绝世珍馐? 风君子的筷子向来最快,伸下去就夹起来一根,还没送到嘴边就吸了一下鼻子,问道:“这是什么笋,怎么有清泉气息?” 紫英:“这是传说中的洞天斑竹笋,阿秀昨天才挖来的,我用了一夜时间加工。” “洞天斑竹笋?居然能找到这个!我也尝尝。”张先生也夹起冬笋咬了一口,随即惊叹道:“这笋里面加了什么?是栗子肉!每隔一节就在里面填上了栗子肉。这是什么栗,不是普通地板栗。” 紫英笑道:“这倒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都是些小孩的零食,是山里的野毛栗。” 风君子已经吃下去大半根冬笋,嘴里含糊不清的道:“这栗子肉你是晾干磨粉的。后来又用高汤蒸熟,这我能吃出来!……但是怎么会有一股火腿的香味,却没有火腿的燥气?” 紫英:“这简单,我用了三层蒸屉,上下两层都用沙布托着火腿薄片。中间一层蒸的是这野栗粉,最下面的锅是野雉汤,用小火熏蒸了一夜。勉强入味了。” 风君子:“我地妈呀,这还简单!……石野,你怎么不动筷子?你不吃那根给我吧。” 张先生吃的也不慢,放下筷子才问道:“韩紫英,你刚才说这道菜叫什么名子?” 紫英:“欲立凌空节。” 张先生呵呵一笑:“很有讲究啊!你这道菜就是一句诗,‘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空处总虚心’。开席第一道菜,就把我们这些食客夸成这样,不敢当不敢当啊。” 紫英:“张先生先别急着说不敢当,还有很多道菜呢!” 韩紫英又楼上楼下的上菜。解金裹玉丸也上了,这次只上了九个核桃大小的丸子,味道与上次在天香酒楼吃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我都形容不出来了。但这只是普通地一盘菜,她连名子都没报。等她第二次报菜名的时候,我觉得那盘菜有点怪。 “这一道菜叫作‘乌云捧红轮’,是酒到半酣时应该上的,诸位可以多下一杯酒。”紫英站在桌旁说道。 一个比普通四喜丸子稍大的红焖羊肉丸放在盘子的一侧,另一侧层叠着若干片大叶黑山菇。闻着那红焖羊肉丸发出地味道,我就知道是用风君子曾经“加工”过的沙锅做出来的。 “韩紫英,这道菜你特意报了菜名,又是什么讲究?”张先生端着酒杯问道。 紫英道:“酒席上地菜,不仅仅要讲究材料珍贵,加工与火候的独特,这上菜的时机也有讲究。我做的这个羊肉丸有温补腰膝的功效,但是性偏燥,食之易口干,可以送酒。而这大叶黑山菇,性偏寒,可以生津去火,使酒入喉滋味更醇。这道菜如果上早了,酒意未到,如果上晚了,口味偏重,只在酒到半酣时劝酒最佳。” 风君子:“你真是费了不少心思!这道菜叫‘乌云捧红轮’是吧?你想用这道菜写另一句诗,‘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我记住了,这里没有无情之人!” 紫英笑道:“风君子和张先生都是好才学,我只会做菜而已,你们慢慢吃。”说完她转身出门,并不接这个话茬。韩紫英告诉我只管陪他们喝酒吃菜,柳菲儿的事一句别提,也别开口求他们什么。那两个人也就真的喝酒吃菜,看情形是享受的不得了,推杯换盏直到天色欲晚。韩紫英上的每一盘菜地菜量都不是很大,刚刚尝出滋味盘子也就见底了。我们三个人话说的不多,筷子几乎都没停过。 “这是今天最后一道菜了,它是一道汤,名子叫‘镜湖银丝雪’,主要材料就是青漪湖镜泊湾的银丝鱼。平日这道菜也没什么,但三九天落雪时新出水的银丝鱼便有十分的滋味。”紫英上了这最后一道汤,第三次报出了菜名,然后就在我身边坐下,看着张先生和风君子,并没有起身离开。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这是李白《将进酒》中的一句。韩紫英最后这道“镜湖银丝雪”,不用张先生和风君子再去解释,我也能够听出来她想说的是哪一句诗。这已经是最后一道菜了,到这里我已经豁然开朗,想那风君子和张先生应该比我聪明比我有学问,心里肯定也如明镜一般。 第一道菜“欲立凌空节”,韩紫英在暗示一句诗“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空处总虚心”。是在说世间君子的修养,也算是把风君子和张先生夸赞了一遍。第二道菜“乌云捧红轮”,紫英又暗示了一句诗“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想那张先生和风君子都是学道之人,应该明白这道菜的意思,紫英姐是在替我谢他们的相助之情,同时也在提醒他们修道者也应有情。 第三道菜“镜湖银丝雪”,直接影射李白的那句“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说的就是柳菲儿今日的遭遇,算是直截了当的哀求。紫英要我什么都不用说,最后再说,但是到最后真的不用我说什么了。她用这五百年来的绝世美味,将要说的话,要求的情都表达了出来。她以前给我的印象是美丽而温柔善良,没想到她还有如此才学,用兰心慧质形容也不为过!经过那一夜之后,她已经托身于我,她认为我应该对柳菲儿好,也全心全意帮助柳菲儿求情。看着她准备的这一桌菜,我有一种无声的感动。 风君子和张先生对望了一眼,谁都没有主动伸汤勺。我站了起来,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汤,恭恭敬敬的递到他们面前。这时两人放下筷子,开口说话了。 ****** 能用美味佳肴作出千古名诗,再用不同的诗句作一篇婉转文章。韩紫英可比黄蓉!我看最近起点有不少人在写关于厨艺与饮食方面的玄幻题材,然而传统饮食文化中的意境妙不可言,绝非简单的奇思妙想所能涵述如果诸位觉得这一桌菜的文章做的好。另注:不要跑到你家门口的饭店去点。 第八卷 草木篇 096回 三山寻守正,绝壁问丹霞 风君子:“张先生,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张先生:“请教不敢当,有话请讲。” 风君子:“修行界有修行界的规矩,他人之秘,是不是不应该在第三者面前随便谈起?” 张先生:“是啊,因为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很特殊,弄不好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甚至会掀起滔天的风波。一枚朱果都有可能出乱子,那一炉黄芽丹更是不得了,如果传说中的九转紫金丹出现了,那天下人是不是要打破头啊?” 他们两个人一问一答,就像我和韩紫英不存在一样。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什么是九转紫金丹?” 风君子这才转头看我:“这可是你自己问的,不是张先生说的。你身边坐着精通炼药之人,你怎么不去问她?……这汤的味道真不错!”风君子开始低头喝汤了。 我看向紫英,紫英此时也问道:“难道传说中的九转紫金丹真的存在吗?我只是听说过,但是我听说人间不可能炼成这样的丹药,因为有的材料根本是不存在的。” 张先生看了看风君子,风君子正在低头喝汤,他无奈的也喝了一口汤,开口答道:“存在不存在我不知道,我知道有一对夫妻这八年来一直在搜集九转紫金丹的药材,几乎寻遍天下名山,求遍天下高人。不管他们能不能炼成这九转紫金丹。现在手里地东西已足以惊世骇俗。” 风君子抬头道:“这是隐秘之事,说出来会给别人带来大麻烦,是不是?” 张先生:“是啊,可惜我也不知道那对夫妻是谁?有人应该知道。” 风君子:“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谁知道,天下人又有谁敢去找他的麻烦呢?谁敢去逼问他呢?” 张先生:“好汤好汤。来来来,继续喝酒。……” 他们俩说着说着又不说了,我正要着急发问,紫英突然轻轻的推了我一把,以目光示意。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桌面,发现了那两个人的小动作。 只见风君子用手指沾酒,在桌上悄悄写了一行字:“三山寻守正”。张先生也用手指沾酒,在下面接了一句:“绝壁问丹霞”。字迹写的很淡,酒蒸发地也很快,很快字就干了。没有在桌面上留下一点痕迹。这两个人还在装模作样的吃菜喝酒,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这时紫英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站了起来,娇笑道:“石野,陪二位好好喝酒,菜不够我再上。” …… 张先生打着酒隔走了。风君子却没有走,他要韩紫英收拾好君子居的桌面,把她赶了出去,把我留下了,说是要等人。等了一会儿有人敲门。我推门一看来人,好奇的问道:“依依,你怎么来了?” 柳依依:“风君子让我来的。说是有事让我办。” 风君子坐在那里叫道:“柳依依快进来,把门关好,我要开会了!” 没想到风君子还有这一出,今天找我和柳依依他这两个“门下弟子”来开会?柳依依进门后与我一左一右在风君子身前站好,看他那表情很严肃,我们也没敢坐下。只见风君子对柳依依说道:“依依,你做法,我要看月亮。” 关着窗户要在屋里看月亮,风君子此刻的方向是对着门坐的。让我莫名其妙。只见柳依依一挥手,从体内飞出九枚无形的银光,这银光在半空中首尾盘旋,越转越快,渐渐的分不清光影,君子居中真地出现了一轮圆圆的月亮。原来风君子是要柳依依施展法术。只见风君子看着这轮“月亮”说道:“我当初见你施展这种法术,才把这法器的名子定作思月蝶,看见它,我就想到一个人。” 我问了一句:“你想到谁了?” 风君子把脸一沉:“不许问!──石野,你对着月亮跪下!” 他的语音甚是严厉,把我吓了一跳。柳依依也是满脸担心的看着我,想开口却没有说话。我看着风君子不知道他怎么了,想了想还是对着月亮跪下了。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地,何况他不是要我跪他而是跪月。 只听风君子挪开了椅子,自己双膝一屈,对着“月亮”也跪下了。原来他不是要我一个人跪,而是陪我一起跪。我又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你怎么也跪下了。” 风君子的语气不再严厉,而是叹息道:“石野,我们俩个都破戒了,一个比一个严重。柳依依,你现在来宣布我们两个都有什么罪状吧,天下修行人的戒律我也告诉过你。” 柳依依弱弱的问了一句:“真要说吗?” 风君子:“我也不能偏私,别人破戒是破戒,自己破戒也是破戒。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先说石野。” 柳依依怯生生的看了我一眼,像背书一样小声说道:“哥哥──石野以道法杀人,取一个普通人地性命,犯修行人天下第一大戒,其罪当──其罪当诛!”柳依依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也发抖了。 靠!我知道我犯戒了,没想到风君子说我该杀。我不相信他会真的杀了我,但是认罪也得认个明白,我跪在那里小声抗议道:“我杀地是该杀的人,我没有做错!” 风君子:“我也没说你做错了。这件事情是对的,但你破戒也是真的。你可以拿刀砍了他,只有警察会管你,你可能是正当防卫,但是你这么杀他。世间人根本就无法定你地罪。如果修行人都如此行事,天下岂不大乱?所以戒律是不问原由对错的。现在的事,不在于你该不该杀他,而在于你应该怎么杀他。……柳依依,你接着说,应该怎么处罚石野。” 柳依依:“石野以身受神灭之祸。历劫侥幸重生,因果已尽,不必再行追究。” 听到这里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来风君子是在吓唬我,我已经没事了。其实这种事已经干过一次了,欺负柳老师的那两个歹徒不也是死在我手上吗?当时也没见风君子怎么样?不过想想,我当时也差点送了命,也算是因果已尽了。这时又听风君子说道:“石野的事情完了,下面说说我吧。” 柳依依又试探着问了一句:“真要我说吗?” 风君子:“当然要说。” 柳依依:“风君子为救私交,以道法当面示人。取普通人十年阳寿,天下修行三大戒全部违反。” 风君子又问了一句:“如何处罚?” 柳依依迟疑了半刻,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你事先没告诉我。” 风君子拍了拍胸口:“不知道就好,石野。我们起来吧。我还有话要说。” 柳依依收起了思月蝶,出门给我们两个去端茶,风君子和我坐了下来。他看着我说道:“我因为你,天下修行人地三戒都破了,按规矩是要受罚地。我不可以放过自己,也不可以不认错。石野,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居然问我。我只有老老实实的答道:“我知道的规矩都是你教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时柳依依端着两杯茶进门,放在我们面前,把门又关好。风君子招呼她也坐下,对着我们两人道:“今天,我要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你们只许听,不许问──”接着,风君子讲了自己和他以前的师父之间所发生的一段很特殊的故事。 风君子曾经加入过一个修行门派。但是时间很短,一个月后就因为触犯门规被逐出师门。他没说他加入的是什么门派,也没说他触犯了什么门规,只说了他受罚的这段过程。按照门规,他要接受“风刃裂神”的刑罚,而他地师父因为他也触犯了门规,要接受“七情分伤”的刑罚。我不太清楚这两种刑罚究竟是什么意思,听风君子的说法,修为稍低一点的人百分之百会送命的,就算金丹大成地真人也可能废了。 他的师门很怪,只有两个弟子,一个是他师父就是掌门,还有一个弟子就是他。风君子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师父也受罚,他想了一个非常惊人的办法。他在受“风刃裂神”之后,还未逐出师门之前,最后一次以弟子的身份请求替师受罚,受“七情分伤”之刑。而这种做法,是符合那一门派地门规的,他师父也答应了。行刑的就是他师父,因为这个门派中根本就没有别人,然后他被逐出师门,成为了现在这样地江湖散人。 这段经历听的我和柳依依都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还有这么离奇的故事。风君子说完之后神色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反倒笑眯眯的问了我一句:“石野,我说的你都听清了吗?” 靠!我突然明白了风君子的意思了,他讲这个不知真假的故事给我听,就是想让我学他,让我这个“弟子”替他这个“师父”受罚。果然风君子见我不说话又追问一句:“石野,你的丹道是我教地,你所用的法术也都是我传授的。我虽然不用你叫我师父,但尊师之道你应该懂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没法装糊涂,硬着头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替你受罚,你想怎么处罚我吧?只要你有办法救柳老师,什么处罚我都认了!” 这时候柳依依突然插话了:“风君子,你要罚哥哥吗?我替哥哥行不行?” 风君子看着柳依依,神色平和了许多:“我要处罚他两件事,其中第一件事你还真能替了。不过嘛,你最好听完了再说话。” “两件什么事,你快说。” 风君子看着我似笑非笑:“第一件事就是,罚你三个月不许吃饭!──把省下来的饭钱都请我喝酒,像今天这种酒菜就很不错。” 我听他开口说第一句话吓了一跳,这小子想饿死我啊?紧接着第二句话又让我放下心来,他不是想饿死我,否则我又怎么会请他喝酒呢。他说的这第一条刑罚柳依依还真能替我,因为她根本就不用吃饭。 我看了柳依依一眼,发现柳依依居然笑了,她几乎是拍手道:“风君子,你这回恐怕要失望了,哥哥三个月的饭钱也买不起今天酒席上的一盘菜。” 风君子:“你别幸灾乐祸,告诉我,愿不愿意替你石野哥哥受罚?” 柳依依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才不愿意呢,你什么时候教哥哥神仙辟谷术?” 听到这里我恍然大悟,今天我算是彻底被风君子涮了,他又是要我下跪问罪,又要求我替他受罚,十有八九是和柳依依串通好吓唬我。不过他们吓唬吓唬我也是应该的,我要是总是出这种事,谁也受不了。风君子曾经说过在教我四门十二重楼丹道“胎动”的心法和口诀之前,要传我三门法术:一是世间三梦大法中的“破妄”,这我已经领悟了,而且后面的“转阴”、“托舍”、“化梦”三层境界功夫都学会了;二是神仙辟谷术;三是外炉鼎与房中术。他今天是打算教我辟谷之术了。 我很感激的看着风君子,小声问道:“神仙辟谷术,你什么时候教我?” 风君子:“今天,老时间老地方。……你先别急着高兴,还有第二条处罚呢。你听好了──我做法取了柳老师十年阳寿,她会青春早衰,所以,你要想办法替我挽回,去找那传说中的九转紫金丹。记住,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不完成任务,不许吃饭!” 他的意思仍是今夜子时阴神到状元桥头,他会教我法术。他让我想办法解救柳老师,就算他不提要求,我自己也会全心全意去做的,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处罚。我又问:“为什么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风君子伸手放了一个小瓶子在桌上:“三日一粒黄芽丹,以绿雪神茶送服,可暂时滋养容颜。柳老师是个普通人,也只能这样了。你去问问韩紫英那里还有多少黄芽丹,我这里还有三粒,你先拿去用吧。” “你的黄芽丹不是都用完了吗?怎么还有三粒?” 风君子:“这是我偷偷送给七心的三粒。那天我被七叶所伤,七心送我回家,又悄悄放在我的口袋里。……其它的事情你就别问我了,关于丹药,韩紫英比我明白的多,你去问她吧。” …… “紫英,我们还有多少黄芽丹?” “小野,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你明天无论如何要把柳菲儿请到绿雪茗间去,黄芽丹用绿雪神茶送服,对她有效……上次一炉炼成八十一粒黄芽丹,给了你十八粒,给了张先生九粒,给了风君子九粒,──对不起,我自己也服了九粒。还剩二十七粒,……那天晚上,我就悄悄让她服了一粒,现在二十六粒,全部在这里了。”紫英姐将一个白色的瓷瓶放在我面前。 “风君子刚才又还了我三粒,……他告诉我三日一粒,这些丹药看来只够三个月的时间。它真的能有效吗?” 紫英:“黄芽丹可以安神养容,但普通人的身体受不了这种药力,也不能长期服用。三日一粒是极限。绿雪神茶有清心去毒地功效,可以送服黄芽丹,如此服用应该勉强可以维持。……柳菲儿所受的法术,如果用病症来看,就是一种早衰之症,渐渐发作她会早衰十年。黄芽丹加绿雪神茶。可以延缓征状的发作,但我们手里的黄芽丹不多。” “朱果我还有,现在炼制黄芽丹来得及吗?” 紫英:“上次那一炉黄芽丹,是我用了三年时间搜集的各种药材相配,这三年搜集的药材也不完全,张先生也好不容易帮我补齐。就算你还有朱果,再配齐其它药材也至少需要三、五年地时间,这是来不及的。” “有总比没有好,要不要我将绿雪茶的茶叶和黄芽丹给她送去,告诉她三日一服。” 紫英看着我。又低头道:“我如果是你,就不这样。她知道你是世上非常之人,如果有什么非常的能力,她会相信你。你就告诉她,只要每日到绿雪茗间饮一杯绿雪茶。她就会没事,她也就放心了。我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想别的办法,不要让她再伤心了。……还有,柳依依煮茶用的炉子、铜壶、雪溪泉水都不是普通的东西。只有她泡出来的绿雪茶才有神效,所以一定要让柳菲儿到绿雪茗间去每日饮茶,至于黄芽丹的事不要告诉她。我们悄悄把它化入茶水中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回头我就和柳依依商量去。” 紫英:“依依那儿没事,我已经和她说过了,她都明白了。” “谢谢你,紫英,还要谢谢你今天那一桌菜。……阿秀哪去了?我怎么没看见她?” 紫英:“她刚刚才出去,她去昭亭山了,去打雪溪泉地泉水,明天泡茶用。” “阿秀去打水了?真是辛苦她了。风君子本来要我去的……” 紫英:“你就别管泉水的事情了,我会安排的。还有另一件大事要办。张先生今天已经说了,要想彻底解决此事,只有找到传说中的九转紫金丹。” “九转紫金丹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是传说?” 紫英:“你是修丹道地,丹道在世间也称为内丹之术,你师父没有告诉过你什么是外丹饵药吗?” “告诉过我,说过一次,就是上次我服黄芽丹的时候。”风君子还真跟我提过一次黄芽外丹的名称来历。他当时说世上的外丹之术已经失传,只是没想到韩紫英仍然会炼制外丹。(徐公子注:参照本书032回。) 紫英:“我听说修丹道,收大药成丹,所成灵丹称为黄芽丹。这黄芽丹不是真正的一枚丹药,而是人向内自省时显露地自在身心。而我炼制的黄芽丹与之名称相同,效果就是激发人内在的元神元气。这些你应该知道。……至于九转紫金丹,如果从内丹术来说,指地就是你自己。” “我自己?” 紫英:“你已经是金丹大成的真人,那么我问你,所谓金丹九转大成的境界,究竟是什么意思?” “先天元神完全纯净显现,灵丹与炉鼎相融,此身心就是真身心,内外不二,真如常在。……我的口才不是很好,形容不出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紫英:“这就是所谓的九转金丹,所以金丹就是你自己。但是外丹术中炼制的九转紫金丹,是一种真正的丹药,它的药效非常神奇,据说服用之后能够移炉换鼎,洗净身心,就是让元神元气俱足而相融,这与黄芽丹的药效不可同日而语,等于是换了一个人。如果连炉鼎都可以移换,那么早衰之症自然是不治而愈了。” “这么神奇?是传说中地长生不老丹吗?” 紫英:“长生恐怕不能,修行没有如此简单。但长春倒是有可能的,至少它可以让一个人长驻容颜,直到最后天命已尽而形衰。柳菲儿如果真的得到了九转紫金丹,不仅能够治这十年早衰之症,而且能够长留青春,这不也是你所喜欢的吗?对不对?” “如此……当然最好不过!只是,普通人能服用吗?” 紫英:“这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五百年来从来就没有见过,只听说过传说。” “那你会炼制吗?” 紫英:“我精通天下药性,如果有药方,又能配齐材料,我想我是可以地。可是我根本就不太清楚九转紫金丹的药方是什么,至于材料。据说在人间根本配不齐……” “什么意思?你还知道什么?” 紫英:“我隐约知道一点,据说九转紫金丹所需的药材,仅仅是朱果一味,就需要整整一十三枚。这世上朱果本以难寻,一棵朱果树六十年一开花才能结十二枚果实,你说这材料如何收集?仅仅一味配药已经如此,那还有很多味其它药材,几乎是超出了人力所及之外。” “那岂非是毫无希望?为什么风君子和张先生都要我去找呢?还有,他们在桌面上写的那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紫英:“希望就在于那两句诗。张先生想说这世上有人一直在搜集九转紫金丹的材料,可能已经接近于齐全。而风君子的意思是说守正真人知道这人是谁。如何去拜访。那两句诗地意思,是要你去正一门找守正真人,问一个叫丹霞生的修行人在什么地方?” “三山寻守正,绝壁问丹霞。”这是风君子和张先生鬼鬼祟祟写的两句诗,原来丹霞这两个字指的是一个人。我问紫英:“丹霞是一个人?他叫丹霞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紫英:“丹霞生这个人。曾经很有名,修行界的前辈大多听说过……至于你,没听说过也正常。他是轩辕派弟子,道法修为如何我不清楚,但是他精通炼药。号称天下外丹第一!” “天下外丹第一?那和你相比又如何?七心说过你是世间最好的炼药高手。” 紫英神色稍黯:“我?我怎能和他相比,我与他又不是同类!如果他真是第一,也只是修行人中的第一。轩辕派奉黄帝与老子为祖师。所学道法讲究从天地万物中汲取灵性,感悟长生本源,同时也借外丹饵药助长修行。而我,又没有门派余荫,也没有千流传的师门秘术。……如果不是风君子看你的面子,让我去听‘化形篇’,我到现在也只有人形未得人身。” 我赶紧打断她地话:“你别说了,紫英,怎么又说起这个了?我不过是问了一句。你就有这么多感慨!我不是早就说过吗,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你为什么总是要想到这些呢?” 紫英:“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之后,你连我的手都没碰过,……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坐那么远,我忍不住胡思乱想……我错了。” 原来如此!我这几天对她的态度确实不够亲密,如果放在以前,倒也不能说什么,可是现在……至少我不应该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我起身坐到她的身边,迷人地暖香传来,我握住她的柔荑,带着歉意道:“紫英,这几天这真是难为你了,为我做了那么多……这几天,我心里一直有事,确实没有太注意你。” 紫英一屈身偎到我的怀里,还抓起我的一只手环到她的腰间──这个姿势和柳依依经常和我在一起地动作倒有几分相似。只听她在我的胸前说:“你是修行人,有事做事,不应愁叹太多。我不是为我自己胡思乱想,我是担心你──那九转紫金丹绝非平常之物,就算得到,代价恐怕也不小。我不要你总是注意我,我要你多注意自己,还有,没别人的时候,不要离我那么远。其实你为柳菲儿做地一切,我也喜欢,这说明你不是无情之人。” “我听你的,不论那丹药如何难得,我有事做事就是了。……还是说丹霞生,他真有九转紫金丹?”这些话说不清,我只有将话题又引了回来。 紫英:“他手里很可能有轩辕派的九转紫金丹配方。而听张先生的意思,他们夫妻一直在搜集药材,这么多年,就算没有九转紫金丹,恐怕手中也有不少稀世灵药。……十年前,丹霞生和一女子结为道侣,一起隐居人世,不知所踪,没想到他们在炼九转紫金丹。” “不知所踪?” 紫英:“你也别急,风君子的意思是守正真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他要你去找守正问问。……其实难办的是,这么珍贵的东西他们凭什么给你?你又凭什么去求?……更难办的是,万一他们没有炼成九转紫金丹又怎么办?” 韩紫英刚说道这里突然止住了声音,从我怀里站了起来。因为这时有一辆停在了知味楼地门前,有人下车走向门口。在二楼虽然看不见,但我们都是听力非常之人,听见了。“这么晚了,早就关门了,有谁会来呢?”紫英姐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请问,石野师弟在吗?贫道有事打扰。”有人在知味楼。大门前说话。这人的声音不大,很随和,带着几分亲切与礼貌。但是我们在二楼的房间里也听的清清楚楚,就象有人站在身前微笑着打招呼,甚至感觉就象看见了这个人。 紫英:“声闻移音容的功夫,来人是个高手,在你我之上!” “别紧张,我知道是谁,是正一门的和曦真人,我们快下去开门。”我听出来说话者是谁了,因为我在广教寺见过他。 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轿车停在门外,门口站着白白胖胖、不笑也带三分笑的和曦真人。他一进门就拱手道:“这么晚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我是奉师尊守正掌门之命,给石小师弟送一封信。师尊交代要尽快交到你手,我不敢耽误,立刻赶来了。” 和曦没等我开口,就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原来是守正真人让他来给我送信的。这个守正老道真是有意思,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或者说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却承认了与我有师徒之缘。现在我正想怎么去找他,他就派人给我送来一封信,真是太神了!难怪风君子会骂他装神弄鬼。然而我不敢象风君子那样放肆,学着和曦的样子也客客气气拱手道:“原来是老神仙有信给我,这么晚真是辛苦您跑这一趟了,您快请坐喝茶。不知守正老前辈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晚辈?” 第八卷 草木篇 097回 逍遥凡夫子,旋踵青云梯 和曦真人没有在大厅坐下,而是问我有什么方便说话的地方?现在整个知味楼只有三个人,但听他的意思还是不放心。我把他领到了二楼的君子居,这个地方关上门说话最方便不过了。韩紫英很自觉的没有跟我们上楼,好让我们单独说话。 和曦真人告诉我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前一段时间我“受伤”的经过正一门已经得知,门中出了泽中这样的败类他也觉得很过意不去。第二件事情是正一门已经向天下修行界表明了态度,驱泽中出门,并且要追杀这一败类,天下修行人有知道泽中下落的希望能够通知正一门。但是泽中好像已经在人间蒸发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第三件事情就是守正真人昨天回山之后,就告诉和曦说我可能要去找他,于是给我写了一封信,并且让和曦转告我暂时不必去正一门找他。 正一门知道我出事的经过这不意外,因为风君子说是守正出手救了我,否则的话他再大的本事也找不回我的元神。但是泽中不见了,守正知道我要去找他,这两件事情都够离奇的!和曦最后递给了我一封信,装在一个白色的信封里。我问他信里写的什么?和曦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师尊在信里写的什么,否则他要我传句话就行了,没必要让我带着信跑一趟。至于信中的内容,你还是等我走了之后自己看吧。估计掌门就是这个意思。” 我与和曦下楼地时候韩紫英笑着打招呼。说真人辛苦了,要不要吃完了宵夜再走?和曦也客客气气的笑道:“听说知味楼的韩经理的厨艺冠绝芜城,贫道还真想尝一尝,只可惜今天时间太晚了,我还要回山复命,就不打扰了!”和曦说话的时候上下打量了韩紫英好几眼。我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怪,笑容下好像有几分疑惑,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再开口。 和曦走后,我拿着那封信对紫英说:“不知道守正真人弄什么玄虚,他要和曦告诉我不必去找他,却给我送来了一封信。这信里能写什么呢?” 紫英:“既然是守正真人给你地信,你就一个人看好了,不必告诉我内容。” 我用了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去思考一个问题。是守正真人和正一门与我亲近,还是韩紫英与我亲近?答案当然是韩紫英!所以我不打算避着她。我可不希望她再自欺自艾胡思乱想。于是柔声对她道:“你我之间,不应有什么秘密,你也会帮我保守秘密的是不是?我们一起看吧。” 紫英双手挽住了我的一只胳膊,很满足的笑了,她笑着对我说:“不要在这里看。我们也上君子居去看信。” 在君子居中关好门,我打开信封,抽出薄薄的一张宣纸,上面写着一列字迹飘逸的行楷“欲求丹霞生,先寻凡夫子。”我刚刚看清内容。就觉得手中的那一页纸突然一动,随即化成了无数的碎片,飘散在空气中。这封信真是有意思。看一眼就没! 我吃了一惊,问紫英道:“紫英,你看清楚守正写的那句话了吗?” 紫英:“我什么都没看见呀!我只看见一张白纸,你拿在手里一抖,变成了满屋子地碎蝴蝶。” 这老道士果然有门道,且不说这张纸古怪,他写的这句话别人居然看不见。我不得不苦笑对她说:“我看见了,上面写了两句话,和风君子与张先生写的差不多。内容是‘欲求丹霞生,先寻凡夫子’,这是什么意思?” 韩紫英笑了:“我知道了,柳依依那个绿雪茗间要赶紧开业才行。” 我瞪大眼看她不解其意,紫英和我解释了一番。原来守正料到我要去寻找九转紫金丹,也料到我要去问他丹霞生在什么地方?他不想亲自告诉我,而是要我去找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叫凡夫子。丹夫子是丹霞生的师兄,也是轩辕派的当代掌门,按辈份比守正真人晚一辈,与和曦等人是同辈,那么与我也勉强算是同辈。 轩辕派道法奇特,所以弟子也不多,大多数都行踪隐秘。那凡夫子也是游戏世间地高人,自称“宁为凡夫子,不愿上天梯”,据说隐居之地不在芜城,但离芜城不远。此人有两大爱好,一是古董,二是品茶,尤其对世间佳茗的爱好到了痴迷的程度。紫英告诉我这种人很难去找,最好是想办法让他主动上门。既然绿雪茗间有千年神木绿雪茶,那就赶紧开业,凡夫子闻着茶香就会来的。 紫英最后对我说;“要想引凡夫子尽快上门,你还需要去跟风君子借一件东西,就是他手里那把紫砂壶。” “你说的是那把紫气红云灵菊砂?我会去借地。问题是,凡夫子会来吗?万一他三个月以后再来,我们又怎么办?” 紫英:“这个好办,绿雪茗间开业那天,你想办法把芜城修行人多请几位来。正一门的就算了,守正显然不希望别人知道话是他说的。你可以把七花、七心他们,还有张先生,九林禅院地,广教寺的都请来就说请诸位同道们品尝传说中的绿雪神茶。以你现在江湖名声,这种消息一定会很快传出去,我猜那凡夫子很快就会登门。我会提醒阿秀和柳依依多留意,有什么特别的人上门要赶快通知你我。” 韩紫英说我现在江湖名声不小,说的也是实话,我石野真人不论名声好坏,这一段时间一直是修行界议论的焦点。尤其是最近我又出事了,惹的正一门对泽中发出追杀令。这个风口浪尖上我再请修行界地同道来品绿雪神茶,用不了几天恐怕又是天下皆知。紫英此计已定,就要我赶紧去找风君子借茶壶。 提到风君子,我也注意到子时快到了,他约我今天晚上阴神在状元桥相见,他要教我神仙辟谷术。我对紫英说:“风君子约我今天晚上见面。是出神相见,现在时间到了。” 紫英:“那你也来不及去别的地方,今天就在知味楼过夜吧,反正也只有我们两个,我来替你护法。” 只能如此了,我正准备入坐阴神出游,紫英姐又说了一句:“你等等,我关掉知味楼地法阵,否则恐怕有点麻烦。” “什么法阵?” 紫英:“我忘了告诉你了,在你受伤的那段时间。张先生用了二十八道器符的七道在绿雪茗间的后室布了一座法阵,又用剩下地二十道在知味楼布了一座法阵,主阵符在我手里。如果有人闹事的话,就让我启动法阵。刚才和曦登门,你们在楼上的时间我已经把法阵打开了。” “法阵?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紫英:“你当然没感觉。我只是打开法阵并没有启动主阵符。” …… “风君子,能不能把你那把茶壶借我两天,等我找到凡夫子就还给你。”这是我在状元桥头对风君子说的第一句话。 “你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干嘛要借我的茶壶?凡夫子又是谁?你说清楚点!” 我这话问的是有点急了,风君子确实听不懂,原来他也不知道凡夫子是谁。当下我将今天晚上守正给我送信。紫英要我引凡夫子上门的事情详细告诉了他。对他,我没什么好隐瞒的。风君子听的直眨眼,听完之后问了我一个问题:“石野。你没有对韩紫英说过我们真正地关系,对不对?” “是的,这不是你给我定的戒律吗?我当然不会全部告诉她,柳依依也不会的。” 风君子:“我猜你就没有。否则韩紫英没必要请我去吃那顿饭,让你私下来找我就可以了,我不会不帮你的。她请张先生一个人更方便。还好张先生没有拿我当外人,当面说出了丹霞生和九转紫金丹。” “张先生当然不会拿你当外人,他拿你当……”说到这这里我自觉地住了嘴,我知道风君子不喜欢听这个。 风君子瞪我一眼:“你没有说出我教你道法的事情就好。这一条戒律你不能破。我有些秘密不方便公开。我倒不会怕韩紫英,但是我现在发现守正那个老东西对我很好奇,在探我的底细,我就偏不让他知道。……石野,我这几天发现一件事情,你改口叫她紫英,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喊她紫英姐,你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变化?你最好别骗我!” 风君子真是比猴还精,一点小细节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他说地我都要脸红了:“确实有一点变化,其实不怪她……你不会也把她抓到神木林里去吧?” 风君子:“抓她?我抓她干什么?她有做错过什么事情吗?……她是下药迷你了,还是用武力强迫你了?不都是你自己干的!她如果举止有失,天下那些修行人早就找她的麻烦了,还能等到我出手?你还是注意你自己吧!” 风君子地话确实在理,韩紫英真没有做错什么,至少她没有违反修行界任何戒律,也没有违反世俗间任何一条法律。可是对于我来说,我刚刚接受了韩紫英,她成了我的女人,然而紧接着又听说了柳菲儿的事情,她为了我甘愿付出十年青春。紫英要我娶柳菲儿,风君子要我想办法去找九转紫金丹去救她,而我都答应了! “风君子,有些话没法问别人,想想只能对你说了……韩紫英求我娶柳老师,那种情况下,我也答应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风君子:“怎么办?我问你,就算你能找到丹霞生,如果他没有炼成九转紫金丹,或者他另有用处不能给你,你又怎么办?” “我……”听到这里我也一时语结,因为这是很可能出现的情况。 风君子没有等我回答,而是接着道:“韩紫英也是这么想的,直是没有明说而已。我也能看出来,经过这么多事之后,柳老师确实对你动心了,否则她不会答应我那么做。既然如此,你就娶了她吧!如果我是你,我想我也会这么做的,更何况这是你欠她的,而且你也喜欢她,这我早就知道。” “可是,我已经……” 风君子打断我的话:“你已经有了阿秀,是你被动的,有了韩紫英,也算有一半是你主动地,你怕人骂你风流放荡是不是?你也不找个镜子照照你自己,你是那种人吗?既然不是,又何必总是和自己过不去呢?有事做事,不留愁叹就可以……修行人修的是什么?真人的性情是什么?应该是人的天性!你是修行人,修行不是要你去做模范、标兵,就算你一辈子不近女色不打架闹事不抽烟喝酒天天学雷锋做好事,也悟不了大道。……反正我也没悟大道,跟你也说不明白,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风君子这一番话说到了我心里面,其实我就是这么想的,但就是想找个人认可我这种想法。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坦然了许多,终于想起来正经事:“你不是要教我神仙辟谷术吗?” 风君子:“你这一打岔我差点也忘了,辟谷术分为上、中、下三品,你要学哪一品?” “还这么复杂?当然要学上品了!” 风君子:“上品是仙人之道,中品是真人之道,下品是凡人之道。本来我只想教你中品,现在想想,还是全教吧,包括凡人之道也教给你。等你学会了,最好去教柳老师,这对她有好处。绿雪神茶送服黄芽丹,应该体内纯净,配合这辟谷术效果最好。” “你全教我当然全学。” 风君子:“那你也别着急,最上品的辟谷术以你现在的根基还是学不了的。我只能提前告诉你心法和口诀──其实这口诀我早已传给你,你想想应该是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说了一段话:“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风君子也眨了眨眼睛:“一点不错,我还没说,你居然已经猜到了。难道你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吗?” “那倒不是,我是根据你语言风格猜的,我猜你就会引用《庄子》中的这段话。” 风君子:“你现在比以前悟性高多了,随口一句话就说准了!其实最上品的神仙辟谷术,口诀与心法都在这段话中。你现在不懂没关系,等你的丹道修为到阳神境界之后,自己就会明白。神仙辟谷术,最重要的不在于‘不食五谷,吸风饮露’,而在于这段心法中的最后三句‘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什么意思,字面的意思我能理解,那它怎么能成为一种心法呢?” 风君子:“所谓辟谷,就是不食五谷。什么叫不食五谷?是不依取后天之物,以其凝神,可相安万物。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反璞而归真。你不觉的这段话的意思很怪吗?不食五谷却能让年谷丰熟!这最上品的神仙辟谷术,是一种大境界,和吃不吃饭没什么关系。学是学不会的,需要你自己去修行。我现在只能讲这么多。将来你到境界地时候,再来问我。” “那么中品的辟谷术呢?” 风君子:“中品的辟谷术其实我已经教给了柳依依。我曾经的师门有取天地万物之用的道法,但是我已经被赶了出来,就不能传给外人。还好,我这人聪明,得其精髓又自创了九门辟谷之术。其中采月之法教给了柳依依,那你呢?是想学采风还是采日。” “有区别吗?能不能都学。” 风君子:“按照规矩,我只能传你一门。不过你学成之后,其它八门完全可以自悟,我觉得挺简单的。” “那就学采风吧,我记得你说过,西北风味道不好,东南风有生发之气,要喝就喝东南风,我就学这个了。”(徐公子注:详见本书027回。) 风君子愣了愣。又挠了挠头:“我差点忘了,我不能教你采风之法。” “那你还废话什么?教我采日得了!” 风君子教了我中品辟谷术中地“采日”之法。不论我学哪一种,口诀都是一句话:“天心神用”。 这门辟谷术也不能算是风君子自创的,他只是对佛门“外景内观”修行术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而已。之所以说中品辟谷术是真人之道,因为常人学不了。我学丹道时。在灵丹境界有一句口诀:“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我印证它的时候感悟是天地万物自无中生有,我可以去感应万物,随后在还转境界中能御万物。但是这辟谷之术,讲究的是用万物之神。而且要御其形之后才能用其神。 我虽然会御物之术,但天下大块之形我是御不了的!比如说太阳,我不可能以神识锁定太阳。让太阳绕着我转,如果要得其用,那么就是要用自己的神识去感应万物之神。不要误会万物之神的意思,指的不是上帝,也不是指世间万物有像人一样的神识灵魂。它很复杂,我可以勉强解释一下。 老子说过:“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这就是万物形神之用地意思。在西方,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形而上学》中,也用琐碎的语言反复的讲解这个不容易理解的概念。那么太阳地光和热,如果当其无,又有什么用呢?如何以天心取其神用呢?这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需要用一系列的步骤来实现。风君子教我的心法分为三步: 第一步:观实形之外景。这个简单,就是每天去看日出,很有诗意很浪漫的地行为,就是对睡懒觉的人不适用。这种看不是简单的看,而是与佛门之“观”法类似。以神识锁定,但不能去触动(实际上也动不了),触而不动地火候需要自己去寻找。 第二步:守元神之内景。丹道境界未到的人,是不理解什么是元神的。这里的内景并不是内视,指的是退神而内观之,并非是用眼睛去看。真人元神元气与身心合一,无需如此,而是要在心念中包容,没有大小远近、也没有元身和太阳的界限,这就是形的融合。 第三步:以天心取神用。这一段心法决定了是否真正到了辟谷的境界,要你能够感受到它的神用,将“生养”之用化虚为实,融入真人炉鼎其实不必用语言来描述,到了这个境界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地太清楚了反倒偏离了真味道。 至于下品的凡人辟谷之术,那就简单了,简单的说就是不吃饭。如果没有心法和口诀,就和西方的饥饿疗法很接近了。其实我用不着学这个,他是让我再去教柳老师的。口诀只有三句话:我吃过了,我不饿,想吃就吃。心法也很有意思,大到日月山河,小到晨风雨露,只要你心念能净,那就凝神观之,当口中有五味、舌下生津之时,以意念咽服。还可以配合静坐修行的功法,这类功法有很多,但风君子告诉我,将“玉液长生酒”的功夫教给柳老师就行了。柳老师学不了丹道中的境界,但就当辟谷中地境界去学也是有用的。(徐公子注:请参照029回。) 这里要强调。那三句口诀真的是三句口诀,与心理暗示无关。“我吃过了”,确实是吃过了,一念可餐日月山河;“我不饿”,确实是不饿,饿了就不算辟谷;“想吃就吃”。那就是想吃就吃,切不可因辟谷而厌食。风君子告诉我,普通人照此行功,当然不可能长期不吃饭,但一般人辟谷七、八天都是毫无问题的。柳老师有绿雪神茶和黄芽丹,每月可辟谷十二天,不辟谷的时候,也最好食素。 三品辟谷术的口诀和心法都教完了,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我该去找柳菲儿了。自从我醒过来之后。还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 她在梦中,我在她地梦中。梦中的她,坐在旷野中一间竹屋里。原野的景色很美,但却没有鸟兽的踪迹。竹屋很精致,但却显得纤细脆弱。连房顶都露出星星点点的天光。我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抬头看见了我,说了一句:“你还是来了,我在梦中,对吗?” 她说过。在梦中看见我的时候,她就会知道她也在梦中,这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我没有说话。用左手中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是我们一惯的小动作。她低下头,幽幽地说道:“你不应该再来找我,我觉得我给你带来了太多的意外,上一次你险些送命,这一次,你几乎就没命了。我觉得我们……” 难道这就是她最近一直要回避我的理由?恐怕不是这样的!我不想随着她低落的心情一起消沉。我采取了一种最直接地方式,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一只手小声但是很清楚的说了一句话:“菲儿,嫁给我吧,我一定要娶你。” 这句话对于她来说可能太意外了,别人看起来也觉得我的口才太笨了,怎么没头没脑上来就是这一句。而她地回答又让我感到更意外:“三年之后,我已经三十七岁了,这样的年纪,连生孩子都晚了!你要我怎么嫁给你?” 解释一下,中国的婚姻法规矩男人地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二周岁,而我刚满十九周岁,登记结婚最少也要等三年。柳菲儿真的很有意思,她这几天一直躲着我,不想我再接近她,但是看来她心中胡思乱想过的问题肯定不少,甚至什么都想过了。我一开口求婚,她就给了我这样一个回答。 “就算你老去十年,仍然是我心目中最美丽的菲儿,……何况现在我已经找到一个办法,不仅可以留住你这十年青春,还可以让你长驻容颜……不要忘了,我不是普通人,我能做到的事情是超乎常人想象的。”我记住了韩紫英的告诫,没有告诉她真相,只告诉她最美好的一种可能。 她果然动容,然后,我就看见她鼻子一酸,两行眼泪流了下来,紧接着身体一晃,晕了过去!人在梦中也会晕倒吗?会的,因为我亲眼看见了。这下,我又要等很长时间了,可惜她一直再没有做梦。我一直在她地床前,阴神守护在她的身边,天快亮的时候,她还没有醒来。我用转阴之法抓起了桌子上的一只笔,给她留了一封信。告诉她务必每天到绿雪茗间饮茶一杯,这茶必须是柳依依亲手为她泡的。只要如此,不仅不会早衰,而且能长驻容颜。 …… 绿雪茗间三天后开业,客人来的不多不少。绿雪茗间只有四张桌子,第一张桌子上坐的是九林禅院法源,法澄两位高僧,第二张桌子上坐的是张先生和尚云飞,第三张桌子上坐的是宣花居士、七心童子还有张枝这三个晚辈。这是我所能请来的芜城修行界的高人。别看我石小真人现在的名声不小,天下修行界几乎都知道我的名子,然而我认识的人却不多。 煮茶的不是柳依依,而是韩紫英。柳依依身份特殊,虽然戴上锁灵指环不容易被人看破,但在这种场合还是能不露面就不露面,这是风君子交代的。风君子自己没有来,我自然要到场,阿秀吵着闹着一定要来。神木绿雪茶,原来就打算一天只卖十杯,而这间屋子里恰好有十个人,规矩从第一天就定下来了。 今天的茶,千年神木绿雪茶,从紫气红云灵菊砂里倒出来,所有人都赞不绝口。只有张先生微微皱着眉头,我猜他是想起了风君子请他喝茶的情景,但我看张枝的表情并无忧色,就知道张先生还没有告诉她。张先生是知道我今天请人品茶的始末的,一边喝茶一边说一定要将这绿雪神茶的绝妙之处告之天下修行人。剩下的事,就是等凡夫子上门了,我本来还很担心凡夫子不会来,但紫英真是料事如神,凡夫子第二天就来了。 …… 开业的第二天,绿雪茗间冷冷清清,几乎没有客人。路边新开了一家茶室,有人好奇的进来看一看问一问,一问一杯绿茶要五十元,几乎是扭头就走。毕竟在一九九一年的芜城,肯花五十块在喝一杯茶的普通人,几乎比大熊猫还要少。有人走的时候嘴里还嘀咕这家茶室的老板是不是想赚钱想疯了?中午的时候,柳老师来喝了一杯茶,和柳依依聊了一会儿又走了,因为她下午还要上课。 在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来了一位客人。他远远的看见绿雪茗间的招牌就直接走了进来,坐下之后问店内的柳依依:“小姑娘,你这里卖的什么茶?” 柳依依抬头答道:“昭亭山千年绿雪茶。” 问话的是个男子,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年纪,面部和双手的皮肤都很细腻,微黄而透红,是一种很健康的颜色。他的双手干干净净,指尖也修剪的整整齐齐。最特别的是他的装束,单从服装里看不出什么奇怪,他穿了一套休闲西服。但这西服的颜色是一种很鲜艳的明黄色,一个成年男子穿这种服色在当时是非常显眼的。现在的季节是一月,这套休闲服显然太单薄了,但是醒目的明黄颜色加上他淡然自如的表情,感觉却是很温暖。 第九卷 真空篇 098回 回春称国手,门庭亦感秋 (题记:本卷名为“真空篇”,这一篇题记是本卷的总题记。《西游记》中,三藏给心猿起的名子叫“悟空”,孙悟空这个形象家喻户晓。然而,所谓悟空,悟的是什么空? 佛门常说“四大皆空”,四大指的是够成世界的四种基本物质现象:地、水、风、火。四大皆空不仅指这一切都是空,而且要让这一切皆空,这两种概念是有区别的。近代有那么一批有点学问的伪学者,总喜欢用一种物理常识去偷换另一种哲学概念。比如有人说了,根据微观物理学的研究,分析最终的粒子构成,都由能量波组成,那么这个宇宙实际上是“空”的,于是自以为知道了什么叫四大皆空。 过去常形容出家叫作“遁入空门”,寺庙正中的大门也称之为“空门”。修丹道也有“真空”一说。那么这个空是什么?在西方的思辩哲学体系中,一直有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扯不清楚,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我思故我在”还是“我在故我思”?这个问题的答案找不到!但有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去解决,那就是“我不在了”。如果连我都没有了,这个题也就破了。 空是什么,空不是虚,空不是妄,空不是幻,空就是没有。是什么没有了?是“我”没有了。这不是一种文字上的意境,也不是一种文学上地手法。更不是想当然的空谈,就是真正的我没有了。你要真正的进入这个状态,再超越这个状态,这样才叫悟空。在人的实证中,存在这样一种状态,或者说能够真正进入这样一种存在境界。 当很多人在实证中第一次进入“空”的境界时。第一感觉不是得道地喜悦,也不是开悟的解脱,而是惊出一身冷汗,立刻退了出来,并不愿意再进去。也难怪,不论一个人宣称自己信奉一种怎样的宗教或者怎样一种哲学思想,他都是从“我”的角度去思考去看待问题的。他突然发现在某种状态下,“我”没有了,那种彷徨惊惧的感觉是外人无法理解的。 然而“空”并不是最高境界,而是通往最终的“道”所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所以在丹道中常常被称为真空天劫。只有经历,再超越,才知道什么叫真空妙用、真空妙如!所以空的境界感悟也有所不同,本书中将分别讲述石野地空和法海的空。) …… 黄衣人听了柳依依的答话眼神一亮,说了一句:“那给我来一杯。” 柳依依有一个他人没有的特点。就是不在乎有没有客人上门,客人上门之后,也不在乎什么客人,总是很安静很恬淡的样子。她说了一句:“五十元一杯……请您稍等。”就开始煮水泡茶。 黄衣人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这种场面大多数人应该盯着柳依依才对。看美女素手煮茶应该是一幅很有美感的画面。然而黄衣人却没有多看柳依依几眼,一直盯着那个炉子和铜壶。铜壶架到红泥碳火炉上之后,柳依依将一个杯子摆在他面前。 黄衣人的神色开始惊讶了。他端起杯子叹道:“汴梁官窑的十二棱粉青釉!这是什么杯子?” “这是茶杯。”柳依依只回答了四个字。 “茶杯?对,这是茶杯。”黄衣人闻言点了点头,自己笑了。 等到水煮好,柳依依冲壶的时候,黄衣人眼神不仅仅是惊讶,而是张着嘴站了起来。他紧走几步到茶案前,揉了揉眼睛:“我没有看错吧?这是紫气红云砂,壶上地这朵菊花似乎不是普通的装饰!” 柳依依:“您请坐,我给你倒茶。这茶壶怎么样。你喝了茶不就知道了。” 黄衣人闻言老老实实走回坐位坐下,柳依依给他温杯之后,倒了满满一杯茶。柳依依倒茶的时候,他已经闭上眼睛,似乎所有地注意力都集中在鼻尖,一幅很陶醉的样子。柳依依没管他什么表情,只说了一句:“请用茶。”就坐回到柜台后面。 黄衣人饮茶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眼睛也是半闭的,不住的摇头晃脑,口中还念念有词,鼻尖绕着茶杯沿转来转去。这一杯茶,他一直没放下,也没有一饮而尽,而是断断续续的,十多分钟之后,终于放下了杯子。 “小姑娘,这家茶室的老板是谁?我想见见他。” 柳依依:“是我石野哥哥,他就在你后面,你回头就能见到他。” 我虽然在教室里上课,但耳神通时常发动,远远锁定着绿雪茗间的动静。学校教室到这间茶室的距离,恰恰是我神识所能及地范围之内。这个客人一登门,我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最后一节自习课我都没上,就赶忙溜到了绿雪茗间。我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那黄衣人说想要见我。 黄衣人站起来回身看见我,拱手笑道:“是石野石真人吗?久仰久仰……在下轩辕派凡夫子,听闻芜城绿雪神茶现身世间,特地赶来一品,果然名不虚传!” 我还没有问,他就自报了家门,就是我要等的凡夫子。我突然觉得这个人很可爱,一点也不藏头露尾。我也拱手笑道:“原来是轩辕掌门,幸会幸会,快请坐,依依再给上茶。……方才听你想要见我,究竟是什么事啊?” 凡夫子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方才有幸品茶,果然回味绝伦。我想请教,石真人这绿雪神茶,还有这煮水的炉子和铜壶。特别是那把紫砂茶壶,都是什么地方得来地?呵呵,实在不好意思,看得我很是眼馋,不知可否割爱?……我轩辕派别的好东西没有,但世间难求的灵药却有不少。” 我还没说话柳依依说了一句:“这些东西都给你?那还不如把这间茶室搬你家里得了!我们还怎么开茶室呀?” 我赶紧说道:“依依不要这么说话。凡夫子道友。你如果喜欢这茶,可以天天来喝,石某人乐意奉送。只是你刚才说的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都是修行界其它的高人寄放此处,为我捧场。你如果想要,我可以帮你问问物主,却不敢擅自决定。” 凡夫子:“其实我也就是好奇而已,想问问来历,和你开个玩笑。并不是真正想据为已有。此等神妙之器,寻一件已是难得,没想到今日在这小小茶室中都凑齐了。这样地好茶,应该人间共品,凡夫子怎敢独私。” “道友如果喜欢。我可以送你一罐绿雪神茶的茶叶,虽然不多,但也是心意。” 凡夫子摇手:“那怎么好意思,此等珍贵之物……” 我打断他的话:“道友不必推辞,你今日上门我已经惊喜万分!其实。是我有事想要找你,所以特地以茶传信,我知道道友所好。我想你会来的,不料你来的这么快。” 凡夫子:“石野真人有事找我?” 我当然有事找他,我就是要问他丹霞生的下落,以及九转紫金丹的事情。但这种事情不好直接开口,最好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再问。于是我想了想,试探着说道:“不知道道友时间宽不宽裕,有一件事情我要和道友从头说起。” 凡夫子:“只要有好茶在杯,我有的是时间,石真人有话请讲。” 柳依依过来给他添茶。顺手关了绿雪茗间的大门,然后很自觉的退到后室之中。前厅只剩下我地凡夫子。我给凡夫子讲了一个故事,简要的从我的阴神被镇灵宝印所伤讲起,又讲到了我的元神被一位高人的法器所收,最后另一位高人做法救我。一切过程都很简练,我没有说守正真人与风君子地名子,我估计凡夫子也能猜到有一位高人肯定是守正。我主要仔细讲了最后我是如何获救,柳菲儿又如何因此失去了十年青春。 凡夫子听完后长叹一声:“这世间女子真是可叹可爱!我若是你,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她。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何事。你也听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凡夫子居然也有故事要讲,我当然要恭恭敬敬的听。他的故事是关于他的师弟丹霞生的。轩辕派弟子丹霞生精通炼制各种灵药,号称天下外丹第一,成名已久。在十年前,他在山间采药时偶遇一修行女子与妖物相斗,险相环生,于是出手相助。两人合力击退妖物,那女子伤重垂危。如果换作别地情况,此女性命不保,幸亏她遇到了丹霞生。 丹霞生用半年时间精心治疗了她的伤势,终于留住了她一条性命,再细细调养,逐渐痊愈。这大半年的时间,两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就结为道侣定下了终生,决定携手隐居人间做一对逍遥神仙。这一段英雄美人地故事本来很美满,可是一年后却出了一件意思不到的事情。一年后丹霞夫人受孕,十月怀胎产下一子。此子满月后就体弱多病,甚至长年怪病缠身。 此子若生在寻常人家,恐怕早已夭折,也就是丹霞夫妇以一身神通修为保住他的元神不散,丹霞生以世间灵药为其续命。究其病因,还在于当日丹霞夫人与妖物相斗时所受的内伤,虽经医治终究留下了病根,这病根落在了儿子身上。丹霞生虽然号称天下炼药第一,但对这先天不足之症也束手无策,这孩子就算勉强续命,恐怕也活不过十年。 丹霞夫妇无奈之下想起了轩辕派密传的九转紫金丹药方,要想救这个孩子,恐怕唯有移炉换鼎,这只有炼成九转紫金丹才行。本来九转紫金丹的配法万难收集齐全,普通人就算知道,也不可能真正的去炼这种丹药。但丹霞夫妇别无他法,只有尽力一试。这八年来,丹霞夫妇寻尽天下灵药,拜访名山高人,又得到了轩辕派弟子的大力协助,凡夫子也曾经为他寻找过好几味灵药,如今药材的搜集已接近完成。 凡夫子说完之后看着我,我觉得他地眼神中有考问之意,只听他又叹道:“你要九转紫金丹是救你的恩人,丹霞生要九转紫金丹去救他的儿子。……此事十分隐秘,因为此物过于珍贵,所以丹霞生不想让外人得知。今天我告诉你,也是是一种缘份,因为你求丹不为自用。但是据我所知,丹霞夫妇并没有炼成九转紫金丹。” “没有炼成?是药材没有配齐吗?” 凡夫子:“还缺一味药和一味药引。一十三枚朱果他们凑齐了十枚,还缺三枚。至于那一味药引,就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据说人间并不存在。” “朱果我有,三枚我能凑齐!至于那一位药引,只要他能说出名子,我也会去找。” 凡夫子:“你能凑齐三枚朱果?那倒是好事,你可以上门去找他们了。但是我问你,有药不一定能成丹,万一这一炉丹药不成怎么办?或者一炉只成丹一枚你又该如何?” “如果九转紫金丹终究不成,那也是天意不能强求,如果一炉只成丹一枚,我也不会强夺。但未成丹之前,我是一定要尽力帮他们,修行人有事做事,您说对不对?” 凡夫子终于点头道:“好个有事做事,那你就去试试运气吧。” “请问上哪里才能找到丹霞夫妇?” 凡夫子:“平常你是找不到他们的。那孩子不能离开父母照顾,他们夫妻总是在隐秘之处留一人轮流照顾,而另一人则外出求访灵药。但是他们每年除夕之夜,一家三口都会在洞府之中相聚,以求来年平安。丹霞夫妇的修行洞府,在黄山炼丹峰半山腰的隐蔽之处。你不要在除夕夜去打扰他们,可以在大年初一登门拜访。如果你手中有三枚朱果送上,他们会接待你的……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我诚心谢道:“多谢前辈指点,在下感激不尽!” 凡夫子又说:“你不要叫我前辈,守正真人也是我的长辈。……我在这茶室之中闻到了黄芽丹的药香,又品到了这绿雪神茶。绿雪神茶送服黄芽丹,可以暂时滋养容颜,克制早衰之症,看来你已经想到这个办法。只是黄芽丹也是十分难得,没想到你手中有。” “不瞒道友,我手中还有二十多粒,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凡夫子:“只可惜我轩辕派近年所得朱果,都给了丹霞生,很久没有黄芽丹了。我倒听说孤云门去年新成丹一炉,你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可以上孤云门试试借些应急。只是这东西十分珍贵,孤云门那帮女子又不是很好说话,这番提醒就当我没说过。你如果真去借药,也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孤云门便是张枝所在的门派,而张枝是孤云门掌门的大弟子。凡夫子告诉我孤云门新成一炉黄芽丹,是好心,但也没忘了提醒我不要把他多嘴的事泄露出去。我和孤云门没打过交道,但是和张枝打过交道,实在不行可以去求张枝想想办法,如果风君子也愿意帮我开口,我估计还有几分希望要来几粒黄芽丹。但三日一粒黄芽丹,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还是要把希望寄托在丹霞夫妇身上。 …… 凡夫子告诉我大年初一去黄山炼丹峰地绝壁之中拜访丹霞夫妇。看看日历,时间还有一个多月。我着急也没有用,凡夫子既然这么告诉我,一定是有道理的,我也只能那个时间去。我把这些话转述给了风君子和韩紫英,他们的意见也是如此。梅氏禁地中恰恰有三枚朱果成熟。到下个月还有第四枚朱果,我打算都送去,多送一枚总显的更有诚意。 知味楼的生意越来越好,虽然酒菜卖的很贵,甚至超过了芜城最有名地天香楼,但食客还是络绎不绝。如果不提前预定,连大厅中的位子都找不到,就更别提包厢了。客人以公款消费以及宴请手握公款者居多。绿雪茗间的生意还是那么清清淡淡,但渐渐的,也有客人上门了。来的都是形形色色的很奇怪的人,我估计其中大多是修行人。柳依依也不管客人是什么来历,一律泡茶收钱。有时候一天也没有客人,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来五、六个客人,这已经足够了。 柳老师还是每天中午到绿雪茗间去喝茶。阿秀常常陪着她一起去找柳依依聊天,那是绿雪茗间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而每天清晨,我都要和柳菲儿一起去看日出,不仅仅是浪漫的约会,而是教她辟谷之术。我有一点私心。不仅仅教了她凡人地下品辟谷之术,连风君子教我的真人的中品辟谷之术也一并传授了。我可没有风君子那么多规矩,我教的就是“采日”。我估计。风君子知道。但他装作不知道什么都没说。 柳老师不是修行人,她是学不会真正的采日地。但是她非常聪明,可以说比我聪明多了,我说的她都能理解,只是到达不了那种境界而已。到达不了就到达不了,反正也没有坏处,就当作一种社会流行的“气功”去练也好。不过事情有一点变化,我上次在梦中向她求婚,她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因为她昏过去了。后来再见到我眼神就不对了! 她看见我的时候目光中明显多了几分娇柔,却又多了几分含蓄。我们的“关系”似乎比以前有所倒退,就是在梦中也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但却自然了许多。至少在现实中她避开老师和同学后,愿意悄悄地与我接触。她这种态度让我感觉到很好,但心里又痒痒的。关于那个娶她的话题,我几次想和她提,但她都巧妙地避开了。看她的神色,她是恋爱了,这是一场很正常的世俗中的恋爱,但她还在等,我知道她在等什么,她在等一切真正成为可能。 她仍然青春美丽,也没有了前一段时间的忧虑。我心里清楚这只能维持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三个月后我仍然找不到九转紫金丹的话,不知将会是怎样一种结局。但没有任何人在她面前表露出来。凡夫子告诉我孤云门去年新成了一炉黄芽丹,我告诉了风君子。风君子说这件事情我就不要操心了,如果实在不行,他会去找张枝想办法,如果张枝也不行,他就直接上孤云门去找掌门绯寒。 …… 这几天时间是一段难得的平静,可是有人偏偏不让我平静,柳菲儿刚刚学会了怎么辟谷,就有人来烦我了。来的这个人我还不得不接待,因为他是我地“上司”古处长。忘了说古处长,最近我见过他好几次,他也是绿雪茗间的茶客之一。一个处级干部,怎么可以支付得起这么高的消费?他当时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五百块。 那天古处长给我的那个电子接收仪器突然在我的腰间震动了,我悄悄摸出来一看,上面有字:“速到绿雪茶室左边的胡同,有一辆黄色切诺基等你,有紧急任务。” 靠!他一找我准没好事,居然这么急,我还在上课呢。幸好这堂是柳老师的课,我举手捂着肚子就说不舒服,同时对她挤了挤眼睛。柳老师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但还是痛快的准假了,让我出了教室。我三步两步赶到地方,胡同口停着一辆黄色的切诺基大吉普。我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车上的另一个人让我吃了一惊,我们俩大眼瞪小眼半天没说出话来。 只见驾驶员地位置上坐着一个人。穿着一身警服,扎着武装带。这一身制服显得她秀气中带着几分英姿,身材挺拔却不失曲线的柔美,居然是我的老熟人警花曲灵。还是曲灵最先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睛问道:“特别行动组?” 我有点尴尬的答道:“是的,你──请问任务的内容是什么?”我很自觉地没有叫她的名子。因为她也没有喊我的名子。 曲灵笑了,又忍住了:“我是警方负责接送和配合你的工作的警官,我叫曲灵。我已经接到上级通知,将对你传达这次任务的内容,并对你的身份以及行动保密,不会过问你的来历以及完成任务的方式。上级给我你的代号叫3203,以后我就称呼你为3203。” 经过专业培训地人就是不一样,她明明认识我,我们俩的眼神是即古怪又尴尬,但她嘴上说的还是一本正经。我心里暗骂古处长。我想他既然知道知味楼,就应该知道我认识曲灵,怎么偏偏安排她来协助我?难道是故意的?也有可能古处长并不知情,曲灵只是警方安排的。曲灵这么说话,我也只能按规矩说话:“曲警官。既然任务这么紧急,请你传达任务内容。” 一听到任务二字,曲灵地表情严肃起来,给我介绍了这次紧急任务的内容。我听完之后有点哭笑不得,古处长他们不是让我对付什么异能高人。而是让我去对付一群手拿锄头铁锹的寻常乡民。 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金宝圩中繁昌乡有一个很大地村庄,叫大李家庄。这个村庄面积不小,有前后相连的五、六片地方。分布在水网纵横的成片渔塘与丘陵小道中间,总共有几百户人家,两千多居民。金宝圩是改革开放之后芜城最富裕地农村,因为那个地方自然条件很好,非常适合水产养殖,所养殖的桂鱼与螃蟹经济价值很高。这些年有一批农民可以说发了笔小财,渐渐的富裕了起来。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手里有了钱当想着盖新房娶媳妇。有这么一户人家在当地很有势力,兄弟六人(在农村兄弟多往往占便宜)。其中有五个都盖起了新瓦房先后成家。但是这户人家的老二,名叫李二柱,小时候发过高烧,烧坏了脑子,人有点弱智,其它方面倒也正常。就因为稍微有点痴呆,在当地始终没说上媳妇。但这个李二柱也不完全傻,也天天吵着嚷着要娶媳妇,家里人没办法,就花钱从外地给他买了一个。不要惊讶,这在当时的偏僻乡村,是时常见到的情况。这么买来的媳妇,有很多时候是通过人贩子,有的是被拐骗的,也有少数是自愿地。 我不太清楚这个李二柱的媳妇是怎么买来的,开始的时候还算安分,渐渐的家里人也没有防备,就让她瞅机会跑到乡里的派出所报了案。没想到她人先脚刚到派出所,大李家庄的人随后就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把她抓了回去。辖区内出了这样的事情,当地公安部门当然要派人去解救。一行五名警察到大李家庄去执法拿人,不知为什么却激起了乡民的愤怒,遭到了群起围攻,这些人被乡民堵在了一个水湾边上,昨天到现在也没有出来。当地乡政府领导前去解劝,也被一帮挥舞着锄头棍棒的村民打了回来。 这次古处长要我去,主要派给我两个任务。第一个任务是深入“敌后”,将被围困的警解救出来。第二个任务要插入到“敌人”心脏地带,将那个被拐卖的女人也解救出来。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派我这种特殊的人材去执行这样看上去只需要普通民警去解决的任务。还是曲灵跟我解释了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的地方政府最怕的就是群体事件,而这就是一次规模很大的群体暴力抗法事件,公安机关面对的不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而是群情激愤村民。如果采取高压手段,很可能会引发事态进一步扩大,引起警民关系、干群关系的进一步恶化。公安干警在这种场合是不敢开枪的,至于动手,被包围之后只有挨揍的份。我要去救那些人,也不可以出手伤人,只能摸进去把人救出来,如果不幸被发现,挨打也不能还手。我这才明白古处长为什么要我去,要找个人去挨打,还真没有比我更合适的。我还有个特点,就是双眼能够夜视,所以借黑夜的掩护去救人最合适,总之是悄悄的进村,打抢的不要。 听完之后我还是有点不解,我皱着眉头问曲灵:“怎么那个地方的村民这么无法无天?明明是拐卖妇女,居然有胆子大白天到派出所去抢人?还有几百人跟着起哄?” 曲灵也摇头叹了叹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次的事恐怕只是个导火索。那个乡的情况我还了解一些,平时干部下去摊派教育附加费、农田水利费、各级提留,收农业税,搞统购统销,一遇到阻力,就要请乡派出所出警。这样久而久之,关系能不恶化吗?我估计这些人早想找个机会闹闹事了。” 曲灵这么说,我也多少理解了一些。其实曲灵当时也不知道,这一件事另有隐情。那个媳妇是从西部山区跑出来的,嫁到大李家村开始的时候也确实打算老老实实过日子了。但是这个女的人长的水灵,心眼也活泛,时间久了就不甘心陪着个半白痴。她后来不知怎么就勾搭上乡派出所一个光棍治安员,一来二去就不想在大李家村和李二株过了。这次跑到乡派出所报案的主意是那一男一女自己想出来的,算是一出自编自演的“普法教育”加“偷情私逃”的好戏。 这件事情站在法律的角度,大李家庄的人确实违法。但在当地的乡民看来,事情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就是派出所的人勾引李二柱家的媳妇,还要抓李二柱进局子。再加上一些早有不满的人煽风点火,事态就扩大了。这些都是后来调查才得知的,那个治安员也算有点冤枉的被开除了公职。只是当时我和曲灵都不知情。 第九卷 真空篇 099回 结污章台上,村野乱群心 曲灵没有把车开到乡派出所,而是在通往繁昌镇的路上和派出所的王所长接头,由王所长带路,顺一条乡间机耕道到达一个隐蔽的接应地点。我看着所长鬼鬼祟祟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什么时候警察也变的跟特务一样?我没有立刻潜到大李家村的范围,而是要等天黑之后才好动手,我告诉他们我要睡一觉,就靠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其实我闭着眼睛的时候,阴神已经出去了,要救人就得先找到人。 阴神飞在天上,要找到那五个被围困的警察很简单。他们正在一条大水。渠拐弯处的芦苇滩上,衣衫不整,有三个人帽子也掉了,脸上几乎都有被抓伤的痕迹,那是被女人指甲挠的。没有人看着他们,但他们呆的位置不好,不管从哪一条路走出去,都要经过大李家庄村民居住的地方,到时候狗一叫,估计又会被人打回来。而大冬天的,也没法游泳逃走。 看清楚他们的情况之后,也就明白处境了,很快就想了一个解救人的方案。天渐渐黑了之后,村庄里亮起了灯,这时我睁开眼睛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人接回来,那这五个人一上车你们就走,不要等我。” 曲灵很不放心的说:“不等你?那你怎么办,你别以为那些人会对你客气,他们真会打你的。” 我笑了:“既然上面派我来。我就有办法处理。你们要等我反而不好,别把车让人给砸了。” 我下车地时候曲灵递给我两样东西,是一个防暴头盔和一面防暴盾牌。我没有要头盔,但想了想还是把盾牌接了过来,虽然我用不着,但别人还有点用处。我穿过大李家庄的时候。隐约听见了几声狗叫,但我已经过去了。以我的神行之法,最快的时候连狗都反应不过来。在河滩上找到了那几个冻的瑟瑟发抖的警察,告诉他们我是来救人地,要他们跟我走。 那五个警察看见我开始的时候就像看见了救星,后来发现只有我一个人,也犹犹豫豫不敢跟我出去。我劝说了半天他们才敢跟在我后面试一试。我选择了一条路线走向一个出去距离最短的村口。快到村口的时候,我告诉他们几个,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最后那个人把盾牌扛在肩上。什么都别管。如果有乡民阻拦,我会断后的。 做了半天准备,一声令下,这几个人撒腿就跑,别看平时不怎么锻炼身体。这会儿跑的不比兔子慢多少。而我则晃晃悠悠走在最后。他们冲过村子的时候立刻就有人发现了,有不少人抄着家伙事也跟着追了出来,嘴里喊骂喊打的。不过这些人都没有冲出村子,因为我找来了一根两丈长碗口粗的毛竹长杆,在村口外地两座房子间站住。将竹篙一横,堵住了路。 这下热闹了,村民发现有人居然敢拦在路口放警察跑掉。叫骂着冲了过来。我牙一咬心一横,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就是不让路。有人指着我破口大骂,有人用锄头把打我想把我打倒,有人用手抓住毛竹想把我推开,更可气的是,居然有小孩用砖头丢我!我手持一根毛竹长杆上窜下跳左拨右挡,足足折腾了半个小时。估计那五个警察已经上了曲灵的那辆车,这才丢下竹杆落荒逃跑。 第一个任务成功了,我打算回乡派出所商量商量怎么解救那个被拐卖的女人?路过预定的接应地点时,我发现曲灵居然还在那里等我,头戴着防暴头盔,手持防暴盾牌,紧张而焦急地等待着。远远见到我一个人回来,扔掉盾牌立刻冲了过来:“石野,你怎么样了?身上衣服都花了,你没受伤吧?” 情急之下,又没有外人,她直接叫了我的名子。我笑着回答:“曲警官,你怎么不叫我3203了?咦,你怎么没和王所长他们一起走?” 曲灵:“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是不放心你,王所长他们先撤了。” “这帮没义气的东西,怎么放心留你一个女人在这儿?……奇怪,村民怎么没有追我?” 曲灵:“其实他们也就是出口气,警察跑了就跑了,追回来有什么意思?下一步才是要紧的,想想怎么把那个女的救出来?” “这好办,我需要这个女人地姓名和照片,我们去派出所吧,找王所长要。” 回到派出所的时候,那五个倒霉警察正围着个电热器哆哆嗦嗦的烤火,见到我和曲灵回来,纷纷表示感谢之情。我懒地和他们多说话,直接找王所长要那个女人的姓名和照片,结果王所长这居然没有照片。没办法,他找了个负责那片的治安警员,给我画了一张大李家庄村落分布的简图,以及李二柱家的位置,让我自己想办法去找。只好这样了,这么找其实也不麻烦,毕竟地方不大。 …… 那女人穿着一身棉袄棉裤,披头散发的被绑在床上,房门外还挂着一把大锁。我从房顶上跳下来,伸手扭断了这把锁,进去就把她扛在了肩上。她只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方言很重我也没听清,就答了一句“我是乡里派来救你的。”就扛着她又跳上了房顶。我的动作虽然快,但还是被院子里的人发现了。这下整个大李家庄都炸锅了,几乎整个庄子地青壮年都追了出来,比几个小时前追警察的场面要壮观多了。 在这乡间小道上,穿沟跳埂,他们谁也别想追上我。有几条狗跑的倒很快,找机会下嘴咬了我地脚后跟。把我的鞋咬出了几个破洞。我趁着夜黑一口气跑回了繁昌乡派出所,将那个女人交给所长的时候,连她身上的绳子都没解开。这次解救人质干脆利落,我以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只是万万没想到,因为我的行为,芜城九十年代初最大规模地一次群体事件暴发了! 按照计划。我和曲灵顺路要连夜将这个女人带回芜城市,由民政部门安排她返乡。一开始这个女的哭着喊着就是不肯走,我就觉得事情恐怕不对!后来她被一群警察又哄又吓弄上了车。车子开出金宝圩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曲灵在半路上就从对讲机里接到了最新的命令。“上面”命令她赶紧带这个女的回市区,而要求我立刻下车返回繁昌乡政府大院,因为那个地方被手持器械的乡民包围了! 不仅是繁昌乡派出所,包括繁昌乡政府的大院外,都被闻讯赶来的乡民层层包围,这些人举着锄头、扁担甚至还有粪勺群情激动,议论纷纷。一定要讨个说法,看规模至少有一、两千人。乡长在政府的大喇叭里声撕力揭的宣传着婚姻法知识以及拐卖妇女是犯罪、聚众闹事更是违法行为等等!同时号召各村地村委会领导把各自村里的人领回去。 我突破层层包围进入了乡政府大院,见到了当地的乡长和一脸哭丧的王所长。在乡政府我接到了古处长的电话。他给我地最新任务有两个,一是保护当地乡领导的安全,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任务是防止聚集的群众发生暴力打砸抢事件。这时候不明真象地群众情况很容易被扇动,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可能会挑头闹事。他布置我的任务是一旦出现这种迹象,要立刻冲进人群中制服带头者,不能将事情演变会群体暴力。 从邻近地方调来增援地防暴警察也到了,在乡政府的大门外布置了警界线。于手持棍棒的乡民对峙。但他们的任务只是阻止乡民冲进政府大院,不能主动的和乡民动手。其实外面围的那些人有一大半是看热闹的,但也有少数人是真心来闹事的。比如说李家那几个兄弟。双方对峙很久,乡里面派人出来和大李庄领头闹事的人谈判也没有结果。这时候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喊:“把XXX交出来!”、“奸夫淫妇沉猪笼!”、“警察拐带良家妇女!”甚至还有“乡长勾引我媳妇!”、“警察开枪杀老百姓了!”等等等等。 开始只有几个人在喊,后来有人起哄也跟着喊,渐渐地大家也都喊了起来。之后就有人往政府大院这边丢鸡蛋、萝卜、碎砖头。开始只有几个人在丢,后来有人跟着丢,渐渐的就成雨点一样落了过来。真辛苦了那些武装警察,没有接到还手的命令,只在戴着头盔举着盾牌排成紧密的两排在大门口扛着。乡长在喇叭里一个劲的安抚。我远远的听见围观群众的议论才知道这件事另有内情,难怪现在会搞的这么被动。 眼看事态要扩大。这种情况下就怕有人挑头,我已经锁定了几个带头喊口号和丢砖头的家伙,准备冲出去制服。这时候就听见人群中有人喊:“那还有个警察,他是来抓人的!”我远远看过去,心想:“这下坏了,曲灵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曲灵是把那个女人送回市局之后,不放心我,又主动要求跑回来看这边的情况。她这么做太冒失了!情绪失控的乡民陡然看见一个穿制服的落了单,立刻围了过去。曲灵显然还没有了解事态的严重性,一靠近繁昌乡政府立刻被一群手拿棍棒的人包围。眼看扁担粪勺就要落下来,突然身体一轻,被人夹腰抱住,一起冲撞出人群。 那个把她救出人群的“英雄”当然是我。我一见情况不对立刻就冲了出去,有多少棍棒落在身上我也不清楚。只是我带她冲出的方向不对,我护着她冲到了警戒线外围的另一侧,面前就是一堵墙。我刚刚冲出了扁担和粪勺的打击范围,就遭到了漫天臭鸡蛋和砖头的袭击。鸡蛋再臭也无所谓,但是空中飞来的砖头如果打中部位,也会死人或者造成重伤的。我不怕,可是曲灵不行! 情况紧急,我一把把她护在身前,伸展双臂抱住她,把她的脑袋按住,将她整个人都贴到了墙上。现在看我和她的姿势,她后背靠着墙,而前胸被我紧紧的挤住,就像一个流氓非礼少女,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就觉得有很多东西像雨点一样打在我的脑袋和后背上,如果我露出一点角度,曲灵就可能受伤。可怜我成了无数人练习丢砖头的活靶子,这一场密集的火力攻击持续了三分钟左右。 曲灵一开始也吓蒙了,当我抱住着她把她按到墙上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是我。她刚问了一句:“石野,你压这么紧干什么?”随后就听见啪的一声,有半块砖头打在耳侧的墙上,吓得她一缩头躲到了我怀里。她的身材高挑,有一米七零左右,我的鼻尖一直擦在额头上,这个场景如果换在夜晚无人,简直像一对男女在偷情,可是现在却显的万分古怪。我开口警告她:“我护着你,你千万别乱动,腿也并拢了,否则你会被砸伤的。” 曲灵明白了现在的情况,问了一句:“我没事,你怎么办?” “你别管我,你没事我就没事。”我说话的时候她的脸色渐渐白了,身体也在直发抖,因为她听见了有东西打在我背后和两侧墙上发出的声音。 达尔文说人是从动物进化来的,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潜藏着狂躁的兽性,一旦失控会做出自己平时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比如丢砖头去打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旦这种情绪平静下来,又会觉得很后怕很后悔,甚至觉得那不是自己做的。这种情绪失控多数时候是受群体感染的,这种难得的场面居然让我遇到了。我也是在农村长大的,有时候很难理解那些平时看起来淳朴的乡民会有如此狂燥失去理性的时候。 这时迄今为止我碰到的最好对付又最难对付的对手。以我的神通,空着手可以把他们所有人的脖子都扭断了,但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对这些人开杀戒,我甚至没法还手。只有尽量护着曲灵咬牙忍着。我这一冲出来反倒解了乡政府的围,吸引了所有“暴徒”的注意力。几乎所有的飞行物都冲着我来了。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真正的暴徒,刚开始的时候狂热的人跟着一起起哄,但是我一直毫无反应,渐渐的这种狂热的心情冷静下来,很多人也就主动停了手。有第一个人停手就有第二个人停手,渐渐的大多数人都停了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我的背影。只有几个带头闹事的还在丢东西砸我。 这时候我转过身来,面对人群。还没等我开口说话就听身后的曲灵发出了一声尖叫,因为她看见了我的后背。我并没有没受伤,要想让我流血普通人拿着碎砖头显然是不可能的,除非是韩紫英的切玉刀。但曲灵看不出来,我后背的衣服已经完全碎了,甚至连屁股蛋子的部位都露了出来。我背后沾满了东西:鸡蛋清混着鸡蛋黄加鸡蛋壳,粘着石头的碎块、菜帮子、萝卜缨子,五颜六色乱七八糟。冷一眼看上去绝对是血肉模糊,我的后脑勺也是,看上去简直就是脑浆迸裂的风采。我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靠!居然还有三把锅铲和一把杀猪刀,连磨刀石都丢过来了。 曲灵发出一声尖叫,我向前走了半步一侧身正准备说几句话,人群中又发出了几个妇女地尖呼,有人在喊“大白天闹鬼啦!”、“那不是人,是诈尸!”……紧接着呼拉一下。围观的人群如潮水般退走一大半。我真不明白,刚才还那么激昂冲动的乡民,怎么一下子就散掉了?(徐公子注:找个镜子照照自己就知道了。)真是荒唐,繁昌乡的群众围攻乡政府的事件就这么戏剧性的结束了。 别人散就散了,可是有一个人我可不能让他跑掉。我早就注意他了,他就是第一个带头喊口号地人,也是第一个带头丢砖头的人。更可恶的是,他手里拿的不是棍棒,而是一把自制的三棱刺,这绝对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凶器!我一个滑步就到了他的身前。伸手就把他提起来扔了出去。他在空中划了一道美妙的弧线,越过防暴警察组成的警戒线头顶,落在了乡政府的院子里。我并没有要伤他地意思,出手的轻重自已清楚,他不会被摔得怎样。但是落地的时候。他已经吓的晕了过去。 我如此一出手,刚才还没跑的也在顷刻间吓跑光了,那些防暴警察也没有阻止。我走向乡政府大院地时候,这些警察自动让开了一条路,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魔鬼。甚至有人腿肚子都在发抖,没有人敢接近我。这时只有曲灵哭喊着从后面跑上来,一把抱扶住我:“你坚持住。我马上就叫救护车……” …… 后来我在古处长给我看的一份工作简报中才了解到这一事件的始末,而这件事早已平息下去,连芜城日报和芜城电视台都没有报道。那位王所长被撤职了,与李二柱媳妇有私情的治安警被开除了公职,该乡地乡长受到了党内警告处分。至于闹事的乡民,总共有七人被判处了有期徒刑,有两人逃到外地没有抓回来。公安系统的简报中没有提到我地名子,只提到有一名公安干警为了掩护同事而光荣负伤,这个人应该就是指我。我当时确实是坐救护车回去的。因为我也不想过于惊世骇俗。 我现在正坐在古处长的办公室里对他发牢骚。这次我完成任务的偶然性因素很大,没有出现更大规模的暴力事件可以说是万幸。我抱怨他只派我一个人去处理这么复杂的情况,当时如果有另一个特别行动组成员帮我可能更容易处理。古处长一边表扬我一边安抚我:“石野同志,你这次的表现非常好,我已经向上级详细汇报……至于你提的建议,我也给你透露一点好消息。这次的行动,本来我是可以派另一个小组成员和你配合,只是他还在训练营没有回来,你很快就会见到他地。……这个人的能力非常强,曾经是个出家人……” 听到这里我脑海里灵光一闪,紧接着一股怒意涌上心头!我突然猜到他在说谁了。难怪正一门找不到泽中的下落,原来泽中跑到了古处长这里。那么上一次泄露法源要找小林那个消息的人,恐怕也是泽中了。如果泽中参加了和我上次一样的训练营,还真的很难找到他。这个修行界的败类,居然投靠了官府!(徐公子注:这句台词怎么这么耳熟?) 我的这股怒意只在心里,没有在古处长面前表露出来,暗自打算如何对付这个泽中,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接着我和古处长又谈成了一笔“交易”,就是关于他上次提到的挂靠。我想挂靠的单位不是知味楼,而是绿雪茗间这家茶室,古处长也经常去喝茶的地方。这个地方清静而且便于控制监视,用来做情报部门的一个接头活动地点更合适不过。代价是整个茶室收入的百分之十五作为管理费上交,好处是工商、税务、环卫、绿化、城建、消防、质检等等部门不会上门去打扰。这我愿意,绿雪茗间本就不是为了挣钱,柳依依也不喜欢有太多的人上门骚扰,而且她性情致纯,根本就不会打这些交道。没想到这个古处长的权力还真不小。 …… 得知了泽中的消息。我就想找风君子商量商量。这世上也只有风君子知道我地双重身份,也知道古处长那个机构以及我所参加的训练。但这几天我发现风君子有点不对,准确的说他的情绪非常的反常。前一段时间我因为柳老师的事情,没怎么太注意他,这几天想找他,却发现没有机会跟他说几句话。 他常常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紧锁着眉头。别人和他说话,他经常连头都不抬的,只是没头没尾的答应一声。有时候阿秀故意逗他两句,他也不说话,只是抬头一眼把她瞪回去。看他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他是和谁生气了,而且生的是闷气,这股气性还不小。 柳老师显然注意到风君子的变化,这天早晨在龙首塔下,柳老师和我一起看日出。突然问了我一句:“石野,你这几天有没有注意风君子,他的情绪很不对。” “注意到了,他确实不对劲,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 t 8 0 8 0 . c o m 最近很沉默脾气也不是很好。这不是他的个性。” 柳老师:“是不是因为我?上次他戴着面具做法救你……” “什么?你认出来了!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风君子?”我昏迷不醒的时候,风君子一直在柳老师面前以神秘高人的身份出现,始终戴着七星面具,就是不想让柳老师知道他非常人的身份。而柳菲儿也有意思,认出他来了。却一直没有点破,今天终于跟我说了。 柳老师微微一笑:“开始地时候我只是担心你,也没认出来他是谁。这几天你和我都没事了。我就常常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越想越觉得那个人很熟,尤其他叫我柳老师的时候这三个字我真是太耳熟了。……尽管他当时戴着面具,但不要忘了我可是他的班主任,教了他两年,不看他的脸也应该能认出来地。更何况他本来就是我们班的两大骛人之一,当我知道世上还有你这么特殊的人之后,本能的就想到他和尚云飞也不会是一般人。” 风君子真是自作聪明了,他怎么装腔作势。聪明的柳菲儿事后还是认出了他。我解释道:“菲儿,我以前说地那个神秘高人确实就是风君子,他和我一样是修行人,修行人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像我这们些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希望在普通人中暴露,所以他有他的苦衷。你既然知道了我就不瞒你,但你千万别对别人说。” 柳菲儿:“我当然知道,你也是神秘高人……我不会说地,如果不是今天提到风君子最近不太正常,我都不会说我已经认出了他。……石野,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放心,我只问一次,以后再也不会问了。” “有事你就问,为什么要这么和我说话?” 柳菲儿:“柳依依的事情你已经告诉了我,虽然我很难理解但我相信那是真的。既然柳依依不是普通人,经常和你在一起的紫英姐还有石之秀也不是普通人吧?” 她终于想到了这些问题,也许她早就想到了,今天才找机会开口问我。我看着她点了点头:“她们都不是普通人,甚至可以说不是人,但你放心,她们不是坏人,只是有自己的秘密和苦衷而已。” 柳菲儿:“我当然清楚,不论她们是什么人,她们比大多数人都要好,尤其是对你。谢谢你告诉我。……风君子的事,你可以去问问石之秀,她也天天坐在一个教室里。” …… 风君子曾经有一段时间情绪也非常不好,后来我听阿秀说了,才知道是因为绿雪。风君子准备了绿雪茗间,可是绿雪却不愿意随他到人世中相伴,所以他很伤心。但后来他情绪又正常了,据他自己说是想通了。那现在又是怎么了?是不是又没想通,或者出了别的问题,难道还是因为那个昭亭山神绿雪吗?我去问问阿秀。一问之下,果然是因为绿雪。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还牵连出了一个名震天下的人,问出一段这人间最复杂地三角关系。 你们猜猜这第三个人是谁?打死我我也想不到,居然是唐代的诗仙李白! 那天我问阿秀知不知道风君子最近因为什么事心情不好?阿秀说她知道。我又问她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劝劝?就算她劝不了找韩紫英来劝劝也行。结果阿秀说这种事情她劝不了,世上谁也劝不了。风君子吃醋了,因为他发现他和绿雪之间出现了第三者,他在吃醋! 我乍一听说风君子与绿雪之间有第三者也吓了一跳!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还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敢撬风君子的女朋友,更何况绿雪是昭亭山的千年山神。而风君子也就坐在这里生闷气,也不去想办法找人算帐,或者找绿雪问清楚?我问阿秀这是怎么回事。 阿秀哭笑不得:“如果那人是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风君子也不会这样!你猜猜让风君子吃醋的人是谁?打赌你想都想不到。” 我脱口答道:“想都想不到?难道还会是李白不成?” 阿秀瞪大眼睛张开嘴:“石野哥哥,你真是太了不起了!居然一句话就说准了,还真是李白!” 阿秀的回答把我吓了一跳:“你说什么,还真是李白?这怎么可能!李白可是一千多年前的人。” 阿秀:“你可别忘了绿雪是谁。她在昭亭山中已经一千六百多年了,见过李白有什么稀奇的?” 张先生曾经和我提起过昭亭山神绿雪的传说,他也是在《芜城州府志》中看到的。据说一千多年前,李白游芜城昭亭山的时候,曾在月下带醉吟诗。有一绿衣仙子自月光中出现,煮茶相待与之对坐。民间猜测那女子就是昭亭山神绿雪。我正是因为听过这段传说,刚才才说出了李白的名子,没想到还真是李白。 难道绿雪和李白之间除了一起喝茶之外还发生过别的事情?他们之间有了男女私情?如果真是这样,风君子也可能会吃醋的。不过这醋,也太特了吧!不折不扣的千年飞醋。 第九卷 真空篇 100回 相知两不厌,神刺抱仙髓 李白是唐朝的大诗人,而风君子是面向二十一世纪的“四有青年”,这怎么也扯不上啊!就算绿雪曾经与李白有情,那也是在风君子出生一千二百年以前的事情,这笔帐根本没法算清楚。我好奇的问阿秀:“绿雪和李白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阿秀:“他们也许见过面,但我想他们应该没有男女私情。不过具体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绿雪姐姐也不可能跟我说这些。” “那风君子为什么怀疑绿雪和李白……?” 阿秀:“我不知道,可是有人知道,知道的还清清楚楚,还写了本书呢!” “谁呀?这么有见识!” 阿秀很鄙夷的一皱眉:“就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方周梓。” “什么书,怎么会扯到这些?” 阿秀递过来一本书:“风君子前两天还好好的,那天上他上课不听课,在桌肚里翻这本书看,看着看着脸色变的跟锅底一样了。……后来我好奇,就把这本书偷来了,一看才知道原因,你自己看吧。” 这一本书是市旅游局和文化局、市委宣传共同组织人编写的,是一套介绍芜城风土人情的宣传读物,主要在芜城市各旅游景点赠送与销售,也是芜城各级领导与外地交流时赠送的礼物。方周梓挂名做了个编委之一。而且主编了其中地一册,就是我手里拿的这一册。这本书名很俗,叫作《历代名人与芜城》,其中有很大的篇幅专门介绍了李白与芜城。 诗仙太白一生游历天下,曾经多次到过芜城,而他每一次来都要去昭亭山游览。芜城当地传说他一生曾经九入昭亭山。而有明确史书记载可考证的就有七次。书中也提到了昭亭山绿雪的传说,也就是《芜城州府志》所记载的“月下待茶”那一段。这些都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地是方周梓自己的编撰与发挥。 方周梓以一个“文化人”的身份在那里胡发感慨。他说他也多次去过昭亭山,怎么也想不通这表面上普普通通一座山,对雅量高致的李白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当他在史书中看到李白与绿雪的传说之后,又作了多方考证,同时寻问了很多山中长者,搜集了大量可以印证的民间传说,终于知道了答案。而他的答案就是:李白是到昭亭山与绿雪幽会的。 书中专门有一个章节叫作“李白与绿雪”,与“李白与谢眺”。“李白与汪伦”等章节并列而且篇幅最长。看其内容,简直就是二流半的玄幻小说加三流半地伪色情小说。书中详细描写了李白如何在月下举杯吟诗,吟的又是哪一首诗;山中一个叫绿雪的女子又是如何被诗仙的风采所打动,而现形相投;两人如何欣赏对方,又如何情意缠绵……甚至连“温柔而有力的手”。“微热而婉转地唇”这样的句子都出现了就像作者提着摄像机埋伏在一边一样。 书中还猜测为什么李白一生九到昭亭山,而史书上只记载了七次,据说那两次李白是悄悄来与绿雪偷情的,孤身一人而来,没带随从也没有告诉其它人。书中还说李白一生不能忘记昭亭风月。临死之前还看着水中月色想着绿雪的容颜。方周梓可比现在的狗仔队厉害多了,一千二百年前地名人绯闻都让他给发掘出来了。他这么写,旅游局不会有意见。到昭亭山的游客也更加看的稀奇,不过,风君子看了恐怕会气吐血! 不过我认为风君子也有没想明白地地方。他又不是不知道方周梓是什么人?那种人写出来的东西风君子难道还要以此与绿雪计较吗?除非方周梓的杜撰都是真的!话又说回来,就算绿雪曾经与李白有情,那时间已经过了一千二百多年,风君子今日再遇绿雪,无论如何也没有道理去追究这件事情。 看风君子最近的样子不是一般的郁闷,成天到晚一副苦大愁深的表情。他不愿意和人说话我也没法直接劝他,还是再找明白人问问。韩紫英在世已有五百年。也许她更了解这种事情,我打算去问问紫英如何相劝。 …… “风君子和绿雪的事情,我已经听阿秀说过了,也觉得实在是……石野,你知道他和绿雪是如何定情的吗?这些我们都不太清楚。”这是紫英听了我地问题之后,问我的一句话。 风君子和绿雪如何定情?这我还真的知道。那天他破了七心的七情合击,自己情绪也很燥动。后来他跟我借了三十块钱,买了两瓶老春黄要上昭亭山喝酒吟诗。第二天晚上他又忍不住找我喝酒,告诉我他在昭亭山上“失身”了,那是他的第一次。我记得当时他说了一段话“我在山上面对着月亮喝酒,喝着喝着就喝多了,喝多了我就开始念诗,念着念着她就来了。……她煮茶给我醒酒,我念诗,她唱歌,后来……后来我就躺在山石上,枕着她的腿。……我觉得月色好美,她在月光下更美……” 紫英听完了之后神色很复杂,沉吟了半天才问了一句:“小野,你知道一个女人让一个男子为她伤心,怎样才能办到吗?” “你什么意思?” 紫英:“男人为女子伤心,主要就是因为那个女子的心。……风君子会吃醋,并不是因为这本书上写的那些东西,而是这书上描写的情节,就是他和绿雪定情之夜的场景。如果把李白的名子换成风君子,那简直就是真人真事。所以风君子会想到一件事。” “他会想到当年绿雪和李白也可能也是如此?” 紫英:“不是这么简单。那已经是一千多年前地事了。真正让风君子吃醋的是,他会疑心绿雪当时和他欢好时,是想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真正让绿雪动心的是李白而不是他风君子,因为这些出现在同样的一个场景中。风君子只愿意绿雪喜欢的是他本人,而不愿意是因为他做了与李白一样的事情而让绿雪触景生情。风君子伤心地是情之真假,而这情是真是假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老天。居然这么复杂!那怎么办,他这个样子可不行。” 紫英突然笑了,她侧脸看着我:“先不要说他,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在世已经五百年了,假如五百年前,我也曾经与人有情,你知道了,你会不会也像风君子那样?” “这──,我也不清楚……”紫英突然问了我这样一个古怪的问题,我还真不好回答。 紫英笑了:“我不需要你回答。因为你是我这世上的唯一,我再不会为其它任何男子动心。但是,有一个问题你需要想清楚,对于柳菲儿来说,你有别的女人。这个女人是我,她会怎么想?如果她也像风君子那样,你又该如何?” “这──,我还没有想清楚,紫英。你告诉我。” 紫英轻轻叹了一口气,投身到我的怀中,抱着我说道:“修行人若有男女之情。在于‘无伤’二字,要与彼此无伤。如果因为我,让你和她之间有伤,此情就是障。如果因为她,让你与我之间有伤,此情也是障。如果彼此能容不相伤,就可以共处,这不可勉强也不可教条。你与她之间,对我无伤。但如果因为我。她有伤的话,就需要你选择。如果真是这样,不需要你选,我避就是了。” 紫英的话说的像绕口令,但我听明白了。我不清楚柳菲儿知不知道我和紫英的关系,我想聪明的她应该是能看出一点什么地,可是她选择了什么都不说。俗话说事不关已,关已则乱,我想不明白自己的事情,却想明白了风君子的事。绿雪与李白的“传说”对风君子有伤,所以风君子觉得不可接受。但事实究竟如何呢,恐怕只有绿雪自己才知道,她如果不说清楚,风君子恐怕永远都解不开这个心结。但,绿雪能说清吗? 我也轻轻搂住紫英:“先别说我的事,别忘了我们在谈风君子。你说应该怎么劝他。” 紫英:“其实我很清楚,民间传说是以讹传讹牵强附会,绿雪可能见过李白一次,但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她留情于风君子,也与李白无关。这件事,我们这些外人帮不上忙。……你也别急,风君子虽然神通大,但心性毕竟是少年,他忍不了多久地,一定会上昭亭山逼问绿雪。”“如果他上昭亭山找绿雪,会有什么结果?” 紫英:“这结果就难料了,这两人都是非常之人,都有惊天动地的神通。但愿不会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不过我想绿雪是有分寸的人,她有一个秘密一直不愿意告诉风君子。其实她说了,也就没事了。” “什么秘密?为什么说了就没事了?” 紫英:“她的秘密我当然不方便说,……女人地心思有时候你是不懂的。” 我和紫英是在知味楼的君子居中说话。就在这时,君子居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她一出现就用力敲门,大声音喊道:“哥哥,紫英姐姐,不好了!快去昭亭山救风君子,绿雪要杀他!”君子居外听不见屋内地声音,而里面却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我和紫英赶紧开门,看见的是一脸惊慌的柳依依。 …… 紫英猜风君子会上昭亭山,风君子真的上了昭亭山,紫英说绿雪会有分寸,而绿雪却失了分寸,这是我们都没想到的。就在我和紫英说话的时候,风君子已经到了昭亭山上,和绿雪起了冲突,居然被神木刺所伤,生死难料。柳依依目睹了这一件事发生的过程。 柳依依今夜到昭亭山神木林采茶,这是绿雪答应她的,所以才会放她进去。她刚进神木林,就听有人在神木林外喊道:“绿雪,你出来,我有事问你。” 柳依依回头望去,就见绿雪地身形出现在神木林外,背朝她,面对风君子,款款答道:“公子,原来是你,你已经有很多天没有来了。有事吗?” 风君子废话不多,开口就问了一句:“绿雪,你认识李白吗?” 绿雪反问了一句:“李白是谁?” 风君子的语音有点发颤,还是尽量平静的说道:“你怎么能忘呢?一千二百年前,也是一个月夜,也曾有一人在昭亭山中与诗酒相偕,你曾现形相见。” 绿雪:“公子,难道你忘了,草木与人的不同。岁岁枯槁,岁岁新芽。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我当然忘了。” 风君子:“岁岁枯槁,岁岁新芽?你……!可你这神木林中,四季如常,无有春秋。我初遇你时至今,山中已经枯荣变换,你怎么还认识我?” 绿雪仍是款款而答:“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公子非我,不知绿雪之春秋。” 风君子顿了顿又道:“好一个小年大年,你的口才真好!” 绿雪:“难道公子又忘了?这是你教我的文章。” 风君子长叹一声:“庄子逍遥游,确实是我教你读的……我记得当时你就在我的怀中。现在我只想问一句──世间再过一千二百年,你是否连我也会忘记?再有人问起你时,你也不知风君子是谁?” 绿雪的声音仍然很柔和,柔和中似乎还隐藏着不易查觉的东西:“公子,绿雪也不知道。” 风君子:“你是不知有我,还是不知答案?” 绿雪:“一千二百年前的事,你问我,我已经忘了。一千二百年后的事,你问我,我无法给你答案。” 风君子:“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非要让我不高兴吗?” 绿雪:“公子你应该知道,绿雪不会撒谎。” 风君子:“既然你不知道答案,那么今天我就告诉你答案。你会记住我的!” 绿雪:“一千二百年后,绿雪还在吗?就算绿雪还在,公子还在吗?如果你我彼此不在,公子又何必苦苦追究呢?” 风君子:“你说的对,那我就不追究千年前后,只追究今生。……既然今生不能相忘,我今天就要带你走。” 绿雪:“公子已经试过了,你带不走我的。” 风君子:“武则天封你为昭亭山神,但如今昭亭山神之位我已经给了柳依依,连山神都可以易位,我怎么会带不走你绿雪?你听说过人世间有一种行为叫绑架吗?我今天就是绑架,也要把你绑出昭亭。” 绿雪平静的声音终于开始发颤,在空气中起伏不定:“草木可用不可欺,公子不能逼我。你能绑走这座昭亭山吗?” 风君子:“传说中的仙人,有移山之能。我今天就要试试,我要平了这座昭亭山!”说着话他从怀中缓缓抽出一物,正是一尺多长的黑如意。黑如意在手,四面山野中都隐约传来了龙魂咆哮之声,神木林中的柳依依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柳依依只能看见绿雪地背影。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如何,但想来也是神色大变。风君子刚刚拿出黑如意,只见绿雪身前就飞出一道树藤卷向他的右手。风君子和绿雪的距离至少有五丈多远,而这树藤似乎是有形无质之物,就像一道凝虚而成的光影,刹那间已到眼前。绿雪显然很忌惮风君子出手。要抢在他放出龙魂之前阻止他。 然而风君子却根本没有出手,他取出黑如意只是虚晃一下,并没有放出龙魂。见树藤卷来,风君子手一松,黑如意跌落在地,他的人也没有躲闪,只是看着绿雪。那树藤似乎与绿雪心意相通,风君子松开黑如意,树藤在他面前打了个旋,擦着他地身体去势就要回缩。然而这时风君子却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似乎对绿雪的出手早有准备。树藤卷到面前,他的手松开黑如意的那一瞬间,手腕向上一翻,居然抓住了这有形无质的“神木刺”。这时候绿雪的神木刺尖端正在向回收卷,避免伤到风君子。没想到被风君子凭空抓住。神木刺的尖端没有收回,向后一卷正刺入风君子身体右侧的的腰肋之间。紧接着柳依依听见了三种不同地声音。 第一声是“啪”的一下如爆裂般的脆响,神木刺居然被风君子的手折断了,尖端刺入风君子的体内不见!第二声是无比尖厉地惨叫,发自风君子的口中。接着只见他倒地人事不知。第三声发自绿雪的口中,开始时是压抑的痛呼,紧接着变成了惊惶的喊声:“风君子──!” 柳依依也发出一声惊呼:“绿雪姐姐。不要杀风君子!”然后她就觉得身形一晃,被一股力量送出了神木林,而神木林外风君子和绿雪地声音都不见了。她再回头时,神木林的去路已经消失,绿雪不再放她进去。 这便是柳依依从头到尾所见绿雪和风君子冲突的经过,她立刻就来到知味楼找我和韩紫英。我与紫英闻言之后,也是大惊失色!柳菲儿地事情还没解决,风君子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几乎没有多想,我和紫英就立刻离开知味楼。连夜赶往昭亭山,老天保佑风君子可千万别死! …… 在昭亭山的深谷之中,黑如意静静的躺在地上,它的主人已经不见。我四下张望,只有夜色下的山野,甚至看不见神木林的所在。这时就听见韩紫英站在那里向山野中施了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绿雪前辈,韩紫英求见。” “韩紫英,你来了?你已入人世,感受如何?”从山谷中传来一个声音,这声音听不清方位远近,就像四面空谷回音。这是一个柔美的女声,柔美中带着几分哀叹。我听过这个声音,想当初风君子在山神庙封神时,就是这个声音在野桃林中说话,当时那人果然是绿雪。 紫英:“淡不上好也淡不上坏,但是遇到了石野,此生便不再后悔。” 绿雪的声音幽幽道:“后悔?我原来不知道什么叫作后悔,今天我终于知道了。” 紫英:“前辈地意思是……你不应该以神木刺去伤风君子?” 绿雪:“从来只有人伤草木,何曾有草木伤人?我根本无意伤他,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以身受刺,一定要让我伤他。” 紫英:“风君子也许只想告诉你,你虽草木,他也可以为你所伤。” 绿雪:“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始终说服不了我,所以才会这么做。他是想告诉我人和草木有什么不同,草木有枯荣却不会自伤,人可以趋避却宁愿选择身受。我以前只告诉他草木与人有何不同,他现在也要告诉我……” 我拣起黑如意,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们的话:“风君子现在怎么样了?” 绿雪:“他昏绝不起气若游丝,我如何施法都救不醒他。……韩紫英,你善于疗众生之伤,你救救他。”话音未落只见满山草木之影婆娑晃动,有一个人躺在地上被草叶的波浪推了过来,正是紧闭双眼的风君子。 我赶紧伏下身去接住,将他靠在我身上。口中道:“风君子,你没事吧?”这时韩紫英也伏下身来,伸手去探他地脉门,小声说:“先别急,让我看看。” 我和紫英都围着风君子,突然发现他的表情有点不对。他没有说话。但嘴角突然露出了笑容,睁开一只眼睛向我们眨了眨,又闭上了,继续“昏迷”。 靠!难怪绿雪怎么也救不醒他,他分明是在装死。他现在这样,难道就是传说中泡妞大法之一的“苦肉计”?韩紫英显然也发现了风君子的小动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也忍住笑冲风君子眨了眨眼睛。这时就听见绿雪的声音又问道:“韩紫英,他的情形如何,有没有办法救他?” 紫英站起身来抬头道:“绿雪前辈一千六百年地修行。远胜于我。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他的伤势如何?” 绿雪:“被神木刺所伤,无论什么人都会有切肤裂髓之痛。我没有发现他的伤势,开始以为他是因疼痛晕厥。后来我无论如何也救不醒他,才想起我的神木刺断在他的体内。我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也不知如何救他。” 紫英:“如果我救不了他。那怎么办?” 绿雪的声音好像有点发颤,我总觉得她带着低泣之声,虽然我没有听见她哭,但她的话断续了好几次:“如果他死了,就把他的遗体葬在绿雪身边。也算满足了相伴的心愿。……他会鬼修之法,应该知道怎样凝聚阴神长留此处。……一千二百年后,仍然可相认彼此。” 紫英:“如果我能救他。你又怎么办?” 绿雪:“你提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答应你。” 紫英:“我不是说我,而是说你将如何对他。” 绿雪:“如果他没事,神木林就是他的神木林,绿雪就是他地绿雪。但是,你应该知道,我……” 紫英:“我知道,你不入人间。风君子的切肤裂髓之痛。恐怕是白受了。” 绿雪:“也不算白受,他已懂草木之情,至少现在,我也懂了人间之情──韩紫英,你究竟能不能救他?” 紫英:“前辈吩咐,紫英不敢不办,我可以向你保证风君子平安无事……石野,你立刻背风君子下山,我还有话和绿雪前辈说。你不要偷听,这是女人间的私房话。” 紫英告诉我不要偷听,实际上是在告诉躺在地上装死的风君子不要偷听。这种场面让我哭笑不得,只好背起风君子,在夜色中下山。柳依依还在绿雪茗间等我们,是紫英吩咐她等在那里的。一走出“古昭亭”地山门牌坊外,我就把风君子扔在了地上。 “出了昭亭山了,你就别装死了,自己走路。” 风君子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腰腹很不满意的道:“我刚受伤,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风君子,你这么做倒底是什么意思?我觉得你有赚女人眼泪的嫌疑!那绿雪对你是真不错,你也不能逼她随你到人世。” 风君子突然笑了:“她不随我到人世,也随我下了昭亭。不要忘了她的神木刺已断在我地体内,那是她元身所化的一部分。那切肤裂髓之痛,受的值!” “神木刺是什么东西?在你体内!你没事吧?” 风君子回头看着夜色下地昭亭山:“没事,我已经没事了!这根刺,倒是解了我的心结。不过,下次要我如何见她?不行,我一定要等她主动来见我。她不来,我再也不去神木林。” 听他的话语,虽口中说是解了心结,好像一股气还没有消。居然说出再不去神木林的话,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 接下来的日子,风君子果然恢复了“正常”,还是一个嬉皮笑脸的风君子看着更顺眼。几天后,教导主任方周梓同志上厕所的时候莫名其妙摔了一跤,跌落的地方非常不雅,一时之间成为全校师生笑谈。 风君子没事了,我也找到机会和他说了泽中地事情。商量的结果,现在有两件大事要办,一是找丹霞生夫妇求九转紫金丹,二是杀了泽中。风君子和我都认为一定要杀了泽中,不能留这个人在世上,否则有很多人会有危险的。至于怎么杀泽中,倒没想好什么办法,因为泽中不知去向,只有等到他回到芜城向古处长报道后再说。 很快到了这一学期的期末,期末考试的结果让我很意外。当然风君子仍然是考了全班第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从来都是如此。你们猜全班第一是谁?居然是我!这个学期我是标准的不务正业,不仅仅跟着风君子学丹道,还和七叶相斗、开知味楼、泡图书馆、接柳依依、杀汤劲受伤等等等等,几乎没有几天消停。但就这样我还考了全班第一,我并没有作弊,原因我也说不清,我就是觉得试卷变得简单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学会了耳神通中的声闻成就,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东西我过耳能详,连一声咳嗽都记得清清楚楚。 放寒假前还有一件事。高中二年级第一学期结束时要文理分科了,学生要选择是学文科还是学理科。柳老师问我的意见,我则问她要继续带哪个班,她告诉我她还是理科班的班主任,那我当然选理科。尚云飞选了文科,下个学期他就要从这个班分出去了。 风君子学的也是理科,继续和我一个班。这让我感到有点意外,虽然最近他打死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自称有太白遗风,但对于文史的爱好与精通还是一如既往。后来我才知道原因,原来风君子学文学理根本不由自己作主,是他父母帮他选的,而且不让他提反对意见。他父母都是学理科,一定要求儿子也学理科。 放寒假的那一天,父母带着妹妹进城了。他们是来打年货的,顺便也进城看看新开张的知味楼,他们还没来过。我陪着他们逛市场买过年需要的东西,阿秀也非得缠着我一起凑热闹。她和我妹妹是自来熟,在大街上有说有笑指指点点,看见什么都是好奇的模样。父母以前进城不愿意向高档的商店走,这次不一样,我和阿秀几乎是强推着他们进了芜城最大的商业中心。 第九卷 真空篇 101回 思行常问我,浮游悬星河 当地的风俗,大年三十放完鞭炮后,全家人要换新衣服吃年饭。我家不太宽裕,去年我没要父母给我买新衣服,只给妹妹添了一身。但今年情况不一样了,我给父亲母亲还有妹妹都从上到下买了一套新的。虽然不是很高档,但对他们来说已经觉得相当奢侈了。他们好奇我哪来的钱,我就说知味楼的生意很好,我现在挣的钱不少,等来年还要给家里翻修新房呢。其实这不是知味楼的钱,回头我就拿发票给古处长让他全给报了,就算我上次在繁昌乡执行任务的费用。 晚饭当然是在知味楼吃的。父母一进知味楼的时候几乎被惊呆了。他们原先只知道我帮着紫英姐在芜城又开了一家比较大的饭店,但没想到是这样一间精雅高档的酒楼。紫英姐很热情,专门安排了一个大包间,亲自下厨做菜。我觉得我父母始终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吃饭的时候,柳老师和柳依依也来了,柳依依一直想见见我的父母和妹妹是什么样子?柳老师我家人认识,介绍柳依依的时候就说她是柳老师的堂妹。还有一个闻讯赶来蹭饭的,当然就是风君子。 一屋子人吃香的喝辣的,却没有我的份,因为风君子罚我三个月不许我吃饭,现在时间未满。这很难向父母解释,我干脆推说有事要办没有陪他们吃晚饭。我心里也在发愁。一旦回家,我如果天天不吃饭,家里人会怎么想?我在外面发愁地时候,屋里有人帮我解了围。 韩紫英很委婉的提到我春节不能在家里过了,因为有事要办。柳老师虽然不知道我春节要去做什么,但她很自觉的配合了紫英姐。她告诉我父母。学校选拔我参加国际中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将在寒假期间到北京集中学习培训。这简直就是个弥天大慌,但在我们班主任柳老师嘴里说出来,我父母却不得不信。 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简称奥数,现在很多学生家长都知道。但我父母只是普通的农民,没有听说过这个,柳老师怎么说就怎么是了。总之一顶帽子戴的很大,我不回家过年简直就是为国争光。再加上我这个学期真的考了全班第一,我父母也搞不清楚状况。非常高兴又小有遗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 等待而无所可为的心情是很难受的,有一天我忍不住问风君子:“你说有什么办法,让我一睁开眼睛,就到了大年初一呢?” 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风君子却一本正经的答道:“有。当然有比如九林禅院的法海,六十年前就入定不出。如果今天睁开眼睛,不仅国内战争打完了,抗日战争也打完了,新中国成立了。十年动乱结束了,改革也开放了。他什么也没看见,至于有没有菩提我不知道。但至少他什么也不必去烦恼。” “这是什么境界?” 风君子:“我不是法海,我怎么知道?” “我是问你有没有办法?” 风君子:“有,当然有,丹道中有一门道法叫真空练形。只要你一入坐,别说是十几天,就是一百年也有可能。有很多人是由此悟道的,他睁眼一看,世事已变,桑海苍田。亲戚爱人不在。这一念之间,如果能够把持,他可能会进入一种新的境界。” “山中方一日,世事已千年?” 风君子:“是的,千年虽然有点夸张,几年是完全正常的。民间传说‘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其来源就在于此。我如果教你,你想不想学?──对某些修行人来说,这是一条捷径。” “我还是不学的好,想一想就觉得这滋味不好受,我不敢想像我明天早上一睁眼,就要面对一个完全陌生地世界。这就是修行人要追求的大道吗?” 风君子摇头:“不是,当然不是。我总感觉我们所谓的道,不应该是睁开眼看见陌生的世界,它应该是我们很熟悉的东西。但刚才所讲地这种经历,也是追求道的过程之一,最重要的是经历了这个过程之后,可以看破红尘笼罩下原先看不破的东西。用这种方式去悟道也是一条捷径。” “修行人都要经历吗?你经历过没有?” 风君子:“你看我的样子像千年老不死吗?我当然没有这么夸张地修行。但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类似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我所讲的‘真空天劫’。你躲过去了,但这人劫还是要经历地。其实你要经历的境界,不是一闭眼千百年,而是‘真空’这个境界。” “真空是什么境界?” 风君子摇头苦笑:“不要问我,我说不出来。” “你说不出来,我怎么经历?” 风君子:“作为人劫数,你应该已经有一点点感受,你在青冥镜过了多长时间你知道吗?” “不知道,感觉可能是一秒钟,也可能是一万年。” 风君子:“世间的一秒钟或一万年,对青冥镜里面的你毫无意义。” “有意义,怎么没意义?如果我不出来,我父母怎么办?紫英和阿秀不是要急死了?柳依依在人世间不是很孤苦吗?还有你,肯定会上蹿下跳的。而柳老师,她的心也会不好受。” 风君子:“这些都是他人,不是你。你在青冥镜中感受不到这些,所以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这一切都是与我有关的事情,一切都是因为我造成的。” 风君子:“你所说地‘我’。究竟是什么样地一个‘我’?是青冥镜中那个‘我’,还是世间众人牵挂的那个‘我’,还是有了那一切所作所为的那个‘我’,还是当时躺在床上的那个‘我’?这是每个修行人都需要思考的问题。‘我’是什么东西?如果不想明白地话,你的修行境界也只能到‘金汤’为止。真人之后是真我,找到真我才能继续去修炼四门十二重楼中的‘胎动’与‘婴儿’的道法。” “你说的那些‘我’。都是‘我’!我也知道其中的不同。这些不同的‘我’中哪个才是真我。也许哪个都不是,也许哪个都是。……你也不教我。” 风君子笑了:“丹道次第中的种种境界,我都可以教你,唯独只有这‘真空’即没有心法也没有口诀,需要每个人自己去经历,所以才叫‘真空天劫’。不过你刚才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我觉得你已经有所感悟了。你在金汤境界中静坐修行,说不定哪天就会入了真空。等你能突破这个真空的障碍之后,我才能继续教你其它的东西。” “不对呀,你不是还要教我外炉鼎与房中术吗?” 风君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我本来是想教你来着,可是我自己还没研究透,等我再研究研究……” 靠!这种事情怎么研究?这不是一个人能研究出来的事情,他也只能去找绿雪去研究。这小子前一段时间赌气说绿雪不来找他他就不再去神木林,这段时间确实没去。看来暂时也研究不出什么。 …… 黄山距芜城不远也不近,大约有三百公里左右的距离。要坐车去的话也就是一天的时间。但要找到丹霞生夫妇还比较麻烦,关键是我也不知道他们地洞府在哪里,丹夫子没有告诉我具体的位置,只说是在炼丹峰半山腰的隐秘之处。 我不能去早了。去早了他们不在,丹夫子只说大年三十肯定在。但那一天我不能去,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除夕夜登门做客的。我只有大年初一一大早登门拜访。算是拜年吧。过了腊月二十三灶王节,我就开始准备东西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我从菁芜洞天取出了四枚朱果,包括刚刚成熟地那一枚。 腊月二十三,是传统的祭灶的日子,北方有些地方也称之为小年。但现在年代不同了,城里人不会去祭煤气灶,只是当个热闹节来过。知味楼这一天地生意非常好,吃晚饭的时候紫英还在忙上忙下。我本来不吃饭。可是阿秀说今天紫英姐要祭灶,也拉我来看热闹。我们两个人在君子居里坐着闲聊,阿秀问我:“石野哥哥,你春节要去黄山炼丹峰,也带我去好不好?” “阿秀,你还是留在这里帮你紫英姐,还有柳依依那也离不开人照看,她几乎什么都不懂。我又不是去玩,是去办事,能不能办成还不知道呢。你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阿秀撅着嘴点点头:“那好吧,我听石野哥哥的。对了,你去过黄山吗?” “没去过。” 阿秀:“我听说那个地方山势很险,冬天峭壁之上落雪结冰,行走百丈悬崖时你一定要小心一点。” 阿秀这一句话突然提醒了我一个问题──我怎么能在冬日封山之际登上炼丹峰?那座山峰据说自古以来除了黄帝之外没人上去过,因为根本无路可攀。现代人想要上到山顶其实也不难,坐直升飞机就可以。我没有直升飞机,而且丹霞生夫妇也不是住在山顶,而在绝壁之中。我虽会神行之法,普通的艰难山路自然没有问题,但我毕竟不会飞,怎么上去呢?不对,修行人肯定有自已的道法,不然丹霞生夫妇怎么会在那个地方一家相聚? 我沉吟着问阿秀:“行走百丈悬崖?这我不会呀!那丹霞生夫妇是怎么上去的?” 阿秀瞪大眼睛很奇怪的问了我一句:“石野哥哥已经金丹大成,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没有人教过你吗?” “教我什么?教我在天上飞吗?” 阿秀:“天上飞?为什么要在天上飞?黄山又不在天上!在地上走就可以啊,那天我们一起去飞尽峰,哥哥分明已经学会了缩地之术,登上峰顶比谁都快。” “缩地之术?不是,我那叫神行……是我自己起的名子,其实是一种内息之法。……” 阿秀笑了:“不要跟我谈什么名子,其实都差不多。哥哥已经学会了御物,而且也到了真人境界是不是?” “是啊,这样就可以飞上山了?” 阿秀:“不是飞。哥哥我问你,你会御物,那么可以御山吗?” “当然不能,山怎么能搬得动!” 阿秀:“炼丹峰你当然搬不动,可是每一块山石呢?那是你神识所能及的。” “炼丹峰上,每一处山石与山峰一体,就算我神识能及,也搬不走啊?” 阿秀:“不是要你把山石搬走,你把自己搬走不就行了吗?……” 阿秀说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这就是所谓“御天下大块之形”地道法。风君子教过我,但是他教的境界太高深,直接教我“采日”。而我的神识所及是无法真正的触碰到太阳的,只能是以“观”的方法取其用而已。但一座山不一样,每一寸山石都在我的脚下,我可以御其形,我当然搬不走那么一座山,但如此御物,动的不是山,而是我自己。 我是在到达“还转”境界之后,才学会“御物”的,随后领悟了“神行”。我一直以为我的“神行”道法就是内息之法,现在想想,其实其中的道理也是无意中御物,所御之物是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阿秀说这是缩地之术,只是另一种称呼而已,其中道法的原理是一样的,可能只是每人的修习心法略有差别。修行界的高人能够登高越壁一定是因为这种道法。我不禁想起了守正真人,据风君子说守正曾经偷偷跑到他家阳台上去了。想那老前辈的身份,肯定不会是爬下水管上去的!这上楼和上山的原理是一样的。 “阿秀,真是太谢谢你了!你一语点醒了我,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上山呢!” 阿秀坐在那里,双手托腮,眨着一双闪亮的眼睛看着我:“石野哥哥,你真可爱。……你明明有此境界,却不会运用,你师父也不教你。……你其实非常有悟性,只要一句话点透你立刻就明白了。” “谢谢你今天点透了我,你是怎么知道的?谁教你的?” 阿秀调皮的摇头:“没人教我,我天生就会!人有生而知之,有学而知之。我是生而知之,至于石野哥哥,不用学,一点就悟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柳依依要你明天上午去一趟绿雪茗间,她有事找你。” …… “依依,你有事找我?我几乎天天都来,你还要特意打招呼干什么?” 柳依依:“我怕哥哥这几天忙没时间来,所以要阿秀把你叫来。” “什么事?你这么重视?” 柳依依:“听说哥哥最近要出远门是不是?” “是的,也不算太远,我要去一趟黄山,也就几百公里路。” 柳依依:“那也算出了芜城区去外地了。小时候我妈妈常说穷家富路,出门不方便还是多带点钱比较好,我这里有钱,给哥哥做路费。” 柳依依真是纯真可爱。她居然想到我出门要花钱,要给我路费!她哪来地钱?无非是绿雪茗间卖茶的钱。我刚想说不用,柳依依给了我一个铁皮盒子,小声道:“这是这一段时间绿雪茗间挣的钱,我全放在这里,一共四千一百五十块。哥哥一定要带在身上。” 真没想到,这绿雪茗间的生意清清淡淡,这一个月时间居然赚了这么多,除了上交给古处长的百分之十五之外,还剩了四千多!我略带惊讶道:“依依,才开张一个月,就这么多钱?” 柳依依:“开始的那十几天,客人一直很少,后来渐渐地就多了。我估计下个月,至少要多挣一倍呢。这些钱够不够?” “够了。太够了!……依依,你自己怎么不花?” 柳依依:“我不需要花钱,平时出去买东西,都是紫英姐姐结帐,还有阿秀的零花钱。都是紫英姐姐给。……哥哥你快收起来吧,路上用,……有钱还可以请风君子喝酒,用完了以后就到依依这来拿。” 看柳依依楚楚可爱的样子,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怜惜。这钱我还是收了。因为我只有收了她才会高兴。临过年发了笔小财,不知道知味楼的盈利如何? …… 天都、莲花、光明顶,号称黄山的三大主峰。光明顶华东最高峰。地热较为平坦开阔,是观日出的好地方。天都峰最险,一座绝壁两侧山势如削,心脏不好的人不要说是上去,就是远远的看见那条山间石梯腿肚子都会打颤。莲花峰最奇,其顶端巨石如瓣,状若莲花。 在莲花峰偏西的方向,有一座莲蕊峰,莲蕊峰地一侧。有一块巨石相挂,形如孔雀依山。而在莲花峰偏东的方向,也有一座很大的山峰,就是黄帝炼丹峰,整座黄山也因此得名。炼丹峰呈一个陡峭的圆锥形,四面都是峭壁,其上如丹圆,其下如柱立,无路可攀。黄山现在已经是著名的风景旅游区,每到黄金假期,山路上挤地全是游人,山顶上的宾馆也常常爆满。但有意思的是,这座山中的很多地方,却是自古以来人迹罕至,游人虽多,却只能挤在开发出来的旅游线路上。 黄山以雄奇险峻著称,有时候两座山峰很近,但你却不能从一座山峰到另一座山峰上去,因为中间有千丈深谷相隔。比如在莲花峰上看炼丹峰,峰顶地一切都清清楚楚,几乎有一种伸手就能摸到的错觉。但你却找不到路过去。在夏天,这里是一片很热闹的风景区,但是在除夕之夜,黄山早已封山谢客,若大一座山,没有半个人影。不是旅游部门不想开放挣钱,而是落雪结冰之后,山路上根本没有办法行走。 黄山顶上也有不少宾馆,分布在青云林海、光明顶、北海等处,据说费用比山下贵地多。柳依依给我钱,大概就是让我这么花的。可是我来到这里,发现我用不着花一分钱,因为所有的宾馆都贴了封条,服务人员全部下山了,连个值班的都没有。我可以任意挑房间去住,哪怕是总统套房也可以,不会有人来收钱,美中不足之处就是没有客房服务。我就住在迎客松旁的玉屏楼宾馆,也很潇洒的住进了最好的套房。 除夕之夜,万家团圆,而我却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玉屏峰最高处的卧佛石之上。天上无月,星光格外灿烂,脚下有云,层层铺卷如海。我低头看夜色下地云海,却看见了云海中的星空!这是一种非常奇异的云层水雾结晶的反射现象,云海居然反射出了一片星光,让人只觉得天地空悬,不知身在何处。 …… 我犯了一个错误,我是先到莲花峰再去炼丹峰的。从莲花峰看炼丹峰觉得很近,但是要过去的话路却极远。我几乎等于先下山再上山,从千丈谷底的松林中重新攀登炼丹峰。大年初一天快亮的时候,我正在山壁上穿行,渐渐的周围的马尾松变成了黄山松。黄山松是马尾松的一个变异品种,它的根系能够分泌一种酸性物质分解岩石,因此能扎根于峭壁之上。它的生长极为缓慢,一根不起眼的小松树可能已经有上百年树龄。 若大一座无人空山。我在山腰地树丛中居然还碰到一伙拦路劫道的。不要误会,这些“歹徒”不是人,而是一群胖呼呼的黄山短尾猴。我大概是侵犯了猴子们的领地,这些家伙冲我龇牙咧嘴的乱喊乱叫,有几只胆大的居然还想过来扯我地衣服。我现在可没兴趣去跟猴子们纠缠,加快脚步越过树梢。再向上走。就是裸露的峭壁了,这种地方连猴子都上不来。 太阳是和我一起升起的,我到绝壁最陡峭的地方时,正好看见了日出其时云海已经散去,露出了满山的苍与翠,苍翠之间还有残雪未消。山石与松枝上的点点残雪和薄冰倒映出东边半天丹霞。半轮红日从远处的山峦间捧出,霞光把我的脸也映成了金红色。我站在绝壁伸出的松枝上,回头看着太阳,却一眼看见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穿着一身灰蓝色地中山装。面色平和略带一点愁叹。从我的视点正好看见他的侧面,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这样的一个人如果平常遇到,也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在这黄山炼丹峰地峭壁上看见他,立刻就知道他的来历不凡。 他盘腿坐在绝壁突出的一块岩石上。面对着日出的方向。霞光射在他身上,四周的石壁散出一圈朦胧地七彩光晕,将他笼罩其中。这是一幅很有意境的画面:静坐的人,峭立地山,满天的丹霞。几乎溶为一体不分彼此。看他的样子我就知道他是在行功修炼,也许他修炼的这门道法与我的“采日”类似,在日出的丹霞中打坐。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丹霞生。我并没有急着打招呼。修行人行功时忌讳别人打扰。我静静的站在松枝上等待,等待他行功完毕。我并没有等多久,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太阳已经升的山峰之上,霞光变成了金色艳阳。只见那人叹息一声站起身来。 我远远的做了一揖,恭恭敬敬地开口说道:“请问,您是轩辕派丹霞生吗?石野拜访。” 丹霞生听见有人说话,神色一变,似乎有几分惊疑。猛一转身看见了我:“石野?芜城的石小真人!这过年时节,你怎会来到此处?” 丹霞生听说过我的名子,看来我的名气真不小。但看他的表情,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这我能想到,凡夫子早说过他们夫妇收集天下灵药欲炼九转紫金丹,这是十分隐秘之事,即不想有人打扰也害怕有人来争夺。此时说话不能让他误会,我又恭恭敬敬的说道:“是我。今日打扰,事出有因。日前我在芜城偶遇轩辕掌门凡夫子,受凡夫子所托,送来朱果四枚,希望丹霞道友不要觉得我冒昧。” 丹霞生的神色由惊疑变成了惊喜:“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能找到这个地方,原来是掌门师兄……我刚才就听见动静了,还以为是山下那个调皮大胆的猴王呢。……不好意思,刚才失礼了。”说着话,起身贴着山壁腾空几步,来到近前,也举手对我施礼。 “丹霞道友你就不要客气了,这里是四枚朱果,请你收下。”说着话我递过去一个木匣。丹霞生的神色有点渐愧,却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去,打开一看,正是四枚朱果。 “果真是朱果!石真人,如此珍贵之物,你一送就是四枚,这叫我……”丹霞生的语气都有点结巴了。 “再珍贵的东西,也要有用处才行。这朱果对我的用处并不大,但我听凡掌门说,你急需此物,所以我就送来了。” 丹霞生看着我神色十分感激也十分为难:“石真人慷慨,在下感激不尽只是这世间宝物,丹霞生怎敢空手相求,不知石真人有什么要在下办的,请你尽管开口。” 我笑了:“其实我找你真的有事,否则凡夫子也不会指点我来。……咱们不要总站在这里说话吧,有没有什么坐的地方?” 丹霞生一拍大腿:“对对对,我怎么忘了,石真人请跟我来。” 丹霞生领着我转过山壁,看他凌空点足,显然也是与我一样的御物登崖之术。这绝壁山腰中的洞府,会是什么样的?我的猜想就是个大山洞,结果却不是。山势一转,原来在这绝壁之中,山崖却向内凹陷了一块,形成了一个很特别的空间。向上看,是一个半圆形的穹顶,至少有七、八丈高,下面有一块平台地势,有几十米的方圆宽阔。就在这一块山壁内陷的腹地平台上,居然有一座山石砌成的房舍,前后两进,庭院俱全。这样的房舍如果出现在别的地方也没什么,可是藏在这深壁山腹之中,真的可以称得上夺天地造化之功。 门没有关,是虚掩的。丹霞生走到门前就喊:“夫人,有客人来了!” 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慌乱:“大年初一怎么会有人到这个地方来?难道被人发现了我们的隐居之地。”紧接着她走了出来,这是一位娇弱柔美的少妇,只是脸上带着几分倦意,与丹霞生挺拔飘逸的形像站在一起,倒是十分般配。但是她的神情有点紧张,手里还拿着一把金光闪闪的东西。 丹霞生上前一步道:“夫人,不要慌乱,把法器收起来,真的是有客人上门。我师兄拜托这位石野真人给我们送来四枚朱果,你看……” 她收了法器,接过了丹霞生手中的木匣,反应可比丹霞生刚才激烈多了:“朱果,真的是朱果!四枚啊,太好了。哪来的!” 我上前拱手:“这四枚朱果是在下偶尔得到的,听轩辕派凡夫子掌门说你们夫妇有急用,就冒昧送来了。……我叫石野,芜城人,不知大嫂怎么称呼?” “嫁夫从夫,不再用俗家姓名,你就叫我丹霞夫人吧。……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石小真人,我们夫妻真是太感谢了,刚才我太激动,失礼了。”丹霞夫人这才注意到我,赶紧收起朱果和我打招呼。 丹霞生:“我们不要站在这里说,快进屋坐,夫人准备酒菜,好好招待客人。” 第九卷 真空篇 102回 一捧仙人血,举世无处求 客厅里的摆设大多都是松木家具,样式十分简单,却不粗糙,显得十分古朴典雅。正厅放着八仙桌和靠背椅,中堂挂的是一幅提着“紫气东来”四字的老子出关图。我和丹霞夫妇就在厅中坐下,而他们的孩子我没见着,据说在后院静养,体弱不方便见客。 丹霞生一定要夫人准备酒菜好好招待我,大过年的上山送药实在不是一般的人情。我推说我正在辟谷修行,就不必麻烦了。丹霞生听说我正在辟谷,只有笑着问道:“那喝杯茶总可以吧?夫人,沏茶。” 青瓷盖碗,打开一看,微黄琥珀色茶水中,嫩绿的细芽根根站立。喝一口,清香满齿,也是难得的佳茗。我问道:“嫂夫人,这是什么茶?” 丹霞夫人:“这就是黄山毛峰啊,我在这山中亲手采的,我夫君的师兄最喜欢。” “丹夫子掌门确实好品茶,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我在芜城开了一家茶室,开张第二天他就来了。我就是在他那里听说了你们夫妻的事,听说你们需要朱果,这才特地送来,不知道这四枚朱果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还有。” 这本来就是一句客气话,我听说他们需要十三枚,已经找到了十枚,只缺三枚,我还特意多送了一枚。没想到我此话一出口,这两人神色都很激动,丹霞生几乎是抓住我地手臂问道:“石真人。你此话当真?还有吗,我们还缺一枚。” “还缺一枚!凡掌门不是说只缺三枚吗?”我意外之下也说了实话。 只听丹霞生叹息一声道:“原本是只缺三枚,可是最近有两枚朱果保存的时日过长,失去了药性……” 丹霞生解释了一番其中原委。原来这朱果成熟之后,可以挂枝一年,如果一年后如人采摘则落地。逐渐化为尘土。如果采摘下来,放在玉匣之中,可以三年不腐,但三年之后会渐渐枯缩失去药性。丹霞生夫妇所得朱果中,有两枚是三年前的。要想朱果药性不失,需要炼制成丹丸。但这丹丸的炼制十分困难,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丹霞生一犹豫耽误,便少了两枚朱果之用。 听到这里我心念一动,丹霞生说用朱果炼成丹丸。指的应该就是韩紫英为我炼制的独味“龙首丹”。我给了紫英五枚朱果,紫英炼成了五枚龙首丹,有一枚让阿秀偷走了骗我吃了下去,还有一枚我和七叶相斗之后也服用了,现在还剩三枚。我都带在身上。想到这里我从身上取出了一个小瓶子,倒出红丸放在桌子上说道:“丹霞道友所说地丹药,是不是这种龙首丹,用它来代替朱果行不行?” “天呐,真是龙首丹!行。当然行,再添两枚龙首丹,这药就配齐了!──老天。石真人真是我夫妻的命中贵人。这叫我们如何感谢才好?” “拿去用吧,不必感谢,既然药配齐了,那我就祝你们夫妇早日炼成九转紫金丹。其实,我也有一件大事相求。” 丹霞夫妇齐声道:“石真人有何事?尽管开口。”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他们说道:“我想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接着,我缓缓讲述了柳菲儿的事情。她们夫妻听完后,也是良久不语。那丹霞夫人是个女子,最容易被这种事感动。听到最近已经是眼泪汪汪了。见丹霞生不说话,她捅了丈夫一把道:“夫君,药已经齐了,无论如何你要试一试,救救我们的孩子,也救救那个可怜的女子。” 丹霞生也长叹道:“药是齐了,可是那味药引始终找不到。没有药引,这一炉药太难成功了!如果不成重新再来,再想找齐药材,已经是不可能。” 听到这里我不禁问道:“丹霞道友,那一味药引究竟是什么?你说出来,大家一起去找。” 丹霞生以手抚额:“说出来也没用,那是世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究竟什么东西?只要它有名子,我们就能想办法找到,先不管它存在不存在。” 这时丹霞夫人走到了丈夫身边,轻轻的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柔声道:“不管天命如何,我们夫妻尽力就是了。这位石真人一次能拿出四枚朱果已是奇迹,再拿出三枚龙首丹简直是惊世骇俗,说不定他会有办法。……石真人,那一味药引是──千年仙人血。” “千年仙人血!” 丹霞生:“不错,就是这个东西,这叫我们上哪里去找?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修行千年的仙人。” “学丹道不也是为了修仙吗?我听说丹道突破最后境界,就可以飞升成仙,难道没有人成功过吗?” 丹霞生:“我们夫妻不仅是修行人,也是现代人,我们也读过书,也明白道理。这是一个逻辑上的悖论,仙人血从理论上是不存在地。” 丹霞夫人也补充道:“我们没有亲眼见过有谁得道成仙,但传说中是有的,据说五千年前的黄帝就曾在这座山上飞升成仙。就算这是真的,世上也不存在仙人。因为人一旦修成了仙,就会飞升而去,去了哪里凡人不知,我们这些修行人其实也不知。既然这是人间,就不存在仙人之血。” 丹霞生抬头道:“石真人,我们知道你和守正前辈有师徒之缘,来历见识当然不凡。刚才这番话,其实就是守正真人告诉我们夫妻的。” “你们见过守正前辈?他是怎么说地?” 丹霞生:“两年前。我们曾去过芜城,将孩子托付给正一门和曦照顾,我们夫妻上飞尽峰采药。后来回到正一门拜见了守正真人,守正真人告诉我们这世上不存在仙人血。” “那守正没有说过别地吗?” 丹霞生:“说了,他说过世上还有一样东西能够代替。” “什么东西?” 丹霞生:“千年灵血。” “千年灵血所指何物?” 丹霞夫人:“就是千年有灵之血,如果一个修行人。他在世修行已过千年,他的血就可以。如果不是人,不论是什么妖怪精灵,只要能自行悟道修行,有千年修为法力,那它的血也可以。” “那这千年灵血有可能找到的。” 丹霞夫人:“这种东西世上确实有,我们夫妻都曾亲自遇到过。想当年,我就曾与一千年妖物相斗,身受重伤,如果不是夫君相救。我恐怕已经没命了。” “那为什么不去找那个妖物?” 丹霞生:“那千年妖物被我夫妇合力除去,还上哪去找?想想这也是因果,如果不是妖物伤我夫人,我地孩子也不会有娘胎里带来的病。可要炼成九转紫金丹,居然需要千年灵血。” “那可以去找别地千年妖灵啊?” 丹霞生:“禽兽草木修行与人不同。需要靠天地造化机缘。千年灵物世上十分罕见,就算用一生一世去寻找,也未必能够遇到。而且,这九转紫金丹有移换炉鼎地功效,世间妖物如果得知。只怕会群起而争夺,我夫妻怎能安然炼药?” 丹霞生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不就是千年血吗?我听说有的动物。比如说某些乌龟,寿命很长可以活几百年,说不定也有千年的。” 丹霞夫人:“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千年大龟我们夫妻找到过,可它的血不是千年灵血。普通的血是不行的,必须是修行千年,不论人兽,都要是有修行的。” “那么草木可不可以?” 丹霞生:“草木?这黄山之中就有不少千年古松,可是草木有鲜血吗?草木之血其实就是我们喝的这杯茶。除非……” “除非什么?” 丹霞生:“除非这种草木聚山川灵气已经成为精灵,修行千年以上,化为人形,获机缘又得到人身,那样也可以有千年灵血。” “炼一炉九转紫金丹,需要多少千年灵血?” 丹霞生:“你为何问的如此仔细?难道你能找到?” “先不要问我能不能找到,你告诉我需要多少千年灵血?”我这么问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昭亭山中地绿雪,她就是化为人形的千年精灵。丹霞生说这种精灵需要得到人身才行,我不清楚绿雪有没有得到人身,但我知道有人一定有办法让她得到人身。风君子曾经在山神庙背诵《天书》“化形篇”,紫英姐和阿秀得到了人身。但我要问清楚这血要用多少,如果用的太多,是杀妖灵取血的话,恐怕办不到。 丹霞夫人:“不多,一杯而已。” “多大的杯子?” 丹霞生看着我眼睛当中有热烈地疑问之意。丹霞夫人去后堂取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瓶子放在桌上道:“取千年灵血,装满这寒露玉净瓶,就可以了。” 看着这瓶子我松了一口气,不多,也就300CC左右,一个人可以献出的,不会危及性命。我将瓶子拿了过来:“既然如此,我想我有办法帮你找到。我有一个朋友认识一位千年精灵,而且他们的关系很好,我现在就去求他。” 丹霞夫妇没有说话,眼神中露出一阵狂喜,双手紧握在一起。我已经想到了绿雪,就要赶紧回去求风君子,不想再耽误,站起身来道:“你们慢慢准备,事不宜迟,我立刻就回去办这件事。” “石真人,不要急……还有一件事……”丹霞夫妇开口叫住了我,看他们的神色不再是狂喜,反道有几分为难,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还有什么事情?” 丹霞夫人看着他丈夫,神色很复杂地问道:“夫君,我们应该把话都说清楚,需要告诉他吗?” 丹霞生又叹了一口气:“夫人,还是你说吧,我们应该说清楚。” 丹霞夫人冲我招手道:“石真人,你请坐,这九转紫金丹的炼制的讲究我还要告诉你。” “有话请讲,难道还有什么别地讲究?” 丹霞夫人:“这种丹药炼制非常困难,就算药材和药引都配齐,也不一定能成功。” “这我也知道,大家都是尽力一试而已。” 丹霞夫人:“不仅如此,你知道仙人血和千年灵血的区别吗?” “什么区别?” 丹霞夫人:“如果得到千年仙人血作为药引,按照轩辕派自古相传的丹方,可以成丹九枚。但如果用千年灵血代替,恐怕只能成丹一枚。” “这是真的吗?难道就不能多成一枚吗?”本来我已是满心欢喜,可丹霞夫人的话像一盆凉水将我从里到外都浇透了!如果只成丹一枚,他们的孩子当然要用,那柳菲儿怎么办?我费这么大气力找到这里,还要再去想办法去求绿雪的千年灵血,到头来却是空欢喜一场。 丹霞生答道:“千年灵血药性不足,理论上来讲如果成丹,丹数也会不足。成丹一枚是最有可能的,至于能不能多成一枚我也不知道。” “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吗?” 丹霞生:“其实我也没有看见谁真正炼制过九转紫金丹,成丹几枚我心里也没有把握,这一切只是按照丹方地推测。” 丹霞生说话的时候低头不言,而丹霞夫人则用一种可怜而又乞求的眼神看我。我明白他们的意思,知道了有千年灵血,可以炼丹救他们的儿子。但这千年灵血要托我去找,我找的目的是为了炼丹救另外一个人,如果我得不着丹药,他们怕我也不会再来帮忙。我怎么办呢?老天,我该怎么办呢? 我看着他们说道:“听天命,尽人事吧。你们放心,我会帮你们找来千年灵血,如果天意只成丹一枚,你们就给孩子用吧。如果有幸成丹两枚,请赐我一枚。” 丹霞夫妇离坐,在我面前双双跪地,含着眼泪谢道:“多谢石真人,我们夫妻愿意粉身相报!” “你们起来吧,不敢受此大礼,我要回去了。” 丹霞生:“慢着,关于九转紫金丹的炼制过程,我还要详细说给石真人听。” …… “我们有两件大事要办,一是去求风君子,希望他能得到绿雪的千年灵血。二是去找黄芽丹,希望时间能够维持半年。”这是在绿雪茗间,紫英姐对我说的话。 丹霞生对我说了九转紫金丹的炼制方法,据说这种丹药要在夏至开炉,成丹至少要到半月之后,而且能否成丹最重要的就在最后三天的火候。如此说来,就算有九转紫金丹,那么也要等到七月了。而我手中的黄芽丹,三日一枚以绿雪神茶送服,只能坚持到四月中旬,至少还需要三十枚才行!我一回到芜城就找来韩紫英商量,紫英听完后也是良久不语,最后说出了有两件事要办。 …… “黄芽丹和千年仙人血,这不是你现在到的东西。既然柳老师的事情我也有份,这两样东西就全都交给我,我一定可以帮你找来。但我有一个条件。” “风君子,你想要什么你就说,我都快急死了!” 风君子:“我要一枚九转紫金丹。” “什么?你疯了。连我都不一定能有,你难道是想等丹药炼成之后去强夺吗?万万不可!” 风君子:“石野,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地意思是如果成丹一枚,你和丹霞夫妇商量着办,如果成丹两枚皆大欢喜,但如果成丹两枚以上。给我一枚。这就是我的条件,你答不答应。” “答应答应,当然答应!我不必去问丹霞生,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你什么时候能把东西弄来?” 风君子:“你不必着急,我答应你在四月之前弄到三十枚黄芽丹,也答应你在夏至之前得到你所要的鲜血。不过在此之前,你也要做一些事情。” “你说,我做。” 风君子:“一,找到泽中除掉他。二,不要忘了九林禅院之约。去叫醒法海。三,老老实实的修行,千万不要再生出别的事端。就这三件事。” “没问题,我都答应。” 风君子:“还有一件事。” “你一次说完行不行?” 风君子:“这和那三件事不一样。你告诉韩紫英,我要请尚云飞吃顿饭。我有事求他。能不能让她准备一桌让我满意的素斋?……你结帐。” “这也没问题,什么时候都行,你请尚云飞吃饭干什么?” 风君子:“不着急,等我通知你吧。我想找广教寺地活佛谈谈,想请尚云飞约老喇嘛见个面。” “你要见活佛?” 风君子的表情有点怪:“还不是因为绿雪。绿雪不来找我。我又不好去见她,找个和事佬帮忙,这可也是为了帮你。” …… 风君子说到做到。接下来一个星期我也没看见他的踪影。反正是放寒假,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玩了。但是七天之后,他鬼鬼祟祟的跑到绿雪茗间,给了柳依依一盒黄芽丹,不止三十枚,而是整整四十二枚。我闻讯之后问他哪弄来的,他笑着摇头不答,叮嘱我们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但不久之后我就知道哪来的了,他是在孤云门偷的。之所以能够得手,是因为孤云门还有一个内应──张枝。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孤云门的人找到芜城来了,他们要找的人不是风君子,而是我石野。风君子要我千万别再惹麻烦,却把麻烦惹到我头上来了。 这小子,说要我给尚云飞准备一桌素斋,没说什么时候。但他可不止在这吃了一顿饭,而是经常来吃白食。风君子有一个爱好,就是在大街小巷闲逛,俗称压马路。过年时节家家户户都贴春联,他喜欢站在各家门口将各种对联评论一番,书法和章句都说地头头是道。逛的累了饿了,有时候也不回家,就溜达到知味楼来了。要两盘菜一瓶酒,吃完了一抹嘴,就说记在我帐上。韩紫英也不跟他计较。 一般酒楼的生意在下午三点之后是最清淡的,因为午饭的时候早就过了,晚饭地时间还早,正是服务员的休息时间。这一天我在知味楼,正在与紫英和张枝说话。张枝难得到这里看看情况,顺便也问问知味楼经营的怎么样?知味楼的生意很好,紫英姐粗略的算了算,开业不到两个月,毛利大概有五万多。我占百分之四十地股份,这里面的毛利应该有我两万多。 说实话,我不仅不吃惊,反而觉得有点少。因为知味楼的规模比绿雪茗间大多了。柳依依上次给了我四千,还说以后每月可能会翻倍,那就是八千。绿雪茗间只有那么前后两间屋,柳依依加上阿秀两个人,而知味楼有这么大地方和这么多厨师和服务员。说不高兴那是假地,我几乎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钱,这在当时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当着张枝的面我当然不好和紫英商量怎么花钱,只是在心中暗自盘算怎么补贴给父母。只是柳菲儿的事情还没解决,我没有办法真正的开心起来,如果菲儿没事,这一切就显得太美满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风君子踱着方步走进了知味楼。他一进门就坐下喊道:“服务员,来两个小炒。前天那两样就行,再烫一壶黄酒。” 我们在楼上就听见了他地声音,紫英笑着对张枝道:“吃白食的又来了,他快把门槛给踩破了,我就从来没见过他结过帐。” 张枝也笑:“算了,就他每月那点零花钱。在这里一顿都不够。知味楼不是有利润吗,他的帐都算到我那份上得了。” 紫英:“风君子贼着呢,他可不记在你帐上,每次都叫我记在石野帐上。” 张枝:“那就记在石野帐上吧,如果石野不干就记我帐上,总之不要收他的钱就是了。你和石野慢慢聊,我下去找他喝一杯。” 我和紫英也起身道:“谁地帐也别记了,就算酒楼的经营成本吧。……我们也下去,听听这小子今天又在大街上遇到什么稀奇事。” 因为时间地关系,整个知味楼大堂里就坐了风君子这么一个不算客人的客人。我们下楼的时候。正好从大门外走进了一个人。这个人一出现,就立刻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很难说她有多大岁数,说二十岁的容貌可以,说三十岁的韵味也行。因为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一种勾人的妩媚与妖艳。她的五官很美,细眉秀目,贝齿朱唇,白里透红的皮肤细腻得吹弹可破。然而最吸引人地却是她的眼神,波光流转。一目扫来,每个人都觉得她在看自己,在对你在说话。冬日里。她穿了一身雪白的轻裘大衣,大衣的前襟是敞开的,露出里面火红地紧身套装妙蔓的曲线显露无疑。这个女子的妖艳,和韩紫英有得一拼,但感觉是不一样的,就像雪地里的一团火。 她走过来地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意,看她的举手投足显得优雅高贵,但神色却显得有几分放荡与诱惑。我和韩紫一时之间都愣住了。因为她走进门看见了我们从楼梯上下来,就笑着走了过来,就像很熟的样子。而张枝看见这个女人脸色就白了,停下脚步,站在了我和紫英地身后。 没等我们说话,她已来到近前笑着说:“张枝果然在这里,那这位就是韩紫英了,这位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石野石小真人。……果然气度不凡,真是爱死我了,来让我看看。”这个女子也不知道是天性开朗还就是脸皮够厚,伸出一只玉手就要来拉我的手。她抓住了一只手,却不是我的手,而是风君子的手。 刚才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坐在一边低头喝酒的风君子,这时他突然走到了我们身侧,拨开我的手,将自己的手放在那个位置,这女子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 “我说这位大嫂,没事你抓我地手干嘛?来来来,先陪我喝一杯酒吧,我一个人正闷的慌。”风君子嬉笑着说道。他的动作够快的,已经带上了那面七星面具。 那女子吃了一惊,看着风君子,顿了片刻,又看眯着眼睛看向张枝。只见张枝硬着头皮拱手:“师叔,您好!” 紫英也吃了一惊,开口问道:“孤云飞燕?” 那女子点了点头,娇笑一声道:“不错,我就是绯焱。” 原来这个女人是张枝的师叔,孤云门弟子绯焱,她可是天下修行界大名鼎鼎的人物,名气甚至超过了孤云门的掌门绯寒。这个人我听说过。她之所以有名,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她的修行境界高超,不仅超过绯寒是孤云门中第一,而且号称是天下第一。当然她这个天下第一不是和守正真人那些前辈相比,而是在天下修行的女子当中号称第一。 修行界并没有天下第一的名号。正一门的掌门守正真人当今隐然有天下第一人的名望,但守正是个男的。如果说女子,紫英曾经跟我提到过的忘情宫天月大师恐怕不在守正之下,但天月不出忘情宫,几乎是一个不存在的人。所以天下修行女子中,公认绯焱第一。她出名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号称修行人中天下第一美女。 今日见到她本人,果然美艳超凡。如果说容貌,终南派七心童子若肯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绯焱也比不上她。但她最迷人之处是一颦一笑间散发的魅力,而七心的神色总是冷冷的,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绯焱这样顾盼之间的风流妩媚。她的法号叫绯焱,但天下修行人都喜欢称呼她的绰号──孤云飞燕。 绯焱抓住风君子的手却没有放开,她看着张枝在笑,笑容中却有几分怒意:“张枝,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师叔!……既然记得,就把你勾结石野盗取的黄芽丹还回来。”虽然语气含怒,可在她嘴里说出来感觉就象在对情郎撒娇。 此话一开口,我也猛然醒悟,我知道风君子的黄芽丹从哪里来的了。凡夫子说过孤云门去年新成一炉黄芽丹,而这种东西天下罕见,风君子要找也只能去孤云门偷。他去孤云门偷东西,张枝看样子也帮忙了。真是家贼难防,偷断屋梁!让他们得手了。现在绯焱找上门来了。 张枝似乎很害怕这个师叔,退后一步低头道:“师叔,此事掌门已经知道,答应过我暂不追究。我也正在找人重新炼制一炉黄芽丹,炼成之后一定整炉奉还。” 紫英和我一样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但是她的反应很快,立刻想明了原委,也陪着笑说道:“绯焱,如果给我时间,我一定能还给孤云门整整一炉黄芽丹,现在的丹药,石野确实有急用,是为了救人。” 我也恭恭敬敬的施礼道:“绯焱道友,在下要黄芽丹并非为自已,实在是有救人急用。希望道友能够体谅,石某感激不尽。”[手机电子书网 Www.t x t 80 .c o m] 绯焱还在笑,但笑容中已有寒意:“难道孤云门什么事都由绯寒说了算吗?朱果虽然是你张枝拿来的,但配药是门下弟子多年来采集的,丹药是我炼成的。我这一炉成丹七十二枚,你们这些弟子服用了三十枚,绯寒答应我至少给我一半,而你却勾结外人将剩下的四十二枚全部偷走了!我也不要你全部还回来,将我的那三十六枚拿来。” 第九卷 真空篇 103回 孤云飞燕顾,有子不如无 原来这事还这么复杂,那四十二枚丹药中有三十六枚丹药是绯焱的,难怪绯焱会亲自找上门来。这实在为难,因为我不能还给她,给了她就不够了。这时就听见风君子说道:“孤云飞燕,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黄芽丹是我偷的,你和张枝石野他们两个要什么?” 绯焱转头看风君子,笑容僵了一僵,露出了一点惊讶:“你──你怎么?” 风君子:“我怎么还没跪地求饶是不是?我倒想问问你,这‘护身仙霞’,是孤云门的掌门秘术,你不是掌门,也不是掌门弟子,是怎么学会的?” 风君子说了“护身仙霞”四个字,应该指的就是张枝的无形之刺。绯焱一直握着风君子的手不放,这天下男子没有人能受得了。但她今天可遇到了滚刀肉,风君子不怕这个。我本想相劝,但一看这个情况,也没有做声。 绯焱微嗔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孤云门的掌门位置本来应该是我的,只是我师父最后改变了心意,传位给绯寒师兄。……我说这位小弟弟,你的修为不俗,但也不要强出头逞英雄,我看你还能忍多久,别白白丢了性命。” 风君子夸张的叫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我愿意!不过风流还没风流过,就让修行界第一美女握手给握死了,实在太冤了。” 绯焱地脸色一变。但随即变成一副含羞带笑的样子:“你戴着面具藏头露尾,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是男是女?你这面具──难道阁下是终南派七心童子?” 风君子:“童子?我去年还是,今年已经不是了。我当然不是七心,至于我是男是女,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绯焱扑哧笑出声来:“这位郎君,你好坏呀!……张枝。这就是你在外面结交的朋友?” 张枝脸色却变的万分紧张,喊了一句:“师叔,千万别动手……” 她这一句喊的迟了,绯焱出手了,连站在近处的我和韩紫英都来不及阻止。只见她突然松开了风君子地手,芊芊玉手尖端的五片指甲都发出了奇异的彩色光芒,这光芒如刃,冲着风君子的咽喉就射了过去,口中道:“既然你出言轻浮,我就让你做一个真正的哑巴。” 这个绯焱。不论说什么话,总是一副娇滴滴勾人的样子,没想到出手却如此无情。风君子变哑了吗?没有!就在这一刹那,他一翻腕,将绯焱的手指一拢都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五彩光刃将将到他喉间时突然消失了。这时所有人都没说话,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变的很凝重。最后还是风君子首先打破了沉默:“绯焱,你这么着急松手干什么?你的手又细又嫩,我还没有摸够呢。” 风君子话说地虽然不三不四,但看他的神色。也突然间变的严峻起来,目光冷冷的盯着绯焱。 这时张枝轻轻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说道:“师叔。这里是闹市。” 本来大堂里只有我们五个人,厨师和服务员都在后面。我们这么一闹,有服务员听见了声音,以为又来客人了,从后面走出来招呼。一见有普通人出现,风君子和绯焱都同时收了手,互相看着对方。紫英赶紧对服务员说道:“没事没事,有个朋友来看我,你还是到后厨帮忙摘菜去吧。” 这时绯焱深吸一口气。转头问我:“石真人,这里有没有好好说话地地方?” “有,二楼有一间君子居,十分蔽静。” 风君子一摆手:“你们就不要掺和了,黄芽丹是我偷的。绯焱,这是你我两人的事情,我们两个私下去谈好不好。” 绯焱看着风君子:“你要逞英雄到底了?那我就成全你,跟我来吧。” 张枝神色焦急,想阻止,可是风君子却一定不让我们三个进君子居。他和绯焱两人上楼进屋,居然还是手拉着手进去的。他们关上了门,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他们这一进去时间可不短,过了两个多小时还没出来,知味楼已经陆陆续续来客人了,一楼的大堂和二楼地包间渐渐的都客满了。我们几个也无暇关心知味楼,只是站在二楼走廊上焦急的等待。热热闹闹地知味楼让我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我想他们不会当着这么多客人在的时候搞出什么动静来,毕竟有修行人的戒律约束。 紫英劝张枝进办公室休息一会,着急也没用,风君子神通广大,不应该有什么事。张枝摇头道:“你们是不知道我师叔的厉害,她在天下修行女子中号称第一可不是吹出来的,我爹就说过在同辈人中,正一门的掌门大弟子和锋真人也未必赢得了她。我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知道风君子的道法玄妙,但还是不要招惹我师叔地好。” 原来这个绯焱这么厉害,听见张枝的话我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终南派的出走的弟子七叶。看来这绯焱和七叶有得一比,张枝是没有见过七叶的厉害,但我见过。我、紫英、七心加起来也不是七叶的对手,后来还是风君子出面摆平的。风君子说过如果他有黑如意就不会怕七叶,这么说他也不应该怕绯焱,只是今天他空着手来什么法器都没有。我可不希望他们真的起了冲突,这两个人如果动起手来那还不把整个知味楼给拆了? 张枝后来一着急,就和紫英姐商量是否开启法阵。紫英摇头说不可,因为酒楼里还有那么多普通客人。而且就算开启了法阵,恐怕也制不住绯焱和风君子这种高手。绯焱地情况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知味楼的法阵肯定制不住风君子,因为正一门的伏魔大阵他说破也就破了。渐渐的天已经黑了,就在我们焦急万分的时候,君子居的门开了。 先听见一连串银铃般地咯咯娇笑。绯焱缓步走了出来,仍是款款风姿,媚意流转,在她脸上一点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紧张气氛。张枝也顾不得害怕了,迎上去问道:“师叔,你和他谈得怎么样了?” 绯焱白了张枝一眼,回头对门内道:“这位小兄弟,我们之间的约定你可不要忘了,一定要遵守你对我的诺言呦,变心的男人可不是好男人。……” 这几句话说的张枝脸都青了。因为内容太暧昧,不了解前因后果的人,还以为刚才是一对偷情的男女在里面山盟海誓呢。绯焱说完了也不理会张枝,径直向楼梯口走了过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突然伸手在我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口中还笑道:“金龙锁玉柱,真是极品好身体,奴家好喜欢。” 她如此动作言语,连韩紫英的脸色都有点发白。她伸手地时候我想躲闪来着,却没有闪开。还是让她摸了一把。但我发现了一件事,她右臂的衣袖碎了,被撕开了长长的一条口子。外面的白裘大衣和里面的火红内装都被撕破了。垂手地时候看得不清楚,一抬手碎袖散开,露出了一截嫩藕般的手臂,在她的小臂内侧还有一个朱红色的圆点。 张枝也看见了她的衣袖碎裂,在后面问了一声:“师叔,你地衣服怎么了?” “男人要撕女人的衣服,你说是因为什么事呢?”说完话绯焱头也不回的下楼了。张枝已经咬住嘴唇说不出话来,高耸地胸脯也不住的起伏。就在这时传来了风君子的声音。 “哎呦,你们谁快过来扶我一把。”回头只看风君子走出门来。他的衣衫倒是整整齐齐。就是样子有点怪。只见他步履蹒跚,几乎是扭着胯在走路,一只手还扶着墙,皱着眉头神色十分痛苦。张枝刚才还咬着嘴唇板着脸,看见风君子这副模样一个箭步就到他身前,伸手扶住他:“风君子,你怎么了?我师叔伤着你了吗?……她的衣服怎么被人撕碎了。” 风君子:“不就是一只衣袖吗?我就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守宫砂。……张枝,我现在确定了一件事,你绯焱师叔心理变态。明明是个老处女却要做出一副风流放荡勾引男人的样子。” 张枝:“你是怎么回事?……伤在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风君子:“不好看吧,我刚才坐地上了,屁股蛋子摔的生痛。” 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和紫英已经站到了君子居的门前。君子居里地东西都完好无损原样未动,只有一件例外。一把木质坚硬异常的白枫木靠背椅已经成了一地的碎木头,看来就是风君子坐的那把椅子,这小子的屁股就是这么摔痛的。 紫英姐皱了皱眉头,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转头说:“快扶风君子到办公室去,那里面有张沙发。” …… 君子居二楼有一间不大的办公室兼财务室,风君子撅着屁股趴在沙发上,正在对我们说绯焱的事:“这个女人真是狠毒,她奈何不了我,娇滴滴的就对我坐的那张椅子下了毒手,我的屁股就跟着倒霉了。……我答应了她三个条件,韩紫英,你听好了,第一个条件要找你帮忙了。” “什么条件?” 风君子:“石野应该还有朱果,你再炼一炉黄芽丹给她。配药不齐可以找凡夫子帮忙,轩辕派应该有。石野去找他,凡夫子经常到绿雪茗间喝茶。这个绯焱,黄芽丹明明一炉是八十一粒,她炼丹只成了七十二粒,看来是配药的品质不纯,但她这次居然一定要整炉八十一粒。……” “行,这可以。只要有时间去搜集药材,炼一炉黄芽丹没问题。还有什么条件?” 风君子:“第二个条件跟你们没关系。她怕我了,逼着我发了个誓,我发誓以后不和她动手斗法,只要她不危及我的性命,我就不能阻她出手。” 我插了一句:“她怕你了?她出门的时候好好的,你摔的呲牙咧嘴,她怎么会怕你?” 风君子:“给我点面子好不好?……那女人太凶了!” 张枝打断对话:“风君子,快说第三个条件。” 风君子:“第三个条件,我不能说。这是一个秘密的约定。” 张枝撅起了嘴,神色很是不满,风君子看了她一眼又说道:“你不要这种表情,我既不是流氓也不是色狼,不是你想的那种事。……在我眼里,她可算不上天下第一美女,不仅不算,而且差远了。” 张枝笑了:“就你与众不同,‘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容’。你写的诗我还记着呢。” 这时紫英也捅了我一下,在我耳边悄声道:“石野,你说绯焱漂不漂亮?” “确实非常美,但根本比不上你。”这是一句女人爱听的话,紫英也心满意足的笑了。这时有个服务员敲门说道:“韩经理,红花油买来了……” 风君子:“韩紫英、张枝,你们都出去,我要脱裤子了。……石野,你帮我抹红花油。” 紫英掩嘴笑着出门,张枝瞪了风君子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红着脸也出门了。这种差事,落到了我头上。风君子脱了裤子趴在沙发上,我给他摔的发红的屁股蛋子上抹红花油。风君子若有所思的说道:“石野,你一定要小心绯焱这个人,她的修为可与七叶相比,而且也不是什么善类。……我觉得她找到芜城来,绝非是仅仅为了黄芽丹这么简单。” “风君子,你们俩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不能说,这是秘密。别看我现在这副惨样,其实真正吃亏的是她,这一次是我把她给吓走的。下一次我不在的时候,你碰见她一定要小心。” “我记住了,那个女的笑眯眯的就突然出手,真是有点可怕。……孤云门的掌门绯寒看来比她好多了,听张枝说绯寒答应暂不追究。” 风君子:“你不清楚全部的过程。我偷完药之后被绯寒堵住了,她非要跟我理论理论,我就掏出黑如意跟她比划了比划。后来她奈何不了我,就顺水推舟放我走了。她是一派掌门,这种丢脸的事情怎么会对张枝说……后来张枝又对她说了你的事,绯寒这才不再追究。我估计绯寒将这件事告诉了绯焱,我当时戴着面具,她们也不知道我是谁,绯焱就到芜城找你来了。……九转紫金丹的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 我在训练营中的时候,负责讲信息收集课程的教官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情报工作最高明的地方,就是把对手的耳目变成你的耳目。”要做到这句话很难,但对于我却变成异常简单。现在的石野,成了一个世界不存在的人,除了我躺在绿雪茗间后室的肉身之外,很难发现我的神识在何处。因为我潜伏在古处长的体内。 我的阴神静静的潜伏在他的神识中,即不去影响他的思想,也不去操纵他的身体,只是通过他的五官去感受他所经历的一切。他能看见的,我都能看见,他能听见的,我都能听见,甚至他的手摸到的。我也有一样地感觉。这就是三梦大法中“托舍”的境界。 一连几日,我一有机会就阴神离体,想办法潜伏到古处长的神识中。我知道了平时很多老百姓所不知道的事情,也了解了不少这个世界上肮脏的交易。对这一切我并不是很关心,我只是在等一个人的出现,这个人就是正一门地叛徒泽中。我不知道泽中去了哪里。但我觉得泽中就算不回芜城,也会到芜城来和古处长见一面的。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到了泽中。 我在古处长这里的代号是“石头”,泽中也有代号,很形像,叫作“道士”。古处长在芜城的活动基地对外挂的牌子是一家研究所,是一栋不太起眼的五层楼。它的位置很好,不算太喧闹也不算太僻静,独门独院地上五层,地下还有三层。这外表看起来不起眼的建筑内部却很复杂。有专门的收发电台,独立的通讯线路,甚至地下室还有一个完全隔音地射击场。 古处长整理文件的时候,我也“看见”了一些资料。所谓特别行动小组,除我之外芜城还有几个成员。分类不同。我的分类是B级,半勤。那几个人都是C级,有两个是全勤。这几个人的代号和名子我从来没听说过,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修行人士,也有可能他们不是修行人。只是拥有常人没有的特殊能力。 我之所以看到这样一份绝秘名单,是因为名单上最近添了一个人,就是代号“道士”地泽中。泽中是A级全勤。据我了解的情况他的级别和待遇都比我高。“我”是在地下一层的一间会客室里见到泽中的,泽中应该刚刚从训练营中回来,向古处长来报道。我看见了他,长发已经变成了小平头,穿地是一身普通人的衣服。我还听见了他和古处长的一段对话。 古处长开口还是老一套:“道士同志,你经过了训练营中地各项考核,各方面的素质表现都很优秀,已经成为一名对国家有用的特殊人才……你每个月津贴是二百五十元,都存在这张折里。执行任务时的费用可以另外报销。不必跟我客气。……我们这里你是唯一的一位A级成员,我对你寄于厚望。” 靠!老子才一百,泽中凭什么二百五?他的津贴比我高多了,看样子在训练营中露的本事比较多,教官们认为他的能力比我更强。泽中的神色很恭敬,他小心地答道:“多谢领导的关心和培养,我一定会努力的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不过我上次那个申请领导考虑过没有?” 古处长皮笑肉不笑:“是那份调出芜城辖区的申请吧?你说你曾经在这个地方得罪过一批异能人士,害怕他们的报复。组织上对这件事情也很关心,可以考虑答应你的申请。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完成两个任务。” 泽中:“古处长你先说说是什么任务。” 古处长:“都不着急。第一个任务是要你和小组的另一个代号,石头,的成员配合,去秘密抓一个人回来。当然,现在有人在做这件事情,如果他们不成功就需要你们两个出动。第二个任务,请你写一份报告,详细说明你得罪的是哪一些异能人士,他们都有什么特殊能力,存不存在秘密组织,经常活动的地点在哪里?以及如何找到和控制这些人。” 古处长这两个任务我可都不能让泽中完成。第一个任务分明是让他和我配合,如果我们两个见了面,不知道该是怎样一幅场景?我可不想在泽中面前暴露身份。而泽中的第二个任务更要命,古处长要的是芜城修行界的情况报告。修行人与红尘无涉,注意遵守与世俗的界线,这是每一个弟子入门时都要受的戒,而且大家都是很自觉的遵守,不敢有丝毫违反。看来泽中也并没有完全交代关于修行界存在的情况。 这小子会不会交代呢?如果他要交代,可能也不会完全实话实说,只能告诉古处长有一批有组织的异能人士,比如齐云观,比如我石野。我正在思考,听见泽中说道:“古处长,第一个任务没有问题,我一定会坚决完成。至于第二个任务。我也可以完成,但那样做,我本人可能有危险,除非……” 古处长拍着他地肩膀笑道:“除非组织保证你的安全,答应你的申请。你放心,我一定说到做到。只要你完成了任务,我会给你换一个身份,把你调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你过去认识的人不会再找到你……需不需要整容?” 靠!如果泽中真的完全供出了正一门地情况,那他不仅是正一门的叛徒,也是整个天下修行界的叛徒。我不信他敢这样做,有可能不会说出全部的实情。但不论他给古处长写什么样的报告,我都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看来我要抢在这两个任务之前除掉泽中,难怪风君子那种人也对他动了杀心,这种祸害确实不能再留着。 动杀心容易,想杀他却很难。他的修为不如我。但也不算太低,应该早就过了灵丹的境界,在还转的境界之中。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正一门的三十六洞天次第分的很细,在我学地丹道中相当于四门十二重楼中的前九重楼。因此我不可能像汤劲那样杀他。连阴神都不敢在他面前暴露,上次是有教训的,再来一次可受不了。我潜伏在古处长体内他似乎也有感觉,他看古处长的时候眼神有不易察觉的疑问,他好像隐约感觉到了古处长可能被阴物附体。但他什么都没敢问。因为他也不清楚古处长地来历,这个地方的所有人本来就应该是神秘的。 如果我想杀他,恐怕只有本人拿着青冥镜找机会下手。然而我却找不着这种机会。因为泽中就住在这个研究所三楼的一间宿舍里,平时只挑最热闹的时候出门,我不可能在闹市中和他动手斗法,泽中这是在用修行人地戒律保护自己。而那栋楼中保安措施很严密,几乎每层楼都有人二十四小时在值班,每一个出入口都有隐蔽的摄象头监控。以我现在的能力,很难无声无息地潜进去,杀了他还不惊动任何人再出来。 我潜伏在古处长体内出入研究所的时候,有几次坐在车里向外看。发现了一个熟人,就是齐云观的观主和尘。和尘可比泽中高明多了,在他面前,我就算潜伏在古处长体内也要小心。我不明白和尘是来干什么的,他是来杀泽中的还是来保护泽中的? 我听说正一门下了追杀令,要除掉叛徒泽中。泽中是和尘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泽中出了事他的责任最大。我还听说正一门将追杀泽中的任务主要就是交给了和尘,要让和尘亲手除恶。我没有找到机会,但是和尘却有几次下手地机会。我记得有几次古处长和泽中一起出门,中途“我”发现和尘在附近,其间泽中上了洗手间,和尘也进去了。但是和尘却没有杀他,泽中安然无恙的出来了。也许和尘确实是来杀他的,但最后没有忍心动手。修行界师徒之间的关系是很复杂的,尤其像和尘与泽中这样,有时候情同父子。 但泽中还是死了,至于谁杀的他,这是一个秘密,我不会说出去。 那天夜里,我带着青冥镜潜伏到研究所的附近。我心中已经仔细研究了多日,我在想从哪一条线路进去,如何突然出手,在所有人没有发现我之前离开。我甚至想实在不行就不要避摄象机的镜头,强冲进去,以速度取胜,在所有人没有堵住我之前出来。为了这个想法,我甚至跟风君子借来了那张七星面具。但事情还没有紧急到那个程度,我现在还是守株待兔,万一泽中一不小心落了单,我就出手。 我到达研究所门外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背影,远远的站在研究所的楼顶上的阴影处。他凌空而立,银丝长发飘扬,左手持一柄金色的拂尘,右手从发髻中抽出一根发簪,发簪的形状是四寸长的小剑。如果是普通人,根本不会看清楚这一幕,因为那个背影离我极远,光线也极暗,也就是我的眼力在黑暗中也远远超出常人,才看见了这一切。 只见他手持发簪遥遥指向天空,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如金蛇般的闪电。这闪电时间很短,如果你一眨眼根本就不会发现,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我觉得我脚下的大地都轻微的颤动了一下,我藏身一侧的那棵高大的玉兰树也飘落了一地的叶子。金蛇闪现之后,那个人的身影也不见了。我没有看见他的面目,但我知道他是谁,因为这个形象早已印在我的脑海中,是正一门的守正真人。 第二天,有人发现泽中死了。他安安静静的躺在宿舍的床上,早已停止了呼吸。他的死因很离奇,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只有眉心一道短短的焦痕。古处长以及一干人员面对尸体百思不得其解,泽中的遗体被送去做详细的解剖检查,却没有检查出任何结果。只能归结为奇异人士也有奇异的死法,古处长猜测有可能泽中的特殊能力本身对身体健康有伤害,这种伤害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暴毙。他的报告中这是最主要的一种推测,当然还有别的猜测。 正一门的掌门人守正真人亲手杀了泽中。我现在知道了,正一三宝中的雷神剑,就是守正头上的那根发簪。没想到雷神剑只是一把四寸长的小剑,并不是精光闪闪的三尺青锋。雷神剑发出的神宵天雷,有神鬼莫测之威。高人就是高人,如果没有修行人的戒律,普通人在守正面前恐怕真如草芥一般会惶恐不安。 我亲眼目睹了守正真人施法,第二天藏在古处长的神识内亲眼目睹了泽中的尸体。我突然想起了武侠小说中的一个情节。在金庸的《倚天屠龙记》中,武当七侠之首宋远桥的儿子宋青书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宋远桥本想杀他却下不了手,是张三丰亲自出手杀了宋青书。金庸的武侠之所以成为经典并非偶然,我就在现实中见到了相似的一幕。 ****** 问一个问题:以守正的身份,为何亲手杀人? 第九卷 真空篇 104回 疏意添香袖,何苦乱折枝 我没有在家里过年,但是我家过年的时候很热闹,因为有一个人自称是我的女朋友,跑到了我家,说石野不在,她来陪我父母过年。她进村的时候穿的是警服,开口就问石野家在哪里,开始把我父母吓了一跳,以为是我犯了什么事,把警察给招来了。没想到她一进我家,就叔叔阿姨的喊的很亲热,自称是我的女朋友。这个人是谁?不用说大家也能猜到,就是女警官曲灵。 在我父母眼里,或者在石柱村村民眼里,像曲灵这样的城里女子应该是很不错的对象了。人长的漂亮,又是国家干部,对老人的态度又很尊敬。我父母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很客气的接待了她,疑惑不解的问她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曲灵说她是我的朋友,我曾经救过她。而且她也是知味楼的股东之一,是我生意上的伙伴,也是我现在的对象。 这丫头做事情够利索的,想追我直接追到我家去了,当地的风俗女子到男方家过年,就是事情定下来的意思。我父母虽然对曲灵很有好感,但也不至于太糊涂,留她住了两天,我妹妹也陪着她在乡下逛了两天,但没有留她过除夕。委婉的劝她应该回家陪父母过年,而且我不在家,他们也不好做主。 年前去过我家的不仅是曲灵,紫英也去了。她知道我不在家。想接我父母和妹妹到城里过年,住地地方都已经准备好了,就是柳老师在滨江路的那套新房子,是柳老师陪她一起去的。她们到的时候曲灵前脚刚走,搞得我父母有点不知所措,甚至是受宠若惊。他们虽然是淳朴的乡民。但毕竟活了几十年,有些事情还是能看出一、二的。他们没有留曲灵过年,也没有随韩紫英进城过年。 结果柳老师那套房子过年也没空着,柳老师把自己地父母接到了芜城过年,说是看一看柳家的新房,尝一尝新开业的知味楼的酒菜。柳老师留在芜城没有回青泉镇过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每天还要到绿雪茗间去饮茶。 终南派的七花,也就是宣花斋的老板宣花居士,是俗家弟子,也是有家室的人。过年的时候自然和家人在一起。七心没有回终南派,紫英姐不想让她一个人孤单,过年的时候也把七心请到的知味楼一起吃年夜饭韩紫英、阿秀、依依还有七心四个人在一起过地年,她们还学会了打扑克。人人都不孤单了,除夕之夜只有我一个人是坐在黄山玉屏峰顶上度过的。 …… 在学校开学的前一天。我回家了,对父母慌称我从北京回来了。我还捎了一只假冒的北京烤鸭,就说是从北京带回来的,其实是紫英替我烤地。儿子回来了当然要好吃好喝的慰问,我只能推说刚刚在城里吃过吃不下就不吃了。我在家里不吃东西父母当然不干。但很快就被另外两件事转移了注意力。 第一件事情是钱,我给了他们一笔钱,就说是开酒楼的分红。我没敢拿太多。怕吓着他们,只给了一万,这已经是我们家以往好几年的收入了,我担心父母的反应过于激动。不料他们虽然很激动,但却不是很激烈,原因嘛,他们已经让曲灵吓到一次了。原来韩紫英也没想到曲灵会跑到我们家,没有叮嘱过她什么,所以曲灵把知味楼地情况几乎都告诉我父母了。她告诉我父母知味楼的生意能赚多少钱。我又有多少股份等等,当时差点没把我父母惊呆了。 母亲把钱接了过去,就说帮我攒起来,将来给我娶媳妇用,接着就说到了第二件事情。首先是曲灵,他问我和曲灵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说只是普通朋友,结果二老不太相信,谁家大姑娘能这样上杆子找到我们村来?后来他们又说我想交女朋友他们也没法干涉太多,但是提醒我不要忘了我现还在上中学,将来还要考大学,有些事情不能太着急。如果关系能定下来就定下来,至于结婚嘛将来再说。 二老很敏感的问了几个人,比如说阿秀,还有柳依依、韩紫英,这些人究竟和我什么关系?他们都见过,也能看出来我们关系不一般,所以让我给搞糊涂了。这我没法回答,就说是朋友,很好很好地朋友。他们唯一没有问的人是柳老师,大概他们也没有想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还隐约听见父母在房中议论,他们好像提到韩紫英的名子比较多,我妈还隐约说了几句“人很好,就是年纪大了点……”云云。 我躺在床上也觉得有点乱,我是一定要娶柳菲儿的,但这件事情现在还没法跟父母开口说清楚。至于紫英,她现在是我的女人,也可以说是唯一真正意义上我的女人,她的身份太特殊了,我不会弃她负她,总之要想个办法如何相处。而阿秀,这个古怪精灵的丫头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但我心里知道我对她并非全无情意,只是感觉很微妙。还有柳依依,我会照顾她地,会一直照顾她的,这并不是因为风君子的要求,而是我确实应该如此,也有责任如此。 我并非风流浪子,现在这种局面各有各的原因,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处理好的。但曲灵是例外,我没想到她会喜欢我,而且用了这么直接的方式,也许是因为在繁昌乡发生的那一切吧。我对她本无特殊的感情,所以,她和那些人不一样,如果有机会,我应该拒绝,把话和她说清楚。既然春风无意,就不要乱惹花枝。 …… 开学之后已经文理分科。高二下学期整个高中已经过去一半,学习地气氛渐渐紧张起来。然而我关心的却不是考试的问题,而是九转紫金丹和一系列别的麻烦。泽中的死讯天下修行人都知道了。原因很简单,古处长没有想到对一具尸体保密,后来送去火化了,自然就会有人见到。于是消息就传开了。 我亲眼看见守正的背影施展神宵天雷,第二天泽中就死了。这件事我只对风君子说了,风君子说他如果是守正也会这么做地,但不希望别人知道。没有别人知道是谁杀的泽中,但是议论来议论去杀人者就成了我石野。因为泽中被正一门追杀的原因天下皆知,他莫名其妙的死了,又没人出来领这个“除害”的功劳,那十有八九就是“报私怨”的石野干的。 这件事情给我惹了一个相当大的麻烦,只是当时我还不清楚。我当时只是问风君子什么时候能取来千年灵血。风君子告诉我最好别急,那东西还是新鲜的药性好。封炉之前他会给我的。而现在,我要做第二件事情了,就是去九林禅院看一看那位传说中地神僧法海。 …… 我是在九林禅院后院的一间静室中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法海禅师,或者说是见到了法海的肉身。屋子里只有一个人陪着我,就是那个老顽童法澄大师。法源方丈知道我来。也知道他师弟想干什么,对于我们的行为,既不支持也不阻止,而是干脆眼不见为净。 看见法海地时候我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他很特别。而相反,他就是像一个普普通通在那里静坐的人,似乎是刚刚入坐。我吃惊的是眼前的法海异常的年轻。如果把他地胡子头发都好好梳理一番,样子也就是二十多岁,不会超过三十岁。九林禅院法字辈的僧人原有九人,法海是大师兄,年纪也应该算比较大的。而法澄排行最末是九师弟,法源是老四。 排行最末地法澄法师虽然一脸天真的样子,但形容却很老,看上去至少有八、九十岁。那法源的年纪应该不轻了,看上去却是个气宇轩昂的中年僧人。而这个法海。已经在此定坐六十年,听说年纪已经是九十二岁,但看上去却这么年轻!他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僧袍,没有披袈裟。我看不清他头上的戒疤,因为他的头发黑而浓密,有半尺长,颌下的胡须也有一大把。法澄解释道:“每年到二月初二,我都会给大师兄剃一次发,剪一回手脚的指甲。还有半个月就是二月二了,我师兄已经快一年没有理发了。” 我看着法海在沉思,法澄也在一边托着腮帮子看着他地师兄不说话。我心中考虑的问题不是怎么叫醒法海,而是在想风君子为什么要我来叫醒法海?这其中必有原因。风君子说在教我四门十二重楼的第三门丹道功夫之前,要经历真空天劫。我不用过这个天劫,但有人劫,他猜测这个人劫就是法海,因为他认为法海正在真空之中。 我最近也读了不少书,思考了不少问题,不再是一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看着法海我想起了一个传说,于是转头问法澄:“法澄大师,你有没有听说过三车罗汉的故事?” 法澄:“佛说三车,羊车,鹿车,白牛车。羊车喻声闻乘,鹿车喻缘觉乘,牛车喻菩萨乘。……这和我师兄有什么关系?” 佛说三车,羊车,鹿车,白牛车,其义云何?羊车喻声闻乘,鹿车喻缘觉乘,牛车喻菩萨乘。这本是参悟佛法的境界成就,在民间却附会出了一个三车罗汉的传说。看来这法澄读书,读的大多是三藏经典,野史笔记看的不算太多。我告诉了他这个传说── 据说玄奘西行取经时,在喜玛拉雅山的一个雪山谷中,遇见了一定坐千万年的修士。唐僧用紫金钵盂在他耳边敲响,鸣金之声唤醒了他。这人出定后告诉玄奘,他是在释迦牟尼佛祖之前的比丘,自悟修行而入定,并且问玄奘佛祖出世没有?他好去请教正法。玄奘告诉他佛祖早已圆寂,他这一入定定过头了。玄奘还劝他不要入此空定,出神而去到人世间去修行。后来这个人的元神就走了,重新投胎,在长安出生,是大将军尉迟恭的侄子。玄奘取经回来后对唐太宗说了这件事情,唐太宗就请求那人替他出家礼佛。但这个人却提了个条件,要一车酒肉、一车美女、一车书籍他才肯出家。唐太宗答应了他,他后来也出了家,法号窥基。 这段传说佛道不分,应该是一段戏言影射,也可能在暗示“空定”不是真正的大乘境界果位。我本来就不是学佛法的,对这里面的曲折并不关心,关心的就是玄奘是怎么唤醒那个人的?法澄听完之后一拍光头:“对呀,难怪别人说你有办法,原来石真人真的比我有慧根,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要不,我们就用紫金钵盂试试?玄奘用的是紫金钵盂,我师父传我的法器也叫紫金钵,你等等,我马上去拿。” 法澄取来了紫金钵,在法海面前一阵叮叮当当,法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毫无反应。法澄见自己敲钵不好用,又将紫金钵递给了我。我试着在法海耳边敲了好一阵子,法海仍闭着眼睛如泥塑木偶。这样看来还不行,我和法澄又坐在了一边,大眼瞪小眼发起愣来。 我们刚才敲钵,就是普通的敲打,没有用什么神通法力,也没有施展御器的道法。那法海定功深厚,充而不闻也正常,定坐中本来就可以断绝外缘不受打扰。如果用紫金钵对他施法试试呢?这样做恐怕有点不妥,行功时最怕被人施法强行打断,所以要找僻静之处,往往还需要有人护法。我和法澄都是修行人,明白这个道理。 沉思中听见法澄突然叫道:“哎呀,不好了!师兄会不会象那个三车罗汉窥基法师一样,跑出去投胎玩?那可真就不好找了!” 我被他吓了一小跳:“大师,这可能吗?你法海师兄参的是什么禅?” 法澄眨了眨眼睛:“照说这不可能,我们禅宗不像你们丹道,不讲究什么元神。倒是你们这些道家的人,在禅宗这里借去了心性之说,融入内丹之法。……我这么说可不是说你学的丹道有什么不好,而是那一段传说不太可能,至少我师兄不可能在禅定中元神跑出去投胎,我们都是不修什么元神的。什么阴神阳神,佛法中没这些讲究。” “既然如此,大师又何必担心你师兄丢了呢?” 法澄又眨了眨眼睛:“我师兄不出定,又不成佛,这是什么意思?老和尚我想不明白。……既然有人叫你来,你一定有你的办法,你刚才讲的那个传说。对,就是那个传说!我师兄不出神,你可以出神,你可以出神去找他。” 法澄这一句话提醒了我,我确实有办法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法海究竟还在不在这里?如果他真的跑出去投胎了,那么现在这具肉身就是空的。我可以进去看看,用三梦大法中的托舍之术。一般来说,托舍之术无法用在高手身上,高人神识敏锐,阴物一靠近就知道了,怎么也不会让我潜伏到体内。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法海的神识真的走了,我就进得去。 想到这里我对法澄说:“大师。我可以试试到你师兄地神识中看看。如果我进不去,说明你师兄还在,如果我进去了却没有反应,说明你的师兄不在了。” 法澄:“我说你有办法你就一定有办法,快试试看。” “大师,我用的是出神之法。我出神之后,请你护好我的肉身炉鼎。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你赶紧去找那个小孩来,就是告诉你我能叫醒法海的那个小孩。” 法澄点头答应,我盘腿而坐,面对法海阴神离体出游,施展托舍之法,潜入到他的神识中。如果我感觉不到他地神识活动,只是能够占据这个肉身,那法海肯定是走了。如果我的阴神根本无法靠近。那么法海肯定仍然定坐在此。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托舍成功了,我潜入了法海的神识,他在这里! 我曾用托舍之法潜入过一个普通人也就是古处长的神识,当时的感觉就是我变成了他。他的所闻所见所触就像我自己的一样。但这一次却是一个大大的意外,我潜入到法海的神识中,像法海这种高人,被阴神托舍居然毫无反应,我很轻松地就进来了。理论上来讲。我现在的一切感知就是法海本人的一切感知。但是,我只停留了一刹那,阴神就立刻归位。睁开了眼睛。 “石小真人,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出了一头冷汗?”法澄在我面前关切的问道。 我抚着胸口,让急速的心跳尽量平静下来,喘着气答道:“大师,你师兄没丢,他就坐在这里──我刚才出神一进去,就知道了!你师兄在真空之中。” 法澄:“我师兄入了空?我明白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出来,一定是他入坐地时候就没想出来。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也不是吓着了,就是吃了一惊,我从来还没有进入过这种境界。我师父也说过起步功夫就没有学好,‘坐忘’终究没有领悟。” 法澄:“心无碍无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你刚才感受的是空境,但那不是你自己的空,而是我师兄法海的空,所以你有恐怖,这也正常。……你说我们怎么才能叫醒我师兄?” “大师,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想叫醒他,而他自己根本就不想出定。既然他自己不愿意,你又何必强求呢?” 法澄摇头:“我师兄如此定法,到头来不过是被善男信女奉为肉身菩萨。我想这不是他想要地结果,就算他不愿意出定,我也要想办法让他出定。因为他是学佛之人,大愿在先。” 法澄如是说,我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风君子为什么要让我来?风君子是不会插手佛家事的,连《金刚经》他都没听完。他叫我来恐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让我知道什么是“空”。这种境界,就算口才再好也说不出来,需要自己去求证,风君子给了我一条捷径,让我看看法海是怎么求证地。他说丹道的“真空”没有心法也没有口诀,他教不了我,所以把我弄到九林禅院来了,让我向几个老和尚学。 我刚才为什么会惊出一身冷汗?如果你是我,你也会的。我无法形容那是怎样一种境界,注意,我用的是“境界”这个词,而不是感受,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感受。人有视觉,所以会有光明和黑暗的概念,但你想象一下,一个天生的盲人,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光明,那他也不会知道什么是黑暗。人有听觉,当听不见声音的时候感觉那就是安静,如果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声音,那他就无所谓静。无明无暗,无动无静的状态,你是想象不出来的。 一个人正常状态下发现“自己”呼吸停止了,心脏不跳了,恐怕会害怕地要死。可是在一种状态下,根本就没有呼吸与心跳,因为连身体都没有了。不仅没有了身体的实质,连形状和概念都消失了,就算是阴神,也变成了无形无质。。无边无际,无始无终,这和我曾经在青冥镜中的感觉很相似,所不同的是,青冥镜中还有一个“我”,可是我进入法海地空定。连“我”都没有了! 有人也许会奇怪,“我”没有了,是“谁”出了一身冷汗?我出体的是阴神,所谓阴神,就是离体的神识能够代替我的身体去感受外界的一切。但我到了法海的神识中托舍,感觉一切都是空。阴神等于消失了,所以我没有了。这一瞬间地恐怖就把我惊了出来,然后出了一身冷汗其实在“空”中,并不是真正的“我”没有了,而是在现象世界中那个依靠外界认知存在的“我”没有了。这种境界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你感受不到一切,而是倒推过来的一种存在恐惧,是这世上的一切感受不到你的存在。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用了这样一种方法去印证,确实很难领悟什么是真空境界。法海就坐在那里。但对世上的一切来说,比如我和法澄,无法确知也无法证明他的存在。要想找到法海,必须要找到一种比空更高的境界。而它地前提,就是我自己要自由的出入和超越这种境界。这就是我来的真正目的。法海虽然没有动,他却帮助我印证了空的境界,而关于空地修行,我真正要问的应该是眼前的法澄。 我恭恭敬敬的向法澄施了一礼,诚心诚意道:“法澄大师。我想我明白如何找到你师兄法海。” 法澄被我的样子弄愣住了,有点不知所措地答道:“石小真人知道就快说。” “我知道,但是我做不到。请教大师传我‘空’的心法与口诀。” 法澄:“什么心法?什么口诀?我只知道经文。” 我不禁笑了。我差点忘了这个老和尚学的不是丹道,没有每个次弟地心法和口诀。我笑着说:“那大师就教我经文吧。” 法澄:“关于‘空’,《心经》讲的最明白,《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只有二百六十字,你听好了──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身想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一谈起佛法,老和尚就眉飞色舞,连一旁的法海都忘了。他不仅讲了心经的经文,还逐字逐句的给我讲解了半天,天黑的时候也没讲完。我还是拣要紧处问他吧。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能把这二百多个字讲明白。我终于打断他的话道:“大师,你说了这么多,那你自己知道什么是空吗?” 法澄:“我当然知道,我进去过,也出得来。所以我知道你刚才是什么感觉。我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师兄不出来,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请教大师,你是怎么进去的,就是依经文吗。” 法澄:“当然不是依经文那么简单。这么跟你说吧,这经文就相当于你们所说地口诀,其实修证空境还有很多套法门,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心法。我师父教我的是五蕴空禅。你想不想学?” “五蕴空禅?想学,我想请教大师的就是这个。” 法澄:“你怎么不早说。你听好了,五蕴空禅是次第入空的功夫,所谓次第其实没有次第,只是一花五叶而已,它是一种禅定,具体的说分为异色、断受、灭想、止行、识空。……” 这法澄和尚毫无心机,也无门户之见。他一心认定我能找回法海,我说需要请教空的修行,他一张口就把他师父教他的全告诉我了。这五蕴空禅看起来似乎很简单,都是来自《心经》中的法门,而真正的玄妙之于在于如何做到,如何进入,如何证得。 所谓异色,就是在定境中忘记一切世上物质现象的存在,包括我们自己的身体以及平常五官所感受到的一切。这是一种很深的定境,它的境界已经超越了寂静,而是一种无的状态。 所谓断受,与异色一体。一切物质现象不存在之后,作为“我”的本身,就不会感受到这一切,实际上消失的是“觉”的概念。 所谓灭想,不是我不会思考,也不是我忘记了思考,而是在这样一种状态下,异色、断受,就没有必要思考,无所谓去苦苦追究一切存在的意义以及方式。 所谓止行,如果人类不思考,上帝也不会发笑,如果上帝沉默了,存在就失去了意志。当对外界的认知都停止后,停下来的也是对外界的一切互动。 所谓识空,我说不出来,法澄也说不出来,你可以理解为剥离一切实有的存在之后,还剩下什么存在?一个抽象的,概念上的,有限无边的“我”。在“空”中,我没有了,但我并没有消失,消失的是另一种东西,它接近于永恒。 我终于理解法海这六十年在干什么了?他是在永恒之境中寻找“我”的存在!不仅是法澄要找法海,法海也在找他自己。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庆幸,因为我最初遇到的是风君子,学的是丹道而不是佛法。(徐公子注:石野为什么会这么想?) …… “风君子,我觉得你这回玩的有点阴险,为什么不早把话说清楚?你叫我去九林禅院恐怕不是为了法海吧?就是想要我去学佛门的‘空’法。” 风君子翘着鼻子一笑:“不错,这点小心眼都让你给看出来了。说起来这因果就复杂了,想当初我教你丹道之前,尚云飞插了一手,结果你学的不是坐忘而是禅定。你在禅定中学丹道,也没什么不可以,但到了金丹大成之后,需要走回正路了,让你从佛门‘空’中回到坐忘,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事情是尚云飞那个假和尚干的,就让法海那个真和尚去解决。……石野,你是不是吓了一跳?” “吓倒没吓着,就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九卷 真空篇 105回 般若空五蕴,野狐口称孤 (题记:本章的故事看上去显得荒诞,因为它是一个小事件,甚至不会记入到历史中。但历史中同类的“大事件”发生过多次,甚至是惊天动地、轰轰烈烈。这些事件曾被无数人唾骂,也被无数人美化与神化。大家可以把本回文字当作荒诞文学。) ****** 风君子:“两年前尚云飞入空时,也是这样的。他好长时间都恍恍惚惚,就像丢了魂一样。看来你的性情比那个假和尚要强多了。……石野,你刚才说《心经》二百多个字十分简练,其实‘坐忘’的口诀还要更加简练,你还记得吗?” “记得──‘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我觉得还是《心经》讲的详细,法澄教我的五蕴空禅也更加方便一点。” 风君子:“我叫你去学佛法,是借鉴人家的境界和感悟,但没有必要连世界观一起端过来。方法和境界可能是一样的,但世界观是不同的。如果五蕴空禅不是更方便,我也不会要你去学。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就去修炼吧。”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怕──” 风君子:“你怕你像法海那样,一坐下去就是几十年?不会的,只要你自己不想。就不会出不来。如果你入坐只想坐一个时辰,你离坐时也就是一个时辰。至于你上次一坐三天,那是你从未到达过真人境界所出地一个意外。” “你就敢保证我这一次就不会出意外?” 风君子眼睛珠子转了半天,想了想说道:“空不等于坐忘,你要想从空境回到坐忘,还得有点别的心法才行。这样吧。我教你道法中的真空‘运瓮’之法。”(徐公子注:运瓮之法,后文实修中补述。) …… 风君子教我道法,似乎很随意,想到什么就有什么。我说我怕修炼五蕴空禅时出意外,他嘴上说没关系,但看他的表情好像也有点担心,随手又教了我一个“真空运瓮”的功夫。我不是不相信他,但这小子有时候确实太过玄妙,玄妙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我还真得小心点。 不提我修炼五蕴空禅如何。泽中死后,古处长那边消停了一段时间,又过了一个月,他又来麻烦我了。我上次偷听他和泽中说话,他曾经说过有一个任务我和泽中一起完成。现在泽中死了。他还是把任务派给了我,从外地调了一个人来与我配合。 那天我接到古处长通知,要我在绿雪茗间和另一名特别行动组成员接头,并且布置任务给他。任务内容我是知道了,但是接头方式、对方是谁他却没告诉我。我也觉得很奇怪。但到绿雪茗间一看,我就笑了,我和他之间确实不需要别地接头方式。 那是一个周末。上午的时候,我来到了绿雪茗间,今天的客人不多,但是有一个人已经坐在那里喝茶。这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这样一个少年坐在绿雪茗间喝这么贵的茶,让我多少有点意外。然而看见他的时候我们都笑了,原来他就是小小,培训营中宿舍里年纪最小的萧正容。这回古处长没派什么奇人异士,而是调来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 “小小。原来是你?好久不见。” “哈哈,接到通知让我来和你配合,我听着别提多高兴了。” “这一段时间过的怎么样?” “石头,我现在是军人了!” “你也参军了?” “我考上军校了,滨海舰艇学院──中国的西点军校。” “靠!原来你是大学生了,恭喜恭喜。” “这些慢慢说,你快布置这一次地任务吧。” “对对对,我差点高兴的忘了,你跟我到后面来……” 古处长这次的任务有点怪,可以说比上次那个任务更加让人哭笑不得。他派我和小小两个高手去抓一个人。还是去金宝圩一带,去抓的仍然是个乡民。至于为什么要抓这个人,前因后果也许会让人听的目瞪口呆。因为这个人在乡村中聚众,倒也没闹什么事,而是自称皇帝,还选了好几个村姑为妃。执法机关抓了他好几次,居然都没有得手!据推测这是个有异能地人。 说到这里也许有人不理解,现代文明社会怎么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其实像这种事情不只发生过一次。在偏远的的乡村,有人称帝,做一村一寨的皇帝。据我所知,仅仅是建国后,全国各地都发生过同类地事情。你可以说是愚昧落后,也可以说是无知的淳朴。此人姓白,大名白中流,听名子并不土,据说他老爹是在毛泽东诗词“到中流击水”一句中挑了两个字给他起的名子。但他就是个地地道道地农民,文化程度是高小毕业,也不能算是文盲。 这个白中流一直活到三十岁都在山村中默默无闻普普通通,但从一年多前开始突然变了。他变成了一个类似于神汉的人物,突然就显得与众不同。据乡间传说,此人力大无穷,还来去如风,更有甚者,说他能够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总之他显得很神奇,几乎什么事都知道,包括大爷大妈三天前在炕头上说了什么话,谁家小媳妇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裤衩,谁家小子病了几天后能好?等等等等。 刚开始的时候,白中流也就给人算算命看看病,蒙两个小钱花。可是渐渐地情况发生了变化。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很神奇,而乡民对他也越来越崇拜。也不知道脑袋当中哪根筋不对,他居然认为自己就是书中所说的天生圣人。在他的文化程度和学问修养所能达到地范围内,认为天生圣人就是天子,是要做皇帝的。皇帝是什么东西?就是说话算数地人,就是有三宫六院的人。 于是他自称真命天子下凡。还封了隔壁大婶家的二丫头做“正宫娘娘”。没想到隔壁大。婶家还挺高兴,那二丫头还要求“天子”封她一个本家堂妹做“东宫娘娘”。当无知碰上愚昧,荒芜中就会长出茂盛的杂草,当崇拜和信仰被在世称神者利用,人间就会出现荒诞的一幕。那里地处偏僻,也是政府很少管辖的偏远地带,一不注意让这个白中流还真折腾起来了。当地乡民都把他当作神一样的存在,信仰他,崇拜他,追捧他。 这个人还有一点朴素的政治智慧。当“皇帝”之后,就想到了权力与控制。村委会的人居然也听他的,在他地“指挥”下,全村重新划分了责任田,并且按照“皇帝”的意志进行了物产分配改革。更荒唐的是。他封了村委会主任一个“宰相”的官衔,村主任的女儿也成了他地“西宫娘娘”。整个山村成了白中流的独立王国。也许不能完全怪村民无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神,当白中流展现神迹的时候,很自然的把他当作神来崇拜。 当地执法部门得知此事地时候。也是大吃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派两个警察把这个人抓回来,先定个重婚罪什么的。没想到人根本抓不回来。警察还没到地方就被闻讯赶来的村民堵回去了。后来几次抓捕行动都没有成功,这才引起了有关部门地高度重视,觉得这不是一出简单的闹剧。再后来动用了特警,一队人马列深入山村。照说村民是没有办法和部队对抗的,但这个人确实不一般。 据执行任务的武警说,根本就没办法抓这个人!此人确实力大无穷,连吉普车都能一只手掀翻了,也确实来去如风,几人高的房顶一抬腿就过去了。想举枪瞄准都来不及。有人还亲眼看见他在水面上行走,像风一样,几步就跃过了宽阔的水扬江。在山村中让武警跟这种人近战几乎没有获胜的把握。事态升格之后,警察部门动用了狙击手,狙击手也没有成功。 普通狙击距离的上限是八百米,且不说很难接近到这个隐蔽距离,而有关部门也不想当着群众的面将他击杀,想静悄悄地把此人打伤抓住。结果狙击手找不到这个机会,那个人的感觉非常敏锐,每次狙击手在附近他都知道,从来不出现在射击角度内。他来去如风,八百米的距离,几乎就是一眨眼的事。他曾经突然出现在一个狙击手的面前,用手把枪管给拧弯了,虽然没有伤人,但也够可怕的。 古处长交代我的任务,就是在尽量不惊动当地群众的情况下,将这个白中流秘密的抓回来。任务当中还有一条指示让我发寒,那就是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活捉,死的也行!总之这次的任务有两个要求:一是要隐蔽,尽量不要让山村中其它群众发现。二是要除掉这个人,不论死活,不能让他继续留在那片山村中做乱。这次的任务没有警察接送,要我和小小自己去,装作两个走亲戚的少年潜伏到那个山村的除近,找机会下手。 刚开始看见这个白中流的资料时,我差点以为他是个修行界的高手。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对,如果真是修行人的话,修行界不会坐视不管,因为这个人犯的戒律太多了,芜城的正一门首先就不能容他。但修行界根本没人插手此事,这就说明他不是修行人。难道会是个武林高手?我问小小:“有没有练武的人,有传说中那种登萍渡水的轻功,可以在水面上行走?” 小小:“如果是几丈宽的水面,我在空中借势提气,也可以点足两、三下抄过去……水扬江有多宽?” “那段江面,有两、三百米宽。” 小小摇头:“没有这种武功,至少在我所知的范围内根本没有。” “看来这个人有天生异能,我们一定要小心。我们两个对付他恐怕有点够戗。” …… 白中流所居住的那个村庄叫作小白村。小白村一点都不小,从行政单位上的小白村来讲,包括的不止一个村落,而是有七、八个相距不远的自然村落。它的位置比较特殊,靠近金宝圩却不在金宝圩圩区之内,而是在青漪江、水扬江、金宝圩之间的一个三角丘陵地带,也是青漪江和水扬江两江汇流之地。此地土地较为贫瘠,物产也不丰富,低洼地带还经常遭受水患。小白村靠山是荒山,靠水是激流,与一堤之隔的金宝圩内相比,这里的半山区地带要贫穷和落后很多。 这里的地形很复杂,沟壑纵横丘陵起伏。我需要把这个白中流逼到蔽静处下手。而最好的下手地点就是在两江汇流之地,一座长满杂树的小山上,那里有一座二郎神庙。我和小小分头行动,小小埋伏在暗处,准备来个突然袭击,而我则负责把白中流引过来。因为白中流的速度很快,以我的神行之法还不一定能跑得过他,如果让他越过江面走掉的话再抓就困难了。 我听说白中流的感觉很敏锐,连狙击手的位置都能感觉到,所以我带了一样东西来,就是那个能够“隐身”的锁灵指环。锁灵指环对平常人来说一点用没有,但恰恰能够逃避高手的灵觉搜索。我没有自己戴,而是把它给了小小,我告诉小小戴着这个指环会有用的,只要隐蔽好了白中流就发现不了。小小一向很听话,几乎没问什么就把指环拿去戴了──这次行动是我负责指挥。 收敛全身的神气,尽量接近小白村的中心地带。趴在一个小山坡上,从望远镜里看见了白中流这个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我一眼就知道他一定是白中流。有一群人聚在打谷场上,大家众星捧月般的围着一个人,所有人都站着,只有这个人是坐着。他坐在一张很老式的雕花太师椅上,身上穿了一件黄绸罩衫,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一条四脚蛇──那就是龙袍。 白中流姓白长的可一点都不白,微黑而粗糙的皮肤是典型的山里农民形象。但我觉得这个人周身的神气波动很怪,有一种不属于他气质的东西存在。再看他的眼眉之间,有一层阴气笼罩。 看见他的神态,我突然明白了一点,他不是修行人,他的神通就是传说中的“妖通”,可能是被妖物附身了。靠!我用望远镜干什么,运足目力我应该看的比望远镜更清楚。既然是这种情况,我还是不要贸然阴神出游的好。 这帮人谈论的无非是一些锁碎事情,好像在请示“皇上”怎么处理?看情景既像是领导开会又像是群臣上朝,总之有点不论不类。天渐渐暗了下来,打谷场上还拉起了电灯泡,有人在唱歌跳舞,原来皇上要看戏。我和小小一直很耐心的等,等着这一群人散场。折腾到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这帮人终于准备散了,各人纷纷开始回家。这时我对小小打了个手势,小小很灵活的钻进夜色中,摸到了村子里面。 小小的任务就是吸引村民的注意,还不能暴露自己。我们想了一个很无奈的办法──放火烧屋。至于烧了谁家的房子,等事情过了之后再让当地政府赔偿吧。白中流没有发现小小进村,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正好听见村民的惊呼声:“不好了,村委会失火了!快去救火。” 小小真会选地方。一把火烧到了村委会。白中流果然有“皇上”地气派,立刻命令周围的人去救火,而他自己却在一左一右两个女人的扶持下,不去火场,看样子是要“回宫”了。这时候他脱离了人群,虽然距离并不远。但是村落中的屋子挡住了其它人的视线,村委会的火灾也吸引了大家地注意。这是我出手的机会。 我用最快的速度在黑暗中冲进了村子,我的神行之法全力发动,跑起来只是一条虚影而已。村民忙着救火,没有人看见我在另一侧冲进了村落。我直奔白中流背后而去,目标却不是他,而是他身边那两个女人。白中流的感觉果然敏锐,我到近前他也回头,但是我伸出双手斩在了那两个女人的后颈,那两个人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晕了过去。这时候我一低头。就向他撞了过去,用的是“破壁人”的功夫。这要是撞实了,能把他撞飞到村子外面。 没想到我这一撞却撞了个空,穿过了一堵土墙,撞到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回头一看发现白中流已经跃到了院墙之上。他对我喝道:“什么人?” 我也不说话,掏出腰间的七七式微声手抢冲着他地小腿就开了一枪。这次我和小小都配了装备,每人有一支国产的微声手枪。这种枪是在七七式手枪的基础上改造的,它的枪声不大,而且声音发出来不像枪声。就像打碎了一个玻璃杯。我知道这一枪没打中,因为我扣动扳机地时候他已经跳到空中直接冲我扑了过来,动作快如鹰隼。 我也不管别的了。连跳都没跳,撒腿就跑,直接穿过了另一侧的院墙。现在我就希望他能够追我,一直追到村外最好,他如果不追我而是去叫人的话,这一切设计就白费了。他真的追了上来,一直追出了村外。这本来是我想要地结果,但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追的太紧了!我没有回头也能听见声音。就在我身后几步之处,我的速度已经到极限,也甩不脱他,连回头地时间都没有。这是一个比较沉默的人,一路追来居然一言不发。 穿沟跳涧,踏过原野,夜色中有一前一后两条黑影如风一般迅速。跑着跑着,前面看见了一座小山,还有山林中露出二郎神庙的屋檐。树林中有手电的光亮闪了一闪,那是小小给我的暗号。我伏地向前一滚,滚进一条浅沟中,小小突然在树丛中站了起来,抬手连开了三枪。小小的枪法又快又准,打的都是他的腿,但这个白中流的身形太快了,三枪只打中了一枪。 我几乎是亲眼看见子弹打中了他左大腿地外侧,然而让我吃惊的是,弹头却没有打进去。子弹把他的裤子划出一道口子,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燃烧状的焦痕,却从侧面弹开了。手枪子弹威力有限,尤其是我们现在用的枪,经过微声处理之后弹头的威力下降了许多。小小开枪的距离离他有三十米左右,这个距离这种枪,我的金龙锁玉柱也能挡得住子弹。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白中流的护身功夫也这么出色!坏了,小小要吃亏! 小小没有时间开第四枪,因为白中流转眼就到了他身前,劈手就打落了他那支枪。然后伸手就去抓小小。小小虽然吃惊,但反应却不慢,向下一缩身,一个侧步就绕到了他的背后,伸手就斩他的软肋。那白中流反应快的惊人,已经半转身过来,挥臂去挡小小的手刀。两人手臂在空中接触,只见白中流的手一扬,小小就远远的飞了出去。我吓了一跳,看小小轻飘飘的落地站稳才松了一口气。这是借力卸力之法,白中流的力量虽大,小小却没有受伤。 这时候我也站了起来,和小小一左一右,将白中流夹在中间。白中流终于说话了:“你们是什么人,居然这么大胆子,敢暗算朕?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是朕,朕就是皇帝,是真命天子下凡。……” 没时间听他胡说八道,也该时亮明身份的时候了,我沉声说道:“白中流,我们是警方派来的特别行动人员。你涉嫌重婚、聚众宣传封建迷信、破坏农村基层组织。我们要带你回去接受审讯,请你配合!” 白中流愣了一愣,随即冷笑着答道:“我犯法了吗?这里地人愿意让我当皇上,我又没有强迫他们……人人都说自从我出来做皇上以后,感觉比以前幸福多了,我们这一片地方也比以前太平多了──你们抓我有道理吗?” 白中流说的恐怕也是实话。从我看到的资料中,他确实没有强迫谁,包括他的几位后宫娘娘都是自愿的。但这也不行,他犯法了!我还没开口,小小说话了:“姓白的,你有一身神通,那也应该知道使用神通地限制,不能用神通干扰世俗的生活,不论你用意是善是恶。” 小小不是修行人,没想到他却说出了与修行人戒律类似的话来。我这才想起来。小小的妹妹也是有天生阴眼的,而且他的爷爷也是懂修行的,只是他自己是习武之人而已。白中流听见了小小的话,他的语音变了──刚才听他的口音就是一个此地乡民地方言,然而此时却变成了一种很怪异的。带着流水波动般的声音:“我有神通,那是我自己的神通,他怎么用,与你们没关系。我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做了这个人心中想做的一切而已。一个普通人如果有了能力。他想做地事情恐怕有很多,这种能力可以是神通也可以是别的,我觉得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人很可笑。” 这个声音已经不是白中流的声音。如果我猜的不错地话,应该是附在白中流身上那个妖物的声音。我沉住气喝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也不管你有什么神通,能力是不能乱用的。就像世间人地金钱和权力一样。有权势就可以愚弄百姓吗?有力量就可以欺凌弱小吗?……我今天来,本来只想带白中流走,既然发现了你,就要除了你!” 那个怪怪的声音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难听的笑声:“你们是人,你们捕杀天下众生时怎么不讲这些道理?”他话音未落身形突然动了,本来是面对我。这是一转向却直扑向另一侧的小小。我喊了一句:“小小你小心,他不是人!”然后就看见两条人影混战在一起。 白中流的速度非常快,是一种诡异的飘忽。小小的绝对速度赶不上白中流,但他有着经过长期训练的灵巧和敏捷,身形展开左右穿插也是神出鬼没。我听说白中流力大无穷,小小显然没有这种力量,但他是内家拳法的高手,借力卸力之法运用地十分巧妙,可以沾衣打飞一个人。然而小小却没有办法将白中流打飞出去,只有绕着白中流脚不沾地似的旋转纠缠。我听小小说过他,爷爷教他最主要的一套功夫是八卦游身掌,是当年武学大宗师董海川的嫡传,今天见他施展开来才知道真正的厉害。 我举起微声手枪又放下了,因为那两个人简直就像两条虚影快速的在一起旋转穿梭,根本没有办法瞄准。小小跟他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一个不留神可能就吃亏,对方毕竟不是个普通人。可是我干着急插不上手,早知道把青冥镜带来就好了,有青冥镜在手,我直接收了这个妖物。只可惜我执行任务的时候不想暴露太多的秘密,并没有带法器随身。 这时候就听见小小叫了一声:“石野,你缠住他,他太快了!” 小小的喊声提醒了我,我要用我的特点,我的特点不就是不怕挨揍吗?我应该冲上去硬抗,最好想办法抱住这个白中流,就比一比护身的功夫谁强,要小小好下手。想到这里我扔下枪就冲了过去,两条人影我分不清谁是谁,但是小小分得清。小小一侧步就滑到了我的身后,我张臂就抱向面前的白中流。 然而我却没有抱住,白中流挥手一推,我们两人的手臂碰在一起,就像被火车头刮了一下,我原地转了一个大圈,腕骨生痛!那白中流的身形也是一顿,小小瞅准机会飞起一脚,正踢在他的左肋上。只听见砰的一声响,小小的身形在空中打了一个旋,翻着跟头被震飞出去,那白中流也在地上滚了一圈又站起来。瞅准机会我又张着手扑了过去,就像一个耍诬赖的泼妇。白中流显然不会武功,伸手就来抓我,我手腕一翻,用上了三十六路擒蛇手中的“锁寸”,五指如钩扣在他的手腕上。 他的手腕感觉很怪,冷冷的,滑滑的,我就像抓住了一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锁寸居然锁不住他!但我一定要抓住,只有抓住他小小才有机会下手。在这一瞬间,小小已经又扑了过来,和我一模一样的手法,锁住了他另一只手。我们两个合力锁住他的手臂想把他的上身控住。他“咦”了一声,然后大喝着挥臂挣脱。我们俩直接被他挥到了半空中,我远远的飞了出去,张牙舞爪的落地,肩膀还打碎了地上的一块砖。 小小却没有飞出去,他一直扣着白中流的手臂,轻飘飘的像一面旗子一样舞了一圈,在他的身体另一侧落地。然后我就听见了一声枪响。原来小小刚才被震出去时候,在地上拣起了一把枪,现在扣住白中流的手臂,对着他的肩头就开了一枪。这一枪白中流是躲不掉的,而且距离也极近! 子弹似乎仍然被他的肩膀弹了出去,然而却带起了一片血光,这个人也不是刀枪不入!只听白中流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猛一凯身将小小像一个破麻袋一样扔了出去,远远的撞向一棵大树。然而小小的动作却比我灵活多了,他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脚尖点在树干上,借力跃上了树梢。 白中流似乎被激怒了,一个箭步向前,一脚就踢断了这棵水桶粗的树。这时就听见“啪”的一声,空中飞来了半块砖打在他的后背上。我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终于使出了“御物”之法,操纵一地碎石接二连三的向他打去,这种力量要比普通的打击沉重多了。 第九卷 真空篇 106回 苍生蝼蚁命,空凭谢鬼神 (题记:汉武帝召贾谊夜谈,不问苍生问鬼神。然而孔子却“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古今之贤哲,并不否定鬼神现象的存在,却不愿意多加理会,采取了知鬼神而不用的态度。这是为什么?我认为这是一个命题:人自我的存在不是鬼神所赋予,敬畏这世上的一切,最终也要敬畏我们自身。苍生本已渺小,又何必跪谢鬼神?可叹本文中的白中流不是圣贤,连做个俗人都不入流。) 白中流显然也不想硬抗这种打击,从地上抱起那棵断树一阵挥舞,我操纵的碎石打落了一地的残枝败叶。这时候我又听见了三声枪响,小小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的身侧,见缝插针的开枪。白中流大叫一声,然后呼的一下,将手中的那棵树扔了过来。小小顺地一滚躲开了,我却被树冠砸在里面,扎手扎脚的扭断几根粗枝才钻了出来。这时候听见小小在远处喊:“石头小心,他有枪!” 原来这个白中流也不笨,他拣地了落在地上的另一只手枪。对着我就开枪了,第一棵子弹擦着我的耳边就过去了,我顺势滚地,向后飞退,我可不想顶着枪口硬上。白中流的枪法不怎么样,恐怕也从来没玩过枪,手枪不是那么好用的。他除了第一枪有点准头之外,剩下的五枪都不知道偏哪去了,再开枪时,没子弹了!我那把枪里总共只有七发子弹。 白中流一看子弹完了。扔下枪转身就向山上跑。他也发现我们两个不好对付,选择了逃,他地速度仍然很快,但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快了。不能让他逃了,这种人再抓就麻烦了。既然他已经开枪拒捕,就没有必要手下留情。我和小小两个人拔腿就追了上去。刚才一番恶斗,我发现他也不是想像中的那么难对付。 在靠近山顶的二郎神庙前,他和小小又缠斗在一起。若论武功,我远远比不上小小。我所会的功夫中最厉害的一招就是“破壁拳”。但是这种拳法是用来打墙的不是用来打人地,需要用心念去引导拳意去穿透打击的目标,而人不可能站在那里不动让你去运心念。看着小小和他相斗险象环生,我只有冒险一试了。我喊了一声:“小小,定住他,一秒钟就可以。” 小小和他不敢硬碰硬的相斗,如果用擒拿的手法控制他恐怕很难拿住一定要如此只会自己受伤。我要小小这么做只有一瞬间的机会。小小是个绝对听话的孩子,我的话声刚落,他就欺身贴到了白中流的腋下,伸双手扭住了他的左臂。在白中流欲挣脱还没有反击的那一瞬间,他地身形就定在了我的眼前。我踏地腾空。一拳就打了出去,一记破壁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胸口。 我这一拳,可以打穿一尺厚的砖墙,然而却没有打穿白中流地胸膛。感觉就像打在了一面千层老牛皮上。发出一声震耳的闷响,我弹了回来,摔了一个屁墩。而白中流和抓住他手臂。垢小小一起都飞了出去。他们摔在地上。小小一挺身跃了起来,白中流却再也没有爬起来。 此时我的阴眼看见了奇异的一幕。有一道朦胧的虚影,象一个不规则地透明团状物,从白中流的身体里飞了出来,快速的飞入到二郎神庙中。我地破壁拳不是普通的武功,是一种运用心念力的拳法,再加上我金龙锁玉柱的身体,所以威力十分独特。这一拳,将那个妖物的阴灵打出了白中流的身体! “石头。他死了,你快来看!”小小叫道。 躺在地上的白中流已经死了。我那一拳虽然没有打穿他的身体,然而却震得他全身骨节寸断,七窃流血像一滩烂泥一样一命呜呼。如此难斗的白中流居然就这么轻松地让我一拳打死了,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想来是我那一拳打中他身体的时候,那个妖物也离开了他的身体,失去了神通的普通人,在破壁拳面前比蚂蚁还要脆弱。我又杀人了,不知道这个人是有罪还是无辜?因为真正与我动手的不是他。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小小问我。 是啊,如果按照古处长交代的任务,现在已经算完成了。我们把白中流引到这里,一番相斗之后杀了他,他的尸体就在脚下。可是附在他身体里的那个妖物还没有除掉,逃进了二郎神庙。作为特别行动组的任务完成了,可是做为一个修行人的责任却没有完成,我应该继续追查那个妖物,以确保它不再作乱。 我已经知道小小懂修行人的事情,所以也不再隐瞒他什么,指着白中流的尸体问道:“小小,你也知道方才和我们动手的不是这个人,这个人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现在人死了,那个东西却跑了,我们应该除掉那个东西,这里才会太平。” 小小点点头:“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但对付这种东西,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你有把握吗?” “有没有把握我也要试一试。小小,我要在这里打坐,你一定要把我的身体看护好了。” 小小:“可以,不过天亮之前我们一定要收队,没有太长时间。你一切小心。” 阴神出游,小心翼翼的飞进了二郎神庙。这座庙显得有点怪,本来三江口这种地方应该立龙王庙才对,怎么搞出来个二郎神?小庙显得有点破败,除了门口那个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还算是新的。神龛之上立着二郎神像,瞪着三只眼睛,手持三尖两刃刀。样子不是威武而是怪异。这座庙有香火,但却不是很热闹,大多数时候很冷清。 我一进庙就看见了“它”,它此刻就是二郎神,因为它附身在二郎神像中。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也不清楚它原来是什么样子。它附身在白中流身上就是白中流。附身在二郎神像上就是二郎神,我看见它地形像就是二郎神。如果换一个有阴眼但是却不懂道法的人,恐怕会以为自己看见二郎神显灵了。 我看见的是一个活的二郎神,而不仅仅是一尊泥塑的神像,因为它和二郎神像重合在一起,就像当年在昭亭山神庙的柳依依。这个妖物显然没有想到我地阴神追了进来,一脸惊惶失措,瞪着三只眼睛看着我。 我悬在半空中冷冷说道:“你以为你寄身在神像中就可以逃得掉吗?你还真是很聪明,附在一个人身上脱离元神寄身所在,可是你却搅乱了一片山村。害死了一个人。作为修行人,我不能饶你,除非你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否则我将打破你的元神寄身。”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法源看见柳依依寄身山神像,会出来管闲事他担心的大概就是这种事情。而风君子并没有告诉柳依依她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可以离开昭亭山,风君子甚至没有教柳依依如何“托舍”,依依就更不会像面前这个妖物一样附身了。看来风君子也不希望出现这种事情。 那个阴物双腿一软,居然冲我跪了下来:“这位真人,切慢动手。你要杀我,也要说清楚我有何罪?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徐公子注:看见二郎神给你下跪。感觉爽不爽?) “你不明白!你对门外那个人做的那些事还不够吗?至少你害死了一条人命。” “人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说我害死了他?” “如果没有你控制他做的那些事,我会杀他吗?你居然还敢狡辩。” “冤枉,我只是附在他身上离开这座庙而已。我并没有控制他做任何事情,那些事情都是他自己做的,是他自己心里想要的……我不过是江中一条白鳍豚而已,跑到山村里做什么土皇帝?” 白鳍豚?那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怎么会跑到这里变成二郎神?看来这里面还有故事,我先不着急杀它。听听它有什么话要说。这个东西很怪,它既不是柳依依那种鬼,也不是韩紫英那种妖,究竟是什么?从哪来的?我要问清楚。我落到了地上,仍然冷冷地说道:“想让我饶你一命,就给我一个饶你的理由,你把你的来历,以及为何要附在那个人的身上,都老老实实的告诉我。” 妖灵现在老实了,它老老实实地和我讲了它的故事。它没有名子,既然自称是江中的白鳍豚,就姑且称它为小白吧。 三百年前,小白是出生于长江中的一只白鳍豚,它活动的地域就是青漪江流入长江地那一段。它经常顺流而上,跑到青漪江中玩耍。它小的时候,机缘巧合,碰上了六十年一次的青漪江长潮,在水中亲眼看见有水族修成气候,化为蛟龙而去。由此突然有所悟,开始了自己地修行。它在江中修行了三百年,元神渐足,却还没有完全学会变化形体。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有朝一日它也可能有自己的成就,但它的好运气在十年前到头了。 它在青漪江中被捕鱼的船队困住了,连破了十一张大网,弄翻了三条渔船,伤痕累累之后还是被渔人抓住了。奄奄一息的小白上岸不久就死了。但总算它有修行,死后凝聚元神不散,寄身在江边的二郎神庙中。这和柳依依的经历很类似,其实风君子想出来的鬼修之法,就是得到这一类民间曾有过的事情启发,也并非是他地独创。小白继续修行希望有一天能够重新凝聚形体。 但这座二郎神庙香火清淡,小白也没有风君子之类的高人帮它,困于此处十分无奈。后来有一个人到山神庙中烧香,小白发现这个人天资很奇异,他的神识空而不明,易感风邪外客,是非常好的寄身炉鼎。小白也想借人身修行,就附在了这个人身上。做为报答,其实也是合体修行的一部分,此人拥有了小白三百年修行的法力神通。这个人就是白中流。 白中流自己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小白也从未借用他做任何事情,也没有干涉人世间的生活,它只是借他身体修行而已,而这一切白中流都是无意识的。但问题坏就坏在,白中流发现自己突然间有了超越常人的神奇能力,欲望开始膨胀,居然演出了一出称帝的闹剧。小白本着不闻不问的原则,也没有干涉。 听完了这段传说我也很感慨,没想到小白的经历倒也不简单,如此说来,我还真没有理由杀它。想了想我又问道:“那刚才是谁向我开枪?是你还是白中流?” 小白:“开枪是什么东西?” “开枪不是什么东西,是一个动作,手里拿着枪,啪啪的往外飞子弹。”我一边手一边用手做着动作。 “你说的枪,就是那个三角铁块吗?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刚才你们动手的一直是白中流自己,我只是借他的嘴说了一句话而已。……您也是修行界的高人,看见你出神我就知道了。……那你应该明白,像我这种阴物是不可能完全控制一个人。” 其实它说的我也明白,我也不可能托舍在另一个人体内做出那么复杂的反应和动作。如此说来白中流死的不冤。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又问它:“既然是他自己,为什么那么难斗?你三百年的法力如此高强吗?” 小白:“也不全然如此。这个人如果按你们修行人的标准,他有着一流的资质,而悟性和性情太差,所以他自己不可能修行。但如果拥有我三百年的法力神通,力量是相当强大的。他只是不会用而已,否则更难对付。” 靠!原来这个白中流的资质比我还好,只可惜他没有机会去做修行人了。我又对小白说:“你打算怎么办?还是寄身在这荒凉的二郎神庙中?反正我是不会允许你再附到普通人身上的,发生的事情你也看见了?” 小白:“我知道错了。其实我很羡慕人间的修行人,有世传的道法,有师长的指点。……三百年的修行加上这两年在人间的修炼,我总算有了一点成就,因此我想求高人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呢!” 小白:“你不用处置我,我不为难你。我这两年在人间修行终于得到一点收获,就是我可以出神去投胎做人。如果我有幸在人间重生,将忘记现在的一切,我想求你的是──如果有缘的话,请你收我为徒,我想做个修行人,而不想像现在这样孤魂无依。” “这个──我可以考虑考虑,只是我怎么找你?” 小白:“有缘的话,你不用刻意找我。请问高人姓名?” “你记住了,我叫石野,我用佛门声闻之法把这个名子留在你的神识中就算你转世重生,也能记住这个名子。” …… “石头,任务完成了,我们可不可以收队了?这具尸体怎么办?” “就地掩埋吧,以后地事情自会有别人处理。我们没必要带走。好歹他也做了一年的土皇帝,过了三宫六院的瘾,死的也不冤。……小小,我想和你商量点事。” 小小看着我笑了:“我知道是什么事,关于你是修行人这些秘密的事吧?你放心,我不会对上面报告的。我帮你保密。我爷爷曾经也是修行人,你们地不少规矩他都说过。” “小小,你爷爷是修行人,你怎么不是呢?” 小小苦笑:“爷爷说我不适合学道法,只适合学武功。” …… 白中流死了,准确的说他是失踪了,小白村的闹剧如何收场已经与我无关了。我给古处长交了报告,详细汇报了一切经过,只是省略了碰见妖物阴灵的那一段。我将这条白鳍豚的故事告诉了韩紫英,紫英也是唏嘘不已。她替小白求情,希望我真的能够收这个弟子。我学的是丹道,真想收他为徒恐怕也要等到十几年后了,现在不着急考虑。 我把这件事情也告诉了风君子,风君子瞪大眼睛听的十分入神。听完了还叹道:“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你怎么不叫上我?如果我在那里,说不定还能想出别的办法。” “怎么告诉你?我身边还有另一个特别行动组成员,你不怕暴露你地身份吗?” 风君子:“那就算了。下次你一个人再碰着什么稀奇事,千万通知我一声。” 据我所知,风君子后来去了那座二郎神庙。但是他到的时候,小白已经不在了。 时光像流水一样静悄悄的过去,让我最焦心的事情还是丹霞生究竟能不能如期炼成那一炉九转紫金丹。一炉能成丹几粒?但这种事情,着急也没用。与之命运攸关的柳菲儿对此毫不知情,她地生活渐渐又回到无忧无虑的轨道。 说是无忧无虑,其实还是有一点忧虑,她所忧虑的就是和我的关系。她确实是恋爱了,避开众人后,我们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她愿意接受我这份感情,但是我们之前地年龄和身份。确实比较尴尬,这是需要逐渐改变的问题。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又到了一年一度春游的日子。有了去年我大闹齐云观地教训,今年学校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学生走远,我们班今年春游去的是昭亭山。全班大部队上昭亭山的时候,我和风君子都觉得有点好笑,我们居然跑到这座上山来春游。这座山的前任山神是风君子的“女友”,现任山神是我的“妹妹”。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座山就是我们家的。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我们进山神庙,居然还要老老实实的掏钱买票,一张票三块钱。 风君子在绿雪地神像前站了很久,有点痴痴的看着她。他不去见绿雪,却跑到这里看绿雪的神像这么出神。我捅了他一下悄悄的问道:“风君子,你上次说绿雪不来找你,你就不去神木林……何必斗这口气呢!去见她吧。” 风君子:“你说这话恐怕有私心吧?我不去见她就拿不来千年灵血。” “我确实有私心,但也是为你好。你明明很想见她,否则你看见山神像就不会是刚才那种眼神。” 风君子:“你别急,我会的。前一段时间广教寺的活佛又出去云游了,前两天刚回来。……你通知韩紫英,明天准备一桌素斋,我要在君子居请尚云飞。你就不用陪了,我猜你明天有事,你看,柳老师来找你了。” 风君子说完话自己就走到一边,柳菲儿走了过来,牵了牵我的衣角。我心领神会,和她一起走到了山神庙的后院,雪溪泉的泉眼旁。见周围没有认识的人,柳菲儿有点害羞的说道:“石野,你明天有空吗?” “当然有空,明天是星期天。你有事吗?” 柳菲儿找我确实有事,原来他父亲明天要过六十大寿。说到这里有些人也许会觉得奇怪,这柳菲儿的父亲去年四月中旬不是已经过了一次六十大寿了吗?怎么今年还是六十?这就需要介绍一下芜城此地独特的风俗了。六十甲子整寿。当地过两次,第一次是虚寿,在五十九岁那年,第二次是实寿,在六十岁那年。我也不太清楚这个自古而来地风俗是怎么产生的?按照街头老太太们的议论据说是为了迷惑阎王爷。 当然,这种风俗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又有了全新的发展。有很多领导干部喜欢给亲戚长辈做寿,别说大寿做两次,哪怕做十次更好,这样可以多收礼钱。没有这种亲戚的恨不得多认几个干爹。柳老师他爹做寿不是为了收礼钱,老爷子甚至连寿宴都不想摆。但柳菲儿这次却坚持要给他爹摆寿宴,而且不是在青泉镇,就定在知味楼。她有个用意,就是想介绍我给她父亲认识,不论将来怎样,先铺垫铺垫。让老人家有个思想准备,知道有我这么个人。没想到在同一天晚上,知味楼同时摆了两桌重要地宴席,一桌是风君子请客,一桌是柳菲儿他爹做寿。韩紫英可要费点心思了。 紫英姐确实很费心,我告诉她之后,她立刻就想到了一个问题──我该送一份什么样的寿礼? 柳菲儿叫我去给她父亲祝寿,显然是想要我给他父亲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她虽然没有让我送什么礼物,但我是不好空手去的。这份礼物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因为我是有企图的人,我的企图就是将来做老爷子的女婿。因此礼物一定要贵重,但又不能俗了。柳家不是缺钱的人家。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家,那是千年世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要让老爷子刮目相看,这太难了! 想来想去,第二天上午,紫英拉着我去了一个地方,她说可能只有那里,才能找到合适的东西。我们去地地方居然是宣花居士的宣花斋。 宣花斋的门脸不大,但向里面走地方却不小。它的经营范围是文化用品、字画装裱等。大小生意都做。从五毛钱一支的毛笔到价值连城地古董,只要顾客上门宣花居士总是谦谦相迎。我非常喜欢这样的商人,因为他待人始终如一,不看贵贱下菜碟。我们到宣花斋的时候,一脸络腮胡子的宣花居士正坐在柜台后面看报纸,我们前来让他吃了一惊。 “石真人,韩──韩道友,你们二位怎么会光临我这个小店?” 韩紫英笑着答道:“宣花,我们就不能来买东西吗?” “贵客光临,请进请进,你们二位要找什么东西?” 我也冲他拱了拱手说道:“我要给一位长者送寿礼,这位长者是书香世家子弟,这礼物还真不好选,宣花居士这里有什么好推荐的?” 宣花居士:“我这店里最多地就是文房四宝,芜城周边的文房四宝名满天下,我收集了不少精品,石真人可以好好挑一挑。” 紫英摆了摆手道:“芜城书香世家的珍藏,还会少了自古以来地文房四宝?你店里的东西再好,拿到别人面前也上不了台面,弄不好还显的附庸风雅。” 韩紫英的口气很大,宣花居士有点意外的问道:“芜城书香世家?梅家是不可能的了,难道你们要给柳家的人祝寿?” 我点了点头:“你猜的不错,就是柳家老先生。” 宣花冲我们俩招招手:“那这里没有你们要的东西,关上门,跟我到后面来,我有一些藏货你们挑一挑。” 宣花斋往后走还有好几间屋子,宣花居士地大嗓门把七心也给惊动了,从后室中走了出来,见到我和韩紫英,淡淡的打了个招呼,但看她的眼神还是很高兴见到我们的。问明来意之后,我们四个一起来到一间库房中。进入这间库房,我差点以为是文物商店失窃了,宣花还真收集了不少好东西。 明清两代的字画有几幅,可是宣花建议我不要送这些,因为华而不实,既浪费钱也入不了柳老先生的法眼。宋元的瓷器也有几件,但七心说这些不好。古董是真正的古董,但如果放在几百年前只是普通的俗物而已,也就是几百年的时间让这些瓷器成了值钱的东西,如果送这些古瓷,那就是贵古而不知雅趣。最后还是韩紫英给我挑了一件很特别的东西,一面羊脂玉笔洗。 这件笔洗长约八寸,最宽处约五寸,平面上看呈葫芦的形状,有大小两池。周边的池沿并没有雕龙刻凤,而是很古雅的荷叶舒卷造形,曲线流畅而精美,单凭这份工艺就知道不是俗物。它的用料是和田白玉,也就是通常说的羊脂玉。真正的羊脂玉并不是纯白色的,而是脂白色,乳白中略带青黄的润泽,温润而纯正。玉器,尤其是有年代的玉器,手感很重要,将它托在手中,有一种纯和安祥的气息从指尖传来,说明它曾经的主人也是一位雅士。(徐公子注:古玉确实能够感觉到这种特性的区别,价值高低不仅仅在于工艺和材质。) “好了,就是它了,宣花,我就买这一件。” “石真人好眼光,这确实再适合不过。不过我一直没法给这件玉器断代,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紫英说道:“最重要的是缘份,年代我看无所谓。我们买了,多少钱?” 提到价钱,宣花居士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我店里的东西,石真人如果喜欢尽管拿就是了。可是这家店也是终南派的产业,有些东西我不好做主。这样吧,我就按收来的价钱给石真人,零头就算是我送的,整价五万。” 我的手差点没哆嗦,这么贵!五万块在当时的芜城可以买一套普通商品房了。韩紫英转身问我道:“石野,我们手里现在没这么多钱。要不在知味楼的流动资金里先预支一笔?” 我这个人不善于理财,也不喜欢管钱。其实我的钱,都是别人挣的,大部分都让紫英替我管着。过年后我给了父母一万,上个月我又给了父母一万,现在我手头的积蓄,知味楼的分红加上绿雪茗间挣的钱,也只有三万左右,确实买不起这个笔洗。但是知味楼的钱不等于我的钱,我拿知味楼的流动资金去买寿礼恐怕不太合适。 还没等我答话,七心难得的微笑着说道:“师兄,我给石真人担保吧,这东西让他们先拿去,钱以后再付。贺寿是不能耽误的。” 第九卷 真空篇 107回 虚怀皆空谷,高峰总入云 宣花居士也笑了:“不用什么担保,东西你可以先拿走,什么时候有钱再还就是了。我不信石真人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 说实话,我犹豫了片刻,这东西太贵了!我有了钱之后,还没有给父母这么多,这一次却要送给未来的岳父如此贵重的寿礼,似乎有点不太合适。但想想觉得也无所谓,那知味楼的房产柳家算是半投资半送我了,我就算送这样一件贵重的礼物回去也是应该的。我和紫英连声道谢,装好了笔洗告辞出门。我有点感慨,和柳家这样的世家打交道,人家不会看重钱财,但没有钱恐怕是不行的。 那两人把我们送出门外,七心在我身边小声问了一句:“石真人,风君子近来可好?” “他?最近挺不错的,今天晚上还要在知味楼请广教寺的尚云飞吃饭呢。”说到这里我突然住了口,因为风君子请尚云飞是为了绿雪。但这些话怎么对七心说呢? …… 柳老先生的寿宴晚上六点开始,就在知味楼二楼的一间大包间里,柳菲儿提前定的酒席,韩紫英亲自下厨做菜。来的客人不多也不少,除了我和柳菲儿以及柳老先生夫妻之外,还有三个人。一个人就是我们学校的政治老师唐卿唐老头,他是当年柳子规校长的故交,和柳菲儿的父亲也是旧识。另外两个人是张荣道、张枝父女。知味楼是柳家和张家合股地产业。而张家也是芜城另一大世家,来这里祝寿也正常。 我听过柳家的传说,据说柳菲儿的祖父是个纨绔子弟,最终家道败落才躲过了建国后的动乱。然而我看柳父的谈吐举止,一点也不像纨绔之后,我甚至怀疑柳家的这一支是否真正地败落过?也许只是先人一种避祸之道。柳菲儿介绍我的时候。并没有说我是他的学生,而是说我就是当初送回柳家古画的人,也是现在知味楼的大股东,她的好朋友。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明明知道我们师生关系的唐老头居然也没有点破。 席间我听他们高谈阔论,却很少插嘴说话,只是适当的倒酒劝酒。柳老先生的兴致很高,柳菲儿地母亲也一再小心翼翼的劝他不要喝多了。柳家父母对我印象不错,很可能与我那件礼物有关。老先生拿在手里的时候,表情非常喜欢。甚至说家藏的笔洗中,还真没有比这一件更精雅的。柳父没有问我笔洗地价钱,也没有问我从哪里得来的,只是问了一句知不知道这件玉器出自何人之手,曾经有何人收藏?我只有说我也不太清楚。 按照现代人的习惯。我应该叫他们伯父伯母,但是按着芜城的风俗,朋友的长辈都叫叔叔和阿姨,我也就这么叫了。总之这顿饭地气氛不错,柳菲儿对我的表现也很满意。这样的场合本来就不需要我多表现,留一个好印象就够了。 我们这一间包房很热闹,隔壁地君子居却一直静悄悄的。关上门也不知道风君子和尚云飞在里面说什么。等这边寿宴结束的时候,风君子和尚云飞已经走了。送走了柳家的客人,我也准备回学校去了,明天是周一就要上课了,然而却来了个不速之客。今天真是巧了,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知味楼,来的是古处长。上次那个任务我刚刚完成,难道他又有什么麻烦事来找我? …… “石野,你知道是谁杀了正一门的泽中吗?”我是在君子居接待的古处长。关上门之后听见他说地第一句话。惊的我差点没出汗。古处长不仅知道泽中来自正一门,而且也知道泽中是被人杀死的。 “古处长,你什么意思?泽中是谁?”我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有装着糊涂反问。 古处长笑了:“石真人,在这里关上门我才会对你说这些话,出了门就算今天的谈话从来没有发生过。你不要惊疑,我曾经也是学道之人,二十年前曾经拜在正一门和锋真人门下,法号泽古。” 真是石头上长蘑菇,玩出新花样来了。古处长曾经是正一门弟子,法号是泽古,这么说来我还是他的长辈了。我一脸不解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古处长有点尴尬的接着道:“石野,你坐下说话。其实我应该叫你小师叔,但我现在早已不是正一门弟子,所以这个辈份就免了。泽中叛出师门,正一门下了追杀令,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但我的身份不便插手此事,还好正一门的长辈亲自出手了。” “你,你既然认为是正一门的长辈出手,为什么还要问我?” 古处长:“也怪我的手下办事不周密,将泽中的死讯泄露到外界,给你带来了麻烦。……我今天是特地来提醒你的,现在天下人都认为是你杀了泽中。” “古处长,你能不能把话从头说清楚,你今天突然告诉我这些我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古处长倒也不再隐瞒,对我讲了他的身世以及他与正一门的关系。古处长的少年时期经历了一个动荡的年代。他的父亲本来是一个研究儒家经典的旧式文人,经历了历次运动,终究没能在二十年前“批林批孔”运动中躲过一劫。父亲死后,古处长成了一个游手好闲又不招人待见的游荡少年。此时,他父亲小时候的一个朋友不忍见他在乱世中荒度青春,征求他母亲同意后,将他带到了一个几乎是世外桃源的地方,收他做了弟子。 这个人就是正一门的和锋真人。和锋收小古入门。是念故人之情,也想保护这个孩子避过乱世地冲击。和锋教育弟子相当严厉,在他门下日子过的很苦,几年之后,泽古道法并没有什么长进,但是人却健健康康的长大了。十年动乱结束后和锋告诉泽古:“你没有学习金丹大道的根基与缘份,还是回去奉养母亲吧。” 泽古离开了正一门,不是被赶出来的,也不是自己背叛的,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入门。他虽然丹道未成,在正一门还是学了一些粗浅的内家功夫,同时也了解了道法的神奇之处,会几手小的道术。泽古离开正一门之后无所事事,父亲的旧友送他去参了军,刚刚参军就赶上了对越自卫反击战。稀里糊涂的就上了战场。他虽然大道未成,但根基还是有的,被选拔做了侦察兵,凭着出色的军事素质立下了不少战功,后来提干。凭着年资和运气慢慢的一级一级混了上来。 八十年代我军在侦察兵队伍的基础上新建了特种兵部队,古处长也加入了特种部队。后来有关部门联合组建了一个特别地行动部门,也就是我参加的这个部门。古处长服从安排以中校军衔退役到了地方,加入到这个部门中。古处长最后说道:“是我自己要求留在芜城的,以我的年资有好几次提拔机会我都放弃了。因为我清楚芜城虽然在全国不太出名。但却是当今修行界的根本重地。我在这个位置上,可以尽量保持修行界与世俗地界线,这个部门太敏感了。我既要服从国家的利益。也要保护我曾经的师门。” “那我……我当初加入这个部门是怎么回事?” 古处长:“石小真人的名子我早就听说了,你大闹齐云观,语惊广教寺,我知道你是个修行人。你不是我选来的,是秦师长偶尔发现地,他点名推荐你我也没办法。但我已经尽量将你的身份。低调处理了,我明知道你的修为不俗,却只把你定为B级成员──因为A级成员是要受重点监控地。” “泽中的事呢?泽中怎么会找到你?” 古处长:“泽中是主动找上门的,我也是不得不收留他。如果他找到别的地方去。麻烦可能会更大,在我手里还可以控制。但我有我的原则,我既不能因为我的私心插手修行界的事,也不能纵容修行人插手世俗的事情。所以我只能尽量压下泽中请求调往外地的报告,却不能把他怎么样。” “泽中死了,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古处长:“说实话我很替他惋惜,我是学道未成离开正一门地,而他却是学道有成自己选择了背叛。我明知道是谁杀了他,可是我不能说出来。……他死于正一门的独门道法神宵天雷,正一门中能够使出神宵天雷的除了守正真人就是我曾经的恩师和锋。” 听到这里我才知道古处长猜错了,他以为杀泽中的是和锋真人,所以选择了沉默。而我却清楚真正杀泽中的是守正,既然他为他的师父保密,我也不应该说出与我有师父之缘的守正,所以也没跟他解释。我问他:“古处长,你曾经是正一门弟子,那么在这芜城之中,还有和你一样的人吗?” 古处长:“正一门是当今修行界第一大派,根本之地就在芜城,散落的弟子当然会有。这样的人我不适合泄露他们的身份。但有一个人我可以告诉你,因为这个人和你很接近,他就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唐卿。” “唐老头!他也是正一门弟子?” 古处长:“解放前是,现在早已不是了。算起来他还是我的长辈,法号和卿,在门中排名和锋之后,却在和曦与和尘之前。现在的新一辈弟子中,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曾经还有一位和卿师叔,甚至连和尘都没有见过他。” “他为什么离开正一门?和你一样吗?” 古处长:“他和我的情况不一样。据我师父和锋评价和卿是一流的悟性,却没有学道人的最好的资质与性情。所以他领悟道法的天分很高,少年学道时守正很喜欢他,但过了两年,和卿却自己不愿意学了,他认为真正的大道不在山中。” “还有这种人?他是怎么说的?” 古处长:“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唐卿本来是个读书人,机缘巧合碰见了守正真人也算是缘份。但是他生在一个特别的年代,成年时恰逢新中国成立,他有一腔的抱负和热情。他认为真正的人间大道不应该仅仅是自己的修行,而是教化与引导所有的世人学会真正的面对这个世界。所以他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和芜城著名的教育救国论者柳子规成了朋友,在芜城中学做了一名教师,教书一教就是四十多年。” 我早就觉得我们学校的唐老头与众不同,他果然来历特别,居然是出自守正门下。我又问古处长:“照你这么说,和卿离开正一门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古处长:“本来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当年离开正一门的时候,和锋真人特意告诉我我还有一位师叔在芜城。我将来有什么疑惑已经不能再回正一门了,但可以去请教芜城中学的唐老师。”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些吗?” 古处长摇摇头:“我今天来不是想告诉你这些,但如果不把这些话说清楚你不会相信我。我是来提醒你的,你有麻烦了,有人给你设了一个险局。” “什么人?” 古处长:“正一门和尘。” “齐云观的和尘观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设了什么险局?” 古处长:“天下都以为是你杀了泽中,和尘也是这么认为的。本来正一门已经下了追杀令,无论谁杀了泽中和尘都不能说什么,可偏偏你是例外。你不是正一门的正式弟子,而且你与泽中有私怨。所以你杀泽中和尘不会认为你是为修行界除害,而会认为是泄恨杀人。……其实我早就发现和尘在我附近跟踪泽中,我有几次创造机会让他与泽中单独处,但他却没有杀泽中,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师徒之情,下不了手?” 古处长:“我现在在这个机构工作,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利用官的力量调查一些个人隐私。和尘与泽中不仅仅是师徒,而且还是父子,泽中是他的亲生儿子。” “什么!泽中是和尘的儿子?那和尘可是出家道士。” 古处长:“此事说来话长,前因后果你听我慢慢讲──” 道士也是人。二十多年前,和尘曾救过一个世间女子,后来就有了私情,也就有了泽中这个儿子。难怪二十年前和尘打过紫英衣的主意,原来他真有相好的。那女子不幸早亡,和尘就想办法把这个儿子带回了正一门收为弟子。所有的弟子中,他对泽中最为疼爱,甚至是溺爱,管教不严也是有原因的。 泽中死后,和尘很伤心,但是碍于正一门以及守正真人的关系,他也不能亲自来找我报仇。丧子之痛让和尘想了一个异常特别的办法。他去飞尽峰找到了终南派弃徒七叶,将正一门三十六洞天丹道中最后十二洞天境界的心法和口诀都传给了七叶。和尘知道七叶与我有仇,也知道七叶离开终南得不到更高道法的指点。七叶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回答了两个字──石野。 七叶有天人之资,资质和悟性都在一流以上,其道法境界早已突破了终南派地九转金丹直指。他离开终南独自悟道。虽然也能够另辟蹊径,但这条探索之路终究不容易。风君子曾经在飞尽峰上指出过这一点,甚至提出来要收他为徒,但七叶没有答应。这下可好,和尘把七叶所学丹道的不足都给补上了,这对七叶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将来要杀我更容易,而且和尘就是这个意思,他已经暗示了七叶。 和尘做的这件事情很绝,因为是他主动将丹道传给七叶,七叶并没有犯正一门的门规。只要七叶不将三十六洞天这最后十二洞天的口诀与心法传于他人,正一门就没有理由去找他算帐,要处罚也只能处罚和尘。这就像终南派当年只能逼七叶杀韩紫英,而登峰掌门不能亲手除妖情况一样。 和尘知道自己犯了门规,随后就回山向守正掌门请罪。具体的过程外人不知,不知道守正对和尘说了什么。反正和尘就再也没有离开。据说和尘自愿闭关,而且闭地是修行人谈之变色的生死关。所谓生死关就是闭关之后无非是两个结果,一是未得大道而天命已尽,二是修成大道羽化而去,总之一旦闭关就终生不再出关。相当于普通人的无期徒刑和尘一入生死关一了百了,却在世间留下了一个七叶,是我石野的大患。 古处长今天来,就是特意告诉我这件事,提醒我一定要小心。他走的时候又对我说:“石野。出了这扇门,就算我今天没来过。以后你还是我的下属石头,我还是你的领导古处长。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古处长的来历,和尘与七叶的故事,对我触动很大,但却不是我现在最关心地问题。我本来就不是七叶的对手,七叶是否更厉害关系也不大。其实我更关心的是风君子找尚云飞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怎么把活佛也给扯出来了?这天晚上我参加完寿宴风君子和尚云飞已经走了,但是韩紫英却听见了他们出门前的一段对话。风君子居然要请活佛七天之后到昭亭山上去下棋。尚云飞当然不好替活佛做主,只是答应传这个话。 我拿定了一个主意。想去偷偷的看看。昭亭山地地形我熟,戴上锁灵指环,只要小心点,也可能不会被他们发现。我实在是很好奇风君子要玩什么花样? …… 风君子和活佛下棋的地方在昭亭山的一片空谷之中,也就是上次他和绿雪相斗后黑如意落地的所在。我以为我去的很早,然而却已经迟到了。晨雾刚刚散去,远远地我就看见了那一老一少、一僧一俗对坐的身影。风君子早有准备,不知从哪搬来两张矮凳和一张不高的棋案,棋盘棋盒都摆好了。 我没敢靠地太近,虽然有锁灵指环,但那两位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人。远远的站在一片杜鹃花丛后,听见他们俩正在说话── 活佛:“小施主费了这么多心思,就是为了请老僧到山野中来下一盘棋。山风清灵,老僧也乐意享受,只是这棋下的却不怎么样。” 风君子:“我对手谈之道也不是很精通,做做样子而已。……佛爷,你年长,请你持白,我先落子了。” 这两个人还真的一本正经的下起棋来。活佛披着一件大红僧袍,右臂裸露在外,仍然是我上次见到他时那一副普通而平和的面貌。一盘棋布局已成,还是活佛先开口:“小施主天未亮就摆好桌案等我,你就知道老僧一定会来吗?” 风君子笑了:“天下虚怀皆空谷,何处高峰不入云?我听说佛爷喜欢四处云游,那未尝不能到此一游。你若是真佛爷,你就会来,你若是假佛爷,来不来也就无所谓了。” 活佛也点头笑道:“就凭小施主的诗文意境,也值得手谈一番。你找我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下棋吧?” 风君子:“此事说来话长,我本来是有问题想请教佛爷的。当时佛爷不在,等佛爷回来地时候,我认为我想通了。后来我又困惑了,但佛爷又出去云游了,我自己又解决了。等到现在,我发现其实我并未悟透其中地道理。所以最终还是请佛爷来了。” 活佛:“我四十岁那年,沿金沙江云游而上,见沿途风景时,也有过你这种感觉。小施主有什么话就说吧。” 风君子:“我不是佛家弟子,所以我想问佛门中人,然而尚云飞去没有给我答案。” 活佛:“难怪云飞那孩子有一天突然跑来问我──佛家讲六道众生。为什么没有草木。原来是你问他的。” 风君子:“这是我的第一个问题,后来我又想问的是──草木是否无情?” 活佛:“你刚才说自己想通了,怎么又来问我?” 风君子:“我想通的是草木之情与人不同。但后来我又想到六道之中其它众生之情与人也不同,那草木不在六道还是没有道理。” 活佛:“你的问题又回到起点去了。现在想明白了吗?” 风君子:“今天看见佛爷你,落子地时候我又想到了──草木之情,在有情与无情之间,可以有情也可以无情。这是为什么呢?我想请教佛爷。” 活佛笑了:“佛门弟子,大多不杀生而食素,这素从何来?素来自于草木。草木不入众生,却能滋养众生。它确实在有情与无情之间。你们道门中人,不是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不仁是不是在说天地无情呢?这老僧也不清楚,小施主怎么认为的?” 风君子:“天地当然是有情的,否则怎么会有众生呢?只是天地忘记了。而众生在追求而已。草木是取天地而滋养众生的,化无情为有情。” 活佛:“化无情为有情,看似无情,确是世上情之源泉──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问我?” 风君子的话锋突然一转。高声道:“我不是草木,我既然生而为人,就有人之情。追求也罢忘记也好,总之有就是有。……佛爷,说了这么多话,你口不口渴?” 佛爷:“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口渴了。只可惜这山野无茶。我们还是继续下棋吧。” 这时,远处的我,突然莫名的感觉到眼前一亮。山风变的柔和而气韵流动,周围的树木也凭添生机律动,连远处的峰峦曲线看上去也陡然间变地妙味十足。其实风没有变。树没有变,山也没有变,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不远处的山林中款步走出一位绿衣女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绿雪。 山神庙中的神像,可以说塑造地非常精妙,绿雪的身形五官几乎和神像一模一样,确确实实是一位宫装丽人。但是雕塑家的作品再好,也无法表达一种东西,那就是浑然天成的神韵。绿雪从山谷中走来,有一种天然的风采神韵从她身上散发,周围地一切都变的生动温柔,变的充满了清新地韵味。这样的女子,确实与常人不同,你很难说她美在哪里,因为描述不出来。 我想起了七心,摘下面具看见她的容颜,不论男女都会失神,因为那是天人的姿色。但绿雪与七心完全不同,你甚至不会注意到她的五官如何,因为你看见她时,周围的一切都是神韵流动的一部分,包括你自己在内,你也会觉得溶入其中。我看见她,我就明白风君子为什么偏偏对她念念不忘,为什么会在那一个月夜与她欢好。这是一个你看见了就无法忘记的人,尤其在这深山幽谷之中,她的地确确就是山神。 不提我看见绿雪有何感想,但活佛和风君子仍然在认认真真的在下棋,就当绿雪根本不存在,也根本没出现一样。绿雪也不打招呼,只是来到两人的近前,半跪在地上,开始摆起东西来。我这才看清楚她是捧着东西走出来的,有一个小炉子,还有一个小铜壶,她在烧水。绿雪似乎很认真的看着水壶,那两个人也是很认真的在下棋。水响了,水开了,绿雪不知在哪又拿出一个杯子,冲了一杯茶。举起纤纤素手将这杯茶放在了活佛手边。风君子变戏法一样从桌子下面掏出来他那把紫砂壶放在桌面上。绿雪不说话,伸手将茶壶拿了过去,又冲了一壶茶放在风君子手边。 茶冲好了,风君子端起壶冲活佛道:“佛爷,请用茶。” 活佛:“客气了……好茶,好茶。” 两人喝着茶又继续下棋。绿雪将铜壶放在一边,又拿出一个小钳子夹住什么东西在炉火上烤。我仔细看了看,绿雪在烤白果,也就是银杏的仁。白果烤熟了,外壳就会裂开,发出噼啵的声音,空气中飘荡着奇特的香味。绿雪将一枚枚烤熟的白果小心的剥掉外壳,将完整的果肉都放在一个木盘中,伸手将木盘递到了棋盘的旁边。原来不仅有茶,还有茶点。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喝茶,同时也用着茶点。活佛说话了:“小施主,你今天这盘棋,还不如这一番清茶香趣。难道你还要问我草木之情吗?” 风君子:“我不问你了,但我现在又有了另外一个问题。” 活佛:“你说。” 风君子:“草木之情是否有伤人和?” 活佛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伸出了一根手指放在风君子的眼前。风君子皱眉道:“佛爷,你是黄教的活佛,怎么跟我玩起了禅宗的一指禅?” 活佛放下手指,又指着棋盘道:“我们这盘棋下出什么结果来了?” 风君子也低头看棋盘:“下来下去,无非是个黑白分明。” 活佛:“黑白分明之后呢?” 风君子用手指敲了敲脑袋,又把手伸到棋盘上,两人又不说话开始下棋了。然而此时的棋局却变了,我觉得他们的动作很怪,不是在往棋盘上落子,而是从棋盘上往下拿子放回到棋盒中,和刚才下棋的顺序完全相反。然而看他们的动作,仍然是标准的下棋动作,你一手我一手。我估计是按照刚才的落子顺序又将这盘棋子摘了回来,中间可能是一步都不差,因为我看见他们拿回棋子的同时也往上落了几个子,应该是刚才被吃掉的棋子。 第九卷 真空篇 108回 昭亭言采薇,青青是子衿 这后半盘棋比前面半盘棋下的时间还要长。终于,黑白分明的棋子都已撤去,棋盘又恢复了初始时的空空荡荡,这一局奇妙的手谈下完了。太阳已经升起很高,阳光下的山谷一片明媚,静静半跪着的绿雪是这明媚的中心。葛举吉赞活佛站起身来,合什道:“这一盘棋下完了,老僧也该告辞了。” 风君子也举手施礼:“多谢佛爷赏光,您老人家好像还没有问我的来历?” 活佛:“正如你说──天下虚怀皆空谷,何处高峰不入云?不问也就不问了罢。” 风君子:“可是去年,你却问过尚云飞。” 活佛:“我那是担心石野这孩子,如果他误入歧途,将来不好向守正真人交代。” 风君子:“歧途?那你应该管好自己的徒弟。……原来你早就知道守正和石野有关系,为什么还要在广教寺逼问石野?” 活佛:“因为我知道,那天守正也去了齐云观,却没有现身。” 风君子:“守正也在齐云观?守正究竟是谁?是不是芜城中学的唐卿老师?” 原来风君子怀疑唐老头就是守正,他的确聪明,虽然没有猜中,却也不是毫无道理,唐老头曾经是守正真人的弟子。只听活佛答道:“他不是守正,不过你的猜测却很有意思。我既然不问你地来历。你又何必问我守正是谁?小施主自己事情还有很多,老僧就不打扰了。”说完话活佛飘然离去,山谷中只剩下风君子和绿雪。 风君子还是坐在那里目不斜视,没有看绿雪。这时绿雪站起身来说话了:“公子,你今日与活佛下棋,在棋盘上借高僧法力感应满山草木。绿雪就知道你想见我。我来了,可你为什么不看我一眼?” 绿雪的声音如黄莺鸣谷,甚是悦耳动听,她说话的时候我感觉连山风都悄悄停了下来。风君子却没有转头,坐在那里答道:“你不在我眼前,我怎么能看见你?” 眼前?风君子的眼前是棋案!绿雪闻言轻轻一展身躯,侧坐到棋盘上,转过脸看着风君子,两人的视线终于在空气中相遇。我看不见风君子的脸,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表情。但我能看清他地动作。风君子突然狠狠的一脚踢在棋案上。棋案翻倒,绿雪摔了下来,正好落在风君子的怀中。她只发出一声“嘤咛”,嘴就被堵上了──风君子展臂抱住她,低头就吻了下去。 绿雪也不挣扎。而是仰起上身迎合……我有点不好意思看下去了。过了好久才听见绿雪低声说道:“上次我伤了公子,你还生我的气吗?” 风君子喘着气答道:“早就不生气了,其实上次是我故意让你刺中的,虽然很疼,却伤不了我。对不起。我折断了你的神木刺。” 绿雪:“已经春暖花开,我的神木刺可以再生。……公子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以为你打算忘了我。” 风君子:“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以前都是我来找你,这次是在等你见来我。” 绿雪:“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觐止,我心则夷!──公子教我读《诗经》,我已经都记住了。” 风君子:“记住了就好。我本想你不来见我,我就不去找你,今天你果然来了……” 这两人酸不酸?好好的对起《诗经》来了。风君子也真能找台阶下。这哪是绿雪来找他,分明是他堵在了人家门口。我在远处偷笑,听见绿雪道:“公子!不要在这里──花丛后有人……”远远看去,风君子的手已经伸进了绿雪的衣襟。 风君子:“我们去神木林,现在。” 靠!被发现了,我闪人就是了,少儿不宜地内容我也没兴趣偷窥。唉,风君子和绿雪搞对象,搞的高深莫测,到头来神木林中要做的还不是凡人那点俗事!……无论如何,他们和好如初,总是值得高兴的事。 …… 接下来的日子风君子很忙,除了上课时间之外,几乎都见不到他地人影。也难怪,天天要往那么远的山上跑,能不忙吗?离夏至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五月份的时候,菁芜洞天内又多了四枚成熟的朱果,我都交给了紫英。是时间准备让风君子去取千年灵血了。 “石真人,我想和你商量商量,这一次炼制九转紫金丹,不仅需要千年灵血,还想和你借个人。”这是在绿雪茗间,凡夫子对我说地话。 凡夫子已经是这家茶室的熟客,他倒不是天天来,但每个月总要来那么两次,每次喝一杯茶,和柳依依聊几句。我告诉过依依不要收凡夫子的钱,搞地他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绿雪茗间每天十杯绿雪茶的经营太单调了,增加了一些东西。首先是芜城最南端狮陀峰产的云雾茶,它虽然珍贵,却不像绿雪神茶那么难得,五块钱一杯也是挺不错的。其次是茶点,只有一样,碳火烤白果,这是那天我在昭亭山上和绿雪学的,免费,但是不多,每客只有一小碟。 这一次是凡夫子主动和柳依依打招呼要约见我,就是谈九转紫金丹的事情。他说要借一个人,我立刻想到了韩紫英或者是风君子,我问他:“什么人?” 凡夫子:“上个月我去过一次炼丹峰,见到了我师弟丹霞生。你又给了他两枚龙首丹,当时你拿出来三枚是不是?” “是地。不够吗,不够我还有一枚。” 凡夫子:“够了够了。我知道这龙首丹是朱果炼制的独味丹药,我想问你,你当初用了多少枚朱果,炼成了多少枚龙首丹?” “不是我炼的,我当初给了一个人五枚朱果。她炼成了五枚龙首丹。” 凡夫子赞叹道:“那龙首丹,就算我师弟丹霞生去炼制,五枚之中估计也就能成功两、三枚,而她却五枚皆成。这炼药地功夫,应该远在丹霞生之上,这个人就是韩紫英对吧?我想借的人就是她,丹霞生说过,如果让她来炼药,成丹的把握更大。” “丹霞生不是天下外丹第一吗?” 凡夫子:“救人要紧,现在不是争虚名地时候。丹霞生确实不如韩紫英,这天下外丹第一的名号恐怕要改成第二了。石真人,你也希望这炉丹药能够成功是不是,那你就帮忙去求一求韩紫英。……我知道韩紫英如今在修行界的风评不佳,她可能会有顾忌。请她不要有什么担忧,轩辕派还是很佩服她的。” “那好吧,我去和她说,她应该能答应的。……还有,上次对你说的事” 凡夫子:“炼制黄芽丹的药材是不是。轩辕派历年来确有收集,两炉不够一炉有余。等九转紫金丹的事情过去后,我会要本门弟子再去收齐药材。总之给你两炉的药材就是了。” “两炉?一炉就够了。” 凡夫子:“石真人有所不知,轩辕派之所以有这么多黄芽丹的配药,是因为多年来地朱果都给了丹霞生夫妇,许久没有炼成黄芽丹了。我给你两炉药材,也有点私心,有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凡夫子:“我知道你有一炉要还给孤云门,如果另外一炉也成丹,请分我一半。我这次调动轩辕门所有入室弟子到黄山炼丹峰。这么大的动作好歹对门中好有个交代。” “你调集弟子到黄山,为什么?” 凡夫子笑了:“九转紫金丹这种夺天地造化的灵药,成药之时难道就不怕被人抢夺?炼丹之时,轩辕派弟子将结成三层法阵,将炼丹峰围住。” 原来如此,凡夫子考虑问题很周到,他不仅想到了让韩紫英炼药更有把握,而且想到了调集门下弟子去炼丹峰布阵防护。想到这里我说:“那我也去帮忙好不好?” 凡夫子:“你去当然最好,你不要在山下守卫,而去山上护法。轩辕派弟子是不能上山的。” “为什么轩辕派弟子不上炼丹峰?” 凡夫子:“人多了难免良莠不齐,像正一门这样地高门大派,也出了泽中这种叛逆。所以我下了严令,轩辕派弟子只在山下布阵,不放任何人接近丹霞夫妇的居所。而成丹之时最为关键,不仅要小心人,还要小心天,所以还需要有人在那里守护。” “小心天?为什么?” 凡夫子:“天机难测,此等灵药,有移换炉鼎之功,恐于天命有违,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具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一切小心不会错。” “我什么时候去,我要和韩紫英一起去吗?” 凡夫子:“不必太早,炼制九转紫金丹进火九日,退符六日,前后要一十五天。最后三天成丹之时你到就可以了。” …… 第二天我去找韩紫英商量这件事,去的不巧,风君子前脚刚走,他来找韩紫英拿走了两样东西,一样东西就是丹霞生给我的寒露玉净瓶,另一样东西居然是紫英地法器切玉刀。 “他拿切玉刀干什么?” 紫英笑了:“当然是去取千年灵血了。普通人放这一瓶血,也要用刀割破手臂什么的。取千年灵物之血,恐怕只有用切玉刀了。” 关于切玉刀的来历,《周书》有记。载:“西域献火浣布,昆吾氏献切玉刀。火浣布污则烧之则洁,刀切玉如蜡。”它是自古流传地法器,三百年前机缘巧合被韩紫英得到,据说是天下最锋利的宝刃。然而紫英以前只拿它当菜刀,我也没看出它有如何锋利,看来要用御器之法才行,普通人是没有办法用它切金断玉的。 我对她说了凡夫子的那一番话。紫英听完后微皱着眉头道:“请我去炼丹药,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成丹之时,恐怕会有麻烦。” “什么麻烦,难道会有危险?” 紫英:“凡夫子已经说了,就怕到时候老天爷会来捣乱。如果真的有违天意,凭你的能力是抗不住的,需要请一位有通天彻地的神通高人才行。” “请谁呢?难道去请守正真人,我和他不熟。” 紫英摇头:“那位老神仙恐怕很难请到,不过有一位小神仙你可以请。我是说风君子,我总觉的这个人神通广大,道法之玄妙不在当世高人之下。你去求求他,如果他也上了黄山,可能会更加稳妥。” 我和紫英姐在知味楼地二楼办公室里说话,正在这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风君子。风君子的脸色有点发白,说话时喘气也不均匀。关上门之后,他从怀中取出寒露玉净瓶放在桌上,吸了口气说道:“你们要的鲜血,就在这里,拿去吧。如果不够,还有……但愿够了,不要再找我要。” “这么快就拿来了?这就是千年灵血吗?”只见半透明的玉净瓶中装着满满一瓶红色的液体。看见这千年灵血我很是感慨。丹霞生收集九转紫金丹的药材,最难得的就是这千年灵血,然而现在,我只担心他这一炉能否成功,能成丹几枚。因为千年灵血还有,再搜集药材却不可能了。 韩紫英将玉净瓶拿到手中,看了半天,又打开塞子闻了闻,脸上充满疑惑之色。见状我有点担心的问道:“这是千年灵血吗?” 风君子坐在沙发上有点不高兴的说:“你管它是什么血,只要能用就行,韩紫英,这血究竟能不能用?” 韩紫英看看瓶子,又看看我,又看看风君子,沉默了半天终于点点头,说了两个字:“能用。” 风君子舒了一口气:“能用就行,够不够?” 韩紫英:“够了。” 风君子:“那好,我的事做完了,切玉刀也还你吧。……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他说完想走,我赶紧叫住他:“别急,我们还有事。”接着我说了成丹时可能会有麻烦,以及凡夫子与韩紫英的担忧。我希望风君子到时候能上黄山一趟,最好带着黑如意。 风君子听完之后笑了,他笑着说:“有人花钱请我暑假出去旅游,我当然高兴。这样吧,来回的路费,在黄山上的吃住门票缆车钱,少说也要两千。我就不占你们便宜了,就两千,本应该是花完了找你们报销的,可是我兜里没钱垫,就先拿了。” 紫英:“这不是问题,钱我现在就拿给你。” 风君子一摇手:“钱不用你给,我到柳依依那里去拿,只是和石野打个招呼而已。” 紫英也笑了:“离放。暑假还有一个多月,你可别还没到时候就都花光了。” 我也笑了,如果风君子真肯帮忙,多花几千块钱算什么?我问风君子:“什么时候上山,我怎么接应你?” 风君子:“六月二十二日起炉,十五天后成丹,最后三天最为要紧。我会在最后三天赶到,你也不用接应我,我不想在轩辕派那些修行人面前露面。而你提前三天到也就可以了,不要忘了,你还要上课,期末考试完了再走,耽误不了什么。” 风君子走了,紫英却把我留下了。她低着头有点犹犹豫豫地说:“石野,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在我走之前,你能不能把柳菲儿请到知味楼来,她的事情,也应该告诉她了。不论九转紫金丹成与不成,都应该有一个思想准备。你也应该有个思想准备。” “是啊,是应该告诉她了,可怎么说呢?” 紫英:“是很难开口,你放心,我来说。不会让她太担忧的。” 柳菲儿那里最近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我们班有一个小插曲。快到高中二年级结束的时候,学校照例要评选三好学生以及各项积极分子之类的称号。因为马上就要升高三了,这个时候很多事情很敏感,早有传言说得到什么级别地三好学生。高考能加几分云云,这个平时没有任何意义的评选竞争居然变的激烈起来。 评选的形式上当然还是民主的,全班同学不记名投票,每个人可以投一票,在纸条上写上一个同学的名子就可以。最终结果。我们班的校三好学生居然是风君子。不要误会,不是风君子的人缘好,也不是他得票高。实际上风君子只得了两票而已。其中有一票我知道是我投的,至于另外一票,估计是他自己。 然而民主只是一种形式,最终确定人选的还是班主任,班主任地权威在此时显露出来。柳老师就是把三好学生的名额给了风君子,没有管别人的得票高低。风君子笑嘻嘻的捧着奖状回家了,却引起了另一个同学的不满,这个人就是我们班地班花季晓雨。 季晓雨的父亲是滨江派出所的所长,而她母亲是市教委的办公室主任。季晓雨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对学校的事情说三道四,总觉得自己有发言权。这次她得票全班第一,一共是十二票,然而柳老师却力排众议把三好学生给了风君子,她当然很不满,跑到柳老师那里提意见。结果柳老师也没给她面子,板起脸来把她训了一顿,说地无非是“不要自以为是,要多发现同学的优点,多认识自己的不足……”等等冠冕堂皇地话,结果把季晓雨给训哭了,回到教室的时候眼圈还是红的。柳菲儿虽然脾气温柔,可是当老师的那一面威严还是有的。 也就是在风君子拿回三好学生奖状的第二天下午,我把柳菲儿约到了知味楼的君子居。她不知道有什么事,总之我约她的时候语气很严肃,她乖乖的答应了一定过来。 …… “菲儿妹妹,有一件事情我们一直没有告诉你。你最近一直没事,那十年阳寿对你也没有影响,并不是因为每天一杯地绿雪茶,其实最主要的是因为三天一枚的这种黄芽丹。”紫英说话的时候放了几枚黄芽丹在桌子上,屋子里都能闻到那特有的药香。今天紫英的话也有点奇怪,她称呼柳老师为菲儿妹妹。 柳老师的反应却并不是十分吃惊,她只是噢了一声,接着说道:“原来如此,我早就疑惑,依依给我喝的那种茶,每三天就有一杯茶味特别香,和另外两天的不一样。果然有问题,紫英姐,你今天告诉我这些有别的原因吗?” 紫英:“有的,这种药你总不能吃一辈子,万一以后有什么意外,你没有及时服药,或者药断了,早衰之症还是会发作的。”韩紫英很小心的说出了问题所在,却没有告诉她黄芽丹已经所剩不多,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柳老师的脸色也变的凝重了,她用疑问的眼神看着韩紫英却没有说话。紫英笑了笑,尽量在缓和变的沉重的气氛:“现在有一个好消息,石野打听到世上有一种药,可以根治你的早衰之症。这个月末,我就要去找这种药,而下个月初,石野也要去帮忙。如果找到了,你就不用每隔三日服用这黄芽丹了。” 柳老师:“这是好事呀。你们是因为知道了有这种药,才告诉我真相的对不对?” 紫英:“是地。早先是石野不让我说的,他不想让你担忧。今天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如果我们没有找到这种药,希望你不要怪石野。” 柳老师:“谢谢你紫英姐……也谢谢你,石野。” 紫英:“明天我就要出发了,所以今天我们大家聚一聚。一起喝杯酒,祝我们好运。” 她们说话的时候我一直静静的在听,觉得自己有点插不上嘴,这时候才应和道:“辛苦你了,紫英,今天这酒,就算大家一起敬你的。” 柳老师看看我,也顺着我的话说:“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我地事情,却让紫英姐这么辛苦。今天要多敬你几杯。我知道你们都不是一般人,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 紫英:“那好,等一会儿阿秀过来,就开席吧。今天我就不下厨了,尝尝知味楼。那些厨师的手艺。这半个多月我不在,心里也要知个底,教他们做菜做了半年,大家评价评价我教的怎么样。” 知味楼的厨师,厨艺虽然比不上韩紫英。但做的菜也是相当不错的。我、柳菲儿、韩紫英、阿秀四个人在君子居中喝酒,喝的是知味楼。的特酿。紫英姐教厨师做菜,却没有教他们怎么酿酒。知味楼卖的酒其实原浆还是老春黄。但紫英往里面加了特别地东西,这东西当然不是原先的黄芽丹,而是黄芽丹中的几味并不难得的配药,喝出来的滋味居然和加了黄芽丹地酒一样,难怪知味楼的生意会这么好。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大家都轮流给紫英敬酒,紫英酒量很好,虽然脸色已经艳如桃花,但一双眸子还是很清醒。今天的规矩是把瓶喝。一人拿着一个酒壶,每人只喝自己壶里的酒。喝着喝着,渐渐喝多地人却是我。柳菲儿喝的不多,而阿秀和紫英的酒量并非一般人可比。也许是心里有事又不好在柳菲儿面前表露出来,这种喝法很容易喝多了。 有七分酒意地时候,君子居外突然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风君子。风君子不请自来,笑嘻嘻的说道:“本来今天我是想庆祝自己得到了三好学生的称号,想出来喝一杯。结果一到知味楼听说你们四个关门喝酒,居然也不叫我一声,我就闻着酒香来了。” 阿秀答道:“你来晚了,我们都已经快喝完了。” 风君子:“你喝完了我还没喝,快让个地方。” 阿秀还要答话,紫英站起身来说道:“我和阿秀都喝的差不多了,风君子你接着陪石野和柳老师吧。你不是来庆祝得三好的吗?那你应该多敬班主任几杯酒。” 紫英拉着阿秀退席,又给风君子添了一副碗筷。当阿秀又拿了一壶端到风君子面前的时候,风君子却摇手不要:“不用给我酒壶了,我就喝石野壶里的就行。” 柳老师:“我壶里的酒喝不了,风君子替我喝点吧。”说着话举起壶给风君子倒了一杯。 紫英和阿秀对视一眼,眼神中似乎有点无奈,又有点担忧。风君子才不客气,坐下就喝酒吃菜。我的醉意已经很浓了,风君子再一搅和,又多喝了几杯,就觉得头晕耳热,今天地酒后劲特别的大。韩紫英进门添菜,对柳菲儿说:“你们喝的都不少了,石野好像喝多了,应该去休息休息。” 柳菲儿看了我一眼:“确实喝的不少了,我们就散了吧。” 紫英:“送石野找个地方躺会吧,菲儿妹妹,你家的新房就离这不远,你送石野去那里休息休息可以吗?” 柳菲儿:“好的,没问题,我这就送石野过去。” 我摇着酒杯道:“我没事,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学校。” 柳菲儿:“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学校?听我的,跟我回家。……风君子,你也少喝几杯,今天喝完酒千万别去学校上晚自习。” 风君子:“你们走就走,不用管我。这一桌菜不吃可惜了,我再多喝两杯,放心,我是不会喝多的。” 柳菲儿扶着我的胳膊下楼,她家的新房就在滨江路对面的滨江小区里面,走不远就到了。我们走后,风君子一个人关上门喝酒吃菜,很是享受然而过了没多久,他突然把门打开了,站在门口怒喝道:“韩紫英、石之秀,给我滚出来。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的酒里下药,而且下的还是春药!你们不想活了是不是?” 韩紫英和阿秀一直就守在君子居门外,一脸尴尬之色。听见风君子开门喝骂,阿秀小声道:“那不是春药,是龙首丹。” 风君子:“龙首丹下酒,不是春药又是什么?” 韩紫英:“没有想到你会来,那酒不是给你准备的,给你一壶新的你偏偏不喝,非要喝他们壶里的。” 风君子:“原来你给柳老师和石野下药。阿秀,你怎么屡教不改呢?上次在神木林困了你那么长时间,你还不明白道理?今天又故技重演。” 韩紫英:“不要怪阿秀,不关她的事,今天的主意都是我出的,酒里的药也是我下的。你要惩罚我吗?” 风君子看着韩紫英,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摇头叹息道:“你这么做,终究有点不妥。唉,我惩罚你干什么?你又是何苦呢,准备准备明天出发吧,凡夫子会来接你。……你放心,九转紫金丹一定会炼成的,而且成丹绝对不止一枚。” 阿秀突然插话道:“风君子,你喝酒──喝多了的话,我给张枝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你回去。” 紫英眨了眨眼睛也说道:“不用麻烦张枝了,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喝酒闷的慌,我现在去请七心来,请她陪你一起喝好不好?” 风君子一瞪眼:“你们这都安的什么心?区区龙首丹酒,不能把我怎么样!别忘了我是谁?我是风君子!我要关门喝酒了,你们别来烦我。” 风君子真的关门继续喝酒,好久都没有出来。韩紫英和阿秀等到最后终于决定敲门看看情况,却发现君子居的门没有锁,而窗户是开着的,风君子早就走了。他是从窗户走的,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一幕场景我当时并不知道,因为柳老师已经扶着我到了她的家中。 ****** 本回内容趣味问答:风君子跳窗之后,去了哪里? 答案:A、回家打飞机。B、直奔红灯区。C、上山找绿雪。D、他根本不在乎。 第九卷 真空篇 109回 云雨夫如何,天人对干戈 柳家在滨江小区不久前装修的那套三居室,离知味楼不远,不用十分钟就走到了。滨江小区是当时芜城最高档的住宅小区,房子很大。柳家在三楼,除了客厅、餐厅之外,还有一间主卧、一间客房、一间书房。柳菲儿没有将我扶到客房中,而是直接扶到卧室的大床上,帮我脱了鞋,柔声道:“你好好躺着,我去倒杯水。” 刚才上楼的时候,我的脚步有点不稳,柳菲儿一直抱着我的胳膊,身体贴的很紧。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今天她的身体特别温软,传来的气息也特别的有魅力。我本不想一直让她扶着我,也不太好意思喝多了上她家休息,但她一挽住我,我就觉得脚下轻飘飘的,不由自主的就跟她走了。我这是喝多了吗?怎么和以前醉酒的感觉有点不一样? 说来也怪,我一躺在床上,酒似乎突然醒了,感觉变的又清晰起来。这显然是柳菲儿睡过的床铺,枕头上还留着她的体香。我深吸了一口气,心跳没来由的快了起来,身体也开始发热,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与冲动。 我的心中突生警觉,这欲望来的有些奇怪?我曾有过这种感觉,那是我的第一次,在菁芜洞天中,与阿秀幻化的柳菲儿……难道,今天这酒中有龙首丹?这是怎么回事?(事后知道,紫英亲自用药,比阿秀可高明多了。酒劲和药力之间掌握地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醉酒失去清醒,又能控制龙首丹的药力让人保留完全神智。如果我没有在酒后服用黄牙丹的经验,根本不会察觉。) 没有时间让我多想,柳菲儿已经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她的脸红红的,鼻尖上还渗出了细汗,呼吸也是很不均匀。丰满的胸脯很诱人地起伏着,美丽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难道,她喝的酒中也有……? “石野,快把这杯水喝了,你呼来的气好热。”她托起我的后脑,将水杯递到了我嘴边。我觉得酒已经醒了,但确实很渴,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你真渴了,我再给你倒一杯。”她见我如此,又将空杯接了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来。”我伸手阻止,拉住了她的手腕。她的身体如触电般的颤了一下,杯子也没拿稳落了下来。还好我的反应够快,另一只手在空中接住,将杯子防在床头柜上。 “菲儿。你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地好快……你抱抱我好吗?我感觉有点慌。” 这样的要求我怎能拒绝?我现在也疑惑了,那酒里究竟有没有问题?因为和上次不太一样,我们俩神智都是清醒的,心情在很自然的萌动。管那么多干什么?既然发乎于心。就自然好了,我们本来就是恋人。 我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她立刻软软地倒在我的怀里。微闭着眼睛不看我,而红唇微微张开,仰对着我吐出热息。我能读懂她的肢体语言,我们亲昵是她很少主动,这就是她想我吻她的信号。我脑中一热,低头就稳了下去。 这不是我们的第一次接吻,却是感觉最消魂地一次。发烫的嘴唇吮吸着彼此的湿润,舌尖纠缠在一起,酒息中地女儿香更加让人陶醉。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温柔的她变的热烈。热吻中,我的手伸向她的衣摆,她穿的是一件无扣半袖杉。 我的手触摸到她腰间嫩滑的肌肤,她发出呻吟,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背,似乎是想把我地手拿开,然而却用力按在了我的手背上。我的手向上,从纤细的曲线一直抚摩到丰满的尖端,从她的胸罩下滑了进去,将那秀美的乳房满满的握在掌中,可爱的樱桃已经微微发硬,迎接我五指的撩逗。 早在前年,我就曾触过她的裸体!当时我是附在歹徒体内的阴神。后来的日子里,在青冥幻境中,在指月妄境中,我都曾与她缠绵。我的第一个女人是阿秀,但当时我也认为是她。然而在现实中真正抚摸她的胴体,这还是第一次。这一刻,我已经等的太久太久了! 我有点粗鲁的将她的外衫掀过头顶,她半举起双臂好让我脱去它。我的动作有点笨,乳罩的搭扣几次也没有解开,索性手指一捻,碎断了,落下来,她的上身完全赤裸了。她羞呼一声,侧过脸,手臂却勾住了我的脖子。我们倒在了大床的中央,我的体重完全释放到她娇嫩的身体上。又是一番窒息般的交吻,我的手摸索着向下,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我手指一捻,她下衣的带扣也碎了…… 菲儿美丽的眼迷离的看着我,似痛苦又似渴望的表情,脸上红晕如潮,嘴中吹气如兰,我身心炙热的快要融化……销魂的声音在静静的房间回响,起伏的快感传到神经末端,享受着幸福与痛苦,一次又一次如登仙境。喉咙很干,用香舌不断滋润着,甚至在轻轻的撕咬。……最后一次高潮来临时,我抱紧她的细腰,紧密忘魂的爆炸后,轻声喊着彼此的名字,一起在欢爱的云端里漂浮。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我们的身体仍然紧贴在一起,她躺在我的臂弯里,一条修长的玉腿也勾在我的身上。我一动,她也醒了,一双眸子羞羞怯怯的看着我,一只手在的胸口软绵绵的捶了一下,低首道:“你好疯狂……” …… 我一度非常想问问紫英那天的酒究竟有没有问题?可是第二天紫英已经走了,她随凡夫子去了黄山炼丹峰。风君子那天也喝了我和柳菲儿酒壶中地酒。然而事后他什么都没说。过了几天,我自己似乎想明白了,决定不再追究。无论那酒中有没有龙首丹,发生的这一切不正是我和柳菲儿都想要的结果吗?很久以后,紫英才主动跟我坦白那天的酒她确实做了手脚,但是她下的药。只是让人动情,未必可以乱性。之所以会发生那一切,完全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我和柳菲儿成了真正地恋人,在那个时代那种地方,我们的身份是不合适的,而未婚男女的这种行为在当时也是不合世风的。我们很小心的来往,独处时的欢娱是彼此共有的秘密。在我出发去黄山的前一天夜里,我和她又度过了激情缠绵的一夜。天快亮地时候,她偎在我的怀中说道:“石野,其实那天你们告诉我有一种灵药可以治疗早衰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你心里有事。你的神情并不是高兴,而是担忧。是不是我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你只是不愿意告诉我。而那种灵药,是不是十分难得,你并没有把握找到?” 我伸出胳膊把她搂住,用手轻抚着她光滑如丝地后背。柔声道:“不要担心那么多,我相信你一定会没事的。我明天也要走了,几天后就会回来,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菲儿:“我只想对你说,一定要小心。如果找不到药。放弃就放弃,总之你和紫英姐都不要有危险。就算没有十年青春,我还是我。现在我已经能面对这一切了。” 聪明的她早就隐约察觉到这一切的真相。我选择了不告诉她不让她担忧,她也选择了不说出来不增添我地担忧。那天她主动让我抱她,我就拥有了她,也许正是她的一种表达方式,或者是在即将失去十年青春前的一种选择。当我要出发地时候,她终于说出了这一切,告诉我不要太勉强去冒险。 …… “丹霞道友,令夫人和孩子哪里去了,怎么不在炼丹峰上?” “成丹之时。恐此地凶险,我们夫妇虽然不怕,但那孩子体弱不能受惊扰。我夫人带着孩子下山了,住在屯溪市的闹市之中。” 这是在炼丹峰,我和丹霞生坐在那处绝壁凹陷平台上的房屋院子里说话。此时韩紫英炼丹已经过了一十三天,还有最后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要成丹了。凡夫子带领轩辕派弟子在炼丹峰四周布下三层法阵,连一只猿猴飞鸟都不放过来,而我和丹霞生则守在丹房门外。 算算时间风君子也应该来到了黄山,他不是和我一起走的。风君子选择了一种最能掩人耳目的方式,参加了一个黄山四日游的旅行团,现在应该就住在山上。这么多天来一直风平浪静,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至于山下,用不着我们操心。看着天边的灿烂的晚霞,我叹道:“丹霞道友,你们夫妇真会选隐居地地方,这里简直是人间仙境。如果九转紫金丹炼成,你的儿子得救,这一切就更完美了。” 丹霞生:“但愿这一炉成丹,能得两枚以上,也不枉石真人和石夫人这一番心血。” “夫人?你说韩紫英?她还没嫁人呢?” 丹霞生笑了:“妖女惑乱终南,又挑起石真人与七叶相斗,终南派掌门给正一门写信,……此事已传的沸沸扬扬,我见到了韩紫英,就知道她不是传言中的那种人。如今,你还能再弃她吗?她不是你的人也得是你的人,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丹霞生的话和七心曾经给我写的纸条意思是一样的。我心里完全明白,可不想再淡论这个话题,改口问道:“凡夫子掌门和韩紫英都说成丹之时最为凶险,为什么到现在一直风平浪静?” 丹霞生:“但愿天意垂怜,一切顺利就好。” “对了,给我千年灵血的那个人有一个要求,丹霞道友有什么意见吗?” 丹霞生:“如果成丹三枚,给那位高人一枚?我毫无意见。石真人,让我猜一猜,你那位朋友一定是个千年妖物吧?他把他的血给你,就是想交换一枚九转紫金丹,好让他移炉换鼎修为大成。……你不需要回答,结交妖物修行界比较忌讳,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以后不会再提。” 我摇了摇头:“我那个朋友不是什么妖物,是个人。至于他的来历身份,我不能说,其实我也说不清楚。” 丹霞生:“不说就不说,我本就不该问的。来,喝茶。” 说话的时候,山间起风了,开始的时候风并不大,但是在山崖间掠过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嘶叫。这风很怪,一旦开始就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减弱的迹象,一点一点的在增强。半夜的时候,满山都传来呼啸的声音。由于我们在的地方是山壁中的内陷之处,外面的风虽然大,屋里感觉还不是十分明显,只是听着风声越来越尖厉,丹霞生的皱头紧锁起来。 这一夜,我们都在厅堂中静坐,随时保持着警觉。天快亮的时候,已经能听见外面的院门被风吹的乱响,然后就听见啪的一声,门栓断了。丹霞生跳了起来,从身侧拿起一件东西。这东西有三尺多长,是一根由粗到细的棒子,最粗的那一头还有一个圆盘大小,南瓜状的扁圆球体,看材料非金非玉,却隐隐闪着银光。这是他的师传法器──药王杵。 见他亮出法器,我也掏出青冥镜,和丹霞生一起推门顶风走了出去,到了绝壁的平台之上。走到绝壁边缘,才知道外面的风有多大,如果是普通人根本站不稳。我走在丹霞生前面到了山崖前,就听见丹霞生在后面喊了一句:“石真人小心。” 不用他喊我也感觉到了,我神识感应到空气中就像有一把无形的刀从远处卷在风里飞了过来,悬崖上一棵碗口粗的松树无声的被切断了,然后我胸前的衣服就开了个口子,露出了里面完好的皮肤。我倒没有避,因为我能感觉到这无形风刃虽然威力不小,但它破不了我的金龙锁玉柱。 “风中有刃,从天卷来,山下的法阵无法挡住,就需要我们两个来抵挡了。石真人暂且退后。”丹霞生沉声说道。 闻言我退到了院门前,就听见啪的一声,已经被风吹开的门板上莫名其妙被风劈出一道口子来。这风确实怪异,而且就是冲着这所房子来的。丹霞生说他先出手,我也不和他争,先看看他的修为如何再说。 丹霞生一伸药王杵,将尖的一端向前,药王杵的尖端发出一阵奇异的颤动。这颤动无声,但却有肉眼可见的波动在空气中四散开来,随着这波动的扩散,我也看见了一道又一道如裂隙般的空气旋涡随着风不断向这里涌来,这就是刚才打在我身上的那种力量,它像无形的刀口一样。 药王杵中发出的波动范围恰恰挡住了丹霞生身后的这所房舍,这无形风刃飘到近前,与药王杵的颤动波撞在一起,纷纷化为一股股小旋风散去。这丹霞生果然有两下子,看他出手,虽然不比我高明多少,但至少不会在我之下。见他施法,我也不能闲着,一举青冥镜,白光在身前五丈之内散发出来,照出了无形风刃有形的影子。 丹霞生见我出手,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大面积施法,而是收起了那一片波动。手中舞动着药王杵,三尺长的药王杵就像一根轻巧的银针,银针的尖端发出一道道冲击波一般地力量。击碎风中的无形之刃。我们两个人第一次出手配合,却很默契,我用青冥镜照出来袭的危险,他用药王杵一一化解,这样要省力许多。 渐渐的,风中的气刃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强劲,丹霞生抵挡也越来越吃力了。我见状一催青冥镜,青冥镜飞到了丹霞生的身前上方,一阵旋转,发出地白光变得不均匀起来,形成一层层波动向外散发,也击碎了不少稍弱的风刃,只留下少许最强劲的让丹霞生阻挡。现在我成了主力,丹霞生可以稍微歇一歇。 我们就这样在院们前轮流施法。到中午的时候,风越来越强。变成了如怪兽般厉笑的声音。我们的脚步渐渐往后退,已经退进了院子,守在大厅门口,院门已经完全碎了,院墙也是千疮百孔。但房舍在我们的法力保护下还是完好无损的。庆幸的是,这风刃密集到一定的程度,就不再增加,我和丹霞生轮流出手也能坚持地住。现在已经是炼丹的最后一天,只要挺过去就行。 我叫丹霞生站在我身后。防止一不小心被风刃所伤,因为我的金龙锁玉柱不怕风刃。丹霞生在我身后说了一句:“这就是老天爷发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恐怕没这么简单,你看看天上。” 按时间。现在早已应该天色大亮,但是天上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云层翻卷,越积越厚,就像在炼丹峰上又堆出了一座云山。然后听见隐隐地滚雷之声,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点像箭一样密集,随着风势就被卷入到这绝壁的凹陷之中。雨点打在院墙上,如密密麻麻的子弹一般,居然还发出叮当的声音。 这雨点不如风刃那么凶险。却要密集的多。它也许打穿不了强壁,但可以伤人身体,而我和丹霞生是不能退到屋子里地,后面丹房中的韩紫英现在也不能受任何惊扰。还好有我的金龙锁玉柱,护住了身后地丹霞生,很多雨点都打在了我身上,虽然伤不了我,但浑身也是一阵酸麻。没办法,只能咬牙硬抗。 与天斗法不像与人斗法,几乎没有任何技巧而言,全凭一身法力神通硬抗。炼丹峰绝壁上的这一处险地,就像风雨飘摇中的一叶轻舟,我和丹霞生尽量护着它不至于被风雨吞没。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许已经到了下午。我心中暗暗叫苦:“风君子呢?这小子哪去了?他总不会是真到黄山来旅游了,把我放这不管了,怎么还不出手?” 我刚刚想到风君子,就听见天上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密集的云层就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道金蓝色的闪电直劈向我们的头顶。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式的一催青冥镜,青冥镜收起了白色光雾,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柱,迎上天空地闪电。闪电劈在光柱上,打得青冥镜一阵乱颤,空气中散发出焦糊的味道。紧接着云层一阵翻滚,又是一道闪电劈来。 我冲丹霞生喊了一句:“你挡风雨,我抗云雷。”这时候我们不得不分别出手了。云层不住翻滚,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青冥镜在空中颤动越来越大,而我的身体里就像一道道电流乱窜,变的麻木疼痛起来。 眼见坚持不住,丹霞生大喝一声,一甩头,发簪落地变得披头散发。他大踏步走到院门前,倒转药王杵,将那个圆球向上。药王杵发出一片赤色霞光,这霞光像一圈圈光环,向外推了出去,扩散到十丈方圆,连远处的云层都照红了。不仅挡住了风雨,连天上的闪电威力也减弱了很多。这时丹霞生终于尽全力施展出他的独门法术──绝壁丹霞。 霞光灿烂,照射的整个石壁中的空谷都熠熠生辉,就像燃烧着光和热。看来丹霞生心意坚决,不惜代价也要守护丹房,让韩紫英安心炼制九转紫金丹。天光渐暗,而山谷中的丹霞之光一直大盛。当天幕完全变暗之后,突然高空云层剧烈的旋转起来,旋转中分出一道道裂口,有数不清的闪电如同一片光雨从天罩了下来,护住洞口的那一片丹霞一阵波动,感觉就像要碎裂,丹霞生又发出一声大喝。咬破舌尖,吐出一口鲜血。 就在这紧要关头,炼丹峰对面地莲花峰上,传来一阵龙魂咆哮之声,一道明亮的黑影直扑炼丹峰而来。黑影怎么会明亮?因为它穿过天空的时候,云层避让。闪电撕鸣,在这个背景下衬托的黑影相当醒目,甚至给人一种明亮的错觉。黑影瞬间已经到近前,那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形状。 丹霞生绝望地惊叫一声:“石真人快退,退到丹房门口,不要管我了,一定要死守丹房。如果我倒下,你一定要挺住。” 我也大喝一声:“丹霞生,你退回来,那是朋友。来帮忙的!” 我们两个人看见天外飞龙,感觉是不一样的,丹霞生是一片绝望,而我心中则是一阵狂喜。我认出了这黑龙,正黑如意中两条黑龙之一。由于没有大小比较,我不知道是大老黑还是小二黑?风君子终于出手了。 丹霞生收起丹霞法术,气喘吁吁的退到我的身边坐下,他的肩头额角还有大腿上都有几道血口子,那是钻进来的风刃划伤的。龙魂出现。既不靠近,也不走远,就在平台外的洞口前盘凯。还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嘶叫,震地人心神欲裂。龙魂时而有形时而无形,就像一片黑雾般挡在了洞口,雨箭和风刃都被拦在了外面。 龙魂挡住了风雨,天空的霹雳声更加密集,一道道闪电交织着射了过来,将洞口的黑雾撕开一个个口子,仍有不少劈到了我们眼前。我上前一步,举起青冥镜。青冥镜的镜面陡然旋转向外发散,就像扩大了一圈,变成了几间房子大小,将我与丹霞生以及身后的房舍都罩在下面。闪电劈在光圈中,一一被反射回去。此时虽然辛苦,但也比刚才轻松了很多。 但我这样一来,等于天上劈下来地闪电和我青冥镜反射回去的闪电,都打向了龙魂黑雾。我觉得黑雾涌动中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嘶鸣。不知又过了多久,丹霞生又站了起来,到我的身侧,对我说:“石真人,你休息一会,换我来。” 我收起青冥镜圆光,丹霞生一举药王杵,绝壁中的霞光再度灿烂。这霞光一起,龙魂咆哮一声,突然收起黑雾,飞回到莲花峰上。风君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这个时候收回了龙魂?难道龙魂也顶不住了? 丹霞生此时惊呼一声:“不好,我地霞光和黑龙的法力相克,不能同时施法!” 原来如此,难怪风君子把龙魂收回去了。我赶紧举着青冥镜上前帮忙,所有的压力又回到我们两个地身上。这时就听见莲花峰顶的莲花石阵中,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一道黑气直冲云宵,又盘旋而下。我这才知道刚才出来的是小二黑,现在大老黑终于出现了,因为这条龙魂的身影整整大了一圈。 大老黑并没有靠近这片洞口,而是在炼丹峰顶上快速的转起圈来。它越转越快,渐渐的连身形都看不清了,留下一道道黑色的雾影。这雾影越来越密,变成一片黑色的云盘。这云盘展开,笼罩在炼丹峰顶上,如一顶华盖。看见这华盖云罩山地情景,我突然回忆起风君子在昭亭山背诵“化形篇”的那天夜里,昭亭山顶也有云如华盖。只不过当时的华盖云是白色的,不像大老黑搞出来的这种黑漆漆、乌突突的难看。 这华盖云展开,炼丹峰上空满天黑气与金光乱闪,天上的霹雳几乎全被挡住了,半空中的雨箭也几乎消失了,风刃减弱了不少。我和丹霞生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对付这微弱的风刃也有点吃力,但勉强还能坚持。 风刃越来越弱,我和丹霞生也觉得越来越虚弱。就在快支持不住的时候,风刃突然停住了,天上的黑云华盖裂开了一道口子,一线金红的霞光照射下来。紧接着黑云散去,露出了满天的云霞,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上升起。眼前是一片黄山日出的美景,哪还有一天两夜来那凶险无比的痕迹? 一切就这么过去了?确实一切都风平浪静了!看见霞光升起,丹霞生收中的药王杵落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墙根下大口的喘气。他受伤了,而且消耗比我大的多,我毕竟占了金龙锁玉柱的便宜,风刃和雨箭都不能直接伤身。 只听丹霞生喘了一会儿,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龙魂,黑龙魂,什么人能够操纵?难道是传说中的黑如意吗?如此神通法力,石真人,你是不是请守正前辈来了?” 我也坐在地上喘着气答道:“那人不是守正,他是我的朋友,就是给我千年灵血的那个人。你不要问了。” 丹霞生:“真是多谢他了。总算过去了,不知道九转紫金丹炼成没有,时辰也到了。” 这时我们听见后堂传来脚步声,紫英推门走了出来:“石野,丹霞,你们好像都受伤了。我这次来,特意带了两枚黄芽丹,你们快服下吧,一人一枚。” 我们两个本已接近虚脱,一见韩紫英,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抢步上前问道:“九转紫金丹呢?炼成没有?” 我们在门外历经辛苦,韩紫英炼药显然也不轻松。在丹房中一待就是半个月,她的神色也是相当疲惫憔悴,明媚的眼睛中有了血丝,嘴唇也变成了白色。她轻轻点了点头:“炼成了。” “几枚?”我们齐声问道。 韩紫英憔悴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三枚。” 三枚九转紫金丹,有夺天地造化之功的九转紫金丹。丹成之时,天云变色,风雷激荡,这黄山之上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天人激斗。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挽救两个普通人的性命与青春。 …… 在黄山开往芜城的火车上,紫英疲倦异常,终于挺不住睡着了。她实在是太累了,炼制这九转紫金丹的时候,她承受的压力也实在是太大了。我虽然也很累,但是却很兴奋,因为一切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我、丹霞夫妇、风君子都得到了九转紫金丹,而最辛苦却无所求的是韩紫英。 第十卷 在田篇 110回 忘情朝天吼,一水停川流 紫英靠在我肩上睡着了,发丝散落到鼻尖。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又怜又痛的感觉,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用手臂轻轻托住她的脑袋,让她好好的睡一觉。 我们为什么要坐火车?这是凡夫子和紫英商量的结果。我们不怕普通的小偷强盗,却怕修行界的高人来抢夺。所以选择回去路程以及交通工具,不能在僻静处独行,而要混在普通人最多的地方。修行人不能在闹市施法惊世骇俗,而火车是最好的掩护。 轩辕门弟子分成两路,一路到屯溪市中接丹霞夫人母子,一路仍在炼丹峰下布阵。掌门凡夫子亲自上山,去照看丹霞生的伤势。九转紫金丹服用之后,药力要持续很长时间,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凡夫子还要留在炼丹峰给他师弟一家护法。如此安排,就分不出人手来护送我和韩紫英了,就算派普通弟子凡夫子也不放心。但我与紫英归心似箭,一人收好一枚九转紫金丹就要赶回芜城。风君子也应该跟在我们后面回来了,但是我没看见他,这一次他本人一直没有露面。 从黄山市到芜城,坐火车需要五、六个小时,我只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慢,恨不得跳下车施展神行之法,自己一路跑回去。紫英在我怀中只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她用手揉了揉眼睛,理了理头发对我笑了:“你一直抱着我吗?累不累。你也休息一会吧。” “我不累,你辛苦了,这枚黄芽丹,你赶紧服下吧。”说话间我把一枚黄芽丹放在紫英地手心。这正是紫英在山上给我的那一枚,我没有服用,就是留给她的。 紫英:“你怎么没吃?快吃了。我看得出来你的神气虚弱。” “我没事,你更虚弱,让你吃你就吃。听话,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紫英:“好的,我听话,我就服了这枚黄芽丹还不行吗?……来,你靠在我怀里休息一会。” 见她听话地服下黄芽丹,我和她换了个位置,让她坐到靠窗的座位,而我在她身侧靠在她怀里小睡片刻。我们没有买卧铺车厢的票。倒不是为了省钱,而是硬坐车厢人多,这样对我们更安全。 她将我的头抱在胸前,我很舒服的闭上眼睛。这时紫英低下头在我耳边悄悄的说道:“小野,我有话对你说。你别睁开眼睛,也别说话,听着就行。” 她说话的时候暖暖的气流吹在我的耳朵上,弄的我痒痒地。我依言没有作声,闭着眼睛静静的听她说话── “天下炼药的高手。我确实没有见过强过我的,有些事情丹霞生和凡夫子可能不太明白,但是我心里清楚。什么人去炼制九转紫金丹。区别只是成功与不成功,而决定不了成丹多少。一炉成丹几枚,是由药材的品质决定地。用千年灵血做药引,只能成丹一枚,这我也改变不了,但是这次居然成丹三枚,只能说明一件事──风君子给我的血根本不是千年灵血。” 什么?风君子拿来的不是千年灵血!我正想发问,紫英拍了我一下,小声道:“不要动。也别说话,你就这么睡着听我说,眼睛也不要睁开。”闻言我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她又接着说道── “一炉成丹三枚,丹霞生和凡夫子都对我佩服的不得了。可是我清楚,炼成丹药是我的功劳,但用千年灵血做药引一炉成丹三枚却超出了我地能力。千年仙人血能成丹九枚,千年灵血能成丹一枚,那么风君子给我的药引既不是千年灵血也不是千年仙人血。其实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自己的血。” 什么?风君子自己地血!难道不是绿雪的?我闻言身体微微一动,紫英又轻轻拍了我两下,示意我保持沉默,仍然伏在我耳边小声的说。 “拿到那瓶鲜血我就觉得很奇怪,风君子去取血的速度太快了。我精通天下药性,当然不会不认识人的鲜血,风君子给我的那一瓶就是一个人的鲜血,不像是千年妖物的。我闻了,后来又特意找阿秀来闻了,阿秀的灵觉十分敏锐,是绝对不会有错地,那血中就是风君子的气息。风君子不说,我也不能点破,所以也没有和丹霞生说清楚。这种事情,应该是风君子本人的一个秘密,他的出身来历绝不简单,如果传出去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我应该替他保密,但是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所以我只对你一个人悄悄的说。你知道了就行,以后不要向别人提起,你也不要再问我。……你交了风君子这样一个朋友真是奇遇,以后要注意多与他相处。” 紫英这是在提醒我风君子的来历一定十分特别,而交这样的朋友对我也十分有好处。只是她不清楚,风君子和我的关系不是遇事帮忙的朋友那么简单,说起来我是他的丹道弟子,他就是那个罩着我的师父。风君子的血妙用居然超过了天下难得的千年灵血,那他这个人,恐怕问题就更多了。然而这些话还只有问他本人才能搞清楚,而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自己不愿意说的事情再问也没有用。 火车发出单调沉闷的声音,紫英将我的上身半抱在怀里,轻轻有节奏的拍着我的后背。胡思乱想中,一股倦意袭来,我也睡着了。这是几天几夜来我第一次合眼,其实现在以我的修为可不必睡觉休息,但我也实在太累了。我这一睡时间不算短,直到火车停在芜城站的时候,紫英才将我叫醒,我们该下车了,我抬头看了看窗外。车窗外居然是狂风暴雨。 风很急,雨也很大,远处还隐隐有滚雷之声。虽然不是炼丹峰上地那种风刃雨箭,但迎接我们的芜城风雨也是相当的猛烈。在芜城下车的人不多,我和紫英在站台上停留了片刻前后看了看,人很快就走空了。 “风君子不在这趟火车上。我们先走吧。” 出了火车站的检票口,我和紫英都皱起了眉头。狂风暴雨吹打着四周的树木和建筑上地广告牌此起彼伏的乱响,若大的站前广场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人影。如果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这里应该是很热闹的地方,蹬三轮车的、摆小吃摊的、甚至是杂耍卖艺的随处可见。然而今天,却显得很是凄凉,连远处的马路上只是偶尔才有车辆驶过,大多数时间看不见一个行人。也是,这种风雨连雨伞都撑不住,能不出门地今天都不会出来。 “石野。这种情况对我们很不利。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梅氏禁地,将九转紫金丹先放在那里才安全,不能带在我们身上。我临走时已经通知过阿秀,叫她在梅氏禁地等着接应你。”紫英的神情很紧张,无意之间说漏了嘴。她早知道阿秀和梅氏禁地的关系,甚至提前告诉阿秀在梅氏禁地等我。 现在也没时间追究这些,何况阿秀的来历我早已心知肚明,也知道她能出入菁芜洞天。从这里到菁芜洞天路并不远。从火车站出来,沿句水河东岸地国道向南走两到三公里。再向西穿过一座鳌峰桥,走不远就到了我们学校的南门外。鳌峰桥上就可以远远的看见龙首塔的塔身。 走上鳌峰桥的时候,发现句水河地水位已经涨的很高。而且水流十分怪异──自下而上在倒流!我当时不知道,这便是芜城六十年一遇的奇观──青漪涨潮。大潮从青漪湖涌出,流入青漪江,青漪江地水位越来越高,而句水河的下游是流入青漪江的,因此导致了这一奇异的河水倒流现象。我却没有时间去关心河水,因为在桥的西端,风雨中站着一条人影。 此人穿着一身白色劲装,衣角还在风中飘动。密密麻麻的雨点一滴也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身前上方,一条赤色的长鞭于空中舒展。看见这条赤蛇鞭,我就知道那是七叶。坏了!四下无人,七叶此时出现拦在前方,分明就是要找我地麻烦。紫英也看见了,小声道:“不可力敌,我们赶紧退回去,这里离闹市不远,绕回到人多的地方。” 我们想回头然而脚步却没有移动,因为就在我们转身的时候,鳌峰桥的东端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个人。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长裙,这长裙左肩无袖,露出她嫩藕般的手臂,而右肩到腕的衣袖却是完完整整,有点像晚礼服。她站在雨中,长发已经完全湿透了,而衣裙也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性感惹火的身材曲线。她现在的样子应该淋的跟落汤鸡差不多,然而看她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在乎,带着娇滴滴的笑容。这人居然是好久不见的绯焱。 七叶与绯焱,一前一后,将我与紫英困在了鳌峰桥上。今天怎么这么倒霉?眼看远处已经见到了龙首塔的塔尖,却遇到这两个煞星,任何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还是绯焱先开口说话,她用手捋了捋湿漉漉的长发,笑着道:“韩紫英,石野,我们又见面了!近来一切可好,有没有想起过我绯焱?” 我上前一步拱手道:“绯焱,今日拦我去路又是为何?要想聊天的话改天换个地方好不好?这大雨中不太合适。” 绯焱:“你以为我愿意陪你们淋雨啊?我问你,你答应还我的那一炉黄芽丹在哪里?现在赶紧还来。” 紫英也上前道:“我们答应你的,就一定办到。你再给几个月时间,我好采药炼丹。” 绯焱:“不行,我已经没有耐心了,今天就想要。……没有是不是?没关系,把九转紫金丹交出来,我就放过你们。” 靠!她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居然知道九转紫金丹已成,我和紫英心中都暗暗叫苦。这时桥的另一侧远远传来七叶冷冷的声音:“孤云飞燕,你也想插一手?不好意思,九转紫金丹是我欲得之物。石野,你将九转紫金丹交出来,我们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如果你今天不交出来,你就永远下不了这座桥。” 风雨声中传来绯焱的娇笑声:“七叶,看来你知道的还不是很清楚。我不和你争,他们身上有两枚九转紫金丹,你我一人一枚,皆大欢喜,好不好?”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紧,看来轩辕派弟子也是良莠不齐,有人泄露了消息,如此隐秘的事情绯焱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两人隔着一座桥对话,居然商量起分赃来了,而将桥上的我们当作空气一般毫不在意。此时韩紫英高声道:“七叶、绯焱,我们身上确实有两枚九转紫金丹。但是有一枚要用来救人,无论如何不可以交出。至于另外一枚,可以商量──我可以交出一枚九转紫金丹,也省得你们动手来抢。我想二位自己先商量商量,我倒底把九转紫金丹交给谁?” 我在紫英耳边悄声问:“真要把风君子那一枚交出来吗?” 紫英微微摇头在我耳边道:“这两个人我们都不是对手,先拖时间,再想办法,如果他们自己斗起来更好。” 只听七叶答道:“韩紫英,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狡诈?想要我与孤云飞燕相斗不是那么容易!直接打败你们两个不是更好吗?” 韩紫英转身面对七叶的方向:“七叶,我们的修为不如你,动手斗法自然不成。但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五百年的修为拼得性命不要,舍命一击也可以伤你。如果你们其中一个人受了伤,恐怕就不是石野的对手,也就更不是另一人的对手了。不仅九转紫金丹得不到,性命也要去半条,何苦呢?” 紫英这番话说的不知真假,那两人都没敢贸然动手。只听七叶道:“就算你舍命一击,也只能伤一人而已,仍然保不住九转紫金丹,这又是何必呢?那丹药和性命相比,还是性命重要,交出来吧。” 绯焱也说:“舍命一击?哦,有这么回事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就算你能,也只能伤一人,你到底想伤谁呀?为了一颗丹药不值得吧?” 紫英在如此紧张的时候居然也笑了:“我也不知道该与谁动手,你们谁先出手我就伤谁!我看还是不要把事情逼到这一步,你们商量商量,我自愿让出一枚九转紫金丹。”紫英说话的时候用一根手指在我的手心写着什么。 绯焱笑道:“七叶,看来我们还真需要商量商量了?” 七叶沉声道:“绯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时之间鳌峰桥上众人都沉默了,只听见风雨声更加激烈。良久之后,还是绯焱娇笑两声先开口:“终南七叶,我久闻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修为通天,奴家十分倾慕。所以我决定了,那一枚九转紫金丹就让给你吧,希望你以后不要忘了我这个小女子对你的好。……韩紫英,你还不快把九转紫金丹交给七叶。” 靠!最毒妇人心啊。韩紫英与绯焱都是聪明伶俐的女子,紫英抛出诱饵。绯焱不上当如果这一枚九转紫金丹真地交出去,事情恐怕更麻烦。我这时上前一步道:“既然如此,我就只有从命了,七叶,这一枚九转紫金丹你接好了。” 我和韩紫英就在这一瞬间动手了!我扔出去的不是九转紫金丹,而是光芒陡现的青冥镜。青冥镜没有直接打向七叶。而是在我身前展开光圈,光圈中一道光束如箭直射七叶。而紫英在我身后抽出切玉刀,虚空中急速的挥舞,一连不知道劈出多少刀。每一刀劈出去,与雨水相击,都溅起一条彩虹般的光芒,而这一片片飞旋的彩虹就像锋利地波浪薄片,满天飞舞着向绯焱扑去。 想动手,就得出人意料!绯焱与七叶显然没有料到我们会在这个时间出手。也许是紫英刚才的话让绯焱有几分忌讳,她并没有硬碰硬的与满天飞虹相斗。而是一飘身退出很远。七叶见我的光箭射来,赤蛇鞭扭曲着出手,一道红色的鞭网挡住光箭,紧接着鞭梢前吐,砸在我身前的光圈上。赤蛇鞭打来。青冥镜发出的光圈,还有我与韩紫英的身影,都在空气中碎裂了。 我和紫英早已不在桥上。刚才这一连串动作都是我们暗中商量好的,目的就是为了逃跑。我们不能与这两大高手硬碰硬地斗法,先让韩紫英唬住其中一个。我再用青冥镜制造一个幻象掩人耳目,好争取一刹那的时间逃走。这里离菁芜洞天不远,逃到梅氏禁地之中就安全了。 眼看我和紫英已经逃到龙首塔下。只要一入水就没事了。然而就在此时一道红光从半空射来,是七叶,他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我是第一次看见修行人御器飞行,他的身形与赤蛇鞭中的赤蛟之魂一体,裹挟着红光从天而降。此时不得不全力硬拼了,我和韩紫英同时动手,切玉刀发出夺目地银月弧光,如电击一般直射空中的七叶,而青冥镜的边缘散出一圈网罩般交织的白色光幕。从四周罩向空中的红光,这是我能用青冥镜施展出最厉害地攻击法术──罗网收魂。 只听见半空中一声怪笑,赤蛇鞭展开,鞭身直接击在切玉刀上,而红色鞭影分出,与我的白色光网撞在一起。我和紫英全力一击也是非同小可,七叶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飞了出去,远远的落在龙首山地半山坡上。而我和紫英更惨,身形大震向后打了几个滚挣扎着站起来,我只觉得全身酸麻几乎站立不稳。我的身体尚且如此,紫英就更不用说了,我扶住她的时候她全身还在发抖。 七叶是坐在山坡上,并没有起身,而是一挥赤蛇鞭,鞭身发出怪异的撕鸣,从一条变成了两条,突然多出了一道红色的虚影。这虚影出现,就像一条狰狞的大蟒,从山坡上向我们直扑过来,满天的风雨几乎都被这赤蛟之魂吞噬了。这是七叶的赤蛇鞭中最厉害的法术了,我和紫英只有全力防御。切玉刀悬在空中,刀身陡然变地明亮耀眼接近于透明,刀尖直指赤蛟之魂的来势。而我的青冥镜则飞到我和紫英的头顶上,镜面反转冲下,发出白色的光罩把我们都护在其中。如此,不知能否抵挡赤蛟之魂? 事实却没有给我答案。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中传来龙魂咆哮之声,又有一个人裹着一团黑雾从天而降,而在他身后的半空中,黑色云气翻滚。来者不是黑山老妖,而是一身泥水的风君子。我和韩紫英把时间拖到现在,风君子终于赶来了,他居然也是御器从空中飞来的! 他落在我们身前,一道黑色的云气从他手中发出,咆哮着冲向七叶。黑云吞没了切玉刀的明亮,暗淡了赤蛟魂的红光。风君子没有向上次那样冒冒失失的伸手去抓赤蛇鞭,而是一出手就放出了黑如意中最厉害的大老黑。 风君子站在那里,手中挥舞着黑如意,而大老黑随着他的动作盘旋着就像要把七叶一口吃掉。赤蛟之魂被七叶收到身前的地方,挣扎着与黑龙相斗,红与黑的云气中还时而闪现出一道道光影,那是七叶的赤蛟鞭。七叶以一鞭一蛟魂相斗黑龙。风君子连声呼喝,大老黑步步紧逼。已然占了上风。 我和紫英收起法器站直了身体,在风君子身后警惕地看向四周──还有一个绯焱没露面。正在我们四下张望的时候,绯焱从竹林中走了出来,看动作仍然象在走猫步,轻悄悄的。她没有从我们的身后走来,而是出现在风君子与七叶中间的一侧。三个人成品字形站立。 我和紫英赶紧上前各持法器护在了风君子的一侧,防止她出手捣乱。然而绯焱却没有出手地意思,她好整以暇的笑道:“两大高手斗法,精彩精彩,今天真是饱了眼福了!……小兄弟,你怎么还戴着那个面具,快摘下让奴家看看你长的俊不俊?” 风君子:“绯焱,你要想发骚请换个时间地点,没看我正忙着吗?我劝你今天别淌这趟混水,没你什么好处。” 绯焱笑道:“别看你现在占了上风。可现在胜负关键在我,我如果出手帮谁谁就能赢。你说奴家帮谁好呢?我们俩毕竟有点交情,我还是帮你吧。” 风君子和绯焱说话,七叶为什么一直不开口?因为龙魂逼的很紧,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哪还有心思和那两人斗嘴?绯焱笑盈盈的说要帮风君子,话音未落不动声色的就出手了,我和紫英原本是全神戒备,然而此时也吃了一惊,不禁愣住了。因为绯焱真的向七叶出手了! 她一招手。从腰间飞展出一条数丈长的五色绸带。这绸带的质地看上去轻柔而坚韧,边缘还发出锋利的冷光。绸带出手,就像一条展开地软刃。直刺七叶。风君子也让她搞懵了,一时之间忘了继续夹攻七叶。绸带的尖端眨眼就到了七叶眼前,而绸带刺来时赤蛟之魂居然让开了。七叶居然不躲不闪,而是一撒手扔开了赤蛇鞭的鞭梢,赤蛇鞭在空中缩成一团又陡然弹开,鞭身挥起却不是打向绸带,居然是缠向面前的龙魂。 风君子突然叫了一声:“卑鄙!” 只见场中形势立变,绸带并没有伤七叶,而是象彩虹一般在七叶身前画了一个圈。圆圈的中心有五色光刃射出,而在这光刃地笼罩下,赤蛟之魂就像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刺激,如离弦之箭一般穿过龙魂黑雾向我们射来。 这变故来的突然,赤蛇鞭脱手缠住了龙魂,五色光刃围绕着赤蛟呼啸而来,同时绯焱绸带脱手,长长的绸带另一端就像风卷残云一般奔风君子而来。风君子大喝一声:“退后!”自己却向前一步,伸左手迎向赤蛟,右手举起黑如意就要去砸绸带的来势。然而这时,出了一个意外,他脚下一滑,摔了一个嘴啃泥! 雨很大,这一片地方经过这番激斗已经十分泥泞,风君子情急之下没有注意脚下,居然滑了一个跟头。这对于世间高人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发生地事情,然而偏偏发生了。我和紫英刚刚退后,就听见风君子啪叽一下摔倒了,黑如意也脱手落地。黑如意一脱手,龙魂好像就失去了控制,大老黑在空中一回头,咆哮一声,冲着赤蛟魂就追了过来,后面还缠着飞舞的赤蛇鞭。 五彩光刃、锋利的绸带呼啸地黑龙、狰狞的赤蛟之魂,都向我们袭来,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我只来得及反扣青冥镜,用白光罩住了紫英,而紫英一转身抱住了我,用她的后背去抵挡来敌,风君子趴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就在此时,句水河的上空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大吼。 这吼声就像九天神雷炸裂,震的天摇地动,所有人都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吼声中,满天的雨珠居然都圆溜溜的悬停在半空,随即炸裂成朵朵水雾。倒流的句水河陡然间安静下来,一川河水停驻不流。。赤蛇鞭在空中抖了一下,像一条烂麻绳一样落地。五彩绸带也像一条死蛇一样软绵绵的飘开。赤蛟之魂呻吟一声飞回到七叶身前。大老黑痛苦地倦曲身子定在了半空。只有空中的五彩光刃不受声音影响,仍然飞射而至。 这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在绯焱与七叶突然联手,我们眼看要遭殃之际,句水河中波浪分开,飞出一条人影。看身形是一个红衣少女,那一声大吼来自于她手中一只半透明的斑竹笛,她就是一直等在菁芜洞天中接应我们的阿秀。阿秀从句水中飞身而出,挥手将斑笛扔向了空中,斑笛发出的却不是笛声,而是撼天动地的大吼。吼声发出的同时,这支无形法器也炸裂开来,化为强劲的冲击波激荡四散。 阿秀的身形未停,在半空中挡住了无彩光刃。这光刃就像水中的投影一闪不见,没入到阿秀体内。紧接着,阿秀从半空中摔了下来,正好落在我与紫英的身前,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这时,风君子已经坐在地上拿住黑如意,回头也看见了阿秀。我们的对面,摔倒在地的七叶和绯焱也站了起来,脸色煞白神情狼狈。 “阿秀,你怎么样了?”我与紫英顾不上别的,趴在地上爬过去就抱住阿秀。阿秀软绵绵的躺在我的怀里,微微睁开眼睛想张口说话,一口鲜血却喷涌而出染红了我和她的衣服。 “救人要紧,你们快带阿秀走,这里交给我。”风君子坐在地上没起来,直接吩咐我和紫英。说完了他一扭头挥动黑如意,将大老黑收在了身前,化作一团黑色的云烟,将句水河岸边大片的地方笼罩其间。 “石野,快带阿秀去梅氏禁地,她伤的太重了。” “风君子一个人能行吗?” “我搞得定,你们走了我自有办法脱身。” 趁着黑雾的掩护以及风君子的阻挡,我和紫英抱着阿秀跳入了句水河中……菁芜洞天中仍然是一片安静祥和,丝毫感觉不到外面的风雨交加。我将阿秀轻轻放在一间竹舍的床塌上,只觉得她的身体变的轻飘飘的紫英伸手扣住了她的脉门,神情大变,随即露出哀伤绝望之色。 第十卷 在田篇 111回 怀中珠玉碎,回泪向空酬 我上前抓住紫英的肩膀:“怎么样?伤的重吗?”紫英低下头,闭上眼睛,泪水刷的就流了下来,紧闭双唇没有说话。一股凉意从我心头升起,片刻浸满全身,看她的表情,阿秀已经没救了吗?我放开紫英,又扑到床前,对着阿秀唤道:“阿秀,阿秀!你睁开眼睛,我是石野哥哥。” 阿秀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吃力的睁开眼睛,就像举起千斤重物。她痴痴的看着我,嘴唇微动,鲜血夹着细小的碎块又涌了出来。我把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听见她虚弱的声音,就像遥远的地方吹来的微风,我只听清了四个字:“石野哥哥……” “咻咻,你命将绝,今生还有什么遗愿?告诉我,我会尽量想办法帮你完成。”竹舍门口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我和紫英刚才只关心阿秀,没有注意外面的情况,风君子此时居然提着黑如意也走了进来,他脱身好快!此时此景,风君子开口就说破了她的身份。 听见这声音,阿秀本已暗淡的眸子陡然间又现出一线希望的亮光,她用渴求的眼神看了看风君子,又吃力的转过来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的闭上眼睛。 风君子长叹一声:“我明白了,这不容易办到。不过石野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我一定会告诉他应该怎么做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风君子话声一落。我地神识就感应到一阵微弱神奇异的波动离开了阿秀的躯体。风君子坐在床边,抓住我的一只手,另一只手举起黑如意。黑如意中也发出一阵微弱而奇异的波动,紧接着我就感觉到阿秀神识已灭。 “风君子,阿秀倒底怎么了?” 风君子低头不敢看我,小声道:“石野。不要太伤心了,咻咻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会呢?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风君子刚才没有说阿秀地名子,而是说出了咻咻两个字。我的心中一片凄绝!阿秀死在菁芜竹舍的这张床上,而就在这张床上,我石野曾经从一个男孩子变成了真正的男人,当时的她就是阿秀。床单我后来虽然洗过,但那点点梅花状的落红还留下了淡淡的痕迹,那是怎么样也忘不掉的。而今天,她生命的鲜血又将这床单染的鲜红。她是我地第一个女人,我也是她唯一的男人。我明知道这一切,却一直装作不知,阿秀的心中一定十分哀伤。而现在,我想告诉她,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其实我一点都不后悔,其实那天发生的事情我也是真心的喜欢……可是,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转过身来,伸手去抚摸阿秀地脸颊。然而身形甫动,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载倒在阿秀的身上。耳边只隐约听见紫英的一声惊呼。 ……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竹舍中的床上,阿秀的遗体已经不见了。风君子不在。紫英和柳依依守在床前。 “阿秀,阿秀呢?”我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问道。 “哥哥,你不要难过了,阿秀在这里。”柳依依将一颗五色光芒流动地透明石子放在了我的手中。 “这是什么,这怎么会是阿秀?” 紫英抹了抹眼角颤声答道:“阿秀的遗体已经用三昧真火焚化,留下了这一颗瑞兽舍利。……阿秀本来是一只望天吼,只是还没有修炼成功,那天地一声大吼,那一声吼……你自己看。这舍利都震裂了。” 我看着手中这枚石子,只有核桃大小,五色光芒流动,而它的中心却出现了纵横交错的几道裂纹。我抬头道:“我不要这舍利,我要阿秀,你们给我这个干什么?” 柳依依:“留下这颗舍利是有用的,只要佩带这舍利就可以自由进出菁芜洞天的门户,我就是这么进来的。……其实哥哥想再见到阿秀,也不是不可能。” “依依,你这话什么意思?阿秀还没死吗?” 紫英轻轻的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她已经不在了,但在她临终之时,风君子也赶到了。他将阿秀的元神封印在黑如意中,只留下这么一颗瑞兽舍利。他说事情并没有完全绝望,但是他救不了阿秀,需要你自己去想办法,而这种办法只能去问守正真人。” “问守正?我现在就去问……”直到此时我还不是十分清醒,一扶床就想坐起来,然而一阵头晕,又无力地躺下了。我喘着气问道:“我这又是怎么了?” 紫英:“你病了。……你在炼丹峰上激斗一天一夜,又在句水河边全力斗法,紧接着伤心阿秀身死,以至五内俱焚。恐怕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我起不来,那阿秀的事怎么办?还有九转紫金丹和柳菲儿,……风君子呢?” 柳依依:“风君子也病了,在家里躺着呢。” “什么?他病了,什么病?要紧吗?” 紫英拍了拍我:“你还是先养好你自己吧,他没什么大碍,就是感冒发烧。风君子在莲花峰上淋了一夜风雨,下山的时候又把一条腿摔伤了,行动不方便,所以后来迟到了。又在大雨中和七叶斗了半天,着凉了,过几天就没事了。” 风君子用自己的血交给韩紫英,居然比千年灵血还要神奇,我一度以为他就是在世神仙。结果出人意料,这位“神仙”还会摔跤,还会感冒发烧,真是搞不明白。既然他没什么大事我也就放心了,一念转过又想起了阿秀。眼泪止不不住地流下来。紫英见我流泪用一块丝巾轻轻替我擦着脸颊劝道:“我知道你伤心着急,其实我比你更伤心,更心急。但你现在没法去找守正,就算去了他也没有时间接待你。天下宗门大会已经开始了,修行人云集正一门,守正真人正忙。……事情要一步一步的办。黄芽丹没剩几粒了,菲儿妹妹要赶紧服用九转紫金丹。” 说到这里我终于清醒过来,想起了该办的正事。天下宗门大会已经开始了,可是我躺在菁芜洞天起不了床,是没有办法去参加了。眼前要办的事情有两件:第一就是要柳菲儿赶紧服用九转紫金丹,第二就是等到宗门大会之后去找守正真人寻问解救阿秀元神的办法。阿秀之所以受难,是因为有人要抢夺九转紫金丹,而我们炼制九转紫金丹的目地,就是为了去救柳菲儿。如果柳菲儿的事不解决,阿秀岂不是白白牺牲? 我的心情平静了一些。躺在床上问起了近来所发生的事情。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原来那一天出手的不仅有风君子,守正真人后来也到了,风君子这才脱身进了菁芜洞天。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们刚刚抱着阿秀进了菁芜洞天,龙首塔的塔顶上就劈下一道金色的闪电。直奔七叶而去。七叶放出赤蛟之魂抵挡,片刻之后就觉得不是对手难以招架,卷起一团红云遁去。风君子抬头没有看见人,只见一道金光随着红云也走了。虽然没看清是何人出手,风君子却认出了这是正一门地神宵天雷。能够将七叶这么快就逼走,只能是守正真人亲自出手。守正逼退七叶就走了,没有理会风君子和绯焱。 七叶一去。只剩风君子单挑绯焱。绯焱见势不好想走,风君子伸出黑如意拦住了,但后来还是放她走了──他和绯焱之间早有约定,他不能出手杀绯焱,这是一个承诺。那绯焱真的是心机不浅,恐怕早就想到了今日的可能,留下了保命的后招。看来要给阿秀报仇,只能等到有朝一日我亲自出手了。 风君子在水中石壁上发现了阿秀残留的血迹还未飘散干净,也发现了菁芜洞天地门户所在。随后进了菁芜洞天。他没有青冥镜,但也不需要。他的道法修为很怪,空手能破伏魔大阵,也能闯入世人进不去的神木林,这菁芜洞天也挡不住他。他只要知道门户所在就能进得来。 风君子赶到竹舍的时候,正好赶上阿秀临终。他说他要帮助阿秀完成遗愿,并且用黑如意收起了阿秀飘散的元神封印起来。黑如意是正一三宝之一,当然不会只有释放龙魂这么一个用处,连我手中地残器青冥镜都有很多妙用。黑如意的妙用之一就是封印与炼化灵兽元神,就像正一祖师曾经封印龙魂一样。 风君子用黑如意封印了瑞兽望天吼的元神,如果换成别人,这么做恐怕只有一个目地──将瑞兽之魂炼化到法器之中。这样一来,黑如意中不仅有两条黑龙,还多了一只瑞兽望天吼,威力将更加强大。但风君子目的不是这么做,就算他想这么做我也不能答应!他只是暂时将阿秀的元神封住而已,没有炼化也不知如何处理。 他不知如何处理也正常,黑如意这件法器,之所以有封印元神的妙用,目的无非是为了炼化,不会有别的御器之法。封进去的元神如何再解放出来?解放出来之后又该怎么办?风君子不知道,紫英等人也都不知道。因为这是正一门的法器,其中的巧妙恐怕只有守正真人才清楚。 …… “石野,你曾经因为救一人而杀一人,当时你后不后悔?”感冒发烧也就是两、三天时间,风君子两天后就到菁芜洞天来看我了。只是腿伤还没好利索,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地,他坐在床前问了我这句话。 “有什么好后悔的?柳老师无辜,汤劲该死!” 风君子若有所思:“可是那天,咻咻死了。为了救你所爱之人,却牺牲了一个爱你之人的性命。……我们失算了,九转紫金丹成丹如此隐秘之事,居然被七叶和绯焱得知。如果早知结果,你还会这样选择吗?” “选择?我根本没有权利做这个选择!我只能要求自己去救柳菲儿,却没有任何资格要求别人为我牺牲。”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盯着我的眼睛问道:“假如有朝一日,你能再见到石之秀,你将如何待她?” 他这句话问的突兀,我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抓住他的前襟,连声问道:“我还能再见到她吗?她没有死是不是?你有办法像当初救我那样救她?” 风君子:“把手放开,你想勒死我啊!……你和我,现在说话都小心点,弄不好随口一句就能搞出什么大问题。你还记得两天前我是怎么说的吗?我说咻咻死了,并没有说阿秀死了,你听明白了吗?……像当初救你那样救她?你认为我还敢吗?” “为什么不敢?救人有什么不敢的?” 风君子:“当初你出事的时候,第一个赶到你身边的是守正。但是守正却没有把你救回来,只是把元神收到青冥镜中,又把青冥镜偷偷给了我。说起来,当时你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是植物人的躯壳而已。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当着柳老师、阿秀、依依、韩紫英的面问了她们一句话。” “什么话?” 风君子:“我说一命换一命,她们愿不愿意?结果她们都点头了,我当时的预感就不好,总觉得其中一个人恐怕要出事。但我还是想尽量试一试,用柳老师的十年青春救你一命,回头再想办法引你去炼制九转紫金丹。如此千难万险的事情最终还是做成功了。我刚刚松了一口气,不料还是功亏一篑,到头来终究是一命换一命!天道果然无亲,随口成了箴言。” “你不敢?那你还要我去找守正?” 风君子:“因果在正一门不在我,我勉强去解恐怕也解不开。守正这个老混蛋,几次出手救你,却不把事情做干净,因果都推到我身上,这样做不厚道!所以你一定要找到他,让他开口说出解救阿秀的办法。” 普天之下的修行人,恐怕也只有风君子敢骂守正真人是老混蛋。风君子可以骂守正,但我心中却不能对守正不敬。我虽然没有见过守正真人,但是他对于我,迄今为止只有恩没有怨。很多世人有一个坏习惯,那就是有人帮助过他多少次他记不住,但只要那人有一次帮他时没把事情做好,他反而会记恨。父母从小就教育我为人千万不能如此,所以我对守正只有感激。 风君子没等我答话接着又说道:“只要守正真人露面开口,我就会想办法帮你的。……不过我告诉你,到头来恐怕还是一命换一命,根源就在于你那条命。……现在谈这些还早,来日方长,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说。……石野,我问你,你跟随我修行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好的不学,把我的坏毛病却学会了?” “坏毛病?我学你什么毛病了?” 风君子:“妙法神偷啊!──这竹舍的书架上放的那套古书,应该就是梅文鼎纪念馆里的那一套吧。你把梅氏遗著偷到这里,连我都没想到,你也会做这种事?” 原来风君子发现我从博物馆里偷回来的那套书了,俗话说近朱者赤,我还真说不定是无意识中跟他学的。他小时候就在尼姑庵偷过灵签,后来又在九林禅院偷过蒲团,还在齐云观偷走了锁兽环与拦妖索。最夸张地一次,他拉着我一起去柳老师家偷走了黑如意与紫英衣。当得知阿秀并非完全无救之后,我的心情略微轻松了一些,也淡淡的笑道:“可能真是跟你学的,但我觉得那套书不应该放在博物馆,回到梅氏禁地更加合适。” 风君子:“说的也对。这套书借我拿回去看几天行不行?” “你想看就看。不过,拿出去不太好吧?反正你那么大的神通,这菁芜洞天也挡不住你,你想看就到这里来看就是了。” 风君子:“这洞天门户常年在水下,进去出来搞地全身都湿透了。夏天还好说,冬天你想冻死我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里有一颗避水夜光犀,只要含在嘴里运用御器之法就可以让水不沾身。” 风君子:“原来有这么个好东西,难怪梅家的人会把洞天门户开在水下。那东西我暂时用不着,你先给韩紫英吧。她最近恐怕要经常进出了。” …… 紫英和依依一直没有告诉柳菲儿我已经回来了,她只是个普通人,她们也不希望柳菲儿过多的卷入到修行界的事情当中。咻咻死后第三天,我的身体恢复了一些,终于能够下床正常的走动了。于是紫英一起出了菁芜洞天去见柳菲儿。这几天,她一直在“家中”等我。 “菲儿妹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石野这次找到了一种神奇的丹药。只要有了它,不仅可以解除你的十年早衰之症。而且可以长驻容颜不老!” “紫英姐姐,这是真的吗?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紫英:“你应该知道石野不是普通人,其实我也不是。这世上有一群很特别地人,他们能够做到的事情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柳菲儿:“我能够理解,只是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上次石野出了事又获救,当时发生的那一切就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能力,现在你告诉我有这样地神药,我相信!”柳菲儿的眼神中充满了幸福的光芒──不论是谁,只要她是女人,听说能够长驻容颜不老,都会欣喜若狂的。 听着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我终于插上了嘴:“柳──菲儿,我手里地黄芽丹已经没有几粒了,这两天你准备准备,赶紧服药吧。” 柳菲儿:“准备?需要我准备什么?我一直在准备。” “至少你应该和家里打声招呼,接下来一个多月你没法和外界联系,也不能四处活动。服用这种灵药要非常小心,不能受任何打扰,也不能出任何意外,否则也是有危险的。” 柳菲儿:“你想要我怎么办?石野,我全听你的。……谢谢你,我真是太激动了,也谢谢紫英姐姐。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种药地?一定非常辛苦吧?” 听到这里,我和紫英心里都一阵黯然,因为我们都想起了阿秀,但还是尽量掩饰住不想在柳菲儿面前表露出来。我们详细对她说了服用九转紫金丹后会发生的事情,这些是丹霞生根据轩辕派药方的记载告诉我们的,也有一些是紫英根据药性推断的。 据说服用九转紫金丹,刚开始的时候头发以及全身的毛发都会渐渐脱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牙齿、手脚的指甲也会一天一天地掉光与剥落最凶险的时候,全身的表皮也会蜕掉一层。这些只是外表发生的变化,而体内所发生的看不见的变化更加奇妙。这时的人非常脆弱,不能受到一点伤病的侵扰,否则性命难保。十八天后,皮肤、指甲、牙齿,毛发会依次一点点的再生,直到七七四十九天,移换炉鼎方才成功。 因此服药之时,需要寻找一个绝对幽静、绝对干净的环境静养,还需要日夜有人看护。这个地方我们已经想好了,没有比菁芜洞天再适合的了菁芜洞天本是梅氏禁地,可是这一段时间,韩紫英与风君子都已经进去了,再多一个柳菲儿也无所谓。何况以芜城梅、柳两家世代的关系,柳家人进入梅氏禁地也说的过去。 我和紫英决定要柳依依留在菁芜洞天中照看柳菲儿。她们本来就是堂姐妹,而以柳依依恬静地性格,待在洞天中也不会感到烦闷,最适合照顾人了,只是绿雪茗间这段时间暂时停业。依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柳菲儿最后提了一个要求让我很意外,她的要求是──在她服药这段时间。我不能去看她。她让我一定要答应。 我本想每天都去看她,不料她一天也不让我去。我不解,可是紫英与依依立刻就明白了──柳菲儿不希望我看到她头发牙齿都脱落时那难看的样子。 …… 柳依依留在了菁芜洞天中,紫英佩着咻咻留下的瑞兽舍利以及避水犀来回出入,我反倒成了一个帮不上忙的闲人。天下宗门大会早已开始了,泽仁曾经给我送来过请贴,但当时我们谁都不在,他只得到知味楼留了一个口讯。 当我终于有空的时候,却发现芜城地修行人大多都不见了踪影。张氏父女不见了,宣花与七心也不见了。活佛与尚云飞也没消息,九林禅院只有老僧法澄还在,法源方丈据说也出门了──不用说,其实他们都去宗门大会了。这六十年一度天下修行人盛会,不管是不是参加出手斗法的。无论如何大家都不想错过这一次交流切磋或者是凑热闹的机会。然而这个机会,我却错过了。 我没这个心情,伤心阿秀的死,担忧柳菲儿现在的状况,还有我自己的身体仍然很虚弱。几乎运用不了法力。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没有心情去参加热热闹闹的盛会,再说我已经错过了时间。风君子去年的时候曾说过如果我去宗门大会。想办法把他也带进去凑个热闹,这个愿望我是不能满足他了。这小子有一个星期左右都不见人影,反正也是放暑假了,不知道他是天天上山找绿雪还是偷偷也溜到正一门去参观宗门大会了。他如果一定想去看看,又不想暴露身份,张先生可能会有办法帮他。 我回家住了一段时间,父母说我应该多花一点时间在知味楼帮帮紫英,放假不要总待在家里。我想想也是,紫英每日来回。确实很辛苦,于是我也往返于石柱村与芜城之间,大部分时间我住在了绿雪茗间的后室之中。本来我想找金爷爷看看我的伤病,因为这段时间感觉一直不是很好,紫英说无法用药物治疗,只能自己调养。可是我没有找到金爷爷,金爷爷进山采药已经半个多月了,大乖也和他一起进山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有一件大事不得不提,那就是今年芜城地青漪江流域又遭遇了一次大洪水,规模接近于去年,更可怕的是洪峰持续的时间很长。但我却没有再赶上到大堤上去抢险救灾,因为我回家的时候鲤桥圩已经被洪水所破,大半个鲤桥乡都成了一片泽国,十几万人家园被淹。我们石柱村因为在山区地势较高而幸免。 这场天灾人祸让我既感慨也有所感悟。其实鲤桥乡在去年就有此劫难了,只是当时风君子在大堤之中以黑如意斗白龙,最终将白龙锁回了潜龙渊,使鲤桥圩避过一劫。然而该来的总是要来地,今年鲤桥圩仍然破了,我和风君子都没有顾得上这场洪水。鲤桥圩落成不过三十年,青漪江滩不可屯田的古训已经有一千七百多年,而青漪湖的大潮每隔六十年就会有一次。鲤桥圩终于第一次赶上了,而同样的故事六十年后可能还会重演。 世间高人可以救人一时但不能救人永世,世人不反省自己的行为,别人也没有办法,这似乎就是天道吧?我又想到了咻咻地死,其实咻咻是替我去死的,这里面的因果不是那么直接,但我还是能想明白地。风君子虽然以神奇的法术救了我,但到头来还是咻咻为此牺牲了另一条性命,就像他虽然在去年保住了鲤桥圩,但鲤桥圩仍没有躲过今年的洪水一样。修行人修行一世,最终的目标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就是为了超越这种宿命吧! 最近芜城还有一条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就是前不久芜城曾经发生过一场轻微地震,震中就在市区附近。虽然强度不大,不超过五级,但波及的范围却很远,鲤桥圩大堤就是在地震发生时溃决的。据说当时天空炸响了一声异常震耳的惊雷,几乎全城人都听见了──我知道那是什么,那不是雷,而是咻咻生命中最后一声大吼。 …… 形容人的身体好,人们通常会说是铁打地身体。而我的金龙锁玉柱,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却比铁打的身体还要强壮,几乎就不可能会生病。然而我病了,行动虽然恢复了正常,其实并没有完全好,紫英曾经说过这是五内俱焚之症。近日打坐修行丹道,发现元神与元气虚弱异常,总是感觉不对,又说不清这不对在哪里。找不到风君子去问,我想起了前一段时间法澄大师传给我的“五蕴空禅”,我现在这个状态,恐怕正合适去修行佛门“空”的功夫。(徐公子注:唉!真空人劫啊!) 异色、断受、灭想、止行、识空,这是“五蕴空禅”一花五叶的心法(徐公子注:详见本书104回),说起来虽然复杂,但总还可以言述。如果真正实修,你会发现根本无法入手!听到一段法门,就能达到悟空的境界,这就和看了几篇佛经就自为了解什么是佛一样荒唐。没有很深禅定根基的人,对着《心经》在那里傻坐一辈子恐怕也不能领悟什么是真正的空。 佛门修行,尚云飞教过我一段时间,我证到白骨观为止。再修禅定,我也只能从白骨观境界入手,不论是否能空五蕴,先在白骨观的定境中空却了欲念再说。风君子曾施法倒转风月宝鉴,引我出白骨观历色欲天劫。没想到今天,我又转了回来! 白骨观的境界是“有我”而“无欲”,止观中留白骨一具(徐公子注:此法有减肥的效用,在17回中忘记说了)。而五蕴空禅的境界中,连白骨也不留,这一步怎么办到?可借用丹道中的“运瓮之法”。 第十卷 在田篇 112回 倩兮开口笑,沾襟何时休 运瓮之法,也称真空练形。定观鼻端白,如烟晕,运转而大,内散中空,白骨无。这便是在白骨观境界中运瓮的心法。形象的说,就象有那么一口大瓮,瓮中是“空”,瓮外是“有”,而这瓮就是你的定念。运瓮之法,从忘我之形发端,“瓮”在运转中越来越大。 “空”也有大有小,搞笑的说,可以是针尖大,可以是鸡蛋大,可以是水缸大,也可以是芜城大,甚至可以是天地大!最终无所谓大。然而我却不清楚我的“空”有多大,只是知道我还没有达到五蕴皆空的境界。因为“我”虽然没了,可是“瓮”还在,瓮外还有无限的时间和空间。如此行功,确实不用担心象法海那样一坐几十年浑然不知。(徐公子注:看明白没有?我也只能写到此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修习禅定之后,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早已泪如泉涌,打湿了胸前的衣襟。人流泪都是因为伤心或感动,我又是为了什么?我确实为了阿秀而伤心,但在禅定中我是不会想到这件事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这眼泪何时流下,因为在修习五蕴空禅时,我连自身在何处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走火入魔了吗? 这天凌晨,我在离开禅定境界睁开眼睛,泪光朦胧中就看见一个人坐在我面前地椅子上。吓了我一跳。擦去泪水一看,是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的风君子。我打坐前虽然开启了绿雪茗间后室的法阵,但这种法阵对风君子一点作用也没有,他有绿雪茗间大门的钥匙,也随时能进得了后室。他很有兴致的看着我,见我睁开眼睛。开口问道:“你睁开眼睛啦?沾襟罗汉!” “沾襟罗汉?你为什么这样叫我?” 风君子:“你听说过大肚弥勒菩萨吗?就是释迦牟尼内定的下任佛祖。天天张嘴傻笑,笑天下可笑之人地那个。” “知道啊,几乎大部分寺庙一进山门就能看见。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有笑脸菩萨就有沾襟罗汉。据说曾有一位高僧,终日泪痕不干,常常将衣襟打湿。别人问他为何故?他回答说常怀悲天悯人之心。奇怪的是,他这种哭法,居然没把眼睛哭瞎了,反而越哭越亮。世人以为神奇,故称之为沾襟罗汉。” “不对不对,我在禅定中流泪我自己清楚。这绝不是哭。风君子,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风君子:“不是,当然不是!感悟天地不仁,悲悯从中而发,五蕴欲空之时。不觉洗泪沾襟。你这不是走火入魔,恰恰相反,我要恭喜你,你的修为精进了。” “修为精进?可是我感觉现在元神虚弱,连法术都无法施展。” 风君子:“你以为什么是修行人的修为?难道就是与人斗法打架吗?” “不是。我修行从来不是与人争斗,几番斗法都是迫不得已。” 风君子:“修行不是为了争斗,但也不能说是为了不争斗。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我也会明白的。……你的修为精进现在还感觉不到,但是把真空这一关真正过去之后,你就会明白了。那时你的境界将进入四门十二重楼的第三门,眼界又会有所不同。” “我只恨自己无用,不能……” 风君子:“你不要说了,不是你没用,而是对手太强。七叶和绯焱联手突然发难,别说你这个做徒弟的。就连我这个师父也未必罩得住,就算是守正真人站在那里说不定也会吃亏。石野,你想过怎么报仇吗?” “仇?当然要报,但我没有想过怎样去报。” 风君子:“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呢?” 风君子:“看样子你地佛法没有白学。我问你,修行人是不是应该快意恩仇?” “没有必要,修行是感悟天道,不是怨怨相报。” 风君子眨了眨眼睛,看着门外又问道:“那是不是有仇不报呢?” “当然不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是常人所为,修行人也不用刻意不为。连九林禅院法源那种高僧,也没有忘了我们的国恨和他师兄的家仇。我自问修为,还比不上法源,也不用故做无为。” 风君子:“那依你看,此仇怎么报?七叶与绯焱,哪一个你都不是对手,至少在短时间内,你不是绯焱的对手,恐怕在很长时间内,你不是七叶的对手。” “对于人来说,你可以分强弱,对于天来说,却是一视同仁。这仇,依因果相报。” 风君子点点头:“依因果相报!你不剃光头当和尚真是可惜了,真要是出家当和尚就更可惜了。听你说出这番话,我觉得你离悟道不远了。那天守正真人已经出手,估计七叶今后不会再来找你地麻烦,他如果还想找麻烦,就交给我……你小心绯焱吧。” “知道了,我会记在心里的。……对了,刚才那个沾襟罗汉的故事,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是你杜撰的吧?” 风君子一歪头:“伟大的革命前驱贾宝玉先生教导过我们──除《四书》外,杜撰地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 看风君子的语气分明是想和我开两句玩笑,想让我也跟着他笑一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笑不出来。 …… 风君子露了一面又走了,他看出来我不想笑。所以也不来打扰我,就让我一个人独自修行。然而第二天,却有另一个人来找我,这个人让我意想不到,居然是昭亭山绿雪。 绿雪没有出昭亭山,她找我地方式很奇特。那天午夜我刚刚坐下。还没有来得及调心入定,就听见了一个人地声音:“石真人,昭亭山绿雪打扰了。” 这声音温柔轻脆,如月下夜莺的浅唱,我一听就知道是绿雪。当我听见这声音的时候,恍然呼就觉得绿雪的形象就在眼前。绿雪不是真的来了,这种法术我见识过,和曦真人第一次到知味楼找我时也用过。当时他在门前打招呼,我和紫英在二楼地房间里就感觉他站在面前一样。但绿雪施法更加神奇,她可是在几十里外的昭亭山上! 我很意外。下意识的答道:“绿雪?找我有事吗?” 不知道绿雪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只听她接着说道:“明日,请石真人到昭亭山一见,绿雪有事相求。”说完声音就消失了。 绿雪有事找我?她为什么不找风君子?看来还真有问题!无论如何我要去一趟,该不会是风君子又出了什么事吧? 我不知道神木林在何处。就算知道我也进不去。第二天,我来地地方还是昭亭山中风君子与活佛下棋的那片空谷,上次见到绿雪就是那个地方。我刚刚在山谷中站定,还没有来得急打招呼,就有一阵清风吹来。带着满山的花草幽香,抬眼一看,绿雪不知何时已经站到眼前。 “石真人果然好性情。我打了一个招呼,你今日就来了。” “绿,绿雪前辈,你找我有什么事?难道是风君子出事了吗?我怎么没看见他?”看见绿雪,不知道如何称呼才好。说起来,我可以称她为师娘,但这样太别扭,只好直呼其名再加上前辈二字。 绿雪轻轻一笑:“你和柳依依,都出自公子门下。别人不知道,但我清楚。你既不称呼公子为前辈,也不必称我为前辈。今天找你来,与公子有关,但却为了别的事情。这事应该是你的因果。” “你尽管说,我听着呢。” 绿雪:“先说点别的吧,咻咻地事我也知道了,希望石真人你能善解此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尽管开口。咻咻那孩子,我也很喜欢。” “多谢了,如果真有事要找你帮忙,我会开口的。” 绿雪:“想当初公子在昭亭山封神,夺了我的道场,我本来想去阻止。可是见到了柳依依之后,我也很怜惜,山中淡寞,有她陪我也很好。后来公子两次把咻咻送到神木林中,第一次她还是一只瑞兽的形态,第二次已经化为人身。这孩子非常顽皮,但天性率真,我们相处地也很融洽。一千六百年来,神木林中从来没有那么热闹过,公子送她来陪我,也算是知我心意。……石野,我问你,你知道九转紫金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抢夺吗?” “知道,那是人间难得的灵药。” 绿雪:“你知道的恐怕还不是很清楚,你不知道九转紫金丹究竟有多么珍贵。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可以延年益寿永驻青春。对于其它人,比如对于韩紫英来说,服用九转紫金丹,不仅可以修行大成,而且可以去真正做一个人。” “原来九转紫金丹有如此用处,难怪风君子会留下一枚。不过,韩紫英不是已经得到了人身吗?怎么服用九转紫金丹又可以去做一个真正的人?” 绿雪:“公子当日只背诵了半卷‘化形篇’,听闻的人又只能领悟其中一半。化形篇讲地实际上是变化,教别人如何去变化。韩紫英原本已化成人形,得传化形篇之后,又使这人形化成了人身,使形为常态,不再需要法力变化维持。但她毕竟是妖物,并不是真正彻底的人。现在的韩紫英,可以说与人无异,但还是有所区别地。” “什么区别?” 绿雪:“很微妙,但说不清楚。举个例子,如果她想嫁给你,是可以的,但不能为你生儿育女。如果有了九转紫金丹,就可以!这仅是一个小小的用处,其它的好处就更多了。我韩紫英相识三百年,所以现在刻意和你打一声招呼,希望她一定要把持住,不要做错事情。” “紫英会做错什么事情?” 绿雪:“需要九转紫金丹的人其实很多,但现在世上只有这么一枚公子这一枚,并没有拿走,而是留在了菁芜洞天中,韩紫英要想据为私有,伸手可得。公子心里也清楚,这是他最后一次在考验她。” “最后一次考验她?风君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绿雪:“韩紫英终究是异类,阿秀也是。公子不担心她们会害你,但也担心她们会给你惹来麻烦。其实这麻烦已经来了。以你的性情,不会得罪天下修行人,然而却经历了这么多事端!你想想,事情的起因都与谁有关?……咻咻临终前的那一声吼,我在昭亭山上也听见了,她不仅救了你,也算是救了公子,如果今后再能相见,公子自不会再把她看作异类。至于柳依依,那是公子自己的徒弟,当然要护着另眼相看。只有韩紫英,公子给了她这么个机会。你要提醒她,那枚紫金丹,公子不是给她地,她想拿也得不到。如果紫英确实能够经历这个诱惑的考验,那么,就是她今后福缘的开始。” “我明白了,多谢你的提醒,我会告诉紫英的。” 绿雪:“不要让公子知道,是我泄露了他的用意。……我这也算是帮你,因为韩紫英已经舍身于你。接下来,我要求你另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绿雪:“六十年一次,青漪江又涨潮了。连日以来,我在潮水中听见了白莽山传来的叹息之声。我是看着它长大成形的,又眼看着它得闻天书化形成功,没想到最后一刻,又被公子锁回到潜龙渊中。你还记得它是谁吗?你还记得公子对你说过的话吗?” 听完绿雪的话,我立刻就知道她在说谁。她是在替去年惹出一场洪水的那条白龙求情。 一年之前,在鲤桥圩与风君子相斗的那条白龙。风君子虽然制伏了它,但心里也觉得对不起它,特意告诉我有时间去白莽山潜龙渊去看一眼,问问这条白龙有什么要求?能满足的都满足。后来我就被送到训练营去了,这一年来事情不断,居然把这条白龙给忘了!时隔一年,鲤桥圩还是破了。你说这条白龙冤不冤? “我想起来了,风君子曾要我去找这条白龙。绿雪,这事你为什么不提醒风君子,而单独对我说?” 绿雪的表情居然也有点不好意思:“偷窥天机,就会有劫数,泄露天机的人也一样。那件事,也不能完全怪公子。公子背诵化形篇的那天晚上,我们都是不速之客。当时白龙在天上,我在墙头,公子没让我们来是我们自己来的。石真人那天负责守门,但以你当时的修为,是挡不住我和白龙的。” 原来如此!那天夜里我发现天上的云和墙外的树都变的十分怪异。现在想,那两棵茶树肯定是绿雪搞的鬼,她本来就是千年茶树精。而天上的那朵白云华盖,应该就是那条白龙的化形,因为我在炼丹峰上也曾见过大老黑搞出来的黑色华盖云。风君子要我守门我却挡不住这两位,说起来我也有责任。 绿雪仍然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现在已经并非完全的草木之胎。听闻化形篇之后,也得到了人身。只是公子还不知道,他总以为他能与我欢好,是因为他自己神通广大。这事情,说起来是犯天谴地,我不告诉他。一是不想让他替我担心,二来还有我自己的原因。石真人,我希望你也不要告诉公子。” 绿雪不愿意风君子知道她已经化形为人身。这有点怪!据我所知风君子因草木有情无情的疑惑还折腾了很久,如果他知道绿雪早已并非完全草木不知道会怎么想?女人就是女人,就算是千年精灵,也有些心思是很奇怪的。话说回来,化形篇是风君子自己背的,绿雪已非全然草木的因果也是风君子自己引出来地,这一切应该发生在风君子与绿雪定情之前。 “绿雪,那天在山神庙中。还有柳依依、韩紫英、咻咻,她们也应该知道。” 绿雪:“我已经告诉过她们,不要告诉公子。你提到那件事我也想起来了,柳依依本来就在山神像中,而韩紫英是风君子自己叫去的。从正门直入。只有咻咻,它没有走门而是翻墙而入,我当时就觉得不妥,没想到她今天真的出事了。” “难道阿秀今日的劫难,仅仅是因为当初翻墙而入?这说不过去吧!” 绿雪:“天机难测。我也说不清楚,就连公子本人,天书出口的时候也是不闻不问的。咻咻的劫难是不是与此有关我不知道。但白龙的劫难因果绝对在此。如果它没有偷听化形篇,就不会那么早修成气候,也不会灵气外泄让公子发现。再过二百多年,等它顺青漪潮水冲开水道时,相信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它。这事的源头也是从公子开始,我希望你能帮公子解决。……这件事,我直接对公子说不太方便,况且公子早已吩咐过你。” …… “紫英,你知道风君子一直把九转紫金丹放在菁芜洞天中没有取走。是怎么想的吗?”在知味楼君子居中,我试探着问韩紫英。 紫英轻轻叹了一口气,沉思着说道:“我估计他心里也是难以取舍,这是修行人地至宝,对谁都有大用,可惜只有一枚。你不清楚药性可是我知道,给柳菲儿这一个普通人服用是迫不得已,药性几乎大半都浪费了。我这么对你说吧,如果把它送给张枝,可以移换炉鼎,不仅修为精进,甚至可以解护身仙霞法术的无形之刺。如果把它送给七心,可以治疗修炼七情合击所受的七情之伤,让这门神奇的道法终于大成。就算是送给有千年修为的绿雪,也是有神奇效用地。……你如果是风君子,恐怕也不知道如何才好?这种事,你我不能左右他的决定,只能让他自己考虑了。” 韩紫英一番话,让我本来想提醒她的内容都咽回到肚子里。她居然在替风君子发愁,丝毫并没有据为己有的意思,甚至也没有说九转紫金丹对她自己有什么用处。这丹药本来就是她炼成的,如果她开口相求,我想不论是我还是风君子,恐怕都不好断然拒绝。我什么话都没说,伸手就把她从椅子上抱了过来,抱在我地腿上,双手紧紧的搂住她柔软的身躯。 “小野,你这是怎么了?你──想要吗?在这里吗……哦!抱紧我。你怎么流泪了……” …… 再到青泉镇,与一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我不再是原来地我,对于我来说,这一年多的经历简直是再世为人。柳家后院墙上的那个洞早就修补好了,而我也没有必要偷偷摸摸的上门。上次在寿宴上,柳菲儿已经把我介绍给她的父亲,柳老先生对她女儿新交的这个朋友印象还很好。 这一次柳菲儿是利用暑期与一群朋友、同事一起到海南岛旅游去了。这些当然是她骗父母编的慌话。似乎女人天生就有撒谎的神通,有时候瞎话编的跟真地一样,你一点都看不出来她们在撒谎。我这次到青泉镇,首先登门看望了柳老先生,没有带什么珍贵礼物,只是提了一兜时鲜水果,说是偶尔有事路过。老先生很高兴,留我吃了一顿午饭,席间还喝了几杯聊了半天。 从柳家告辞出来。我信步走上了白莽山,我要去地地方是半山深谷中的潜龙渊。 白莽山草木茂盛、多泉流,有不少山涧与水潭,其中最大的就是潜龙渊。翻过一座高高的山梁,面前就是白莽山巍峨的主峰。山峰半处有一片绝壁高崖,一线瀑布如银裢般泄下。在瀑布两旁的石壁上。一右一左有两个摩崖刻字──勿用。这两个字比一个人都高,刻在石壁上,以朱砂涂红,不知道是什么年代、什么人地手笔,因为我也是第一次来。我总觉的这字迹很眼熟,与风君子题在知味楼招牌上的那两个字似乎出自一人之手。 瀑布流入一处深潭,激起一片水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山崖前有一道七色彩虹。运足目力穿过彩虹、水雾、瀑布,隐约可见山壁上挂着一条长长的银色锁链。有手臂粗细,一直没入到潜龙渊深处。瀑布下的深潭约有半个足球场大小,水色碧绿深不见底!这就是潜龙渊,我远远的就看见了。 远远看见潜龙渊,又看见了潜龙渊边站了一个人。此地虽然不算人迹罕至。但也少有人来,难道我看花了眼?莫不是那白龙听了化形篇,也化成了一个人吧?不对,就算白龙化人,也不应该穿着警服!走到近前之后。发现那是个熟人,是曲灵。 关于曲灵,这里交代两句。过春节的时候。她跑到我们家,自称是我的女朋友,说什么石野回不来她来看看两位老人家。我父母客客气气的接待了,但并没有留她过大年三十。我回家后父母问我怎么回事?我只能解释朋友而已。我认为曲灵是看上我了,想追我,用了这种直截了当地方式。我当时就想找机会和她说明白,想拒绝她这种心意。 后来有机会又见面的时候,她居然不提这个茬。我只好厚着脸皮问她春节倒底是怎么回事?你猜她怎么回答的?她居然陪着笑向我道歉。她首先谢我上次在繁昌乡奋不顾身救了她,又说知道我春节期间执行任务不能回家。就主动想到看望看望我的父母。等她到我家的时候,又觉得不好介绍自己,一不注意就说成是我地女朋友。她为此事向我道歉,还希望我不要介意,如果有必要的话,她愿意陪我一起回家向我父母解释清楚。 她是这个态度,让我原先准备好的话没法说出来了,只能说没关系不怪她了。人家没明说想追你,我总不能上杆子说什么我对你不感兴趣吧?况且我本来就不讨厌她,又何必说那种既得罪人又伤害人的话呢。后来她有好几次想约我一起坐坐,说是谢谢我的救命之恩。但是我这半年实在是太忙了,都委婉地推脱了。没想到今天,会在潜龙渊看见她。 曲灵在那里不是看风景,好像是在整理什么东西。她的腰带上扣着一个消防队员佩的三角环扣,脚下还放着两盘绳锁,手里提着一盏手提式照明灯。她正在用一个登山用地岩契将绳索的一头固定在山壁上。 “曲警官,你怎么会到这荒郊野外来?是来登山的吗?怎么一个人?”远远的我打了声招呼。 “谁?……石野,原来是你,吓我一跳!你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在潜龙渊边碰到我,曲灵和我一样吃惊。 “放暑假了,我是到青泉镇来玩的。听说白莽山中有一处彩虹瀑布,特意来看看。”她是普通人,我没法说实话。 曲灵:“你也听说了龙泉洞?你胆子不小,一个人跑来探险,还什么装备都没带,真是艺高人胆大。” “龙泉洞?什么龙泉洞?”曲灵的话说的我莫名其妙。 曲灵一指不远处潜龙渊边的山壁下:“原来你不是来探龙泉洞的,大老远进山就为了看这个瀑布吗?那就是龙泉洞地入口。去年夏天这里下了几天几夜的大暴雨,有人还听见白莽山中传来吼叫的声音,山都在震动。等大雨过去之后,有村民上山,发现潜龙渊边露出了这么一个洞口,瀑布两边的石崖上还多了两个字。后来有不少人到这里探险,听说过一段时间旅游部门和地质部门还要联合来考查呢。” 去年夏天发生的事情我心知肚明,没想到白莽山中还有这么大动静。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山崖下真的有一个黑呼呼的洞口,这洞口还不小,有两人多宽三人多高。刚才因为角度不对我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山洞。 “你也是到这个山洞来探险的吗?东西带的很齐呀,怎么就一个人?” 曲灵叹了一口气,眉宇间露出忧色:“我不是来探险的,这些东西也是从消防队借来的。我是来找人的,我的小外甥已经失踪好几天了,青泉镇附近到处也找不到他……” 曲灵的姐姐、姐夫就住在青泉镇,都是镇上青泉啤酒厂的职工。我第一次到青泉镇来的时候,曾遇到曲灵上山捉贼,我和她的交往就是从此开始的。她有一个外甥,小名叫丁丁,今年六、七岁了。青泉镇不大,镇外就是山野,所以这里的孩子从小和乡下的孩子差不多,没事的时候就在山野中玩耍。上个星期,镇上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也成群结队在白莽山中乱窜,据说要找什么传说中的怪兽,晚上回家后,却少了一个,就是丁丁。 听说有小孩失踪了,我很关切的问了一句:“有没有报警?” 曲灵:“当然报警了,可是警察能像亲人那样去找吗?别忘了,我就是警察!整个青泉镇连派出所所长在内只有五个正式编制的警察,白莽山这么大,也不能天天帮你找孩子。” “所以你就亲自来帮忙找孩子了,你怎么想起来进这个山洞?” 曲灵:“周围都找遍了,就是找不着。如果不是让人贩子拐跑了,肯定就是困在什么地方出不来。那天那群孩子到过潜龙渊附近,说不定丁丁进了龙泉洞。……我和我姐姐、姐夫仍然在分头找,我想进龙泉洞看看,这个地方,小孩进去可真就出不来。” 第十卷 在田篇 113回 前路环幽曲,向我解因由 听到这里我心里也替这个小孩担忧,别真是出什么意外了吧?这可不是普通的地方,这潜龙渊下锁了一条做乱的白龙。还有这龙泉洞是怎么回事?我问曲灵:“这个山洞为什么叫龙泉洞?是当地人给起的名子吗?” 曲灵摇摇头:“你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洞口有一块石碑倒在那里,不知什么年代的,上面有龙泉洞三个字。这个山腹溶洞可能古代就有了,后来山洪冲下的泥石掩住了洞口,而去年洞口又被山洪冲开了。里面的情况据说很复杂,深不见底,道路纵横,还有地下暗河。” “你这么进去,岂不是也很危险?需不需要我帮忙。”听说是这个情况,我又替曲灵担忧。如果就是一般的溶洞探险还好说,而这个地方很可能还有其它的凶险,曲灵一个普通人恐怕就难以发觉和对付了。我虽然不是为这件事来的,但既然遇到了,没有理由不帮她。 曲灵:“我知道我这么进洞有点冒失,但没办法,时间晚一分,丁丁如果在洞里情况就危险一分。你愿意帮我吗?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也冒这个险。” “不要和我不好意思,都是朋友。而且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可能是特别部门的特别行动组成员,受过特别训练的。要不这样,你在洞外等我,我进去看一眼?”我这么说有我地用意。我没打算跑到山洞里瞎找,而是打算入洞搜神看一看有没有人在里面。这样当然不方便曲灵一个普通人在身边。 曲灵:“我家的事,怎么好意思你替我冒险。我知道你的身份特殊,但我们有纪律,就算以后见到你们这些特别行动组成员也不许谈论有关任务以及你们身份的事情。要不你就陪我进去一趟吧,有两个人互相照应也好。我知道你有一身本领。”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我最近的状况。我最近的状况一直不是很好,除了金龙锁玉柱地护身功夫没有什么问题之外,元神元气一直很衰弱,施展一些法术都很困难。在这种情况下贸然阴神出游去一个未知之地,是很凶险的。我还是陪她进洞走一趟吧,如果找不着孩子,回头我再想办法,或者另请高人帮忙。遇到了这一出,我暂时把找白龙的事情放在一边。先陪曲灵找丁丁再说。有凡人在此,我也无法呼唤白龙。 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龙泉洞,曲灵准备的还算充分,一直将绳索扣在腰间,走一段放一段。她给了我一个金属制三角环扣。意思要我也扣在绳索上,我笑着说我不用。我确实用不着,我的护身功夫不怕普通的伤害,而且我的阴眼能在黑暗中看的清清楚楚。 溶洞探险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两条,一是不能迷路。二是要时刻注意照明地情况。我虽然不方便阴神出游,但神识还是超越常人,在溶洞中迷路可能性很小。有阴眼也不担心照明情况,所以我才会放心的陪曲灵进去。洞口往内几步远我就看见了那块石碑,有半人多高,躺在洞壁的一侧,上面有篆书的龙泉洞三个刻字。 刚开始的时候,山洞就像一条甬道,曲曲折折地往前延伸,脚下的地面也很平坦。渐渐的,情景变了。四周的洞壁开始变的奇形怪状,有大大小小地孔隙,上方也垂挂下各式各样的钟乳石。这里在远古时应该是一条地下河的河道,随着山体运动地变迁,成为了今天这样的溶洞。大约走出几百多米的距离,绳索已经接近尽头,面前豁然开朗,我们竟然走入了山腹中的一个大厅内! 真是天地造化妙不可言!谁想到山中会有这么大的空洞?这里至少有几十米高,两个篮球场大的方圆。四周的溶岩千姿百态,看上去,有的如天蚕吐丝,有的如白龙绕柱,向远处看,对于岩层色调地不同,居然还有一片如层层梯田的形状。曲灵手中的电筒光几乎照不到尽头,在灯光照耀下,各式各样的钟乳石挂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那是岩石中所含云母结晶的反光。这个景色真是太美了,如梦如幻,如果我们不是来找失踪的小孩,一定会驻足在此好好欣赏一番。 “曲灵,你把灯光往那边照照,就是你刚才照过的地方,洞壁上有字!” 我眼尖,发现不远处洞壁的一块较为平坦的白色表面上有几行很有规律的黑点。走近一看,居然是有人用毛笔写的一首诗。大概由于年代久远和水气熏蒸,有些字迹已经模糊无法辨认,但我还是看清了最后的落款──徐霞客。(徐公子注:此处不是完全杜撰,本人确实曾经在一处溶洞中亲眼见到过徐霞客留下的墨迹,只可惜当时的字迹我无法辨认完全。) 徐霞客,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耕读世家子弟,好学而博览群书,尤其精通于地理图志,足迹曾踏遍大半个中国,留下六十万字的巨著《徐霞客游记》,是我国明代杰出的旅行家、地理学家、文学家。看见洞壁上的题诗,就知道六百年前这里曾经有人来过,来的还是大名鼎鼎的徐霞客。再抬头向上看,近处的钟乳石上还有烟熏的痕迹,看来古人到此,举的是松明火把。曲灵在洞壁上有字还以为是发现了什么线索,结果我一解释她反倒有点失望。现在不是怀古的时候,还是找人要紧。 现在人在溶洞中旅游,危险的地方都已经铺好了道路桥梁,还架上了扶手,一路都有照明灯光。但到了一处未开发的溶洞中徒手攀缘上下。是一件相当危险地事情,离了绳索绝对不行,否则一不小心就不知滑落到什么地方,有性命之忧。我们在大厅中四望,发现了三处岔路洞口一处在右侧,平行延伸。幽深不知通往何处一处在前方,斜斜的向下越来越窄,隐隐可以听见水流之声。还有一处在左后方,向上盘旋,四周石笋与钟乳林立,煞是好看! 向哪走?我和曲灵对望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向上走入到那个最漂亮的洞口之中。这大概是一种心态上的判断,如果一个小孩走进来,最有可能爬到这样的洞穴中。向上爬了一段,居然又走到另一处山腹空洞地大厅之中。这个大厅比刚才的小,但空间也有一栋楼大小。走到这里曲灵的腰间一紧,最后一盘绳索到尽头了!这时只听见“当”的一声,就像寺院里的晨钟鸣响,在山腹中回音久久不绝。 怎么回事?我的脑袋撞到石钟上了!这个大厅的正上方。垂下来一块巨大岩石。这岩石与一般的钟乳石不同,表面光滑匀称,就像一座倒挂的小山包。岩石的最低处,离地也只有一人来高,我地脑袋正好可以碰到我一头就撞了上去发出了奇异的钟声,这钟声一响,我感觉整个这块岩石的表面都在颤动──这么大的倒挂石山。居然是完全中空的天然石钟! 像我这种神识敏锐地修行人,又有天生阴眼,怎么会拿脑袋去撞石钟?因为我走神了,走到这里,我突然感觉到附近有东西。这东西当然不是什么石头或洞穴,而是一种神识波动,不知是何物,总之是一种有生命的形态在附近。石钟一响曲灵也吓了一跳,赶紧问了一句:“石野。你怎么了?头没事吧?”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因为我看着前方愣住了。 只见前方溶洞中的半空中,凌空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形,她是在钟声响起地同时出现的。她的五官端庄秀丽,宛如画中仙子,神色恭谨,眼神中带着一片波光。一刹那没有看地太清楚,我只觉得她的皮肤很白,但不是那种不见天日的惨白色,而是接近于白云的纯洁和柔和。四周没有风,然而她的衣袂却在半空中无风自动。 她一出现,就看见了我,在空中对我点首示意,开口说道:“何人敲响石钟唤我?……原来是石真人!……我等了你一年了,公子呢?” 怎么会出现一个白衣女子?听她的语气,认识我!她说她在此等了我一年,难道她就是那只白龙?怎么会化身一个女子?还有她口中说的公子,肯定不是我,十有八九指的是风君子。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曲灵在旁边推了我一把:“石野,你发什么呆呢?看那边干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我回过神来问了曲灵一句:“你看见什么了吗?听见什么了吗?” 曲灵:“你别吓我,这黑呼呼的山洞中,哪有别人!……你发现什么了吗?你听见丁丁地声音了?” 她一说话我才明白过来,面前出现的这个女子不是人,也不是普通的形态,曲灵是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我可不想对着空气说话吓她,只有对着那个女子指了指曲灵,摇了摇头,意思是有普通人在此,我们最好不要用这种方式交流,以免惊世骇俗! 那女子不知明白我的意思没有,见到我的手势神色中流露出不解之意,然后就见她一挥手,只听曲灵发出一声惊呼。曲灵的右手一直紧紧的握着那盏照明灯,左手扶在腰间的绳索上,这时突然手一抖,照明灯落地摔坏了,不知滚落到何处。四周陡然暗了下来,在她看来,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坏了,这下完了!我一直很小心的,怎么会把灯弄丢了,快找找,不然我们出不去了!石野,我太笨了,真对不起。”曲灵的声音都快哭了出来。也难怪,谁都清楚在溶洞深处如果失去照明意味着什么?就算有绳索指引来路,但在这充满障碍和陷阱的溶洞中,一个失足就可能受伤甚至送命,很难摸黑走回去。这不是曲灵的错,分明是刚才那个白衣女子故意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不好。”我向白衣女子说道。 那女子在半空中答道:“绿雪姐姐曾经对我说过,化形之后,最好不要以幻象去见普通人。” 曲灵也在一旁答道:“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们怎么办?” 我又对白衣女子说道:“她看不见你的,你没有必要。” 曲灵:“谁看不见我?我们什么都看不见了,怎么出去?你跟着我,我们摸着绳索一点一点的爬出去。” 老天爷!这三家的话越说越拧了,都搞不清楚谁在跟谁说了。还是先劝住曲灵要紧,我在黑暗中赶紧抓住她的一只胳膊,劝道:“不要着急,你看不见,我能看得见。我现在送你出去,回头再想办法找那个孩子。……我会再来的,我们先走吧。” 这话是说给曲灵听的,也是说给那个白衣女子听的。曲灵闻言平静了许多,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我:“你能看得见?黑暗中你也看得见?这太好了,我差点以为我把你连累了。” 我心中暗道:你连累我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这次不怪你。我拉着她的手向回走,在黑暗中行走确实很不方便,她刚迈出两步就哎呦一声,把脚给扭了。这时我听见白衣女子在我身后说道:“你们是进来找一个孩子的吗?我知道他在哪里,跟我来。”说完一招手,向另一个方向飘去了。 曲灵听不见她的说话,只是蹲在地上道:“我真没用,走不了了,怎么办?” 怎么办?这场面有点混乱。曲灵眼前是漆黑一片,而我却看见了那个白衣女子,她告诉我知道有个孩子在哪里。而这个白衣女子怪怪的,好像不太懂怎么与人交流,说完话自己就在前面领路了。 我既没有办法告诉曲灵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当着曲灵的面开口和那白衣女子交谈。情急之下我想了一个最干脆的办法,那就是带着曲灵跟着那白衣女子走,反正曲灵什么也看不见。“没关系,我背你走,这样更方便,小心头上……算了,你看不见,我小心点吧。”不等曲灵答应,我已经把她背了起来,跟在白衣女子的身形后面大踏步走向溶洞的另一侧。这不是我们来的那条路,但曲灵此时不分东西南北,她吓着了,只有老老实实的趴在我背上。 照说在黑暗神秘的溶洞中,见到这么一个不知来历的白衣女子,而且是接近于鬼神的存在,正常情况下一个人不会随着她走的。但我还是跟着她去了,一来我大概知道她的身份,她还有求于我。二来我一见到她,就能感觉到她对我并没有威胁,她的真身锁在潜龙渊下,现在出现的不过是个虚影而已。三来我进洞的目的是救人,这女子知道丁丁在哪里。 这条路真不短,山洞曲折,怪石遍布,有的地方很开阔,简直可以跑汽车,有的地方很窄,弯着腰才能过去。我一路走一路还得小心背上背的曲灵,别把她给碰着了。曲灵在我背上还不住的问:“石野,你真了不起!这样你居然也看得见,小心点,这洞里不好走,注意脚下。……这是你的特殊能力吗?……你还有什么别地能力?……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 女人一罗嗦起来真没办法,总不能堵上她们的嘴。听得出来曲灵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很紧张,借着不断的说话想使自己尽量平静,我有一句没一句的哼哈两声,一直注意着眼前的白衣女子。走着走着,发现地势向下了。远远的洞穴似乎到了尽头,出现了一个很宽敞地裂隙,在这个山洞裂隙的中央,有一根合抱的石柱从上到下两端都没入山中。走到近前一看,脚下是一片不高的断崖,崖下居然是缓缓流淌的地下河,石柱立在河中,让人联想起孙悟空的定海神针。 白衣女子在地下河的另一侧向我招手,定睛一看,那边贴着岩壁还有一条可以落脚的小路。离这边大概有四、五米远。我一纵身跳了过去,曲灵赶忙在我背上说道:“不要走这么急,小心摔倒,我怎么听见水声了?是不是回到有人写字的大厅了?” “快了快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一边答着话。一边快步沿着这条小道向前走,走了几步,山壁上又出现一个洞口,白衣女子拐进这个洞口,我也跟了进去。这个龙泉洞。真是洞中有洞,复杂的很。这一段溶洞初始很狭窄,越走越宽敞。渐渐地走到一片很大的空间里,又听见了水声。 “到了,有个小孩就在河边。他从这里摔下去,受伤了。我的真身被锁在潜龙渊,没有办法救他出去,只好尽量施法让他一直睡着,等人来救他。如果再过几天还不来人,这孩子就危险了。”白衣女子终于站住脚步说话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面前有一条小溪流淌。这地下河来无影去无踪在溶洞中时断时续,现在在此横着流过。水并不深,大概只有齐膝的深浅,能看清河底地鹅卵石。由于长年的水流切割,河岸两边的岩石很高,比河床高出一人多左右,走到这里一不小心确实容易摔下去。 小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侧躺着一个小男孩,大约六、七岁年纪,在他不远处的水流中,还落着一个手电筒。这小孩够淘地,拿着一个手电筒空手能跑这么远,也不知道这一路他是怎么过来的?看来是在这里不小心滑了一跤摔伤了,手电筒也掉到小河里灭掉了。 “曲灵,我先放你下来,你就坐在这里千万不要动。我看见一个小孩在那边晕倒了,可能就是你要找的丁丁。告诉我,丁丁是不是穿着一件胸口有兔子图案地背心?” “对,对对,那就是丁丁!你怎么找到丁丁了?难道你走错路了?先救人。” 我没有理会曲灵说什么,放下她,走到小溪边。丁丁的样子似乎是昏迷不醒,我试了试他的鼻息,还好呼吸很稳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小孩明显是哭过,脸上还有乱七八糟的泪痕,我看他的一条腿好像是摔伤了,我又伸手检查了一下,小腿骨折。 我将他抱了起来,回到曲灵的身边,对曲灵说:“丁丁我找到了,他没有生命危险,但小腿骨折了,需要赶紧送医院。……就在我怀里你摸一摸,他现在昏迷不醒,……我抱着他,你还在我背上待着,我们回去了。不要担心,我记得来路,很快就可以出去。” 我背了个大的,单手抱了个小的,正准备回头往来路走,白衣女子却叫住了我:“石真人,不必回头,前面有捷径,你跟我来。”只见她越过小溪,向另一侧走去。 往前走,山洞渐窄,又变成一条曲折的甬道,这次走了还不到二百米,面前突然开朗,居然回到了来时地地方──那处有徐霞客题字的大厅。回头看我们出来的洞口,就是我们进来时看见的大厅右侧的那个洞口,转了一圈又回到这个地方,这么走确实近多了。看来这小孩在洞中并没有跑多远,他先进到这个大厅,又从右侧洞口进去不远就摔伤了。我和曲灵找错了路,但山中的洞穴是彼此相连的。 白衣女子就送我到此,停在半空说道:“石真人,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往前走没有岔路,你快带着两个人出去。我会在此等你地。希望你尽快回来找我,只要敲响那座石钟,我就知道有人找。” 我冲她点了点头算是答谢,转身向外走去,当远远的看见洞口的亮光时,曲灵发出了一声欢呼。出了洞口。觉得外面的阳光格外的明亮。曲灵从我背上下来,检查了一下丁丁的情况,见他生命无忧,还是担忧地问道:“他怎么一直昏迷不醒?” “没事的,只不过是在洞中待了三天连惊带吓虚脱了,明天就会醒的,我敢跟你保证。我们还是快回青泉镇吧。” 曲灵本想自己走,可是她一只脚扭伤了在山中不方便,我还是背着她算了。把外衣脱下来将这孩子的身体包住系在胸前,背上背着曲灵这么个大姑娘。穿过白莽山,在黄昏时,远远看见了山下的青泉镇。 “石野,你太辛苦了,还是把我放下来吧。叫熟人看见了太不好意思了!” 不用她说不好意思,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大热天背着个大姑娘走了这么长的路,虽然我没出什么汗,可是她却出了一身汗。我觉得她身上热乎乎的,香汗淋漓。胸前那两团有弹性的软肉还不断的在我后背上按摩。我可以控制自己尽量不去乱想,但我发现曲灵的呼吸声已经很乱了,还是早点放下地好。我将曲灵放了下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她,没有回她姐姐家,直接去了镇上的卫生所。她姐姐、姐夫闻讯赶来后,见孩子得救,对我是千恩万谢。曲灵一定要留我在她姐姐家休息,而我推说有事想立刻就走。后来实在没办法,我使出了杀手锏──我告诉她我是来执行任务的。她这才没有留我。 …… 当我再回龙泉洞中的时候,已经是这天夜里。我用手拍响石钟。白衣女子的身形又出现在我面前。 “现在已经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白衣女子:“石真人应该已猜到我是谁了。” “是地,你就是去年我在鲤桥圩见过的那条白龙。你怎么会变成一个女子的形像?” 白衣女子:“其实我们见过两次。去年公子在昭亭山背诵天书‘化形篇’,当时石真人守门,我曾在天上偷听。说起来是我有错在先,希望公子和石真人能够原谅。听闻化形篇,我领悟了变化形体之道。化龙升天未成之后,我就化成了人形,本来我还可以化成人身,可惜我的真身被锁,没有办法脱困而出。” “你找我,是想让我求风君子放了你吗?” 白衣女子:“风君子是谁?” “就是将你锁在潜龙渊的那个人啊?” 白衣女子:“他地名子不是叫公子吗?” 我笑了,我这才想起来我不是在和一个真正的人在说话,她是白龙,就算化身成女子也是龙女。龙女好像不太懂人间的事情,她大概听过绿雪称呼风君子公子,就以为他姓公名子。我笑着说道:“风君子就是你所说地公子,你是想求他放了你吗?其实是他要我来的,他要我问你有什么要求,如果能做到就满足你。” 白衣女子:“我确实有个要求,希望石真人替我转告。” “你说出来,我自会转告。” 白衣女子:“我没有名子,希望你替我请求公子赐予名号。” “你的意思是说──让他给你起个名子?而不是让他放了你?” 白衣女子点点头:“是的,我就这么一个要求。希望石真人一定成全!” “这,就这么简单?我想这没有问题,我现在就替风君子答应你。你怎么会没有名子呢?你能告诉我你的身世来历吗?这世上真有龙,龙是怎么回事?” 白衣女子见我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面露喜色,随即不再对我隐瞒什么,告诉了我她的故事。她本是潜龙渊中八百年前被人放生的一条银丝鱼。此地山川灵秀,潜龙渊与龙泉洞都是修行福地,她有幸感悟机缘以水族之身修行,你可以把她理解为一只银丝鱼精。做为人来说,修行恐怕最终是成仙成佛吧?那么对于鳞甲水族来说,修行的境界就是化龙升天。以她地修为还远远达不到这个境界,至少还要再过二百年。 然而巧合的是,她在去年偷听风君子背诵天书“化形篇”,居然学会了变化之道,提前成了气候,所以才有了后来青漪江大水一事。这场大水是风君子自己惹出来的,白龙又让他给锁回去了,真是先因后果毫厘不爽。听到这里我也隐约觉得风君子恐怕真的对不起她,而她这么简单的要求,我一定要求风君子答应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 “这小鱼儿倒是挺精明的,什么别的要求都不提,单单请我赐名。”风君子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 他听说我去白莽山去找白龙了,第二天就主动找到绿雪茗间问我这件事情,我将过程详细告诉他,也包括曲灵的事情。风君子听完之后回答的并不是很干脆,而是在那里沉思起来。 “不就是起个名子吗?对于你来说是举手之劳,你就给她起一个好听的名子,……答应了吧。” 风君子转头盯着我:“石野,你知道赐名的意义吗?不知道是不是?没关系,随便说。” “父母给孩子起名子,主人给宠物起名子,业主给物产起名子,那是父母或主人的才会做的事。” 风君子:“说的对呀!赐生者,赐养者,赐成者,才可以赐名,这不像随便起个外号那么简单。对于修行人来说,名号不是随便起的,往往都是师父赐的。白龙求我赐名,不是要认我为主就是要拜我为师,所以我才说她精明。” “那她为什么不干脆求你放了她。” 风君子:“如果她想做一条龙,我就要收她为护法侍者,如果她想做一个人,我就要收她为弟子。不论怎么样,我还好意思把她锁在潜龙渊吗?必然会放了她,这根本就不用求。在她看来,拜一个会背诵天书的仙人为师,当然要比她独自修行化龙要强多了!不要忘了,她不过是一条通灵的银丝鱼。” 第十卷 在田篇 114回 洞天出苦海,化龙云中仙 原来那白龙女的要求还另有深意,我问风君子:“那你准备怎么办?” 风君子看着我笑了:“你都已经替我答应她了,在一条小鱼儿面前,我总不能让你石大真人言而无信吧?收一位龙女做小师妹你是不是挺高兴的?……你别高兴的太早,她不会是你的同门。我暂时收她为护法侍者……看见韩紫英和阿秀天天围着伺候你,有时间我也挺羡慕的……这下好,我也有个护法侍者在。” “你收了护法侍者,能不能先想办法救阿秀?”我见缝插针的说了这句话。 风君子:“阿秀对你有大恩,仇可以后报,恩却一刻不能忘,你这么想没错。但这事着急也没有用,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能揪下来守正的胡子,我就有办法还你一个阿秀。不要催我,宗门大会过几天就结束了,你先去找守正。现在还是说说这小鱼儿的事情吧。” “你不是要收她做护法侍者吗?就像阿秀与紫英在我身边一样。这要是被张枝知道了,会不会揪你的耳朵?或者让绿雪知道了,会不会又和你动手?” 风君子的表情有点古怪:“像你?侍者侍者,侍到你床上去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我没打算把她留在身边,我想送她去一个地方,去事奉一个人。在那里,她可以学到人间真正适合她地无上道法。至于成就如何,就要看缘份了。” “你要送她去什么地方?你还没有给她起名子呢!” 风君子:“龙从云,我第一次见她时她是一条白龙,那就赐姓云吧!赐名中仙,她以后的名子就叫云中仙。我要送她去的地方,以道法为名号。有一门道法就叫云门,那她自然就是云门弟子,修炼云门的法术。从一条白龙化身云中仙,也不委屈了她。” 听到这里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地方。紫英曾经跟我提到过,世上高人辈份尤在守正真人之上的,还有一位忘情宫的天月大师。忘情宫地弟子分属日、月、星、风、云、火、水、土、灵等九门。忘情宫弟子以门派为名号,名号中肯定要带上哪一门的称呼,比如说天月大师是月门弟子出身。而风君子提到了云门二字,难道他和忘情宫有什么关系?我可是听说忘情宫从不收男弟子。 “风君子。你说要送云中仙去一个地方,而且学习云门法术,难道你要送她去传说中的忘情宫?” 风君子神色一变,突然变的十分严肃,眼神也有三分闪烁、一分震惊:“石野。你怎么知道忘情宫的?又是怎么知道忘情宫中有云门的?” “我听紫英说的,那次你做法借柳老师十年阳寿救我,紫英就说那很像忘情宫灵门的法术。你和忘情宫倒底是什么关系?紫英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风君子:“石野,我今天正式地告诉你,就算是师命吧。你要听好了!──不要问我和忘情宫的关系,也不许在他人面前随便议论忘情宫,你告诉韩紫英。叫她也不要随便说。” “你这么认真?好的,我答应你,以后不提忘情宫三个字就是了。……你什么时候去见那个云中仙,我告诉你,她现在是一个白衣女子的样子,长的还非常非常漂亮。” 风君子:“是吗?那我还真想快点见见,过两天,你陪我一起去。” …… 接下来一段时间,发生了几件事。第一件事是宗门大会结束了。果然不出所料,在各门同辈弟子地斗法切磋大会中,七叶技压群雄夺得第一。至少在这一辈弟子当中,七叶取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号。宗门大会是一场修行界的交流,虽不以弟子斗法为主,但斗法夺魁仍然是历来最受重视的一件大事。我所认识的人当中,代表终南派出手地七心童子进入了十六强,随后遇到的对手太强,七心明知不敌干脆选择了放弃认输。(怎么感觉有点像世界杯?)代表孤云门出手的张枝排在百名之内,不算好也不算坏。 本来最有希望夺魁地是正一门和锋真人门下弟子泽东,泽东据说在正一门泽字辈弟了中修为最高。可惜泽东连最后争夺第一的对决机会都没有得到,在四强战中提前遭遇七叶,据说是经历一番苦战之后败下阵来。与七叶争夺第一的那位高人名子叫于苍梧,来自于修行界默默无闻的小门派海天谷。就是这个海天谷弟子于苍梧,在本届宗门大会上大放光彩,一路进入最后的巅峰对决,七心就是与他斗法时主动认输的。只可惜于苍梧遇到了七叶,两人斗了个昏天黑地,最终七叶放出赤蛟之魂,还是轻松获胜。 七叶斗法夺魁之后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当着天下人的面以弟子礼向终南派登峰与登闻相谢,总算给了终南派一个台阶下,保全了登峰掌门的面子。七叶已经离开终南派,但并不否认与终南的师承关系,如果今后他开宗立派,也可以算得上是终南地一个分支。他的门下弟子可以不听终南的号令,但却按终南的辈份排行,两家关系说起来应该比别的门派要亲密的多。七叶这么做,明显是在给自己添人望,希望能够在天下修行人面前正名立身。 我估计在场的守正真人是很看不惯七叶的,但这种场合下也不能不给七叶和终南派面子,只好看着七叶这么表演了。你问守正真人当日出手逼走了七叶为什么事后没有杀他?这我也不太清楚,只能去问守正本人,但守正确实没有必杀七叶地理由。七叶与守正无仇。而且以守正的身份。为了维护自己的晚辈石野击杀七叶,传出去也不好听。九转紫金丹的事情,直到现在为止,天下修行人几乎都还不知道,我也搞不明白消息是谁泄露给绯焱和七叶的。 第二件大事与九转紫金丹有关──风君子和张枝闹翻了。张枝从宗门大会回来后只与风君子见了一面,风君子从此就不再理她。张枝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总是躲着我和紫英。后来我才知道,风君子怀疑是张枝泄露了九转紫金丹的消息让绯焱得知。而那一枚九转紫金丹,风君子本来是打算给张枝,这下却没给成。 那应该是柳菲儿服药之后地第三十六天,药性最凶险的时间已经过去,炉鼎新成,只需要慢慢调养就可以了,用不了两个星期柳菲儿就可以走出菁芜洞天了。我和紫英也很高兴,但就是这一天紫英告诉我──风君子去菁芜洞天中取走了九转紫金丹,面色阴沉。直接就去了知味楼的君子居,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闷酒,紫英提醒我去看看。 我走进君子居的时候,风君子端着酒坐在那里,一枚紫光流转的丹药在一个空的白瓷盘中滴溜溜的乱转。风君子正在用一只手指拨弄着九转紫金丹。就像拨弄着小孩的玩具。见我走进来,也不答话,拉开一张椅子示意我坐下,顺手推过来一只空酒杯,那意思让我自倒自己喝。 我坐在那里看着他玩弄九转紫金丹。过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风君子,这枚丹药,你是打算自己吃呢?还是送给什么人?” 风君子看着丹药自言自语。又像在回答我的问题:“自己吃?我吃它干什么,吃了也不能成仙!很珍贵是不是?可是在我眼里,区别只是有用无用而已。人不喝水是会渴死地,那么一杯水对于普通人来说应该比九转紫金丹还要珍贵。……我早就答应过张先生和张枝,我会想办法解了张枝的无形之刺,现在办法就在这个盘子里。可是,我和张枝闹翻了。” “什么?张枝怎么会和你闹翻了?她的脾气虽然看起来不太好,但无论什么事我觉得她都会顺着你的,不会主动跟你起冲突。”我说的是实话。张枝和风君子在一起,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凶,不时地掐一把拧一下,但从来不会真正的得罪风君子。 风君子却说了一句让我想不到的话:“九转紫金丹成丹三枚,这件事天下有几人得知?”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知道丹霞生炼制九转紫金丹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知道丹霞生炼药洞府所在的人,除了我、紫英、风君子,恐怕只有轩辕派了。而确切知道九转紫金丹在何时何地成丹三枚地消息,这样的人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一共有四个:我、韩紫英、丹霞生、凡夫子。因为当时所有人都在山下,在场的只可能有这四个人,连轩辕弟子都是听掌门号令布阵,其它什么都不许问地。 那么谁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的呢?绯焱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她知道我和紫英什么时候回芜城,而且还知道我们身上有两枚九转紫金丹?我们四个人都不可能泄露消息,但不要忘了,还有一个人事先就知道,这个人就是风君子。风君子给了韩紫英自己的血冒充千年灵血,他事先就知道能够成丹几枚,何时成丹,以及我们何时会回芜城。 风君子当然不会出卖我和紫英,但这小子的嘴还是不够严。出发前几天,有一天他在君子居自己喝多了,紫英当时已经去了黄山不在知味楼,阿秀多事,打了个电话给张枝。张枝跑来陪他喝酒,就多聊了几句。风君子告诉张枝,他一直在想办法解张枝的无形之刺,而且很快就可以成功了。有一种能够移换炉鼎的药,有人正在炼制,有一枚在别处救人,有一枚在芜城救人,剩下一枚就是他的。而他打算送给张枝,解了她的无形之刺,而且还能助她修为精进。 九转紫金丹地事情,张先生知道一点,但他从来也没有告诉过张枝。风君子并没有说出九转紫金丹的名号,只是说了这么件事,照说也没什么问题。张枝问他是怎么回事?风君子也没有细说,就说到时候就明白了,还叮嘱她不要告诉别人。 需要解释一下张枝无形之刺的来历,这是一门道法,而且是孤云门掌门弟子才能修炼的秘术,名子叫护身仙霞。质资好的弟子,大成之日可以收放自如,大约需要三十年。张枝的资质不错,但还不算最最好,她恐怕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行。就连张枝的师父,孤云门的掌门绯寒,如今也没有到大成境界。到达这个境界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绯焱,绯焱的修行已经号称天下女子第一。而绯焱恰恰就在芜城,那段时间就住在张家的一处别墅里。 不论张枝与绯焱的关系如何,绯焱毕竟是张枝的师叔,是她门中的长辈,也是天下修行女子中屈指可数的高手。绯焱到芜城,张枝当然要接待,于情于理,还要经常去问候请教。绯焱是唯一将护身仙霞法术修炼到大成境界的人,张枝有一次就请教了关于无形之刺的问题。她问绯焱师叔有没有一种药物能够解无形之刺?绯焱回答说那不可能,除非是传说中的能够移换炉鼎的灵丹,否则修炼护身仙霞就必然有无形之刺。然后绯焱又问张枝从哪听说这些的?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张枝回答她有个朋友偶尔提起,说世上可能有这种丹药,如果有三枚的话,有人答应送她一枚,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只是说说而已。绯焱很感兴趣一再追问,张枝只是简单的说了说,也不能算完全说漏了嘴,因为她知道的也不是太清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绯焱是什么人?几乎是一点就透,很可能立刻就去调查此事。我和韩紫英离开了芜城,凡夫子招轩辕门弟子回黄山,一切还是有迹可寻的。 风君子对泄密一事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张枝,绯焱就是张枝的师叔,他也不得不怀疑。张枝从宗门大会回来,风君子马上就去找她了。风君子问张枝有没有将炼药之事泄露给绯焱?张枝对风君子不撒谎,将她和绯焱之间曾经说过的话告诉了风君子。风君子一听就认为是张枝泄密导致了后来的事端。而张枝认为风君子的话说的都不清楚,自己怎么可能泄密?大概风君子当时的态度很不好,搞的张枝很委屈,两人不欢而散。(后来张枝去找紫英哭诉,紫英告诉了她九转紫金丹的事以及阿秀的遭遇,张枝这才怕了,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躲着不敢见我。) 这是在君子居中风君子告诉我的,他和张枝之间近日发生的事情。听完这段话我有几个没想到:第一就是没想到风君子的九转紫金丹不是给绿雪的,而是准备给张枝的。第二个没想到就是绯焱可能是从张枝那里得到的消息,而张枝是从风君子这里得到的消息。听到这里我也很感慨,我不能恨张枝,也没法去怪风君子。杀咻咻的人是绯焱,还有一个帮凶是七叶,如果这两个人不出手抢夺,咻咻就不会死,要算帐,不能找别人。 想了想我还是劝风君子道:“也有可能绯焱是从别的地方听说的消息,毕竟张枝并不完全知道事情地始末。就算是她告诉的绯焱。错也不在她,你不必这样。”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大口酒说道:“其实我清楚,如果怪张枝的话,只能怪我自己嘴欠。石野,你不恨我吧?” “恨你?恨你干什么?谢你还来不及。我只恨绯焱和七叶。” 风君子:“可是这一枚九转紫金丹,我是没法送到孤云门去了。张枝和我吵翻了之后,就离开芜城去了孤云门她师父那里,绯焱也回了孤云门。我总不能把九转紫金丹送给孤云门弟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给绿雪?还是给七心?” 风君子:“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仙家宝物,不能空手予人,一般人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起。你想想,柳老师曾经无端受了多少磨难?还有丹霞生的孩子,他从生下来到现在,连着他的父母一起又受了多少折磨?这枚丹药,我决定了。让云中仙带走,献给她将要事奉地人,让那个人去处置,只有这样,才真正符合我的心意。” …… “云中仙。这枚丹药你带在身上,到了那个地方,交给你见到的人。我既然收你入门,就应该赐你法器,这锁兽环和拦妖锁。困了你一年,今天就赐给你了。” “多谢公子赐名、赐法、赐器。只是我如何前去,那位前辈又如何会收留我?” 风君子:“你修成龙形。又化为人身,于这世上十分难得。我收你为云门弟子,现在就传你腾云之术。只要你腾云而去,天师见到你施展这种法术,自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会留下你的。你要好好的事奉她。” 云中仙:“天师?那位前辈的名子叫天师吗?” 风君子:“不是。她以天为号,曾为我师,我不敢直呼其名,所以敬称为天师。以后。就请她代我指点你修行吧。你见到她,就说弟子风君不肖,不能随侍左右,只能在人世间为她祈福。献上九转紫金丹一枚,祝天师早成大道。” 这是风君子在龙泉洞中与云中仙的对话,我只听了这么多,后来风君子就让我回避了。因为他要传云中仙“腾云”的法术,不想让我听见。 腾云驾雾!那是传说中的神仙才有的神通。风君子居然开口就要教云中仙,他怎么从来没有教过我?听得我心里痒痒地。我现在隐约能猜到他要送云中仙去的地方就是忘情宫,他是让云中仙去跟随天月大师修行。那么风君子曾经的门派就是忘情宫了,他很可能是风门弟子。这小子有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被天月大师赶了出来,现在又将云中仙和九转紫金丹送了回去,而且断定天月不会拒绝。 腾云术估计是忘情宫云门的法术,所以风君子教云中仙不让我一起听。他曾经对我说过,他被逐出师门后,以前师门中所学的一切道法都不可以传授给我,他教我地都是自己另创的,包括他教给我的辟谷之术,虽然取法于师门,却是另一套功夫。我对别的东西不感兴趣,却对腾云驾雾在天上飞非常好奇,就算不是学道之人,谁不梦想能有这种神通? 风君子传完道法,从龙泉洞中走了出来。我迎上他问道:“你教她腾云术?就是腾云驾雾吗?有没有在天上飞的法术能教我地?” 风君子看着我笑了:“如果有这种法术,能教你的话,我也要先教给韩紫英,可别忘了与你携手飞天是她的梦想。所有地道法,都喜欢起一个夸张而且好听的名子,所谓腾云术,和你所学的御天下大块之形的神行法其实差不了多少,就是走的快一点而已,能在空中飘而已。” “能飞起来,那也很爽啊!” 风君子:“苍蝇能飞,人不能飞,难道人的能力还不如苍蝇?如果说修炼腾云术,连我都赶不上云中仙合适,别忘了她是白龙化身!如果按照四门十二重楼的丹道境界,有朝一日她有相当于阳神境界的修为,那就真的可以腾云驾雾,至于现在,还差地远。” “如果我有朝一日也到了阳神境界呢?” 风君子:“用不着想地那么远。等你的修为突破‘胎动’境界,达到‘婴儿’的境界之后,你自己就会知道如何御器飞空了。那天你和七叶相斗时,曾经看见七叶裹着赤蛇鞭中的赤蛟红云从天而降,我断定他的修为至少已经超过了正一三十六洞天中的第二十九洞天──苦海洞天。” “什么是苦海洞天?” 风君子:“丹书有云:‘婴儿现形,脱离苦海’。苦海岸边欲离未离之际地境界称为苦海洞天。这是正一门的丹道。至于四门十二重楼就简单了,就是一层婴儿境界,在换骨天劫之后。” “那你教云中仙腾云之术,可不可以飞天而行?” 风君子:“以她现在的修为,真正的腾云驾雾当然不可能,在半空中飞来飞去还是没问题的。” “白龙化身占了这么大便宜,那她为什么不干脆还做一条龙,而是要化成白衣女子呢?” 风君子:“龙?那不过是大一点的四脚蛇而已,哪能比得上人身的灵性?众生之中,人是最特别的。在生物学家那里。人叫什么来着?” “这我知道,叫裸猿,就是不长毛的猴子。” 风君子:“对,就是裸猿。但是在天下懂修行的众生口中,人还有另一种称呼。叫做类神。无论古今中外地神话传说还是宗教经典中,天神或者仙佛的样子,就是人的样子。人的身体最适合修行,这是其它众生比不上的,所以很多禽兽妖物甚至是草木。修行有成后都会化为人形,而且更想化成人身,连咻咻那样地瑞兽望天吼都不例外。对了。关于类神的说法,在西方的《圣经》中甚至都能找到痕迹,你知道是哪一段吗?” “我知道,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亚当,这就是人。但是我们学校的唐老头认为,是人按照自己地样子创造了上帝。……你刚才又提到咻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守正真人会有什么办法救阿秀?” 风君子:“我还是跟你交点底吧,省得你总问我。瑞兽舍利已碎。很麻烦,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如果真地能成功,也算是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也许咻咻不这么想呢?你不是望天吼,你不会知道做望天吼的好处,咻咻真的愿意变成真正的人吗?” 风君子:“这我也不知道,但是,对她确实有好处。石野,我问你,韩紫英修行了多少年?” “你怎么问这个?五百年啊,你应该知道的。” 风君子:“韩紫英修行了五百年,你和我学道法,还不到两年。如果现在你们两个人动手,你也有一半的胜算。明白了吗?这就是人的好处。……你别天天缠着我,宗门大会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去正一门找守正了。” “我想明天就去,你看可以吗?” 风君子:“想去就去,有什么不可以的!你现在就去也行。提醒你一件事,如果守正真人询问我的来历,或者问你是谁传你地道法,你可千万别把我供出去。” “为什么,守正已经见过你。” 风君子:“那是两回事。想当初你见到咻咻的时候,就当它是小狗,认识那是望天吼吗?” 风君子把自己比作狗,我忍住了没敢笑,风君子又问了一句不沾边的话:“石野,你们村的金爷爷叫什么名子?” “金爷爷?他叫金三山。” 风君子:“你确定他叫金三山?不叫金五岳也不叫金六福?” “就叫金三山,你问这个干什么?” 风君子摇手道:“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 …… 运瓮之法我已习练多日,这真空之瓮在定境中越运越大,直到有一日,瓮没了!什么叫瓮没了?就是无所谓大,一片真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法澄所教五蕴空禅的境界,但有一点,这确确实实就是真空。瓮,是定念中空与有的边界,当这个边界到达无以复加时,也就消失了。其实人的定念是有限的,但可以无边。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这是庄子所说的坐忘,坐忘中无我,我去了哪里呢?“我”随着“瓮”的消失一起化入了真空之境。这便是丹道中真空炼形之法。 我是在准备出发去正一门的那天凌晨于定境中求证真空的。当我走出绿雪茗间时,觉得一切都有所不同。这样的感觉我曾有过两次。第一次是我刚刚丹道入门领悟了“内照”境界,发现我们的眼睛不仅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静坐中还可以反观己身发生的一切。第二次是我初次求证“灵丹”境界,走出家门时发现一切都变的生动起来,我可以用一只看不见的手去触摸。这是第三次,我觉得天地突然变大了,万物突然变小了。当然不是真正的天地万物在变,而是我的感觉如此。一刹那间很多往事涌上心头,我突然觉得我很笨,很傻!这时一只飞鸟飞过天空,我笑了。 我并不清楚我还发生了什么其它变化,此事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但风君子所说的修为精进,我并没什么体会,我只是觉得我还和以前一样,只是轻松了许多。就这样,我从芜城出发了,去正一门求见守正真人。我不知道正一门的根本重地在何处,但我知道齐云观是正一门的道场,要寻正一门的所在,先去齐云观。 坐公交车来到齐云乡,步行走过青漪湖边,沿山路上行,远远的来到了齐云观的大门口。暑期,齐云观仍然游客如云,门外的空地上还停了不少旅游车,就像去年春天我第一次来时一样。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远远的我就看见一个青衣道人站在大门口,他也看见我了,向我稽首施了一礼。那人我认识,是泽仁。 “石小师叔,师祖早就料到你这几日会来,特意吩咐我在此等你。”泽仁微笑的说。 守正真人料到我会来,这我一点也不意外。我也客客气气的和泽仁招呼:“泽仁你换衣服了,这身新道袍很好看,你什么时候做了齐云观的观主?” 第十卷 在田篇 115回 云深不知处,善藏山于泽 齐云观的道士我见过,都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道袍,而今天泽仁穿了一身青紫色的道袍,服色明显与他人不同。我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他的身份可能已经是齐云观的观主。泽仁果然答道:“小师叔,你猜的不错和尘师叔闭关后,门中长辈就把齐云观的俗务交给我打理,让你见笑了。……请随我来,我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泽仁领着我走入齐云观的大门,这回没人查票了。穿过游人来来往往的几重院落,走入挂着“游客止步”牌子的月牙门,又来到我曾经与泽中起冲突的那个院子。院墙上被我撞出的大洞早已修补好,依稀还可见当日的痕迹。我们没有在此停留,而是又穿过一重院子,来到了齐云观的后院门前。 这里需要介绍一下齐云观的结构。齐云山朝着九连山脉的一侧山势平缓,而朝着青漪湖的一侧壁立如削,仿佛整个九连山脉到此为止被一刀切断。齐云观在齐云山的半山坡上,大门前十分平缓开阔,而后院的围墙就紧贴着悬崖而建。也就是说,除非你会在天上飞,否则不可能从后门进来。其实连飞鸟也进不了齐云观的后门,因为齐云观后院的悬崖一直到百丈之下的青漪湖水面,终年被浓雾紧锁。那么,齐云观留一道后门干什么? 这后门不是给普通人走的,它应该是留给正一门地修行弟子一条神秘的道路。我正在这么想的时候。泽仁已经打开了后门。这门一推开,立刻看见了外面的白雾弥漫。齐云山青漪湖一侧的白雾很怪,终年紧锁山崖,浓的几乎都化不开,是地地道道地白云愁雾。这白云愁雾似乎也有灵性,只在门外弥漫。一丝也不飘进齐云观。 泽仁不意察觉的笑了笑,对我招手示意:“三山门户已经开启,小师叔请随我来。小心脚下!”言毕转身走入到虚空的浓雾之中,随即消失不见。 靠!这好像是在考我呀?路在哪里也不明说一声。普通人谁也不会就这么一脚踏进悬崖外的白雾之中,真要是一脚踏进去,那绝对是摔的尸骨无存。修行人呢? 我站在门槛前,将神识的灵觉延伸到最大范围,去搜索感应浓雾中的一切。我笑了,我的神识触摸到了道路,面前确实是凌空的悬崖。但是一丈开外似乎从对面延伸出一个平台,是坚实的可以落脚之地。对于修行人来说,神识到了就可以了,没必要一定要亲眼看见。我一纵身跳了过去,落在了那个平台上。 跃入浓雾之中站定。突然眼前一变,这雾中居然无雾!我立足地地方很像昭亭山的望天石,是一处山壁上远远斜伸出的一道石梁。在石梁上回望来处,白茫茫一片白云浓雾紧锁,居然和齐云观后门前见到的景象一样。见此情景我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个地方,那就是梅氏禁地菁芜洞天。走进菁芜洞天门户之后回头望,来处也是这样一番景象。 这道石门在山壁的半腰处。然而并不孤悬。面前地山壁被人工开凿出一线道路,有一条白色的石阶劈山向上。泽仁不在,我面前只有这条路。我沿着石阶节节而上,尽头处走入到一片异常开阔的、三山环抱的山谷之中。这山谷草木青翠,泉流灵秀,可望见有三座山峰高耸,一座远远的在我地正面前方,而另两座分居左右。 石阶尽处立着一个汉白玉的牌坊,牌坊上横书四个大字“正一三山”。泽仁就站在牌坊下等我。看见这牌坊。我又想起菁芜洞天,这石阶,这汉白玉坊,与菁芜洞天确实有太多类似之处,只是规模大了许多。这是什么地方呢?应该是修行人的洞天结界。但它与菁芜洞天是不一样地,菁芜洞天藏在龙首塔下的山中,而整个正一三山却藏山于泽,座落在青漪湖中却能避开世人耳目。九连山之所以叫九连山,看来古时确有九座主峰,只是后来有三座山让正一门给“藏”起来了。修行界千年第一大派,果然手笔不凡! 泽仁见我来到,点头笑道:“正一三山门户开启之处,只要修行到灵丹境界的弟子就可以查觉道路。但入此门来却是一种考验,自古以来正一门弟子入山的规矩都是无人带路的,让弟子自己进来。很多初入门的弟子站在门前心中惶恐,迟迟不敢跃入虚空之中,然而门户在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就会关闭,这样的弟子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进入三山。然而小师叔果然天资过人,抬腿就过来了,没有丝毫闪念犹豫。” 听得出来,他这是在夸我。我心中有些好笑,这有什么好闪念犹豫的?菁芜洞天现在就等于是我石野地,像这样的洞天门户我进入多少次了!我笑道:“无人带路?今天你不是给我带路了吗?那么开宗门大会的时候,天下修行人都进这个门户,正一门也无人引路吗?” 泽仁:“在青漪湖中,正一三山另有入口,宗门大会之时,天下修行人不是从此路进来。……闲话少说,祖师爷还在等你,请随我来。小师叔,刚才入门时的考验对你来说没什么,但这一路之上,还会遇到另外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刀山火海吗?不会这么夸张吧?” 泽仁:“当然不会如此,一会儿你就明白了,我们走吧。” 沿着山谷中一条两人多宽的小径缓缓前行,头上是蓝天白云,脚下是绿地如荫,四周还传来各种奇花异草的清香,也算得上是人间仙境了。我正在欣赏美景,左侧出现了一片连绵地树林。林间有一条岔路口,有一个青衣道士正站在岔路口等候。 这道士三十来岁的年纪,宽肩厚背,身材十分高大。他面色红润,前额饱满,五官甚是庄严。眼神相当锐利,让人有一种不敢逼视的感觉。他见到我和泽仁来到,施礼道:“石真人你好,贫道在此守候多时了。” 泽仁停下脚步,有点无奈的向我苦笑了一下,介绍道:“小师叔,这位是我和锋师伯座下的大弟子泽东。” 正一门弟子泽东?这个名子我听说过,居说他在正一门泽字辈弟子中修为最高,在七叶没出现前,大家都认为他最有希望在宗门大会上斗法夺魁。但是他在四强之战上就输给了七叶。没有进入最后的对决。据说那一战七叶苦战了很久,如此说来,这泽东地修为也是相当不俗。只是泽东在这里等我干什么?还有,他称我为石真人而不是像泽仁一样称我为小师叔,语气有点不善啊? 泽东听见泽仁介绍。从背后缓缓抽出一把精光闪闪的长剑,举剑施礼道:“奉家师和锋真人之命,特向石真人请教,请石真人赐招。请石真人点到为止,不要伤了晚辈。” 这是什么意思?要跟我动手?怎么会有这一出?我有点不解的看向泽仁。泽仁的神色有点尴尬,向我小声解释道:“就是请教请教,也让正一泽字辈的弟子们领略一下小师叔的修为。点到为止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出手斗法。” 听到这里我突然有点明白了,正一门这好像是验货的意思。守正真人虽然承认了我与他有师徒之缘,但正一门其它的弟子也从来没见守正真人真正与我接触过,而我本人甚至都不认识守正。泽仁叫我小师叔那是他为人宽厚同时与我私交也好,正一门其它弟子不一定会服气,况且我石野石小真人的江湖名气也不是太好听。泽东这是来试我地深浅来的,很可能是他师父和锋真人的意思。看来要见守正真人,不露两手真东西是不行的。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当,想到这里我暗中叹了一口气,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切磋切磋吧,你是晚辈,请你先出手。”面对一个见面就拔剑的人,我也不想太客气。 泽东也一点都不客气,朗声道:“石真人,小心了。”话音一落他就出手了。只见他一举手中剑,剑尖向天,左手一捏法诀,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他地道法不是发自于剑,而是来自于半空。半空中闪现一道闪电,青蓝色的电光撕开我面前的空气,带着细小的分岔向我劈来,还伴随着丝丝的爆裂之声。 应该说泽东出手相当凌厉,这闪电又快又急,没有劈向我地面门,而是打向我的下半身。如果换作一年前,我躲都躲不开,但今天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反应快了许多。他一举剑时,青冥镜就从我怀中飞了出来,我没有用手去拿,而是将右手平伸在身前,手心向下,以手背虚空前托着青冥镜。青冥镜在我手背前一尺左右地地方凯转,白日里散开一个明亮的光圈,几乎掩盖住天上太阳的光芒。 看见泽东出手,我就想起曾经我见过守正的背影出手,当时守正施展的是神宵天雷。泽东此刻施展的应该是与神宵天雷类似的法术,如果说守正真人的神宵天雷就如灭绝九天的金蛇,那么泽东施展地雷法与之相比就像树梢上挂下的泥鳅。不是说他不厉害,而是说我见过比他高明太多的。 闪电劈在青冥光环中,青冥镜一阵震动,我身体里就像有一股电流四处乱窜,击得我全身酸麻。但我还是稳稳站在那里,脚下一步未退。紧接着我的手腕一翻,青冥镜转了一个角度对准泽东,光环一收,从中心射出一道一模一样的闪电,直劈泽东的胸腹。这一手我已经玩的非常熟了,不要忘了,我在黄山炼丹峰上,和老天爷劈下来的雷网斗了整整一夜。泽东如此出手,我还手的时候连想都不用想。 闪电劈回去,却把泽东吓了一跳。他宝剑回转,左手扶住剑身,双手托剑挡在身前,剑身上发出一阵青气,笼罩住他身前的范围。闪电劈在青气之中,只听泽东蹬蹬蹬向后连退几步才站稳。我一招手已经收回了青冥镜,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这一出手高下已分,我赢了泽东,既然是点到为止,就没有必要再纠缠了。 我感觉泽东的修为,已经是金丹大成的真人,三十六洞天的境界我不太了解,但按我所学的四门十二重楼,他应该在金汤以上。如果换在一个多月前,我恐怕并不能胜他。但是刚才一出手,我感觉我的修为确实精进了。并不是丹道的境界有所突破,而是精神力量似乎变的比以前强大的多,青冥镜在我的操纵下威力也大了许多。这就是佛门禅定境界所俱有的神通吗?我记得我最早学的就是佛家不净观的功夫,由此得到了心念力,而学习五蕴空禅之后,我不自觉中拥有了一种可以对抗外界的精神力量,它平时并不存在,但能随我的心念而生。 泽东站住脚步,也收起了宝剑,脸上露出了愧色,还有三分惊讶,他恭恭敬敬道:“多谢小师叔手下留情,泽东献丑了。” 他这回老老实实叫我小师叔了。我也淡淡一笑:“承让了,泽东,我可以过去了吗?” 泽东:“当然可以了,泽东就不打扰小师叔了,有空再请师叔指点,您请。”他让开了道路。 我与泽仁又一路前行,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看刚才泽东出手,修为确实不低,但是与七叶相比还是差的太远。我怎么听说在宗门大会上,七叶与泽东苦斗了很久才获胜?以七叶的修为,要想赢他用不了多长时间。虽然刚才我与泽东不是真正的动手,但如果是真的斗法,也照样能赢得了他。而就算我现在修为精进,七叶仍然强我很多,胜泽东更不在话下。 想着想着我突然明白了,不是泽东厉害,而是七叶手软。天下宗门大会就在正一门召开,当着天下修行人的面,七叶总要给东道主留点面子,一番苦斗之后再胜泽东,正一门也好下台阶。高门大派的弟子往往容易心高气傲、自以为是,也是有原因的。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路边出现了一条小溪。这小溪由山泉汇成,水流清洌,连河底的水草都看的清清楚楚,其间还有各式各样的游鱼穿梭。小溪边也站着一位青衣道士。泽仁远远的看见他就和我打招呼:“这一位,是我师父和曦真人座下的大弟子,我的泽平师兄。……泽平,快过来拜见小师叔。” 泽平和刚才所见的泽东道士形容完全不同,泽东身形高大魁梧,面色冷竣目光锐利。而这个泽平,身材矮小敦实,长的着一张娃娃脸,脸上带着笑,神色中有几分狡慧。他听见泽仁招呼,抢步上前鞠躬抱拳,笑眯眯的道:“泽平在此恭候石小师叔多时,给小师叔见礼了。……小师叔已经见过泽东师兄了吧?泽平也是来请教的。” 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猜到他是来干什么了。和锋真人派了个徒弟考我,这和曦真人也一样,估计都把门下最厉害的弟子找来了。我微微感到意外的就是原来泽仁不是和曦真人门下的大弟子,和曦门下最厉害地应该是这个泽平。否则也不会由他代表和曦出面了。见他态度谦和,我也笑着道:“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我还要赶时间,你出手吧。” 泽平:“既然如此,泽平得罪了。”说话间毫无征兆的,他笑眯眯的就出了手。 他挥出的法器是一柄拂尘。白色的马尾在空中散开,如千万道银丝,根根银丝地尖端都发出一道道细小而又锐利的气旋,飞舞着就向我胸前卷来。这来势铺张很难闪避,但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拂尘手柄中间无声无息射出一道急速的气箭,后发先至,眨眼已到了我的小腹。有明有暗,有掩护,有奇兵。这泽平出手够阴的,直到现在他脸上笑容未消。论修为泽平可能尚在泽东之下,但要是动起手来,只怕更加难防。 看他施法,我突然觉得很像在炼丹峰上遇到的风刃雨箭。心中一笑,站在那里动也没动。我连闪都没闪,泽仁在我身后发出一声低呼,大概是被我吓了一跳,然而低呼过后一切风平浪静。我和泽平都规规矩矩站在那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其实刚才的事情还是留下了痕迹,我上衣的正面就像被无数小刀片划过。虽然没有碎裂,却留下了很多细小地口子。而泽平没有动,因为他不敢动,我的青冥镜就悬在他的头顶上,就算不动手施法,当铁饼砸也能把他砸趴下。 泽平陪着笑开口了:“小师叔气度不凡,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泽平佩服佩服。” 我也一笑,收回了青冥镜。我不动声色就占了上风。并不说明我有多厉害,而且我取巧了。泽平刚才出手,不像泽东那样刚劲猛烈,所施展的法力并不强,关键在于诡异难防。而我干脆不去防,这种法术破不了我的金龙锁玉柱。而他出手见我没有反应,一时之间也愣住了,我趁机把青冥镜悬在他头顶上晃晃,算是吓唬吓唬他。 泽仁也上前笑道:“小师叔地气度,我早就很佩服,师兄今日终于领教了吧?以后有时间再多请教吧,小师叔还有事呢。”泽平也让开了道路。 沿着小溪继续一路前行,已经到了正一三山正中的那座高峰的山脚下。溪流在这里拐了一个弯,横在了面前。小溪上架了一座青石拱桥,桥栏上还刻着各式各样的瑞兽装饰,很是古朴典雅。在桥头的路中央,放了一张桌子,有一名青衣道士坐在桌子后面,正在很认真地一笔一画练着书法。 泽仁远远的看见这个道士,微微皱了皱眉头,指着他对我说道:“坐在那里的,是我和光师叔地座下大弟子。我和光师叔长年在正一三山中修行,因此外界所知的人不多,小师叔可能没听说过。但和光师叔的道法修为在门中的长辈中也是很出色的,他座下大弟子法号泽名,生性好风雅,看来是在以诗文迎接师叔呢。”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泽名近前。泽名长相甚是富态,阔口宽鼻、广额大耳,身高约有一米七十几,身材有些肥硕。他站在那里一直低头挥动手中的一支黑白节鼠须毫,很投入的样子,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我和泽仁。书桌一侧放着一方寿金石蟠龙墨海砚,一对墨玉纸镇左右展平,当中铺的是檀皮撒金宣纸。正一门果然是正一门,就看人家用的这文房四宝,件件皆非凡品! 泽名不是在作诗,而是在临帖。他在默临颜真卿地《麻姑仙坛记》小时候金爷爷教我临过这一帖,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泽名的书法,一笔一画写得倒也工整,只不过──他的字体并不似大气厚重的颜体,而是,而是,怎么说呢,老干部体。所谓老干部体,并非指一种字体,而是多指有那么一批老少大干部闲来无事练几笔书法,写来写去也能写出个笔画工整,但终究学养不足、根基薄弱,难以领悟中国传统书法真正的意境。这种书法被戏称为老干部体。 有些人练一辈子书法,到头来也只能是个书法爱好者,成不了真正的书法家,学道也是一样。如今大大小小的书法展览中,最常见的就是这种老干部体。看泽名地做派。在这山水间挥毫很有几分高人风采,然而却写出这样一笔书法来。我差点没笑出声来,真是好气又好笑。 泽仁见泽名还在那里装腔作势,咳嗽一声道:“泽名师兄,小师叔到了。” “哎呀,不好意思。泽名醉心笔墨,竟然没有发觉小师叔到来。怠慢了,怠慢了,请小师叔见谅。”泽名一副这才清醒的样子,忙着向我施礼。 “你是泽名?……刚才看你很认真的样子,本不想打扰,可是你的桌子挡住了我的去路。” 泽名:“不好意思,我来此正想向小师叔请教。我这一幅书帖用笔如何?请小师叔指点一二。” “指点?恩,笔墨纸砚都不错,都是上品!”我开口只夸文房四宝。至于他那书法,我实在不好评价。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还是给他留几分面子吧。 没想到泽名自己不知趣,哪壶不开提哪壶。又问到:“我想请教的不是文房,而是书法……小师叔请看这几字如何?” 说着话泽名又提笔写起字来,这一帖《麻姑仙坛记》已经写到“有目以来,已见沧海三为桑田”一句,落笔处正是一个“沧”字。三点水旁三笔点下。周围突然安静下来,风停草住,流水无声。紧接着人字头左右两笔落下。空气中并没有丝毫地法力波动,然而我却感觉到没来由的心头一震。四周的景色变了,静止的山风、无声的流水、满谷沉默的草木、还有他手中挥动的那支笔,一切都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将我包围。 泽名并没有与我直接相斗,而是以书为引,用精神力量向我发起了攻击。山风流水其实未变,一切变化都是他施法强加给我的感受,让人面对他时不由自主感觉到那种承受不了的威压! 我看了泽名一眼。轻轻笑了笑。泽名脸色一变,本来充满自信地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提着笔,手中似乎是提着千斤重物,又写下了横折那一画。周围不再是寂静无声,有无数厉啸从极近处传来,来势汹涌凌厉,就象要把我撕成碎片。仿佛人的心智飘迷,几为其所夺。 这时我说话了:“泽名,你的字迹臃余,这不是颜体书法的精髓。古来风雅天成,由内而默化,不必故做附庸。” 我一开口,泽名的手一抖,“沧”字最后一笔地“口”(繁体)笔锋没有收住,成了一个开口半圈,整个字构架写破了。败笔一出,泽名也就败了。我周围的无形压力消失了,泽名面色如灰,额头冒汗,侧身道:“师叔境界高超,泽名受教了。” 泽名派头不小,花样也不少,可惜是个绣花枕头!他使用的这种精神攻击手段,在外行看来高深莫测,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气势,很能唬人。可是在真正的修行高手面前,和耍宝也差不了多少。我根本就没出手,倒不是客气,而是怕反击时伤了他。我现在地精神力量比以前要强大的多,就算在没有突破真空境界之前也不在他之下。但我并没有使用我的力量,只是站在那里入了真空之境,他对我所有地攻击自然都落空了,这就是境界的差别。 泽仁在一旁道:“小师叔一路前来,已经指点过泽东、泽平两位师兄,令我等晚辈受益匪浅,泽名师兄也领略了师叔的风采。……这桌子可以搬开了。”说完也不等泽名动手,袍袖一挥,桌子就到了路边的草地上。如果此时一眨眼,真会错以为这张桌子根本就没有动过,连砚中的墨汁一丝波动都没有。这只是普普通通的“御物”法术,但能够运用的如此巧妙,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至少他比刚才出手的泽名强多了。泽仁不经意间也露了一手,只不过不是针对我。 走过青石桥,远远的来到了正中地那座山峰脚下。泽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正一门弟子众多,修为当然参差不齐。但本门声名显赫,有的门下弟子难免有时有浮傲之心,让小师叔见笑了。等见到守正师祖,他老人家自会与你细细分说。” 泽仁虽然没有点名,但听的出来他主要是在说泽名,同时也在委婉的请求我,见到守正真人时给他们这些泽字辈弟子留点面子。我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因为我在想一个问题──我怎么这么厉害? 以前我与人斗法,不论对手是谁,从来没有胜的这么干脆利索。大多数时候一旦动手就是狼狈不堪,甚至险象环生!这样的情况经历的多了,我常常以为自己很没用,就算是金丹大成的真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修行界不过是个总受欺负的小脚色。今天一进正一三山,出面与我切磋的都是泽字辈的精锐弟子,然而我轻松的连过三关,不仅大获全胜,连气都没喘!看来我还是很厉害的,至少在他们面前算得上是“前辈高人”,我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觉? 想着想着我想通了,主要原因在于我以前遇到的对手。我第一次真正与修行人动手斗法,是被风君子做饵引七心上钩。那时我修为尚浅,手中又没有法器,加之七心是终南门下除七叶外最出色的弟子,我不是对手很正常。后来几番相斗,对手都是号称当今修行同辈弟子中天下第一的七叶。最近一次,与七叶联手的又是一位天下第一,号称修行女子中第一的绯焱。在他们面前,我自然不敌。 今天我斗法取胜如此轻松,有两个重要的原因。第一是经验。几次与七叶这种高手相斗,见惯了风君子这位更深不可测的高人出手,甚至亲眼目睹守正真人施展神宵天雷。在黄山炼丹峰上那一天一夜的激斗经历尤为可贵,修行弟子与同门切磋的经验可能很足,但恐怕很少有与天相斗的机会吧?所以今天在泽东、泽平面前,虽然我不是高出他们很多,但一出手就占了上风。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的经验不足,可在别人看来已经是十分难得的眼界了。 第十卷 在田篇 116回 沧浪清浊兮,襟袍守正一 我今日轻松取胜的另一个原因是境界的突破。这个变化是今天凌晨刚刚发生的,我在修行中领悟到真空境界,潜移默化中修为精进。胜泽名不必多说,至少几天前我想胜泽东、泽平不会象今天这样轻松。知道吗,我现在的感觉是什么?自信,还有从未有过的轻松。 面前出现了一块巨大的五色岩石。岩石的一面被削平,上面刻着“中正峰”三个斗大的篆字。泽仁在五色岩下停住了脚步,向我示意:“小师叔,这便是中正峰的山门,转过此石,就可看见上山的路。没有许可,普通弟子不得擅入此间,泽仁也只能送你到此了。请师叔独自步行上山,此处不许飞行……掌门师祖在大殿等你。” “知道了,多谢你这一路护送,辛苦你了!”泽仁告诉我此处不可飞行,是高看我一眼了,我现在还根本不会飞。 告别泽仁,转过五色巨石,面前有一天三米多宽的石阶蜿蜒而上。这石阶居然全是由五色条石铺成,山势陡峭,每一级石阶也是很高很陡,向上如一条五色长龙看不见尽头。头顶上高大的树木冠盖交叠掩映、遮天蔽日,两侧奇花异草夹道,中间还生长着不少珍稀药材。四下无人,我的脚程很快,简直就是健步如飞,就是这样也走了半个时辰。 在长阶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半透明地金色石坊。石坊上横书“垂天门”三个大字。我不是没有见过黄石冻,但是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整块黄石,连想都想不到。材质如此纯正的黄石冻,常常用来做篆章,巴掌大的一小块就价值不菲,甚至超过等重的黄金。正一门的气派着实不凡。就这一道石坊也算人间至宝。 走到石坊下,面前豁然开朗,迎面是一片宽阔地广场,在山势环抱中,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广场两侧有两排厢房式的建筑,建筑前端是飞檐长廊。而隔着广场面对的是中正峰如翠屏般的峰顶,峰顶下是一座大殿。三面建筑的顶端都铺着明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在山下很远处就看见峰顶隐隐有金光闪耀,原来是从这里发出的。这个广场,我想。应该就是宗门大会召开之地吧? 穿过广场来到大殿门前,大殿的正门敞开着,我一眼就看见正中神坛上供奉的正一祖师像。我从未见过正一祖师,怎么就能认出他的塑像呢?很简单,正一三宝都在塑像身上。那是一位长须道士。剑眉星目、风采如神,面目依稀有三十多岁年纪。塑像地发髻中横插着一枚四寸长的剑形发簪,不用问,那代表雷神剑。右手背在后面,左手在身前斜端着一柄尺许长的黑色如意。与真正的黑如意一般无二。在他的胸前正中位置,挂着一面镜子,圆形地。有半尺方圆,那应该就是青冥镜了。我能看见的是正面的镜面,不知背面的花纹图案如何? 守正真人就背对着我站在香案供桌之前,正在给祖师上香。我怎么知道他是守正?因为这个背影我见过。他满头银丝长发,发簪正是雷神剑的模样,身穿青布道袍,右手边地香案上放着一柄金色的拂尘。守正应该听见我已到门外,他上完了香,呵呵笑道:“小野。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好久了。”说着话转过身来── 他的道袍正中有一个白色地圆形大补丁,大小与位置与正一祖师像胸前的青冥镜一样。他为什么叫我小野?这是我的父母长辈还有最亲近的紫英才会称呼我的名字!我听见他的声音就愣住了,紧接着就看见他那张慈祥而熟悉的面孔。 按照礼节,我此时应该拱手抱拳深施一礼,说一句“晚辈石野拜见守正真人。”然而,我却张着嘴怔怔的说了半句话:“金爷爷,怎么,怎么是你……” 守正真人果然是我十分熟悉的人,他是看着我长大地,也可以说,如果没有他,我甚至很难平安健康的长大。我从小生活的石柱村,村中的老中医金爷爷,就是正一门的当代掌门,传说中修行界第一人的守正真人!刹那间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在意料之外,一切也都在情理之中。除了他,还有谁能够替我易筋洗髓连我自己都不曾发觉?金爷爷用金针封住了我的天生异能,当风君子无意之中解开的时候,也忽略了我身体其他的异常,因为这种情况世间罕见! 金爷爷经常去山中采药,一去就是很久,那是去了正一门。守正真人据说经常闭关修行,常常见不到踪影,那是回到了石柱村。在我还没上学之前,金爷爷就教我读书写字,守正真人说我与他有师徒之缘也顺理成章。守正真人很了解我,很关心我,很爱护我,如果他是金爷爷一切都好解释了,我和金爷爷的关系一直就和亲人一样。金爷爷是守正,又一直这么关照我,却没有传我修行道法。而我成年后遇到的风君子,阴差阳错成了我的丹道上师。这种事要是被别人听见,恐怕也会觉得太奇妙了。 金爷爷看见我的反应,似乎在意料之中,笑着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不要在这祖师殿中说家常话。你既然已经到此,那就在正一祖师像前焚香礼拜……然后随我出来。” 恭恭敬敬拜过正一祖师,我随着金爷爷,不,守正真人走出大殿,来到广场一侧的飞檐回廊下。这里放着两把香檀木短椅,中间的小几上两盏白玉杯盛满了山泉水。守正招呼我坐下,递给我一杯水。喝一口,如甘露清凉,让人神清气爽。 “守正──爷爷──真人──前辈──”我说话有点结巴。不知如何称呼才算恰当。 守正一笑:“你现在还不是正一门弟子,就叫我金爷爷吧。” “金爷爷,我从小就认识你。真没想到,你居然是当今修行界第一高人。” 守正:“第一高人这四个字只是仰仗正一门所得地虚名,我本人万不敢当!天下之大,藏龙卧虎。在我之上者,未必为众人所知。……小野,你一定很奇怪,你金爷爷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守正真人呢?” “我确实好奇的很,正在等金爷爷你告诉我。” 金爷爷喝了一口水,看着远处的山峰悠悠道:“我出生于书香人家,幼年也是读圣贤书长大。不瞒你说,我十八岁那一年就参加乡试,还中过清朝光绪年间的举人。只可惜生逢乱世,报效无门。眼见天下昏昏,我也就放弃了科举及第的念头。有一句古话是怎么说的?我教过你。”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你对我解释这句话地意思是君子处世,遇治则仕。遇乱则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当时年纪小,不太懂,现在明白一点了。” 金爷爷:“难为你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我就是那么想的。还有一句古话叫做‘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不能治民生疾苦,就去治众人病患。于是我在乡间行医。有悬壶济世的抱负。可惜在我二十岁那一年,家园被动乱所毁,全家人只有我一个被路过的高人所救侥幸逃脱。” “什么动乱?洋鬼子打来了?” 金爷爷:“不是,不是那几次,而是流民劫掠。” “流民?” 金爷爷:“就是你们学校课本上说的起义军。……救我的那位高人问我:‘你若行医一世所救之人,可有今天所见一日杀人之多吗?’我摇头。他又问我:‘天道者,何为生?’我当时忽然有所悟,跪地请教。他对我说:‘我见你资质、悟性、性情都是上上之选,不如随我到世间仙山中修行。’于是我就随他也就是我师父来到了正一门。这一修行,到今日就是一百零八年。” “一百零八年?您老今年有一百二十八岁高龄了!那您,那您怎么又成了石柱村的金爷爷?” 金爷爷:“正一三山是人世间洞天,不是天上仙界。正一门弟子来自于人世间,当然也要行走于人世间。四十年前,芜城疫病流行,我下山行医,以流落异乡者的身份在石柱村落户。从此,当山中无趣之时,我就到世上行走。不如此,怎么知道世事如何?又怎么能认识你呢?……不谈我的陈年旧事了,还是说说眼前吧,你这一路前来,是不是三番为人所阻?” 我笑了:“好像你的徒子徒孙们想试探我。” 金爷爷:“你误会了,他们不是主动去挡你地路,而是我的意思。我这么做,其实不是试探你,而是在试探他们,更是在试探他们的师父。” 听到这里我总算彻底明白了。我是守正掌门要等的客人,泽东那些晚辈怎么会有那么大胆子拦我的去路?原来是守正自己示意地。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金爷爷又接着问道:“你一定有些不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听说过康熙传位给雍正的民间传说吗?” “有一种说法,康熙特别喜欢孙子弘历,就是后来的乾隆。他传位给雍正,也暗示雍正将来传大位于乾隆。这叫因孙而传子。” 金爷爷:“不错,我指的就是这个传说。天下动荡百年有余,如今稍有安定,正一门也在我手中开枝散叶。弟子多了,难免良莠不齐。我门下的和尘犯下大错,而他又调教出泽中那种忤逆,为师者有过也。……这一次你进入正一三山,我有意让和锋、和曦、和光三人谴门下最得意地弟子向你请教,也好考察他们的形容举止,为正一门将来打算。你对那三人评价如何啊?” 守正的用意再明白不过了,这是借弟子在考师父。因为他将来不论将掌门之位传于谁,下任掌门一定都会将掌门再传于门下最得意地弟子。他有这个心思,而陪我前来的泽仁猜出来了,曾委婉的提醒我。这话还真不好乱说,我想了想答道:“泽东、泽平虽然性情不同,但假以时日,都有领袖一门的能力与手段。只是这两人品行中各有偏颇之处,泽东心胸大却未必能容异己,泽平心智深棱角却过于圆滑,还需要多多修炼。当时,这只是我一面之辞,说说而已,您老不必太当真。” 金爷爷:“你单单不提泽名。我也清楚,我那弟子和光,自己的境界不错,可是过于避世独修,对于道法传承却不擅长。那么,在你看来,泽东与泽平二人相比又如何?中正峰上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守正真人今天真是奇怪,正一门下的人怎么样,他自己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清楚多了,偏偏非要我说出个一二三来。如果换成别人问我,我真不愿多嘴,可他偏偏是金爷爷,我不好不认真回答。 “其实要我看,还有一人,在我所见泽字辈众弟子之上。他就是一路送我前来的泽仁。” 金爷爷呵呵笑了:“泽仁?就是曾经一袖将你打飞的泽仁?你的眼光果然不俗!让泽仁接替和尘任齐云观观主,也是我地意思。……不说他们了,说说你吧,你的性情无私,评论他人时也无偏私。我问你,如果你加入正一门,做我的关门弟子,你年纪要轻的多,修为境界又高,继承正一门衣钵是否更加合适?” 绕了一大圈,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现在天下修行人都知道守正真人与我有师徒之缘,现在收我入门也算是顺水推舟。金爷爷嘴上说不是在试探我,其实这一路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在考察我。对于加入正一门的问题,其实我想过,虽然风君子不曾反对,但我自己并不感兴趣,我所学道法并非传自正一门,如果风君子同意,我宁愿有朝一日开宗立派。 仔细想了想,我很认真说道:“金爷爷,我一直十分敬重您,知道您就是守正真人后,对您就更加感激。这一辈字,我都是你的门生、晚辈,不敢有丝毫不敬。但这一切,在你我之间,与正一门无关。我虽然修为不高,但也算是金丹大成的真人,我所学道法,另有师承,并非传自正一门。不论任何人在我面前问及您老人家,我都会感激师徒之缘,爱护之恩。我是您的弟子,然而,让我加入正一门,不太合适。” 金爷爷看着我似笑非笑,表情有点高深莫测:“小野,我果然一直都没有看错你,我给了你修行人最大的诱惑,而你毫不动心,只是依理行事而已,也不枉我当年一番苦心。……我二十岁学道,其实也不算晚。俗话说‘长不习武、少不炼丹’,我在你幼年时为你易筋洗髓打下炉鼎根基,本想等你成年后再传你道法。这样你多一些人世间历练,对大道会更有体悟。不料另有高人捷足先登,教出你这一身成就,你确实与道有缘。我自问,就算我亲自传授,两年之内,也不可能调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我对那位高人,十分佩服,也是十分好奇。” 话题终于说到了这里,风君子早就告诉我不许说,而守正真人也是非问不可的。既然避不过去,我只有实话实说:“金爷爷,我知道你一定会问这个问题。本不该对你有任何隐瞒。但是传我道法地那位。那位高人,他早有吩咐,不许我说出他的身份来历。” 金爷爷还是似笑非笑,话锋一转,没有继续纠缠:“既然如此,我也不能为难你。不说就不说罢其实那日你在齐云观闹事,我也去了,我的身份不便直接出面,但可以暗中帮你一把。你撞破东游殿的壁画,动静很大,我一时好奇,也过去看热闹了……” “等等,金爷爷,我在东游殿没有看见你呀?” 金爷爷:“我当时就在你们头顶的房梁上。我既然不想现身,你们又怎能发现?我一时好奇。却错过了另一场好戏。有高人趁乱偷走了瑞兽,顺手把伏魔大阵也给偷走了!如此神通,不在当世之下。等我再去的时候,只看见张枝那丫头在厨房放了一把火。小野,我问你。破阵之人,是否就是传你道法之人?” 我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金爷爷又道:“后来广教寺活佛召集众人请你见面,我明知他地用意如何。还是派和曦去问你话。因为我也想知道你怎么会结识那样的高人?不料一来二去,你居然把我的样子说了出来。事后,我也只好替你认了。否则我那些徒子徒孙会找你麻烦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被他们逼问的不得已,随口而说。无心之中将您老人家牵扯进来,巧合,实在是巧合。” 金爷爷叹了一声:“不是巧合,是你的福缘,这也是一种神通境界,非普通的传授可得。……你身边的人也不简单呀。别人不说,你们班上那两个同学风君子和尚云飞,就与众不同。尚云飞是活佛弟子我早就知道,可那个风君子,很是奇妙呀,你知道他地来历吗?” “说实话,他的来历我并不清楚,也一直很好奇。不过,他确实奇妙。大乖不就是他送给你的吗?”金爷爷点到了风君子的名字,这让我十分为难。 金爷爷呵呵笑出了声:“偷走了齐云观的灵獒,却送给了正一门地掌门也只有神妙之人,才能做出这等因果巧妙之事。这孩子,人不错,有怜弱敬老之心,又能付诸于行。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他,所以他拿走了锁兽环和拦妖索我就不计较了,那两件法器就算送给他了。小野,黑如意也在他的手中,对不对?” 守正终于提到了黑如意。他曾见过风君子以龙魂斗七叶,风君子当时虽然戴着面具,但还是让守正看破了形迹,也许,守正早就知道了。金爷爷虽然和以往一样和蔼可亲,但他以守正真人的身份出现,无形中凭添威仪,让人不用自主的只能说实话:“黑如意确实在他手中,但他并非得自正一门,而是得自芜城柳氏,恐怕与正一门并无得罪之处吧?” 金爷爷:“看样子你和他的关系相当不错,言语中多有回护之意。你放心,他并没有因黑如意得罪正一门,黑如意早已于乱世中流落在外。他如果以之为恶,正一门倒有借口公开收回,可是他并无劣迹,我倒不好说什么。这个风君子,居然能够驾驭黑如意中地龙魂,这种境界,在正一门中,也只有和锋、和曦、和光三人能够达到,但没有他那么收放自如。更有意思的是,他居然怀疑我的身份,特意试探过我。” “他试探你,什么时候?” 金爷爷:“你忘了?去年年底,他和你一起来找我看病,说自己地胸口被驴踢了。我替他把脉的时候,居然没有试出他的底细!而他,用这么个借口来找我,恐怕也是在试探我的底细。小野,我问你,你不一定要回答,风君子是否与你出自同门?” “这个问题,我还是不回答比较好。”我只有如此说,因为我也不知道应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同样的问题韩紫英也曾问过,她和守正一样都是见识不凡、聪明绝顶的人,能猜到风君子与我的关系绝不一般。但是聪明人都会犯同样自以为是的错误,他们都往“同门”上想,而想不到“师徒”的关系。原因嘛。简单又复杂,现在地我已经能想通了:主要还是因为风君子年纪太小,甚至比我还小三岁。 年纪轻轻有大神通在修行界虽然罕见,但也不是不可能。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讲,传授道法、调教弟子就不象自身修行那么简单了。这需要有相当丰富的经验、阅历以及对道法精髓的感悟与把握,要懂得因材施教。要能提前预知不同的弟子在不同的境界可能会出现什么问题,知道怎样处理。这一点,就是尚云飞也够呛能作好,不是修为低,而是阅历不足。道法是从师父那里学来的,自己学会了,和传授他人学会地情况大不一样。所以尚云飞虽然和风君子很熟,也不敢认为风君子就是我真正的师父,也许他也在猜风君子背后另有高人暗中指点了我。 风君子的情况很特殊,据他自己说。“四们十二重楼”和“世间三梦大法”都是自创的。这就和师传的情况不一样了,其中的精髓他自己清楚的很。不过他的经验也不算很足,我这两年的修炼几次险象环生,但到底有惊无险。守正真人说不追究黑如意,恐怕不完全是大度。他可能也象当初天下修行人忌惮我一样,他也有些忌惮风君子“背后”的高人。 金爷爷见我选择不回答,轻轻笑了笑道:“如此,我想我明白一些了。”他地表情很是高深,也不知道是真的明白了还是误会更深了。然后又说:“我们不谈他人的事情了。小野,你大老远到正一三山求见我这个守正真人,不会是来找一个尚不知底细的老头子聊天吧?你一定是有事求我。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守正真人竟然是金爷爷。惊讶之间和他聊了许多,正经事反倒一直没机会说。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当然是为了请教解救阿秀元神地办法!本不知道如何开口,但他就是金爷爷,这事反而好办了。我看着他问道:“金爷爷,你还记得咻咻吗?它陪过你一个夏天。” 金爷爷:“当然记得,在我家院子偷药的瑞兽,我和它相处的还不错。它比大乖可调皮多了,后来偷药偷到齐云观去了,让人抓住了。我门下弟子们做的事。也不能算错,所以我要想帮你帮它,只能在暗中出手。你是为这只瑞兽而来吗?” “金爷爷,咻咻后来化成人形,变成一个少女,名字叫阿秀。一个多月前,她为了救我而死,元神被封印在黑如意中。求求您告诉我解救的办法!”说着话,我站起身来,绕过小桌,在金爷爷面前双膝跪地。 金爷爷:“小野,你起来慢慢说。至少你要告诉我前因后果。” “我还是跪着说吧……起因您老应该知道,因为当时您也在场……” 我没起身,而是跪在那里讲述了这一系列事情地经过。首先当然要从泽中伙同汤劲绑架柳菲儿说起,一来此事守正自己清楚,二来正一门也脱不了干系。然后就是“我”被收入青冥镜中,风君子施法救我,却取了柳菲儿的十年青春。再后来我找到轩辕派,合作炼制九转紫金丹,解救柳菲儿的早衰之症。丹成之后,七叶与绯焱联手抢夺,风君子出手阻止,斗法遇险。阿秀在危急关头舍身救人,不幸殒命。这一头一尾守正真人都曾到场,而中间地过程他却不是十分清楚。 金爷爷的神色也颇为动容:“处处惊心动魄,又如此因果复杂!小野,你擦一擦眼泪,起来坐下吧。……那日我也在芜城,被咻咻一声大吼惊动,赶到时,却晚了一步。我没有看见你们,只看见风小子独斗七叶与绯焱,于是出手逼走了七叶。以风小子的神通,应该能够应付余下的事情,没想到……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如果你知道答案,不妨告诉我。” “你问!” 金爷爷:“第一,风小子做法救你,取走了一个普通人的十年青春,过程真如你说的那样吗?” 坏了!我刚才没有隐瞒施法者就是风君子,因为我知道瞒也瞒不住,失而复得青冥镜就是守正悄悄交给他的。他这么做是违反修行界规矩的,只有硬着头皮答道:“我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在场的人都是那样描述。我知道他违反了修行界地戒律,但也是不得已,事后他也竭力补救,现在柳菲儿也没事了。再说……” 金爷爷打断我的话:“再说此事起因在泽中,如果仔细追究起来,你我甚至正一门都有责任。既然过去了就过去罢,你以后也不要再提起。……第二个问题。丹霞生夫妇曾经找我求过药,是我告诉他们可用千年灵血取代千年仙人血。那九转紫金丹一炉成丹三枚,你们用的是什么药引,从何得来?” 守正真人就是守正真人,所问的话句句直中要害,如果他不是金爷爷,我还真的很难应对。我答到:“药引是什么血我本人并不清楚,因为我没有亲眼见到取血的过程。给我药引的人,就是传我道法的那位高人,他告诉我是千年灵血,但我也不认识。至于成丹三枚,凡夫子和丹霞生都佩服韩紫英的炼药之术天下无双。”这番话我并没有撒谎,句句属实。 金爷爷点头一笑:“韩紫英的炼药术我也见识过,确实了不得。你收服了这么个宝贝,就算得罪七叶也值了,连我这个一百多岁的老头子都有点羡慕你。……第三个问题。你说阿秀的元神被封印在黑如意中求我解救,那你至少要把黑如意拿来呀?” 说来说去终于说到了大难题,黑如意要能拿来我早就拿来了。风君子的态度摆明了不想把黑如意还给正一门,否则他早就给我带来了。金爷爷说不能强夺,可是作为正一门的掌门,心里不可能不惦记。这不是要我两头为难吗?我苦着脸说道:“黑如意在风君子手中,他不给我,我怎么拿的来?我今日前来,不是求您亲自出手,只要您告诉我解救阿秀的方法就可以。剩下的事,我自己做,不将您老人家牵入此间因果。……金爷爷,您就开金口吧!” 第十卷 在田篇 117回 金口移生死,足下扫烟尘 金爷爷笑着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是石真人,我是守正,她是阿秀,今天你不将黑如意拿来,我是不可能出手的。像我这种人,只要开了口,就等于插手了。可你偏偏是小野,我是金爷爷,她是咻咻,我倒不好不帮忙了。其中的因果缘由早就有了,我也身在其中。……小野,咻咻的元神被封印在黑如意中,可曾炼化?” “没有,没有与法器炼化为一体,就等着您老人家指点解救之法。” 金爷爷:“解救之法倒也不是没有,据我所知有两种,我说出来,你自己选。” “您说。” 金爷爷:“第一个办法很简单,将封印解开,放出她的元神,让她去转生。至于转生为何,是瑞兽,是蝼蚁,是凡人,我等不知。” “为什么不能知道?” 金爷爷:“解释起来比较复杂,借用一下不太恰当的东西,按照和尚们的说法,望天吼这一类的瑞兽属天人道,与你我并非同道。就算修行人神通广大,但毕竟是人。那阿秀如果是个普通人,我倒可以护她投胎于人间,告诉你她生在何处。可惜阿秀不是,所以她的转生非我所能控制。” “这个,这个不太好,那么第二个办法呢?” 金爷爷:“一命换一命!” “一命换一命?”风君子当初救我地时候也曾说到过这句话。没想到金爷爷说的也是这一句。我紧张起来,不解其中真意。 金爷爷:“你别紧张,我指的不是要你的命,也不是随便去杀一个人。你我能够做到的,就是帮她的元神夺舍。既然瑞兽舍利已碎,在此之前她又化作人身。不如就去做一个人。” “夺舍?夺何人之舍?” 金爷爷:“既然是瑞兽元神,不能夺普通人地炉鼎。你要为她找一副炉鼎,也就是一个人的身体,这个人有两个条件:第一,是个女人。第二,如果按丹道境界来看,至少要是金丹大成的真人。当然,此人未必是丹道中人,但修行境界必须与此相当。” “夺舍之后呢?” 金爷爷淡淡笑了笑:“我说的是一命换一命。你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你曾经因为爱一人而杀一人。你救的是柳菲儿,杀的是汤劲,他们都是普通人。而现在情况差不多,你若想如此救石之秀,也必须救一人而杀一人。这回可都不是普通人了。留下炉鼎,收走那人的魂魄元神,再解开阿秀的元神封印让她夺舍,等于重新给了她一副人的炉鼎。” “那另外一人呢?” 金爷爷:“另外一人?你应该知道结果如何的,就像你曾经被收在青冥镜中地下场一样。也许她还会遇到像风小子那样的高人用什么古怪的方式去解救她。” “老天!这一切不又回到原点去了?只不过青冥镜中换了一个人而已。” 金爷爷抬头看天:“这就是生与死的天道循环。修行人修行一世,想要最终突破的境界。你我尚未得道成仙,所以神通再大。还是出不了这个循环。不过修行毕竟是有修行,情况还会有所不同,你想一想,其中有什么不同?” “想当初风君子做法救我地时候,取走一个普通人十年青春,而他手中却没有九转紫金丹。如果现在他再来一次,手中却多了一枚九转紫金丹,可以解善后之局。……不过情况没这么简单,当时我的炉鼎尚在。而现在如果阿秀夺得那人的炉鼎,有九转紫金丹也救不了那个人。” 金爷爷:“所以结局还是救一人而取另一人一世性命,区别就在于如何去取。既然你要我开口,我已经开口,剩下的事情就需要你自己去做了。” “可是我上哪里去找那真人炉鼎?” 金爷爷:“给你一点提示,符合条件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在你认识地人当中,比如终南派的七心童子,轩辕派的丹霞夫人,都可以。只不过……” “只不过让我为了救阿秀,去取七心童子、丹霞夫人地性命万万不可能。我没有理由去杀她们。” 金爷爷:“所以此事为难,你不能为救人而滥杀无辜之人,只能从因果中去解。你想想,咻咻死于何人之手?” “孤云门绯焱!我明白了,那绯焱号称修行女子中天下第一,她一定合适,而且从因果而言,就应该是她!” 金爷爷:“绯焱还号称修行界第一美女,夺了她的炉鼎,阿秀并不吃亏。……我这并不是在教你学好,你回去之后也别说是我的指点。此事虽符因果,却有伤天和,你真要这么做,一定要想好善后之举。以你今日之修为,要办到这一点,恐怕还不可能。” 要救阿秀,需夺另一女子的炉鼎,而且这女子的境界要在真人以上。天下之大,这样的人应该还有不少,然而我谁也不能去找,因为我没有理由去杀无辜之人。偏偏可取之人,是女子中号称修行第一的绯焱,我如果真取了她的性命,夺炉鼎予阿秀,也算是果报。可惜以我的修为,要做到这一点是不可能地,至少目前不可能。这不是简单的斗法取胜,而是要收去她的元神魂魄,而同时不伤她的身体,这需要修为远高于她才行。 我所认识的人,有这种修为又有可能站在我这边的,恐怕只有守正真人与风君子。可是我无论如何不能让守正真人替我出手,他已经修行百年有今日境界。没有理由因为我而牵涉到这杀业因果中。至于风君子,有没有这种修为还很难说,就算有,他与绯焱之间也早有约定,他不能取绯焱性命。看来,一切都要靠我自己了。虽然千难万难,但假以时日,终究也有成功地希望。 我默然良久,终于开口道:“多谢您老人家今日指点,我已经记在心里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去处理,就算今日不能,再过十年、二十年也是有希望的。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如何解开黑如意中的封印?” 金爷爷看着我。思索了片刻才答道:“若换成别人,这一世恐怕都没什么希望超过绯焱。不过你不同,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有今日之境界,假以时日,未必不在她之上。只是只是,修行是为了夺人性命,这个想法很不好,希望你以善念护之,我也没法多说什么。……解开黑如意封印。法术不难,但以你现在的修为是做不到的,我可以教给你。等你境界到了自然就会了,或者不需要你本人来做。……你把手伸过来,我给你下一道心印。” 我伸出一只手,金爷伸手握住,我只感觉神识一动,就像唤醒了什么回忆一样。解开黑如意封印地法术其实很简单,就是以神识锁住黑如意中的瑞兽元神,以御器之法移开黑如意。简单不一定就能办到,如果修为不够。神识根本无法进入黑如意,挡住龙魂还能锁定瑞兽元神。这就像把大象装进冰箱里的道理一样,不过是打开门,把大象放进去,关上门三个步骤而已,但前提条件是有这么大的冰箱,你一只手还能把大象拎起来。 到此为止,我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金爷爷松开手对我说:“我们老少两人今日在此相见,也是这世间不一般的缘份。至于守正真人就是石柱村的金爷爷,这是我的秘密,希望你不要对别人提起,包括我的徒子徒孙们。你以后有事要找金爷爷,就去石柱村来找我,如果想见守正真人,就到这正一三山来。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不过,在你回去之前,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金爷爷微微一笑:“你忘了吗?当初是因为什么东西,你在齐云观将事情闹大地?” “哦,你是说青冥镜。……金爷爷你看看这面镜子,它真的就是正一三宝中的青冥镜吗?有人说此器已经毁损,不再是本来面目,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我十分不舍的将青冥镜从怀里掏了出来,递给金爷爷,心里在不住地打鼓。 我奇异经历,就是从拣到青冥镜开始。没有青冥镜,我见不到柳依依,也不会在两年前与道法结缘。这面镜子跟着我经历了生死磨难,简直就成了我人生的一部分,将它交出去确实舍不得。可是它毕竟是正一三宝之一,如果守正真人一定要收回,我也没办法,我就算能和守正翻脸,也不能和金爷爷翻脸。 金爷爷一边用手抚摩着锈迹斑斑的青冥镜,一面叹息道:“千年神器,竟然落魄如此,子孙之过也!小野,其实看见它我也认不出来,但是拿在手里我就知道它是青冥镜。这件法器如今妙用还不及完整时的一半,但在你手里却用的很好!你地神色很不安?不要担心,我不会向你讨回青冥镜的。青冥镜虽然号称正一三宝,却不是正一门之物。” “不是正一门之物?” 金爷爷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知道我法号守正,但俗家姓金是不是?” “是啊,你是金爷爷,这和青冥镜有什么关系?” 金爷爷:“正一祖师出家之前,也曾娶妻生子,娶地就是芜城柳氏的小姐。正一祖师俗家姓梅,他就是芜城梅氏的远祖。青冥镜是梅氏之物,寄放在正一门,传了三代,正一三山结界炼成之后,还是归还了芜城梅氏。如今机缘巧合,又落在了你手里,这算是天意吧!” 难怪啊,青冥镜是梅氏禁地菁芜洞天中的东西。它让咻咻给叼了出来,又让我给拣到了。想到这里我试探着问了一句:“金爷爷,你知不知道芜城梅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梅氏后人都到哪里去了?” 金爷爷的脸色一变,变的沉重起来:“小野,有些事情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然而还有一些事情,你还不如不知道。既然不如不知道,你就不要问我!如果真想知道,自己去找因由。” 他这句话说的很严肃,是我们见面以来,语气最严肃的一次。见金爷爷如此,我反道不好再问,一肚子话又咽了回去,转而说道:“那我就不问了。还有另一个问题要请教,这青冥镜如何修复?” 金爷爷:“我知道方法,并不难,可惜过于阴损,非我道中人所能为,否则上一次我就已经把它修好了。我不想告诉你,你以后自己会知道地,至于修不修复它,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小野,你可以下山了,我也准备闭关回石柱村了,为了等你我已经在正一三山中停留了很久,这地方实在闷的慌。对了,下山的时候注意一点,可能还会有麻烦。” “麻烦?你说还会有人象泽东他们一样来试探我吗?又是你安排的?” 金爷爷苦笑:“这我倒没有安排,这事怪你也怪我事先没有想到。你与我那三个徒孙斗法,胜的太轻松了,一点情面都没有给他们的师父留,就算是同门之间也不好这样。本来你的深浅如何我很清楚,你能过关但也不会轻松,这样皆大欢喜。可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突然间修为精进,一个照面就全部摆平了。我那些弟子一定会很好奇,会亲自出手来试探你的。我想他们不会太过分的,不过你最好有个思想准备,因为你肯定不是对手!你也见识见识,在你之上的高人是如何给你留余地情面的,天下修行人之间的切磋,不是都像你和七叶之间相斗那样。” “修为精进?确实有一点,而且巧就巧在,就在今天凌晨我的境界有了突破。多谢金爷爷您提醒。我想我应该告辞了,过两天,我再到石柱村来看您。” 泽仁一直等在青石桥上,见我从中正峰下来远远的就和我点头打招呼,仍然是他陪我原路而回。这一路之上我一直在左顾右盼,心想谁会出手来试探我?结果一直走出正一三山都平安无事。难道守正真人猜错了?他几个徒弟都挺给面子的?回来的这一路上,我没有看见一个人,正一门的修行人都躲哪里去了?也难怪,正一三山太大了,躲在山中某个棚子里修行,就像操场上撒豆子,掉地下找不着。 回到齐云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泽仁对我说道:“小师叔,要不你就留在齐云观用完晚膳再走。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也让我们这些晚辈尽一尽心意。” 泽仁要留我吃晚饭,我当然推辞。上次在这里我把人家的墙撞了个洞,我的同伙还把人家的厨房给烧了,怎么好意思再吃人家的饭?再说我现在还着急赶回芜城呢。泽仁见我不愿意留下来,微微苦笑道:“小师叔客气,我这个晚辈也没有办法。我告诉你,现在齐云观门外正在扫地的那位道长,就是我的大师伯和锋真人。出了门希望你心里有数。” 原来泽仁留我吃饭是个幌子,他是想帮我,那和锋真人堵在门口等我呢!守正真人没有猜错,他的大徒弟果然忍不住要亲自试探试探我。我觉得金爷爷很有意思,是指他管教徒弟地方式很有意思。他能猜到和锋想做什么,提醒了我,却不阻止他。泽仁还不错,请我留下来吃饭,想那和锋真人总不能扫地扫到天黑去吧? 去就去吧,和锋要堵我我也没有办法。相信他也不会太过分,大不了输给他就是了。我举步走出了齐云观的大门,泽仁在门槛后面停住了脚步,却没有离开,估计也是想看看热闹。四点多钟的时间,游人已经陆续离开了齐云观,但还有不少游客在附近流连闲逛,欣赏山川美景。在普通人这么多的地方,和锋如何出手试探我?我也很好奇。 齐云观大门外是一片空地,黄土。夯实。十分坚硬平整,两侧兼做旅游车的停车场。这本来是一处洞天福地,但一旦开发成旅游景点就不会太干净,地上有不少旅客随手乱丢的废纸、果皮以及烟头等,一天下来也够脏乱地。门外有一名青衣道士。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正拿着一把一人多长的竹丝大扫帚,一下一下的在扫地,扫的十分认真,见我出门头都没抬一下。不用说。这就是和锋真人了。 和锋真人不跟我打招呼,我也装作没看见他,抬腿就向门外走。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本来是背对着我,此时突然一转身,一扫帚就冲我脚下扫过来了。见过那种扫大街的竹丝大扫帚吗?连着把有一人多高,前面的扫面铺开了有两尺宽,扫过来还真不容易闪开。这一下来的突然,扫帚虽然拖着地,但擦地无声,地上有几个烟头就像被波浪冲开一样滚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觉得脚下地地面在蠕动,有一股力量从鞋底传来。几乎要将我推倒在地。我赶紧侧身,旋步,沉息,定念,拿桩,再站稳。这道士也不说话,紧接着左右手一换,又是一扫帚向我脚下扫来…… 知道《洛神赋》中有个成语叫凌波微步吗?后来金庸老先生写入武侠小说中成了一种轻功。而我此时的感觉就像在看不见的波浪上行走,左腾右闪,以避免地面上传来的那一波一波的力量将我掀翻在地。我已经在施展法术了,就是御天下大块之形地神行之法。当然我的目的并不是要跑的多快攀的多高,而是尽量要“定”住脚下地地面,好让自己站稳。 和锋真人头也不抬,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仍然是一扫帚接一扫帚的在那里扫地,动作不紧不慢。他手中没有法器,只拿了一把大扫帚,所用法术和我差不多,也是御大块之形的力量,法力都向脚下地这块黄土地施展。借物传功,攻守之间是不一样的,防守要比攻击容易多了,可就算如此,我仍然步步落在下风。 外人看上去,我们没有任何异常。一个道士在空地上扫着垃圾,一个小伙背着手在那里闲逛,逛着逛着逛到了广场的另一侧,而道士这片地也扫了大半。和锋真人的法力运用的非常巧妙,扫帚扫到地上,每一次力量传来,恰恰在我一步正要走脱之际,又一次把我卷入到无形的波浪中。他用地上传来的力量困住我,带动着我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已经走遍了大半个场地,可气地是,我无法反抗! 空地四周还有不少零星的游客,我无法在这些普通人面前施展任何凌厉的法术,只有不动声色的与他周旋。和锋真人确实是高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法修理我,却不让普通人看出任何破绽。十几分钟过去了,和锋真人面不改色,而我满脑门的汗都下来了,头发上甚至冒出了蒸蒸的白汽。如果有人注意看我一定会很奇怪,一小伙不紧不慢的散着步,怎么散出一脑门热气来? 这个和锋真人,不打我不骂我,连话都不和我说,居然想要用一把扫、帚累死我!要是等他把整个场院的垃圾都扫完了,我还是走不脱,我石小真人今天可是彻底糗大了!站在齐云观大门口的泽仁,一开始是皱眉,后来是张嘴,再后来是苦笑,现在已经开始摇头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一件谁也意想不到的事情。 从停车场那一侧走过来一个嬉皮笑脸的少年,手里还拿着根冰棍,一边走一边吸溜吸溜地舔着。直奔和锋而来。看见这个人我总算松了一口气,风君子也来了。 和锋扫地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但广场上的普通人似乎都不由自主的闪在很远的地方,这一路过来没有碰到任何人──除了这位吃冰棍的风君子。和锋低着头又一扫帚扫过来,然而这次地面上波动的力量突然停住了,他地扫帚也在地面上定住了。和曦抬头一看。原来一个少年溜溜达达走了过来,好巧不巧,正好一脚踏在扫帚上,将扫帚踩在了地上,破了他的法术。 “你往哪扫呢?我走的好好的,你怎么把香蕉皮往我脚底下扫?想害人呐!”风君子瞪着眼睛,语气十分之不满。 和锋愣住了,他也没有想到自已在施展法术的时候一个普通人这么轻松的就近了身。在旁人看来,确实是和锋理亏。风君子走路走的好好的,这位扫地的也不抬头看。一扫帚就过去了。和锋一愣神,下意识的将扫帚往后一抽。别忘了风君子一只脚还踏在扫帚上,这一下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冰棍也落到了地上。我在一旁看地清清楚楚。这回可不是斗法,两人都没有施展丝毫法术,只是个正常的意外。 和锋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赶紧扔掉扫帚。伸手扶起了风君子,一只手很自然的扣在他手腕的脉门上,口中陪笑道:“真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好,刚才没有看清楚,怎么样,没有摔着你吧?我帮你拍拍衣服。” 和锋说话的时候神色有掩饰不住地惊讶,我在一旁暗笑。韩紫英给风君子把过脉,守正真人甚至亲自试过风君子,都没试出什么来,和锋现在把手扣在风君子的脉门上。只能发现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而风君子一翻腕,揪住了和锋的道袍:“幸亏我屁股结实没摔坏,你,你,你赔我冰棒!” 行了,风君子戏耍和锋也够了,可不好把关系闹僵了,我有台阶就下吧。我走了过去拍了拍风君子的肩膀,把他拉到了一边:“风君子,怎么是你?你今天也到齐云观来玩了吗?……算了,这位道长又不是故意的,想吃什么样地雪糕我请客,过去再买就是了。”我把风君子拉进了小卖部,这小子也不客气,挑了最贵的一只雪糕,拿在手里和我打了个招呼,自己下山了,嘴里还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就算你厉害,也不能要你徒弟来欺负我徒弟。” 风君子走后,一脸尴尬地和锋真人走了过来,在我面前拱手道:“石师弟,刚才多有得罪了。我就是泽东的师父和锋,听闻你今日进入正一三山,横扫我师兄弟门下弟子。我十分钦佩你小小年纪有如此修为,忍不住在此与你切磋,亲眼所见果然不凡,在我的神宵天雷踏罡步下进退自如毫无破绽!” 神宵天雷踏罡步?什么东东?不清楚,我也懒得问他,也笑道:“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和锋真人,久仰久仰!您可别着急夸我,你可比我厉害多了,一把扫帚扫地,我连齐云观的大门都出不去。道法如此高深,我还差得远呢!”我这并不是调侃,说的也是真心话,和锋确实功力深厚,更难得的是道法自然。 和锋也笑了笑:“·惭愧惭愧,让石师弟见笑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本无恶意。……刚才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好像认识他。” “他?他叫风君子,是我的同班同学。守正前辈也认识他,有什么疑问你可以去问守正掌门,我也不十分清楚。”风君子今天没戴面具,我就干脆把他地名子说了出来,反正守正也知道这个人,和锋问他也能问出来。 又闲谈几句,总算没有伤了和气,告别和锋,我也下了齐云山。此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夕阳照在青漪湖的水面上,如万点金鳞闪动,风君子就在湖边等我。我走到他近前小声问道:“风君子,你怎么也来了?” 风君子:“这么热闹的事情,我怎么不能来看看?” “你都看见什么了?” 风君子:“好戏基本上都没错过。我一路跟着你,亲眼见你横扫正一三山,威风的不得了啊!” “丢人的事情别提了,欺负晚辈有什么好威风的。那些真正的高人根本就没出手,后来和锋与我暗中斗法,你也看见了!” 风君子坏坏的笑了:“石小真人现在好大的口气,果然成前辈高人了!那些人都是你的晚辈了。……不过也对,真要是论起来,他们确实是你的晚辈。” “咦,不对呀,你也进了正一三山,为什么这一路没有人发现呢?” 风君子举起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柳依依那枚锁灵指环,他得意洋洋道:“就你和泽仁,还是太嫩,你们没发现的还多着呢!跟在你们后面可不止我一个,守正真人就一路跟着你们,而我也一路跟着守正。后来你上了中正峰,我一看那山路太高太陡爬上去要累死了,干脆就没上去,又回到齐云观外面等你了。结果却看到了和锋扛着大扫把出来,那么喜欢扫地,怎么不干脆当个清洁工去扫马路……” 我赶紧打断他的话:“和锋真人的工作问题咱们就不要操心了。你既然跟着守正,那么一定知道守正真人是谁了?” 风君子:“其实你来之前我就猜到了,否则也不会问你金爷爷叫什么名子。” “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是你那次受伤找金爷爷看病的时候吗?” 风君子摇头:“不是,那一次我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其实,是在你元神受困,守正将青冥镜悄悄放在我枕头上之后,我就怀疑你金爷爷了!……你看看这两样东西。” 风君子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一张是药方,就是那次他找金爷爷看病时金爷爷亲手给他开的药方。另外一张纸条我以前没见过,上面写着一行字:“石野在镜子里面”。 第十卷 在田篇 118回 菩萨垂帘坐,地狱总不空 风君子拿着这两张纸说道:“一张是金爷爷开给我的药方,一张是守正真人偷偷贴在我脑门上的纸条。这两张纸上虽然字体不同,但笔迹很像是一个人的。” “原来如此。你今天跟着我来,就是想亲眼验证一下吗?你是怎么进的正一三山?” 风君子:“前面有人带路我还进不去吗?我怎么进去的你就别管了!我今天来,目的有三。第一,想看看热闹;第二,怕你被人欺负;第三,想早点叫你回去。你赶紧和我回芜城,九林禅院恐怕要出事。” “九林禅院?有法源和法澄那种高僧在,谁还敢闹事?” 风君子:“找事的就是冲他们来的。要是别人就算了,可那法源对你也算不错,法澄跟我的关系也很好。我们总不好意思视而不见吧?我们赶紧走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九林禅院的麻烦,还要从去年芜城市举行的“梅文鼎国际学术研讨会”说起。当时,从日本来了一个伊谷流的修行人小林,小林在回去的路上被九林禅院的方丈法源所伤。法源并没有为难小林,只是让他传个话,就说九林禅院方丈法源等着伊谷流来算旧帐。这件事,说起来,我和尚云飞多多少少也有点责任。 而伊谷流的人近日真的到了芜城,风君子发现了。风君子是怎么发现地?说来也巧。这小子放假没事干喜欢逛街,这一天逛着逛着觉的尿急,附近又没有公共厕所,又总不能在大街上找个墙根解决。他一扭头就走进了不远处的昭亭山大酒店。 昭亭山大酒店是当时芜城最高档的宾馆之一,四星级,政府办的。总经理就是旅游局副局长兼任。这种酒店,大堂角落里的卫生间既干净又卫生还宽敞。就在他刚刚走进卫生间地时候,一辆旅游大巴停在了酒店门口,一群打扮的花花绿绿的旅客在举着小旗的导游带领下走进了大堂,这是一个涉外旅游团。风君子正在卫生间里提枪放水,莫名其妙手一抖,差点把鞋面都给打湿了。他感觉到外面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赶紧拉上裤子走了出来,正好看见这个旅游团。 与一般的旅行团一路唧唧喳喳不一样,这个旅行团的游客似乎很有修养很安静。排着队等导游安排好房间都依次上楼去休息了。这些人看起来倒没什么异常,但风君子却觉得有问题,关键问题是神气波动太整齐了。修行人的神气波动远远强于常人,但可以收敛不被人发现,比如我戴上锁灵指环。而普通人则要杂乱的多。 这个旅行团。如果单看一个游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这么大一群人,神气收敛的很好,大部分人彼此之间毫无杂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是普通人,很可能来自有组织地同一个门派。风君子思维敏锐,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这些人都上楼之后。假装好奇的样子去问前台小姐。前台的服务小姐虽然爱搭不理,但还是告诉他这是一个日本来的旅游团。风君子立刻就开始盯上这群人了。 在这个旅行团入住昭亭山大酒店的第二天,也就是我到正一三山地前一天,风君子一直在昭亭山大酒店附近闲逛。这一天白天,旅行团在导游的带领下参观了九林禅院。据说日本从寺院的密度来说,是世界上人均拥有佛寺最多的国家,从历史上来看,日本人有规模的出国一般最喜欢做四件事:学习考察,发财赚钱。烧杀抢掠,烧香拜佛。这一次跑到九林禅院来烧香拜佛了。 风君子也花三块钱买了一张门票进了九林禅院。那方丈法源也是个老江湖了,风君子能发现这个旅行团不对劲地地方,法源肯定也能发现。法源一般是不在前面和游客打交道的,但这一天一直站在九林禅院的大雄宝殿前地院子一侧,挺胸直着腰,一言不发。夸张的是,他连九环锡杖都拎出来了,持在右手,拄在地上。 其它很多游客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这个和尚稀奇,是不是旅游景点安排出来摆造形的?有不少人纷纷站到法源身边合影,法源一直也不做声。但风君子看在眼里就隐约知道了怎么回事,那个日本旅行团当中大多是伊谷流的人,今天是来踩盘子的,而法源是来出来示威的。更有意思的是一派天真的老和尚法澄居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风君子在九林禅院碰见了法澄,问法澄他师兄怎么了?法澄居然认为,法源这么做是为了以即身庄严宝相示人,以感化空门之外的游客,风君子只有摇头。 九林禅院众僧中,只有法源和法澄算得上是修行高手,而下一辈弟子不多,高手也少。可是法源性情过于刚直,而法澄不通世事。如果伊谷流只来了三、五个高手,不用风君子操心,可是这一次对方来了二、三十人,显然九林禅院不好对付。白天九林禅院香客游人众多,不会起什么冲突,真要动手也只能在夜深人静之后。第一天夜里没什么动静,风君子担心今天夜里会有事发生。恰恰今天我进了正一三山,他跟着我来了,想早点叫我回去。 我在路上听到风君子讲了这一切,有点担心地说道:“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回去一趟,请正一门来帮忙?就算鬼子来的人多,正一门这么多弟子也不用怕他们?” 风君子摇了摇头:“和尚们的事情,找道士来帮忙不太合适吧?再说,法源摆明了不想找人来帮忙,否则他早就去找广教寺地活佛了。而且修行界的做法。想帮忙自己去,不要等人上门来求。” “那你说会有人来帮忙吗?除了我们俩。” 风君子:“芜城三大修行道场,正一门势力最大弟子众多。而广教寺是个外来户,老活佛修为虽高,门下弟子却很少,一般也不主动插手修行争斗。这次法源要解决的是他师兄的私仇。一旦起了争端,恐怕就有杀业纠纷,修行界的高人如果真想帮忙,也只能在暗中,不便直接出面。没有什么顾忌能直接出手的,恐怕只有我们俩了。” “法源、法澄对我都有恩,我是一定会去地。对手怎么样,厉害吗?” 风君子一皱眉:“一共二十七个人,算得上高手的至少有十个,这次我看那什么门派是倾巢而动了。麻烦的是人家是个正经旅游团,从上海一下飞机直接坐大巴就赶到芜城,外人抓不住把柄看不出破绽,也不好事先猜测,把他们怎么样。真要等到动了手。恐怕就措手不及了。如今,能解九林禅院之围的关键,就在于你了!” “我?为什么不是你呢?你好像没把黑如意带在身上。” 风君子:“我刚觉得你有点聪明,你怎么又犯傻?我今天跟你进正一三山,怎么能把黑如意带在身上?万一被人发现。不跟送上门一样吗?而且,九林禅院是什么地方?我就算动手,也没法用黑如意。” 我这才想起来九林禅院淹没在一片老宅民居之中。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古宅小巷。那个地方如果放出龙魂,不论是大老黑还是小二黑,连身都转不开,真要动起手,可不把老百姓的房子都给拆了?我又问:“我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风君子:“当然不是指你,如果我能将绿雪请下昭亭山,也不必麻烦别人。可是现在,只有一个人有这种大神通,就是九林禅院的老禅师法海。而你就是能叫醒法海的那个人。我问你,真空之境你是否已经领悟?运瓮之法是否已经掌握?怎么叫醒法海是否已经知道?” 风君子一连问了我三个问题,其实是一个意思。他一说,我就明白了,说实话,我现在确实有了叫醒法海的办法,就是没有把握而已,但可以一试。我很奇怪地反问风君子:“我会的,都是你教的,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而要等我来?” 风君子:“我和你解释不清楚,总之,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有些事,我办不到,但你能办到。不要忘了,五蕴空禅,是你和法澄学的不是和我学地。” 说话间,公交车已经到站了。本来我求见守正,发现守正是金爷爷,金爷爷告诉了我解救阿秀元神的办法,有一肚子事情要和风君子商量。可刚出齐云观,就听说了九林禅院的事,只好暂时把别的放下了。我们赶到九林禅院时,是晚上七点半,夏天的天色刚刚开始暗下来。早已经过对游客开放地时间,但九林禅院正中空门大开。 九林禅院进门的格局与一般寺院并无不同。第一重是天王殿,四周是四大天王的彩绘泥塑,正中面对着大门口地是笑眯眯的大肚弥勒菩萨,弥勒菩萨背后是怒目瞪眼的韦陀菩萨。法源手持九环锡杖,面无表情的就站在弥勒菩萨前面,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威严怒气,乍看上去,还以为是韦陀菩萨转身跑到前面来了。 我和风君子刚刚进门,还没等开口打招呼,就听法源沉声说道:“原来是你们二位,对不起,今夜九林禅院恐有事端,老纳不便招呼,还是请回吧。……请改日再来。” 风君子看着他笑了:“改日再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改天来你恐怕就招呼不了了。方丈的样子很威风啊,拎着根禅杖想单挑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看还真应了那句话──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师兄这是要以身布道吗?”接话的却不是法源,而是从后面走出来的老僧法澄。 法源没有理会风君子的话,而是转头向法澄道:“师弟,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要你在后院守好大师兄地法座吗?” 看法源那样子,就是铁了心跟伊谷流单挑,既不想回避又不想牵扯他人,连法澄都给支到后院去了,而九林禅院的其它僧人也不知去向,估计都是让法源想办法暂时打发走了。这个和尚的脾气很难说服,倒不如和法澄多说几句,我越过风君子对法澄说道:“法澄大师,你刚才说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不是捣乱吗?” 法澄好奇的一瞪眼:“这是佛的精神,我和谁捣乱了?” 风君子也好奇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接着我的话说道:“不是说你捣乱,是说站在这里扮韦陀菩萨的法源大师。法澄,我问你,九林禅院的西配殿供奉的是谁?” 法澄:“地藏菩萨。” 风君子与我心意相通,我一开口他就反应过来我是什么意思。我接着问:“地藏菩萨像两边挂的黄布条上写的什么字?” 法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风君子拍了拍手:“这不就是了吗?地藏菩萨他老人家发誓地狱不空不成佛,而法源吵着嚷着就要往地狱里挤,这不是坏菩萨的事吗?你们是学佛的人,应该希望菩萨早点成佛才对,怎么能拖地藏菩萨的后腿呢?所以刚才那句话不对,谁入地狱你也别凑热闹。” “对呀!你们说的也很有道理。师兄,这如何解释?”白发苍苍又一脸天真的老和尚法澄挠着头,愁眉苦脸,陷入沉思之中。 法源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向我们说道:“二位的好意法源知道,只是今日之事,实在与二位无关。我法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还是离去吧。这不是江湖恩怨械斗,只是我几十年前的未了心愿而已。” 风君子:“好好好,你有心愿未了就慢慢了吧,不打扰你在这里摆酷。我们不是来找你的,我们是来找你大师兄法海的。” (最近有不少朋友留言讨论石野究竟该不该杀绯焱救阿秀?说实话,连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写的是神游,不是雷锋日记,石野就是石野,不是中央电视台包装出来感动中国的英雄模范。修行人遇事做事,小说怎么发展下去,不能完全由你我。) 法源脸色一变:“你找我大师兄!现在?” 这时法澄一拍脑门:“刚才辩禅机,把事情给忘了。风小居士,你昨天告诉我大师兄今天能能出定离坐,是真的吗?” 风君子:“当然是真的。出家人不打逛语,我也不和你这个出家人打逛语。我今天带来了打开空境之门的钥匙,就是他──石野!” 法源也动容:“石野,你真的有办法吗?就是现在!” 我小声答道:“办法倒是有一个,用不了多少时间。但以前没做过,不是很有把握,我可以试试。” 法源:“去试试也好,但不得勉强,也不要惊扰他的修行。……无论如何,多谢了。” 法澄:“那就不要耽误了,我们快去吧。” 风君子:“法源大师,你不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吗?你不必等在门口,该来的总会来的。……九林禅院的中门是空门不是地狱之门,俗话说地狱无门就是坑人,你别在这挖坑了,和我们一起去看你大师兄是如何出入空境之门的。” 法源也淡淡的笑了笑:“地狱无门就是坑人,这算什么俗话?我陪你们一起去吧。”说完话寺庙的大门也不关,我们一行四人来到了九林禅院的后院。 小小的禅堂中,蒲团上定坐的法海与我上次所见没什么不同。就是须发和指甲短了一些。想来是法澄在今年二月初二为他修剪过一次,又长出来了。出家人之间没有太多地废话,法源和法澄站在法海的两侧,而我找了一个蒲团在法海的对面坐了下来,风君子就站在我的身后。入定之后,阴神出游。以托舍之法进入法海的神识中,一切与上次一样。 托舍之后,他的感觉就是我地感觉,与常人不同的是,我动不了他的身体。当然更特别之处在于,我也入了法海的空境之中。这种“空”是无边的,却是有际的。所谓的际,并不是指神识的极限,因为此时神识已空,无所谓极限。空之际。是指时间和空间的尽头。我上次一出一入,被惊出一身冷汗。但这一次,情况不同,因为我自己也领悟了真空之境。 如何去找法海?其实根本不用去找,他在“空”中无处可寻又无处不在我所能用的办法就是运瓮之法。修炼运瓮之法时。瓮是空地边界,这瓮越运越大,最终无所谓大,消失在永恒的边缘,我也就进入了真空之境。而现在要倒转过来,将这真空之瓮从无到有,从无穷之处向回运转。将我和法海一起收回。 我终于明白法澄为什么没有办法叫醒法海?他的禅定境界一定比我深厚,五蕴空禅也是他传授给我的。但是,真空运瓮之法是丹道中的心法,而阴神托舍术,则是风君子独门所创。法澄与我所学不同,所追求地也不同,所以他办不到,而我可以。 开始的时候,并无任何异常。真空之中越运越小,瓮内仍是空,瓮外已回归现实的婆娑世界。当这“瓮”收回到身体以内时,却不受我控制的陡然散失了。我这才想到,这毕竟不是我自己的身体。就在这一刹那,我感觉到法海醒了!因为有一种强大无比地精神力量从四面八方出现,仿佛要把我的神识碾碎,消灭并淹没其中。这下坏了,这种情况我真没预料到。 就在这紧要关头,耳边就听见一声断喝:“借神通一用,归位!”然后包围我的无形屏障就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我地阴神被弹回到身体中。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而坐在我对面的法海也睁开了眼睛。禅堂中一片寂静,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风君子。 风君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法海的前侧,抓住了法澄的一只手。他松开法澄的手对刚刚睁开眼睛的法海道:“和尚,你一坐六十年,刚刚一睁眼,就差点杀了一个人!” “这位施主,你是何人?刚刚有大胆阴物附我身躯,我正想超渡它灭去,却被你阻止!”这是法海睁眼所说的第一句话。 风君子:“和尚,你一坐六十年,脑袋也上锈了?什么妖魔鬼怪敢沾你地罗汉金身?我好心找人来叫你起床,你却恩将仇报,幸亏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没有让你犯错误。……还不谢谢我们……” 我听明白了一点点,那法海是误会了,他刚从定境中出关,陡然感觉到神识中被阴物所附,所以出手了。我哪是他的对手,况且是那种情况下,阴神差点让他给灭了。还好风君子早有准备,及时把我接了出来。惊险啊惊险!我明明是来学雷锋的,差点像雷锋同志一样遇难了。 风君子的话还没说完,那边法源和法澄已经反应过来,抢步上前半跪在法海身侧。须眉苍苍的老僧法澄,抓住年轻英俊的法海的僧袍,口中叫道:“大师兄,你终于睁开眼睛了,我都守了你六十年了!你这一闭关就不出定,我差点以为你已经成佛了呢!” 法海看着法澄,眼神说不清是痴呆还是平静,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小师弟,是你吗?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我觉得我是刚刚入定而已。” “大师兄,已经六十年了,真的是六十年了!法澄师弟不修形骸,所以形容已经苍老。”法源也说话了,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法海:“法源,是你?你的变化倒不大。方丈法泠呢?” 法源:“禀报师兄,法泠早已还俗了,死于东瀛伊谷流几位高手地暗算。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法海:“法泠还俗了?伊谷流的人为什么会到芜城来杀他?” 这法海一睁眼睛,对六十年来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问这问那的。今夜伊谷流几十位高手可能就要到九林禅院来寻仇,我看着他那几个师兄弟几个说话心里都着急,插口道:“鬼子杀人还用问为什么吗?他们不仅杀了法泠,而且伊谷流的今晚就要到九林禅院来找法源。” 我地话声未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这脚步声不紧不慢,沉稳而很有气势,从前院走来,直奔此间禅堂。我心中一惊,难道伊谷流的人已经到了吗?什么人这大胆子一个人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疑惑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座下弟子尚云飞,拜见九林禅院法源师兄。” 尚云飞此时前来,当然不是窜门的,而是帮忙的。法源伤小林一事,只有我、风君子、尚云飞知道。今天,知情者都来了。法海和法澄脸上都有疑惑之意。风君子和法源的神色却不是很意外。说话间尚云飞已经走进门来,众人也都站起身面向门口。法源上前迎道:“云飞小师弟,你此时前来老僧十分感激,只是实在不必如此。” 尚云飞的神情一直是淡淡的,看见我和风君子的时候。眼光中微微有点惊讶。他再转眼看见了法海,神色却大吃了一惊:“法源师兄,此件因果我也有份,怎能不前来?……这位是,这位难道是法海大师吗?” 法海点了点头:“贫僧正是法海。闭关修行刚刚出定。” 尚云飞看了法海好几眼,又看了风君子一眼,向着法海施礼道:“祝贺禅师踏破空门。今日前来心意已到,云飞告辞了。……法源师兄,改日再来拜访!” 尚云飞说完话又向屋子里地人一一施礼,礼毕转身而去。他一进门就要走,风君子在身后叫道:“尚云飞,怎么刚来就走?” “法海禅师已经出关,此地用不着我,为何不走?”云飞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而脚步一直未停。云飞这个人有意思。脾气与风君子截然相反。有事就来,发现没他什么事立刻就走。法源也没有挽留。 “葛举吉赞不是在川西大日毗卢寺吗?怎么成了广教寺的活佛?那年轻人是他的弟子?……还有,这二位小施主又是谁?”法海闭眼六十年,一睁眼全是问题。 “这一位是石野石小真人,是正一门守正真人的……晚辈。这一位是风小施主,法澄地朋友。师兄,广教寺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眼前九林禅院有事发生。这都是师弟我种下的因果。”紧接着法源向法海讲述了这六十年来九林禅院所发生的事情。 时间紧迫,也来不及细细分说,法源只是按与伊谷流的事端线索解释。首先当然要从日本鬼子打进中国说起。眼前国难当前,法泠蓄发还俗,加入了抗日队伍。后来王金泠战死沙场,却非死于枪炮而是被伊谷流地高手以法术暗算。五十年后,伊谷流弟子小林到芜城意图不轨,让法源所伤。法源留下话要等伊谷流的长辈前来所仇,现在人家来了。不过有点麻烦的是,人来地似乎太多了。 这些因果我和风君子知道,而法海是第一次听说,就连法澄也是第一次听他师兄详细讲起。法源大略说完,法海喟叹一声道:“师弟,你入门时年幼,性情又刚直,很对你二师兄法泠的脾气。那法泠性情热烈,遇事能当,他还俗从军我不意外。你入门后,师父和我对我照顾的都不多,一向都是法泠关照于你。在你心目中,法泠就像你的父兄,有舔犊之情。父兄死于敌手而你不忘恩仇,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已经是空门之人,却放不下这一段因由,执意引出今日事端。这是你的劫数,你修为虽高,此劫放不下,终究无法悟道。” 法源正色答道:“师兄指点的极是,法源心里也完全明白。可我就是放不下,也不想放下。既然是劫数,就让我以一身历劫应劫好了。这位石真人修的是丹道,我听说丹道修行总有天劫,避是避不过的。我是空门中人,又何苦在意此等劫数呢?” 法澄也在一旁说道:“四师兄说的对,历劫应劫就是了,大不了下地狱如果下了地狱,就帮地藏菩萨一起普渡地狱里地众生。……石野,你说对不对?”这法澄,到现在还没忘记我刚才所言下不下地狱的问题。 我苦笑一下答道:“对与不对我没有资格评价。不过伊谷流的事情,总要过了今晚再说……” 我话还没说完,法海突然一招手,小声道:“噤声,他们来了!在大门外。” 禅堂之中都是高手,然而还是以法海的修为最高,别人尚未发现异常,法海第一个知道伊谷流的人来了。法源跪地对法海拜了一拜:“大师兄,既然你今日出关,九林禅院今后就不愁无人主持大局。此事因法源而起,就让法源一人去门前迎客。” 法海一摆手,淡淡道:“我虽是你的师兄,但你今日已是九林禅院方丈,要怎么做你自己做主。你去吧!”看法海的意思,居然任由法源处置此事,并不主动插手。 我到现在一身冷汗到现在还没有消呢,也不想去招惹法海。既然我把他叫醒了任务也就完成了,剩下来的事情交给风君子吧。我一拉法澄的衣袖:“老和尚,我们也到前面看看。九林禅院的事情,不能让法源一个人兜着。”我也不管法澄乐不乐意,拉着他就往前面走。 法澄跟我出门,我听见身后风君子说:“法海,你叫法海是不是?许仙和白娘子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讨论了。眼前的事情,就算你不想出手,总要看看热闹吧?来来来,我们手拉手出去……石野,镜子给我!” 我和法澄走到前院的时候,看见法源仍然站在中门前,手持九环锡杖一副怒目金刚的样子。门外没有一个人,时间已是夜里,抬头只有满天的星光点点。 第十卷 在田篇 119回 是非了然处,善恶自分明 九林禅院中有五个人,以我的修为最低,到现在什么都没发现。我在天王殿的后门处闭目凝神,以神识向外搜索,果然发现了一点不对。 伊谷流的人来了,为数还不少,至少有二十多个,大多潜伏在周围民居的房顶上。倒不是我能发现什么,而是他们自己潜伏的方式暴露了自己可能的位置。空旷之中气息微弱而杂乱,这些人潜伏的很好,气息也收敛的很好。本来我发现不了,但是风君子告诉了我发现这些人的技巧,那就是本该神气杂乱的地方却留下了一处相对安静整齐的所在。看来这些伊谷流的修行人不论修行如何,对于隐藏行迹是很有一套的。 我刚刚发现这些人,这些人也出手了。他们出手很诡异,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器。四面八方都有毒蛇吐信般的滋滋破空之声传来,在夜色中散发出一种狂热而接近于死亡的气息。所有攻击都集中向门前的法源。这是一种力量的攻击,它同时伤害人的肉体与精神,上下左右就像一张编织成的大网。虽然看不见,却能深刻的感觉到。法澄不由自主的掏出了紫金钵,而我下意识的一摸怀中,才想起青冥镜刚才让风君子拿走了。 此时法源冷哼一声,手中的禅杖顿地,九环张开,却没有发出一点叮当的声响。九林禅院的门前是坚硬的青石板铺地。这禅杖地尾端无声无息就插入青石当中三寸有余。以禅杖为中心,有一股波动呈扇面形向前展开。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凝固中又被冲击出一道道裂痕。如果有人路过此地,会看见九林禅院门前的空地上有一点点细小的光芒不断的在空中闪灭,就像鬼火流空。 伊谷流的人暗中出手,相当整齐有序。就像一个阵势。攻向法源地力量一波强过一波,轮流而至。而法源就像站在风暴的中心屹立不动。这是一场看不见对手又无声无息的生死相斗。法源暂时可以相抗,也足见功力深厚。但按照这种形势继续相持下去结局很难说,因为对方诡异的阵势显然很有层次,力量是在缓慢中一点点加强。 看形势,我和法澄也应该准备出手了,风君子把我的青冥镜拿走想干什么?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风君子拉着法海的手走出了大雄宝殿。他正好迈在正殿的台阶上,另一只手举着青冥镜,青冥镜的镜面斜向半空。我看见了镜面。恍然间产生了一种错觉。 只听风君子轻轻喊了一句:“借神通一用。”然后我觉得青冥镜的镜面突然空了,好像不存在了!因为我一眼看穿了镜面,看到了镜面后很远的地方。镜面后很远地地方是倒映的星空,这星空怪异,如极近处的真实。如同我的目光已经被吸到镜中一样。我突然感到不远处有一股力量在剧烈的挣扎,越挣扎却越加陷入到一个旋涡中。风君子不是对我施法,我只是看了一眼镜子感觉就如此夸张了。而他镜面所指地方向,是九林禅院门前一棵高大的树顶,那股力量也来自于树顶。 下一瞬间。我觉得那股力量突然像爆炸一般陡然强烈无比,而暴烈之后一切回归寂静,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这时。从树顶上掉下来一个黑衣人,如死鱼般“吧唧”摔在青石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九林禅院门前的空地中心,有一棵高大粗壮的龙柏树,四周围着文物部门安装的铁栅栏。这棵树也是芜城地古迹之一,据说是唐代国师善无畏亲手所植,已有一千二百多年的历史。这棵龙柏枝叶茂盛树冠很高,藏个把人肯定没有问题。奇怪的是,我刚才已用神识发现了藏在周围房顶地很多人,却单单没有发现这个人。 这个人一掉下来。所有的法力波动都消失了。伊谷流果然是布阵攻击,而阵法的中枢就是龙柏上的那个人。风君子出手很准,一举破了对方阵势的阵眼所在。我还没反应过来,风君子已经收手了,说了一句:“镜子还给你,接好了。”顺手就将青冥镜抛了过来,另一只手也松开了法海的手。 青冥镜接到手中感觉与以往有所不同。我觉得它的份量稍微沉了点,虽然很细微但还是觉查出来了。更奇异的是,镜子很热,简直热的发烫,而且这股热流还在镜身中乱窜。我握住镜子,以身心合器,施展御器之法。御器之时,法器相当于身体地一部分。我立刻就发现镜中有一股狂燥的力量四处乱窜,就像身体里多了一种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很自然的神通发动,以强大的精神力量将之包围,企图让它安定下来,把它化为青冥镜的一部分。我以前都是拿着青冥镜对外施法,从来没有在镜中施法,不自觉的就运用了风君子曾传我的炼器之术──南明离火。 那股力量安静下来,消散开,似乎融入到青冥镜中被消化。就在此时,我听见了周围暗处传来一片压抑的惊呼声,这声音中带着恐惧和颤抖。回头望去,那个躺在树下的黑衣人起了诡异而令人恐怖的变化。 他蒙面的黑巾早已散开,露出的面容是一个短须老者,五官削瘦。这时就见他削瘦的五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下去,脸上就像风干了核桃皮,血色被抽干,变得苍白无比。在满天微弱的星光下,周围的人都看见了。然而这变化还没有结束,接着他的面孔就像变脆了,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纹。 法源站的离他最近,显然也吃了一惊,一抬手将禅杖从青石板中拔了出来。禅杖离地。附近地空气出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显然法源的力量一时之间没有收住。再看那黑衣人,他的面容以及躯体竟然散裂开来,就像一堆石灰粉末,被禅杖带起的强风吹散。地上只落下了一身黑衣,这个人居然就这么没了! 我听见周围民房的顶上展发出一道道收束不住地神气波动。显然那些人都在浑身发抖。接着,一个接一个的远去,匆匆逃离了九林禅院。伊谷流大举而来,然而,就这样离奇的落荒而去。 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法源、法澄、法海、风君子四个人八道目光都齐齐的向我射来,眼神十分复杂! 法海单手立掌,低头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风君子冲我摇了摇头,转身问法海:“大和尚。你一坐六十年,连你师弟死了你的眼皮都没抬一下。今天刚刚踏破空门,却立刻就杀了一个人,感想如何啊?” 法海也双手合什:“施主,贫僧并未出手。何来杀生之说?” 风君子:“我收人魂魄,借用的是你的神通法力。那你说,杀人者是你是我?” 法海:“你借我法力收人魂魄,那人魂魄尚在,超渡往生而已。可是这位石真人……” 风君子打断他的话:“你别管别人闲事!现在说你呢。你就说吧。这人是不是你杀的?” 法海:“阿弥陀佛,依施主所言,贫僧也不清楚!杀业在你。因果在我,贫僧感激!” 法澄:“师兄,这是何意?” 法海:“师弟莫急,你从小眼中所见口中所言,谈的都是禅机佛法。那么今日之事又如何?如果风施主不出手,他就要杀法源。要么法源有杀业,要么他有杀业。风施主虽杀了他,却是替他人受此杀业,实为善举!” 法澄恐怕是世上唯一一个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谈佛法地。他皱眉道:“佛虽说过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今日曾有疑惑,方才刚刚明白一点可是师兄现在又说风小子不杀人谁杀人?好像,好像太深奥了!” 靠!这几个和尚也太迂腐了吧,居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说起了绕口令。我忍不住插话道:“几位大师,那伊谷流来势汹汹,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吗?他们再来怎么办?” 法源走进院子说道:“伊谷流只杀了九林禅院法泠一人,今日留下一条性命,也算因果相消,又留他们做甚?” 风君子问了一句:“那死者是谁?” 法源:“我认识,他就是伊谷流的门主小林归郎。他也是伊谷流的第一高手,当年暗害法泠师兄的罪魁祸首。” 法海:“如此,他也死的不冤了!放心,他们不会再来地。而且贫僧断定,伊谷流当代弟子恐怕再也不会踏足芜城,这要多谢石真人了。” “谢我?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干呀?”法海说的我一头雾水。 法海:“今夜之事已了,我们不要站在这里说话了。师弟,关上门,都到后堂来。” 和尚就是和尚,和我不一样。刚才的事情惊心动魄,可是过去之后,也就过去了,几位僧人神色平静如常。如果不看九林禅院门前的一个杯口粗细的孔洞和地上那一套黑衣,只看几个和尚地表情,你都不会发现有什么异常。一行人又回到了后院的禅堂,各找地方坐好。法源这才有机会稍微详细的告诉法海这六十年世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六十年弹指已过,要想细细地说不可能。法源也就是大概的说了说鬼子进中国、国内战争、新中国成立、动乱年代如今又落实宗教政策等等。法海一直在听,并不插话,只是在法源讲到汪精卫投靠日本人成立伪政府的时候才问了一句:“汪精卫?是不是当年那个写下‘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英雄侠少?” 法海:“不错,就是他!只可惜世人之心性总是会变的。” 法海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直到法源大概讲完这六十年的经过。法源住了口,风君子开口说话了:“法海,你方才所言怎么那么肯定?你怎么就知道伊谷流再也不会踏足芜城?” 这个问题我也很感兴趣,也竖着耳朵听他如何回答。法海反问了一句:“施主,你可知众人之心有群性?” 风君子:“知道,你说的是一个民族的共同心理特征。” 法海:“我以前虽未与伊谷流交手,却知道东瀛人群性如何。高者仰而习之,弱者欺而夺之。欺人之时,英勇不畏死,甚至以死为荣。此等人,若一举震服,则心性逆转。他们所畏者不敢恨,反而谦恭敬之,以敬为荣。今日你若仅仅出手取伊谷流门主性命,他的门下弟子犹可能拼死相斗。关键在于石真人,石真人一举炼化伊谷流门主地魂魄元神,连肉身也损毁不留。其术阴损至极,其状可畏可怖,其威震惊四方。伊谷流上下胆寒,敬畏不已,如何还敢再来?” 法海的话,意思大概是说日本鬼子的心性如何?总之是凌弱服强。虽然看上去不怕死,但是一旦被杀服镇服,他们只会对强者敬畏膜拜。而且我也明白了,原来那伊谷流门主的尸身所发生的那么恐怖的变化,是我运用青冥镜时一不小心搞出来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青冥镜炼化魂魄元神的妙用?法海给了“阴损至极”这四个字的评价,也是够恰当的。我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不过是不小心……” 风君子:“你的事以后再说,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毒是毒了一点,不过不如此,也不那么容易把他们打发走。以后注意就是了。” 法海:“原来石真人是无意中如此,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呢。众生神识不灭,肉身不过是臭皮囊而已。杀人不过头点地,死者还可往生轮回。可是石真人的法术,却永灭他人之魂魄元神不得超生,修行中人如何不惧?” “永灭他人魂魄元神?你是说炼化吗?那伊谷流门主死后去了哪里?”闻言我吃了一惊。 法澄在旁边似乎是自言自语道:“这可就难说了,应该是下地狱去了吧?地藏菩萨一定知道。” 法海:“寂灭之后是何处,我也不知。我只能回答所知的问题。” 此时我心中突然一动,开口道:“法海大师,我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知你是否能回答我。你说风君子杀了伊谷流门主,是以杀业替他人之杀业,是善举。而我近日也有一个疑惑,我要救我的一个朋友,可方法是救一人而杀一人。这么做是善是恶,或者,这世上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参禅定坐六十年,一定有所体会吧?” 风君子也接口道:“法海,这个问题我也非常感兴趣,可惜没有来得及问我的师父。如果你真是高僧,就请你回答。我也想请教善恶之辨。有人说你们佛门只谈因果不分善恶,不会是这样吧?” 法海:“谁说佛门不问善恶?那只是槛外之人的妄测而已!善恶不分还谈什么修行?” 风君子:“对对对,您说的对。反正那话又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学校的一个二百五说的。那请问何为善、何为恶?” 法海:“先有错其后才能谈恶。世上的事,如果对错已经分明。还要为做与不做找借口,这就是善恶。为何世人常有善恶地困惑?因为我们遇到的事情有很多是说不清因果对错的。但也有不少事因果对错了然分明,如果此时有人还要纠缠于做与不做,那就是善恶的分别了。该做的做了,就是善;不该做的做了,就是恶;没有借口。世人之念常有谬误。善恶其实不在于心,而见于行。” 风君子连连点头,法源也在一旁问道:“所以我道中人谈地是修行二字,修行才能修心。师兄此语,可解世人之惑。那么今日之事,法源是善还是恶?” 法海:“因果对错不甚了然,不能谈善恶。但风施主杀人之举,是非分明,是善举。石真人化人魂魄,因果无对错;虽阴损。却无善无恶。” 风君子站起身来:“行了行了,我们就不要总聊天了。法海,你好像六十年没洗澡了,身上怎么一点都不臭?我看你还是去梳洗一番明天才好见人,至少先把头剃了。……折腾了大半天。我肚子饿了,九林禅院有没有吃的?” 法澄也站起身来:“师兄你去梳洗吧,我给大家下几碗素面。……” 等我们吃完面的时候,已经是清晨。风君子打着哈欠拉着我告辞出门。英俊挺拔的法海、宝相庄严的法源苍老天真的法澄一起将我们送出大门外。东边的霞光已经升起,太阳照着三个和尚。光头闪闪发亮。 远远的走出了小巷,来到了城外的大马路旁。时间尚早,行人也稀少。晨风吹来。传来一丝淡淡的不易查觉地暖香。我停下脚步,用疑问的目光看着路边的一个人。那是一个扫大街的清洁女工,包着头巾看不清面目。她手上拿着一把竹丝大扫帚,正是和锋真人在齐云观门前曾用过的那一种。 风君子见我站在那里盯着个清洁工看,不解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然后他了转头看了几眼,忍不住笑了。他走了过去拍了拍那个女工的肩膀:“韩紫英,你不在菁芜洞天看着柳老师,怎么跑到这里来扫大街了?是学雷锋做好事吗?” 紫英摘下头巾,娇笑道:“我只是有点不放心。来看看情况罢了。没想到被你看破了行藏,果然好眼力!” 风君子:“不要夸我,我没注意到你,是石野看出来的。看来还是石野对你更了解。” 我也走过去笑道:“什么时候芜城扫大街的都换成这样的美女了?你地面目虽然隐藏的很好,可是你的体香我闻到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紫英脸微微一红,风君子抢着答道:“石野,你要是有韩紫英那么聪明就谢天谢地了。她分明是不放心你!韩紫英,太聪明了也不好,你怎么什么事都能猜到?……你来地正好,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就吃了一碗素面加一根半冰棒,嘴里淡的都没味了。现在厨师还没上班吧?你既然送到眼前,就去知味楼。准备点可口的酒菜,我要慰劳慰劳自己。这几天几夜可真是累坏了!” 紫英点头答应,转身就要走。我连忙叫住她:“你这个样子去知味楼?先去换身衣服吧,我们不急。” 紫英走后,风君子笑着看我:“石野,长出息了!闻香识女人啊?” 我摆手:“没那么夸张,碰巧而已。” 风君子:“不是碰巧,你确实和我几天见你不太一样了。这一天两夜的感受如何?” 风君子这一问,我才猛然回想起来,这一天两夜过的可是太充实太漫长了!回过神来才觉得时间是如此不可思议。前夜,定坐中领悟真空之境。昨天上午,横扫正一三山泽字辈字弟大获全胜。昨天下午,见到了守正真人也就是金爷爷,不仅请教了解救阿秀元神的方法,而且还增长了不少见闻。昨天晚上,唤醒了闭关六十年的法海禅师。昨天夜里,又经历了九林禅院与日本伊谷流的一场怪异的激斗。我还自己掌握了一种阴损地法术,就是青冥镜炼化魂魄元神之术。再后来,还听法海讲了一番道理,收获很多。 风君子见我不答。在一旁说道:“见你这一天来地所作所为,几乎要以为你是换了一个人。禅门境界有顿悟之说,据说开悟还不只一次。而我的丹道,四门十二重楼,就有四重顿悟境界。每入一门,人都会有所变化。看你的境界。终于入了第三门中。……石野,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那法海禅师六十年闭关,睁眼时不过一弹指而已。而我这一天一夜,回头想,弹指之间似乎过了很长时间。” 风君子也感叹道:“那法海的修为我伸手就知道了,确实不在七叶之下。这倒也没什么,还未放在我的眼里。但这和尚六十年的禅定不是白坐地,睁开眼能看穿很多事。至少他所言的‘群性’与‘善恶’,是我以前没有想明白的。石野。法海所言的善恶你听明白了吗?” “我听明白了。” 风君子:“和尚说话太费劲,既然你听明白了,就和我解释解释。” “先有是非对错,才能直指善恶分明。简单的说,男人喜欢女人。没什么错;但是去做色狼流氓,那就是恶。一个人喜欢金钱财富,也没什么错;但是去抢银行,那就是恶。人们喜欢看一本书,当然更不是错;但是去盗版散布。那就是恶。然而世事复杂,众人所行之事,总有种种借口因由。分清善恶的眼力就是要穿透种种纠缠,直指人心与事非,看清根本所在。……法海虽然说了善恶,却没有说尽对错是非的由来。” 风君子:“这要是一言能尽,那天下不就太平了?修行人修行悟道,悟的又是什么?其实法海的话也有不尽实之处,比如他说我杀人是善举。” “对了,法海说杀业在你,而因果在他。又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出家人不打逛语,但可以说隐语,有些话他也不好意思明说。那三个和尚,都是禅门高僧,怎可轻易在空门前杀人?法源是做好了自己挖坑下地狱的准备,法海却不能眼见他如此。然而当时地形势,不闹出人命来收不了场。所以我才会出手,借用法海的神通收了小林归郎的魂魄。我借用的是法海的法力,为地也不是自己的事情,所以因果不在我。我做了九林禅院这些和尚想做而不方便做也不能做的事,他当然要感激我。” “可是法海说,伊谷流退走的关键在于我,我一不小心……” 风君子笑了,笑的坏坏地:“你以为青冥镜我是随手扔给你的吗?一般在那种情况下,我就知道你十有八九会炼化青冥镜中的魂魄。你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定会伸手试一试,而且你地修为也到了。这样一来,虽然我在因果之中,却是一个不牵涉的接线之人,事情还是在你手里了结了。……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 “难怪呢,我刚才就想到了,就猜你是故意的。” 风君子转开话题又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法海善恶?还提到了救一人杀一人,一定是守正真人告诉你如何解救阿秀了?” “是的,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这件事……” 风君子:“不要在大街上说,知味楼快到了,去君子居谈。” 走进知味楼的时候,韩紫英在我们前面已经来了。君子居中的酒壶和凉菜已经摆好,我们一边吃一边等着上热菜。现在时间不过上午六点多钟,我不习惯大清早就喝酒,风君子却不在乎。连喝了好几杯,这才放下杯子听我说话。既然风君子早已知道守正真人就是金爷爷,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金爷爷对我说的话仔细告诉了他。 有许多事情风君子以前也不知道,一直很好奇而安静的听着。直到最后,我说到守正真人称修复青冥镜地方式过于阴损之时,他才突然开了口:“修复青冥镜的方式过于阴损?石野,你没发现青冥镜有什么不对吗?” “我也发现了,好像青冥镜有了一点变化。” 风君子:“拿给我看看。”我将青冥镜递给了他,他拿在手里看了半天,一边研究一边说:“好像是有一点点不同了,我感觉不出来,你来试试。”又把青冥镜还给了我。 我依然用御器之法以身心合镜一体,确实感觉有那么一点点不同。这不同不是肉眼可见的变化,而是我觉得这面镜子变大了。变大了什么意思?不是尺寸变大了。怎么形容呢?如果青冥镜也是人的话,那就是器量变大了。按照这种变化,用之施展同样的法术,威力也会增强,当然对施法者的要求也更高。 我和风君子对望了一眼,同声说道:“修复青冥镜的办法?” 原来青冥镜是要用这种办法来修复的,那么确实是太阴损了,非正道中人所能为。收神而炼化其中,才能一点一点的修复青冥镜。我拿着镜子问风君子:“如果青冥镜是这么修复,那么需要收多少个人的魂魄元神?” 风君子:“我拿它收过柳依依,守正拿它收过你,当时镜子都没有变化,那是没有将你们炼化的原因。看这种形势,不仅在于所收魂魄数量的多少,更重要的是所收元神法力的强弱。那小林归郎是伊谷流的第一高手,修为不俗,所以你炼化他的元神立刻就能感到镜子有了一点点变化可是世间上哪找那么多高手让你去杀去灭?这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果这么才能修复的话,我看还是算了。现在这镜子也不错,我还是凑合着用吧。……那伊谷流门主很厉害吗?我看你一出手就把他给杀了。” 风君子:“你看见的不过是我一出手。其实那人很厉害,连我一开始都没有发现他在树上。还是法海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对方主阵之人在龙柏之上’,我这才发现了他。合我与法海两人之力,又是偷袭出手,天下又有几人能挡?” “那法海的境界很高吗?我曾听张先生说过,那一次你轻松出手破了正一门的伏魔大阵,大家猜测芜城修行界有此神通的只有三个人。张先生说的是守正真人,广教寺活佛,还有一个就是法海。” 第十卷 在田篇 120回 开扉招恶客,挥手斩方圆 (题记:我上高中不久,希望工程开搞了。而在此三年前,义务教育法就已经颁布了。有一次学校组织大家捐款,一位受人尊重的老教师却在课堂上说了这样的话:“让你们这些孩子捐钱帮另一些孩子读书。对你们而言,是一片善举;对天下而言,是一片悲哀。今天这件事一叶可以知秋,今后的那些孩子读书恐怕会越来越艰难。”当时我不解其意,可是后来十几年的事实,证明了老先生的睿智。 这一段故事与本回内容并不直接相关。但是本回中石野说了一句话:“私人之善,不能取代公心之责,否则就是纵容公恶──这是我们学校一位老师教我们的。”根据文中推导很可能是唐老头说的话。为了便于理解这段话,加上前面这段题记。) ****** 风君子:“张先生的眼力自然不会有错,在芜城,能超过法海的恐怕只有守正与活佛了。正一门根本道场在芜城,芜城又是天下修行人汇聚的中心之地。法海的实力,放眼天下也不必谦虚。不要忘了,六十年前天下宗门大会守魁的,就是法海。” “那七叶呢?七叶比法海又如何?” 风君子:“他们整整差了一辈。法海的修为在七叶之上。但真正动手斗法结果也难说。我觉得奇怪地是,我和七叶曾经斗法两次,时间相隔还不到一年。但是他第二次出手,却比第一次出手境界要高出许多。像他这种高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已是难上加难,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唉呀!风君子。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却一直没机会说。正一门出了一件事,与七叶有关。而且,我的上司古处长还有我们学校的唐老头都曾经是正一门弟子。”接着我将古处长曾经与我的那一番秘谈告诉了风君子。和尘将三十六洞天最后十二种洞天的心法与口诀传授给了七叶;古处长曾经是和锋地弟子泽古;唐老头更夸张,他曾经是守正的弟子和卿。 风君子闻言直拍大腿:“原来是这样!这下坏了,如果七叶的修为达到了三十六洞天的最后四洞天,连杀都杀不了了!” “杀不了!天下有这种人吗?” 风君子:“怎么没有。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神识不仅不灭,而且不可灭。守正真人就有这种修为。等你到了四门十二重楼的阳神境界也是如此。……你也不用担心他了,我说过七叶让我来对付。只要他还没有成仙。我就有办法收拾他。……你还是想想绯焱吧,守正不是给你出主意了吗?救阿秀,夺绯焱之舍。” “可我不是绯焱的对手。我想知道,绯焱号称天下女子第一,究竟有多强?” 风君子:“我和绯焱还有和锋真人都算交过手了。以我的感觉。绯焱与和锋真人不分伯仲。你与和锋在齐云观前纠缠了半天,他的神通如何你应该知道。” “和锋真人境界高超、道法自然,远胜于我。杀不杀绯焱我虽然没有想明白,但至少现在我根本杀不了她。” 风君子:“你没想明白?难怪你会向法海问善恶。可惜此事的是非因果,并非那么简单。不是那么容易一眼看透地。你杀不杀她是你自己的事,不过,你首先要胜过她才有资格做这个决定。你也不用太灰心。你与他们只是境界的差别,说起来也不算差太远。以我的四门十二重楼来说,如果你到了第三门的十一重楼婴儿地境界,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你连第十重楼。胎动的口诀和心法都没有教我,我何时才能突破婴儿的境界?” 风君子:“阿秀的元神封印在黑如意中也不会丢,哪怕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是一样的。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好好修行就是了。切不可急噪冒进,也不可以杀心去修行。” “那你什么时候教我第三门中地丹道?还有。你不是说过吗,只要守正真人肯开口,你就会帮我。现在守正真人已经开口了。” 风君子一皱眉:“我看守正应该改个名号,干脆改名叫守门得了!一个大脚又把球踢了回来。杀绯焱?太难了,后果也是一连串。杀了她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夺她之舍,如何向孤云门交代?又如何向天下修行人交代?你放心,我说话会算数的。可是你忘了,我还说过另外一句话,要你把守正的胡子揪下来。守正地胡子呢?” “胡子?这我还真忘了!不过你别着急,如果守正真人是别人我没办法,金爷爷的胡子我还是有办法弄来几根的。过几天我就回石柱村看看父母,顺便问金爷爷要几根胡子。” 风君子:“那你就去吧。只要你能把守正的胡子放在我面前,我就传你第三门中的丹道。至于你的修为精进如何,那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但话又说回来,你这人很有意思。在我所知道的当今修行人中,精进如此迅速的,你可以排在天下第三。” “我是天下第三,第一是谁?是守正真人吗?第二呢?” 风君子得意洋洋地摇头道:“七叶可称第二。至于第一,当然不是守正,守正可以算古人了!是坐在你面前的我──风大神仙!……怎么吃到现在还是凉菜,热菜呢?你去厨房催催。” 等我和紫英每人端着两盘菜再回到君子居地时候。风君子已经爬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的口水都流到了桌面上,还发出了轻微的酣声。这小子,几天几夜没闲着,实在是累坏了也困坏了。紫英在我身边轻声道:“大清早空肚子喝酒,能不醉吗?刚才你门没关好,我就听见他在里面喊什么‘我风大神仙’。肯定是喝高了!……小野,你把他抱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去睡吧。” …… 两天后,我从紫英那里拿了一笔钱,回石柱村去看父母,顺便也去找金爷爷。走进村口,远远的就看见我家院门前停了几辆手扶拖拉机还有几辆自行车,看来有不少人来串门了。虽然周围都是远亲近邻,但我家一向门庭比较冷清,很少这么热闹。 走进家门,还真有不少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地,足足有十来号。这些人都在堂屋中围着我的父母说话,七嘴八舌的我也没顾得上听。有人看见我,站起身来满脸笑容很热情的打招呼:“唉呀,石野回来了!大孝子又回来看爸妈了?” 有人和我打招呼。大家立刻都把注意力转向了我,纷纷过来就像招呼亲兄弟一样向我问好。堂屋里本来已经坐的满满当当,立刻就有人让出了最中间的一个座位,反倒把我的父母都晾到了一边。我有了一种大领导下乡来视察的感觉。从小到大,我在村中一向就不怎么招人待见。什么时候突然变的人缘这么好了? 我和父母打了声招呼,还没来得及和众人说话,妹妹从里屋走了进来。她一把拉住我大声道:“是我叫哥哥回来的。我找哥哥有事。哥哥,外面人多进来说吧。”说着就把我拉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我莫名其妙地问妹妹:“小文,怎么了?” 妹妹一撇嘴:“哥哥我告诉你吧,外面有一大半不是好人,都是来找爸妈借钱的。天天来吵吵闹闹的,就像我们家欠他们一样,吵的我都没法做作业。” 听妹妹一解释,我才明白怎么回事。这大半年来。绿雪茗间和知味楼都很挣钱,我一共给过父母三次钱,每次一万总计三万。可以说除了还给宣花斋买笔洗的五万之外,我剩下地钱大部分都给了家里。父母的生活很节俭,他们也习惯了节俭,一直没怎么花。两个月前我们村石小三的妈妈生病了,需要住院做手术。小三家里不富裕,小三的爸爸四处张罗着借钱,借来借去怎么也凑不够至少还差五千。我父母生性乐于助人,就借给了他们家五千块,也没说什么时候还。 小三妈妈住院动了手术,当然有好事者要问钱是怎么凑齐的?小三地父母都连声感激遇到了好人,钱是我爸妈送上门的。后来村里就传出了风声,就说我石野在城里做生意发了大财,拿钱回来孝敬父母了。这风声一传开,隔三岔五就有人上门借钱。开始的时候都找借口,不是亲戚出了事,就是做生意赔了本,后来干脆就说手头紧缺钱花。 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此地乡间一些不太让人舒服地现象。本来此地千年以来民风淳朴,可是几十年前经历了一个说假话、人整人的长期动乱年代,很多人心眼也刁了。如果大家都一起过穷日子或好日子,倒也相安无事。可是改革开放这十年来,乡间有了变化,也就有了事端。 比如说我们村里有一户人家,老两口带着儿子承包了一大片渔塘。第一年大家都在议论,说他们家胆子太大,投那么多钱赔了怎么办?结果第一年起早贪黑的,收成很好,没赔本。第二年开始挣钱了。紧接着就有人上门借钱。借也借了,但是借的不多,这户人家还要攒钱盖房娶媳妇呢。结果你猜第三年怎么样?秋天的时候居然有人向渔塘里投毒,一大池刚刚可以收网去卖的青草鱼都飘了白肚。这家人在渔塘边哭天抢地的,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 当然,我们村里也有人家日子过的好好的,别人也不敢说什么。那就是村长家,村长家包了村里最好地山地,专门卖土特产。他们家去年已经盖起了一栋很漂亮的二层小楼,也没听说有谁摸黑砸他们家玻璃。对了,村长那只是过去的说法,现在已经叫村委会主任了。但是乡间的习惯还是叫村长。 我父亲是一个品行端正的人,但吃亏就吃亏在过于老实憨厚。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其实我有很多方面都很像我的父亲。我母亲为人温柔善良,却没什么主见,一切都听父亲的。而我的妹妹年纪还小,今年在上初三。这样一家人,在乡间很容易受欺负。听说我家里有钱了,上门来借钱的人不断。我父母也不好不借,这家有这事那家有那事,这家三千那家两千都借出去了。 然而麻烦的是,我父母其实并没有发财,还远没有到财大气粗的地步。。我给的那三万元让各种人以种种理由借走了两万七、八,实在没钱往外借了。后来的人借不到钱就不满意了,反而说我父母小气有钱不借。有人还说我父母势利,把钱借给了谁谁谁而不借给他们。总之这几天常常有一堆人到我家里来借钱,就像闹事一般,家中不得清静。他们知道钱是我给父母的,所以一见到我回来了,就像见到了财神爷一样。我今天这一回家,这些人恐怕来的会更勤了。 听完了妹妹的抱怨,我也凝神听了听屋外人的谈话。 我听见我们村的石根他爸正在对我爸说:“石根在城里上班,做采购员欠了公家的帐,要想办法还上。……上次来你们说家里没钱了,现在石野回来了,……总能借我们点了吧?” 我听着就有点不舒服。石根在城里当干部,日子是村里过的很不错的。他们家借我们家的钱去还贪污公家的钱?还不一样是欠钱吗?俗话说的好,宁欠公债不要欠私情。一样是欠钱,却要换个债主,往往都有一种打算:后面这债主好欺负,可以不考虑还钱的事。我并不是刻薄之人,之所以会这么想,因为我没有在话语中听见一丝悲苦惶恐之意。 石根他爹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一个人说话了,这人说话的时候其它人都住了嘴。我一听就好奇,怎么村长也上我们家来借钱了?听完村长的话,我不仅是不舒服,而且有点生气了。村长家山货生意做的不错,今年打算买一辆小货车来回送货方便。算来算去还差八千块左右,想找我父母先垫上,来年赚了钱一定还。 村长家要买小货车?找我石野借钱?别忘了我今天回村还是迈两条腿走回来的!柳依依当街卖茶,攒下八千块钱给我,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而村长开口就要拿走,听他的语气没什么不好意思,好像能来找我们家借钱还是给了挺大的面子。老实人一向脸皮薄,在乡下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的,不是强人就是实在被逼的走投无路的。但是屋外,没有一个走投无路之人。 父母有善心是好事,我也支持,但是家里搞成这个样子也不是我想看见的。听不下去了,我推门走了出去。我一出门,就被一群热情的同乡所包围,纷纷开口问长问短。父母则以一脸抱歉的神色看我。 我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开口压过了所有的声音问道:“你们是不是都来借钱的?” 安静了几秒钟,大家纷纷点头称是。我摆了摆手,又大声道:“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都等着我说话。这些人地眼神让我觉的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咳嗽一声说道:“我在城里上学,又打了两份工,每月挣的钱回家给父母。只是手头宽余点,算不上发了大财。诸位要有急用,乡里乡亲的。能帮忙的不可能不帮忙。但是俗话说的好,救急不能救穷。没有道理我赚钱给大家花,何况这里也有我认识地,日子过的都比我父母好。……如果有等米下锅的、等药救命的、等衣避寒的,我兜里还有几千块,写个条可以拿走。如果不是如此,诸位就请回吧,不要再来我家骚扰。” 我话音刚落,就招来了一片不满之声,尤其村长的声音最大:“小野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发了财就忘了乡亲?有钱应该做善事,上面也号召大家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嘛。你说你大叔好不容易到你家开一回口,你怎么就一点情面都不给呢?” 我清了清嗓子又说道:“做生意融资,应该去找信用社。而有其它一些事,应该去找人民政府。私人之善。不能取代公权之责,否则就是助长公恶──这是我们学校一位老师教我们的。你们听不懂没关系。我父母是好心人,他们有心助人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有困难可以上门相求,不能像你们这样上门相逼。这话你们应该听懂了吧?” 这时有一位膀大腰圆地壮汉站了起来,嗡声道:“你说不借。一句话就不借了?我来回多少趟腿都跑断了!你总要给个说法吧?” 这个人我认出来了,就是在我们附近镇上买了个门面开商店的胡愣头。胡愣头家里弟兄多,有两个游手好闲的兄弟是附近乡中一霸。据说还有个堂舅在当副乡长。这种人说话很没有礼貌,一般人也不敢惹他。 我笑了笑而已,犯不着和这种人生气。我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顺手拿起一样东西──乡下磨豆子用的磨盘。这磨盘是青石凿成,有一尺半方圆,中间有个孔,厚度有一掌。众人看见我轻飘飘的将这个磨盘单手提起,都疑惑不解地看着我。我也没罗嗦,另一只手立掌成手刀状。轻轻挥了过去。我一掌砍在石磨盘上,就像刀切豆腐,石磨无声无息的被当中劈成两半。 半片石磨落在了地上,砰然有声。我脸无表情,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胡愣头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手中地茶杯,蹑手蹑脚的走出门绕过我身边。然后他像逃难似的快步走出了院子。村长这时候说了一句话:“石野,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说话,仍然板着脸看着他。村长也绷不住了,跟我父母打了个招呼也出门走了。村长一走,屋子里地人一个接一个走了个干净。这时妹妹已经从里屋出来了,看见了这一切的发生。她跑过来抓住我的手惊呼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厉害了?” 我像到现在还愣着的父母笑着解释:“没什么。我在城里认识了一位师父。他每天早上教我练武,已经练了两年了。” 说话的时候我心里也有点苦。我此举难说是善是恶,虽然不尽人情,但为了我父母家中清静又不得不如此。没想到在九林禅院震退伊谷流用的那一招,两天后又用在了自己的乡亲们身上。看来这世上不论哪里,也是人分各类的。 我当众显露神功惊世骇俗,算不算违反了修行人地戒律?这很难说,因为我用的是“三十六路擒蛇手”中的一招“斩柔”。这是武技并非道术,只不过我用的不是内家掌力而是金丹神气,算是小小的作弊。同样的功夫,象肖正容那样不懂道法的高手也可以施展,所以别的修行人就算看见了也没法说什么。 母亲有点担心的说道:“小野,学点功夫防身也好。可不要耽误学习,也不要随便在外面打架闹事呀。” 父亲打断她的话,神色尴尬的说:“孩他妈,小野长大了也懂事了,他哪是那种会闹事的人?……小野,家里的事怪爸妈不好。你赚钱拿回家,我和你妈妈都给借了出去。还招来这么多麻烦。” 老爸跟儿子说话怎么还这么客气,搞地我都不好意思了。本来还想说他们几句,现在还是算了罢,儿子说老子总归不好。我暗暗叹了一口气,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五千元递到父亲手上:“这一次拿回家的钱不多。你们有什么吃的用的就买吧,转眼妹妹也要上初三了。”这一次给父母的钱确实没有上次多。因为绿雪茗间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开业了。 母亲在一旁道:“小野,你又往家拿钱了?其实我们用不了这么多,你自己留着用吧。” 妹妹也说:“哥哥,有钱还是放在你手上吧,放家里又让人给借走了。” 父亲倒是没有说钱的事,而是反问了一句:“小野,你今天露了一手功夫,把那些人都给吓走了。别人倒不要紧,村长是得罪了,……” 我笑了:“村长?屁大点一个官。不用放在眼里。你们放心好了,有我在,不会有人找你们地麻烦。……这钱你拿着,你愿意拿去帮别人就拿去帮别人,我现在也不缺。” 父亲:“刚才的事你也看见了?我……” “有助人之心当然是好事。我也不能说什么。只不过,帮助人也要讲究前因后果。如果别人家看见你们乐于助人,反倒惹了一身麻烦,那些本来有助人之心的人可能也会取消了打算。这样反而不好,所以你们愿意借钱给人有什么不对。但是让别人看见你们有那样的麻烦就不好了。这钱收下,自己有用就用,愿意帮谁也是好事。只是对那些上门骚扰取闹的人。千万不能客气。” 父亲:“我想起来了,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同学也讲过。做好事要有好报,这样才能让别人都学会做好事。如果行善得恶,搞的身边人都不愿意行善,就反而不是正道了。”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金爷爷回村了吗?我有事去找金爷爷。” 母亲答道:“金爷爷前一段时间出去好久,已经回来了。你要去找他?快去快回,等你回来吃饭呢。”…… 金爷爷正在院子里晒草药,看见我推门进来笑呵呵的打招呼:“小野。刚才挺威风呀,一掌砍断了石磨,把村长都吓跑了。我家里还有一块石磨,你拿回家去用吧。” “这时节也不磨豆子,拿你家石磨干什么?” 金爷爷:“不是要你磨豆子,是下一次接着砍。” “金爷爷你笑话我!我也是没办法。您老人家既然耳聪目明什么都知道,怎么就不帮帮忙呢?你看我爸我妈让那帮人欺负的。” 金爷爷还在笑:“你还说我?那些钱可是你拿回家的!想想你们家这几十年什么时候有过钱?一下子变化太大确实不太容易适应。你父母这还是好人,要是碰上那品行不纯地人家,还说不定会怎么样呢。” “变化太大?我觉得没什么呀!” 金爷爷:“你觉得没什么那是因为你这个人性情好,确实性情像你这样的人少有。可你父母只不过是乡下的普通农民,没有修炼过大道心性,做到像他们那样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你也不该说他们什么。” “我也没说他们什么,哪有儿子找事批评老子的道理?我今天找你是想……” 金爷爷:“你不用说了,你找我想干什么我知道。前一段时间因为宗门大会后来又等你,我一直不在村里,所以你们家的事我也没有顾上。但是我把大乖留在这里了,特意吩咐大乖看好你们家。有大乖这样一只灵獒在,你家也不怕什么小偷抢盗上门,无非平日里麻烦一些罢了。……现在我在村里,你就放心地回去吧,不会有什么事的。就这点小事,还不够我打个喷嚏的。” “我知道您老人家神通大,有您在村里就不可能有宵小猖狂。可我今天好像得罪村长了,我怕我不在的时候他给我爸妈小鞋穿。……金爷爷,等过一段时间有条件了,我把父母接到城里去怎么样?” 金爷爷:“村长?在我眼里算个屁啊!就算我不是守正真人,那也是一百多年前就中过举的。至于你地这个打算,等你有了条件再说吧。他们在乡下待惯了,可能并不愿意进城生活,你也不必勉强。你应该回家吃饭了,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一件事要求您──能不能拔几根胡子给我?” 金爷爷把眼一瞪,白胡子也吹了起来:“你说什么,要我的胡子干什么?” “您就别问我干什么了,总之求求您帮个忙了,我有用。我看您那里还挺富裕的,给我几根没关系吧?” 金爷爷:“你这孩子跟谁学地这么稀奇古怪?真拿你没办法,你进屋替我去找把剪子。” “别用剪子,用手拔,揪下来的才算。” 金爷爷眼睛都瞪圆了:“拔!那你来替我拔。” “不敢不敢,还是您老人家亲自动手吧。” 金爷爷:“一根够不够?” “既然拔都拔了,就三根吧。” …… 我把三根白胡子放在风君子面前时,风君子哈哈大笑。他得意的对我说:“这不是你拔的吧?是你金爷爷自己亲手揪下来的吧?嘿嘿,这口气总算出了!” 我哭笑不得道:“你这是为了出气?其实守正真人也没有真的得罪你。” 风君子:“如果他真的得罪我了,以他和我,恐怕就不是三根胡子这么简单了。” “你气也出了,什么时候教我第三门中的丹道?” 风君子:“总要过几天吧,等柳老师出了菁芜洞天再说。那时候也该开学了。” …… 几天后,柳菲儿在菁芜洞天中的日子结束了,移换炉鼎非常成功。我去龙首山下句水河边去等她出来,却只等到了紫英与柳依依。 “菲儿妹妹已经提前走了。她说她回家等你,她有一件重要地礼物要送给你。你快去吧,去滨江小区找她。”这是紫英告诉我的话,她说话时眼中有一种很复杂的神色。 第十卷 在田篇 121回 情中剥秀色,共浴百花珍 (题记:很久没有写题记了,可最近这两回却不得不说几句。本卷“在田篇”顾名思义,就是取自《易经》“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一句。一方面说的是云中仙见风君子,另一方面说的是石野见守正真人。但在本卷的后面几回,谈的却是善恶的问题,为什么? 因为《易经》乾卦中的下一句爻辞是“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那么这位君子一天到晚在小心什么呢?本卷中法海所讲的善恶,指的是从人心中的对错是非出发,引申出来的言行对应。人们心中的对错是非是不一样的,所以每个人的善恶角度是不一样的。因此法海的话完全正确,是智者之言,但当时还没有讲尽。而修行所修的那颗心,就是“君子终日乾乾”的那颗心。 那颗心是什么样的?有两句话可以形容。第一句是圣人说的“已所不欲,勿施与人”。无论一个人用什么理由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如果换一个位置,他也不愿别人对自己做同样的事,那么这件事在他而言就是错的。此时还要去做,甚至不以为错,就是做恶!换一种通俗的说法:小偷如果认为偷东西是应该的,那么自己家就不要锁门。 第二句话也是古语:“莫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这两句话对于我等普通人的修行来说就足够了。) ****** 算起来。不多不少七七四十九天没有见面了。我匆匆赶到了滨江小区柳菲儿地“家”中。虽然有钥匙,却没有开门,而是按响了门铃。柳菲儿打开了门,我的眼前就是一亮。她披肩的秀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齐耳的短发,显的人青春活泼了许多。看她地肤色。白里透红,就像最新鲜的荔枝果肉,既娇嫩又纯洁。再看她的笑容,充满了幸福与自信,还带着妙龄女子特有的羞涩。她穿的是一身粉红色的浴袍,显然刚刚洗过澡,头发虽然吹干了,还残留一点湿润。 “菲儿,你变了!”这是我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那你说我哪里变了?” “我说不清楚,这就是一种感觉。我觉得你变的更漂亮更迷人了!” “你也学会夸人了?我也觉得我自己变了。几乎就像换了一个人。” “菲儿,其实你就是换了一个人。你吃的那种药,效用就是如此,等于换了全新的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 “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感觉真好!……不要说我了。你快来,你也洗个澡。” “大白天地,洗什么澡?” 柳菲儿低着头笑了,红云飞上了脸颊:“我向紫英姐要来的百花汤浴配料。这百花汤浴上次我也洗过一回,事后感觉那真是太舒服了。今天让我伺候你也洗一回。水刚刚放好,你就来了。” 柳菲儿刚刚回家没多长时间,屋子里居然已经收拾的焕然一新。窗帘和沙发套都换成了新的。走近卫生间,发现里面放了一个大号的椭圆木桶,比我在紫英家中所见地还大了一圈,也是崭新的。木桶中飘着花香,闪着淡紫色水波的正是百花汤浴。 水温微烫,滋润着全身每一个毛孔;幽香沁人,舒缓着上下每一根神经。连续几个月来的艰辛、惊险与磨难,使我一刻也未得放松。现在躺在这木桶中,终于第一次彻底的松弛下来。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地舒畅。这时柳菲儿推开门走了进来,站在木桶边低眉看我。 “菲儿?什么事?你怎么进来了?” 柳菲儿:“石野,紫英姐没告诉你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吗?” “什么礼物,你手上没拿东西啊?” 柳菲儿:“礼物就是──全新的我。你还不打开它的包装?”说着话她用手指了指浴袍前面系上地衣带。 “你──?”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傻子!好不容易才有这百花汤浴,你要一个人独享吗?”菲儿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小,脸红的就像熟透了的柿子,可是眼睛一直水汪汪的看着我。 如果我这还反应不过来那可就是真正的傻子了!我伸出一只手,轻轻拉开这浴袍的带子。浴袍散开,露出了她如暖玉般的胴体。她挺胸展肩,浴袍滑落到脚下,将毫无保留的身躯绽放地花朵一样展现。在我面前的她,就像刚刚被剥开的、成熟的、鲜嫩的果实,等着我来采摘。 我站起身来,伸出双手迎向她,身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瓣。她突然就失去了重心,倒在我的怀里。她的身体很轻很柔,却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这力量将我们两人一起推到在木桶中,击起一大片水花──卫生间里要闹水灾了。 百花汤浴这种洗法才是真正的消魂!这木桶大的足已并排躺下两个人,而她却勾着我的脖子,倒伏在我的怀中。 “这是你的礼物?……它是这世界赐给我最美好的礼物!” “不,石野,我觉得世界赐给我最美好的礼物就是你。……当我几次身处绝境的时候,都是你给了我新的生机。今天,你给了我天下最难得的东西,新的身体,不变的青春,更珍贵的还有你的一片深情。……抱着你的礼物,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在想……一张床,一张大床,一张大的足以淹没整个世界地床。” “那张床就在卧室里面。你现在就抱我去吗?带着全身的花瓣?” “是的,我等不及了!我有一身的功夫,在这木桶中不好施展。” “你好坏!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 清晨,我醒来的时候,菲儿还在我的怀里。我地目光如水,在她的裸体上流过。从丰满的胸乳流到柔弱的腰脐。再流到那修长玉腿间充满诱惑的湿润之地……床单上散落着花瓣,还有点点猩红的颜色十分醒目,那是血迹。我看见了,一时有点疑惑,随即又想明白了。普通人服用九转紫金丹,可以移换炉鼎,相当于换了一副全新的身体。那么,她的处子之身,再一次给了我。 我与她,这样的经历已经有过三次。第一次是阿秀。但我当时以为就是她,那也是我平生第一次。第二次也是在这张床上,在我去黄山之前,那是她的平生第一次。第三次就是现在,似乎一切回到了一种自然地发端。我们都是全新的彼此。我要感谢这个世界,它对我真是太慷慨太奇妙了,甚至于柳菲儿同一个人,我竟然拥有了她的三次初夜! 当然这世界上并不全然是无缺的幸福,我此时想到了阿秀。阿秀的元神此时还封印在黑如意中等待我将来去解救。这是个异常艰难不知能否完成地任务。突然想到阿秀,我的心情莫名的一紧,抱着菲儿的手臂也紧了一紧。 菲儿醒了。在我怀中动了动,睁开了眼睛。聪明的她随即察觉到我地脸色有几分不对,柔声的问道:“石野,你怎么了?你好像心情有一点不好,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吗?” 聪慧而乖巧地女人,总是能够敏感的感觉到男人心情的变化。我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其实我在想将来的事情。……菲儿,你什么时候嫁给我?这是我们早就说好的事情。” 菲儿笑了:“石野,这件事我正想和你商量。你看我们现在的关系毕竟还是有点尴尬。马上就要开学了。你将是一个高三毕业班的学生,而我恰恰是这个班的班主任。如果传出去,对你,对我,对班上其它的同学影响都不好。……我想地是,这一年你还是安安心心的好好读书。你虽然不是一般人,但是既然在这个社会上生活,还是应该考一个好的大学,为将来打算。你总不能一辈子做一个酒楼老板吧?” 柳菲儿毕竟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真实的普通人。她想和我好,就真真正正的为我打算。在她眼里,我将来就应该像其它所有有出息的正常人一样。我要考一个好大学,在社会上立足,有一个受人尊敬的身份。她想的没错,我也不能反驳,只有问她:“好的,我都听你的。那么,高三这一年,我们就不来往了吗?” 她在我的胸口揪了一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尽量少来往,不要耽误你现在应该做的正经事。我就是怕你误会我的意思,所以昨天才特意给你送礼物……我们可以等,至少要等到你够了法定年龄,还要等到你大学毕业再说吧。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肯要我,我又不会跑了。” “你现在说可以等了?你忘了前一段时间谁说的话?等到我够了法定年龄,连生孩子都来不及了?” 菲儿:“你讨厌!怎么还记得这个。现在不一样了,你不是说我今后将容颜不老吗?那我们再等几年又有什么关系?” “知道了,听你的。这一年我们就尽量不要……但是,如果我想你了怎么办?” “如果,如果你实在想我了,那你就来找我吧!” “我现在就想了,我来找你了。”说着话我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在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娇呼之前堵住了她的嘴。一室皆春!…… 不久,开学了。连我都感觉到高三四班的气氛变的紧张起来,毕竟一年后就面临高考。这也许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但对于大部分普通同学来说,这是人生的一个关口。然而坐在着间教室里我感受到最大的变化也是最大的遗憾──这里少了一个人。阿秀不在了,紫英来帮她办的退学手续,对学校就说她回外地父母那里去了。阿秀有父母吗?她是天地造化所生!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也是绿雪茗间重新开业的第一天。我一大早就去了,虽然没什么要我帮忙的,但我总觉的该去看看。我走出学校的西门外,来到茶室门前,迎面碰到了紫英。她的想法和我一样,今天也早来了。 这里的客人本来就不多,又是一大早,当然不会有人来。然而我和紫英进去的时候,刚好有一个人站起来,是风君子。这小子反常的起了个大早,跑到这里喝了绿雪茗间重新开业的第一杯茶。看见我和紫英,点头道:“你们来啦,我正准备走。你们陪依依聊会吧,我出去逛逛。这几天我正在教法澄那个老和尚下棋。” “风君子,你站住!转过来,过来!”紫英却叫住了他。 风君子不解的转过身来:“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我又没欠你钱,干嘛不让我出门?” 紫英看着他皱眉道:“你眉心有青气,你中毒了!坐下,我给你把把脉。” 一句话把屋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都围了过来。风君子老老实实的坐下伸出了手,神色有几分不信还有几分不解。紫英三指捏住了他的脉门,说道:“中毒不深,毒气刚刚沾胃腑,应该是今天早上的事。你今天早上都吃了什么东西?什么人会给你下毒?” 什么人有这么大能耐给风君子下毒?而看他的反应是一点都没有察觉。但我知道紫英肯定不会搞错的。连凡夫子都说她炼药、辨药天下第一,用毒的功夫自然不会差了。风君子瞪着眼睛说道:“早上?早上我就在这里喝了一杯茶,柳依依亲手泡的。别的什么都没吃,连早饭都没吃。” 紫英:“柳依依,你把风君子喝剩的茶根端来。……不对,这茶里有毒!” 听说茶中有毒,风君子勃然色变:“这怎么可能?这可是绿雪神茶,难道你认为绿雪想毒死谁?” 紫英摇头:“不是茶叶的问题,这水有毒。柳依依,今天的雪溪泉水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这里我想起一件事,惊的站了起来:“先不要说这个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确实是水,今天的泉水有毒。紫英,先想办法帮风君子解毒。” 风君子怪叫一声:“真有毒呀!你们搞什么鬼?快送我去医院洗胃。” 紫英:“用不着,这水中毒性不深,其实喝一杯也不过是头痛恶心呕吐而已。你的茶刚刚下肚,想办法吐出来就没事了。……依依,你去对面买一块洗衣服的肥皂,弄一杯肥皂水给他灌下去。” “不用灌肥皂水,我自己来!”风君子叫了一句就冲了出去,找了处墙根一抠嗓子眼,蹲在那里干呕起来。刚刚喝下去的茶就全部吐了出去,估计肚子里的苦水也吐出来不少。等他回到绿雪茗间的时候,脸色发白。柳依依赶紧递上一杯热水让他漱口,这回烧的可不是雪溪泉水,而是自来水。 “韩紫英,你看我还有没有事。”风君子声音虚弱的问道,也不知道中毒的后果还是心理作用。 紫英:“没事了,一点事都没有。本来水中的毒性就不大。又煮开了。你只喝了一杯,立刻又吐了。歇一歇就不要紧了。” 风君子一听说不要紧,立刻一竖眉毛,厉声喝道:“石野!你刚才说你知道怎么回事,那你快说!雪溪泉水怎么会有毒?” 天呐,无妄之灾!出门没看黄历。花盆掉脑门上了。这事是我惹出来地,可是我很无辜,要怪就怪我们村里的石小三。怎么会怪石小三呢?事情还要从我上次回家给父母送去五千块钱说起── 那天我先是震退了上门借钱的恶客,又和金爷爷要了三根白胡子,离开村子的时候碰上了从小一起玩的伙伴石小三。石小三这个人从小就笨笨的,也不能算弱智,按现在地话来说就是智商有点低。初中毕业之后他就辍学回家种田了,不是父母不让他上,而是他总考不及格读也读不下去。他们家在村子里日子过的很不好,前一段时间母亲还有病。四处拉了不少饥荒。我爸妈还借给他们家五千块钱。 石小三是特意在村口等我的,看见我,犹犹豫豫的走过来,期期艾艾的说道:“石野,终于等到你了……你们家人多我一直不好意思去找你……有事想求你。” 看他的样子我多少也能猜到他想干什么。别让他说话那么费劲了,我直接问:“小三,你找我是不是想借钱?” 小三红着脸摇头:“不是不是,我爸已经借了你们家五千块钱了。这钱都没法还上,怎么还好意思再借?” “那你找我想干什么?” 石小三:“我听说你在城里开了一家酒楼。你那里缺不缺人?我想去你那里打份工。哪怕就是做个干粗活的活计也行。这样也能挣份钱补贴补贴家里,在村里死守着几块地实在挣不着钱。你现在在城里有出息了,也帮帮我好不好?” 石小三的话说得我哭笑不得。他要到知味楼去当伙计。知味楼的工作人员全是荣道集团派来的,后来又经过韩紫英地培训。紫英做事情是非常认真的,凡是她认为不合格的都退了回去,在这一方面连张枝的面子都不给。把石小三领到知味楼,他能做什么?那不是给紫英找麻烦吗? 我知道他们家的境况,也很同情。他既然求到我这里来了,我也想帮帮他。想来想去我想起来一件事,就是绿雪茗间地水。以前绿雪茗间的水都是阿秀打来的,风君子的要求很挑剔。泉水不能过夜。可是现在阿秀不在了,我在上课,紫英还要经营酒楼,有时间的就剩下柳依依。柳依依阴神之身来回倒也很快,可是阴神御物带不了那么重地水。她如果戴上锁灵指环和常人没区别,那就不能飞了,每天走几十里山路来回恐怕也够戗。现在还真需要雇一个人专门给绿雪茗间送水。 想到这里我问他:“你家有自行车吗?” 石小三点头:“有一辆老铁驴,旧是旧了点,可是骑没有问题。” 那就好办了,我真给他找来一份工作──往绿雪茗间送水。我要他每天清晨就去昭亭山神庙后院的雪溪泉泉眼处接十斤雪溪泉水,用几个大竹筒装好,要在早上九点钟之前送到绿雪茗间。我给他的工钱是一天五块,这样一个月有一百五。在当时,这已经比城里地一般普通工人工资高。别忘了,我在古处长那里拿的津贴一月才一百。 给他这些工钱,一方面是想帮帮他,另一方面这份工作也确实辛苦。昭亭山神庙离芜城有二十五华里,一来一回就是二十五公里,每天骑车来回。其实我给他的不止每月一百五,山神庙是要收门票的,我当时就给了他一个月的门票钱九十块。我还告诉他,如果下雨天就算了,骑车来回太危险。真要是碰到下雨天,我辛苦一点亲自去打水。 本来是一件好事,没想到第一天就出了意外。雪溪泉水是有毒的,尤其在盛夏初秋的季节。从泉眼里流出来的泉水本没有毒,但是穿过林中山涧流到山脚下一个小水潭中就有毒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大家吃过核桃吗?可能有的人只知道核桃里面有果仁。外面有硬壳其实核桃在树上没有完全成熟地时候硬壳外还有一层青色的软皮。这层青皮可以入药,但是有毒。雪溪泉穿过的这一大片山林就是一片山核桃林。昭亭山的野生山核桃很香,但青皮的毒性也很深。核桃长在树上无人采摘最后会自己落地被雨水卷进山涧,而上山打核桃的人也会将青皮剥掉随手丢弃在山涧里。所以穿过山林之后,雪溪泉水有毒,特别是在这个季节。 要想取雪溪泉水。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泉眼,一个是山下地小水潭。因为这两者中间是密林沟涧,小水潭往后就流入青漪江了。茶水里有毒,只能说明一件事:石小三今天没有去泉眼取水,而是去小水潭取水了。这水潭里的水夏秋有毒,石柱村的人应该是知道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有可能是怕麻烦不想多走那几里山路,也有可能是想省下买山神庙门票的钱。 事情稍微有点复杂,我费了半天劲才对风君子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风君子听完之后阴着脸不看我。而是问柳依依:“依依,早上的水是什么人送来的?” 柳依依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小心翼翼的答道:“是一个男的送来的,二十多岁……” 我赶紧替柳依依说道:“你不要说依依,都是因为我地原因。是我告诉依依我要找个同乡来送水,每次给他五块钱。”我说话的时候紫英一直在暗中扯我的衣服。意思是让我少说两句。可是我还是觉得应该解释清楚。 我不说话倒好,我一说话风君子立刻就发作了。他猛的转过身来,指着我的鼻子几乎是喝骂道:“你想做好人,却差点没毒死我!你看看,你瞪大猪头仔细看。这家茶室地招牌──绿雪!你居然用有毒的水来泡绿雪神茶。你就是毒不死我也想气死我是不是?……我看你本来是挺朴实一人,怎么有了点钱骨头就变了?你就每天自己去打一次水又能怎么样?你又不是普通人,还能累死你啊?……你居然找了那么一个恶俗之人去沾染绿雪茶中的雪溪泉水。你脑袋长倒了还是烧坏了?……” 风君子说话又急又快,像连珠炮一样,劈头盖脸将我一顿臭骂。我心下惭愧,但他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骂法我也有几分委屈。想解释几句,可是根本插不上嘴。柳依依见风君子生气骂我,也想上前劝劝,可是让紫英拉住了。紫英不让依依去劝风君子,那意思就是让他骂个够。 风君子的脾气很好,我见他一直都是嬉皮笑脸地。从来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他骂了一盏茶的时间也没有停下来。我硬着头皮挨训,紫英和柳依依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在一边陪骂,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停。这世上还是和尚慈悲啊,这时一个老和尚的出现及时扭转了这种局面。 风君子大概是口干了,喝了一口水正准备接着教训我,此时门外有人道:“风小子,我等你半天你没来,老和尚找上门,原来你是中毒啦。” 大家抬头一看,九林禅院的法澄大师走进了绿雪茗间。紫英赶紧笑着迎上去:“原来是法澄大师,自从这面馆改成茶室以来,您还是第一次登门。快请坐,什么风把您这位高僧给吹来了?” 法澄:“还不是风小子这阵风。约好了今天上午来教我下棋,结果到时间人没来……” 法澄话没说完,风君子冷不丁问了一句:“法澄,你怎么看出来我中毒了?……韩紫英,你刚才不是说我没事了吗?怎么法澄一眼就看出来?” 法澄晃着光头道:“佛说贪嗔痴为三毒。风君子你发这么大的火,那一定是中了嗔毒。” 原来法澄是这个意思,风君子本来板着脸也让他给逗笑了,他又气又笑道:“我中的可不是嗔毒,是核桃青皮毒!……算了,不在这里生气了,我们去下棋吧。” 风君子和法澄走了,我才躲过了这灰头土脸的一劫。柳依依过来拉着我的胳膊说道:“哥哥,都是我不好,我只要稍微注意点,就能发现水不对。” 紫英此时居然笑了:“依依,这不怪你。你太相信你石野哥哥了,石野哥哥找人送来的水你自然不会怀疑。而风君子这么精明的人也会这么容易中招,那是因为他也太相信你了。你亲手端上来地茶,就算味道不对他也不会起疑。……石野,你说你哪找来那么个二百五?” “二百五?你说石小三吗,太可气了!” 紫英:“这个人心眼不正也就算了,居然笨的都上不了墙!无知加上无信,更加可恶。凡可怜之人总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往往是对的。” 紫英说的对,那石小三确实是笨的可以。为了省钱省事在山下取水,反正我也没说这水是用来做什么的。可是他送到这绿雪茗间的门口,应该能看出来这是一间茶室。茶室用泉水还能有别的用吗?肯定是用来煮茶!就这样还把有毒的水留下了。我想他也可能不是故意的要毒死谁,因为这样一来他以后也没钱挣了,对他自己也没好处。 笨一点其实也没太大关系,愚昧而已。可是这种人居然也要耍心眼,我明明给了他买门票的钱,可他偏偏没有去泉眼取水。风君子那样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居然栽在了石小三这样一个白痴二百五的家伙手里,确实也够不可思议的!想到这里我问紫英:“我从来没见风君子发这么大火,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紫英:“他这个人还是有小孩脾气,气头上别惹他。等过一段时间他气消了,我找机会给个台阶下,你再好好道个歉。相信到时候就没事了。” 柳依依也说道:“我也没见过风君子发这么大的火,我都好害怕,他把哥哥骂的好惨呀!” 紫英一笑:“你们两个没有发现吗?风君子这人有洁癖。” “洁癖?还真没发现,他这个人怎么会有洁癖?我们班同学周颂倒是真有洁癖。” 第十一卷 省身篇 122回 云卷天心动,君子袖携风 (题记:行文至此,已经写到了第十一卷。我突然间有所感慨。我在感慨书中的一个人物,他的名子叫周颂。在我的另一本书《鬼股》中,三十来岁的周颂大富大贵成为一代地产大亨,最终却一朝不慎沦入万劫不复。那本书中,不仅有成年风君子面对滚滚红尘的风流从容,也有成年周颂的挣扎奋斗以及最终的幻灭。 在《神游》这本书中,周颂只是一个小配角。我只用了些许笔墨,去勾勒他的命运轨迹在少年时早已种下的因由。少年时的周颂家境清贫,不得不偷偷去肮脏不堪的垃圾场拣破烂卖钱。然而这样一个人却在人前表现出强烈的自我意识,他甚至有了洁癖。周颂这个人物的宿命因由与人生起落,是我在《鬼股》与《神游》之间留下的唯一的一条情节纽带。这也是我所经历二十年来社会变迁的一个缩影。 在《鬼股》第五部“神女心”中,写到刘欣看见风君子的背影那一幕,那本全书的主题就已经完整。但《神游》中此时的石野,仍然在大道境界的中途向上求索……以这番感慨,做为“省身篇”全篇的题记。) ****** 紫英说风君子有洁癖,我和柳依依都不解其意的看着她。紫英解释道:“他这种洁癖不是外表地干净。而是心境中自然之高洁。你们想想认识他以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不论手段如何,可不都是尽量不沾一点俗尘?所以他生气的不仅仅是因为中毒,而是你居然让一个俗不可耐的人去取雪溪泉的水,并且送来的水有毒。想想绿雪二字,再想想这间茶室为什么要叫绿雪茗间?你犯地错刺到他的痛处了。他当然要发火。” 原来如此,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韩紫英一向见解不凡,连风君子都说她太聪明了。她一语就说中了要害。柳依依问道:“紫英姐姐,这样的话以后这泉水还是我每天亲自去打吧。还真不能随便找个普通人。” 我赶忙说道:“依依,你不用去。还是我去吧,每天起床早点就是了。” 紫英一挥手:“你们两个不用争,这件事听我安排。柳依依带上瑞兽舍利和辟水犀,每天去菁芜洞天取水,反正那里不远。菁芜洞天的朱果林中有一处泉眼。泉水与雪溪泉同源,而且水质更加纯净。更适合煮茶。” 柳依依有点担心的问道:“那样行吗?风君子可是点名要雪溪泉的水,我们取菁芜洞天的水他会不会更不高兴?” 紫英:“放心好了,听我的没错。如果他知道了,只会高兴不会生气。” 水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柳依依还是有不放心的问:“风君子今天是真地生哥哥的气了。姐姐看怎么能劝劝他呢?” 紫英:“这一点也放心。风君子虽然有小孩脾气,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世上的错有三种,一种是错了但可以原谅也可以再给机会;第二种是错了可以选择宽恕但不能再给机会;第三种错是犯一次都不可饶恕。比如那个石小三犯的错,属于第二种。不可能再给这种人机会了,但石野也不必把他怎么样。而石野也有错。属于第一种。风君子骂就骂了,他也不能真地和石野计较。……柳依依,我发现风君子很听你的话。你有机会哄哄他,剩下的事交给我好了。” 身边有了紫英,就像多了一个宝贝。我的事情她总能想的很周到,替我安排地很好。风君子这回是真的跟我生气了,一连几天见到我都板着脸,话都不跟我说。连我们班主任柳菲儿都察觉到他的表现不对了。菲儿私下问我风君子怎么了?我告诉了她所发生地一切。菲儿也是苦笑,说我应该找机会好好道歉,把他哄过来。我也想啊,可惜风君子不给我机会。见了面扭头就走都不理我。我本来还想请教他第三门中的丹道,这下倒好,暂时还学不了了。过了一个多星期,还是紫英有心,趁一个难得的机会将风君子约到了知味楼。 这个机会来的也巧,与七心有关。宗门大会之后,七心在芜城多留了一段时间。我估计她是不想回去,至于不想回去的原因恐怕还是想多见风君子几面。但最近终南派来了掌门口讯,招七心回终南山。七心特地找到韩紫英和她打了声招呼,说她过几天就要回去了,托她给在芜城结识的几位朋友问好。 话要分什么人听,紫英一听就知道七心有别的意思。七心大概是不太好方便主动到风君子家里去找他,来暗示紫英什么。紫英当时就拉着她一起去了宣花斋,对宣花居士说要在知味楼开一席为七心饯行。宣花居士为人豪爽,一听之下当然高兴,鼓着掌说好并且说一定要他请客。宣花居士点名要韩紫英一定请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风君子。 宣花居士为什么要请风君子?他虽然不知道风君子破了七情合击的事,但是我们那天晚上合斗七叶的事情七心事后报告给终南派了。宣花居士得知有一个人拦在七心面前挡住了七叶地赤蛇鞭一击,事情才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也很感谢这个人,同时也很好奇。他问七心这人是谁可是七心一直不说,后来还是韩紫英告诉他这个人叫风君子。但韩紫英也告诉宣花,这件事情风君子本人也不愿意暴露行藏,所以宣花也不要在外面宣传。宣花居士答应了,但一直想亲眼见一见风君子。 韩紫英没有去请风君子。她让柳依依去请地。风君子一天喝茶的时候,柳依依告诉他这件事,并且求他一定要去一趟,风君子答应了。给七心饯行,当然还有我一个。当着那么多人,尤其是七心的面。相信风君子一定会给我一个台阶下的。 既然是酒席,而风君子又是个学生,时间当然还是安排在周末。要想热闹晚上最好,定的时间是下午六点。但是韩紫英特意告诉七心早点来,最好早上就来,她找七心有事。我心里也有事一大早就去了。七心真听韩紫英的话,我刚到不久她就来了。我正坐在大厅里吃早点,知味楼刚刚开门,就见一个穿着宽大地灰衣,面容惨白的人走了进来。不用说。就是戴着面具的七心。 七心看见我,微微点头小声的打招呼:“石真人早,紫英姐在吗?” 我站起身来答道:“七心你来啦?紫英说了她在楼上办公室等你,你快上去吧。” 我话还没说完,紫英已经从楼。梯上下来了。快步走到七心身前,拉着她的手说道:“七心妹妹来的这么早,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呢?” 七心:“我一直就穿着这样的衣服,有什么不对?” 紫英笑了:“在终南山中修行当然没什么不对。可是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是不是特意向他道别的?总要留一个好印象,也是以后记住了忘不了的念想。你长地这么美、身材也这么好。为什么总要穿这样一身衣服,戴这样一张面具?在别人面前可以,但是今天你也这样吗?……姐姐替你好好打扮打扮。一定让那小子眼睛都直了,看一眼就记一辈子!” 我虽然看不清七心真正的脸色如何,但听她的声音有点动心了:“紫英姐,这样好吗?我从来都没有打扮过,不习惯。……再说了,还有很多其它人呢,我看还是算了吧。” 紫英拉着她的手就不放了,笑着劝她:“七心妹妹,你一定听说过那句古话──女为悦已者容。一天到晚花枝招展是没有必要。但天生丽质也没有必要自己埋藏。你有不方便的地方对不对?没关系,我们买衣服地时候你不用摘下面具,回知味楼再换上。等你进屋关上门,再把面具摘下来,那时又没有外人?我、依依、石野、风君子都见过你的面目,宣花居士是你的师兄也没什么关系。” 七心沉呤道:“那就是吃晚饭的时候换身衣服摘下面具?我师兄会不会想到别的什么,他会惊讶地。” 紫英:“宣花惊讶就惊讶,我问你,你心里的秘密难道就想一辈子埋藏吗?反正七情合击也让那臭小子破了,在他面前摘下面具又有什么关系?宣花猜疑就猜疑吧,他知道了更好,你说是不是?” 七心还在犹豫,紫英却不让她有继续考虑的时间,几乎是强拉着她出门了。原来紫英叫七心早点来,是要带她上街去买衣服。她这么做是想让七心在风君子面前留下一个最美地印象。只不过,她明知道风君子与绿雪的关系,还是要极力撮合风君子和七心。我觉得她这么做似乎有点不妥。 女人逛起街来,一般时间都不能短了。比一个女人逛街更麻烦的是,两个女人一起逛街。早上九点来钟出门,连午饭都没有回知味楼吃。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紫英和七心才回到知味楼。她们手中拎着好几个商场的纸袋,应该是这一天的收获。七心没有换衣服,仍然戴着面具。但是她的发型变了,肯定是紫英拉着她重新弄了一个发型。七心的头发不长不短,将将齐肩而已,很黑很细很密的那种发质。现在吹开了,有着自然地卷曲,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波浪弧度。微翘的发梢散开在双肩上,散发着光泽。相形之下,她脸上那张惨白而精巧的面具显的不是那么相衬了。 紫英将七心推到办公室里,关上门,让她自己换衣服。我站在走廊上冲紫英勾了勾手,意思是有话要说。紫英看见我的手势,跟着我一起走进了君子居。 我关上门,让她坐下。她的笑容中有些疑问:“小野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 “紫英,你今天领着七心又买衣服又做头发,就是想让风君子看吗?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一直想撮合七心与风君子。不过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妥?你明知道风君子和绿雪……” 紫英看着我,眼神中有淡淡的光芒闪了闪。她又低着头看着桌面答道:“我知道,不要忘了我认识绿雪已经三百年了。绿雪与风君子,终究不能在人世间相伴,这一点你也清楚。我问过柳依依风君子的修行,依依虽然没说太多,但是她说风君子在梦境中有另外一个世界。那么,绿雪就是他梦境中的世界好了。” 柳依依告诉韩紫英的,应该是风君子的世间三梦大法。不过依依很听话,没有说出原由也没有说出名子。紫英这番话答非所问,我又接着问道:“我换一种方式问你吧。为什么是七心?你要撮合的人不是张枝、不是绿雪、也不是其它人。” 紫英抬头看我,神情有点可怜兮兮的:“想听我说实话吗?我看见七心就想起了我自己,也想起了我和你。……” 七心是孤儿,自幼父母双亡被终南派所收留。山中修行十分清冷孤寂,加上她的性情冷淡,平日很少言语。因此除了修炼道法之外,她几乎是一个与世隔绝之人。正因为此,登峰掌门将终南派多年来已无人使用的法器七情钟传给了她,让她修行七情合击之术。师传法术向来讲究因材施教,这门法术倒也适合七心,但对她来说也并非是福。按照现代心理学观点来说,七心有自我封闭的倾向。她十二岁时就戴上面具,并且有关发了有关七情合击的天人之誓。韩紫英出身妖魅,族类已绝只剩她悠然一身,她总觉得七心的身世与处境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 韩紫英曾发舍身之誓,结果我破了她的誓言。而七心发过天人之誓,风君子破了她的七情合击。这样一来,七心与韩紫英相似之处就更多了。感情这东西是很奇妙的,紫英说过七心这人是外冷内热,一旦动情就将极深。可是七心偏偏对风君子动了情,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天人之誓。风君子那天夜间救了七心之后,连我都看出来了。 紫英看见七心就想到了她自己,看见了七心对风君子之情,就想到了她与我。这是一种很正常的联想也许在她的内心中,如果风君子能够接受七心的感情,就相当于我完全容纳并接受了她。这是一种微妙的心思,我体会出来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紫英见我不说话了,推门出去。在即将出门的那一刻,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问我:“小野,你知道吗?菲儿妹妹离开菁芜洞天的那一天,给了我一样东西,还对我说了一番话。” “是吗?她给你什么了?” 紫英:“她把紫英衣还给了我。她还对我说‘这件衣服我认识,是我家世传的古物。后来不见了,再后来石野告诉我是他偷走的。这件衣服是你那天给我穿上的,我想石野一定是送给你了。既然他送给了你必然有他的原因,应该还是你留着我不能拿走。我还有一件事情想托付紫英姐姐──如果我不在地时候。希望你能好好照顾石野。’她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我想我应该告诉你。”说完这番话,紫英推门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君子居。 以柳菲儿的聪明,恐怕早已察觉了紫英对我的感情以及我们的关系。但是做为女人她更聪明的地方,是在我面前选择了什么都不说。但是她并非什么都没做。她非常委婉地提醒了韩紫英她知道了。“当她不在的时候,希望紫英能够好好照顾我。”这句话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不在”两个字。 “不在”的第一种理解是她不在场的时候,紫英可以“照顾”我。这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宽容。但是“不在”也可以做第二种理解,不是指她不在场,而是指她百年之后不在人世。她已经知道我和紫英都不是一般人,而她是个普通人,普通人的寿数有限。柳菲儿服用了九转紫金丹也只能容颜不老,寿数却不能长生。我和紫英不同,真人有三元之寿,紫英就更不用说了。如果我的丹道修为继续精进。寿数会更长。那么在菲儿天命已尽之后,紫英“照顾”我也正常。至于柳菲儿究竟是第一种意思还是第二种意思,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也看紫英是如何理解了。 晚上这席酒,就开在君子居隔壁的包间。我走进包间时。执意要做东的宣花居士已经来了。走进房间我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甚至没有注意到紫英和宣花居士,我地目光完全被七心吸引过去了。七心的面具已经摘下,而且换了一身新衣服。 我不得不佩服韩紫英,她会很会给人挑衣服。七心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连衣长裙。俗话说俏不俏一身皂。这种吸光的纯黑色确实与她雪白的肤色非常相称。花纹修饰很简单,胸前有两道月白接近鹅黄色地条纹装饰,使双乳隆起的曲线更加醒目。腰身的两侧也有两条同样颜色的竖纹装饰。显得纤细的腰身柔弱而收束有致。衣料很柔软,裙摆微微起摺,将将露出半截小腿地弧线。 女人真是需要打扮啊,可是对于七心这种女人来说不需要刻意妆。扮,摘下面具就足够了。但当她全身上下焕然一新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不仅仅是惊艳。也许惊艳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七心,你看见她,会忘了周围地别人,感觉自己不是在人间。她的美与我曾见过的绿雪不同。绿雪的魅力在于神韵。看见绿雪。你会觉得周围的一切,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变的生动温馨充满韵味。绿雪和七心,是女子之美两个不同的极致。 看见今天的七心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绿雪,站在那里愣住了。还是紫英走过来拍了我一把:“你发什么愣,没见过美女啊?还不快过来坐下!” 我坐下地时候看见了宣花居士的脸色,他向我讪讪的笑了笑。估计宣花也是第一次看见他师妹如此,眼神中惊艳的诧异还没有消。该来的都来了,就等着今天最重要的客人风君子了。我坐下后不久,屋外响起了脚步声,两个人的,有一个人的脚步非常轻。我听出来了,是风君子和柳依依,他们一起来的。 我听出来了紫英也听出来了,轻轻推了七心的腰间一下,示意七心起身去开门。走廊外,风君子领着柳依依溜溜达达的走过来,伸手正要推门。此时门开了,门前站着的是亭亭玉立的七心。风君子推门的手悬在半空忘了放下。 在场的人,只有柳依依无比天真纯洁。她不像风君子那样发愣,而是立刻拍着手惊叫道:“七心,你今天太漂亮了!” 七心的表情有点腼腆,小声说了句:“你,你们来了?依依你快进来吧。” 七心说话的时候站在那里没动,和风君子脸对脸也就离一尺多远。风君子没说话,揉了揉眼睛还是看着七心。这时紫英走过去推了风君子一把:“怎么了风君子?今天见到真正的美女了?” 风君子伸手扶了扶下巴,这才把嘴合上。他稍有点尴尬的说:“不是见到美女了,我差点我以为飞升到仙界了。今天一进门面前站着的是天上地仙子。” 七心面色微微一红。柔声道:“君子取笑了,快进来坐下吧。就等你开席了!” 风君子进门,宣花居士起身抱拳:“这位一定就是风君子了,久仰大名。没想到今日见面,你竟然……” 风君子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嬉笑道:“我们竟然认识对不对?我可是在你那里买过毛笔、宣纸、小泥人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紫英招呼道:“原来也是熟人啊。那就更好啦。大家快坐,我去催厨房上菜。” 酒菜很快上来,摆满了一桌。知味楼的酒不用再说,是人间难得的佳酿。风君子是属于酒量不是太好却喜欢举杯的,宣花和紫英地酒量显然很不错,频频添杯相劝。七心酒喝的不多只是沾唇而已。至于柳依依,当然滴酒不沾也不吃菜。紫英说她正在修行一种道法需要禁食,大家也不强求,只是让依依坐着一起聊天。 酒到酣处,宣花居士的嗓门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话也多了起来。交谈中我才得知宣花居士俗家就姓宣,俗名宣一笑。宣花敬了一圈酒,放下杯子,用哄亮的声音对风君子说道:“真没想到你这位身藏不露的高人如此年轻!多谢你上次出手救我师妹。我这次来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以示谢意。”说着话将一件东西从随身的包中抽了出来。 宣花送给风君子的。是一柄宣纸折扇。这柄扇子以细节纹紫竹为骨,打开最外圈是蓝色的一条封边。扇面的一面纯白,另一面淡黄色地底纹上还分布着星星点点的金粉。这是芜城自古以来文人名士的珍爱的随身之物,往往都请名家提字作画于其上。宣花居士出手当然不能是凡品,这柄扇子虽然不能说是十分贵重。但是却相当的典雅精致。 风君子口中称谢接过了扇子,打开道:“好漂亮地洒金白云扇!洒金留墨宝,白云描丹青。这两面。怎么都是空的?” 宣花居士:“不好意思,我们都不擅书画。我上次听说知味楼牌扁上那三个字是三位书法高手合笔写成,巧妙非常。但是我见到之后,却发现‘知味楼’三个字上面横书的‘石记’二字,神采更加超然。我打听过,听说是风君子你写的。这样的话,我如何还敢动笔?还是你自己亲手题字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风君子呵呵笑了:“你过誉了,过誉了!对了。你怎么想起来送我一把扇子?” 宣花:“这不是我地意思,东西虽然是我送的,可它是我师妹七心挑的。” 风君子转头用询问地目光看着七心。七心端起一杯酒对风君子道:“白云洒金天心动,扇随君子携风流。你既然姓风,名称君子。我想送这件东西应该是最适合不过的。” 风君子看着七心眼神一亮:“白云洒金天心动,君子持扇袖携风。好好好,没想到你也有如此信口拈来的文思。我敬你一杯,你的心意,我多谢了。” 这时七心轻轻咳嗽了一声,抬头道:“干了这杯酒,我想求君子一件事。” 风君子:“我喝我喝,你说你说。” 七心:“我日前听说,你与张枝有了一些误会,张枝哭着离开芜城回孤云门了。我虽不知道你与张枝因为何事起了争执。但是我很了解张枝这个人,本性善良,脾气虽然有点大但是在你面前却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我想她不会因为任何事有意开罪于你,我回终南之前,也不希望看见你们之间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是误会的话,希望君子能够早点开释。我想你们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仇怨吧?” 七心这一番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她会为张枝求情!别人求情也就罢了,七心开口求情风君子可不好不给面子。他吞吞吐吐的答道:“这个,这个,我和她之间当然不会有什么仇怨。就是说着说着把话说僵了,我大概当时在气头上语气重了点。她如果不跟我顶嘴就好了……算了,其实她也没什么错。找个机会,我会和她道歉地。过一段时间我还想去一趟孤云门……” 七心:“如此,我就放心了。” 风君子说他当时语气重了点,恐怕是轻描淡写。他发火的样子我一个星期前刚刚领教过,以张枝的脾气恐怕真受不了,被骂哭了很正常。这时柳依依适时的插话道:“风君子,你既然不和张枝计较了,那也不要和哥哥计较了吧?上个星期的事,是石野哥哥不对,但是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天天还对他板着脸好不好?” 这里忘记说我了。其实刚才酒桌上虽然热闹,但是风君子一直故意没有理我。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也不看我,把我晾在一边,还在那里做生气状呢。这时紫英也站起身来劝道:“石野,你快给风君子敬一杯酒,你先干为敬。以这杯酒向他道歉,你确实错了。” 有这根竿子架起来我还不赶紧往上爬。端起酒壶将风君子的酒杯添满,自己也端起满满一杯酒起身道:“风君子,上次的事情,确实是我错了。实在对不起,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喝了这杯酒,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风君子这才转头看我,瞪了我一眼,说了一句:“算了!谁叫我这人脾气好呢?不跟你计较了。”说完他举杯一饮而尽。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宣花和七心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宣花很好奇的追问,其它人七嘴八舌的好不容易解释清楚。没想到听完之后,宣花端着杯子哈哈大笑,笑声震的窗户上的玻璃都出了响声。他大概是觉得这件事太有意思了! 这顿饭吃的三个多小时,直到九点多钟才结束。宣花起身告辞的时候,紫英却把七心留了下来,说找她还有一点事。宣花走后,紫英却没有什么事找七心,冲我勾了勾手。她的意思我当然是心领神会,拉着依依一起随紫英出来又把门关上,让七心单独与风君子道别。 ****** 本卷中,石野身世的疑问即将浮出水面。其实我也不想让这个傻小子太早意识到这个问题,可实在是没办法啊!随着慧根显露,这小子越来越聪明了。诸位读者朋友发现了石野这种不知不觉的变化吗?不如此,后面的丹道心法与口诀我也无法通过他的描述写出来。 第十一卷 省身篇 123回 无名天地母,空谷一声啼 我们三人刚刚走到门外,走廊的另一端一间大包间里走出来一群人。这显然是一桌刚刚结帐散席的食客,一群人当中簇拥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这位老者我认识,正是曾经在体育场教我五禽戏的高老爷子,也是帮我在市委大院门前卖枣的高飞尽高老书记。 高老爷子也上知味楼来吃饭了,我正想上前和他打声招呼,却敏感的发现身边的紫英举止很反常。她也看见了那群人,脸色变的煞白,嘴唇在发抖。我感觉她发抖的不仅仅是嘴唇,全身都在发颤,双脚也站立不稳。我发现了柳依依也发现了,赶忙一左一右扶住她。我扶住她的身体,紫英的腿一软,软软的靠在我的怀里,双肩还在轻轻的抽动。 “紫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很担心的问道。她的样子太奇怪了,这是一个小女孩受到莫大惊吓才会有的表现。可韩紫英不是小女孩,更不是遇事失措的人。 紫英抓住我的手腕答道:“没什么,也许是最近几天太累了。……小野,你扶我到办公室休息一会。……依依,你先回去吧。”她嘴里说没事,可说话的时候手却抓的很紧。如果换成别人的手腕,恐怕指甲都会刺到肉里。 我扶着她走进办公室,柳依依跟在身后道:“紫英姐姐不要紧吧,会不会是病了?” 走到沙发旁边紫英却不坐下。仍然紧紧抓着我地手软软的靠在我的身上。她对依依说:“我没病,你不用担心我。你先回去吧,我找你石野哥哥有些事情要说。” 依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我也劝道:“依依你先走吧,有我在这里照顾,紫英姐不会有事的。”柳依依听话的先走了。 我关上门。劝紫英坐着,紫英却不坐。我只好自己坐在沙发上,将她抱在怀中,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地发抖。她将脸贴在我的胸前,闭着眼睛不说话,脸上有惊恐神色。看她的样子我愈加肯定自己刚才的判断,她是被吓着了,或者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往事。 “紫英,你怎么了?突然间很害怕的样子。是不是看见了什么让你害怕的人?” 紫英伸出一只手勾住我的腰:“是的,刚才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人?以你现在的修为。难道会怕一个人吗?” 紫英:“你不懂,情况是不同地!我不是怕他,而是看见他就回忆起一件往事。那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快二十年了,没想到……” “是刚才的那群人吗?那群人中有一个我还认识,是一个白发老者。” “什么?你认识他!”紫英在我怀中坐了起来。双手攥住了我的肩头。 我吃了一惊,让紫英感到害怕的人怎么恰恰是高老爷子?这也太巧了。我刚刚结识风君子地时候,风君子在市井中给我指点三大高人,第一个就是高老爷子,第三个是韩紫英。难道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故事吗? “他叫高飞尽。是芜城解放前的战斗英雄,也是建国后第一任地委专员和市委书记。” 紫英的手还没有松开,语气仍然很紧张:“这么多年了。我终于知道他的名子。小野,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他和你地关系怎么样?好不好?” 见她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样不住的发抖。我轻轻地抓住她的胳膊放在我的腰间,伸手把她揽在胸前。看来高老爷子曾经给紫英留下过不愉快的回忆。我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先告诉了她我和高老爷子的关系。从在体育场认识开始,包括他帮我与杨小康卖枣等等。 我一边说一边看紫英的脸色,心中突然一动,想起了一件事。去年,紫英第一次对我亲口承认她出身妖物的时候曾经提起过一段往事。她当时说十八年前在飞尽峰被猎人所伤。伤她的人是个刚阳之气很重的人。看来,那个猎人十有八九就是高老爷子了。如果是这样地话,高老爷子与紫英之间有仇,还真不太好办。 我一直看着紫英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紫英,我记得你说过,十九年前在飞尽峰中被猎人所伤。他就是那个高老爷子吗?” 我不问还好,我这一开口,紫英就像一个受尽了婆婆气的小媳妇,用力点了点头,眼泪涮的就下来了。她不说话,在我怀里抽抽搭搭哭了起来紫英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我都是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等她哭完了再说。虽是妖类,可是无端被人所伤,确实够委屈的。她足足哭了有一刻钟,这才止住了悲声。 “紫英,不要伤心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问你,你恨他吗,是不是想找他报仇?” 紫英:“当时确实有点恨,可是后来就淡了。他是上山打猎的猎人,我是山中的猎物,他伤我也是正常。我只是怕,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他,我就突然想起当年的情景,全身就忍不住的发抖。……如果是个陌生人,我还真说不定想教训教训他。没想到他是你的长辈,对你还那么好,这笔帐我就不和他算了……” 紫英的话说的有点乱,一会说恨,一会又说不恨,又说想教训高老爷子,又说算了。可见她现在的心情很乱。说句实话我也很为难,高老爷子对我不错也是个好人,如果紫英真要找他报仇我也不能眼看着不管。当年他确实打伤了紫英,这笔恩怨也真地难消。 “紫英。我觉得有点奇怪。以你五百年的修行,怎么会被一个打猎的人伤到?”这确实有点不合常理,那高老爷子虽然会内家功夫,也在修炼先天元气,可也未必是紫英的对手。 紫英在我胸前答道:“小野,我是妖物。妖物的修行你不清楚,和你们这些修行人是不一样的。十九年前我地修行未足,虽然能够化成人形但也是需要耗费法力的。所以我在山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还是以原形出现。这时是我最弱的时候。……怪我自己不小心,他也不是普通人……当他开枪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他那一枪,打断了我一条腿。我永远忘不了那突然的‘砰’的一声。” 听见紫英断了一条腿,虽然明知道她现在好好的在面前,我的心里还是一颤,不由自主的将她抱紧。有些紧张地问她:“你的腿已经没事了吗?” 紫英:“已经没有事了。本来还有前后两个杯口大的伤疤。可是听完天书‘化形篇’之后伤疤也没有了,所以你没有看见。还真得谢谢风君子,如果他不让我去听天书,我还真不能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 “化形篇那么神奇?那为什么赤蛇鞭的鞭痕消不掉呢?” 紫英:“那可不是普通的伤痕,何况风君子地‘化形篇’只背了一半。……我又没有你的金龙锁玉柱。当时又没有紫英衣护身。别说赤蛇鞭,就是那个高老头子手里拿的步枪对我来说也是致命的。” “步枪?一般军用步枪的近距离射击,我也挡不住。” 紫英地表情平静了许多,伸手指在我胸前点了一下:“笨蛋,用身体去挡子弹干什么?用御物之法定住子弹!如果功夫不到的话。也可以御物之法定住枪栓,谁还能对你开枪?我当时受伤,那是事发突然没有反应过来。断腿之后。法力一失,想跑都跑不远了。” “那你最后是怎么脱险的呢?” 紫英:“说来也巧,有一个人及时出声救了我。” “有人救了你,什么人?这个人能找到吗,我要好好谢谢他。” 紫英:“就算找到恐怕也不认识,不是大人,是个婴儿。” “婴儿?一个婴儿在拿枪地高老爷子手下救了你?” 紫英:“当时真是太巧了。我受伤后拖着一条腿想逃走,姓高的顺着血迹追了过来。在他就要抓到我的时候,山间的一块大石的凹陷中突然传来一个婴儿的哭声。他被哭声惊动了。没有继续追我,起身去找那个婴儿了。后来,我躲在暗处看见他抱着个婴儿下山了。” 这件事真的离奇惊险,听到这里莫名的我松了一口气:“紫英,不要再害怕了,现在你已经没事了。有我在,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当年地仇人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如果你出不了这口气,你就朝我来吧。要不哪一天我给你找一把枪,你给我的腿上来一枪好不好?算我替高老爷子还你的。……仇人知道了,恩人其实也好找。那个婴儿不是让高老爷子抱走了吗?一定是个被人丢在山中的弃婴,去问问高老爷子就知道他现在是谁了。” 紫英:“我不开枪打你,有机会我用牙咬你。……那样的仇我也不打算报了。如果你能打听到那个婴儿是谁,告诉我一声,我还真想谢谢。” “现在还怕吗?你刚才的反应好强烈呀,把我和依依都吓坏了!” 紫英居然点了点头:“怕,还是很怕。我不是怕那个姓高的人,我是莫名其妙的觉的身上发冷,想到了很多东西。假如这世上没有你,不知道我现在会怎么样?” “冷?那就抱紧一点。世上不是有我吗?不要想太多……”说话间我又觉得紫英的双肩轻轻的颤抖起来。 这一夜,我没有回学校,一直留在了知味楼。紫英一直抱着我不松手,我就这样把她搂在怀里在沙发上坐了一夜。深夜里,她蜷缩在我胸前睡着了。熟睡中她似乎还做了梦,喃喃的喊着我的名子。办公室外发生的事情我都无心理会,也不知道风君子和七心是什么时候走的。幸运的是,第二天紫英在我怀中醒来后,心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仍然是那个温柔大方的韩紫英。 又安抚了紫英一番,见她已经没事这才放心下来。时间是清晨,我没有直接回学校,走向了芜城体育场。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高老爷子的地方,他每天早上都会在那里打拳。走在路上我突然想起了一年多以前的一件事── “都说芜城特产的异兽香妃麝五百年前就绝迹了,可是我十八年前还看见过……” “高老,你是怎么看见的?不会是眼花了吧?” “别看我现在年纪不小了,可眼神还好着呢!那时的眼神更好。那一次我拎着一只五六半自动到飞尽峰打猎,看见一只小鹿一样的动物。……” “不对呀,你看见的小鹿。九连山中过去是有麋鹿活动的,现在没了。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小麋鹿而是香妃麝呢,你又没见过香妃麝?” “那只小兽皮毛可漂亮了!麋鹿哪有那么漂亮?还有就是气味,当时我站在下风头。风中传来一阵特别舒服的香味,我抬头一看,山石上站着一只小兽。香味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与香妃麝的传说一模一样。” 这一段对话是一天早上高老爷子和打拳的老头老太的一段闲聊。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当时我也在场,很好奇的问了有关香妃麝的传说。就因为好奇,我记住了,今天突然想了起来。没想到我无心听到的一段话,居然就是韩紫英与高飞尽之间的一段公案。紫英对我承认她是妖物,却一直不肯说她是什么变的。我理解她的心思,她希望在我的心目中她就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不要联想到其它的东西。我今天终于知道了,她是传说中早已灭绝的香妃麝所化形。 香妃麝灭绝就灭绝了吧,恐龙也灭绝了,只要紫英还在就足够了。 走进体育场,高老爷子一身白色的练功服十分醒目。除了刮风下雨,每天这个时间他都会在这里打太极。以我今日的修为,就算不用青冥镜,也能看见他周身上下隐隐笼罩的一层金光。他确实是一个刚阳之气极重的人!我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等待他们练完拳收住架式。 我已经好久不来了,但那群老头老太还记得我。打完拳纷纷对我打招呼,问我为什么不来练拳了?我一一笑着回答说已经高三了,学习比较紧张。高老爷子也笑呵呵的过来问我:“小石头,学习也需要一副好身体呀!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那身子骨!……最近感觉怎么样?我看你的气色比刚认识的时候好太多了。……今天怎么有空,又来看我们这些老人家?” “老爷子,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我有一件事情。” 高老爷子看着我:“找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事,不会又让我帮你卖枣吧?” “黄金枣秋天才有收成,老爷子喜欢吃等到季节我给你多送点来。今天找你想问一件事,听说你十九年前在飞尽峰拣到过一个弃婴,有没有这回事?” 老爷子愣住了,不解的看着我:“是有这回事,你怎么知道的,那孩子怎么了?……不对,我想想,你有一次告诉我你是石柱村的人是不是?” “这和石柱村有什么关系?” 高老爷子看着我神情又惊又喜。让我不知所措。他突然说了一句:“你今年十九周岁了吧?你们村金老头身体可好?” “我十九了,下个月就满二十了。金爷爷身体很好,你认识他?上次你帮我卖地枣就是他种的。”我本来想问高老爷子拣到弃婴的事,没想到老爷子答非所问,还提起了石柱村和金爷爷。 高老爷子:“这么巧啊,有十九年没见了。我教你的那套五禽戏。就是解放前金老头教我的。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是你金爷爷让你来找我的吧?这世界真小,竟然是小石头你。” 高老地话就像黑暗中的一道亮光在闪现,我听出了话中的意思。他居然认为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弃婴,而他拣到弃婴的那件事,金爷爷也知道。听他的语气,那孩子应该在石柱村,今年十九了。 我皱着眉头问他:“老爷子,你慢点说,一件事一件事的说。你的意思。你认为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弃婴?” 我这句话本来是否认的意思,我当然不是弃婴,我地父母在石柱村待的好好的呢。但高老情绪有点兴奋,没有听出来,反而认为我是承认了。只听他的语气激动起来:“看见你我当然认不出来。但是我还有别的办法认出你。你把你衣服掀开来,你胸前是不是有一个胎记?” 我胸前没有胎记,他一定是搞错了。我下意识地掀开了衣服,只见高老看了一眼就张开双臂把我抱在怀里,有力的大手拍着我的后背:“果然是你。孩子你长大了!你真是有心人,还不忘记来找我这个拣到你的老头子。你胸前的那个红色胎记,小时候看上去就像一朵梅花……” 我胸前是有一朵血红色地梅花印记。可那不是胎记。那是赤蛇鞭刺中的伤痕!本来受伤的是风君子,可是他也不知用什么古怪地道法借我金龙锁玉柱一用,我胸前就突然多了一道这样的伤痕。而高老爷子拣到的那个孩子,胸前居然有一模一样的胎记,这实在是太巧了! 高老爷子现在的情绪既兴奋又高兴,我三言两语还真跟他解释不清楚。算了,暂时不解释了,先把事情问清楚再理解不迟。我也拍了拍老爷子的后背:“高老,您先别光顾着高兴了。别忘了我今天是来问你事情的。你是怎么拣到那个弃婴的?过程能告诉我吗?” 我没问他怎么拣到我,只问他怎么拣到弃婴。可惜高老没有听出话中的意思,但这句话也提醒了他。他松开了我,拉着我地手:“你今天终于来问我这些了。来,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谈。”我们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听高老爷子讲过去的事── 快二十年前,也就是一九七一年。那时候正赶上批林批孔破四旧、牛鬼蛇神满街斗,是十年动乱中最混乱的年代。当时芜城地区的领导高飞尽已经被革命委员会“夺权”靠边站。面对着乱糟糟的局面,高飞尽心情烦闷,经常躲到乡下做了一个什么都不问的逍遥派。这年十月上旬的一天,他在武装部借了一杆半自动步枪,到人迹罕至的飞尽峰打猎解闷。 至于他打伤香妃麝,拣到婴儿的那一段。紫英已经告诉我了,关键在于下山之后。他抱着婴儿走下飞尽峰,却在山脚处迎面碰到一个熟人。这个人姓金,是芜城乡下石柱村的一个老中医。在解放前打游击的时候,高飞尽有一次受了伤,躲在昭亭山区老乡家里养伤,是金爷爷来给他治的伤。后来金爷爷还教了他一套能强身健体的五禽戏。 金爷爷今天到飞尽峰来采药,却看见高飞尽抱着个婴儿下山,当然要问他怎么回事。听说这是山中拣到的弃婴之后,金爷爷就问他:“你想怎么安置这个孩子?现在城里时局那么乱,连你自己都说不好明天会不会挨斗,带着这个孩子回去怎么照顾?” 高飞尽一听觉得也是,就问金爷爷怎么办。金爷爷说:“我们乡下还算比较太平。这样吧,你把这孩子交给我。我们石柱村有一对夫妻婚后三年都没有孩子。一直想要一个,哪怕是抱养都行。我把他带回村里,交给那对夫妻抚养。你放心好了,那户人家相当不错。” 听到这里,就像有一柄重锤在我耳边敲响了一面铜锣,震地我的脑中嗡嗡乱响。我刚才以为高老爷子是误会了。可是他现在说的那个人分明就是我。一九七一年十月上旬?我户口本上的生日就是一九七一年十月八日!在这半年中,我们村没有同样年纪的孩子。婚后三年无子?我父母是一九六八年结婚的!我们村好像也没有其它人家有这种情况。 高老爷子还说了什么,以及我是怎么和他道地别离开的体育场,这些我都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我没有去学校,而是失魂落魄像梦游一般走在路上。不知不觉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手持青冥镜站在菁芜洞天中,浑身上下都是水。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傻傻的站在那里。这时对面竹舍后朱果林中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早晨来打泉水的柳依依。依依看见我吃了一惊:“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是来帮我打水的吗?”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式的答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在这儿。” 我反常的样子让依依很是吃惊也担心起来。她放下水壶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哥哥,你的样子好奇怪呀?……啊!你地心里怎么这么乱?” 柳依依会他心通,精通共情之术,我脑袋中空空荡荡又心乱如麻的情绪她立刻感觉到了。她扶着我走进了一间竹舍,让我坐下。依依半跪在我身前。双手放在我膝上,抬头看着我的眼睛问道:“哥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告诉依依好不好?……我隐约好像听见你在心里问‘我是谁’,这倒底是怎么了?” 依依的话终于让我从混乱中清醒过来。我平定了一下情绪,伸手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依依,哥哥没事。就是刚刚听人说了一个故事。觉得心里有点乱。……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你别管我了,快回绿雪茗间吧。……放心。我真地一点事也没有。” 依依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神色很疑惑的走了。依依走后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心潮起伏。活了快二十年,陡然间怀疑爹不是亲爹娘不是亲娘,自己不知从何处而来?这是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感。也许是高老爷子搞错了,这只是个巧合,那个胎记就是证明!可是,我怎么偏偏胸口就多了这么一朵伤痕呢?这件事我父母一定清楚,可是我怎能开口问他们这样的问题?金爷爷一定知道。我一定要找机会去问金爷爷,把事情搞清楚!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暖香传来,紫英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前。我抬头看见她的时候,听见了关切地说道:“小野,你有事!柳依依刚才特意来找我,说你心乱如麻神思恍惚。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病了。告诉我,你是不是去找那个高老头了?……倒底出了什么事。” 紫英知道我认识高飞尽,一下子就猜到我早晨去找他了。柳依依不懂很多俗事,有些事我没法和她说,但紫英不同。如果我想找一个人诉说的话,她是最好的对象了。 “紫英,你过来坐下。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昨天说地那个山中弃婴,很可能就是我!” 紫英大吃一惊:“小野,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是见过你父母。” “我只是说很可能,没说我一定是。今天早上的事,你听我慢慢说……” 紫英紧挨着我坐了下来,我将今天高老爷子告诉我的一切转述给她,也详细说了我心中的疑惑。紫英一直轻轻抚摸着我的手背,静静的听我说没有作声。直到我说完之后,她才问了一句我刚才没想到的问题:“石野,假如你真的就是那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比如,你打算如何对你现在的父母?” 紫英这个问题问地妙,她没有追问我究竟是谁,而是在问──现在的我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此时我的思路已经完全清楚了,看着窗外的斑竹林说道:“父母对我,一直就是对亲生儿子那样,甚至比其它人家对亲儿子还要好。从小到大,除了小心照顾从来没有打过骂过。家里哪怕是只有一口好吃的,总是先给我,然后才轮到我妹妹。有这样的父母,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是不是亲生的不重要!” 紫英:“我感觉你父母对你不是普通的娇惯,你也不是娇惯出来的孩子。他们对你,好像有点太客气了!” “是吗?我没有感觉到。但是小时候,村里有人说过我是石头缝里拣来的野孩子。算了,这些话就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问我父母的,我也不会让他们知道我在怀疑自己的身世。就算我就是那个弃婴,也让他们一直把我当亲儿子,我也一直把他们当亲父母。不点破,是最好的选择。” 紫英:“难得你有这么好的性情,你确实应该这样对他们。那么,你如何追查这件事,还想不想追查这件事?” “想,当然想!我也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那个弃婴?如果是,我为什么会一生下来就被弃之深山?” 紫英:“你恐怕不太清楚,但是我经历过那个年代。当时天下动乱人人自危,有许多良善之人被逼的走投无路。想想柳依依一家人的遭遇不就是如此吗?也许那个弃婴的亲生父母也是走投无路实在没有办法。可是父母之心总不能对孩子太绝,就算抛弃也要抛弃在人多的地方,没有弃之飞尽峰的道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还真需要搞清楚。……你打算怎么查?” “要想知道我是不是那个弃婴很简单,只要私下里悄悄问金爷爷一声就行。孩子是他抱回石柱村的,一切迹象都表明是我。唯一有点出入的就是那个胎记。” 第十一卷 省身篇 124回 有名万物母,抱玄结胎衣 紫英看着我,站起身来,伸手将我的脑袋抱在了胸前。然后她幽幽的说了一句话:“小野,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修行人易筋洗髓之时,肌肤会焕然一新,一般的胎记伤痕都会消失。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经历易筋洗髓。……如此说来,那个胎记倒不是什么疑问。后来你胸前又多了那道伤痕,恐怕是天意!” 紫英的话彻底打碎了我心中还残存的一丝可能是巧合的侥幸。抱我回村的是金爷爷,在我小时候替我易筋洗髓的也是他。我把脸贴在紫英的柔软的双乳间,怅然叹道:“这样的话,已经没有疑问了,我就是那个婴儿。紫英,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金爷爷就是正一门的守正真人。我很小的时候替我易筋洗髓的人也是他。” 紫英也吃了一惊,但不是我想像的那样震惊:“看见黄芽丹,就知道随手泡酒。这不可能是一般的中医,甚至不是一般修行人能有的气度。我早就起疑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守正真人!难怪他会承认与你有师徒之缘,几次三番出手救你。……小野,真是天意让我来到你的身边。你刚刚出生不久,就救了我的命。” “话不能这么说,应该是你们两人同时救了我才对。高飞尽不打伤你,你不逃走,就不可能把他引到我在的那个地方。你不把他引去。他就不可能拣到我。她如果不发现我,我一个初生婴儿弃在深山中哪有命在?说起来,你也是我地救命恩人!” 紫英:“这一段因果确实复杂,连我也说不清了。……就算你问金爷爷和高飞尽,恐怕也很难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一个是拣到孩子的人,一个是抱走孩子的人。不是丢弃孩子的人。” “我忘了问了,不知道当初我身边有没有什么留下线索的东西。” 紫英:“这确实是线索。不过,你却忘了另一个局外之人。这个人表面上看与你地身世毫无关系,但他却成了一个巧妙的牵线之人。你说说这个人是谁?” “风君子!就是他!高老爷子还有你,都是他带到我面前的。他特意要我去接近你们,而且发生在同一天。还有我胸前那个胎记,本来已经没了,他莫名其妙的又给补上了!” 紫英:“可是你出生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呢!我想他一定知道什么,可是他没说。这个人对于你。实在是太奇妙了!我也得谢谢他,你就是他送到我面前的。……他每天下午上课前都会到绿雪茗间喝一杯茶。想找他现在去时间正好。” 我和紫英商量已定,一起出了菁芜洞天,来到绿雪茗间。风君子正坐在那里喝茶,一边还在听柳依依说着什么。我估计是在说我的事。一见我进门,还没等我开口,他先说话了:“石野,你老实交代,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今天上午不去上课。还跑到菁芜洞天去吓唬柳依依?” 依依在一旁道:“哥哥没有吓唬我,他只是心里乱。” 风君子:“那还真有事,石野。你跟我到后面来。” 风君子有话要问我,我也有话要问他,跟着他走进了绿雪茗间的后室。柳依依还想跟进来,让紫英给拉住了。进屋的时候我关上门,风君子已经坐下了,看着我问道:“柳依依说你神思恍惚心乱如麻,还在心里问‘我是谁’?不对呀!……胎动的心法和口诀我还没教你,你地换骨人劫还没到,怎么现在就迷糊了?” 风君子的话我听的不是十分明白。坐下答道:“这恐怕真是一场躲不过去的人劫。今天早上我才知道,我不是现在父母亲生的。” 风君子跳了起来:“你不是发高烧了吧?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种话呢!” “风君子,你不知道吗?” 风君子:“我能知道什么?你爹妈生你地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呢?” “可是紫英猜你应该知道些什么。” 风君子:“这和韩紫英又有什么关系?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看风君子的表情,真的是很意外,这件事情的发生他好像并不知情。也许韩紫英猜错了?无论事实如何,我既然问了,就应该把话讲清楚。于是我从昨天晚上在知味楼看见高老爷子发现韩紫英反应不对开始,从头到尾讲了有关我身世的疑惑。最后我问道:“风君子,想当初你在传我丹道之前,曾在市井中指点我去结识三大异人。那一天你指给我看地第一个人是高飞尽,第三个人是韩紫英。难道这是偶然吗?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风君子看着我,面上露出少有的困惑之色,仿佛在苦苦思索。良久之后,他开口问了我一句话:“张先生对你提过命算中的金口玉言,我也跟你讲过佛法中地随口禅。这两者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同,那你说它们同在何处,又不同在何处?” “这与我的身世又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因果复杂,你只管回答。” “不论是金口玉言还是随口禅,其神奇之处都在于四个字──言出即法。在我看,没什么不同,如果一定要说不同。那就是人的不同,而非法的不同。金口与随口,是有欲与无欲的区别。” 风君子:“太妙了,你能说出‘言出即法’这四个字。你要知道这四个字的境界,我早已在参详,直到今日才算完全参悟。这还要多谢你了!今日的你就是当初的我。你有此觉悟,可以修行四门十二重楼中第三门地丹道了。” “我是想学下一门地丹道,可我现在问的是身世。” 风君子:“我谈的就是你的身世。今日跟你讲清因由,你自己去寻找源头。……想当初我给你一幅古画的时候,你随口说出是造纸厂地废纸堆里拣来的。你把鼻烟壶送给杨小康的时候,随口说出是从金爷爷家里拿来的。我就知道你有此福报。” “不是神通是福报?” 风君子:“金口玉言为帝王。位极天下,是凡人莫大的福报。随口禅出破天机,言出即法,是修行人莫大的福缘。这不是人人能有,也不是一世修行所能得。要珍之惜之,莫毁于行!……其实我也有此福缘,言出即法不仅仅是说话,所行也暗合于道,能解因果。所以你问我为什么把你带到高飞尽和韩紫英的面前,其实我也不知。刚刚才想明白。” “搞了半天你什么都没说!” 风君子一笑:“石野,你看我刚才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这一笑和这一问有点古怪,我只有老老实实的答道:“我不知道,真看不出来也听不出来!” 风君子:“其实我对着镜子看我自己的话,也分不出来!……我就不难为你了。给你一点提示韩紫英想到了我这个局外地关键之人,可是我听你一说,又想到了局内的关键之人。这个人就是守正真人金三山。这件事中,如果金爷爷就是个普通的乡村中医,倒也没什么可疑。可别忘了他是守正真人。如果你是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他怎么可能从小为你易筋洗髓,以此隐去了辨认你身份的胎记?” “你是说守正真人知道我的身世。我应该去问他。” 风君子摇头:“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告诉你。如果他想告诉你,那么在你去正一三山见到他地时候他就应该告诉你了。我问你,你我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无话不谈了吧?但是我不想告诉你的话,你问我有用吗?” “根据我的经验,确实没用。” 风君子:“在这样的事上,守正与我可以说是同一种人。所以,你问他也没用。没用,不如不问。” “那我应该怎么办?” 风君子:“你地运气来了。我要等的就是这一天!想知道你的身世,有一个办法,用慧眼神通去看。修行人地大神通可知过去未来,你去看一看二十年前所发生的事情不就什么都清楚啦?” “可我没有这个神通,你要教我吗?” 风君子点头:“修行,仅仅靠师父传法也是不行的,弟子本人的机缘更重要。我可以告诉你,四门十二重楼第七重楼‘胎动’到第八重楼‘婴儿’之间有‘换骨天劫’,这你已经知道了。突破‘婴儿’境界之后,在‘阳神’境界之前,又一重天劫叫‘苦海天劫’。当修行人历此劫之前,尤如站在苦海岸边,回头可以追见往昔种种因由。之所以称之为天劫来临,因为放不下就无法渡过苦海行将彼岸。……不论放下放不下,修行至此就有追眼神通。” “那么远呐?我至少还差两重境界。咦,风君子,你应该过了这个境界了!那你应该有追眼神通,你替我看一眼不行吗?” 风君子笑了:“神通人为本,知缘有未及。这在我对你讲解耳神通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人的神识总有极限,神通也不是无所不能,也要讲究缘法。有追眼神通不见得过去什么事都可以看到,还要施法时满足特定的条件。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不能帮忙,就算我站在苦海岸边回头,看见的也不一定是你。我今天只讲因由,让你自己去找源头。刚才说你的运气来了,是说我终于可以传你第三门丹道,等你境界到了,自己地事情自己知道。” “你终于能传我第三门的丹道了?这话什么意思,以前传不了吗?” 风君子:“确实是这样,就算我想教你恐怕也学不会。我要等的就是今日这个传法的机缘!你知道吗?为什么那么多修行门派所传的丹道只到金丹大成为止,往后却无诀无法全凭弟子领悟?比如说终南派。……因为修行至此,如果弟子没有福缘福报,师父是教不了的。按照境界来说,金丹大成已经不低,可是到此只算个守尸鬼。继续往后,如果苦海天劫不渡,到头也不过是个落空汉。” 金丹大成守尸鬼,苦海未离落空汉。风君子这是第一次用嘲笑的口吻形容修行中的境界。而我此时的境界,在他口中不过是个守尸鬼而已。我苦着脸问他:“为什么我的运气就来了呢?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世?” 风君子:“这个嘛,说起来就复杂了!你现在是不是在问自己究竟从何而来?在你叫石野之前,又是什么人?如果去掉石野这个名子,你又是谁?今天你神思恍惚之际,是不是一直有此疑问?” “是的。” 风君子:“这便是丹道中‘胎动’的心境。其它人有此心境也是不够的,因为它必须在真空境界之后。而今日,你可以了!……如果我不传你心法口诀,让你自悟自修,如果机缘巧合说不定也能有所境界突破。不过嘛,还是我教你更好。……石野,我早就给过你一本《老子》,你看了吧。现在把第一章背出来。” 风君子居然叫我背书。《老子》五千文我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开口就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老子的这一段话,玄妙异常,是相当抽象的精神思辨,其境界就如漂浮在高空中的浮云不可捉摸。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人对这段话有不同的理解。我每次读到这一段,所感受到的就是玄之又玄。 风君子在我对面说道:“很好,一字不差。我告诉你,这段话,就是我四门十二重楼丹道中‘胎动’的口诀。也是自古以来丹道中人所追求的‘玄关’所在。……你回去好好想想,今夜子时我在老地方传你心法。” 一直以来我苦求不得的“胎动”口诀,是我早熟背的一段文字。想想也不意外,风君子以前所教的口诀不都是借用经典吗?经典人人会背,但无人点化也只是纸上义理文字而已。我问他:“你的意思是──老子这段话在讲丹道口诀?” 风君子:“老子未必在讲丹道口诀,但丹道可以此为口诀。四门十二重楼是我所创,又不是老子所创!天下各家道法除了阳神境界大多用‘长生诀’之外,此前各重境界类似口诀不同,我只是借用而已。……我问你,我给你的那本书上明明写的是‘元之又元’,你怎么自己读成了玄?” “你给我的那一本是纪晓岚编四库全书的版印本。清代为了避康熙帝玄烨的讳,改玄为元。我读了这么多书,这些还不知道吗?” 风君子点头:“我可不能拿老眼光看你了,你不再是我刚认识时候的那个石野,学问渐长啊!再问你一个问题吧,我明明教你的是丹道,可是你与佛门修行却非常有缘。就算一个真正的和尚,学佛门修行也未必有你如此精进,这就不是我这个师父的能耐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也不知道,你说呢?” 风君子:“牛顿曾经说过一句话,我们课本上有。他说他站在什么上来着?” “站在巨人地肩膀上。这和牛顿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和牛顿没关系。和他那句话有关系。你一直是坐在佛的肩膀上修行。还记得我在状元桥下放的那个蒲团吗?九林禅院那么多蒲团我不借,偏偏借了那一个。原因无它,因为里面藏了一样很特别的东西。这件东西嘛,说起来名扬天下。如果在几年前,恐怕只有佛教界人人皆知,可是最近几年。几乎天下人人皆知。” “什么东西?佛门的宝物吗?怎么会天下皆知?” 风君子:“我不说,考考你的随口禅,你说那会是什么?” 什么东西?舍利子,不会吧?贝叶经,也不太可能?坐在佛地肩膀上?这几年天下人人皆知?会是什么呢?这时我突然想到了前几年的一部电影,脱口而道:“难道会是──木棉袈裟?” 只听咕咚一声,风君子一屁股没坐稳摔到了椅子下面。他随即爬起身来压低声音惊呼道:“老天,居然让你给说中了!确实就是禅宗的信物木棉袈裟。算了算了,你别问了我也不说了,说出来恐怕又是一场风波。……我告诉你。以后你修行不要再到状元桥下,还是菁芜洞天最适合。你把那个蒲团也拿到菁芜洞天去吧。……现在你出去吧,子时阴神在状元桥相见。” …… 前一段时间,少林寺的大和尚们曾经讨论过一件事──是否为某人立一块纪念碑?这个人的名子叫作李连杰,如此大名鼎鼎的人物不用我再介绍了。本来高僧寂后。留下的不过是一座舍利塔,少林寺就有塔林寺中留碑纪念的,只有达摩祖师。演员李连杰虽然也信奉佛教禅宗,但至少目前远不能与达摩相提并论。但是李连杰为当年少林寺带来了两样东西──名和利! 从《少林寺》开始,李连杰主演了一系列以少林寺以及少林功夫为背景的电影。到如今成为了一代国际功夫巨星。伴随着李连杰的巨星之路,门院萧条地少林寺如今已经成为天下最著名的一座佛寺,名与利滚滚而来。因此会有立碑之议。当然除了李连杰之外。重震当代少林声威的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人物海灯法师,但海灯的影响远远没有李连杰那么国际化。禅宗如果为弘法而立碑无可非议,但因名利而立碑多少不伦不类。所以此事后来不了了之。 《少林寺》是一九八二年的电影,剧组中集合了当时中国武术界地精英。此片一出,在中国各地掀起了一股功夫高潮。当时内地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李小龙,但人人都知道了少林寺与李连杰。随后功夫与武侠电影一部接着一部,其中也有像《武当》这样掀起另一股小高潮的作品。但真正堪称精典之作的是香港导演徐小明执导与内地合拍的一部《木棉袈裟》。这部电影获得了一九八四年中国文化部颁发的优秀电影特别奖。这个奖项在当时地重要性与权威性,丝毫不亚于现在所流行的各类大小评比。 电影《木棉袈裟》的历史背景是明代,然而讲述地却是发生在唐代的一个传奇故事。这个故事围绕着佛教传奇之物木棉袈裟展开── 据说迦叶在灵山会上拈花微笑之后。释迦牟尼将正法眼藏传于迦叶,同时传了木棉袈裟,这就是禅宗的由来。禅宗在印度传了二十八代到了达摩祖师手中。梁武帝时达摩西来渡江北上到了嵩山少林寺,开创了中土禅宗一脉。木棉袈裟与禅宗衣钵传到五祖弘忍之时,弘忍却没有把它传给弟子中名望最高的神秀,而是传给了口偈“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慧能。 弘忍传袈裟时嘱咐慧能:“惟传本体、密付本心、衣为争端、止汝莫传、今后佛法、由汝大行。速速渡江南逃,免遭同门所害。”果如弘忍所料,慧能身怀袈裟遭到了一路追杀,他也一路点化多人。多年后慧能在南方开坛讲法,开创了禅宗“顿悟”一途,世人称之为六祖。中华禅,实从六祖发端。 武则天时,弘忍的另一个弟子神秀入宫受供奉。神秀向武则天推荐了慧能,其用意是想借帝王家之手取回木棉袈裟。慧能没有入宫。却干脆将木棉袈裟交给了武则天供养。从此之后木棉袈裟落入武则天之手,下落不明。后代典籍中虽多有猜测,但谁也不敢肯定木棉袈裟真正流落到何处。 关于木棉袈裟还有一个神奇地传说。据说神秀派同门慧明去追杀慧能取回袈裟。慧明追上了慧能,慧能将袈裟放到草丛中让他去取,慧明却拿不起来。据说禅宗信衣木棉袈裟有天龙八部护持,不是凡人能取。后来慧明不取衣而问法。慧能传禅宗心法于他,他三年后也悟道。没想到这一件神奇的佛门宝物居然藏在九林禅院的一个蒲团中,而这个蒲团让风君子给偷了出来,一直让我坐在上面修行。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如果换一个人听说了这件事,一定会忍不住将蒲团拆开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木棉袈裟?如果有,是什么样子?但是我没那么做,蒲团不是我地东西,我不能随意损坏。我只是将蒲团从状元桥下拿到了菁芜洞天。心里想:将来这东西还是要还给九林禅院的,我只是用用而已。禅宗衣钵我不感兴趣。但此物对修行有利,我就暂借其用。 由于子夜要阴神出游,我就不能留在菁芜洞天,仍然到绿雪茗间的后室过夜。定坐中阴神出游,早早地就来到状元桥。等了半天。才看见风君子晃晃悠悠的飞过来。不是他来迟了,而是我早到了半小时。 “石野,你来早了。心里很急是不是?传法,疏懒不得,习法。急躁不得。……今天,你的耳朵带来了吗?”风君子不紧不慢的问我。 “废话,耳朵跟我一起的!” 风君子:“不是听。而是声闻成就。此心法异常之深奥,不是简单的言语可传。古来丹书到此,门外人就无法看懂了。今天,你我还是一问一答,问答明白之后再传心法。” “知道了,你问吧。” 风君子示意我在桥头坐下,然而他却盘腿飘浮在另一侧桥头的半空中。他在空中面对着我作高深莫测状,开口问道:“一个老问题开头,四门十二重楼为什么要分四门?” “这我知道。这种道丹境界就像盘旋而上。每过三重楼,就又回到一个更高的起点。口诀心法看起来类似,但境界不同了。” 风君子:“第一门与第二门入门时有何类似?” “第一门从‘内照’开始。在此之前凡人之眼只能看见周身之外的一切,却看不见自身的生机流转。入第一门,可以向内看我,这是一种全新地眼界。第二门从‘灵丹’开始,丹成之后万物不同,混沌中开出一窍,体内现自在之身心。” 风君子点点头又问:“那么入第三门时为何要历真空天劫?” 我想了想答道:“真空境界在金丹大成之后。金丹大成之时内外身心相合,真如常在,金丹已成我之身心。如果止于此就无法继续修行,真空中消失的是‘我’,在‘我无’之后,金丹也没了!我想第三门中,恐怕就是金丹重现吧?我记得在第二门刚入门时,我的感悟是天地万物无中生有,你还说过什么上帝要有光之类的口诀。” 风君子眨了眨眼睛,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石野,我说我是佛祖你信吗?” “我不信!” 风君子:“为什么?” “佛祖说过──不可见如来。” 风君子眨眼又问:“石野,我说你是上帝你信吗?” “我信!” 风君子:“这种鬼话你也信?” “上帝说过──要有光。天地万物从无中生有,那么在万物初生之前,上帝就是无。我想第三门中地丹道,就是从真空的‘我无’境界中出,一个新的‘我’无中生有。” 风君子闻言哈哈大笑,笑的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这才稳住身形说道:“恭喜你,都答对了!先有上帝后有光?是这样吗?我不知道!看见了光,再回头去找上帝,这便是丹道的逆天而行。胎动地心法为什么要在真空之后,因为胎动这两个字就是人之初始。真空中没有我,那我从哪里来?当然从胎动中来,今天,我教你的就是真空中结圣胎的心法。……石野,口诀中地‘无名’与‘有名’你是怎么理解的?”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老子的境界超出我的理解之外,我不敢妄议。我今日心中所想的是我自己,我是石野。我想知道在我是石野之前的那一个我是谁?” 风君子:“呵呵,那还是你。不过嘛,是另一个你。不要纠缠了,有此心境就行了。一起去桥洞底下,我要讲心法了。其实心法刚才已经讲完了,我只是再给你做一番注解而已,不太容易听得懂,你要听仔细了。” 风君子在桥洞下给我讲解胎动心法,一讲就是三个时辰。整整六个小时口若悬河未停。倒不是罗嗦,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句重复的话,而且每一句都有关键之处。如此心法,如果没有耳神通的声闻成就,别说去学,听完了连他说什么你都不知道!我真佩服他能将这些话讲清楚,虽然我听明白了,但我不可能像他这样明明白白的转述他人。(徐公子注:这里恐怕就无法原文转述了,石野实修地时候再一点一点介绍吧。) 风君子终于讲完了,天也快亮了。他伸展双臂,飘飘摇摇的向空中飞去,留下了苦苦沉思的我。沉思中,又听见风君子的声音远远从空中传来:“道家‘胎动’的丹诀,其实可以与佛家禅门修行互相印证。你学过《金刚经》,那么从‘无所住’到‘善护念’,可以借鉴。所以我才会要你在那个蒲团上打坐。……好好修炼胎动心法──小心别流产了!” 开始那几句,实在高深神妙,很有得道高人的味道。可是最后这一句,忒粗俗难听了! 第十一卷 省身篇 125回 尘游劫中果,狂卷从天落 胎动的口诀,其实简单之至。如果你能理解什么是天地万物从无中生有的话,也就能理解“我”如何从真空中孕育而生。但实修心法之深奥,不是片刻功夫可以体会的。事到如今我不仅要学而且要必须学会。这关系到阿秀的元神能否得救,也关系到我自己究竟从何而来?在风君子那里没有问出我的身世,风君子也告诉我不必去问守正真人。但是他给我指出了一条路,自己去修行,自己去寻找源头。 苦苦思索中,我总算还没有忘记我现在是什么人。我是石野,高三学生,还要去上学。早上背着书包去学校,远远看见柳菲儿就站在教室门外的二楼走廊上。她看见了我,做了一个手势,指了指学校北门处,然后转身下楼。 学校北门进门处是一条林荫大道,两侧是灌木绿化带,也是清晨读书的好地方。柳菲儿把我叫到这里来,显然是有话要问我。 “石野,你昨天旷了一天课,风君子旷了半天课。我知道你们都不是普通人,但既然在这里读高三,总要像个学生样子。就算有事,也不能连个招呼都不打?……究竟出什么事了?你们俩个先后不见?” 昨天旷了一天课忘请假了,而下午去找风君子所以他也没上学校。我和柳菲儿之间早有约定,平时做一个好好的学生。私下里我们……这时我略带歉意地说:“我昨天上午遇到了一件没有办法解决的事,下午去找了风君子。事情来的突然,我忘记了请假,至于风君子……” 柳菲儿:“至于风君子嘛,他巴不得找机会不上课。你放心吧,假我已经帮你请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事。别人问我就说你的父母那里出了点事你要回去一趟。石野,我倒不是因为你旷课才说什么,我是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 “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出意外的。……我所有的事,都会告诉你地,但现在不是时候。并不是什么危险,只是有些困惑而已。”有一个班主任做女朋友就是不一样,旷课自然有人给假。只不过刚才柳菲儿说什么我父母出了点事,事实可不就是这样吗?这天下怎么如此奇妙,一不小心连柳菲儿也冒出一句随口禅! …… 很久之后当我回忆这段往事时。也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跑回石柱村找金爷爷?倒不完全是因为风君子的劝告,因为在我心目中,从来只是把他当金爷爷而非守正真人。我想我之所以没有立刻去问,在我自己的内心深处恐怕也有一丝担忧吧?我既想知道我究竟是谁,也在隐约害怕捅破这一层窗户纸之后见到的是我不愿意看见的东西。总之。我选择了自己去寻找源头。 这次修炼“胎动”的丹道心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艰难。我几乎夜夜都在菁芜洞天中修行,用了半个多月时间才刚刚摸到一点门径。 定坐中,仍然是真空之境,从此入手。第一步功夫是“碎瓮”。本来运瓮之法入真空之境,意识的边界已经消失。无边也无瓮,空中也无我。此时空境回转。从无边之处收回,天地万物重现。这一步心法其实就是我“唤醒”法海的心法。如果不是风君子事先安排了这一出,我入手会更难。我现在怀疑他叫我去唤醒法海就有此用意。 空境回旋,天地万物重现,一直回到最细微处的起点。天地万物虽有,但仍然是空!这又为何?因为“我”没有!这就像我还没有出世之前的那个世界,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是这世上没有石野。我哪去了?在真空之境当中已经化去了,碎瓮之后当然也不存在。 如果看文字看到这一段。没有必要合上书闭着眼睛去想象。因为你不可能想象出这是一种什么样地状态?普通人无此境界。 这一天清晨,我终于证入碎瓮的门径,在定境中体会到一种奇妙的“唯物”状态。只有片刻留住稍纵即逝,因为我受到了外界的扰动。本来在菁芜洞天中外界是不可能干扰到定坐中的我,可是这一瞬间似乎我地灵觉变的十分敏锐,延伸到很远的地方。神识一动,我就不能保持刚才那种状态,从“唯物无我”中退了出来。我随即感觉到在菁芜洞天之外,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波动出现了,其中还隐隐有危险地征兆。 睁开眼睛走出竹舍,青冥镜在菁芜洞天正中的石台上仍然散发着七彩光柱凌空托着顶上的龙首塔。此时可以看见菁芜洞天之外地一切。南边远远的天空飘来一层厚厚的卷云,这云层还在缓缓的旋转,渐渐成了漏斗的形状。看见这种天象,心中就暗叫一声不好。 这种天象很多人在灾难片中可能看过,就是龙卷风形成之前的征兆。龙卷风在美国中部平原地区比较常见,在中国境内出现的次数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夏秋之季,空气对流复杂,也会在局部地区出现龙卷风。这在当地俗称龙取水,因为它常常出现在水面上方,看上去就像有龙从云中吸出一条水柱。这种丘陵地带的龙卷风往往范围不大,持续的时间也不长,但破坏力也是很惊人地。 我小时候见过龙卷风,没料到在离芜城市区很近的地方也会看见这种灾害天象。如果放在以前,对老天爷发脾气我是束手无策的。可是今日的我已经不同,至少可以想办法去阻止或化解。我收起青冥镜出了菁芜洞天,向南边云层堆集的地方赶去。 天上地云看着近。走起来却很远,还好我今日的神行之法速度已经很快。片刻之后,我登上了郊区的一座小山,漏斗云就悬在前面不远的空中。我站住脚步之后,感觉此地景物十分熟悉,我以前来过这里。这就是我曾经被五步龙咬伤的地方! 山下是白色的细碎野花。山腰间地灌木丛生长着一串串红色如珊瑚珠般的果实。前年的一天,我就是在这里采小红果的时候被突然窜出来的一条大蛇咬伤。然后恍惚中吃下朱果,又被暴雨山洪冲走。最终是因祸得福,成就了我的金龙锁玉柱功夫。此时故地重游,已是物是人非,我不可能再害怕一条五步龙,就是让它咬它也咬不了我。 我并没有立足在山峰的最顶端,而是站在接近山顶处的灌木丛中。正准备想办法如何阻止这一场龙卷风的出现,却听见半山腰处传来两个小孩的说话声。远远向前看去,有两个十来岁地小孩也站在那里看着天上的漏斗云。我是从山的另一侧过来的。刚才没有发现他们。 这两个小孩子的穿着很有意思,他们地衣服很简单,甚至有点像戏台上的娃娃装,大红大绿十分鲜艳。一男一女,女的扎着两根羊角小辫。男的剃了一圈光头中间留了个寿桃发形。他们说话的时候我看见了两人地侧脸,这两个小孩长的特别可爱,粉嘟嘟的又白又嫩,就像庙里地菩萨像旁边的童男童女。这一对童男童女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女孩问男娃:“阿游,你看这风向。好像是奔着芜城去的。如果过了句水河龙卷风起来的话,芜城城南可要遭殃了,说不定会有不少人伤亡呢。我们两个能不能挡住?” 男娃对女孩说:“果果。这风向是奔芜城去的,但也是冲我们这座小山来的。我看恐怕是冲你来的,龙卷风要经过这座山,弄不好要把你连根卷走。你今天刚刚能够化成人形和我说话,这风就来了……” 女孩:“冲我来的?为什么?” 男娃:“没想到你这么快能够修成气候,比我想象的时间要短多了。老天爷地事情不是那么好猜的,反正你这种情况,十有八九会有劫数。”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惊,刚才就感觉这两个娃娃的神气波动很怪。与人不同,与修行人也不同。现在才醒悟到这两个娃娃不是人,是妖精!我不是没有见过妖精,韩紫英就是。可刚认识紫英的时候,我自己没什么修行当然看不出来,等我习法有成之后紫英已经化作了真正的人身。我还认识一个草木之精绿雪,而绿雪一千六百年的修为非我所能窥探。这两个娃娃就不一样了,道行还浅的很。 只听那个叫果果的女孩又说道:“我的劫数?那也不能连累其它人啊!阿游,你有没有办法挡住龙卷风不让它吹到芜城去?” 阿游:“我们没有办法阻止这场风灾,但是合我们两人之力,可以在风刚刚卷起的时候改变它的方向,让它不要从这座山上过。这样你没事,芜城那边也没事。你说让这阵风向左走好还是向右走好?” 果果很犹豫的指着前面说:“这阵风要顺着句水河来,河两边各有一个村庄。不论风路走左边还是走右边,都会吹到农田房舍。这怎么办呢?” 我也向前看去,句水河两岸可以望见的地方各有两片散落的村庄。这两个村子差不多大,但一眼看去截然不同。左边的村子红砖青瓦连片,不少人家还盖起了二层小楼,有的人家小楼墙外还贴着漂亮的瓷砖。这在当地已经是很富裕的村庄了。而右边的村子土墙草顶还随处可见,小楼仅有两、三间,砖瓦的建筑不多,显的很贫穷旧败。 阿游说道:“把风向右推,右边那个村子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吹坏了损失也不大。” 果果:“不好吧,穷人受灾会更穷,日子会很难过的。左边的那个村子富的多,就算受了灾日子也会好过一些,恢复元气也快。” 这两个妖精小娃娃居然站在这里讨论起贫富来了。他们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一时之间就连我也不好选择。不过我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出手帮他们,让他们把风定在原地,既不过来也不必向左向右。这种龙卷风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就让它在句水河里吹好了,大不了卷起水柱上天,这一带下一场暴雨而已。 眼看空中的漏斗云在旋转接近,云层下面的尖端离地面越来越近,小山四周的风也越来越大。这两个小娃娃还没商量好。我正准备出声,却突然神识一动,感觉到两股强大的力量。一股力量来自于云层中,就像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聚集着要挣脱束缚,那是卷风即将落地的征兆。而另一股力量来自不远处的山腰,是一种强大的神气波动,这是修行高人才具有的!紧接着我听见了一个人的声音:“两个小娃娃,大祸当前还在为别人操心。你以为你们两个小妖精的道行能挡得住这从天而降的狂风吗?” 随着声音,有一个人从树丛中走了出来。这人看上去二、三十岁的年纪,衣衫褴褛,提着一根棍子,棍子上还挂着一个满是补丁的口袋。如果在别的地方看见这个人,那就是个乞丐。但我已经感觉到此人的异常之处,就留心多看了几眼,确实与常人不同。这个叫花子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但是一双手却十分干净,连指甲缝里都没有泥垢。半路杀出来一个高人,我就暂且没有出声。 突然出现的这个男子把那两个小娃娃吓了一跳。阿游一把把果果拉到了自己身后,瞪着眼睛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能看破我们的……” 果果也好奇的问:“你能认出我?那你一定是修行高人!我觉得你的法力好强啊,能不能帮忙啊?那边要起龙卷风了!” (看到本回,根据前文情节,大家应该可以猜到阿游和果果是谁。是谁呢?先猜我不说!) 那男子放下棍子,皱着鼻子摆手道:“刚才就听你们两个罗嗦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你这个小孩子还想保护这个小花精?当英雄也得有底气才行,向左向右也够为难的!……谁叫我路过了呢,算你俩走运。快退后,风云要落地了!” 说话间男子一挥破袖,两个小孩就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出很远。他没有再理会小孩,转身看天。这时小山已笼罩在浓云之下,不是很密集但十分急速的雨点砸了下来,风吹的草木刷刷作响。风向不定气流乱走,一般人恐怕都站不住了。再看云层,最外圈旋转缓慢,越往里旋转的速度越快,最中心越垂越低,句水河的河面上已经起了旋涡。龙卷风眨眼就要生成了。本来此时我该出手的,但有另有高人在我不必多事了。 那男子赤手空拳没有拿任何法器,只见他双手捧在一起向上举过眼前。随着他这个以手捧天的动作,平地里生一阵狂风从他身后侧涌出,越过小山向天空卷去。我拿桩站稳,头发都被劲风带动的竖了起来,而下面山坡上那两个小孩已经站立不稳伏倒在地。 修行人的御风之法!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我没学会御法器之前,曾经学过空手御物,弄块砖头石子飞来飞去的。后来在终南山中看见七叶破终南派法阵,他的修为可以御无形之物。一挥手能从火堆中逼出十二条火柱伤人。我地道法精进之后,御物的境界也有所提高,学会了御天下大块之形,可以飞檐走壁神行千里。但是我对御物一道,还没有达到能御无形的境界,至少空手不能。这人一出手。显然远在我之上,他是什么人呢? 那人双手捧天,身形在狂风中屹立,他身后吹来的风越来越强劲。男子做法招风连绵不断,都向天空云层中卷去。这风向很怪,到云层近处开始绕圈旋转,很快在空中形成一个力量的漩涡。龙卷风的云象,本来是云层外圈转地慢,中心转的快,在正中形成一个负压的真空地带。将地表的气流抽吸上去。但是,现在受到另一股力量的影响,这一片云层的外圈凯转开始加速了,而且云层越转范围越大,成不断的扩散的趋势。 站在此处抬头看天。会看见一生之中很少能够亲眼目睹的怪异而壮观的场景!一片浓密地铅灰色云层,舒卷而开罩住了几个村庄的范围。这么大的一片密云还在空中不断的旋转,肉眼可见的速度也是极快!云层越转越大,厚度也越转越薄。渐渐地,最外圈拉出丝丝白雾淡淡消散。空中风云激荡地上却平安无事──除了我们立足的这座小山。这怪异的男子不仅法力高强,而且施法十分巧妙,在龙卷风欲起未成之时外借风力将之消散于无形。 云开雾散之后。已是日上三竿。那人收了法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见男孩阿游跪倒在地:“多谢高人援手!” 果果看阿游跪下了,她也跟着跪下了:“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不能请教一个问题?” 男子转身看着他俩,表情饶有兴致:“你们见到我居然不远去?不怕我出手降妖吗?这个小男娃我不感兴趣,而这个小姑娘──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可是修行人地大补灵药啊。” 那人说出此话,阿游神色一变跳了起来,站在了男子与果果的中间。他用稚嫩的童声喝道:“不许伤害果果!” 男子笑了。他哈哈大笑坐了下来:“不吓唬你们两个小东西了!我要想害她早就动手了,刚才还帮你们什么忙?小子,今天我是看这小姑娘地面子才出手的。明明自己将遭劫数,心里还在担忧他人是否会有难?本来自保就已经勉强,还要想着左边右边的村庄如何。这份心性,不亚于世间修行人。……小花精,你说有问题要请教,你就问吧。我可事先声明,有关修行口诀与心法,我有门派规矩不可以教你,就算教了你也不一定适合你。” 果果站了起来眨着大眼睛,表情十分天真:“我想问的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如果这场风灾不能避免,究竟是该让它向左还是向右?” 这小丫头还在琢磨这件事,心思够单纯的。我也很感兴趣,凝神去听那男子如何回答。只见那乞丐般的男人挠了挠了头,眯着眼睛答道:“本来对我来说,随便!但你非要从世俗的道理去追究,那我告诉你──向这边。” 他手指的方向是右边,是那个贫困的村庄。果果追问道:“为什么是那个穷村子?看你地样子象个叫花子,难道也嫌贫爱富吗?” 男人又笑了:“你虽然经历了些时日,吸取了些许天地灵气,可是对人间的事情还是不了解。你看这一河而隔两个村庄,同属一地管辖,那么所施行的政法是一样的。再看两侧山川田地,拥有的地利资源也是接近的。为什么贫富差距如此之大?那就是人的原因!此处非天时地利分贫富,而是人和自取。我辈插手世间事,总要记住天道酬勤这四个字吧?小丫头,你说呢?” 这一番话说得我也在暗中点头。果果好像听的似懂非懂,但仍然甜甜笑着称谢。那男子又说:“你们快走吧,不要随便出来。修行未成之前,人世间也并不是十分安全。芜城修行高人众多,未必人人都像我这样不打你们的主意。” 果果和阿游听话的离开了,钻入灌木丛中消失不见。那男子又朝我所站的方向朗声道:“何方高人在此。出来见个面吧?” 靠!发现我了。我本就没想一直隐藏,大大方方走了出来,到近前拱手:“这位道友,道法神妙,潇洒出手化解一场天灾。在下石野十分敬佩!”为了不至于引起误会,我一开口就自报家门。 那人地反应再一次证明了我在修行界中“知名度”不小。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来回礼:“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石真人。在下海天谷弟子于苍梧。给师叔见礼。” 海天谷,那个自称沧浪大侠的于苍梧?此人原本在修行界默默无闻,但在不久前举行的宗门大会上却一鸣惊人。在各门弟子斗法切磋中,一路获胜无人能挡,一直进入到夺魁之战。虽最终他惜败于七叶的赤蛇鞭下,但平辈弟子中天下第二的成就也足以震惊当世。我赶紧笑道:“原来是沧浪大侠。久仰久仰!”于苍梧那一声师叔叫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从守正真人地辈份论下来,我还真长他一辈。 于苍梧:“在石师叔面前怎敢自称大侠。我久闻石真人大名,可惜在宗门大会上无缘见面。没想到在此地巧遇。你我真是有缘。石真人怎么会在此地出现?是路过吗?”说话间他的眼神不自觉的向果果和阿游消失的那个树丛方向瞟了一下。 他这一眼,我就明白他心里可能有点误会了。他方才所言那个叫果果的小花精是修行人的大补灵药,那么我在此出现很可能是为了抓那个花精而来。可我本人确实没这个心思,我也不知道什么大补灵药。怎么补?难道要生吃活妖精,还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娃?我笑了笑答道:“我本在附近。发现此地天象有异就赶了过来。在山后听见两个小孩商量如何对抗风灾,正准备出手相助,没想到道友你捷足先登了。……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于苍梧哈哈一笑:“原来我们的情况是一样的。我施法之时,用法力护住那两个小妖精,他们才没有被卷走。而我所御地风中。却有一股力量御大块之形而不动,显然是有高人在侧。只是没想到是石真人,在下一点微末道法让石真人见笑了。” “微末道法?道友你也太谦虚了。至少我就没有你那么大神通。……”这于苍梧所言所行很对我的脾气,我对他的印象十分好。这天是十一国庆假期,反正闲来无事,就在这小小花果山上,和他坐下来面对面聊了起来。我们两人虽是初次见面,却越聊越是投机。 聊着聊着大概是饿了,于苍梧将地上的那个破布袋拎了过来,拿出一块大毡布铺在面前。只见他像变戏法一样从布袋里往外掏东西:一袋花生米、几块豆腐干、两根鸡大腿、几只卤鹅掌,还有一壶酒。他把东西放好。招呼我道:“苦行之人,穿千褛衣,吃百家饭。这点东西如果石真人不嫌脏的话,我们就一起下些酒。” “好东西好东西,正好下酒。……于道友,其它地修行门派弟子我也见过,很少有你这样的。我看你……” “你看我怎么像个叫花子是不是?这还不都是我师父出的好主意!他说我与修行一途福缘甚厚,所以行走世间时要多吃一点苦,受人间之苦也是修行。其实我们海天谷,也算是苦行一派。” “是你师父让你苦行的?不过我看你的样子一直乐呵呵地,不像很受苦啊?” 于苍梧呵呵笑道:“是啊,这算什么苦!别人道我是苦中作乐,而我是真的乐在其中。在世间行走,总比闷在海天谷要强。” “那你师父呢?他让你苦行,他自己是不是也苦行?” 于苍梧笑意更浓了:“他老人家?当然也是!他去年夏天来过一次芜城,到正一门拜见守正真人。……我告诉你一个笑话。我师父喜欢弹三弦,一把三弦始终带在身上走到哪儿弹到哪儿。他在芜城时,有一天晚上弹着三弦去一家路边的饭馆吃饭。饭菜还没点,店老板过来就给了他一块钱。他一看这样也有钱挣,就在芜城地小吃一条街上弹了一个多月的三弦,做一个卖唱的混日子。这就这么混吃混喝,等到守正真人出关。……” 去年夏天,芜城的小吃一条街,弹三弦的老者?这个场景听上去怎么这么熟呢?想起来了,风君子破了七情合击的第二天晚上,拉我出去喝酒告诉我他在昭亭山上“失身”了。当时张枝因为七心哭着回去的事情来找他算帐。风君子手指路边一个弹三弦的卖唱老者说了一番话。张枝临走时还把兜里的钱都给了那个老者。(徐公子注:详见本书66、67两回。) 不会这么巧吧?我试探着问:“你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留着一撮山羊胡子?他那把三弦地琴弦半黑半白十分奇特?” 于苍梧微微一怔:“那就是家师!石真人认识他?” “倒不能说认识。刚才听你的话,我想起来去年夏天在芜城的豆腐街,也就是大排挡小吃一条街,我还真见过这么一位卖艺老者。你师父那天晚上还发了一笔小财呢!” 于苍梧:“这你也知道!我师父那次回海天谷,破例给我们买回来一大堆土特产,搞的我们这些弟子好奇怪呀。问他之后才知道,他碰到了孤云门弟子张枝,莫名其妙塞给他一千多块。” 这下轮到我惊讶了:“你师父认识张枝吗?” 于苍梧:“不认识。不过张枝给钱的时候身上的护身仙霞刺把我师父的手给扎了。身怀护身仙霞的道术,又不是孤云门掌门绯寒,那不是掌门弟子张枝又能是谁?我在宗门大会上见到张枝了,还替我师父谢她了,她当时目瞪口呆很是惊讶。” 我也忍不住笑了:“我如果是张枝也会大吃一惊的,你师父真是个奇妙的高人。你在宗门大会上还遇到不少修行人吧?有没有印象很深的?”本来只是随口一句话,于苍梧的脸色却变了,变的就像喝多了酒一般,有点深沉有点陶醉。 第十一卷 省身篇 126回 明月归碧海,愁色满苍梧 于苍悟看着远处的田野说道:“有一个人,我一见之下就忘不了。她的钟声,幽远神秘,她的人也与钟声一样。听说天下无人能破七情合击之术,在宗门大会上恰好我有与她切磋的机会。我本想夺不夺魁无所谓,试试不出手能否静坐相抗她的七情合击?可惜天不随人,她自知道法修为在我之下,主动避战没有出手。” 于苍梧说话的时候眼中有神彩在闪烁,这种神彩我认识,那是一个人见到心爱之物的时候才会有的光芒。难道,于苍梧对七心有了仰慕之情?否则为什么连天下第一的名号都打算不要,非要去试试七情合击?我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我没猜错的话是终南派的七心童子。听说七心童子从不以面目示人,外人甚至还以为她是个男的。” 于苍梧仰头望向天边叹道:“是啊,她一直戴着面具。我听说她有天人绝色,只有破了七情合击才能一睹芳容。其实,我是被钟声吸引才注意到她,其后只觉得她每一举手投足都有世间无二之风采。……” 七心举手投足有世间无二之风采?我怎么没看出来!于苍梧的话夸张了,但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老话从来不假,他是喜欢上她了。可惜啊,七心有天人之誓,以身心相许风君子,这是她亲口所言。就算没有风君子,于苍梧修为虽高恐怕也破不了七情合击。至于现在。他没什么机会了。我这个旁观者看地明白,不论因不因为天人之誓,如今七心对风君子已是一片痴心。那一句“白云洒金天心动,扇随君子携风流”已经说的明明白白。 可是这些话,我没有办法对于苍梧说。看着他沉思的样子,我有点不忍心。转移话题打断他的浮想:“于道友,宗门大会早已结束,你怎么没有回海天谷?你一直待在芜城吗?” 于苍梧把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师父告诉我宗门大会之后不用着急回去,在天下多游历一番。我本来想顺道拜访终南派,不料在半路上听说了一件大事。这才赶回芜城去找正一门的前辈,刚刚路过此地。” “什么大事,你去而复回?” 于苍梧:“我在半路遇到修行人相互以门派信物传讯,有一件大事发生。据说忘情宫的天月大师不久前已经羽化仙去。天月大师在如今修行界地位超然,普通弟子了解地不多,可是前辈高人都是知道的。天月并无弟子传人。她这一去,忘情宫就成了一座空府。……修行人很少对俗尘中的事物动心,但那忘情宫可不一般。忘情天宫是修行门派梦寐难求的仙家洞府,不在正一三山之下。……忘情九门传承千年,所留下法器、灵药、秘籍不计其数。如今成了无主之物,天下修行人如何能不动心?……” 于苍梧还在那里说,然而听在我耳中不亚于旱地里起惊雷。我不认识天月大师,对忘情宫也没什么了解,但这对于另外一个人的意义就不一样了。我早已猜到风君子是被天月大师逐出忘情宫的传人。他前不久收服白龙。赐名云中仙,并且派云中仙带着九转紫金丹到忘情宫中去侍奉“天师”。风君子口中从来没有提到天月的名子,但是很明显他对她崇敬至极。给柳依依的法器就叫思月蝶。 羽化仙去,这是修行人离世的一种敬称,并非都是指飞升成仙。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天月要不然就真地飞升了,要不然就是寿数已尽离世而去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我想风君子听说之后心里都不会很好受。而我听于苍梧的意思,似乎天下修行门派对忘情宫这座洞府以及宫中的修行宝物都很感兴趣。 心急之下,忧形于色,伏身向前问道:“他们,天下那些修行门派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又要来找正一门,你自己不去忘情宫吗?” 于苍梧:“石真人也感兴趣了?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很好奇,很想见识见识修行界最神秘莫测的洞府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是就算天月大师不在了,忘情宫的守护法阵非一人之力可破。所以天下很多修行门派相约在五日之后,齐集忘情宫外,大家一起商量此事,以免起无端地争夺损伤。……我师父在我出来前就告诉我,若有大事,尊从正一门长辈的调遣。如今正一门是修行界第一大派,守正真人也是当今修行第一人。如此大事,恐怕还需要正一门到场领导主持。我这才赶回芜城,想和正一门前辈一起出发前往忘情宫。” “原来你也想去,只是要和正一门一起?” 于苍梧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也可以先去,到地方再听从正一门长辈的指点。但是,我不知道忘情宫在什么地方……石真人,你怎么了?我瞧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站起身来拱手道:“于道友,今日虽是初见却相谈甚欢,本来这个机会应该多交流亲近。可是现在听说了这件事,与我一位至交有莫大干系,我要赶紧去找他。对不起,先告辞了。” 我转身下山赶回芜城市区,于苍梧在山上喊道:“石真人不要着急,忘情宫之会是五日之后,你去早了也没用。我们在忘情宫外再见吧!” …… 我没有直接去找风君子,如此大事先要找个人商量商量。当然不能去找柳依依,我直奔知味楼。韩紫英见我眉头紧锁地把她拉进了君子居,也吓了一跳:“小野,出什么事了?很少看你这副表情。” “紫英你坐下听我说。不是我出事了。是风君子出事了!” 紫英:“风君子能出什么事?他前脚才从知味楼出去,放假又偷偷跑来喝酒了。” “此事复杂,今天我也不瞒你了。风君子其实是忘情宫天月大师地弃徒,而近日天下传言天月大师已经羽化而去不在人世……” 于是我将风君子如何收服云中仙,我因此猜到风君子的来历告诉了韩紫英。接着又讲了我今日在句水河边偶遇于苍梧地经过。最后告诉她五日后有很多修行门派将在忘情宫外聚会,正一门将会去主持。他们商量的事情就是如何进入忘情宫。 紫英听完之后也是花容失色:“这对于风君子来说可是天大的事!上次他以画作法我就怀疑是忘情宫的法术。没想到他真是天月地弟子,这小子辈份可够高的。……石野,此事关系重大,需要从长计议。” “可天下修行门派忘情宫之会就在五天后。” 紫英:“先别急。风君子的神通有飞天之能,此去忘情宫半日内可到。而以你我的速度,两三天也足够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想那些修行门派想干什么,而风君子去了又能做什么?” 那些修行门派想干什么?无非有两个目地!大门派可能想占忘情宫这个洞府,小门派也想在宫中捎带一、两件修行法宝。如果大家一拥而去局面就会很混乱,甚至会起无端的争斗。所以于苍梧的想法是对的,要以正一门为首。要有一个大家都能服的门派来主持此事。这样一来,正一门也不得不出面。就算守正真人不图谋忘情宫,也不能眼见天下修行人内乱。 而从风君子地角度,感情上他恐怕很难接受这件事情的发生。以他的脾气,也不可能容忍其它门派的修行人闯入忘情宫。天月虽然不在。云中仙还在呀。可天月与风君子、云中仙的关系,天下人不知。就算到时候他出来阻止,恐怕也说服不了某些人,很有可能会起冲突。 我提到了云中仙,韩紫英很疑惑。因为就算天月出了事。风君子门下地云中仙也应该回芜城禀报他才对。风君子到现在不知道,那可能是谣传。可现在天下修行门派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就算是谣传忘情宫也会有麻烦。一旦事态失控。风君子就算神通再大,手拿黑如意也挡不住天下人,更何况还会有很多高手到场。 而我和紫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发生冲突,尽量说服一些人不要与风君子相斗,能有人帮忙更好。可是以我的交游范围,认识的修行门派很少,交情过硬地就更少。商量的结果是:我去九林禅院找那三位高僧以及张先生,说明情况希望他们能到场援手。最不济也不要与风君子为难。而韩紫英去轩辕派,目的与我是一样地。此时凡夫子掌门的药材早已送来,两炉黄芽丹已经炼成。紫英决定顺便送去一整炉黄芽丹。想那风君子对轩辕派也曾帮过忙,当初用黑云罩住炼丹峰的人就是他。把话说清楚,至少丹霞生夫妇不会与他为难。 至于正一门,还是不要先找了。守正真人与我私交再好,他的身份也应该以天下修行界的大局为重。到时候只能尽量应变了,希望正一门出面的人能够很好的控制事态。当然这些都是最坏的打算,不出事更好。如果天月大师仍然安好,那这场麻烦也就没了。 商量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风君子,这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他。就算我不想让他知道,过不了多久他自己也能知道。这小子不在什么洞天结界修行,而是住在新华书店后面地居民小区中。虽然认识他很长时间,我还是第一次去他家。 …… 芜城老城区的地势很有意思,以古来形成的“十字街”为中心,东、西、北三面地势向下渐低,南面缓缓上行。古城的面积东西较窄,南北狭长。如果做成沙盘,状如一只鳌龙伏地。十字街是鳌背,东西两门大街是鳌足,北门长街是鳌尾,城南芜城中学一带是鳌峰。而龙首塔,则坐落在鳌峰的地势尽头。风君子家所在的这个小区地处芜城老城区的中心地带,也就是古城“十字街”的位置附近。他家住在三楼二单元,这一栋居民楼南北朝向,他家位于三楼最西侧。 在风君子家南面的阳台外,有一棵高大苍翠的广玉兰树。这种四季长青树的叶子成椭圆形,非常厚实,有巴掌大小,摘一片下来可以当小扇子。广玉兰一般在农历春节前后开花,花瓣片片洁白,整朵花有海碗大小,气息清幽。这棵广玉兰树岁初开花可以说是传统的芜城一景。可惜现代芜城居民大多已经不知道了,我是在《芜城州府志》上读到过这棵树的记。载的。这片小区所在的地方是芜城州府的旧址,此树曾经就种在公堂的院中。 建国后芜城经过一次城市新建的高潮,八十年代以来又经历了不断的推倒重建。水泥的城市盖住了黄土,绿色是人工的点缀。走遍十字街附近的大院小区,可以见到不少冬青、月季,那都是花坛中的园艺。可是百年大树,一棵也见不着,除了这一株硕果仅存的广玉兰。当初建造这个小区时唯一留下了这棵树,仅仅是因为此树是文物。它使我想到了九林禅院门前的那一株龙柏。 走到楼下第一次看见这棵广玉兰,我发出了一声赞叹。山区长大的我见过的树当然不能少了,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广玉兰。这棵树的树干至少有两人合抱粗细,向上生长约两层楼的高度开始分叉展开,茂盛的枝叶摇曳。广玉兰并不是空间很高的乔木,这棵树的树冠并没有超过楼顶,甚至没有伸到四楼的窗外。唯一可以伸手摘到广玉兰花叶的地方就是三楼这户人家的阳台,而阳台后的房间住了一个人,就是风君子。风君子曾经笑称,这数百年的苍翠如今只留他一人对赏,满树花海也只为他一人所开。 上楼敲门,开门的是风君子的母亲,一个笑眯眯表的情中又有几分精明的中年妇女,穿着打扮是国家干部的模样。我恭恭敬敬的问阿姨好,自我介绍是风君子的同学石野,来找他有事。她把我让进屋,要我等一会,风君子下楼打酱油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打量着他家的摆设,看上去比较简单。他父亲应该和汤松局长是平级的干部,住的房子标准是一样的,也是三室一厅。但屋里的布置要比汤家简单多了,几乎没有多余的装修。令我感到最意外的是,他家居然未挂一幅字画!看来他父母虽然是六十年代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却不是风雅之士。 我等待的时候风君子的父亲午睡刚起,也坐到厅中和我聊了几句。他父亲带着一副老式的塑框眼镜,典型的建国后知识分子形像,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他坐在沙发上用询问的语气道:“你叫石野?这个名子我听过。高三开学的家长会我去了,上学期期末排名你是全班第一对不对?我们家风君子总考第二,我说过他多少次为什么不能拿第……” 听到这里我笑着劝:“叔,全班只有一个第一,就风君子这样你还要说他,你要剩下的五十几个怎么过日子?” 他妈妈给我端来一杯茶,也坐在一旁嘀咕道:“这小子,从小就聪明。可惜就是不用心。一天到晚看闲书,如果把那些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我又劝他妈妈:“我们只有七门课,七套课本。就那些书,风君子连标点符号都可以背下来,难道你就不希望他多学一点东西吗?” 他妈妈笑了,笑容中也有几分得意:“你说地倒也是。他上初中的时候老师就说这小子懂的多,知识面甚至比老师都广。……不过你看看他平时那样子,心思总用的不正。看什么趣味物理学,要看就看正规的物理高考辅导书嘛。其它的,等大学之后再看也不迟。” 我注意到茶几上随手扔着一本书,是前苏联科学家别莱利曼地《趣味物理学》,这是在国际上流传范围很广历史最悠久的一本中学生课外读物。没想到在风君子的母亲嘴里变成了心思不正的书。想想风君子,也是够郁闷的,难怪小小年纪就有了偷偷在外面喝酒的毛病。不过这小子还算规矩,干喝酒不闹事。这时风君子的父亲又问我:“以前没来过我们家吧?以后常来玩……你找风君子有什么事?” 听见这句话我的脑筋飞快的旋转。这一对家长是普通人,他们对修行界的事情丝毫不知。风君子平时隐藏地够深啊!可是今天忘情宫出事,我不用想就知道风君子听闻之后会立刻赶去。修行界忘情宫之会在五日之后,那么在他父母眼里,这小子恐怕会莫明其妙的离家出走了。怎么办?我还是编个理由吧。 “风君子上初三的时候得过中学生物理竞赛的大奖是不是?……这一次。又要举行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了……对,就是中学生奥林匹克!参加的是高中学生。……我们班有两个学生被学校选上了,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风君子。国庆放假期间学校组织到省城参加短期集训营,可能要两个星期时间。我是来告诉他一声地。看需要带什么东西。” 我这人不太会撒谎,这一番谎话其实是翻版柳菲儿骗我父母的那一段。他父母的反应却没有像我父母当时那么高兴。他父亲立刻皱着眉头问道:“半个月呀,除了国庆假期。那可要耽误一个多星期的课。这都高三了,眼看就要高考了,不会分散精力吗?” 他母亲在一旁插话:“参加这种活动,高考加分吗?” 唉!风君子父母还跟一般的父母有点不一样。别人家父母地偏颇之处就是只管孩子学习好就行,其它的都不管。而这两位,连中学奥林匹克竞赛都当成不务正业。既然撒了谎就要编到底:“加分?不需要加什么分只要拿到名次,就可以保送上大学。一等奖是清华、中科大,二等奖是上海交大、南开。至于芜城师大这样的学校,愿意去地话专业随便挑。……” 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满了。牛吹的够大了,连风君子的父亲都不作声了。他母亲竟然还追问了一句:“要拿不到名次怎么办?那不是把小孩给耽误了!学校就不用负责吗?芜城师大这样的学校,有什么好上的!” 唉呀,我的大妈耶,我真服了!不要忘了,你们两口子都是芜城师范大学毕业的,怎么到儿子那里母校就不值钱了呢?不就是耽误几天课吗,风君子背着你们做了多少事你们知道吗?算了算了,我的口才有限,这些话就没法说了,还是让班主任来搞定吧。我苦笑着答道:“我知道地只有这么多,今天就是来找风君子一起去报到的,有学校的老师送我们一起去省城。这次上面下来的通知很紧,我估计一会班主任就会打电话到你家的……” 说话间风君子回家了,左手提着一瓶酱油,右手还拎着个油壶,壶里装着三斤菜油。他进门看见我坐在那里,脸色就是一变,眼神中充满了疑问:“石野,你怎么到我家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是有一件大事,学校选拔一批学生参加中学生奥林匹克竞赛,我们班选了我们俩参加物理竞赛。国庆放假期间到省城集训,马上就要出发了。” 风君子听的眼珠子直转:“怎么是你来通知?应该学校通知才对。” “我估计一会儿学校就要通知到你家了。我是住校生我先听说了。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早上到学校去报道。” 风君子:“等什么明天早上,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去学校。大不了在你们宿舍住一晚上……” 他妈妈在一旁又说话了:“别忘了把其它功课地课本都带上,有空复习复习。” 风君子很不满的回嘴:“你要我带哪一本?课本我现在闭着眼睛能默写下来,想看的时候自己写就是了!” “那你就把那些辅导书带上,多做题不会有错的。我可是过来人。” 风君子收拾东西很快。中学生出门也不需要什么太多的行李。牙膏、牙刷加几套换洗衣服,一堆辅导书,还有一把黑如意悄悄的放了进去。我觉地他们家很有意思,别看他父母在我面前说风君子有这个那个的毛病。但是风君子一回到家,说话还是挺算数的。他自己愿意去什么物理竞赛集训,收拾东西就跟我走了。父母也没坚持拦着,还塞给他一百块钱。 我们一起出门,走到广玉兰树下他就把手里的旅行包摔给了我拎着,转身道:“石野,究竟出什么事了?” “的确出事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一个僻静处再说。”我和他出了小区,穿过马路,向前不远就到了芜城体育场。 一九九一年国庆节下午两点左右,晴空万里。江南一带在这个季节天气还是很热的。火辣辣的太阳照射下来,空荡荡的体育场上没有一个人。我们走到体育场的最中央阳光刺眼地地方,终于停下了脚步。 “风君子,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别激动──江湖传言。忘情宫天月大师已经仙去。” 我早料到他会有过激反应,事先提醒了他,可还是不管用。他一个箭步窜过来。一把薅住我的衣领,厉声喝道:“胡说什么!天月仙子的名子是你随便乱叫的吗?她怎么会……” “你先放手,听我慢慢说。……你再不放手我就不说了,忘情宫将有大事发生。” 他放开了手,瞪着眼睛听我说话。我简单的讲述了今天巧遇海天谷弟子于苍梧地过程,然后详细告诉他于苍梧后来说的每一句话。江湖传言天月大师已去,忘情宫成为无主洞府,各大门派相约五日后在忘情宫外集会。风君子越听脸色越是阴沉,阴沉的就像要下雨一般。直到我说完。他才低沉的问了一句:“就这么多吗?你还听说什么了?” “就这么多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风君子:“石野,你也跟我藏心眼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地来历,然而今天听你说话的意思,你好象早已知道我与忘情宫有关系?” “不是这么回事,你总不让我问这些我只好不说了。其实最早是韩紫英开始怀疑的,你那次以画作法她就觉得很像忘情宫地法术。后来你收服云中仙,送她去什么地方的云门修行,我就猜到是忘情宫。……紫英还说了,一定要我告诉你。你要想挡住天下人不进忘情宫,一人之力是不可能的。一定要挑起修行门派的内乱争斗才有机会……” 我刚说到这里,平地里呼的一阵狂风。这风有多大我都想象不到,因为它把我也卷到了半空。风是从风君子手中的黑如意发出的。我在几十米高的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才张牙舞爪的落到地上,把体育场地草土地砸了个人形的浅坑。刚刚爬起半个身子,天上又掉下来一件东西砸在我头上──是风君子的旅行包。 风君子驾龙魂黑雾冲天而去。这小子跺脚发起狠来,比龙卷风还猛!我站的离他太近了,被他做法带起的狂风卷上了半空。这要是换个人,还不知道摔成什么样了?幸亏四下无人,就算远处有人看见,也只是一阵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风刮过。我抬头看了看天上,天边有一线黑云翻滚,转瞬消失不见。 我摇了摇头,还是去学校找柳菲儿吧。她是我们的班主任,只有让她帮忙来圆这个慌了,我也需要请假。如果柳菲儿一个人搞不定,我可以提醒她找唐老头帮忙。找完柳菲儿还要去一趟九林禅院,这一天的事情可真多! 我赶到九林禅院的时候,法澄已经在后院等我,他对我说了一番话:“风小子下午从天上掉下来了,和我大师兄说了一句耳语,又被风刮回天上去了。……我大师兄猜到你会来,他要我告诉你到时候一切自会有分晓,你自己先去忘情宫罢。” 看风君子样子虽然急,但是方寸未乱。他首先想到了所结交的高手中最厉害的法海,已经来打过招呼了。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半之后的忘情宫外。 …… 从芜城往西南行走三百公里,就出了本省,再行千里丘陵地带中有一片险峻的山区。从地图上看,这里是黄山山脉与天目山脉的地势余脉交汇之处,丘陵中突起沟壑峰峦。这一片山区绵延数百里,却没有形成狭长山脉的形状,大小山峰层层环绕分布像一个天然的法阵。在群山环抱的最中间,有一个极大极幽深的空谷。这片空谷中央坐万人地方也绰绰有余。 周围群山上都是原始森林,乔木高大灌丛茂密,钻进去对面都看不见人然而奇异的是,这片山谷中却不生长树木,满谷都是奇花异草星罗棋布。在这片谷地的正北方,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山峰,山势险不可攀然而山壁上却像被开天巨斧劈出了一道裂缝,有一条笔直而陡峭的山路插入山峰向上直入云间。见过黄山鳌鱼峰一侧的山路一线天吗?这条路就很像,但更加险要,规模也要大的多,站在山前向上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片深山空谷,叫作浮生谷。这座山峰,就是忘情宫所在的三梦峰。而那条山路,就是有名的忘情天梯──外人进出忘情宫唯一的通道。 第十一卷 省身篇 127回 大梦浮生谷,从容陇上行 为什么忘情天梯是进入忘情宫的唯一通道呢?修行人的神通可以飞檐走壁,绝顶高手甚至可以飞空而行,上一座山本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在三梦峰不行,三梦峰有法阵护持。其实自古以来没有普通人登上过这座山峰,地质考察人员也没有。地图上标注山峰的高度与位置是通过间接测绘手段计算的,至于准不准确只有老天爷知道。就连飞机也无法越过这座山峰的上方,据说此地磁场异常会干扰飞行仪表,所有的航线到这上空都绕着弯走。 我与紫英是随着轩辕派一起赶到浮生谷的。我们一行共有十五人,除了凡夫子以及丹霞生夫妇,还有丹霞生的一位师兄五味道人,剩下的是门中九位修为最高的晚辈弟子。据凡夫子说,这种场合人来多了也没用,万一起了混乱修行未成的弟子没什么作用反倒碍手碍脚。 这片山谷非常大,虽然陆陆续续已经来了不少修行人,可站在那里仍然显的稀稀落落的。走进山谷时我凝神听见不少人在那里说话── 修行人甲:“师兄,不闯过去试试吗?趁着其它高人还没来,弄不好我们也有机会。” 修行人乙:“你去试试,那小太岁你惹的起?” 修行人丙:“谷中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大家结阵往上冲就是了。” 修行人丁:“往上冲?那你也要过了忘情天梯才行!那小子堵在路口两天一夜了。” 修行人戊:“你是没看见他地厉害。在他来之前。我就已经上了忘情天梯了。那天梯在外面看清清楚楚的,一进里面四面都是白雾环绕。我催动法器想驱雾,结果不知道哪里就卷来一片乌云狂风把我从天梯上扔了出来。我爬起来一看,小太岁就堵在路口了。” 修行人己:“什么白雾,那是守护忘情天梯的云门雾阵!只有破了这个雾阵才能穿过忘情天梯。别说是你这种道行,就连金杖头陀他老人家那么高的修为。不也给那小子做法从天梯上扔了出来,头都摔破了!……我刚才看见金杖头陀在那里嗷嗷叫骂,就是不敢过去了。” 听到这里我小声的问丹霞生:“金杖头陀是什么人?很厉害吗?” 丹霞生一笑:“修行界的二流角色,派头挺大,在一些晚辈眼里就是高人了。” 紫英也在一旁笑道:“那金杖头陀地修为别说跟风君子动手,比我都差了一截。” 丹霞夫人也插嘴:“真正的高门大派,哪会这么胡来?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人物,落到你那位朋友手里也算是自找倒霉。” 向前渐渐走入谷中,轩辕派也碰到了不少熟人,纷纷相互行礼打招呼。我对修行门派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正一门号称天下领袖。但今日所见,轩辕也算是高门大派了,很多人见到我们过来神色都非常恭敬。凡夫子掌门率众走在最前面,我和紫英与他并肩,其它门人都很自觉的落后一步。有人与凡夫子比较熟悉。彼此问候寒暄,相互做一番介绍。每当那些修行人得知凡夫子身边的就是石野与韩紫英时,无一不露出惊讶之色。 我们走过去之后,那些修行人纷纷指指点点,目光都投向了我和韩紫英。他们的表情中。有佩服,有不解,有羡慕。有鄙夷,还有人在摇头叹息。我明白这是为什么。江湖早有传言石小真人与七叶为一妖女争风,闹的不成体统。妖女韩紫英勾引七叶叛离终南派,然后又甩了七叶勾搭上石小真人。今天我出现在天下修行人集会的场合,竟公然携妖女同行!当然会招致一片议论。 其实这些早已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仍然要这么做。我的目地就是要让紫英当着天下人的面大大方方的站在我身边。她所行没有亏欠任何人,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我能想到的紫英当然也能想到,她本想掩藏一下面目,但是丹霞夫人的一句话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丹霞夫人对她说:“紫英姐姐。与其躲在暗处无端被人议论,不如抬着头就站在石野身边。难道你这一辈子,就不想与石野一起面对他人吗?你如果藏头露尾,别人更加会认为石野与你心中有愧。” 看见那些人地目光,我反倒笑了。伸手将紫英拉近,让她挽着我,携手走入浮生谷。紫英微微低着头,像个小姑娘一样脸红了。而我则是一脸不在乎的神色,表情似乎在宣告:你们爱咋说咋说,反正这个妖精我罩了!我这也许是受到了风君子的感染──那小子平时嬉皮笑脸,可在关键时刻居然有敢挡天下人的气魄。 走到谷地中央,竟有些苦笑不得──这里很热闹,热闹的就像个菜市场。有人架起了篝火在烤野味,有人铺起了塑料布拿出酒菜围坐,有人摆起了棋盘在下棋。更夸张地居然还有人支起了花花绿绿的帐篷──靠!来野外旅游啊?看来修行人中大多都不是金杖头陀那样的宵小之辈,并没有贸然乱来,只是等在此地。其实现在来地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小门小派的江湖散人,恐怕有一多半是来看热闹的,另一小半仅仅是因为好奇。 凡夫子见此场面眉头紧锁,回头问丹霞生:“师弟,浮生谷本来十分隐秘,连我们轩辕派也只有你夫妻二人知道所在。……可今日,怎么这么多闲杂人等都来了?” 丹霞生也是疑惑不解,紫英答道:“看来,是有人在江湖中散布了忘情宫位置,有意引众人前来。” 走到浮生谷中间。远远就看见了风君子。不用刻意去找他,这小子实在太显眼了──他周围十丈以内根本没别人。而你猜这小子在干什么?──他居然睡着了! 浮生谷北面地三梦峰高耸入云,一线天梯直上。远远的山脚下,忘情天梯的入口处,放了一把沙滩椅。一少年怀抱黑如意,戴着七星面具。靠在沙滩椅上睡的十分香甜。不用说,那就是堵住忘情天梯的风君子了。风君子睡着了为什么别人还不敢靠近?因为有一个家伙可没睡!只见风君子头顶上方的半空中,有一团黑雾凝聚。这黑雾还在缓慢地蠕动,运足目力看去,隐隐有一条数丈长的黑龙身形在其中盘旋。风君子在睡觉,小二黑在放哨。 凡夫子指着风君子的方向低声问:“就是他吗?” 我答道:“当然是他,你看他头上的那条龙魂。” 丹霞生也道:“没错,我认识。这龙魂在那天夜间曾经出现,帮过我们的大忙。” 凡夫子回头问紫英:“韩道友,你看应该怎么办?需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紫英看着风君子的方向。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突然展颜一笑:“我们先不要过去了,留在这里看热闹就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天月大师安然无恙。”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紫英这一开口大家都想清楚了。如果天月已经仙去,风君子还有心情在这里呼呼大睡?但是以天月大师的身份。不可能亲自现身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所以风君子干脆堵住忘情天梯不让这些人骚扰忘情宫,顺便出手教训教训人。如此作风倒也对了他的脾气。 凡夫子一摆手招呼门下原地休息。坐下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地五味道长突然冒出来一句:“此间的事,我不是很明白。但作为一个旁观者,有个疑问──天月大师是不见俗客的。如果有人坚持进入忘情宫,那个风君子该怎么办?……以我的经验,我看这是师父在考验弟子。看他如何处理此事?……在我轩辕门中,选择传人时,不也有类似的作法吗?” 旁观者五味道长地话一时之间提醒了我。既然天月无事,为什么任凭风君子堵住忘情天梯,天月怎么不想办法让这些人散去?一会儿各大门派到齐了,风君子如果说不清楚,天月又不露面,恐怕事情还有麻烦,还是要风君子来摆平。 凡夫子看出我神色不定。安慰道:“既然来了,就静观其变吧。别人喝酒,我们喝茶。”说着话招呼两个弟子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煮茶用具,在空地上生火开始煮水泡茶。靠!这忘情宫之会真快成了篝火茶话会了。 忘情宫之会约定的时间是今日正午,眼看还有两个时辰。一般大门派都很守时,不会来的太早。坐下喝了一杯茶,远处一阵寒暄之声,有一群人走入了谷地中央。这群人十分显眼,十来个人清一色都是女子,最前面是一位出家的道姑。我看见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绯焱怎么出家了?紧接着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因为我在这个道姑的身后看见一身红裙的绯焱,还有一脸忧郁地张枝。早听说孤云门的绯寒、绯焱是一对亲姐妹,长像有几分相似。 孤云掌门绯寒穿着一身白底杏黄纹的道袍。与男子的道袍稍有不同的是,她系了一条束身的腰带,恰到好处的显露了身为女子的柔美曲线。她的五官面目与绯焱确有几分相似,但神情不同。绯焱总是带着一股媚笑,而绯寒则是一脸冷竣。紫英见我突然站了起来,赶紧拉了一下我地衣袖,悄声道:“这里不是算帐的时间地点。” 是啊,这个地方不适合找绯焱算阿秀的帐,只能暂时先放下。绯寒身后的张枝远远的看见了戴着面具睡觉的风君子,一脸惊愕,随即变成了担忧与关切。想来她在进谷时也听说了有人堵在忘情天梯的入口。她不知道风君子与忘情宫的关系,肯定没有想到这人会是风君子。绯寒远远的和凡夫子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张枝此时也看见了我,一脸疑问,也轻轻向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心里想问什么,可是这个场合没法说清楚。 接近正午的时候,修行界各门派陆续来的差不多了。我看见终南派登峰掌门带着门下七、八个弟子也来了,七心在其中,却没有看见七叶的师父登闻。七心看见风君子的时候也是神情大变,连身体都止不住的抖了几下。后来七心也看见了我,反复用眼神向我这边示意,眼神中既有疑问也有请求。她在想什么我心里也明白。 名门大派行止确实很有规矩,到场之后也不喧哗,更不私自擅闯忘情天梯。这些门派只是领头者互相简单见礼,然后自找空处休息等待,坐立之间进退有序,人群中很好分辨。我暗中数了一下,有组织的大派来了十个左右,不少啊!凡夫子在我身边自言自语道:“差不多了,能来的都来了,就差正一门了。” 看见这个场景,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部武侠小说。金庸的《倚天屠龙记》中,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张无忌出头单挑,和六大派高手搞车轮战。今日的风君子,很象书中的张无忌呀,只是张无忌没有沙滩椅。书中最烦人的门派就是清一色女子的峨嵋,这与孤云门倒很相似。孤云掌门绯寒看上去要比灭绝师太年轻漂亮多了,但一脸冷色凛然还真有几分灭绝的味道。我望着绯寒刚想到灭绝师太,绯寒就有动作了。 只见绯寒掸了一下袍袖,伸手扶了一下发髻,越众而出施施然走向空旷中的风君子。山谷中众人都安静下来。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风君子大发神威,但看见他坐在忘情天梯前无人敢近,就知道这里有不少人吃了大苦头。现在终于有真正的高人出面,而且是大名鼎鼎的孤云掌门绯寒,众人都觉得有好戏看了。 绯寒走到风君子身前三丈处轻轻咳嗽了一声。黑雾隐隐发出一声低吼,风君子睁开眼睛,招手收去龙魂。他坐在那里道:“绯寒,你是孤云掌门。如果你以这个身份,执晚辈的礼数去拜见天月仙子,我不拦你。这就放你过去,你若过的了天梯,仙子见不见你就与我无关了。” 风君子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山谷中的人全听见了,立刻议论声四起。他的话明明白白有两个意思:一是天月仍在忘情宫中,二是如果守忘情宫的规矩他可以放人过去。这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绯寒见他收起龙魂说话,这才又上前几步开口道:“今日登不登这忘情天梯,需要天下高人商议而定,绯寒不敢自作主张。我现在另有一事相询,数月前阁下在孤云川借去黄芽丹数十枚,也该到了归还之时。” 绯寒还算客气,只说借没有说偷。风君子坐着没动,脸上微有不满之色:“我说话当然算数!只是,你在此时此地提及此事,是不是有借天下人之势相逼的意思?” 绯寒神色不变:“确实有些不妥。不过阁下藏身市井,神龙首尾难见。如果今日不是见到七星面具和你手中的黑如意,我还真不知道就是你。丹药是你拿走,我总不能去找石小真人索取……” 风君子没等她说完就站起身来。大声道:“你不找,可有人找了!──石野,黄芽丹有没有带来?”后面一句是冲着我地方向喊的。 绯寒与风君子的话听得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莫名其妙。这个“小太岁”曾经借走孤云门数十枚黄牙丹?又把石小真人扯进来了?引得很多道目光都向我看来。紫英悄悄将一个瓷瓶放在我手上,推了我一下:“一炉黄芽丹,快送过去。” 我起身快步走到那两人近前,手捧瓷瓶郎声道:“数月前在下因救人之难急需黄芽丹。多谢前辈援手赐丹四十二枚。今日人已无恙,黄芽新成。这一炉八十一枚丹药,请前辈收下,石某人感激不尽。”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风君子。既然他戴着面具,直呼其名不合适;叫他一声师父更加不妥。只好叫他前辈了。我的话就象在滚油锅里浇了一瓢冷水,山谷中嗡声四起,人们都在相互猜测议论。以我石小真人的辈分也叫他前辈的话,那么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得叫他前辈,包括绯寒、凡夫子、登峰等高人在内。这连绯寒都没想到,冷峻地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 更多人议论的是这一炉黄芽丹。我虽然知道黄芽丹十分难得。但也没有把它当珍贵无比的东西,因为我需要的时候总有人能给我弄到。可是山谷中许多人都盯着我手上的瓷瓶,羡慕的眼神几乎要滴出水来。黄芽灵丹,小门小派十几年也未必能搜集几枚。而我石野真人随便一出手就是整整八十一枚!忘情宫的宝物虽然还没见着,但看见这么大的手笔也不虚此行了。 风君子背手没有接丹。淡淡道:“不必谢我,我不过是慷他人之慨。你要谢就谢孤云门吧,为人应该恩怨分明!──黄芽丹,交给绯寒。”他说话时,“恩怨分明”这四个字咬的极重。 我转身将瓷瓶递到绯寒手上。绯寒没想到我直接伸手,也不得不接了过去。一接一递之间,双手相距尺许时就感到一阵星星点点地辞痛。再近处。就觉得有无形长针根根穿透了我的双臂,简直痛入骨髓!这娘们的无形之刺比她徒弟张枝可要厉害多了。我咬牙没有哼出声来,仍是不紧不慢的将黄芽丹放在她的手上,退后两步拱手:“不论此药如何得来,既然出自孤云,石某当着天下人多谢孤云。” 绯寒脸上微有敬佩之色,低声道:“石真人果然名不虚传!” 风君子一摆手:“石野,你退下罢,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他地口气就象是长辈在对晚辈说话。我老老实实的一点头,规规矩矩的退了回来,给足了他的面子。绯寒也没有继续纠缠,口谢一声返回本门弟子之处。 山谷中又稍微安静了一些,这时风君子却开口说话了。他冲着孤云门的方向大声喊道:“绯焱!一整炉黄芽丹还给孤云门了。取四十二还八十一,你好好点一点。” 远处地绯焱娇笑着答道:“不用点了,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们的诺言。你求我办的事,我不也办到了吗?” 风君子求绯焱办事?别说在在场地众人,连我都不清楚。只见风君子面无表情的笑道:“事情让你办成这个样子,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告诉你一件事罢──有人看上你了,想得到你的身体。” 这句话应该是在说我,我想要绯焱的炉鼎。可同样的话听在别人的耳中就不一样了,分明是有好色登徒子欲行不轨的意思。绯焱号称天下女子第一,又被认为是修行界第一美女,就算有人看上她了,恐怕也不敢乱打主意。风君子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实在是不好听,简直有调戏人的感觉。 然而绯焱却没有生气,反而笑容更媚:“是吗?你差点吓着我了,谢谢你的提醒,小女子感激不尽!” 风君子也笑:“你先别急着感激,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看上你了!” 风君子话一出口,一片哗然,这话说地也太放肆了!绯寒眉头紧锁,张枝脸色煞白。终南派那边的七心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想来神色也不会太好看。绯焱也是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媚态,只是语气微嗔:“你?真没想到,今日能得高人青眼。……小弟弟,你总是戴着面具干什么,我还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 风君子:“等有私下地机会,你会知道的。你放心。我年轻英俊,绝对是个帅哥。不会让你失望的……” 风君子的言语听上去越来越轻佻,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终南掌门登峰重重的冷哼一声,呵斥道:“哪来的大胆狂徒,居然当着天下高人地面,嘴里不干不净!” 风君子偶尔是会犯这种毛病,我记得他就是这么把七心气哭的。登峰开口,风君子语气一沉:“登峰,你说话最好客气点!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叔。我不干不净?那这么多人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图谋忘情宫中之物。东西是他们的吗?……嘴上不干净总比手脚不干净要强。” 风君子一句话把登峰噎了回去,却把在场的许多人都给骂了。玄冥派掌门抱椿老人脾气暴躁。跳出一步喝道:“我活了九十年,怎么从未听说修行界还有你这么一号前辈?……天月大师仙去,忘情宫无主,宫中之物天下有缘者皆可取之。而阁下你凭着修为高深,堵住忘情天梯。难道想一人独占忘情宫不成?” 抱椿老人词锋锐利,他这么一说许多人还真就怀疑风君子的用心是独占忘情宫了,一时激愤之声四起。风君子冷笑几声盖过全场:“你是什么人?居然敢说忘情宫无主!你是哪一只眼睛看见仙子飞升的?” “我乃玄冥派掌门抱椿老人,修行界有名有姓,不象某些藏头露尾之人。天月大师仙去。我虽未亲见,但此事天下人皆知。今天来的这么多高人难道都会搞错吗?……如果天月前辈仍在,这么多人齐集浮生谷。忘情宫中怎会毫无反应?……阁下修为虽高,可妄想一人独占忘情宫,实在是不自量力!” 风君子眉头一皱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又高声道:“人多了不起呀?……好好好,不谈忘情宫中事。你刚才说什么有缘人可取,那你就应该知道什么是缘法?这两日来有那么多不自量力之辈擅闯天梯,被困云门雾阵。我将他们解救出来,又守在此处不让无知者被阵法所伤。这一片好心,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图谋不轨?” 风君子的口才真不错。能把话说成这样,听上去也不无道理。抱椿老人变色道:“如此说来你倒是好意了?那我问你──我师侄金杖头陀虽被困雾阵却并未受伤,你竟做法将他从空中倒卷而下摔的头破血流,这也是好意吗?” 抱椿老人不说金杖头陀还好,他一说风君子就生气了。风君子摇指他叫骂道:“原来那个脏兮兮三个月不洗头的家伙是你地门下,我还正想找人算账呢!……他破不了云门雾阵也就罢了,后退自然无事。可他居然用手中那根黄屎棍做法,企图毁损天阶。他想干什么,难不成梦想在忘情天梯上打个地道?……他以为自己是穿山甲,我就试试他脑袋有多硬?没想到经不起碰!这就是你们玄冥派教出来的好弟子……” 一番话将抱椿老人说了个大红脸,四周传来哄笑之声。有人看他们讲了半天话只是动口不动手,开始不耐烦了,起哄道:“斗什么嘴皮子,手底下见真章!抱椿掌门难道还怕了这小子不成?……” 有一人开口,很快就有众人附和,叫的最起劲的恐怕都是刚才吃了风君子苦头的人。这些宵小之辈不敢去惹风君子,纷纷鼓动抱椿老人替他们出头。抱椿回头看了一圈,鼓噪者没几个正经人物,各大派门人都没有做声。他站在那里面色尴尬,进退两难。 正在众人喧闹之际,远处出来此起彼伏地长啸之声。听声音发自两位高人之口,互相之间应和神妙清扬激越,真气鼓荡压住全场的杂音。凡夫子招呼众人起声道:“正一门到了!众位在此稍候,我过去迎接一下。”我抬头看天又低头看表,时间恰好正午。 山谷中众人很自觉的向两侧分开一条道路。两列青衣道士很整齐的鱼贯而入,为首者赫然是和锋、和曦两位真人。海天谷弟子于苍梧也在后面随行。虽然守正真人没有亲临,但正一门派出了这两大真人,可见对此事也足够重视。紫英对我耳语道:“一共二十八名道士,恰好可以布成伏魔剑阵,正一门是有备而来。但今日天月大师无事,如果守正真人知道了是松一口气还是会失望?” 凡夫子、登峰等各大门派的主事者都迎了过去,抱椿老人也乘机不再理会风君子转身去迎正一门。十几位修行界地重要人物聚在一起相互见礼,只有绯寒的身边空出一圈。山谷中其他人自知身份都没有凑过去。我回头看风君子,他居然又坐回椅子上闭目养神,一点都未理会这边的事。 我凝神细听,很惊讶地发现耳神通不似平常那么敏锐,只能隐约听见只言片语── 和曦的声音:“……此间事情我师兄弟已经知道,有高手守护天梯不至于乱未尝不是好事……如何进入忘情宫,宫中之物如何取?必须立个众人信服的规矩……” 和锋的声音:“……师尊一再嘱咐,不可乱了修行界仪轨……哪怕以威势弹压,也不能让众人混乱……” 他们好像在商量怎么办?我大概听出要推举一人为首来领导此事,推来推去以正一门和锋真人为忘情宫大会的盟主。他们并没将风君子挡路太当回事,首先想的是给天下修行人立个规矩。人这么多没法一一商量,这几个“领导”就做主订了几条,准备向谷中众人宣布。这一众高人貌似鬼鬼祟祟的商议已定。抱椿老人年纪最大,首先由他站出来说话。只见他站到空处,向四周拱手施礼,运足底气朗声到:“天下修行道友,抱椿有礼了!请诸位暂且坐下,老朽代表各大派主事之人有话要说。” 呼啦一下衣袂声一片,几乎谷中所有人都坐下了,只留下十三个站着的人分外醒目。也是,开会也没搭个主席台,别人不坐矮了显不出他们高来。 第十一卷 省身篇 128回 云中藐姑射,天外闻仙音 众人都坐好之后,抱椿老人接着高声道:“今日四海高人云集于此,皆为忘情宫之事而来。然忘情宫乃千年仙家洞府,天月前辈亦当今隐世仙人,我等本不应唐突擅入。只是无主仙家宝物,既当为有缘人取之,修道之人可暂借其用。……忘情宫之行,若起纷乱争夺,不仅有失修行,且恐伤天和。……众人应该立一个规矩,如何进入忘情宫,宫中之物又如何分派?我们各大门派共同推举正一门和锋真人主持此事,大家可有意见?” 没意见!在场众人纷纷表示同意。这能提什么意见?就算有人不愿意也得看看自己的份量,说“不”也需要底气的。抱椿说话的时候还偷偷瞄了远处风君子一眼,风君子一言不发就像没听见一样。见众人没有异议,和锋前走几步抱拳团团施礼,口中道:“修行同道抬举正一门,推贫道为忘情宫之会的盟主,和锋不才腆而受之。正一门并无图谋忘情宫之意,但不想眼见千年洞府因无端争夺而受损,也不想见天下同道彼此之间伤了和气。……在此定一个进退的规矩,也定一个破解忘情宫法阵的办法。大家商议已定,托贫道向众人宣布,若有异议者,可当场提出……” 和锋当场宣布了几条约定: 第一,他们并不阻止任何人登上忘情天梯,同时也不帮助任何人传过云门雾阵。与忘情宫有没有缘就看各人地修为了。只要不乱来守次序。人人都可以踏上忘情天梯,被雾阵所困者正一门将负责救这些人出来。能够穿过云门雾阵到达忘情宫之外的修行人,再合力去破忘情宫的守护法阵。正一门将在忘情天梯下结成伏魔大阵,有胆敢捣乱的一概严惩。 这一条很公平,也很聪明,把在场的上千人过滤了大部分。据韩紫英分析。在场有修为能穿过云门雾阵的不会超过一百人。这样就少了许多无端地损伤和争夺,说句不好听的分东西的人也少了许多。而轩辕派这一边,凡夫子、丹霞夫妇、五味道长,再加上我和韩紫英,有把握能到忘情宫外的至少有六个。 第二,忘情宫世传的九门法术只有女子可以习练,所以九门典籍其它修行人不可擅取。入宫之后暂由孤云门保管。至于宫中所藏的一些其它门派道法典籍,则根据各门派道法的不同再作商议,总之各取补益之处。怎么分配,由和锋做主。各门派共商。 第三,忘情宫中的法器与灵药,将公示天下,各门派不得藏私。按破阵时出力的大小分配,以示天道公平。至于忘情宫历代祖师的遗物以及宗门祭祀之处。不可擅动,应保留完好供后人纪念。 最后和锋真人还说了一件事,今年冬至之时,将在正一三山举行一场盛会。天下修行人只要肯去,就都是正一门地客人。天下同道彼此交流切磋。正一门还备了礼物相送其实这也是一个传统的规矩了,每年宗门大会之后的当年冬至,天下修行人都会再聚会一次。以交流宗门大会以来的道法心得。不过以往都是正一门发请贴,而这一次是开门纳客,愿意来的都可以进正一三山。 商议已定,没什么人站出来提意见,唯一还剩下麻烦就是风君子还堵在那里。所有人都把眼光投向和锋。正一门既然当了这个盟主自然好处最多,那和锋也不能只拿好处不干活,首先要做地就是出头让风君子让路。 和锋心里也明白,不用众人说什么,一整衣冠走了过去。来到风君子面前抱拳施礼:“这位道友,连日来守护忘情天梯维持此地次序安然,实在是辛苦了。阁下义举和锋十分钦佩,在此代表天下修行门派多谢了。……此间大事已定,道友可以让开去路了。若道友也想观赏忘情宫中之物,欢迎一起踏过天梯。” 和锋真人不愧为守正的掌门大弟子,看人家说话就是有水平。上来不提风君子挡道的事情,反而连声称谢。只见风君子坐在那里并没有起身,举起手中一件一尺来长的东西晃了晃,笑声问道:“和锋,你看仔细了,这是什么?” 和锋神情一变,上前一步:“这,这就是正一三宝中的黑如意!它怎会在阁下手中?” 风君子:“按你刚才说地话,天下宝物有缘人取之,我就是那有缘人。黑如意在我手中并不奇怪,但我不会去打雷神剑的主意。你说是不是呀?” 这两句对话山谷中听的清清楚楚,又是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已经有人怀疑风君子手中地东西可能是黑如意,但大家都没见过真正的黑如意谁也不敢确定。现在和锋说出来,那一定不会错了。黑如意重现江湖以及齐云观用瑞兽换黑如意搞出来的闹剧,早已天下皆知。浮生谷冒出来的这位神秘高人,手中拿的就是黑如意,和锋恐怕难办了。 风君子所言分明话中有话,和锋只能装作没听懂,正色道:“黑如意在阁下手中,贫道十分诧异。此为正一门传世神器,如果道友肯割爱赐还,正一门上下决不会亏待阁下。道友想要什么,请尽管提出要求,只要正一门能做到的就一定不会食言。” 风君子的语气似笑非笑:“和锋,你今天是为忘情宫之事而来,还是为黑如意之事而来?” 这一句话在提醒和锋不要节外生枝,刚刚当上盟主就想着干私活。和锋也算拿得起放的下,随即答道:“当然是为忘情宫之事而来,此件事大,先办完了再说。贫道请道友一起进入忘情宫。等宫中事了,再商议黑如意之事如何?” 风君子:“守正师兄地徒弟还算是明白人,分地清事理。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如何?” 风君子与和锋真人说话的时候一直是坐着,显的很没有礼貌,现在又大大咧咧的直呼守正之名,还叫什么守正师兄。他虽然戴着面具。可看他的言行举止就是个少年,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在场不少人都皱起眉头,和锋地弟子泽东一向眼高于顶,听风君子这么说话终于发怒了,远远喝道:“哪来的狂小子,在天下盟主面前如此没有礼数,竟敢直呼我师祖为师兄。师父休要客气,先拿下他问清楚黑如意的来历再说……” 他话还没说完,就让一旁的和曦真人给喝住了。和曦真人可不像泽东那么不懂事,风君子既然敢在这种场合亮出黑如意。又敢称守正为师兄,就不会是空口胡言。得罪一个和锋真人没什么,但得罪整个正一门以及天下修行人,谁都不会那么傻没事找事。 这时候人群中又有一个人起身说道:“诸位道友,此人身份确是修行界前辈。呼守正真人为师兄并无不妥。黑如意在他手中,守正真人也是知情的,并没有什么非议。此事我可以做证,诸位也可以向守正前辈求证。” 这个站起身来说话的人是谁?当然是我石小真人石野,这种时候不站出来帮他说话未免显的我太不够意思。我一开口全场震惊。因为我抬出了守正。天下人都知道守正与我有师徒之缘,我这么说那就应该是事实了。风君子看了我一眼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大气的一挥手:“石野。谢谢你帮我说了句实话,你坐下吧,现在还没到你出头的时候……和锋真人,我和你商量一件事行不行?” 和锋听见我地话估计也吃惊不小,语气平和了许多:“高人有何事与我商量?” 风君子:“如果你以盟主的身份,说服这些在场修行人不要骚扰忘情宫。我就把正一门的法器还给你怎么样?” 听风君子的意思为了忘情宫之事愿意把黑如意还给正一门,我这下又开始担心了。紫英小声道:“别着急,如果黑如意落在守正手里,你一样可以救阿秀。” 只听和锋真人叹息一声:“我虽是盟主。却不敢为正一门谋私。大势已定,忘情宫之行是谁也阻挡不住的,只有日后再讨教黑如意地事情了。” 他们两个在这客客气气的说话,山谷中众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只是碍于和锋真人的脸面没有出来打扰。泽东与我先后开口之后,有一个脾气暴脑筋也不太好的家伙扯开嗓门叫阵了:“和锋真人脾气好不跟你这小子计较,可你也太猖狂了。你凭什么一个人想阻挡天下人进入忘情宫?难道忘情宫是你家开地,你和天月是老相好?” 风君子刚才与和锋真人说话还很平静,可一听见这句话立刻翻脸勃然大怒。他从椅子上一蹦多高,手中黑如意挥出一片狂风,不打招呼就出手了。和锋也吓了一跳,脚下罡步踏出,一挥袍袖散出一片青光护住周身上下。然而风君子却不是冲他去的,只见黑如意中射出一道黑线,如乌芒闪电直射场中。 太快了!那么多修行高人都没有来得及出手阻止,只听见半声惨叫过后一切嘎然而止。风君子收了法术,眼色阴沉站在那里,目露凶光。风君子刚才的法术像和锋这种高手要想自保应该不难,可这么大地方想护住一个突然开口地人也是来不及的。见风君子在天下修行人面前暴起伤人,人们本应愤怒才对。可是他刚才这一下实在是威猛无匹,把一群宵小之人都给震住了,谁也不敢随便开口惹的这小子对自己出手。 只听玄冥派掌门抱椿老人怒喝道:“我等容忍再三,你为什么伤我师侄银杖头陀?……和锋真人你且退后,我玄冥派今天一定要出手教训教训这个狂徒。” 原来刚才胡言乱语说话的是那个金杖头陀的师弟银杖头陀,看样子这师兄弟两个是一对二百五。抱椿的话还没有说完,风君子双手一握黑如意,口中发出一声震天大吼。这吼声如九天神雷炸响,震的山谷回声嗡嗡不绝,如果众人不是坐在地上恐怕都会站立不稳。很多人都不自觉的亮出法器,不知道这小子要干什么。我听的清楚,他口中发出地正是阿秀所擅长的望天之吼。 “阿秀的元神在黑如意中,这种神通也能借吗?会不会不小心炼化了呀?”我不无担心的问紫英。 紫英安慰道:“没有炼化,否则风君子就不必自己开口大吼,直接把瑞兽元神放出来就得了。你别担心了。” 风君子一声大吼震的全场无声,只听他怒喝道:“抱椿!你说谁是狂徒?你们玄冥派的门规你忘了吗?……我问你,口吐污秽、辱及尊长、举止悖妄、乖张无理,在玄冥派中当受何处罚?当着和锋真人的面,你说!你若不说,这么多人也会替你说。” 又有一个人不紧不慢的答道:“其实天下各派的门规都是差不多的。银杖师侄刚才出言不逊,辱及天月大师。当着玄冥门人之面,又在忘情宫之前,实不可恕。按玄冥派的规矩,当受禁言面壁三年之罚。……抱椿师兄,我说的对不对?”这个开口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是轩辕派掌门凡夫子。身为轩辕掌门,他说的话又句句在理,其它人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抱椿刚才见门下弟子倒地,一时怒急,现在也反应过来自己人有错在先,阴沉着脸道:“就算我师侄有错,玄冥派自会责罚。可是你出手伤人,是否太不将玄冥一派放在眼里?” 面对抱椿质问,风君子不阴不阳的答道:“你不给我面子,我何必给你面子?我并没有伤人,只是封了他的声音而已。不是要受禁言面壁三年的处罚吗?那你就这么处罚他吧。如果你不袒护偏私,照规矩处置,三年之后他自然无事。如果你回去之后徇私不罚,那么他这一辈子也别想开口说话。……和锋大盟主,我这么做是不讲道理吗?” 风君子刚才出手虽然霸道,但处事也并非不讲道理。和锋苦笑一声道:“刚才之事,就不必纠缠了,确实是那银杖头陀不对,我相信玄冥派也不会因此与你为难。还是说正事吧,刚才天下高人的商议你应该已经听见了。请你让开道路,我要布伏魔大阵了。” 和锋真人的话柔中带刚,那意思你让不让开我也要布阵,一旦阵式展开恐怕就不能客气了。风君子嘿嘿一笑:“刚才的规矩我都听见了,其实我没什么意见。你们各大门派商量好了本来就不用再问别人。不过呢,我想加一条建议。如果盟主点头,我不仅会让开道路,而且为诸位做开道先锋。” 和锋见对方语气有转,笑着问道:“你有什么建议,只要合情合理天下人就不会反对。” 风君子说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话:“诸位在这里选盟主我不好说什么。不过呢,如果你们选一个人当美国总统。不知道白宫会不会答应?” 和锋一愣:“何出此言?贫道不解其意。” 风君子:“你们十二大派商量忘情宫之事合适吗?我如果私下商量怎么去瓜分正一三山之物,你愿意吗?你们好像忘了忘情宫地弟子了,这件事忘情宫才能说了算。” 和锋:“阁下说的确有道理,可天月大师已经不在,忘情宫又无传人,才会有今日之事。” 风君子反问:“假如天月大师还在呢?” 和锋:“假如天月大师还在宫中。我等自当告罪。正一门也将当仁不让还此地一个清净。” 风君子:“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告诉你,天月仙子仍在,只是不愿见俗人俗客。” 和锋一皱眉:“天下高人云集在此,恐怕不能听你空口一言,就此停住脚步。” 话说到这里已经有很多人都忍不住了,不少人已经不自觉中站起身来,口中纷纷道:“大老远跑来,难道一句话就回去吗?天月大师在,就出来露一面。这小子是什么来历,又是什么意思?干脆别跟他罗嗦了。人多一起上,这么多高人还怕他一个不成。” 眼前谷中嘈杂,各派长者还算稳重,纷纷约束弟子不要起哄,听盟主的吩咐。和锋礼数未乱。但也露出不耐之色:“道友,如果你能证明天月大师尚在人世,现在就证明。如果你不能证明,我等就要得罪了。” 说话间和锋一挥手,正一门的二十八位青衣道士越众而出。各持法器已经站好了位置。而另外十一位大派掌门都上前几步,按各个方位站定,显然是早就商量好了。风君子回头看了一眼忘情天梯。长叹一声,转身缓缓举起了黑如意。终于要动手了,可是以他一人之力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吗? 我此时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上前几步就要踏入场中,无论如何先阻止了再说,哪怕搅搅局也好。凡夫子见我起身却招手示意我不要过来,他在场中说道:“这位前辈小道友,我等不想为难于你。只要你说出自己地身份来历,此事还有商量余地。” 风君子:“多谢轩辕掌门提醒我。我自已心里清楚。……和锋真人,希望你说话算数。只要正一门信守诺言,此事之后我一定会将手中正一门的法器归还。” 他的话音未落,就在此时,三梦峰上飘渺云端突然传来琴瑟鼓乐之声。这仙乐如天伦之音,从极远处传来几不可闻,又像是在极近处弹奏余音绕耳。听见这声音,风君子长长出了一口气,收起黑如意又坐回到沙滩椅上,伸手擦了擦额头的突然出现的汗水,口中喃喃道:“三天三夜还没到,好不容易啊。” 本来众人布阵已毕正待出手,却陡然听见了天宫仙乐,一时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于无形。忘情宫中并无他人,如果有人那只能是天月大师。大家都抬头仰望三梦峰,只见三梦峰上浮雾散去,却有一朵白云状如华盖舒卷而开。白云舒展不停,沿山峰向下,如乳白色的天河缓缓流淌,渐渐的罩住了整座三梦峰。在浮生谷中望向三梦峰,忘情天梯已不可见。整座山峰就像一座巨大的白云堆朵,矗立在那里显得宁静而神秘。所有人都惊呆了,浮生谷中鸦雀无声。 只见目力所及之处,远远的峰峦天际,白云分开出现了一条道路,正是忘情天梯地位置。云朵仍然弥漫天梯,却显出了一条长阶的形状。有一白衣女子,肌肤胜雪、宫鬓高挑,赤着一双玉足,踏云梯如天外仙子飘然而下。 此人自三梦峰而下,又是如此出场,那无疑就是忘情宫主人天月大师了。场中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低首施礼。如仙人降临般的气氛感染了所有人,我身边的紫英差点没有单膝跪地。我拉了她一把小声道:“认错人了,不是天月大师,是风君子门下侍者云中仙。” 在场众人除了风君子只有我一个见过云中仙。连紫英都认错了,恐怕所有人都认错了。人人躬身而立面色恭谨,只有风君子仍然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背朝天梯。白衣女子看似动作舒缓。速度却是极快,转眼间已来到天梯尽头站住。和锋等。众人赶忙拱手,口中道:“晚辈等不知大师无恙,冒昧率众骚扰,请仙子恕罪。” 看那白衣女子地目光好像被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往后闪了闪。没有理会和锋等人。她紧走几步来到风君子的一侧,单膝跪地用柔和悦耳的声音道:“忘情宫云门侍者云中仙,拜见公子。” 云中仙一开口,所有人都有点傻了。这个女子不是天月大师已经够离奇的了,更出人意料的是,她居然以弟子之礼跪在了风君子身边。有很多同志张大了嘴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风君子一摆手,却没有叫她起来,用很不满地语气道:“怎么搞的!你现在才来?这些人非要上去不可,我都快顶不住了。” 云中仙小心翼翼的答道:“请公子恕罪,这不是我地意思。天师原本要等你守护天梯三天三夜已满之后才让我出宫。方才情况危急……” 风君子赶紧打断她的话:“你起来吧。……我可不是不出力。刚才那场面你是没看着。一千多个高人呐,要群殴我一个!我正准备单挑他们呢,还好你来的及时。……来来来,替我揉揉肩,我觉的全身骨头都酸。” 云中仙答应一声。放下手中的一个长长的锦囊,站起身来到风君子身后,认认真真的给他揉起肩膀来。云中仙地神情温顺而恬静,就像没有看见愣在山谷中的其它人一样。她一边给风君子揉肩还一边说话:“天师说了,那枚九转紫金丹她用不着。你在人世间行走。这丹药对你或许会有用处。只是这东西留在身边怕世间俗人争夺,替你保管在忘情宫中。如果你有用时,可以命我取来。” 风君子:“仙子还吩咐你什么了?如何处置山下这些人?” 云中仙:“天师送了三件法器给谷中客人。如何处置还要等公子示下。” 风君子和云中仙一问一答说地很亲热,其它人都在干什么呢?其它人都被这个场面惊呆了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直到现在才缓过来知道是认错人了,人人脸上都很尴尬,都看向领头的和锋真人。和锋真人脸色微红,咳嗽一声道:“请问这位小,小前辈,您与忘情宫天月大师是什么关系?” 风君子这才抬头看他,笑道:“我是忘情宫外,风门弃徒。法号风君──你可以叫我忘情公子。” 我虽然早就猜到风君子的身份,但这还是第一次听他亲口说出来,也知道了他“风君子”这个名子地来历。这时就听登峰、绯寒等人齐声讶道:“怎么可能,你是男的!” 一个男人自称是忘情宫弟子,就像来自阿拉伯世界的穆斯林自称是美国总统一样不可思议。风君子示意云中仙先停下,他站起身来还礼道:“确实不可思议。四年前的夏天,我曾在天月仙子座下聆听教诲。后来就因为我是男子,被仙子逐出师门。按照忘情宫的门规,曾在这天梯之上受风刃裂神之刑。” “天月大师一开始不知道你男地吗?不会吧……”、“四年前,那时候你多大?”、“风刃裂神,开什么玩笑,你现在怎么还活的好好的?”要么没人说话,要么一开口就是七嘴八舌。场中众人纷纷询问,山谷中地修行人也是议论纷纷。 风君子无法一一作答,只有自说自话:“当年我一十三岁,年幼无知误闯仙宫!……受刑余生实属侥幸。至于前因后果,是本人私事诸位不必追问。……今日守护天梯,一来报天月仙子教诲之恩,二来也不想诸位同道以身犯险。……这三日以来,诸位见我虽拦在此间,我本人可曾踏上天梯一步?” 我也在问紫英:“我听他提起过风忍裂神,这是什么刑法,很厉害吗?” 紫英倒吸一口冷气:“岂止是厉害,我隐约知道一些。那是忘情宫风门废弟子修为的法术,小小年纪受此刑焉有命在?……也许是风君子的修行另有古怪;要么就是天月大师手下留情。反正他现在的样子活蹦乱跳一点事没有。” 一旁言语不多的五味道长闻言突然插了一句:“古怪倒未必,留情也不违规矩。忘情宫九门法术皆是女子修炼的功夫,要废可以只废这种修行,那就与他无关了。天月的身份怎会为难一个小孩?所谓刑罚可能只是按仪式做个样子。” 五味道长要么不说话,一开口见解就是独到不凡。我与紫英以及丹霞夫妇都不住的点头。我们这边尚且如此议论,满山千人之声嘈杂可想而知。此时只有一人毫不在乎众人想什么,只管做自己的事。风君子身后地云中仙仰首发出一声清啸,如龙吟凤啼在山谷中回荡良久,笼罩着三梦峰的巨大白云堆垛也随之分合一瞬。包括风君子在内的众人都不解其意,住口看她。 山中一时又复安静。只见云中仙上前一步,双手捧起地上的三尺锦囊,对风君子说道:“公子,你就是解释三天三夜他人也未必清楚。现在还是将天师吩咐的事情办了吧。” 风君子:“刚才一打岔我没来得及细问,仙子有何法旨?” 云中仙:“天师有言:‘天下高人关心本座云踪,不远千里贤集浮生谷中,理当回谢。若众人失望而归,有伤忘情宫之雅量。宫中之物虽多,恐大多粗鄙难入高人法眼。谨挑选三件修行至宝,其神威妙用皆不在正一三宝之下。赐予山下访客以示回谢,也免俗人议论我忘情宫无人无器。’……天师给了我这个锦囊,里面有三件法器。可我一下山,发现谷中有这么多人,恐怕不够分的。” 风君子眼珠一转,旋即面露笑容:“这么回事呀?够不够你不用操心,给我看看着里面都是什么好东西?” ****** 行文至此我有一问,问诸位读者。假如,仅仅是假如!你如果是一个修行人,听说有一处仙人洞府无主,想不想去试试运气?假如你是守正真人又会如何处置应对?说实话!所以浮生谷中,也非全然是险恶小人。 第十一卷 省身篇 129回 二桃杀三士,神器失与执 云中仙却没有把东西递给他,而是躬身答道:“不可一下都拿出来,天师吩咐取一件定一件之归属。此等神物除一般器用之外,还特有秘法口诀。比如正一三宝,雷神剑藏神宵天雷、黑如意封双龙之魂、青冥镜可造洞天结界,各有秘法。天师说只要不违你自己的规矩,等定下归属之后,由你将驾御秘法传授得器之人。” 云中仙声音虽然不大,但甚是清脆悦耳,山谷中听的清清楚楚。她将锦囊中的法器描述的如此神奇,如果换一个人恐怕有自我吹嘘的嫌疑。可是从她这个神仙般的女子口中说出,又是天月大师亲手所赐,不由得人们不相信。从三梦峰上突然传出仙乐声开始,到云中仙出现并且说了那番话。大家就明白天月还在,宫中的宝物是没指望了。不仅白来了一趟,恐怕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天月大师的话虽然含威仪不露,但三件法器确实明明白白要送给山下人的。忘情宫的法器没人见过,但正一三宝可是大名鼎鼎。青冥镜虽然大多数人不了解,守正真人的雷神剑可是隐然有天下第一神器的称号。这两天又见到了风君子手中的黑如意,千真万确是神威无比,修行人谁不羡慕?云中仙说锦囊中的三件法器不亚于正一三宝,想来至少不会比黑如意更差。 云中仙拿正一三宝作比较。在场地正一门弟子脸上自然有点不好看,但这是天月大师的原话和锋等人也不好反驳什么。而其它千余修行人,则是一脸羡慕、渴望、好奇贪婪的神色。忘情宫中的宝物是没法再指望了,如果见到如此神奇的三样法器来这一趟也值了。有的高手已经在心里盘算自己有没有机会拿到其中一件?别说他人,连我都好奇地不得了。 风君子本来在那转着眼珠子笑,但听见云中仙说出法器各有秘诀之后脸色却严肃起来。他盯着云中仙问道:“仙子是这么说的吗?……如何处置她还有什么指示吗?” 云中仙:“天师就是这么说的,多余的话没有。如何处置我也不知,只能等公子示下。” 山谷中突然安静了,不仅没有一个人说话,连乱动的都没有。一根针掉到地上此时都能听得见,所有人都看向风君子,等他说出如何处置的话。 风君子见众人都看他,也站在那里思索了良久,突然耸了耸眉毛,抬头望向和锋:“和锋真人。谷中众人推举你为盟主,你看此事如何处理呢?仙子既然将三件法器送下了山,我们总要选三个人得到它。请问盟主有什么意见?” 这件事可不好办啊!一千多人就三件东西,我估计人人都想要,各大门派自己分都不够。风君子干脆将这个烫手的热山。芋抛给了和锋。谁叫他是盟主呢。我不由自主的对紫英小声赞了一句:“天月大师不愧为当世高人!既有胸襟雅量,也有超然手段。她不追究众人擅闯忘情宫之事,还送出三件修行至宝。这三件宝物一出,山下这一千多人自己就要乱了。别人不说,就这十几个大门派等一会就要打破头。” 紫英皱了皱眉头:“如果我是天月大师。可能也会想到这个办法教训教训这些人。我曾经托你提醒风君子如何应对此事,其实就是提醒他想这一类的办法。可以天月大师的身份,不应该仅有我这样小心计。恐怕另有深意。” “有什么深意呢?”丹霞夫妇齐声问道。 紫英苦笑:“我不是天月前辈,我怎么会知道?” 五味道长突然又插了一句:“我想我能猜到一些,不过不敢肯定。我们大家先不要议论,接着看也许就明白了。” 我们在这小声地说话,那边和锋皱着眉头却没有接话,他身边的师弟和曦上前一步抢先答道:“这位公子前辈,我等多谢天月大师大度慷慨。正一门为此间盟主,其用意不过是想维护修行同道之间的交谊,绝非为私利而来。这三件法器。无论如何处置,正一门不取。正一门只希望公子能说话算数,此件事了之后能将正一门的法器归还。” 和曦不等和锋说话就率先表态这三件法器正一门不要,别人不解可是和锋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这里的法器不止三件而是四件,还有风君子手里地黑如意。如果正一门能够拿回黑如意就足够了,还要再争夺其它三件法器另外那么多门派嘴上不说心中肯定有不满,这也有损修行第一大派的威望。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 和曦不要法器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也许像我一样认为自己猜到了天月大师的用意。三件神器一出,浮生谷中难以避免一场混乱争斗,正一门再参与其中局面就更不可收拾。只有置身事外,才能尽量以权威的身份劝服众人减少争夺损伤。和曦现在关心地问题,恐怕就是尽量想一个最妥善的办法,避免出现“二桃杀三士”的结局。这个道士脑筋和心眼都不错。 和曦一说话,和锋紧接着开口:“我师弟地意见就是我的态度,也是正一门的态度。如何处理这三件法器,我想还要立一个尽量不伤和气的规矩,以免有不必要的损伤。公子前辈,你说对不对?” 风君子淡淡一笑:“规矩?那规矩就你们来定吧。你们本来就是来这里开会的,刚才不已经商量规矩了吗?不妨再商量一次。我有一个建议。今日浮生谷中修行高手云集,虽然比不上宗门大会。勉强也可算一次宗门小会了吧?那就参考宗门大会斗法夺魁地规矩,各门弟子出手切磋切磋就是了。这虽然不是什么好办法,但一时之间也没有别的办法。” 正一门先表示不要这三件法器,风君子又建议斗法切磋,山谷中已经有自以为修行不俗的高手开始摩拳擦掌。各大门派地掌门中,有好几位已经面露喜色。大概认为自己有机会了。仍然是这些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这次大会的议题变了,变成了如何分配这三件宝物。时间不大,已经商量完毕,还是由盟主和锋公布。 和锋真人的眼色并不是很好看,可仍然尽量保持着潇洒地微笑。他站在忘情天梯下向山谷中拱手一圈朗声道:“忘情宫天月前辈无恙,我等晚辈十分欣慰。冒昧骚扰此地本应请罪,难得天月大师雅量高致不与晚辈计较,还赐于三件神器以助天下同道修行。此等功德,我辈不应辜负。更不能因争夺法器而有伤浮生谷之祥和灵瑞。我既已是盟主,那就不妨再暂居一时三刻,在此代表各大门派宣布三件神器归属方法。” 和锋宣布的规矩不复杂,主要有三条: 一、在场各门派不论大小人数多寡,只能派一人出手。而且一个门派只能争夺一件法器。如果失败则没有资格再争夺下一件。这个出手的人辈份不论,只要是门中推举就可以。 二、出手斗法只是修行境界的切磋,并不是普通人的江湖械斗。因此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人。修行人斗法不是比武,高手可以自行控制。因此,请在场修行未足的人最好不要不自量力勉强出手。 三、推举两位天下信服的高人掠阵。以随时出手阻止可能的损伤。再推举一位公正不偏之人做为仲裁。 两位掠阵高手很好定,不用商量就是和锋、和曦,反正正一门不出手争夺。至于仲裁之人和锋向风君子道:“若论辈份,在场同道没有超过你的,还请公子仲裁。” 风君子摇头:“我这几日和诸位同道多有摩擦,难免得罪了一些人。说我不偏私恐怕有些人不会相信。这样吧,我推举一人,这个人和锋盟主一定也会满意。” 和锋:“请问公子推举何人?” 风君子笑道:“此人性情纯朴,品行端正。为人诚信且修为不俗,不瞒上欺下总以真心服人。说起来他与正一门还颇有渊源。我想由他来做仲裁一定可以公正无私,能够明辨诸人之高下。这个人就是芜城的石小真人石野。” 风君子飞洒出一大堆高帽子。将这个人夸地像王母娘娘她婆婆卖的仙瓜,最后说出了我的名子!紫英扑哧一笑,推了我一把悄声道:“你快过去,推辞一番就答应了,风君子点你的名必有用意。” 我早就预感到今天恐怕躲不了要做点什么,没想到风君子叫我上场做仲裁。我哭笑不得的走到场中,冲风君子施礼,又向众位掌门抱拳拱手道:“石某人惭愧,不敢在天下高人面前评点是非。前辈抬举,在下实不敢当。” 风君子看着我,似笑非笑地劝道:“石真人出道以来,曾一度风评不佳。芜城守正真人为正天下修行人之纲风,曾暗中考察石真人行止多时。刚才那些评语,出自守正师兄之口,我只是转述而已。如果有谁不信,可以当面找守正求证。其实以我亲眼所见,石真人言而有信,又慷慨乐善,不愧为修行俊秀。我看,你就不要推辞了。” 据我所知风君子并没有见过以守正身份出现的金爷爷,刚才那一大堆话都是他强加到守正真人头上的。但果真有人去求证的话,金爷爷也不会说我坏话的,只能圆了风君子之言。风君子今天是有意要扶我上台面,为天下高手仲裁可是相当重要地身份象征。如果把握的好进退得宜,那么我原先那种明名声虽大却风评不佳的处境会立刻扭转。因为在场地绝大多数人以前并没有见过我本人,今天算是我在天下修行人面前首次亮相。 和风君子客气完了,我又转身向和锋道:“和锋盟主,在下于修行界中阅历甚浅,在场的诸位高人大多不熟识。我看还是公推一位长者为仲裁比我更合适。” 风君子推我出来就算准了和锋不会反对,就算看守正的面子他也不能反驳风君子的话。只见和锋一笑:“石师弟,你与在场众人大多并无私交,因此众人更会相信你不会偏私。在这么多人当中,找一个有修为的局外之人还真不容易,恐怕只有你了。只不过师弟你的修行境界也是不俗,难道就不想下场一试高下吗?” 和锋提醒我如果做了仲裁就不能出手去争夺了,这其实等于变相的又送给我一顶高帽子。其实我现在的境界虽然有所精进,但和在场的这么多人比恐怕绝对不算拔尖。我连忙做谦虚状谢道:“以石某这身微末道行,哪敢跟在场地诸位高人比肩。对于这三件神器,在下没有丝毫染指之意。” 和锋点点头:“如此心性实属难得,你就不要推辞了。我以盟主的身份,与公子共推你为仲裁之人,请你站到场边吧。”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斗法的场地就在天梯下风君子身前原本空出来的那一大片地方。和曦与和锋两位真人一左一右掠阵。风君子还在那张沙滩椅上坐下,谁叫他是前辈呢!云中仙手捧锦囊侍立在他的身侧,我则远远的站在风君子对面场地的边缘。场中各位掌门以及其它人等都退回到山谷中本门的位置,回去商量由谁出手的事情了。 见场地已经空了出来,风君子点头示意,云中仙从锦囊中取出了第一件法器。这是一根两尺多长的短杖,通体雪白,末端微微凸起镂刻成流云的形状。短杖约有杯口粗细,看质地似玉非玉、似牙非牙,表面晶洁莹润,隐约有光华流转。风君子本来也不知道锦囊里是什么东西,一看见云中仙拿在手中的短杖他的脸色就变了好几变,低声惊呼道:“挥云杖!忘情云门的镇宫信物,仙子怎么可以将这件东西赐于外人?” 风君子没想到天月送出的第一件法器竟是挥云杖,惊讶不已。云中仙小声答道:“我事先也不知,取出来才发现是挥云杖。” 他们这段话声音很低,我站在场中的对面才隐约听见。这时山谷中众人已经很好奇,有人大声喊道:“这是什么神器,能不能介绍一二?” 风君子伸手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我想我知道仙子的用意了。云中仙,你就向天下人介绍介绍这件东西吧。” 云中仙一举挥云杖,朝着山谷中脆声道:“第一件法器,是忘情宫九门之一云门的掌门信物,名曰挥云杖。此杖之妙用,有挥舞云霄之威,施展之时法力漫漫无边,神识可以极其高远。善守者,可以结云门雾阵,善攻者,可以祭流云飞岫。诸般妙用,得之者御器时便可详知。此器还有一项特殊神用──真人持之,再有秘诀,可以御器腾云。” 山谷中一下子声音就有点乱了。人人都能猜到是好东西,没想到是这样一件好的不能再好的东西──忘情云门的掌门信物!那确实不在正一三宝之下。别的不说,就说那腾云之用便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垂涎不已。真人持之可以腾云,那就是说像我甚至是韩紫英这样的修为,得到挥云杖以及秘诀,就可以腾云飞天! 云中仙介绍完了之后便垂手不再言语。风君子也没理会众人在议论什么,而是向我打了一个手势。我转身向谷中道:“请问天下英雄,谁人欲取此挥云杖?如果已经推举好门人,就请走到场边商定出手次序。……石某再次声明,每门无论大小只出一人。不论是否能夺得此神器,这一门派都不可再出手争夺下一件法器。” 别看东西人人想要。但人人心里都有小算盘。争了这个机会就等于失去了下一个机会,有心出手地人都想等等看还有别的什么人来争夺,自己有没有胜算?闹闹哄哄等了半天,还是没人第一个站出来。苦差事都给了我一个,我耐着性子和颜悦色的又高声询问了三遍,仍然无人出头。风君子有点不耐烦了,坐在椅子上大声道:“如果无人来取,就算大家都放弃了,我替天月仙子谢谢各位。” 风君子这句话还真管用,马上就有两个人站了出来。第一个就刚才几次与风君子冲突的玄冥派掌门抱椿老人。他紧走几步而出:“玄冥掌门抱椿不才。愿意现丑。”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又有一人上前抱拳:“听涛山庄庄主宇文树,在此抛砖引玉,陪衬天下英雄。”听涛山庄位于浙东沿海,是修行界一大世家。庄主宇文树年近七旬。也是修行界很有名望的高人,刚才各大派商量规矩地时候就有他一个。 两人说话的时候都发现了对方站了出来,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稍有尴尬之意。本来还有人移动脚步想往外走,一看是这两位出头。大多又都退了回去。修行人做事讲究缘法,明知不可取胜也就不出来丢人了,像宇文树和抱椿老人已经是很够分量的高手了。看见这两人走到场边。我又向谷中问道:“玄冥派掌门抱椿、听涛山庄宇文庄主,愿意出场以谢忘情宫美意。请问天下高人还有要出手的吗?” 我的眼光扫去,发现谷中至少还有七、八个人的神色跃跃欲试,脚步在向外移动。但此时有一个人的话声打消了他们的念头。只见有一衣衫褴褛的魁梧男子迈步走到场边,恭声道:“海天谷弟子于苍梧,给诸位前辈行礼。晚辈斗胆,也想请前辈指点修为。” 于苍梧的修为在宗门大会上很多人都亲眼见识过,虽然败给了七叶,但其功力不在场中众人之下。如果和锋、和曦孤云飞燕等人不出手。恐怕没有人能与他争锋。于苍梧一出面,场面也就平静下来,没有人再打挥云杖地主意了,老老实实看好戏等着争夺下一件法器。我有意无意向孤云门那边扫了一眼,看见绯焱老老实实的站着,没有要出手的意思。我又向众人道:“海天谷于苍梧钟意挥云杖,还有没有其它同道愿意出场。我数三声,如果三声已毕还无人下场的话,就请这三位高人商定法器归属了。……一、二、……” “慢着,请问石小真人,在下可不可以出手?”有人突然在我身后说话,居然是风君子要亲自出手争夺挥云杖。 已经下场的抱椿老人不满道:“这位公子,你这几日既然替忘情宫出头。忘情宫送出地法器,你也要争夺吗?如此,是否有失天月大师的美意?” 风君子没理他,而是看着我问道:“我可不可以出手?石小真人,你是仲裁之人,不可偏私要秉公而断。” 风君子要出手我能不让他上场吗?秉公而断,那就是让我给他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难怪找我出来做仲裁。我想了想高声答道:“天月大师的意思,只要是谷中众人皆有机会得此法器。你也是众人之一,当然可以出手。但是,请问你代表何门何派?” 风君子:“我虽曾经在忘情宫受教,但早已被逐出师门。我是无门无派江湖散人。” 我又问场边的和锋:“请问和锋盟主,如果是正一门地宗门大会斗法夺魁,江湖散人是否可以参加?” 和锋点头:“可以。” 我转向风君子道:“既然如此,你可以上场争夺。……现在场中有四人,请四位先两两切磋,两位胜者最终一斗决定挥云杖归属。哪两位先下场?” 风君子:“你是仲裁之人。谁和谁斗由你决定。只要公平我就不会反对。” 听到这里我心里琢磨半天。另外三个人中于苍梧修为虽高,但以我亲眼所见却不是风君子地对手,至于抱椿老人和语文树我不知底细。与其多一场变数,倒不如第一战先把胜负定下来,同时也显示我的公平公正。我沉吟着说道:“场中四人,宇文、抱椿两位师兄是同辈高人。又同为大派宗主,互相切磋也是一件雅事。公子你是前辈,于苍梧是晚辈,我看还是于苍梧以晚辈地身份首先向公子你请教。你们二人胜负已定之后,两位掌门再出手。” 这不是比武排名次,而是抢东西,如果只有一人能得,第一轮的胜负都是无所谓的。我让风君子和于苍梧这两位最厉害的高手先上场,抱椿与登峰脸上都露出了轻松地颜色,无论如何先去了一大劲敌。事不关已。山谷中的众人现在只是看热闹而已,见这两大高手先斗当然也没什么异议。 风君子手持黑如意站起身来,身旁的云中仙有点担心的问道:“公子,你真要出手吗?” 风君子苦笑:“我将你收在门下,赐名云中仙。若失去了挥云杖。忘情宫还怎能让你这个弟子入云门?仙子的用意我已知道,今日不拿回来也得拿回来。”风君子说完甩袖下场,对于苍梧招呼道:“海天谷?这个名子很好听啊。你就是宗门大会上一鸣惊人地于苍梧,真是后生可畏啊。你想怎么与我比?” 风君子虽戴着面具说话,旁人也能看出小小年纪故作老气横秋。只是不好意思笑出来而已。于苍梧前行几步,规规矩矩的答道:“师叔祖,您是长辈。只要您说出一条道来。晚辈自当从命。” 他这一声师叔祖把风君子说的都乐了,语气中有三分戏谑道:“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既然我是长辈,也不能欺负你,你大概也不好意思跟我来野的。这样吧,我们用一种文斗的方式,彼此不伤和气,我也不至于失了长辈地身份。” 于苍梧:“晚辈没有意见,请问如何文斗?” 风君子从怀中抽出一把宣纸折扇,展开道:“我这里有一把扇子。等一会儿我要在扇面上题写‘风流天下’四个字。我一动笔就等于出手了,而且笔画不能停下。在我写完四个字之时,你还能站在场中,就算你赢了。如果在我最后一笔落下之前,你被我书法中的笔势逼出了场外,就算你输了。……你现在就在这场中画一个圈子,只要地方够,你想画多大就画多大,千万别跟我客气。”风君子手中这把扇子我认识,正是七心细心挑选,由宣花居士送给他的那把洒金白云扇。 别看风君子年纪小,但处事确有前辈风范,他如此“文斗”实际上让于苍梧占了很大便宜。以书法中的笔势退敌,我遇到过一次,就是正一三山中与泽名交手。只可惜那泽名是一副空架子中看不中用,原来风君子也会玩这一套。 于苍梧:“多谢前辈让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说完在四周走了一圈,以脚尖画地圈出一个圆圈来。这一片空地足有十丈方圆,可是于苍梧画出的这个圈直径不到两丈,显然是不想占风君子便宜。 风君子一摇头:“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可你这个圈子实在太小!恐怕你躲闪不开,我也施展不便。再画一个吧,至少要五丈方圆。”于苍梧见他如此说也没有再推辞,又走了一遍画了个更大地圈子,不多不少正好五丈方圆。画完之后在圆心处当中站定。 风君子:“准备好了吗?” 于苍梧:“敬请前辈指点。” 风君子上前两步,左手将折扇的白云一面展在身前。右手一拍插在腰间的黑如意,黑如意中有一大一小两团黑气飞出。风君子举手在空中虚提,大的那团黑雾飞到他指间凝聚成一根纯黑的笔杆模样,小地那团黑雾悬聚在笔杆下方化成了笔锋的形状。风君子变化龙魂,成了一支上下纯黑的毛笔。持笔在手,他开始认认真真地低头写字。这一番文斗就这么静悄悄开始了── “风流天下”这四个字听上去若由狂草书写更有气势,可风君子写的是规规矩矩的正楷。他写字的笔顺有点不符常规,通俗的说法就是倒笔头。他首先在白纸上轻轻写了一个“虫”字。 他写这个“虫”字时,场中渐渐传出了声音。这声音从于苍梧周边的五丈方圆出现,于四面八方将他抱围。虽不大,却沙沙不绝,密密绵绵。听上去就如万蚁噬骨,令人牙酸心怖、双股欲战!风君子起手好像与我上次遇到的泽名一样,也是一种精神攻击,从四面八方向于苍梧袭去,未留一点空隙。 无边无形的惊惧与恐怖,心志不坚者恐怕转身就要逃走。无数的蚂蚁在身上爬,咬噬着全身地内脏与骨骼,你就是有霸王神力也无法摆脱,这是一种什么感受?山谷中有很多心志不坚、修行未足的晚辈弟子已经捂住耳朵面露痛苦的神色。仅仅听到声即是如此,那么在场中遭遇精神攻击的于苍梧可想而知! 再看于苍梧,闭上眼睛睫毛微动,身形却始终一动未动。风君子轻声赞叹:“果然于苦行有得,心志犹强于筋骨。”说完在“虫”上添了一撇,沙沙声转眼消失。紧接着笔画未停,又在外面加了一个“几”字边框。第一个“风”字算是写成了。 风字已成,场中却没有风声。不仅没有风声,而且什么声音都没有,静的可怕。似乎围绕于苍梧周围五丈方圆的空气都在一瞬间凝固了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场外的众人也都不说话,心情莫名的紧张,就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第十一卷 省身篇 130回 有肝胆立世,无字句谈书 风君子面容不变提笔开始写“流”字,三点水工工整整的三笔点下。除于苍梧之外,我可以说的站的离风君子最近,能看见他用笔。他每点一笔,我就觉的有一柄大锤在心脏上猛敲一击,有一种被压迫的要窒息的感觉。虽然他不是冲我施法,但我也能感受到于苍梧的处境。 场中仍然无声,空气仍然接近凝固,但却有了一种奇异的风。空气如果像一边流动,你会感觉到有风吹过,迎面还可以感受到风压。但四面八方所有的风都向中心一点汇聚,那就成了一种收缩的不动之风!五丈方圆内的虚空仿佛变的千钧般沉重,如排山倒海似的威压逼向中间于苍梧。风君子每点一笔,压强就陡然大了一倍。这已不是纯粹的神精攻击,而是带着真正的力量。 三点水三笔点完,流字另外半边起笔仍然是一点。当风君子抬笔欲点下第四点时,于苍梧终于动了,他再也不能静立不动相抗这种压力。只见他大吼一声,震的山谷嗡鸣,用吼声去震碎四周奇异的安静。他张开双臂以手捧天,身体四周生起了一股凌厉的旋风。以声破静,以旋舞之风破不动之风。我曾见过他如此施法,就是那次化解龙卷风。 于苍梧大吼之时,风君子第四点正好点下。吼声似乎破了他的不动风压,场中的压力并没有像前三次那样突然变大。于苍梧周围飞舞地旋风越来越大。飞旋着向身外卷开,带着呼啸之声,就像要冲破五丈方圆内的无形束缚。他出手不仅仅为了防守,而且主动在进攻。于苍梧所御之风如果冲破了这个圈子逼到风君子眼前,风君子这四个字的笔画就会被打断了。 风君子点了点头,面露佩服之色。他也不多说一句话。接着一笔一画去写“流”字。接下来场中的形势变了,风君子每一笔写出,在于苍梧招出的旋风之外就又多了一道风声。上下前后左右,连地底似乎都隐约有风声传来。风君子并没有压住于苍梧的凯风,却作法带出风声。以风和风,反而助长了于苍梧地风势。场中的风越旋越快,地面的浮土早就被卷到了半空,五丈之内飞沙走石。 场外人感受最直观的就是声音的变化。一开始是万蚁酥声,后来是寂灭无声,然后又变成呼啸的旋舞之声。而现在。场中风声厉哮如千万怪兽撕吼,惊心动魄。于苍梧的脸色变的沉重起来,捧天的双手也在微微发抖。他以风破法想冲出这个圈子的约束,风君子以法助风,反而加强了风地力量。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于苍梧招出的风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不仅攻击不了风君子,更有可能反过来伤及自身。 于苍梧两臂分开,以双手举天,抬右脚狠狠的跺了一下地面。风势不再往外卷。而是顺着他的手势集中一个方向向天上狂飚而去。合则力大,驭锋锐先出,风君子地借力散力之法也难以阻挡。于苍梧遇挫越强。此时想的居然仍是反攻。 我不禁也有点替风君子担心了。斗到现在,于苍梧站在场中脚步未动,反而出手反攻。风君子已经写完两个字了,能把他逼出圈外吗?是不是有点太轻敌托大了!风君子见于苍梧以双手举天,面容一肃,抬笔写第三个字。第三个字是“天”,从左到右先写了一横。 一横写成,山谷中有许多人不自觉的抬头看天。我恍然忽有一种错觉,就觉的天要塌下来了!于苍梧御风向天。在高空中却遇到了无形的阻挡,狂飚地锋芒倒卷而下。于苍梧再次大吼一声,两脚分开站定,双手在头顶上一合,指尖向上。旋风成了一束,不再飞卷,就像狂射而出的激流直射天空。他要集合力量于一点,一定要破了天上的压力。只要破了风君子地法术,风君子的书法也就破了。这个于苍梧不想一味只求稳守,一身肝胆气魄可真是不小! 两人斗法的范围只在五丈的圈子之内,这一片天地真如惊涛骇浪。只见惊涛骇浪中的于苍梧成一个大大的人字形,如天神塔立。他全身的衣服被真力充满,本来褴褛的衣衫,布角衣袂都向四周鼓荡飞张。 风君子落笔不停,这个“天”字又写成了倒笔头,在一横下面左右两笔写了个“人”字。人字写成,于苍梧全身飘飞的衣袂都落了下来,周身衣服头发都不再随风舞动。感觉这个人在狂风中被定住了。风君子刚才做法,都是借助外力外物。这两笔,终于直接攻击于苍梧这个人地本体。 于苍梧的任务就是要站在场中不被逼出去,但被风君子定住身形却不是什么好结果。只见他放下右手,从背后抽出一件东西来。空手斗到现在,他终于亮出法器。于苍梧的打扮就像个要饭的,他的法器看上去也不会是什么很名贵的东西。那是一根五尺长棍,如果不说是法器就是一根叫花子用的打狗棒。刚才一直背在背后。 于苍梧抽出法器的同时风君子的“天”字写下了最后一笔。从左到右的第二横穿“人”而过。随着这一笔带过,场中又有了风──风君子的风。这风势并不凌厉也不凶悍,却如天地漫卷浩浩汤汤,迎面向于苍梧笼罩而去。这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力量,直要把于苍梧定住的身形逼出圈外。 于苍梧抬头发出了第三声大吼,定住的身形突然动了。他一挥手中的长棍,棍梢带出一片暗淡弧光向迎面而来的风墙推出,恰恰在风面中切出一片可以立足的空隙。 风流天下四字已经写完了三个。于苍梧还是站在场中。风君子抬起了头,眼中也有了兴奋之色,开口喝了一声:“好!”笔下未停,开始写第四字。“下”字第一笔仍然是横,然而这一横风君子却没有从左到右,而是从右到左反着书写。 随着这一横倒书。又有一片同样地弥漫之风从于苍梧的身后袭来。前后两道风墙交错在一起,陡然爆发出一种湮灭的力量!场中不再有任何一股风,所有的力量都化作细小而强烈的风刃四下飞旋。于苍梧长棍脱手,形状也发生了变化,很有弹性的弯曲为一张弓形绕着他地身体四周飞舞,带起的法力护住了周身。但是,他的身形离地腾空了。因为此时入地三尺的土石都已经被风刃碎裂,烟尘四起不再有坚实的立足之地。 风君子微微一笑,从上到下写下了“下”字的第二笔那一竖。这一竖直落而下,场中仿佛天地倒悬。所有的细小风刃又收拢为一股狂风从天而降砸在地下又倒卷向上。于苍梧再也无法相抗,身形伴随着飞舞的长棍护持,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远远的飞了出去。 风君子看也没看他一眼,手腕一转。捺下了“下”字地最后一点。这最后一笔落在扇面上,场中传来了“噗”的一声微响。这声微响如同在极远处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传到耳边已经细不可闻,但整个山谷的地面似乎都轻轻的颤动了一下。随着这微响发出,五丈之内地斗法场地前一瞬还飞沙走石、狂风漫卷的情景陡然而止!烟尘散去。所有卷起的碎石都在那一瞬间化成粉末散落在地。 风君子一松手,纯黑的毛笔以及扇面上的四个字都化成黑雾又飞回到黑如意中。洒金白云扇仍然是干干净净一丝墨迹不染,风君子仔细将它折好收回怀中。这时于苍梧飞出地身形才落在地上。他落地的位置很巧。就是刚才山谷中站立的位置,他是从这个地方走到场中地。于苍梧显的有些狼狈,只见他披头散发褴褛的衣衫更加破碎,身上也沾了不少尘土。但他的神情还算镇定,人也没有受伤。 我看见了于苍梧,也特意注意到站在离于苍梧身边最近的一个人。这个人瞪眼张嘴,就像一只被吓傻了的大蛤蟆,他就是曾经与我“以文相斗”的正一门弟子泽名。场中有很多人的表情与泽名差不多,都是一脸如痴如醉心驰神往的石化状。第一个开口说话地是风君子。他向我问道:“请问石小真人,刚才一番切磋如何仲裁?” 我这才反应过来应该由我这个“仲裁”来说话了。清了清嗓子道:“于苍梧修为高超,但公子以文斗法,神妙无匹,更显前辈高人风范。在下看的清清楚楚,两人相斗各有千秋。于苍梧在公子写下倒数第二笔之时飞出圈外。而公子所书‘风流天下’四字,从头到尾缓急不变,笔意未断,最后完整成书。此番比斗,江湖散人忘情公子胜,海天谷弟子于苍梧惜败!” 我此话一出,山谷中才发出一片轰然喝彩之声。看来只看见热闹,却没有看出门道者大有人在。风君子点头道:“石真人好眼力,于道友好修为!……于道友,没想到你能坚持到我最后一笔落下之前。毫厘之差而败,佩服佩服!” 于苍梧远远的拱手施礼:“前辈太抬举我了,于某自己心里清楚,不敢受此夸赞。我飞出圈外时在空中回头看的明明白白,前辈最后那一笔有形神俱灭之威!我还要多谢前辈在那一刻之前施法将我送出圈外。”于苍梧仍然是担然答谢,可神情中也多了几分落寞之色。 他的落寞我看在眼里,也暗自叹息。于苍梧的修为跟谁斗不好?偏偏对上了风君子!他本是苦行之人,照说不会对世间宝物动心。但他为什么会出手我也想明白了。刚才看他所用的法器也就是那根长棍,既能做为法器使用当然不会是普通的东西,但在修行法器中绝对不算是很出色的。他在宗门大会上用这根长棍对上了七叶的赤蛇鞭,最后落败未能夺魁,大概多少也会心有不甘。今日一见挥云杖这等神器,难免动心。 不提于苍梧如何,我还没忘了我的职责,转身向场边的宇文树与抱椿老人两位道:“公子和于道友胜负已分。接下来将由两位下场切磋,胜者再与公子前辈一较长短。两位请下场吧。” 宇文树看了抱椿一眼,长叹一声,自嘲道:“老朽就不现丑了,就算今日我与玄冥掌门能分出胜负,也绝非忘情公子前辈之敌。既知不可,又何必强求,宇文树与此神器无缘。石小真人,在下弃权告退,让抱椿师兄与公子争锋吧。不知可否?” 我看了一眼和锋、和曦,他们都用赞许的神色点了点头,我也点头道:“宇文庄主胸襟过人气度不凡,行止随缘进退潇洒,那就请在场下观摩吧。……下一场,由公子前辈与抱椿师兄一战以定挥云杖归属。请问二位想如何相斗?” 风君子没有理会我的问话,而是坐回到椅子上休息。只有抱椿老人站在场边脸涨的通红神色十分尴尬犹豫。本来不战进入下一轮是难得的好事,可刚才宇文树的话大家都能听明白:他有把握胜得了抱椿,却根本胜不了风君子。那么抱椿如果一定要出手,恐怕只能是自取其辱。抱椿在那里吭哧了半天终于抱拳说道:“刚才本座亲眼所见公子前辈和于道友相斗,我思索再三,也没有破解公子书法的办法。如此,抱椿也弃权了。” 弃权就弃权吧,看人家宇文树走的多潇洒,抱椿老人还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我不紧不慢的说道:“玄冥派掌门抱椿师兄也知进退,挥云杖归属已定──公子前辈你拿去吧。” 风君子一伸手就从身边的云中仙那里接过了挥云杖,笑着道:“法诀我就不用自己传自己了吧?” 云中仙侧身又一次单膝跪地,指着刚才那片相斗的场地道:“天师前日吩咐我,要我取浮生谷土下三尺的白离石研成五丈方圆白离砂苑,好培植几种仙草。没想到今天公子替我完成了,多谢!”再看那五丈方圆的场地,土石花草皆已不在,成了一片细白砂地。 风君子笑道:“我不帮你谁帮你?别谢了,快起来,看看下一件法器是什么。” 和曦真人也在一旁提醒我:“石师弟,第一件法器归属已定,可以进行下一场了。” 我对风君子与云中仙道:“第二件法器是什么,还请取出展示。” 云中仙起身在锦囊中取出一样东西。此物本来卷成一束,在她手中展开,场中突然一片霞光灿烂。我没认出这是什么东西来?只见这件法器,质地似绸缎又似软玉,似透明又似不透明。形状是扇面形的一片,约有三尺长短,八寸宽窄,厚度不及一分。淡碧的底色,却能发出七色光彩。风君子看见这东西眉头又是一皱,口中小声嘟囔:“碧水烟披!怎么又是镇宫九器之一?仙子什么意思,不想好好过日子啦?” 云中仙一愣:“公子你怎会这么说?” 风君子:“开玩笑开玩笑。你可千万不要转述给仙子听见。快给大家介绍介绍这东西吧。拿这件东西出来,我想仙子还有特别地交代吧?” 云中仙上前一步,右手高举碧水烟披。她的长袖滑落,露出如玉似的手臂,碧水烟披顺着她的手臂展开,七彩烟波映衬得她真如云中仙子。她向谷中众人道:“这一件法器是忘情宫九门之一水门的掌门信物。名叫碧水烟披。妙用不必多言,诸如凝冰壁、施雨箭等等,得到法器之人御器时自可知道。此器也有特殊神用。真人御之,再有秘诀,可以凌波微步,劈浪分涛。” 靠,这玩意也不比挥云杖差!我甚至想到那听涛山庄就在海边,庄主宇文树肯定后悔没有先忍一忍来争这件东西,可惜现在已经没机会了。众人惊叹之声刚起,云中仙又说道:“此器的型制。其实是一件女子饰物。天月宫主在我下山前曾特意吩咐,如果锦囊中出现此种法器,天下男儿莫争,只能由女子取用。” 山谷中这下热闹了,有很多男子大叫不公平。有不少闲人故意起哄道:“我去夺来送给我媳妇行不行?”、“我是孝子。我想我娘一定会喜欢地!”、“我想先拿来,将来送给道侣做定情之物难道也不行吗?”、“女子饰物男子就不能佩带吗,这里如果有人是断袖呢?……” 我听了也觉的非常不对,天月大师是什么意思?如果有这个条件在前,这件法器分明就像要送给孤云门绯焱一样!我用疑问的眼光看向风君子。恰好风君子也苦着脸向我看来。他看见了我眼中的疑问,对我点了点头,又冲着孤云门的方向摇了摇头。此时场中众人言语混乱。和锋真人转身向外一步喝斥道:“诸位都是修行悟道之人,难道门中就没有‘口妄’之戒吗?休得在此胡言乱语!请各门长者好好约束弟子,若无长者在场,贫道以及正一门可要出手代为持戒了。” 和锋真人说话还真好用,起哄的人大多立刻不作声了。可还有一个嗓门特别大的家伙,也许叫的兴起没有听清和锋说什么,仍然在那里故意瞎叫唤:“我不服,天月是女的,就偏袒女的。那下一件法器是不是只能由男子争夺?这样才公平!忘情宫不能搞性别歧视──呜……”说到这里突然发出一声惨呼。捂嘴就蹲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原来风君子刚才没说话,却掏出一把弹弓。他左手倒持黑如意同时一举弹弓手柄,右手一拉皮筋,朝天打出一枚深碧色地小石子。这石子向空中而去,飞出一道弧线越过人丛,正好打在谷中那个喊话者的门牙上。这把弹弓雕叶柄透金弦,非常漂亮精致,正是在他十六岁生日那天七心所送的礼物。只见风君子手晃弹弓冷笑道:“现在我心情还不算太坏,没有让你变哑巴。如果还有谁嫌自己多长了三颗门牙,那就继续胡说八道吧!” 这下子没人起哄了,就算是修行人也不能多修炼出三颗门牙来。和曦真人侧身劝道:“请公子息怒,众人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既然天月前辈有吩咐,我想还是要由仲裁之人来定夺。石师弟,这第二件法器的归属规矩怎么定,你可有公允的意见?” 这仲裁之人不好当啊,啥难题都问我。我只有硬着头皮又问风君子:“请问公子,此器确实是女子地饰物吗?” 风君子:“云中仙,你配上让大家看看!” 云中仙答应一声,一挥手中碧水烟披,柔软的质地波浪般的卷开,绕项一圈恰好成了一件披肩。法器两端还有暗扣,在胸前系住。这是一件很典雅的饰物,很像古代女子的霞帔,现在就算瞎子也能看出来真真切切就是女子之物。云中仙原本衣裙云白,肌肤如雪,只有长发与眼眸黑亮如墨。现在披上这件饰物,淡碧地颜色如波浪随行,周身还环绕着七彩的霞光。她的容颜体态本就秀美,天成丽质。再加上此神物相衬,愈加楚楚动人。山谷中不少老男小伙,看地眼都直了。而一众女子,无不露出了艳羡之意。 我转过身来面朝山谷。尽量温和道:“大家亲眼所见,此神器确为女子饰物。今日定法器之归属,实则是忘情宫天月大师之美意,我等不能有非议之心。更何况每一件法器都有秘诀,需要公子前辈向得器之人当场传授,男人恐怕就不合适了吧?……所以。只能由女子出手。规矩不变,各门只能推选一人,出手之后不可再争夺下一件法器。刚才出手地四位高人以及所属门派,不必再出场。请问哪位钗裙道友愿意出场相互切磋?” 说话之时我心里也在生气,今天真是便宜绯焱了!但转念一想,和曦、和锋不出手,于苍梧已败,以绯焱的修为真要出手争夺,剩下的两件法器中无论如何会拿到一件。我是这么想的,众人也是这么想的。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孤云门的绯寒、绯焱两位长辈。我看见绯焱地脸上也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就在这时,有一个意想不到地人突然从孤云门中站出来,走到绯寒面前施礼:“禀告掌门,孤云门下传法大弟子张枝,愿意代表孤云门出场。无论神器得与不得。总之不能让天月前辈好意空落。” 孤云门不论是绯寒还是绯焱出手,可以说都是十拿九稳,张枝却不行,这谁都能想到。张枝一站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绯寒掌门一时之间也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答应不答应都不好办,因为张枝的身份是传法大弟子,不出意外将来是要继承孤云掌门位置的。张枝要代表孤云门出手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当众驳了她的面子孤云门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绯寒沉吟一番刚要说话,绯焱已经忍不住越众而出。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在笑,可是话并不算太客气:“张枝,师叔知道你想为孤云门出力,这也是好心。可你的修行时日还短,今日在天下人面前出手,未必能为师门添光彩。你还是退下吧,让师叔试试如何?莫非你认为你今日的境界已经超越你师父与我之上?” 张枝还想再争,绯寒摆手道:“张枝你就不要再争了。本门在天下人面前争执也不好看。长者为先,你就让你绯焱师叔出手吧。”张枝只得退下,远远看了风君子一眼。风君子淡淡笑了笑,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我想张枝的目地不会是自己夺器,只是利用规则阻止绯焱出手,可惜没有成功。 张枝走出来的时候,轩辕派那边韩紫英与丹霞夫人耳语一番,商量了几句什么。然后两人一齐站起身来,准备出场。就在此时绯焱站出来与张枝相争,最终代表孤云门出手。见此情景,两人对望一眼相互摇了摇头,又退了回去。丹霞夫人尚且如此,谷中其他修行女子更不必多说。绯焱的修为除了天月大师之外,女子中的天下第一是世所公认。而且这个人脾气不算好,勉强与她相争不仅得不到法器,弄不好还会若麻烦。 绯焱款步走到场中,风情万种在白砂地上站定,娇滴滴的对我施礼:“小真人,孤云飞燕有礼了。……请问如果只有我一人出手,那么这件神器是否可以不战而取?” 我看着她,心中五味翻滚。她站在面前,绝对可称活色生香四字,修行第一美女地称号虽稍有夸张之嫌但也不是自吹的。也许一个男人很难对这样一位娇媚美人狠下心来。可惜可恨她杀了咻咻!解救阿秀元神需要夺她的炉鼎。真到了我可以办到的那一天,我会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吗?此时此地地她对我说话,丝毫看不出当日在龙首塔下曾经与我结仇。 我只能不动声色道:“绯焱道友请稍安勿躁。……请问在场的诸位女道友中,还有谁愿意与孤云门绯焱一分高下?斗法夺器点到为止,互相切磋而已。”我连问数遍,还是无人出场。 绯焱娇笑一声,对风君子道:“这位小公子前辈,看来今日奴家要多谢你与天月大师的美意了。” 风君子看着她眉宇之间眼色十分复杂,开口之前先喂叹一声:“唉──,绯焱!如果换一种情况,我很愿意将你要地东西亲手送上。就算天月仙子不允,我也会竭力为你争得。可是事情成了今日这种局面,我劝你不要在这里与我争了。我说话算数,该是你的,迟早都会是你的。”他这番话含义很深,似乎别有什么隐情。 绯焱脸色微变,又浅浅一笑:“奴家不与公子争,而是与天下女子争。”说话时她眼角的余光一直瞄着风君子身边的云中仙。云中仙仍然佩带碧水烟披站在那里,风君子没叫她取下来。绯焱的表情已是志在必得,风君子也无可奈何。 “铛”的一声钟鸣在此时穿来,浮生谷中千余人都觉得神识一震。只见一面容惨白一身灰袍之人穿出人群径直走到场中,手举一座刻满奇异文字的尺许金钟。此人走到场中站定,转身面向山谷中终南派的方向鞠了一躬,谢道:“终南派弟子七心多谢掌门允许我代表终南出场,与孤云门绯焱前辈争夺碧水烟披。” 远处地登峰长叹到:“你苦苦央求,又向我说明因由。为师也只得让你上场了。七心,你好自为之。” 一旁的绯焱很有些吃惊,高声问了一句:“七心,你想清楚了!真要与争我吗?恐怕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 七心转身面向绯焱:“师叔,七心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但是此时此地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绯焱定定的看了七心片刻,又气又笑道:“你号称七心童子,又从来不以面目示人。有很多人甚至不知你是男是女。今日你要出手夺器,总应该露出面目让天下知晓。” 绯焱的话分明是在故意刁难七心,我身为仲裁正准备上前说上两句。不料七心却毫不犹豫的放下七情钟,伸手揭开面具露出天人般的容颜。不仅如此,她双手一分除去了宽大的灰袍。灰袍下穿着一身纯黑色有几道月白条纹装饰的长裙──正是那日紫英帮她挑选的衣服。 第十一卷 省身篇 131回 窈窕呈风节,挥杖招离恨 七心当众露出了面目,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她看着绯焱说道:“如此,你是否满意了?” 绯焱没说话,不仅她没说话,山谷中千余人没有一个说话,嘴都是张着的。以我的性情,以风君子之无拘,第一次揭开七心面具时也是愣住了。这与好不好色无关,也与男人女人无关,七心的容颜几乎是对一个凡人想象力的冲击。更何况她今天不仅仅是揭开了面具,而且是一个彻底的大变身,灰小鸭眨眼就成了黑仙鹅!就连和锋、和曦两位真人在两旁看见了她的侧脸,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满山沉默中只有一个人开口,是风君子。只听他似叹息似疑惑的说:“七心,你这是干什么?” 七心没有回头,而是面向山谷说道:“在下终南门下七心。早年曾发天人之誓,世间若有男子能破我的的七情合击之术,我当以真面目相见并以身心相许。一年前在芜城句水河畔,忘情公子前辈曾与我对坐相赏七情合击钟声,有生以来终于有人能够静静听我将这一曲天音奏完。天人之誓已破,而我却始终犹豫不能履言,今日当着天下同道反省已身。” 她当着众人的面说穿了这件事,风君子在后面有点急了,插口喊道:“这件事你我知道不就行了,你何必当着天下如此?” 七心背向他面朝众人淡淡地也是很坚决的答道:“不如此。不足以明心志。” 绯焱这时也回过神来,非常少见的失去了笑容,她眯着眼睛盯着七心道:“你想明什么心志?” 七心侧脸看她:“我等听信谣传骚扰忘情宫本已不该,天月大师原谅众人又赠镇宫神器,怎可再取!修行悟道,谁人无师?公子身离忘情宫仍然一心护持师门尊严。不仅独力守护天梯,而且力战高人收回挥云杖。就算绯焱师叔你看不明白,可我七心看明白了。此番下场领教,并非为夺器而来,而是为还器而来。我只是以一已之力相助公子,助他夺回碧水烟披,东西我是不会取走的。” 七心的话说到这里时,山谷中渐渐传出了议论之声。在惊讶中反应过来的人们开始讨论起这新出现地一幕。说什么话的人都有,但声音都压的很低。我看见张枝脸色煞白,身体也在止不住的颤抖。双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身边有同门发觉她的情况不对,伸手扶了她一把。我也看见了紫英,她竟然伸手到眼角轻轻的擦拭什么东西。女人的心思啊!紫英为什么会流泪呢? 我特地注意到人丛中的于苍梧。于苍梧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七心那传说中的天人容颜,神情自是仰慕,却又有一片凄苦。于苍梧对七心一见钟情。可惜今日他应该知道明月有心已归碧海,白云空怀徒叹苍梧。他师父让他去世间苦行,他却始终没有感觉到真正的苦。因为像他这种高人就算做个叫花子去游荡,那感觉也就像大公司地后台老板自己非要到最底层去做一个小职员一样,表面上是去吃苦头实际上是在找乐趣。可惜他最近以来。先在宗门大会上败于七叶,法器不如还可以自我安慰。今日败给风君子,却是彻底的一场完败。几乎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斗法夺器刚刚受挫,紧接着又遭遇到情怀空投之苦。不论他如何喜欢七心,今日的场面可以说让他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我在心中叹道:于苍梧啊于苍梧,忘情宫之会,恐怕是你在世间真正的苦行开始! 我还在那里浮想联翩,耳中听见和锋与和曦齐声咳嗽,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轮到我说话了。我也咳嗽一声,向场外问道:“如果没有第三人下场,那么就将由孤云门绯焱与终南派七心争夺碧水烟披地归属。……还有没有人愿意出场?” 我说话的时候绯焱也在问七心:“七心。今年的宗门大会斗法夺魁你进入了前八,是唯一的一名女子。晚辈中如此成就已经足已自傲!但是,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吗?就算你要为公子出手,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又何必呢?” 七心反问:“绯焱师叔,你自信能破得了七情合击吗?” 绯焱一笑:“破不了,但我没那么傻就站在那里听着。打断你地钟声并不难。” 七心:“那我今日告诉你,七情合击还有一种不伤人而伤已之术。在我没有倒下之前,钟声是不会断的。你我也效法公子和于道友,只要你在我钟声停下之前没有被逼出场外就算胜了,如何?” 绯焱闻言面寒似水。这时一旁的和曦真人忍不住说话了:“七心,赠送神器是天月前辈地一番美意。你如此相夺恐有伤天和。你真要与绯焱斗就和她斗,不论胜负都算你已尽力。切不可伤人,也更不要伤已。” 七心向和曦还了一礼,说了声谢谢,然后又问我:“石真人,你是仲裁之人。请问我如此出手,算不算违反规矩?” 这话叫我十分难以回答。她如果真的不伤人而伤已,就为了让七情合击不断,那还真不违反规矩。可是,我又怎能让她用这种舍命的方式去硬拼绯焱,风君子能让吗?我只有无可奈何的看向风君子。不仅我在看他,场内场外许多双目光都在盯着他。 当第二件法器亮出之后,其实很多人今日来此已经心满意足了。争夺的机会自然是渺茫,绝大多数人并不抱幻想,只是看个热闹而已。从眼福的角度是足够了,先是云中仙佩带碧水烟披展示给众人。然后天下第一美女绯焱上场,到最后地高潮是七心当场露出了真面目。同时看见这三大美女许多人眼睛到现在还是直的! 七心告诉天下人风君子破了她的七情合击,然后为了风君子她愿意舍身相斗绯焱。而场外那么多人,怎能忍心眼见这样一个女子为了风君子而伤害自己?纷纷用愤怒地眼光看向风君子,估计有些人都想把他吃了。这些人只是拿眼瞪他却不敢高声骂出来,也是因为门牙没有富裕的。 开始的时候我也很疑惑七心今日为什么要这么做。看向风君子地时候突然心里一动。风君子今天脸上戴的是七心亲手绣上七颗金星的面具。手里晃的是七心亲手所做送给他当生日礼物的弹弓。刚才和于苍梧斗法时,拿出来的是那把七心为他挑选的洒金白云扇。也许这一切都是巧合,也许风君子是无心的。可七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会怎么想? 紫英早就说过七心这个人外冷内热,外柔内刚。当她下定决心应了天人之誓的时候,居然选择了一种如此热烈而坚决的方式。风君子呀风君子,你地面具如此也就罢了,可是那扇子、那弹弓,分明是在这种场合给了七心太多的暗示。 风君子的神色十分之尴尬为难,他站起身来。没有劝七心,反而用商量的语气对绯焱道:“绯焱,我求你一件事情。今日你就在场上认输吧,不要与七心斗下去。就算没有碧水烟披,我也会将此情景想办法禀明天月仙子。再送你一件法器。同样是镇宫九器之一,火门的火灵幡可不可以?” 此言一出满场一片哗然,刚才还神威无比地风君子居然低头认怂了!云中仙和七心齐声道:“公子,不可以!” 绯焱也颇为动容,然而还是摇头道:“如果是天月大师亲口所说。我自当从命。可是现在的你,我不能答应也没法相信。” 风君子见绯焱拒绝,又转向七心:“七心。我既然破了你的天人之誓,那么可不可以提一个要求?” 七心看着他神情仍然是淡淡的,目光却并不躲闪:“你说,只要不违反终南派的门规,我就不会拒绝。” 风君子:“我想请你退场,不要争夺。” 七心:“如果有她人出手,我自会退下。但我不能眼见绯焱就这样空手取走碧水烟披。” 七心地话好像有点酸呐?是不是刚才风君子和绯焱之间言语多有暧昧,她听在心里不好受了?所以一定不能看见绯焱如此得意的从风君子手里拿走碧水烟披。 风君子叹息一声对绯焱道:“绯焱,你也看见了。不是我想说话不算数。今日是你自己不走运。──石野!” 风君子说着话突然大声喊了我一句,吓了我一跳,赶紧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风君子一指云中仙:“你是仲裁之人,我现在请你说一句公道话。云中仙可不可以出场?” 唉呀!我怎么把云中仙给忘了?想当初风君子在鲤桥圩用黑如意斗白龙,大老黑小二黑全上了,最后祭出锁兽环和拦妖索才安全搞定。如果场中女子还有一人能与绯焱相斗的话,那就是白龙化身地云中仙了。风君子果然有后手!我答话的时候心里在偷着笑:“我听闻在宗门大会时,正一门的弟子也可以出手斗法夺魁。那么今天在忘情宫外夺器,忘情宫弟子云中仙当然也可以。只不过,云中仙是师门推举的吗?” 云中仙问风君子:“公子,天师让我下山时没让我出手啊?” 风君子反问:“那天师有让你不出手吗?” 云中仙:“也没有。” 风君子:“那你就应该听我的了。我命你出手,把碧水烟披留下。” 绯焱不满道:“云中仙出手恐怕不符规矩。” 和锋冷冷的说了一句:“符不符规矩,仲裁之人说了算。” 我向着场外高声说道:“忘情宫弟子云中仙,出场为谢师门,想替天月大师留下碧水烟披。如此心怀石某亦十分赞赏。忘情宫云中仙、孤云门绯焱将斗法夺器。终南七心,你与公子刚才所言我都听见了,你可以不必……” 我话还没说完,七心向场中众人点头道:“既然如此,七心告退。”说完也不多话,提着七情钟回归终南本处。 七心走了,我刚想问云中仙与绯焱如何相斗,风君子突然大喝一声:“云中仙,你跪下!” 云中仙在他面前双膝跪下,一脸不知所措。风君子高声道:“我收你为门下侍者,并送入忘情宫请天师指教。按照修行界的规矩,应传你本门法器。既然今日挥云杖为我所夺,那就赐给你。你持此杖回山,就是忘情宫云门的正式弟子。至于入门仪式,日后再想办法补上。今日就以此杖与孤云门的绯焱切磋切磋。” 风君子这么大声地说话,于其是说给云中仙听的,倒不如是说给绯焱以及场外众人听的。他将挥云杖赐给云中仙,却没有立刻给她,而是接着说道:“其实云门法诀我已经传给你了。今天再当众给你演示一遍如何使用挥云杖,也让天下英雄品评一番忘情宫法器的神用。” 说着话风君子左手一按腰间的黑如意不动,右手自下往上一挑挥云杖。顺着他的手这么一挑,面对三梦峰而坐的谷中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抬头后仰,就像有一股力量要把他们迎面推倒。为什么?因为大家都感觉对面的三梦峰似乎要崩颓了,就要迎面压上来! 巨大的三梦峰自从云中仙出现后就被白云推朵所笼罩。风君子一挑挥云杖,这巨大的云堆自下而上开始急剧的翻卷。从山脚直到天际,一道黑色的天幕迅速升起。原来是白云翻卷的同时都化作了漆黑如墨的乌云乌云绕着三梦峰涌动翻卷不停,云朵中传来风哮声、滚雷声、龙吼声、鸣金声、爆裂声…… 三梦峰是多大的一座山?挥云杖挑起了多么壮阔的一片神威之云?这时我不由自主有一种感觉,我看着风君子手中的挥云杖──觉的他的杖尖只要往某个方向一指,这一座带着神威的云山就会呼啸压去。 风君子没有继续展示法器的神用,见好就收,停了法术。刹那间流云不动,万卷无声,三梦峰外笼罩的云层又成了一座巨大的白云堆朵。施法收法都有如神速。他仍然在大声说话:“云中仙,你是我的门下侍者修为自然不在当世之下。但你和绯焱相比,仍很难取胜。不过此时此地,你在三梦峰下手持挥云杖,而天月仙子已经开启了忘情宫的整座云峰法阵。不要说别人,就算本公子亲自出手也只能无功而返。” 风君子说完之后将挥云杖交给了云中仙,一言不发的走回去坐在椅子上。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到绯焱身上,看她怎么办?绯焱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果在别的时间地点,可能云中仙仍不是她的对手。但就像风君子说的那样,此时此地面对手持挥云杖的云中仙,她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云中仙这么跟她斗公平不公平?怎么说呢,踢足球不是也有主场优势的说法吗? 我没有理绯焱,而是以仲裁者的口吻问云中仙:“请问忘情宫弟子云中仙,你想如何相斗?斗法切磋点到为止。不要伤了修行同道地和气。” 云中仙:“简单,我用挥云杖从山上分一朵云峰下来,就在布在这一片五丈场地中。如果绯焱能够做法驱散这座云峰,就算我输了。时间嘛,我看半个时辰好了。” 我又问绯焱:“你看如何,半个时辰够不够?如果觉的公平就可以开始了。” 绯焱冷哼一声。一言不发背手就走到了五丈白砂正中,等着云中仙出手。这女人很有个性啊,明知事已不可为还要去强争。这时远远的孤云掌门绯寒说话了:“师弟,你回来吧。石真人,孤云门弃权认输。” 绯焱神色倔强道:“师兄,我不认输。到底有多厉害我倒想亲手试试!” 绯寒喝道:“不论你是胜是负,在这忘情宫外与忘情宫弟子相斗,争夺的是忘情宫的法器。这样有失天下修行人的风仪,孤云门不能如此!”绯焱还想争执,绯寒又道:“我毕竟是孤云掌门。这件事应该我说了算。孤云门已经弃权了,你再争就是江湖私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绯焱也不得不下台阶了。她向我浅浅地施一礼:“石真人,绯焱弃权相让了。”然后用幽怨的眼光狠狠瞪了风君子一眼,转身走出场外。风君子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两件法器归属已定。却只由风君子与于苍梧斗了一场而已,其它人都是不战而定。想想也不奇怪,在场都是修行门派,不是黑社会,做事情还是讲缘法知进退的。我只能苦笑一番。接着高声道:“第二件法器碧水烟披归属已定,由忘情宫弟子云中仙夺得。接下来,请忘情宫展示第三件法器。” 就剩最后一件了。谷中几乎所有没出场的高手都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毕竟这是最后一件了,如果再不争就没有机会了,况且最厉害的几位高手刚才都已经出过场。最后一件法器会是什么呢?大家都在看云中仙手中的锦囊。 当云中仙将第三件法器从锦囊中取出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变色,晃了几晃好险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只见风君子的表情就像迎面给人打了一拳,一脸的震惊、懊恼还有痛苦之色。他低声呵斥云中仙:“你这条耽误事地小鱼儿,法器的顺序拿错了!刚才就应该将这呈风节拿出来。” 云中仙一脸惶恐:“我怎么错了?碧水烟披你不愿给她,是你叫我出手的。” 风君子揉了揉脸,似乎很疲倦的说道:“算了算了。但愿老天爷可怜我一片苦心。幸亏我还另有安排……你给众人介绍罢。” 如果风君子不说出“呈风节”三个字,我根本就说不清这是一件什么东西?乍看上去是接近三尺的竹节状长枝,仔细看又象一把细长地如意。细长的枝节手柄,一大一小两端略弯的弧曲造型。呈风节究竟是什么颜色的?无色!因为它完全是透明的,没有任何一点杂质。它无色透明也不发光,却十分夺目,穿过它可以看见各种色。四周山峰谷地地光影透射或折射其中,汇聚琉璃世界剔透而璀璨。 云中仙这次没有将法器举过头顶,而是怯生生的看了风君子一眼,小心翼翼的将呈风节双手横端在胸前。她上前向众人展示时,山谷中发出一片惊叹之声。这件法器太精致!太漂亮了!它就象世界名品展台上一件最名贵地魔晶工艺品。 云中仙介绍它的时候语气有点紧张,似乎有些不安:“这件法器是忘情宫九门之一风门的掌门信物,叫做呈风节。诸多神奇妙用,我也不是很清楚……公子刚才出手争夺挥云杖时所用的法术,几乎都可以借助呈风节施展。……它还有特殊神用。真人执之,再有秘诀,可以御风随行飞游天下。” 先后三件法器,都是忘情宫九门之一的掌门信物,也就是镇宫九器中的三件。风君子好象对这件呈风节格外在意,云中仙介绍它的时候风君子一直以手扶额眼神沉重而忧郁。我此时突然就象顿悟一般,刹那间想明白了今日所见很多事的前因后果── 风君子为什么会这样?他曾是忘情宫风门出身。天月大师迄今为止只有他这一个传人。以他地资质、悟性、品行以及修为,绝对是风门掌门弟子。那么这件呈风节曾经就是风君子地法器! 天月知道风君子在山下,将风门信物送下来让众人去取,用意再明显不过了──就是想让风君子本人拿回去!风君子门下的云中仙也下山了,天月恰恰也送下了挥云杖同时开启了云峰护阵,那就是让风君子赐给云中仙用的。至于第三件法器碧水烟披。天月大师特别交待只能由女子取用,我猜测很有可能是想送给绯焱的。这从风君子和绯焱奇怪的谈话中可以听出一点端倪,至于内情我就不清楚了。 轩辕派五味道长曾猜测天月一开始不露面可能在考验传人,后来听闻三件法器又说天月大师另有用意。这老道眼光挺贼啊!据我看来天月一直在给风君子出题。先是等他守护忘情天梯三天三夜才肯解围,最后见情势危急稍微放水了,提前让云中仙下山。凭心而论守护天梯这件事风君子用他自己地方式做得很不错,甚至做得没法再好了。 接下来的考验就是这三件法器了,这一题出的太难了!超出了风君子一人控制的范围之外。如果法器被人夺去,那风君子彻底失败。这是最不堪的结果。如果一番混战风君子虽然夺回了一件或全部的法器,却在浮生谷中引发争斗死伤。这对风君子自己的功德、对修行同道、对忘情宫的地位形象也都不是好事。这也不是天月满意的结果。做为偌大一派又弟子无几的忘情宫传人──必须首先要有维护宗派尊严地心力与能力;其次要有善守根本道场以及器物的修为和手段;最后还要有传承道法的境界与胸襟。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第一和第三个条件风君子可以说是合格的。可第二个条件的考验现在似乎出了问题。他应该设法为云中仙和自己拿回挥云杖与呈风节,然而阴差阳错却拿回了挥云杖与碧水烟披。呈风节出现地时候,根据场上定下的规则,他和云中仙已经不能再出手了。如果风门信物呈风节在他眼前被人夺走,他算什么风门传人?所以他刚才骂云中仙将法器的顺序拿错了。我看见呈风节的时候都突然醒悟。风君子那么聪明的人怎会看不透? 其实也不能怪云中仙,如果天月大师地本意或者风君子曾答应的条件就是让绯焱拿走碧水烟披,那么风君子在第二场争夺中就是节外生枝了。也许是因为阿秀的事情结仇;或者是因为七心出人意料地用那种方式站了出来,让风君子不得不阻止绯焱。总之事情起了变化波折。风君子刚才对云中仙说幸亏他另有安排,难道他还请了什么厉害的高手暗中相助? 我在那里思前想后。不觉中走神了。耳中突然听见和锋真人招呼我:“石野师弟,第三场可以开始了!”──又轮到我上场说话了。 抬眼看场外,除了正一、玄冥、终南孤云以及听涛山庄五派之外。几乎其他所有的各大派高手都在商量着谁出场。这些人大多是想夺器的,只有轩辕派是我请来帮忙的。轩辕派那边凡夫子等人商量了半天,五味道长已经站出一步准备出场。如果不是风君子点我做仲裁特意不让我出手,连我也想出面争夺一番,成与不成总算尽一份心力。 “前两件法器归属已定,石某人也是感慨良多!若天下修行子弟皆如忘情宫传人这般维护师道尊严,则实为各门各派之大幸。所以两件法器虽然回归忘情宫,但都是以理而取,在下除了敬佩之外别无他想。……现在将决定第三件法器呈风节的归属。请问哪位高人愿意出场献技?” 我的话音刚落,一众高手正待说话,山谷中突然传出念诵佛号之声。有一青袍僧人龙行虎步转眼已到场中,向众人道:“贫僧芜城九林禅院法海,今日欲与天下高人研摩得失,各位有礼了!” 高僧就是高僧,办事干脆利索一点也不扭扭捏捏拖泥带水。他的说话声虽然不大,但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一个人耳边。更特别的是他刚才开口时,众人恍然乎听不见其他地任何声音。和锋真人一见法海,赶紧上前还礼:“原来是法海师兄云踪到此,六十年不见,师兄风采更胜往昔……”风君子也没继续坐着,站起身来拱手示意──见此情景我恍然大悟,他就是风君子另外的安排! 法海六十年没有行走世间,在场大多数人尤其是晚辈弟子并不认识他。说起来他已是九旬之人,可模样看上去还是二十七、岁的年纪,迎面遇到谁也不敢相信他就是名动天下的神僧法海。但是和锋上前施礼问候,这位真人是绝对不会认错人的!六十年前的宗门大会上,就是法海力压少年和锋夺得了当时天下第一的称号。 山谷中议论纷纷,一面感叹高人的神奇,一面也疑惑不解──法海这样一位禅门高僧怎会来趟忘情宫这趟混水?法海对众人的议论置若罔闻,与和锋、和曦打完招呼,又转身向我谢道:“石小真人一向可好?……上次东瀛伊谷流围袭九林禅院,小真人仗义相助出手退敌,九林禅院还未报答。……此番又要麻烦小真人评判仲裁,看看贫僧有无福缘得到这件法器。” 法海的样子不象是来争夺法器的,倒象是走邻居串门的,侃侃而谈不带一丝烟火气。他很平淡的说出了日本伊谷流偷袭九林禅院的事。此事在芜城也只有少数修行前辈知道,天下修行界隐约有风闻却知之不详,因为九林禅院也不想宣扬。今日法海一说破,我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成了不欲留名的“抗日英雄”。 和他客气几句,我又转向谷中道:“九林禅院神僧法海,不愿见天下同道为一物而伤天和。故舍身而出,愿以大慈悲神通受取此器。请问诸位高手何人下场来夺?”我的话在提醒有些人就不要自不量力了,同时也送给法海一顶高帽子。 ****** 忘情宫之会即将迎来最高潮!法海能平安搞定局面吗?连我这个作者都替风君子捏把汗。又一幕大戏上演之前先轻松一下,问两个小问题── 1、法海为什么要替风君子出头?这可是天大的人情! 2、谁制造了忘情宫已空的谣言?这可是天大的胆子! 第十一卷 省身篇 132回 半脚红尘软,五丈白砂漫 再看浮生谷中千余修行人众,面有疑惑惊讶、恼怒不满、幸灾乐祸等种种表情,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再肯走到场中。法海的修为六十年前就已傲视天下,象抱椿老人当年还不是玄冥掌门时就已见识过他的厉害。没有见过法海的人,也应该听说过。我又向场外高声连问两遍,仍然没人站出来。 风君子在我身后问道:“石野,如果只有法海禅师一人出手,呈风节的归属如何仲裁?” 同样的话不久前绯焱也问过,我尽量用“公正”的语气答道:“若只有法海禅师一人出场,那么呈风节理应归九林禅院法海。” 法海微微一笑:“若果真如此,贫僧却之就不恭了。只怕……” 他这“只怕”两字还没说完,远远的在浮生谷另一侧有人突然接口道:“只怕诸位同道不解大师良苦用心!……法海前辈一片悲悯天下情怀晚辈敬服不已,只是天下神器不可轻言而执。大师若这样取走呈风节,恐遭天下同道妄议。……在下终南门下弃徒、江湖散人七叶,愿意出场向法海前辈请教,以全忘情宫法会之盛!” 靠,又是七叶,他终于来了!也许风君子请法海来此,防的就是他。只见七叶身穿银灰色的长袍,脚踏黑面白底半长靴,说话间衣袂飘飞足不沾尘般昂然而来。七叶地相貌本就冷俊。再加上如此飒然气势,端的是一表人材更添高人风范。众人中认识法海的虽然不多,可认识七叶的不在少数。见七叶走过山谷,纷纷让开一条通路,许多晚辈弟子还露出了仰慕、钦佩的神色。 七叶来到近前向众位长辈施礼,又特意向我朗声道:“七叶给小师叔问好。晚辈不才在法海大师面前抛砖引玉,还烦劳石真人评点得失。” 风霜阅历,将此人已经磨练的世故老练了许多。至少在天下修行人面前,他地言辞煌煌、举止有度,丝毫看不出与我有什么私怨。我一看见他心中就怒意升腾!但在此场合,当着紫英以及天下修行人的面,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输了前辈的气度。向他拱手淡淡道:“七叶道友肯下场与法海师兄印证修行心得,是修行界一大幸事。石人有机会观摩评点也甚为荣幸。……若无第三人出场,就请二位出手切磋高下吧。……请问二位如何相斗?” 我估计现在就算有不知趣的想蹦出来,也会被众人用石头、土块砸回去。七叶与法海相斗。其意义已经超过单纯的争夺一件法器!这一场百年难遇的斗法谁不想看?当今的天下第一与六十年前的天下第一,两代修行高手中最杰出的人物要一分高下。这是在宗门大会上也看不到的大场面,有了这个眼福忘情宫之会来地也值了! 法海是前辈理应先开口:“七叶施主,以你我之能如一味力斗,恐此地花草山川、众人众生遭劫。方才小公子前辈和于苍梧道友斗法贫僧也在场下击节不已。我们不如也效仿两位高人。一身法力只展五丈神通。你看如何?” 七叶神色恭谦的答道:“如何切磋,请前辈示下。只要仲裁者石真人裁定公平,七叶自当从命。” 法海:“以此地五丈白沙为界,法不向外而向内。你我各站一边施法,如有人迈入这白沙一步。就算输了。” 法海的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与风君子斗于苍梧的规矩恰恰相反:不把对方往场外逼,而是往里面拉。谁踏入五丈白沙一步就算败了。果然是用心良苦。他担心自己和七叶两人法力太强,出手一旦约束不住会波及旁人,所以想了这么一个很特殊的办法。 和曦真人在一旁赞叹:“神僧想地周到!以二位之神通我与和锋师兄掠阵恐怕力有未逮,如此最好不过。” 七叶也点头道:“大师果然慈悲为怀,我再加一条建议──你我所施法力若毁坏此地一草一木,伤及场外一人,无论如何就算输了。……石真人你看如何?” 我当然不会有意见,当即答道:“那就这样定了,二位请开始吧。” 七叶向后推了几步堪堪站在“白离砂苑”的边缘外。远远向法海伸手道:“请大师亮出法器。” 法海一整僧衣也在对面五丈处站好:“施主自便,贫僧已经六十年没有碰过法器了。”一场当世巅峰高人之斗就这么不动声色的开始了── 一千多人目不转睛的瞪着他们俩,期待着惊世骇俗的神通手段展现。然而直到大家把眼睛珠子都瞪酸了,什么稀奇都没看见──法海和七叶相离五丈远面对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一句话。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一切还是风平浪静。两人仍然似雕塑般浑然不顾场外一千多双大眼瞪小眼。 风君子自从七叶出现后就坐回到椅子上,闭着眼睛象是睡着了,看也没有多看一眼。现在当众人都不做声时,他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小声对云中仙道:“要是有几斤板栗、杏仁就好了。放在他俩中间,一会儿就炒熟能吃了。” 云中仙微皱眉头道:“宫中没有栗子,宫外崖上地生元杏这几日应该成熟了。我这便上山为公子剥些杏仁来?” 风君子一摆手:“我开句玩笑而已,你怎么也跟着起哄?……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的慌,就象有什么东西压着。” 风君子为什么会说出烤板栗的话?远处地一些晚辈弟子可能毫无察觉,但我站在法海身侧不远却感应地很真切──那两人之间的一片白沙平静的表层下面。温度越来越高!热力从地底辐射出来,甚至此地上空的光线都产生了轻微的折射扭曲。 七叶不动,却从他立足处透出一股力量穿过五丈白砂直扫法海的脚下。那是一波又一波地虬结、扭转、纠缠的倒卷之力,要将法海地身形卷入到白砂地中!法海也不动,我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人虽然站在那里,光头也在阳光下闪亮。但全部的精气神仿佛都消失在虚空中。不仅如此,这一片五丈白离砂苑仿佛都被法海的这片“虚空”给“定”住了! 七叶那强大而无形的力量如奔涌的激流在五丈空间的地底旋转,却莫名的穿过了所有地实物,带不动一颗哪怕是最细微的沙砾。这是空与实的互相穿透,无所不在与无处可寻的激烈摩擦!白砂虽不流动,却因为七叶的法力在这片空间内激荡,温度变得越来越高,炙热地发烫。不清楚这白离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材料?到现在居然还没有因高温而变红,只是场地最中间处那一片白砂已经隐约发出了银色的金属光泽! 七叶与法海一攻一守,表面上看法海并没有还击。但七叶却停不下来。因为法海的“空”也是有力量的。七叶地力量有多强,法海的力量就有多大,一丝不加一毫不减。如果七叶突然撤法收手,恐怕会立刻被那一片虚空的旋涡包容进去。他只有以连绵不断地力量相抗,等于始终站在要被吞没的边缘。 七叶的法力激起的炙热只要站在近处就可以感受到。然而法海的虚空给七叶的漫漫威压一般人却很难察觉,只有灵觉敏锐的高手才能以神识感应。再看场中众人,普通的晚辈弟子有的已经在打瞌睡,有地表情很不耐烦觉得这场斗法十分无趣──两个人在比站桩而已。而各大派掌门以及众高手神色却十分凝重,想来他们也感受到这种说不出的压力。 我也觉得莫名的胸闷气短。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与不安。场边的和锋与和曦面沉似水,就象一千多人都要跟他们借钱一样,看来感觉比我更难受。修为越高的人感受到的压力越明显。那么四周修为最高、离的也最近的人就是风君子。所以他才会说自己心里堵的谎,忍不住开句玩笑来舒缓一下。 如果仅仅从“切磋印证点到为止”的角度,七叶已经败了,缠斗下去没有意义。虽然此时两人在场中还不分上下,但七叶的消耗比法海要大的多。不要忘了,法海有定坐六十年的空禅根基,如此与七叶这么站着他能站到下个月去都没有问题,七叶能不能支持到天黑都是一个疑问。如果是我,此时也就开口认输了。两人一起收了法力就完了。但是七叶没有,他冷俊的面容神色没有一点变化。 风君子也看出了场中的形势,又没话找话舒缓压抑的气氛。他指着那一片发出银光的白砂对云中仙说:“这下好了,白离砂已经炼化的差不多了,至少省了你三个月的功夫。” 云中仙:“炼化是炼化了,只是火候似乎有点过了。” 风君子:“不碍事,不是有碧水烟披吗?做法滋润退去燥气就可以了,你问问仙子她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说话时七叶与法海已经静静站在那里一个多时辰了,超过两个小时的时间。这场修行界的颠峰对决看上去沉闷无比,无声无息中却惊心动魄,其中的汹涌之处也只有高手才能查觉。场外已经有人开始小声嘀咕太没意思了,我心中好气又好笑──高人相斗又不是马戏团的猴子演戏,并不是做给别人看的。 七叶也知道这么耗下去最终只有认输一条路,他显然不愿放弃,开始想办法挣扎脱困。他的身形突然有了动作,挥手一拍腰间,山谷中传出尖锐的呲呲回响。紧接着一条赤色的影子从他腰间飞了出来,只射天空。他动法器了,先没有抽出赤蛇鞭,直接放出了赤蛟之魂。 赤蛟之魂的身形像一道盘旋的红色光电,又像一条狰狞的大蟒,张扬着飞向天空带着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这动静把山谷中几十个已经睡眼朦胧的家伙惊醒了,纷纷睁开眼睛好奇的问旁边:“怎么了,怎么了?出事了吗,谁胜了?” 赤蛟魂在空中射到极高处,一个转折又猛扑下来。它盘旋了一大圈,超出了五丈白砂的范围之外,直向法海的脑后袭去。地下的斗法七叶占不到便宜,这次从天上来了。面对赤蛟魂锐不可挡的来势,法海也不得不动。他抬起了一只手,在耳后竖起了一根食指,斜指天空又不动了。 法海这一指伸出,场面又回到了奇异的安静状态。空中飞射而来的赤蛟魂将将扑到法海脑后三尺之处被一股力量当空定住了!赤蛟魂不再盘旋着光影乱闪,露出了一条长蛇般的形状。它似乎并不甘心被定在空中,仍在那里无声的挣扎撕吼,周围的空间都给人一种正在扭曲膨胀的错觉。 七叶的脸色变了,一股血色涌了上来,白脸变红。他一咬牙,猛一扬手,袖中又飞卷出一条红色的长蛇──赤蛇鞭终于出手了!他一挥赤蛇鞭,长长的鞭身在他身前划出一个大大的圆弧,圆弧中分出一片红色的光幕带着一片血腥之色正对着法海推了过去。法海抬起另一只手,在胸前结了个手印。法印一结,赤蛇鞭发出的光幕也在他身前一丈处停住不能再向前一步。 单纯从法力相斗的角度,七叶已经无计可施了,但不知为什么他一定要斗下去。他开口厉喝一声,手腕一抖,赤蛇鞭盘旋中展开,在空中绷成一根笔直的长刺。再看七叶,头发根根披散张开,面目有几分狰狞。他一伸手,赤蛇鞭就像一根长梭直刺法海的前胸──就是当初他伤了风君子的那一招,不仅是法力,也是武技。七叶发狠了,上中下三路齐攻法海。 法海又动了,他伸出的右手自耳后向胸前一挥,定在空中的赤蛟魂被一股大力带动从他头顶上空甩了个大圈被舞回到两人之间。同时在胸前结印的左手一弹指,于右手相对合什。随着法海的双手合什掌心贴在一起,两人之间的空中有一连串的爆裂声传来。红色的光幕碎裂了,赤蛟魂痛嘶一声嗖的消失在赤蛇鞭的鞭身之中,只有一根长鞭在空中不住的颤动。七叶的身形也随着赤蛇鞭的颤抖在颤抖。法海一合掌破了他的一切法,他已经输了却咬牙不开口,也许是法海的力量压的他说不出话来。 法海这时说话了:“七叶施主,老僧这就收了法力,你我……”他的意思是你我就止斗停手算了,然而话没说完场中却出现了谁也意料不到的变化。只听七叶挺胸扬首,口中发出一声震耳的厉啸,接着双手在空中相击──我的视线陡然变的一片模糊! 怎么回事?赤蛇鞭突然碎了!七叶亲手毁了自己这件成名的法器,几丈长的鞭身节节寸断炸裂开来。赤蛇鞭碎裂,赤蛟之魂的形状露了出来,发出最后一声不甘毁灭的哀鸣随即化成一团红色的光影膨胀四散而出。法器毁灭的力量就像引爆了炸弹的引信,同时也炸碎了法海定住这五丈方圆的虚空。 虚空之力本来无边无际的,但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有极。突然出现地变化也超出了法海所能的控制。虚空破碎之后就像一个黑洞的塌缩,两人所有的法力都逼向中间极细微的一点,然后一场大爆发出现了!巨大的爆发力带着强烈地呼啸声向四周激射而去,扑向法海的那一侧是无色的狂涛如排山倒海,那是法海自己的虚空破碎之力。扑向七叶那一侧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红色狂潮,那是赤蛟散魂的神威。这下麻烦大了。场外的所有人都会受到波及! 在七叶一侧一共有四人,两边面对面站着的是和锋与和曦。这两位真人反应神速,同时舞动双袖,祭出一片青色的光幕挡住了迎面而来红色狂潮,左右无事。七叶身后的风君子首当其冲却阴着脸毫无动作反应,但他身边地云中仙一挥手中法杖,不远处的三梦峰的云层翻滚舒卷而来将两人的身形都掩罩其中。红潮与白云相撞,一片云彩中红光闪了几闪消失不见。 但在法海一侧情况却大不相同。我就站在法海身侧不远,狂涛袭来的那一瞬间青冥镜已从我地怀中飞中,倒悬在我的头顶上射出一道白色的光柱将我整个人笼罩其中。我可以自保无虞。但法海身后还有一千多人,至少有一半没有自保之能! 好个法海神僧,临危不乱。只听他用低沉的声音缓缓的又似极速地念出一声佛号。这佛号声传遍山谷,似乎将这一段时间定格,将所有四散的力量停止。紧接着上前半步。张开双臂做怀抱状,一片空虚又起四面八方笼罩住爆发的五丈空间。紧接着尘埃回落、狂飚消散,场中又是一片平静地白离砂地。 这时再看七叶,披头散发衣衫破碎,紧闭的嘴角也渗出了血丝。但双足立地一动未动。回头看法海,一脸安然衣角也没有动一下,但是脚下却踏出了半步。这半步虽然小。我却看的十分明显。因为他的一只麻底芒鞋已经踏入炽热的白砂之中,鞋底升起一股青烟。 如果分修为境界之高下,法海当然压倒了七叶。可是根据斗法前定下的规则,七叶却胜了法海!我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也有点傻了,心里有一万个没想到。我万万没想到七叶能亲手毁了赤蛇鞭以及赤蛟之魂,引发了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力量大爆发。法器对于修行人来说就如手足一般,因为御器时与身心一体。时间长了它给人的感觉就是自己地一部分,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去毁损。但七叶就是这么做了,如同斩足断臂一般。够绝,够狠! 七叶还用了一番心机,那就是两人所站的位置。七叶身后和曦、和锋、风君子、云中仙四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不会被爆发的力量伤害。所以七叶只管定住自己的身形就可以了。但法海不同,法海身后的一千多人良莠不齐,他必须要保护他们。正因为如此法海才向前迈了半步,这半步之差踏入白砂。 风君子的身形已经从消散的云朵中出现,看见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还是法海神色最为平静,他从白砂地中收中左脚,合什低首道:“贫僧输了,七叶施主你胜了。……风小前辈,老僧惭愧不能夺得此器。” 这一瞬间风君子的眼神就如高原的天气,瞬间变了很多次。一开始是震惊,后来是懊丧,紧接着是愤怒,最后成为了一片疲惫与哀伤。他无力的挥了挥手,软绵绵的靠在椅子上说道:“我以前听人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还不相信。但是今日亲眼所见‘和尚对上流氓,也是一笔烂帐’!” 这时七叶说话了:“法海神僧虚怀若谷,一身神通贯绝当世。神僧虽然口中认输,但究竟胜负如何,还需要仲裁之人判定。石真人,请你公正而断,呈风节究竟花落谁家?” 七叶要我开口裁定,实际上是在催我快点将法器给他。我既然做了仲裁,就不得不亲口决定呈风节的归属。我看着风君子,他的眼神就像有人要割他的心头肉一样,但还是冲我说道:“石野,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东西丢了可以,丢人可不行!” 场中的人都看清了法海那半步。但山谷中大部分人并不清楚胜负地情况。他们只看见法海和七叶面对面站了两个小时,最后轰轰烈烈的搞出了一场大爆发。看样子似乎是法海赢了,因为法海完好无损,而七叶不仅碎衣散发连法器都毁了。然而法海却亲口认输了,这时大家都瞪眼张嘴等着我说明情况呢。我真想一口咬定就是法海赢了,可惜不能如此。风君子说的没错,丢东西不能丢人!更何况和锋、和曦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 “天下两位高人相斗,是我平生仅见。法海禅师不仅神通广大,更难得是一片慈悲真情怀。法海因为收拢法力不伤谷中众人向前踏了半步,一足迈入白沙之中。至于七叶道友,于困境中自毁法器,侥幸未伤一人,引对手向前半步。这一战,论修为禅师法海为上,论胜负却是七叶胜了。按照此前定下的规矩。呈风节归七叶所有。” 我话一出口,山谷中发出一片惊叹之声。不论过程如何,毕竟是七叶胜了法海,当今的天下第一胜了六十年前地天下第一!天下修行人无不动容,法海胜七叶理所当然。七叶胜法海那就是力挽狂澜。七叶虽然失去了赤蛇鞭,却得到了一件更神奇的呈风节,这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很多人看他的脸色又增添了几分佩服。 “七叶,恭喜你得到了这件法器。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情行不行?我也想要这呈风节,请你开出条件。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答应。……你想要什么交换条件,尽管说无妨。”说话的是风君子。他终于站起身来,低头与七叶商量。 风君子一开口山谷中又静了下来。谁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风君子想要呈风节,他让七叶开出交换的条件来。要换回这件神器,条件肯定不能低了,众人都在听七叶会如何回答? 七叶看着风君子,目光中有了很特殊的笑意:“我们以前见过面是不是?你曾手持黑如意对我指点江山。……想要呈风节,也可以!拿黑如意来换。” 风君子从腰间抽出黑如意,双手摩挲长叹道:“如果是当初,有人要用呈风节交换黑如意我求之不得。可惜现在不能,这黑如意不仅仅对我有特殊意义。而且还关系到他人之事,我不敢独私而处置。你还是换个条件吧。” 七叶要风君子用黑如意换呈风节。不仅是我,就连和锋、和曦两位真人神色都很紧张,听见他拒绝才松了一口气。七叶有些嘲笑道:“不用黑如意,那你还能开出什么条件来?” 风君子咬了咬牙:“法器再好,也不过是施术的死物,对修行助益不大。你如果肯将呈风节给我,我送你一件真正的修行至宝──九转紫金丹。此物之珍贵不需要我再多说了,而且普天之下仅此一枚,再想炼制已是千难万难。如果你愿意,我立刻命人从忘情宫中取来。” 此言一出山谷中一片哗然,风君子的交换条件居然是九转紫金丹!那只是在传说中才出现过地绝世灵药,有移换炉鼎的神效。就算一个不懂修行的普通人服用,也可以青春容颜长驻。真人服之,不仅一步脱胎换骨,而且对修行增长大有帮助。很多人并不清楚丹霞夫妇炼制九转紫金丹之事,也不知道这世间居然真的还有一枚九转紫金丹。我记得九转紫金丹成丹之时,连老天爷都要来阻止的,这等灵药交换一件法器对七叶这种高手来说一点不吃亏。 然而七叶答案却出乎所有人地意料之外:“修行何必要成仙?我有呈风节在手,可以潇洒人间四海遨游。九转紫金丹,我不换!” 所有人都愣住了,风君子开出这个条件七叶都不答应,恐怕也拿不出更好的东西了。风君子眯着眼睛又悄悄说了一句:“我再加个条件。” 七叶:“说说看。” 风君子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低声咬出了一句话:“你若答应交换呈风节,我就答应不杀你!” 七叶笑了:“我如果说我不杀你,你会感谢我吗?” 只见风君子恨恨的一跺脚,对云中仙喝道:“把呈风节给他!”然后一把夺过云中仙手中的挥云杖向三梦峰山脚下走去。众人都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 只见风君子左手持挥云杖一挥,忘情宫的云峰护阵退开了一角,露出了忘情天梯的入口处。他大步走到天梯前,右手举起黑如意狠狠地砸向三梦峰下的一块石壁。就听哗啦一声,山石碎裂塌陷了一大片,山壁的凹陷入露出了一片圆形的石盘。风君子用黑如意敲了石盘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鼓乐长鸣。 紧接着他又转向众人高声道:“在下忘情公子风君宣告天下,无论是谁手持呈风节,也不论他手中的呈风节是从何而来。只要在这忘情天梯下敲响石鼓,我门下侍者云中仙就会将九转紫金丹送到山下来交换,绝不食言!” 七叶够狠,风君子对他也够阴损!这分明是在鼓动天下修行人,如果想得到九转紫金丹就去夺七叶手中的呈风节。如果七叶今日取走了呈风节,也等于带走了无穷无尽的麻烦!但如此做法大家也不能去责骂风君子。风君子要用九转紫金丹和他换,可七叶不换。 七叶冷冷一笑:“你是要让天下人帮你争夺吗?可是天下又有何人能从我手中夺走呈风节?其代价恐怕比九转紫金丹更大吧?……闲话少说,请问呈风节的法诀是什么?” 这回轮到风君子冷笑了:“云中仙,你告诉他情况。” 云中仙上前一步款款答道:“天月大师曾经吩咐,只要不违规矩,法诀公子应当传授。可是根据忘情宫道法地传承规矩,本门道法不传,这一点相信修行界的前辈应该知道。所以其它八门的法器口诀公子都可以传给这位七叶道友,独独风门法诀不行。” 第十一卷 省身篇 133回 指月玄光夜,天梯朝宫阙 (题记:本回是第十一卷的最后一回。在这一卷“省身篇”中引出了本书重要的两个情节悬念,也是关乎主题的问题──石野的身世以及风君子的来历。 我平时很喜欢看书评,其实对于各种各样的建议和批评我都有思想准备,但对于有一类评论却意想不到。居然有人会指责这本书情节设置过于精巧,处处都在因果之中,偏向于迷信了。我只有哭笑不得,这样的人如果去看《红楼梦》不知道还会说什么怪话来?一番心血空投,构思缜密也是我的不对! 批判因果,首先要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因果。因果不是迷信,也不是宿命,是事物发展的规律,世界上一切事物的联系。古今中外的思想家,不论唯心还是唯物者,从亚里士多德到马克思,从老子到章疯子,从佛祖到卢梭,还没有一个人荒唐到去否认因果律的存在。就连虚无主义者也回避不了命题思考。现代科学体系就是在因果律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物理学定律。这并不是有些人所理解的狭隘概念。 排斥或者不喜欢因果的人,往往有两类。第一类被苍白的教育引上了邪路,莫名其妙的认为唯物者不讲因果,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第二类人问题就很大了,有一个可怕的潜意识在他们的脑海中──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怕有报应,或者侥幸认为不会有不利于自己地后果。这个世界上的社会现象之一就是──向往为恶利已、知善不行、肆意妄为者厌恶别人谈因果。 这一卷的大部分篇幅描写的是天下修行人的忘情宫之会,各种各样的人登场很热闹。但是卷名却叫“省身”,这和前文中所描写地“丹道”境界相对应,一切修行都要从“反观内照”开始。) ****** 云中仙说风君子不能传风门法诀,我听了一愣。随即想起紫英告诉过我忘情宫还真有这么一条古怪的规矩。比如天月可以收风君子这么一个风门弟子却不能收月门传人,而风君子可以收云中仙为云门侍者却不能传弟子风门道法。他教我“辟谷”的功夫时,谈到过采日、采月、采风等等。我曾想学采风之术,可风君子说按规矩不方便教我──恐怕这也是忘情宫里带出来的规矩。 现在说这种话虽然也有一点道理,但总让人感觉有点耍赖的意思。恐怕天月大师也没有想到风君子会以此耍赖,因为这件呈风节本来就是要风君子拿回去的,不曾想七叶横插一手夺走。 七叶看了风君子一眼,嘿嘿一笑却没有介意:“不传?那就不传吧,我不在乎!修行到了我这种境界,万法相通。有没有秘诀已经无所谓了。就像你自己,手拿黑如意就可以驾驭龙魂,我想也没有正一门的人传过你法诀吧?……诸位道友,七叶今日多谢天下同道赏脸相让这件神器!在此告辞了──” 七叶一挥手中的呈风节,透明而玲珑的呈风节散出一片晶莹的空间笼罩住七叶地全身。紧接着一阵清扬浩荡之风在他的足下升起。他飘飘然然凌空飞去,很快消失在远处山谷的尽头。风君子看着他远去的方向沉默良久,又回头对和锋、和曦二位真人说:“此间事情已了,请正一门遵守诺言。你们负责劝散众人离开浮生谷吧,包括正一门的弟子。等人都走了我自有交代。”说完颓然坐椅子上一言不发。 只有法海仍站在场中神色十分尴尬。开口欲言又止。这时山谷中远远有一个苍老地声唱偈道:“半步红尘软,五丈白砂漫。随缘法不变,不变法随缘。……师兄。你输了,输的好!” 随着唱偈声,有一须眉苍苍的老僧走进场中,脚下踏过炽热的白砂地来到风君子面前。只见他每迈一步,白离砂苑中的燥热便息去一分多出一片清凉。当他走到近前,五丈白砂已经银光不闪,成了如雪之洁白。来人是九林禅院地老僧法澄。 风君子此时猛一抬头,眼中有光芒闪过:“法澄,你这个老东西!我今日落魄。你却于此时开悟。天下人的忘情宫之会,你师兄这一败,居然成就了你的悟道机缘。我不知道该恭喜你还是该骂你!” 法澄仍然是一脸天真地双手合什:“自古以来诃佛骂祖者甚众,风小子你随便。” 法海在一旁向他师弟施礼道:“师弟,恭喜你了。多谢你的点化。” 风君子挥手对法海道:“大师你出手了,也尽力了,此事在天不在你。你放心,不论胜负,我都会叫人去九林禅院供奉一扇蒲团。” 旁人也许听的奇怪,六十年不行走世间的法海来到这里,目地仅仅是为了一个蒲团?我却听明白了,风君子说的蒲团就是他从九林禅院偷出来给我坐的那个,据说里面藏着禅宗圣物木棉袈裟。法海低头道:“今日不该还而还,当初不该取而取。此间因果茫茫错错,却自有分明。老僧也不该谢而谢了,多谢施主。”言毕两个和尚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过马路一般,手挽手扬长而去。 七叶与法海先后离去,这一场热热闹闹的忘情宫之会终于该散了。不提正一门如何维持次序劝众人有序而退,总之大家纷纷起身告辞。风君子一直低头沉默不言,只有云中仙站在一旁向前来道别的各大掌门回礼。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地离去。情景就像电影院散场。夕阳西下天色昏暗的时候,偌大的浮生谷已经空空荡荡。 谷中只留下了七个人:风君子、云中仙、和曦、和锋、韩紫英、七心、还有我。其它还有人想留下来都让正一门给劝退了,韩紫英与七心要留下来和曦与和锋却没有阻止。两位真人遣散了弟子自己却没走,当然是等风君子归还黑如意。 风君子见人都走空了,这才对云中仙说:“你已有本门的挥云杖,将先前给你的法器还我吧。” 云中仙点头应了一声。伸手就解胸前的衣襟,一片雪白地酥胸露了出来。她这是要干什么?七心目瞪口呆,两位道士赶紧扭过脸去。我没反应过来,紫英已经上前一步挡住了我的视线。还好云中仙没有继续解衣,而是伸手在颈项间摘下一条银色的项链。接着她一掀左袖,在皓腕上褪下一只金色的手镯。她将项链与手镯都递到了风君子手中。 风君子接过来赞叹到:“唉!世间无论什么东西经过天月仙子的手,都会变得美妙无比不带一点凡尘俗气。就连锁兽环和拦妖索这种法器,也能炼化得如此精雅。如果不是为了言而有信,我真舍不得将它们还给两位道长。……这一环一索也真是神奇,器形居然可以随法术不同而变幻!” 和锋真人此时已经转脸来。神色十分意外还有不满:“锁兽环和拦妖索!怎么不是……” 风君子:“怎么不是黑如意对不对?呈风节是忘情宫镇宫九器之一,今日怎么失去的你们也亲眼看到了。现在的呈风节也不可再说是属于忘情宫的法器。黑如意虽是正一三宝之一,但早年就已流出正一门,也不能说是正一门的法器对不对?……我只说归还正一门的法器,却没有说要归还黑如意。这锁兽环和拦妖索确实是正一门之物。我言有信归还两位道长。不仅只一件,而且是还一送一,也算替忘情宫天月仙子答谢正一门此番援手维护浮生谷中秩序安然。” 这一番话说地入情入理,风君子确实只说还法器而没说过要还黑如意。我在他说出锁兽环和拦妖索两件法器的名字时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心中暗道一声聪明。和锋怔立当场不知如何应答。和曦问了一句:“这两件法器确实是齐云观失窃之物,不知怎么到了公子手中?” 风君子:“情况比较复杂,但守正师兄知道缘由。这一点石小真人可以作证。石野,你说是不是?” 我点头道:“此言不虚,守正掌门曾亲口与我谈及此事,前因后果他老人家是清楚的。……我既然是仲裁,那就最后再仲裁一次,公子前辈此举也算守信。” 和曦也点了点头向和锋道:“师兄,我们此番前来本就不是为了黑如意。能够收回师门的锁兽环与拦妖索已是意外之喜,说起来还应该谢谢公子前辈才对!” 和锋见事已至此,也不得不顺水推舟道:“多谢公子前辈美意!和锋代家师守正邀请诸位今年冬至之时光临正一三山之会。和锋等告辞了!”说完接过法器。与和曦离开了浮生谷。 山下只剩五人,气氛稍有尴尬,这尴尬来自于风君子和七心之间。七心低着头不说话,风君子目光总有些闪烁不太敢看她。今天七心着天下修行人的面承认风君子破了她地七情合击,又露出了真面目艳惊天下,其情真意切表露无疑。但这样一来,似乎就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余地,风君子恐怕也要给她个答复说法才是。但七心不问,风君子不说,气氛就显得很是微妙。 还是我首先开口打破僵局,找话问七心道:“七心,终南派已经走了,你怎么留了下来?找风君子有话要说吗,需不需要我们回避?” 七心:“石真人说笑了,哪敢叫前辈回避。” 这时风君子摘下了面具道:“七心,私下里你不必叫石野前辈。你我都摘下面具之时,你也不必叫我前辈。当我是芜城中的风君子时,你我以友论交不分长幼。” 七心淡淡展颜一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虽然淡的几乎不可察觉,可仍然让人的眼神一亮,似乎周围的夕阳霞光都暗了下去。紫英见机拉住她地手:“七心妹妹,风君子说了以友论交,你以后喜欢叫他君子就还叫君子。……我留下来是等石野,你留下来又是等谁?” 七心:“我禀明掌门稍候再会终南。其实,其实是想拜见天月大师,不知道可不可以。”她虽然对这紫英说话,眼光却问向风君子。 紫英:“是吗?我也想拜见天月大师,有些事想请仙子指点。……风君子,不知道天月前辈能不能见我们?” 风君子:“你们都是女子,如果能穿过忘情天梯,又以礼拜访,仙子至少不会为难你们。至于见与不见就说不定了。……以你们的修为能否穿过望请天梯并无十分把握……这样吧,让云中仙送你们上去,仙子就一定会见你们的。” 风君子如此说话分明就是给机会让她们去见天月,两人都十分高兴地开口称谢。风君子又说:“记住两件事。一是不要太吃惊,二是不许说我坏话。……云中仙,你护送她们去吧。见到仙子就说风君惭愧,负了她的一片苦心,呈风节没有拿回来。” ……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浮生谷中只剩下我与风君子两人。他靠在椅子上不说话,抬头凝视着三梦峰上升起的一轮明月,出神般的投入。 我轻声的感叹道:“好美的月色,这月光下的三梦峰与浮生谷,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风君子突然转头瞪了我一眼。他这一眼让我也回过神来,讶道:“不对呀,今天是阴历八月二十九,天上怎么会有月亮?” 风君子似自言自语的说:“你总算不是太糊涂,还记得日子!三梦峰上的那一轮,不是月亮,是天月仙子地法器──指月玄光!法器与法术同名,都叫指月玄光。……仙子以为我现在还怕黑,特意祭出法器照亮了山谷。” “你还会怕黑吗?”我有些莫名其妙。 风君子仍在自言自语的回答:“我又没有你那种天生阴眼。小孩子的时候,谁没有怕过黑?如果不是因为我怕黑,顺着山路向上朝着月光走,我也不会见到她。” “你是怎么来到这浮生谷的?又是怎么遇到天月前辈的?”风君子终于第一次提到了他和天月的事,我赶紧好奇的追问。 风君子又侧脸看我,眼神中意味深长:“张先生查过我的资料,你也看过那些资料──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女生外相这句话真不假,我只是审了张枝几句,她就把她爹做的事全交代了。我问你,在那份资料中,是怎么记录我四年前那个夏天的行踪的?” “我想想,上初中二年级之前的那个暑假,你确实不在芜城。据张先生的资料上说,你去你二姨家了。你二姨家住在一个叫五国县的地方,那里的山区有一个国营大矿,你二姨夫是这个矿上的领导。” 风君子:“调查的可真详细。其实浮生谷所在就是五国县辖区的边境,那个矿就在这一片山区的边缘。……那天我上山采草莓玩,却莫名其妙的迷路了……” 风君子对我讲了一段他四年前夏天的经历。这孩子调皮,跑到山上摘草莓结果却找不到下山的路,走着走着走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风君子从小聪明伶俐,不是那么容易随便走丢的孩子,可这一次情况很特殊。 他走到的地方白天却看不出阳光所在的方向,四周树木花草也无法从树冠和枝叶的分布上判断出南北,风君子就有点慌了。还好他在树林中找到了一处山泉。又顺着泉眼找到了一条山涧溪流。根据常识,在山中顺着溪流走一般很快就能走到有人烟分布地所在。风君子就顺着这一条溪流走了,小小年纪有如此举措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这条溪流最终消失在一片山谷中,没有尽头。风君子也不知道自己一天怎么会走那么远,他来到的地方就是浮生谷。在浮生谷中抬眼就能看见三梦峰,风君子看见三梦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在荒山野岭中被黑暗包围当然害怕。这时候他做了一个很丢人也是很自然的决定──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着哭着周围突然变亮了,三梦峰上有一轮圆月升起。风君子当时虽然惊慌,但还能记住日子。他想起来这天不可能是月圆之夜,那么山上也不可能是真正的月亮。山上有圆圆地能发光的东西,那恐怕就会有人!这小子确实与其它大部分同龄的孩子不一样。风君子擦了擦眼泪顺着忘情天梯就往三梦峰上爬,他用了一夜的时间,终于穿过忘情天梯。凌晨太阳刚刚要升起之前,他来到了忘情宫敞开的大门外。 这便是他误闯忘情宫的经过,听闻之后我问道:“你就是那么见到的天月前辈吗?” 风君子摇头:“我和她见面又是好几天之后了。第一天我累了,主要是偷东西吃又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我在忘情宫里转了半天又迷路了。第三天我碰巧找到了呈风节又发现了忘情宫的道法──‘风流大法’的口诀与心法。我自己摸索着看懂学会。然后又用三天三夜差不多修炼入门之后,仙子这才现身与我相见。……一开始我还吓了一跳,以为闹鬼了。后来发现这个鬼不吓人才没有害怕。” 我打断他的话:“你等等,你说地话好像有问题。第一,你那时候怎么可能穿过忘情天梯的云门雾阵?第二。忘情宫还有法阵护持你一个小孩在里面怎么可能乱转?第三,忘情宫道法不是只有女子才能学会吗?” 风君子:“问的好,都是问题所在!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如果不是仙子后来告诉我的话。她在逐我出宫前告诉我这些原因了,但同时也告诉我这应该是一个秘密。不要告诉其它任何人。所以,我不能告诉你!……这也许都是机缘吧,如果我不是从小在故纸堆里滚大。又怎么可能看懂‘风流大法’中那些古字呢?……其实,我虽然学会了却没有真正的练成。” “我还是没听懂!” 风君子:“仙子不让我说地秘密我当然不能说,就算这秘密是我自己的还有,你不是忘情宫的传人,不应该打听忘情宫门中之秘。” “行,我不打听秘密,问一件别的事总可以吧?──你亲口说过天月大师一开始不知道你是男的,难道你是男扮女装了吗?” 风君子:“这是一个非常有趣地误会。其实四年前我不主动开口,恐怕如今的忘情宫就是我的。仙子不是不知道。而是根本就没想到我会是男地,千年以来没有男人能够学会风流大法。所以她想都没想就认为我当然是女的。” “这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吧?是男是女总有区别的,你的样子还看不出来?” 风君子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石野,你见过男人吗?” “废话,我当然见过,你不就是吗!” 风君子:“说的没错!你见过男人,又有人告诉你什么样的人是男人,所以你能认识男人。如果你从来就没见过男人,也没人告诉你男人应该是什么样子,情况又会怎么样?……何况我当时年纪小,还没怎么发育,也从来没有当着仙子的面脱衣服洗澡。……天月仙子除了祖师之外,从来没有见过别人。她只知道有男人这么个概念,知道天下有一种人叫男人而已,但她没把我当那种人。” 这一番话说的我错愕不已,听上去离奇荒诞,但仔细想想却又不无道理。风君子入忘情宫地始末,在我猜想当中一直神秘莫测。但把话说开了却又如此简单而略带荒唐。其中还有几处尚有几处曲折我难以理解,可是他不愿意说。我笑着又问:“那天月大师后来又怎么发现你是男地呢,你在忘情宫中裸奔了?” 风君子:“胡说什么!……是我主动告诉她的……你是没有去过三梦峰上,那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我小小年纪一入忘情宫,几乎把什么都忘了,在那里一玩就是一个月。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惊醒了。想到我是怎么来的?我的亲戚家人肯定还在四处找我,我告诉仙子我要回去了。仙子问我以后会不会再来,想不想再来?我当然说会,说想!她就对我说我已经学了忘情宫的道法,如果成为忘情宫弟子以后就可以常来了。我很高兴的答应了,于是仙子给我举行了一个入门仪式──就是这个入门仪式出了问题。” “出问题了?天月大师发现你是男地?” 风君子:“入门仪式我也给你举行过,大概的过程差不多,只是正式的仪式要复杂而已。拜天、问道之后最后一步是受戒,仙子第一次对我讲了忘情宫的门规。门规中有一条就是只收女子,我听完之后立刻就问了一句──‘这怎么可以。我就是男的?’结果就这一句话把天月仙子也说傻了……入门仪式没有完成,我反倒被逐出了忘情宫门。” “入门仪式成了出门仪式,你也够倒霉的!我能不能多问一句,忘情宫怎么会有那么多古怪的规矩?我说的不是只收女子这一条,而是一宫立九门。还有本门不传的规矩?” 风君子抬起一只手指着高耸入云的三梦峰:“假如有这样一座大山,上山地路有九条。这九条路我都指给你了,你能怎么上去?” “我不可能同时从九条路上山,只能挑一条我认为最好走的路。” 风君子点头道:“这就是世间道路的正理。当你最终站在颠峰的尽头时,那九条不同的路都汇聚在你地脚下成了同一个终点。如果你的修行到达了这个境界。就可以引后来者从任何一条路上山,因为你已经到达了每一条路的目标所在。……那么你来说一说,为什么会有本门不传的规矩?” “这是一种衡量。也是一种标准,同时也是对继承忘情宫传人的一种考验。她不引弟子从同一条路上山,就说明本身已经超越了九门之一地境界。本门不传的规矩也是对弟子传法资格的一种限制,她自己还没有超越境界时就没有资格去传授她人。” 风君子:“基本上都说对了,没说出来地那就是忘情宫自己的规矩,是你不必知道的。……如果不是忘情宫的修行规矩奇特,我一入门就打下了这种神奇而难得的根基,后来也不可能有悟性自创‘四门十二重楼’与‘世间三梦大法’传给你。……你还有什么别的事要问吗?” “如果是我不该问的我就不问,问了你也不用告诉我。我只想问最后一个问题──天月大师为什么不出忘情宫?她为什么不见外客俗客。一个人待在忘情宫中也太没有意思了!以她那么高的修为出来行走世间,济世渡人不也很不错吗?我觉的有能力地高人都应该如此。” 风君子闻言低头沉默了片刻,这才抬头问了我一句很奇怪的话:“石野,下雨的时候你会去帮蚂蚁搬家吗?” “不会,不过发洪水的时候我会上大堤抢险。” 风君子笑了:“你抢险,我父亲也在抢险,却连累我锁住了云中仙!第二年鲤桥圩还是破了。……我不知道仙子是怎么想的,但我在市井中长大,又亲自上了三梦峰修行,我知道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在三梦峰上回望世间众生,就像一个人在雨天看蚂蚁搬家一样吗?” 风君子:“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总之形容不出来,你一定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你想想看,这些人每天要吃三餐饭,每天晚上都要睡觉,隔三插五还要生病打针吃药。一天接着一天日日奔波,上班下班工作挣钱,有事没事名利相争。结婚生孩子婆媳吵架,小孩子上学读书考试被家长表扬被老师批评,大人领导别人又去伺候领导。……这些事如果说给仙子听,在她眼中是不可想象的,这些人也根本不是她的同类。……当然我这些只是猜测,以仙子的角度看三梦峰下的世人,你说究竟应该是什么感觉?” 我也笑了:“你说的这些人就是你我身边的人,他们确实与三梦峰上的世界无关,虽然我没有去过忘情宫也可以想象。有一件事情我以前理解错了,学道不是学雷峰,有了超越凡人的力量也不一定要在人间做事,做到与世人无伤就很不错了。” 风君子:“这其实是一种超越的境界了。俗人对境界的理解往往容易犯错误,比如说美国的那些超人电影。假如一个人,他会在蚂蚁窝里去找寻纵横驰骋的快感吗?他会在猴群里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吗?修行人如果能够修行到最后都要面临这种问题,所以他们最终都必须要解决追求的命题。也正因为如此,修行界的前辈才会定下那天下三大戒律。……石野,我现在反问你一个问题──这世上为什么没有人见过真正的仙人?” 他这个问题问的妙,终于将我们这一大段对话引向了一个很核心的内容为什么没人见过真正的神仙?如果一个普通人见到了天月大师,那不是神仙又是什么?我想了想答道:“按照逻辑,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根本就没有仙人,二是修行人成仙之后都一去不回。” 风君子:“你学的是丹道,丹道追求的就是长生不老,飞升成仙,所以对于你不能谈第一种可能。问题只剩下一个,仙人飞升为何不回?” 我会心一笑:“你刚才已经说了。有一只猴子突然变成了人,他是去寻找人世还是留在猴群里去当猴王?这种感觉就像毛毛虫化蛹成了蝴蝶。” 第十二卷 山人篇 134回 智算无遗策,闪念废神机 我用化蛹成蝶形容仙人飞升,风君子思索着说道:“能答出这种话,你的半只脚已经踏入玄关之门。只可惜你我都没有成仙,也只能坐在这里论道而已。也许我们今日所说的并不正确,却代表了一种对修行的理解。我看见你,在替另一个人可惜,你还记得七叶拒绝九转紫金丹时说的什么话吗?” “修行何必要成仙?我有呈风节在手,可以潇洒人间四海遨游。九转紫金丹,我不换!” 风君子叹道:“他的选择是去做一只猴子,一只强大而会飞的猴子。” “这只大猴子可够麻烦的!风君子,我看出来了,你今天对七叶动了杀机。” 风君子:“我毕竟没有得道成仙,仅仅是人间的一个修行弟子而已。更何况我的性情始终达不到极至的境界,冲动之下也会挑起不应该的事端。七叶这一去,恐怕会风波四起,修行界又会添几笔杀业,不知道这笔帐老天爷会不会算在我头上。石野,你猜猜七叶此刻在干什么?” “他一定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御器之时法器与身心一体,赤蛇鞭毁了他不可能不受伤。他走的时候虽然很潇洒,但我想那是故意做给人看的。我估计他的内伤很重如果有人现在去抢呈风节,是最好的时机。” 风君子:“果然还是你了解我。我就是这么想地,想趁他受伤的机会借天下小人之手夺回呈风节。至于你我,双手还是不要沾血腥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有呈风节在手,一般的货色还是动不了他。但若是各大派的高手,恐怕就结果难料了。谁送了命都有可能。我估计众人离开浮生谷后,像抱椿老人那种高手一定去追七叶了。……不论七叶有没有事,至少几个月内他是不会再出现了。要么呈风节丢了,要么他地伤好了,否则不会再看见他。” “风君子,我觉得你小小年纪可太有心机了。幸亏你不是七叶那种人,否则不知有多少人会遭殃。” 风君子佯怒道:“你是越来越有出息了,也学会调侃我了!……说到高人心机,有一个人可是很危险,连我都不得不入了她的局。石野。忘情宫之事来的突然,你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当然有,但是不敢当你的面说。” 风君子:“说出来没关系,我这次不和你计较。” “我觉的这场变故似乎头从到尾有三个人问题很大,一个是你。一个是绯焱,还有一个……” 风君子:“当着我的面不敢说天月仙子是不是?其实不关仙子的事,与我还真的有关系,我如果不点头绯焱也不敢这么做。只是没想到她能把事情办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动的天月仙子,竟然搞地天下震动。” “你说这一切都是绯焱安排的?而你和天月大师都知情?” 风君子:“我事先点头答应的。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天月仙子应该知道,否则就算我答应,绯焱也不敢造出仙子已经离世的谣言。” “风君子。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对我说清楚。那一次绯焱到芜城知味楼来找我的麻烦,你把她拉进了君子居。你们两个究竟在里面谈了什么?” 风君子:“我早料到你会问地,就算是因为阿秀的关系,你也一定想知道我和绯焱之间究竟有什么交易承诺?那天我们之间确实做了个交易,交易的结果就是今日的忘情宫之事。前因后果我还是告诉你罢──” 当日绯焱出现在知味楼,风君子明白她是谁之后就知道在场的其它人恐怕都无法应对,不得不出面。绯焱地护身仙霞刺伤不了风君子,她也大吃一惊。被风君子拉进了君子居。两人在君子居中当然会互相试探对方的修为底细。如果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够点破风君子的师承来历地话,那恐怕就是同为女子修行门派中的孤云第一高手绯焱了。绯焱虽然不能胜他,却看破了风君子出身忘情宫的底细。 既然被人点破行藏,风君子无奈也承认了与天月大师的关系。不料绯焱却问了风君子一句话:“你想不想回忘情宫?” 绯焱说别的什么,恐怕打动不了风君子,可恰恰是这一句击中了要害。天月逐风君子出忘情宫是迫不得已,风君子离开也是情非所愿。风君子内心中对天月大师一直极为敬重和想念,如果有可能他当然想回去看她。但忘情宫的门规在那里放着,根本不让男子进门,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风君子没办法可绯焱居然想到了办法。她分析了忘情宫的门规,在门规中找到了一个破绽之处。忘情宫九门都不得收男弟子,但是做为忘情宫统掌九门的宫主却超越九门之上。忘情宫的规矩就是宫主才可传法,而且传法不传出身地本门道法,只能传其它八门。这样忘情宫主人肯定是超越九门之上不再是九门其中的任何一门弟子。忘情宫的规矩是男子不入九门,并没有明确的说宫主不能是男的! 当然这一条规矩不必特意立下来,本来不入九门之一学道,又怎么能达到超越九门的境界?而且此人学的又是忘情宫道术!可天下恰恰出了个风君子,他与绯焱动手的时候已经离宫三年多了,修为已经达到了超越九门的境界。那么就存在一个合理的假设,天月不让他重回风门,直接将忘情宫宫主之位传给他,这也算不违门规。 绯焱能够找出这条破绽。而风君子却没想到,原因主要有两点。第一点是风君子当初离开忘情宫地时候还没这么大能耐,风流大法也是刚刚学会而已。第二个原因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想都不敢想。做一个风门弟子尚且没资格,他哪里还敢去妄想继承整座忘情宫!可是绯焱这个女人不简单,这个女人的心很大。她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争,替风君子想到了这一点。 绯焱说出来之后风君子也是目瞪口呆,他反问绯焱:“你说的听上去道理是有的,可天月仙子为什么要把忘情宫传给我?据我所知,忘情宫立传人的时候是要通过非常艰难的考验地。就算仙子想考验我也找不到机会。” 绯焱说:“既然你的修为已经到了境界,而且也是天月大师唯一的传人,我就有把握说服天月前辈传位于你。这样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重返忘情宫,想什么时候去看仙子就什么时候去看她。至于其它的事情,我来安排,我会想办法说服天月前辈。也会帮天月前辈去安排对你传位的考验……” 如果别人说这番话风君子绝对不会相信也不会答应,更加不会真正的动心。可说话的人偏偏是绯焱! 天月大师不见外客,如果有人能见到天月,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是女子,第二要有绝对把握登上忘情天梯。像七心与韩紫英这种修为也不是很有把握。而绯焱就像送上门来的机缘。她带着风君子的口讯去,天月大师也绝对会见她。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要看绯焱地能耐以及天月的想法了。 风君子答应了,将这件事托付给她。有一件事情我事后才想明白,那就是风君子的目的就是想重返忘情宫。并不是想图占忘情宫。他的修为高超,而且心计与手段不俗。但另一方面,他毕竟是一个十六岁地少年。还是一个孩子。有时候一个孩子伸手可能拿到金条上的棒棒糖,但他伸手的目的就是棒棒糖,而不是金条。 绯焱给风君子办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有交换地条件,而且条件不能低了。一整炉黄芽丹只是小意思,绯焱还特别提了个要求就是风君子不能向她出手。绯焱为什么要提这么一个要求?这与另一个条件有关,另一个条件就是她要学忘情宫的法诀。 风君子想要的是棒棒糖,可绯焱想要地却是金条。绯焱看的明白,风君子让她帮忙去继承忘情宫主的位置。目的并不是想占有忘情宫。那么这一座忘情宫包括宫中的法器、灵药、典籍还需要一个真正的拥有、继承之人。风君子毕竟是个男的,也不可能长期占据忘情宫主人之位。就算是为了忘情宫的千年形像以及道法传承,他的身份只能是一个过渡,应该很快就会将忘情宫传给修行女子。 绯焱提出地要求是学忘情宫的法诀,其用意恐怕再明显不过了。如果天下修行女子中还有谁学了忘情宫的法诀之后,能够超越九门之一的境界,最有可能的就是绯焱本人。到那时她也有了继承忘情宫的资格,可以想办法或者直接要求风君子将忘情宫传给她。但绯焱根据自己的心性推已及人,如果风君子事成之后直接把她除掉,也就没有了“后患”。她和风君子都是聪明人,这一点心照不宣。所以她提出了一个风君子不能向她出手的要求,风君子也答应了。 忘情宫对传人的考验主要有三条,第一条就是有传承道法的境界,这个绯焱没法安排需要风君子自己去证明。风君子后来碰到云中仙也算是机缘巧合。风君子没有学过云门法诀,却收了云中仙这么个云门侍者,传了她云门法诀,这足以证明他的境界已到。但风君子的身份不能也不敢正式的收忘情宫弟子,收服云中仙之后直接指点云中仙去了忘情宫。他声明是代天师传法,也请求天月代他指点传人。 还有两条考验更复杂,简单一点说就是守用器物、护承宗门。不必做复杂的解释,忘情宫之会风君子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接受考验。轩辕派的五味道长一开始就怀疑到了,我后来也看明白了。风君子没有想到的是绯焱居然真的能够说服天月大师,更没想到的是绯焱会放出忘情宫已空的风声逼他去入局。可是风君子最终丢掉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象征器物呈风节,一番辛苦功亏一篑。 听完了这段前因后果我也沉默半天,替风君子感到可惜。我叹息着问他:“风君子,你为什么功亏一篑,想明白了吗?” 风君子:“怪我自己,如果我当时把碧水烟披给绯焱,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你好像还有花样没说出来。绯焱的条件不是学忘情宫的法诀吗,怎么变成了碧水烟披?其实所谓法器的秘诀就是忘情宫的法诀,对不对?” 风君子:“原来你也看出来了。其实那三件法器哪有什么特殊的秘诀,我估计那些话都是绯焱自己编的。她把这些安排告诉天月仙子,仙子就让云中仙这么说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七叶拿到呈风节不追问秘诀我就有点怀疑了。你刚才说的话中又有一个极大的破绽,那就是忘情宫的法诀只有女子才能习练。那么镇宫九器如果有秘诀的话那也应该是只传女子的,可云中仙介绍的时候根本没说男子不可以学。” 风君子:“绯焱才不管那么多呢!根据她的安排,估计我和云中仙拿回挥云杖与呈风节,这不需要传什么法诀。她拿到碧水烟披,我传她秘诀别人也不知道我传的是什么,其实我应传她的就是水门法诀。所以当七叶拿到呈风节的时候,我不得不找借口当场耍赖了。……我在关键时刻一念之差坏了绯焱一道,结果自己的事情也坏了。” “你为什么突然决定要阻止绯焱?这么看来你没有遵守承诺。”我知道风君子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他做了那个损人不利已的决定肯定另有文章。 我质疑风君子毁诺。他摇了摇头道:“那也不能完全算毁约,整件事情是她安排的,我入局而已。只要我在她这个局中的所作所为都算是守约。她已经开出条件只有女子能取碧水烟披,我也认同了,其实已算守约云中仙怎么出手应该由我来决定,她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冒失去另一件法器的风险让云中仙取回了碧水烟披。……当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如果不那么做,七心怎么办?” “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七心吧?七心站出来让你有了借口,你本就不想给她是不是?” 风君子:“看来我现在很多事瞒不了你了,确实是这么回事。绯焱这个女人让我感到害怕了,她做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件事她竟然不惜利用下天修行人来设局。我以前小看她了,她的修为高,但心机和手段更加高超。我现在除了修行能够压她一头之外,其它方面还真难说是她的对手,可我已经答应不对她出手了。……如果让她得到了忘情宫的法诀,有朝一日九门境界大成,她一定会图谋整个忘情宫。你说到了那个时候,绯焱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不是比七叶要可怕多了?” 我苦笑着答道:“七叶只是一只强大而会飞的猴子。如果到了那个时候,绯焱这只母猴子就会大闹天宫的,她会谋天下锋芒。所以你宁愿放弃回忘情宫地机会。也不能让她得逞。你是在那一瞬间想到了这些,改变决定做了另一种选择。” 风君子:“我是这么想的,其实还有一只老狐狸比我更狡猾。他早就看出来绯焱这个女人不简单,很可能有一天会成为修行界的祸源。所以他挑唆你去夺绯焱的炉鼎,暗中使坏打算绝了这个后患。” “你说守正真人?夺绯焱炉鼎救阿秀元神是他给我出的主意,可他也应该知道我现在没这么大神通。” 风君子:“你没有。我有!守正真人说这话的用意哪里是要你出手,而是要你背后地高人也就是我老人家帮你搞定。可惜呀人算不如天算,他哪里想到我和绯焱之间早有交易,不能帮你出手。他不想粘杀业,想借我的黑如意杀人,想的倒挺美!”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风君子:“其实救阿秀也不一定要夺绯焱的炉鼎,比如孤云掌门绯寒的也可以。” “这怎么可以!我与绯寒无怨无仇,咻咻的死绯寒又没有责任。” 风君子白了我一眼:“因果你这不也清楚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是了,我也没有反对守正的主意。守正真人不愿意亲自帮忙,我有诺言在先也不方便插手。你恐怕只有靠自己了。难道还想找法海那种高人替你杀绯焱吗?” “当然不可能请神僧做那种事情!真没想到,法海居然败给了七叶。” 风君子:“是啊,连我都大吃一惊。这两个人的修行高下我很清楚,七叶再强现在也强不过法海。我之所以敢冒险摆绯焱一道,也是因为有法海这个后手在。我自以为策算无遗。却没料到结果天不随人愿。” “又是云中仙坏了你的事是不是?可这一次你没责怪她。” 风君子:“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赤蛇鞭炸裂之时,虚空破碎地力量扑向法海这边,那是法海自己的法力。他如论如何也要收住,因为伤了人也算他输。赤蛟散魂的力量扑向七叶那边,伤人就算七叶输。修行人自保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和锋、和曦应该不会受伤。可我当时注意到你了,你毫无反应。我立刻就明白你想干什么──你咬牙拼着自己受伤也要让七叶输!可是你身边的云中仙做法护住了你,使你地计划没有得逞。”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云中仙忠心护主我当然不能多说她一句。其实我还真这么想了。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不会受伤。……我当时真的很震惊,很懊丧!法澄那个和尚念的歪诗我听的不是十分透彻。可是法海最后一句话却把道理说明白了,是我自己活该。你还记得他是怎么说地吗?” “今日不该还而还,当初不该取而取。此间因果茫茫错错,却自有分明。老僧今日也不该谢而谢了,多谢小施主。” 风君子:“我离开芜城之前曾要求法海也到浮生谷中,关键时刻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还他禅宗圣物木棉袈裟。可那袈裟是我从九林禅院偷的,当初就是不该取而取。法海输了。我仍答应还他,是不该还而还。把偷来的东西还给失主,本不必谢,可他还是谢我,那就是不该谢而谢了。我用偷来地东西跟法海讲条件,结果法海没有赢下七叶,不能怪他。我从一开始就错了,算我自己活该。”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个蒲团送过去?要我替你送吗?” 风君子:“不着急,我已经答应了法海也不急于一时。你先用着吧,正一三山会之后再说。” “对了,我有一件事忘了说了。我离开芜城之前去找过张先生,他说这种场合他也帮不了什么忙,但是可以给我起一课推算一番。” 风君子:“哦!张先生算出来什么了?” “张先生说,在忘情宫外将有人有幸开悟,得窥大道机缘。忘情宫之会虽然热闹,但真正出场的高人并不多,一开始是你和于苍梧,后来又有绯焱、七叶、法海,再加上场边的和曦与和锋。结果没想到……” 风君子:“没想到居然是老和尚法澄是不是?你刚才说地那些高人都是局中之人。法澄是局外之人,这种事局中人怎么会有机缘呢?可能是法澄,也有可能是你石野啊。” “我?我可没有什么顿悟的感觉。你说法澄开悟了,那他悟到什么了?难道法澄成佛了吗?” 风君子又苦笑:“我又不是佛,怎知法澄成没成佛?我看这老和尚还差点火候。禅宗顿悟也并非一朝大成,有可能与我的四门十二重楼一样。法澄今日越过一门庭而已。具体情况如何,只有法澄自己知道,我们在这里空口而言谈不出真正的东西。……至于你,张先生说的也未必不可能是你──今夜我就要送你迈过玄关 之门。否则,你永远没有机会超过绯焱。” 说着话风君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好奇的问道:“你要送我过玄关?这种事情还能送吗?……你这张椅子是哪来地,我记得你离开芜城的时候没有带行李啊?” 我这一句话把风君子说愣住了,他拍了一下脑袋像是想起什么事,口中嘟囔一句:“唉呀,我怎么把这丫头给忘了?”接着抬头朝着山谷大声喊道:“珂珂──宇文珂珂──你爷爷早就走啦,你怎么还不出来?天都黑了!” 静夜无人。他的声音显的特别响亮,四面群山都传来回声。他喊了好几声,从靠近三梦峰的一处花丛中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带着哈欠的声音:“天怎么黑了,月亮都出来了!咦,人呢。那么多人都哪里去了?” 风君子朝她喊道:“电影散场了,人早走光了!你怎么能睡着了?” 只见有个小姑娘钻出花丛,一面往这边走一面揉着眼睛道:“我爷爷来了,你叫我在那个地方躲起来。我一开始也在看热闹,后来看见光头和尚和那个帅哥斗法。站半天都没动静太没意思了,我就睡着了……” 风君子:“你睡的倒真香啊,最后那一下法力大激荡没看着。我还替你捏把汗呢。幸亏和曦真人把往你那个方向激散的法力都挡住了。” 宇文珂珂:“最后还是动手了,谁赢了?” 风君子很不情愿的说:“七叶赢了。” 宇文珂珂拍手道:“好耶!我喜欢帅哥不喜欢和尚。” 突然冒出来地这个小姑娘让我惊鄂不已,这时才插话问道:“风君子,这位是──?” 风君子:“介绍一下,她是听涛山庄的宇文珂珂,宇文树就是她爷爷。珂珂,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石野石小真人。” 宇文珂珂:“石野,你就是那个妖女?” 靠,我什么时候成了妖女?风君子皱眉道:“你把说全了好不好。他就是那个妖女喜欢的帅哥──石野。” 碰到这么个小姑娘,我也没办法只能摇头不计较。风君子又说:“人都走了你也该回家了,椅子还给你,谢谢了!” 宇文珂珂一撅嘴:“你坐了我这么长时间椅子,就说一句谢谢呀?能不能放我上天梯,我有事想问天月大师。” 风君子摇头:“我就算放你上去,你那两把刷子也过不去。这样吧,你想问天月仙子什么事?说给我听听,也许我也知道。” 宇文珂珂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忘情天梯,眼中也露出为难之色。她将信将疑地对风君子道:“我看你和那个于苍梧斗法,本事也挺大的,就信你一次。……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说着话还用眼光瞄我。 我赶紧道:“我走开我走开,你有什么话悄悄问他一个人好了。” 我走开一段距离,宇文珂珂对风君子耳语几句,风君子又低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我说不听就不听,也没有用耳神通。只见宇文珂珂神色有些惊喜道:“真的吗?”风君子一本正经的点头道:“真的!你可以走了。” 宇文珂珂:“现在是半夜啊,你要我一个女孩子自己走,有坏人欺负我怎么办?” 风君子:“你可是听涛山庄地修行弟子。坏人欺负你?你不出去欺负坏人就谢天谢地了!” 风君子坐的沙难椅是一把折叠休闲椅,宇文珂珂把椅子折好拎在手里晃晃悠悠出了山谷。我问他:“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躲在三梦峰下面,你坐的椅子居然是她地?” 风君子:“我来的比较早,一开始我也没有露面,只是混在一群修行人中听消息看热闹。碰巧认识了这个宇文珂珂,她是背着爷爷宇文树偷偷来的。她爷爷来之前她想找个地方躲一躲,这里我最熟,就告诉她有个地方可以躲人。她带来的一把沙难椅就借给我坐了。” “你一开始没出手?” 风君子:“开始闯天梯的那帮家伙没有一个能过得了云门雾阵的,我才懒得管呢,困在里面急死他们活该!后来我看见金杖头陀实在不像话了,这才出手把人都扔了出来。然后我就坐在天梯前面把路堵住了。” “你可真有意思,……那宇文珂珂倒底想问什么?” 风君子:“她想问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成为云中仙、绯焱、七心那样的美女?天月仙子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世上会有人上三梦峰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那你怎么回答她的?三言两语就把她哄走了。” 风君子一笑:“那是个秘密,不能告诉你。……不说她了,说说别人,你猜韩紫英去见天月仙子又会问什么?” “考我是不是?我们俩一起猜!” 我们俩对视一眼,同声说道:“紫英衣!” 我笑了,又接着说:“我们想到一块了。今天紫英见到了忘情宫地三件法器,其中就有飞天的神用,她肯定想到了紫英衣。据说穿上紫英衣可以飞天,但是窍门她却不知道,她一定想请教天月大师。” 风君子:“很有可能。但我想她不会只问一个问题,如果还有问题会是什么呢?再一起猜──” 我们看着山上,几乎同时说了三个字:“柳依依!” ****** 改完本节抬头一看,已经是3月30号凌晨。按书中还未写到的情节,明天(3月31日)应该是七心的生日。而忘情宫之会结束之后,书中的时间就到了石野的20岁生日了(1991年10月8日)。我这个作者先祝笔下的人物生日快乐! 第十二卷 山人篇 135回 众妙玄关门,九问楚歌声 我们同时说出了柳依依的名字,这回是风君子叹道:“我自创的鬼修之法,柳依依已经修炼到尽头了。再往下一步,还有什么更高深的修炼之法,我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出来。这些你知道,但韩紫英不知道。她只知道柳依依的阴神修炼虽然能够凝聚形体,但迟迟没有办法拥有真身。她不清楚柳依依是我的传人,有一次还私下请教过我能不能想什么办法。……这个妖女心很善啊,有机会见到天月仙子她很可能会问的。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解决,放她上去就是想借她的嘴去问问仙子。” “紫英确实是难得的温柔善良,我可从来没有把她当妖女。” 风君子:“还有更难得的。韩紫英聪明多智,不亚于绯焱,却没有绯焱那种坏心眼。我放她上天梯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她在仙子面前替我再想想办法。今天这一关我是没过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我不能再指望绯焱了,也许韩紫英能在天师面前替我商量个新主意出来。” 我接着道:“所以就算紫英自己不要求见天月大师,你也会想办法劝她上山的,对不对?……那么七心呢,七心又会问天月前辈什么问题?” 风君子看了我一眼,目光有些闪烁:“我不猜,她要去我当然不能不让她去,我想仙子会喜欢她地。你我不要议论别人了。现在轮到你了。” “我!又有我什么事?” 风君子:“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吗?今夜我要送你入玄关之门。这浮生谷千年灵气不亚于菁芜洞天,尤在正一三山之上!更难得的是今夜有指月玄光当空,而脚下白离砂苑新成,这是百年难遇的机缘。你就在那五丈白砂的正中打坐修行,修炼我传给你的口诀心法。我在一旁给你护法。现在已是午夜,不要浪费天时。你快去吧。” …… 静坐于白离砂苑之中,三梦峰上指月玄光当空。入坐地感觉十分奇妙,不像在菁芜洞天中是一个特殊的空间,因为浮生谷这个地方是开放的,没有封闭的边界。但特别的是,在此修行却有一种超脱于万物的感觉,这个开放而无边的空间成了另一种奇妙的洞天。 胎动的心法从真空之境开始,第一步功夫是“碎瓮”。空境回旋,空中天地万物重现,回到最细微处的起点。这个世界成了“唯物无我”地存在。这便是碎瓮的门径,我上次在菁芜洞天中修行曾在一瞬间摸到了这个门径,却紧接着境界散失受到了扰动。当时菁芜洞天外天有异相生成,要起龙卷狂风,恰恰又有于苍梧这个高人经过。其实就算没有发生这个意外。这一点门径也是稍纵即逝,很难把握无法捕捉。 但今天的感觉不一样,我一入坐几乎就立刻进入了这种状态,而且就停留在这种状态中。这是玄关之门吗?我不可能知道!为什么修炼“胎动”需要一种特殊的心境?这种心境就像屈原当年发出的《天问》之歌──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我是谁?在碎瓮境界无我地状态中,天地万物的最细微处却出现了一个问号,极微弱的问号。当这一点疑问出现后。一切都停止了。 怎么形容?可以用佛经当中的三个字:无所住!如果一定要我用语言形容出来,我只能最勉强的说──关于时间地概念消失了。这是无限过去的终点,也是无限未来的起点,这是一个什么样地点?这是万物无时无刻正存在的那个点。它就像一扇门,穿过去,就能超越一种存在的状态。 然后,突然的,一切就此重新开始,消失的我又出现了。不要误会出现的不是石野,本来也没有石野。出现的是一点萌芽,一点存在状态的意识。它没有身体四肢,也尚未与外物感应映射,就是一种纯粹的存在,一种纯粹地意识。胎动胎动,何为胎动?这便是丹道中所谓的“圣胎”。 不要去想象,想象不出来,因为它不是假设。可以尝试着去体会。 为什么这是四门十二重楼的第三门?它与第二门的“灵丹”境界相比又是一个循环。灵丹出现指的是元气与元神相合,内现自在之身心。那么新出现的这个“圣胎”呢?它是身心的起始,元神与元气的发端。 风君子传我丹道,曾经讲过只有逆天而行才能入玄关之门。这条逆天而行的路是怎么走过来的?最开始的火候炉鼎逆行任督元气为小周天,逆行全身经脉为长生酒,卯酉周天内外正逆双行为转山河。自在身心内现成灵丹,还转洗练之后身心不二为金汤大成。而今天,这一切都回溯到了所有存在的源点,从无到有的那一线之机。这便是玄关! 我在图书馆也看过不少古典的与现代的所谓丹书,所有丹书中都说不清玄关所在。恐怕是文字表达上的困难,或者不愿意直接说出来。但还有更多的丹书丹诀,却根本就是错的!有不少人居然将卯酉周天收内药成丹时眼前的那一轮虚光当作了玄关,并且引用“玄关在眼前”之类的丹诀。玄关在那种境界从眼前找,永远都找不到。所以有多少修仙人都曾感叹玄关难寻! ……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浮生谷仍是一片夜色,三梦峰上仍然悬着指月玄光,似乎我只是刚刚才坐下而已。再转头看,却发现风君子、七心、紫英都在远远的白离砂苑外默默的注视着我。 “你们已经下来了。这么快!见到天月大师了吗?” 风君子哼了一声:“快?她们昨天就下山了!” 我吃了一惊,赶紧站起身来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坐了多长时间?” 紫英:“我们是前天黄昏上山地,现在正好是又一个凌晨。” “我竟然坐了整整一天!你们等着急了吧?” 七心淡淡答道:“能亲眼看见真人破关,多等几天也是无妨的。见你行宫正是紧要关头,我们也不敢打扰。” 风君子又冷哼一声道:“穷小子走路摔一跤。一头栽到黄金堆里了。天月仙子一天两夜指月玄光未落,白天的时候还为你开启了玄光大阵,让你不受天时变化的惊扰。……你怎么这么笨?” 看风君子有点不高兴,七心柔声劝道:“一日破玄关,这已经是难得的资质与福缘。你怎么还说他笨呢?” 风君子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对七心说:“也对也对,也不能人人都和我比,对人不能太苛刻!” 风君子骂我倒不是因为我笨,而是心痛天月大师辛苦。我恭恭敬敬地向三梦峰施礼,诚心诚意道:“多谢天月前辈!” 风君子:“你不用谢仙子。要谢就谢我。如果不是我为你护法,仙子才懒得管你呢!她又不知道你是谁?” 紫英站在一旁笑着冲我挤眼睛:“赶紧谢风大仙人!” 我走上前去打躬作揖说了一堆千恩万谢的话,就差没跪下给他磕头了,这小子才把那副板着的面孔收了起来。我此时行功已毕,但指月玄光仍在三梦峰上。紫英抬头道:“天月前辈为什么还不收了法术?” 风君子:“天亮之前只要我还在谷中,她是不会收回指月玄光的。她不想让我怕黑。” 七心:“怎么回事,仙子怎么会认为你怕黑?” 风君子看着三梦峰答道:“仙子曾经有一次问过我──当初我为什么会顺着忘情天梯爬到了三梦峰上?我回答说我怕黑,恰好抬头看见了指月玄光。” 七心:“现在呢?” 风君子:“现在不怕了,但我还是喜欢看见指月玄光。看不见的时候。我喜欢看月亮。” 七心:“我在终南山修行的时候,没事也喜欢一个人看天上的星星。”她的神情有点扭捏,我第一次看见七心也露出了小女儿家的神态。扭捏中她悄悄的对紫英说了句什么。 紫英噗嗤一笑。冲我道:“石野,把上衣脱下来!” “什么,脱衣服?”她地话把我吓了一跳。 紫英:“不是要你光膀子,把你肩膀上那个牙印露出来就可以了。七心就是想知道究竟有没有。” 不知道她们搞什么鬼,我还是解开了衣服露出了肩头上的那两排整齐的牙印。这是阿秀留在我身上的痕迹,就连金龙锁玉柱的真身也消退不去。 我莫名其妙,但风君子知道她们想干什么,指着我肩膀上地牙痕道:“怎么样?七心,我没有骗你吧!” 七心就站在风君子的身边。她的身材娇小,比风君子矮半头。此时她仰脸看向风君子,恰恰风君子也低头看她。两人目光对视,七心突然脸红了。七心脸红的时候,眉头一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一只手也不由自主地捂在了胸口。 风君子似乎暗暗叹了口气,关切道:“七心,你这又是何苦呢?……既然我没有骗你,你这七情之伤还是早点治吧。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现在?”七心用又羞又惊的神色偷偷看了我和紫英几眼。 紫英很识趣走过来拉住我说道:“我们不偷看,走远点还不行吗。” 风君子:“不用你们回避,我们自己找个地方。”说着话把七心拉到了远处三梦峰下的花丛中,也就是宇文珂珂刚才藏身地地方,身影消失不见。 我倒现在也没搞清是怎么回事,一头雾水的问紫英:“他们要干什么?难道……” 紫英伸出一根手指在我肩膀点了一下:“你可别想歪了,其实他们……”紫英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 “先别笑,他们倒底怎么了?” 紫英笑着说:“七心不好意思当着我们的面,她要咬人。” “七心要咬人?咬谁,咬风君子。这也太……”真没法想象七心张开樱桃小口咬人的样子,这与她一惯给我的印象反差太大了。 紫英:“风君子说了他不信,天月仙子也这么说她才不得不信了。小野,你知道那天晚上,就是七心和风君子告别的那天晚上。风君子干了什么吗?” “那天晚上你看见了高老爷子,情绪很不稳定。我一直哄你来着,没注意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紫英突然顽皮的一笑,象是小女孩撒娇:“你再像那天晚上那么抱着我,我就告诉你。” “怪不好意思的,风君子和七心还在那边呢。” 紫英:“不用担心他们,一时半会他们也没时间理会别人。……” 也不知道我一睁开眼睛这些人都怎么了?都变得有几分古怪而神秘。我伸手将紫英揽在怀中,脸颊贴着她地发际,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肩──就象我哄她的那个夜晚。 在怀中,紫英告诉我一件事,有关七心的七情之伤。七情合击之所以天下无人能破,因为此法术十分奇特。法澄大师说过它是调动人的心性来反克于人,并非是一种主动的攻击。被七情合击所败的人,说实话是败给了自己心中的七情六欲以及所求所思。这世上恐怕没有人能够真正达到太上忘情的境界,就算法澄那种高僧,也有执著于佛法的一面。修丹道之人贪恋长生,也有执著于生的一面。 以七情伤人固然神妙,可施术者同样会被自己的七情所伤。所以习练这门法术对弟子有特殊的要求,就是要心如止水切不可随意动心动情,如此方能无恙。七心给人的感觉一直很冷、很淡,不能不说与修炼这门法术有关。 七心在十二岁那年戴上面具从此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上封闭,也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除非她最终到达修行的极至境界。只可惜风君子破了她的七情合击,又揭了她的面具。 天人之誓虽破,但风君子并没有逼她做什么,这其实也没什么。但问题就出在──后来七心对风君子动心动情了,这对于她来说绝非幸事。她这门法术反而会伤了自己,甚至有性命之忧。风君子既然能破七情合击,其中的厉害也自然知道。那天送扇子的时候七心说了那句诗,风君子就觉得大事不好了。 我们都走了以后,君子居中只留下了风君子和七心。风君子做了一件让七心目瞪口呆的事。他挽起袖子露出右臂对七心说:“七心,临走之前重重咬我一口,可治你的七情之伤。” 风君子要七心咬他一口,而且这一口不是随便咬的,有特殊的讲究。不能轻咬,必须重咬,要咬破皮肉见血入喉。而且松齿之后却不能立刻松口,要口含伤口一直等到伤处不再流血。总之要见血,可血不能见风。如此夸张的咬法七心怎么肯,又怎么敢,又怎么会!更何况她不信这样能治七情之伤。 风君子见她不信、不肯,就开始编瞎话骗她、哄她。他告诉七心曾有人受了七情之伤,这么咬了石野一口伤就好了,这人就是阿秀。当时阿秀已经不在了。七心也不可能去问。不风君子告诉七心我肩头上地伤痕还在,金龙锁玉柱的真身留下伤痕,那一定是特神奇的法术。风君子说的越玄,七心越不敢相信,这一口终究没有咬下去。 七心在忘情宫见到了天月仙子,请教了有关七情之伤如何能治的问题。天月给了她两个答案。一是依法修行。直至最终的境界,可以七情无伤。这样做是这门道法地正解,但修习者不可动心动情。但是七心如今已经动心动情,七情之伤已成,她想要的显然不是这个答案。天月听说这件事与风君子有关,仔细询问了详细经过与前因后果。七心在天月面前毫无隐瞒,什么都说了。天月告诉了七心第二个答案──咬风君一口。 风君子说出来七心犹豫不敢信,因为如此解七心之伤听上去太不可思议了。但天月大师这么说,七心却不得不信!离开忘情宫之后,走下忘情天梯的路上七心就对紫英说起了这件事。也说了风君子曾让她咬一口。她还问紫英我身上是不是真有一个牙印?紫英也不敢笑,也没有点破其实风君子在借事实撒谎。紫英告诉她我身上真有!所以才有了浮生谷中钻入花丛的一幕。 话刚说到这里,远处花丛中隐约传来一个人尽量压抑的痛楚声。这是风君子的声音,为什么?疼啊!这样一口咬下去伤绝对不会太重,但一定会非常疼。不信?你现在就挽起袖子轻轻咬自己的手臂一口试试。没有听见七心的声音。因为七心此时要口含伤口不能松开,当然也说不了话。我和紫英想笑又忍住了,互相看着对方神色都有些古怪。 “紫英,七心还问了天月大师别的什么吗?” 紫英:“她还问了如何解孤云门的护身仙霞刺。” “那是替张枝问地,天月怎么回答?” 紫英:“天月前辈也说了两个办法。一是到了绯焱那种境界。护身仙霞就可以收放自如。二是用九转紫金丹移换炉鼎,脱胎换骨之后仙霞刺可不再伤人。忘情宫中有一枚九转紫金丹,而且当今世上仅此一枚。风君子已经声明留下九转紫金丹交换呈风节。张枝可以想办法拿到呈风节。就能够到忘情宫交换九转紫金丹。” “这两个办法都够难的!……你知道了吗,天月大师仙去的谣言是绯焱传出去的。” 紫英:“我已经知道了,天月前辈告诉我了。事情都是绯焱安排的,是忘情宫对传人地考验。” “那天月怎么说,你没给风君子再出个主意?忘情宫对传人的考验他这次没通过。” 紫英:“不用再出什么主意,天月前辈才不会像我们这么想呢。她认为事情没结束,风君子已经声明用九转紫金丹换呈风节,如果有一天有人把呈风节拿来了,风君子就算通过考验了。” “就这么简单?” 紫英:“就这么简单!天月前辈就这么想。没那么复杂。” “天月大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种高人为什么会被绯焱说服呢,绯焱的主意可太损了。” 紫英摇头:“你见到了天月就明白了,天月不会想这些事。绯焱告诉她怎么能让风君子回忘情宫,天月一听觉的这样可以,就让她这么办了。天月在乎地不是绯焱的想法,只要她愿意让风君子回来她就会答应。” “那天月很有意思呀?风君子在你们上天梯前说见到仙子不要惊讶,为什么?” 紫英从我胸前抬头回看三梦峰上,似乎在回忆:“我很难形容天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风君子提到她地名子时,从来不叫什么前辈或者大师,只称呼仙子二字。我想这也是有原因的。……远处见到她的身形,我以为看见了绿雪。她一片玄光下出现,然后我只觉的天地间的整座三梦峰都有了月中玄光的神韵。……走近看清了她的相貌,我以为我看见了七心,那是世间没有的天人容颜。……然而她既不是绿雪也不是七心。” “哦?你居然用绿雪与张枝形容天月大师。那张枝呢。张枝不会也有地方像天月吧?” 紫英:“你还真别说,我没发现可七心发现了。七心与我这个妖精不一样,她是玄门正宗地修行人,感觉出天月还有特殊之处。天月大师地修为博大高超难以窥测,但她的周身神气波动却很特 别,有点类似于孤云门的护身仙霞术。七心后来跟我描述了一种感觉。她说天月如果不想让人接近,他人就很难接近,甚至看都看不见她。这也许是忘情宫特殊的道法吧,比孤云门的护身仙霞术要高明多了。” “可怜可爱地风君子,他回不了忘情宫,却在尘世中找到了少年时心中灭不掉的影子。” 紫英:“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确实很巧。这句话你可不能当着风君子的面说,否则他会发火的。听见这种话,他会认为是对仙子的亵渎。” “天月大师到底多大年纪?而且我怎么觉的她看问题很直接很单纯?” 紫英:“岂止是单纯,简直是世间的至真至纯。她的年纪我看不出来。忘情宫地九门修行对女子来说都有驻容之效。我还真多嘴问了,天月只答了一句‘山中不知岁月’。如果仅仅看外表,我觉的和柳依依差不多大。……咦,提到柳依依我突然想到了,天月的脾气跟依依还真有点像。天性无邪根本不虑俗尘事只是天月的心性比柳依依更纯粹、更纯净,就像天上的指月玄光。……我到今天才搞清楚,柳依依居然是风君子地传人。” “你知道了,风君子告诉你了?” 紫英摇头:“不是风君子说的,他和柳依依居然一直瞒着我。我问天月前辈柳依依的阴神修炼如何才能拥有真身?天月也没有听说过这个。细问了我依依的情况。我一说出来天月就说‘她应该是风君教出来的弟子,但学地不是忘情宫法术,其中有另外的变化。’后来仙子说了一段口诀心法。让我转告风君子。” “转告给风君子?为什么不直接教柳依依?” 紫英:“天月说这是忘情宫灵门的一种特殊法诀,不可以传给我。柳依依不是忘情宫弟子也不可以学。她是让风君子借鉴,看其中能有什么感悟收获,从而再另辟溪径传授柳依依。其实这段法诀风君子自己知道,他只是没想到从这条路试试。天月也只是提了一个名称而已,并没有把心法口诀都说出来。” “你在山上地时候,我和风君子就猜你会问天月什么问题?柳依依的事情我们都猜到了。” 紫英再我怀中动了动身子:“风君子能猜到那是因为他聪明,你能猜到那是因为你了解我。如果我心里想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话,我就不是你的紫英了。……你还猜到什么了?” “天月大师是否告诉你紫英衣的驾驭之法?” 紫英:“你果然能知我的心意。天月传给我一段法诀。让我教给你。” “教给我?为什么不教给你,忘情宫的法诀不是只有女子才能习练吗?” 紫英:“这不是忘情宫的法诀,是天月前辈亲眼看了紫英衣之后自己想出来的。原来驾驭紫英衣飞天不在于我,而在于和我携手地你。……想想还真应该是这样,当初那位前辈炼制紫英衣就是因为爱侣法力低微无法飞天。所以紫英衣的驾驭之法应该不在于穿衣服的女子。” “那你快把法诀教给我,我学会了就可以带着你一起飞天了。” 紫英:“急也没用,天师说现在不必教你,等你的修行境界到了再说。我下山的时候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修行境界才更有突破。结果走下天梯就看见你行功精进,心里真是高兴的不得了。你现在虽然还不能学,但总算又近了一大步。” “看样子都怪我没用,我如果有七叶那种修为……” 紫英伸手掩住了我的嘴:“不要胡说,别人修为再高与我何干?我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人。飞不飞天其实无所谓,能够时常相伴就足够了。你以后如果再说这种话,我会生气的!” 我握住她的柔荑:“好,我不说就是了!提到七叶,你猜我刚才突然想到什么了吗?──我想起了风君子。四年前的夏天,似乎同时发生了两件事,都和修行门派弟子以及门规有关。” 紫英:“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可不就是同时发生的吗?……” 我和紫英都想起了什么?四年前的夏天,相隔数千里的地方,当今最杰出的两位修行弟子同时面临着门规的责罚。一个是风君子,另一个是七叶。 当时,七叶因为结交妖类、泄露师门道法面临终南派的门规处置。七叶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终南派清理门户,废了七叶的修为;二是七叶亲自动手,不让妖女泄露终南派的修行道法。结果七叶一鞭将紫英打落山崖,虽暗中留情未取她性命,可留下了永远退不掉的伤痕。七叶当时虽然留在了终南派修行,三年之后修为大成时却决然出走。 七叶在终南将紫英打下山崖的时候,风君子恰好在忘情宫被天月大师逐下三梦峰。风君子与七叶不一样,他没的选择──按忘情宫门规无论如何他也要被赶出来。但风君子还是做了一样选择,按门规接受“风刃裂神”的刑罚,同时根据门规又请求代替天月大师接受“七情分伤”之刑其实他也可以不受刑而下山,因为他本人并没有犯错,认错人的责任都在天月。可风君子主动请罚,还要求连天月的罚一起领了。天月更有意思,答应了他,也罚了他。而结果是戏剧性的──风君子无恙,从现在看他当初没出什么大事。 我在想,假如将风君子与七叶当时的处境调换一下会有什么结果? 第十二卷 山人篇 136回 仙灵生奇果,伪儒毁汉成 风君子若是七叶,他恐怕不会选择对妖女动手,而会选择亲身接受门规处置。那样的话登峰、登闻会怎么办?真的废了他不给一点机会吗?我看不会!七叶最后叛出终南的时候,登峰、登闻都没有把事做绝,给他留了下了赤蛇鞭与被救的机会。如果当时七叶真的这么选,弄不好他与紫英早成一对道侣,后来也没我石野什么事了。七叶若是风君子,他会选择受刑吗?当然不会,更不用说替师受罚!那这样一来,天月也不可能为了让他重返忘情宫肯传宫主之位。也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七叶虽然选择一时留在终南,等到羽翼丰成还是走了。风君子虽然被逐出师门,有了一点机会不论多难他还是想办法要回去。今天风君子差一点就要成功了,捣乱的恰恰是七叶,真是冤家啊! 我心里想什么紫英似乎都知道,很温顺的伏在我怀中也不说话。花丛那边传来了声音,七叶与风君子走了出来。风君子左手扶着右臂额头有汗,七心微红着脸跟在他身边手拿丝帕。我和紫英赶紧分开站好,只听风君子边走边说:“我幸亏没有石野的金龙锁玉柱,否则七心可没有那么利的一口牙。” 七心也期期艾艾道:“紫英姐姐,这样会不会……” 紫英没等她说完就答道:“放心,不会留下伤痕地。几天就没事了。……七心,你接下来要去哪里?不如和我们一起回芜城吧。” 七心:“我告诉掌门,稍后与终南派汇合……” 紫英:“那也没有规定什么时间。正一三山会也快了,你就在正一三山与终南派汇合好了,反正你师兄就在芜城。……你如果不想留在宣花斋,就和我一起住。” 紫英说了一大堆话。七心只偷看风君子。风君子终于咳嗽一声道:“七叶,你如果走在芜城的大街上最好还是戴上面具。否则会引发交通事故的。” 风君子的话等于是答应带七叶回芜城,紫英又笑道:“那我们快走了,今天恐怕赶不回芜城了,先到山外找个地方庆祝庆祝。……你们都没想起来,今天是石野的二十岁生日。” 《礼记·曲礼》记载“男子二十冠而字”,那是象征成人的仪式。可我二十岁生日这一天,没有人给我举行“冠礼”,也没有长者赐字。我行走在回到芜城地路上。 …… 我们离开了这么多天,将柳依依一个人留在芜城,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结果还真出了一件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绿雪茗间多了两个小伙计。这两个小伙计是一男一女十来岁的小屁孩,女的叫果果,男的叫阿游。 果果和阿游怎么会跑到绿雪茗间?柳依依每天早晨都要去菁芜洞天去取地眼泉水,在附近碰到了这两个游荡的小孩。依依自己就是个鬼,也没官他们是妖还是精。觉得这两个小孩可爱就经常在一起玩。这两个小孩也非常喜欢柳依依,就跟着她来到了绿雪茗间,以后就经常跑来帮她煮水端茶。绿雪茗间本来十分冷清,这几天除了柳菲儿偶尔来聊天坐一会大部分时间都是柳依依一个人。现在多了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倒也热闹了不少。 果果和阿游原先穿的衣服就像庙里的童男童女。尤其是果果。只有一个红肚兜连屁股蛋子都露在外面。柳依依还特地带两个小屁孩去商场买了童装。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上街,可以想像什么都不懂的柳依依领着两个更不懂事的小孩逛商场买衣服是多么有意思地场景。柳依依将果果和阿游打扮的就像宣传画中的红花小少年,连红领巾都给系上了。 第一个见到果果和阿游的是风君子。他一看见两孩子就乐了,也十分喜欢。他只有一点不满,指着果果和阿游脖子上的红领巾对柳依依道:“让两娃娃把那红布条摘了!……他们虽然不是人,但心性也是孩童。我们没有资格在他们还不懂事之前,用我们地意志强迫他们去选择信仰。……不要把妖精也给带坏了!” 柳依依撅着嘴道:“我没想这么多呀,我小时候就是这样。……既然你不喜欢,我就替他们摘了吧。” 果果和阿游一开始看见风君子很老实,似乎天生有一种敬畏感。后来发现这个“高人”不吓人,还喜欢逗他们玩。也开始在风君子面前淘气了。风君子特意告诉柳依依:“你喜欢跟他们玩不要紧,不过要小心点。我会告诉石野一声,看好这两娃娃,别出什么意外。” 这就是风君子偏心的地方,虽然同是他的传人,他对我和对柳依依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如果是我领了两个来历不明地小妖精回来。他一定会首先板着脸说我一顿,然后再去查妖精的底细。可是柳依依领了两个妖精回来,他居然什么都不说就认可了,还想到要我去看好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第一眼见到我却不像见到柳依依那样喜欢。我第一次在绿雪茗间看见他们,他们就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我,也不敢过来说话。果果一直躲在阿游后面偷看,而阿游一直拦在果果地身前一脸警惕。柳依依要他们过来和我打招呼他们也不过来。就像两个不懂事还认生的小娃娃。 没过两天我就让风君子拎出去仔细审问一顿。原来果果和阿游见到我之后就不愿意再去绿雪茗间了,也不找柳依依玩了。柳依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去问风君子。风君子今天跑来问我究竟怎么欺负两个妖精孩子了? 我没欺负他们,就算他们是小妖精,我能跟两个娃娃过不去吗?上次我遇到于苍梧之前就见过这两个小妖精,果果应该是花果之精,而阿游是个蛇妖。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一件事!想当初我就在那座小山上伸手去摘灌木上地一串红果,却被突然窜出来的一条五步蛇咬了一口。难道当时那棵红果树就是果果?而那条五步蛇就是阿游? 于苍梧看见果果的时候曾说过她是修行人的大补灵药。看来果果的原身应该是是一种奇花异草。是类似朱果一样的灵丹妙药。故老相 传,仙草附近总有毒虫猛兽保护。那么阿游就应该是守护仙草地毒蛇了。难怪他们会怕我,我曾经企图伤害果果,结果被阿游咬伤了。阿游是看着我被山洪冲下句水河地,没想到我还没死,出现在绿雪茗间。 风君子听了这一段故事之后也眨了半天眼睛,饶有兴致的问我:“原来是你沾花惹草反被蛇咬!……怎么样,现在知道是谁咬你的,想找阿游算帐吗?” “算帐!算什么帐?还是算了吧。看起来是仇人,实际上也是恩人。没有阿游那一口。哪会成就我的金龙锁玉柱。如果我没有金龙锁玉柱护身,恐怕也活不到今天。再说了阿游咬我是一种自然反应,也不是故意的,我就不和他计较了。” 风君子:“你这么想也好,那就想办法把这两孩子找回来。果果如果遇到高人会有危险。而阿游这个小蛇妖不好好调教调教也会闯祸伤人的。……知道地方就好办了,你别去,让韩紫英去。她比你会哄孩子,把话说清楚应该没问题。而且她还认识天下灵药,我也很感兴趣果果究竟是什么东西?” 果果是什么东西?果果是一丛花树。开白花,结珊瑚状串串小红果。这种小红果是一味灵药,它的药名很怪。叫作仙人不留果。据说此果药性奇特,有净化腑藏的功效,也是九转紫金丹中很重要的一味。它还能解毒,解地不是一般的毒,据说是修行人的三尸三虫之毒。我不认识,风君子也不认识,但韩紫英认识。除了韩紫英之外,轩辕派的丹霞生夫妇也不可能不认识!幸亏紫英去句水河边找果果和阿游,否则这两个娃娃麻烦大了。因为丹霞生夫妇当时领着儿子正路过那里。 忘情宫之会结束以后,丹霞生夫妇决定到芜城走一趟。他们的儿子今年已经八岁半了,从小体弱多病几乎没怎么出过门。现在病终于治好了,夫妇俩当然想带着孩子出来见见世面,芜城地正一三山大会是个难得的机会。他们来的时候有点早,至少提前了两个月。一方面他们找芜城的张荣道先生谈点事,另一方面也顺道来拜访我也有别的事。 这趟出门最重要地当然是陪儿子游玩,什么好玩的地方都得转转。他们那天就饶过龙首塔在句水河边欣赏沿途风景,走着走着就到了果果和阿游所在的那座小山。丹霞生夫妇当时只顾看对岸地风景没注意到儿子跑到小山上伸手去拽一串红果。这小孩从小在轩辕派长大,也许是对天生对各种灵丹妙药感兴趣。 于是和我同样的经历发生了,阿游窜出来要咬丹霞生的儿子。丹霞生夫妇是什么人?阿游一出现就被发觉了,丹霞夫人护子心切出手伤了阿游。这时候化作人形的果果也出现了,挡在了受伤的阿游身前。这一幕让丹霞生夫妇也大吃一惊。 他们认出了仙人不留果,也认出了果果是仙人不留果的花果之精。仙人不留果本已十分难得,而吸取天地灵气之后修炼成精更是修行人的大补灵药。不知道如果紫英没有出现会是什么后果?也许丹霞生不会伤害果果,也许他们就会采药而去。事实却没那么多也许,紫英恰恰在那个时候及时赶到。 紫英拦在了果果与丹霞夫人之间,问清楚了原由。彼此说明来意之后才知道这是一场误会,于是决定将阿游带到绿雪茗间去疗伤。果果一开始不愿意跟他们去,也不愿意他们带走阿游。紫英又哄了果果半天,说是柳依依与风君子他们托她来的,还说石野知道阿游咬过他也不计较了。带阿游走是为了治伤等等,果果这才让紫英抱着阿游一起来到了绿雪茗间。 阿游伤的其实不重,也就是被震昏了过去。有韩紫英和丹霞生在,很快也就没什么事了。小孩子打架不记仇,再说这本就是一个意外。等我赶到绿雪茗间地时候,紫英陪着丹霞夫妇在说话,而那三个小孩已经在一起打闹玩耍了。 柳依依在红泥炉上给三个小孩烤白果,丹霞生的儿子与阿游两个男孩抢着给果果这个女孩献殷勤。刚烤出的白果两个小男孩抢着给果果剥,小手烫的直吹气。我和丹霞生夫妇打完招呼问明情况之后,指着阿游小声说:“你让儿子和蛇精一起玩闹,那小蛇精的牙可是有毒的。” 丹霞生笑了:“其实我夫人在河边出手有点卤莽了。我那儿子从小是被灵丹妙药泡大的,最近又得了九转紫金丹移换炉鼎。别的能耐不说,世间百毒不侵那是一点问题没有。……儿子,快过来,给你石野叔叔见礼。” 丹霞生的儿子走过来给我行礼。看这小孩,长的比同龄的孩子稍微矮小一些,也许是从小体弱的原因。但他现在的气色却挺好,小圆脸红扑扑的,大眼睛亮闪闪的。他留着小平头,说话中气也很足,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看来九转紫金丹确实神妙,这孩子一点病根都没留下。 我摸着他的头问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子?” “我叫丹紫成!” 丹紫成?这名子起的很有意思。这不就是九转紫金成丹的意思吗?而且救他的九转紫金丹是韩紫英炼成的,这名子也暗含了不忘恩人的寓意。我与紫英相视一笑。 这时丹霞夫人说话了:“紫成的命是石真人与紫英姐姐救的。我们这次带他到芜城来,还有一件大事要求石真人。” “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千万别客气。” 丹霞夫人:“我们夫妇希望紫成能够拜在石真人门下。石真人如果不嫌弃,就收了这个徒弟。” 原来丹霞夫妇领着儿子来拜师了,芜城有那么多高人他们不求,偏偏要儿子拜我石野为师。照说我金丹大成之后就可以收徒弟的,但我自问还比不上正一门的和锋、和曦等人。疑惑间看见紫英我突然明白了──名义上是拜我这个师父,实际上是想学韩紫英的功夫!那丹霞生号称天下外丹第一,结果九转紫金丹一事却证明韩紫英远在他之上。对于成名的家学,丹霞夫妇当然希望儿子能够更上一层楼,要学就只能找韩紫英去学。 他们知道我和紫英的关系,就打起了我的主意,让孩子拜我为师。另一方面,天下都知道我和守正真人的关系,拜在我门下也不吃亏。至少辈份正好,也能得到正宗修行道法的指点。既然想明白了,我就不能贸然决定了,也笑着看向韩紫英。 紫英很懂事,立刻笑着对我说道:“石野,这孩子资质非常不错,收徒弟当然是好事。但根据修行人的规矩,你是不是应该请示一下长辈?” 紫英的话入情入理,我对丹霞夫妇答道:“紫成这孩子我一见面就非常喜欢,你们愿意把他送到我门下简直是太高看我了。不过收徒的事情,我还要请教门中长辈才能答复。” 丹霞夫妇也点头称是,说此事不急,等我请教长辈再说。他们当然以为我去请教守正真人。其实我要打招呼地人是风君子。 此话暂且不谈,丹霞夫妇在芜城住了下来。他们在俗世中也有营生,主要是做药材收购、加工、批发生意。这实际上是轩辕派的买卖,这样一个大门派在世间行事,弟子们总得有个谋生的饭碗,轩辕派做这种生意是再适合不过了。至少专业对口。他们这次来芜城还代表轩辕派与荣道集团谈生意上的合作,荣道集团在全国各地都有不少销售网点以及关系客户。 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要忙,小孩可不管那么多。果果和阿游又多了一个玩伴丹紫成,这三个小孩都很淘气,后来又加了个更淘气的风君子。风君子有一次带着三个孩子跑到了昭亭山上,闹地是兔走鹰飞草木遭殃。结果山神绿雪生气了,一施法术将阿游和紫成两个男孩收进了神木林,说要像当年管咻咻一样关一段时间禁闭。绿雪生气风君子也不敢招惹,还是柳依依上门求情将这两孩子放了回来。风君子这才收敛了一些。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你说我收不收丹紫成这个徒弟?风君子你给个意见,怎么说也是给你找个徒孙。” 风君子:“修行界多数情况下都是师父找弟子。不是弟子拜师父。各门各派的道法不是那么容易入门的,对性情、资质、悟性要求很高,三者必需都在上品方可。我传你道法时将这些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而且,修行要想超越一定的境界仅靠师父教弟子学是不够的。这还需要各种难得的机缘与福报。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也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 “我明白啊。那你说收还是不收?” 风君子:“收,当然要收!丹紫成这样的徒弟满世界上哪去找?居然送上门来了,你小子真走运!还有,你不觉得这孩子地经历和你有很相似的地方吗──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想想还真是!道法传承讲究缘,从缘的角度我和丹紫成确实是有缘。且不说这孩子的命是谁救的。如果不是因为这孩子世上也不会有九转紫金丹。为了一炉九转紫金丹,天下多少高人出手?有帮忙地,也有捣乱的。守正真人、张先生、风君子、七叶、绯焱其实都被卷进来了就更不用说我和紫英还有轩辕一派了。世间高人有得有失,然而只有这孩子无惊无险移换炉鼎成功──这是世间多大的福缘? 他从小体弱,却有幸被世间灵丹妙药喂大泡大,成就百毒不侵之身。八岁又服用了世间难得的九转紫金丹,未修道法已然脱胎换骨!这么好根基的弟子上哪去找?更何况他出身清白是名门之后,还有轩辕这一大派地关系,收了这个徒弟我也没坏处。如此看来这个徒弟当然是要收的。只是我学道不过两年,对怎么教徒弟毫无经验,还得问风君子怎么办? 风君子看着我也皱眉头。想了想反问道:“所谓修行之正师,是指引入门,并且层层指证各层次地境界之得失。那孩子还太小,学不了丹道,现在你也不必急于教他……打下根基就可以了。其实你的根基也不是我打下来地,张先生、尚云飞甚至包括高老爷子与你学道之初的根基都有关系。然而真正引领你次地修行的只有三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第一个人是金爷爷,从小替我易筋洗髓。第二个人当然是你,你是我的丹道上师。至于第三个人,应该是法澄老和尚。你不愿意跟我谈佛家修行,却又让我用佛门修行去印证,法澄的出现是一个机缘。” 风君子:“你能想到法澄,说明你对道法传承已经有体会了。守正真人是你的福报,我是你的正宗法传,法澄是你的随遇机缘。他年你若开宗立派,将来你的弟子们要拜传法祖师,这三个人是不能忘地──我在中间,守正真人和法澄一左一右放两边!” “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倒有个好主意。有空的时候送紫成到石柱村陪陪金爷爷,他小小年纪如果能得到守正真人的一、两句指点对一辈子都有用。轩辕派不是做药材生意的吗?金爷爷就经常上山采药。想想守正真人上山地时候左边领着紫成、右边牵着大乖。那也很有趣啊!” 风君子笑了:“左边牵个淘气小孩,右边领条乖乖大狗,确实有意思!……你这个主意不错。况且如果丹紫成是你的徒弟,再加上轩辕派的关系,守正真人也不好意思不照顾照顾。有机会就这么办吧!”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我答应了丹霞夫妇收紫成为徒。当然现在这孩子还小。没法学丹道,只有等到将来真正入门时才举行仪式。而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教,我还是教了他其它一些打根基的东西。比如说我教了他三十六路擒蛇手。因为 我发现他和阿游在一起打闹,一旦动手紫成总不是阿游的对手──阿游这个小蛇妖是天生的擅长近身格斗。 自从丹紫成学了擒蛇手之后,招招克制阿游,两人动手对掐地时候反倒少了起来。高老爷子教我的那套五禽戏,我也教给了小紫成,让他天天早上去练。强身健体修习先天元气总没有坏处。阿游见我教的三十六路擒蛇手那么厉害,也跟着紫成一起学起了五禽戏。 总之忘情宫大会之后到正一三山会之前的这段时间,日子过的平静而热闹。因为多了三个调皮的小东西。七心也成了绿雪茗间的常客,她不善于和孩子打闹,只喜欢坐在一边静静的看。至于我,这段时间安分了不少。除了偶尔指点小紫成几招之外,大部分时间还是老老实实上课上自习。毕竟我是高三的学生。我对柳菲儿早有做个好学生的承诺,况且对俗世间地父母也得有个交代──不论我自己怎么想大学还是要上的。 至于风君子,这一段时间比我还要安分守已。他的情况和我不一样,我是那种父母不必多费心也不会多管我的孩子。风君子出生在干部家庭,父母又是知识分子。对他的管教甚严──尤其是到了高三之后。风君子有再大神通,也不能在身为普通人又是他爹妈地面前怎么样,只有老老实实的听话。他几乎没什么机会到处乱跑。就连周六周日也被扣在家里复习功课。每天他只有下午上学前才能到绿雪茗间坐一会儿,让柳依依给他泡一壶茶。这也是七心总来绿雪茗间的原因,只有在这时她才有机会和风君子多说几句话。 在我眼里风君子已经足够老实了,期中考试他又考了全班第二。这种孩子应该挑不出毛病来了吧?结果他在家里倒底还是出事了! …… 那是一个周末,柳菲儿反常的到教室来找我。把我叫出来之后告诉我:“你快跟我去知味楼看一眼吧,风君子在那里摔盆打碗还骂人。紫英姐姐怎么也劝不好他,也不知道是跟谁生气。这小子喝多了耍酒疯,去劝一劝,实在不行我以班主任的身份训他一顿。” 去了之后在知味楼门外碰见了愁眉苦脸地紫英。显然是她给柳菲儿打的电话搬来救兵。听说风君子关门喝闷酒还在骂人,我也很奇怪。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敢得罪他?而以他的性情居然不去找人算帐跑到这里关门喝酒,与不相干地人发火? 走到二楼,君子居的门虚掩着,站在门外就听见风君子在里面一边喝酒一边破口大骂。我和柳菲儿没着急进去,先站在那里听他倒底在骂什么?结果越听越摸不到头脑,他在骂两个人──秦始皇和朱熹。骂秦始皇的时候,顺便把李斯和韩非也捎进去了。骂朱熹的时候,程颐、程颢自然也跑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道法修为高到能穿越时空跑到过去了?否则那两个家伙无论如何也得罪不到他头上啊!听风君子的口气就像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始皇帝和朱夫子揪过来揍一顿才解气。我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柳菲儿听了直皱眉,推了我一把:“我们两个进去也没用,想收拾他得把唐老师请过来。你先进去陪着他,我去找唐老师……” 菲儿去找唐老头,我推门走进了君子居,立刻闻到了风君子身上的一股酒气。风君子见我进来,也不抬头,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帽子大的吓死人的话:“石野,你可知道中华五千年文明之盛,毁于何人之手?” 中华五千年文明盛世毁于何人?这个问题太严重了!恐怕三言两语没有答案。然而听他刚才在骂秦始皇与朱熹,他所指地肯定是这两人之一了。秦始皇不太可能,我试探着问道:“难道你想说这个人是朱熹?” 我一提朱熹这个名子,风君子怒气陡然升高三丈:“不错,就是毁在这个伪儒道学手里!”说着话还用力的一拍桌子,酒杯都被震的跳了起来。 我用手扶了一下桌子,心想他今天是哪根神经不对了?像他这种早已破妄的境界也不至于读书入了魔呀?我小心翼翼的劝道:“你给朱老夫子定的罪状是不是太大了点,不至于此吧?今天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发这股邪火?” 风君子从椅子下面抽出两本书啪的就扔了过来,我在空中接住。薄的是一本《诗经》,封面上写着朱熹注解。厚的是一本《周易本义》,是朱熹的著作。我还没来得及看,风君子又问道:“你应该学过历史,那么我问你──华夏文明由盛而衰始于何时?”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我只有顺着他的话对谈了:“唐老头好像讲过这个问题,他讲的很对。华夏文明之衰始于宋末、毁于元、随于明、最终败于清。朱熹是南宋人,你不会因此把帐算到他头上吧?” 风君子冷哼:“不算到他头上算到谁头上?文明之衰林林总总,我辈修行之人应有慧眼能一眼看穿浮华。我问你,宋之后中国发生了什么变化一直延续到清末?” ****** 声明1:本章以及下一章节中风君子骂朱熹以及理学的言论,都是书中人物在特定情节环境下的言辞。也许有道理,也许很偏激,但那只是风君子的“台词”。这不代表作者的观点!欢迎诸位读者就风君子的这番言行发表评论。但不必说“我不同意作者的观点、徐公子的话不对……”等等言论。 声明2:“伪儒毁汉成”主要还有下章“指桑骂始皇”的内容,起点有些读者可能看太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也正常。我不可能写一本情节和故事让大家看不懂的书,否则就没必要在这里发出来。但从头到尾每处文字,起点的所有读者都能一眼看的明明白白──如果那样我就更没必要写《神游》了。 第十二卷 山人篇 137回 青天高十尺,指桑骂始皇 风君子的话不太像在讲修行,反倒在考我的国学。好在我现在也是不完全白给,想了想答道:“以八股定科举,天下文章只考朱熹的《四书集注》(注1)。” 风君子又一拍桌子:“这不就是了吗!文明的衰败不是表面的富强如何,而是这个民族的精神气象。想当年大宋王朝是地球上最富庶的国度,富却不能强,败在哪里?思想被禁锢了,整个民族的创造精神都被封闭了。随后八百年,衡量人材、衡量成功,只凭他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文明怎能不衰?” 我赶紧打断他的话:“你等等,这笔帐好像算不到朱子头上,科举本就是帝王家事。再说科举又不是朱熹发明的。如果我记得没错,科举是隋炀帝发明的。” 风君子:“你记得没错,科举是隋炀帝首创。以考试制度选拔人才,举世之先沿用至今。隋炀帝这个人虽然后来荒淫,这一点上还是有大功于国的!……秦、隋两朝一统天下虽然都是短短的二世而亡,却都开创了千年风气。” “打住打住,你怎么又扯到秦朝去了?那你刚才还骂秦始皇……” 风君子的火气刚刚消了一些,一提到秦始皇又是怒不可遏。又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他居然焚书坑儒,我当然要骂他。如果他从敢棺材里爬出来。我还要一脚把他揣回去!……秦皇焚书坑儒,朱熹锢书篡儒,都是该骂之人。……” “小子,喝多了耍酒疯地我见过,没见过你这么耍的!我在门外听了一阵子了,实在忍不住进来跟你辩论辩论。”说话间唐老头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柳菲儿老师。 风君子再大的火气,也毕竟是个学生,见到了老师还是要收敛几分。尤其这位唐老头,从校领导到本校全体师生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起刺的。风君子看见唐老头酒也醒了一半,一扶椅子站了起来。 唐老头找了张椅子坐下,也招呼柳菲儿座下。他看着风君子表情很感兴趣的说道:“你说朱老夫子锢书篡儒。那么我问你──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朱熹又有哪一句不对了?” 风君子一听这个话茬又来了情绪:“《大学》章句当然没什么不对,可是朱老夫子的味道就不对。” 唐老头微微一笑:“你坐下说!……朱子是一代理学宗师,‘万物皆有理’应该不错吧?” 风君子坐下倒酒,想了想又给唐老头倒了一杯才说道:“孔子说地礼,是‘仁礼’。朱熹说的理,是‘死理’。‘万物皆有理’没什么不对,但‘道心非人心’就不对!他谈一个‘天理’,却总跟‘人欲’过不去。谈天理却抹杀人的天性。” 唐老头仍然在笑:“天理这个词就是理学家发明的,老百姓不也说世上总有天理在吗?” 风君子:“有天理在。没错!但错就错在天理不是他朱熹的天理,他谈孤悬天理而灭世间人欲,与上意不合的人就成了不讲天理的人。这隐含了一个非常危险的陷阱──学术思想霸权与精神独裁主义。这是流毒,这是遗祸!毁了多少代人直至当今。理学家的遗祸已经深深的打在每一代当权者地灵魂烙印中,你经历的时代包括我经历的时代难道就看不出这种痕迹吗?” 唐老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去了。他也喝了一杯酒,若有所思的看着风君子:“这是君子居不是鹅湖寺(注2),我不是朱夫子你也不是陆九渊。……嗯?等等。我差点让你这个臭小子给绕进去了。……臭小子,你老实交代,在家里淘什么气了?你父母怎么收拾你了?” 唐老头突然跳出这场关于理学地辩论,开口问起了风君子是不是在家招惹了父母?我和柳菲儿都觉得有些吃惊。看风君子的表情好像一下子被人说中了要害,脸色立刻委屈起来,声音也低了八度。他懦懦的问唐老头:“唐老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姜还是老的辣,原来风君子这场邪火是在家里受了父母地气。我和柳菲儿是一点没有想到,然而三言两语唐老头就看穿了。只见唐老头又倒了一杯酒嘿嘿笑道:“你还算是个孝子!有纲常在不敢骂父母。却拿定纲常的朱熹出气!” 风君子点头:“我懂孝道、师道、人道。所以我才会反感朱子说的先人欲而存万古不变地那种纲常……” 唐老头:“别说那没用的!快说你爹妈怎么收拾你了?我刚才听你骂秦始皇焚书坑儒,是不是你那些课外闲书被没收了?” 风君子象泄了气的皮球,惨然道:“岂止是没收,我多年珍藏的宝贝被我妈撕成了一地碎片!”唐老头果然厉害,一下子就猜中了事情的真相。前因后果是这样的── 风君子母亲这人我见过,对风君子的管教有时候过于苛刻。我记得风君子曾经在家里看一本《趣味物理学》都引起了她的不满。她认为这是闲书,风君子应该只看课本和辅导习题集才对。以前虽然也说过他几回,但没有发生什么冲突,一直还算相安无事。 他父母都在一个单位工作,父亲是单位的一个领导。这几天单位评先进,他母亲认为不论从工作成绩还是从资历上论自己完全够资格,结果却没评上。她就认为是单位某领导也就是风君子地父亲故意作梗,不评她以示自己的“高风亮节、举贤避亲”。他母亲找他父亲吵了一架。却没吵出什么结果。先进没评上,和丈夫还闹了一肚子气。 这一天回家,看见风君子不在那里复习功课,而是在看与高考无关地古书。他母亲一下子就发作了,一股火全冲着儿子来了。风君子大概是因为忘情宫之会丢掉了呈风节心情也一直不太爽,这次没有笑嘻嘻的打岔而是很不耐烦的顶起嘴来。他越顶嘴他母亲火气越大。最后他妈妈让他滚,风君子就躲进了卫生间。这时候她妈妈在气头上做了一件让风君子目瞪口呆的事。 她拉开风君子的书桌抽屉还有他床底下的那口樟木箱子,翻出了很多与“学习”无关地闲书,撕成了一地碎片。这时候风君子的父亲也回家了,恰好风君子从卫生间里出来看见这一切。这小子当场就不干了,拉着他父亲要评理,并且闹着要他母亲赔。估 计他父亲的心情也不是太好,就说了一句:“撕了就撕了吧,专心学习也好!” 风君子又伤心又难过又生气,但面对父母又无计可施。事已至此。总不能掏出黑如意吧?他一气之下跑到了知味楼,开始喝闷酒骂朱熹和秦始皇,越骂越起劲。 听完这一段我们都明白了,原来风君子今日是有感而发、借题发挥。对于他的遭遇我只能表示同情。如果是别人得罪了他我还有可能帮得上忙,可是今天得罪他的这两位谁也没有办法。问明原由大家也只好安慰他几句。把话说破了小子的火气也渐渐消了。唐老头却又对刚才的话题重新有了兴趣,他给风君子倒了杯酒问道:“你也真行,居然联想到秦始皇焚书坑儒,顺道还把朱夫子骂了个狗血喷头。你父母如果听见你这么拐弯抹角的数落他们,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不过。你也不至于骂的那么起劲吧?都快骂出千古文章了!” 风君子嘟囔道:“一开始也就是说几句解解气。后来越骂越觉得有道理,觉的秦始皇和朱熹该骂。骂到最后我已经忘了是在家里受地气了。……唐老师,我说朱熹是伪儒。理学是篡儒,你同意吧?” 唐老头:“有保留的同意,你说的还有那么一点道理。想当年批林批孔,那帮革命的笔杆子把什么封建礼教、三纲五常妇女缠足、寡妇死节这些脏水统统泼到了孔圣人身上。其实这都是朱夫子和理学家们干的好事。你说孔子替朱熹挨了多少骂?我都为圣人觉得冤!” 风君子:“这不是重点,最可气地是。他篡改经义伪作经典,居然被后世用为官学。” 唐老头笑了:“其实朱子治学为官还是不错的,有些错不在朱子。……那你怎么又和秦始皇扯上关系了,我看你骂秦皇骂的也很起劲啊?” 风君子:“朱子想犯又犯不了的错让这些帝王给补上了。李斯不让天下人谈古论今,秦始皇就下令焚书坑儒。天下人都闭嘴当白痴。就听一个人说话就行了!这和朱熹走的是同一条路地两个极端──有他这个天理在,天下人欲都是不应该的。……你知道吗,我现在读书看报纸最讨厌一句话──统一思想认识。你说这玩意能统一又应该统一吗?” 唐老头:“打住打住,我们只谈古人好了。其实你不论怎么骂朱熹,他还是一个很伟大的学者与思想家。说到‘唯理正心’,其成就不在黑格尔之下。” 风君子:“伟人是伟人,该骂还是该骂。就算是一种深邃地思想学术,成了天下的神圣权威后果也是很可怕的。比如先有尼采后有希特勒,先有朱熹后有几百年八股,先有……” 唐老头:“住嘴住嘴,不要越扯越远了!你说朱子篡改经义伪作经典,不要空口而谈,拿点证据出来。” 风君子:“证据,随手就有一个。《诗经》中有一首‘女曰鸡鸣’,怎么背的来着?” 唐老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还真背不下来了。柳老师,你能背出来吗?” 刚才我与柳菲儿一直坐在旁边听着一老一小斗口,插不上话。唐老头问了柳菲儿才答道:“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 风君子:“对,就是这一首。石野,你说说这几句诗什么意思?” 讨论范围扩大了,风君子把我也拉进来了。我答道:“其实意思比较简单。女的说鸡叫了,男的说天还没亮……” 风君子:“你看你看,连石野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是一男一女一被窝,女的说该起床了,男的还赖着不想起来。这多正常的事啊?石野,你是不是就经常这样?” 这风君子火气倒是消了,可酒毕竟还是喝多了,居然当着柳老师地面问我这样的话。柳老师脸色微红有点不自在,打了个招呼道:“我看这里也没事了,你们聊吧,我就不打扰了。”起身告辞走出了君子居。 我瞪了风君子一眼,可这小子根本没看见,仍在那里醉意朦胧的说道:“石野手里拿着的就是朱熹注的《诗经》,你看这个猪头是怎么注的?那女人出现幻觉听错时间了,因为她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提醒丈夫按时上早朝。……《诗经》可是孔子整编的,让朱熹注成这个样子,荒诞的不能再荒诞了,简直是变态!” 唐老头也笑了,指着我手里的两本书问风君子:“这两本书是怎么回事?你拿来的吗?怎么没被你妈撕掉?” 风君子端起酒杯咕咚咚一饮而尽,苦着脸说道:“一地的碎纸片啊,完好无损的就这两本书,居然都是朱熹的!你说我怎么不生气?这是巧合吗?简直就是在气我!” 唐老头:“难怪你会想起来骂朱熹,原来还有这么个由头。你说你妈看见你读什么书生气了?你当时究竟在看哪本书?” ****** 注1:朱熹在二程将《大学》、《中庸》从《礼记》中抽出改编的基础上,又分章句注释,并将自己所写的一百三十四字补进《大学》原文。朱熹同时还对《论语》、《孟子》分别做了章句注释,与他自己注释的《大学》、《中庸》作成一套书于宋光宗昭熙元年(1190年)同时刊行。后人合称为《四书章句集注》,这就是“四书”的由来。元朝恢复科举之后,以《四书集注》试士子。从此,《四书集注》成为科举考试的标准答案。明清科举考八股,题必出自四书,朱熹的注释是最重要的经义。 注2:朱、陆两家是南宋时期义理学内部的两个不同学派,由于观点不同,两家在学术问题上进行了长期的争辩。宋孝宗淳熙二年(1175年),为了调和朱陆之分歧,由另一位著名学者吕祖谦发起,邀请了朱熹和陆九渊、陆九龄兄弟共四五人在信州鹅湖寺(今江西铅山县境内)集会,讨论的主要问题是“为学之方”。这便是我国学术史上有名的“鹅湖之会”。 风君子一张嘴带着哭声道:“《论语》啊!我真的想不到中国读书人会撕儿子手中的《论语》……他们可都是大学毕业,有高级职称的知识分子。简直是斯文扫地啊斯文扫地!”说着说着他居然哭出声来,眼泪也流了下来。这小子今天是真伤心了,同时也是真喝醉了。 唐老头叹息一声问了一句:“臭小子,你父亲是不是叫风怀远?” 风君子挂着眼泪答了一句:“是啊,你认识他?” 唐老头:“认识,他是个很不错的水利工程师。飞云渡大桥就是他设计、建造的对不对?” 风君子:“是啊,那对于他来说是得意之作。可是对于芜城,简直是个荒诞的纪念碑!”风君子说话的时候哭声未止,抽抽搭搭的,又端杯喝酒。 风怀远这个名子我知道,飞云渡大桥我也知道。但我以前不知道是风怀远设计了飞云渡大桥,张先生调查风君子的那份资料上没有提到这一点。这座桥如今简直成了是芜城一景。提到这座桥,还不得不提到芜城境内的一条大河──穿梁河。穿梁河在芜城境内绵延数百里,几乎穿过了大部分南部山区。九曲十八弯在丘陵山地中冲积出一片片滩涂平原。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芜城组织了一次规模浩大的农田水利工程──穿梁河工程。这是芜城历史上除了五十年代末大炼钢铁之外。投人力、物力最大地一次有组织行为。这项工程的目的就是要将穿梁河弯曲的河道改直,这样能够多出百万亩河滩成为粮田。 这项工程进行到一半就失败了。首先因为资金的关系,上游规划中耗资巨大的水库无法建成。更重要地一个原因,将河道改成人工直线,穿梁河从山中直接流到平原形成了巨大的落差。一到洪水季节,呼啸而来的山洪几乎冲毁了一切。被冲毁的包括两岸的堤坝、河上的桥梁、各处的排灌站。全市的人力物力花了近五年的时间最后在穿梁河新河道上只留下了一样东西──飞云渡大桥。 其它所有的桥梁和堤坝都冲毁了。只有这座二百米长地大桥屹立不倒,连两侧连接原先堤坝的桥头堡都成了悬空状。这座大桥是一个叫风怀远的工程师设计的,也是他亲自主持施工建造的。这桥设计地好啊!多少次滔天洪水也没有冲垮,可惜人工的穿梁河道已经不复存在。这是一个工程师的得意之作,可是它出现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地点,出现在一个错误的大背景之中。 我今天第一次知道风君子地父亲就是飞云渡大桥的设计者。正在寻思间有一个人推门进来,用柔和的声音稍显急切地问道:“风君子,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情了,快告诉我!” 抬头一看。是七心。看来紫英今天没少忙,又把七心搬来劝解风君子了。风君子看见七心,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书,我珍藏的书被人撕了!” 七心:“那你也不用哭成这样,书撕了再买就是了。” 风君子一咧嘴那表情又要哭出来:“能买到我就不用这样了。那些线装古册上哪去买?” 七心有点吃惊:“古册?那么碎片还在吗?” 风君子:“都在,我收拾起来都放在这个包里了。”说着话从椅子后面拿出一个旅行包。打开一看,一包的凌乱的散碎书页,几乎都是微微发黄的线装卷册。 七心拿起一片还算完整的书页,用手捻了捻说道:“这里大多是双层宣纸的装订册。撕的还不太碎。这样没关系,就算扯的更烂也有办法重新裱起来。你别伤心了……什么人把你地书弄成这样?” 风君子一听书还有救,神色稍安收起了一脸哭丧样:“谁弄的你就别问了。还可以修复?你没有骗我吧?” 七心:“只要碎片都在就可以修复,而且能修旧如旧,与跟原先一模一样。” 风君子:“我听说有专家能够修复古书古卷,可是我上哪里去找?” 七心:“你忘了宣花斋了?那里就经营字画装裱,我师兄和我都会,实在不行还可以去请人。你放心好了,宣花一定有办法的。……那些碎片都在这里吗?” 风君子:“能够买到借到的书撕了也就撕了,这包里装的都是别的地方找不到的。……只要把这些修复了就谢天谢地!”风君子听说宣花斋能够帮他修复这一包卷册,眼睛亮了起来。虽然泪痕未干。 七心:“那你就不要在这里伤心了,我们一起去找宣花。来,跟我走!” 七心今天仍然带着面具,不过面具换了一副新的,看上去不再是惨白而毫无表情。面具更加精巧,几乎看不出来,只是稍微遮掩了她那天人般的容颜,使她看上去自然与真实一些,就像常见的秀美少女。她对我和唐老头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一手提着旅行包一手拉着迈着醉步的风君子出门了。 风君子出门的时候,我在后面喊道:“这里还有两本不拿走吗?” 风君子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我不要了!拿去垫桌子腿吧。” 唐老头伸手把书拿了过去:“垫桌子腿可惜了,给我吧。《诗经》我家有好几套,朱子注的还没有。这本《周易本义》我原来有一部一模一样的,结果当年抄家的时候没了……嗯?这不就是我那本吗?石野你看,夹页上还盖着我的私章!” 我笑道:“这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地事情。风君子这些东西都是他小时候在造纸厂的废纸回收仓库里拣的。” 唐老头:“造纸厂的废纸仓库?当年我怎么没想到!要不然我也偷偷溜去拣点好东西回来。……臭小子走了,你就陪我这个老头子喝几杯,知味楼的酒真不错!” 唐老头拉我这个学生陪他喝酒,我当然不好不陪。一边给他斟酒一边说道:“唐老师,你是我见过最有学问也最有意思的老师。有你这种老师才会出风君子这种学生。” 唐老头:“我教书教了四十多年,像风君子这样地孩子天资也许是最好的。但受家学所限。学养未必是最扎实的。当然了,时代不同了,他比起这一批孩子来,已经是超然于众了。……这小子刚才跟我辩《诗经》,却引错了诗句。这要是在过去,先生是要抽他手板的──先生不抽,老爹也是要抽的!” “错了!哪里错了?” 唐老头嘿嘿一笑:“他提的那一首是《郑风》中的‘女曰鸡鸣’。然后他又骂朱熹的注,朱熹的那一段注解其实是注在《齐风》的‘鸡鸣’中。《诗经》当中有两首诗以鸡鸣为题,这小子大概是喝多了,顺嘴就给弄串了。书就在这里。不信你翻开看看。” 我接过书翻开一看,《齐风》中果然有一首:“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再看朱熹地注解,正是风君子刚才所骂的那一段。 我对唐老头是既敬且佩。陪着笑问道:“唐老师你教了四十多年的书一定见过各种各样的学生,说到学养,什么人最好?像我们这种年龄的孩子,论学养能超过风君子吗?那一定是非常了不起!” 唐老头:“我地学生就不说了。我少年时有一位同窗小我几岁,名叫梅存菁。这个人不仅天资聪慧。而且世代传承的家学渊博,比我强多了。他和柳子规校长的关系非常好,两人经常一起谈经论道。” 梅存菁?这个名子我太熟了!他就是“梅野石”之前菁芜洞天的最后一位主人。我曾在图书馆的《芜城州府志》夹页中看见过他地留言。唐老头居然认识他,他还是柳子规的朋友?我赶忙问道:“这个梅存菁现在怎么样了?” 唐老头长叹道:“可惜夫妇双双英年早逝,已经快二十年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 唐老头抬眼看我:“石野,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我解放前地经历了。我曾是正一门守正真人的弟子和卿,但我学道未成早已离开了正一门。如今我已不再是个修行人,修行界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再多谈。你要问,就去问别人吧……” “我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学道要去教书?” 唐老头:“人各有志。仙道只是一人的超脱,教化世人是千秋的功业。我虽然不是孔子那样的圣人。但也愿做此选择。……再说了,守正真人说我并不十分适合学道。这些话就不要再提了,如今我是唐卿而不是和卿,不再谈修行界的事情。喝酒喝酒,我不是你和卿师兄,是你唐老师!否则的话,我刚才也不能去训那位修行界的长辈小子。” 看来唐老头心里也清楚我和守正地关系,同时也隐约知道风君子恐怕在修行界的辈份更高。但老头如今已离开修行界不是修行人,不再管这一套。我让紫英又添了几盘菜陪唐老头喝酒,心里还在想刚才他提到的梅存菁。突然想起我从梅文鼎纪念馆调包拿出那几卷古书,被风君子借回家去看了。那些古册逃过了日本鬼子的偷盗,这一次恐怕也没能逃过风母的毒手!幸好还能修复,要不然我找谁算帐去呀? …… 风君子的私藏中就有不少好东西,据我所知国术典籍就有半套金钟罩、半套朱砂掌、一整套三十六路擒蛇手。金钟罩风君子教我了,我已经练到最高境界金龙锁玉柱。《三十六路擒蛇手》与半卷《朱砂掌》风君子自己不太会,干脆把书都给我了。去年暑假在训练营的时候我拿去请教真正的武学高手萧正容,我们一起把三十六路擒蛇手学全了。至于那半套《朱砂掌》,小小也教我练了,但我只练成了一半。 据说以朱砂掌伤人,真正的高手可以让你在当时看不出任何痕迹。但是七日之后,掌伤处就会出现朱红色的掌印。掌印一出现,伤势立刻发作,五脏六腑全身经脉都会显现内伤。至于伤的轻重是否会丢掉性命那就看出手高人的轻重了。这一套掌法我只学会一半是什么意思?那就是我可以打人,也可以在七日之后留下掌印,却伤不了人! 没办法,那套秘籍本来就不全。当然我也可以一掌把人打伤打死,直接用力拍个筋断骨折就行,但那不是朱砂掌伤人的功夫境界。就这半套不伤人只留掌印的朱砂掌,居然会在不久之后闹的芜城官场震动,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起因出在我的朋友女警官曲灵身上。同时也牵涉到另外一个人,就是我同班同学杨小康的父亲,也是芜城现任市委书记杨大同。 关于我对杨大同这个人的认识,要先从张先生说起── 芜城首富荣道集团董事长张荣道,也是凤凰桥头摆摊算命的张先生,最近在酒桌上交了一个朋友。他新交的这个朋友是芜城某局级单位的领导,名子叫风怀远,也就是风君子的父亲。说来也巧,荣道集团最近投标一个市政工程项目──市区防洪墙工程。这项工程是从鳌锋一带一直到城北,沿句水河的西岸修一道混凝土的防洪墙,其目的是为了洪水来时保护芜城市区。这项工程的总指挥就是风怀远。 这是一个不算小的工程,荣道集团下属的工程公司投标也正常。但张荣道这个人很低调,很多生意只在幕后操纵让他人出面打点。这一次亲自出马谈这个工程,恐怕不是因为这项工程对荣道集团很重要,而就是为了结交风怀远这个人。他这么做肯定是因为风君子,当然也是因为张枝。张先生想结识风君子的父亲,在他心目中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儿女亲家。 第十二卷 山人篇 138回 横行无肠客,硕硕卑人虫 因为有风君子这么一层特殊的关系,张荣道才会亲自出马处理市区防洪墙工程,荣道集团平常的其它事张先生是不走上前台的。但张先生毕竟要在芜城做生意,想把生意做大或者做的太平,不结交当地官员是不可能的。别的官员可以不理会,作为芜城的一把手的市委书记杨大同,张先生却不可能不打交道。我在杨大同家里亲眼看见过的一幅画,是张先生亲手所作送给杨书记的。 那次去杨书记家的机会很偶然。杨书记去外地开会不在家,保姆也放假了,家里只剩下杨小康一个人。杨小康非要拉着我和风君子去他家玩,推辞不过我就跟着风君子去了。在杨书记的书房里我看见了一幅画,是一幅工笔彩墨花鸟。我虽然不太会品画,但也能看出这幅画的用笔不俗,不是出自常人之手。而且这幅画的内容比较特别。 一大片杜鹃花丛生长在清泉水畔,水岸边有两只金鳌蟹爬过,地上还留下了浅浅的一串足迹。这幅画画的是芜城的一大景观和一大名产──杜鹃花与金鳌蟹。再看画面留白处题记小字:“杜鹃盛而金鳌肥,乐见物产丰足、百业兴旺”。这样一幅画送给当官的还真合适。我注意到此画的题头是赠杨大同先生,落款是张荣道。这居然是张先生的画,他还擅长丹青!难怪当初我拿着徐熙地古画找到他。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我看这幅画的时候风君子也在看,我发现他的表情很古怪──很想笑又竭力忍着。这幅画有什么不对吗,风君子怎么会是那副表情?我又多看了几眼这才恍然大悟!螃蟹爬过花丛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横行乡(香)里的意思。张先生想骂人又不直接开口,用这种皮里阳秋的笔法!可笑杨大同书记没有看出来,就这么挂在书房中。没看出来也正常,一般俗人还真想不到这些。 “风君子。听说知味楼招牌上‘石记’两个字是你写的。上次有个书法家陪我爸去知味楼吃饭,那书法家一眼看见就佩服地不得了。我父亲最喜欢收藏字画了,不论是何人所作,只要是评价高的东西他都喜欢收藏。你今天既然来了,也留一幅字吧?” 我和风君子在看画,杨小康已经在宽大的书桌上放好了笔墨纸砚。他要请风君子留一幅字,风君子谦虚了一番还是答应了。风君子站在桌前,闭着眼睛沉思片刻,提笔挥毫在宣纸横幅上从右到左写下了龙飞凤舞的六个大字:“青天更高十尺”。再看落款竟然是“忘情公子”四个小字。 “青天更高十尺”这六字行书每个字都有足球大,写的是神采飞扬气韵不凡。杨小康连声称好。我看了之后一度有点疑惑──用“青天”二字形容当官的是自古以来的美誉,他居然还加了“更高十尺”四字。马屁都拍上天了,这也不是风君子一贯的作风啊?这字显然不是写给杨小康的,而是写给他父亲杨书记的。杨书记这个人我不了解,但总不能是比包公还要好地官吧?风君子也不是这么捧臭脚的人啊?小小年纪阿谀过分了! 直到从杨家告辞走出市委家属大院的门口。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扶着一棵树捂着肚子把一股狂笑之意硬是咽了回去。天地恒古,青天朗朗怎么会莫名其妙高出十尺来?如果青天真的高了十尺,那只能有一个原因──脚下的地面让人刮去了一丈!而“刮地皮”这种说法是自古以来对贪官、赃官最典型地骂语。风君子和张先生这一老一少,风格上倒是蛮般配的。 以我的身份没有机会了解杨大同这种高官。但风君子的家庭是干部圈子里的,他应该比我清楚地多。张先生是芜城老江湖了。对杨大同了解的也会比较透。他们都用这种方式给了评价,看来杨大同不是个好官,恐怕连个好人都算不上。而我这种猜想不久之后就被验证了── …… 风君子在知味楼闹事之后消停了没两天。又出事了。这回出事的不是他,而是曲灵。自从在龙泉洞中找到了她地小外甥又把她背回了青泉镇,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曲灵没有去知味楼,也没有去绿雪茗间,而是到学校来找我。这已经很反常。 她没有直接到教室,而是一直等在学校的西门口,每天中午我都要从这里经过去绿雪茗间。这一天曲灵没有穿警服,而是穿了一套紧身的粉色长袖休闲衣,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我一出西门就看见了她。迎上前去跟她打招呼。 “石野,我等了你一上午了。终于见到你了!”她看见我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呼吸也很不均匀。 我很意外:“曲灵,你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有事……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看你一眼。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了,你陪我一会儿好吗?” 曲灵的神情不对语气也不对,显然是有什么事。我赶紧追问:“出什么事了?怎么以后就见不着了,你要调到外地去吗?……坐坐好啊,前面的绿雪茗间怎么样?” 曲灵低着头:“我没有调走,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只能来找你。……不去有别人的地方,你去我地宿舍好吗?” 我已经注意到她的眼睛,红红的微微有些浮肿,显然是哭过不久。有人欺负她了吗?谁会欺负一个警察呢?说话的时候她一只手已经牵住我的衣角,虽然只是一小片,却抓的很紧。我已经确定她出事了。也想问明原由劝解安慰,就跟着她来到了离滨江路不远地单身宿舍。 曲灵的宿舍就在季晓雨家住的那个小区里,是标准的一居室结构。一进门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安放着着桌椅床柜,一角还隔出一个小小的卫生间。没有厨房,公安局地单身要么上单位食堂打饭。要么上公共的合厨做饭。进屋之后,她给我拿了一听饮料,请我坐在椅子上。她自己一直 坐在单人床上低头不说话,很沉默。 既然来了,我当然要搞清楚她究竟出了什么事。我拉了拉椅子靠近一些问道:“曲灵,看你的样子哭过,究竟出什么事了?你既然特意来找我,总应该告诉我吧?” 曲灵抬眼看着我,目光中有些期待也有些哀伤。她显的很憔悴,齐耳的短发也稍微有些凌乱。不是平常所见那种英武不失秀丽的样子。现在脱下警服的曲灵就是一个哀伤的女孩。我这才想起她与我同岁,今年也刚刚满二十,只是参加工作比我早而已。这个年纪的人,情绪大多都不是很稳定的。 “石野,你还记得我们在繁昌乡地经历吗?你把我挤在墙上。用后背去挡砖头石块。”曲灵幽幽的问我。 我笑了笑:“当然记得,你突然出现在人群外面我就吃了一惊,还好赶过去及时。” “你还记得龙泉洞吗?你在黑暗中把我背了出来,一直背下了山。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曲灵在回忆,又问起了那一段经历。 “记得。你不是脚受伤了吗?幸亏我的眼睛能在暗中视物,你是什么感觉?” 曲灵:“开始感觉很害怕,后来又不怕了!……在你的背上。觉得特别温暖特别安全。我甚至想那条路要是再长一些就好了,那样你就可以多背我一段。” 曲灵对我有那种意思,确切的说她喜欢我。这我知道,但一直不愿意点破。我已经有了柳菲儿,还有韩紫英这个特殊地红粉知已,我可是再也不想招惹曲灵了。我不想和她有什么男女上的关系,但这不代表我不拿她当朋友,有什么事我还是应该帮她的。她说的话味道有点不对,我转移话题道:“对呀。我们是好朋友,谁有事一定要帮忙的。况且我们还是生意上地合作伙伴呢,你不也是知味楼的股东吗?告诉我,今天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的情绪很反常。” 曲灵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笔记本,无声地递到我手里。 “这是什么,为什么要给我?” 曲灵:“这是我的日记,你看看好吗?” “私人日记我怎么好意思看,这样不好吧?” 曲灵:“你看看吧,我求你了!不用从头到尾的看,只看我折起来的那几页就行了。求求你,就看一眼吧!”她的语气真真切切的就是在哀求。这种哀求让我不忍拒绝,还是翻开了这个日记本,看见了她早已折好的几页。 “对面尽是失去理智的暴民,满天的砖头向这边乱飞。他把我抱地那么紧!我的后背靠在墙上,他的胸膛紧紧的贴着我的胸……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声。他的表情好严肃,嘴角抿着线条很刚毅,好有男子气。……东西打在他身后,我都能感到他身体不断的震动,他却保护着我一动不动。他一定受伤了,不能这样,一定要离开这里。我想推开他一起冲出去,却动不了,他的双臂太有劲了!……我一动,立刻感觉到他身体的力量、他身上传来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我全身突然变的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呼吸都困难。……我有一种幻觉──那些暴徒都不存在了,天色也变暗了,周围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如果真是这样,那该多好!……” 这一段日记显然在说繁昌乡群众骚乱的经历。没想到在那种紧张危险的场合,她还会冒出这么浪漫的想法。我又翻到了另一段,写的是龙泉洞的经历。 “他有不同于一般人的气质,他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有特别的才能和特殊的身份。……趴在他的背后,他的背好宽啊,感觉特别温暖特别安全!我觉得身上暖洋洋的,甚至有点发烫。我想向他后脖子上吹口气,或者轻轻咬他耳朵一下会怎么样?……差点忘了我们是来找孩子的。如果只有我和他,我就在后面这么抱住他,他会有什么反应?……好想他能象上次那样紧紧的压住我,在这野外那样会发生什么呢?他会吻我吗?他还会……” 从文字也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她是一个大胆开朗的姑娘,还有那么一点小心机。否则过年时也不会跑到我家里自称是我的女朋友。日记上的语句情意缠绵而热烈,有些地方我看了都有些眼热心跳。她求我看这些分明是对我示爱,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把话说开了。 我放下日记本,看着她,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道:“曲灵,你人好又漂亮,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我也很喜欢你,但是却没有那种感情。不是你不可爱,是我──我其实已经有人了。” 听见我拒绝的话,她的脸上多了一丝绝望,却又有了一种我看不懂的表情。“我知道了,我今天不是想让你爱上我。……你还有最后一页没看,看完好吗?” 她的反应不太正常,真的出了什么事也许就写在日记中。我翻到最后折起的那一页,字迹完全变了,变的潦草而凌乱──“我该怎么办?原以为还有的是时间去等他、追他!可一下子看不到希望了。人生为什么这么残酷?不行,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去找他。我的清白之躯,只能属于他!” 看到这里我心里一沉,想到了很多种可能,甚至想到她是不是得了绝症?抬头正准备询问时,却看见了她让我目瞪口呆的一幕举动,一时之间定坐在那里。 (其实曲灵出了什么事我想大家都应该能猜到。接下来的章节故事,没有风君子、没有韩紫英、没有守正真人。石野要自己用心用计用力去做一件后果很大的事。) 她双手交叠抓住上衣的下摆,用一种缓慢而舒展的动作向上展开,举过头顶又放了下来──她将上身那件紧身的长袖衣脱了下来,就这么面对着我不到三尺的距离。头发乱了,挡住了眼睛。她用手拨头发,脉脉看着我的眼光中有一种渴求,有一种期待。 我承认我当时有一种血液冲上脑门的感觉,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只是微微张开了嘴。她的身材高挑而匀称,健康、年轻、结实而充满青春动感的女体绝对是一种视觉上的极大冲击。她看了我一眼,只停了几秒钟,又站起身来弯腰退去了下身的长裤,表情就像解开一种束缚。然后她就这样站在我身前,身上只有一条粉色的乳罩和一件窄窄的花边三角内裤。 当她一只手伸向后背想解开乳罩的搭扣时我不得不有动作了。我站起身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胳膊,有点慌乱的说:“不要这样,为什么,能告诉我吗?” 她刚才一直是沉默的,只是起伏不定的呼吸并没有说话。我一抓住她,她的情绪立刻就失控了。一头扎在我的怀里,一直手勾住了我的脖子抬头很急切的哑声喊出来:“你一点都不喜欢吗?你一点都不想要我吗?你说实话!……我是个清白的姑娘,至少现在的我还是清白的,你不相信吗?” “我喜欢!我相信!”我一面答着话一面企图将她推开。可是她两臂缠着我实在太紧了。我要是这么推开她恐怕会把她弄伤地。对付这种局面我没经验,本能的想到先要让她冷静下来再说。否则连我再一冲动,整件事就失控了!让她冷静下来首先就要让她不要再有什么动作,我一伸手反而把她抱住了,同时也等于把她控制住了。 “不论你喜不喜欢我,我什么都不想问你要。只想给你。我还不难看吧?你一定会喜欢的!今天你就要了我吧,就一次还不行吗?这是我的第一次,我只想给你不想给任何人。”她在我怀中动不了,开始连声哀求,情绪接近于迷乱。 抱着一个全身接近于赤裸的妙龄女郎听她对你说这种话是什么感觉?我汗都出来了,同时不可否认我的身体也有反应,也有不可抑制地冲动与兴奋。还好我的脑袋没有烧坏,有那么一丝清醒的理智。我不得不说出了撒手锏般的一句话:“你分明有事,我不会做何任不明不白的事如果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仅不会碰你。而且也不会再理你!” 我咬牙狠心说的斩钉截铁,这句话可能有点伤人,她一下子就哭出声来:“为什么世界这么不公平?对我这么残忍!我想给的人不要我,我讨厌的人却一定想得到!……”接着就咿咿唔唔泣不成声。我总算听明白一点,有人看上她了。想和她上床还是想娶她回家?有了这么一点信息就好办,我开始低头连声询问。 她哭,我劝。她不说,我问。她想挣脱我的怀抱,我不松手。──她身上剩的衣服实在不多,继续脱下去可不好办!这样用两、三个小时时间,我终于在她断断续续地只言片语中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确实是有人看上她了。本来像她这种女孩有人喜欢也很正常。我估计她身边的追求者也有不少。男女之事讲究两相情悦、彼此无伤,她不喜欢拒绝就是了。可是这个追求者有点特别,他不是别人,他是芜城土皇帝市委书记杨大同。 杨大同的原配妻子也就是杨小康的生母,在小康上初中地时候就因病去世了。杨书记一直没有续弦,直到今年杨书记的岳父也是省里一位重要的老领导也去世。今年夏天公安系统组织的一次大型社会活动中,曲灵被派去维持秩序,其实主要是做市领导的保卫与接待工作。杨书记认识了曲灵,而且一眼就看中她了! 也许有些人不太理解。在某些地方,官员看上一个女人怎么就能搞到手呢?如果那个女人不愿意地话!但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在学校里搞对象,男生追女生追不上也就拉倒了。但杨书记想把曲灵弄上床,曲灵身边就出现了一张看不见的无形之网。 有很多人可能会联想到生活作风问题,可是生活作风从来都不是问题。只有当其它问题成为问题之后,生活作风才会成为百姓谈论地焦点问题。这两句话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听懂?这可能就是一种所谓潜规则吧,我也不是太明白。 杨书记在芜城办事,不需要自 己动手,有很多人出于各种目的会尽量促成。他向曲灵表示好感之后,曲灵不知所措,她根本想不到杨大同会对她动了这种心思。她沉默了,回避了,也就等于拒绝了。随后麻烦就来了──她姐姐、姐夫所在的工厂正在改制裁员,她父母所在的工作单位正在改革缩编,公安局内部也有某领导找她谈话提到了她前途的问题。她该怎么办? 杨大同想搞到曲灵,这件事上不了台面,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也用不着上台面。曲灵是谁?她不过是一个年仅二十岁的普通姑娘。没有人逼她做什么,只有关怀和暗示,她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她终于准备低头了,但想起了埋藏在心里的那个人,就是我石野。所以有了今天的这一出。 她今天找到我,我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很多种可能当中,有一种啼笑皆非地恶毒假设:这个无奈的男人劝这个无助的女人就这么从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弄不好还能从中捞到不少好处。连这个男人都能跟着沾不少光、赚不少油水。还好我石野万万不会是这种人。 怀中地曲灵哭的如梨花带雨,看上去是那么的柔弱无助。我能怎么办?我能劝她掏枪毙了杨大同?不能这么做!……今天碰到这件事的是曲灵,如果是我的柳菲儿我又会怎么办?我当然会帮她,尽我的全力去帮她。将心比心,我决定帮曲灵! “曲灵,你不要哭了!幸亏你今天来找我。告诉你,我有办法让他不能再骚扰你。” 曲灵止住了悲声,眼泪汪汪地抬头看我:“石野,不要骗我,你真的会有办法吗?”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很多事。” 曲灵不哭了,神色却变的紧张起来:“你想怎么样?千万不要……” “你放心,我不会杀人放火,也不会做违反法律的事情。我有我的方式。我一定会让你没事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我什么都愿意答应你!” “第一,现在不许再哭。第二,今后不许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这是一个秘密。” 曲灵:“好的,我不哭了。你的胳膊能稍微松一点吗。我都被你勒疼了。” 我松开了她。也许被我这么紧紧抱着时间太久,我一松手她双脚一软差点没摔倒,我一伸手又赶紧扶住了她。刚才这一番动作,她左肩乳罩的吊带已经从肩头滑落,粉色的乳头也掩不住地翘立在我眼前。 她的乳房不是那种夸张的丰满。却弧线玲珑结实而充满弹性,刚才将她拥在怀里的时候已经深切的感受了。嫩滑地皮肤下血脉隐现,浅褐的乳晕上也有了兴奋的小突起。我低头移开视线。恰好看见她柔软平坦的小腹,小巧的肚脐起伏着。一对修长地玉腿紧紧并在一起──身材高挑的女人大腿的线条往往最美。 我能感到两人地情绪突然间又有了变化,耳中听到一种似乎是很熟悉的呢喃和喘息。我赶紧闭上了眼睛,学着法澄老和尚的样子默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佛祖啊,真主啊,上帝啊,老君啊!不要这么考验我好不好?我还很年轻!” …… “一个是黄花未嫁,一个是鳏夫未娶。这没法说,杨大同搞女人完全可以说成是正常的恋爱关系。如果有什么纠纷也可以解释成恋人之间的矛盾。仅仅凭这一件事,根本不能把杨书记怎么样。像这种事情,如果杨大同倒台失势的时候,会翻出来做个生活腐化的下脚料。可是在他顺风得意的时候,根本上不了台面。” 这一番话是我的顶头上司古处长对我说地。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想要对付一个市委书记简直是天方夜谭。我总不能直接用神通杀了他,这样违反了修行人的戒律。可我已经拍着胸脯向曲灵保证,无论如何也要摆平这件事。所以我不想找修行人商量,又不能找根本不懂修行的人商量。找外行又没有用,找一个懂官场的内行又符合这些条件的人还真不多。我恰恰只认识一个,就是古处长。 如果他仅仅是古处长我也不会找他请教这种事。可现在我已经知道他还有一种身份──和锋真人曾经的弟子泽古。他虽然已经离开正一门不是修行人,但修行界的事情以及戒律他还是很清楚的,另一方面他也是个官场老油条。听 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我诚心诚意的问道:“古处长,我想你在这一方面比我有经验多了,你看怎么办?我无论如何也要帮这个姑娘。” 古处长沉吟道:“你不能以道法伤人,而且伤的是芜城高官,这会震动整个修行界。而你也不能以世俗歹徒的手段去袭击一个市委书记,你一旦这么做了肯定是震动全国的大案。其实不要小看了公安系统特别是我们所属的这种情报系统的侦察能力。到时候肯定会追查到曲灵头上,你也会被翻出来──这些都是很有可能的。” “用神通不行,直接用暴力也不行,那你说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古处长:“曲灵之所以躲不过杨大同的手,那是因为杨大同的地位以及无形的权力。如果这一切都失去了,杨大同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曲灵用不着搭理他。所以要收拾这种人只能釜底抽薪,让他丢了权势,一切麻烦都没了。” “这一圈话又说回来了,想搬倒一个市委书记比直接砍了他要难多了。我有办法杀了他,却没有办法让他倒台啊?” 古处长:“你不是官场中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奥妙,这种事讲究四两拨千斤,就像打太极一样。你会太极拳是不是?……除了道法神通之外,你还有什么特别的本事,什么都可以,说出来让我听听!” 除了道法神通之外我还会什么?我还会金龙锁玉柱的硬功夫,还会三十六种擒蛇手的格斗技巧,还会半套只能留掌印却不伤人的朱砂掌。我提到了朱砂掌古处长的眼睛一亮,和我小声耳语了一番,要我明天再来。 第二天我见到古处长的时候,他给我看了一份材料。这份材料是他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弄到的一份杨大同近期工作日程表,有两个地方画了红圈。我们又细细密谈了很久,告辞的时候古处长将那份材料塞进了碎纸机。以古处长的身份不方便帮我做任何事情,他只能提醒我应该怎么做。剩下的一切就要靠我自己以及老天爷的意思了。 ……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句水河静静的流淌着,两岸的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芜城市委书记杨大同在工程总指挥风怀远的陪同下,视察了规划中的市区防洪墙工程筹备情况。在句水河边一路走来,杨书记觉得内急想小便。以当时的条件以及杨书记的级别,还不至于到哪都有移动厕所的程度。在这里方便只能上工头旁边的简易厕所,秘书以及电视台的摄影记者也不方便跟着。 当杨书记皱着眉头提好裤子走出气味难闻的厕所,突然眼前一花。好像有一团虚影快速的掠过,紧接着就听见啪啪两声轻响。等他反应过来向周围张望时,什么异常情况也没有发现。但他的感觉仿佛刚刚被人一左一右轻轻的拍了两个耳光──这是幻觉吗? ****** 看完本章,一定会有读者关心石野究竟有没有XX曲灵?嘿嘿,不要问我,自己去想吧。要了,有读者会不满意。不要,又有读者会不爽。本文主题不在于此,我干脆略过这一段不写,就象国画中的留白。认为该要的就当作石野已经上了,认为不该要的就当作石野拒绝了,世事本来就没法说的那么清楚。这样大家满意,我也耳根清静。 另外:再次声明一下,儿童完全有可能得关节炎!已经有太多的读者留言指出本书一开始的“重大错误”,搞的我哭笑不得。原谅我没有耐心第N次跟贴回复,只能直接删贴。不懂医学常识又想指点的朋友,最好查阅相关资料后再发言指教。 附:幼年型类风湿关节炎是小儿时期一种常见的结缔组织病,以慢性关节炎为其主要特点,并伴有全身多系统的受累,包括关节、皮、肌、肝、脾、淋巴结。年龄较小的患儿往往先有持续性不规则发热,其全身症状较关节症状更为显著。年长儿或成年患者较多限于关节症状。本病临床表现差异较大,可分为不同类型,故命名众多,如幼年类风湿病反复高热型综合症、幼年慢性关节炎、幼年类风湿病、及幼年型关节炎等。 第十二卷 山人篇 139回 灯下朱红印,八卦暗文章 一群大小干部又簇拥着杨书记又走向工地的时候,他还在想刚才的幻觉。但自己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发生其它的任何异常的事。渐渐的,杨大同也就淡忘了,就算想起来也会认为当时只是自己迷糊了一下。 七天后,芜城市某重要会议在西陵大礼堂隆重召开。会议的第一天上午将由杨大同做工作报告。这次会议非常重要,因为又面临着新一届的常委班子组建工作。不久之后就要确定下一届市委班子的领导人选,而且市政府主要领导班子的换届选举也将在同期举行。 杨大同没有什么好操心的,组织部门已经研究决定由杨大同同志继续任下一届芜城市市委书记。他担任这一职务只有一届,还可以连任第二届。其实杨大同心里还有一点点不满,因为他的想法认为自己早该提拔到更高的职务岗位上。 因为会义的重要性,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等各大班子的主要领导都列席。不仅如此,主席台上还坐着省里来的数位重要领导。 按照大会议程,杨书记的工作报告将在上午九点开始,芜城电视台、芜城有线电视台全程实况直播。像这种电视节目,有很多人是不会看的,但还有其它一些人是肯定会看的。而我看了,我特意买了台新电视搬到了曲灵的宿舍。这天上午我请假没上课。她请假没上班,都躲在宿舍里看会议转播。 杨大同站在那里照本宣科念着长长地发言稿,按照议程安排,他这份发言稿要念两个多小时。九点半钟左右的时候,杨书记的发言才进行一小部分,会场上绝大多数人还没有打瞌睡。都很精神的看着主席台中央的杨大同。电视镜头上,也正好给了他光线很足的正面特写。 突然间,很安静地会场变的嘈杂纷乱起来,就像飞进了一大群嗡嗡扇动翅膀的苍蝇。人们都在小声的窃窃私语,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都想问旁边的人看清楚了没有?芜城电视台的导播也愣住了,傻傻的盯着屏幕揉眼睛忘了立刻切换镜头。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杨大同的脸颊上,左右两边,渐渐的各浮现出一个清晰地手印手掌和五指的痕迹清清楚楚,就像有人。蘸了一手血打了他两个耳光。坐在台下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坐在他身后主席台上的众人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回头通过主席台后面的大屏幕电视也看地清清楚楚。整个会场两千多人,只有杨大同一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见会场的次序突然乱了起来,也很意外。不满的咳嗽两声,继续提高声调去念他的发言稿。台下有反应快的。有一位服务人员这时上台给他送去一杯茶,顺便送去一条热毛巾。服务人员在杨书记地耳边轻声道:“书记,您赶紧擦把脸!” 杨书记十分纳闷,他在无数大小会议上发言,还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难道自己脸上粘了什么脏东西?趁着又翻过一页发言稿的空隙。他拿起热毛巾擦了擦脸。他不擦倒好,这一擦下去掌印的痕迹更明显了,红地简直要滴出血来。杨大同的脸本来白白胖胖。而这个红掌印边缘又十分清晰整齐,醒目的不能再醒目了!这下连眼神不好以及坐在后排的人都看清楚他脸上的痕迹是手掌印。 电视台的直播镜头已经切换了,对准了会场上挂的大横幅以及台下听讲的众人,可是会场中的其它人还是一直看地清清楚楚的。会议却没有立刻停止,杨大同的报告还在继续。这是一个很尴尬的局面,谁也不好断然决定将不知情况的杨大同从台上拉下来。市委书记重要的发言到一半而停止,严肃的会议中途被打断,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就算是硬着头皮,也要让杨大同把上午的会议坚持到底。 然而杨大同最终却没有坚持到底。有一位好心的服务人员上台悄悄的在他面前放了一面小镜子。杨大同惊讶之下低头看了一脸镜子,立刻呆立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接下来他的手和腿都在发抖,脸上的肥肉也在止不住的抽搐。继续念报告时,已经颤抖失声连不成完整的语句。他又找机会拿毛巾狠狠的蹭了一把脸,再低头看一眼镜子,额头上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他在台上的丑态被会场中所有人看在眼里。有人在笑,有人在摇头叹息。 单身宿舍里,关掉电视的曲灵也在笑,一边笑一边擦眼泪。她凑过来问我:“石野,这是你干的吗?你真是太了神奇了!……” 我竖起了一根手指在她唇边:“不要说,永远都不要再说,这是一个秘密!……我可以告诉你,杨大同完了。” …… 杨大同完了吗?他真的完了!就这么离奇的简单,简单到甚至让人感到荒诞。单纯看这件事,杨大同本人没有犯任何错误,他真的很无辜。但很多事就是这么不明不白的发生,就象发生在其他真正无辜者身上一样。 他被从会场直接送到了医院,精神状态都有些恍惚了。芜城市卫生部门立刻组织了一批经验丰富的医学专家进行会诊。其实没有什么好诊断的,瞎子都能知道他脸上是什么,明明白白就是被人打了两个耳光。但这一批专家教授却没有人直接下此诊断,而是从各个方面分析“病因”──血管瘤、红斑狼疮、局部灼伤、皮下组织细胞变异、色素异常沉积等等。就是没有一个人说出耳光两个字。 诊断不对症又如何能治病呢?我知道这两个掌印会在他脸上留多久──七七四十九天!因为我出手地时候尽了全力。后来有个机灵点的脑袋也不算太僵化的专家想到了中医。请来一批民间有经验的老中医来会诊。有一位老中医看一眼就说出了朱砂掌,把脉之后就说不用治了,过一个多月自然会没事。这位老中医来自乡下,据说姓金。 不用治怎么办?打上进口的粉底、遮瑕膏盖脸就是了。这一张脸是盖住了,可另一张脸却没有盖住。这件事影响太大了,也影 响太坏了!上升为一个事件的高度。有关部门下令要追查到底。但是追查归追查,杨大同本人短期内没脸回去上班,事实上也不需要他再回到市委上班了。 不久之后芜城市各大班子到了换届地时间,杨大同没有连任市委书记。在组织部门的安排下,他被平级调动到一个清闲但没有任何实权的部门任副职。虽然表面上他没有立刻倒台,但平时围着他转的那些人都嗅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味道,像躲避瘟疫一样远离了他。 一年半以后,在新一届班子的领导下,纪检部门查出了杨大同有重大的经济问题,双规之后直接拿下。其实拿不拿下他已经无所谓了。杨大同已经长期不能正常工作,因为他的精神逐渐有点失常了。他落下了两个毛病:每到走上会场的主席台时就双腿发软头上冒冷汗。发展到后来,他总是小镜子不离手,逢人就问──我脸上干净吗? 杨大同的结局都是后话了,他不久之后就被人们渐渐淡忘。只剩下芜城人茶余饭后地谈资。我对这个人的评价只有两个字──人虫。 我轻轻两巴掌,不仅打倒了一个杨大同,而且还在芜城引发了一连串的反应。市委书记被调走了,领导班子中多出了一个位置。这就像金属导体中的空穴位移,引起了一连串的人事变动。原市长被提拔为市委书记。一位原副市长提拔为市长。在芜城地局级干部中,又新提拔了一位副市长上任。谁也没想到这个临时提拔的副市长居然会是风怀远。风怀远上任之后分管农业、水利、防汛等方面工作。 杨大同虽然被撇到了一边,但对于“朱砂掌事件”的追查却一直在进行。调查分明暗两条线。明的当然是公安系统,暗的那条线任务落到古处长头上。古处长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结果,最后只得“无奈。”地不了了之。公安那边不知道为什么雷声大雨点小,这次调查工作组织的阵势很大,连曲灵都参与了,却没有什么人真正用心去查。如此,当然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来。 我这两巴掌真神奇,四两拨动了不止千斤!我打的一点都不后悔,甚至有些得意。唯一有点难受地地方。就是看见杨小康比以前消沉了许多。杨小康这个人不错,是个好孩子,也帮过我。他父亲的悲惨下场是我一手造成的,但是想想也没办法。父亲的罪不能是儿子的错,同样的道理,也不能因为儿子是好人而不惩罚他的恶父。只是没想到最终还牵涉到风君子的父亲,风怀远居然因为这一系列事件被意外的提拔为副市长。 …… 你了解印刷术吗?它是中国人发明地。现存最早的雕版印刷作品是唐代的一部《金刚经》与《俄藏敦煌文献》中的片断。而在宋人沈括的《梦溪笔谈》中,详细纪录了毕升(徐公子注:靠!电脑上居然打不出活字印刷发明者的名子!)发明活字印刷术的过程。但直到近代铅印技术引入中国之前,历代印书主要还是用版印,也就是雕版印刷。 我们现在看到的铅印或者激光打印的书籍,都是一页双面的。比如一本书的第一页和第二页这一张纸两面都印了字。但是古代的线装卷册,由于印刷工艺和材料上的原因,基本上都是单面印刷的。古书都是从上到下竖写,一张纸一面印满了字,可以从中对折过来,形成第一页和第二页,然后再装订成书。 还有更常见的一种情况,就是一页书的两面分别印刷在两张纸上。成书时再将空白那一面裱合在一起,形成两面都有字的书页。我们有时候看古册,翻书的时候你感觉不出来那是两张纸粘在一起的书页。因为古代印书的纸张,比如宣纸,非常薄非常软!加上粘裱的工艺又异常精巧,所以往往看不出来。其实,你把一本古书撕碎了再用温水一泡就知道了。 宣花斋帮风君子修复古卷册,方法很简单,却是一种非常费时费力费心的细致功夫活。首先要把散碎的书页对齐整理好,然后再将已经撕碎的书页揭开。对于碎书页,中间再夹一张纸,将两面的碎片拼好都裱在这张纸上,裱到精细之处几乎看不出来它曾经被撕碎过。所有书页都修复后,再按原顺序装订成册。 七心精心挑选了最上品的尺玉檀宣,作为修复碎书片的中间裱层,这种纸的质地轻薄柔韧夹在中间几乎看不出来。风君子给了一大包散碎书页,不要说修复,就是整理拼接也不是七花与七心两个人能完成的工作。宣花居士通过自己的关系,至少聘请了五个字画界的老师傅来帮忙。他们两个人可以不要工钱,可是材料费用以及聘请的人工费总不好意思让宣花斋垫。 宣花和七心当然都不会问风君子要钱,这小子兜里也没那么多钱。我特地主动上门付的费用,推辞一番之后硬塞给了宣花居士。其它不算,宣花居士只要了请师傅的工钱,一共是九千多。这在当时已经是一笔相当大的数目了。 最细致和最重要的工作风君子却没有让请来的师傅做,都是七心亲手完成的,因为有些东西不可外传。七心亲手修复了哪些卷册呢?首先是风君子在忘情宫中带出来的三卷书。 风君子被天月大师逐出忘情宫时,只带出了四样东西:一把茶壶和三卷道法典籍。茶壶是他在忘情宫里喝水用的平常之物,也就是他现在每日不离手的那把紫气红云灵菊砂。那三卷典籍,是忘情宫的藏书,那几天风君子正在看还没有看完,也顺手揣在怀里带下来了。典籍所。载道法并不是忘情宫九门的法诀,天月也没说不让他拿走。但这三卷典籍所录也是世间难求的高深道法秘籍,不可轻易示人。风君子让七心亲手修复,连宣花居士都不给看。 七心帮风君子修复这三卷书,当然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这上面的内容她肯定是记住了,这些都是属于终南派所没有的道法。除了这三卷书,交给七心修复的还有我从梅文鼎纪念馆偷来的那些数学著作。从内容上看倒没什么,但这些东西本身不方便见光,走露风声可能会有麻烦。 请来的师傅们修复其它书,只花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其实书页也并不是完全撕碎了,有些书不过是将装订扯开了而已。但七心修复的那一部分卷册,从头到尾却花了接近小半年时间,中途还出了一点意外。 首先是要将散碎的书页分类整理好才能拼接装订。七心将这些书页都分类整理完毕之后,要挑每本书中的一页纸来测试纸张保存的情况,好决定如何装裱。其它所有地书没什么异常。却在梅氏古卷其中一册中发现了古怪。她将某半页残书在特制的温水中泡软,再小心的挑开双层纸页之后,却发现书页的背面也有字! 古书两张纸粘合在一起成一页,纸页背面怎么会有字呢?这本书用了当时非常少见的一种纸,经过了特别的技术处理,类似于浸矾蜡地工艺。这样的纸不太透光。而且虽然薄但一面的墨迹也不会透染到纸背后。七心发现了书页背面居然有字就告诉了风君子,问他怎么办?如果照原样修复这些字迹又会看不到了。 风君子也很感兴趣,让七心首先处理这本书,也就是先把所有的书页不管好的坏的都挑开看看背面写的到底是什么?书页的背面内容拼凑起来不是数学著作,也不是什么道法典籍,而是一些有关芜城历史上的野史、逸闻、景观风物的记录。这些东西就相当于现在地八卦新闻。古人写起八卦来其实比现代人要八卦的多,里面夹杂着各种神神怪怪甚至玄之又玄的东西。如果有人不太相信,推荐你去看一部最经典的《世说新语》。 风君子一时之间也看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奥妙,他做了一个决定。书册还是按原样修复,修旧如旧裱合装订起来。但在此之前将书页后面的内容先记录下来。这要放在过去。只能临。摹、誊写一遍,但现在出现了一种更方便地新技术叫作影印。当时能够提供影印服务的地方还真不多,也只有档案馆和图书馆几家单位有设备。将这本书的碎片接好夹在两片塑料页中送去影印。风君子将这些影印页装订成一册,成了一本以前没有的书。 这一本“古代八卦新闻汇刊”风君子拿回去看了三天三夜,然后特意找到了我。这是一天下午放学后。他把我拉到了状元桥首先小声的问了我一句话:“石野,我是不是应该替我爹谢谢你?” “谢我?谢什么?我也没和你爸打过交道。” 风君子:“昨天我父母在他们房间关门小声说话,我也听见了。组织部门找我爸谈话,要提拔他到市政府。我爸倒没什么太大地反应,我妈乐的咯咯笑。……你给杨大同那两巴掌打的妙啊!连我家都给牵动了。” “你。你已经猜道了是我?” 风君子:“废话!我知道地人中又有谁会这么用朱砂掌?连我自己都不会!那半卷秘籍我可记得去年就给你了。” “是我干的,我是有原因的!” 风君子:“你背着我做了这么一件震动芜城的大事,最好把话说清楚。” 我心里清楚此事影响的严重性。谁也没告诉,知情者只有我、古处长、曲灵三人。但瞒谁也瞒不了风君子,朱砂掌的秘籍就是他亲手给我的。既然他今天问了,我就仔细的将前因后果告诉了风君子。 他听完之后气的直跺脚:“干地好!妈的个狗官,早该收拾他了。石野,我佩服你,今天请你喝酒──去知味楼。” 他要请我喝酒却说去知味楼,真不知道是谁请谁。我笑道:“你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了。佩服我什么?如果是你的话。我想你也会这么做的。” 风君子:“我佩服你不是因为你干了,而是你干的巧妙。找机会打他两巴掌容易,但是能打出这种千载难逢的效果来,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如果是我也不会干的这么漂亮。”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我很感兴趣的问风君子。 风君子做深思状想了半天:“我一出手恐怕就会违反修行界的戒律,总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因果才行。让我想想……找机会趁他不备,偷偷放出小二黑把他给。骟了!让他留下一个终身难言的隐疾,再也打不了人家黄花闺女的主意。你觉得怎么样?”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他这方法可够损的:“我觉的也不错呀,不过……” 风君子:“不过我违反戒律了,可能会牵出其它意外,而且也不是釜底抽薪的办法。还是你干的好!我现在只剩一个问题很感兴趣。你刚才没有说清楚──曲灵找你地那一天,最后你究竟做了什么,你究竟有没有──?” 他的语气分明是想问我究竟有没有和曲灵上床?我有点尴尬的答道:“风君子,我可不可以不告诉你?” 风君子看着我,好像在看什么很有趣的东西:“那是你的隐私,也是曲灵的隐私。你当然可以不告诉我!算我没问就是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你既然对我都不说,就更不要对别人说。……其实我也没别地意思,就是有点好奇。就算你做了那种事,我也不能说你什么。” “哦,为什么?”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沾花惹草当然不好,但毕竟事出有因。你既然已经有人了,就不应该招惹曲灵。但话又说回来──曲灵那样的姑娘,与其被狗官糟蹋了,还不如跟了你。你毕竟是个好人。 这世上像你这样的好人也不多啊。” “你到底什么意思,好人就可以胡来吗?” 风君子:“谁说你可以胡来了?如果你再胡来,就算我本人不想收拾你,也要替柳依依收拾她的石野哥哥。……可这世上所谓的艳福有时与钱财一样,有人根本不配。却拥有的太多。对于某些人,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不配拥有那些,一点点都嫌多!但对于你这种人,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当然了。这些都是在说普通人。我们是修行人,不讲究这些事。……你怎么不说话,我看你眼神中分明有疑问。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他这番话说的我确实有点犯糊涂,也想问个明白,用商榷的语气道:“修行人不是不能有欲吗?修行悟的是大道,如果还有儿女情意纠缠,还怎么能得道成仙?” 风君子脸色一沉:“你听谁说的这些?” “不少仙侠小说上都这么写地,电影电视上很多得道高人也是这么说的。” 风君子:“放他娘的狗屁!你,你这个混蛋,你怎么用这些外行杜撰的玩意跟我谈真正的修行?正藏丹书中有写吗?我传你地口诀与心法中有教过吗?……照这种说法,你我都不算修行。自古以来皇宫里那些太监和守寡的老娘们早就大把大把成仙了!事实是这样吗?……我教你的是四门十二重楼,又不是葵花宝典!” “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生气。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处理这些事呢?” 风君子:“我早就跟你说过那四个字──有事做事。修行,修正道而行足已。你不是去评选标兵模范十大杰出男青年──没人要你不能上床,只是不要上错床、乱上床、不该上的时候也上床。……但是话又说回来,你于世间男女间的情感纠葛似乎稍微复杂了点。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当初你修炼玉液长生酒地时候,内视玉液可曾有色?” “有色,微现粉红。” 风君子笑了:“原来如此,原因还在你自己。一流的性情也是性情啊!” “怎么回事,你以前没告诉过我?” 风君子:“你不是有事不告诉我吗,今天我也不告诉你。给你一打岔,差点忘了正经事。今天找你来是给你看一样东西──梅氏古卷当中发现了这个。” 风君子将那一册影印的古书递给了我,交代了它离奇地来历。我拿在手里翻了翻,零零碎碎的各种野史杂闻也没看出什么头绪来,上面有很多字连我都不认识。我问风君子:“这里面有什么古怪,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风君子:“我看了三天三夜,眼睛都看迷糊了。如果不是知道有境外的修行人曾经想偷这些书,我才懒得看下去呢。还好功夫没白费,隐约发现了一点点值得注意的线索。” “你发现什么线索了?” 风君子:“现在我也说不清,拿回去继续研究研究吧。今天找你是想交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风君子还从来没有给过我什么任务,我很好奇。 风君子用脚尖在泥地上画了一条线,线的一端画了个大圈,另一端画了个小圈。他指着这一副奇怪的图形说:“大圈就是青漪湖,正一三山所在。小圈是龙首塔,菁芜洞天所在。中间这一条线,从青漪湖开始连接整个九连山脉,穿过广教寺、九林禅院、我们现在所站的状元桥,直到龙首塔。你记住了吗?” “记是记住了,你要我干什么?” 风君子:“我要你去芜城图书馆查资料。将《芜城州府志》与其它馆藏古籍中这条线上所有有关历史记载以及传闻、传说都整理出来。包括青漪湖、齐云观、九连山、昭亭山神、广教寺、九林禅院、梅家遗迹等等,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尽量不要放过。你干这个不擅长也不是内行,你可以求柳老师帮忙,她在这一方面比你强多了。以你们的关系,你求她的话她会去做地。……这里面可能有梅氏家族秘密的线索。” 风君子让我找柳菲儿帮忙查资料,我去找她了。菲儿有点意外,但是答应了。她不仅答应了,还说不用我操心全部交给她,我只要好好读书准备高考就行。菲儿对我好,与紫英对我的好不太一样。紫英有什么事都会主动去做,不会让我按照她的心意改变打算。但菲儿的身份不同,她是普通人也是我的高三班主任,她会把对我的要求与想法说出来。比如,她认为我现在是个学生就应该作好学生的事。 但菲儿的愿望又落空了,不是我不想老老实实的坐在教室里,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在柳菲儿抽空去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古处长又找我了。这次的任务很特别,我要去很远的地方,而且执行任务的特别行动人员共有六个,来自全国各地。不是古处长派我出芜城去执行任务,而是他的上司直接点了我的名字。执行任务的另外五个人分别是老改、鬼精、赶匠总爷、小小,训练营中同一个小组的成员都来齐了。让一起训练、配合默契的六位“高手”同时出动执行一个任务,看来事态不是一般的严重。 ****** 透露一点构思,因为有不少人问本书什么时候结束?从时间跨度上来讲《神游》的情节一直要写到“今天”,与现实的时间表重合。也就是说──如果我在某年某月末日全本结局,那么书中的时间也正好写到某年某月某日(参照“破妄”去理解)。 时间跨度一定是这样的,但节奏快慢以及篇幅长短我自己可以控制。比如我不想写太多了,可以一笔带过十年。如果我愿意多写,就在某一时间段展开情节。这主要视订阅多少,另外还有得票情况而定。所以《神游》写多少内容不完全取决于作者,某种程度上也取决于读者的选择。 不论我如何去写,我都可以保证它将是一本构思严谨、结构完整的书。回顾《神游》发现今天刚好突破一百万字,感慨之余透露一点我的想法。感谢诸位读者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十二卷 山人篇 140回 碎川石如斗,猎猎风乱走 刚刚过完二十岁生日没多久,我平生第一次出国了。但我没有办通关手续,也没有护照,身上连一件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我是非法入境,到了中西亚某国边境内。 直升机飞的很低,几乎是擦着山石与稀疏的树梢,利用地形超低空飞行规避雷达的探测。在飞机上向外远望,感觉是满眼的广漠与荒凉。我第一次看见了大草原,也第一次看见了沙漠。我非常惊讶的发现在空中看黄与绿的分界是那么的明显,流动的沙丘正在移动着推进吞噬绿洲的边界。出了国境以后,沿着一条山脉的根部飞行。左侧是起伏的灰白色群山,右侧则是一片荒凉的戈壁。 没有异国情调,甚至连人迹都没有。我从小在山区长大,可是这里的山与中国江南的名山秀水差别太大了。山石陡峭怪异,有明显的风蚀痕迹,植被非常稀疏,大多是灌木几乎没有一棵大树。我配发的吸收红外行动服也不是黄绿相间的迷彩色,而是灰白斑驳的伪装色,更加适合在这种地貌环境中隐蔽。 对好时间,我与装备一起被投放到预定的接应地点。只有我一个人,其它五人此时还没有与我汇合。我的任务是后勤接应,要在这个地方等他们五个人行动成功后撤离到临时营地,补充给养再按预定路线赶到直升机接我们回去的地点。 派同六个相互默契地队员同时行动很正常。但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小组?这与特长有关,我们组至少有总爷、鬼精两个堪称神偷级的人物。任务内容是夺回一份失窃的文件,如果夺不回来偷回来也行。关于这份失窃的文件,说来话长,甚至连我本人也牵涉其中。它是一份名单。 我在秦岭深处参加的训练营迄今为止一共进行了五期,我参加的是第二期。我们那一期一百零八个人全是男地。但是我们之后的第三期训练营却来了不少女孩子,其中有一个十八岁的女孩代号叫“百合”。这个百合长的十分艳丽,据说她的特长中有一项就是“媚术”,当然在登记上写的是“心理迷惑”这个不伦不类的词。她还有一个特长,就是在不接触身体的情况下让对手昏迷,这恐怕就类似于修行人的手段了。 她最后获得的评级是A,这已经相当难得了,我地评级只有B,而且我们小组只有小小一个人得了A。当然,我当时隐藏了自己真正的实力。而且那时的我修为尚浅。百合是个难得的人材,而且聪明伶俐精通人脉关系。她从训练营出来后,直接被调到我们这个机构的总部。 她之所以能够接触到这个机构最机要地高层,她的出身来历也经过调查,很清白几乎没有什么疑点。但是内核人员却没有想到另一件事。对修行人来说重要的不仅仅是世俗出身,师承来历才是重点。但总部的内核人员不是古处长那种修行界出身的,还是按照传统地政审手段来考查人员。结果谁也没想到,百合是个“奸细”。不过这一点我后来想明白也没有提醒其它人。 百合偷资料,本来只想无声无息的复制一份。这样恐怕很难被发现。但很不巧她偷窃名单时被人撞破了,于是干脆出手弄晕了那个人,将资料的原件拿走了。那一份是什么名单?就是我们这个组织全国各地所有机构分布以及潜伏人员地联络图。比如说芜城。就有我石野的名子,代号,联络方式,真正的身份等。这样一份名单是非常敏感的,有很多人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特别是修行人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政府机构的“秘勤”。 名单如果落到别有用心的组织手里,很可能成为一种要挟和操纵的手段,要知道这些人都是身怀特殊能力的,一旦被利用来做坏事后果不堪设想。从政府角度。也不希望这份名单外泄,在境内搞这种秘密动作是不适合公开地。同时,这些民间异能人士也不可能人人都是正人君子,既然能替政府工作,也有可能被其它人收买。掌握了这份名单就等于掌握了一个庞大而可怕的资源。 更可怕的是这份名单被带到了境外。百合把它交给了一个叫付接的人,据调查这个付接是她的“师父”。本来这种事已经轮不到我们这个机构插手了,但总部领导出于某种考虑做了一个决定──派自己人拿回来。这样做是很冒险的,我们虽然都是异能人士,但有不少人训练的还是很仓促,比如说我。但总部领导首先考虑的不是队员安危,而是自身的地位以及机构的利益。 付接,自称付引舆,男,浙江湖州人。今年四十二岁,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下落不明。这就是我们关于对手的所有资料,并没有更多的记录。我猜测他一定是个修行人,“引舆”这两个字一定是法号之类的称呼。但在我所知的范围内,从未听说修行界有这一号人物。 现在我隐藏的这个临时营地一看就是狙击手出身的老改选择的位置。它距离东侧山脉大约有一千五百米,四周是一片巨大的乱石。从周围各个方向来看,这里都是射击的死角,也是跳弹打不到的位置。四周地形相对开阔很难从正面隐蔽接近,小型投弹器也没有办法将榴弹打进来。要想攻的话,轻武器很难,除非调重炮来轰。营地的东侧有几处起伏的小山包,还有断续的沟壑,正好是向山中撤离的道路。直升直接应的地点要翻过一个山口在另一侧的谷地中。 偷袭行动不可能带太多地装备。甚至干粮都没有,弹药也有限。所有的给养、可能会用到的辎重都留在这个临时的营地中。需要一个人驻守这个营地,如果他们被发现,撤离时有追兵我还要负责接应掩 护。我的特长是自保,还有夜视能力特别强,所以被派来守营地。也要准备发生混战时或小组被困时的解救人员。我没有参加直接行动地一个原因也因为语言不通,我们组里的总爷与老改两人是职业军人出身,后来又特别培训过俄语与阿拉伯语。 付接藏身的地点是在戈壁滩中一处废弃的古城遗迹内,据说这是个秘密据点,付接模仿我们机构的训练营模式也在训练特别行动人员。那个地方,一千年前也许很繁华,但现在恐怕只有考古探险的专家以及倒斗摸金的蟊贼偶尔才会光顾。侵入行动从凌晨两点半开始,撤离汇合时间要在凌晨五点半天亮以前。虽然有点担心,但我想以他们五个人的身手配合,仅仅偷一份东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明抢也抢来了,只要对手不是正规军队。当然除了偷东西之外任务还有一个要求──最好找到付接本人,问清楚这份名单有没有流传出去,都给了谁。实在不行,直接杀人灭口。听上去很残忍但也很现实。 戈壁的夜色苍凉无限。连满天地星星都发着刺目的冷光。一弯细牙月当空,没有风也没有云,空气却是极冷!警惕的听着周围的动静,同时无聊的看着天上地星月,突然发现月亮周围渐渐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圆形光晕。这光晕变的越来越明显。大约过了一刻钟。月亮四周的光晕几乎变成十分明亮的大光环,可月亮本身如弯钩般地轮廓却模糊起来。看天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一场暴虐无比的大风沙正席卷而来。 刚开始起风地时候。我隐约听见极远处传来万马奔腾的声音。只过了片刻风就陡然大了许多,四周传来类似小动物乱跑的声音,其实不是小动物乱跑,而是散碎的石块四处滚动。渐渐的声音就不是在滚,而是在奔走,在撞击! 古人塞外诗云:“一川碎石大如斗,风吹满地石乱走。”这绝不是夸张,只有身临其境你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遮天的风沙挡住了视线,周围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清。我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因为四面八方岩石的空隙处都有呼啸的声音。黑暗中还有点点火光,那是飞起地碎石打在岩石上溅起的火星。有人看新闻报道西北有列车的玻璃全部被沙尘击碎,大风甚至能让火车脱轨,可能还不太相信。可我经历的这场风沙绝对有这种威力。幸亏我藏身的地方很好,要不然人都会被卷走。 我开始为另外五个同伴担心了,在这样的风沙中他们能撤离吗?不过风沙是公平的,一样会影响到对手。老改他们还是撤出来了,但是迟到了,任务也失败了。 约定集合的最后时间是凌晨五点半,但由于沙尘的关系无线电通讯中断了,我谁也联系不上,只能在原地等。大概六点左右,风沙渐小,却未停息。我耳中听见了远处隐约传来有节奏的声音,这不是碎石乱滚,而是人的脚步声。一共四个人其中有一人脚步声稍重,步幅较小,应该还背着一个人。 我赶紧手握突击步枪隐蔽好,喊了一句:“白合!” 有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有刺!” 闻言我吃了一惊,小小回答的这个口令有问题。如果回答“漂亮”则说明任务成功。如果回答“花开”则是任务成功但是暴露了有追兵。如果回答“花谢”,则是安全撤出却没有完成任务。而“有刺”则是最坏的一种情况──任务失败后有追兵! 所有人都挂彩了,但除了赶匠之外其它人受的都是轻伤,大多是在风暴中被乱石飞击的划伤。赶匠很不走运,他小腿有一处骨折,被7.62口径的步枪子弹穿腿而过。紧急包扎止血后被小小背了回来。 他们这次行动失败很窝囊,几乎一进入古城遗址就被发现了。然后他们就被包围在一座废弃的神殿中,对方人很多,用的都是苏制武器,而且明显训练有素。 这五个人本来已经是落入陷阱的猎物有死无生,幸亏队伍有有总爷和鬼精。对射枪战的时候,鬼精发现了这个古神殿有地下机关。但这个机关很怪,只能从里面开启。来不及找其它的开启门户,总爷从一个只有碗口大坍塌的缝隙钻了进去,进入了一处地下秘室,按照鬼精的指点开启了机关。神龛后出现了一条地道进入到一个深入地下的甬道中,甬道的尽头是个秘密的神殿,神殿两侧的地室居然是两处古墓葬。 本来这已经是一条死路,可是不知哪个年代的盗墓贼救了他们。左边的墓室中居然有一个盗洞,直接开在墓葬的底端,被鬼精发现了。据鬼精说那是高手做的活,这洞打的特别漂亮,几乎没有多下一铲的白费功夫。洞口比双肩稍宽,隐约还有冷风传来──至少说明它还是通的,没有完全坍塌。 鬼精在前面开路,小小垫后,五个人鱼贯钻进了这个盗洞。大约钻了八百米距离,居然在古城墙残骸外一个小土包的背后钻了出来。这个盗洞的开口本来是隐蔽的,大概年代久远也坍塌露了出来。照说已经安全出城了,可他们又立刻被发现了。在没有隐蔽条件的戈壁滩中暴露在枪口下就和等死一样,幸亏一场大沙尘暂时阻住追兵。 风沙中根本辨不出方向,可带队的老改有异于常人的空间定位能力,只要他走过哪里都能在脑海中留下一幅清晰的地图。他带领整个小队穿过风沙准确找到了临时营地。人是全部回来了,可麻烦接着就来了──追兵居然也来了,也不知道他们在风沙中是怎么跟踪的? 风沙已经小不少了,可我们所在的位置被包围了,从脚步声判断对方至少有八、九十人。令我感到震惊不已的是──这绝不是乌合之众,也不可能是什么民间的松散组织。 包围之后很快就进入了刀兵相接。对方人虽然多,我却听不见几句说话声,散兵线拉的很开,不大的范围内距离都保持在二十米以上。听开枪就知道接受过专业的训练,没有一个人扫射或者连射,几乎都是有目标的短点射。这和电影当中看见的枪战镜头完全不一样!而且我没有听见两次射击出现在同一个位置。枪法很准,几乎都打在我们刚刚离开的射击位置附近。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的心理素质。我听见有人中枪,有翻滚和呻吟,却没有人大声惨叫,而周围的其它人位置一点都不乱。本来老改他们携带的弹药几乎都耗尽了,现在补充弹匣守好位置还击。老改总爷、小小三个人都是特级射手,风沙中几乎不能瞄准全凭感觉,指哪打哪,不断变换着隐蔽位置开枪。我听声音粗略算了算,对方至少被击倒了二十多人,却仍然收缩包围圈没有撤退的意思。 我和鬼精不擅长这种枪战,只能在隐蔽的最中心做后勤。鬼精扔送弹匣的时候我重新给赶匠处理了伤势,将简易的止血带打开对伤口处了消炎处理,又用夹板和绷带固定好。他左小腿迎面骨地位置有一个硬币大小的弹孔。后面的腿肚子却被子弹带走了一大片模糊血肉,伤势比我想像的严重许多。我治伤的时候面无血色的赶匠悄悄地对我说了一句话:“石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风沙一退天光大亮我们全都得留在这儿。你们需要赶紧走,对方有修行界的高人!” “你怎么知道的?” 赶匠:“这次行动就算走漏了风声,也不至于暴露的这么快。特别蹊跷的是我们明明已经从地下出了城。又立刻被发现了。这肯定是修行高人的神识感应!” “你能确定吗?” 赶匠:“当然能确定。在城中枪战的时候,我看见老改朝一个好像是指挥的人开枪。以老改的枪法是不会失手的,但是那个人动都没动,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往前一指,居然没有中枪!我看不太清,但是我觉地是子弹在他身前被定住了,那一瞬间他的神气波动很强大。我就是这么一走神,才中了一枪。” 用御物之法定住飞来的子弹,这可不是一般的修为,就连我的修行已到胎动地境界做到这点也很勉强。还要事先祭出青冥镜。对方如果有这种高手,再加上几个懂修行的,那我们可就危险了。我们六个人当中只有我和赶匠懂修行,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时赶匠指了指身边一箱打开的手雷,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地枪战老改他们将对手都逼在二百米以外。枪榴弹投弹器弹道弧线也够不到我们隐蔽处。这个距离没有普通人能把手雷扔过来,但如果修行人以御物之法呢?只要几颗手雷落在这片巨石中间,我们都得报销!我和赶匠可以用御物、驱物之法去阻挡,但对方如果法力强大或者人数太多那也是挡不住的。先下手为强,我和赶匠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刻就做了决定。回身对带队的老改说:“老改,等外面地手雷声一响,你们四个立刻按原定路线撤出去。我与赶匠断后!” 按照原定计划。如果出现粘上甩不掉的情况,接应和断后的都是我。可现在赶匠的腿受伤了没法走脱,也与我一起断后。没有电影电视里那种兄弟情深的感人罗嗦镜头,这种情况下多说废话就等于多几分等死的机会。他们四个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声保重,鬼精开始准备背包。荒漠中撤离其它东西可以不带,粮食特别是饮水一定要备足。因为已经没有直升机来接应了。 为什么没有直升机了?这场风沙暴是天气预报中没有料到的,那么直升飞机肯定会按原定计划飞来,结果一定是坠毁。这里没有侥幸,这种行动的计划安排就是这么严格。出现什么变化就会有什么样地后果。 坐在地上的赶匠拿起手雷拔掉保险栓就向天空笔直的扔去。只见手雷一扔出超过岩石的高度,就像在空中被一只无形的拍子抽了一下,折射向外飞去直飞到二百米开外。这是我的御物之法,此时不得已而用神通了。赶匠的手雷向连珠弹一样扔向天空,我用御物之法四散射向包围圈外的敌人隐蔽的位置。四周传来接连不断的手雷爆炸声,有很多是在空中爆炸,破片的杀伤半径很广,地上的人几乎没有隐蔽的死角。 趁着这一连串爆炸的掩护,老改等四人按照预定的路线迅速撤离,他们撤离方向上的埋伏事先已经被我用手雷清理掉了。 敌人在后撤,这种爆炸打击下没有办法追击。等我们将这一箱手雷用完之后老改和小小他们应该已经撤到了山中。包围我们的还剩下四、五十人,对方几乎伤亡了一半,却仍然没有放弃的意思。手雷已经没有了,如果仅凭我和老改两人和他们进行枪战根本不是对手。但他们没有开枪,也没有继续收缩包围,战场突然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安静。 安静中就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他说的是汉语:“你们几个居然能够杀了这么多经过野战训练的武装人员,实在是了不起!还剩下的这位,刚才为什么没有逃走?你应该是修行人吧?……自己走出来。我可以不杀你,我觉得你对我们很有用。给谁卖命不是卖命呢?开个条件吧,也好过白白送死!” 这人说话地声音听的很清楚,连风沙声都掩盖不住。他只知道这里有一个人,我低头看了一眼左手无名指上的锁灵指环,这次 还是将它与青冥镜一起带在身边了。奇特的是。我的耳神通居然听不出声音的来源与远近,看来这人果然很有门道。赶匠大喊了一声:“既然开口谈判,告诉我你是谁?” 声音又远远传来:“现在告诉你们也没关系。我姓付名接,法号引舆。曾经是修行界梅花山一派地门主,不过最近几年开始做大生意了。如果感兴趣就走过来大家一起发财,要么就待在原地不动等死。你们二位虽然有些道法,可远不是在下的对手。就算我不出手,我不信你们能走出石阵面对十几个狙击手。” 如果真在八百米半径外安排十几个狙击手还有几十把突击步枪,后面更有深不可测的修行高人,那我和赶匠死定了。不投降绝对走不出去。这时我看见赶匠的脸色突然变了,额头冒出了冷汗,紧紧咬住了牙关。他似乎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挣扎一番才开口道:“石头,枪声一响再等半分钟你就走。我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我掏出了青冥镜,对赶匠说:“还是你走吧,断后的本来应该是我。待会这里会出现幻象,幻象一起你立刻朝那个方向离开。小心隐蔽,我的幻境挡不住子弹。时间不多。如果对方出手破了我的法术就走不成了。” 赶匠指了指自己的腿:“必须有人留下来,一起死还不如走一个。你看我在这戈壁滩中能跑得掉吗?石头,这一次我们算是被上面卖了。居然会派我们这样一个小组来。没想到是这么厉害的对手,这里简直就是个军事基地,而且还有修行高人!再多来两个小组结果都是一样地,这次任务判断上就出了致命的失误,我们就是失误的代价。……有朝一日,希望你能替我杀了那个付接,我们族人是讲恩仇明了的。现在,你快走准备撤吧,我要全力做法了!” 说完之后他闭上眼睛。坐在那里双手紧扣在胸前,手指奇怪的扭结在一起。紧接着他脸上露出了十分痛苦地神色,口中念出了一段听不懂的咒语。我觉得这个人身上陡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控制力,强大到连我都止不住的后退。 紧接着这片戈壁上的乱石滩周围出现了一幕无比诡异地场景,有几十条人影从地上一跃而起,这些人有的缺胳膊断腿,有人甚至没了半边脑袋。但只要四肢关节还能动的或跑或爬都向四面冲去。有人手中还端着枪,手指扣动班机向前方漫无目地扫射,直到将弹匣打空。四面的枪声响了,狙击手还有其它人都开枪了,但是毫无作用。枪打在这些人身上,子弹往往对穿而过,还带走一大片血肉,但这些人毫无反应。他们都是刚才被击毙的武装分子,赶匠操纵尸体进行了全力反攻。 风沙未息,对面只见人影却看不清面目。陡然跳出几十人向四外冲去,包围者也大吃一惊──对方竟然还有埋伏!刹那间枪声响成一片,却没有人倒下,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是不会再被击毙的。也不过几十秒的时间,赶匠操纵的尸体已经冲到了包围者的身前。枪声停了下来,有人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尖叫。 当人们发现身上血肉模糊地对手冲到近前时,赫然竟是刚刚已经阵亡的同伴!心里素质再好的人,也会胆战心惊,有不少人已经吓的忘记了继续开枪──开枪也没用。他们停下来了,可这些尸体并没有停下来,朝着最近的活人就扑了过去。尸体用最原始最简单的方式攻击,用手掐,用脚踩,甚至用牙咬。 不少人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死尸抱住扭倒在地,发出阵阵惨呼。其它人有反应快的拔出军刺向尸体攻击,可一刀插进尸体的胸膛对方的动作也只是顿一顿,冷冰冰的双手仍然照样向脖子上掐了过来。有人一不注意已经丧命,更可怕的是,刚刚死去的人们立刻又会站起来成为攻击同伴的行尸──这是什么样的场景?这是恐怖的魔魇,修罗地狱! 如果对手中没有修行人,赶匠这一手功夫已经可以反败为胜,我们可以从容的离去。这太过诡异,太过恐怖,太过阴邪的手段赶匠一直等到老改他们四个普通人撤离之后,我们俩陷入绝境之时才肯施展。 远处的付接在人影刚刚冲出来的时候和其它人的反应是一样的──怎么还有埋伏?这些人怎么没有察觉到!紧接着他发现了不对,这些人身上无一丝生气,而乱石滩中央爆发出一种强大而怪异的力量驱赶着这些人形向前推进。紧接着他也看见了那五比惨酷的一幕,大喝了一声:“不要缠斗,打断尸体的四肢关节。”紧又用两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喊了两句。 赶匠的家传驱物之术与正统的道法有很大不同,确切的说是一种巫术。就算是修行高人付接一时之间也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高人毕竟是高人,一眼看出这些尸体被人用类似御物的办法操纵,喝破了反击的关键。被打断四肢关节的尸体虽然还趴在地上蠕动,却已经没有办法暴起伤人。然而跟这种“东西”作战,别说上前,就看见那恶心可怕的样子有不少人就已经手脚酸软提不起力量。 就在这时,混乱的人群中发出砰的一声,爆出一团血肉之雨。有一具尸体突然间四分五裂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扯成了碎片──在人群之后的修行高手终于出手了。紧接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都砰砰的爆裂开来,沙地上满是残肢断臂、碎裂的内脏和骨头。 远处石阵中的赶匠脸上的痛苦之色一阵一阵的强烈起来,似乎每一具尸体被扯碎,他脸上的苦楚之色就加重一分。渐渐的,五官七窍都流出了丝丝鲜血! 第十二卷 山人篇 141回 弦拨风声暗,杀意傍交河 一连十几具尸体化为血肉模糊的碎片之后,场中突然有一大片身形软软的倒了下去,一切都静止了。尸体又变成了冷冰冰的死物,倒在那里不再向人攻击。静坐在石阵中的赶匠七窍中流出黑血,痛苦的面目上甚至有几分狰狞之色──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如果倒退几百年,赶匠这个少年,很可能成为家乡最有名也是最出色的大巫师。可是现在什么都结束了,小小年纪客死异国。我一边在呕吐一边在流着眼泪,人已经到了远处的山腰上的岩石后望见这一切的发生。我看不见乱石滩中赶匠的身形,却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一瞬间彻底消失了,也明白他的生命消失了。 漫天的风沙停息了,停的好突然,就像有人突然切断了一个开关。天地之间变的干干净净,太阳不知何时已经升起,炽热的阳光照在白花花的戈壁滩上。视力太好有时也不是好事,我远远的看清楚那一片沙滩上的狼籍,也忍不住开始呕吐。不仅是我,远处所有活下来的人绝大部分都在呕吐。 我是跟在尸体后面冲出来的,当时那种混乱的情景也没人注意到还有一具“尸体”从隐蔽的路线逃到了山上。我并没有离开,因为我带着锁灵指环,我不相信那个修行人付接能比七叶、活佛这种高手神识还要敏锐。我还想打算趁乱再找机会救出赶匠。但却发现场外做法地修行人确实在我之上,我就没有离这么远能够隔空撕裂尸体的神通!冲回去送死,赶匠也就白白死了,他这是用一命换了我逃出重围的机会。 目光扫过人群和尸骸,远远的另一侧站着六个人。有一个人站在最前面,后面五个一字排开。太远了。我看不清他的面目,依稀是个中年男子──他就是付接吗?那站着不动的一群人显然都是修行人,可能是付接与他地门下弟子。 我有点想不明白,对方的高手有那么大的神通,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出手?他手下至少死了五、六十名武装人员。虽然让这些人冲在前面更稳妥更安全,但这些人的性命在他的眼里就那么无所谓吗? 我还有更想不明白的问题。那样一份名单怎么会失窃呢?本应该戒备森严的地方防备却是那样的松懈,让内部人轻易就得了手。上面为什么要派我们来?我承认我们这帮孩子个个身手不凡,都有千里挑一的特殊材能。但执行这样的任务、面对这样地对手又意味着什么?有人为我们想过吗?任务失败付出生命代价的是赶匠,可真正的责任又在于谁? 上面派给我的任务到此为止已经结束了,但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自己的任务开始了。我要杀了付接!不仅仅因为这是赶匠临死前地托付。而且我第一次想起身为修行人的责任。在我的入门仪式中,风君子曾给我讲过修行戒律。最后他提到如有人违反这三大戒做恶祸害众生,天下修行人有义务共侏之。当时我还不太明白,今天看见付接我懂了,说的就是这种人。这里所有的死者。不仅仅是因他而死,而且是为他而死。 于是我没有走,留在了这处戈壁地边缘。有锁灵指环在,只要我不靠的特别近,不怕被他发现。我一定要搞清楚这个付接的底细来历。否则一旦离开这里,再想找他恐怕就困难了。修行界有他这种人在,对人世间是个祸害。还有他手中地那份名单。也是一个大大的隐患。 锁灵指环可以锁住周身的神气波动,精华内敛而不外泄,戴着它可以逃避修行高人的神识搜索。但这东西的用处也不是万能的,并不能隐藏行迹,身形脚步行走风声还是与平常一样。所以我只能小心翼翼的在那座废城的外围用耳神通去收集情报。他们说的话我大多听不懂,偶尔也有说汉语地,但只言片语不得要领。我在这里只待了一天,因为付接带着三个弟子离开这里出发了,我远远的跟在后面。 这一天下来我拼凑出来的信息不多。这个“基地”里有一百多人。被我们这一闹也受了重创。付接好像要去什么别的地方重新调集力量,或者也是避一避风头。他们是在第二天日出时分骑马出发的,看方向是向东南,那是中国国境线的方向。等他们消失在地平线上,我才远远的沿着足迹跟在了后面。 ……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古人诗句描写西北风光正是此时我眼中所见,跟踪付接的行踪两天两夜已经进入中国新疆境内。塞外十二月的天气夜间已经寒风入骨,天上还飘起了点点雪花。付接等人点起了篝火,我在远远的一处荒丘后静坐──修炼两年前从张先生处学来的“不净观”。 前两天感觉一直不是很好,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与恶心。眼前总是仿佛能见戈壁滩上那一地的尸体碎骸,内脏与断肢四散的场面。我不是没有杀过人,但从来见到那么多人杀人与被杀!残酷与血腥当时不及多想,可是事后就像梦魇一样缠绕着我。丹道中的“魔境天劫”我躲过去了,也没有学习任何去心魔的法术。当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血腥与恐怖的场景时,总觉得我自己的身上也沾满了肮脏的血污与尸体的碎块,它甚至与我的身体渗透在一起。这时我想起了两年前曾短暂修炼的法门“水火不净观”。 昨日正午当付接等人歇马躲避烈日的时候,我也在远处坐下修炼“水观不净”地功夫。既然我忍不住要想。那就将它的污秽与难忍观想到极至之处,紧接着观想中引九天清流而下,将这一切都洗涤干净。这门观法真是神妙,行功之后我的心里平静了下来。也许只有见过了什么是肮脏血污才能够真正寻找到一种纯净的心境,然后善护它。水观不净让我不再觉的难忍,身体也变的轻松。不论以何种方式归于尘土。结局都是一样地,甚至尘土黄沙也是一样的,只 有在心灵中有超脱其外的清凉境界。它叫作“无垢”! 此时午夜的寒冷刺骨,甚至我金龙锁玉柱的身体也忍不住发抖。我没有点篝火,却在观想中引出大火──修炼“火观不净”。定境中的熊熊火焰将一切燃烧,所有飞灰散去只落一片光明。散碎的内脏和骨骸,遍地的哀号与血污都化为乌有,烈火还在燃烧但已经没有火焰的形状,浩浩无边一切都不能藏形,一直炼化到无所有的境界。它叫作“不碍”。 这是我学道法时所修习地第一种法门。刚刚在心斋之后。风君子说这门功夫只需修炼十天,十天不成则不必再练。尚云飞说这门功夫至少修炼十天,十日之后才能有所得。他们的话截然相反,却都是对的!如果一个人在定坐中达不到自净自明的观想状态,只说明他性情如此恐怕永远也无法突破。学习不净观只会感觉更加污浊难忍,永远也得不到心念的力量。但如果他已入此门,就会知道洗练身心之妙,当境界更深之后,会有更加精深地体会。 一种法门看似简单。却能随着你的境界不同达到以前触摸不到的高深之处。这就是我时隔两年,在丹道进入胎动境界之后重修不净观心法的感受。这一夜,我终于明明白白的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地“心念力”。它不是简单的以意御物。也不是抽象的自我意志。它就是明明白白地一种内生的精神力量,就像你的拳脚能够打出去对抗外物一样。精神的世界也是有力量的,它可以对抗、净化外魔,保持纯净的自我。也有人称之为“内圣之心”。追踪付接这一路,对于我的修行来说也是大有进益。 修炼不净观的定境不算太深,我还能保持一分警觉随时可以查觉周围的变化。但我不知道地是,当观想中燃起熊熊火焰时,手上的锁灵指环在黑暗中发出了青白的亮光,似乎快锁不住我周身的神气波动。远处的付接心念突动。站起身来向四周观查了半天,又用神识搜索却没什么发现。但他总觉得有点不安,又招呼手下起身连夜赶路离开这个地方。他一走,我也查觉了,立刻从定境中退了出来继续远远的跟在后面。 进入国境之后,有人接应,昨天下午付接就换了马,乘上了一辆越野吉普车。草原、戈壁、沙漠都没有道路又随处是路,而付接似乎对地形很熟,一路驱车前进。还好荒漠中车速不可能像高速公路上那么快,我的神行之法施展到最快速度还能跟上。 这天下午,付接等人到达的地点又是戈壁上的一座荒城。远处看去,戈壁滩中有一片黄土堆成的断壁残垣,一片淡黄的颜色周围寸草不生。从地势上看,这是两条干涸的古河道环抱中一个柳叶形的小岛,它的一侧有一条又深又宽的冲蚀峡谷。 这座古城位于峡谷边一块巨大的三十多米高的黄土台地上,南北长约一千米,东西最宽处三百米左右。城中有一条南北长约三百五十米宽约十米的长街,长街的最北端最高大的也是唯一一座砖瓦建筑是一座寺院。大街两侧高而厚的土墙遗迹一律没有向街的门户,城内的房屋大多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为夯土建成。这座废城古城中散布了很多陶片瓦当,有烈火焚烧的痕迹,有些墙土甚至结成了琉璃状。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交河古城,距离新疆吐鲁番市已经不远了。 当时边境游和探险热远没有开始,大部分时间这里就是一座死城,特别是晚间根本不可能有人来。付接居然将这里当成了举行秘密活动的一个据点,这可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古城中已经聚集了几十人,装束各异,唧唧咕咕的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偶尔有人说几句汉语,我听见了“迎接圣主”之类的话。这个付接,居然跑到这种地方开坛讲法、聚众称神!而这些人都是从十几公里外的吐鲁番赶来的。 付接坐在寺庙前的一个土台上,有人用银盘端上了红色的酒和香喷喷的烧肉,他旁若无人的吃起东西来。身边站着一个戴着面沙上衣露出肚脐的妖娆女子给他小心翼翼的切肉添酒。……我悄悄的在城中移动,尽量不发出一点声,爬到了寺庙遗迹的房顶上,静静的埋伏在那里。这一路我没有摸清他的底细,现在终于有了一点眉目。 付接吃饱喝足,挥手让人撤去了银盘,又有一个身才婀娜的异族女子端来清水让他净手。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暗了下来。付接背手走到了寺庙的正门口,长街尽头的中央。人们都安静下来,在他面前整齐的坐下,齐声喊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付接一摆手,大家不再作声,然后就听他一个人唧唧咕咕的高声发言。他说话的时候情绪很激动,手势和神态也很有煽动性,可惜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每说一段时间,就停下来等众人齐呼一声口号再接着说。 说着说着他突然招手向天上一指,我感觉到他在作法,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暴露了。结果随着他的手势,长街四周突然冒出十几束明亮的火光,是早已准备好的火束给点燃了。见到四周的火束不点自燃,很多人眼中充满了崇拜的神色。 靠!堂堂高人居然玩这种小把戏来迷惑人,而那些人就像看见真神一样满脸敬服。有人带头跪了下去,几乎把脸都深深的埋在黄土之中,然后所有人都跪了下去,朝着付接深深拜倒。 付接本来一脸得意,面带微笑的看着眼前匍匐在地的众人。突然间他的脸色一变,他变色的时候我也变色了──我感觉周围有很多道神气波动快速而来,将这个地方包围了!来的是修行人,而且不是一个,其中也有高手。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飕飕飕几道劲风响起,场中所有的火把突然间一齐熄灭。跪在地上的信徒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都惊讶的直起身来。付接叫了一声:“不要慌,都守好位置!”情急之下他说了汉语,看来这是他最熟悉的母语。立刻有人站起身来亮出家伙护在付接的周围,其它人也队形不乱在周围站成了几排。 付接对着黑暗中喊道:“哪门哪派的朋友,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搅了我的场子。有什么来意就请现身一见吧。” 回答付接的是一阵音乐声,有人琮琮的拨动琴弦,在黑暗的古城中弹奏了苍凉肃杀的一曲。付接面现怒色,朝着长街的对面喝道:“谭三玄,我与你们海天谷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纵容门下弟子几次三番来找我的麻烦?” 来人是海天谷弟子。也就是于苍梧所在地门派。我听于苍梧说起过,海天谷修行之地其实不在海边,而在西北翰海大漠之中。那么海天谷弟子出现在这里不算太意外,只是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来找付接的麻烦?我顺着琴声望去,长街的尽头有一位手持三弦的老者走了出来,这人我居然认识。就是曾在芜城大排档一条街上见过的那位卖艺老者。他是于苍梧的师父,海天谷掌门谭三玄,他地名字与终日弹着一把三弦的形象倒很贴切。 只见谭三玄远远走来一路说道:“付引舆,你师父太素先生曾有恩于我。所以你当年负伤逃到大漠我不问情由救了你。没想到你却是个积恶不改之人,暗中犯下了滔天罪行,修行之戒尽破且做恶累累。我海天谷坐镇大漠岂能继续容你留在世上,今天好不容易查出你的行踪,就在此做个了断吧。” 谭三玄一番话我听的不明不白,但那付引舆却连声冷笑:“就是看在你当年救过我,所以我对你们海天谷忍让再三。你说我做恶累累。可大家都称赞我是一个难得的慈善好人。谭老头,你这种修行人也会不顾事实颠倒黑白吗?” 谭三玄:“事实?那好,我就问你几句,你听听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你聚众开宗自立圣主也就罢了,为何要夺人财物淫人妻女?” 付接面无表情的答道:“我修为高超。广传道法福泽众生又有什么不对?难道都像你们一样将那几手秘法藏着掖着像做贼一样才是正道吗?……我的门下弟子崇敬师尊,愿意将家财奉献,有女子为研习秘法,愿意献身于我做身外炉鼎。我从未强迫一人,都是他们自愿的。请问这样也犯法吗?” 谭三玄摇头道:“迷惑众生之妄语!修行密法并非人人皆可入门,性情、资质、悟性不合勉强修习只会疑法、疑已、疑道,更有甚者会误入歧途毁弃一生。这你不是不明白!……你也许是未强迫他人。但是以神通蛊惑人世不仅害人害已甚至危及整个修行界,几千年来教训不胜枚举。” 付接:“我传天道与众人,众人能否得道那是各自的福缘,无缘之人其后果在已不在我。” 谭三玄:“呸!你也配称天道二字?我问你,勾结流匪,结受夷人资助,在国中图谋篡逆之事。这样地罪行难道还不够重吗?” 付接闻言陡然情绪变的激动起来:“你这个食古不化的老东西,居然还说出老掉牙的‘篡逆’两个字!我问你,海天谷到你这一代为什么就剩下孤零零的你这么一个传人?如果你没有收徒弟海天谷一派到你手里就绝传了。这是为什么!……我挺身为天下,就是想扬眉吐气从此不再藏头露尾。” 谭三玄叹了一口气:“你是在说梦话吗?挺身为天下,你是为你自己吧?要权势,要名利,要享受,要一切欲望开张。自古以来这种奸人多地是,你不过是其中又一个有术法神通的罢了。你敢当着你这些门下信徒的面,说说你那慈善好人的名号是怎么来的吗?你这么多年是怎么收养地那些孤儿吗?” 付接眼神中有一股惊慌的怒意一闪而过,淡淡道:“二十年来,我收养无父无母的孤儿数百人之多。大漠一带无人不赞我付引舆有圣善之行,难道你没有听说吗?” 谭三玄:“我早就听说了。有人死于劫匪,有人死于战祸,有人死于盗寇,而你收养了一大批遗孤。初闻此事我也十分赞叹,以为我救了一个难得地好人。可后来觉知此事不对,为什么一有人出意外都是家中长者死绝只留幼儿?而你却紧接着就得到消息赶去收养!……我命人暗中调查,发现收养孤儿的是你,杀人全家的也是你的手下。” 谭三玄刚说到这里,付接大喝一声:“住嘴,你血口喷人!”从腰间抽出一把长约二尺、状若雁翎,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法器凌空虚劈,指向谭三玄。谭三玄身形未动,琮琮琮,琴弦连拨三响。琴声过后大约静止了两秒,只见他面前一丈处的黄土古街咔的一声横着裂开了一道寸许宽地缝隙。这缝隙还在伸展延长穿过长街的两侧。千年地残壁也发出喀咔之声裂出一条大缝。远处的我也能感到两股强劲的力量在谭三玄身前一丈处相击。付接突然出手发难,谭三玄也早有准备。 付接动手时谭三玄口中的话语未停:“我说破了你地恶行,你恼羞成怒了?我谭某人从不胡乱开口,既然说出来了手中就有证据。 你有一名女弟子百合,曾奉你的命令去收容几位父母双亡的孤儿,却发现这些孤儿家人之死很可疑。于是自作主张做了追查。却发现你的手下暗中杀人,却留下了孤儿,紧接着她就接到你的命令派人去接济抚养这些孤儿。百合数日前已经离开大漠,却将追查所得都告诉了我。……你还需要我说什么吗?” 付接:“我说百合这一次怎么没来见我,原来让你们给诱拐走了。这个水性女子为奸情背叛师门,你却用这种人话来诬陷我?” 谭三玄:“诬陷,我是不是诬陷你自己心里清楚。今天把话说开了,你收养的那些孤儿自己也会清楚。……你身边站着的这个年轻人叫格丹吧?格丹的父母十二年前被劫匪所杀连尸骨都没留下,更不可能托人传讯。可是你手下的人居然在三天之后就找到了数百里外的格丹家。请问,这如何解释?” 话说到这里付接身边地众人有点乱了。纷纷看向付接露出了怀疑的神色,有人在窃窃私语。而付接身旁的那个年轻人格丹双肩颤动,神色惊惶又急切的看着这位他无限崇敬的“圣主”,用颤抖地声音问了一句话。我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也能猜到他在问什么。 付接面色阴沉无比。用怨毒的目光看着谭三玄。只听他大喝一声,压过所有嘈杂的话音,掌中短刀直劈,一道十字弧光发出直取谭三玄。弧光盘旋而来,谭三玄连退数步。每退一步手中琴弦三响。琴声带着杀气射向弧光,一连九震,将弧光震碎消散于无形。 我以为付接要一怒出手与谭三玄斗法。结果这一刀劈出之后趁着谭三玄无暇旁顾。他猛一跺脚,连这片古城的街道无声的抖动了数下,他身边地众人有不少人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此时的付接身形飞掠而起,像一只滑翔的大鸟冲一侧地房顶上飞去。只听两声惨叫,似乎有人出手阻挡但却被他所伤。 付接做事够果断也够狠心。谭三玄三言两语动摇了他在这批门徒心目中的威信,这座古城又被海天谷弟子包围。付接当机立断不再纠缠,弃门徒于不顾只身逃离。他要走谭三玄可不想放他走,也飞身跃起追了出去。谭三玄追去的时候还留下一句话:“其它人留下清理余孽,苍桐苍枫随我去追恶首。”说到最后几字。声已在数里之外。 事发突然也出乎我的意料,本想出手阻住付接也来不及了。我的目标只是付接,不想在此地纠缠,也飞身形而起追了出去。外围的海天谷弟子有人发现了我,却来不及反应我已经走远了。大漠茫茫付接和谭三玄早就没有了人影,我用神识锁定极远处传来的强烈的神气波动以最快的速度追了过去。夜空中我地速度快如闪电,只在黄沙起伏间留下一条飞遁的虚影。 …… 不提我如何紧追不舍,片刻之后付接与谭三玄已经疾行到百里之外。此处地势渐低,环顾四周,北有终年积雪的博格达山,南有光秃不毛的库鲁克塔格山,从东到西形成了一个枣核形盆地。远远的戈壁上又出现了一片错落的黄土夯成的遗迹,已经快到盆地中的另一座古代弃城──高昌古城。 地平线上出现了高昌遗迹的轮廓,付接陡然停了下来,转身喝道:“谭老头,你为何苦苦纠缠不放?难道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谭三玄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救了你,是我此生所犯的最大错误。我一定要亲手结束这个错误,今天无论如何不能继续留你在世上。”说话间谭三玄的身形已经在五丈外站定。 付接笑道:“就凭你?你是我的对手吗?” 付接话音未落,谭三玄已经出手了。他左手斜。持三弦,右手五指连拨,传出接连不断的琴弦响动。他的琴声曲调汹涌澎湃,每一个音节都像一道飞出的气箭,在冰冷的夜空中接连不断的向付接席卷而去。付接冷冷一笑,祭出二尺雁翎刀在空中一阵盘凯,刀身向外发出冷色的光芒,这刀芒似乎也有实质,二尺的短刀就像变成了五尺的长刃。 长刃在空中飞旋,就像风扇的叶片,旋转中成了一圈光影,光影重叠似乎有无数刀刃在闪烁。然后一支支光芒组成的刀刃从飞扇中射了出来,接连不断迎向谭三玄的琴声攻击。见这无数的刀刃飞来,谭三玄手中一紧,琴声更急!他的琴声越急,付接的雁翎刀在空中就旋转的越快,不断有无数的光刃从刀影中分离出来旋转着飞向谭三玄,又在两人中间不断被声波震碎。 谭三玄的琴声震碎了所有的光刃,他的琴声之急已经听不出弦响,而是连成一片的杀声。但这无数刀刃光雨组成的前锋却越逼越近,已到他身前不足三尺。再看谭三玄的双脚,已经深深的陷入干燥坚实的戈壁黄土之中。这两人一出手就尽了全力,而付接很明显的占了上风。 “谭老头,你的宝贝徒弟于苍梧呢?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你以为我是真的想逃吗?我只不过是想把你引到此处杀了你。你苦撑也没有用,你门下的那些废物是追不来的,堂堂海天谷主今日命丧于此,我看这大漠之中今后还有谁敢阻挡我的大事!” 谭三玄已经被付接的反攻压的喘不过气来,此时却咬紧牙关说了一句:“就算我的修为不如你,今天也要把你留下来。二十年前我种下的恶因,一定要亲手了结。”说完五指一凝,琴声突然停住了! 第十二卷 山人篇 142回 三击闻琴断,万里蹑魔踪 琴声一停,漫天如雨的刀芒呼啸而来,眨眼就射到身前。这时谭三玄的手就放在琴弦上,小指轻轻的一挑,动作虽然如此之小,却像拨动了一座沉重的山锋。奇异的黑白琴弦“啪”的断了一根。然后他的手指又一挑,再断一根。最后合掌一击,第三根琴弦连着这把法器一齐折断! 自毁法器如斩足断臂,就算不死身心也要受重创。第一弦断之时,谭三玄身前的刀刃光雨被无形的力量炸开四散飞射碎灭。第二弦断之时,空中的雁翎刀光华一暗,恢复成两尺短刃的形状。三弦尽断之时,付接的身体四周的空气就像被引爆的炸药突然膨胀化作一股巨大的挤压暴发之力。只见付接衣衫碎裂,头发披散,周身满是血迹与伤口──而他五丈对面的谭三玄,模样也差不多,口射鲜血比付接的状况更惨。 付接哑然道:“这就是你玉石俱焚的绝技──断弦三击?只可惜还是没有杀得了我,你受死吧!” 付接一挥手,空中光华已失摇摇欲坠的雁翎刀挣扎着又放出光芒,带着一线残影向谭三玄飞去。此时的谭三玄已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谭三玄身后的夜空中,突然飞来一轮明亮如月的圆盘,紧接着有人喝道:“神宵天雷!” 那个圆盘是一面笼罩着光晕地镜子。镜面斜向天空倒映出一片星光。当来人口诀喝破之时,满天的星光仿佛都一阵颤动扭曲,镜中倒映的星光都动了!然后镜中的星光汇聚成无数闪电的枝桠,齐射在雁翎刀上。雁翎刀的刀芒不灭反而突然明亮大盛,就像吸收了所有闪电地能量,紧接着一道电光从刀身中倒射而出。直劈在付接的身上。这一击完成,刀身光华碎灭,跌落尘埃。 付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招手收回雁翎刀就像一头受伤的疯牛惨呼而去,消失在远处的高昌古城中。谭三玄的身形软软的倒了下去,被身后刚刚赶到的另一个人扶住。这个人,就是我石野,刚才飞来的“月亮”,就是我手中的法器青冥镜。 我怎么现在才来?不是我地速度慢而是他们刚才的速度太快了!谭三玄与付接的那一番斗法,虽然惊心动魄激烈无比。时间却是极短。我赶到时正好看见谭三玄即将丧命的那一幕,立刻出手救了他,同时出其不意重创了付接。我为什么不直接追出去?一方面谭三玄伤重不支,另一方面我现在也全身酸软无力。那一击“神宵天雷”我勉强使出消耗也是极大的。 神宵天雷?没错,就是神宵天雷。这一种凌厉地雷法我从未学过。却亲眼见过。守正真人出手之高明我看见了,守正的徒孙泽东也曾以雷法与我相斗被我击败,但我也觉得这种法术本身攻击力还是极强的。秘法无人传授我当然也学不了,可风君子亲手给我演示过,借用的还是我的神通。当时他不是去劈人。而是在垃圾场里帮人分类拣垃圾。 拣完垃圾后他告诉我这种法术是在模仿神宵天雷,或者说是冒牌地神宵天雷。他也给我讲了其中的原理:“以一物为引,凝聚心念力激应外物。”我昨日刚刚领悟了什么是真正的心念力。也一直在尝试如何凝聚心念力激应外物。我手中地青冥镜虽然神妙,但是攻击的法术却始终不强,对付接这种高手办法不多。苦思之下我自创了一门法术,就是刚才的神宵天雷,我是在模仿风君子,就像风君子在模仿正一门一样。虽然我也叫它神宵天雷,却是冒牌的冒牌。 不管怎么冒牌,这是我第一次自创法术,而且还真好用!以青冥镜中的光影为引。凝聚心念力激应外物,以神通法力反射伤人。只是这门法术对于我来说还是第一次运用,出手并不熟练又在情急之下。一出手之后心中血气翻滚,神气消耗极大,一时之间手足酸软也迈不开步子。等我恢复了体力,带伤的付接早就逃远了。 “多谢道友出手相助!请问你是哪一门的高人,是正一门弟子吗?”我已经扶着谭三玄坐下,他用虚弱的声音向我答谢询问。 “在下不是正一门弟子,不过与守正前辈还有些交情。我叫石野,来自芜城,与令徒于苍梧也有一面之交。” 谭三玄:“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石小真人,守正前辈真是了不起,神宵天雷到了你手中居然又有了开创变化。请问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不瞒谭掌门,我也是一路追踪付接到此,不久前他曾杀了我地一个朋友。” 话刚说到这里,远处传来两个人的声音“休得伤我师父”、“看刀!”,有两把月牙形的弯刀破空呼啸而来,直击我的背后。青冥镜自生反应,飞旋而出叮当两下击在刀身上。这时谭三玄低喝了一声:“苍桐苍枫,休得无礼!快过来给前辈见礼,这是芜城的石野真人。” 谭三玄门下的两个弟子苍桐苍枫此时才赶到,比我还慢了许久。苍桐苍枫这才看清楚状况,自己的师父身受重伤,而我是护在一旁。他们走过来给我行礼,又检查师父的伤势。谭三玄伤的极重,五脏六腑皆受震动,连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可以说是内外皆伤。他们俩赶紧给师父疗伤服药,谭三玄却一摆手阻止了:“我的伤不急。石真人,今日你仗义出手我本该好好谢你,可此时却有一件大事想求你帮忙。” “谭掌门有话就说。” 谭三玄:“继续去追踪付引舆。请务必格杀此人!此人罪恶滔天,留在世上遗祸无穷。……付引舆修为高深,连我也小看他了,本以为拼了老命可以用断弦三击制服他,结果还是没有成功。如此厉害地高人如果沦入魔道做恶,实在太可怕了!……他现在受了重伤。 短时间内不会恢复,如果不趁此机会杀了他,将来等他恢复元气恐怕就再难伏诛。……我知道这样做对石真人也很危险,但为天下无辜者想,为修行同道想,请你答应。” “你不必求我,我出现在此地就是为他而来。” 谭三玄:“那就好,老朽就代表海天谷一派与那些无辜受难者多谢石真人了。有一件东西要交给石真人,希望你暂时替我保管,将来交给我的弟子于苍梧。我命苍梧参加今年的正一三山之会。到时候你可以找到他。如果找不到,就交给守正真人,苍梧会去正一门取回。……这东西你一定要收好,是我海天谷的掌门信物,我决定将这一派的掌门之位传给苍梧。” 谭三玄递给我一块三寸长约两指宽的木牌。这木版十分奇特。质地坚硬光滑,呈结白地颜色,而在一片白色的正中央却有几道黑色的纹路状如波浪。这黑纹却不是画上去或刻上去的,而是木质的文理天然生成。这就是海天谷的掌门信物──海天令牌,谭三玄交给我的时候他身边的苍桐苍枫都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 我很奇怪谭三玄身边明明有弟子却要把令牌交给我这个外人。本能的想推辞,谭三玄又说道:“石真人且莫推辞,你手持这海天谷令牌。就是暂摄海天谷掌门之位。我门下弟子都要听你地号令,有不服从者将以门规处置。苍桐苍枫,你们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就传令下去,同时以海天谷的名义发出江湖令,告诉天下付接的所作所为。也告诉诸位修行同道石野真人正在追杀付接,请各门各派给于协助。……现在,请你们回避一下,我有话单独要对石真人说。” 苍桐苍枫点头退开到了很远处。谭三玄悄声在我耳边说道:“不瞒石真人,今天我伤的极重。一身修为能否恢复,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于苍梧远游在外,而我门下其它弟子并无掌门之德才。如果内部起了争夺突然生变,这海天谷一派就要毁了。” 我也悄声问道:“你是怕门下其它弟子趁着于苍梧不在争夺掌门之位?” 谭三玄:“我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个。海天谷弟子中也有叛逆,暗中替付接卖命。一直以来我让弟子苦行,可也有人经受不了诱惑不愿意受世上之苦,以一身法术投靠付接,换取钱财权势与美女。我已有查觉,却未及清理门户,这些话你一定要对于苍梧说清楚。我地弟子中也只有于苍梧有能力清理海天谷一门,还这西北大漠一片清静。还有,我怕百合被人灭口,也让她走了,去正一三山之会寻找于苍梧。你见到了请关照一二。” 原来谭三玄考虑的问题很复杂,将掌门令牌交给我还有更深的用意。我只是有点奇怪初次见面他为什么会如此相信我石野?难道我的江湖形象就那么好吗,或者我脸上写着诚实可靠四个字?我感觉谭三玄隐约有交待后事的意思,也不再推辞,接过了掌门令牌。 这时海天谷其它地弟子也赶到了,有人上前禀报:“圣主门在交河古城中的信徒已经全部制伏,其中高手不多,有很多并不懂修行。请教掌门如何处置?” 谭三玄:“百合临走前列了一份恶行者名单,在名单上的人都废去修行,特意用红笔勾出地杀了埋于荒野。其它的人,驱散了吧。在此之前要对那些人说清楚付引舆的所作所为,我相信他们会醒悟的。这些人放回,会让更多人知道付引舆伪善而真恶。……如果这些人继续为恶,海天谷弟子遇之则格杀勿论!”不提谭三玄如何收拾局面,我已经离开了此地,追着付接的行踪而去。 …… 黄河东去,进入宁夏境内迎面有鄂尔多斯高原的阻档,不得不突然调头北上。大河穿行于宁夏盆地,与鄂尔多斯高源遥遥相望的是四百里贺兰山。贺兰山的主峰敖包疙瘩海拔三千五百多米,从此往东再无更高峰。此地是自古以来农耕与游牧的交界之处,多少古民族曾在此居留。 牧马人遥望贺兰山,远远见青白两色,山势就像奔驰在草原尽头地一匹毛色灰白的野马。“贺兰”二字,就是斑驳的意思。我一路追踪付接到此,在贺兰山的阴山口,失去了他的踪迹。 从吐鲁番追到贺兰山,我用了多长时间?说出来不可思议,我仅仅用了四天三夜!真的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不眠不休不吃饭,偶尔喝口水而已。风君子在我修炼“驴打滚”的时候曾经有这样的评价──石野性格中有一种坚忍,平时看不出来,但他却能将别人无法忍受的吃力之事坚持下去,并不以为苦。是的,我会辟谷之术可以不吃饭,我有金龙锁玉柱护身可以不畏冷暖,我有阴眼可以日夜兼行。我要追付接,就这么一路追了下来。 付接一定会奇怪苦苦追着他的究竟是什么人?他用这种方式逃窜居然甩不掉!连日以来他没有走大路,甚至没有走有人烟的地方,只是不断的东行。他走的道路都是荒山野岭根本没有路,也无法借助现代的交通工具,只有修行人的神通才可能一路穿行。我很佩服他,他的修为高超在我之上,就算是受了重伤,行走的速度也是我的神行之法追不上的。他受了我和谭三玄两人的重创,逃跑的时候还能跑的这么快,确实不简单! 刚开始的两天有手下接应付接,有人企图拦我的去路,但我只死死咬住一个目标绝不多做纠缠。能冲则冲,能躲则躲,只追着付接的行踪走,他那些手下并不是我的对手,也不能留住我。当追到黄河岸边的时候,付接只剩下孤身一人。 付接毕竟身上有伤,虽然速度比我快,却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他逃的时候我追,他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我也在追,虽然一直没有追上他,他也一直没有把我甩掉。刚开始我还能用神识锁定之法去追寻他的踪迹,后来也许是距离拉远了或者是他注意收敛了精华神气,我的神识找不到他。我用了另一个办法──青冥圆光镜。 我用青冥镜施展圆光镜的法术去“看”他,也就是修行人的“天眼”神通。这种神通并不是万能的,也不是想看什么就能看见什么,虽然理论上神通无限,但人的神识总有未及之处,尤其是对于付接这种高人。但妙就妙在,青冥镜与付接之间有所感应。付接曾经伤在青冥镜发出的“神宵天雷”之下,只要伤势未愈,青冥圆光镜就可以看见他的行踪。我在青冥镜中看见付接疾行的背影时,付接似乎也能感觉到,从镜中回头看向我的方向,眼神有一丝慌乱与不解。 这一面神奇的残镜,连风君子也没彻底搞明白它倒底有多少种妙用?我研究它的时间越长,就会发现更多的神奇。在青冥镜的帮助下一路追来,进入贺兰山之后,付接突然不见了,我用青冥镜也找不到他。出现这个变化有三种可能:一是付接躲到了一个神识难及之地,二是付接施展了隐藏行迹的法术,三是他被神宵天雷击中地伤势好了。第三种可能性最大。 付接的伤主要伤在谭三玄的“断弦三击”之下。而我那一记冒牌的“神宵天雷”看上去很神武其实威力并不算太大,至少不能与断弦三击相比。我第一次使用这种法术并不熟练,其实这门自创道法本身也不太成熟,何况当时我出手主要在于救人不在于伤人。付接这一路走一路疗伤服药,神宵天雷的伤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要赶紧找到他才行。如果等他再恢复几分伤势恐怕就杀不了他了。 但我不相信他能跑地很远,应该就在这附近。道理很简单,他跑不动了!这四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追逃,连我的身体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不好好休息已经无法继续这么追下去了。我不信他一个带伤的人能比我更强,就算修为境界更高,但身体未必如我。既然这样,大家一起休息,养足精神再玩猫捉老鼠。也许青冥镜找不到他也是因为我自己的的神气衰弱,需要静坐调息修养身心。 已是入夜时分。阴山口两侧山峰耸立、层岩叠嶂,一弯泉水从石沟内潺潺流出。半个月亮正好升到两山之间,照亮了这一片山坳。我在岩壁下找了块平坦的大石盘腿坐下,将青冥镜放在膝上。不敢入定太深,仍然修习不净观的心法。观想中以火焰之力燃去身心尘埃与疲惫。一入定境觉的这个地方不对。具体的说是环境不对!修行人清修之时往往都要找一处福地洞天,因为每个地方对人地影响是不一样的,当然你也可以勉强往“风水地气”这一方面去理解。 我睁开眼睛,月光正照在对面的山崖上,在一片光秃秃没有树木阻挡的石壁上。我看见了一只羊!不要惊讶,不是山上的野羊,而是摹刻在岩石上地一幅画。这只羊的画法很抽象。身子很大脑袋很小,头顶上的长角夸张的伸出很远向后倦曲成圆弧状,在它的下面还摹刻了一只小羊。突然发现岩上有画,而且从痕迹上来看年代已经相当久远。 我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才发现这一大片山崖石壁上,凿刻着数百幅岩画。这些岩画有马、牛、羊、驴、鹿、鸟、狼等动物地图形,还刻有狩猎、祭祀的场面以及日月星辰,然而最多的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地人脸。这些人脸图案极为怪异!大多圆脸长耳、头顶生芒,眼框深而巨大。这根本就不是平常的人脸像。而是一幅幅鬼脸或幻面人像其中最特殊的还有葵花状的人脸,在圆脸外发出花瓣形的光芒,如果不是有五官,我还以为刻画的是太阳。 看见这些岩画,我想起了一个人,心情变的复杂而深沉起来。我想起了客死异国的赶匠,赶匠擅长巫术,而这些岩画就是远古时代“巫”的遗迹。 我读过一些宗教史研究地文献,古时东起北海,北至西伯利亚,向西南一直包括蒙古宁夏、甘肃、新疆这广大地区的游牧民族中,曾广泛流传一种原始宗教──萨满教。萨满教没有成文的经典,没有教主,没有神殿,也没有规范的宗教礼仪。但是萨满教徒有非常复杂的灵魂观念,信奉万物有灵。他们崇拜各自氏族与部落的“祖灵”,同时有着广泛的自然崇拜与图腾崇拜。各种神灵、动植物、自然现象都是萨满教举行仪式时膜拜或祭祀的对象。这些岩画应该是古时萨满活动的遗迹。 将萨满称之为宗教很勉强,它就是一种原始的巫祝活动。巫是宗教的来源,但它不仅仅是宗教的来源。医学、艺术、礼仪、律法甚至古老的象形文字都起源于巫,虽然“巫”在当代已经成为一个人们反感或排斥的贬义词,但它却是整个人类文明的起源。它说明原始人类第一次开始意识到“存在”本身也是一个复杂的命题,有了精神灵性。当超出本能的行为之外开始了抽象的思考,于是“人”出现了。 现在我站的这个位置,就是古代萨满祭祀与巫师们的圣殿。以天为庙宇,以地为神坛,以山岳为供案,向世上所有的族类与万物求得灵魂上的沟通,取得精神上的力量。这种力量它存在吗?它当然是存在地!就像我们自己的手握在一起也有一种力量。只是形式不同。远古的信息仍留在这一片山壁之中,难怪我静坐时感觉十分奇异。 你猜我在这满山的 幻面人像中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情绪、愿望、思考!一幅幅怪异的人脸像,线条中有恐惧、憎恶、思念、敬畏、向往、想象、乞求等种种信息。也许一个考古学家站在这里解读不了其中的意义,但我却“看”见了。我突然间进入了一种状态,能够感觉到几千年之前地古人摹刻这一幅幅岩画时复杂的灵魂。虽然那些人早已作古踪迹无处可寻,但通过这一幅幅岩画与我却有了奇异的沟通。我看着山壁的时候。一只手取出了青冥镜,对准这一片岩画。 月光下的岩画倒映在镜面中十分清晰。这时我的身心,手中的青冥镜,面前的岩画已经溶为一体。然后我做了一个动作──将青冥镜倒转过来对准我自己。 如果你站在窗前手举一面镜子对准窗外,镜面中应该是窗外的风景。可当你把镜子转过来对准自己的时候,你看见地只能是自己的脸。如果此时仍然在镜中看见窗外的风景,那是镜子吗?那恐怕是数码照像机的显示屏。世上有没有这样一面镜子,它可以带走镜面中的风景?如果真有地话,就是我此时手中的青冥镜。 我把青冥镜的镜面倒转过来一眼看去,镜面中居然仍是那一片山壁岩画只要我一念不起一意不散,神识不断,可以用青冥镜将它曾经照过的景物“带走”。这是我站在岩画前进入一种奇异状态后突然的感悟,青冥镜从此又多了一项妙用。也许这不是青冥镜地妙用,而是我这个“人”的妙用。我们走过某地看到秀丽山水时。不也能留在脑海中带走吗?用青冥镜做法,只是一种更加直接、更加神奇的方式。真不知道这面镜子有多么神奇!它向我显示地奇迹越来越多。 我神念一收,镜中的岩画消失,仍然是一面镜子的模样,看见了自己的脸。镜中人头发蓬乱满面风尘。自己的样子把自己吓了一跳。这时我的心念一动,觉的满山岩画都散发出来一种信息──有什么危险在接近。我看了看远处一皱眉头,然后转身上山。 我在山岩中隐蔽好身形。一动不动的看着手中的青冥镜。青冥镜中地景象正是夜幕下的阴山口,这是我藏身之前用境子“带走”的场景。在此之前,我还用青冥镜在岩画下制造了一个幻象──我在那里盘腿静坐。镜中的景物很清晰,我甚至能看见微风吹动树叶,也能看见远处有一个人影在悄悄的接近。这妙用真是神奇,它就像一个无需安装摄像头的监视屏。我给青冥镜这种妙用起了个名子叫“携景”。 我既然用圆光镜法术找不到付接的踪迹,那么就用携景之术来守株待兔。我想付接应该已经被我追急了,只要他伤势稍好肯定会想办法来回头暗算我,结果他真的来了!他并没有太接近。隐藏的很好,在十几丈之外就站住了,缓缓抽出了雁翎刀。雁翎刀散发出暗光,却没有任何波动传开。 光怎么会是暗的呢?那是刀身轮廓向外延伸出一圈似有实质的虚影,二尺短刀变成了五尺长刃,却并没有光芒发出。然后他将刀抛向天空,这把刀无声无息的象空气中的缓慢游鱼一般开始旋转。旋转却没有发出风声,然而圆圈中的刀影却越来越多。暗刀越旋越快,已看不清那一条刀身,化成了千万条刀影。 付接这人很阴啊!他出手御刀法力没有一丝外泄,他要将法术的威力施展到极致无法收敛神气波动的那一瞬间给我致命的一击。我已经能看见他的人,就收了青冥镜携景的法术,屏心静气等待他出手的那一瞬间。 突然的,整个山口都被强光照亮了!空中的那一轮刀影炸裂开来,半空中仿佛是明亮的太阳爆发。千万条光刃飞雨组成一片飞射的天罗地网,从各个方向射向我静坐的身形。如果我真的坐在那,此时就算发现也来不及躲避了。可惜我不在那儿! 付接犯了个错误,他如果在出手之前先试探一下,应该能够发现那只是幻影不是真正的人。这种法术瞒不了他这种高人。可惜他没有,他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迹,收敛了所有的神识与精气,只在最后一击的时候才暴露身形。他的反应也很快,攻击一出手立刻发现了不对,当机立断不论是否得手立刻招手收回空中的刀影光轮拦在身前,对准我所在的方向。而此时山上有一道曲折的闪电直劈而来──付接敏感的神识反应救了他一命,因为我一动手施法也不得不暴露。 我这次出手还是自创的神宵天雷,因为早有准备,威力比上一次大了许多。闪电正劈在刀影光轮的正中,将光轮打散了,空中又现出了一把二尺短刀的原形。这把刀定在空中,刀身陡然发亮,就像透明的灯丝,同时发出了一种奇异撕鸣声。我们两人虽然都是暗算,但一动手就是短兵相接硬碰硬,丝毫没有取巧之处。 青冥镜中倒映的山峰恍动,排山倒海般的劈击力量凝聚成扭曲的电束,一波又一波如空中飞射的龙蛇,带着滋滋的尖啸声与摩擦声向付接扑去。付接的雁翎刀不再转动,而是在空中定住,变的越来越明亮,二尺刀身的原形已经看不见了,成了一把光明之刀,刀身的轮廓越来越大,已经变成了九尺多长。这把刀过于明亮,以至于我看不清被法器掩护之后的付接。 现在的形势看上去是我在攻击他在防守,我们俩都没有说话,这是一种均衡的态势。付接并没有化解我的攻击,他那把刀很怪,他将我所有的攻击力量都凝聚在刀身上,越积越多。 第十二卷 山人篇 143回 朝都称天邑,古道识人途 耀眼的光刀不断膨胀,就像一个蓄满水的水库,直到不能承载的那一刻!那时将会有一场大爆发。这场爆发攻击的方向是我还是他,这要看谁先支持不住。 我暗叹了一口气,这人的修为真是了得!他身上有伤,又几天几夜被我追的疲惫不堪,法力仍然如此强悍!说实话,现在我仍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勉强一战而已。怎么办?只有拼身体了,我有金龙锁玉柱护身功夫,不怕跟他拼个两败俱伤。我要炸碎刀影,将我们两人都笼罩其间。 跟他继续耗下去显然是我吃亏,于是我将神宵天雷的法术一收,那明亮的光刀立刻散出带着锋芒的光晕向我涌了过来。这时我大喝一声,青冥镜突然变大了,变成了一丈方圆。不是铜镜本身变大了,而是镜面那明亮的一圈轮廓散开了,我身前就像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强烈的刀光从镜面中反射而出,无比的眩目仍然射向空中的长刀。这把刀所凝聚的力量在一刹那会陡然增加一倍,我和付接谁也控制不住,到时候都会受到法力四射的伤害。 然而此时付接却选择退避了,没有与我直接交锋。他一招手,刀身上的光华突然四散,短刀飞回到他手中,身形向后急退。紧接着惊天动地的一声响,山谷中土石纷飞就像被一颗重磅炸弹击中。尘埃散落之后我们两人地身形都显露出来。在十丈外看着对方。 付接很狼狈,斗法时突然撤法是不容易做到的,但是他做到了。这把刀居然能够散去法力向外激射,我青冥镜反射的力量击在了空处。但付接使出这一招,恐怕消耗也是极大,突然间甩掉一个沉重的包袱不是那么轻松的。我能看出来。他又受伤了,被自己撤法时法力反射所伤,虽然刀光四射中只有一小部分击中了他。 我不太清楚付接究竟伤势如何,但我的情况非常不乐观。我站在那里全身发软,咬紧牙关才能站直身体不露出破绽。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我全部地力量,现在我连动都动不了。如果付接此时选择继续动手,我恐怕很难有好结果。可付接也没有动,我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 “你是谁?为什么?”付接终于用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杀你的人,为了杀你!”我冷冷的回答,尽量不在声音中流露出虚弱的迹象。 付接掩饰不住的惊讶:“我不认识你。我与你无冤无仇!” “付引舆,你还记得修行人的戒律吗?你违反了修行人所有的戒律,犯下了滔天罪行,我有义务诛杀你!” 付接:“义务?现在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在谈论可笑的义务!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如果你愿意就此罢手。可以开个条件。” “条件?当然可以,你就在我面前自我了断吧。”说着话我虚张声势地举起了青冥镜。 付接流露出一丝慌怒之色:“今天你是非杀我不可吗?只可惜最后被杀的恐怕是你!你手中的法器究竟是什么,难道是青冥镜吗?” 这家伙眼神还真不错,连正一门弟子都认不出的青冥镜他居然认出来了。我也不再隐瞒,冷冷点头道:“不错。就是正一三宝中的青冥镜,专收恶魔魂魄!” “青冥镜!”付接几乎是发出了一声惊恐地尖叫,转身就跑。连我都愣住了。看动作他似乎是刚刚恢复气力。原来刚才我们两个情况都差不多,都到了强弩之末,谁也不想勉强出手了,所以都没动在那里没话找话。他恢复的比我快,却没有向我出手,而是跑掉了。看这架势,倒像是被“青冥镜”这三个字吓走的。他为什么会认识青冥镜呢?又为什么会害怕青冥镜呢? 山风吹来,我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才发现一身冷汗已经干了一半。暗叫一声惭愧。又暗道一声好险!付接虽然有伤,但以他的修为如果奋不顾身放手一战,我并非其敌。可是他也许是被这一路追击吓着了,最后又被青冥镜三个字震住了,在能够击败我的时候选择了继续逃跑。我也有了喘息恢复地机会。 这一路之上我的收获很多,虽然丹道未修境界仍在“玄关”,但对于道法的运用却有了许多全新地感悟。继续追下去,也许还会有更多的收获,尤其是青冥镜在我手中变的越来越神奇。我虽然修为不如他,但现在的情况是他怕我我不怕他──咬了咬牙,我决定继续追杀付接! 继续追踪他并不难,因为我们都不可能以前几天那种速度去行走了,都需要好好休养一阵。然而我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因为他改变逃跑策略了,不在荒山野岭中行走,而是转向人烟稠密的市镇。能够看出来付接心态的变化,一开始只在野外疾行,几天几夜奔走数千里,恐怕什么人都被甩掉了,可偏偏没把我甩掉。甩不掉他就想回头干掉我,暗算却没有成功又差点被我暗算。这时候他开始害怕了! 他藏身于普通人群之中,就是想借修行界的规矩来掩护自己。我不可能在闹市亮出青冥镜与他斗法。这个付接,既犯尽戒律作恶多端,到头来他感到害怕时,又利用修行人的戒律来保护自己。这种人可恨,可怜,可杀,不可留! 虽然走地比以前慢了,但速度仍是相当快的。付接偶尔坐公交车,我在田野中神行,一前一后从贺兰山折转南下,两天内到达了陕西省会西安市。 …… 四郊秦汉国。八水帝王都。阊阖雄里閈,城阙壮规模。贯渭称天邑,含岐实奥区。金门披玉馆,因此识皇图。──这是唐中宗李显地诗句,赞美了古长安的雄伟壮丽。十六朝古都气象犹存,又更添了现代的繁华喧闹。高耸的青砖古城墙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我自小一直生活在芜城。那是一座风景灵秀的江南古城,论历史虽然不短,但显然不能与西安相提并论,尤其是规模。从小到大我还没有 到过这么大的城市,一进西安也是眼花缭乱,很多东西都觉地新鲜。但很快就发现了一点不对,街上的有人看见我就像看见了什么厌恶的东西,远远的就闪开了。我有那么讨人嫌吗? 路过一家商店的橱窗我自己也笑了。橱窗反光中的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是个标准的叫花子形像,比我第一次见到于苍梧的样子还要破烂。我都认不出我自己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笑吗?我想起了于苍梧。我兜里的海天谷掌门令牌就是要交给于苍梧的。想想我现在地身份,正是暂摄海天谷掌门之位,结果搞的跟于苍梧一样了。看来我得注意点,否则弄不好会让收容所给收进去了。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身上没带钱,连证件都没有! 如果在山野中倒没什么。可是一进入西安这样的大城市就太显眼了。付接的倒霉像比我好不了多少,但他一到西安就有了落脚地地方。在两条七弯八扭老街巷的交叉口,有一栋与成片民居相连的三层小楼,挂着外地某机构驻陕西办事处的牌子。付接一到西安就进了这个地方,再也没有出来。情急之下他也不怕暴露自己的秘密据点了。 付接又犯了一个错误,他现在地身份是国家安全部门秘密的通缉重犯,不应该这么不小心将重要的据点暴露给官方地人。他和我交过手。大概也没想到我这种“高手”会是政府机构的特别行动人员,以为我和谭三玄一样是出手卫道的修行高人。可我偏偏也是半个政府的秘勤,我的名字就在他偷走的那份名单上,不过我没告诉他。 现在只要我打个长途电话,相信不久就会有武装人员包围疏散这个地区。但我没有这么做,因为这样太危险了!不是我有危险,而是附近无辜的居民百姓有危险。这一片地区建筑比较老旧也不高大,可人烟密集繁华,可以算是当时西安古城的一个特色。那栋小楼周围建筑与道路分布复杂。恰恰又是附近的制高点,发生冲突很难控制。顽抗、逃跑、挟持人质都有条件,再有几个训练有素地狙击手那么强攻的武警会死伤惨重──付接手下可能有这种力量。 城市中不能展开军队或用炮击、炸弹,如果真动了这些造成的生命财产损失可不使一点半点,那我石野的罪过可就大了。再说情况一乱,付接可不是好对付的,普通武警甚至一般的修行弟子很难制服这个人。我的首要目标就是付接,不想节外生枝,其他的以后再说。付接半天不出来,我用了一个最原始的无赖办法──堵门! 我就在街口对面的人行道旁坐了下来,抱着胳膊背靠一棵大树闭目养神。我的举止在付接看来过于张扬了,他一定在疑惑我为什么如此有恃无恐?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然闹市不可公然斗法,让他心神不定也好,早点离开这个地方我也有机会。我本来就象个叫花子,在路边这么一坐还真成了个要饭的。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往我身前扔钢蹦和零钱的,一下午我总共赚了五块三毛。 当然也有心术不正的“好心人”。我一直将青冥镜大模大样的放在腿上,在别人看来就是一面破旧的古铜镜,但付接如果在远处偷窥一定知道这是什么。我感觉他害怕青冥镜,所以我故意亮了出来。有一位五十多岁,戴眼镜穿羊绒大衣,看上去很有学者风度的男子在我身边停下脚步。他问我破铜镜在哪拣的,卖不卖? 闲得无聊我也逗逗他,问他开价多少?他开价五十。五十块当然太少了,我摇头不答应。后来他缠着我不断加价,一直涨到了八百,还说是看我这个要饭的可怜才特意多给了这么多钱,其实我这面镜子顶天只值二百云云。青冥镜只值二百块我一头撞死算了,闭上眼睛不再理他,也不听他继续说什么,这人叹着气恋恋不舍的走了。靠!他走的时候居然一毛钱也没丢给我,不是可怜我这个要饭的吗? 这人走了之后不久来了几个贼眉鼠眼的闲杂人等,硬说他们也是叫化子,这一片是他们的地盘。我在这里乞讨冲了他们的场子,要意思意思才行。我不想和这种人生什么事端,把刚刚别人丢的零钱都给了他们。可他们不象是来要零钱的,说着说着就要抢我的青冥镜。我没管他们也没动手反抗,任由几只手一起抓走了青冥镜。 紧接着就见几个人捂着手惨叫,青冥镜也掉到了地上。另一个刚才没抓着的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傻乎乎的伸手又把镜子拣了起来,然后也是一声怪叫脱手扔掉镜子。镜子落地滚了几圈,在我身前一跳,又安安稳稳的躺在我的腿上。那几个家伙不凶了,象见鬼一样鼠蹿而去。我御器之时发真火之力,青冥镜外层的虚空在一瞬间可以变得比烙铁还烫,普通人冒冒失失用手去抓不烫熟一层皮才怪! 不知道躲在小楼里的付接有没有在远处看到这一幕,但是路边开风味小吃店的一位大姑娘却从头到尾看见了。这是一家门脸很小的饭店,柜台占去了一角其他地方总共只放下三张小桌。小店只卖几样东西──泡镆、肉夹馍、臊子面,店里只有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这样的小店也用不着请更多的伙计。我坐的位置就在这家小店门外,一开始她见我坐在这里皱起了眉头,但是没有说话。 (提一个问题:石野追踪付接,从天山以西一直追入西安城,大致走的是哪条路线?这条路在历史上可是大大有名!石野是倒着走回来的。付接碰到石野这种人,也算是倒血霉了。) 那个男人走过来要买我的古镜时说的话,女子听的一清二楚。听到开价八百我不卖,她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很好奇的打量了我好几眼。后来几个混混走过来,她的神情很是厌恶,一直退到了小柜台后面。几个混混缠上我,她也在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眼神很有几分为我担忧的意思。等到那几个无赖抱手惨呼而去,她的脸色变了,变的十分好奇,还偷偷笑了。我虽然坐在那里看上去漫不经心,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的一举一动我都注意到了。 几个混混走了之后,女子从小店里走了出来。她走到我身前看了我几眼,弱弱的问了一句:“要饭的,你饿吗?……要不要来一碗面?” 我摆了摆手,意思是我没钱,刚才那点零钱也“上交”了。她却没说话,转身回到小店,时间不大给我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她弯腰把面放到我身前,尽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吃吧,不要你钱,反正今天的面也做多了。” 我的辟谷功夫已经相当精深,风君子曾罚我三个月不吃饭也没怎么地,而现在不过一个多星期没吃而已。但这一碗面放在前面,感觉不是饿,而是谗!闻到那香辣的味道我就有了食欲。既然坐在这里像个叫花子,那就没有不要饭的道理,我说了声谢谢端起碗来拔起筷子就吃。这种面我以前没吃过。擀地特别宽,又酸又辣的浓汤味道也特别香。也许是因为一个星期没吃东西了,感觉这一大海碗香辣可口的臊子面味道比解金裹玉丸还要好。 我三口两口就连汤带面下了肚,吃完了也在感叹难怪──风君子说有吃有喝还辟什么谷?真香啊!我吃的太快了,吃完的时候那女子站在我身前还没有走开。我有点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来把空碗还给了她。见我这样狼吞虎咽吃了一大碗面,她有点想笑又忍住了:“你真是饿了。我再给你来一碗吧。” 她转身进店不久果然又给我端来一碗面。既然吃了第一碗,这第二碗我也不客气了,接过来就站在路边又吃了个碗底朝天──真丢人!就是个典型地、饿坏了的叫花子。这一碗吃完后,那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主动又给我端来一碗。这面的口味很重,香辣中带着微酸微麻,真是吃完了还想吃,只要肚子能装下。……当我吃到第四碗的时候,那姑娘看我的眼神又变了──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的溜圆。一个人能吃不值得奇怪,但如果太能吃了也成了一件稀奇事。这种大海碗普通人吃一碗就足够了。我居然吃了四碗,看那意思还没够! “你慢点吃,面条还有,你别撑着了!”姑娘终于忍不住小声劝我。 我放下第四个空碗笑道:“多谢了,不吃了。其实我不是饿。而是你做的面条太好吃了。……我在这里坐了一下午,是不是打扰你做生意了?” 姑娘微嗔道:“你还知道啊?你就这么坐在我门口谁还愿意进门?眼看就到晚饭点了,我要出来摆桌子,所以才想请你吃碗面──再打发你走!” 原来这地方的小吃店一到饭点往往把几张桌子都摆到门外,也就是路边的人行道上。看来我确实耽误人家做生意了。赶紧说了声对不起准备换个地方,不能总堵着小吃店门口。那姑娘却叫住了我:“要饭地,你跟我进来。我有东西给你。” 嗯?给完面还有东西,她怎么对我这个叫花子这么好呢?我摇头道:“面条我已经非常感谢了,别的东西就不敢要了。我换个地方,不耽误你做生意。” “要你进来你就进来,你吃了我四碗面条,一句话都不听吗?”那姑娘有点不高兴了,说话中不自觉的语气比较冲。 中原一带的女子脾气确实不一样,要我进去我就进去吧。这姑娘是个普通人,小吃店里也没什么埋伏。这我早就用神识探察仔细了。跟她进了小小风味店,她从柜台底下拿出了一套男人的衣物扔给我,然后指着后面不大地小厨房道:“你去后面换了,看你身上的衣服破的,肉都露出来了!” 原来她还要给我衣服,我越发奇怪了。她一直叫我的要饭的,我也逗逗她:“我这一套是叫花子地工作服,如果换掉了还怎么要饭啊?” “别骗我了,你根本不是叫花子!”这姑娘倒是口直心快。 难道我有什么“破绽”吗?我好奇的问她:“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都看你一下午了,叫花子哪有不主动伸手要钱地?你在我门前坐了一下午也没跟我要钱,也没跟路过的要钱。还有,你衣物虽然破,可是脸上手上一点都不脏!……你肯定不是要饭的,有什么事落难了吧?人都有落难的时候,我这开小店的也帮不了你什么,吃饱了再把这套干净衣服拿走,这里还有五十块钱。” 我没当过专业乞丐,确实不太像。这姑娘是个好心人啊,给吃的给衣服还给我钱。我把衣服接了过来,却没有接她的钱,道谢之后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别忘了我还打扰了你一下午生意。” “你不用谢我,我还要谢谢你。能看出来你不是一般人,虽然我不太清楚刚才发生什么事,我也知道你教训了那几个家伙。……那几个人,是这一片的街痞无赖,经常欺负外乡讨生活的。他们偷东西、敲诈、拎包、调戏女人什么都干,这几天还常常来骚扰我,你刚才帮我出了一口气。”她说到这里眼圈有点发红了。 原来是这样啊。听到这里我暗中一扣青冥镜。青冥镜中有一股热流旋转,我感觉那几个人并没有走远,就在几条街外。我暗中一施法术,就听几条街外又传来此起彼伏连声惨叫。怎么回事?那几人刚才被青冥镜烫伤地手突然间又 是一阵剧痛,皮肉之间冒出一股焦糊的青烟。 这种法术是我刚刚领悟的──青冥镜伤人之后,只要人还在我神识所及范围之内。可以施法继续攻击。如果对付高手,可能没什么效果或者只能用来追踪,但对付这样的地痞流氓要命都够了!我刚才并没有和那些人多计较出手也不重,怎么突然之间心又变狠了呢?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些人欺凌弱小,连一个街头落魄乞丐的东西也要抢,一旦有了机会还有什么坏事做不出来?这姑娘是个好人,显然也遭受过他们的调戏,这种人其实不比付接好多少。所区别地就是他们没有付接那么大的势力与神通,一旦他们有了,恐怕比付接更坏。君子不罚未恶之恶。我不能杀他们,但可以废了他们。 远处的惨叫姑娘也听见了,用疑问的眼神望着那个方向,我笑着对她说:“不用看,他们在很远的地方。你放心。以后这几个人不能来欺负你了。他们的手,今后吃饭穿衣服还可以,和人动手是万万不能了!”说完我心里也很高兴,不是因为我惩罚了坏人,而是我又领悟了青冥镜一项妙用。我把这种法术叫作“追伤”。 姑娘看着我,张大了嘴似乎被我惊呆了,好半天才说道:“你真不是一般人。今天我遇到神仙了吗?你倒底是谁?” “我就是个过路的,小时候练过几手功夫而已,你也不用太吃惊。……这衣服是谁的,你老公的吗?” 姑娘的脸有点红了:“我还没找婆家呢,这衣服是我爹地。这家小吃店就是我爹和我两个人开的,现在他生病了,就剩我一个人张罗。在这西安城里讨生活也不太容易。但总比呆在家乡好。” 聊起来这姑娘又不着急让我走了,反而拉着我说起话来。她叫陈雁,陕西米脂人。一年多以前和父亲一起到西安来打工的。他父亲先出来两年,在几家饭店做过帮工,学了一些小吃手艺。后来攒了些本钱就开了这么家小店,把女儿也叫出来在小店里帮忙。他父亲最近病了,好像病的很重,到医院检查据说手术费要两万。陈家父女没这么多钱,老爹一直拖着硬抗不肯治,这几天小店就剩陈雁一人。从她零碎的话语中我只听出了这么多,看来她是好久没有找到人聊心事了,和我这个陌生人都说了出来。 看见陈雁可能想起一句古诗“长安水边多丽人”,听说她地来历后又想起了一句俗话“米脂婆姨绥德汉”。她虽然不是千娇百媚,模样身材倒也长的端正,皮肤红润细腻,也是小家碧玉的模样。只是在这个小小饭店中操持多了几分风尘疲惫之色。难怪那些个地痞混混会上门来调戏。我不能在这个地方多待了,否则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闲聊一阵之后起身告辞,将她送我的那套男装拿在手里。陈雁似乎还有些不舍,一直送我到门外。 出门的时候正好有一辆银灰色地雪铁龙骄车开来,路边有个脏水洼,骄车也不避让直接开了过去,溅了我半身脏水。紧接着骄车在不远处一踩刹车停下,一个油头粉面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挽着个妖艳女子下车而去。那男子还对我和陈雁很不礼貌地打量了几眼,嘴里不干不净的说道:“一朵野鲜花插一堆烂牛粪。”说完搂着女人钻进了一条胡同。他说的声音虽然小,但我听的清清楚楚。 离开小吃店门口,我想换一个陈雁看不见的街角继续呆着,绕着那栋小楼转了半天,迎面走来一个人。这人我很面熟,而他显然是认识我,走到我身前抱拳低声道:“石真人好,终于找到你了!在下海天谷弟子杜苍枫,奉谭掌门之命来助你一臂之力。石真人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在下。” 我微微吃了一惊随即认出了他,他就是谭三玄身边的弟子苍枫,我在吐鲁番城外见过一面。他这么快就赶到西安了?我心念一转微微一笑:“原来是苍枫啊,好啊,太好了!我追付接这一路,你看现在身上狼狈的。你有落脚的地方吗?我想洗个澡换身衣服。” 杜苍枫:“有,海天谷在西安城有个临时落脚地点,请师叔随我来。” 我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你还是跟我走吧,我开车,你指路。我们去你落脚的地方。” …… 我开着一辆银灰色地雪铁龙骄车,杜苍枫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指路,很快来到一处宾馆。这宾馆不大不小,勉强算是三星级标准,苍枫单独给我包了一个四楼走廊尽头的房间。下车之前我已经在车里换好了衣服,是一套笔挺的西装。我为什么没有穿陈雁给我的那套?因为我在汽车的后坐上发现了更好的,也正好合我的身。显然是车主人刚从干洗店里取回来的,要是再来一套内衣、一件衬衫、一双鞋就更好了! 我在训练营里学过偷车和开车,也正好有个不长眼的家伙把车送到我面前,我不开走的话岂不是太客气了!当时的汽车门锁很好开,只要知道原理用御物之法拨动锁璜就可以了,像我这种修行高手连撬都不用撬。杜苍枫也没看出来破绽,还以为这车就是我开来的。我这么做是不是违反戒律了?──以神通偷东西! 也不能算,我这不是偷,是征用!我们的行动准则上有这么一条,执行任务时根据情况可以灵活掌握行动方案,也可以临时征用民间的交通工具──汽车等!否则还学偷车干什么?我现在的身份不仅是修行人,也是秘密机关的特别行动人员,我追踪付接本身也是任务的一部分。我先把车开走应付这个突然出现的杜苍枫,以后再叫古处长这些人去善后吧。 第十二卷 山人篇 144回 洁身不姑恶,投桃报琼琚 车中副驾驶座前面的物匣里发现了半打避孕套,我撕了一片下来在手里捏了半天才明白是什么东西,看包装还挺高档的。后备箱里有名烟名酒,还有好几盒护腰强肾的补品。有个礼品盒里塞着个信封,信封里不多不少有两万元整。我也不客气,将信封拿走了。杜苍枫问我有什么吩咐?我就吩咐他去给我买一套内衣,一件衬衣,一双鞋。不过我没给他钱,因为这两万块我另有用处。 我在宾馆卫生间假意洗漱的时候一直就将青冥镜放在洗手台上,镜子里的场景就是门外的走廊。我为什么会离开那栋小楼跟着杜苍枫走?因为我猜到付接想干什么!他想暗杀我。我在小楼外离去时曾发现三楼某扇窗户里有很特殊的反光,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是狙击手的瞄准镜,有人在调试枪支。一般人离那么远是看不见光线较暗的房间里的,但是我视力特殊。 杜苍枫出现在这里恐怕不是谭三玄派来的,而是付接派来的。谭三玄早就私下里警告过我他的门下弟子有人投靠付接,暗中背叛师门助纣为虐。我和付接这一路的追踪十分隐秘,行程也是极快,我不可能有机会通知任何人,如果有人通知杜苍枫只可能是付接。我刚到西安,杜苍枫就来了,而且就出现在那栋小楼外,显然不正常。 杜苍枫在车里给我解释他是奉谭三玄之命传送江湖令地。恰好到了西安他又恰好知道付接在西安有个秘密据点,就来探察一番,结果就碰到了我。他说我就听,只是没敢相信。付接会逃到西安恐怕杜苍枫事先是知道的,而且付接到了这里之后大概也不想再逃了。有了手下,借着城市的掩护。他想干掉我。面对面他已经有点怕我了,但可以用别的手段。 我洗完澡,看见杜苍枫拿着衣服走到门外按门铃,表现没什么异常。放他进来我换好新衣服,想了想还是最后确认一下,不要误会了好人。杜苍枫要和我商量如何去对付付接,我坐在床上拿出了海天令牌对他道:“苍枫,我以海天谷暂摄掌门的名义命令你,立刻南下赶到芜城。将付接的恶行以及我追杀付接到西安地事情禀报正一门,你现在就动身。” 杜苍枫摇头:“师叔。海天谷已经另派弟子去南方传江湖令了,我只负责中原一带,江湖令已经传出去了。我还是留在石师叔身边,一起追杀付接那个恶贼。” 我看着他又说:“既然如此,我命你立刻反回大漠向谭掌门复命。告诉他杀付接我已胸有成竹。谭掌门身上有伤,你应该回到海天谷协助同门清剿付党余孽。” 杜苍枫还是摇头:“掌门在我临行前特意告之,如果遇到石真人就留在你身边,协助你下手。你一个人面对付接太危险了,我一定要帮忙。” 我暗中叹息。如果谭三玄要派人协助我,在高昌古城外就会告诉我了,何必等到现在杜苍枫来主动请缨?我又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谭三玄师兄将海天谷掌门令牌交给我。海天谷弟子都归我节制。我现在命令你立刻离开西安,这是师门之命。” 杜苍枫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石真人,你不是海天谷弟子你不知道,我有好几个至交同门死在付接手上。我一定要报仇,你就让我留在身边吧!……我对西安熟,对付接在这一带的活动也熟,就让我帮你吧。” 他这么说,我就不得不对他下手了。我虽然不在什么修行门派中,但我也知道修行门派的门规是很严格的。师门之命哪能这样讨价还价?他一意如此肯定就有问题,却偏偏做出这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笑了笑:“既然这样你就留下来吧,我也好有个帮手。我现在饿了,你对西安很熟,就领我出去吃顿饭吧?” 杜苍枫的样子好像松了一口气,立刻客客气气的要领我出门。他站起来转身的那一瞬间,我无声无息一掌砍在他的后脖子上,这是三十六路擒蛇手中的截筋手,他身子一软就失去了知觉。尽管是修行人,以他地功夫我这么近身偷袭简直是十拿九稳…… 当杜苍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而我坐在床头的一张椅子上冷冷的看着他。他掩饰不住地惊慌,却又装作很不解的样子问我:“石真人,我这是怎么了?你又为什么要这样?” 懒的跟他扯皮,我如果以石真人的身份。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干脆直接攻心:“杜苍枫!我告诉你我的身份。其实我是政府派来围剿付接地特别行动小组成员,代号石头。我现在怀疑你与恐怖分子付接有勾结的嫌疑。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我只是想把你送到情报部门接受调查。如果调查结果你是无辜的自会放了你,如果你有罪,不用我说,你恐怕回不来了。” 一席话把杜苍枫说傻了,瞪着眼睛看着我没反应过来。我一看效果不错,又趁热打铁道:“我既然敢对你下手,就有把握。海天谷弟子中出了你这种叛徒,我们情报部门在付接身边也有眼线。早就知道你是付接地秘密手下之一,没想到你今天送上门来。想帮忙是不是?那你就帮我一个忙,等我送你到了地方,就把你所知道的老老实实都讲出来。……我在西安不是一个人,我背后有国家机关。” 杜苍枫这时候才愣愣的问了一句:“你究竟是石野还是……?” 我冷冷答道:“我就是石野。芜城地石小真人,同时也是政府的秘密行动人员。你不也一样吗,既是海天谷弟子又做了付接的手下。像我这种人做事会用什么手段你应该是清楚的,所以我们就好沟通了……” 出门的时候我怀里多了一份名单,那是杜苍枫写给我的,关于他所知道地海天谷弟子投靠付接的名单。这人果然是个软骨头。能被付接收买也能出卖付接,我没费什么劲他就把名单写出来了。写完名 单之后我杀了他,而且下手干脆利索──因为我在名单上看见了于苍梧的名子。 叛出师门虽然为修行界不齿,但在市俗中不是死罪。七叶叛出师门,后来终南派还是原谅了他,并没有继续追究。风君子被逐出师门那是门规所限迫不得已,也没人能说他什么不好。但杜苍枫不一样,暗中背叛师门勾结邪魔,残害同门以及无辜百姓──这就是死罪。按照世间的法律或者海天谷的门规都该杀。 尤其让我感到生气的是,死到临头他还不忘陷害于苍梧。这份名单是真是假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于苍梧是绝对不会背叛海天谷的。他想借我之手除掉谭三玄身边最得力的弟子,那么海天谷今后就无人能在西北一带与付接对抗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妒忌于苍梧的修为,还是嫉恨谭三玄将掌门之位传给于苍梧? 我没有留下他的遗体,青冥镜中又炼化了一个恶人地元神魂魄,杜苍枫的下场与日本伊谷流门主小林归郎一样。青冥镜的这种法术是如此阴毒。炼化元神之后这个人等于形神俱灭。如果他不陷害于苍梧,我也许仅仅就是杀了他而已。经过异国戈壁上那惨烈的一幕,我的心神恢复平静后心性也改变了不少,至少我明白了纵恶等于为恶。 另一件事杜苍枫也骗了我,那就是狙击手地位置。他供出了有狙击手在预定位置想袭击我。他说的位置倒也没什么不对。走出这个宾馆之后,穿过一条幽暗僻静的胡同,对面的一栋楼顶上确实有一个狙击手。但他只说了这么一个。漏掉了另外两个,侧面建筑的制高点左右也有两个狙击手,形成地是交叉射击角度,让我躲都没有地方躲。他能说出一个狙击手的位置,就证明我没冤枉他。他跟我打埋伏说明他心里还有幻想,我死了之后他就安全了!可惜,我出门之前就杀了他。 三个狙击手都开枪了,交叉射击都打在“我”的胸前,我甚至只听见消音器中发出地一声枪响。确实是训练有素。射击一个行走中的人,不同角度的子弹都穿过了心脏。然而他们立刻发现这个人并没有倒下,因为那不是“人”,是我用青冥镜制造出来的一个幻象。从着弹点以及弹道我就可以判断出这三个人的位置。 发现不对,三个狙击手立即撤离。我左面楼上的那个狙击手刚刚摘下瞄准镜后脑就挨了一击晕了过去。我右面的那个狙击手刚把枪拆开装好转身,迎面就让人一拳打倒了。我正对面的那个狙击手比较走运,他已经下楼了,走入一条阴暗的小巷。然后脚下一绊,重重地摔倒在地,紧接着被人提了起来。 我没有杀这三个人,这天晚上,西安某个十字路口出现了非常怪奇的一幕。三个穿着紧身衣晕迷不醒的人都背着一支电影电视里才能看见的狙击步枪,像排队一般被人高高的挂在三个路灯杆上。市民很快就发现了,警察也立刻就到了,大队人马封锁了这个路口,并且从消防队调来了云梯车。 我在远处观看了这一幕,这是我惩罚他们的手段。仅仅是他们背后的狙击枪,在中国这种法制环境下已经足够让各部门查个底朝天了。而且我也在告诉他们的同党──不要得罪我,也不要继续替付接卖命,否则下场是你们想像不到的。我把他们公开挂在闹市,没有人能够去救,也没有人敢去救,这也是一种心理上的震撼。当然我并不是什么其它的惩罚都没有,我切断了他们每人右手食指的第一个关节,那是他们扣动扳机的地方。谁叫他们对我开枪?而且枪法还那么准!做什么不好去做暗杀狙击手,而且是替付接这种人卖命! 做完这一切我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似乎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了──杜苍枫已经见过了付接,那么付接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他知道我是石野也没什么,偏偏他手中的那份名单上有我的名子!那么他现在一定能够猜到我可能是政府机构派来的,他不会继续留在西安,还会逃走! 原因很简单,他如果派手下对付我一个人可能很容易。但如果我能调动官方的力量,在这西安城内他那伙人马无论如何不是对手。虽然我怕伤及无辜没这么做,但付接不会这么想。幸好我反应的快,付接此时已经放弃了据点,也没带其它任何手下,孤身一人走了。这次他选择坐火车,坐的是夜里从西安开往上海的特快列车。 …… 喧闹了一天的街道已经渐渐安静下来,小小风味店最后一位客人也走了。陈雁正准备关门打烊,心里还在想着下午碰到的那个奇怪的人。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她本能的招呼道:“先生,吃点什么?肉夹馍已经卖完了,只有臊子面了。” “我来不及吃面了,这个给你,拿去让你爹看病吧。……还有一句话你千万要记住,这几个星期你这店就关门吧,千万不要开业,在家好好待着。最近这里恐怕会不太平!” “怎么是你?”陈雁这才认出进来的人是我。 “怎么不能是我呢?我赶时间要走了,东西拿好,千万记住我说的话。”我不等她反应过来,将一个报纸包的方块放在了她的手里,转身离去。陈雁打开报纸发现里面是整齐的两叠钱,不多不少正好两万块!她惊呆了,追出门去却已经找不到我的身影。 办完了陈雁的事,我追着青冥镜中残留的一丝感应,来到了西安火车站。这个地方人多且鱼龙混杂,有小偷看我衣服穿的不错又是一个人,凑过来不知趣的要下手掏兜。我已经没时间跟这些人计较了,分开人群快步前行,那几个扒手眼前一花我就过去了。“百忙”之中我还找公用电话打给了古处长。古处长有一条专线,二十小四时有人接听。就算他不在也会有专人记录,如果情况紧急会立刻联系。 接电话的居然是古处长本人。我说的很简短,报完代号与口令,就汇报我在继续追踪百合行动的一号目标,在西安发现了他的一处秘密据点。我告诉了古处长据点的地址,顺便还说我征用了一辆车已经扔在路旁,还将三个暗杀我的狙击手挂在了路灯杆上。然后我报告一号目标正准备离开西安,我要继续追踪。说完不等他多问我就挂了电话。 电话里,古处长听见我的声音情绪很激动嗓音甚至都有点发颤。我知道为什么,他以为我已经死了。像我们这种行动,如果任务失败队员联系不上就按失踪处理。失踪期间不通知家属,如果两个月内仍然联系不上,那就按牺牲处理了。到时候古处长就不得不派人到我家去送抚恤金,那还不把我父母吓坏了!失踪两个月就确认牺牲这个规定和其它部门不一样。其实像这种任务如果失败了,队员失踪几天之内联系不上,肯定是凶多吉少了。所以我一定要让古处长知道我还活着。 放下电话转身走向候车大厅,突然有一种奇怪地感觉从地面传来。我就觉的齐腰以下的空气变的粘稠接近于凝固,步子迈不开,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阻挡我前进。有修行人与我出手斗法!而且此人修为不俗。在拥挤的火车站广场中施法不露痕迹,只有我一人能够感受到他地法力纠缠。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右侧不远处,那人也在看我。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触碰,仿佛要擦出一丝火花,那人就觉的眼珠隐约酸痛。等他再定睛观瞧时,我已经摆脱地上传来的法力束缚站到他的眼前,手里拿着一面隐隐发光的铜镜。这个人的反应挽救了局面,他的话阻止了我已经蓄势待发的伤人法术。只听他用又惊又愧的声音道:“石真人,怎么是你?” “你是谁?为何为付接那种恶魔卖命挡我去路?”我压低嗓音沉声道。 “误会。这真是误会,我不知道是石真人你!在下河洛派晚辈弟子谢长权,忘情宫之会见过石真人。……刚才有个朋友托我阻止一个跟踪地人,居然是石小真人。这事说来复杂,我不方便解释。师叔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人着急的时候脑筋转的也快,他不方便解释我立刻就替他解释清楚了:“谢道友,我追踪的那人是个恶贼,他偷了一份政府的秘密特别行动人员名单,你地名子和代号也在上面。……你放心。我此去就是要杀了这个人并追回名单,保证不会泄露你的身份。” 我看他的神情不太像是付接的同党,而且上来就自报家门。认出我还觉的很尴尬。我马上想明白了一件事──付接手里有那份名单,那么西安如果有修行人也有与我一样地特殊身份,他一定能知道。他点破这些人的身份托他们办一点“小事”的话,为政府机关做秘密工作地修行人一般不得不答应。谢长权可能是我的同行,但是他不认识付接,付接突然出现点破他的身份要求他在火车站前把我缠住,这就是前因后果。 谢长权惊而变色,说了一句:“石真人,你怎么知道……?” 看他的反应就证明我判断对了。打断他的话道:“我什么都清楚,以后你再去问你的上级。现在不论从修行人角度还是你秘密的身份的责任,请你立刻配合我行动。刚才那人上哪去了?” “他上火车了,往上海的,马上就要开车了!” “来不及买票进站了,你立刻想办法把我带到站台上,我要上火车。”我发现他穿着一身铁路工作人员地制服,看来就在火车站工作,是一个在世间修行的河洛派弟子。付接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利用同行来对付我是一招败笔,因为谢长权认出了我,而我也及时把话说明白了。我感觉此时此人心里已是相当慌乱,有些办法只是临时应付考虑的不周全。 谢长权不经过检票口把我送上了站台,我在火车关门前的几秒钟上了车,当然也没有买票。谢长权没来得及跟关门的乘务员打声招呼车已经启动了。乘务员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突然跳了上来,再回头看却没有人影,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我能感觉到付接也在这辆车上。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但是不久前在贺兰山中他又受了一点轻伤,尽管不重但毕竟被青冥镜的法力波及。火车这种地方我是没法和他动手的,只要他不下车我只能等着,他也不可能永远不下车。追踪变成了一种等待,等待火车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付接也许还不知道我已经上了火车。 没有票当然就没有坐位,但西安是始发站,而且又不是出行旺季,我走过一节硬坐车厢就找到了空座。当时的火车一节硬座车厢一共有118个座位,靠近厕所最后那九个座位也就是110号到118号车站是不售号的,属于中途上车的散座。我就坐在这样一个靠窗的座位上,趴在那里装睡。付接所在的位置应该离我有一节半车厢远。 火车停靠了两个中途站之后。渐渐地坐满了,我身边也全是人,车厢变的很拥挤。我一直在埋头装睡不想让任何人看清我的面目,夜间到河南洛阳时却不得不被人吵醒了。我以为是查票的,结果不是,是一伙来抢坐位的。乘务员和乘警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一站上来了五、六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一上车就盯住了靠近厕所地这九个无票散座。 这几人中有一人掏出一本蓝皮证件晃了晃,自称是列车段工作人员,要出售“茶座”。将这九个座位上的人都赶了起来,也包括我。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顶了几句嘴,有两个人上去就把他从座位上拎起来推到一旁。看着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车厢里其它人也都闭了嘴。我很生气,我伸手可以让他们全爬下,但那样的话势必成为惹人注目的焦点,保不齐出现其它的意外情况。还有重任在身不想节外生枝。我选择了忍。真气人!我在西安穿的破破烂烂的有地痞欺负我,现在火车上穿着整整齐齐的西装还有流氓欺负我。 把人都赶起来之后,他们身后有一批刚上车地乘客坐到了这些坐位上,交了所谓的“茶座费”,三十块钱一位。交钱之后这帮乘客开始拿出烧鸡烧鸡啤酒之类的吃喝起来。而那伙“列车段工作人员”又去了别的车厢继续卖“茶座”。 我看出来了。从洛阳新上车的这帮人是花钱买座,有“专业人员”替他们赶人找座。在这个很多东西都成为商品,可以用金钱来交换地年代,也可以公然花钱雇流氓欺负别人。这些人看上去并不是什么歹徒,也许就是你我身边普通的街坊同事。他们自己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在为恶。恶人是驱走散座上其它乘客的流氓,他们花钱买了座就心安理得的享用。 钱是好东西,可以花钱为自己找乐趣与舒适。但如果建立在欺凌他人的基础上则是不应该地。我心里这么想,也就忍不住动手了──我偷了这些人的钱。 啤酒喝多了总要上厕所的,而我没了坐位只能挤在厕所门边地过道旁。这些人来来回回的上厕所,进去的时候我伸手将他们的钱包拿出来,出来的时候再将钱包还回去,只取现金不动其它。不多不少人一拿了三百块,总计两千七百元。既然这些人愿意付钱给流氓欺负其它乘客,那么我就用十倍的代价让他们去补偿。 然后我又悄悄的在与我一样被赶起来的那八个人的口袋里各放了三百元,自己留了三百。我上车时兜里已经没什么钱了。那两万块给了陈雁,我兜里只剩下四十几块钱零钱,就这四十几块零钱还是陈雁给地。陈雁给我那五十我没接,可是她又放了五十块在那套衣服的口袋里,我走了之后才发现。在车站打长途电话的时候花了几块。 火车过蚌埠的时候,那伙人各个车厢的“茶座”卖完了,又呼喝着下车。这一站停的时间比较长,我也悄悄下到了站台。看见刚才那个亮蓝皮本的流氓走过站台,与一个乘警擦身而过时悄悄在他的兜里放了一小叠钞票。刚才车厢里看不见乘警,现在有乘警下车在站台上出现了。我也走了过去,装做走路不小心接连碰了那两人一下,然后赶紧道歉。 上车的时候我兜里又多了两千多块还有一把枪。那个流氓和乘警身上的钱我是一点没客气全拿走了,还顺手摘走了乘警的佩枪。那流氓显然是那伙卖座者的代表,而那个来收钱的乘警显然是代表列车工作人员来拿好处的。钱没了我看他们怎么跟同伙解释?我虽然不是鬼精那样的神偷,但在训练营中也和他学过几手,以我现在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偷普通人的东西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火车重新启动开到郊外田野后,我进了厕所。把手枪拆成零件,和五发子弹一起一件一件的丢进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各个水溏中。这把枪是找不回来了,而一个警察莫明其妙丢了枪意味着什么我也很清楚。他的前程可能就此毁了,而那种警察本就不该有什么前程。 我做这些事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带着微笑,我想起了远在芜城的风君子。如果风君子遇到这些事情会搞出什么花样来?十有八九他也会这么做,我是在学他吗?我以前可没偷过东西,今天是大开偷戒了!我记得风君子偷过尼姑的灵签,偷过和尚的蒲团,还偷过道士的锁兽环。 一路无话,火车过长江经南京折转向东朝上海飞驰而去。付接似乎一直很老实,没什么动作,我渐渐也就有点疏忽了。火车从无锡站发出之后,驶到市郊我突然查觉到付接不在车上了,他正朝南逃去!这老小子居然跳车了,难道他发现我在车上了?很有可能,我在蚌埠下站台的时候他也许在车窗里看见我了。 他跳车我也跳车!扫开旁边小茶桌上的啤酒瓶和烧鸡,拉起最近的车窗跃下了火车。空中翻了个跟头双脚落地,向侧前冲了两步又打一个滚站起,人没什么事,一身新西服弄脏了还破了几个口子。不知道火车上众人会发出怎样的惊呼,我站稳的时候火车已经走远了。 在铁路边祭起青冥镜,却找不到付接的踪影──他已经走的很远了。他逃跑的方向是南边,我也向南追。追着追着又能感应到他,这说明我追对路了。继续追到太湖岸边的时候,付接的踪迹又找不着了! 面对着黄昏中的万倾太湖烟霞,我四顾茫然。付接能去哪里?他下水做王八了?我看着晚霞中的湖光,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他要去的地方。无锡往南,沿太湖岸边而下,不远处就是淅江湖州。我对付接的资料所知不多,但恰恰知道他是湖州人,他这一路南下是想回家乡吗?那个地方他一定熟悉,可能也有很好的藏身处,弄不好还有秘密据点和手下。 可不能还让他像在西安一样得到喘息与反攻暗算我的机会,一定要抢在前面截住他!于是不再寻找付接的踪迹,在公路边拦了一辆车,以两千块钱的代价说服了司机,连夜飞车直奔湖州。果然,我在湖州市的北面迎面截住了付接的来路。 付接远远的发现我的存在,连招面都不打折转向东南方逃去,没有进湖州城。这一下他甩不掉我了,我们一前一后进入了淅江嘉兴境内,我直把他逼到了东海的杭州湾边。这里是一处伸向大海的半岛形山地,前面是海,后面是湖,两侧是海塘外的淤泥滩涂。从西亚荒漠尾行万里追到太平洋岸边,已经到了地图的边缘,付接再也无处可逃! 第十二卷 山人篇 145回 此去无多路,谈仙拄杖前 (题记:本回是第十二卷“山人篇”的最后一回,石野与付接将在仙人飞升遗迹结束追踪。本卷名为山人篇,顾名思义──山人为仙。这一路追踪到谈仙岭为止,万里风尘磨砺是一种象征。 石野这一路遇到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如果换一个角度看他的行为,那么在世人眼中所见的可能就是民间传说,比如卖面姑娘陈雁会如何看待石野?人世间的志异故事也许就是这么流传下来的。 本回内容如果不看石野杀付接的情节,那么它将是一篇山水游记。如此描写的目的只是想说明“杀”不仅仅只有刀光剑影血雨横飞,除魔卫道也可以有如诗如画的意境。) ****** 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闭幕地在嘉兴南湖。南湖画舫本是莺歌燕舞、笙箫软语的所在,而当今成为了有纪念意义的圣地。说到山湖风景,嘉兴还有一处远胜于南湖,那就是位于海盐县境内,东海杭州湾边的南北湖。 南北湖点缀在环山之中,山虽不高却连绵起伏如翠屏叠嶂。湖中有一堤分水面为南北,轻波荡漾烟雨怡人。更奇特的是,走过长堤穿湖而过,再登上山锋,尽处的悬崖外便是浩瀚的大海。仙人到此。也会驻足流连,俗人到此,直愿与山水长伴。 我一路追踪付接在南北湖外山脚下穿过一处村镇,偶尔在一户人家地楼房墙基处看见了砌进地面半截的石碑。碑上从上到下有四个半字,依稀可辨认出是“董小宛葬花”。这才想起前面就是南北湖,也是江南名妓董小宛的葬花之处。这葬花古碑在山中寂寞了数百年。如今不知何故成了寻常人家的墙基石。(徐公子注:本书“作品相关”中有图片。) 董小宛天资巧慧、容貌娟妍,能歌善舞亦工诗画。与柳如是、李香君、顾横波合称为四大名妓。她汇集古代名嫒轶事,编成《。奁艳》一书,传世书画有《蝶卉图》。扬州糕点佳品“寸金董糖”和“卷酥董糖”,相传也是董小宛首创。崇祯十五年,董小宛归冒辟疆为妾。明王朝覆灭后,董小宛曾跟随冒辟疆流离南北湖。此时她的夫君产生了出仕南明政权,离她而去的念头。董小宛百感交集,看到春尽花落,怅感身世飘零不知将来葬身何处?她以葬花于南北湖畔鸡笼山麓来自喻。扫落花,埋香冢,泣残红。此举打动了冒辟疆,他打消了离董而去地念头。 这便是董小宛葬花的史实故事。后代曹雪芹写《红楼梦》,将董小宛葬花的典故移植到书中。成了林黛玉的故事。再后来香港武侠小说家梁羽生写《七剑下天山》,据民间野闻将董小宛附会为清顺治皇帝的董鄂妃,这一小说家的杜撰直到如今还有很多影视剧编导在不断戏说。 而我一眼扫过这块石碑并没有时间留下脚步去仔细研究,闪念间想到当年小宛葬花于此,而今日我要让付接葬身于此。凄美落红与人间恶魔埋葬于一处。不论是美丽还是丑恶,在这山水间都将得到天地的净化。要么沉沦,要么升华! 黄昏时我追到了南北湖边。付接已经登上湖水另一侧的山峰,到达了海边高崖上。他不走了,也不再隐藏周身的神气波动,与之相反,从远处的山峰上散发出一种强大而浑厚地气势。一路追行万里不离不弃,到达大陆的尽头时他停下脚步的那一瞬间,恍然乎我们突然心意相通──知道了此时彼此的心意。 付接不想再逃,他想在此地做一个了断。因为他终于明白我既然能够一路追到这里也会继续追他到任何地方,甩是甩不掉的。这里。将是我与他进行一番决斗地战场。要么他杀了我或者重创我,否则这一场纠缠无法结束。我感觉到付接就在南北湖群山的最高峰鹰窠顶上盘腿坐了下来,静静的在调养真气,等待我的到来。我也放慢了脚步,没有继续紧追,举步上了另一座小山岭。 南北湖西面的群山中,有一个两峰夹峙地小山头,南面为南木山,北面为北木山,西望鹰窠顶,东侧为一条三里长的山谷。周围古木参天,竹林茂盛,只有一条小径可供出入。我沿林中小径走上了这座不高的山岭,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见满天星斗闪烁。然后我与付接一样也坐了下来,静坐调息,洗去这一路风尘疲惫。我想付接也能知道我地心意,最终放手一战之前,我们都需要好好的休息和整理一番。明日日出之时,我将和他做一场了断。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身心一静立刻感受到此地有一股纯净无比的仙灵之气。我突然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此地名为谈仙岭,是千年之前的仙人飞升遗迹,这位仙人姓谭。 南唐道家谭峭,字景升,号太极子,拜嵩山道士为师,得辟谷养气之术,世称“紫霄真人”。他为潜心修道,游遍名川大山,最后选在此修炼丹药,专心著述。谭峭在这座小山上结炉炼石,辟谷养气,兼为当地百姓采药治病,并留下了传世之作《化书》。谭峭飞升之后,人们把南北湖畔这座小山称做谭仙岭。汉字古意“谈”与“谭”可以相通,千年流传到如今此山已名为“谈仙岭”。 我很小的时候,金爷爷教我书法,曾经让我写过一首诗:“线作长江扇作天,靸鞋抛向东海边,蓬莱此去无多路。只在谭生拄仗前”。写完了金爷爷让我背下来,然后跟我讲了谭峭与《化书》地故事,也讲了南北湖的种种传说以及谈仙岭。那时我十分好奇,当作一个神奇的故事来听,记的十分清晰。我虽然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但一走入此处就像记忆被唤醒 一般。感觉十分亲切熟悉。 我没有打坐入定,而是在一棵参天古木下坐好,静静地感悟此地久远而清晰的气息。我想起了风君子对我说地一段话,就是那夜他传我的“胎动”心法中的一段。“碎瓮”之后入“玄关”,那么到了“玄关”门前又该如何修行?仅在定坐中不可得,需要自己去感悟,所谓“胎动”实际上就是在寻找真人自我的源头,并且超越这个源头达到另一种超然存在的状态。 在忘情宫下浮生谷中,得天月大师相助,风君子借天时地利送我入玄关之门。但再进一步的感悟就要靠我自己了。入玄关门后,到圣胎凝结、瓜熟蒂落需要多长时间?心法里说的是“十月怀胎”。那时间真的是十个月吗?风君子说不是,十月之说只是一种虚指象征。比如我在妄境中曾流连三天三夜,对风君子来说只是一弹指而已。又比如法海在我看来定坐六十年,对于他来说只是闭上眼睛再睁开。 从“胎动”的口诀心法来看。“碎瓮”之后是“玄关”,“玄关”之后是“眼前”,自古丹书中有口诀“玄关在眼前”。正一门的三十六洞天丹道将这一境界分为四洞天地步骤次第修行,而风君子传我的四门十二重楼将这四洞天只合为一重楼。“玄关在眼前”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先有“玄关”才有“眼前”,我以前一直难以理解。但今夜在谈仙岭上突然想通了! 我想起了谭仙人那句充满禅意的诗──蓬莱此去无多路,只在谭生拄仗前。这个世界是如此广漠又是这样渺小,我要追求的境界是如此飘渺又这样接近。所谓飘渺是因为它伴随我而我却意识不到。所谓接近那是它就在眼前!在哪里?就在你以手拄仗的地方。《金刚经》中提到“无所住”,然后又讲到“应如是住,如是降服其心”。今时我终于懂了,虽然没有豁然开朗,却也是一种朦胧地顿悟。这就是“玄关的眼前”。修行境界的突破不在定坐中得,而在此刻突然间的体悟 玄关中出现的一点萌芽,一点存在状态地意识,从永恒静止的那个点开始苏醒过来,一点一点的在生长。渐渐地开始与外界沟通。如此细小的却能与整个宇宙相呼应,我的心念之小可以退于无,心念之大也可以归于无所有。我领悟心念力之后自创的神宵天雷法术我今夜终于完整的理解了它,它的威力并不完全在于我的法力,在于它能激应天地间的多少力量。我是一个境界的“引”,关键是我地精神世界能够凝聚多么广漠的内涵。 一坐便是一宿。树枝上滴下的露水提醒了我新的一天已到来。我睁开眼睛,感到有点眩目──太阳尚未升起,但天光已经放亮。虽然看不见远处的大海,却能从天际的白辉感受到海面上波光粼。粼。几只白鹭从湖边薄纱似的水雾里飞出,苍苍蒹葭被在晨霭中勾勒出摇曳的剪影。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向付接所在的鹰窠顶走去。 付接与我一样也在这仙灵之气充盈的群山之间调养修习了一夜。也许是心性的不同,我们选择了不同的地方驻足。我在谈仙岭中,他在鹰窠顶上。鹰窠顶是海天之际的最高峰,峰顶岩石状如雄鹰展翅,倒和七叶驻足的芜城飞尽峰顶有几分相似。在此修行,有小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有接天而俯视众生的心境。我登上鹰窠顶的时候,付接背对大海长身而立冷冷的看着我。我在他面前几丈处站住,我们之间自然而然的有了一段对答。 付接:“你终于来了。” “不是我来了,而是你无处可去。” 付接:“不是无处去,而是不想去。我就是要在这里等你前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远逃万里。” 付接:“你看不出来吗,这一夜,我的伤已经好了。” “伤是你的伤,与我何干。” 付接:“你以为今天能够杀得了我吗。” “不杀你,又怎么能知道。” 付接:“你不怕死吗,离开这里你还可以好好活着。” “不知生,焉知死。我不怕死,但我也不想死,我的修行是长生久视。杀了你,就是为了好好活着。” 付接:“如果我杀了你,别说长生,你这一辈子就是个短命鬼。” “不知死,又怎能得长生。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你而横遭不测,你残害众生,我也是众生之生。不除你这种邪魔,众生如何能得长生。不杀你,我如何能生,怎知他人不是我,又怎知我不是他人。” 付接:“小小年纪,哪来这般口气。” “昨日路遇半截葬花残碑,今晨刚刚想明白这番道理。” 付接:“要杀便杀,要么我杀你,要么你杀我。真难为你还想了一夜。” “这一夜我想的不是你。你的伤好了,我也并非毫无收获。” 这一番机锋对答付接没有半点优势,他居高临下聚集了一夜的气势并没有压住山下的我。眼见占不了上风,他随即一转念,缓缓抽出了那把二尺雁翎刀。他以指一弹刀身,山谷四周传来嗡鸣的回音,回音散尽之后付接没有看我而是眼望远方说道:“我手中的法器,名叫毫光羽。光羽从不染血,却能分身变化出万千飞刃杀人。它也能蓄积天地间的力量,发出排山倒海的耀眼一击。此器变化多端,可分可合,可攻可守。自我出道以来,有无数人与你一样妄想除魔卫道,却在毫光羽下却落入万劫不复,一世修行毁于一旦。” 付接拿出法器来吓唬我,原来那东西不是雁翎刀,而叫毫光羽。这件法器的奇妙我已有领教,它可以分刃合击,蓄势增威,确实是变化多端。想拿法器吓唬我他是看错人了,世间神器我见过不少,包括我手里的也是,只不过有所毁损而已。他用毫光羽壮胆,恰恰说明他内心深处是真的害怕青冥镜。 我拿出青冥镜持在胸前,淡淡道:“我这件法器你知道名子,它叫青冥镜。非常不好意思,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完全搞清楚此器有多少种变化与妙用,今天只能拿你试试看了。” 付接的瞳孔收缩了,他收回了目光与我对视,脸上有一股恨意:“我短命的师兄梅存菁曾诅咒过我,说我总有一天将灭于青冥镜之下。可笑他连自己的命都留不住,又如何能断言我的生死?我今天就杀了你,毁了这面青冥镜,天地之间我还会怕什么?” 难怪他当初得知我手中的法器是青冥镜时变色而逃,原来他的师兄生前曾有过这种预言。修行人是讲究天命缘法的,都会忌讳这种事情,所以他会害怕青冥镜。虽然害怕今日却不得不面对,他居然打算毁了这件法器。他提到了一个名子梅存菁,我很耳熟了,那是菁芜洞天中梅氏家族最后一位主人。唐老头也认识他,据说二十年前已经身故。 “你认识梅存菁?他是你地师兄?是你害死他的吗?” 付接发出哼哼的冷笑:“孩子。听说你是守正真人偷摸传授的弟子,青冥镜是他给你的?他一定不会告诉你青冥镜的故事吧?你手持青冥镜肯定想知道它地用处与来历。它还是开启洞天的门户,有种种神奇之处。如果你发誓不再与我做对,我就全部告诉你,对你有莫大的好处。” “你爱说就说,不说拉倒!你死了我可以去问别人。说不说我都会杀了你。”付接说的没错,这面镜子确实是开启洞天的门户。可我不相信他会把实话全部告诉我,就像他也不会相信我会因此而放过他一样。这一番话无非是互相动摇对方的心念与杀意,这在高人斗法之时非常重要。 付接:“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日出的时候,你我就各自发出最有力的一击,纠缠的时间太久了,解决地那一刻最好干脆一点。” 付接要在日出时一击定胜负,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学过“采日”之法,太阳初升是我能够激应最充沛的外力之时。也是我全身精华元气升发之时。我没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手持青冥镜,指向付接,也指向他身后远处的海天相接地地平线,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付接一抬手。毫光羽缓缓升到半空,就像在风中浮飘的一片羽毛,极轻灵又似极稳重。刀身竖立,刀刃冲着我的方向,二尺短刀发出金属的冷冷光泽。我们都在蓄积力量。等待出手地一击。 海平线上的天空已经染成红色,红色下方的海面尽处又渐渐出现了金色地一线光辉,金线的正中被一点光芒突然刺破。太阳看似不动却又以不可阻挡的脚步升了出来。天边的一线金光照在了毫光羽上,毫光羽发出了七彩的光色,刀身变,似乎变成了重合在一起的各色光刃。渐渐的,我眼前只看见一扇九尺长的彩虹羽芒。 毫光羽越来越亮,青冥镜却暗了下来,它的镜面就像黑沉沉地虚空,满天云霞倒映其中都被吸收的无影无踪。它还是一面镜子,但是这面镜子反射不出任何一点光芒。穿过它也只能看见无边无际一个不可知的世界。我已经凝聚了最大的心念,将青冥镜所激应的外物之力全部化去为我所用,连镜子都不再反光。 当太阳的轮廓完全浮出海面的时候,光刃与黑镜都将拥有最大的力量,那时我们都将不得不出手。远处的太阳似乎也知道山峰上的两人正面临一场生死抉择,最后还挣扎了一下才跃出完整的一轮。 这一瞬间,付接背朝日出的身影与刀光一起大盛,我面前这个人成了一副剪影,周身上下被七彩光环笼罩。与付接身披满天云霞的气势相呼应,毫光羽突然散开了,九尺光刃猛然膨胀几乎罩住了整个山头,我身前四面八方眩目而来的是千万支刀影,如漫天飞羽,去处只有一点,合击我的立身之处。 不能躲,只要我稍一退避,这些纠缠的光刃就会像影子一样追上我,将我绞的粉碎。毫光羽分刃合击之时,我将青冥镜扔了出去。它镜面朝前立于半空,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圆圈。我身前凭空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黑暗的镜子。 这一击完全在比拼两人的力量,被击退便是败亡。漫天光羽飞射,迎向这一面虚空巨镜。黑沉沉的镜面一点一点被点亮,似乎被付接的刀光刺破了虚空。言语描述总是缓慢,这一刻的到来只是一瞬间。光镜相击,巨镜陡然间变的通明,然而此时付接却愣了那么一瞬间。因为他在虚空的镜面反照中看见了身后的海平线,海平线上升起的不仅仅只有太阳!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六日,农历十一月初一,南北湖鹰窠顶上又现千古奇观日月并升。 日月并升又称日月合壁,是神秘的东南奇景,只于此处可见。“残蜃忽送月印日心,两轮合体,雪里丹边相摩荡,还转不止,海天俱动,不可思议。”这是古人对日月并升的记。载描述。有点天文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农历初一是看不见月亮地。因为从地球的角度看过去,太阳光正照在月球的背面。可是日月齐升在历史记载上只发生在每年的十月初一,太阳和月亮的光轮从鹰窠顶外的海平线上相抱同时升起。 之所以说日月齐升神秘,因为它不是日食,不是月球地轮廓遮蔽了太阳的一角,而是天边有白轮和红轮摩荡还转同时升起──红丸雪丹俱现。 付接背向海平面。并不知身后有日月齐升,他那把毫光羽凝聚了满天霞光,激发出最大的法力射向我。我凝聚心念力激应外物,青冥镜中发出的神宵天雷不是一道闪电,而是一个炽热的红环,迎向付接的光刃。镜面中的太阳突然飞了出来,成了一个光环罩向付接与他的毫光飞刃。但他面前同时又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月亮,这个月亮在巨镜中呈现,突然变大,轮廓变成了整个镜面。 这时我低喝一声:“你去吧!” 付接只觉的心神一荡。一生中曾有过地种种妄想之境在眼前闪过,他立刻发觉不妙,紧接着就凝神而出。虽只是一瞬间的闪念分神,但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的飞刃之力破了我发出的神宵红环,却没有来得及趁胜反击。毫光羽在空中自生感应。刀身一转,迎住了镜面中反射来的一道红霞,在付接身前散开成一片光雾。但伴随红霞而来地另一道白芒却穿透光雾射在了付接的眉心。 这莫名出现的千古奇观巧妙的帮了我,难得一遇的日月齐升不仅出现了,而且反常地出现在十一月初一!以采日之力发神宵天雷。同时激引月亮的光轮施展了指月入妄的法术。付接地修为应早已在破妄之上,但只要他一闪念的疑惑就足够了。指月入妄我以前见风君子施展过,他应该是和天月大师学的。他只是对我施展却没有教我。我昨天一夜的感悟,今日凌晨看见了天边月轮升起,一刹那就自然明白了如何以青冥幻景借月指妄。 射中付接的那道白虹只伤元神不伤身。付接只觉的眉心微微一麻,紧接着全身突然发冷、真力涣散。付接不愧为高手,此时仍有凶悍与急智的一面。他大喝一声,满天七彩飞羽消失,空中的毫光羽一分为二。二尺短刀的原形向后急射飞回到他地手中,而空中虚凝的七彩长刃如闪电般向前飞刺直击空中巨镜。长刃与巨镜相击,发出巨大的爆裂震荡。同时消散于无形。我身前又出现了青冥镜那碗口大小的模样,而付接的身形已经飞到了山崖之外。 他要跳海逃命吗?这一击以攻为守让我暂时无法追击。已经说好了在此了断,死到临头他还要挣扎逃窜。如果没有别的意外,他就落海而去了,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只可惜他不走运!就在他刚刚倒飞出山崖外的海面半空上,从海上突然传来一阵波涛的轰鸣声,远远有一人朗声喝道:“恶奴休走!”紧接着有一股浑厚如波涛般的力量从海面升起,如狂潮涌来卷向空中的付接。 谁也没有想到海面上会突然有人出手拦截付接,听声音此人距离还很远,但修为高超法力浑厚,借涛声潮起之力发难。付接猝不及防从空中被卷回到鹰窠顶上,立刻一头撞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未知的黑暗世界中──我 趁机用青冥镜收了他魂魄元神。如果不是突然有高人相助,我还不容易这么得手! 悬在空中的青冥镜传来一阵剧烈的挣扎颤动,我没来由的心中突然一痛。凝聚最大的心念运转南明离火,炼化了青冥镜中这个恶魔的元神,青冥镜缓缓的飞回到我的手中,还带着火热和冰凉交织的两股余温。付接的遗体落在身前,五官肌肤开始枯萎、干缩、碎裂,渐渐的化成无色的粉末,被一阵山海之风吹散。 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被风卷起。露出一个扁扁的金属方盒。我将这个盒子拣起来打开,里面是一张五吋电脑软盘,看见软盘封口处贴的磁性条码编号,我知道这就是百合偷走的那份名单原件。当时的电脑硬件技术还不算太发达,三吋磁盘尚未应用,U盘、移动硬盘之类更没有出现,外存贮器最常见的就是五吋软盘。这种软盘没有硬壳包装很容易折坏,所以付接装在一个金属盒里随身携带。 将这个金属盒揣到怀里收好,我冲着山崖外的大海抱拳道:“不知哪位高人出手相助,在下石野感激不尽!” 海面上传来几声爽朗的大笑,紧接着有一位老者纵身跳上了鹰窠顶,也向我抱拳还礼道:“石小真人,忘情宫一别我们在此又相见了!还好我来的正是时候,亲眼目睹付引舆这个恶奴伏诛。” 来人是一位白发老者,身穿紫青色的长袍,手拄一支如根雕工艺般的龙头拐杖。此人身姿挺拔气宇轩昂,正是在忘情宫之会上见过的听涛山庄庄主宇文树。宇文庄主出现在此处,又出手拦住了付接的去路,我赶紧上前见礼,并询问他怎么会来此? 原来听涛山庄昨日接到了江湖令,有意思的是,他同时接到了两道江湖令,一道是海天谷发出的,另一道是正一门发出的。所谓江湖令实际上是修行门派内部的一种传信手段,当有大事发生,有必要通知天下修行界时,一派掌门可以命弟子向天下传讯。接到江湖令的门派也可以派弟子向自己熟悉的附近门派再传下去,总之要在短时间内让天下修行人尽知。 海天谷传送江湖令路途遥远,两日前才送到正一门,正一门的效率很快,昨日就派弟子转送到了听涛山庄。谭三玄的江湖令内容是修行败类付引舆所犯的恶行,以及石野真人正在一路追杀,同时还请求天下各大门派如果遇到请援手相助。正一门不仅派弟子向长江以南立刻转送,而且守正真人以正一门的名义又加了一道江湖令──请天下同道接应石野务除此恶! ****** 石野终于杀了付接!这种人很难杀,因为他不仅修为高、势力大,而且知进退、善逃避。大杀四方的的痛快高手有不少,可苦苦追行万里冒奇险只除一恶的“傻子”恐怕只有石野。写到这里,连我这个作者都不得不佩服他,确是一流的性情。 这两天书评区争论很激烈,大家都在讨论石野到西安后以及火车上的行为是否合适?这在我的意料之中,记得上两次的争论是“该不该夺绯焱炉鼎”与“该不该同情七叶”。其实答案在每人自己,我写的石野这个人不是行为标准,而是一面镜子。自古开口谈道易,真心做事难。 作者本身不能参与这种争论,但我建议从另一个角度去看这个问题。比如火车上,其他所有的人都没有做什么,只有石野遇到事情去做事情了。如果他什么都不做,普通人很难追究什么对错,但他不是普通人。先想第一个问题,他该不该做? 接下来才能去争论他应该怎样去做,大前提先要确定(唐老头强调的逻辑)!世间没有完美的行动指南,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但肯定会有争议不足之处。此时的石野不是仙佛圣人,他的行为在超然事外的旁观者眼中不可能完全正确。所以第二个问题才是本文立意中最重要的──如果你是石野,你认为该怎么做才是最好? 第十三卷 听潮篇 146回 蜃景何须讶,我家灵山塔 守正真人大概是担心海天谷的江湖令天下修行门派不重视,以正一门发出的就不一样了,如果碰到了我和付接他们不帮我都不好意思。 江湖令传到各大门派的时间有点晚,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还在西北,而此时我与付接已经到了浙东。宇文庄主心思细密,也有古道热肠。如果我们还在西北没有听涛山庄什么事,但他想到了付接是湖州人,如果逃到湖州的话那就进入听涛山庄附近了。为了以防万一,他接到江湖令的当夜就动身往湖州而去。 当他今日凌晨渡海横越杭州湾北上时,感觉到南北湖方向有灵气冲天,似有高人在此驻足修行。他就改变方向奔南北湖而来,日出时分远远察觉鹰窠顶上有激烈的法力波动,运足目力望见有两位高人斗法。他看见了付接的毫光羽,也看见了山顶上我的身形,知道自己恰好迎对了方向。付接也真是倒霉,在逃入海中的那一刻被宇文树出手卷了回来。 他说完之后我才明白前因后果,看来这一路追踪还是有人接应我的,可是我与付接速度太快,大部分人都扑了个空。听我又对宇文树再三表达谢意,宇文树叹息一声道:“付引舆一身修为了得,今日命丧于此,形神具灭万劫不复!石真人让他这种恶魔有如此下场再适合不过,只是此等法术过于阴狠……今后还是少用为好。” 我也恭敬地答道:“多谢谢宇文庄主赐教。石野记住了!” 宇文树笑了:“我老头子也是多嘴,石小真人岂是不明事理之人。你万里追杀付引舆如今已传遍天下,人人都夸赞石小真人一心卫道、义薄云天,听涛山庄上下也是万分佩服。更难得你小小年纪已有宗师修为,手刃邪魔震惊天下,有很多高人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付引舆一代恶首。却葬身于这仙灵之地,石真人也算对得起他了。” “庄主过奖了,今日战胜纯属侥幸,有庄主出手,更有日月并升的天地奇观相助,非我石野一人之力。” 宇文树吃了一惊:“日月齐升?今天是阴历十一月初一,时间差了一个月,怎么会有日月齐升?” 我手指天边道:“真的是日月并升,刚刚我亲眼所见──咦,怎么没了?” 我们都回首望向海天相接的尽处。天边有一轮红日喷薄如火,海水被染出一条金光大道直射山崖下,有半天红霞映照,却独独不见那一轮雪色圆丹。月亮不见了,日月并升的异相已经消失。 宇文树:“日月并齐只在日出那一刻短短时间。现在当然看不见了。我在东海边住了一辈子,也经常在十月初一到这鹰窠顶上观看日月并升,可惜只在二十年前见过一次。石真人福缘深厚,能在十一月初一见到日月并升也并非不可能。我来迟一步啊,没有这个眼福。但此时此地地朝霞风景也是美不胜收。” 说话时我们都面朝大海看向天空,也许是被天地间的仙灵之气与磅礴美景所感染,一时之间都沉默下来。片刻之后。一片淡淡的云层飘来,挡住了红日的光辉。突然间我又指着半空讶道:“宇文庄主,你看见了吗,那是什么?” 只见半空中的云层之上,就像开启了一扇门户,出现了奇异的景象。一座七层四面八棱的古塔出现在天空,高高的琉璃宝鼎上十二道飞檐屋脊看的清清楚楚。这座古塔矗立在一座小山上,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小山的一侧是赤色地石壁,石壁下还有缓缓的流水。再往下被半空的白云衬托环绕。 宇文树动容道:“没有看见日月并升。却亲眼目睹此地的另一大奇观──石帆蜃气!” 海市蜃楼亦称“蜃景”。这是在光线经密度分布异常的空气层,发生显著折射时,把远处景物显示在空中或地面地奇异幻景。《史记·天官书》就有记载:“海旁蜃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而石帆蜃气则是此地著名的奇观之一。 南北湖的葫芦山与鹰窠顶之间的近海域。海中有一块狭长形的礁石,远远望去象一艘正在航行地帆船,人称“石帆”。那石帆不论是涨潮还是退潮始终只露出水面一截,又因这一带在历史上经常会出现海市蜃楼幻景故名石帆蜃气。“海市登州夸幻相,石帆此日亦奇观,青红顷刻何须讶,便作人间万事看。”这是清代诗人对石帆蜃气美景的赞叹之辞。 自古以来石帆蜃气的记载颇多,石帆蜃气中多现飘渺亭台、仙境楼。阁。近几十年来石帆蜃气出现地次数却不多,亲眼目睹者就更少。今日在我杀了付接的前后,没想到短短时间内连遇两大奇观。我看着半空中的蜃景有几分不知所措,因为那不是什么仙境,而是我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物──菁芜洞天之外的龙首山塔! 我惊讶难言之时,听宇文树自言自语道:“这空中的宝塔,我怎么有几分眼熟,难道以前见过?” “宇文庄主以前到过芜城吗?” 宇文树:“六十年前宗门大会,我曾在芜城盘桓数月,今年夏天宗门大会,我又去了。” “那就对了,那座塔是芜城的梅氏遗迹龙首塔。” 宇文树喃喃道:“梅氏龙首塔!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付引舆灭于斯,石帆蜃气现龙首塔。” 听见他地话我也心念忽动,冥冥中有天意吗?我也疑惑了!梅存菁曾预言付接将灭在青冥镜下。而今日果真如此。预言成真之后,半空中出现菁芜洞天地蜃景。这如果是巧合,那未免也太离奇了。听宇文树的口气,他似乎知道一点内情,于是我开口问他:“宇文庄主,我听说这付引舆有个师兄叫梅存菁。曾经是芜城梅氏的传人,你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宇文树:“你杀了付引舆,大概还不太了解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当初修行前辈太素先生门下有两个弟子梅存菁与付引舆,号称太素双英。……此事说来话长,若石真人有兴致,请到听涛山庄一叙。我老人家还有事与你商量。” “庄主找我有事尽管开口,请问听涛山庄离这里远吗?” 宇文树呵呵一笑,手指杭州湾:“不远不远,对岸就是。如果石小真人不嫌听涛山庄草舍简陋,这就请随我来。” 说完了老人家一纵身飞下山崖。立足于碧海波涛之上。手持龙头拐杖,在海风中白发飘飞如仙瓮降世。我站在山崖上大声喊道:“庄主,难道我们要这样渡海吗?” 宇文庄主大笑道:“达摩渡江,八仙过海,这御天下大块无形的法术石小真人不可能没学过。刚才见你神通广大手刃付接。凭借手中法器横渡这百里钱塘江口又有什么问题?……哦,我明白了!你放心,此时四下无人,你我凌波而去也不必担忧惊世骇俗。” 御天下大块无形?靠!我还真没学过。我最早学的就是最简单的“御物”,后来因为要上炼丹峰。风君子教了我如何“御天下大块之形”。御物之道向上还有境界?就是这“御天下大块无形”?呵呵呵,我明白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很困难地事情。昨天的我也许还做不到,今天的我似乎已经可以了。 御天下无形之物我早就见过,七叶在终南山中与同门斗法时,曾经从火堆中引出十二条火龙。于苍梧在句水河边对抗龙卷风时,曾经御风向天。一座山,大块而有形,我御之山不动但我可以飞檐走壁。这一片海,大块而无形,我御之海不动但我可以飞渡而过。道理虽然简单。但只有修行境界到了才能有如此神通。 我收起付接留下的毫光羽,一挥青冥镜,也飞身跳下了山崖,以法器激应波涛之力立足于碧海之上。立足不动而身形如飞向前疾行。这种感觉不是我在水面上走路,而是以法器为引,御无形大块之力,得一身之轻游。我的速度很快,呼呼的就在海面上向前而去,而宇文树的速度很慢,施施然就像在散步一般。施展这种法术,其实走的慢比走的快难多了,我刚刚领悟尚不熟练,只能快点走。宇文树见我如此之快,也一展身形追了上来。 如此施法也要消耗神气,横渡大洋对我来说恐怕是妄想,但渡过这杭州湾到达钱塘彼岸倒也不是不可能,看来宇文树就是这么过来的。平生第一次凌波微步,我感觉到万分新奇又有几分害怕。这要是在句水河里当然没什么,但是在这大海之中心里却不是那么有底,总想快点到彼岸才是。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凌波而行地神通道法在修行界的高人中也不是寻常法术,不是人人都会。听涛山庄有“听涛”之名,宇文庄主能够凌波渡海那是自有家传秘法。他见我杀了付引舆,是太高看我一眼了,以为我也有此之能。而我当时并不知情,听见了“御大块无形”五个字就冒冒失失的跳到了海面上。一瞬间能够领悟这种难得的法术,一方面是因为我不自觉的感受到宇文树地周身气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心念不疑,以为是自然而然。 跃上海面就站住了没有变成落汤鸡是走了狗屎运,有点新奇有点害怕,却没有想到一个天大的金元宝正砸在我的脑袋上。多年之后我回忆起这一幕心中感谢两个人:宇文树和风君子。宇文树自不必说,他等于亲身给我演示了如何施法,而风君子传我道法时打下的根基十分奇特几乎是独一无二的。他一直用信手拈来地口诀将精深的道法传授的如此浅显明白,而且是边教边创因缘而变,跟着他一路学下来,无意之中我也有了能够触类旁通地慧根。只是踏海而行的我,此时仍在懵懂之中。 在海波上前行,隐约感到青冥镜中传来的潮汐激应之力,海面上有暗流涌动生成。回头向东望去,远处波涛中有一线浪涌向西而来,这浪涌不高,也只有几寸水波涌起,却很长得不见尽头,一眼望去绵延不断。宇文树在我身边道:“今日奇事甚多,十一月初一有日月齐升,石帆蜃气中见龙首宝塔,现在连钱塘大潮也出现了。” “这就是钱塘潮吗?怎么──” 宇文树:“怎么这么小是不是?还没到地方,等过了盐官之后这几寸浪涌就会成为万马奔腾的潮头。通常如此大潮往往只出现在月圆前后,每年农历八月十八观潮最佳。初一见此处潮起,倒是很有几分意外。……石真人如想欣赏钱塘潮,那你我不妨随潮头而上。” 他说完话浪涌已到脚下,宇文树飘然跃于浪花之上,随风顺潮转身向钱塘入口而去。这位庄主年纪不小了,玩心居然还很重,此时此刻竟要约我去弄钱塘潮。我想劝阻已然晚了,他已随浪涌飘飘然而去,白胡子在风中翘起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我只得跟随他顺潮流向西而去,只这一会工夫,宇文树已经走得远了。 一阵浩荡清风吹过,风中传来宇文树的声音,老人家在吟咏一首诗偈:“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这是《水浒传》中大和尚鲁智深圆寂时所唱的颂偈。据书中所述,那夜月白风清、水天同碧,鲁智深在杭州六和塔下忽听得寺外雷般声响,问寺僧方知乃是钱塘江潮信。回忆起师父智真长老曾嘱咐的四句偈言: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鲁智深当下大悟,颂偈圆寂涅磐而去。 我不是高僧,尚不明了涅磐的自由,我是一个学道中途的修真人,听见风中的诗句有我的感慨。鲁智深是在说他自己,可我听在耳中却想起了今日的两个人,付接与我。“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这说的不是刚刚形神俱灭的付接吗?“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说的是这一刻的石野。 在鹰窠顶上,有一人灭去,有一人新生。灭去的是付引舆,新生的是我石小真人。不久前我看见半空的龙首塔出现在石帆蜃气幻景中,当时隐约想起了一首诗:“佛在心中莫浪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只向灵山塔下修。”这是法源和尚在讲经时引用的,我当然记的一字不差,可事后并未多想。灵山塔下修,修什么呢?想也没用,我还是老老实实继续我的丹道修行。杀付接见石帆蜃气回忆此诗,心中懵懂,似有一点萌芽欲破土而出。 海上听宇文树无意间唱出鲁智深圆寂时的偈语,只觉面前海天一片,身心豁然开朗。昨夜我的“胎动”境界,堪破“玄关”到达“眼前”,那么“眼前”是什么呢?眼前是海天一片!这便是“胎动”心法最后一步功成境界──俱足。从金丹大成之后的身心不二,到圣胎凝结之时的形容俱足,我的丹道修行终于又突破了一重楼! 记得风君子传我“胎动”地口诀与心法时。说过只有心境到了才能传授,他传授我的时候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我是谁?”,今日忽听有人唱偈“我是我!”终于恍然大悟。我之悟非鲁智深之悟,而是丹道中“胎动”的重楼境界。“玄关”中出现的那一点萌芽,在“眼前”开始生长去感应天地万物,终于到达了“形容俱足”的状态。就像一个人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发现睁开眼睛是另一种存在状态,这相对于沉睡又是一种超然。 四门十二重楼的丹道真是神奇!我记得在第二门中地“灵丹”修证的是体内自在的身心,金丹大成入真空之境后,身心不二唯物无我,灵丹消失了。再入第三门,“胎动”中的一点萌芽又出现了,那已经是一个完整俱足、彻底全新的“我”。这与“灵丹”境界类似但风景不同,我的修行又更见高深。 “胎动”境界的心法分为四步:碎瓮、玄关、眼前、俱足。其中玄关之门是一个转折点,它追溯到身心的起源,然后穿过去。又是一种全新身心的孕育,就像在母体内的胞胎,所以称之为“胎动”。其境界不可言!所谓怀胎十月瓜熟蒂落确实是一种虚指,我万里追杀付接到此刻突破胎动境界一共只用了十天十夜!但这十天十夜,对于很多人来说。恐怕一生都没有经历过。 就在此刻,脚下突然有浪涌卷起,我一失神间落入大海,浑身湿个透,冰凉地海水差点将我卷走。紧接着在下一刻。我的身形飞起也立于浪花尖上。东风吹来,这是又一线浪涌从东海而来,斜侧的方向追向宇文树所立的浪头。此刻的我与刚才地宇文树一样站直身形随潮而去。飘飘然宛若飞仙。 海潮去势极快,我很快追上宇文树,却发现自己远远的站在他的另一侧,我们脚下是两道不同的浪墙,在海中交汇出激起层层浪花。浪涛向前,从几尺高的浪涌变成了二尺高地浪头,此起彼伏奔涌不息,我始终立足于潮头之上。再往西去,杭州湾的喇叭口地形急剧收束。潮头越来越高,已超过一人上下。左右两线大潮同时向钱塘江口涌去,白浪翻滚,水声渐起渐响渐如雷!这便是钱塘江口有名的“人字潮”。 立于潮头浩浩荡荡逆钱塘江而上,极目望去已可见远处两岸地树梢房顶。宇文树冲我笑道:“石真人,再往前去可见人烟,你我就真的要惊世骇俗了。就此上岸吧,听涛山庄就在南岸不远。” …… 我本以为听涛山庄是崇山峻岭中修行隐世所在,没想到它就在海边小镇旁,临海而建占地不小也绝不隐蔽,而且是对外开放的旅游观光景点。我们从僻静处上岸,绕过礁石滩便走到一条乡间的简易公路旁,顺着这条公路不远穿过一个小镇就来到听涛山庄的大门口。听涛山庄的大门一侧还挂着一面铜牌──宁波市餐饮旅游先进个体单位。 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山庄门外以及迎面主楼前的停车场上还停了不少大客车与面包车,有的车身上写着单位或旅行社地名子。我穿着一身湿漉漉西装,身上还破了好几个大口子,有不少人都好奇的向我张望。山庄大门前有保安站岗,但保安看见宇文树领着我大摇大摆的进去什么也没说。 听涛山庄像什么?形容起来就像现在很多的旅游渡假村,但当时旅游渡假村的概念还不太流行,这就是一个海边渡假旅游的山庄疗养院。看地势听涛山庄在海边一块小高地上狭长分布一字排开,有很多栋错落的小楼与独立别墅,几乎每一处房舍推窗都能看见大海听见涛声。山庄内绿叶如荫庭院优雅,环境很是不错,即有参天的古木又有新修的花坛,看来修建的新旧时代不一。 我跟着宇文树一路往里走一路心里也有疑问,听涛山庄怎么是这样一个地方?宇文树把我引到山庄尽处一处幽静的院落里,院里是一座古雅的二层小楼。看院中的假山太湖石,楼门上的雕花八仙过海,这显然是有年代的建筑了。走进去之后发现装修还算新,淡黄色地清漆木地板、茶几上的电话都是现代的东西。老式的靠背太师椅则是古董了。 宇文树招呼我在客厅坐下,有晚辈弟子出来摆上茶碗和果点。这庄主做的很有气派,招呼十几个门下弟子都到客厅来依次向我见礼。我要站起身来还礼,宇文树却举手示意我坐着就可以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别的话,宇文树又做了一件事──以听涛山庄地名义向天下发一道江湖令。江湖令的内容就是石野真人已在南北湖手刃恶魔付接,天下同道不必担忧。也不必时刻再准备接应协助。石真人神通广大,除魔卫道,是听涛山庄宇文庄主亲眼所见。宇文树又向门下弟子描述了一番他赶到鹰窠顶的经过,将我夸赞的天花乱坠之后,将弟子们都派走传令去了。 当众人领命散去,只剩下我与宇文树两人,才有私下谈话的机会。我问道:“宇文庄主,你门下弟子就在这处山庄中修行吗?” 宇文树:“石真人是不是觉的有点奇怪?修行界大名鼎鼎的听涛山庄怎么会是这样一副场景?实话告诉你,如今的听涛山庄就是旅游渡假村,也是我宇文家的营生。” “你说开放山庄是家族的生意?” 宇文树:“说起来话可就长了。我们宇文家是此地世代地耕读人家。这座山庄以及周围的农庄田地都是我家的祖产。用现代那句话来话……我家就是庄园大地主。几十年前田地被土改分配给附近的乡民,后来又从乡民手中收归国有,到如今又分产承包,总之不再是宇文家的祖产。这处山庄也曾一度充公,多有毁损之处。到十年前几乎成了废弃之地。后来我和我儿子又把它买下来了,建成了现在地听涛山庄,所以你见到的山庄景物,除了这栋小楼,大多与千年修行之地的传统是不一样的。” 我笑了:“您老人家把自己祖上世代相传的山庄买了回来。为什么不依原样重建,还要对外开放呢?” 宇文树:“时代不同了,儿孙也要因时而变。再说了。我说我要建私人庄园政府会把地卖回给我吗?我是以听涛山庄旅游渡假公司名义买地开发地。山庄对外开放,我也有钱挣啊,修行人也得有世间的营生,弟子们平时也好有事做。至于修行福地,其实听涛山庄中自有安排。” “宇文庄主,听你这番话我想起了一个人,就是芜城的张荣道先生。” 宇文树:“张先生啊?其实我们老相识了,当年买回这片地方除了依靠祖上留下地一些东西,张先生还给了我们宇文家不少资助呢。” “既然您老与芜城张氏相熟。那么和芜城另一大世家梅氏打没打过交道?我在鹰窠顶上听你说的话,你提到了付引舆与梅存菁。” 宇文树喝了一口茶,微微叹息一声道:“有些往事真不想再提,但今天请石真人到这里来,就是想商量一些事情。” “庄主找我有什么事就说。” 宇文树:“不要总叫我庄主,叫我师兄就可以了。” “那好,师兄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宇文树:“小真人,你可知道这一路追杀付引舆最终成功,在修行界中你的声望将会高于当世。不久之后的正一三山会,天下修行人云集,石真人说的话应该很有份量。” “按年资,其实我只是晚辈,我的威望怎能和宇文庄主相比,更不能与守正真人那些前辈相提并论。” 宇文树:“你说的有道理,但事情不能这么看。多少年来,修行三大戒虽然各门自守,可护道之责大家都淡忘的差不多了。你万里诛杀付引舆,以身作则在警醒众人这世间并不太平,门规还要严守,戒律的尊严仍要维护。红尘内外不能乱了次序,否则易生祸端。” “师兄说地是,但不知你有何事要与我商量?” 宇文树:“小真人不知道吗?今年的正一三山会上,将会有人提议,要修改修行界的三大戒律。” “这怎么改?” 宇文树:“修行第一戒不得闹市施法惊世骇俗。他的意见是这一条不变,但去掉不得向普通人展示神通的限定。修行第二戒不得以道法无故伤害普通人,这一条不变。修行第三戒不得在世俗中以神通牟利私用,这一条争议最大。他的意见是以神通之力,取可取之财。” “原来是这样,我也觉的有点不妥,但一时之间想的还不是十分明白。是什么人有要做这样的事,宇文师兄又是什么意见?” 宇文树:“其实有人要改戒律,并非无全道理。但改有改的道理,不改有不改的道理。在世间行事,很难两全齐美,只能利害相权。修行前辈数千年深思熟虑定下来的规矩,肯定考虑了方方面面。但如今的时代变化太纷乱不容易看明白,人们自然有各种各样的想法,这些情况我也有所了解,听老朽与你细细分说……” 最近几年很多修行门派倒也算风平浪静,可是人世间妖蛾子闹的厉害。受到气功热、特异功能热、人体科学热等影响,神人、大师冒出来一大批。这些人当中有的可能有些异能而更多的则就是不入流的江湖术士。他们四处招摇,开场聚众,或广收钱财,或受众人崇拜。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修行门派弟子,修行界也不能出面去干涉。但是闹的久了,很多修行弟子见这些货色名利双收,心中也有想法──与其让骗子在世间假借神通巧取名利,还不如让真正的修行弟子出山驱逐这些人替而代之。 另一方面,社会环境也在经历极大的转变,经济建设一夜间成为各地当政的首要目标,说的通俗一点就是赚钱第一。贫富差距的急剧消失与扩大以及价值判断体系的转折性反复改变,对于世外高人来说倒没什么影响,但对于在人世间修行的普通弟子还是有很大冲击的。其实这种影响自古以来就有,但是在近几十年来九州之地所发生的变化之急剧千年以来前所未见。 第十三卷 听潮篇 147回 山中隐机坐,俯仰怀四方 其实很多修行门派在世俗中都有自己的传统休养根基,比如芜城张氏世代经商,轩辕派经营药材生意,宇文世家有听涛山庄,就连我石小真人也有知味楼和绿雪茗间。但大多数人没有这么好运气,他们在世间也就做着普通的工作,过着普通的生活。还有很多门派本有产业,可在近几十年都失去了,因为社会的变革与动荡。像张先生或者宇文树这样能够重新再立根基的人不多,毕竟这样做很不容易。 有些身怀神通的修行人,就像老虎看着狼吃肉却不能伸爪子的心情一样,不可能没有想法。比如说海天谷弟子一直信奉苦行,可就有杜苍枫那样的人受不了欲望的诱惑去投靠付引舆。于是有人认为,于其苦守清规不如与时俱进,一身神通总要有些用处,在世间取可取之物。 虽然说修行的最终目的是仙佛的境界,如果沉迷于世俗的纠缠则境界永远无法精进。但即使有人修行一世,恐怕永远也站不到境界的颠峰,不过有些小神通而已。那么这些人就想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到人世间逍遥。有人想的更直接,我不要成仙成佛,只要神通快活。 以上这些都是有人要修改修行戒律的理由所在。但宇文树却又从另一方面看这些问题。 如果修改了戒律,比如可以用神通取可取之物。那如何去界定这可取之物呢?御物地神通大可以多扛两个麻包去当装卸工自然没什么问题,实际上有人这么犯戒也没人会去管。但修行人出山肯定不是为了干这个。稍一不留意,就可能出现很多个付接,因为许多事一旦做开,都是身不由已的。古时有人甚至要取天下,带来的是大乱。但你很难说这玩艺可不可取。 还有,向普通人展示神通无非有三个结果。一是被当作神明崇拜,二是被当作异端驱逐,三是开宗立派广收弟子。这三者都不是很恰当的,就说那广收弟子吧,大多数人并无此根器甚至会耽误一生。而所有结果并非这些人所想要的,这些人想要的只是自己地名利。在世上博取名利并没有什么错,但如果危及到整个修行界的存在以及俗世的秩序就是个大大的隐患了。宇文树认为目前在世间招摇的那些江湖术士不会得意太长时间,顶多十年就会被世俗所弃,若想取而代之也不仅会被世俗所弃。甚至会动摇修行人在世间立足的根本。 宇文树与我商量的事情就是希望在正一三山会上我能支持他,反对那人修改戒律的提议,并且站出来严肃的驳斥他。 正一门的守正真人是天下修行人地山岳楷模,守正真人本人自然也不会去违反三大戒律,但守正真人说话未必能有真正的服众之力。因为他只是一个世外高人的存在。普通的修行弟子认同守正的境界,但未必会认可以守正地境界来要求自己。而我追杀付接一事不久之后就会传遍江湖,我的声望也会水涨船高,而且这件事本身也有一定的威慑作用。如果我开口说话,可能震住某些宵小──我连付引舆都杀了。还有什么妄想破戒之人敢乱来? 他这一番话说了很长时间,我一直在听没有发言,直到他讲完后才问道:“师兄讲的非常有道理。正一三山会上我一定会支持您老人家。但我不明白的是,这么大地事情怎么突然就有人提出来了?不久前的宗门大会不还是风平浪静吗?” 宇文树:“你最近很忙,可能与修行同道沟通的不多。南方发生了一件天大地事你不知道吗?……挑头的,还不是那个今天修行界中如日中天的七叶!” “原来是七叶?七叶怎么了?” 宇文树:“最近修界中有一派被灭门,又有一派新立。七叶灭了玄冥派,自立海南一派。……” 看来我的消息实在是闭塞了,最近修行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前因后果是这样的:忘情宫之会七叶战胜法海夺走呈风节,一时之间锋芒天下无双。但在场的高手包括风君子和我都看出七叶临去时已经身受重伤。风君子下了个套,扬言要用九转紫金丹换回呈风节。如此一来无论是想夺法器的人或者想求灵药的人都会去打七叶地主意。世间高人有的碍于脸面恐怕不能出手,有的根本就没这个心思也不会出手,但有一个人既有这个脸皮又有这个心思,那就是玄冥派掌门抱椿老人。 忘情宫之会散去后,抱椿老人就率门下精锐弟子去围追七叶。详细的过程现在已经无法知道,但是据已归于七叶门下的玄冥派旧弟子转述,抱椿老人不仅要夺呈风节,还想杀七叶灭口,并且有嫁祸他人的打算。抱椿老人追七叶,就像我追付接一样追了很长时间,最终在琼州海峡一带展开了一场激战。斗法的结果出人意料,带伤的七叶凭借手中的呈风节一举杀了抱椿以及抱椿门下五位最得意的弟子,当时是抱椿老人带着五名弟子一同布阵围攻七叶,金杖头陀也在其中。 斗法时在场一共有一十三人,还有另外六名弟子,七叶手下留情没有杀他们。杀抱椿之后七叶不退反进,又回追到了玄冥派的根本道场所在。 后来发生的事情是戏剧性的,七叶在玄冥派的祖师殿中向玄冥派众弟子痛述了抱椿老人的卑鄙与险恶,并为玄冥弟子感到惋惜,竟然拜在这样一个心机阴险修为低俗的师父门下。他说他杀了抱椿以及玄冥弟子是迫不得已,也是为天下除害。抱椿门下如果有为师抱仇者尽管可以上前。他七叶不会责怪也不会手下留情。同时玄冥精锐弟子尽失,修行道法绝传,如果有认识到抱椿所行不端者愿意痛悟前非者,七叶也愿意将高深地道法秘籍传授。总之七叶杀抱椿是替天行道,愿意另传道法是代天传道。 具体发生什么事情宇文树知道的也不是十分清楚,总之玄冥派弟子散去了一小半。另一大半居然改投到七叶门下。说什么今日方知世上高人风采,被七叶的正气凛然所折服,痛悟今是而昨非云云。这些都是七叶另立海南一派后传出来的说法。 七叶杀抱椿灭玄冥另立海南一派,就在玄冥派原来的道场。此事如果追究起来七叶倒没有什么错,天下修行人也不能说他什么,抱椿老人确实是杀人夺器不成自取灭亡。但江湖传言却把七叶神话成了一个盖世的英雄,他不仅是以一人之力灭了一个门派,而是以扭转乾坤地大神通、大境界、大胸怀挽救了一个门派和那么多误入歧途的修行弟子。口口相传,七叶甚至成为修行界年轻一代的力挽狂澜的领袖。 七叶在南方开宗之后,号称广传道法有教无类。他说自己深深的感受到体悟大道的艰难。愿意以一点心得为后人铺路,天下修行散人有志于研习精深道法者,海南派来者不拒。一夜之间无数江湖散人来投,海南派声势平地而起。七叶开宗之时,也有不少门派上门祝贺。还有人派弟子借观礼之名前去探察究竟。宇文树也派弟子去了。在海南派的立派大典上,七叶说了一番冠冕堂皇言词恳切的话,提到了修行三大戒虽有功千年,但已不合时宜,建议稍作修改。七叶还表示将在正一三山会上向天下修行人建议。修行界也要“开放”宗门、“改革”戒律。 几日前宇文树派去的弟子回报了这个情况,宇文树听说之后就摇头皱眉。他知道七叶如今在修行界中,尤其是在修行界年轻一代的普通弟子中地影响之大。七叶弃终南而出却能在宗门大会上夺魁,又在忘情宫之会上战胜了六十年前天下第一法海,已经成为多少年轻人心中崇拜的偶像与向往的目标。再加上杀抱椿另立海南一派的影响,其声望已经隐约有直逼守正真人的趋势,如果他在正一三山会上振臂一呼,必定会迷惑一大批晚辈弟子。宇文树对此深感忧虑。 靠!又是七叶搞出来地花样,我这个“老朋友”越来越有出息了。我和七叶打的交道不算少了,从他出走终南派被我所救开始,与他就有不断的纠纷。我对这个人已经很了解。他是个自私而又可怕的天才。我根本不相信七叶有“开放”宗门、“改革”戒律、振奋修行界风气的胸怀壮志,但我绝对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按风君子评价他是一只“强大而会飞地猴子”,他想做猴群里俯视一切的王者,而不是取经证道的行者。 七叶想重定天人之戒注定不会成功,天下真正地高人都明白神通广大不是修行的目的只是收获与手段,七叶自己心里应该也很清楚。他开放宗门接收江湖散人甚至去合并其他门派的用意无非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他想做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至于“修戒”之举,就算不会成功甚至到时候他自己找个漂亮的台阶下,都可以在正一三山会上显示他有引领天下的新一代宗师气魄。 以前的七叶再强,他只是一个人在奋争,他不可能敌地过正一门,甚至一个大有背景的风君子都可以收拾他。现在他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他不是一个人在奋争!他想将天下所有真心归妄的修行人都召集在自己的精神旗帜下,有了俯视众生的资本。这才是他真正可怕的地方!而他自己,一个并无名家背景的普通晚辈修行弟子传奇故事,足以迷惑很多人。 想到这里,我对宇文树说道:“师兄倒不必担心三大戒会被修改,立戒之事自有前因后果。当今所有修行入门之时皆受此戒,那么在这些人手中断无推翻之理,就算有心想改也不能开口。各门的尊长,就更不会附和支持。”我说的意思很明白,三大戒是所有修行人的入门之戒,也就是你在入门习法时答应的条件。只有答应了这个条件,才有习法的资格,就没有学了道法之后再来反悔的道理。要么你不要修行,要拜师修行就得守戒。 宇文树也听明白了,他轻轻摇了摇头:“小真人说的对,其实我担心的不是形式上的三大戒会动摇,各门派都不会直接支持这种提议。但是你有一点误会了,这天下修行人共守的三大戒与各门各派的门规不同。……比如七叶,他如果是终南弟子,终南派就有这个门规,他再传弟子也得传这种戒律。但他现在叛出终南另立海南派,如果不立这样的门规别人也没有办法。那么海南派弟子犯戒首先应该海南派自己处理,他们不处理或者处理不了则天下修行人都可以出手,这才是修行规矩真正的要害。……其实规矩的用处不在那三大劫本身,而是另外三个字──共诛之!” 风君子当初在我入门受戒的时候没有仔细讲过这个问题,今天听宇文树解释我才彻底明白了。修行人违反三大戒,一般情况下都是各门自己处理,其实偶尔有人犯戒只要事情不是很大其他门派也不便插手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如果有人犯戒为恶、祸乱世间,本门处理不了或者未处理,天下修行人有义务“共诛之”。 这其实是一件吃力也未必讨好的事情,不仅危险而且容易招人非议甚至结仇。正一门取得天下修行领袖地位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历史上经常自觉做这样的事情,这是其他很多门派做不到或者无力去做的。所以三大戒的要害不在于自己守戒,而在于自觉维护红尘安宁的信念与责任感是否动摇! 所以宇文树的担忧并不是三大戒的本身,而是后辈修行人信念。如果门规中不立此戒,门中弟子犯戒,本门仍然会处理或者其它人也会出手。但他人犯戒,此门弟子恐怕主动卫道的意愿不强。这样一来久而久之修行与红尘之间的界线也会越来越模糊。比如付引舆的所作所为,修行人遇到了就应该出手,海天谷掌门谭三玄也是这么做的,宇文树接到江湖令也主动来接应我。但谭三玄为此险些丧命。如果天下无人出手,仍由付引舆做大,只要不危及已身就不管他,那么修行戒律也等于名存实亡。 宇文树看中我之处,就在于我万里追杀付引舆的“义举”,此番作为简直可以视作当今年轻一辈的旗帜。他最后叹道:“我倒不担心我们这一辈人,什么都见过心性自然坚定,可是如今这一辈子弟,境界不到时恐怕很难理解修行真正的精髓。如果七叶在正一三山会上这么一提议,就算改不了三大戒律,也会动摇未来修行界的根基。……别人不说了,就说我那个孙女宇文珂珂,自从上次偷偷跑到忘情宫之会,回来之后就天天七叶长七叶短,崇拜的不得了,就像她喜欢尘世中的那些影视明星一样。七叶既然有此声望影响,就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 “七叶确实在注意自己的言行,他有他的想法,他想在最短时间内聚集最大地势力。修行界无人能抗,至于方法,那是另一回事。……对了,我怎么没有看见宇文珂珂?” 宇文树:“她在宁波市上学,今年读初三,他爸爸妈妈也在宁波工作。只有节假日才回山庄。” 这宇文一家也很有意思,如果不知道他们在修行界的身份,旁人眼里看起来与市井中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这便是修行与红尘界线的掌握原则。听宇文树说了这么多,我不禁问道:“您老人家考虑问题如此仔细,那么以前遇到过这种事情吗?” 宇文树:“当然遇到过,修行人破戒引出的争端,六十年来已经是第三次。上一次在二十年前,起因就是你今日诛杀的付引舆。” “是他?我听说付引舆二十年前带伤逃到大漠,不巧被谭三玄所救。就是那次地事吗?当时倒底发生了什么?” 宇文树:“三言两语说不清,到现在我也不是十分明白,因为当时我不在芜城。此事经历者都不愿开口讳莫如深,我老头子也只知道零星线索。” “师兄,那你都知道些什么?付引舆与芜城梅氏又有什么纠葛?” 宇文树:“你问到了芜城梅氏。当今修行界大多不愿提及这一家族。二十年前的事,其实还要从六十年前说起。” “六十年前?六十年前还没有付引舆。” 宇文树:“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六十年前的宗门大会,芜城九林禅院的法海夺魁,这你应该知道。但当时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情。就是天下逼问梅氏……” 我所在的芜城虽小,但在修行界的地位却非常重要,它是天下修行人的根本重地。正一门、九林禅院、广教寺都在此立足。还有世传的几大世家,这是天下其它任何一地所不曾有的隆重云集局面。正一祖师俗家姓梅,在他那个年代,尚未有王重阳创全真教,道士大多可以娶妻生子,正一祖师也是芜城梅氏的远祖。芜城成为天下修行道场之枢纽并非偶然,此地世代相传有一个足以震惊天下地大秘密。 秘密就是秘密,宇文树当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据传闻所说芜城九百里山川镇。九州之地九千里风水地气龙脉。如能运转地脉则能决定天下兴亡,掌握这个秘密的是芜城梅氏宗主。而梅氏禁地中有一物镇芜城地眼。这东西就是正一三宝之一的青冥镜。芜城地眼震动,则芜城龙脉震动,芜城龙脉震动则天下震动。青冥镜妙用无穷,有运转天时之功,在梅氏禁地使用可改天下之气数。这些虽都是传说,但足够危言耸听! 六十年前天下战乱频繁,民不聊生,一众修行人虽置身世外但也不能无睹。宗门大会上有人就问当时的梅氏宗主,也就是梅存菁的父亲梅望翁传说可有其事?若其有,就试试以青冥镜运转天时,求天下安定。梅望翁没有否认青冥镜镇芜城、芜城镇九州之事,却告诉众人传闻虚妄不真。梅氏禁地确实自千年以来镇芜城地眼,却不可能定天下兴衰。众人将信将疑。 当时法海刚刚夺得天下第一地称号,自以为修为了得境界高超,一定要试一试梅望翁手里的青冥镜。梅望翁本不想答应,可天下人都想知道虚实,一再逼求,只得让法海出手。这一番试镜之斗可谓惊天动地,不要忘了梅望翁手中是完整无缺的青冥镜。梅望翁出手的目的只是想让天下人知道青冥镜不过是一件法器而已,没有传说中地那么神奇,然而结果却出人意料。一番相斗切磋未分胜负,众人见到青冥镜如此神妙一定要看看它是如何运转天时? 梅望翁自然不肯言,法海却要求将青冥镜交到他手中试试,无奈之下梅望翁将青冥镜暂时交给了法海。梅望翁以为法海没有这个神通又不是在梅氏禁地以内应该没事,没想到法海还真以青冥镜触动了芜城地脉,结果正一三山震动。这一年青漪涨潮不歇,长江大水千年不遇,江淮一带鱼米之乡尽成泽国。法海动青冥引正一三山动,与江淮大水究竟有没有关系?这谁也不敢断言。但人人心中惊怖! 法海回九林禅院不久之后就入定不出,发誓要以一身禅定之功护持芜城地脉,这一坐就是六十年,直到我将他唤醒。在这一年地正一三山会上,梅氏又遇到了麻烦,天下修行人见世间经历了这一场大水。虽不敢断定与梅氏有关,却也害怕此事有关联。因此又逼问梅氏要求将青冥镜与芜城地脉的秘密公诸天下,让天下修行人共享共守,以免人人自危。梅望翁当然不能违祖训这么做,最后还是守正真人出面平息了此事。 守正真人抬出地就是修行三大戒,他说修行人与红尘自有界线,这牵动众生的事情不能插手。梅氏之秘就是梅氏之秘,梅氏不可公开也不可乱用。天下不可逼问梅氏,梅氏更不可擅动地脉,如果梅氏子弟违反了这个约定。天下共诛之! 转眼又过了七年,到了一九三八年,当时日本军队全面侵华战争已经打响,战火烧到了芜城一带。当年六月,蒋介石炸黄河花园口大堤阻敌。黄淮之间万民遭殃!就在这个时候九林禅院的高僧法泠找到了梅望翁,所求又是运转天下地脉一事。梅望翁和法泠之间倒底说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法泠后来只转述了梅望翁的一番话── 梅望翁:“梅氏洞天已历尽千年,千年之中九州兴衰更替无数,然华夏根基未动。此非运转天时之功。若有事端便改山川,千年之后山川还是山川吗?倭寇乱华一时之祸,若动千年气数。我辈之罪也。子孙当人人尽天下兴亡之力,而非仰仗于天时地脉。” 总之法泠大师只转述了梅望翁地这一番话,不久之后他就出家还俗上了抗日战场,在芜城一带与高飞尽等人并肩作战,直至死于伊谷流高手暗算为国捐躯。法泠的事情当时还没完,不久前杀害法泠的凶手伊谷流门主小林归郎形神俱灭才算一个了结。法泠死后,再过数十年梅望翁也鹤驾仙去,梅氏倒也相安无事。望翁有一子名存菁,为梅氏传人。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话道:“二十年前又出事了吗?付引舆是怎么出来的?他和梅存菁又怎么并称太素双英?” 宇文树:“太素先生是梅望翁的故交。也是江苏金陵梅花山一派地门主。但他在世间的身份,却是一位设馆授学的私塾先生。他曾受梅望翁之邀为梅氏西席,是梅存菁的启蒙老师。太素先生素有清望,人品才学都是当世一流,他的学生很多,就连守正真人地弟子和卿离开修行界之后也曾在他的门下学习。但是他所传的修行弟子只有两个,一个是梅存菁,另外一个是付引舆。” 太素的这两个弟子,大弟子梅存菁是芜城梅氏的门主,二弟子付引舆接掌梅花山一派。一门两宗师世间少有,并称太素双英。望翁与太素先后仙去,梅存菁接管芜城梅氏,付引舆接掌梅花山,这本是世间佳话。然而付引舆接任梅花山不久,他家里却出了一件大事,确切地说是灭族惨祸。 付引舆与梅存菁一样出身世家,天资聪慧品性纯良,否则太素先生也不会传梅花山一派于他。付家在湖州一带原有百顷桑田,家中仆役众多,养蚕弄丝织绸,长兄在外经营丝绸生意。付老先生待人和蔼慷慨,是乡中名绅,付家祖上也多有读书取功名者,在当地传为佳话。然而这一切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却成了遭受灭顶之灾的罪证! 那一段史无前例的岁月如今我是很难理解也说不清楚,我记得芜城中学原校长柳子规一家也曾满门尽灭,只留下柳依依这么一个孤魂。要想给付家扣帽子,大地主、土豪劣绅、资本家、封建余孽什么都有了。灾难是突如其来的,付接在金陵梅花山潜心修行的时候,他家让一众乡民给抄了,付老先生还被乡民绑出去鸣锣游街。 被人尊敬一辈子地付老先生哪能受得了这种屈辱,与老伴一起服药辞世。付接的长兄义愤之下与人争执了几句,不知说错了什么话,下狱被判死刑。付引舆得到消息赶到湖州时已经晚了,付家一门灭尽。他悲愤之下杀了一个人,是当地挑头闹事冲击付家的人,也是安置罪名陷害他长兄地人。原因无他,因为付接回乡,这位当地革委会的小领导居然又组织人来抓他,人不仅没有抓成,自己反倒送了命。这下子付引舆闯了滔天大祸,成了罪恶深重的反革命分子,也成了一个通缉杀人犯。 当地有一个民兵组织闻讯围杀付接,付接毫光羽在手一举格杀了四十七人之多!付接虽然是个修行高手,但也不能以一人之力与天下大势对抗,随后他选择了逃匿。付接一直逃到了芜城他妹夫家里,他的妹夫就是梅存菁。梅存菁与付引舆交好,娶的就是付氏的妹妹。 付引舆的行为虽然违反了修行之戒,但当时天下混乱他的遭遇也令人同情,修行界并没有人主动站出来去追究他的责任。梅存菁是他地大师兄,这件事其实应该梅存菁首先处理,梅存菁同情其遭遇,据说是把付引舆禁闭在梅氏禁地闭关思过,这实际上也在保护他。 但付引舆经此惨祸,有了“谋逆”之心,他认为家仇乃天下之仇,是天下无道所致。他这么想也就罢了,却又把主意打到了梅氏家族的秘密上。据说他从他妹妹嘴里套出了梅氏禁地镇芜城风水运转天下地脉的秘密,就去找师兄梅存菁商量要动一动天下气数。 梅存菁也是心事重重,因为他的好友柳子规也遭遇了付家一样的变故。他当时也在犹豫一个问题:炎黄五千年流传的根基神髓,是不是要在这一代人手中尽毁?但是他告诉付引舆,动芜城地眼是没有用的,那只能造成山河震动,却扭转不了人心狂丧。不料付引舆所求的结果就是山河震动要报复天下,他悄悄在梅氏禁地中动用了青冥镜去转运地脉。 第十三卷 听潮篇 148回 来去圆缺日,谁言不多时 后来发生的事情宇文树也不知情,据说芜城修行界都牵动了,不少高人也参与了。最终的结果是付引舆带伤远遁,梅氏夫妇身亡,中间曲折的过程外人不知。当时天下动乱,修行人则潜入洞府自保,就连正一门都放弃了齐云观退回了正一三山,消息不通也很正常。总之这场变故死伤不少人,有修行人也有普通人。宇文树只知道这么多,所知并不详细,他甚至不知道青冥镜已经毁损的事情,看来青冥镜就在这场变故中毁损。 从此以后付引舆心性大变再未回头,在大漠之外勾结境外势力,一心报复天下,而不问天下已变。他所行作恶多端,这一点谭三玄在交河古城已经说的很清楚,就不必再重复。总之付接不是一个天生的恶魔,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有原因,但不能因为这些原因就能饶恕他如今犯下的罪孽。听闻之后我也是叹息良久。 眼见天色已晚,宇文庄主要留我用膳,并想邀我在听涛山庄多住几日。我这才想起已经出来半个月了。风君子、紫英、柳菲儿、柳依依等人一定急坏了,而没有我的消息古处长恐怕会更加坐卧不安。既然付接已死,名单已经夺回,我还是尽快回去不要耽误。于是起身道:“宇文庄主,多谢你出手相助,也多谢你为我讲解修行界的规矩与往事。正一三山会上。石某自当尽力维护红尘安宁与戒律尊严。我今日有急事在身就不能多留了,正一三山会再见。” 宇文树见我执意要走也不强留,只是要我稍等一等,时间不大有山庄服务员送来一套西装,看样式和我身上穿地差不多,大小也与我和身材正合适。他笑着说:“石小真人早点回芜城准备准备也好。正一三山会不是那么好参加的。但你穿现在这套衣服回家不好吧?……芜城同辈会说我听涛山庄不懂待客之道。”我也不客气,谢了一声接过这套西装换下,这才告辞离开了听涛山庄。 宇文树要派车送我,我推辞了,因为我还有别的事不想让他知道。走出听涛山庄顺杭州湾南岸西行,直走野地,晚上到达杭州,这速度已经比坐车快了。我在杭州城中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了风君子,告诉风君子我没事不日将回芜城。风君子接到我的电话很激动,显然有很多话想问我。但他在家里也没法多说什么。打完这个电话我又打了个电话给古处长,告诉古处长我已经杀了付接,名单也找回来了。 古处长在电话里的反应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几乎快要叫出来,说话的声音震地我的耳朵嗡嗡响。他要我留在杭州待命。他连夜派车接我回芜城,地点就约在西湖边岳王庙门口。本来他也可以通知杭州方面的特别行动人员来接应我,但是考虑了片刻他还是决定亲自从芜城赶来,有些话他要先问清楚才放心。 岳王庙对面,离苏小小墓不远。我在西湖边的一家餐厅里点了一道西湖醋鱼和一瓶啤酒,一边吃一边欣赏西子湖的夜景。十天十夜万里奔波,今天终于能够好好的坐下来吃一顿饭了。这一盘西湖醋鱼居然收我六十八块。再加一碗莼菜羹要一百多,虽然味道还不错,但不能与韩紫英的手艺相比。吃完饭在附近散了散步,古处长是在半夜到的。 古处长亲自开车,只用了四个多小时就从芜城赶到了杭州岳王庙,他肯定是一路飙车过来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我差点以为他开的是战斗机。他看见我地第一句话是:“你小子还没死!差点把我给吓死了!快上车……” 我们没有在杭州耽误,连夜驱车赶回芜城。古处长没有带别人。这一辆切诺基只有我们两个,路上我详细向他汇报了这十天十夜的经过。从老改带着其它人撤离开始,赶匠死了却掩护我逃了出来,我后来追踪付接到了西安。在西安城中经过一番交量,又追着他到了南北湖,最终在南北湖杀了他,夺回了名单。过程讲的很详细,除了火车上我偷枪那一幕,其它的都说了,包括海天谷的事情。因为我知道古处长曾经是修行人,也知道他与正一门地关系。 古处长听说上面居然派我们这些年轻人去执行这样的任务时,气的不干不净的骂了许多话。紧接着又开始骂付接,从我开始说他就没停过,我一边说他一边骂人直到说完。最后他对我说:“石野,你知不知道这回你不仅在修行界出名了,而且在我们系统内部也大大出名了!从来没有一个特别行动组成员能够像你这样去完成任务。你临时改变计划上面很不满,后来听说你吊上了付接的尾巴又很兴奋,说什么只要你成功就会传令嘉奖。现在你给我听好了,你这一次地行动报告我替你写,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说,比如海天谷的事……我们现在对一下口径,重新编织一下你这一路追踪地情节,千万记住不能出差错。” 回去的时候车开的很慢,古处长告诉我应该如何对上面报告,比如海天谷以及谭三玄的情节不要提,否则解释不清楚。西安城的事情一定要说仔细,因为我闹的影响太大了上面一定会详细追问。至于听涛山庄的经过也不要说,就说我杀付接时一起落入了杭州湾,顺流而上飘到了钱塘南岸。走的哪条路线,使用何种交通工具,古处长都替我“安排”的清清楚楚,要我一定要记住。 说话间我想起了我曾在西安征用地那辆车里拿走两万块钱给了陈雁,我对古处长道:“我在西安地时候征用的那辆车。里面有两万块钱我拿走给一个开面馆的姑娘,让她的父亲去治病。这钱回头我补上,等我取了钱你帮我还回去。” 古处长笑了:“你怎么还介意这种事?命都差点没了!西安那边的卷宗我也调过来看了,失主报警,警察找到车也就没什么事了,这事情早就处理完了。至于你说的那两万块钱。事主根本连提都没提,估计不是什么好来路,你就别管了。……你可真有意思,办了这么大地事情,上面还在乎你花了多少经费吗?这次要报多少经费你说。” 想想也是,正经来路的钱会塞在礼品盒里,放到汽车后备箱吗?我又想了想:“其实我一共花了两千一百多,主要是租了一辆车从太湖赶到湖州,这些钱还不是我的。” 古处长:“老天!你简直是个怪物。这样吧,你啥也别管了。单据我给你找,表格我给你填,添两个零,二十一万行不行?” “这么多!” 古处长:“你杀了付接,拿回了名单。并且间接破获了他在西安的据点。你就是报一千万经费上面也会批的,这点钱,还不够打赏的!……不过你以后要注意低调一点,在这种机构里太显眼了绝对不是好事。” “我一直够低调的,这一次事出有因。” 古处长:“我也知道事出有因。这次任务事先连我都不清楚。否则我绝对不会同意派你去的,太危险了!……刚刚接到通知,你被列为A级一等特勤。津贴也涨了,每月从一百提到二百五。” 开口就给我报二十一万“行动经费”不算回事,然后告诉我津贴涨到每月二百五就像给了天大的面子。这么好笑的事我却笑不出来,因为我想起了赶匠,很郑重地对古处长说道:“古处长,我求你一件事,你真要能申请下来这么多钱不要给我,给一个人。我们这次特别行动组的成员赶匠为了掩护队员撤退牺牲了。我知道他有抚恤金,但恐怕没这么多。我不知道他的家人如何联系。纪律也不允许。我想你一定有办法能打听到,你能不能把这一笔钱想办法转交给他的家人?” 古处长看了我一眼,继续扶着方向盘看前方的路:“我知道了,这事有一定难度,但我会替你办地,一定会的。” 回去的路车开的很慢,用了七个多小时才到芜城,天色已经快亮了。古处长却没有立刻放我回去,我的行动暂时被限制了,被直接带回了那个研究所里地基地。有不少人已经赶到在那里等我,其中还有好几位“大领导”。先是照例亲切关怀几句,然后就开始详细询问我这一段时间的经历──接触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说了哪些话等等。我的感觉就像被一群人在审问地犯罪嫌疑人。 幸亏古处长路上交待的详细,我一一作答,快到下午才告一段落。磁盘交上去了,技术分析结果也出来了,曾经被读取了三次。这些人又问我知不知道还有哪些人看过这张磁盘里的内容?付接临死时有什么遗言?我一概不清楚,我杀付接只不过是瞬间得手,谁看过这张磁盘没人告诉我,我自己也不可能有机会去看里面的内容。后来我打起了哈欠,他们不问了,我在沙发上干脆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古处长给我打来了晚饭,我就在会议室吃的饭,直到报告完成我签了字才放我出门。出门前古处长还有几位领导反复叮嘱了我很久,都是说过七、八遍以上的话,注意保密、注意纪律等等之类。 走出研究所,天色已晚,我正在犹豫去什么地方?打电话给风君子?去找柳菲儿?去找紫英?还是……然后我迎面看见两个人──风君子和韩紫英。他们两个站在离研究所一条街外的路口处,显然是在等人。不用说,是在等我。 我快步迎了上去,正准备打招呼,只见风君子的脸色冷峻,很不高兴地样子鼻子出气冲我重重的哼了一声。同时一阵香风袭来,紫英不顾旁人飞身就扑到了我的怀里,我下意识的张臂接住,她已经将我搂的紧紧。话音很急、又很弱带着哭腔就像呓语:“小野你终于回来了,原来你真的没有事,……” “不要在大街上搂搂抱抱,你们换个地方吧,有什么话去菁芜洞天慢慢说。”风君子的声音在一边传来,这小子的脸色显然在跟我生气,但气语已经缓和下来。 我搂着紫英,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略带歉意的说道:“对不起,一去这么长时间没有音信,实在是事情紧急。” 风君子:“没有音信?天下震动你还说没有音信!倒今天为止,几天内就有三道江湖令传开,你小子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算了,你先把这个妖精哄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风君子肯定有一肚子话想问我,但看见紫英如此,又都咽了回去。他当着紫英的面说她是妖精,可是紫英充耳不闻。她伏在我怀里将我抱的紧紧的,就像生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样,别的事情别的人都不在她的心中。我只得低头柔声哄她:“紫英,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你先松开手,我们去菁芜洞天好不好?你这样我们没有办法走路。” 紫英听话的点了点头,松开了手,紧接着又紧紧的抱住了我的一只胳膊。我们就这样紧依在一起去了菁芜洞天,一路上看紫英的脸色,她就像是个被吓坏的小女孩。而风君子已经自己回去了。 …… 我这一路追踪付接虽然是孤身一人,但的确是天下震动!谭三玄的江湖令没有在最快时间传到关中一带,因为当时传令的弟子是杜苍枫。正一门地处江南路途遥远,等海天谷的江湖令传到正一门,当时我已经离开了西安。守正真人广派弟子将海天谷的江湖令与正一门添加的江湖令在三天内传遍了天下,有不少门派收到时我与付接的决战已完。时间就是这么巧! 正一门传令快,听涛山庄也传了一道江湖令,速度更快,路远的地方弟子是直接乘飞机到附近的。最有意思的是地处岭南的海南派掌门七叶,这一天他同时收到了海天谷与正一门的江湖令,知道了我石野正在孤身追杀付接。他立刻就对门下吩咐:“好好看家,本掌门要去接应石小真人,为天下同道除恶。”七叶门下弟子们当然狠狠的拍了一顿马屁,说师尊一颗公心无私,愿追随师尊前往等等。七叶摆手拒绝,说他一个人去就够了。 这边七叶拿着呈风节还没来得及出门,门外听涛山庄的江湖令又到了,我石小真人已经手刃付接!听涛山庄的弟子不知得到了什么暗示,传令时将我石小真人夸的比一朵花还要漂亮,将我诛杀付接的过程说的绘声绘色──我如何万里追踪,如何神威无敌,如何大义凛然,在南北湖一战又是如何惊天地泣鬼神,最终在宇文树赶到时手刃恶魔付接。 听涛山庄夸我夸上了天,他们自己自然也很有面子,不要忘了最终我是在宇文树的帮助下才得手的,我的神威从侧面也衬托了宇文庄主的神威。幸亏我得手的早或者七叶闻讯的晚,否则真要让他“接应”上我还真不好说会是什么结局。我被付接所杀,七叶杀了付接为我报仇再度扬名天下都是有可能的结果,我能想像出来。 动身去接应我地人可不止真正想帮忙的宇文树或者说不定想帮什么忙的七叶。很多门派都有动作。比如说终南派接到了江湖令,登闻领着几名弟子向西迎去,可惜他们扑错了方向。正一门派了齐云观观主泽仁率领二十七名弟子渡江北上朝西安方向去接应,虽然没有和字辈的前辈,但是整整派出了一个伏魔大阵的队伍。可惜泽仁也没有迎上我们,我和付接走的太快了。并且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信号。 在芜城地韩紫英、丹霞夫妇等人当然也知道消息了。丹霞夫妇倒没有动,但轩辕派掌门凡夫子与五味道长两人也一起动身去寻找我与付接的踪迹。轩辕派的道场在黄山一带,本不关他们的事,但冲着与我的交情这两位门中前辈还是亲自出发了。至于紫英,三天前一听说我居然在孤身追杀这么个危险人物,吓的魂都飞了,提着切玉刀就要北上大漠。 紫英没有走成,让风君子拦住了。风君子告诉她一件事,守正真人下令之后也离开了正一三山,而且这几天金爷爷也没有回石柱村。守正真人走了能去哪里呢?十有八九也是去接应我了!如果守正真人尚且搞不定的话。她韩紫英去又有什么用?说不定只能添乱而已。 我这才知道正一门不仅派出了一队弟子北上,连守正真人本人也不见了!不仅守正不见了,据说江湖令传到芜城之后,九林禅院的法海也离寺云游去了。这个时间出门还能去干别的事吗?但我这一路上却没有碰到守正或法海,也许他们没有接应上我。也许他们不是去找我,也许碰到了只在暗中保护没有出手。 风君子这么劝紫英,紫英还是不干,一定要去找我,哄都哄不住!无奈之下风君子又拉来了张先生。张先生对紫英说:“我给石野这小子看过相。历劫而生却福泽绵长,绝非夭寿早亡之人,此番定能有惊无险。”好说歹说才将紫英留在了芜城。风君子还拍着胸脯跟她保证──三天之内一定带着她去把石野接回来。紫英一直相信风君子。这才没有闹着要去西北。 江湖令的事情芜城修行人都知道了,传来传去连果果和阿游都听说了,但风君子却下了一道严令──谁也不许告诉柳依依!所以这几天只有柳依依过地最平静,她只知道我出门办事去了,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心里虽然想我却没有什么担心。我带走了锁灵指环,柳依依阴神近不了菁芜洞天,这一段日子都是每天紫英带着辟水犀与瑞兽舍利去菁芜洞天取水。看着柳依依毫无心机的样子,紫英度日如年。还好风君子说话算数。今天真带着她把我接回来了。 所有人当中只有风君子看上去泰然安坐的样子,不过我能猜到这小子肯定也很着急,背地里没少上窜下跳。否则他怎么可能知道守正真人不在正一三山也没回石柱村?法海是怎么离开的九林禅院?我和紫英回到菁芜洞天的时候,发现九林禅院地那个蒲团不见了,一问之下才知道让风君子拿走了。看来他忍不住提前还给法海了。 这是紫英断断续续告诉我这段日子修行界以及芜城所发生的事情,再加上我的一点猜测。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的贴着我就没稍离,说着说着还抹起了眼泪,怪我不该以身犯险。还说以后再有这样地事情她不拦我,但一定要陪在我身边,我有三长两短她也不愿独活。我能说什么呢?这件事情确实做的冒险而且没有来得及跟任何人打招呼,幸亏碰到谭三玄中途出手。 紫英每次想哭的时候,都在我地怀中,似乎这样她才能放心的流下眼泪。哭完了她终于笑了,因为我终究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她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她用手指戳着我的胸膛撒娇道:“我是不是上辈字欠你的眼泪,总要在你的怀里哭一场才能开心?你快老实交代,这一路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怎么碰上付接的?” 交代?在她面前没什么不可以交代的,干脆把话都说明白了,我告诉了她我地“特工”身份。虽然纪律要求我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但我在梦中告诉了风君子。现在想想,告诉紫英也没什么,因为她不是“人”。放在以前,我一直没有告诉紫英,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些事我不反感古处长。但对我所在地这个神秘机构少了几分好感。我并没有详细说我的任务内容,只说我执行任务的时候碰到了作恶的修行人付接,与公与私我都应该一路追杀他。 这一段追杀的过程真是惊心动魄,紫英瞪大了眼睛听着,虽然明知道我现在没事,但我讲到惊险之处她还是忍不住身体发抖。她听完之后问的第一句话是:“那个姑娘,就是你在西安碰到那个卖面地姑娘,她好看吗?” 我正将紫英揽在胸前坐在菁芜洞天的竹塌上,听见这句话身体一晃差点没摔下来。这段神奇经历有很多地方她可能会问,没想到她第一句问了这个问题!我笑着答道:“说实话。挺好看的。我看见她还想起你来着,想当初你不也是开面馆吗?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不过,当然不能和我的紫英比了,我的紫英温柔美丽天下难得。” 紫英:“别的我不管,只要你以后不背着我一个人去冒险。心里还能想起我就行了。你一定要答应我!” “答应你,以后不会了,这一次只是意外!” 紫英:“你知道多少人在担心你吗?风君子只瞒着柳依依一个。菲儿妹妹不知道修行界的事,但她也着急,问我知不知道你哪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天你最好找个理由好好和她解释一下。……至于今天。我们就留在这里好不好?”说着话我觉的她的呼吸开始变地湿热起来。 “……你已经很久没有吻过我了……”紫英的脸突然变的红红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 “那今天,把欠地都补上行吗?”我确实很久没有与紫英亲密了。万里追凶我可能不觉得辛苦。但温柔满怀确是人间籍慰,能够将你融化。紫英如今也有变化,我看在眼中说不出来,她是如此艳熟迷人,又多了几分婉转妩媚。 “新衣服吗?不要弄折了,我帮你帮里解开放好……你……恩”、“紫英,别动,让我好好……你越来越醉人了。” 从温情缠绵开始,致激情四溢不歇。这世上是谁欠谁的情多少吗?不是!直愿彼此欢爱更多。 …… 第二天直接从菁芜洞天出来。天光已经大亮,来不及回宿舍换衣服了,我穿着一身西装直接去了教室。还没有走到教学楼门口,就远远的看见了柳菲儿婷婷的身影站在路边的树下,她也在等我。看见我,她先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眼圈就有点红了,说了一句:“你还知道回来,跟我来!”然后转身就走,也不管我答不答应。 我不必为我旷课的事担心,古处长自有办法给我请下假来。在学校里真正为我担心的是柳老师,聪明地她一定能猜到我是出去执行任务了,一去半个月肯定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虽然没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但她心里会更加不安。她没有让我去教室上早读,而是直接把我带到了她的宿舍。关上门,她也不让我坐下,而是自己在椅子上坐好,板着俏脸看着我。 这一瞬间情景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是班主任我是犯了错误的学生。她虽然是我的“未婚妻”,但毕竟也是我的老师,把脸一沉下来我也很忐忑,只有一脸歉意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话。她看了我片刻,终于说道:“你这身新西服不错呀,贡丝锦的面料,手工也是相当考究,我没见过这个中学里的学生穿这么高档地衣服。” 她拿衣服说事,显然是与我生气,我陪着笑答道:“菲儿,这衣服是朋友送的,我今天没来得及换。”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菲儿,这么多天踪影全无,问谁谁都不知道你哪去了!方主任亲自给你请了一个月的假。……我知道你有事情,难道一个电话都不能打给我吗?” “菲儿,我这次是去执行任务了,有纪律要求不能与外界联系。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柳菲儿一听我提到任务,语气就变了,很关切的问道:“这次怎么样?危险吗?” “方主任帮我请了一个月的假,你看半个月不到我就回来了,当然很顺利了!不用为我担心,你这几天怎么样,没生病吧?” 柳菲儿:“生病?紫英姐姐告诉我吃了那个丹药之后我一般就不会生病,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别站着了,过来坐下,喝杯茶,这是早上刚泡的。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 “只要你不生我的气,吃不吃饭没什么关系。……咦,这不是风君子的茶壶吗?”书桌上放着的正是风君子那把紫气红云灵菊砂。 柳菲儿:“风君子说我这几天心神不定,在绿雪茗间当着柳依依的面非要将这把茶壶借我用几天,说用这把紫砂壶泡绿雪茗间的茶,能够定气安神。你别说,确实有点用处。既然你回来了,中午你就拿到绿雪茗间还给他吧。”说话间给我倒了一杯茶,递到我手上,人也坐了过来,轻轻的靠着我的肩膀:“今天上午我就再给你放半天假,你可以不去上课,陪我一上午吧。” “好的,陪你多久都行。”我伸手顺势搂住了她的肩头,她把头低了下来,终于恢复了小鸟依人的可爱模样。 这天上午我没有去上课,一直在宿舍中陪着柳菲儿,她很自觉的没有问我究竟执行了什么任务?到是对我身上的西装有点感兴趣,说我打扮起来也很精神,以后要多注意给我买衣服了。后来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交给我,这是前一段时间我求她帮忙做的工作,也是风君子交给我的任务。 菲儿这几天也没闲着,她整理了一份资料,关于芜城各种历史典籍中记载的九连山、广教寺、九林禅院、梅氏家族的野史、传说、传记等等。厚厚的一大册,有复印的,有剪贴的,也有她隽秀的字迹抄写的。我拿着这份东西隐约想到了一件事──芜城九百里山川的地气龙脉所在。这在听涛山庄中宇文树跟我提起过,难道这个传说是真的?风君子发现了什么? 第十三卷 听潮篇 149回 凿池龙取水,立塔聚灵风 中午的时候我拿着茶壶和资料去绿雪茗间找风君子,他一般下午上学前都会在那里。我刚进门,柳依依几乎像一阵轻风飘过来抓住我的手:“哥哥你回来了?风君子今天告诉我你在外面杀了个大恶人,现在是鼎鼎大名的英雄。哥哥真了不起!” 原来风君子是这么告诉柳依依的,这一件震动天下的事到了依依嘴里就这么简单。果果和阿游也在,两人都用无比惊佩的目光看着我,有那么一点半点崇拜的意思。风君子却不在这里,依依告诉我风君子在知味楼等我。 我捧着茶壶又去了知味楼,在一楼楼梯口正好碰见了紫英,她远远就招呼道:“小野,风君子在君子居。他要我做了一桌酒席说是给你庆功接风,你还没到他就自己开始喝了。” 我推门走进君子居,风君子正在一口酒一口菜自得其乐。见我进门头也不抬的说道:“石野快坐,这一桌酒菜都是给你准备的。” “好像你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大中午的喝酒,下午还上不上课了?” 风君子:“如今不知怎么搞的,我迟到早退也没人管了,干脆今天下午就不去了。……你也别去了,缺了这么多天课,也不在乎这一下午。” 怎么搞的?风君子如今是新提拔的风副市长的公子,一般在学校不犯大事还真没人管他。自古高门出纨绔也不是没有道理地。还好他有厉害的近乎不讲理的父母。紫英在一旁道:“菜吃完了没关系,我再上就是了,你们想尝些什么?” 风君子:“不用了,这些就够了。我有话单独跟石野说,这些话三口不问六耳不闻,你回避一下好不好?” 风君子要赶紫英走。紫英就走了,临走前还将君子居的门关好。我问他:“你为什么要让紫英回避,其实她……” 风君子晃了晃酒杯打断我的话:“我不是疑忌她,而是想保护她。有时候对一个人好,也没必要什么都告诉她。……至于你,你已经卷进来了,所以今天不得不说。” 我听他语气有点严重,也好奇的问:“什么重要地事情,我怎么卷进来了?” 风君子顾左右而言它:“你知道这一段时间你不在,我在忙些什么?” “不清楚。” 风君子:“我拜了个师父。” “你拜师父?谁啊?是哪位前辈?” 风君子:“不是修行弟子传承。就是找个老师学习。那位高人你认识,就是张先生。” “张先生!你跟他学算命吗?” 风君子:“命算还没来得及学,相术也只聊了几句。这一段时间我主要在学地理堪舆之术。” “地理堪舆?好像就是看风水呀!” 风君子:“说成是看风水也可以,但张先生的堪舆术可不是普通的风水先生所知。我学的就是如何去看山川地气龙脉,看天下山河气数运转。这是玄门秘学。张先生真够意思一点都没有藏私。” “张先生当然不会对你藏私。……既然没别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张先生曾经私下对我说过,如果你娶了张枝荣道集团的一切都可以取,只希望将来你们有一个儿子能姓张。” 风君子:“别扯不相干的!我跟你说正经事呢!……张先生真是这么说的?现在可是计划生育时代,哪来那么多儿子?” “以荣道集团那种财力势力。你如果和张枝多生几个孩子恐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不让我扯,你自己怎么还问我,你动心了?” 风君子:“我跟你开个玩笑。来。喝杯酒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儿子姓什么。” 我儿子姓什么还用他告诉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想说什么,我还是喝了一杯酒看着他。风君子也喝了一杯这才说道:“我曾经偷听到韩紫英与阿秀的一段谈话。韩紫英说柳菲儿曾经私下谈过,如果将来与你有了孩子,希望能有一个孩子姓柳。后来阿秀那丫头说如果将来能与你有了孩子,希望那孩子姓梅。阿秀又问韩紫英如果与你有了孩子,希望那孩子姓什么,你猜韩紫英怎么回答的?” “紫英怎么说的?” 风君子笑出声来,一口酒都喷到了桌面上:“笨蛋!当然姓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姓,又是柳又是梅地?” 柳菲儿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孩子姓柳。那是因为芜城柳氏到她这一代不能绝嗣。阿秀这丫头居然也有这种想法,她想到如果和我有孩子希望其中一个能姓梅,恐怕是因为她本来是梅氏禁地的护法侍者。至于紫英,没想那么多,我就是石野,我的孩子不姓石又姓什么?老天!还真够乱的,我于世间男女情意怎会有这些纠缠? 风君子说的我有几分尴尬,不好对答,他也没等我答话,而是接着说:“半个月不见,你周身气象确实大不一样,能看出来你石小真人如今俨然有一代宗师风范,不过在我面前你抖不起来。……听说你万里追杀付接成功,我在为一人担心,你猜这人是谁?” “绯焱?” 风君子手中酒杯一抖:“也不知道是你真聪明还是随口禅!我说地就是她。你能杀得了付接,有朝一日也一定能杀得了绯焱。我问你,真到了那一天,你能下手吗?对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不知道,还没有到那一天。我一定要救阿秀。你说该怎么办?” 风君子:“做个选择题吧。第一,杀绯焱夺炉鼎救阿秀。第二,不杀绯焱夺她人炉鼎救阿秀。第三,谁也不杀不管阿秀。好像就这么三条路,你自己选吧!” “我还有得选吗?只能选那个第一!” 风君子举杯长叹:“世事利害相权,自有因果其中。你确实没得选。这就是你地下一场人劫,也是苦海岸边的劫数。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你担心我杀不了绯焱?” 风君子:“我担心你过不了天劫。这两年来你一路修行太顺利了,以至于你忘了一样最重要地事情──就是天劫。想当初我怎么对你说的?” “我过了色欲劫、身受劫之后,你说我走运躲过了后面六道天劫,只需历世间人劫即可。” 风君子:“不错,你还记得。那么今天你这六道天劫躲完了,六道人劫也历尽了。我能看出来,你的修为已经突破胎动境界,而付接之事,就是你地‘换骨劫’。胎动心法。从‘我是谁’到‘我是我’,你已经焕然一新。再往下,修炼婴儿境界,在‘婴儿’和‘阳神’之间,便是‘苦海天劫’。我能看出你的人劫所在。却很难再帮你躲避天劫凶险。所以你能躲六道天劫是好事也是坏事,因为你全无渡天劫的经验,等苦海天劫来临恐怕不那么容易应对。” “真要面对,那就面对。我觉的修行劫数并非全然是凶险,而是必须经历的考验。这样的考验中有极大的收获,这种收获在静坐修行中是得不到的。你今天说这些,是想传我下一重楼的口诀与心法吗?” 风君子:“你能说出这番话。已是宗师口吻,将来可以说给你地弟子听了。至于婴儿,地口诀与心法,我不想太快教你,也不想让你太早面对苦海天劫。你于丹道多一些感悟之后,有了传法的心境机缘再说。” “你还不打算教我?那你关上门搞的神神秘秘的干什么?” 风君子:“被生孩子的话题一打岔把正经事给忘了。石野,我有话问你,宇文树究竟跟你说了什么?关于芜城山川地脉地事情,你要一字不差的转告我。六十年前与二十年前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风君子:“我已经问了韩紫英一上午了,你昨天不都告诉她了吗?别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你杀付接是你的事。我只想知道你在听涛山庄听说了什么?你对韩紫英说地不详细。” “杀付接是天下公义,怎么成了我的事?” 风君子:“对对对,天下公义!我指的是那也是你地一场人劫。” 看风君子的表情变的严肃起来,这件事一定很重要。于是我不仅告诉了他听涛山庄中和宇文树的对话,并且将这十几天的经历又原原本本详细的讲述了一遍。有些话我是不方便对韩紫英说的太清楚的,比如青冥镜的妙用以及我地道法神通感悟。我这一路之上领悟到青冥镜很多新的用处──神宵天雷、天眼圆光镜、携景、追伤,后来在听涛山庄又听说了青冥镜还有那样一段历史。 风君子瞪大眼睛听着,连酒都忘了喝,端着个空杯子一直没放下。我说完之后他才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低声音道:“石野,你的麻烦大了!” “你是指青冥镜吗?” 风君子:“当然!想当年因为青冥镜和芜城地脉的事情闹的天下修行人不宁。到现在很多人都绝口不愿意提当年事,心中对此的疑忌可想而知!如果让别人知道你得到了青冥镜,又找到了梅氏禁地菁芜洞天,你想想有多少人会打你的主意?各人的想法不同,有人可能想夺器夺洞府,有人可能想除你除后患。总之你会不得安宁!……现在有几个人知道你手中这个破镜子就是青冥镜?” “你,我,守正真人。就连紫英我都没有告诉!” 风君子:“错!一共有五个人。听宇文树所言,法海六十年前曾经亲自动用过青冥镜,你我又在他面前动用了青冥镜,以他的神通能认不出来吗?这老和尚没说也没点破。还有一个人就是黑如意中的元神阿秀,她不可能不知道这是青冥镜。如果就是这几个人还没什么大事,但你千万要注意,如果再碰到像付接那样能认出青冥镜的,麻烦就大了!……你不是夺了付接的法器毫光羽吗?那也是个难得的好东西,暂时就用那件法器吧,青冥镜不要轻易拿出来示人。” “风君子,你说那传说能是真的吗?菁芜洞天镇芜城九百里地脉,芜城九百里地脉镇天下九千里山川。” 风君子:“如果传闻都是假的,我还跟张先生学什么风水?我上次要你整理的那份。资料柳老师弄好了吗?” “正好今天给我了,都在这。”我将那个文件夹递给他。 风君子:“关着门没别人,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唐以前的地方志记载,九连山脉因蜿蜒相望的九座主峰得名,依次为:昭亭、飞尽、白莽、留陵、妙门、齐云、法柱、承枢、方正。根据史籍描述,我进正一三山所见左边的山峰是法柱,右边的山峰是承枢,正中面对的是方正峰。正一三山藏于青漪湖中的洞天结界,寻常人不可见,与菁芜洞天各具神妙。 从芜城地图上看,青漪湖出发画一条连绵曲线,沿九连山脉出昭亭经广教寺、九林禅院、状元桥、到龙首塔为止,不多不少九百里!这不是直线距离,是曲线展直的估算。有意思的是,这条曲线恰好穿过了我们石柱村与风君子家的所在。唐以后的史料便没有了九连山最后三座山峰的记载,更奇怪的是──历代资料对状元桥与龙首搭所记甚少,大多语焉不详。我们只知道这桥与塔大约是北宋年间梅氏家族为纪念祖辈所建。 “知道这状元桥是一种什么桥吗?”风君子问我。 “你家老爹是桥梁工程专家,怎么还问我?” 风君子:“我爸就算搞一辈子桥梁工程,也不会造这种桥。你不觉得这座桥太奇怪了?不要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历史古迹,假如你就是一千年前的人,会怎么看身边有人造这样一座桥?” (本章内容可能会回答一直以来很多读者的问题──为什么本书用这么多笔墨写芜城?来来回回很多情节都离不开这座芜城?这座我虚构的城市其实是“天下”的象征。能写尽此城立意已经足够庞大了。) 也许是多少年来见怪不怪,看见状元桥人们没有多去想它。今天风君子一提起,我确实觉的这座桥太奇特了!它不架在一条河上,而是在空地上开凿了一个很大的深池。这个池子是半圆形,直径有十丈。圆弧的一面突出朝南,遥遥与龙首塔相望,直线的这一面在北边,与芜城中学相邻。这座白石桥有三孔跨度,一丈八尺宽,五丈长,从南到北架在半月形的深池正中。 如果现在有人修这样一座桥,是毫无意义的劳民伤财之举!古时修桥铺路都是众人称道的善举,也是一件意义很重大的事情,谁会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去建造这样一座本没有必要存在的桥梁?如果仅仅为了纪念祖先,彰表遗德,将这座桥架在句水河上鳌峰桥的位置岂不更美?古时是没有鳌峰桥的。 风君子看我疑惑不解的样子笑了,他指着资料中一份状元桥的图片道:“这是一座风水桥。……开凿半圆深池汇聚地气,池上架桥使地势不断,实在是匠心独具。” “听你一说还真有点道理,只能这么解释了,否则这桥没必要存在。只是梅家先祖为什么会选在这个地方?” 风君子从兜里掏出一张缩印的芜城地图,上面用红笔打了两个圈,中间画了一条曲线。他指着图说道:“芜城九百里山川龙脉。到此地势已尽。前面就是句水河,向前就是蛟龙入水,地脉如此行走气势均衡。可恰恰有人在句水河边立了一座龙首塔,镇住了地脉龙头,使龙困于野不得见风入水。……所以在地势龙吻之处开凿深池蓄水架桥,镇龙于地而不困。得修养生息,这个池子实际上是‘龙取水’之意。” “既镇住龙脉,又要修养地气,那立塔岂不是多此一举?” 风君子指着状元桥又指了指龙首塔地地标说道:“状元桥龙取水,那么龙首塔下的那座小山就是龙吐珠之意。芜城九百里山川灵气精华在此,立塔汇聚,塔下炼神山大器为菁芜洞天。这是鬼斧神工的创意,而且梅氏此举另有深意。” “另有深意?护持芜城地脉吗?” 风君子:“恐怕不仅仅是护持而已,也有修养之意。……翻一翻柳老师那份资料,看看历朝历代的高人在这条地脉上都干了什么?” 正一三山的资料在史籍中并没有半点记载。九林禅院是有史可考最早的古迹。九林禅院是武则天赦立,准确年代不详,据说是在她改唐称帝之前。武则天立九林禅院地同时,还根据芜城当地的传说封绿雪为昭亭山神,山神庙与山神像都是那时候建造的。史料中没有记载但我和风君子私下知道的另一个情况是──武则天从禅宗六祖慧能手中得到的木棉袈裟也秘密供奉在九林禅院中。 九林禅院的故事未完。没过几十年,唐朝国师善无畏领玄宗李隆基的圣旨远赴芜城封赏九林禅院众僧,并在寺门外亲手植下一株龙柏。而在另一则传说中,善无畏也上了昭亭山。 故老相传,昭亭山中有自汉遗留的一十三株神树。善无畏上昭亭。以朱砂笔批于树干,一共批了十二棵神树,只有最后一株遍山没有寻得。善无畏走后。十二株神树先后枯死,最后漏下的那一株,我猜测恐怕就是绿雪的原身。 “善无畏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传说能是真地吗?” 风君子:“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听绿雪所述她原先不是昭亭山中唯一的神树,恐怕传闻真有依据。这也许不是善无畏的本意,而是唐玄宗的意思。” “堂堂大唐天子,怎么会对远在江南地九林禅院这么关心,又怎么会与小小昭亭山上的神树过不去?” 风君子:“这就和芜城地脉的传说有关了,我在梅氏的遗册中发现了一条异闻──芜城千年地气一泻。出两朝天子一代神君。” “夸张了点,不过还有点影子。武则天改唐称周,身后李姓又改周归唐,可不就是两朝天子吗?那一代神君指的又是谁?” 风君子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毕竟是一千多年前地事。书中只有这么一条异闻而已并没有详细解说。如果有此传说,那么历代高人恐怕都会设法插手镇住芜城地脉。” “是啊,如果接连改朝换天子,天下岂不大乱!当权帝王肯定不希望自己下台,世间高人也不希望百姓动乱。” 接着翻资料,五代之时,在昭亭山脚下,龙脉出山入平原的昭亭湖边,又出现了一座广教寺。如今的广教寺活佛在座,是一处密宗黄教寺院。但考诸史籍却查不出历史上地广教寺是佛教哪一宗的寺院,似乎就是为了立寺而立寺。广教寺最出名的不是寺院本身,而是一对双塔。这一对七层砖塔在寺门前的青石高台上左右矗立,最奇异之处居然双塔无顶!就像一对插在地上的空心巨管。 风君子自言自语道:“塔是佛家建筑,如今见到的孤塔很多,其实都是因为塔下寺庙已毁。看广教寺,我觉的不是因为建寺而立塔,当初似乎是为了立塔而建寺。” “这广教寺双塔又有什么讲究?” 风君子:“你看这条芜城地脉,从九连山中出,入平原一望无阻,只在前面有九林禅院于龙项处立寺可动地气。这双塔打在地上,取锁龙肩之意,收束地气不得伸张,就像一把锁。它锁住了九百里地脉,也等于钳制了天下山川。” “有什么不对头吗?” 风君子:“天下神韵在于道。地脉精髓怎容独夫篡毁?说句通俗地的话,天子更迭当然是祸,一朝江山不变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个风水局太勉强,钳制江山迟早也会一朝崩坏。所以后来梅氏破了这个风水局修复了芜城地脉。” “你是说建状元桥立龙首塔?” 风君子:“状元桥下凿池蓄水,龙首山上立塔藏风。引地脉出,又汇聚山川灵气不散。这个风水局不再是锁也不是单纯地困。而是修养生息之意。正一三山的洞天立于芜城地势的起源之处,也就是龙脉之尾,借天地间生发之气助子弟修行。而菁芜洞天立在龙首,所有山川灵气走向汇聚之处,为梅氏子弟所用。这样做不仅对自己有利,而且也护持地脉不惊扰天下。” “你这么说我也觉的龙首塔很有意思了。刚才还说有塔有寺,可龙首塔就是一座塔,历史上从未有过寺院地记载。它不是舍利塔也不是藏经塔,照你的说法就是一座风水塔?梅家祖先做事倒也干脆直接。” 风君子:“只可惜还是有破绽的,人力毕竟不能对抗天地。所以菁芜洞天中还留下了一处地眼。据说正一三山与菁芜洞天都是借青冥镜的妙用所建,那么在菁芜洞天中用青冥镜还是可以运转芜城地脉的。” “那么在正一三山中用青冥镜也可能会触动地脉,法海就这么干过。……我突然想到那一代神君是谁了!” 风君子:“谁?我怎么不知道。” “是正一门的开山祖师,也是梅氏的先祖,就是那位炼制青冥镜的正一祖师。” 风君子一拍脑门:“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他留下了青冥镜。让自己的后人先后建造了正一三山与菁芜洞天,一首一尾护住芜城九百里地脉,从而不扰天下让万民自取。这确是有一代神君的修为与大神通成就……石野,此事情恐怕与你我有关。” “怎么又扯到你我头上了?这些大事我们可都没机会参与。” 风君子:“梅氏遗册中还有一则闲话。说梅氏之地建立,若千年之后镇风水之物不借人力自龙珠吸入龙吻。则地气又泄天下再出两朝天子一代神君。如果我没猜错地话,龙珠的位置指的就是菁芜洞天中的那个石台,龙吻的位置就是状元桥下地深池。镇风水之物当然是青冥镜。……你是怎么得到青冥镜的?” “我是从状元桥下面拣到的,应该是咻咻从菁芜洞天里叼出来的。” 风君子:“那不就是了嘛!咻咻又不是人。而且更奇特的,龙脉已困养于此,这两朝天子与一代神君也只能出在这芜城九百里方圆之内。” “你有点危言耸听了吧?现在是民主共和社会,哪还有什么天子!” 风君子:“天道已变,天子之说已不足信。但那一代神君倒很有可能,从这一条地脉上地修行高人中找,守正真人、葛举吉赞活佛、法海、甚至你和我,或者昭亭山中的绿雪。曾在飞尽峰修行的七叶,哪一个不是当今神通威震天下之人?其中出一代神君不是不可能。” “别扯上我,我还差地远呢。” 风君子:“现在的你还差点火候,假以时日也未尝不可。其实如果真的有一代神君之说,我最希望的是你,最不希望的是七叶。” “你怎么不说可能是你自己?想当年正一祖师看到的奥妙,今天你也同样看见了。” 风君子:“这条地脉上留了这么多线索,而且还有这么多传闻典籍可以考证,我发现问题有什么稀奇?想那正一祖师,面对的空空如野的九连山毫无痕迹的芜城,却能窥破天机,并且有夺天地造化地神通。与他相比,我远远不及!” “在我眼里,你已经很神了。这些是请张先生看的还是你自己看的?” 风君子:“我怎会将张先生拉下水,当然是我自己看的。” “你和张先生学了几天风水?” 风君子:“没多久,也就是一点皮毛而已。” “那你就能说的这么头头是道?” 风君子讪讪一笑:“忘情宫九门之一的土门法诀,就是借地气修行,所以辨山河地理我还有些体会。……青冥镜已经损毁,运转不了地脉。如果再有百八十个付接那种高手元神炼化,倒也可以修复,不过这恐怕没有可能了,当世高人排队都算上也不够!……也好,省得操心麻烦。只是那一代神君之说,总让我感到有些不安。” “你是在担心七叶?我有点不明白,我修丹道历尽劫难,才有今日一点成就……” 风君子打断我的话:“别人的修行,只有他自己清楚。仅仅就你我所知七叶这一生经历的劫难还少吗?只怕你我都是他的劫数之一。这个人的性情既偏激又坚忍,资质悟性却是一流,这是他修行精进的优势也是隐患。” 我插话问道:“那你怎么评价七叶现在的所作所为?” 风君子:“他这个人别人不知你我应该了解──只能允许自己以本心任为,却容不得其他人有半点相逆。他的修为虽高却已近魔!如果他一人为魔也算不了什么,如今却聚众开宗误纵子弟。七叶的修为境界或许可以收发不露,但追随他的那些人习染如此心性将来遭遇难料啊!” “七叶的修为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风君子:“听说他带重伤一举击杀抱椿老人,夺道场吞门派于绝境中扭转乾坤,由此推之他恐怕已经突破苦海天人之劫,到达阳神境界。没想到我在浮生谷中送他一场劫数,反倒帮他修为更进。……石野,在不久后的正一三山会上,你我一定要想办法让七叶全力出手,我也好知道他今日的底细。” “正一三山会?那不就是一场聚会吗?又不用再斗法夺魁,怎么找借口让与七叶相斗,还要逼他全力出手?这岂不是无事生非?” 风君子笑了:“你还不知道正一三山会的规矩吧?我也是最近才听说,其实这场盛会非常有意思也非常好玩。实在不能错过……” 第十三卷 听潮篇 150回 三山众生会,无非取或与 正一三山会与夏天的宗门大会不同,它的确非常有趣!是一场茶话会?联欢会?交友会?总之很难形容出来。以前都是正一门发贴邀请,但今年这次不一样,和锋真人已经转达了守正掌门的话──开门纳客,天下修行人都可以来。不过,这正一三山会不是那么容易参加的。 首先进门的第一道讲究就是──送礼!不论是高门大派还是江湖散人,如果你带了晚辈弟子来参加,带了多少人就至少要送多少件礼物给正一三山会。礼物不限是什么东西,总之与修行有关,可能是丹药、法器、灵符等等。这些东西正一门是不要的,而是转送天下修行晚辈弟子。而且正一门的弟子有多少名晚辈弟子,正一门也要拿出多少件东西来。比如正一门有一百名泽字辈或再下代弟子参加正一三山会,正一门自己也要至少拿出一百件礼物送给大会。 正一三山会的第二天有一个活动叫作“机缘大会”,也就是各门各派的晚辈弟子在展台上取一件礼物。这些礼物正一门事先已经用符袋封好,不打开之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各门各派以及正一门自己所送大会的礼物分别装在其中,袋子里面还附上此为何物、何门所赠的一张便笺。这有点像抽奖或者抓阄,晚辈弟子人人有份,就是不知道自己会拿到哪一门派送的什么好东西。 由于送给正一三山会地礼物是要转送天下修行人的。所以各门各派谁也不好意思出手太差的东西,拿出来的基本都是好器物。这种规定也限制了一些大门派参与人数太多而冷落一些散人和小门小派,一两件好东西拿出来容易,一下子拿出来十几件或几十件恐的就困难了。幸亏这场盛会六十年才有一次,各门派事先都能有所准备。当然也有一些高人自己来并没有带晚辈,也会凑热闹送上一、两件礼物以示长者风度。这种东西往往都是最好的,谁拿到了谁走运。还有一些大派掌门会多送一、两件显地不是那么小器。 这也是一种天下修行人交流的好方式,平时大家都在天南地北各自修行,很多人没有结识的机会,机缘大会就是通过机缘让大家彼此了解。参加机缘大会接受天下礼物都是各派的晚辈弟子,比如正一门的泽字辈、终南派的七字辈、海天谷的苍字辈以及再传弟子等。这个规则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千古流传已经约定俗成。 而我石野如果参加,我的辈份就是长辈了,不能厚着脸皮去机缘大会上拿礼物。但如果我带着晚辈去,比如我带着丹紫成去。我至少要送一件东西,而小紫成也可以去机缘大会拿一件礼物。不过今年我至少要送三件礼物才行,因为果果和阿游不知怎么听说了正一三山会,又不知道他们怎么去求的柳依依,柳依依又怎么去求的风君子。后来风君子一拍脑门决定要我将柳依依、果果、阿游都带到正一三山会上见见世面──反正开门纳客。领着鬼、妖、精去开会也没什么关系。不必为柳依依准备礼物,但果果和阿游听说要抽奖一定要参加,那我还得想办法给果果和阿游两个人准备两件礼物送出。风君子不管这个,要我去找韩紫英商量。 做为我这样地“长辈”,或者风君子这样的“前辈”。在正一三山会上其实也有一种更好的与天下修行人的交流方式──“善结大会”。正一三山会的前两天就是善结大会,善缘大会地规矩更加有意思,就是天下修行人之间互相做买卖。听起来就像开自由市场,不过没有税务或者城管来插手。 当然善结大会上做买卖只是一种象征形式而已。各门各派都可以拿出一种自己门派最有特点或者最擅长制作的东西出售,而且这些“商品”未必都是难得的灵物,只要最有门派特色就可以。价格是象征性的,今年正一门统一定价每件一元。也就是说我如果拿出一枚朱果来卖,也只能卖一块钱,当然很少人会拿这种东西出来如此买卖。还有一个规定,不论何人在任何一个门派的摊点上只准取走一样东西,要不有开玩笑地拿出几百块说我全包了可就有意思了。 所以正一三山会前两天是最热闹的。各门各派都聚集在正一三山中间的那片大山谷中。在长者高人地带领下,在正一门事先已经搭好的错落分布的凉篷中,天下修行人纷纷当起了小商小贩和逛市场的闲人。这是一场难得的交流盛会,各门各派彼此各取所需,因为大家擅长的神通都是不一样的,有些事物虽小,却正是本门所缺。比如轩辕派,凡夫子、五味道长以及丹霞夫妇可能会选择带领弟子去卖药材,而且不是普通的药材,都是修行丹药所需之物。这些东西可能并不十分珍贵,但其它门派并无机会或时间去采集。 正一三山会如此安排可谓用心良苦,让各派高人都放下架子在一种轻松的气氛下去交流结识。江湖散人也可以参加,愿意摆个地摊也行,不论你是世外高人还是山中隐士,到这里就是个小商小贩,于世间取或与而已! 虽然没有人强行规定各门派必须出售多少器物,但大家都是修行人,也不会过于吝啬,至少得准备几十件,售完为止。听说正一真人上届三山会上就曾卖过治内外伤地药酒,这也是风君子最近打听出来的小道消息。 第三天正一三山会迎来了重头戏,大家都聚集在方正峰上正一祖师殿前的广场周围,这里将举行“演法大会”。演法大会与宗门大会地斗法夺魁不同。纯粹是表演性质,一共三场,由天下修行人共推最有代表性、修为境界最高超的高人出手互相切磋。也不一定是斗法,上届宗门大会就曾经有两位高僧出场辩经。在演法大会上,长辈可以出场,也向天下修行子弟展示道法神奇。或者讲解大道之玄妙。 风君子有一个想法就是在演法大会上设法邀七叶出手,以探探他的底细。他告诉了我,也让我悄悄转告一些熟悉的朋友,到时候天下公推一定要把七叶推上场。 此事只能到时候再说,眼前还有个难题,我准备三件什么样的礼物?还有,我参加正一三山会去做什么买卖?总不能让我与韩紫英带着柳依依还有两个小妖精去卖馄饨,虽然这样做也未尝不可。风君子帮不上忙,我只能去找紫英好好商量。宇文树说的对,这正一三山会不是那么好参加地。 …… 看似复杂的事情。和紫英一商量倒不难办。她说我们干脆大方一点送三枚朱果,反正手中也不是没有。这东西对我来说觉得没什么。菁芜洞天中每月都有一枚成熟,但对于其他的修行人就是难得的机缘了。 至于做什么“买卖”,紫英的建议更干脆──开个茶蓬卖绿雪神茶。“千年神木绿雪茶”是难求的佳茗。想当初绿雪茗间一开业就把凡夫子给引来了,修行人更能品出它的妙处。柳依依也要去正一三山会,绿雪茗间关门歇业几天把家伙事都搬到正一三山不就得了? 眼下还有一件事,三天后也就是1991年12月12日风君子要过十七周岁生日,再过十天才是正一三山会。去年给这小子开了个生日会他很开心。今年虽然他嘴上没提,但不给办怕他回头挑我毛病,还是主动点好。紫英已经在准备了。 虽然离正一三山会还有十几天。芜城已经不知不觉中热闹起来。路陆续续有大批外地人来到,或经商或旅游,总之各宾馆酒店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连知味楼都几乎天天客满。这天我来到绿雪茗间的时候,一向生意清淡的时间居然也座了不少人。这些客人见我进门虽然都没有起身打招呼,但大多向我点头微笑示意。他们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们,看来都是隐藏身份地修行人。 不论生意好坏,柳依依都是一副恬静淡然的样子。只管卖她的茶。绿雪茗间的规矩,一天只卖十杯绿雪神茶,余下的都是附近所产上品云雾与毛峰。茶点是免费地,最有特色的就是炭火烤白果,微苦却余香绕齿良久。果果和阿游也在这里帮忙,两孩子在烤白果。柳依依看见我进门很高兴的和我打招呼,快步出来抱住我的手臂,亲密自然不带一点做作。依依说道:“石野哥哥快座,我这就给你泡一杯绿雪神茶。” 柳依依的举动却引起了在座另一位客人地不满。那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个头不高面色焦黄,穿着一身名牌西服袖口的商标也没拆下。这男子不象是善品佳茗地雅士,然而我却有点眼熟,好像在绿雪茗间见过他不止一次。我当时不知道,后来才听说此人姓黄,他与他父亲这两年低购得郊区地皮搞房地产发了大财,如今身家上亿,人称黄少爷。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经济过热”的苗头已现,市场放开之后物价飞速增长,产品供应属于典型的卖方市场。不少后来大名鼎鼎的企业集团与新一带富豪都是从此时开始起家,然而当时却有两次意外的机会造就了大批暴发户──股市与房地产。当时也是大陆第一次房地产热的初期,以海南最热,芜城也受波及。这一批新富豪中有很多人还没有做好如何拥有巨额财富的准备,夸富斗富的事情时有发生,黄少爷在芜城也是这样一位主。 他这几天总到绿雪茗间来喝茶无非有两个原因:第一是这里的茶足够贵,好不好喝是另一回事;第二是因为卖茶地柳依依窈窕秀美,并且居然对他黄少爷也那么冷!于是他有事没事就过来喝杯茶,和柳依依搭个话卖弄卖弄自己的富贵,不料柳依依还是什么其他反应都没有。 今天他看到平时对人淡若无物的柳依依见我进门居然这么开心热情,一时心中有气,很不满的哼了一下大声道:“美女,为什么我刚才点绿雪茶你说没有,他来了怎么就有?”说话的时候还用手指着我。 “本店的绿雪茶一天只卖十杯,今天已经卖完了,你想喝明天可以早点来。那一杯,是特意留的不能卖给你。”柳依依淡淡答道。 黄少爷一听之下脸色老大不满,就象受到了什么侮辱,高声道:“我也是这里的客人,我就想喝这一杯茶!怕我喝不起吗?五十一杯是不是,我出十倍价钱!五百卖不卖?” 他的话音未落,茶馆角落的有个声音冷冷答道:“我出一千!” 黄少爷寻声看去,那是个刚进来的少年,背着身子坐在那里头也没回。黄少爷见有人跟他抬价,就象又受到某种轻视,声音又高了八度:“我出五千!” 黄少爷说完之后还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四周,似乎在等待羡慕与佩服的惊叹。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周围十来个人毫无异常反应,还是在喝自己的茶,尤其是柳依依连眼皮都没抬。黄少爷今天很不走运,这里除了他都是世上修行高人。只听刚才那人平静而又清晰的说道:“我出一万!” “我出五万!”黄少爷的音调都变了,气急败坏就象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那少年扑哧一声笑了,他头也不回的笑道:“柳依依,这杯茶就卖给他吧,我让他喝了!……石野,恭喜你发了笔小财,可以把隔壁店面也买下来了。” 我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亲自起身到柜台前将那杯天价绿雪茶端来送到桌前,客客气气道:“请用茶,我是这家茶室的老板,谢谢你如此慷慨!”一屋子人都笑了,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听得很清楚。 黄少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刚才那人耍了,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腾的一下就站起身来两大步走到那少年的身后,伸手就要抓他的肩头,口中喝道:“臭小子,你找──” 然而黄少爷话只说了一半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随即转为很尴尬的亲切语气道:“小风呀,好久不见,风市长近来可好?”伸出去抓人的手也垂了下来成了握手的动作。因为面前的少年已经转过身来,这人黄少爷认识,是风副市长的公子风君子。 刚才我和柳依依都没有说话,就是因为看见了风君子。风君子好像根本没有看见黄少爷刚才要伸手抓人的动作,也没有听见骂他“臭小子”的话,而是一脸微笑的与他握手道:“我当是谁这么财大气粗?原来是黄少爷!真是一掷千金好气魄,这杯茶不得不让给你喝啊。” 风君子一番话深得古人三十六计中“上楼抽梯”的精髓,将黄少爷捧得不喝也得喝了。黄少爷现在大脑也开始冷静下来,这五万巨款一杯茶实在也太贵了,他有点口吃道:“小风你想喝我就让给你。我哪敢……”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冲进两个穿着黑西服地彪形大汉,一进门就喊:“黄老板,出什么事了,有人找麻烦吗?” 黄少爷赶紧喝道:“我没事,见到个老朋友而已。你们出去。在车上等我,不叫不许出来。” 风君子此时脸色陡然一寒,趁机将手抽了回来,沉声道:“我哪敢喝黄少爷这么贵重的一杯茶!这要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影响太坏了!……黄少该不会是付不起账吧?” 黄少爷额头见汗:“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不过今天没带这么多现金──” “黄大少买东西还用现金吗?开张支票不就得了!你要是手头周转不灵怕空头的话我可以借给你。”恰在这时又有一人走进绿雪茗间开口说话。这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大姑娘,身材火辣、面容姣好带着三分蛮色──竟是好久不见的张枝。 有人添乱黄少爷本想借机发作,可一见来人是张枝,顿时气势又矮了三分。黄家的公司现也在荣道集团手下做分包工程,他也能认出这位芜城首富地大小姐。因乍然富贵而骄的人。见到了世上真正富贵而不必骄的人,无论如何也神气不起来。 绿雪茗间的几张桌子上都坐了人,张枝干脆不坐跑到柜台后面拉着柳依依的手说起话来,将黄少爷晾在了一边。黄少爷尴尬的站在那里,冷不丁听张枝在柜台后面又问道:“黄少。你到底借不借钱,该不会是真付不了账吧?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人送钱来了!” “不用了,我这就去拿……”黄少爷低头出门上了街边的一辆轿车,不一会取来一张支票放在柜台上,转身就要走。 “慢着。钱付了茶还没喝呢!喝完茶再走。”我这个“老板”终于说话了。 黄少爷这才想起自己花五万天价“抢购”的那杯茶还放在桌子上,又坐下大口喝了起来。他也不嫌烫几乎是几口就喝完了,连茶叶都嚼了咽下大半。他喝茶时风君子已经坐回到原来的地方。张枝只顾着和柳依依说话,就连同一张桌子对面的陌生人也在微笑着低头品尝烤白果。谁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就当这个黄少爷是空气一样不存在。 不知道这一杯茶他喝地滋味如何,总之是喝出了满头汗。看黄少爷的神色似乎终于明白了这茶室虽小江湖却是很深,他耍错了地方,魂不守舍的喝完茶匆匆离去。 “从小到大,我手里还是第一次拿这么多钱,这一张纸要是都换成一快钱的钢蹦得有多少?”这是在茶馆里的客人都走了之后,屋里只剩下我们几人。风君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一手拿着支票另一手将支票弹得啪啪响,口中还在自言自语。 我答道:“五百万个钢蹦,只怕你背不动!” 柳依依以前没见过支票,好奇地问:“这张纸到银行就可以换五万块钱吗?” 张枝:“和五万块是一样的,不过这是转帐支票不是现金支票,不方便在银行直接提现。你交给紫英姐让她十天内入账就是,反正你们多了五万块钱。” 柳依依:“风君子,这杯茶是不是太贵了?你们刚在象在欺负人,敲诈那个黄少爷的钱财。” 风君子笑道:“不贵不贵,简直是太便宜了!柳依依,你不懂,他只花了五万块,我们却送了他一场大富贵。” 张枝也一旁对柳依依解释道:“经历今天这样的事,他心里应该有所警醒,平常不会有人能故意给他这种教训的。如果到了外面真正地大场合,碰到了险恶不能得罪的对手,他如此行事只要有一次不慎恐怕就会损失惨重身家不保。……如果他能记住今天的教训,以后遇事多一分收敛与警觉,少一分张扬与狂躁,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场大富贵。” 张枝和风君子两人很有意思,只对柳依依说话而互相之间不说话。风君子见张枝如此,站起身来腆着脸凑过去没话找话道:“张枝,我正想找你,你能不能帮我去银行换五百个钢蹦……钱嘛。我没有,就在柳依依这里拿。” 张枝终于看着风君子说话,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给你换五百万个,堆座山把你埋里面得了!” 九十年代以前人民币最大面值是十元,票面图案是工农兵大团结。其实百元钞票1980年国家就开印库存,但一直没有投放市场。直到九十年代初前后才投放流通。也就是票面图案毛、周、朱、刘四伟人像地那一版,1990年印制的还加了一条金属防伪线。随后投放流通的还有一元硬币,就是正面牡丹背面国徽的那一版,最早在上海地区投放,当时在芜城市面上还很少见。所以风君子才会有借口找张枝帮忙去换。 柳依依不知趣的插话道:“风君子你要这么多钢蹦干什么?” 风君子:“我们大家一起花呀,正一三山善结大会上好买东西。” 这下旁边的果果和阿游高兴了,拍手询问在善结大会上都能买到什么东西?气氛轻松起来,张枝也不再板着脸,伸手在风君子腰间狠掐了几下,娇叱道:“几天不见你就学坏了。居然学会了玩上房抽梯吃了吐,帮石野骗人钱财。” 风君子:“你刚才不是和柳依依说得很明白吗?这是修行高人点化世间地与取之道。我没拿钱,石野也没骗钱,你怎么还掐我……轻点好不好?小姑奶奶,疼啊!” 张枝:“你这么高的高人难道还怕掐?” 风君子:“我个子没有石野高。你去掐他好不好?” 柳依依:“好端端的要掐我石野哥哥干什么?哥哥个子高也不能欺负他呀。” 看见张枝标志性地掐人动作,就知道她与风君子之间已经误会消除和好如初。笑闹了一阵,趁着张枝将果果抱在腿上给她梳小辫的空,我悄声问风君子:“你和张枝什么时候和好的?她不生你气了?” 风君子:“就是今天,就是刚才呀!她主动上门不就是想找台阶下吗?女孩家心思总不能直接说出来。我能不主动下台阶吗?” …… 很快就到了风君子的生日,我已经告诉风君子要给他办一桌。风君子很高兴,特意强调来喝酒就行了。礼物就不必了,大家都等着到正一三山会上去淘宝。风君子虽好热闹却不喜欢俗客打扰兴致,加之他的身份敏感,所以紫英请的人也不多。去年的几位除了阿秀也都到了──张枝、七心、紫英、柳依依、我。另外还有丹霞夫妇听说也要来凑个热闹,张先生也要来,宣花居士已知道风君子地身份,所以也请了。 加风君子在内一共十个人,知味楼留了一间大包间。这一天是星期四,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没上风君子就早早把我拉到知位楼。包间里紫英已经把酒和凉盘都摆好了。宣花居士是最先到的,和风君子打个招呼客气一番,风君子也多谢他前段时间帮忙修复古册。接着柳依依、张枝、七心也到了,是七心去找的张枝,两人又一起去接的柳依依。 七心一进门,就很自然的坐到了风君子地右手边,顺手摘下了那张只是略做掩饰的面具。虽然风君子的酒桌上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他不戴面具端架子没人叫他前辈,但其他人还是身份有别的。风君子左手边应该是张先生的位置,顺过来是我,右手边应该是丹霞生地座位,顺过去是丹霞夫人。 七心显然不太懂这些讲究,直接就坐在风君子的右边。经过忘情宫之会,大家也都知道了七心和风君子之间特殊的关系,她就要坐在给风君子斟酒地位置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张枝犹豫了一下,也装作不经意坐到了风君子的左手边。紫英笑了笑说道:“这个酒桌上没法排辈分,大家没大没小随便坐吧。” 七心闻言问风君子:“我坐错地方了吗?” 风君子苦笑摇头:“没有没有,随便坐。” 大家坐着聊天等人到齐了开席,只缺张先生、丹霞夫妇三位长辈。然而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不来,大家等了一个多小时天色都暗了还是不见人影。我们都有些着急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虽说那几位都是神通广大但芜城现在的情况也十分复杂。张枝终于忍不住要给他父亲打电话,然而刚走出房间门就站住了──那三位恰好此时到了,而且是一起到的。 来的不止三个大人,每人手里还牵者着个孩子。丹霞夫人手里牵着果果,丹霞生手里牵着阿游,张先生手里牵着小紫成。紫成和阿游两个男孩脸上红扑扑气鼓鼓的好像很生气,而果果脸上似有泪痕未干。 见次情景我赶忙问到:“你们这是怎么呢,三个孩子出什么事了?” 小紫成嘴快,大声对我嚷道:“师父,刚才有人欺负我们三个小孩,想把果果抢走!” 风君子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欺负妖精?也不问问是谁家的妖精!……带我去找他们算账去,看看是哪门哪派的。” 风君子一着急口不择言把紫成也归到妖精一伙了。果果和阿游说起来与风君子没什么关系,但他们是柳依依领回来的,爱屋及乌风君子也把他们当自家妖精了。有人欺负这三个小孩就等于欺负柳依依和我,欺负柳依依和我就等于欺负他风君子,叫他如何不生气?风君子自己也说过世间高人都护短。果果是个小花精,虽然修行不足但也不是普通人能对付地,欺负他们的一定是修行人。 张先生摆手道:“风君子你坐下,还好我们及时路过才没出什么大事,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家都坐下慢慢说。” 我也很生气。现在的芜城中,修行人大多知道这三个小孩与我石小真人的关系。丹霞夫妇的儿子丹紫成拜我为师自不必说,果果和阿游是绿雪茗间的小伙计,而绿雪茗间茶室是我石野所开大家也应该清楚。 ****** 关于本回中“黄少爷斗富”这一段有人可能会觉得夸张,文章之外给大家讲一个真实的小故事。九十年代初,某夜总会的一天晚上,某青年与某商人斗富。商人一时意气,命人第二天就买下的这个年轻人的公司,并当场宣布:“买下来什么都要,除了我面前这个人。”青年是谁已不可考,那商人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联XX脑掌门人柳XX。如今柳先生已号称进军国际的“儒商”,恐怕再也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但想当年,在浮躁的年代谁都有浮躁的时候。 第十三卷 听潮篇 151回 贪毒欺童稚,纷繁欲看穿 绿雪茗间卖茶的有一鬼一妖一精,就是没有一个人。柳依依戴上锁灵指环后人们看不出她是阴神之身,但明眼人看见果果和阿游还是能认出他们是妖精的。是又怎么样?天下人都知道我身边有个妖女韩紫英,多两个小妖精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就算没见过的也应该听说过,在芜城碰见这么三个孩子还想不到吗?这样也敢对果果伸手,那不是和我过不去吗?风君子不算账我也要算账的!众人哄着孩子重新坐好后,我也急切的询问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大人与三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我终于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今天风君子在知味楼过生日,大人们都去喝酒,三个孩子听说了也想凑热闹。带头的是丹紫成,他领着果果和阿游要到知味楼来。孩子都顽皮,见天色还早就跑到凤凰桥头的市场里逛了起来。张先生平时也在这里摆摊算命,这是一个人流汇集小商小贩众多的地方。柳依依平常不让果果阿游到处乱跑,尤其不让他们去闹市,紫成可不管这些。 三个小孩子长的玲珑可爱,尤其是果果就像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在市场里乱逛很是引人注意,有人看见了就起了歹心。这是几个修行人,在一个小头目的带领下也在附近买东西,领头的那人一眼看见果果就动了歪心思。果果是一个小花精。她地原身是仙人不留果,是世间罕见的奇花异果,修行人的大补灵药,成精之后更是百年难得。 那几个人就凑过去跟三个孩子搭讪,企图用些小东西把孩子拐走,阿游是守护仙人不留果的蛇妖。生性十分警惕,拉着另外两个不理这些人。那些人一看一计不成,就用了些手段,据阿游说用了一种特殊的迷药想把这三个孩子迷住带走,结果没起作用! 丹紫成百毒不侵,对迷药没感觉。果果是仙果花精,本身就是一种极好的解药。至于阿游,是一条巨毒地大蛇成妖,一般的迷药很难迷倒他。紫成和果果没有反应过来,阿游立刻就知道这几个不是好人了。拉着果果和紫成就想赶紧跑到知味楼。 那几个人见两计不成干脆撕下脸不要,围住这三个孩子,领头的那个还抓住果果想直接强行带走。果果哭了,这两个小孩开闹了,准备当街动手。紫成毕竟年纪还小没什么修为。而阿游对修行高人也没什么威胁。两个男孩被人用手法扭住没有办法,于是大喊:“拐子拐人,要拐卖小孩了!” 市场中人多,立刻就有管闲事看热闹的,纷纷上来询问怎么回事。领头的修行人跟大家解释:“这小姑娘是我女儿。今天下午没去上课,老师告诉了我才到处找。找到这里才知道被同班的两个坏小子勾搭出来逛街,拉她回家她还不干跟我哭闹。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难管?”他身边的几个同伙也装作知情者的样子同声附和。 这么一来围观者信以为真,那人拉着果果眼看要走,阿游骨滑挣脱抓住他的人就要扑上前去,却被另外一个管闲事地又拉住了。这人还劝道:“孩子,别调皮了,回家好好做作业去。” 阿游也没空解释张嘴就是一口咬在了那人手臂上,虽然隔着衣服没有见血,但那人立刻脸色铁青呼吸困难。如果不是张先生和丹霞夫妇恰好路过,事情可能就复杂了。也会闹出人命的。 拉着果果的人离开人群在同伙的掩护下正要走,被张先生迎面截住,说了一句:“宝杖,你拉绿雪茗间的孩子干什么?” 名叫宝杖地修行人认识张先生,此时居然还不松手小声说了一句:“张师叔,这孩子是个妖精,我带她走自有道理。” 果果也认识张先生,喊了一句:“张大爷,他们是坏人,非要我跟他们走。” 张先生:“妖精不妖精与你有什么关系?这孩子我认识,芜城修行人大多都认识,你快松手,她是石野身边的人。” 另外一边丹紫成正在拳打脚踢想挣脱扭住他的人,突然身体一松被人拉到了一边,抬头一看是自己妈妈到了,他赶紧喊:“妈妈,有人要拐走果果!” 那边阿游咬了过路人的手臂一口正想往前冲,有一个人及时闪到一手拉住阿游一手扶住那个面色发青的过路人。阿游一看是丹霞生,丹霞生小声喝了一句:“阿游别闹,没事了。”同时用飞快地速度在那个路人的鼻孔里弹进一丝药末,并在他肩膀上点了几下。这人鼻孔里流出一丝黑血,脸色恢复了正常,头脑一阵迷糊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领头的宝杖一见这三人出现知道事不可为,见风使舵地松开了果果,对张先生解释了一句:“师叔误会了,我是看小妖精在闹市中乱闯怕出什么事情,想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告诫一番。既然有张师叔在我就不多事了。”说完和同伙一起都钻出人群趁乱溜走了,在闹市之中张先生等人又不能公然出手,只能放他们离去。 众人听说之后都十分气愤,尤其是风君子和张枝两个一边听一边骂。紫英趁机劝道:“人都到齐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开席吧,边吃边喝边说话。” 张先生也道:“别净顾着生气了,今天不是来给风小子过生日吗?赶紧上菜喝酒。” 厨房那边早就准备好了,紫英吩咐一声很快就摆满了一桌酒菜。今天是大家来给风君子这个“前辈”过生日。人一般六十才能称寿。风君子只有十七岁当然不能说是祝寿,只有纷纷举杯祝他生日快乐。过生日地风君子却不是很快乐,喝了几杯之后大家还是在谈论刚才的事,我问张先生:“那个宝杖是什么来历?” 张先生:“风小子在忘情宫之会教训过两个人,金杖和银杖。这个宝杖也是他们的同门同辈,原先是玄冥派门下。不久前七叶杀抱椿老人夺了玄冥派另立海南派宝杖如今是海南派的护法之一。” 张枝怒道:“什么金杖银杖宝杖,风君子你拿忘情宫的挥云杖,给他们都打折了。” 风君子冷哼道:“来的正好,等正一三山会上我正想找他们地掌门七叶算帐。” 宣花居士劝道:“也许真是个误会,门人不肖,我想七叶不会偏私应该处理地,这也不能怪掌门吧?” 风君子一顿酒杯:“儿女不孝,其实根子都在父母不教。子弟骄横,师门之错!这个道理再明白不过了。我才懒得找那宝杖,要算只能找七叶算。” 我看宣花居士的面色有点尴尬,这才想起宣花居士法号七花,曾在终南派与七叶两人花叶并称,是登闻仅有的两个弟子。关系曾情同兄弟。这种场合当着宣花的面借题发挥骂七叶似乎有点不太讲究,于是也劝道:“风君子宝杖的错似乎不能算到七叶的头上,他原先是抱椿老人的门下。抱椿老人是什么货色你也知道,所以七叶才有机会杀抱椿夺玄冥。要怪应该怪他原来的师父抱椿老人。我对七叶没什么好感。但道理还是要说明白。” 我以为我说的温和,没想到却激怒了风君子,他脸上陡然升起一顿怒气。用酒杯指着我道:“石野!我原来以为你挺懂事地怎么最近越变越糊涂?前天我问你五万块能换多少钢蹦,你居然告诉我能换五百万,连数都不识了!……是不是从小到大只见过一分钱的蹦,两分五分的都没见过?” 能看出来风君子生气了,一肚子火不好意思朝别人发只能冲着我来了。这小子发火骂人的时候别跟他顶嘴,我和张枝都曾有过教训。我低着头听他接着说,紫英也悄悄的打了个手势让众人不要劝,让风君子骂我去。 风君子口中未歇:“七叶既然改换门庭,就有责任重振门风!杀人夺派本是恶事。为什么天下人会夸他?就因为他杀地是个恶行之人,宣称重立海南一派是为了感化挽救误入歧途的抱椿门下。可实际情况怎么样呢?宝杖那种人居然还做了护法,仗着七叶与海南派撑腰敢在芜城闹市中乱来!如果不是七叶平时纵容不加约束,刚刚改换门庭的海南弟子敢这么放肆?……丹紫成是你徒弟,被人欺负了你不出头,将来紫成长大了再收徒弟,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不管,我管,今天谁欺负人了,我一定打他满头开花!……” 众人不说话只听风君子一人滔滔不绝,没有鼓掌的也没有捧场的,风君子说着说着渐渐声音就小了,语气也平和下来,最后他问张先生以及丹霞夫妇:“你们几位算是孩子地长辈了,你们看此事如何办?” 丹霞生道:“风君子你说的没错,弟子骄横师门有责,确实应该找七叶掌门问个明白。此事已经过去,当时我们没有出手,按道理现在应该先由海南内部处置,七叶如果存心袒护才能再做计较。” 宣花居士也微红着脸道:“海南派已到芜城,改天我就找机会亲自问问七叶,倒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他袒护门下,我也一定会呵斥他的。” 风君子:“你不用问了,你去反倒尴尬。此事不必私了,我自会在正一三山会亲自问他。……宣花,你别介意,我不是针对你,此事与你没有关系。” 一直没说话地七心这时开口道:“果果,你就别撅着嘴了,风君子会帮你去讲道理的。……大家还是喝酒吧,来,风君子我敬你一杯,过生日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大家又重新劝酒劝菜,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了果果和阿游身上。果果这孩子一直乖巧不会闯什么祸,但她的出身太特殊了──仙人不留果幻化成精,是世上修行人难得的大补灵药,也难怪会有人打她的主意。还有阿游,五步蛇精,一口牙巨毒无比,在市井中一不小心就会闯祸闹出人命。今天就是很好的例子,如果不是张先生等三人正好路过麻烦就大了。看样子果果和阿游修行未足之时留在芜城闹市中还真不是个办法。 丹霞夫人将果果抱在怀里对我道:“石真人,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这两孩子留在芜城中确实有麻烦,如果到我炼丹峰洞府去修行对他们来说是最合适不过了。我儿子是你的徒弟,绿雪茗间的这两个小孩我们夫妻也很喜欢,不如就送到轩辕门下做两个护法童子。你看如何?” 丹霞夫人的意思分明是要收这两个小妖精入门,轩辕派是名门大派,出面庇护果果和阿游这两个小妖精那已经是给了天大地面子,两个小妖精也是有了天大的福缘。我当然高兴,但还和问问果果和阿游:“果果,阿游,丹霞叔叔和阿姨想带你们去黄山,等你们修行已成之后,就哪都可以去了,也不怕别人欺负了。好不好?” 果果抬头看了一眼丹霞夫人,有点怯生生的道:“阿游可以去,但是我……” 丹霞生笑道:“这你不必担心,轩辕派自有妙法将你的原身移植到洞府之中。” 风君子又插了一句:“如果果在炼丹峰水土不服过的不舒服,丹霞夫人可以去忘情宫一趟,在浮生谷中敲响石盘找云中仙下来。你就对她说是我的意思,借忘情宫土门的镇宫法器一用,在炼丹峰上凝聚水土地气,果果自然无恙。” 丹霞夫人点头施礼道:“那就多谢公子了,这可是俩孩子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 风君子:“先不必谢我。既然你们把这两个小妖精收到轩辕门下,正一三山会上我就和你们借这两孩子先用一用。” 听说风君子要借人一用,阿游瞪着眼睛问:“借我们用?怎么用?” 风君子:“我也算是前辈了,演法大会时一定会坐在前台上。人人身后都有护法弟子,我总不能一个光杆上去,得找人站在后面充充门面。果果和阿游到时候就站在我身后做护法的童男童女,在天下修行人面前也威风威风,你们答不答应?” 阿游:“当然好啊!不过……你怎么又变成前辈了?” 风君子哈哈一笑:“你还不知道吧?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忘情公子。” 三个孩子齐声问道:“忘情公子是谁?” 众人都笑了,如今天下修行人谁不知道忘情公子风君的威名?但这三个孩子还真不清楚。解释几句又嘱咐了几句,风君子告诉这三孩子以后不要把他在俗世中的身份说出去。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果果和阿游看上去年纪很小,可已经是通灵的妖精,当然明白丹霞夫妇带他们上炼丹峰是难得的福缘,一口就答应了。只是与柳依依非常不舍,丹霞夫妇又劝道会经常带他们到芜城来看看,不是见不着面。 一顿酒喝到这里气氛才轻松愉快起来,大家聊起了正一三山会,又说道果果和阿游如果去做童男童女怎么打扮。张枝问:“别人身后的护法弟子,没有空手的。比如宗门大会上守正真人身后那两个小道童。一人拿着金拂尘,另一人捧着玉净瓶。你要果果和阿游捧什么?” 风君子皱着眉头想了想:“果果嘛,可以捧着黑如意。” 七心提醒道:“法器应该是童子来捧,阿游拿黑如意才对。” 风君子:“我知道,可是阿游拿不了黑如意,这东西可不是人人能拿地。” 阿游有点好奇还有点不服气。叫道:“我怎么拿不了!我力气可大了!” 风君子一听来了兴致,伸手到怀中从腰间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黑如意,逗阿游道:“力气大吗?拿在手里试试。” 阿游伸单手就拿了过去,紧接着面色一变,另一只手也扶住了黑如意。只见他双手发抖连全身也跟着颤抖,牙关咯咯作响,终于怪叫一声伸手将黑如意扔了出去。风君子早有准备又一把接住,笑道:“你一个修行未足的小蛇妖,难道还想手握两条龙魂?别人拿没事,你拿就不行。天性相克!等你有朝一日手握黑如意面色不变的时候,就算修行大成了──到轩辕派好好修炼去吧。” 果果也问道:“我拿这个如意,那阿游捧什么?” 风君子:“阿游捧茶壶,我手头也没别的东西了!” 一屋子人都哄然而笑,在正一三山演法大会上让护法童子捧茶壶?听起来是够搞笑的!张枝和宣花居士都劝风君子可以上他们那挑几件好东西让阿游捧着。可是风君子执意如此。他说这是忘情宫里带出来地东西。这一场生日会一开始闹的很不高兴,到最后还是宾主皆欢,喝到很晚才散。十天后,就是正一三山会了。 …… 一位白发老者带领一众大小人等,在一个青竹搭建的凉棚中。在长条形的桌案后一字排开。他们身后是一车金黄色的蜜枣,身前的长案上放着一只只小巧的藤篮,藤篮里装的也是枣。摊位前来来往往人流不绝。每人都掏一块钱,拿走一篮枣,笑着和卖枣众人打招呼,并向白发老者拱手施礼。如果不是卖枣者都穿着道袍、束发高簪,会恍惚让人错以为到了菜市场的水果摊。这就是正一三山会第一天“善结大会”的场景。 难怪金爷爷今年种地黄金枣没有进城来卖,原来是为正一三山会准备的。正一门以身作则,不以大派压人──善结大会所出售的东西不讲究贵重珍奇,而在于特色难得。黄金枣滋味独特可入药扑脾益气,其枣核还是黄牙丹中的一位配药。放在善结大会上出售再合适不过了。 正一门的“生意”很好,然而一眼看过去,“生意”最好地似乎是我石小真人开的这个茶肆。轩辕派掌门凡夫子酷爱品茗,我知道他一定会早早光顾,然而凡夫子却是第二个来的,第一位上门的“客人”是听涛山庄庄主宇文树。一大早我们起好茶炉刚开张,宇文老爷子就笑呵呵的来了,还用洪亮地声音调侃道:“石野小老弟,你可是坏了善结大会的规矩呀!……五万一杯的绿雪神茶放到这里卖,想以富贵压人吗?” 他地话音未落,跟在后面进来的凡夫子笑道:“有一阵子没去绿雪茗间,物价涨的这么厉害吗?今天赶紧趁着善结大会东西便宜来喝一杯,以后喝不起了!” 那天俗人黄少爷在绿雪茗间抖富,结果一少年与张枝合伙给他一个教训,将一杯绿雪茶卖出五万元天价。当时有不少修行人在场,很快就当一则趣闻传开了,今天见我在这里出售绿雪神茶,纷纷好奇的过来见识一番。我这里的一时之间反倒成了最热闹的所在。 守正真人与我关系不一般,正一门特意照顾,还给我搬来了两张八仙桌,八条长凳,一直坐的满满的。认识不认识的都和我施礼打招呼,见面自报家门。很多门派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增长不少难得地见闻。 张先生的“摊位”就在我的茶肆对面不远,他今天没有摆地摊算命,而是在后面支了张小桌画符。张枝和另外三、四人在前面卖符。除了张先生外,芜城张氏来地几名弟子都是女子。这也难怪,只有女子才能站在张枝身边。张先生还算给面子,在我们对面没有画什么抓妖捉鬼的符,大多都是镇宅驱邪的。修行人可能自己用不着,但可以买回去找机会送给有缘的世人。 张枝卖了一会符就跑到这边来喝了一杯茶,顺手丢给我一个沉甸甸的大帆布袋。说是风君子让她帮我们换的钢蹦,都是崭新地一元硬币。她和紫英打了声招呼,说要去孤云门帮忙,一会再来找紫英和柳依依去“逛市场”。 张枝走后紫英对我说:“小野你也先去逛逛吧,看看有什么好东西也买点回来,这里有我和依依就行了。” 依依也说:“哥哥快去吧,那么多人都在买东西呢,哥哥也多买点。” 我向四周看了一眼,问道:“果果和阿游呢?” 紫英:“他们跑到轩辕派那边找紫成去了,估计现在三个孩子正在到处找好玩的东西买呢。” “他们乱跑不会有事吧?” 紫英扑哧一笑:“你还真把这里当自由市场了?在正一三山洞天结界中想跑丢那可是世间莫大的神通!……你还是去找风君子吧。一直没有看见他,顺便把这些给刚蹦给他送去,这小子肯定着急了。……别忘了给我捎一篮黄金枣。” 象善结大会这种场合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心性。不少门派的一些晚辈弟子从一开始心里就猴急猴急的,无心照顾本门的生意就想着出去淘宝,生怕自己去晚了好东西都让别人抢光了。各门派弟子基本上都是轮流出去逛大会买东西。只有性情持重不浮躁者才会将“淘宝”的机会首先让给同门,直等到长辈发话才出去。 “逛市场”市场的时候人和人也是不一样的,有那么一些人很急,很快地从一处地方赶到另一处地方,就想一下子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找到。能够平心静气在我那里慢条斯理品完一杯绿雪神茶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修养功夫。幸亏这里所有人都是有修行的子弟,换做其他普通人在这种场合肯定早就大乱了。善结大会到现在为止还算有条不紊,可见修行人地修心功夫大多不是白炼的。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突然心念一动。想到了一点奥妙。这善结大会如此安排恐怕不仅是为了方便各门派之间互相交流,也可以让各门派长辈考察门下弟子的行止与心性,从而确定传承门户高深道法者的范围。有些东西平时可以伪装看不出来,但象这六十年才有一次,天下异宝云集地机会,恐怕个人真正性情如何就很难隐藏了。能通过这种考验让长辈满意的只有两种人──要么真正修养定性好或心气高超,要么足够聪明能看穿这个取与得失的局──其实就算多买一篮黄金枣、多喝一杯绿雪茶又能占多大好处呢? 风君子曾说过修行界选择传人讲究性情、资质、悟性。师父最容易看出地就是弟子的资质,传一些简单的法术就可以试出底细,而在善结大会上可以看出的就是弟子的性情或者悟性。这千年流传的正一三山会果然含义很深。靠!我怎么也想到了?恩。看来我如今的悟性也是不错的!正在微微得意间,我看见了风君子。 风君子戴着那张如今已是名扬天下的七星面具。这位前辈高人忘情公子风君没有坐在凉棚里,而是在远处小河边地草地上铺了张灯草席,摆了个地摊。他盘腿座在席子后面,前面放着十几样东西。他在卖什么?我走过去仔细一看,不禁笑了,这小子在卖弹弓! 他的地摊周围没有大人,只有四个小孩。大人谁会对这种小孩子的玩具感兴趣呢?只有真正的小孩才会光顾。四个孩子中有三个年纪较小,正是我刚才没有看见的果果、阿游、丹紫成。还有一个小姑娘年纪大他们几岁,个子也高出一头,我也认识──浮生谷中见过的宇文珂珂。 只听风君子正在对宇文珂珂自卖自夸:“我的这些弹弓,雕叶柄、金筋弦,看样式就是第一流的手工!打玻璃打鸟,都一点问题没有。……” 宇文珂珂打断他:“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为什么拿到正一三山来卖?” 风君子:“弹弓嘛就是比别人的好,讲究你也不懂,你会做这样的弹弓吗?……其实真正特别的是弹子,只要你买我一把弹弓,我随弹弓附送你十三枚弹子。这弹子是用忘情宫外浮生谷中特有的白离石炼化凝结而成,别的地方是买不到的。”说着话风君子从身边的一个袋子里掏出一把闪着白色晶莹光芒的小石珠。 宇文珂珂:“这种弹子有什么讲究,还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 风君子:“用处可就大了,用我亲手做的弹弓打出去,可以破人间很多法术。” 宇文珂珂:“都能破什么法术,威力大吗?” 风君子:“细数起来比较复杂,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它可以破大多数‘护器之术’。至于威力倒不大,就是弹弓的威力,但出其不意吓人一跳也足够了!” 宇文珂珂:“你吹牛,我才不信!护器之术我也会,你要是能用弹子破了,我就买你的弹弓。” 风君子:“你我之间修行相差太远,我破你的法术哪用得着弹弓?就算破了别人也会说我是用手段作弊。……这样吧,你们几个小孩修为不如她,就用我的弹弓弹子试试她的护器之术。”最后这句话是对果果他们三个说的。 阿游和果果对看一眼没伸手,虎头虎脑的丹紫成可不管那么多,弯腰在席子上拣起一把弹弓,又从风君子手里拿过一枚白离石珠。他转身对语文珂珂道:“我来试试,你亮出法器吧!” 宇文珂珂撇着嘴笑了一声,从腰件抽出一根不到一尺长,一头稍扁平一端有护手的法器。这法器发出金属光泽,镂刻着精美的波涛图案,形状象小一号的古兵器峨嵋分水刺。她将分水刺往空中一抛,法器一阵颤动悬停在半空,向周围散发出波浪般的无形之力,站在近处还隐约能听见浪花翻滚之声。 第十三卷 听潮篇 152回 缘错白离珠,慧眼雪葫芦 护器之术其实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甚至不是一们单独的道法,炼制成功的法器都有防护自身的功用。比如七心的七情钟,可以催动金钟上的铭文,形成金色或看不见的一层灯罩,在敲击时保护钟声不被打断一般修行人相斗,都以神通道法借助法器的妙用,极少用法器当板砖拍的。 御器时法器与身心一体,法器直接被攻击相当于打在身上,只有修为高出自己很多的对手才能办到。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修为高出对方很多,也用不着这种粗野的手段。我所见过的修行人中,也只有七叶原来那条凶悍的赤蛇鞭擅长攻击对方的法器。七叶曾破我与七心的护器之术,那是因为他的修为高超,并不是完全是赤蛇鞭神妙。 看宇文珂珂出手,就知道她的修为尚浅,刚刚学会勉强御器而已。但她已经比丹紫成强太多了,紫成还没入门呢!听涛山庄家传弟子果然有两把刷子,小小年纪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象她这么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会,咳!废话,那时侯也没人教我。按常理紫成绝不可能破了宇文珂珂的护器之术,但我知道他一定可以,因为我亲眼见过风君子这么玩过弹弓。(徐公子注:参阅065回下) 丹紫成一拉皮筋就要打,却被风君子叫住了:“紫成你过来,我有一句口诀要告诉你。” 原来还有奥妙。这弹弓不是随便打地。紫成过去低下头,风君子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然后又大声道:“不要太近,那样是欺负人。……退到到十步以外,打准一点!” 紫成听话的点点头,退到十步开外。鼓起腮帮子眯上一只眼,样子十分顽皮可爱。只见他一拉皮筋,白离石珠破空而去直奔悬在空中的分水刺。那边宇文珂珂一脸轻松的笑,根本没把这枚弹子当回事,然而她的笑容陡然间僵住了。只听当的一声响,石珠正打在分水刺上! 宇文珂珂身体一抖,法器在空中晃了晃脱离控制落到地上。风君子鼓掌笑道:“好样地紫成!弹弓打的真准,有我当年的风采。” 宇文珂珂愣在那里半天,拣起法器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这才红着脸对风君子道:“弹弓多少钱一把?我要买。” 风君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善结大会的规矩。一块钱一把,只准买一把。……你拿好了,这是十三枚白离石珠,省着点用。……你记住,如果弹弓拉的太满距离又太近。或者对方的法力太强,石珠打中法器之后会碎掉不能再用了,象刚才这样才没事。……如果是与人斗法迫不得已必须发力碎了也值,但是试着玩就要注意分寸了。” 宇文珂珂:“那你能不能多给我一些弹子?” 风君子一瞪眼:“小妹妹,一块钱你还想买多少好东西?” 宇文珂珂一噘嘴:“那算了吧。你把口诀告诉我,我刚才听见你说有一句口诀。” 风君子一摇头:“你不是我的门下弟子,我的法术口诀怎么能告诉你?其实奥妙很简单。你回去之后找人多试几遍也能知道,这就看你的悟性了。……还有,你手中地那件法器不是凡品,不该这么早传你,是不是偷拿了家里大人的东西?” 宇文珂珂将法器收到怀中道:“我家的东西你管不着!丹紫成也不是你的门下弟子,你怎么把口诀告诉了他?” 风君子晃了晃脑袋一本正经道:“丹紫成和我关系好,我还亲过他的脸蛋呢!我和你有这么好吗?” 宇文珂珂:“呸!我才不上当让你亲脸蛋呢。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我现在就能去找人弄明白。”她嘴里这么说,可人却没走。站在一旁眼珠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紫成和阿游也不约而同道:“公子前辈,我也想买一把弹弓。” 风君子:“可以呀,一人一块钱。” 阿游一摸兜,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刚才买了不少东西,把钱都花光了。” 风君子:“不会吧?东西呢?” 紫成:“都放在我爹娘那里了,你等着,我去拿钱,你要给我们留两把。” 一直在远处看热闹的我终于走了过去:“紫成,这里有钱,不用回去拿。……你们一人抓一把钢蹦。”我走到他们身前打开了帆布袋。 风君子:“石野你怎么才来?我的生意到现在才开张!……紫成、阿游,弹弓和石珠拿好,果果你不买一把?” 果果:“我不会玩弹弓,阿游有了就可以了。” 我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我要找公子前辈出去买点东西,你们谁愿意帮前辈看摊卖东西?” 三个孩子都点头答应,宇文珂珂也道:“我也能帮忙。” 风君子:“珂珂,我不用你帮忙,想趁机偷我的石珠对不对?……看在你们都这么给面子,就多送一些石珠,每人在袋子里抓一把。” 宇文珂珂、紫成、阿游都伸手到风君子的袋子里抓了一把石珠。这白离石珠有小孩玩地玻璃弹大小,几个孩子小手抓得满满的也只得七、八枚而已,就这样也已经欢天喜地了。风君子起身要随我走,宇文珂珂眼珠一转又对丹紫成道:“丹紫成,你跟我出去玩好不好?” 紫成:“玩什么?” 珂珂:“我们去找人打赌,就用你的弹弓,一定能赢不少好东西。” 紫成有点动心了。不看宇文珂珂却看向我:“师父,我可不可以去?” 风君子接话道:“我替石野答应了,紫成,你就去吧。注意玩笑不要开过分了!……果果和阿游帮我卖东西。” “公子,你就和石真人一起去吧,孩子们也可以自己去玩。我来替你卖弹弓。”远处有一女子婷婷走来。身姿妙曼容颜绝色,正是没有戴面具地七心。她身后不远还有不少年轻一辈的修行子弟有意无意的跟随观望,目光中尽是仰慕之色。 “七心,你怎么来了?” 七心:“我向掌门请示,来帮公子的……这十二把弹弓柄上的花纹也是我帮公子刻的。” 风君子看了七心一眼,又看了看跟在七心身后地那些人:“那就交给你了,你只管卖弹弓,别的话不用多说。看来你用不了一会就能卖完,然后来找我。……喜欢什么样的东西?我看见了给你捎。” 七心淡淡一笑,如满天云霞一灿:“只要是公子给我买地。我都喜欢。” 风君子嫌提着装硬币的袋子费事,就放在了席子上。他抓了两大把钢蹦一左一右揣在上衣兜里,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我对风君子说:“你等我一会,我也买把弹弓。”然后我交给七心一块钱,拿了一把弹弓和十三枚白离石珠随风君子离开。 走在路上我问他:“你教丹紫成的那一句口诀是什么?” 风君子在我耳边说了八个字:“神识锁器。勿用法力。”接着又问我:“这么大地方这么多人,你看我们怎么逛?” 我想了想说道:“不要往人多的地方挤和别人争抢,看哪里人少去哪里。……看你卖弹弓给我的启发,此间物用不在于人气潮流,而在于每人的如何去发现。这才叫善结机缘。” 风君子:“有道理!……那边人少,只有三个人守空摊,我们去看看。” 我走过去还没有几步。那三人已经抢步上前冲了出来,在我面前齐刷刷的跪倒在地:“海天谷弟子拜见代掌门!” 我赶紧侧身一摆手:“你们快起来,不要在闹市行大礼。……这不是于苍梧道友吗?穿地这么干净整齐我都没认出来!……谭三玄师兄近况可好?” 于苍梧招呼两名师弟起身,仍是恭恭敬敬答道:“回禀代掌门,大漠传来消息,我师父无恙只是伤势未愈。所以不能来参加正一三山会,海天谷只来了我还有两位顺道传送江湖令留下的师弟。……师父早有命令,见到代掌门一切听从吩咐,请问……” 我打断他的话:“我没什么吩咐。要有吩咐也就是你们原来该做什么还继续做什么。不要总叫我代掌门,对了,你师父要我将海天谷掌门令牌在正一三山会转交给你。” 我正要将海天令牌掏出来还给他,风君子和于苍梧齐声阻止:“正式转位不可如此轻率,守正真人在演法大会上已有安排,令牌此时不要转交。” 原来还有这种讲究,守正真人知道了此事还特意做了安排,我就暂时没有将令牌给他。这一番举动引起了远处不少人好奇的目光,有人驻足围观,还有不少人指指点点向同伴询问。我不想太出风头引人注意,将于苍梧拉到摊位后面说话。风君子则大声问另外两名海天谷弟子:“你们这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人答道:“公子前辈,我们没有卖药,卖地就是葫芦。这是海天谷谷弟子在天山脚下新培植的特有品种雪葫芦。……性寒而无气无味,纹理致密光洁纯净,用来盛放丹药能够保持药性长年不失。” 风君子拿起一个雪葫芦用手指敲了敲,又拔下塞子闻了闻道:“装药?可惜了!用来装酒更好。我买一个,石野也要买一个……你们先别抢!” 有旁观者见“前辈”忘情公子与“高人”石野都看中了海天谷的雪葫芦,纷纷也上前抢购,冷清的摊位前一下子热闹起来。不提前面卖葫芦,我将于苍梧拉倒后面远处,掏出一张纸递给他说道:“你的师弟杜苍枫背叛师门投靠付接为恶,罪不可恕!我在西安时已经替海天谷清理门户。他临死前招供一份付接同党名单,就是这个,上面还有你地名字。” 于苍梧吓了一跳:“师叔,你该不是以为……” “你先别急。杜苍枫死到临头还不忘构陷同门,这份名单自不可信。但这样的口供并非毫无用处,你日后追查门中叛逆,查实一人就立刻让他写这样一份名单。如果是伪作就会各不相同,但若是真的自然是名册一致。只要你注意不要给他们串供地机会就行,这也是清理付接余党的一条思路。” 我告诉他的这些,其实是在训练营中听教官讲的。我早就想到会在正一三山会上遇见于苍梧,所以令牌和名单就带在身边。于苍梧谢道:“苍梧记住了,多谢师叔指教。” 告别海天谷弟子,我和风君子一人腰件间挂着个雪葫芦又到别处闲逛。雪葫芦连着塞子约有一尺长,两个精美球弧曲线中间细腰相连,上面还系着黄绸可以挂在腰件。最特别的是这葫芦通体雪白,如美玉般没有一点瑕痕,触手清凉有一种舒爽感受。 风君子对我叹道:“石野,这雪葫芦真是好东西!你说海天谷门前怎么一开始就客人不多呢?” “也许是这里奇特之物太多的缘故,大家一开始肯定去有名望的高门大派去看希奇、套近乎。海天谷一直默默无名,于苍梧虽然在宗门大会上身手不凡,但他那一身行头法器实在不算入眼,所以大家也不会认为到海天谷的东西有什么好。” 风君子不服气道:“那我的弹弓呢?一上午直到刚刚才开张,卖了三把还有两把是我地徒子徒孙买走的。我敢说那绝对是此次善结大会上第一流的东西!” 我笑道:“你选的地方太偏,又不做广告宣传,别人还真以为就是弹弓,不愿浪费时间与机会光顾。……你也别遗憾,善结大会讲究的就是福缘,没买你的弹弓就是没这个福缘。……等到丹紫成和宇文珂珂四处找人打赌一传开,天下修行人恐怕想求也不可得了!” 看着雪葫芦我又问风君子:“你怎么知道我也喜欢这个雪葫芦?” 风君子:“你喜不喜欢我不清楚,但我想韩紫英一定喜欢。你拿回去献宝吧!” “我还真是这么想的!紫英最擅长炼药,这雪葫芦不仅适合保存丹药,而且还这么好看,送给她一定会喜欢的。……你呢,你买雪葫芦又做什么用?” 风君子:“我也是准备送人的,送给七心。” “公子,好漂亮的葫芦,真的是给我买的?”七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问道:“七心,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七心:“剩下的弹弓,我一坐下就卖完了。然后把东西都放在紫英姐那里,就来找公子了。” 风君子摇头笑道:“那些人不是买东西的,是找卖东西的美女搭讪的。……七心你看看这个葫芦,形状细长窈窕,上下弧线饱满,中间腰身一握。象不象一名写意的美女?” 七心:“君子这么一说,倒真的很象。我好喜欢!” 风君子:“我也喜欢。最难得的是颜色,通体如玉雪白无瑕,看见它就想起你,你的肤色……” 七心面色微微一红,伸手轻轻推了风君子一下:“石真人在此,公子莫要笑谈。……既然公子看见葫芦会想起我,那这个葫芦公子就不要送我了。留在身边可以时常看见不是更好吗?” 七心地语气神色一直很淡,有这种反应说出这样的话很难得,对于她已经算是打情骂俏了。她似乎并不介意风君子与她调笑,只是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我干脆当作没看见也没听见,指着远处说道:“风君子你看,那边有个摊位前面没人。过去看看。” 那边确实有个凉棚很是冷清,一名长者领着三名弟子,面前的竹案上放着一溜板砖?身后的空地上还堆着一堆同样的东西,摊位前少有人光顾。我正要往那边走,却被风君子拉住了:“石野,你等会儿再过去,先去帮我叫人。” “叫谁?” 风君子:“管他是谁,只要和你交情好愿意帮忙买东西地就行。那种五色神泥,我至少需要十块才够!我们这里只有三个人,你少说也要再帮我找七个人来。快去。” 我见风君子说的郑重,转身离去帮他找人。说来也巧,没走多远就碰到两位大名鼎鼎的老熟人在路边闲谈。我上前施礼说明来意,那两位把手一招,立刻来了一群帮忙的。我领着一大票人走向那个小小摊位。风君子也笑着过来见礼称谢:“我只是想找人帮忙买点东西,不想却惊动了两位师兄的大驾,实在不好意思!……” 一群人走了过去,摊位中的几个人惊得目瞪口呆,赶忙出来躬身施礼。领头的长者道:“太行派掌门孙建业。领门下弟子长歌、长权、长杰,拜见守正真人、葛举吉赞活佛、忘情公子等诸位前辈。” 没想到在此我又碰到个熟人,太行派弟子谢长权。就是在西安火车站先阻我去路后来又送我上车的那位。谢长权应该和我一样也是政府机构的秘勤,今天这么多长辈在此,我也没有单独和他打招呼只是暗中点头微笑。只听守正真人笑道:“孙掌门不必多礼,善结大会的规矩是买卖公平、长幼平等。我等都是来帮忘情公子买东西地。” 风君子也笑:“孙掌门,这里有十八个人,买你十八块泥巴。钱收好了,十八块大洋。” 我找来的这群人,一伙是高簪青衣道士,另一伙是红袍黄帽喇嘛。俗家打扮的只有四个。除了风君子、我、七心之外还有一个尚云飞。尚云飞是广教寺活佛弟子,这次随活佛一起也来到正一三山。 太行派弟子忙不迭的往外搬“砖”,都放在风君子脚下,我也上前帮忙。这种“五色神泥”乍看上去就象山中常见的一种白色观音土,然而在阳光下仔细观看却能发现其中有五色光泽反射,重量比同样大小地石头还要沉几分。我小声问一起搬砖的谢长权:“谢道友,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拿到善结大会来卖?” 谢长权:“这就是太行山中本门道场附近特产的一种五色土,火烧而不结,水冲而不散,只有用炼器之法才能让它化为器物之形。成形后不畏水火,而它本身的‘属气’不变也不受周围的环境变化干扰,却又不是法器。本门用它来建造修行静室以及打坐地台座觉得效果不错,至于其他的妙用也不是十分清楚。” “你们真没少带,这么一大堆,怎么卖出去的不多?” 谢长权叹气道:“我太行是小门小派,往年恐怕是收不到正一三山会请帖地。本次三山会开门纳客,我们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只好用这五色土充数了。你想这大块五色土需要用炼器之法加工,耗费法力、时间,却又成不了法器,些许用处可有可无,当然没人感兴趣了。……怎么会有这么多前辈高人来买太行五色土?难道这五色土还有别的神奇之处吗?”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是来帮忘情公子前辈的。等会儿我帮你问问。” 砖头搬完了,七心问风君子:“公子,这些够了吗?” 风君子眉开眼笑:“够了,够了!其实我只要十块泥土就够了。” 我也问;“公子前辈,你为什么要买这些?方才听你称它为五色神泥。” 风君子:“看过《红楼梦》没有?一开篇就有女娲补天地传说。……这五色神泥。就是传说中女娲补天所用的材料。今天遇到了,当然要多买两块回去研究研究,就算补不了天找个机会补补地气也是好的。” 这番话我听起来是半开玩笑半真半假,但以“忘情公子”的身份说出来听在别人耳中就不一样了。太行派几人听得嘴张老大,而守正真人微微一笑道:“如此神奇吗?我倒想试试此物能不能补本门地正一三山。既然风师弟有十块就够了,那我就取走一块了。这是一块钱。还给你。” 风君子:“谢你还来不及,怎么还我钱?” 守正真人:“虽然只是一块钱却不能免,这是善结大会的规矩,也是天下器物不可只取不与之意。我拿走地,当然是我付钱。” 守正一番话说的众人连连点头。活佛也说道:“既然你够用了,我广教寺也取走一块五色神泥。……云飞,你还给风施主一元钱,拿一块泥土。” 来帮忙的两伙人分别都买了一块五色神泥,风君子面前还剩下十六块堆成一堆。这玩艺挺沉的。他一弯腰没抱起来,掏出黑如意自言自语道:“居然拿不动,叫大老黑出来搬砖。” 守正赶紧阻止:“风师弟切不可在善结会上放出龙魂,你要送于何处,我命人帮忙就是了。”然后招呼几名道士按风君子的吩咐把五色神泥都送到韩紫英的茶肆中暂存。 此间事毕。大家打了声招呼又各自散去。我们还没有走出多远,太行派的摊位已经被闻讯赶来的各派弟子围得水泄不通,那一大堆“五色神泥”不久之后就被抢购一空!几乎各门各派都至少买了一块太行五色土,也不管有用没用。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太行派,在本次正一三山会上一时名声大噪。 众人已各自离去。尚云飞手捧五色泥块跟着我们却没有随活佛走。走着走着见周围没有旁人,他直呼其名道:“风君子,女娲补天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难不成你还能躲在窟窿下面偷看……刚才那番话别人不知真假。我还不知道你地脾气?说老实话,这五色土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风君子挠头轻声笑道:“刚才人多没好意思说。我在忘情宫中时年纪还小,那时侯很调皮……忘情宫土门传法殿正中有一座五色祭坛,被我不小心崩坏了一角。我闯了祸就到天月仙子面前自首承认错误,并且问仙子如何修复祭坛?仙子告诉我土门祭坛是五色神泥炼筑,这种材料是传说中女娲补天的遗物,要修复祭坛首先要找到同样的材料才行。……今天我看见太行派所售五色土,正是与忘情宫土门传法殿祭坛一样材料,至少要十块泥土才够修复祭坛所用。所以我就买了。……真想不明白那些人也抢购五色土干什么用,难道他们的弟子也和我当年一样淘气?” 我也笑道:“不说当年,你现在也够淘气地!” 说笑间又逛了几处摊点,每人又买了几样新奇物品,不必一一细说。走着走着尚云飞突然一皱眉:“我们不要找没人的地方了,哪儿热闹往哪去吧。” 我不解的问:“又怎么呢?” 七心:“石真人没有注意吗?我们身后跟了一大群尾巴,不论我们买了什么东西,一离开就有一大群人跟着去买。那些人买东西也就算了,买完东西还围在那里互相问长问短,我猜想是在打听我们为什么要买、都说了什么话等等。” 风君子也道:“一块钱一件,都是难得之物,和白送差不多。这里的人大多并不希望自己的东西被莫名其妙不知用途、不求与本门结缘地闲人买走,善结大会讲究的是善结缘法。” “原来是这样?我还真没注意,就把这里当市场逛了。……那我们去正一门买黄金枣吧,紫英特意嘱咐要我给她捎一篮。” 风君子咂嘴道:“黄金枣泥糕、黄金枣干丝都太好吃了!我们去给韩紫英多买点。” “有你吃的,紫英想要地其实是枣核。” 正一门的摊位前一直有人来往不停,几乎各门各派都会来此打个招呼,顺手买一小篮黄金枣。一来正一门准备的黄金枣比较多,二来各门派也不会多买基本上只是买一篮意思意思,所以到现在一车枣还剩下一半。黄金枣在此次善结大会上算不上珍贵之物,人们都要来是因为东道主正一门的关系。要是有人跟在我们后面跑到正一门来抢购黄金枣,那也和故意捣乱差不多了。 风君子可不管捣乱不捣乱,来到正一门的摊位前就掏出四枚钢蹦大大方方道:“我们四个人,来四份黄金枣。” 守正真人不在,估计还在外面闲逛,和曦看见我们,过来打招呼并亲手递过四篮黄金枣。风君子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和曦真人,洗澡了吗?” 和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着答道:“洗过了都用山泉洗过了,这些黄金枣都是干净的。” “七心你尝一口,这枣我吃过,又香又脆!”风君子拿起一枚黄金枣喂到七心嘴边。七心面色微红,有点不好意思的轻启贝齿咬了一口,然后伸手将那剩下的大半个枣接了过去。这一幕看得和曦身后两个小道士眼都直了。 我们几人买完枣正要走开,和曦真人却在后面叫住了我:“石小师弟请留步!” 我转身问道:“师兄有何吩咐?” 和曦:“今天晚上你有空吗?我有事找你商量。” “有空,我在茶棚等你,你随时来都可以。” 离开正一门地地方,走了不远,风君子着着前面一处竹棚道:“那是谁家的地方,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尚云飞:“那是七叶新立的海南派,他们在卖崖州特产九孔响天螺。” 风君子眯起眼睛对我沉声道:“石野,你的任务来了!现在你不论想什么办法,一定要踢了海南派的场子!” ****** 五一七天乐!今天出去吃饭有一趣事。饭店的服务员小姐向我们推荐野鸡野鸭野猪肉,我开玩笑问了一句:“有没有解金裹玉丸?”乖巧可爱的服务员反应非常伶俐:“先生不好意思,今天客人太多,这道菜卖完了,您再点别的好吗?” 第十三卷 听潮篇 153回 镜中那一个,此生可曾识 (题记:一个人,在人世中,是怎样的一个人?这句话听上去有点拗口。那就换一种说法,石野是怎样一个人?如果你一路阅读下来只看石野的自述文字,自会有一种确定结论。但换一个角度,站在书中完全旁观者的立场,站在“天下世人”而不是“石野自我”的角度,结论是完全不同的。其实每个人在现实中几乎都是如此,世上有两个某某。那么,哪一个是真的呢?) ****** 风君子竟然要我在善结大会这样的场合去踢海南派的场子!我还没说话,尚云飞吓了一跳:“风君子你怎能如此胡闹?海南派掌门七叶声望正隆,这里又是天下修行人结善的祥和盛会,你不该找海南派的麻烦。” 风君子冷笑道:“我只知‘天道无亲,常与善人’。那七叶与他的某些门下并非善类,我当然不能容人结恶。……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今天又不是我去砸七叶的场子,是石野去。” 尚云飞:“那你更不该以前辈的身份教唆他人。” 七心插话道:“云飞小师叔有所不知,十日前海南派弟子在芜城闹市中行止不端,到现在也不见海南派有人登门道歉并通报如何处置此事。石真人是应该找七叶理论理论。将此事问个明白。”然后她将十天前发生地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尚云飞闻言默然片刻才说道:“把话问明白也好,但也不必在这种场合把事情闹大。” 风君子:“你就算不清楚七叶与石野的关系也应该听说过一些,私下里七叶与石野之间根本没有讲理的可能,只有当着众人之面。……你还是不要和石野站在一起,免得他人又误会广教寺老活佛给石野撑腰。快到一边找个好位置等着看戏吧!” 他们争论时我一直没说话,我在想一个问题──风君子为什么要我在善结大会这种场合去做看上去很不合适的事情?看了周围一眼我突然想明白了一点。私下的场合我找不了七叶的麻烦。在别处遇见他不会给我讲理地机会,甚至会直接翻脸动手,而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今天在正一三山中,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出手伤人,只有站出来和我讲道理与戒律。 尚云飞见我不说话也不好再劝,一跺脚真的走了。七心又问风君子:“公子,你为什么不等到两天后演法大会,天下修行人都肃容端坐的时候再亲自过问此事呢?” 风君子:“那种庄严场合不该扫兴,因小事破坏大气氛,口角之斗就应在闹市中。再说我知道七叶想在演法大会上干什么。提前给他一巴掌,让他到时候不好再神气活现装天下表率谈戒律如何?……不要以为只有败类才有心机,我等向善之人也不应迂腐。” 此时我终于开口:“踢七叶的场子,我一点意见没有,你想要我怎么踢?……这种事我没经验。要知道我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 七心也说:“石野真人性情温和恭谨,恐不擅长过激的放纵行止。” “温和恭谨?”风君子突然很古怪的笑了,“我们认识石野,了解他是什么人。可天下人眼中的石野并非你我面前的这个石野。芜城石小真人风流无忌、狂放不羁、从容善断、杀伐果决。这些你没有听说吗?这样一个石野,遇到十天前那样的事。今日不砸了海南派地场子那才叫怪事!如果和和气气上门,别人反倒认为石野理亏。” 风流无忌、狂放不羁、从容善断、杀伐果决──风君子用这十六个字来形容我。如果是熟悉亲近的人不会这么说我,但这的的确确是天下修行人对我的评语。我第一次“出名”是大闹齐云观。后来又因为与七叶“争夺”一名妖女名扬四方。和七叶这种敢叛师门地绝顶高手抢女人,听上去就是好色不要命的意思,何况还是曾挑起终南派事端的妖女。说我“风流无忌”还算好听的。 我在忘情宫之会上公然与韩紫英携手同行,更坐实了“狂放不羁”之名。后来天下高人公推我为那次大会的仲裁,我地言行举止也称得上“从容善断”。更主要的是我在十天十夜之内万里追杀付接,终于手刃此恶,三道江湖令已将我的“事迹”传遍天下。在“从容善断”之后再加“杀伐果决”四个字评语也是顺理成章。 靠!我真是这样地人吗?我可以认为我不是,但我却不能说我不是天下人对我的如此评语不是毫无根据,甚至是相当公平中肯。也许。以前的我并不是真正了解自己,有时候旁观者的眼睛看得更清楚。此时我的脑海中有一丝光亮闪过,想抓却没有抓住,觉得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解答,却又想不清是什么问题。我非常不应该的在这个时候愣住了。 然而风君子却没有管我,接着对七心说:“托你办件事,你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再把七情钟取来,我有用处。” 七心虽然还有疑问,但风君子让她办的事是不会推辞的,转身走了。打发走七心,风君子歪头看我:“你还在发愣?恩,心境快到了。” “什么心境快到了?” 风君子:“四门十二重楼丹道中‘婴儿’地心境快到了。” “明明在说砸场子,怎么又谈起了丹道修行?” 风君子:“你我这样的人,怎会随便做无意义地事情?这些以后再说。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出不出面?” 风君子的眼神意味深长:“你杀了付接之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你在我面前束手束脚不敢擅断,可一个人的时候事情往往办的很漂亮。也许我在场给你无形的牵制太多,今天我就放手让你做为,你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必问我──就当我不在!” “你也要找个好座位去看戏?……就不怕我搞不定七叶?” 风君子:“我放心的很,这里是守正地地盘,你不会吃亏的。……知道宇文树为什么会找你商量正一三山会上的事吗?一方面是你杀了付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与守正的关系。” “哼!你们都是高人。说吧,想要什么效果?” 风君子:“让他下不了台就行,有冲突更好!你做的事只要符合天下对你的评价就不会损伤分毫,而七叶已经名声鼎盛不能有失。总之要让他不好意思在两天后的演法大会上代表修行人谈什么戒律。……知道我这几天在看什么书吗?《鬼谷子》中的飞箝之术!” “哦?有空我也看看。……现在可以动手了吗?” 风君子:“你等等,我敲锣之后你再唱戏。……一会儿七情钟响,满山安静的时候你就开唱吧……” 七心拿来了七情钟,又被风君子拉到远处地势较高的一处草坡上并肩坐下。看他俩就象在聊天谈心把玩着七情钟。突然地,山谷中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金钟鸣响,这是七情合击中的“惊”音。 钟声并不伤人,却震动神识,刹那间人声熙攘的山谷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七心解释道:“诸位不好意思。我不小心……” 她的话音未落,我趁着满山安静的机会大喝一声:“海南派地败类,给我滚出来!” 这片山谷被三座高峰包围,我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四面传来阵阵回音。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人在找海南派的麻烦了。纷纷向此处围拢过来。海南派的人当然也听清了,居然有人敢在善结大会上门挑衅!立刻就有五六个弟子走了出来,有人喝道:“谁喊海南派的败类?” “我喊海南派地败类!你就是败类吗?怎么出来了?” 这一问一答传开。旁观者居然发出笑声。那个问话的脸上挂不住了,冲到近前骂道:“你小子是谁,敢在善结大会上撒野?” “我姓石,就叫野!海南派有败类在芜城作恶,我就敢在善结大会上算账!这里是善结大会,又不是恶结大会,这种人混进来,我岂能容忍?” 海南弟子中有稳重的想把话问清楚,但没拉住两个冲动地同门。有两个不太清醒的弟子大概是没听清我是谁。一左一右上来就要封我的衣领。紧接着呼呼两道风声,两团人影就飞了出去。一团人影砸翻了海南派的摊位,九孔响天螺洒落一地,另一团人影撞倒了竹棚的一根支柱,凉棚立刻塌了半边。人群呼啦闪开一片空地,海南派众弟子一下子都冲了出来。 我本没想出手伤人,但不成想一言不合还真有先上来动手的。这两个海南弟子连法器都不掏就用手抓我,当是街头斗殴吗?我把他们扔出去了,力道掌握的却很巧妙,没有伤人却用他们的身体砸翻了海南派的摊位。不就是砸场子吗?我一上来还真砸了。 某门派在善结大会上地摊位竟然被修行同道给砸了!这是千年以来闻所未闻之事,也是这一门派的奇耻大辱!海南派众弟子不约而同亮出法器,眼看争斗就要升级。此时周围此起彼伏传来“住手!”的声音,有不少人出声阻止。这里毕竟是善结大会,各门各派的高人不能眼见发生群殴事件,很多围观者都要上前劝阻。 然而想劝架的人还没动,眼前一花场中突然出现了两个人拦在我和海南弟子中间。一银袍青年男子对海南弟子喝道:“休得无礼,收起法器退后!”一白发道人对我喝道:“石野,不要乱来!” 海南派掌门七叶与大会主人守正真人第一时间赶到了。我刚才那一声大喝就把他们惊动了,他们来得虽快但我已经把海南派的场子给砸了。旁观者见这两位出现,又都不说话了,纷纷等着究竟。 守正真人面色微怒道:“石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我先施一礼,然后指着七叶道:“禀守正前辈,此事您应该问问海南派的七叶大掌门,他纵容门下弟子都干了什么?” 守正真人转身问七叶:“海南掌门,你也说说是怎么回事?” 七叶也向守正施了一礼,然后对我道:“刚才听闻石小真人呼喊海南败类,我立刻赶来。没想到石道友毁我善结法场,又出手伤我海南弟子。不知海南派有和得罪之处,就算七叶门下招呼不周,道友也不该在正一三山会上如此妄为。难道石小真人不把天下同道与正一门长者放在眼里?” 难得七叶在这种场合把话说的还如此得体,彬彬有礼中还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看他的脸色,已经阴沉无比,显然是心中怒极又不好当众发作。 他发不发火我才不管,冷冷一笑道:“七叶掌门好反应,我呼喊海南败类你立刻就到!” 他和刚才那位弟子犯了同一个语病,就是答话时自认败类。周围又有好事者笑,七叶眉头一竖,守正真人又喝道:“石野,你好好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一定要当众解释清楚,给海南派与天下同道一个交代。” 我身后有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七叶掌门好口才,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倒打一耙。刚才分明是海南弟子目无尊长出手在先,石野已报出身份且并未动手,你门下两人上前欲伤人被挡回。……七叶掌门你仔细看看,他们并未受伤,以石野的修为要取那两位性命也是易如反掌,如此已算手下留情。至于凉棚竹案翻倒,也是你门下弟子自己撞的!……在场这么多人看得清清楚楚,又何来毁法场,伤弟子之说?” 随着话音,紫英已经走来与我并肩而立。同时柳依依也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跑到我身边抓住我一只袖子,也不管旁人只问我道:“哥哥,有人欺负你吗?我来帮你!”这两位听见我在这里闹事也丢下茶棚赶了过来。 紫英伶牙俐齿,而七叶看见她连瞳孔都收缩了,咬牙说了半句:“妖女,你──” 紫英面色微寒:“七叶,你终于亲口叫我妖女了!” 守正真人皱着眉头没理会这两人的言外之音,而是对一名旁观者问道:“泽净,你刚才就在这里,这位韩道友所言可是实情?” 我也小声对柳依依说:“这里不用你帮忙,你在一边看着就行,我找欺负果果的海南败类算账。” 那边名叫泽净的小道童答道:“启禀祖师爷,她说的差不多是实话。方才石真人呼喊海南派败类,海南弟子上前喝问他是谁?石真人报出名号,并说斥责海南派败类在芜城作恶。那边两位师兄就冲上去对石真人动手,结果,结果就被扔出去了。……当时有不少人围观,大家都看见了,只是不知道石真人为何……” 守正打断他的话道:“行了,我知道了。……和锋!” 守正真人突然喊他的徒弟和锋,和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朝我和七叶都扫了一眼,目光很是凌厉。他向守正拱手道:“师父。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守正:“本次三山大会地事务由你主持,我也命你四处遣弟子维持众人秩序勿起纷争,结果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是不是无事日久,你也惫怠了?” 守正真人先不责问我与海南派,而是将自家看场子的大弟子和锋训斥了一顿。那和锋真人如今在修行界也是响当当的前辈高人,可是在守正面前也只能低头听训。想想他也冤枉──谁能想到我会在善结大会上公然闹事呢?此地秩序其实是不用维持的。 旁观者有人小声问同伴:“我听说石野不是守正真人的门外传人吗?怎么专找正一门地麻烦?去年大闹齐云观,今年又闹到三山会上来了。” 有同伴答道:“这次不是找正一门的麻烦,分明是和海南派与七叶过不去,海南派这回脸可丢大了!肯定是有什么事撞到石野手里了,否则好好的谁也不会在善结大会上发这么大的火。……这位小爷可不好惹,你没听说过他的事情吗?”又有人接话:“他的事我都听说过,他身边站着的不就是妖女韩紫英吗?好个水嫩嫩的大美人,我看着都眼热,真佩服石小真人!该不会又是因为妖女争风吧?那七叶就太没意思了。……你看和锋真人平时神仙一样的人物,现在居然低头挨骂。唉!” 众人小声议论纷纷,听在和锋耳中不知作何感想?他仍然躬身回话:“师尊指教的极是,此地纷争失控是弟子之责,请师尊处罚和锋。”闹事地还没问罪,无辜的和锋先自请受罚。我与七叶不得不说话了。 七叶道:“我约束门下不严,前辈岂能责怪和锋真人?若真要罚,那就罚七叶好了,我只是想问石真人为何大动肝火?” 我也说道:“事情因我而起,与和锋师兄毫无关系。今天破坏了善结大会的气氛。过后自会请前辈与天下同道降罪。只是海南派的败类确实可恨,我一定要把他们当众揪出来。” 七叶听我这么说,终于怒道:“石野!你一口一个海南派败类。今天如果不把话说清楚,就算守正前辈要追究,我七叶也不会轻易罢手。” “你们先住口!”守正终于沉下脸来,“不必口舌相斗,自会给你们说话的机会。……和锋,既然此间秩序由你负责护持,他们地事就由你来问吧,了结之后你再领罚──记住,不可偏私!” 守正先呵斥和锋。本想让我与七叶能够找个台阶下将事态缓和,不料我言语相激之下七叶也没压住火。他干脆不直接过问了,将事情交给和锋,也是让和锋找回刚才的面子。和锋真人一向以冷面无私著称,让他来处置,有错的一方肯定讨不了好,何况今天他也被连累挨骂了。有好事者兴奋起来,瞪大眼睛等着看和锋如何处置? 守正真人退到一旁,留下和锋一人站在我与七叶之间。和锋抬首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对七叶道:“海南掌门,你门中之事本来我不该过问。但今日在正一三山会上的事端又牵扯他人,和锋不得不追究!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七叶:“是非自有和锋师伯公断,七叶相信师伯公正无私。” 和锋:“那好,先处置已明之事。你门下两位弟子目无尊长,出手欲攻击石真人,此事众人所见已无异议。请问欺辱尊长按你海南门规如何处置?我知道你门派新立,先问一声有没有来得及制定这样地门规?” 七叶:“我门派新立,尚未制定新规细则,约束门人暂时沿用玄冥派旧规。我正想待到正一三山会上,向天下高人讨教立新规之事。” 我在后面冷笑一声:“立新派依旧规,纵弟子行故恶。你与抱椿又有何区别?” 和锋头也不回说了一句:“石师弟,还没有轮到问你话,请你暂且安静。” 我闭嘴了。场边又有一人开口:“七叶,你出自终南,又在宗门大会上自认终南辈分,今日之事可参照终南派门规处置。”说话地是一位布衣长者。正是七叶在终南派时的传法恩师登闻。 七叶向登闻施了一礼道:“登闻师父指点地是,参照终南门规处置也无不可,全凭和锋师伯做主。” 和锋:“既然如此,我就做主决断了!按玄冥派旧规‘禁受’一年,参终南派门规‘磨心’一年。在善结大会上无礼当重罚,双规并用。既禁受一年,也磨心一年。”和锋真人在正一门执掌戒律,对天下各大派的门规也是了如指掌,一开口毫不留情,两派门规都用上了同时处罚! 所谓“禁受”就是指师父暂不传授弟子更高一步的道法,比如风君子如果一年之内不教我“婴儿”的心法与口诀就是禁受一年。 所谓“磨心”指地是罚弟子去做一件日常的事情,或耕园或洒扫,总之日日不断并有考核标准,以磨去戾气修养心性。此规多见于佛家门派,然而终南派中也有。 刚才被我扔出去的两个人没有受伤。已经抱着胳膊站起来了,也知道自己一时冲动惹错了人躲在后面没敢吱声。现在听和锋开口处罚,竟然同时用两派门规,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道:“我等应当领罚,可是和锋真人为什么一错要罚我们两次?” 七叶呵斥一声:“你们还好意思说话!那石小真人是随便就能招惹的吗?” 和锋摆手道:“七叶掌门勿怒。他们也有申诉之权。……我确实同时罚了你们两派门规,但你们不冤!这样的行止在别处已是不该,更何况是在正一三山善结大会上?我辈修行悟道之人,神通在身岂能随意行那殴斗之事?禁受、磨心都是恰如其分。……幸亏念在后果不重,否则你们在善结大会上伤人我可依正一门规处置。那要严厉多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一人没说话,另一人道:“晚辈海南弟子祁祝连,和锋前辈公断当然不敢有异。但我当时是见石野前辈无端恶言挑衅。一时冲动才举止失措。罚晚辈是应当地,但石野作为前辈行止不尊也请和锋真人还海南派一个公道。” 和锋点头道:“你的错是你的错,如果石野有错我也不会徇私,这你放心好了。处理完你们,我自会去问石野。……七叶掌门,我的处断已决,却不能越俎代庖。他们是海南派门下,具体如何处置还请七叶掌门决定,请你当众下令罢!” 和锋真人冷面刚直果然名不虚传。一点情面不留就要七叶当众下令。七叶咬牙瞪了我与紫英一眼,目光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回身对海南众弟子高声道:“玉杖、祁祝连欺辱尊长,搅乱善结大会。罚玉杖在琼崖后山石坪上开凿深三尺、方十丈莲池,罚祁祝连每日取琼崖绝壁下冷泉水注满莲池。一年之内或莲池未成,二人不得受闻更深道法。” 玉杖、祁祝连顿首领命。和锋真人又说:“七叶掌门处置十分得宜。你们二位也要知道,修行之罚并非全然是祸责,也是机缘。希望你们能善用此机。” 和锋说完转身面向我,面无表情的问道:“芜城石小真人,现在轮到你了!你是未立宗门地江湖散人,今日若在正一三山中犯过,我就以天下共戒与正一门的门规来断。不知你可有异议?” 终于轮到我了,我早就等着呢!浅笑道:“我听和锋师兄的,一点意见没有!我不象某些人物,立门不立规,搞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门下弟子都跟着误入歧途。” 七叶手指我对和锋说:“师伯你听听,石野分明一直在以言语挑衅!我门下弟子就是中了他的圈套才会犯错受罚!此人心机实在太损。” 和锋也皱眉:“若海南门下平时善劝弟子,也不会在善结大会上被人挑起事来。……石野,今日你多次在言语之中斥责海南弟子行为不端,究竟为何?” “海南弟子地确行为不端缺乏约束,师兄刚才不是也看见了吗?” 和锋:“刚才处置之事是在你呼喝海南败类之后才引起的事端。你今日若是无理取闹,其错恐怕要比玉杖、祁祝连两人重的多了。” “我怎会无事上门生非!请问七叶掌门,你海南派可有一名护法名叫宝杖?把他叫出来一问大家自然明白。”闲扯了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了,和锋真人真有耐心。 七叶微一犹豫,语气很硬道:“我海南门下岂是你呼来喝去,他与你有什么私怨尽管说就是!” 和锋却没管我们斗口,一指人群冷冰冰的说了一句:“宝杖,你出来!” 宝杖原是玄冥派抱椿老人门下,如今改投七叶的海南派,和锋真人认识他。他正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突然听见我说他地名字,然后就被眼神锐利的和锋真人指了出来,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场中给七叶与和锋施礼。他看上去有三十来岁,个头中等五官还算端正,但此时此地我看见此人总感觉他有几分猥琐,目光也闪烁游移不定。 七叶语气平淡的说道:“宝杖,你与石真人何时结怨,尽管从实说来?天下高人在此,相信不会曲解事实。” 宝杖倒也乖巧:“回禀掌门与和锋前辈,我与石小真人素不相识,刚刚才是第一次见面。石小真人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此言一出,周围立刻传来一片议论之声。和锋也用疑惑不解地语气问我:“石师弟,你认识此人吗?” 我坦然答道:“我不认识,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败类。……你就是海南派护法宝杖?海南派可是只有你一个宝杖?” 宝杖脸色一沉:“石小真人何出恶言?不错,我就是海南派护法弟子宝杖!海南派也没有第二个……” “你欺负人,不要脸!”场中突然传出少女清脆的娇斥声,是一直站在我身边没有说话的柳依依。她不仅开口,而且动手了!这出乎所有人也包括我的意料! 只见柳依依俏脸如霜,一挥衣袖,半空中非常诡异的出现一片银色光芒。这银光点点如一群在花丛中旋转飞舞的明媚蝴蝶,向宝杖席卷而去! 第十三卷 听潮篇 154回 在野称妖异,临朝呼仙尊 柳依依为什么会出手?她动手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是因为我。太久以来我只是把她当作心思纯净的少女,已经不太在意她有“他心通”的神通。她有窥知人心的能力,虽然不能知道别人具体的思维过程,却能准确的感应到他人内心活动的情绪变化。我与她之间,有时候不需要言语交流。 我看见宝杖答话时的嘴脸,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就有想揍他脸的冲动。柳依依也听说过他的名字,知道他就是欺负果果的坏蛋,“见”我有出手教训人的意思,她毫不犹豫的就替我出手了。如此单纯直接的人,在场的也只有她一个,她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我会考虑场合地点,会顾虑七叶、和锋以及围观的众人,想都不用想也不会真动手。而柳依依根本不会想这些,我的一念刚起,她想都不想就攻向宝杖。 我从未亲眼见过柳依依与人动手斗法,甚至想像不出那会是什么样子?今天看见了,不禁大吃一惊,因为她的法术太厉害了!七叶、和锋两大高人同时出手都没有完全挡下来。 她的法器“思月蝶”为万载沉银魄与阴神之身一体炼化,在有形与无形之间,共十八枚,发出之后九虚九实。她不必象常人那样祭出法器,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是一挥手,满空银光凭空出现了……妙曼无比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让人防不胜防。 和锋真人反应极快,抢在七叶之前原地急旋,道袍飞舞中发出一片青光将宝杖、七叶与他自己都笼罩其中。一群银蝶似被这盘旋地青光“吹”开,在空中围绕不能飞近,而另一群银蝶倏然间就无声无息的钻入地下不见。 与此同时七叶叫了一声“不好”,抬脚重重的一跺地面。周围的人感觉到整个山谷都轻轻一颤。场中有一片银芒飞出,几乎都是从宝杖的脚下不远的地面钻出来地。银芒仿佛被一种力量相逼,急速的飞射到青色光幕之外。七叶虽然也及时出手,但还是没有为宝杖逼开所有的银芒──太快,距离也近了!有两道银芒在空中飞去时折了一个弯,一左一右打在宝杖的脸上,穿颊而过却没有留下伤痕。 宝杖只觉得脸颊一凉然后全身一片阴寒,掩面发出一声惨叫双膝发软跪倒在地。紧接着一切风平浪静,因为我大叫了一声“柳依依住手!” 其实不用我喊出来柳依依也知道我让她收手。她一招素手,漫天银芒又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就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个少女仍然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站在我的身边,我赶紧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挡住,紫英也上前一步护在身侧。 所有人突然间很奇异的安静下来,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幕和锋收了法术一脸震惊的看着我们三人,七叶愕然的看着面朝我跪下地宝杖。过了片刻。似乎旁观者才反应过来,发出一片嘈杂的议论之声── “看见没,那不是绿雪茗间卖茶的柳姑娘吗?好凌厉的法术,连破和锋、七叶两大高人的防护伤人!她是什么来历?”、“不清楚,我只知道绿雪茗间是石野开地。柳姑娘应该是石野身边的人。这石小真人可真是了不得!”、“你看石野身边的两个女子,一个秀美一个妖媚,石野大小通吃真是艳福无边!我若是他我也不会出家当道士。” 也有往歪处猜测的── “刚才那小姑娘说宝杖欺负人不要脸。难道宝杖真的欺负过她?”、“你猜宝杖把这女子怎么样了?她怎么一见面就出手伤人,我猜肯定是……”、“石野抢了七叶地妖女,难道海南门下为了出气也去动石野身边的女人,这也太……” 七叶与和锋两人吃惊当然也是因为柳依依的手段。那宝杖本是抱椿老人门下地看家弟子,七叶既然让他做了海南派护法可见修为也是同辈中很出色的。可柳依依出手时宝杖别说还手,连个反应的余地都没有,旁边有两大高手都没护住,虽说事发突然不及防备,但也足够惊心。柳依依那无形的思月蝶只伤元气不伤身体。但一旦将宝杖打中失了心神,后面九枚有形的思月蝶可是真能要命的!如果今天是一对一,就算有准备,柳依依也完全能够一瞬间取了宝杖的性命。 七叶缓缓抽出悬在腰间的呈风节,转身冷冷问道:“姑娘,今日为何当众出手伤我门下弟子?” 和锋真人上前一步有意无意拦在七叶与我之间,他看了我身后的柳依依一眼,却语气深沉地向我问道:“石野,这位姑娘为何突然伤人?有什么原由能当众说出来的就说出来!”他不问柳依依却问我,想必也是听见了周围的议论,怕问出什么姑娘家难以启齿的不堪之事。 我还没说话,柳依依可不管那么多,大声道:“那个宝杖,他欺负果果!” 和锋:“他欺负过你?” 和锋没听太清,将“欺负果果”听成了“欺负过我”。旁边有不少人也同样听错了,纷纷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柳依依一摇头,又道:“不是我,是果果!” 和锋这次听清了,愣了一下道:“果果是谁?”他最近一直在正一三山中忙着准备大会,对芜城中其他的事情不太清楚。 “果果就是我!” 场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女童声音。丹霞夫妇已经带着三个孩子挤进人群,张先生也站在旁边,他们听见我在海南派这边闹事。就猜到我是为什么,把孩子们都找来了。果果听见有人问她地名字,立刻举着小手回答。 紫英冲果果招手道:“果果,你到阿姨这边来,不要怕,石野叔叔帮你找坏人算账!” 果果小跑到场中。紫英伸手把她护在膝前。众人低头看见了果果,不由自主都发出了一身赞叹──好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有不少眼力好的修行人已经看出来这个娃娃不是人类,甚至是六道众生之外的草木之精。更有高人认出她是仙人不留果的花精,以和锋的眼力自然也能看出她地端倪。 和锋真人又愣了一愣,显然在他的观念里想不明白我们闹了这么大动静,不惜砸了海南派的场子彻底得罪绝顶高手七叶,就是为了这个非人类的小花精?他下意识的又问果果:“你是谁?” “我就是果果!” 果果先后说的两句话连起来十分有趣,不少围观者都笑了。然而众人的笑声未止,半空中就象打了一声惊雷,一声震耳的钟鸣回音久久不绝。众人大惊之下寻声望去只见忘情公子站在远处的高坡之上,左手提七情钟,右手倒持黑如意一脸怒色。七心掩着耳朵闪避一旁。 风君子倒转黑如意的手柄敲响七情钟,惊动了所有人。他见大家都抬头看自己,威风凛凛地大喝一声:“哪门那派的狂徒。敢欺忘情宫外的仙童!” 风君子说过只敲锣不唱戏,现在终于忍不住蹦出来又敲锣又唱戏了。他这一句话改变了问题的性质!修行人虽然心性超脱,但在人世间修行也不能完全免俗,尤其是讲究师道与出身的。野地里地妖精就是不入流的妖精,但如果出身忘情宫那就不是一般小妖精。而叫仙童!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就算是禽兽草木那也是有主之物,不可以擅动的。 和锋闻言也不禁动容,远远向风君子拱手道:“请问风前辈。这小花精与忘情宫是什么关系?” 风君子:“果果是仙人不留果,还有那小子阿游是守护仙果的灵兽。他们得天地造化灵气修成人形,果果在我门下为护法仙童。我带他们到世间结缘,轩辕派丹霞夫妇喜欢,要收留在轩辕派修行。我也答应了,准备在正一三山会后就让他们随丹霞夫妇去轩辕派,这几天暂时交给石野与柳依依照顾。……果果这孩子乖巧可爱、与人无伤,什么人会欺负她?” 和锋问我:“是这样地吗?” “是的,正如风前辈所言。”我和丹霞夫妇齐声答道。风君子刚才那番话仔细琢磨起来句句都靠谱。他说的是“忘情宫外”不是“忘情宫中”,而他地“门下”指的是柳依依。就算丹霞夫妇觉得有什么不对,此时也不会否认大概的事实。 风君子见我们点头,越发来了精神,用黑如意遥指着我喝道:“石野!我见你与柳依依二人一个朴实一个善良,将孩子交给你们照顾几天还特意叮嘱要看好了,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让人欺负上门了?……你今天要是不交代清楚,回头我拆了你的绿雪茗间!”说完他又坐了下来,看那意思还是继续看戏。 风君子训斥我与守正真人训和锋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旁人不清楚我是他的传人而已,他训完之后也是放手让我自己去处理。有“前辈”牵扯进来,已做旁观者的守正也不得不说了一句:“和锋,一定要小心问明此事。上次。众门派听信传闻骚扰忘情宫已是不该,今天如果这位小仙童在正一三山会上受了委屈,那更是我等的不是了。” 我赶紧解释。道:“守正前辈误会了,此事不是发生在三山会上,而是十日前的芜城闹市中。当时我不在场,但轩辕派丹霞伉俪与芜城张荣道师兄亲眼所见。……和锋师兄,你可以问问他们三人都发生了什么事?” 七叶已经悄悄地收起呈风节。张先生迈步走到场中向众人施礼,然后向和锋讲述了那日在凤凰桥头所见的事端。修行界大派高人得罪一个混迹人世的小妖精,又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此事如果没人出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我与风君子的想法就是把小事闹大,越大越好,让七叶下不了台。现在闹的足够大了! 折腾了这么久,说到正事也不复杂,一盏茶的功夫也就讲清楚了。张先生最后道:“那日如果不是我们三人恰好路过,这三个孩子定将受海南派的高人欺负,这位仙童果果恐怕将遭不测。” 和锋问旁边一言不发的七叶:“海南掌门,你如何解释?” 七叶脸色很难看,但还是尽量不动声色道:“海南弟子于闹市中不慎得罪了这位小花精,诸位上门说一声我自会处置,石野前辈不必将事情在正一三山会上闹的这么大吧?……而且宝杖罪不致死,这位柳姑娘为何一上来就出手伤人性命?” 柳依依哼了一声道:“我才没想杀他呢!就是想帮哥哥和果果打他的脸。” 紫英道:“不是七叶掌门所说的不慎吧?分明就是心存歹意故意下手!……他又没死,和锋真人问宝杖本人就是了。” 旁边丹霞夫人也斥道:“我也想问问这歹人,为什么在街市中用迷仙散对付我八岁的儿子,什么下三滥的东西!” 三个女人一说话立刻封住了七叶想反咬的嘴。和锋听见“迷仙散”三个字神色一变,追问了一句:“确实是迷仙散吗?” 外面的丹霞生答道:“确实是迷仙散,我亲自验过,张师兄也在一旁。当时海南门人想带走果果,另外两个男孩不依,他们就施用了迷仙散。” 众人的议论声纷纷又起。迷仙散既是一种炼制的迷药也是一种简单的法术,使用时以法力将一种五色无味的药力逼出,迷惑他人心志神识,并非是挥手散药。修行人用它主要在被普通人误会围攻的场合,既不能当众以道法伤人又要安全脱身而去。使用迷仙散对弟子的修为要求不高,能御物者即可。 迷仙散这种炼药用药之术并不常见。一来因为使用它当时方便但可能会造成更大的影响后果;二来它非常接近淫贼、偷盗的手段,弟子品行不端一旦乱用不堪设想;三来真正有修为的高人有的是别的神通,用不着这个。所以一般正规修行门派根本不会传授弟子,象正一门这样以出家人为主的门派还明令禁止弟子炼制与使用迷仙散。迷仙散在修行界虽未公开禁用,但也是公认的下三滥手段。堂堂海南派弟子在芜城闹市中用迷仙散对付三个孩子,实在是太不入流了! 众人议论当然不会说什么好话,许多人甚至在为柳依依刚才出手伤人叫好。七叶的脸渐渐成了猪肝色,他不等和锋问话,转身朝跪在地上的宝杖厉喝道:“宝杖,你不要装死!究竟怎么回事从实招来!……跪好了,谁叫你起来的?” 跪在地上的宝杖此时已经缓过一点阳气来,听七叶叫他的名字挣扎着想站起身,又被七叶一声厉喝按回到地上。他答话时牙关打战口齿也不是很利索,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身上冷:“禀、禀脏门,那天我、我对脏前辈介死国了!” 张先生好气又好笑道:“你叫你们家脏门,我可不敢当你的脏前辈,你怎么死的我可不清楚!……七叶,就不能叫个口齿利索会说话的弟子来问吗?当时还有另外三名海南弟子在场。叫他们问话也是一样地。” 和锋一声冷喝:“七叶,把有关的门下都叫出来,现在不是护短的时候!” 没等七叶开口,终南派弟子中又走出三个人,与宝杖并排跪下,纷纷开口道:“掌门与前辈恕罪”、“那天我们只是无心之过”、“弟子知道错了!”…… 七叶:“一个一个说话!郝祝祥。你先说,那天宝杖对张先生怎么解释的?” 那名叫郝祝祥的弟子答道:“宝杖师叔那日要带走这名仙童,被前辈阻止。他对张前辈解释──看见这几个小妖精在闹市中乱走,恐怕一不心惹出事端,所以想将她带到僻静处告诫一番。后来看见三位前辈出面,我们觉得没有必要多事,就告辞了──当时情况就是这样,不信你问张前辈。” 这郝祝祥显然是个口齿伶俐、反应机敏之人,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难怪七叶点名要他回答。郝祝祥话音刚落。丹霞夫人沉声问道:“这是哪家地道理!我儿子也是妖精吗?”丹霞生在一旁劝阻:“夫人少安毋躁,和锋真人自会明辨是非。” 和锋不理会旁人,只问张先生:“张师弟,当时是这样的吗?” 张先生:“宝杖见我们出现,知事不可为。嘴上的确是这么说的。” 和锋又问郝祝祥:“你们认识丹紫成吗?就是这个孩子。” 郝祝祥:“不认识。” 和锋:“他是人还是妖精?” 郝祝祥:“是人。” 和锋:“他不仅是人,而且还是个孩子,你们也能看出来他于修行一道尚未入门。……我再问你,你们动手拿人时,有没有问过这三个孩子的姓名来历?说实话!” 郝祝祥一哆嗦:“没有。当时考虑不周忘了问。” 和锋:“这用不着考虑,如果是你家孩子你就不会这么想。……你们问都不问来历就想迷倒这两个小子,带走这位仙童是不是?” 郝祝祥:“情况是这样。不过我们也是好心,并未伤人……” 和锋:“这位仙童谁都能看出来于人有益而无伤,在人群中根本无害。你们真要是好心劝戒,也应该对这个小蛇妖说话才是。”和锋指了指场边的阿游。阿游冲着他们一吐舌头,这小子的舌尖很细,尖端还有一个细小的分岔。他虽然化为人形但修行未足,这下谁都看出他是个蛇妖了。 郝祝祥:“这,这我没想那么多,当时是宝杖师叔的主意。” 和锋语气一肃:“郝祝祥。我等修行悟道之人问答之间不该如此闪烁吞吐!我如此问你,也是尊重同道之意。在场的前辈高人有莫大神通,就算你不尽言也有办法知道察知当日地实情。但此等神通,按律不能轻易使用,否则就是对海南派不敬……七叶掌门,你说是不是?” 七叶一直没说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此时恨恨的说了一句:“我的脸面都让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弟子丢光了!……有什么话还不快说清楚,难道还要和锋真人一句一句问吗?” 和锋看了七叶一眼,居然施了一礼:“如此,多谢七叶掌门的胸襟通达了!” 我正不解其意,就听和锋接下来地话声变了──变得低沉隐约有滚雷之威。听着虽不响亮却有耳膜嗡鸣感,就觉得灵台一阵恍动,我的感觉尚且如此,那几个被和锋问话的人感受可想而知。和锋问道:“面对不伤己之人,在闹市中施用迷仙散;面对师门同道尊长,掩饰恶行言多不实;面对前辈门下仙童,起歹心出手劫掠。你们知道都犯了什么戒律吗?宝杖为主,你等三人是胁从,但若在这个场合还要掩恶者,与宝杖同罪!” 那三人此刻几乎是抢着同时回答:“宝杖说那孩子是仙人不留果花精,百年难遇的大补之物!正好拿下送给新掌门炼药,我们也好多学几手高深道法,可傲视同门。” 七叶断喝一声:“混帐东西!竟然背着我如此妄为。你们今日就滚出正一三山。回琼崖绝谷中自封神通面壁三年!……和锋师伯,我如此处置是否合适?” 和锋:“海南掌门既然已经下令,也就如此了。他们三人只是胁从,这么惩罚算相当。宝杖是首恶,且触犯地不是哪一派地门规,而是天下修行人的共戒。当重惩!否则难以向风前辈与丹霞伉俪以及天下同道交代。” 听到这里我也忍不住的感慨!这件事看上去本来可大可小,阿游与果果原是没有背景和依靠地、山野通灵的蛇妖花精,如果不是恰巧被柳依依领了回来还真难知遭遇如何?如果海南派抓果果在闹市中无人阻止,又如果此事没有修行高人为她出头,那么果果现在地下场就难测了。宝杖也不会受到处罚,甚至会在七叶那里得到好处。 市俗间的法律很难管得了这群人,所以红尘内外必须有界限。在修行界内部,也必须共定严规。还有一点是最重要的,就是人人要有守护法度的自觉责任与自省意识! 什么是对错、是非、善恶?什么是为与不为?高僧法海曾经对我讲过──知对而行就是善,知错仍为就是恶。这句话看似简单实则高深。因为他不是在讲对错的标准而是在讲心性!每一个完整的人格自我,都有自己所认知的对错,可能标准是不一样地,但在每一种标准体系下都可以去谈心性的善恶。比如两军交战,奋勇杀敌者是英雄。叛国投敌者是败类,不论是那一方,虽然双方的立场完全相对。 行而下之,如何知对错?这是万年以来地一个永恒拷问!这种拷问入手时异常简单──不愿意别人对自己做的事,就不该对别人做。尤其是拥有超人的力量之后。这就是“已之不欲,勿施于人”,能够自觉的进行这种拷问。那就是在修磨心性。那么修行悟道,“道”又在何处?穿凿之后才能体会! 再行而下之,如何去穿凿?那就是落于实地的“修行”了!对于普通人有这么一种情况──为恶利己只要不被揪出来就做,可能被揪出来就不做。比如自古官场,被查出来地都是万人唾弃的贪官污吏,没查出来的都是人人逢迎的显要尊贵,天壤之间只有一线之隔。修行就是要去掉这一线之隔,做回自己的本心,而不是做给别人去看。 一切回溯而上。做回本心只是一个出发点,然后才能真正去拷问对错,修磨心性,感悟天道──其路修远兮! 我也是个修行人,所行可能暗合于此,但对此还没有自觉地证悟。今天闹事之前风君子曾提到天下修行人对我的评语,而我当时想到“心中一个石野,世上一个石野,那个才是石野?”失神之间风君子说“婴儿”的心境快到了,却又没有解释。现在我恍然有所悟──所谓婴儿地象征不就是从自发孕育走向自觉存在吗? 领悟这一点过程很复杂,但时间也就是一转念,那边和锋真人还在处置宝杖。七叶问和锋:“请问师伯,该如何处置这个胆大妄为的东西?” 和锋面无表情道:“依戒,共诛之!但念在其行并未得逞,可留其性命。……废其修为,逐出门墙。”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和锋罚得太重了! 宝杖身子一软瘫坐在地,说话却变清楚了:“掌门,我一时鬼迷心窍,现在真的知错了!就给我一次机会吧!”他不求和锋却求七叶,原因无他,七叶开宗未久正在聚集人气之时,如果当众护不住弟子让宝杖受此重罚,恐怕以后海南派声威大损。 七叶的脸色很难看,不得不向和锋施礼道:“宝杖当领重罚,可修行之罚也是劝救机缘,可否再给他留一线机会?” 和锋的表情就象在等七叶说这句话,点头道:“你要替他说项,总得有说项的缘由。” 七叶:“宝杖所行虽恶,但劫掠未遂。况且他不知这位仙童的来历,所谓不知者不罪,以常理观其行,是在人世间偶遇仙草花精起了贪占之心。似乎罪不致此。” 七叶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不是这么多修行高人出头,尤其是忘情公子给果果认家门,那么她就是成精的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地。和锋没有答话却问我:“石师弟,今日是你率先问罪,你认为七叶掌门的话如何?” 和锋问我也是给双方找台阶,如果我一松口这事也就好了结。可我在刚才的一番思索中还没回过味来,直接说道:“七叶掌门所言其错有二。其一不是宝杖不知,而是不问,不问又如何能知?其二果果虽然出身草木,但已得灵性修成人形,就是人间自主之生灵宝杖不是简单的贪占物用。” “对呀!小真人所言极是。和尚没出家之前也是吃过肉的,但出了家就是和尚,和尚就不吃肉了!人吃肉、和尚不吃肉、可和尚也吃过肉、和尚是什么人?这个问题我三十年前才突然顿悟!……人入空门为僧,草木成精为生。和尚自己不愿意你不能逼他还俗吃肉,果果自己不答应你不能逼她再为草木炼药。……石野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有禅机,有禅机!” 所有人都在私下议论没有公然插口的,这时能高声来这么一大段的,也就是九林禅院的老天真法澄了。法澄和尚的话是在附和我,然而听上去就象在起哄一样,有人都笑了。和锋知道法澄的脾气与修行,也没有介意,反而转头问道:“依大师之意,该如何处置宝杖?才能既严明戒律,又不失慈悲心怀呢?” 法澄一摇新剃的光头,指着远处道:“你问我没用,问石小真人也没用,要问就问山坡上敲钟的那个前辈小子。” 法澄一语点破了关键的人物,和锋也立刻明白了,他向山坡上的风君子朗声道:“请问风小前辈,是否可以给宝杖留一线机会,也算不破坏善结大会的本意?” 风君子终于站起身来,将七情钟交给七心,一路走了下来,人群分开一线,将他让到场中。他盯了七叶好几眼,终于指着宝杖对和锋说:“我就为这个海南派的同道求情罢,不必废去修为逐出门墙,‘封禁’十年也就够了!” 第十三卷 听潮篇 155回 极目高绝处,飞箝引亢龙 所谓“封禁”十年,指的是十年之内不得出山在门中思过,不仅不能学习更高深的道法,连一身的法力神通也要被封印不能使用。这对于修行人来说,就相当于俗世间的十年有期徒刑。风君子开口为宝杖求情,说出来的惩罚也够重的!但相比废去修为逐出师门来说要轻多了,相当于无期改判有期十年。 七叶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此时也不得不顺着这个台阶下了,尽管这个台阶非常陡。他语气恭谦却面色深沉的对风君子拱手道:“多谢风前辈为海南不肖弟子求情!……宝杖,还不赶紧跪谢风前辈!” 那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手足酸软的宝杖趴在地上不住叩首:“多谢风前辈留情。” 风君子一摆手:“不必谢我,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如何处置还要听和锋真人决断。”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和锋还能怎么决断?只有点头道:“封禁十年之罚也算恰当,七叶掌门,你就这么办吧。……这四名弟子即日离开正一三山回海南受罚。泽东,送这四位道友出山。” 和锋说完了就办,当时就叫弟子送宝杖等四人离开正一三山,连明天的机缘大会都不让参加。七叶只能眼看着却没有办法阻止,泽东带着两名道童护送宝杖等四名海南弟子离开了此地。这几个人走了。其它人却没散,因为事情没完。 七叶道:“海南门人该处罚地都已经处罚了,七叶管教无方实在渐愧!但此事尚未完全了结,石真人虽在理,其行也有故意滋事之嫌。善结大会被扰乱,与石真人选择的方式不当也有关系。海南弟子的错自然在他们自己,但和锋师伯也要给石真人的行为一个说法吧?” 和锋没答话,风君子喝了一声:“慢着!我还有话说。” 和锋:“风小前辈还有什么指教?” 风君子:“现在还轮不到石野。七叶说的对,此事未了!我刚才只为宝杖求情,可没有为七叶求情。” 七叶:“风前辈在说我吗?” 风君子问了一句:“七叶,这次你带了几位门人来正一三山会?” 七叶:“海南派虽然人数众多,却也不敢在天下高人前觊越,除我之外只带了十名弟子。” 风君子:“十名弟子来正一三山,一定是你精挑细选的,是海南门中地精英翘楚吧?可是一下子就被罚了六个。你这个掌门面子上也不好看吧?……倘若只有一、两人偶尔有过,还可以说是个人的私责,你门下弟子过半数行止不端,你这个掌门就没有什么说法吗?” 和锋在一旁神色有点惊讶但没有说话。没想到风君子求情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直接向七叶发难!这一番话说的咄咄逼人。但同时又入情入理,他人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着七叶。七叶的脸上已经不是怒色或愧色,眼神发出了寒光,他仍然尽量平静的答道:“风前辈教训的是七叶确实有教导无方之责,回山之后也要自领受罚,或者就在此地让和锋真人罚我。” 和锋这才劝道:“七叶立派未久。门下弟子又多玄冥旧人。抱椿老人行止不端自取身灭之祸,他门下弟子由歧入正也需要好好醒悟的时间,责任不能全归于七叶掌门。……风前辈的指责虽有道理,但海南一派情况特殊不能一概而论。” 旁观者也觉地和锋的话不失宽厚而风君子过于得理不饶人了。有人议论道:“因为这么一件事,罚了海南这么多弟子,连掌门都跟着受累。……怎么有这么多人和七叶过不去?”旁人答道:“这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七叶最近锋芒太盛难免树大招风,有人看着眼热就要找他的麻烦。”还有人添油加醋道:“也怪海南门下弟子倒霉,惹谁不好惹了忘情宫门下的仙童。那姓风的小太岁是好惹地吗?当初在忘情宫外他出手教训了多少个人?” 风君子也听见了这些议论,微微一笑对和锋道:“我想你误会了,我对七叶掌门说这番话,不是问责,而是问道!” 七叶一怔:“风前辈问道与我?七叶不敢当!请问风前辈所问何道?” 风君子:“我听说当初你离开终南派的时候曾受劫难,是石野救了你,可你后来与石野之间传出来的却是相互争风的消息。我当初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天资超绝之人,一时动心曾想收你为徒,而你当面拒绝了我,今日我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你地海南派难堪。……我所好奇的是,你七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遭受种种挫折风波,是非暂且不提,你地修为却不断精进向上,到今日成为一代宗师。就这一点,也足以让天下人去请教了!” 风君子当众说出了两件少有人知的往事,一是我救过七叶,二是他曾想收七叶为徒却碰了一鼻子灰。乍听此言周围又是一片议论纷纷,七叶的神色也十分尴尬,但到后来听风君子夸他为一代宗师时,他的表情已经缓和下来,轻描淡写的答道:“世间事缤纷难料,缘法错踪,虽千言万语难尽。我辈修行人只问本心、勤修精进、索悟道之途。” 风君子也点头:“话说的很漂亮啊,你的口才也是很不错的!……今天我能看出来,你心里不服,对不对?” 七叶终于淡淡一笑:“在天下同道面前,和锋真人公正而断,七叶没什么不服。” 风君子摇头。一指果果说道:“如果换一种情况呢?这个娃娃与我没有关系,就是仙果花精,你门下弟子采而用之,你不会这么罚他吧?再换一种情况呢,不是在正一三山会天下高人云集地场合,没有石野、丹霞夫妇出面。你地弟子也不会有如此下场!你说是也不是?……你是不是认为强可凌弱才如此自强不息?以至于有今日成就?” 七叶:“世事怎能有这些如果?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自有因果在其中有些事不可妄设,风前辈也是当世高人难道还要问我?” 风君子:“我的辈份。虽然在你之上,可年纪没你大。况且以你今日之修为境界,应该足以为天下人印证。我希望彼此有一个开口直言的机会,不问此事的对错,只谈事理的本身,看你我是否能谈出什么可供印证地道途。” 七叶:“善结大会已被我等扰乱,你我还要耽误大家多少时间?”[手机电子书网 Http://Www.t x t 80 .c o m] 这时场外又有一人说话:“七叶掌门,你误会了风师弟的意思,他是要在两日后的演法大会上与你论道。这个提议老僧也很赞成!”说话的是广教寺的葛举吉赞活佛。在今天这个场合说到众人身份除了守正就是以他为尊了,他与风君子和守正也是本此三山会上仅有的三位前辈。 七叶的反应也很机灵,闻言眼神一亮面露一丝喜色,不再是刚才目射寒光样子。他很谦虚的回身向活佛施了一礼:“七叶辈份低微,一点末微修行也不敢与当世高人争锋。海南派弟子不端被同道所笑,我身为掌门怎能在演法大会那种场合贻笑天下呢?” 这时候守正真人也说话了:“七叶,你今年在宗门大会上夺得第一,又在忘情宫外大展神威,不久前又扶正玄冥立海南一派。这一辈修行弟子你是当仁不让的表率之人。天下后辈对你都很佩服,你当然有在演法大会上论道的资格。我觉得风师弟地想法非常好!” 七叶的眼中微微露出得意之色,还是很谦虚的说道:“既然三位前辈都开口了。七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希望能为天下同道抛砖引玉。” 我知道七叶为什么高兴,能在演法大会上出场的都是公认的修行界领袖人物。以七叶今日地威望成就得到这种机会也不是不可能,但也在两可之间。不料风君子一转念间当众给了七叶这种机会,等于送出了一顶大大的高帽子,而且在场的守正真人与葛举吉赞活佛当即就点头了,这个面子可不小!相比之下刚才处罚了六名海南派弟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我估计再多处罚六个七叶都不会在乎了。 风君子玩来玩去,玩的还是《鬼谷子》中的“飞箝之术”。先当众对海南派做一番打压。紧接着反弹而上又将七叶捧到最高处。当某人站在最高处地,有很多东西将再也无法掩饰,不得不露出所有的锋芒,锋芒之下的缺陷也会暴露出来,反倒更容易被钳制。当然与七叶这种高人玩这个,要么你躲在他身边地暗处,要么你本身就比他高明。风君子这么做,等于把自己也推到了不可闪避之处,不过以他的性情我并不意外,忘情宫外的所为以足已证明他的行事风格。 而对于七叶来说,恐怕不会相信风君子是出于一片好心,他们两个人之间有弥补不了的过节。他应该能想到风君子会以论道与斗法的机会探他的底细、挫他的锐气甚至扫他的颜面。但以他地性情以及今日的成就,明知如此也不会错过这个威震天下的机会。我感觉他在浮生谷中胜了法海夺走呈风节之后,就有放眼天下唯我独尊的胸臆,不会再避让手持黑如意的风君子。若此次能够一战成功,今后他将平步天下。 守正与活佛都没有异议,在场的其它人当然不会否决风君子提议。风君子见七叶接受了,也笑着说:“如果不按修行辈份论,我们两个其实年纪都不大,之所以找上你在演法大会上一起出场,也想添一点热闹的气氛。守正与佛爷等前辈年纪大威望高,如果演法也只能点到为止,点化一下诸位后辈而已。我们就不同了,可倚小卖小,来一场真正的斗法,也算一出压轴好戏。” 七叶:“风前辈不是要与我论道吗?怎么又提起斗法?” 风君子一笑:“先论道,后斗法!君子动口也动手,希望七叶掌门不要有所保留。虽然论道不分高下,斗法也不必分胜负,但你我也应该将各自的感悟得失献于天下同道共鉴,以共评得失!……我没有别的事了,和锋真人,你继续处罚石野吧。” 这一场闹剧到此出现了一个戏剧性的转折,变成了两日之后的演法大会上风君子与七叶的论道与斗法。从看热闹的角度就是既吵架也打架,而且是当今天下两位一等一的年轻一代高人耍给大家看。闹剧成了一场盛事!大家不可能指望在演法大会上看见守正、活佛真正的全力出手,而其它人的修为恐怕也到不了那种境界。现在风君子与七叶要以论道斗法压轴,那应该是本次正一三山会上的最高潮,值得每一个人去期待旁观者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风君子说完了还不忘将闹剧了结,提醒和锋真人处罚我。和锋看着我皱了皱眉头苦笑着问道:“小师弟,你挑起的闹事变成了盛事,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罚你!……今日之事,虽是海南弟之过,但你的举止也过于冲动无礼了,这搅乱盛会之责还是要问的。处置你之后,我还要向守正掌门去领那护持法会不谨之责。” 和锋的意思很明显,他不得不处罚我给旁观者一个交代,同时也提醒我他自己也要受罚。我灵机一动,双膝点地,没有朝着和锋却朝着场边的守正真人拜下:“石野莽撞冲动,举止确实失措,搅乱了善结盛会,也连累和锋师兄被守正前辈责罚。我有一个请求,希望能替和锋师兄受正一门之罚,守正前辈如何责罚和锋石野不能过问,但无论和锋受何责罚都让石野代领。请守正前辈一定要答应!” 和锋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冷厉的眼神看着我也露出一丝暖意,正待开口拒绝,那边守正真人已经说话了:“石野,你这孩子知道自己累人受过,也能够主动承担,这样很好!……和锋,你也不必推辞了,就这么罚他!正一三山会后,我决定怎么罚你,都由石野代受。……好了好了,此件事毕,大家也不必再围观了。……七叶,把你海南派的善结道场收拾好吧,各位继续善结福缘。” 七叶答应一声,随手一挥呈风节。只见平地里升起无数道轻灵巧妙的激风,将洒落满地的九孔响天螺扬起,也将海南派被砸倒的桌案掀正,塌了半边的竹棚被平风卷开,那根倒下去的支柱也被一道旋风扶立。七叶再将手中的呈风节向下一落,满天飞舞的九孔响天螺又整整齐齐的落回到桌案之上。就是这么挥手之间,海南派被砸的场子已经恢复了原样,如果不是竹棚的顶篷缺了一个小角,几乎看不出刚才发生的事情。众人忍不住一阵喝彩,七叶虽面无表情但看他挺胸迈步的姿态也是不无得意。 众人终于散去,善结大会又恢复了秩序,只是大家交谈间又多了议论的话题。喝茶的喝茶,吃枣的吃枣,逛市场的逛市场。下午时候,我在茶肆中卖茶,果果和阿游帮忙。张枝将紫英和柳依依都拉出去买东西去了。风君子也跟着一起去了。几个人又买回来许多以前没见过地稀奇事物,不必多述。尤其是宇文珂珂拉着丹紫成四处找人打赌,赌的就是丹紫成的弹弓能破护器之术,赢了不少别人买来的东西。搞到最后谁都知道忘情公子前辈所卖的弹弓如此神奇,想去找时早就卖完了! 在善结大会的会场外,正一门设了一排膳棚。请大家自己去用晚饭。然而真正去吃饭地并不多,这里都是修行人,大多数人三天三夜不食不眠也没什么问题。风君子去吃了,说是想见识见识正一门的厨师手艺怎么样,然而很快就回来口中大呼没味道。张枝在一旁笑道:“这里各门各派、佛道各家的人都有,正一门为了大家的方便做的都是素斋,而且口味也是极淡。你这都想不到吗?” 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已经到了天黑的时间,不知是正一三山中的天时不同还是另有什么巧妙,这里的光线虽渐渐变淡却没有完全黑暗。山谷中一直是类似于太阳落山后黄昏时那种柔和的微光。抬头恰恰能见三山轮廓。正一门在山谷西侧的法柱峰中准备了供人休息地客舍,分男女不同分别有弟子守护。然而大多数人并没有去客舍休息,仍在山谷中彻夜聊天,有的人拿出坐垫或者就在草坡上席地打坐调息。 张枝和七心没有在本门的地方休息,晚上都跑到我的茶肆来聊天。果果和阿游以及丹紫成都已经到轩辕派那边去了。九点多钟的时候,风君子拿着黑如意跟我打了声招呼,说去去就回。他正准备走却被张枝拦住了:“你先别走,我有事!” 风君子:“什么事?一晚上都不说,临走叫我。” 张枝拎出来一篮黄金枣。走到风君子面前道:“喂我吃一颗枣,否则我不放你出门。” 风君子:“不出门就不出门,夜里我就在这里呆着。” 张枝伸手又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凑到他耳边悄声道:“当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偷偷溜出正一三山回家,等你爸妈都睡着了再溜回来?……今天你不是当众喂人吃枣了吗?怎么就不能喂我吃一颗?” 原来今天逛市场地时候风君子喂七心吃了一颗黄金枣,不知怎么让张枝知道了,听她的意思显然是有点吃醋了,非要风君子也喂她吃一颗。我看了七心一眼,七心侧过了头,借着光线昏暗掩饰神色的尴尬。耳边听风君子说:“小嘴张大一点,我喂你吃三颗!……” 风君子走了,张枝也告辞离开。七心和柳依依还有紫英一起坐着喝茶,我则一直在等人。和曦白天跟我打过招呼,说晚上有事找我谈。风君子前脚刚走,和曦就来了。和曦并没有坐,走进来和三个女子稽首施礼然后很客气的请我移步。 走出山谷众人聚集之地,走入一片茂盛高大的竹林,沿着一条约一人宽地幽暗山路,我随他一起上了东面的承枢峰。走过山脚下的竹林向上地势渐陡,出现了一条青石台阶,台阶前有四名身穿道袍地正一门弟子值守,见到我与和曦都施了一礼没有说话让开了道路。沿石阶盘旋而上,来到半山腰一处向空中突出的台地上,路旁有一座六角飞檐的凉亭。亭中有石桌石凳,上面已经摆好了果品茶点,却没有旁人。 这凉亭建造的位置十分巧妙,左右各有一颗高大的古松,浓密茂盛的树冠展开垂下交结在一起,恰恰将凉亭掩住犹如怀抱其间,亭前有一块石头削平一面刻着“松抱亭”。坐在亭中穿过松枝的缝隙远远可见山谷中众人所聚之处,但是在山谷中却不容易发现这里。和锋招手示意请面对面的坐下。 请我到这里来说话,显然是不想被闲杂人等打扰,我问道:“师兄夜间请我来此,不是为了赏山色松景的吧?” 和曦笑道:“小师弟如果有雅兴,在此尽赏夜景也无妨,这里也是我平常地吐纳修行之地。今天请你来有一件公事还有一件私事,我们还是先说公事吧。” 和曦说的公事是关于海天谷的。谭三玄派人到正一门传江湖令。同时也给守正真人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说已将海天谷掌门信物交给石野暂摄,并打算将掌门之位传给于苍梧。他希望于苍梧能尽快继承海天谷掌门之位,传位仪式就在正一三山会上举行,不必再回到天山脚下,那样既费时日也不便邀请天下同道观礼。我与于苍梧一传一受,谭三玄请正一门某位尊长出面代为主持、公证传位仪式。经过这个仪式于苍梧在天下同道面前就将是海天谷地正式掌门了。 守正真人自然不会拒绝谭三玄的请求。而且他很给面子,与参加正一三山会的几位大派掌门以及前辈高人商议,这个传位仪式就安排在演法大会上,做为演法大会的第一场。和曦真人是演法大会的主持司仪,自然也是这次传位仪式的主持司仪之人。于苍梧是海天谷弟子自然知道本门传法仪式地规矩与程序,但和曦怕我不知道,特意来叮嘱一番。 我没想到各大派掌门对这件事如此重视,居然将它安排为演法大会的第一场。白天看见七叶得到在演法大会上出场的机会忍不住的高兴与得意,而我不经意间就已经被“内定”了!我有点不知所措的说:“是不是过于隆重了?以我的修为境界恐怕不足为天下同道表率吧?” 和曦笑了:“我觉的很合适,二十年来除了七叶开宗。修行界还没有真正的掌门传位仪式邀天下观礼。之所以让你和海天谷弟子在演法大会上出场,并不是彰表其神通,而是彰表其义举。海天谷维护大漠以及修行戒律尊严不惜举全派之力,而你万里追凶早已被天下称道不已。况且你能杀得了付引舆,修行成就也不在同辈之下了。那于苍梧在年轻一辈弟子中也是个中翘楚。有此修行,又有此做为,足以为当世表率!……众位掌门与前辈商议之时,听涛山庄的宇文庄主对你是赞不绝口!” “能手刃付引舆,实在是得谭三玄掌门与宇文树庄主先后出手相助非我一人之力。” 和曦:“那你就更不该推辞,到时候就坦然出场。这不仅关系你一人,别忘了还有海天谷一派的颜面。以及修行界同道共守公义地象征。” 既然和曦把此事的意义说的如此重大,我出场就出场吧。大场面我也有经验,忘情宫之会最后的斗法夺器就是我仲裁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地! 此事商议已定,我又问和曦:“师兄,你刚才说还有一件私事,是什么事?我就是个开酒楼和茶室的,你该不会是来找我买酒买茶吧?” 和曦真人此时也露出了几分扭捏的神色,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你认识我师兄和锋过去的弟子泽古吗?我知道他经常去你地茶馆和酒楼。你们应该认识。他姓古,现在为官家工作,是芜城一家研究所的处长。你可能不知道他过去的身份,但他应该知道你地身份。我不方便找他,你能帮我找他打听一点事情吗?……本来我应该去求我的师兄,但你也知道我师兄的脾气很是刚正,有些事不好求他。” 和曦真人提到的是我的上司古处长。古处长是为政府秘密情报与行动部门工作的,做为正一门的重要人物和曦肯定知道一点内情。他居然求我去找古处长打听点事情,而听他的意思还不知道我就是古处长的手下。难道这位真人在俗世间还有什么麻烦吗?我好奇地问:“你说的可是国防科工委320技术研究所的古处长吗?我还真认识他,不知你找他想打听什么事情?” 和曦:“不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一个老道士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因为我的徒弟泽仁,他现在做了齐云观的观主,我的门下弟子中属他最出息了。” “泽仁?你要我向古处长去打听泽仁的事情吗?那我建议你还是亲自问泽仁比较好。” 和曦叹了一口气:“不是泽仁,泽仁的情况我还用问别人吗?我想打听的是另一个人,一个现在与泽仁在一起的女子。” 女子?还和道士泽仁在一起?和曦的话把我都绕糊涂了,我摸着后脑勺问:“师兄,有什么话你一次说完好不好?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 和曦:“这事说起来比较复杂,那个女子你可能听说过,她以前是付引舆的弟子,后来逃到海天谷,谭三玄命她离开大漠到正一门来避祸。她的名子叫百合……”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惊,不再言语听和曦细说。这个百合的名子我当然知道,她现在还在安全部门的秘密通缉名单上,说起来的还是个通缉犯。她曾经与我一样参加过秘密训练营,后来还分派到了我所在秘密部门的总部,结果她是个内奸,利用神通手段偷走了那份至关重要的名单。是付接让她这么干的,后来才有了我远赴中亚,万里追杀之事。 我没有见过百合,但看过她的资料。她今年十八岁,是个自幼父母双亡的孤儿,在“好心人”的资助与抚养下长大。在资料中她有两项特殊能力,一项是不接触身体的情况下在一定距离外能让对手昏迷,这其实对于修行人来说并不太神奇,只是一种法术而已。她还有一项特长是年轻女子特有的“媚术”,登记上写的是“心理迷惑”,我的理解就是擅长勾引男人让对方神魂颠倒。 我看过她的照片,标准照、生活照资料里都有。她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五十二公斤,看上去不高不矮,身材苗条而曲线非常起伏匀称。她长的一张典型的瓜子脸,鼻梁稍高眼窝稍深,五官看上去异常柔媚。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虽然不大却非常有神彩,有一种很迷人的光泽发出,在照片上看见就能有这种感觉!这个精灵一样的女子怎么会与泽仁搞在一起呢? 第十三卷 听潮篇 156回 神君难夺志,江山岂勾牵 泽仁怎么和百合搞在一起,这说起来就话长了。百合是付接的弟子,一直暗中替付接做事。就在她偷那份名单的前后,她发现了付接其它的手下在执行一些她以前不知道的命令。这一点我在大漠中听谭三玄说过了,就是暗中杀绝一家只留孤儿然后收养在门下。百合发现了也怀疑起自己的身世。 付接从大漠出国去中亚的机会,她脱离了付接的组织,找到了大漠中与付接对立的门派海天谷,并且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谭三玄。谭三玄掌握了付接的行踪和做恶的证据这才组织门下去围剿付接,这一幕我在吐鲁番外的交河古城恰好碰到了。在此之前,谭三玄让百合离开了大漠,到正一三山来,时间就是在我遇到谭三玄的前一天。 从大漠到江南万里路途,百合不可能像我追付接走的那么快,甚至谭三玄后来派出的传令弟子也急于赶路走在了她前面到达了正一三山。正一门接到江湖令派泽仁率一队弟子渡江北上去迎接我,走在半路听涛山庄的江湖令又传到了,付接已经被我杀了。泽仁令其它弟子先回山,他上附近的一个修行门派拜访一日第二天再回,恰恰在回正一门的路上遇到了百合。 百合出发之前,付接还没有遇到海天谷的围攻,也不知道我在尾随。他回到大漠发现百合出走。就派了两名弟子去追。这两名弟子一直追到中原一带,追上了百合,恰恰也遇到了泽仁。那天下午泽仁在公路旁地小饭店打尖休息的时候,另一张桌子上坐的就是神色惊慌的百合。泽仁看见她就知道这不是个普通人,而且遇到了什么事情,正想开口寻问又发现了另一张桌子上的两个人。这两个人在吃饭。然而却紧盯着百合,一身神气波动都锁定百合的方向,显然是追踪这个女子地修行人。 两个不知道来历的修行人追踪一个修行界的少女,泽仁十分奇怪,当下不动声色静观其变。人群之中不便动手,追踪百合的那两个人显然是在等机会。百合是顺国道公路走的,基本上都是坐长途客车,也借人群来掩护自己。可是她路途不熟,在问路换车的这个时间,被两个尾巴追上了。 百合吃完饭没有步行。而是在路边拦了一辆跑长途的大货,请求司机让她搭顺风车走。她只对司机笑了笑司机就答应了,然而另外两个人尾行一段路程也跳上了大货车的后面,企图悄悄的接近驾驶室对司机下手。这一切都被也跟在后面的泽仁发现了。 泽仁很奇怪也很愤怒,这两个人不仅追踪这个女子。而且手段很毒,很明显要用道法去伤害一个普通人也就是大货车司机。这样这辆车可能会翻了,坐在驾驶室里地百合也许有办法逃生,但那个司机凶多吉少。这两人刚想动手,就被突然出手的泽仁制服了。泽仁的修为在正一门泽字辈弟子中是数一数二的。不在泽东、泽平等人之下。如果不是付接亲自来,他的那些弟子不可能是泽仁地对手。 百合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接受过各种各样的训练。擅长追踪和反追踪,如果不是遇到修行同门也许早就把人甩掉了。她在车上能感觉到后面有人追踪,后来发现追踪的人又消失了,立刻在路边下车,准备再拦一辆车换路走。当她一人站在路边的时候,后面有个人叫她,她回头一看,有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站在灌木丛中,脚边还趴着两个晕过去地人。这男子虽然身着便装。但看束进衣领的长发就知道他是个道士。 泽仁行事稳重心思缜密,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没有贸然出手,当他发现跟踪百合的那两个人绝非善类之后制服了他们并没有惊动任何人,等到没有旁人地时候才现身与百合打招呼。这就是泽仁和百合的认识经过。百合开口一问才知道是泽仁救了她,而且泽仁居然是正一门的弟子。正一门也得知百合是奉谭三玄之命赶到正一三山的,于是就结伴而行。 至于那两个歹徒,不方便带在身边,泽仁得知他们是付接的手下的帮凶时,本想废去他们的修为。然而百合更干脆,泽仁一不留神百合已经将那两人杀了! 这时候两人发生了一番争论。泽仁是个出家的道士,一直在正一门中修行,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甚至没有亲眼见过别人杀人,百合这个少女当他的面突然就杀了两个人而且面不改色,他也震惊不已。百合告诉他这两人以前做地事死几次都已经足够了,人都死了而且也该死泽仁还能说什么? 泽仁没有责怪百合杀人,但是却劝说百合小小年纪不应如此,尤其是个修行人。泽仁惊诧的是百合这个女孩开杀戒如此果决毫不犹豫,虽然事出有因,但事后也不能这样心情坦然。泽仁讲了一番“悲悯”与“慎独”的道理,百合也讲了一番大漠中的“生杀”之道。这两个人的观点当然不合拍。百合不仅是付接要追杀的人,也是政府机构的通缉犯,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留下任何线索,泽仁也不得不帮着她一起埋尸灭迹。 泽仁以前哪干过这种事?一边挖坑埋人一边又劝百合:“这两人虽是死得其所,但死后尸身无罪,弃之路边已是不得已。在这里很快有人发现,通知他们的父母家人,也好让他人知道两人的归宿所在。” 百合却说:“他们没有父母家人,只是付接手下的杀人工具,一直跟随着付接四处为恶。最终埋骨无名就是归宿。我也曾在付接手下。如果不是醒悟脱离,迟早下场也是如此。……我现在受几方追杀,留下这两具尸体就等于留下了行踪线索,不仅对我不利也可能对泽仁你带来麻烦。既然人都杀了又何必在乎灭迹?……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不会影响你正一弟子地名声。” 泽仁见百合有点误会了。只有叹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想起听涛山庄发出的江湖令,赶紧告诉百合付接已死。听见付接的死讯,这个杀人都面不改色的少女终于露出了脆弱的一面。她坐在地上掩面哭泣久久不止。泽仁无奈,只得蹲到她身边来劝,不料百合转身抱住泽仁在他怀里足足哭了快一个小时。可怜泽仁虽然修为高超,平生却没见过这种场面,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只有等到百合好不容易止住悲声。 泽仁一路护送百合到了正一三山,当时于苍梧还未到。直接见了守正真人。泽仁也不隐瞒,将路上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地禀报给守正。守正要泽仁回避,秘问了百合一番,然后又把泽仁叫了进去,交代给泽仁一个任务──保护和照顾百合。就是守正真人这个命令让和曦真人感到十分不妥! 和曦听说了路上发生的事。也见过百合这个人,知道百合虽然不是坏人但行事也绝不是正道出身。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却偏偏是这样一个美艳的女子,修为虽不高却精通媚术。泽仁天天跟她在一起,学坏了怎么办?犯错误了怎么办?被勾走了怎么办?这都是和曦担心的。他言语中之虽然说不出口,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 听完和曦的一番话我才想起今天善结大会上没有见到泽仁,也没有见到百合。也许百合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公开出现。保护和照顾她的泽仁也就没有出现在善结大会。和曦担心徒弟,又不敢违师命,也不好去问守正真人跟百合秘谈了什么。所以今天才来找我,希望我能去找古处长去打听打听,以多了解一些泽仁身边这个女子的情况。 看着和曦有点担忧但又无法尽言的样子,我问道:“泽仁今年多大了?” 和曦:“他今年二十八岁了,照说年纪不小了,可自小在正一门修行,世间有些事他没经历过。” 我又问:“二十八岁的泽仁。你怕他被十八岁的百合拐跑啦?以他地修为,恐怕也不会在乎什么媚术吧?” 和曦:“泽仁的丹道境界,即将突破三十六洞天中的第二十六洞天──玄关洞天,应该不会怕那百合的媚惑之术。可是世间很多事情,是与法术无关的,他和百合在一起久了……” “日久生情吗?他虽然是个道士,但我听说正一门并非全真教派,虽然弟子大多清修为主。如果泽仁就是要在修行界结一道侣,只要彼此无伤与他人也无碍,你这个做师父地恐怕也不好阻止吧?” 和曦:“话虽这样说,但那百合……” 我接着他的话说道:“但那百合出身不正、来历不明、心性未知,假如你是泽仁他爹,这种儿媳妇你是看不顺眼的,对不对?” 和曦苦笑一声:“你这个比喻虽然不太好听,但也恰当,泽仁可不就像我的孩子?” “我认识泽仁,对他的心性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一个百合不至于让你如此担心吧?” 和曦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地,我的弟子我了解。可是这几天我感觉不放心了,也不知百合怎么央求的泽仁,泽仁居然到守正掌门那里去请求一件事。” “什么事?难道他要还俗与百合结道侣?” 和曦摇头:“那倒不至于,他跑去对守正掌门说如今付接虽死但余党未清,百合仍有凶险。况且她在俗世之中也受人追缉,孤身一人无处立足藏身。那大漠海天谷是苦行一派,又是付接余党聚集之地,百合不适合回到那里。他请守正真人准许百合加入正一门!” “百合加入正一门?正一门有女弟子吗?” 和曦:“有倒是有,大多是俗家弟子,数量极少,多是因为家中长辈与正一门有故交地关系。如果收百合入正一门,那也算是破例了。” “守正掌门答应了吗?” 和曦:“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只说此事以后再谈。师父他老人家也许另有深意,可我……小师弟,你怎么笑了?” 我笑道:“师兄,以你的修为、年纪、阅历都远远在我之上,我都能想明白,难道你就看不出吗?” 和曦:“先以欲勾牵,后令入佛智。我也明白!修行弟子大多要过这一关的,这就是众人都要在世间行走,而不能一味枯坐空山的原因。但是用这种方式,门中其它知情弟子已经议论纷纷,尤其是在泽仁请求师父让百合容身正一门之后。……这对于他将来在正一门中的威望非常不利。” 我看着和曦,眼神中也有疑问:“师兄,恐怕不仅仅如此简单。有句不敬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和曦:“说出来听听看?” “泽仁与百合在一起,你不放心。假如是守正前辈亲自照顾和保护百合,你会不会担心呢?” 和曦一怔:“师父他老人家何必亲自做这些事?……真是师父,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又问:“海天谷是本打算收留百合的,假如是海天谷掌门谭三玄或者是下任掌门于苍梧,你担不担心他们跟着百合学坏了?” 和曦:“那倒不必担心。” 我又笑了:“这就叫‘事不关已多好谈,关已则乱看不穿’。算了,今天我就直说吧。自古以来修行界弟子难寻,但更难寻找的是传承宗门地掌门弟子。执掌一门继承衣钵者,仅仅是本门道法境界高超是不够的,仅仅是自身的品行修养超越旁人也是不够的,这种人最重要的是有一种特殊的心性与气质。……师兄你认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特质?” 和曦一听就明白了:“小师弟说的话我清楚,立衣钵传人与传道法与人的意义大不相同,那意味着将一门精髓继往开来的责任都要交给这个人。你说的那种特质,就是一种心性坚定超然的领袖气质,它甚至与一个人的性情、资质、悟性无关,很少有人能够真正达到这个要求。这样一种人不仅需要能随世事而知变,有威望凝聚众人之心,而且也要不受外邪侵扰而动摇本性根基。……比如海天谷,上代修行人中只有谭三玄一个,他的弟子虽多,却只有于苍梧一人有此特质,所以他早早就定下衣钵传人。” “师兄说的比我理解的还要透彻。其实我刚才只想到一点,做为一派掌门所领导的弟子中,有聪慧的有愚钝的,有学好的也有学坏的,不可能将所有的人都领入大道。但我只听说过大派之中出了败类弟子,但还没有听说何门何派收了什么心术不正的弟子,掌门不仅没有把他教好,反倒让这个弟子勾搭坏了!你听说过吗?”我这番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比如人世间儿子不好,可能是父亲教育的不够。但如果父亲本是个好人,却被一个坏儿子教坏了,恐怕就不是不合格的父亲那么简单了。 和曦:“你说的也是实话,能立一派之人心志坚定超然,有染化他人之气质。只听说把弟子教坏的,没听说弟子把掌门勾偏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一派恐怕也应该末落了。”这几句话听上去简单,如果往复杂了说也可以引申到自古以来的神君帝王之道。读史书常有末世之时奸小当道,谗言祸国的感慨,那也能说明一个问题──当朝者本就无帝王之才,也无君主气象,江山葬送是合该如此。 此时我反问道:“那你还不明白守正前辈的意思吗?” 和曦眼神一亮。紧接着神色一惊:“小师弟真是这么认为的?难道师父如此看重泽仁那孩子?” 和曦是个明白人,我不需要把话说地太透。百合出身付接门下,很多善恶之间的道理恐怕没有人真正教过她,但她良知未泯,发现付接恶行之后知道脱身而去,并将付接的恶行告诉了海天谷。这样一位少女的心性与行为,恰在正邪之间,或者说亦正亦邪,却有一颗向善的心。泽仁和她在一起,如果仅仅是不被她勾搭“邪”了不算什么能耐。如果能将她感染“正”了才算一名合格的大道传人。平时师长对弟子这一方面的特质并不能一眼看穿,总要先通过小事试探,对于泽仁来说,百合是一块最好的试金石。 正一门守正真人门下和锋、和曦两位真人各有千秋,论修为也不相上下。在修行界并称一时喻亮。传位于谁守正真人也不好决断,这两个人分不出高下,恐怕就要从两人的弟子中去比较了。我第一次进正一三山先后有泽东、泽平、泽名拦路,考的也许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后来在方正峰上守正真人也问我对此三人地评价。我却特意提到了另外一人泽仁,没想到守正也深以为然。现在守正布置给泽仁一个看似奇怪的任务,自然有考察的用意。我能想到而和曦没想到。不是我见识更高,而是和曦身在其中没有看穿。 话已说明,我也喝了一口茶,笑道:“既然师兄也明白了,我就不多说了,这毕竟是正一门中之事。” 和曦终于笑了:“如此,我就不麻烦你去找和古了,只有提醒泽仁那孩子好自为之了。……没想到小师弟小小年纪,却有这般见识!你是怎么看明白的?我说的不是师父考验泽仁。而是刚才你说地那番衣钵传承之道。” 我想了想答道:“今天我见到了海南掌门七叶与忘情公子风君,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两人都有宗师气象,各自都已经接近了世间修行的极至境界。两个人心性、感悟却是截然不同的,但谁也不可能夺对方之志,再去改变彼此,只能相互论道了。他们将要进行的这一番论道斗法,无论高下对他们自己地心志来说都不会有所动摇,最终的结果所影响的却是在场地其它晚辈弟子。” 和曦也叹道:“说的不错,别说在场的那些晚辈,就连我们这些前辈对那一场论道斗法也是相当好奇期待。……” 眼见夜色已深,事情也谈完了,我起身告辞,和曦也正准备起身相送,松抱亭外的古松之上突然传来极细微的一点声音。当时山间无风,不是风声,不是松鼠踩枝也不是松针自落,而是人声!和曦与我灵觉都十分敏锐,当即就听出来了。和曦低喝一声:“何人在此?”紧接着袍袖一挥就要出手。 “老道士,你背地里和他人说自己徒弟的闲话,知不知羞?”松树上传来一个柔媚的少女声音。紧接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跳了下来,飘然提纵几步,消失在山林中,身形很是美妙。 和曦本来鼓起袍袖准备出手,一听这女子的声音却又把手又垂了下来,眼看着她离去神色十分尴尬。他对我说:“小师弟,她就是百合。” 我也吃了一惊:“她竟然在我们头顶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难道以师兄你地修为也没有察觉吗?她不至于有如此大的神通吧?” 和曦:“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泽仁把‘藏神真如佩’给了她。这孩子……” 细问下这才知道藏神真如佩是一件法器,它能发出一种纯和正朴之气,佩之入坐对调养心神大有裨益。也能相助化解定坐时地外魔纷扰。正一门不愧是千年传承的大派,好东西不少,还有专门在打坐修行时用的!这“藏神真如佩”还有另外一项用处,类似于我的锁灵指环但又不同。佩带它入定修法可以防身,平时的时候可以掩藏神气,只要屏息凝神身形不动。就算是高手也很难察觉。刚才百合大概是在树上呆的久了,忍不住轻轻地理了一下头发,这才立刻被我们发现了。 和曦少年时行走世间也曾遇凶险,那时他的修行未足,守正真人就将藏神真如佩传给他防身护身。这一次正一门派泽仁携弟子北上去接应我,和曦怕徒弟搞不定就把藏神真如佩传给了泽仁防身藏身。没想到现在佩带在百合的身上!泽仁暂时把这件法器给百合,应该对她来说是很合适的,不论是平时的修行还是自保。和曦真人知道了百合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又见泽仁将珍贵的护身法器给了百合,刚刚才变的轻松的表情又开始有点担忧起来。 背后议论又被人听见。我也觉的有点不好意思,当下告辞和曦下山。一夜无话,第二天正一三山会迎来了晚辈弟子最期待地“机缘大会”,也就是风君子说的“抓阄摸奖大会”。 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从东向西斜斜的穿过就像一条玉带,将正一三山中的这片明翠山谷分成两边。小溪上有一座青石单拱桥。造形古雅而别致,桥栏上还有种种瑞兽浮雕。桥地南边便是各派聚集的竹棚所在,而桥的北边面朝方正峰脚下,是机缘大会的会场。这一天,只有晚辈弟子才可以过桥。取一件装在符袋里的礼物回来。桥地那一边没有放桌案,所有符袋都很整齐有规律的散落在山谷中的草地上,只要过去拣一件就行。当然每人只准取一件。 我算了一下,此次三山大会上地晚辈弟子总计超过两千人。据和曦真人说总共有两千四百一十二人,而符袋中的礼物总共有两千六百件。之所以多出来这近两百件礼物,是因为有的大门派多送了一、两件,也有前辈没有携弟子来但也送了礼物,最后缺几件零头正一门自己又拿东西凑了个整数。总之有人愿意左挑右拣,也有挑拣的余地。只是在这种场合恐怕没有多大作用,这机缘袋上的隔空符是守正真人亲手所封,没人能够看穿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哪怕是天眼神通也没用! 虽然明知道没用。你别说还真有挑挑拣拣的,就算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拿手捏一捏形状也好。不过这么捏来捏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要有一副厚脸皮才行,或者就是纯真无心之人。我看见宇文珂珂至少从地上拣起来十几个袋子,用小手捏了半天又扔了回去,继续寻找下一个。 各门各派的长辈几乎都站在溪流的另一边看着那边热热闹闹的会场。有人进去拣了一件东西就回到桥这边,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也有人不着急拣东西,三三两两的聊起了天,还互相寻问着淘宝经验。丹紫成一开始就叫嚷着要拉着果果和阿游进去抢袋子,风君子却把三个孩子都拉住了。 紫成有点不高兴,嚷嚷道:“为什么不让我过去,他们都在拣东西。” 一边的丹霞夫人笑道:“现在人多,进去挤什么。袋子里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什么时候去拿不是一样的?你这孩子就是太淘,这种场合正好磨一磨耐性。” 丹霞生也对儿子说:“你想挑有的是挑,两千四多人有两千六百个袋子,就算你最后一个去,还可以在一百多件里面慢慢挑。这些都是好东西,百里挑一当然更不能差了。” 阿游弱弱的问了一句:“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百里挑一和一挑一有区别吗?” 丹紫成眼珠子一转,转身一把拉住风君子的手不放:“你不是前辈高人吗?有没有办法看穿那些符袋?” 风君子摇头笑:“那些隔空符可都是守正真人亲手封的,而且那些袋子也不是塑料袋呀!” 果果惊叹道:“守正真人好厉害呀,一晚上封了这么多袋子,他的手不累吗?”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果果,你自己以后有了修行就知道了,以守正前辈的神通,一挥手就全部搞定了。” 丹紫成仍然抓着风君子不依不扰,攥着他的衣服像猴一样几乎都要爬到身上去:“守正掌门是前辈,你也是前辈,他封的袋子你怎么就看不穿呢?肯定是你没用!” 风君子给他说的不耐烦了:“别在这里猴我,要猴猴你师父去,在机缘大会上作弊,总得说出机缘来才行。” 丹紫成一听他话里有话,转身又来找我,我也觉的风君子话里有话,似乎他知道作弊的办法,但没有借口。劝风君子也许我的话作用不大,在场所有人当中只有柳依依说话他最能听的进去。我在丹紫成耳边小声道:“别求我,你去求你柳阿姨,小声一点,别让别人听见了。” 丹紫成又跑去找柳依依,小声央求了几句。柳依依走到风君子身边低声道:“能看见就看见,看不见就看不见,这就叫机缘。既然丹紫成求你,你也知道他和你的关系,这不也是机缘吗?你不必替他看,让他自己去试试不行吗?” 风君子一听柳依依说的有道理,招手把丹紫成叫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教你两句偈语,你去找一个人,如果人找对了,我就有办法让你看见袋子里所有的东西。” 丹紫成:“什么偈语?” 风君子:“有法无法,没大没小。” 丹紫成眨着眼睛顺着河边去找人去了,我问风君子:“你说他能找对吗?” 风君子一笑:“这就叫机缘。守正真人的隔空符我不在乎,但我看不穿那些袋子,借别人的神通又破不了那些符。在场的所有高人中,有这种境界,又不在乎跟我开这种玩笑的,只有他一个了。……如果丹紫成能把人给我找来,就说明这孩子有悟性,拿到什么东西无所谓,至少他懂了什么叫机缘。……恩?不愧是我的徒孙,有两下子!” 第十三卷 听潮篇 157回 应行合所愿,点窍随机缘 (题记:本书中,石野的“丹道上师”是风君子。另外还有一僧一道两个重要人物提点他的修行与保护他的平安,就是法澄大师与守正真人。丹紫成是石野的弟子,在正一三山的“机缘大会”上,他自己心中虽不知道这三位“祖师爷”,却无意中做了一件牵系三人的事情──其实这也不能算是巧合。本回是第十三卷“听潮篇”的最后一回。) ****** 说着说着风君子突然夸起了紫成,远远看去,只见丹紫成拽着个老和尚的僧袍跑了过来。这个和尚眉毛都白了年纪看上去有八、九十岁,可还是被小孩拽着一路小跑。不是别人,正是九林禅院的法澄大师。 丹紫成气喘吁吁的说:“我找对人没有?” 风君子看着法澄直乐:“大师,你怎么跟着孩子跑过来了?” 法澄:“刚才听这孩子说的两句偈语,大有佛理,正是我修行所悟。我当然要跟他过来看看是哪位高人在指点,原来又是风小子你在开玩笑。” 风君子一本正经:“不是开玩笑,我正有一番感悟要和你切磋切磋。” 法澄挽起了袖子:“怎么切磋?” 风君子:“智者不言,给我一只手就行。” 法澄伸过一只手。风君子握住将他远远地拉到远离众人之处,我虽然听不见风君子说了什么,但看口形也能猜到他小声来了一句:“借神通一用!”然后大喊一声:“丹紫成你过来。” 紫成走了过去,风君子一手拉住法澄的手,另一只手伸出中指轻轻点在紫成的眉心。紫成脸色当即一变,几乎是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风君子道:“只有一柱香的时间。要找什么东西还不快去!” “果果、阿游,快跟我走,找东西去喽!”丹紫成还没忘了另外两个,拉着他们一路小跑过了桥。 风君子已经声明“智者不言”,当然不会再对法澄说什么。只见老和尚站在河边皱着眉头眯着眼自言自语道:“借神通一用?修行人有神通,神通又从何处来?老和尚是四大假合之物,暂借这副皮囊,一身修行,是否也是暂借这身神通?既知来处,可知去处……” 风君子的种种道法实在神奇。可惜他都没教过我。他只教了我世间三梦大法与四门十二重楼丹道,教了柳依依鬼修之法,据我所知都是他自创地。他被天月大师逐出了忘情宫,忘情宫的九门法诀自然不能随意外传。其实我最好奇的是他的“借神通一用”,当初不理解。现在修为到了不算低的境界仍然是一头雾水。我问过他,可是他偏偏什么都不说。今天他对法澄施展这门法术,老和尚不像我一样好奇,反倒开始沉思。 一柱香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法澄站在河边还没回过神来三个孩子已经蹦蹦跳跳的回来了。大人们都围上去看他们拿回来是什么好东西?我招手让风君子过来也看看热闹,风君子一边走一边还说:“你别抱太大希望,小孩眼里的好东西和大人眼里的好东西是不一样的。他们看什么顺眼挑什么。” 丹紫成跑到众人面前,揭开封符打开袋子,掏出一个白色地圆珠。众人一愣,回头用疑问的目光都看向风君子,风君子赶紧摇头:“这不是白离珠,我哪能干那种丢人的事,里面有纸笺,看看是谁送的什么东西?” 难怪众人发愣,这东西和风君子昨日卖的“弹子”白离石珠太像了!风君子这次做为前辈也不好空手。肯定送了礼物,只是大家也不知道他送了什么。看见这枚白色圆珠,立刻就想到是不是这小子用一枚白离珠充数了?那样这礼物也太次了! 丹霞夫人从儿子手里接过东西,打开袋子里地一张纸笺,小声念道:“听涛山庄宇文树,恭送机缘大会‘射影蜃光珠’一枚。此珠有汐影妙境之趣,赠同道有缘者赏玩。” 紫英摸着丹紫成的头顶:“恭喜你,拣到了宇文世家的掌上明珠!”众人都笑了。 丹紫成没听懂紫英开的玩笑,看着“射影蜃光珠”问:“这是什么珠子,能当弹子用吗?” 紫英:“你可不能拿它当弹子玩。据东海传说,深水石礁中有一种奇蚌名为蜃,含珠者能射影,化为人间种种奇景,于修行还有诸多辅助之用。我以前听说过,没想到还真有此物,听涛山庄这次出手很大方啊!……石野,移物化景之术是你的擅长,来试试这枚珠子。” 我以前一直使用青冥镜,对移物化景之术确实体会比较多,见此奇珠也忍不住接过来以御器之法试探。如果它真能射出蜃景,化成什么景物呢?我抬头看见了正一三山,心念一动,挥手将珠子悬于眼前。只见射影蜃光珠一阵发亮,被一团光影笼罩,光影中正是三座山峰包围中一片开阔地山谷,翠绿的山谷中央被一条明亮的玉带分成两半。这正是正一三山地缩影,从珠光中浮现,只有巴掌大小,端得是奇趣异常! 丹紫成一见如此有趣,伸手要来接:“好玩好玩,我也试试!” 丹霞生敲了儿子的脑门一下:“你有你师父的修为吗?还差的远呢!……这一手法术,我轩辕派中没有。我儿子拜在石真人门下,石真人又擅长此道,得此宝珠还真是机缘!” 我点头道:“不错不错。这宝珠对修炼你地独门道法也有辅助。我曾见过丹霞先生‘绝壁丹霞’神术,听说修行时多受天时所限。若能以此蜃景辅之,虽然对你的助益不大,但紫成将来要学的时候可是方便了许多。” 丹霞夫人:“紫成快把珠子收好了,没事不要拿出来玩,注意别跟你那些弹子搞混了。……阿游。你怎么不说话,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阿游有点不好意思:“这上面的字我认不全,九什么人?”阿游和果果本来不认识字,后来柳依依教了他们一些,毕竟时间很短很多字认不全。 丹霞夫人接过阿游手中的纸笺念道:“九黎散人,恭送机缘大会‘温火玉’一面,此玉有温火之功,可去六脉阴寒、拔寒毒之伤。” 这面温火玉只有掌心大小,形状并不规则,就像一块粉红色地石头表面柔和润泽。丹霞生伸手拿过道:“九黎先生是隐居已久地江湖散人,极少出来行走但听说修为高超,他送的东西肯定不能差了,阿游,你的运气也不错!” 阿游弱弱的说:“可我拿在手里感觉不舒服。有点恶心想吐。” 丹霞生:“你是五步蛇妖,天生有寒毒在身,化成人形后也是六脉具寒。如果你不懂修行,这块温火玉与你的天性相克,绝对不能在身边久留。但凡事有弊有利。等你修行入门之后,这东西对你大有用处,别人拿到它远远不如你拿到它。幸亏你到了我轩辕门下。否则很多人不知道该怎么教你用它。这块温火玉我先替你收好,等你可以用的时候再传给你。……紫成,把你的射影蜃光珠也交给你师父,等以后你可以御器的时候再让你师父传给你,现在拿在手里乱玩丢了怎么办?” 丹霞生替阿游收起了温火玉,紫成也将射影蜃光珠不太情愿的交给我保管。风君子问阿游:“你拿在手里不舒服,为什么还要拿这件东西?” 阿游:“丹紫成替我挑的,他说袋子地这块石头好看好玩,当时隔着袋子我感觉不到。” 风君子摇头:“不对不对。就算没有感觉你也应该有天生的灵觉,与你天性相克的东西你自然就有不舒服的感应,你会避开的!否则还叫什么机缘大会?” 阿游:“接住这个袋子我心里确实有点害怕,但我突然想起了你,就决定要这个东西了。” 风君子:“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游:“黑如意,你那天让我拿黑如意试试,我拿到手里心神震怖。后来你告诉我,等我有朝一日面不改色手持黑如意地时候就算修行大成了。所以我就想,这会不会是和黑如意一样的东西?” 风君子:“你小子还挺敢想的!机缘大会上哪能拿到黑如意这种东西?不过你想对了。” 这时果果在一旁喊道:“你们看我拿的这一串果果,像不像果果,中间红色的这个?”[手机电子书网 Www.t x t 80 .c o m] 只见果果手里拿着一串手珠,这是僧人诵经时手持之物。十八枚菩提子串成地念珠,十七枚为黑褐色,其中有一枚为红珊瑚色。丹霞夫人拿出果果袋子中的纸笺念道:“广教寺葛举吉赞,恭送机缘大会菩提数珠一串,有缘者善用之。” “果果好福缘,这种东西都能拿来!”旁边的大人们同声惊叹。我也在惊叹,虽然不知道这菩提数珠究竟有什么用,但那葛举吉赞活佛是什么身份?他拿出来地东西在此次机缘大会上定然是第一流的器物。我们都凑过去看活佛手书的便条,果果可没管那么多,跑到柳依依身边道:“这串珠珠像不像果果,送给你做个纪念,我帮你戴上。” 旁人都没注意,果果已经将数珠带到柳依依的手腕上。只听柳依依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脸色急变,脸上居然流出了冷汗──难道阴神之身也会流汗吗?大家都发现不对了,我和风君子同时一个箭步过去就要摘那串数珠。我的指尖先碰到,感觉那串数珠就像有一种吸附之力已经与柳依依的身体溶为一体。风君子一把抓住柳依依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往下拿,然而另一个人比我们俩更快。 只见不远处的河边有人喝了一声:“破!”紧接着那串数珠突然就像炸开一样放大了好几圈,脱离柳依依地手腕向外飞去,被一个光头和尚接住。做法收去数珠的是法澄,他正巧从河边走了回来。 数珠被法澄收去,柳依依说了一句:“哥哥,我的头好晕。”然后身体一软就倒在我的怀中,我赶紧将她紧紧抱住,感觉就像抱住了一缕云烟。果果不知所措的带着哭腔道:“我闯祸了吗?柳阿姨怎么了?” 风君子:“你差一点闯祸了,幸亏有锁灵指环,那老喇嘛的东西还真厉害!” 法澄走到近前很奇怪的看着柳依依:“这位姑娘是中阴身,怎会现形于此?……嗯,这个指环很古怪,能够聚神不散。好奇妙的法器,好奇妙的修行!” 风君子一皱眉:“法澄,你就一点慈悲之心都没有?” 法澄:“这位姑娘没事,过几日也就能恢复了。” 风君子:“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法澄不解其意:“风小子还想怎样?这菩提数珠本就不是阴物能佩之器!” 风君子:“喇嘛是和尚吗?” 法澄:“是,可你不能这么称呼他们。” 风君子:“你是和尚吗?” 法澄:“是。” 大家一开始都在担心柳依依,后来听柳依依没事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被风君子和法澄的这段奇怪的对话吸引了,不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只听风君子气哼哼的开口道:“和尚闯的祸,和尚就不管吗?如果今天你这个和尚不把他那个和尚的事情摆平,我就不能放你走。” 法澄:“老僧不明白,什么叫摆平?你让我去劝活佛躺下吗?” 风君子摇头:“不是这个意思。今天的场子叫机缘大会,拿到什么东西都是机缘。这位柳姑娘拿了你们和尚的念珠,却戴不到身上,这就是和尚的毛病,就是和尚砸场子!……你不是一天到晚说什么众生都有佛缘吗?如果今天柳依依用不了这个数珠,我就当你胡说八道,你就是假和尚、花和尚!” 风君子这番话如果对别的佛门弟子说,别人只能当他是无理取闹。可法澄与他人不同,有关佛事都是很认真的。一听风君子如此说,立刻感到问题的严重性,表情也严肃起来。他走到我身前伸手抓起柳依依的一只手,柳依依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状态,手也软软的垂着。紧接着老和尚的举止更怪,走了一圈将我们每个人的手都抓起来摸了摸。 法澄如果摸我和丹霞生的手也就算了,可他连韩紫英与丹霞夫人的手也摸了一遍,这举止就很怪异了。照说佛门弟子不应该如此轻慢女眷,如果换个和尚或者换个场合人们一定会认为这和尚有问题,可大家都清楚这位法澄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和尚。法澄不说话,大家也不知道他搞什么禅机,也都盯着他不说话。他最后去摸风君子的手,风君子把手一收背在背后道:“你这个花和尚,大男人的手有什么好摸的?” 法澄就像没听见一样一摇头,指着风君子道:“不清楚。”然后又指着阿游和韩。紫英道:“不行。”再指着果果道:“不同。”又指着丹霞夫妇道:“不足。”又指着丹紫成道:“可惜气血未成修行也不够。”最后他指着我的鼻尖:“金龙锁玉柱,难得好皮囊。就是你了!” 我给他搞的莫名其妙:“我,我怎么了?” 法澄不答话又对韩紫英道:“韩居士地切玉刀在身边吗?借老僧一用。” 紫英将切玉刀递给法澄。法澄抓起我的一只手说:“石真人莫怕,只是借你一点精血。”紧接着刀尖轻轻一划,在我的中指尖竟然划开了一道小口!自从我炼成金龙锁玉柱的护身功夫之后,浑身刀斧难伤,从来就没有受外伤流过血。然而今天法澄就这么轻轻一下就用切玉刀把我的指尖划破了,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法澄口念一声佛号。用刀尖一引,我指尖的鲜血飞到空中,凝成一滴圆溜溜地血珠。他再一挥切玉刀,那血珠随着刀势飞向我怀中的柳依依,不偏不倚正落在眉心。血珠落在柳依依白皙的皮肤上,却没有飞溅而开,而是像被海绵吸收进去那般瞬间消失不见,连一点红色的痕迹都没有留下。这时我能感觉到怀中柳依依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抱着她,本来就像抱着一缕无色无味无温的有形云烟,现在却突然感觉到这云烟凝聚成些许实质。有了一丝人体的暖意。依依这时睁开了眼睛:“哥哥,我觉的身上暖洋洋的,这是怎么回事?” 法澄答道:“这是老僧的一点小法术,借用石真人一点精血化入阴灵之身,你也有了人身八触之觉。这串菩提数珠戴上无妨了。这是佛门器物。广教寺地佛爷未说如何使用,老僧也不饶舌,就看柳姑娘今后如何知缘善用了。……风小子,这下你不会说我是假和尚了吧?”说着话他已经亲手将菩提数珠戴到了柳依依的手腕上。 风君子很满意的点头:“真和尚真和尚,这次我真正佩服你了。连我都做不到!你是怎么办到的?佛门神通真的如此广大吗?” 法澄:“神通并非广大,只是巧妙而已。这不是我禅宗法门,老僧是刚刚和你学地。你怎么反倒来问我?” 法澄这一番话把风君子给说愣住了,他站在那里眨着眼睛半晌没反应过来。等到他突然用手一拍脑门转身再找法澄说话时,法澄已经走了。他站在那里看着我和柳依依,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天月仙子指点柳依依修行的那番话,我终于明白了!早知道用我的血不就成了?……用石野的血,嗯,这样更好,反正不分彼此!” 不提风君子如何自言自语,众人虽不知道其中地巧妙也能看出柳依依得了莫大的好处。纷纷上前祝贺一声。依依把果果抱过来亲了一口:“果果谢谢你,要不是你拿了这串珠子,我还没有今天的奇遇呢!” 我也对果果说:“别人都有了好东西,你却不把东西留给自己。这样吧,当丹霞师兄把温火玉传给阿游地时候你也来找我,我会找一样好东西给你的,保证不会比他俩的差。” 我们站在河边说话,远远的从青石桥上走过来一人,走到近住站定施礼:“代掌门好,诸位道友好。”转头一看,过来打招呼的是于苍梧。 “于道友,机缘大会上结了什么机缘?”我们问他。 于苍梧:“感谢海天谷福泽深厚!代掌门请看此物。” 于苍梧手中拿着一根齐眉长的棍子,这棍子初看上去就像一节砍掉枝桠的树枝。这根“树枝”有酒杯粗细,不是一溜笔直,而是略显曲折虬结的模样。通体深紫色,深的接近于发黑,表面反射出金中带红地点点暗淡光彩,看质地非金非玉,又似木非木。风君子已经将他手中的纸笺抢过去念道:“正一门守正恭送机缘大会金乌磐龙棍一支,此物取地底深处金乌玄木炼制而成,可为法器。……守正写的好简单呀,没说怎么用?我看看,哇塞!于苍梧,你摸中大奖了,这根金乌磐龙棍恐怕是本次机缘大会最好的东西了!你的眼很贼啊,怎么抓到的?” 于苍梧很恭敬的笑了笑:“回前辈的话,其实我也没有去挑。我的法器本来就是一根长杖,总想找一根更合适的。我一过去就看见了这件东西,符袋下面的形状就是一根长棍的模样,所以就直接拿起。” 风君子:“丹紫成,你们几个看看人家。都是拣大个地挑。你看你们拿的那几个,都太小了!” 这是守正真人送的东西,守正可能送了不止一样东西,但每一件东西恐怕都是本次机缘大会上难得之物。这金乌玄木,其实不是一种如今生长的木头,而是埋藏在地下的一种远古的木材。年代久远已接近于化石。守正真人取金乌玄木地一节虬枝炼成了这件法器金乌磐龙棍。 丹紫成听风君子笑话他,有点不服气的去抓金乌磐龙棍,口中喊道:“给我看看,倒底有多神气。” 于苍梧递给他:“小师弟当心,这棍子很沉,比铁铸的还要重,拿好了!” 丹紫成接了过去,勉强舞了两个棍花,摇摇晃晃呼呼生风我们几个都躲开了。他一把没拿住棍端就打在了地上,然后长棍脱手落地那一端又砸在了自己脚背上。紫成嗷的叫了一声。颠着脚蹦开:“我不玩了,你拿回去吧!” 于苍梧忍住笑把棍子拣了起来,对我道:“我对金乌玄木所知甚少。机缘大会所得器物,如果赠送者没有明言,都是需要结机缘者自己去体会的。看来我要研究一段时间了。” 看着这件法器我想起了一件事,对他道:“正一门和曦真人有一名弟子叫泽仁,你认识他吗?他的法器我见过,是一把二尺木剑,看材质就是这种金乌玄木所炼。他的剑和你的金乌磐龙棍虽然不同。但妙用总有类似的地方,你可以去问问他。” 于苍梧:“不瞒你说,我已经见过泽仁。大漠来的百合现在就与他在一起。我觉地百合不适合留在海天谷,所以就建议泽仁去求守正前辈将她收留在正一门,泽仁也答应了。” “原来这是你的主意,据我所知泽仁已经求过守正掌门了,守正真人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可能还在考虑。” 于苍梧:“昨天的善结大会没有见到泽仁道友,怎么今天的机缘大会他也没来?这种机缘是不该错过的。” 我和于苍梧正说泽仁就看见了泽仁。不远处有一男一女正朝青石桥地方向走过。男的身穿道袍年纪约三十岁左右,女的一身白衣白裙白鞋白袜,是个如白狐一般的少女。这两人正是泽仁与百合。于苍梧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被我拉住了:“于道友。他与百合在一起我暂时不便过去招呼,就让他们自己去吧。……有机会再跟你解释。” 我为什么不想过去打招呼?除了昨天夜里与和曦背后议论被百合偷听的尴尬之外,还因为我与百合各自地身份。我清楚她是我所在机构的通缉犯,上次执行的任务中也有抓捕百合这一项。只要她还没抓到,就算我没有完成地任务。在这里碰见她,抓还是不抓?当然不能抓!既然不能抓,就干脆当作没看见好了。而且百合见过那份名单,她如果看的仔细可能也知道我的秘密身份。 我虽然背过身子装做没看见他俩,却运足耳神通在听他们在说什么?经过昨夜与和曦那番谈话,我对泽仁与百合之间的事情也很好奇。他们一路走过,我听见一段对话── 泽仁:“你昨日说不愿在众人面前露面,今日为什么又非拉着我来到这机缘大会呢?” 百合很不高兴冷哼一声道:“我没有门中长辈送来礼物,是不是没有资格参加?” 泽仁赶紧解释:“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海天谷与正一门为你都有多送,你来参加当然可以,我只是想问你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百合:“我不来,你也不来。回头你错过了这六十年一次的机缘,心里一定会怨恨我的,所以我才要来,而你这个讨厌鬼一定会跟来的!” 泽仁:“机缘就是机缘,错过就是泽仁无缘,与姑娘你无关。再说我泽仁也未必就缺这里的一物一器之用。……姑娘切莫误会我有纠缠之意,只是奉师门之命保护与照顾姑娘,并无一丝失礼之处。” 百合:“你不缺我缺还不行吗?我可没你那么大本事!这正一三山中难道还会出什么意外吗?要你总是跟着我!” 泽仁:“这几日此处数千人聚集,难免有杂乱纷争。昨日就听说了海南派弟子欲出手劫掠忘情宫门下仙童之事,还是万事小心一点好!” 百合:“跟你说话怎总这么费劲呢?文言不象文言,白话不象白话!……喂,我问你,假如不是师门之命,你还会这样守着我吗?” 泽仁顿了顿才反问:“当初我第一次遇见你,并不知道你的来历,但也做了该做之事。姑娘你说呢?” 百合一跺脚:“我问地不是该不该做,是你自己想不想?” 泽仁:“心口相对,知行合一,应为便是愿为。” 百合:“你的话我总是只能听得半懂!……你既然看我看得这么紧,那就抱着我走好了。来呀!反正你也不是没抱过。”她的声音变得又酥又媚,带着一股勾魂的魔力。 泽仁上前一步沉声道:“请你不要在这种场合使用那媚惑之术!泽仁虽然不惧,但他人发现难免会对姑娘的行止有所非议。这般法术,今后还是收起勿用罢。” 百合语气突然间又变得十分冷淡:“我开个玩笑,你这道士紧张什么?你最好离我远点,省得同门同道议论!我出身不正、来历不明,和我站的太近影响你今后的江湖威望。” 泽仁:“姑娘何出此言?我对你并无偏见。” 百合:“你没有,难道别人就没有吗?不要总叫我姑娘,我知道自己是女的!我有名子,叫百合。” 泽仁:“百合姑娘,你在正一门一直都是好端端的。怎么一夜不见,就变得如此心神不宁?……慢点走,机缘大会不必着急。” 这两人平日里走在一起一定引人侧目,但今日机缘大会会场内外各色人等来往不歇,而且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或门人找到什么宝贝上去了,因此也无人特别在意。我目送百合与泽仁的背影一前一后走过了青石拱桥。 第十四卷 论法篇 158回 观受迷业力,燃身见知离 正一三山方正峰上,祖师殿前,峰顶宛如被一把开天巨斧整齐的削去半面,形成了一个极其广阔的平台。正一门的祖师大殿面南背北坐落在正中,后面的山崖如璧光可鉴人,东西两侧的配殿与回廊环抱出一个极大的广场,这是宗门大会的会场所在,也是正一三山会第三天的演法大会所在。 旭日东升,恰恰越过东侧的承枢峰顶,万道霞光照在祖师殿金黄色的琉璃瓦上,映射出瑞彩千条在广场上空交错生辉。坐在方正峰上极目四望,脚下已是白云环绕,云霞灿灿真如人间仙境,置身于此方知三山洞天气度恢弘。然而此时,云霞之中的广场中央,却燃烧着一团黑色的火焰!三千多人围在广场的三面并不觉的拥挤,大家都看着五十丈外广场中央那团熊熊黑火,眼力好的还能看见这诡异的火焰其实发自一面三寸长两指宽的令牌。 这面令牌呈洁白的颜色,正中却有几道黑色的纹路状如竖起的波浪,又像跳动的火焰。这就是海天谷的掌门信物海天令牌,现在正悬于我身前的不远之处,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向上发出几丈长的熊熊火舌。这火是纯黑色的,浓的化不开似乎有实质。般,只呈火焰燃烧的形状却无一丝光芒射出。它的名子叫作“苦海业火”。 海天令牌是一面奇怪的法器,如果境界不到却运用不了。假如今日我地丹道境界未能突破胎动,就无法御器发出这苦海业火。至于操控的法术是海天谷秘传,如果不是于苍梧提前告诉了我,我也不会玩这出种花样来。于苍梧事先传给了我海天谷秘传的“苦海业火”法术,据说这也是海天谷道法所需突破和面对的最高修行境界,就谭三玄和于苍梧如今的修为也无法窥知苦海业火之后的世界。当然于苍梧不可能将心法和口诀都告诉我。他只是告诉我如何用海天令牌发出苦海业火,这是海天谷掌门传承仪式上所必须地。我这个代掌门当的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至少知道了一种以前从未接触过的法术。我御器施法之时,闪念间也想过回头用青冥镜试试,看能不能施展出来? 我现在身披银鹤仙授丝缕袍,脚登龙纹金莲踏云靴,在广场中央挺身而立,云霞之中燃起熊熊苦海业火,看上去也有几分仙风道骨,至少在周围的晚辈弟子眼里也是得道高人的派头。这套行头是和曦真人昨天晚上给我送来的。也是让我在演法大会上充充场面。看着虽然神气,但我此时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风头不好出啊!便宜也不好占啊! 为什么?因为这苦海业火用神识点燃,燃烧的却不是神通法力,而是世间的“苦业”!在神识中发起愿念,心念中观世间一切之苦──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凡此种种。如云烟不散,化入烈火熊熊。如果我不是曾经修炼过佛门四念处中的不净观,恐怕很难这么快就掌握了苦海业火地法术。佛门四念处第一身念处是“观身不净”,第二受念处就是“观受是苦”。 然而海天谷却并非佛家门派,弟子也非佛家弟子。这苦海业火的法术,与佛门苦圣谛之说不尽相同,却有类似之处。据我所知丹道中也有苦海天劫之说。与海天谷这苦海业火的境界更加接近,然而海天谷也并非道家门派。也许世间修行万法有相通,境界高超之时,总能觉似曾相识。我站在这里可以说是自讨“苦”吃,却要灵台清宁不能随苦念而感乱。因为我还要按步骤完成这个仪式。仪式的第一步是“传功”,第二步是“护法”,第三步是“受承”。 海天令牌的妙用就是不论弟子修行境界是否达到,只要学会了御器之道再根据秘传地心法口诀,就可以用它来窥见苦海业火。不然的话。假如师父走的早下代弟子还没有来得及将道法学全,苦海业火的境界不就失传了吗?以我如今的修为,不用这面令牌恐怕也施展不了这种法术。传功仪式很简单,就是用令牌施展苦海业火,让跪在我面前地于苍梧看一眼。理论上这样就够了,但从场面的角度还要说几句话。 “于苍梧,海天之间,所见为何?” 于苍梧:“万丈风尘,茫茫人世。” “人处世间,所见如何?” 于苍梧:“生息不止,苦受轮回。” 问到这里我心里也感觉怪怪的,这海天谷似佛非佛,似道非道,到底算哪一家地法门?心里有疑问嘴上还得接着问:“世间修行,所行为何?” 于苍梧:“受之知之,离之化之。” 我装模做样的点头:“如此,可行薪火之传。吾人石野持海天令牌暂摄海天掌门之位,受十九代掌门谭三玄所托,传位于二十代弟子于苍梧。同门、同道同鉴。” 说着话,咬了咬牙猛一挥手,鸦雀无声的会场突然传来一片惊呼。只见那黑色的火焰突然膨胀开来,飘摇向上直燃起数十丈高度,看颜色底端仍然如浓墨不化,倒天际却已如淡雾飘摇。而海天令牌包裹在火焰之中已经看不见。我为什么要咬牙?这一手功夫施展起来可不轻松,但我更为于苍梧捏一把汗,下一步仪式“护法”也太恶搞了吧?恶搞不恶搞我也没办法,只有又问:“受之否?” 于苍梧:“受之。” 我再一挥手,火焰呼的一下飞出去落在地上,将于苍梧整个身形包裹其中。我能感觉到这苦海业火没有温度,是万种苦念凝聚。却不清楚烧在人身上是什么感觉?虽然我搞出这么大地场面,毕竟只是用海天令牌取巧发出,并没有真正的苦海业火那种威力,但于苍梧被裹在其中恐怕也不好受吧? 我看着黑色火焰包着于苍梧,隐约只有一个跪着的身形,又问道:“知之否?” 我本想快点问答结束。让于苍梧在苦海业火中少跪一段时间,赶紧完成了这个仪式。然而于苍梧此时的答话却一反以前地简短,说了很多:“弟子行游世间,虽刻意为苦,却不知苦之为苦而自以为乐,今日方悟知障未除。……有一身神通,只观人却无燃已之心,怎知人间之苦?受之而不知之则不能离之。……想那恶贼付接,受之知之,却不能善离之。以已身之苦加之于天下,终究万劫不复。……身受苦海业火,窥见知离之境,多谢!” 靠!于苍梧居然跪在火中开始悟道了,这并不一定是修为的突破。而是一种境界地提升,这种感觉我曾经有过。论起来他的修为应该在我之上,我一把火烧过去倒把他烧明白了,我也隐隐约约有所感触。不及多想,又问:“离之否?” 于苍梧:“未离之。窥知离之境耳。” “化之否?” 于苍梧:“愿化之。”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抬手道:“今日传法座于你,善护承之。”言毕收了神念不再御器。然而那黑色大火却没有熄灭。 于苍梧三拜于地,以双手捧天。只见他的手心也发出似火焰一般的光芒,这光芒与苦海业火不同,是白色的!白色毫光就像一层镀膜一样沿火焰的表面向上一直升到几十丈的高空,将黑火完全的包裹其中。此时如果从远处看去,场面十分浩大壮观!冲天而起的黑色火焰却四散射出明亮的白色光芒。 白光渐起渐凝渐如实质,将黑焰笼罩,黑焰渐渐停止了跳动,似乎被凝聚在空中。然后听于苍梧喝了一声:“海天吞吐。何为不灭!”就见白光裹着黑焰开始急速地缩小,一直缩到于苍梧的手心不见,他的双手在额前捧着的赫然是那块海天令牌! “护法”仪式至此也完成了,我的鼻尖已经微微出汗了,暗暗松了一口气。一方面是操纵海天令牌十分耗神;另一方面不知为什么,于苍梧跪在火中时,我也像在运用全身地力量对抗那熊熊黑焰。这时场外传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紧接着又嘎然而止。 这掌声大多是各门各派的晚辈弟子发出来的,他们在人世间修行久了,偶尔见到这样的大场面一时这间没反应过来。我和于苍梧在场中地传位仪式,在世俗中所见那就是一场气势庞大的魔术表演!人们止不住鼓掌喝彩,马上又被门中长辈赶紧喝止。不再鼓掌喝彩了,然而还是有很多人在小声议论,有夸于苍梧的,更多是夸我地──石小真人修为高深莫测、名不虚传之类。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显露修为,我已经达到了极限,不过看起来显的还是很轻松。 传位仪式未完,还有最后一步“受承”。我运足丹田气,用十分洪亮却不震耳的声盖过全场问道:“传海天谷于你,可知受承否?” 于苍梧用同样的声音答道:“率众弟子受承之!……海天二十八门规,第一规……”接下来于苍梧恭恭敬敬的背出了海天谷二十八大门规。我还是第一次完整的听闻一个门派的详细门规,果然严谨复杂,其中有很多戒律以前也零星听说过,但没有今天这样系统。各门各派的门规大多类似,但于苍梧在这个场合用这种声音这样严肃的态度背诵出来,似乎带着一种敲击心神般地力量,使得戒律本身也增添了一种庄严神圣的色彩。 二十八条门规背完之后,于苍梧声调一高,居然在话音中使上了神通法力,背诵了天下修行界共守的三大戒律,最后道:“海天门规、修行之戒,于苍梧率海天谷守护督行,天下同道共持之。” 我此时侧身让到一边:“于苍梧掌门,请起受拜!” 于苍梧站起身来。手举海天令牌,站到我刚才地位置,转身朝南挺胸而立。海天谷这次来的人不多,除了于苍梧之外只有两名弟子,这两名弟子刚才一直跪在于苍梧身后的不远处。此时起身向前几步,再次拜倒在地:“海天谷弟子恭迎二十代掌门升座!” 这么大场面。只有两个弟子拜贺,似乎显的冷清了一点。但别忘了周围还有三千多人呢,这两人话音刚落,方正峰上就传出雷鸣般的响声:“恭祝于苍梧继任海天谷掌门!” 守正真人带头离坐而起,所有人都包括场中的我都拱手施礼,说了这么一句。三千人就像事先演练过多遍一样,同时开口整齐无比。每个人地声音都很哄亮,三千人齐说一句话,在这峰顶之上当然响若滚雷,连满天的云霞都震的颤了一颤!──这次海天谷的面子是挣足了。这传位仪式也算正式完成了。接下来守正真人为首各派掌门鱼贯而出,走下场中到于苍梧面前祝贺,于苍梧领着两位师弟站在那里一一还礼。热热闹闹很久大家才回归本座。 我看见七叶也走到于苍梧面前祝贺,表情虽然很恭敬但神色却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近年来天下开宗的人只有他一个,大派新任掌门的也只有他和于苍梧。海南立派七叶即位之时。虽然也有一些门派的代表来观礼,但是比起今天的场面可算是小乌见大乌了。如果七叶也能把海南立派仪式放到正一三山会上,那在天下修行界将是多大的影响?可惜呀,他没这个机会了。还好演法大会地第三场是他与风君子的论道斗法,否则他这个“天下第一”的锋芒要彻底被于苍梧这个“天下第二”给盖了过去。 演法大会第一场结束。我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总算卸下了海天谷“代掌门”的身份。演法大会四周当然不可能放太多地凳子,只有极少数的前辈高人以及各派掌门才有座位。照说我本来也是没座位的。可是因为我要在演法大会上出场,也是十分尊容的象征,所以正一门特意给我安排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会场的东侧回廊下。柳依依与韩紫英站在我地身后。而我右手边的轩辕派,只有凡夫子一人坐在前面,丹霞生夫妇、五味道长等人也只能站着。 会场只有三面,北面那一侧是上山的入口,也就是那个高大地黄石牌坊所在,空的没有站人。天下修行人大多在东西两侧飞檐回廊下观礼佛家门派或者与佛门修行有关的门派坐在西侧。道家以及相关门派坐在东侧,不分佛道的一些世间修行门派穿插其中。会场的正面中间,祖师殿门前的汉白玉高台上,放着两排紫檀木太师椅。后面那一排空着没人坐,一共十二张,据说那是一种象征,是给天下未知与未到道的高人前辈留的,在场的人都不敢坐。 第一排一共有三张椅子,上面坐了三个人[W'w'w.5'1'7'z.C'o'm] 。正中坐地是守正真人。他身后站着两个年纪不大眉目之间颇有仙灵气的两个小道童,一人捧金色的佛尘,另一人端一尺来高的羊脂玉净瓶。在他的右侧也就是西面座位上坐的是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他身后站了两位袒露右肩的红袍僧人,皮肤在阳光下隐隐发出金色显的是宝相庄严,一人手持经幢法轮,另一人手持金刚降魔杵。 在守正真人的左侧也就是东边的座位上坐的是一位面戴七星面具的少年,虽然戴着面具也能看出那人绝对不会超出二十岁,当然就是风君子。忘情公子风君身后也站着两位“仙童”,不过明眼人能看出来那是一个小蛇妖和一个小花精,这种场合妖精上台多少有点不论不类,但也没人敢笑。果果手持黑如意,模样十分可爱招人喜欢,而阿游手捧一把碗口大的紫砂壶,还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四下张望,就更加显得不论不类了。 众高人已经在场外重新坐好,于苍梧也有座位。守正真人自东侧而出,走到正中高台上,先向三位“尊长”施礼,又向场外众人团团作揖:“海天谷掌门传位,大道修行护承有人,以是多年未见的盛事了。更难得今日出场两人法力通玄、并有大功德于世。……海天谷全心护道,石真人万里诛魔……” 和曦真人又当着天下修行人的面将海天谷和我夸赞了一顿,于苍梧只是几句带过,主要是称赞谭三玄与我,尤其是我石野。这和曦真人长的白白胖胖,眼角眉梢不笑都带三分笑,然而口才却是极好。一顶顶高帽子送上来,只把我捧到了云端,是典型的有骆驼不说马。当然他的主要目的并非全然为了夸赞,而是在这种场合讲修行人应有的言行修养。引申的意义很大,差一点就要发挥到天地之间物化与道转上去了。最后当然不忘说修行三大戒,然后感谢在场所有同道共守护道之责,仿佛我做了这件事,天下同道都很有面子。 和曦真人一番宏篇大论讲完,终于过渡到另一个重要的主题,他再施一礼道:“各位修行同道,各门各派的尊长高人,大家认为应该共推何人来为天下同道再度上场演法?” 各派无人答话,却都把眼睛望向台上。演法大会一共三场,第一场已经结速束,第三场早就定下来是风君子和七叶论道斗法,现在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着守正真人。 正一门千年道统,守正百年威望。如今在这三山大会上,如果不见到守正真人亲自出手演示道法神通,就像一道宴席没有上主菜一样缺少了真正的味道。守正隐约已有天下第一人的声威,发簪上的那把四寸雷神剑据说也是天下第一神器,但天下恐怕没有几个人亲眼见他施展过。坐在台上的守正真人见无人说话都看着自己,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守正真人还未说话,右手边的葛举吉赞活佛已经先开口:“守正师兄,就连老僧也没有亲眼见过传说中的神宵天雷在雷神剑下的变化如何?今天不仅天下同道好奇,就连我这个一百岁的老和尚也是很好奇。” 守正呵呵笑道:“佛爷的修行早如渊海,尿有万丈狂涛而不动其心,今天开口不是为了好奇吧?……演法大会的用意,原是尊长出手以演示修行之妙境,以破弟子疑师、疑法、疑我之心。我一人何能成趣,佛爷既然开口,那么你我二人就相互演化一番如何?” 活佛的表情既不谦虚也不傲然,语气既不客气也不无礼,而是很从容平和的答道:“老僧正有此意。” 守正点点头:“那好,我们两个老家伙就现一把。” 说完这一句守正真人也不多话,向上伸出手指在面前的空气中划了几道。众人不解其意,看半天没看明白。我突然觉的方正峰顶上的光芒不对,似乎有无限法力聚集,猛然抬头发现天空变了!有一朵浮云遮住了已经升高的太阳,不知道是多远的地方,笼罩三山的天幕之上,随着守正真人的手势,出现一条条金色的曲线──守正真人虚指点出,竟然能在天空“写字”。 虚指画圆成镜这样的法术,我曾见风君子施展过,当时他只是对着一面墙而已。而守正居然能把字写到了天上!看天上的金色曲线并不是字迹,断续而出不知是什么形状,就像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有一人抬头紧接着就有人跟着抬头,然后所有人都看见了。大家都发出压抑的惊叹之声,没有人大声喊出来,天空的金色符号无形中有一种压人心魄的神威。 第十四卷 论法篇 159回 八臂环千面,茗香雨天花 守正写完了字拍手手,就像没事了一样冲活佛微笑道:“佛爷,请你赏天。” 就见浮云散去,阳光射出,那金色的曲线似乎有了灵性,发出了耀眼的金光,就像在天空中被熔化的金液。金液被阳光照射吸收着光芒也有了灵性,开始流动起来,曲线的痕迹变了,纷纷舒展而开首尾相连,在天幕上成了一条金蛇的模样。紧接着金蛇摆尾隐约可见须角四肢,成了一只飞扬于天的金色神龙! 此时守正真人伸出右手拔下了头顶上的一根发簪,金光闪闪约有四寸长短,是一把小剑的模样。他把手一扬,小剑化作一道光芒拖曳着长长的金色尾焰直射天空──就像从地面倒射上天的流星!流星击中金色神龙,恍然乎整个天幕都随之一颤,有一圈圈无形的波纹荡开。紧接着天空传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响彻三山洞天。就见神龙仰首甩尾,居然变活了!一声长吟之后,这条活灵活现的金龙从天空直扑而下,去势正是会场前台正中,看那方向好像是冲着活佛去的!当然这只是一种错觉,那金龙足有百丈长短,真要扑下来一个爪子能把前台三张椅子全罩住了。但守正邀活佛演法,这条金龙应该是冲着他去的。 所有人早已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欣赏这叹为观止的神乎奇技。眼看这条金龙已经快飞扑上会场上空。我甚至能看见环绕金身地丝丝电光。就在此时方正峰上传来活佛的声音,他口中喝破了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哞、吽”。 六字真言从他口中发出,传来的方向却是会场正中的天空,似乎在会场正中百丈以上,有浑厚的声音接连嗡响。随着真言破空而出,半空中依次出现了六只巨大的金色手臂! 手臂出现。而神龙正好飞到会场地上空。只见六只金手的手指都有丈八长短,在空中一拢,竟然将金色飞龙抓在手中。活佛口念一声梵语,在半空中如洪钟敲响。只见金龙的身形被巨手扯成了六截,巨大的金手一翻掌心向上,金龙化作宝轮、宝伞、宝瓶、宝盖、宝盘、宝镜等六件金光闪闪的法器。 随着法器出现,手臂下一座巨大的金佛像浮现在半空中。我曾听闻秘宗弟子修行都有自己的本尊,修行到极高境界,能够摄出自己的法身与本尊法身合二为一,类似于丹道中的阳神。这仅仅是传闻。然而今天却亲眼看见了,空中出现的是葛举吉赞活佛地本尊法身金像──三面八臂大日如来。 金身佛像端坐在巨大的十二瓣莲台之上,有两手置于腿上结定印,另外六只手臂如扇面形张开分别抓住六件法器。为什么是三面八臂呢?因为此时广场东、西、北三面所有人仰天去看这座佛像时,看见的都是正面。恰恰与大日如来垂下的目光相对。而这大日如来金身像的五官面目,竟酷似葛举吉赞活佛,只是要年轻庄严了许多,应该是他最青春鼎盛时地面目,由此可知这就是葛举吉赞活佛的本尊法身像。 世人观赏佛教造像。有三面、四面、甚至八面佛,也就是在一个雕塑上转圈刻上多个佛脸。还有六臂、八臂、十二臂、甚至千臂佛像。这是一种艺术表现上的象征,再穿凿成种种经义。真正这种佛的形象在通常人们所能理解的空间结构中是造不出来地。比如今天这大日如来的法身金像。会场上的人可以理解为三面八臂,也可以理解为千面千臂。因为不论从哪个方向看,不论是谁,看见地都是正面的三面八臂大日如来。有多少个角度,就有多少面。这要看各人如何去感知了,有晚辈弟子境界低微,就会以为这座法像正好面对自己,其实它面对了所有人。 天空传来钟乐之声,有天花纷纷扬扬的坠落。五彩缤纷的天花不落地,从空中撒下又消失在人们头顶上的半空中。这时天空传来诵经之声:“遍照最胜主,自然总持念,大萨埵大印,等持佛作业。一切佛为身,萨埵常益觉。大根本大黑,大染欲大乐,大方便大胜,诸胜宫自在。” 这是《金刚顶经》中的一段文字,从金身佛像口中发出,伴随漫天花雨降临。在场几乎所有的佛门弟子纷纷顶礼,甚至有不少非佛家弟子也拜倒在地,被这万丈庄严气氛所感染。我这时转头看了一眼台上,只见活佛嘴唇微动,正在诵经,而庄严的声音却从空中传来。坐在另一侧的风君子,也抬头看天,眉头微微一皱。 风君子为什么要皱眉?我环顾四周突然明白了一点点,场中有一大半人一脸虔诚地行礼膜拜,这些人中又有一大半已经双膝跪地。风君子大概有一点不太满意,毕竟在场的不仅有佛道两家人,还有很多俗家人。守正真人虚指点金光于天,用雷神剑化金光为金龙,本已是神妙无比。现在金龙被大日如来像六臂抓住扯断化成了六件法器,看上去似乎活佛技高一筹。风君子也是丹道中人,对活佛如此做法有点不满意也正常。 我不是佛门弟子,虽然感叹活佛的修为神奇,却没有无端生起跪拜之心。我是来看演法的,一心想看的就是这世间修行到极至之处的高人,在三山大会上演示究竟有何奥妙?看见这三面八臂大日如来法身,我第一次知道了还有一种以前不知的空间结构存在。所以此时我还有心情东张西望,看看众人是什么态度? 九林禅院的法海、法源两位僧人并未拜倒,也未看天,而是低手合什口中默诵。看口形与葛举吉赞活佛所念地是一样经文。最有意思的是法澄,垂着手瞪着眼睛看天,嘴也是半张的,就像小孩子看见了西洋景,一脸好奇的样子忘记了行礼与跪拜。 其实能够见到活佛的金身本尊法相,已是修行人难得一遇的机缘。不论是否为佛门弟子,对今后地修行感悟都是很有助益的。活佛这么做并无偏私显弄之心,反倒是风君子皱眉显的稍有点小家子气了。这一点也难怪,修行道路不同,况且他也是个真正的少年人。 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活佛所诵经文,不仅仅是背诵一段经文而已,随天花飘落到各人耳中的声音,还带着一种智慧成就。不论你懂不懂他在说什么,每人都能朦胧的感受到这段经文想表达的意思,至于能感受到多少那要看每人自身的慧根了。这是一种“奇妙”的意境。可以称之为“声闻智慧”。 台上那三位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人,风君子眉头刚刚皱起来一点点,他旁边地守正真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嘴角微微一笑。活佛的这一段经文刚刚念完,就听半空中又传来了一句“遍照最胜主。破!”这是守正真人的声音。 守正真人居然也念起了佛经,他说的这前五个字就是活佛刚才所念经文的第一句,最后一字“破”出口,就听天空中传来一声惊雷霹雳!霹雳震耳,很多已经跪拜下去地弟子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睁眼抬头看向天空。 我看的清楚,守正最后一字出口,如来金臂抓住的六件法器都化作金光陡然炸开。伴随着神雷霹雳!不仅震得方正峰颤动,那巨大的八臂如来法身金像也在空中晃了几晃,六只手都空了。金光散开却没有四射而去,而化作一个巨大的圆形金晕光轮笼罩在佛像地头顶。 守正真人也算挺给面子,破了活佛的法术,却送了法身金像一顶帽子──金轮佛顶。守正刚才所念那一句经文“遍照最胜主”意思是指大日如来的法界体性智、光明普照一切,也指大日如来地大金轮佛顶,在一切佛顶中最为殊胜、无与伦比。 葛举吉赞活佛抓金龙为法器,守正真人以神宵天雷炸破法器。又化金光为金轮佛顶。这两人不像是在相斗,就像在玩一个很默契的游戏。这时守正真人与葛举吉赞活佛相对一笑,守正还轻轻的扬了扬手。我的眼尖,看见守正指尖夹着金光闪闪的一物──雷神剑不知何时又回到他手中。 活佛也看见了守正已将雷神剑收了回来,眼中微微露出佩服的神色,他再转头看天,喝了一声:“摄!” 就见那八臂如来朝天的六只大手五指一拢,像要在虚空中要抓什么东西。我以为他还想把守正的雷神剑摄回去呢,结果眼睛莫名其妙的一花,那法身金像突然缩小了很大一圈,位置也移到了广场中央地上方不远。至少现在从场外向上看去就和真人大小一般,而此时六只手上又多了六件法器,这回却不完全是金色的。 以我的眼力看的清清楚楚,这法身金像的六只手分别抓住了一柄金佛尘、一座玉净瓶、一轮转法幢、一根降魔杵、一支黑如意,最有意思的还是一把小小的紫砂壶,在空中看上去就像一个紫色的小点,如果有观众眼神不好的话。这正是台上三人身后的六名护法手弟子中所拿的仪仗法器,没有看见这些东西飞上天,突然就被法身金像摄去。 这足以证明天上就是真真正正的金身法相,不是什么幻影,这世上没什么幻影能够凭空摄去黑如意这种东西!守正身后的两名道童与活佛身后的两名僧人都不动声色,却把果果和阿游吓了一跳。果果咦了一声问:“黑如意呢?”阿游指着天空答道:“在那个螃蟹金人手里。” 蛇妖就是蛇妖,而且涉世未久的小蛇妖,就算按上“仙童”的名号毕竟还是没见过大场面。堂堂的八臂大日如来法身,在阿游嘴里成了“螃蟹”。活佛也不生气,与守正相对莞尔一笑。风君子回头瞪了阿游一眼,看来也有点不好意思,早知道“培训”一番再领上台好了。 这葛举吉赞老活佛并不古板。甚至有点幽默。风君子皱眉地时候他大概也感觉到了,立刻就以法身摄物凭空抓走了台上六件不分宗门的法器,也算是和风君子开个玩笑。那另外五件东西我不清楚,单单是黑如意在果果手中消失,被金身法相抓在天上,这就是世间无上的大神通。远远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御物或者术法中搬运的概念。 就在这时却出了一点小意外!空中那八臂大日如来像一只手朝外下方略略倾斜伸出,掌心托的是紫砂壶,壶嘴也朝指尖向外,整个壶身也有一个向下倾斜地角度。大概活佛也没想到──这壶里还居然真泡了满满一壶茶!本来仪仗法器只是做个样子,谁能真正泡壶茶端上去?可风君子就这么干了。 这茶壶出现在半空金手中,壶嘴往下一斜,细细的一线壶水就倒了出来,从空中泻下。正是冬天泉水泡的绿雪茶,众人愣住了!本来活佛做法把茶水收回去也行,但那样就显的做作尴尬了。演法讲究的就是自然。这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变化,此时就见守正的袍袖一甩,就像早就准备好一样轻轻的喝了一声:“化!” 就见方正峰顶上有一阵如轻雾般的丝雨飞落,每个人都闻到了清新的茶香气息,这气息不浓烈却悠远。让人感觉神清气爽久久回味其间,正是绿雪神茶地余韵。紫砂壶里只是洒落了少许茶水,守正真人一挥袍袖居然能够化作一片茶雨,让这方正峰上几乎每个人都像品到了这壶茶一样。这手“物化”的功夫已入玄妙之境,俗话说“出神入化”。用在丹道境界中,也只有出神之后才能入化。守正真人虽然没有显露阳神,这一挥袍袖就已经说明他的境界至少在“阳神洞天”之上。 茶香雾雨散去。天空又恢复一片清明空灵,葛举吉赞活佛已经收了金身法相。那六件法器当然又回到了台上六名护法弟子手中,阿游这回把茶壶给抓稳了。方正峰上寂静无声,无人喝彩也无人鼓掌,并不是人们不敬佩两位高人,而是此时的喝彩与掌声已经显的多余。一片寂静中就听台上当啷一声,原来是黑如意突然又出现回到果果手中,果果一把没抓稳掉到地上。她吐了吐舌头又一弯腰拣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中。 风君子的“护法仙童”居然把法器掉到了地上。这也够丢人的!幸亏阿游没把茶壶给摔了,要不然活佛与风君子都算出洋相。但众人见果果那纯真可爱的样子,倒不觉的她有什么丢人,反而纷纷微笑。也有人笑出声来,一时之间肃静地会场气氛又恢复了几分热闹。 和曦真人此时又来到台上,施礼抱拳之后朗声道:“两位前辈高人演法,境界超绝!自古仙佛飘渺,弟子常存疑道、疑法之心,今日此疑可消也!我等得此机缘窥天机一隅,善结精进、无畏修行之心。”和曦这回说话倒很简短,以守正真人和葛举吉赞活佛的身份也用不着他多做夸赞。 几句话一过渡,立刻就到了正题:“前日善结大会上,忘情公子风君与海南掌门七叶定下了论道斗法之约,为本次演法第三场盛会。”和曦还想再多说几句,却知趣的发现众人地目光都已经盯向了七叶与风君子,立刻直截了当道:“请忘情公子前辈与七叶掌门出场。” 刚刚见识了守正与活佛那接近于仙佛的神功修为,人们对风君子与七叶之间的论道与斗法自然是无比期待。守正与活佛的演法虽然神妙无比,但那仅是一种点化般的演示,彼此之间并无直接的开口交流也不是真正的以法相斗。以他们的身份当然不可能针锋相对,可是风君子与七叶之间就不一样了,两日前就已经说好了既动口又动手,这才是真正吸引人的压轴大戏。 见和曦真人邀请两人出场,风君子作为前辈理应先答话,他坐在那里摆手道:“论道不分高下,也不必起身入场,我与七叶就坐而论之,声闻全场足已。” 风君子地意思就是与七叶坐在原处不动论道,不必要两个人都走到场中面对面的说话,那样搞的像菜市场妇女吵架,反倒落了下乘。和曦也听明白了,点头道:“如此,公子与七叶就坐而论道,声闻全场。” 和曦此时的称呼变了,不叫七叶为掌门也不叫风君子为前辈,这称呼的变化就说明论道已经开始。修行人“论道”的规矩是不分地位高下的,因为它不是“问道”,所以此时风君子与七叶的身份相等,和曦直呼其名并不是没有礼貌,而是一种讲究。 修行人的“论道”,如果没有亲眼见过,很容易被误会为类似于世俗的“辩论”,其实完全不同!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论道的,当然你自己找个人切磋一番自称是论道也可以,但天下修行人不会承认那是真正的论道。只有修为境界可作当世表率的人,之间关乎“道”的对问才称之为论道。彼此的对问几乎什么都可以问,只有一句话不能问,那就是“何为道?” 论道论的就是道,为什么偏偏就不能问什么是道呢?那等于在逼对方给道下个定义,而实际上这不是言语能够表达的,不答也不好,答了就是狂妄。所以有这么一个限制。论道的规矩还有很多,在七叶与风君子论道前,各门尊长也向弟子详细的做解释,丹霞夫妇讲给丹紫成听的时候我也听见了一些。 不提台下出现了很多义务解说员,台上的和曦一拱手朝远处东侧回廊上的七叶道:“请七叶用典。”这也是论道开头的规矩,首先要将这一番问论的主题定下来,免的成了天南地北的乱扯。“用典”就是引用一段人人熟知的经典,定下此次论道的主题。 七叶起身抱拳,上前一步朗声道:“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虽然论道不分高下,但七叶毕竟是晚辈,按规矩由他来用典,也由他首先发问。七叶引用的是《庄子──逍遥游》中庄子亲口所言的一段话,是一个寓言故事。原文大概如下── 惠子又对庄子说:“有棵大树叫‘樗’。它的枝干皆不成材,生长在道路旁木匠连看也不看。”……庄子说:“先生你没看见过野猫和黄鼠狼吗?卑身而伏。东窜西跳,一不小心落入猎人设下的机关,死于猎网之中。再有那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却不能捉住一只老鼠。如今你有这么大一棵树,却忧其无用,何不把它栽种在无边无际的旷野里,优游自在地躺卧或徘徊于树下。大树不会遭到刀斧砍伐,也没有什么东西会去伤害它,因为既然无用,又哪来的困苦加之?” 七叶说了这一段话就算是用典了,和曦转身向风君子道:“请公子破题。” “破题”的意思就是根据对方引用的经典,确定讨论的范围。首先要解开对方的语意,一言点出,让旁观者都了解双方的用意才算破题立论。 第十四卷 论法篇 160回 微言阐广义,大音希有声 (题记:佛陀在时,世上没有佛经。现在流传的佛经,是佛陀示寂后,弟子们为佛法流传招开法会结集的经典。佛弟子阿难尊者号称多闻第一,将佛陀在每一次法会上的说法内容都准确无误的回忆出来,这就是最早的佛经。阿难尊者诵出,众人就原文结集成经。这样方便是方便,可后来弟子读佛经原文,往往难解其义。所以后代有很多法师、贤德开坛讲法,并留下了很多注、疏、论等著作,其篇幅大大超过了经典原文。 说到这里也许有门外人会觉的奇怪,佛讲法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讲清楚点呢?佛经中的一段话几十个字,法师开讲往往一整天也讲不完,每位法师开讲的内容还不尽相同。佛陀又何必让后人为难呢?其实这是个误会! 佛陀讲法,其实已经讲的很清楚了,甚至可以说是详尽的不能再详尽了。每个人听见的原话都是一样的,但得到的传承不一样。佛陀口述的原文阿难可以诵出来,但佛陀当时讲的“法”阿难诵不出来。如果你当时在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佛陀讲法时你不在现场,事后看见的那只能是佛经了。 本书中风君子与七叶“论道”,来回三番交锋,总共才说了六问六答十二句话。这两个人当然远不能与佛陀相比,但所用的方式类似的。其实很难写出来他们在论什么。那十二句话就是经文。我也只能借石野地口,从他的角度做一番论疏,未必是风君子与七叶的原意,读者也可以从自己的角度去理解。) ****** 风君子站了起来向和曦回了一礼,然后看着远处的七叶。从我的角度能看见风君子地正面,却只能看见七叶的侧后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表情?我觉的风君子好像愣了几秒钟。在这种场合反应算是慢了,他在想什么呢? 风君子答话没有用简练的文言,而是回手一指果果问了一句:“七叶,你想论说的就是她吗?” 七叶没有回答,和曦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又一脸严肃的道:“请公子破题。” 风君子答话偏离了论道的规矩,他也意识到了,冲场中答了两个字:“物用。”算是按规矩破了七叶出的题。说完话又坐回到椅子上,一摆手,那边的七叶也坐了下来。 风君子用了“物用”两个字破题,并且先指了果果来问话。我明白了七叶地意思。他和风君子之间的争端是因为果果而起,而果果险遭不测,无非因为她是仙人不留果的花精。有大补之用,而招其害。他们事先已经声明不计较此事的对错,只讲出一番关于“物用”的道理来。所以七叶引用地是《庄子》的那段经典。 风君子为什么会愣了几秒钟?我突然也想到了──因为绿雪!那是他的心事。绿雪是草木之精,果果也是,爱屋及乌,风君子对果果有特别的偏爱。阿游刚才乱说一句话,风君子就回眼瞪他。而果果将黑如意掉在了地上,风君子居然也笑了一点都不生气。七叶引用的经典偏偏提到了一棵树,影射花草之精去谈物用。风君子当然就想到了绿雪。绿雪也是一棵神树。风君子说两个字,我一下就想到了这么多,我觉得自己现在地悟性还可以了,不禁有点暗暗得意。 两人坐下之后,和曦真人也退到了台下,论道对问正式开始了。众人都看着七叶,等他先问。七叶开口发问,没有称呼,没有铺垫。直截了当的问了三个字:“何为生?” 我正在暗自得意,七叶说了三个字却让我大吃一惊!如果仅仅就是“何为生”这一句话也没什么奇怪的,甚至没头没脑不知所指。但是七叶说出来,听到每个人耳中,感觉大不相同! 七叶地声音不大,音调也不高,却以一种穿透的力量送到每人耳边,这声音就像一片浩荡之风扑面而来。真正奇特的还不是声音,而是伴随着话音每个人都接受到滚滚而来的神念,包含着很多种信息。这些信息有一层又一层的设问,表达了七叶悟道时各种各样的思考,却又很难用准确的言语描述出来,只能伴随着话音以神念传达。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通法力?其实刚才活佛诵经时已经稍微展示了一下,是一种“声闻智慧”。耳神通我也有,一开始是“谛听”之术,能听极远与极细。再进一步是“声闻成就”,过耳能详。再往上一步的境界呢?今天我明白了,是“声闻智慧”。当然七叶说话地时候还用了另一种神通,叫作“妙语殊胜”,可以伴随着话音将一种复杂的信息印在听众的神识中。因为毕竟不是在场每一个人都有耳神通的声闻智慧境界的。听七叶说三个字,我对耳神通的境界又领悟了一层,这演法大会真没有白来! 对“声闻智慧”我今天有了那么一点感悟,但以更高明的“妙语殊胜”境界体会还是很朦胧,看来我的修行与当世绝顶高人之间不有不小的差距。七叶传达的神念很难用语言说清楚,其实也不必用语言说清楚。比如说“恐怖喜悦”这几个字,没有必要写出来或说出来,只要将这种感觉信息送到脑海中你就明白了。如果勉强用语言来描述,我所听见的这个问题,感受到七叶表达了很多信息── 何为生?七叶开口第一问就很逼人,将论道的境界直接起到了极高处。丹道修长生。那什么是“生”?这是第一问,七叶本人也传达了一种困惑地情绪。接下来的信息就不好描述了,勉强用听的懂的现代语言来说是这样的:生命是什么东西?你能不能给生命现象下个定义?人、鬼、神、禽兽、草木都是生命吗?怎样才能区别有生命与无生命?层层设问在神念中滚滚而来。 这是思想家尝试回答的哲学命题之一。做为修行人来说,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已经成了一种求证,成了一种天道哲理上地感悟。到了七叶这种境界。不可避免的要面对“存在”的思考,所以他今天开口就问了出来。 七叶最后还传达了一个信息,是有关佛家修行的:佛家谈六道众生,不含草木,这是为什么?草木是众生吗?七叶显然仍然没有忘了论道的缘起,最后这一问谈的是果果,果果是草木出身。也许这真是天意吧,同样的问题风君子曾经苦苦思索了很久,因为绿雪与他之间的情爱与世上众人不同。这一问直接问到风君子的心里去了,也是他的破绽之处。可能七叶是无意地,但事情就是这么巧! 我能在三个字中感受到七叶传来如此复杂的神念,场中所有的人或多或少也能感受到,只是各人的理解程度与思考方式不同。所有人的表情都在思考,特别是佛门中人。大家都看着风君子等待他如何回答。 风君子从果果手中拿过了黑如意。双手紧握放在膝上,等众人地神色平静下来之后开口缓缓的答了一句话:“有私,生息轮回者为生。” 风君子的语速缓慢,音调比较低沉,听在耳中隐约有龙吟般的回音。为什么说是龙吟。因为大家刚刚听见雷神剑在天空中化出的金色神龙曾发出地一声长鸣,风君子的话音回声很像。他使用的是与七叶一模一样地神通,答一句话伴随着滚滚神念。看来这演法大会上论道本身也是一种斗法。修为境界不到嘴都开不了。 七叶的问话境界很高,风君子的答话气魄也很大,首先他在神念中传达的第一个信息就是给生命下的定义。这个定义语言看起来只有九个字,解释起来却很复杂── 旁观者能够区分出完整的主体和客体,能够复制自我存在的方式,并且重复不断的繁衍以及进化下去,这种现象就是生命。从语言上来说这是一种勉强接近的表达。当然了,如果换一个非修行人来理解这一句话可能引申出很多东西。比如说生物学家会从脱。氧核糖核酸说起,说到基因地自我复制与变异。在这个基础上产生了生命。如果换哲学家来,可能又是另一种结构方法。但修行人论道只指本源,风君子只答了这么九个字。 风君子也隐隐约约表达了一种思考──跳出生息轮回,找到终极的存在意义,达到永恒存在的境界,这就是长生。但他在神念当中没有确定,只是一种疑惑的提示,说明他自己还没有求证。 风君子也针对七叶最后一道神念问题回了一个明确的神念──草木为生,在众生之中。之所以草木不入六道,是因为它们随天地枯荣自我轮回,草木的轮回就是天数的轮回。当着活佛和一干佛门弟子的面,风君子表达的信息还算客气,没有直接说六道是胡说八道。但我感觉他本来就是一个蔑视六道的人,竟然将柳依依这样一个鬼留在世间封成了山神。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第一轮问答已毕,接下来轮到风君子提问了,他又等了一柱香的时间,还从阿游手中拿过茶壶喝了一口茶。显然这一问一答两句话,场中大部分人需要一段时间接受和消化。又过一段时间他才放下茶壶开口问了三个字:“何为灵?” 这里再解释一下论道的规矩,它有点像明清科举时做的八股文形式。首先用典,然后对方破题,接下来用典者提问。而第一问发出之后,所有的问题都要按照这种格式。七叶问“何为生”,那么风君子再问也就是“何为灵”这种形式。另外从论道特殊的要求,需要真意相接,对于道的思考不能中断,要接着上一问继续深入地展开下去。风君子传来的神念中。有明显的质问信息,他这一问的含义并不仅是在设问,也是在反问── 何为灵?现代汉语中生灵是一个单独的词,但传统的汉语单字成词,生和灵是两个不同地概念。灵是什么东西?生灵、灵魂、心灵,这是一个非常抽象的概念。所以风君子话语中不展开只问一字。用神念传达这个庞大的信息。但风君子也明确了,他所问的灵指的是“智慧”如果没有灵,那么也不可能真正有主体去修行悟道。修行,就是这个“灵”的概念在修行。 用语言勉强来解释一下,这种智慧的含义不是人们通常所理解的“聪明”,也不是科学家所理解的“智能”。而是接近哲学角度的“意识存在”,这种意识存在不是植物地应激反应,也不是动物的条件反射,具体是什么呢?风君子让七叶回答。他的神念中还包含了一个反问的信号。他明确肯定了果果是“生”,又肯定了果果也是“灵”。有别于未成精的草木。他用一个实例来描述“灵”从无到有过程,然后让七叶去解释。 又过了一柱香地时间,七叶抬头答道:“知我,可行逆天者为灵。” 七叶这句话答的很妙,连我都不得不佩服。看来他这个人不怎么的。但天资和悟性都是一流的,这种问题我以前根本没有思考过,恐怕也不能这么准确的答上来。七叶离开终南独自悟道,境界超过了终南派地九转金丹直指道法。后来和尘传给他正一门三十六洞天的心法与口诀,但他毕竟没有真正的师父去正式指点。能够达到今日境界都是依靠自己地证悟。他的发出神念是这样的── 接着风君子给“生”下的定义,“生”从旁观者角度能区别主体和客体。但做为“灵”,不需要旁观者去区分。它有自我存在的意识。能够自觉的区分自己这个主体以及周围环境的客体。这就是“知我”。 至于“可行逆天者”就非常深奥了,我表达不了,只能借题发挥一下。物理学或者说热力学中有一种“熵增”现象,说的是天地间所有的事物都是从有序走向无序地,比如抓一把火柴扔出去,落地的时候乱七八糟。只有一根根拣起来摆好它才会整齐,但是摆火柴这个过程所消耗的能量会增加更多的“熵”。所以从整体上熵的度量是一直在增加的。 但对于智慧的定义并不追究天地间整体无序度的增加,就寻找局部的有序出现。自然界无意识的规律是从有序走向无序,但“灵”的出现从局部改变了这个过程。比如石灰石不会自动变成水泥再砌成高楼大厦。如果它出现了这种变化,一定是有智慧的活动在改变。当代的科学家特别是天文学家在寻找外星智慧生物的时候,实际上寻找的就是有序的信息排列。它可能是某一种电波、也可能是某些线条图案,总之那是自然界自身不可能自动出现的,只能是智慧生物活动留下的信息。 这就是七叶所说的“可行逆天者”。然而七叶是这个意思吗?准确的理解只能意会。 七叶最后一道神念给出了他对“道”的相关思考:要修行必须逆天,最终的目的就是逆流而上与天合一。破碎一切束缚,达到存在自由的状态。这就是超越,这就是解脱,这就是飞升成仙。他还隐约表达了另一个意思:人在世间,求大道者要挣脱一切束缚,达到本心所在的自由。但是他没有回答风君子关于果果的那个问题。 所有人都在思考,连风君子的眼神也若有所问若有所悟,更有不少人连连点头,露出了佩服的神色。接下来又轮到七叶提问了,七叶第二次开口问道:“何为物?” 他们之间的讨论越来越接近于哲学问题的思考了,但是修行人之间的论道与西方苏格拉底式的辩论不同,只是直指本源的一问一答,其它的含义都用意会交流,紧紧围绕着对“道”的理解。七叶的神念勉强可以这样描述── 从道的角度,刚才两问讨论的是生命与意识,那么还有一个对应的问题就是物质与存在。修道者需要寻找存在的意义与突破存在的方式,那么就要理解什么才是存在?天地间所有,都是一种存在的方式,包括你和我。而“灵”的出现,只是为了让主体更好的存在。能不能达到这个目标,就是修行境界的差别。 “灵”所包含的命题就是要让主体更好的存在下去,那么相对于主体来说一切客体都是“物”。既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逆天修行追求与天合一,万物对“我”也没有差别,就是让“我”更好的存在七叶表面上是在发问,实际上是在自问自答,神念中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七叶在最后的神念中提到了果果。果果是“生”之也罢,是“灵”也好,她还是仙人不留果,在他的眼中是一样的。如果说有因为她起了矛盾冲突,那也是在他与果果两个主体之间产生了矛盾,也是他与风君子两个强大的主体之间产生的矛盾,或者说是所有主体之间矛盾的综合。俗人吃肉,和尚不吃肉但是吃饭,一样都是物用。果果有这种物用,才会遭到客体的伤害。 修行人论道,论的是自然本源的法则。之所以伤害果果有错,并非是果果本身不能用,而是相互制约的不能用。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不伤害比伤害更有用,就不要去伤害。人世间的法律与修行界的规则一样,都是利益与物用相互权衡的结果。七叶说到这里,终于点到了他最初的打算,就是在三山大会上提议重修戒律。 风君子皱起了眉头,几乎没过多久就开口回答。他只答了四个字,听上去像一句废话:“在者为物。” 风君子语气舒缓深沉,不知又用了什么神通,除龙吟回声之外还压着滚滚惊雷。七叶的神念是自问自答,所以风君子的神念是一系列的反问。当然在这种场合意念不能放肆,但以我对他的了解,完全可以翻译成他平时的言语── 在者为物。这世上一切存在都可以称之为物,哪怕是天地,哪怕是什么都没有的真空。修行所论的物,并不是人们所讨论的物质,而是可用的物。天下无不可用之物,存在都有意义,哪怕是无生无灵的一土一石。但修行逆天,修行就妄以为自己是天,这是不可能成就大道的,因为你还不知道什么是天。未悟天道之前,就妄拟天道指心行之,与魔不远。自古号称替天行道的,都他妈的不是好东西! 七叶妄以已心为天心,看万物为刍狗,却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七叶也是“在者”,嘲笑猪狗却忘记了自己也是猪狗。有些话,只能等到境界到了之后才有资格开口,但那时得道者也不会这么说了。 果果得天地灵气,机缘巧合以草木化精,聚形而成灵,这对于她来说就是修行。果果脱去草木之胎来到人世之中,已经是逆天成道。说起来,其实人不如妖精!修行人也不如妖精,因为我们还没有跨越这一步,没有超越本源存在的蜕变发生。草木脱离枯荣成精,就像人超越生死成仙。无灵之草木不会了解果果这种存在,你我这种修行人也不会透彻大道的天心。 如果我们在世上只谈物用和权衡,那就是禽兽草木无异,不配谈悟道。果果与他人的关系不是有用,而是无害。无害而伤之,就是伤天、伤道、伤人、伤已。 ****** 风君子与七叶“动口”的内容有人可能会觉得枯燥,喜欢看热闹的朋友可以等后文“动手”的章节。 第十四卷 论法篇 161回 埏埴以为器,天心神用之 风君子发出的神念有着明显的攻击性──果果现在已经不是草木,你还是把她当草木用之的话,那么将来就算你成了仙,天也会仍然把你当作人。果果现在与我们一样是对等的主体,都是“人”。人与人之间如果只是取物用相伤,对于无害已之人也要强索其用而伤之,连畜生都不如!是广义的自取灭亡。 果果因其物用而可能受伤,这是人世间会发生的情况,但修行人不能这么做。有人身处地狱中是事实,但你不能认为他人即是地狱。否则还谈什么修行?还不如到市俗丛林中去自生自灭永世轮回!最后风君子又表达了他对有关物与道的理解──今天的果果的出现,就是明天你我要寻找的超越。 风君子的答话信息伴随神念而来,当然没有我所转述的那么无礼,但从他所表达的信息中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怒气。幸亏论道交流的手段特殊,否则真成了两人对掐了。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两人确是超越当世的高人。因为他们不是哲学家,修行人所面对的问题都是在切实修行中所亲身经历的境界,而不是无端的空想。而且大家也能听出来,这两人修行的感悟有非常接近的地方,但在具体的应用上却有着很大的分歧。更有意思的是,他们分别都达到了很高的境界,每人都有了大神通法力。 刚才七叶回答“何为灵?”众人地反应是佩服,而风君子此番回答“何为物?”,更多人的反应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了。这些信息有些人以前从未听闻过,有人不解,有人似乎有所醒悟。接下来轮到风君子问第二个问题了。 风君子缓和了一下情绪,神色恢复平静之后才展开眉头问道:“何为神?” 他问的奇怪。接七叶的上个问题我估计他会问何为用,怎么冒出来一句何为神?而且这句话说出就是普普通通的三个字,没有神念发出。 七叶反应和刚才也不同,几乎是立刻不假思索的答道:“用者为神。” 听见七叶地回答我恍然大悟,两人虽然有分歧,但在演法大会这种场合也有默契。这一问一答可以说是心意相通,前后相连出口,就像早已准备好一样。七叶知道风君子有此一问,风君子也知道七叶有此一答,这是他们俩人对“道”的感悟一致的地方。 果然。七叶答完之后,两人的神念这才传到众人脑海中。这神念中包含的信息合二为一不分彼此,很难说是七叶的感悟还是风君子的问论。神念相合这种情况也是修行人之间当众论道时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论道当然要讲究求同存异,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互相吵架而已,还有点化在场其它人的用意。这才是演法大会的主题。所以两人不论如何交锋辩论,也必须要表达某些共同地感悟。往往这种情况出现在论道最后的一问一答,一方面是礼貌,一方面也是做为结束的象征。 可是风君子与七叶之间的辩论显然还没有结束,他们要谈的是“物用”。肯定没有讲完。却将神念合一地一问一答放在中间。“何为神?”、“用者为神。”随着这两句话传来的神念言语无法描述,但我可以借助自己的感悟将它类似的表达出来── 两人的神念当中都表达了“天心自在”,也肯定了“万物有神”。这是一种很有意思地表述方式。世人常说“万物有灵”,然而这两位高人说的却是“万物有神”。万物之神何在?在于用! 我在追杀付接的途中曾见到了贺兰山阴山口岩画,在那上面感受到一种远古地气息,恍惚间似乎能够与千年以前的人们有了奇异的心灵沟通。那是古时萨满教祭祀的遗迹。萨满在很多方面类似于巫祝,崇拜天地万物,并且用艺术的手法描绘出种种抽象的图腾,赋予了“神”的含义。这种描象的图腾崇拜在人类的每一处文明起源中都是一个定式,为什么? 一方面是敬畏,一方面也是因为万物赋予“我”地“用”。这种“用”的概念不仅仅是用处。而是所有的客体环境对主体不可避免的影响。正是在这些影响下,人们一直在寻找着更完美的存在方式,也企图与万物的背后本源力量沟通,于是有了最朴素的“神”。如果一直追溯而回,甚至如今的修行起源也可以在这里找到痕迹。 万物对于人的意义,并不是物质的本身,而是取器之用。怎么理解呢?就像《老子》中所说的:“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所以万物之神真正的本源,不是神话、神通、神灵,而是器用,或者说是一种客体对主体的“意义”。 风君子与七叶今天谈的是“物用”,这一问一答表达了他们对“物用”之道共同的理解。而且将前面三个问答中的生、灵、物概念巧妙的衔接起来。在场所有人无不动容感叹,就连守正真人与葛举吉赞活佛也在微微点头。这一问一答已毕,又轮到七叶发出第三问了。 七叶此时又站了起来,将呈风节取出,双手斜持在胸前说道:“第三问,也是我今日论道的最后一问。”在场的很多人感到有些意外,难道他要一问了结吗?有些晚辈弟子甚至觉的兴奋,因为问道结束之后就要真正动手斗法了。我也微微皱了皱眉,七叶既然说这是最后一问,那么风君子也剩最后一问了,这第三番互论交锋我总觉的有什么事要发生。接下来地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 七叶:“何为用?” 随着这一句话的出口,七叶发出的神念与刚才明显不同!有一种浩荡的气势向风君子席卷而去,带着凌厉的威压之势。这是我所见过的最高境界地精神力量,七叶显然不仅要用神念来交流,还要用神念来相斗。风君子现在要答话就不仅仅是口舌之争了,还要以法力相抗。否则七叶神念中的力量会压的他根本说不出话来。风君子不仅要对言,开口还要破法。 凌厉的精神威压只对风君子一人施展,于此同时七叶依然用神念向场中其它人发出了自己这一问所要表达的信息── 天地万物“用者为神”,那么万物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器用而已。不论哪一种族类,都有其存在与灭亡的规律,修行就是要找到这些规律背后的本源力量,并且掌握它,这是世间最大的器用。人世间的法律也好,修行人地戒律也好,哪怕是天条也好。都是为了更好的器用。因为索取无度不得法,会损伤天和、损失器用。 所以有同样的道理,当戒律本身也限制了器用之时,戒律就要改。既然不害之可以取用,修行人一身神通。也应在世间行有用之事。只要与世人、与天地彼此无伤,就不应该束缚手脚。修行中人也应放之江湖,在世间用神通,让他人取其用,让自己有所得。修行三大戒前两戒可以不改。但那最后一戒──不得以道法在俗世间牟利私用,应该修一修。 好一个七叶,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了。而且是在论道中以神念发出。他很聪明啊,选了“物用”这一题,才有这个机会开口。问道的规矩是不分高下,暂时也放下对错,只围绕着对“道”地思考,正反两方面都可以谈。所以他这一句话虽然不符道统,但别人也不能说什么,事后也不能追究他的责任。只要影响造出去了,七叶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天下人都会知道七叶不仅另开宗门,而且有另立宗法之意。有这个心思的江湖散人或者败类弟子还不纷纷投靠海南派? 他用神念攻击逼住风君子,让他不好答。只要风君子心神稍一散乱,就无法反驳,那么在场有很多人地心神就会随七叶而动摇。先论道后斗法,其实论道未完,斗法就已经开始了。 七叶的话问出来了,神念也发出去了。但他仍手持呈风节站在那里,那股浩荡的精神压力如九天罡风不散,仍然凝聚成犀利地威压逼向风君子。 风君子面无表情,眼神中甚至露出了几分嘲弄之色。他将黑如意交还给果果,又从阿游手里拿过茶壶滋溜滋溜喝了几口茶,还咂了咂嘴。似乎在七叶的神念威压下毫无反应。 茶喝完了,风君子才又拿过黑如意也站起身来喝道:“当者为用。” 他这句话冲击力很大,众人都觉的耳膜被震的嗡响。似乎这声音也有实质,带着无数极其细微的震颤发出,将七叶施向他如罡风般的无形神念都定在了空中,然后像看不见的玻璃一样碎裂消失。他开口破法倒是很干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同时一挥黑如意,神念磅礴而出。风君子这回送出的信息不太客气,意念中也有锋芒,虽然神印交流不可能说什么粗话,但我也可以“翻译”成他平时的语言── 戒律阻挡了你取万物地器用你就要改戒律吗?如果我也阴挡了你的器用,你是不是连我也得改了?如果万物不给你成器之用,你是否连万物也得改了?我也不满修行戒律,但是我尊重,我也会维护它,就像维护我自己的尊严。因为我知道它为什么会存在,你可以说它种种不是,但是没有它是万万不可以的。 我本来以为我今天与七叶在论道,没想到对面站的是西方的那个上帝!你去做上帝再去创造一个世界吧,不要站在面前污了我的耳目。如果戒律与道不合,我也同意修改,但我绝对不同意你说的那些理由。 你先说一说神通从何而来?神通从修行而来,因为道之修行而让你得到了神通。这就是你取修行之用。相比俗人,你已经得到了莫大地好处,从身体到灵魂极大的自由。这是用世俗中的任何财富和权势都交换不来的,难道你还不满足吗?如果你能用世俗私利交换道法神通,那一样也可以用道法神通牟取世俗私利。如果不能,反之也不能! 天地不仁。是指天地无私,天地无私,是指天地公平。这是我能窥测到的天心。所谓逆天,逆的不是天,逆地是我而已,因为我们本来是不可长生的,也是没有神通的。修行人已经取世间物用之极,连这一身修为也是借天地灵气与炉鼎之身。当有朝一日能超脱物用之时,才是真正的长生得道之日。而你,却在舍本逐末。你自甘沉沦也就罢了。居然还起了颠倒众生之心。 这世界上,蝼蚁、草木、禽兽、山河,没有哪一种存在比另一种存在更加高尚,也没有哪一种存在比另一种存在更加自由,只有我们的“神”跳出去才是真正的超脱。自古以来洪荒之中。凡是自以为是肆意手握一切的主人,其实本心早丧,不过是那一点可怜妄心的奴隶。就算你的修为再高,神通再大,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得道。我可怜你! 风君子并没有正面回答七叶的设问。而在神念中掀起磅礴地反击。其实他们俩此时的问论对他们本人已经不重要,而成了口舌之外的另一种比拼。至于谁的话更有道理,那要看听众原本的心性如何了。而他们只能尽量将自己地感悟都说出来。风君子这番话说的在场众人都有点变色。大家都觉的七叶刚才那番神念虽然不太合适,但也有那么点道理。而风君子紧接而来的反击确实更与大道相合,但态度上在这种场合显的过于激烈了。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率先挑起神念相斗地是七叶。 演法大会刹那间寂静无声,很多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两大高人神念间的斗法有一种无形的震慑之力。风君子答完了“当者为用”之后,神色也略显疲倦,似乎感到有点累了。他还有最后一问。 风君子做了几下深呼吸,等了一段时间才平静地发出最后一问:“何为修?” 出人意料的。这句话接近于普通的一句话,仅仅只有一道简单的神念。神念也是一句话,而且并未用“妙语殊胜”的神通发出,仅用“声闻智慧”传来,估计在场三千多人中只有不超过百人能够“听见”。我听在耳中,就像听见风君子问了一句话,同时脑海中又响起了另外一句话。 按照修行人论道的规矩,像“何为道”这种终极问题是不可以问的。修道修道,风君子问出了“何为修”,已经到了问道的尽头,不再需要其它的神念做为补充。这个问题非常不好答,几乎已经是没有答案地边缘。 七叶沉吟良久,才答道:“知来处去处,得来处去处,合来处去处。为修!” 我长叹了一声。七叶答的这一句,就是刚才风君子神念中送出的那一句。他沉吟了良久,还是选择以正常的方式结束论道。当着天下人的面,七叶该说的也已经说了,风君子该骂的也已经骂了。两人在这一时刻突然都觉的没有必要在纠缠下去,因为这注定没有结果。所以不约而同克制了自己的性情,用一种“不分高下”的方式结束。 风君子问话同时给七叶答案,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七叶最后选择了风君子给出的答案来回答,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对于这个答案,他们两人都没在神念中给出思考感悟的信息,仅仅就是一句话而已。至于怎么理解,那只能大家自己去想了。 论道三番交锋,总共六问六答,一共只有十二句话。看似简单明了,实则神机无穷。最后一问一答没有多余的解释,众人也在自己思考。有人在思考那一句话的意思,有人在思考这两个人的用意。此时和曦真人又来到了台上,冲风君子施礼道:“请公子点睛。” “点睛”是修行人论道中最后一步。与开始的“用典”相对应,由另一人来“点睛”。他的规矩是引用与“用典”同源的一段经典,做为这番论道概括性的升华,并尽量在意境上留下余韵的空间。七叶用典时引用的是《庄子》,那么风君子点睛时也必须引用《庄子》中的一段文字。 风君子上前一步向四周转圈拱手,行礼毕,背手朗诵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风君子最后点睛用的这一段话当然也出自《庄子。逍遥游》,符合论道的规矩。只是与刚才论道“物用”的主题好像有点偏,如果说是境界升华的余韵还能说的过去,总之我听上去觉的怪怪的。对于“物用”之道来说,文中这位神人“不食五谷”却又使“年谷熟”两处看似矛盾的话倒是语意深奥值得思考。风君子引用这段,恐怕用意就是在此吧? 听见这段话,我联想到的不是与风君子论道的七叶,而是远在三梦峰上忘情宫中的天月大师。我虽然没有见过天月,但感觉《庄子》中的这位神人极似天月。风君子的道法传自天月大师,他提到天月,总是以仙子称之。也许今日与七叶论道到最后,风君子自己也在思考,自然而然想到了修为境界超越当世的忘情宫主人。 风君子说完话又坐回到椅子中,七叶也坐了回去。和曦在场中道:“海南掌门七叶与忘情公子风君此番论道,吾等感悟大道境界玄之又玄。所谓见仁见智、万法相通,希望诸位善取其精义而用之。和曦在此也替天下同道多谢二位!” 和曦这番话说的既客气又平和,并没有对风君子和七叶刚才的话做任何的评价,事实上也不太好评价。他隐约也在提醒在场的晚辈弟子。──刚才你们听到的,未必就是真正的天心大道,只是当世高人的思考,要善取其精义而用。这番话说完他看了看风君子又看了看七叶,掌心向上平伸出右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问道:“接下来将是本次演法大会高潮盛事,二位高人出场斗法。……请问二位,此番斗法将定下什么规矩?和曦提醒一句,演法大会上相斗,只是为同道演示,不可彼此有伤,也不必分出胜负。” 这些规矩本来人人知道,但是和曦眼见两人刚才论道时差点没碰出满天火星来,忍不住又多嘴提醒一句。 风君子答道:“多谢和曦真人提醒,我当然不会做那煞风景的事情。……七叶掌门,你是晚辈,规矩还是由你来定吧。只要不损演法大会的妙趣,我没有什么意见。既然以斗法压轴,我看还是尽量热闹一点好。你的意见呢?” 七叶远远答道:“前辈既然开口了,七叶就斗胆定一定规矩了。数月前晚辈曾在三梦峰下浮生谷中眼见前辈的道法神奇,只恨没有机会亲身受教,今日终于可以完成心愿是七叶莫大的福缘。我看就依当日在忘情宫外斗法夺器的规矩──不可伤一人,不可毁此地一草一木。至于其它的,你我都尽展手段如何?” 第十四卷 论法篇 162回 威风何浩荡,孤舞空莲台 七叶这番话说的彬彬有礼冠冕堂皇,他在众人面前还真能伪装。说什么只恨没有亲身受教的机会?风君子和他之间至少斗了两次!第一次是七叶夜间袭击我,韩紫英与七心都赶来帮忙也制服不了他。后来七心遇险,风君子突然出现抓住了赤蛇鞭,却被刺伤了胸口,而七叶也被韩紫英的切玉刀所伤。第二次是他与绯焱来夺九转紫金丹,风君子从天上飞下来阻止,斗法时却莫名其妙摔了一跤,可怜阿秀为救人而遭劫难。七叶这么说,明摆着是在暗中挑衅,故意让风君子生气。 然而风君子却没有生气,看他的表情有点发呆,似乎是走神了,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今日论道两人问答都很精彩,但从一开始风君子给我的感觉反应就比平时慢,似乎一边问答一边在思索什么事? 题目是七叶出的,他当然是有备而来。风君子跟着对方的题目肯定事先没有详细的准备,但对于他来说不应该呀?他应该早猜到七叶的用典会与什么有关。风君子的眼神看着七叶,又像是在看着虚空若有所思。自从他背完《庄子》中的那段话之后表情就是一直如此。看着他的表情,我突然有所悟,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风君子教我的“辟谷”之术。 当初风君子罚我三个月不吃饭,借机教我辟谷。他说这辟谷之术有上、中、下三品。上品为仙人之术,中品为真人之术,下品为凡人之术。他说最上品地仙人之术我还不能理解,等境界到了自然会知道,当时教了我中品辟谷之术的一种法门“采日”。而这辟谷术的口诀正是风君子今日引用《庄子》中那段话。我记得他当时还做了一番解释── “所谓辟谷,就是不食五谷。什么叫不食五谷?是不依取后天之物。以其凝神,可相安万物。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反璞而归真。……不食五谷却能让年谷熟!这最上品的神仙辟谷术,是一种大境界,和吃不吃饭没什么关系,学是学不会的,需要你自己去修行。我现在只能讲这么多,将来你到境界的时候,再来问我。”(参阅97回) 他当日地解释就是“物用”的仙人境界,那么他看着七叶出神的原因恐怕也是在奇怪七叶的神念中为什么没有提到这些内容?──以七叶今日的成就。为什么却想不通这个问题,也不提这个问题?和曦真人又咳嗽了一下,打断了风君子出神的状态问道:“公子前辈,七叶掌门的话你可有意见?” 风君子回过神来:“我没意见,七叶。你请吧──” 七叶:“既然如此,晚辈献丑了。” 人人都等着七叶先出场,而七叶坐在那里并没有站起身。他将手中的呈风节抛向了天空,呈风节就像一条玲珑剔透的水晶飞梭乘着升华的风力飞向高处,然后在天空中被一只手接住了!这只手是七叶地手。然而七叶本人还坐在座位上呈闭目养神状。地下一个七叶,天上又出现一个七叶,众人发出一声惊叹的呼声。我也不例外!今日很多人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丹道高人的阳神出现! 出神之法我也会,但我没有炼成阳神只能以三梦大法出阴神。而天上那个七叶,朗朗烈日下众人看的清清楚楚,还手持呈风节飘飘欲仙。我一眼就知道那是阳神,因为七叶在光着屁股在天上裸奔! 阳神看上去与真人无异,但有一点区别──没穿衣服。这也是一种很滑稽的现象,修行人凝聚阳神,可身上穿地衣服不能,所以阳神现形是裸体。当然我说他裸奔是开玩笑。大家看见的并不是光溜溜的七叶,他身上笼罩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如流动的水玻璃一般地无形之风,折射出种种光影,给我的感觉就像隔着毛玻璃和水雾在看一个冲淋浴的人。不过此时七叶在天空现出阳神,估计没人会这么想,大家都觉得天空中站立地是光华流转的仙人。 七叶在空中一挥呈风节,卷起一股呼啸的风势向东而去,落在了承枢峰顶。正一三山以我们所在的方正峰最高,但演法大会的会场不在最顶端,会场高度恰恰与一左一右承枢、法柱两峰的峰顶相平齐。从这个位置看承枢峰顶,已经在十公里外,哪怕是眼力很好的人也只能看见一个亮晶晶的小点。七叶跑那么远想干什么? 众人正在猜侧,七叶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演法大会的会场不够我们两人施展,公子前辈与我不妨就在这两山之间的天空斗法,也好让我领教公子的各般神技,大家也能看得清楚明白。” 随着话音,遥远的峰顶上那个亮晶晶的小点在不断膨胀放大,七叶的阳神随风而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五官面目已经依稀可见──那么推测他在原地的身形,至少也有百丈之高!他手中的法器呈风节本来是一支三尺长短的透明长枝,现在也发出玲珑剔透的一层有形晶光随着他的身形生长,大小与他的真身手持呈风节原形的比例不变。 七叶的出场神采飞扬、神威浩荡,估计他私下里早就考虑好了如何能在一开始就能占尽风头,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大家都转身去看风君子,七叶已经这么拉风了,风君子还有什么更威风的花样耍出来?在参加演法大会之前,风君子将我随身携带的毫光羽要去了,说是有用。然而此时我没见他拿出来,仍是手握黑如意坐在那里。 众人都以为他会像七叶那样先把黑如意抛到天上玩个花样。结果风君子却没有。只见他把黑如意一挥,刹那间我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所有人都觉地身边燃起了熊熊的黑色火焰,与不久前所见的苦海业火一模一样。但我却知道这不是苦海业火,仅仅是个样子,笼罩住整个会场更像是一片巨大的浓的化不开的黑雾。甚至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只是一瞬间,紧接着大家都眼前一亮,看见了一团巨大地如华盖般的黑色云朵升起,这团黑色云雾大小正好可以罩住整个演法大会会场。黑云升到空中,变幻成一朵带着尾巴的巨大。蘑菇状云团向右方法柱峰顶落去,罩住了整个法柱峰的山头。 我看了一眼坐在场上的风君子,他也是闭目养神状,黑如意还拿在手中──他没把这件神器带到天上?七叶对面的法柱峰顶上是一团黑云,没有风君子的影子,大家都瞪大眼睛等着看风君子的阳神如何出现? 那团黑云的四周开始向上升起。渐渐卷曲成形,似乎凝成了实质雕塑的形状。这种形状大家都认出来了,与刚才葛举吉赞活佛地金身法相所坐的十二瓣莲台一模一样,只不过是黑色的。巨大的黑色莲台成形之后,十二片黑色的花瓣又缓缓地向外张开。就像黑莲绽放。此时有无数道光芒从莲台的正中射出,七彩变幻炫目无比!风君子的身形在打开的花瓣中露了出来,看上去与七叶的大小无异,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七彩地华光。 想像一下,如果有人全身上下都披挂着五颜六色的破布条是什么样子?那是流浪的乞丐。但这些破布条变成了发出七彩地光带又是什么样子?那就是神仙下凡。风君子的噱头不小啊! 风君子的七彩阳神站在莲台上朗声道:“七叶。我毕竟是前辈,与你斗法我不能以大欺小。今日我只守不攻,只要你能将我从这云台上打落。这场斗法就算结束了。” 风君子好大的口气,一开口根本没把七叶放在眼里,居然说出只守不攻的话来。晚辈弟子不清楚,可是在场的高人以及七叶本人是明白的,七叶冷声问道:“演法大会上斗法不可彼此相伤,也不必分出胜负。公子前辈如此说,知道阳神被从天打落意味着什么吗?你这不是逼七叶伤人吗?” 风君子笑着摇头:“你误会了,我不是逼你伤人,就算你将我从云端打落。我也有办法毫发无伤。在这样的场合以我的身份是不会随意说话地。”风君子的话说的自信无比,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会场中的主持之人和曦一见天上的事态有变,正要出言劝阻,却被一个人开口拦住了:“和曦真人不必惊慌,就让他尽管出手,我不会有事的。”这人一说话却把一向稳重的和曦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声来。有一些人恰好看见了会场正中高台上发生的事,也都惊讶的张开了嘴忘记合上,旁边有人发现了同伴不对劲也看了过去,很快会场上三千多人都看见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赫然竟是坐在台上的风君子! 阳神远在十公里外的云端之上,留下的肉身怎么会开口说话?别说是和曦,就连风君子身边的守正真人与葛举吉赞活佛都吓了一跳。风君子右手拿着黑如意斜指法柱峰顶,左手拿着茶壶正在喝水,刚才是他开口对和曦真人说话。不用再听他说话,看他翘着二郎腿脚尖打晃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出神而去。 众人大惊之下又转头望向远处的云端,七叶的阳神正一脸怒气的看着风君子的“阳神”,而“风君子”则笑眯眯的看着他。难道那不是阳神?肯定不是阳神!什么东西?不会是风君子搞出来的一种幻影吧!可是,谁又能以一道幻影去与七叶这种绝顶高手的阳神相斗呢?七叶竟然没有发现! 我看着天上的风君子披着满天的七彩毫光,突然觉的眼熟──我与付接斗法时,他的毫光羽发出的就是这种光芒,而且毫光羽的光刀轮廓可以随法力变化大小。难道那个“阳神”是毫光羽变的?难怪风君子要把毫光羽从我这里要去。他是怎么办到地?别说我不清楚。看那神色连守正真人都不明所以。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演法大会上的所有人都已经明白天上的那个不是风君子的阳神,难怪他不怕被七叶打落云端。只有一个人被蒙在鼓里,那就是在天上与风君子对峙的七叶,他全神贯注的盯着对手,丝毫没有注意到遥远地地方所发生的事情。这场斗法从一开始。七叶就立足与“不胜”之地,他无论能不能把风君子的“阳神”打下来,从今以后都会留下一个笑柄。海南派的弟子就算有心想告诉七叶,在这众目睽睽的场合也不好开口传音,那样更丢掌门的脸。 承枢峰上的七叶被风君子刚才那番话气的半天不出声,最后冷冷的说了一句:“既然前辈如此自信,七叶就斗胆得罪了。”他决定出手了,众人现在不为风君子担心,就是好奇天上那个风君子是怎么回事?会不会七叶一出手就会把这个幻象给打灭了,那风君子也自大丢人了! 只见七叶右手挥呈风节啪的拍了一下左手手心。声音不大,但就像近在眼前!随着呈风节发出地声音,我的神识有一种感应──空气开始凝固了,变的粘稠,让人感到呼吸困难。七叶在对风君子做法。用的法术我见过,就是风君子曾经与于苍梧相斗时所施展的“不动之风”。现在用呈风节施展出来,威力更加庞大。 七叶又啪啪地连拍了几下呈风节,遥遥相对的承枢峰顶上,空气就像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强力压缩在。猛的从四面八方向中心挤压而去。所有人都能看见,因为风君子脚下的黑色莲台,被挤地向内收缩。又微微张开,然后又向内收缩的更厉害,似乎敌挡不住这四面八方不的动之风。 渐渐地莲台已经不成形状,就要在“风君子”的脚下碎裂。这时坐在场中的风君子将黑如意向上一挑,那十二瓣莲台突然都向上卷合,就像花朵开放的倒放镜头,收成了一个花蕾形状,将“阳神”整个都包了进去。七叶的对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蛋”。根本看不见风君子的“阳神”。 七叶的动作停了下来,一伸手将呈风节抛了出去,在空中定住,然后在虚空中用力向前虚打了一击!却在十公里外的法柱峰上传来一阵带着金铁交鸣般地回音,夹杂着破空的风声。那颗巨大的黑蛋被震的在空中乱颤,却没有碎裂开来,似乎就是一团无形无质的黑气笼罩,不怕这种震动的冲击。 七叶很快发现这团黑气很是古怪,如此法术攻击不能奏效。他将手一招,空中的呈风节缓缓的自动凯转起来,不是转圈,而是象被两只无形的手在搓动一样绕轴自转。就算在二十里外,我也能听见呈风节所发出的嗡嗡声,似扑天盖地的蜂群飞过。随着声音,无数道犀利的风刃连绵不断的向那团黑气卷去。这漫天风刃的威力,相比我曾在炼丹峰上遇到的天降罡风还要强上几分。 这团无形无质的黑气果然挡不住细小锋利的风刃,被撕开了一个个口子,每个破口都有七彩霞光射出,可是最中间的风君子却无声无息一点反应没有。呈风节嗡嗡乱响,满天风刃呼啸而飞,那个巨大的黑气团被冲击的就像一个破碎的皮球四处冒光。然而奇怪的是,这个大黑球虽到处被撕开却还能维持形状,风刃一过四周的黑气就自动闭合,其它地方再被后面的风刃撕开……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七叶的风刃已经密集到极限,仍然不能将那团黑气完全撕开。他喝了一声:“咄!”呈风节又定在空中不动了,然后七叶把手一招,口中发出一声哨音,呈风节在空中平落,向风扇一般急速旋转开来,舞成一片圆形的虚光!同时七叶嘿嘿笑了一声:“公子前辈,你在抱窝孵蛋吗?” 七叶这话说的有趣,很多人都笑了。但七叶的脸色却很凝重,如果他三番出手连个黑蛋都撕不开那还是不要斗了。所以他这一击是志在必得。 随着呈风节的旋转,另一座山峰上的那团黑气周围刮起了一股旋风,这旋风带着奇异的尖叫声越转越快,将那团黑雾从最外侧渐渐的卷开!黑气尽力想收拢,而旋风的力量更为强大,止不住的成螺旋状向外发散开来。渐渐的有光芒刺破黑雾,风君子的身形再度显现,而包围他的那一团黑云,已经旋转成一个大大的圆盘螺旋状。风君子正站在这一片黑气螺凯的正中。 说起来只是三言两语,无法描述眼中所见场景的壮观。一座高高的山峰之上,有一片巨大的黑云被狂风卷成千丈长的螺旋滚动,围绕着山顶急剧旋转,就像可怕的黑暗风暴。在暴风眼的正中,挺胸站立着一道高达百丈的人影,浑身发出冲天的七彩霞光。黑云就像巨大风扇的叶片,随着七叶面前的呈风节而舞,那人身却于虚空中定立不动。 呈风节已经舞成一片白光,虽然撕开黑气云团,可风君子的身影仍然静立。如此斗下去七叶不能取巧,旋风之力在中心之处是最弱的,如果那“阳神”真是二尺毫光羽所变化,想在风暴中心定住这么一把小小的刀并不难。更有意思的是,风君子此时的形像在卷云与霞光的衬托下显的威严无比。风吹得开云舞,却吹不动光辉。 风君子此时也问了一句:“七叶掌门,你要人工降雨吗?” 七叶:“佩服佩服,我们还是到空中来斗吧,不要再站在山上!” 风君子与七叶的距离至少有二十多里,那么离的越远就越加易守难攻,风君子占了很大的便宜。七叶终于忍不住要近战,呼喝一声将呈风节收回手中,脚下踏着一片呼啸的神风就像对面冉冉飞去。风君子也低喝一声,将脚下的卷云收起再凝聚成一朵云台的形状,脚踏黑云拖着长长的黑雾也向七叶的方向飞了过去。 十里多的路程飞在空中片刻就到,眼看神风烘托的一片晶莹琉璃就要与黑气伴随的七彩光芒相撞,可是两人谁都没有躲开的意思。七叶高举呈风节,向前方一挥,只见从他身前发出一点透明的凯涡状波动向前射去,带动周围的空气折射都发生了急剧的扭曲。一点尖锋向前,后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凯转圆锥,七叶将所有法力都集中在一点,攻击光芒与黑暗中间的那一点,也就是风君子的“阳神”立足之地。七叶也发现了对方脚下这团黑云的古怪,只有逼着风君子离开这团黑云,他才有更多的机会将他从空中打落。 七叶这种高手祭出阳神,手挥呈风节这等神器全力一击,别说是风君子,天下恐怕没有人能够在不还手的情况下阻其锋芒。风君子为什么不闪?硬接肯定是接不住的!所有人都在这么想。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锋芒撞击,半空就像闪过无声的惊雷,远远的方正峰上修为较浅的弟子都忍不住晃了晃。身披七彩光芒的风君子以及他脚下的黑色云团都被这锋锐无比的一击打的粉碎,化作漫天光雨与零散的黑气。众人发出了一阵惊呼! 场外的人倒不担心风君子,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不是阳神,只是觉的变化意外!真正大吃一惊的是七叶,他一击之下居然将对方的“阳神”给打散了!修炼到这种境界人的神识是不灭的,阳神打散就立刻脱空而去,带着神识投舍重生。难道风君子带着神念投舍重生去了?那这次演法大会玩笑可开大了,所以七叶愣住了。 第十四卷 论法篇 163回 化身无穷妙,锐意贯白虹 七叶刚刚一愣神间就发现情况不对,自己在半空中被七彩光芒包围了原来刚才那一下,他只打碎了那团黑云,带着七彩光芒的“阳神”却是自己散开的。然后散碎的黑色云雾又在四周凝聚成形,成了断续相连的几十团云朵,每团黑云上都站着一个“风君子”,将七叶包围在中间。我一眼数过去,风君子总共化出了二十五个分身! 在此之前的七叶,无论风君子显示多么神妙的道法,他都面不改色一脸冷峻的表情。然而此时他的神情变了,语调也变了,带着滚滚回音的低沉之声惊问道:“化身五五?” 也难怪七叶会惊而变色,和尘曾经传他正一门三十六洞天的丹道,其中最后的第三十五洞天与三十六洞天分别叫作“化身洞天”与“待诏洞天”。所谓待诏洞天的象征语意就是世间修行已到尽头,等待天界降诏飞升登临仙位。而风君子演示的化身五五是“化身洞天”中最高神通,与世间丹道最后一层境界“待诏洞天”只有一线之隔。据江湖传言,正一门的守正真人修为也不过刚刚进入到化身洞天的境界,还没有达到化身五五的程度。七叶的修为再高,现在还不可能超过守正! 当然前提条件那是真的阳神变化,每一个分身都是真正的分身。会场上的人都知道那不是真正的风君子阳神。但七叶并不清楚,他一直就以为与风君子地阳神相斗。风君子有化身五五的神通,几十个风君子一起上够他喝多少壶的?按照常规,斗法斗到这个程度,只要不是生死相搏,七叶只需说几句漂漂亮亮的场面话。就可以结束了,根本没必要再斗出什么结果来。 听见七叶问话,他对面的那个风君子答道:“是不是化身五五你自己不会看吗?” 紧接着七叶身后的另一个风君子也说:“我看他应该是识货地,只是以前没见过。” 左边的一个风君子插嘴:“他能一下把我们二十五个都打落下去吗?” 右边的一个风君子劝道:“七叶掌门,我看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我们握手言和好不好?” 风君子这二十五个化身还挺有意思,都能开口说话,就像真的阳神变化一样!他提议握手言和、各自收手不要再斗。 然而七叶却没有这么做,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吸气的动作有点搞笑,因为阳神根本不需要呼吸。纯粹是本人的习惯性反应,看来他也不是经常出阳神修炼。只听他笑了笑,抬头向其中一个风君子道:“阁下有如此境界,端得是惊世骇俗。难怪你有胆量只守不攻,赌我打不落你的阳神。……如果是公平相斗我真的办不到。但不要忘了我现在手中有呈风节,呈风节的妙用你应该很清楚。你托大了,居然没有带法器上天,所以我还有机会试一试。” 七叶的意思很明显:“就算你有化身五五地境界,但是说好了只守不攻。又没有法器。而我有呈风节在手,还是能把你都打下去的”。他不提呈风节也就罢了,一提起这件法器风君子还能痛快了? 二十五个风君子一齐哼了一声:“那你尽管一个人折腾吧!” 七叶:“前辈说不怕阳神打落之伤。原来有化身神通。那么晚辈也不敢自大,仅仅只打落一个分身即可。这样前辈所损不多,众人也能旁观妙法,如何?” 七叶的话说的既客气又狡猾,即留面子又找台阶。打落一个阳神分身其人不会受伤,但于修行有损。他说完也不等风君子答应,就抛下了呈风节。呈风节在他脚下旋转飞舞,与方才的法术一样,仍是一片强劲无比地旋风。只是两人的位置换了,七叶在风暴的中心,风君子围在四周。 正一三山的天空风云变色,似乎漫天光芒都随神风乱颤。风君子的身形也止不住地在风中飘摇,脚下的黑云被成撕一道道的拖曳黑烟地条状。二十五条黑色云带渐渐首尾相连,成为一个巨大的的黑色云环,在空中旋转涌动。 我看出来了,这黑云就是黑如意中的龙魂“大老黑”所化。而风君子的“阳神”的确是法器毫光羽所变,那毫光羽有一种妙用就是分出万千光刃,风君子不知用什么法子将光刃变成了自己的分身模样。那二十五个风君子虽然一模一样,但其中只能有一个是毫光羽的原器。我若是七叶,只要找对了,就能将那二十五个分身都打下来。我在这里看不出破绽,天上的七叶能发现吗? 神风浩荡已极,风君子如波涛上地小舟起伏不定,却总也吹不翻。七叶的手段当然不止于此,只听他厉喝一声,脚下飞旋的呈风节光圈正中射出一道冲天的白虹。白虹去势一眼看不到尽头,而发端处将七叶的身形包裹其中。七叶再将手一辉,这白虹在他身前分成千万道,铺天盖地的向风君子袭去。他用了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全灭! 风君子似乎很忌惮这白虹的威力,二十五个分身纷纷闪展避让。而那风暴中心发出的白虹似乎有一种虹吸之力,卷近之后黑雾就象被一股力量吸住,很难飘散远离。风君子也连连挥手,发出一道道带着七彩的光刃相击白虹,二十五个飘忽的身影如花雨纷飞。天上斗的煞是精彩,看来两人都尽了全力,半个时辰过去了久战未决。 众人看的是如痴如醉,不时发出阵阵彩声。我再看座位上的风君子,他也是闭目凝神一脸严肃。这时紫英在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风君子今天有点失策了。” “怎么失策?” 紫英:“以七叶的修为,他如此相斗很难占上风。不论是胜是负,七叶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与风君子的阳神相斗,仇是结定了!今后恐怕会有无穷无尽的纠缠。” “可是所有人包括七叶自己经过这一战,也应该知道他的修为境界在风君子之下,风君子不出阳神就能斗个平手。……而且他的辈分远高于七叶,未出手先相让也合情合理,七叶凭什么还要纠缠记恨?” 紫英:“如果是你或者其他人当然不会,但以七叶的心性不会这么想。他哪会甘心居于人下,要想停手早就停手了,刚才风君子化出分身提议罢斗的时候。” “我明白了,风君子对七叶起了杀心,恐怕在忘情宫外七叶走夺呈风节时候就有了。” 紫英:“听你这么说,今天的事我也看清楚了。风君子这种修为通天的人物是不敢乱开杀戒的,尤其是杀七叶这种接近天人的存在。他怕的不是别人而是天劫与因果,这就是所谓神通不敌业力。……今天一开始风君子提议以打落阳神为约,七叶在这种场合居然答应了,可见一心傲视众生不以他人为念。这就是取死之道一。……后来风君子化身五五提议罢斗,境界高下已分,可七叶仍然要用风君子只守不攻的相让的条件损伤他一条阳神化身,执意不肯求和,这就取死之道二。……如果发现风君子与他七叶大掌门斗法如儿戏一般,不认为那是相让而是相辱,日后再来寻仇滋事那就真该死的不能再死了!” “你认为七叶会找风君子来寻仇吗?今天的情况看上去他显然不是对手。” 紫英:“七叶一定会的,如果是当年他还能忍一忍,可今天的他看自己要追求的大道巅峰就在眼前,一定不会容人拦路。” “大道巅峰?” 紫英:“那也是一种巅峰,否则七叶的修为不会超越当世,众人也不会在演法大会上听他与风君子论道。他只能胜不许败,只能驱用他人。修行时一心精进锐意向前,加上天资、悟性一流,这是七叶能够突破终南派传世道法更上一层境界的原因。这既是他的优胜之处也是可怕之处。……七心与他有何仇?可那天晚上一鞭刺过去伤人,无非是当年在终南受七情合击的挫折。你与他又有何仇?可他对你起了杀意,无非他想要的却属于你。” “你怎么看得这么清楚?” 紫英:“别忘了我也是妖族出身,在人间也算半个个旁观者。刚才论道时谈的是果果,我觉得一样也是在谈我。……其实我看风君子的修行,也隐约感觉有几分不对,确又想不明白在哪里?” 我笑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想不明白,恐怕就是天机了。” 紫英:“唉!想杀个恶人败类还这么多事!我这个妖女看着实在……” 她的话音未落,突然满场都发出惊呼之声。原来天上的斗法已经分出了结果──七叶打落了风君子的“阳神”,不是其中一个,而是所有!只见几十道七彩光华从云端坠落,带着长长的尾焰光芒,如流星雨般向演法会场射了过来。 原来七叶再度大喝一声,震的三山颤动。射向天上的白虹主脉突然分光倒卷,象一朵倒悬开放的长蕊菊花,从天而降将风君子的分身都笼罩其中。风君子也一声呼喝,脚下黑色云环散开,向外射出二十五道黑烟带着分身急退。七叶收回呈风节在手,向着一个分身风弛而去,挥手就是一击。这一击毫无其他的花样和技巧,却体现了速度与力量准确坚决的完美爆发,风君子那个分身没有躲开。也不知是七叶走运还是看出了破绽,这一击正好打中的是毫光羽原器,破了所有分出的光刃化身。 说出来眼花缭乱,看上去也就是流光遁影的一瞬间。两人斗了那么长时间,最后分出结果只有一击而已,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光华已经射落。几十道飞光在空中合成一束,风君子几乎是从椅子跳起来以黑如意一引,正好射到我的身前。七彩碎灭,一把似刀又似剑的细刃插在地上,看不清长短只有三寸露在外面。 “七叶,你如何看破我的化形之术?一击而中!”风君子问向场中的七叶,语气有几分惊疑不定。 大家这才注意到七叶此时也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人们不由自主的又向那片天空看去,只见蓝天白云、艳阳当空,正一三山上空一片仙灵祥和,哪里还有方才风云变色的半点影子! “前辈地法术果然古怪的要紧。晚辈一开始也没有发现破绽。直到试探良久,发现前辈的七彩光华中的法力波动不是来自那二十五个分身,而是发自你脚下的黑云,才知道前辈与七叶游戏。……请问前辈,你用来变化分身的法器究竟是何物?”七叶说话时面带笑容,只是这笑容有点不冷不热。 风君子:“那是石小真人之物。恶徒付引舆曾经地法器毫光羽。……石野,你收好了,将来如找到梅花山一派的正道传人,还是要把这件掌门法器传下去。付引舆该死,但梅花山无辜。” 我起身施礼道:“多谢前辈指教,石野自当从命。”然后一招手,毫光羽从地上飞起收入袖中。心里觉得有点好笑──梅花山一派早无传人,风君子说这种便宜话分明是在讽刺七叶,却又让她不好反驳。他们两人嘴上说的都很客气,风君子没问七叶为什么恰好打落了毫光羽原器七叶也没说。七叶没问风君子为什么不出神上天风君子也不提。 用一件法器变化五五分身,简直是匪夷所思。在场的晚辈弟子不明白,就以为是高人玄妙,可是真正的大行家包括守正真人都有不解之色,但在这种场合又不好开口“请教”风君子。 此时和曦真人又走到台上。赶紧打断了那两人可能会跑题的对话,向周围抱拳道:“公子前辈道法通玄,为人间不遇。七叶掌门法力无边,其神威难挡。今日天下同道大开眼界,实平生幸事。……演法大会从海天谷传位仪式开场。而海天谷之事自天下同道共诛付引舆起。斗法又以毫光羽落地而完美收尾,让一吾辈不禁感叹冥冥中自有天道循环,同时也感谢诸位高人的神妙用心。……愿各位同道得今日点化早悟大道。六十年后若还有仙缘。正一三山再续人间佳话。” 和曦的话一杆子支到六十年后去了,这是好戏要散场的意思。接下来应该是各派掌门唱诺还礼,依次领弟子下山。可此时七叶抢在众人之前,飞身而起飘落在场地正中,彬彬有礼的向台上抱拳道:“正一三山会已毕,趁着天下同道还在,七叶斗胆有一事相求。” 和曦真人一怔:“七叶掌门还有何事?”其他所有人也好奇地看着七叶。 七叶:“同和曦真人所言,忘情公子前辈道法通玄人间难得一间。今日一番论道斗法,胜过七叶十年修道感悟。……只是刚才斗法公子前辈有游戏之心。不曾真正出手,以至于化形分身被晚辈阳神打落尘埃。未能与前辈公平一决,是七叶平生憾事,不知是前辈不肯赐教还是认为七叶不配高人出手?” 话说的彬彬有礼可是语气却咄咄逼人,把和曦真人也噎住了,只有回头看风君子。风君子眼色少见的凝重,不知表情,淡淡问道:“请问七叶掌门意下如何?” 七叶:“是否可以择日公平一决?以全今日之盛事,也消七叶心头之憾。请公子公子前辈玉成!” 风君子答应的很干脆:“时间你定,地点我选!” 七叶:“三山会后,七叶要回海南派整顿弟子,并闭关修行。只要是半年之后,什么时间都可以。” 风君子:“明年夏日中元节,我在芜城昭亭山恭候。” 中元节,就是阴历七月十五,民间俗称鬼节,风君子应七叶之约将在昭亭山与之放手一决。韩紫英猜得果然没错,正一三山会还没散,七叶已经找上门来了。他给自己留了半年闭关的时间,似乎有点短,但对于现在地七叶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耐心了。他显得很自信,似乎闭关半年后就不会弱于风君子。 众人一片议论,有人感到疑惑,更多的人是兴奋不已──那样就会看见一场真正的惊天动地大斗法!今日的演法大会精彩是精彩,可有不分高下胜负地规矩在,纯粹是表演性质。比如守正与活佛展示的境界虽高,可有些晚辈弟子看起来就象在变戏法。后来七叶是真动手,可忘情公子还是在变戏法。 但不是所有人都兴奋,在场有不少大派高人知道这两人的修为,一旦斗出真火可不是什么好事。可还没来得及出声劝阻,这两个人已经将事情都定下来了,也不好再阻止,纷纷把目光看向前台正中地守正真人。 守正真人有天下修行人领袖地位,这时不得不开口说话了:“风师弟,七叶掌门,二位都是当世高人,百年难得一遇的造化奇才。能在三山中相聚也是我正一门之幸,贫道想在三山会后再多留二位盘桓几日,也好多几分请教交流的机会。” 守正人老成精,这话说的相当漂亮!既然风君子与七叶已经当众做了决定,守正真人要是强行劝阻谁的面子也过不去,总不能转眼就当众改口。他要将两人单独留下来,私下里慢慢劝说,以他的身份说出“请教”的话来,已经是极大的面子。就看两人给不给这个面子? 七叶躬身答道:“晚辈哪敢当守正掌门请教,如有机会应侍立座下聆听教诲才对。可惜本次三山会上海南派弟子数人不肖,七叶还要赶回琼崖道场整顿门风。同时闭关修行在即,准备与公子前辈的一番对决,免得届时输得太惨,让天下人笑我不自量力。”他一方面假客气一方面装糊涂,总之拒绝了守正真人地建议,一定要斗。 风君子也说:“七叶你不必担心,我想天下同道不会笑你的。……守正师兄的好意我哪敢推辞,只是我在三山外还有俗事纠缠,请假只到今天。这样吧,老神仙如有兴致,我就陪您长谈一夜明天日出再告辞,正一门不会缺好酒好菜吧?” 七叶立刻要走,风君子只留一夜。守正真人也没有办法只能如此,昭亭山之约看来无法阻止了。六十年一度的三山大会终于落幕,却留下了半年后的一个悬念。 …… 果果和阿游随轩辕派走了,丹紫成也随父母离开了芜城。紫成虽然是我的弟子,但生活在现代社会,最好还是要读书上学的。我打算等他长大几岁,先教他“世间三梦大法”,然后再在梦中指点修行。这样就方便了许多,风君子当初就是这么教我的。 正一三山善结大会上买回来不少好东西,都放在了。菁芜洞天中,包括风君子的东西。紫英买的最多的是各式各样的药材与灵丹,而柳依依则是挑了一堆希奇古怪的小玩意。两间竹林精舍中的格架上现在终于摆满了“法宝”,有了一点真正的洞府模样。 唯一不太对劲的就是风君子,从三山大会回来后表现一直有点怪,上课甚至走路的时候眼神都有点发直,就象在做白日梦一般。这小子举止反常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事出有因,这一次又是为什么?难道与半年后那场斗法有关?我问过柳依依,依依的回答让我很意外──“不必担心那场斗法,选在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可在昭亭山中风君子谁也不怕。别忘了我是昭亭山神,风君子只要愿意可以拥有整座山的力量。” 根据我的经验,这种情况下不要无故去招惹他,应该找一件他感兴趣的事情让他自己回过神来,然后他会主动告诉你的。说来也巧,没过几天芜城就发生一系列很热闹的事件,与修行界无关,却将风君子和尚云飞还有我都卷了进去。 第十四卷 论法篇 164回 佛祖满街衙,神仙一把抓 (题记:本书中提到的所有人物、情节、事件、设定,纯属文学角度的虚构。这只是一本玄异小说,来源于文字创作的夸张与虚拟。) ****** 这天中午我到绿雪茗间的时候,风君子已经喝完茶走了。和柳依依聊了几句,出门准备去上课,马路边上站了几个老大妈在发传单。几位老人家我眼熟,是附近居委会的。我走过去的时她们也拉住我硬塞到手里一张:“哎,小伙子你看看,难得的机会呀,张大师到我们芜城来了!” 张大师?哪行哪业的大师?难不成是说张先生?大师这两个字给张荣道也有点过了吧?我拿起传单一看差点没笑出来,只见粉红色的传单上印着── 炎黄修命增慧功创始人,国际炎黄生命科学研究会理事长,著名人体科学家、气功大宗师张宝瑞先生莅临芜城!……将于1月1日、2日、3日晚7点至9点在东城大剧院举行生命科学报告会,并带功组场为各位气功爱好者现场长功开慧、调气理病。…… 接下来是一大堆神乎其神的宣传以及不嫌肉麻的吹捧。真没想到,这位“大师”居然把传单发到我石小真人的绿雪茗间门前来了。边看边走,到学校西门口又被人拉住了:“这位同学。看看这个,人地一生难得碰到这种机缘,这是我们芜城人民的福份!”接着手里又被塞进了一张传单。 这话好大的口气!大街上也有人谈论正一三山会吗?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我打开这张淡黄色的传单,差点又给晃了一下。只见上面印着── 至真的真理!至善的功德!璇玑世界奥妙等待我们一起去聆听!……璇玑大法掌门人,璇玑文化创始人,当代卓越地生命奥妙的探索者与领行者李至真大师亲临芜城!……将于一九九二年元旦在芜城西陵大礼堂举行璇玑文化宣讲大会。并现场播下璇玑的种子…… 老天!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师”两个字在世俗中如此急剧的贬值。自古以来,某行某业中只有开一代风气之先者或者成就威望为众人所仰者才可称大师,而且这两个字是别人送的不能是自己封的。比如修行界,人人公认的大师恐怕只有忘情宫天月大师一个。至于九林禅院几位高僧,他人一般称法海大师、法澄大师等,那多少是出于一种对出家人的尊敬。没想到在芜城中学的西门口走了不到二百米就蹦出来两位大师! 我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个张宝瑞还有那个李至真是什么人,他们就是现在社会上流行气功热所制造的速成大师。最近几年就这些妖蛾子闹地凶,这两位误打误撞居然跑到天下修行界的根本重地芜城来了,而且还撞车出现在同时同地。看这宣传单上的吹嘘。那简直比神仙还要神仙,比佛祖还要佛祖,我所认识的修行界绝顶高人在他们面前通通成了一盘小菜。 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两位根本不是什么修行人,恐怕连修行界的门都没入,否则也不会跑到芜城这个地方来聚众弄玄虚。这可不是一般地胆子!真正的修行高人恐怕也不好主动插手去管他们,只有一干老百姓跟着起哄了。 拿着两张传单走进教室,离下午第一节课还有一段时间,教室里人不多,风君子已经坐在座位上仍是发呆的样子。今天碰到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正好有机会找他聊聊,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风君子,有件趣事。” 风君子头也不抬:“别打扰我。没看我正在沉思吗?” “你就沉思吧,有人上门跟你抢生意了──我在绿雪茗间门口碰见发传单地。” 风君子:“又人开茶室了?开就开呗,反正东西不一样,绿雪茗间哪在乎那个。” “不是抢茶馆的生意,是跟你抢徒弟来了,堵着绿雪茗间给我发传单!” 风君子抬起了头:“什么传单我看看?哪里冒出来的妖蛾子……”他接过传单一开始是皱眉,后来笑了,咯咯地笑,笑的就像刚下蛋的老母鸡。 “好久没看见你这么笑了。也太夸张了,怎么笑成这样,至于吗?” 风君子:“怎么不至于?简直是佛祖满街衙,神仙一把抓!原来得道成仙听一场报告就可以了,不仅能治百病,还能长命百岁,这买卖做的!……这种生意咱们可抢不过。” “我觉的有点问题,就是这帮人在外面闹的,否则也不会出来七叶要修戒律的事。现在都闹到芜城来了,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小声的提醒风君子。 风君子也小声答道:“他们都是普通人,我们也不好插手啊?” “那也不能眼看着,都跑到门前来了,总得想想办法让他们都消停消停。” 我们正在说话,田玮和季晓雨两个女生走进了教室。田玮见风君子手里拿着一红一黄两张传单,伸手就抢了过去:“璇玑功,开慧功,两个掌门都到芜城了?我妈一定会去听报告的。” 季晓雨问她:“你妈也练这个吗,我姥爷天天早上也练。你妈是哪门哪派地?” 田玮:“我妈学的是先天纯阳功,不过别的大师来做报告她也会去听的。……上次先天纯阳功掌门田玉荣大师来芜城做报告,后来还搞了个小型茶话坐谈会,我妈特意还从宣德县赶过来。就那次。风君子也去了,还和田大师比划了几下,大师说他可有慧根了,要收他做徒弟!……风君子,你说是不是啊?” 我有没有听错?田玮她妈一定是个女地,怎么会去学名子叫“先天纯阳”这一类的功法?还有风君子也跑去凑什么热闹?他和那位大师怎么比划的?我忍不住问道:“风君子。真没看出来,你还干过这种事?” 风君子笑道:“上个月是几个外面的朋友一定要拉我出去参加一个什么茶话会,说机会难得能和田大师结缘。田大师在那发功,我跟着他的手势动了几下,他就说我有慧根,都是开玩笑的事情……” 这个田大师挺贼啊,偏偏看中了风君子,恐怕不是别地原因,而因为他是风怀远副市长的公子。如果收了这么个徒弟忽悠好了,那在芜城发展下线可要方便多了。看来风君子对这样的事情不是不感兴趣。而是自顾身份戒律不好插手去管。当着其它人的面我也不能直接问,只有指着那两张传单道:“风君子,你看这事怎么办?” 教室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风君子说话也不方便,开口念了两句偈语:“你向东去我朝西。且隐仙踪问布衣。” 他的意思我心领神会,就是让我们分兵两路去看看热闹,我去东城大剧院看看张宝瑞大师,他去西陵大礼堂看看李至真大师。混在普通人群中,不要露什么痕迹。先搞清楚状况再说。 我也答了两句偈语:“大道从来天机远,也看人间弄玄虚。”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办法的话该管还得管,修行不是独自一人不闻不问就可以成道的事情。我现在的口才还不错。张口就接了出来,看来三山会上得到地“声闻智慧”不是白给的,暗暗有点自得。 季晓雨与田玮齐声道:“切!你们俩神神叨叨的说些什么呐?” 这时柳菲儿老师已经走进了教室,恰好听见风君子与我的一问一答,好奇的说道:“你们这是在对诗吗?文法好像有点不对,可以再修改修改。……都坐回去吧,上课了!” …… 一九九二年一月一日晚,芜城地东城大剧院,我坐在一群虔诚的听众当中。正在聆听台上的炎黄修命开慧功大宗师张宝瑞先生的高谈阔论。年纪比较大的听众占了一半以上,但会场中还有其它形形色色地人,工人教师学生、小商小贩、国家干部都有。我还看见了一熟人,坐在大剧院的第一排,是我们学校的年级主任司马知北。 芜城师范大学生物系毕业地司马知北老师听得非常认真投入,他的膝盖上放着个小型录音机,手里还拿着笔和本。但现在他没有做笔记,因为台上的张大师正在告诉大家放松静坐,双手不要有动作。带着录音机来听报告的人有不少,据说“大师”的带功录音拿回去播放也有“气场效应”,可以治病强身。我刚进会场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这些了,而且一开始还有一个主持人强调这场报告会不能“疑法”,思想中不能和大师的意念相对抗,否则效果就不明显云云,先给足了心理上的暗示。 这位张大师口才极佳,说话很有煽动力,似乎从远古到未来,从地球到宇宙无所不知,如果他出生在古希腊一定是个相当出色的演说家。他说了一堆似是而非地理论,对于没有真正学过哲学或者逻缉的人来说真能给绕进去,哪怕接受过高等教育。好歹我也是修行界的石小真人,不会被空口谈玄忽悠进去了,而其它人还真不好说。 张宝瑞大师要发功了!只见他站在主席台中央,把大手往左一挥,会场中一千多人都跟着他的手身子向左一歪。接着他又把手往右一招,这一千多人又往右一歪。只见他的手势转着圈,一千多人跟着前仰后合。如果不知前因后果,你会感叹这是世间莫大的神通! 修行人无论是御物还是御器,都不可御有灵之身,此所谓心不二用身不二主。连我的阴神出游托舍也办不到,除非是阳神夺舍,但那样等于把另一个人给杀了。而这位张大师挥手之间舞动千人。我只有叹气地份,只能说人家耍的手段巧而已。这确实不是个修行人,在他身上我感觉不到修行人特有的那种神气波动,那挥手,不过是挥手而已。 但我在会场中还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微弱信息,不是发自某个人。而是一千多人的合念。这种合念足已让心志较弱者不由自主,接受一种群体的心理暗示,无意识下去跟踪模仿。这里面也并非完全没有门道,说起来风君子玩过这一招,他当初封柳依依为山神接受众人香火膜拜,其用意就是借众生心愿力能够修行。但那毕竟不是修行,只是给柳依依一个环境,法诀还是另有巧妙因由地。 张大师今天是来芜城“播种”的,据说这场报告会之后,还要在芜城举办气功培训班。传授一级、二级、三级仍至更高层次的功法。最后主持人一脸兴奋的告诉了大家这个好消息,并且请在场的诸位回去多做宣传,将大师的信息多传一人,也对“功力”多助长一分。我在东城大剧院看见的情况大概如此。 听风君子后来的转述,他当时在西陵大礼堂见到的情景也差不多── 西陵大礼堂面积稍小。以往都是政府机构开大会做报告的地方,这次被璇玑功李大师借来搞宣讲面子可不小。风君子也遇到一个熟人,不过这人不是什么俗人,居然是广教寺活佛地弟子尚云飞。尚云飞和风君子一样也混在一帮普通人当中不动声色。 这位李大师与那位张大师风格不同,谈的没有那么广博但是更加玄妙。煽动性也更强。他从一开始就告诉台下的听众练了他自创的璇玑功,会有多少多少好处。至于不生病了,不吃药了。不赔钱了,不郁闷了等等等等,总之世间一切苦他都能渡! 很显然这位大师自己或者找人研究过一点佛学,说的话很有体系能自成一家,至少听上去像那么回事。风君子和尚云飞遇到就坐在了一起,他们两个对这位大师地感觉是一样的。李大师吹嘘完可以渡世间一切苦之后没忘了变换逻缉将忽悠收的完整──那就是如果生病了如果赔钱了如果郁闷了,那不是他的璇玑功不好,而是练功的人本身有业力未消,练他地功就是消这种业力。将来能够进入璇玑世界。 两头堵,一条路,最后指出一个归宿,这已经接近于原始宗教的形式。信仰本身无所谓对错,却不应该对不信仰者发出隐含的威胁,又将自己化身为教主。风君子与尚云飞对视一眼面色都很沉重。台上这位显然是要在世称神了! 最后这位李至真大师也现场露了一手,要为在坐地所有人播下璇玑的种子,并且声明只有那些怀着正念有缘份的人才能接受到。只见他在台上双手往前一伸,许多人都纷纷觉的有什么东西到自己体内来了。 风君子也感到有点异样,觉的这位李大师还有点门道,善用自古以来的宗教形式。能借人心性而制人为己所用,同时宣讲了一些所谓方法确实与佛教中某些观想的法门类似。但他不问其中真意,也不问在场是什么人,统统拿出来用了,不论搞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后果来都算是他李大师的神奇。 我看见地这个张宝瑞和风君子看见的那个李至真,忽悠中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以神通讲佛道,然后宣称自己的成就超越佛道,能够结合佛道。我知道风君子与尚云飞早就有那么一些门户摩擦,听台那两位“大师”的意思,都拜在他门下就什么都好办了。这两个人连连对视,又连连摇头。 …… 第二天傍晚,风君子打发走了柳依依,关上绿雪茗间的大门,我和尚云飞也在。我们三个人谈论的就是昨天的事情。彼此述说了互相看见的情况,我最先开口:“情况你们都看见了,现在连我们学校不少老师都跟着瞎起哄,你们说该怎么办?” 尚云飞淡淡答道:“不怎么办,那个李至真我听说过,据说闹的很凶。但今天见了也不过如此,不会掀起多大风波,迟早自生自灭。……别人不清楚,我们这些懂修行的人还不清楚吗?人间本来乱相就多,不在乎多那几个,我们强自插手反倒不好。” 风君子:“在别的地方折腾也就算了,反正眼不见为净,可怎么闹到芜城来了?都堵到中学门口了,装作看不见也不太好吧?” 我又说道:“我担心的不是那些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真正的担心是这股邪风波及到修行界,那影响就大了。听涛山庄的宇文庄主跟我谈过,修行界有人提议用神通行走世间,将这些人取而代之,那红尘内外将一片混乱。……七叶在演法大会提到了修戒之事,你们也都在场。” 尚云飞一皱眉:“风君子,你不是前辈吗?你不是一向很有办法吗?你说怎么办?既不违反戒律又能解决问题?” 风君子看着尚云飞:“我知道你一向不太服我,认为道术不如你的修行的法门。我也不跟你争,你认为你确实在我之上吗?” 尚云飞:“若论斗法,我恐怕不是你的对手。但修行的目的不是以法力相斗,也不是以神通威压世人。那些不过是勾引人进门的小手段而已,能不用最好别用。所以我不认为你有多高明。” 风君子:“我也没说我所学就一定高明,但我不像你那么排斥旁门。” 尚云飞:“你倒不排斥旁门,怎么拉我来商量对付那些人?人家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相谋世间的手段!” 这两个人怎么又吵起来了,还当着我的面互辩,这能争出什么结果来?我赶紧劝道:“求同存异,两千年没有结果的事情你们现在又争论什么?就不能说点正经事吗?云飞,你说如果真要出手该怎么办?” 尚云飞不再与风君子争辩,低头想了一会道:“很麻烦,说句犯戒的话,就算把那两人杀了,也不能消世间的乱相。这种人多的是,只要这股风气还在,只要世人还有这种心思。而且世人有所求之心也并非是错,我们也决定不了。” 风君子:“你一开口就把文章题目做太大了,就算是如来佛祖到现在也没有渡尽世间。咱们遇事做事,把这股邪风扑灭就可以,至于世间有乱相管不了就不能必勉强。” 尚云飞:“听你的意思,好像有办法了?” 风君子:“我倒有一条妙计,只是这个办法有点太损了,后果也太大了。但利害相权,也值得一试,做总比不做的好。” 我也问:“倒底是什么办法,说的这么严重?” 风君子一字一顿的说道:“暗中收他们为徒!──如果不是他们送到门前,我还想不出这个办法,现在正好拿这两个人来用!” 尚云飞吃了一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这么做可是要引出大乱的,就不怕下阿鼻地狱吗?” 风君子:“我又不在你那个六道中,又下你那什么地狱?……俗世间的事情,用俗世间的方法来解决,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大乱才能大治,还天下一个清静。……尚云飞,你也别说说而已,今天的事情既然你也在就得插手,你到底是干还是不干?” 尚云飞叹了一口气:“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风君子:“那好,那个李至真就交给你了。……你不是一直不服我吗?今天我们就打个赌,看哪边先把这件事了结。” 第十四卷 论法篇 165回 用人心自古,受何命于天 尚云飞站起身来道:“这个赌,我打了!我现在就去收了李至真那个徒弟。”说完话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转身加了一句:“为求红尘内外太平,不惜先下手惑乱人间──看来这世间一代神君非你莫属。”说完这句不明不白的话他径自离开,只留下了我和风君子。 风君子与尚云飞刚才的对话我朦朦胧胧有点明白,但还没有彻底听懂。风君子的用意似乎是收了那两人做徒弟,教他们一点东西,让他们把“事业”做大,然后引世间的力量来灭了他们,连同类的一伙人都一起灭了!这就叫“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究竟他们要怎么办才能不违反修行戒律,还得好好请教请教风君子──这小子是怎么想的? “风君子,听你的意思是要尚云飞收那个李至真大师为徒,那另一个张宝瑞呢?”我不得不把话问明白。 风君子:“你听刚才他说的话了吗?他说他不下地狱谁下地狱,那意思我也得下地狱。……事情是你提出来的,你能忍心见我下地狱吗?” “你什么意思?” 风君子:“以我的辈份跟他打赌,当然不好直接收徒弟。你替我去收了那个张宝瑞做徒弟吧。” “我收张宝瑞这个徒弟?人家的宣传上可是古往今来的大宗师,能拜我一个中学生为师?” 风君子笑了:“这些在世间装神弄鬼地人。碰见了真正的神仙,那还不马上跟着屁股就来?……你不用真正出面,只要装作神仙下凡给他露几手,还怕他不拜你为师?只是他不会跟别人说罢了。就这么办了!” “那你要我教他什么?” 风君子:“你可以教他一些小法术,能唬住人的,有点用又没有害的。至于世间三梦大法或者四门十二重楼当然提都不能提。” “这些我也不知道呀。你从来没有教过我?” 风君子:“我教你这些干什么?你现在也算修行界的高人了,修为也不低,这些花样小把戏不会自己想啊?” “我能猜到你的意思,你是想帮这两个人出名,把事情做大闹出乱子来,然后自有世俗间地力量会一起扫荡干净。……收个徒弟我也许会,可做到这些恐怕太难了吧?” 风君子:“这我就没办法告诉你了,这是世间的事,不是修行的事。别忘了在人世间我还比你小三岁,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话你可以去问问韩紫英。她很聪明。甚至比我都聪明,而且五百年的阅历不是白给的,看人间的俗事比你和我都强太多了!……千万注意,除了韩紫英之外别让其它人知道。” “好吧,我去问问紫英。你想要我什么时候办?” 风君子:“此事急是急不来的。不论是你还是尚云飞在幕后插手,没有三、五年的功夫是不会见效的。……我也预测不了,你还是听听韩紫英是怎么分析地吧?我可是和尚云飞打了赌,你别给我输了就行!” “行,我回头就去办。还有件事想问你。” 风君子:“想问就问。” “你这些天一直傻乎乎的在想什么呢?我觉得你又有点不对劲。” 风君子:“其实我在想七叶。没想到他真正的修为会那样高超,我已经打不败他。” “打不败他?可在演法大会上你分明未出阳神相斗!” 风君子:“有些事别说你不明白,就连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我也不能说。但我可以告诉你,当时那场斗法我已经尽了全力,如果还是没有取胜就是真的取胜不了,至于什么原因你就不要问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把他约到昭亭山做个了断。” “柳依依告诉我,你在昭亭山上天下无敌,是真地吗?” 风君子:“就算不是真的也相差不远,我连山神都能封,收拾一个七叶没什么问题。” “我觉的你的修行好怪!……既然收拾七叶没问题你还在想什么?” 风君子:“我在想怎么处置他。丹道修炼到阳神境界,已经接近于长生不灭。世间高人能打败他却杀不了他,顶多毁一具肉身炉鼎而已。他还可以带着神识托舍重修,连青冥镜也不能让他形神具灭。……转生之后的七叶带着前世地记忆和根基,修行精进极快,很快又会卷土重来,就算在此之前找到他又把他杀了情况也是一样的。……难道就这么无穷无尽的循环杀下去吗?这是多大地罪业!……算了,我去一趟九林禅院问一问那三个和尚,看佛门中有什么别的手段。你去找韩紫英吧,等到你收了张宝瑞那个徒弟之后,我自会教你四门十二重楼中‘婴儿’的口诀与心法。” …… “好狠的心机,这么做会使世间乱象愈烈!不过也算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之计,至少能消停很长一段时间。如果让我去想办法,恐怕最好的办法也只能如此了。” 这是在君子居,紫英对我说的话。风君子要我来问她,我就来问了,说清楚前因后果,紫英不禁皱起了眉头。我问道:“你说风君子的心机狠?我看他不是这种人。” 紫英:“此人有帝君之才。普通人一眼只能看见眼前几人几事,他一眼就能看见世间如何反复。……但他毕竟年纪还小,也不擅长亲历杂务,所以要交给你我来做,因为他能够想到亲手却做不了。……我不是说他这个人心机狠。而是这个办法本身够狠,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地。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有很多人可能会跟着倒霉,但毕竟最终是为了红尘安宁,看上去虽然狠,却透着悲悯之意。所以尚云飞那个佛门弟子才会答应插手。” “我能明白他的想法,可我有一点不敢肯定,就像张宝瑞这种人物,做地再大难道还能引起天下大乱不成?” 紫英:“这你就不明白了,现在这个张宝瑞肯定不行,所以风君子才要你去收他为徒。……人变了,想法就会变,能做到的事情是现在这个张大师想都不敢想的,但到时候他就会去做。你没有见过一个普通人地位心态变了酿出大乱的事情吗?” “有,你一提我倒想起来一件事。芜城金宝圩以北三江口有个小白村。曾经出过一个土皇帝白中流仅仅因为妖物附身有了一些异能,就闹出了一场大乱子……”反正紫英已经知道我为秘密机构工作地事情,我就将上次到小白村抓捕白中流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只是没有提小小的名子。 紫英听完后笑道:“这就是了!风君子就是让你去做那个白鳍豚的妖魂,让那个大师张宝瑞去做白中流。只是影响的圈子可不只一个小白村。而是整个世俗社会,范围越大越好。到最后自然有像你当初的那种身份的人出来收拾他,同时把其它类似的现象也都扼杀,这就叫釜底抽薪之计。” “可怎么能让那个张宝瑞做大呢?像他现在这么发展,已经快到头了。无非是各地办几个气功培训班,收两个钱花而已。” 紫英:“其实也好办,首先要立典、立神、立教。第一要做的就是把他那一套什么功法理论上升到思想神化的高度。第二要把他这个人捧到世间教主地地位,第三要发展严密的组织形式,对那些所谓的学员弟子进行思想的控制进而能够控制他们的言行。能做到这三点,再去想办法壮大规模,气候也就差不多了。我这五百年间,见到世间人有野心而聚众,不论成不成功只要能闹大地无一不是这种套路,想当年太平天国就是这样。” “可你说的这些也不是我的擅长。” 紫英:“不必是你的擅长,你应该学学风君子的手段。不用什么事都亲手去做,世间有地是可用之人。你只要指点他就可以,只要他能造出影响带来利益,有的是败类文人去树碑立传编撰精典教义,也有的是野心小人扛着这面大旗去运作,从中求权求利。” “可他现在好像还做不了这些。” 紫英:“这个张大师现在要做地其实就跟做生意差不多,要壮大连锁规模,建立一个分级控制的严密组织。这在过去都叫老鼠会、耙子会,现在改名子叫传销了。我可以告诉你其中的一些运作方式,你回头暗示他就可以。……你要做的,就是摸清这个人的情况,同时控制这个人。” “明白,今天夜里我就去办。” 紫英:“慢着,有一件事我还要提醒你。风君子不亲自出手极力想躲开这世间的因果,你也要注意。这个张宝瑞虽然不怎么样,但罪不至死,如果将来因为你今日的行为遭遇杀身之祸,一定要想办法保住他一条性命。我想尚云飞去暗中操纵李至真,用意无非差不多,到最后他也会保李至真一条性命的。” “你说真闹到这一步,需要多长时间?” 紫英:“风君子说至少需要三、五年,我看还不止。” “这么长时间?” 紫英:“三、五年对于修行人来说很短,对于人世间来说就更是弹指一瞬间。” …… 世间三梦大法按照风君子的说法是一种神仙术,或者说是这世上装神弄鬼地绝佳利器。它不会让你真正的得道成仙,但你学会了他,绝对可以在普通人面前去冒充一种神仙般的存在。我要去找“修命增慧大宗师”张宝瑞,最方便的办法就是直接到他的梦里,然后引他入一段妄境,稍微弄一点玄虚估计他什么都相信了。 张宝瑞住在芜城昭亭山大酒店一间高档套房内。房间里挂满了各种锦旗以及不知真假地名人题词与合影。但与他随行的其它十几个工作人员或弟子,却住在离昭亭山大酒店不远的一个非常普通的街道招待所里。看来这位“大师”创业未久,行走江湖时手头还不太宽裕,除了撑撑场面之外其它的能省则省。 连续三天晚上开大会,张宝瑞也挺累,夜里睡的非常香。我地阴神出游来到他床边。等着他做梦── 在梦中,张宝瑞来到了天上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脚踩着朵朵白云,仰望着无穷蓝天,四周的光线明亮柔和,却看不见太阳。他正在东张西望,突然天空中传来一个不知名的声音:“张宝瑞!” “谁?谁叫我?”张宝瑞不知所措的答道。 “不要问我是谁,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 t 8 0 8 0 . c o m 是我找你来到此地的,你看不见我,因为我是凡人不能理解的存在。”那个威严的声音仍然从天上传来。 张宝瑞:“为什么,为什么找我?” “因为使命。你来到人世间,一直还不知道自己的使命。今天也该告诉你了!” 张宝瑞:“什么使命?我怎么听不明白。” “今天我的出现,是来点化你,你自己回去想想,明天我还会再来找你。”说完话声音消失不见。张宝瑞也从梦中惊醒。 他从床上坐起来,头上已见汗了,口中喃喃道:“这是什么怪梦,难道我──受命于天?这怎么可能!……嗯,可能我真地不是一般人。管他呢。只是一个梦而已。” …… 第二天夜里,张宝瑞又做了同样一个梦,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蓝天白云。天空中仍然是那个威严的声音问道:“张宝瑞。你又来了?” 张宝瑞惊道:“你到底是谁,怎么又是这个梦?” “我说过今天还会来找你的,告诉你在人世间地使命,你想清楚了吗?” 张宝瑞的表情既惊疑又兴奋,声音也在发颤:“你是神仙吗?” “我不是神仙,我的存在你不理解,你把我当作神仙也行。……我伴随你来到世间。” 张宝瑞:“我还是不明白,是什么使命?” “你正在做的事情,你正在发展的事业。你正在引领众人去走地道路。” 张宝瑞:“难道,您是说……” “不错,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条道路,就是因为你带着使命而来,所以我找到了你。明天,我还会再来找你的!”说完这个声音又消失了,张宝瑞也醒了。装神弄鬼要把握分寸,神仙的话不可能说太多,把他忽悠进去就行了。 这次张宝瑞睡不着了,坐在床上傻傻地想了很长时间:“难道真有这种事情?这世界上真有不知道的存在?我以前装模作样教人的那些东西是真的?我真的是来历不凡的人吗?……如果明天还做这样的梦,那恐怕就是真的了!” …… “紫英,你说我用化梦之法去蛊惑一个普通人,这样算不算违反戒律?”这是我在君子居问韩紫英的话。 紫英眨着眼睛答道:“怎么说呢?在两可之间,风君子让你这么做肯定有他地道理。如果张宝瑞老老实实去做个普通人也就算了,偏偏要站出来号称大宗师,宣扬自己是神乎其神的存在,那你这么对他也不能算错。……我看火候差不多了,我告诉你的你都记住了吗?” …… 第三天夜里,当张宝瑞又出现在那个梦境中时,他已经深信不疑了。看着蓝天白云说道:“原来这一切果然是真的,我又来了,你在哪里?”他对着天空大喊。 我等他喊够了才出声:“我就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当需要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怎么样,想清楚没有?” 张宝瑞:“我想清楚了!难怪我从小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总觉的能带领许多人去做事情生活才有意义。后来我自创了修命增慧功,本来就是在书里找出来自己编地。但我现在觉得无意中找出了真正的东西。……这就是受命于天吗?原来我不是真的在骗人!” 我暗中叹了一口气,好蛊惑人心的人时间久了,也会渐渐被自己蛊惑,搞到最后连自己都当真了。心理虽然这么想,可嘴上不能这么说:“我找到你,就是让你去指点众人去追求真正的境界。你现在那些东西还不够,还不完整,我来也是要教你指引众人的手段。” 这一次梦中谈地时间比较长,我教了他紫英那几手法术,还提醒他应该怎样将“事业”做大做强。最后对他说:“你要建立起你的组织,去带领更多的人,等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我会再去找你的。”说完了我走了,他也醒了。 从此之后,张宝瑞“重新认识了自己”。不仅仅是简单的行走江湖去求名利,所行有了明显的目的性。根据梦中神秘声音的指点,他做了这么几件事── 首先是改革“门派”的组织形式。原先地他无非是到各地做个报告,然后举办几期培训班而已。现在不同了,他将培训班由原来的三级扩大到四级。“学员”每通过一级学习都会发一级证书。到最后四级学完,会发一个“炎黄修命增慧功”传法师的认证资格,可以在各地开设一到三级的培训班招收学员。这既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也是一种发展组织地方式。当然这些培训班都是要收钱的,“传法师”自己只得一小部分。大部分要上交给“宗师总部”,通过这种方式张宝瑞聚集了创业的第一笔大资金。 最后的第四级培训,要各地学员到“总部”由“宗师”亲自传授。这既是一种神化自己的机会。也可以借机发展骨干成员。据说通过宗师考验地骨干,还可以留在总部学习更“高深”的功法,获得“指导师”的证书,被委以更重要地使命。再后来,第四级培训班也由这一批“指导师”巡回到各地开办,宗师总部成了一个专门深造的机构。 俗话说三流企业做产品,二流企业做技术,一流企业做认证。这在世界产业领域中的最高概念被张宝瑞用上了,尤其是资格认证这一手玩的漂亮。等于向全国各地派出了无数个受控制的“张宝瑞”。是当时其它所有的“大师”没有想到的。等别人想起来模仿时,张宝瑞的组织规模已经发展的相当庞大了。这一手不是我想出来地,而是韩紫英的指点。 不久之后张宝瑞就不用像过去那样到处走江湖抛头露面,而是坐镇总部一边收钱一边挑选骨干人材。我交给他的唯一任务就是要扩大规模,发展起来的人越多越好,人越多影响就越大,到最后闹出来的乱子就越大,也更容易被收拾。 有钱有地位有人捧之后,张宝瑞做了第二件事情,在弟子学员中精心挑选了一批有学问有才干的精英分子。摇起笔杆子树碑立传,并将自己的那套东西从“功法”上升到“文化”的高度,再上升到“终极哲学”的境界。编撰经典、编写期刊、发行辅导教材,从上到下各个层次扩大影响,制造一种类似教主的地位。 名是一方面,利又是另一方面。借着组织发展,张宝瑞在各地制办了多处产业,就像武侠小说中描写的那些门派一样,建立了总部和许多分部,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房地产。精英分子中也有经商人才,借着广大的培训班网络推销了大批利润极厚的产品,包括:炎黄录音带、炎黄录象片、炎黄信息茶、炎黄平安符、炎黄功夫装……炎黄裤腰带、炎黄棒棒糖等等。 我没有再去找他,做为“神仙”只是一种点化而已,那三个梦足够了。种子已经播下,如果他是那种人,就自然会生根发芽。我没有要求他去做任何其它的事,没有劝善也没有劝恶,一切让他依照本心而行。但我心里清楚,发生这样的变化,张宝瑞十有八九会走上白中流的老路──这至少要在三、五年后。我不知道尚云飞那边对李至真施展的是什么手段,有可能是类似的。 第十四卷 论法篇 166回 烟尘铺仙路,雾锁凝翠崖 (本章标题与文中药田借用了《仙路烟尘》书名与《邪樱》的书名及作者名。偷懒取巧,呵呵,开个玩笑。) “身同梦幻非真有,事比风云不久留。既能洞达须刚断,烦恼魔空过即休。……” 这是风君子在菁芜洞天中仰天背手,口中念念有词在背一首古诗。是他约我来此的,要传我四门十二重楼中第三门第八重楼“婴儿”的口诀与心法。很反常,他没有用阴神出游传法,而把我约到了绝对没有外人打扰的菁芜洞天。这是一个星期日大白天,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但就像没看见我一样在那里背了很久的诗诀。 听到他念出那几句诗,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他:“风君子,你到底有什么烦恼?怎么今天发出了烦恼魔空的感慨?以前可从来没听你说过这样的话。” 风君子终于转身对我说话:“和尚说的‘菩提即烦恼,烦恼即菩提。’在这人世间有业力就有烦恼,纵有一身神通,也只是相比普通人可怜的自由。” “你怎么会想这么多?碰到问题了?” 风君子:“是的,我羡慕你。” “羡慕我?这话从何说起!” 风君子:“你有不解之时,可以问道于师。而我心中有不解,却不知问于谁,只能问于天,可惜老天爷不曾开口。” “好像有人说过。修行到最后,都要问道于已。” 风君子:“话是这么说,可太难了!实话告诉你吧,自从上次在昭亭山背诵半卷天书之后,快一年半了,我地修行境界没有尺寸之进。迟迟不能有任何突破。……想那七叶,虽境界未到,但情况与我是差不多,不知他此次闭关会有什么收获?” “那你教我的四门十二重楼,自己到底修炼到什么境界?” 风君子:“你是不是担心我教错了?这你不必担心,我教你的丹道修行次第是绝对不会有错的,但真正的天道如何却非我所能授,那最后一步飞升超越要靠你自己。等你修完了三门九重楼,迟早也要面对。” “等等,你说修完三门九重楼就是世间丹道的尽头。那最后还有一门三重楼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那是我地修行,与你无关。今天对你说罢,这四门十二重楼虽然是我所创,开始的三门九重楼我自己根本就没有修炼过,你是世间修习这门丹道的第一人。我的修行与这世间其它所有人都不一样。是从飞升之后的境界从头开始的。第四门第十重楼境界为‘问天’,我突破这层境界而创四门十二重楼,第十一重楼的境界为‘忘情’,我达到这层境界而创世间三梦大法。但是进入忘情境界之后,却迟迟无法更进一步。” “老天。从飞升之后的境界从头开始,那你怎么没飞升还在人间?” 风君子:“你问我我问谁?要不是当年天月仙子告诉我,我这一生一世都蒙在鼓里。你是我的传人。有些话我迟早会告诉你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问也没用。” “那我不问了,但守正真人曾经说过一句话──丹道越往上修,境界越难突破,几十年没有更上一层楼地情况也是很常见的。你小小年纪,一年半时间没有突破一层境界也很正常。” 风君子:“那是两回事,修为无法突破总还知道路如何。而我今日是身后有余却眼前无路,想另辟溪径又无从下手。” 风君子一直指点我修行。还从来没有谈过他的修行,今日是第一次听闻。看来平时他的困扰不少,尤其是三战七叶不下之后,这小子想的更多了。我没法指点他,只能安慰:“修行这种事情,就是遇事做事,欲速而不达,你成天这么想恐怕也用处不大,还不如不想顺其自然。” 风君子:“到我这种境界,已经隐约可见过去未来许多事。你说能看见,插手好呢还是不插手好呢?不插手,我地修行也无法再进一步,如果插手试试,又违反了很多东西。” “你如果真的能见过去未来,就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风君子:“我要传你‘婴儿’的心法与口诀,境界突破之后,面对苦海天劫,自己就会明白。……其实我若是你,我早就明白了,只不过你身在其中而已。别告诉我你自己想不到,只是你不愿意去想,因为没有证据。……你的苦海天劫我清楚,可我地下一重天劫却没有人清楚。近日总觉惶惶不安,看不透天劫以后。” “什么天劫?” 风君子:“我要面对的,叫作‘世间劫’,隐约知其大意,却不知究竟如何。……算了,想也没用,历劫渡劫就是了!现在,我要教你心法与口诀了。按规矩,你跪下,我要问你几个问题,这些问题我没有答案,只是考你现在的心境能否传法。” 我跪下道:“你问吧。” 风君子:“你为什么要杀人?” “你说什么,你指地是谁,汤劲还是付接?”他这句话让我大吃一惊。 风君子却没管我怎么回答,接着自顾自的又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不杀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谁会莫名其妙杀人?”我摸不着头脑。 风君子仍然没管我的回答,接着问:“七叶是英雄吗?” “你说呢?”我觉的风君子问话古怪,他嘴上说没有答案。其实心里一定有想法,分明是正话反说地意思,所以我来了一句反问。 果不出我所料,风君子说了一大串:“你我不认为他是英雄。但天下人认为他是英雄,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是英雄,他不会认为自己做的事是错的。原因就在于此。他的修为精进,在他那条路上越走越远,原因也在于此。” 我接着反问:“那为什么不杀人呢?或者说不随便杀人呢?除了法律或戒律之外。” 风君子:“这是一个老问题了,如果在世俗间,人们会告诉你两个理由,一个是宗教,一个是常理。宗教会告诉你那样要下地狱;常理会告诉你因为你自己不愿意,你也是一个人,也不希望自己被杀。假如你不相信地狱也不在乎被杀,那这两个答案都行不通。你能给我第三个答案吗?” “唐老头好像讲过苏格拉底的一番话。我还能记住。我们必须与自己相处,而且一生不能与自己相离,所以我们不愿意杀人,因为我们也是人。我们不愿意与一个可能也会谋杀自己地人共度一生。” 风君子:“也勉强算个答案,至少你说出了‘与自己相处’这句话。至少婴儿地心境到了。你还记得我在善结大会上也提到婴儿心境了吗?” “当然记得。你说了天下人对我的十六个字评价,又说了我对自己不是这番评价。我在想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后来又想到其实那都是我石野。” 风君子:“说的好,可以传你婴儿的口诀了,我问你──《老子》这本书中。共有几处提到婴儿的概念?” 他这是要考我引经据典的功夫吗?这句话一般人还真不容易答上来,不过我没问题:“总共有三处,第一处在第十章中‘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第二处在第二十章中‘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第三处在第二十八章中‘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这些就是‘婴儿’的口诀吗?”我已经了解他的语言习惯,丹道口诀总是从经典中信手拈来,所以有最后一问。 风君子:“书背的倒不错,这些都是也都不是,你还漏了一处。丹道中地‘婴儿’也称‘赤子’,《老子》第五十五章开篇是什么?” 我答道:“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 风君子:“这一句才是口诀。” 我有点疑惑的问道:“这段文字你教过我,接下来还有一句就是‘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和而朘作,精之至也。’那不是我未入门前你教我的‘安神守窍一阳生’的口诀吗?” 风君子点头:“不错,后面就是‘一阳生’的口诀。丹道修行转了一大圈,你又回来了是不是?此时地一阳生已非彼时的一阳生,而是神阳出现前的婴儿。过玄关而胎成,再经历换骨天劫,你已经求证了返回先天的一种存在。那‘毒虫不螫,猛兽不据’的意思就是这种存在已经是一种超越,它是发自纯粹地内省;而另一个意思就是当你重新以混沌之眼再看世间时,要小心护持,不要再入轮回迷失。……丹道修行,以此最为凶险。” “凶险?” 风君子:“是的。很多人只修大道,不修术法,也不追求神通。比如我教你的四门十二重楼丹道,如果只教这些没教你别地东西,你会用那些神通吗?” “好像那些神通道法,丹道本身中无。” 风君子:“话虽这么说,但有悟性的人可以触类旁通,比如御物、御器之术丹道修行到一定境界自然就会掌握,师父也就顺水推舟教了。但还有一种人,就是一心求大道不问神通,但到了婴儿境界,神通自然而然就有了。所以很凶险。” “什么叫神通自然而然就有了?” 风君子:“所谓世间神通,无非是人平常五官知觉以及行为能力的延伸在婴儿境界中。等于全新自我地初生、成长,有全新的五官以及行为能力,它超越了平常人的知觉范围与能力,那就是有了种种神通。此时如果心智失控,举止失常,就会落入到旧的轮回中。这就是凶险所在,甚至不是他一个人的凶险,而是周围很多人的凶险。” “我明白了,所以师父往往教弟子种种术法,提前学会各种神通,而不等到婴儿境界中自发俱足。这样不至于一时之间心智大乱。” 风君子:“其实婴儿境界地心法起手时也不复杂,与一阳生时守丹田类似,只是境界不同。讲究以眼观眼,以耳听耳,以鼻调鼻。以口缄口。外无声色之牵,内无意我之累,自然方寸虚明,万缘澄寂。而我本来赤子安处其中渐渐成长俱足。……你听明白了吗?” 我听明白了,所谓“以眼观眼”不是左眼看右眼。而是以婴儿之眼观我本来之眼,在移换炉鼎后再移换神识,重归纯净的状态,像婴儿那样去成长,其意妙不可言。如果说这一步有凶险的话。凶险之处就在于这个孩子要好好护持,不能受伤害也不能学坏,当然这只是一种形象的说法。我问道:“突破婴儿境界。到达苦海天劫,需要多长时间?” 风君子:“劫数何时来临谁也不知道,有可能立刻就来,有可能最终方至。只有彻底经过了才算突破这层境界。古人有云三年哺乳,基本上到阳神出现最少要用三年。这就叫‘含养胞胎需十月,育婴哺乳要千朝。片晌功夫修便现,老成须是过三年。’你老老实实修行便是了。” “我听说进入婴儿境界就可以御器飞天,我什么时候可以飞?” 风君子笑了:“只要你略有小成,就可以去问韩紫英那紫英衣的口诀。可以带她一起飞天。至于你自己想做一只鸟,恐怕还要费些功夫,到时候自己就知道不必问我。” “我总算可以了结紫英的心愿了,这婴儿口诀学的正是时候。” 风君子:“她的心愿是要了结了,你呢?你有什么心愿?” “还有阿秀呢,阿秀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风君子:“这件事早已说的明白,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如果婴儿境界大成,有青冥镜在手,你自有办法对付绯焱,到时候你自己选择吧。……对了,这几天没有看见韩紫英,她干什么去了?” 我答道:“她出门采药去了,要去一个叫凝翠崖的地方去采一种灵药邪樱蕊。” 风君子:“哦?她什么时候想要仙人血,跟我说一声就是。恐怕至少要等好几年吧?” “仙人血?你猜到她要炼九转紫金丹。你是怎么知道药方地?” 风君子:“药方我当然不知道,其中几味主药我还是知道的,好好的去采邪樱蕊干什么,分明就是要炼九转紫金丹。其实我听果果说了,韩紫英向果果求九串仙人不留果,我就知道她有这个心思。……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不要告诉旁人,在正一三山会之后我封果果为神。这事现在只有你和我还有果果知道。” “你又搞封神的把戏,你封果果做了什么神?总不成是炼丹峰的山神吧?” 风君子摇头:“炼丹峰地山神我可不敢封,我封了她做了一类草木之神,就是仙人不留神。” 这个名子很古怪,应该是“仙人不留──神”,但乍听上去总能让人误会为“仙人──不留神”,风君子一不留神就封了果果为神。细问之下才搞清楚事情始末── 在正一三山会上我和风君子闹了那一出事,仙人不留果花精果果现在天下人皆知。虽然有忘情宫仙童的名称罩着,现在又做了轩辕派的护法童子,人们不敢轻易去打她的主意。但保不齐这天下有心计阴险之辈暗中去害她。能看得出来风君子特别偏爱果果,从正一三山回来就悄悄把果果领到句水河边那座小山上封神。 我不明白封神是怎么回事,又是什么样一种神通?风君子的修行怪异之处太多了!但果果从仙人不留果花精成了仙人不留神,有了不少好处。首先第一点,她有穿行世间地能力,只要有仙人不留果生长的地方,她都能知道,而且心念起时都能出现在那个地方。这相当于修行人梦寐以求的神境通遁术,只是不能随意施展,只能穿行到有仙人不留果生长地地方才行。这是最好的逃生之术,如果遇险时想逃,瞬间可到千里之外,一般的高手根本抓不住她。 第二个好处就是保命,她能够神识不散,就算现在的肉身毁了还能带着神识记忆重新修行化出形体,只要天下的仙人不留果没有灭绝,哪怕还有一处生长,果果在这个世上就不会消失。对于修行人来说,消失的概念不是身体,而是这一世的神识与修行根基。果果还是可能会受到害伤,但可以重头再来,神识与根基不损。风君子可是给了她天大的好处,就不知道这样做对风君子本人有什么影响或害处。 …… 韩紫英要炼九转紫金丹,此事说来话长,甚至她早有就有这个心思──当得知这世上真有药引之后。九转紫金丹的药材虽然难以收集,但也不是不可能,丹霞夫妇就曾做到了,最难地就是那一味药引“千年仙人血”。 后来风君子给了一种血,据说是绿雪的千年灵血,但韩紫英发现不对,那就是风君子自己的血,奇特之处还能一炉成丹三枚。有这样难得的药引就在身边,而且想求能够求得到,她如何能不动心? 上次的那一炉九转紫金丹,一枚让丹紫成用了,一枚让柳菲儿用了,一枚让风君子拿去留在了忘情天宫。世间仅剩一枚在忘情宫,而风君子已经放出话来要用呈风节来交换,恐怕打这一枚的主意是千难万险,抱椿老人就因此丧命,连整个玄冥派都让七叶给端了。 炼那一炉九转紫金丹,付出最多辛苦的是韩紫英,然而她却一无所得。风君子曾把那一枚九转紫金丹就留在菁芜洞天,韩紫英天天进出伸手可得的地方。后来绿雪约我见面,要我提醒韩紫英那是风君子在考验妖女心性,如果韩紫英能够面对灵丹不动心将是一生福缘的开始。 绿雪也告诉了我九转紫金丹对韩紫英的莫大用处──让她真真正正成为一个人。她虽然听闻了风君子的半卷化形天书,得到了人身,但那也只是不需法力维持的一个身体而已,毕竟还没有真正成为一个人。至少按照绿雪的说法,韩紫英不能为我生儿育女,而据风君子偷听她与阿秀的谈话,她是有这个愿望的。 韩紫英的确对九转紫金丹动心了,但她不是那种将他人之物居为己有的心思,而是想自己炼一炉。自从和丹霞夫妇交往之后,她就将九转紫金丹的药方求了过来,自己去收集药材。九转紫金丹一共有三百六十五味药材,最后还要加一道药引。 炼制丹药讲究君臣配伍,其中有四位君药最为难得,分别是十三枚朱果、九串仙人不留果、七朵黄庭雪莲、五钱邪樱花蕊。朱果与仙人不留果本是很难收集齐全,可有了菁芜洞天以及仙人不留神果果,对于韩紫英来说成了十分容易之事。至于黄庭雪莲,是一种丛生的黄色雪莲花,生长在高山雪线附近。据说十分罕见,但于苍梧说海天谷弟子曾有遇到,他回大漠之后会帮忙找一找。剩下的就是邪樱蕊了。 第十四卷 论法篇 167回 此是谁家子,漂泊人世间 邪樱蕊是一种非常奇特的药材,如果单独用不能炼药也更不能治病。它是生长在凝翠崖上一种邪樱花的花蕊,邪樱每三年开花一次,有粉雾如烟海笼罩整座凝翠崖。如果闯到凝翠崖上不小心吸入这种粉雾,人会如痴如醉进入幻境,幻境当中有无数美妙事物接踵而来让人沉溺其间不可自拔。修行人如果没有破妄以上的境界是不敢到那个地方去的。 当然了,也不用担心普通人会闯入,那里也是一种修行道场,普通人根本上不去,相当于半个洞天福地。因为它不是完全隐蔽也不是完全开放。凝翠崖上只有一个人在修行,也是修行界赫赫有名的前辈,名叫九黎散人。这个九黎散人的大名我也听说过,阿游在机缘大会上得到的那块温火玉就是九黎散人所赠,温火玉也是凝翠崖的特产之一,只有埋温火玉的地方才可能生长出邪樱。 那九黎散人好清静,并不常出来走动,大多数时间都在凝翠崖上独自修行。但据说此人性情随和,并没有什么高人的架子。三年前,丹霞生上凝翠崖求邪樱蕊,并且送了九黎散人一批轩辕派密制的灵药,九黎散人也没有阻止他去采集。此番又到邪樱花开,紫英去了,并且捎去了三枚朱果,这是目前我们手中仅有的三枚了。想那九黎散人不会为难她,所以我也就放心地让她一人前去。只是叮嘱快去快回。 最近紫英不在,我也好几天没去知味楼,这一天得空去吃顿饭顺便看看紫英不在的时候知味楼情况怎样。我去的时间有点早,刚刚下午五点来钟,这个时间一般饭店刚刚上客,但知味楼大堂里已经坐了不少客人。看来生意确实不错。 我一进门就看见了靠窗口的角落里有一个人独自坐了一张小桌,点了一荤一素两盘菜,把着一壶酒在那里自斟自饮。我赶紧走过去打招呼:“唐老师好,你也来喝酒了?怎么一个人来的?” 唐老头:“我是来喝酒的,又不是来找人地。一个人喝清静,没人跟我抢杯子,家里那个老婆子又不会在耳边唠叨。你来的正好,陪我老头子喝两杯,今天我就请你这个学生喝顿酒。” “哪好意思让您请我喝酒,别忘了我可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唐老师咱别在这坐着了。请您到楼上的君子居,我好好陪您喝一杯,正好有问题想请教。” 唐老头笑道:“桃李满天下,好处就是多!在这一片芜城,走哪都能碰到学生。到处都有请客的,我老头子想结一回帐都很困难。……你坐下,有话就在这里说,我又不是风君子,上什么君子居。” “这么多人。说话不太方便吧?” 唐老头用筷子向四周指了一圈:“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看看这些人,都在吃自己的菜、喝自己的酒、说自己的话,谁管你和我?我们也说自己的。就在这里。” 我也只好坐下,招呼服务员又上了两个菜端了两壶酒,先敬了唐老头一杯,然后陪他喝了起来。三杯酒下肚,老头问我:“你说有事情想问,怎么还不说?” “是这样地,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说可不可能存在这么一种假设,一个修行人,他的修行已经超越了飞升成仙的境界。却仍然留在人间,又从另一个起点从头开始修行?假如,我是说假如出现这种情况,又怎么解释呢?” 唐老头:“嗯,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其实很多年前我也想到过。” “你想到过?您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您不是放弃修行了吗?” 唐老头摇头:“放弃?那我这么多年教了这么多学生在干什么?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不像那些人在天上飞来飞去。……石野,我们玩一个立论游戏吧,按照古典的方式,我教过你们地。” “好,那我先定一个大前题──那就是人真的能成仙。” 唐老头:“那我也定一个小前题──理论上存在这么一个仙界,飞升成仙后人都去了那么个地方。现在问题来了,仙人在仙界中生活,与凡人在人世间生活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有意思,让我想想这个游戏是怎么玩的。两点思路,第一点,仙人与凡人有什么不同。第二点,仙界的人际关系与社会结构与凡间有什么不同。” 唐老头:“这两点最后归结为一命题,仙人地存在状态与凡人有什么不同?我们先谈第一点吧,仙人与凡人有什么不同?从最庸俗的理解,仙人有仙人的神通,因此在凡人面前他是仙人,假如到了仙界呢?” “按照这个思路推导,神通不过是五官知觉地延伸以及行为能力的放大,如果大家都一样,那就不叫神通。一只猫会说话那是神猫,一个人会说话那就是普通人。仙人与仙人之间如果从能力的角度,相比凡人与凡人之间没什么区别。” 唐老头:“我们仅仅从法力神通来谈,去仙界还不如留在人间,所以第一点思路是没有意义的。现在淡第二点思路,仙界的仙际关系与社会结构,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唐老头:“你确实不可能知道。但是自古以来的凡人做了种种猜测,也有无数文学家写了很多神话作品,去描写仙界的存在。我们先形而下之,在那些神话文学中的仙界与凡间有什么不同吗?” “看那些神话和仙侠小说。没什么不同!一样地夺宝,一样的修炼升级,一样的争斗,一样的权谋手段,只不过是披着仙人外皮的人间社会翻版。” 唐老头:“这就对了。从第一点来看,仙人去仙界不如留在人间。从第二点来看,世俗所理解的那个仙界与人间没什么区别。综合这两点,这世上不应该存在普通人所理解地那种仙界。” “你这么容易就得出结论了?仙界不存在?” 唐老头:“我只得出了一种结论,神话小说中描写的那种仙界不存在,并没有说抽象的仙界不存在。现在形而上之,如果仙界存在,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世界?” “如果仙界存在,只能是宗教所描述的境界,而不可能是文学所描写的实有。” 唐老头:“你不愧是修行有成的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想当年我可是考虑了很久。我跑去问守正真人,守正真人说我未到地步妄谈仙,要我不要多想,可我忍不住要想。如果要我去窥测的话,所谓仙界中的仙人。是一种存在状态的超越。他们可能长生不灭,可能神识永恒,可能彼此无伤,可能生活在这世间难得地宁静当中。……而你我,去讨论它是没有意义的。” “那样也挺好。远离了一切不必要的烦恼与纷扰。” 唐老头:“所以,它不是我们所理解的这种空间结构。” “那么所谓地狱,也是这样吗?” 唐老头:“孺子可教也!你居然能够联想到西方宗教。所谓有天堂就有地狱,它们是一种类型的东西。” “您说地这么清楚,为什么不修三十六洞天?” 唐老头:“别的原因就不说了,只说我这几十年来的想法吧。修行如何才能成仙?修行为何会有天劫?” “不要问我,您老是怎么认为的?” 唐老头:“其实我认为无所谓。无论是修性还是修命,无论是修身还是修心,最终就是达到那种存在的状态手段,成仙成佛只是跨出那一步而已。而人间这个地方是很奇怪地,巧妙之处在于你如何去看待它。它有可能是你的天堂,也有可能是你的地狱。我虽然没有一身神通,但我认为一样可以在这里找到仙人地存在状态,又何必舍近求远?” “唐老师,我们似乎跑题了。” 唐老头:“对对对,跑题了!怎么谈起我来了?你一开始那个假设是什么?” “有一个修行人,他的修行境界已经超越了飞升,却留在人间从新开始修炼,怎么解释这个现象?” 唐老头喝了一口酒:“回到我们刚才淡的第一点问题。假如一个人,无论是仙人还是凡人,他在仙界就是仙,在人间就是人。听说过狼孩的故事吗?一个人生在狼窝里被狼养大,从生物学角度他还是人,但从行为学角度他就是狼。他有一切先天成为人的条件,但还要从学习做一条狼开始,直到他自己意识到自己是人的那一天,假如世上的狼也能自发自觉的懂修行的话。……这里不存在留在人间地假设,只有一个生在人间的可能。……当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狼群和人间是不一样的,人间社会的奇妙之处就是人会自觉的反省思考,所以在佛家六道当中是最奇妙的一道──娑婆世界。” “谢谢你唐老师,我想我明白了一些,这条狼应该够郁闷的!来来来,喝酒喝酒。” 唐老头:“郁闷倒未必,如果他根本没把自己当人的话,说不定还很得意,认为自己比其它狼聪明灵活,前蹄子下面还长了五根手指能挠痒痒,这样不也挺好?……不扯这些荒诞的事情,陪我老头子多喝两杯。”说话间唐老头已经带着几分酒意,脸也渐红。 这唐老头真不是一般的人,难怪和锋真人曾告诉过古处长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就去请教唐卿。通过唐老头的一番话,我隐隐约约猜测到风君子的来历如何,以及为什么他的血做药引能够炼成三枚九转紫金丹。这恐怕是风君子极大的秘密,他自己也说过如果天月大师不告诉他。他这一生一世都会蒙在鼓里,看来天月大师也看破了他地来历。这是他一直不愿意说的问题,就算我隐约猜到一些,也会选择闭口不问。 我和唐老头正喝酒闲聊间,无意间抬头看见门外紫英回来了。紫英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还扶着一个老者。这老者面色如温玉。然而却笼罩着一层淡青,一头不长不短的头发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比较奇怪的棕灰色。我看见紫英当然站起来去打招呼,然而唐老头反应比我更快,似乎酒突然就醒了,抢在我前面就走到了门口。 他抓住那个老者的胳膊问了一句:“老九,怎么是你?” 老者地神色一怔,随即有些激动的问道:“小唐,你也在这儿?” 唐老头:“你好像受伤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楼上有一间君子居。我们上那里。” 唐老头刚才和我谈论仙界不避众人,现在看见这个老者却主动要去君子居。这两个人应该是熟人,喊唐老头叫“小唐”,恐怕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在唐老头还是真正的小唐时。我在旁边问紫英:“紫英。这位是谁?” 紫英:“到君子居再说。” 君子居恰好有四张座位,关好门我们四人分别坐下,互相介绍了一番。我这才知道这位老者就是凝翠崖上的九黎散人。韩紫英到凝翠崖上去采邪樱蕊,本来就是要求九黎散人的,怎么将九黎散人带回了芜城。而且他还受了伤?此事说来话长── 凝翠崖高达千丈,峰顶被邪樱迷魂雾所笼罩。修行人要想上去,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御器飞天直到崖顶。如果用一般的方法。比如御天下大块无形术登岩而上,一边施法另一边还要对抗迷雾中的幻境,那是非常危险的,连我也不敢轻易去尝试。不能飞天又敢去登岩地人除非精通天下药性,提前炼制了克制邪樱迷雾的解药。而丹霞生和韩紫英都是这种人。 韩紫英这天登上凝翠崖,她登崖到半途却在绝壁的一棵树上发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老者,看上去有点眼熟似乎在正一三山会上见过。救人要紧,她就将这位老者带下凝翠崖救醒,一问之下大惊失色。原来这个老者就是九黎散人。被一个上门挑衅的高手打落凝翠崖。还好他也有一身修为,在半空中勉强凝住身形落在了一棵树上,随后伤势发作昏迷了过去。 九黎散人也是修行界有名地前辈高人了,可以御器飞天出入凝翠崖,境界至少在我目前的修为之上。而且这个人又不经常出来走动,在修行界几乎没有仇家,什么人会上门去把他打伤?有这么大的神通,谁又会干这种事?修行界有这种能耐的,几乎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 然而听九黎散人描述,登上凝翠崖的那个神秘高手别说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人披着一身大红色地斗篷,脸色煞白看不出年纪多大,五官冷傲而鼻如弯钩,一头黑色的长发几乎及地,十根手指的指甲有一尺长可展开如利刃也可以卷曲收起。一身神通神鬼莫测,据九黎散人说相比守正真人也差不了多少。 那人自称昆山子,从天而降飞落到凝翠崖上,视邪樱迷雾如无雾。九黎散人以为有世外高人到访,很客气地出来迎接。不料才说了几句话,那昆山子就说看中了凝翠崖这片修行道场,要在此修行,请九黎散人离开。这九黎散人哪能答应,两人就动手斗了起来,九黎已经几十年没有吃过败仗了,然而与此人斗法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打落千丈山崖。那个怪人也不追杀,径自占据了凝翠崖。 九黎散人听说韩紫英要去凝翠崖上采邪樱蕊,就赶紧劝住了她,山上那个昆山子绝对招惹不起,恐怕也只有天下绝顶高手如守正真人者才有办法。九黎不知道那怪人的来历,当然也不能甘心就受这份屈辱,与韩紫英一起回到了芜城。他想到正一门找守正真人求助,一方面打听这个昆山子究竟是什么人,另一方面也是想请帮手夺回道场。他们刚到芜城,就碰到了我和唐卿。 唐老头已经脱离修行界不问修行事,但在四十年前他和九黎散人却是好朋友,彼此称呼“老九”与“小唐”。今天乍一见到几十年不遇的老友带伤而来,当然也很关心的询问起情况。九黎散人认识我,因为我毕竟在正一三山会上出过风头,见到了我寒暄了几句,接着就要去正一门去找守正真人。 我劝道:“九黎师兄,报仇不急于一时,你现在伤势很重,需要赶紧调养。据我所知守正真人目前不在正一三山,我可以帮你去找他。……这样吧,你先养伤,我去约附近的修行高人与你见面,再详谈此事如何?” 听九黎散人的转述,我也觉得骇然!如果那个昆山子有这么大的神通,找一般人前去理论毫无意义,说不定还有无谓的损伤。在我所认识地高人中,恐怕也只有广教寺活佛、守正真人、七叶、风君子、等能起到作用。别人不好找,守正和风君子我可以找来。而且守正真人确实不在正一三山,我前几天回家一趟去看父母,金爷爷已经回村了。我不能领着九黎去找金爷爷和风君子,但我可以把守正真人和忘情公子请来商议。 好不容易把话说清楚,九黎散人也压住了脾气,接受了我的建议并对我连声道谢。韩紫英指点他去飞尽峰上的飞尽岩修养疗伤,那里是一个修行人调息的好地方。想当初七叶受了伤也在那里调养,现在七叶回海南闭关,飞尽岩正好没人。 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守正真人。他不仅是公认的当今修行界的第一高手,而且做为正一门掌门,隐然也有天下盟主的地位,修行界有什么争端应该找他。我连夜就回了石柱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金爷爷那里。 院门没有锁,大乖窜出来低吼两声晃着尾巴往我身上扑,显得很欢快的样子,这时候屋门开了,金爷爷站在门口说道:“小野,这么晚来找我,你进来吧。” 我进门坐下,金爷爷给我倒了一杯茶,而我脱口道:“守正真人……” 金爷爷:“你这孩子,怎么在这里叫我守正?应该是金爷爷才对,难道是修行界出事了?” “是的,凝翠崖九黎散人被一神秘高人打伤,现在到了芜城想找你。我劝他到飞尽岩上养伤,连夜就赶到你这里来了。” 金爷爷动容道:“以九黎的修为,天下能伤他的人实在不多。……你知道那人是什么来历吗?难道又是七叶?” “不是七叶,是一个自称昆山子的人……”我将九黎散人的转述又说了一遍。 金爷爷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他的表情不是震惊也不是愤怒,而是陷入了沉思一脸忧虑,坐在那里良久不言。他不说话我也不好打断他的沉思,很久之后他才抬头道:“此事还有几人知道?” “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唐老师也就是你原来的徒弟和卿、韩紫英、九黎散人知道,我正打算去找风君子。” 金爷爷:“那好,你先去提醒他们一声,此事先不要声张。我先去一趟凝翠崖搞清楚这人的来历。” “不要声张,为什么?” 金爷爷:“我倒不担心世上冒出来什么高手,假如率领正一门弟子结阵前去,也不必害怕这个昆山子。……但我隐约担忧一些事情,其中内情恐怕只有各大派掌门才清楚,你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我一定要先查清此人的来历。” 第十四卷 论法篇 168回 抟意揉龙虎,姹女巧收服 (题记:本回是第十四卷“论法篇”最后一回。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本书的分卷形式基本上是十二回为一卷,只有第三卷“窥道篇”与十四卷“论法篇”例外。“窥道”多了一回,“论法”少了一回。取窥道多思、论法少言之意。) ****** 见金爷爷的意思竟然是不欲声张,我问:“那我还找不找风君子?” 金爷爷:“他是忘情宫的传人,如果不出我意料,将来天月大师也一定会将忘情宫传给他的。修行界的有些内情他可能已经知道,找他来无妨。再说多一个高手,也多一分把握,他如果愿意与我联手,恐怕放眼天下无人能敌。” “我想他肯定愿意的,别人不知道他在人世间的身份,金爷爷你应该是清清楚楚。没事还要找点事情,有这个热闹他不会不去。” 金爷爷:“你与他天天见面,正好传个话,让他这两天有空到石柱村来一趟,我恰好有别的事与他商议。……你再告诉九黎一声,三日之后我自会去飞尽岩找他,如果风君子答应帮忙也会一块去。” “你找风君子还有别的事?” 金爷爷:“是的,我想发一道江湖令,劝告天下修行同道明年夏天不要去昭亭山观战。就是风君子与七叶那一战。七叶已经闭关我没办法找他商量,所以找风君子商量商量。” “这难得一遇地场面,你为什么要劝阻修行人不要去看呢?” 金爷爷:“这两人修为通天,如生死相搏恐引发天劫波及无辜。……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先去吧,还有什么事吗?” “您说修行界有什么内情只有各大掌门才知道?” 金爷爷:“你为什么不去问风君子呢?我不适合告诉你。但他如果知道又愿意告诉你我也管不着。” “那三天后我去不去飞尽岩?” 金爷爷:“你去也无妨,不去也无妨。” …… “有什么内情各大掌门才知道?守正真人这话什么意思?叫你来问我,欺负我不是掌门吗?”我将守正那番话转告给风君子,风君子很不高兴的嚷道。我听着也糊涂,看他的样子不像在撒谎,看来他真不知道修行界各大掌门之间所了解的什么内情,也不知道守正不愿意声张此事地原因。 “风君子,你再仔细想想,天月大师就没告诉过你什么吗?有关修行界谁也不了解的神秘高手或神秘门派?” 风君子:“你再把九黎散人的遭遇告诉我一遍,那个昆山子是什么样子?” “披着大红斗篷。黑色长发很长很长,面色煞白鼻如弯钩,十根手指甲有一尺长,比利刃还锋利,也可以卷起来收回。” 风君子:“那不是梅超风吗?怎么从电视里跑出来了?……大红斗篷。男的女的?多大年纪?” “应该是个男的吧,多大年纪不清楚。” 风君子:“你一提大红斗篷,我倒想起来一个人,不过那人是个小辣椒一样的大姑娘,长的也挺漂亮。不是这个样子。……难道,是因为那件事?守正在担心这个?” “你说什么呢?什么大姑娘?哪件事?守正真人担心哪个?” 风君子:“我跟你讲个故事吧,这已经是四年多以前的事了。是我在忘情宫时遇到的。……”风君子讲述了一件四年半以前,他在忘情宫外遇到地一个人── …… 三梦峰高耸入云,忘情天梯一线直上,一眼看不到尽头。有一女子站在浮生谷中抬头仰望,面露嘲笑之色。这女子看上去二十岁左右,披着一件大红猩猩的斗篷,面容娇好尤其是白嫩的皮肤吹弹可破,五官中比较特别的是她的鼻梁较高鼻尖如悬胆,比较接近于西方人地特征。这女子长的虽然漂亮。可脸上却带着一股凶悍之气。 她在浮生谷中站了很长时间,似乎在观察忘情天梯上面的云门雾阵。天色已暗的时候她终于动了,一卷斗篷飞身而起,顺着忘情天梯就往上冲,云门雾阵中的种种障眼、迷踪、卷行、涌动等法阵都没有阻止她地脚步。这人身形在天梯上几次受阻,但停留片刻之后又急速上行,她从黄昏登上天梯,等最后穿过忘情天梯来到三梦峰上已经是第二日天光大亮。 当她来到山顶,原本轻蔑的神色变成了惊叹。只见这三梦峰上不仅仅是一座山头而已,简直就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原野上奇花异草丛生、清泉怪石罗布、亭台楼阁点缀、瑞气祥云环绕,这不是人间景象,只有仙境才闻。远远看去,有一座壮观地宫阙,九门重重、彩光环绕。 更为奇特的是,这所宫殿并不是座落在平原上,而是虚悬在空中──这就是传说中的忘情天宫,当今修行界第一洞府!宫殿脚下,白云拥聚,忘情天宫就像坐落在云堆中一样。那女子从袍袖中抽出一把紫气青光闪烁的宝剑,用手一挥宝剑电射而去,而她的身形也跟在剑光后面凌空飞去。 眼看空中的忘情天宫越来越近,女子身形似乎被无形的屏障所阻挡,突然往后翻了个跟头,飘然落到了地上,那把宝剑又被她收到了身前。“果然有些门道,不能硬闯!”那女子冷哼一声,举步又往前走,这回前面没了阻碍。她已经踏入忘情宫外地白云之中。这白云似有实质或者是那女子自有神通,竟然能脚踏白云而上。走了没几步,她却停了下来,看着前方,神色很是惊讶──因为她看见白云堆里坐了个人! 这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看动作是在玩泥巴。但白云深处哪来地泥巴?他是在以手抟云!只见他伸手从白云中扯出来一小团一小团。搓巴搓巴揉成各种形状,有的像猫有的像狗有的像龙有地像虎。他身边的白云中还插着一根晶莹剔透的长枝,看一端像一柄细长的水晶如意。那女子猛然回头看向天边,只见三梦峰外的天际,远远笼罩人间的云层也被天风吹卷成种种形状,似猫、似狗、似龙、似虎。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忘情宫外?”女子等了半天见小孩也不抬头,终于忍不住厉声发问。 “我就是我呀!你是谁,你是来找我玩的吗?”小孩抬头说话,语气还很好奇。 女子:“你是天月的什么人?” 小孩:“天月仙子是我师父,她今天不跟我捉迷藏。我就一个人出来玩了。……你是怎么上来的,累不累?” 女子:“胡说!你怎可能是天月的弟子。” 小孩:“对,仙子还没正式收我当徒弟,她说过几天就是我师父了。……你是来找她地吗?” 女子:“什么仙子,我看就是欺世盗名之辈!” 小孩一眨眼睛:“你骂仙子欺世盗名?她根本就没有下过山。你不是胡说吗?我明白了,你是来捣乱的。” 女子:“我听说天月是东昆仑第一高手,今天是来斗法挑战的。如果我打败她,就占了这座忘情天宫。……小弟弟,我看你很有趣。以后你就跟我混吧。” 小孩摇头道:“我爸妈从小就告诉我──要和好人学,别跟坏人混。原以为你是来偷东西的,结果你是来抢房子的。肯定不是好人!其实你要偷什么东西,我告诉天月仙子一声,让你悄悄偷走就是了,反正忘情宫里地东西多的是。你要是想占忘情天宫的话,还是赶紧走,天月仙子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她甚至都懒的跟你说话。” 女子:“罗嗦!我看你年纪小不想欺负你,你赶紧去告诉天月一声,就说有人上门挑战。” 小孩站起身来:“挑战仙子?你不行!你不如挑战我吧。好久没有别人陪我玩了,你挑战我,求求你啦!” 女子:“不知死活,你不知道我的厉害!” 小孩:“你很厉害吗?那你不要挑战我了,我挑战你怎么样?……你输了就拜我为师,天月要收我当徒弟,我也收个徒弟,这样忘情宫以后就热闹了。” 那女子对这个稀奇古怪地小孩也有了几分兴趣,淡淡道:“你挑战我,你想怎么挑战我?” 小孩:“我用弹弓打你,如果打不到你,就算你赢,如果打到你,就算我赢。怎么样,敢不敢试试?” 女子:“天下高手面前,你就赌这种小孩玩意?” 小孩:“你可别急着吹牛,我打出去的弹子,连天月仙子都挡不住。如果你赢了,我就承认你有门道比天月仙子强,就把仙子叫出来怎么样?” 女子:“哦?那我还真想试试,你的弹弓呢?” 小孩伸手将那根晶莹地长枝从云堆里拔了出来,总共有三尺长短,刚才没进云堆的另一端还绑着一把二尺左右的弯弓。二尺弓弦在弓里面算小的,但绑在三尺长柄上加起来几乎比这个小孩个子都要高,是一把巨大的弹弓。 女子吃了一惊:“这是什么弹弓?” 小孩指着弹弓柄说道:“这叫呈风节。”又指着那张小弓说:“这叫瞄日鹊,我把它们绑在一起就是一把弹弓。你注意了,我的弹弓打的很准的,你要不要退远点?” 女子冷哼一声:“世间神器,你居然这么不当东西,来吧,打中我就拜你为师。” 小孩狡猾的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把白色地石珠。一扣弓弦飞快地打出一枚,去势直奔女子。那女子微微有点惊讶,这弹子未到有一股锐利的神风先至,而这枚半透明的白色石珠,在空中印着太阳的光芒变的明亮无比,散发出一种热烈的力量。 这女子一挥斗篷。偷袭而来地风刃散去,紧接着一抬手有一股无形的波动迎去,石珠上的光芒也消失了。但奇怪的是,她这一手功夫本来能够挡住世间大多数高手的法器袭击,却挡不住这枚飞来的石珠,弹子转眼已到眼前。还好她反应快,一柄飞剑已经与心意相合,从腰间飞出将将在身前不远迎住石珠。只听啪的一声,石珠碰的粉碎! 那女子挡住石珠,刚说了一句“不过如此!”然后就闭了嘴。因为那小孩的弹弓打的又急又准又密。连连弹动弓弦,白色石珠接连不断地打来,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女子站得离小孩太近了,只有催动飞剑在空中盘旋去挡。越挡越是心惊! 她不怕石珠所发出的奇妙法力,后来打来的石珠干脆不带任何法力。然而不论她施展任何神通。都无法阻止弹子打来,只有用飞剑硬挡。一枚弹弓的力量,当然打不落修行高手地飞剑,但却打的飞剑在空中乱颤,催动之时总有一次又一次的短暂停顿。以她的修为。本想反手一剑把这小孩杀了,但这样太失高人风范了,况且忘情宫的天月大师一直还没有露面。 她越挡越心惊。那小孩越打也越心惊,没想到这女子地飞剑如此轻灵神奇,居然将所有的白离石珠都在空中击碎!眼看一兜石子都打完了,那小孩一咬牙,将最后三枚都扣在弓弦上,也不瞄准,胡乱的都打了出去。紧接着就听见那女子一声娇呼,飞剑收回,一只素手抚着鼻子站在那里瞪着他。指间流出了一点鲜血。 刚才那三枚石珠打出与先前不同,在空中绕着弧线飞去速度却快了一倍,飞剑如灵蛇般在空中斩碎了两枚。漏过去地那一枚破了女子的护身法力正好打在鼻梁上!她也没受什么重伤,就是流鼻血了。小孩赶紧道:“对不起,把你鼻子打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快擦一擦。” 说话间小孩从兜里掏出来一条红色手帕一样的东西,嘟囔了一句:“火灵幡不能擦鼻子,用这个,……”他走上前去递过一片金黄色的绸缎。 女子神色又怒又臊,但还是接过绸子捂住鼻端,又急又气的问道:“小孩,天月大师的鼻子你也打过吗?” 小孩摇头:“仙子哪像你这样没用,她用衣袖把石珠都收走了,然后还给我还能接着玩,你用剑把我的石珠全打碎了,自己的鼻子还破了!” 那女子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脸胀地通红,另一只手不知不觉的握紧了宝剑,眼神中又露出凶悍之色。小孩可没管她,仍然在那里说:“你说话要算数,鼻子打破了你就输了。现在拜我为师吧,看你穿着红斗篷,我就给你起个名子叫小辣椒……” 女子眼中凶光一闪,正待有所动作,周围的天色突然变了!刚才是阳光明媚白云飘荡,陡然间四周就变成了浩瀚的夜空,太阳不见了,一轮明月出现在忘情宫顶上。月光洒下将两人的身形都笼罩其中,女子就觉的有一片无形无边的、难以形容的力量渗透入神魂,提不起一丝相斗相抗之意,握剑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放了下来。在这一瞬间她心里清楚,天月虽然没有露面,但已经出手了。 女子狠狠的叹息一声,朝忘情宫抱拳道:“只恨未能亲眼领教高人风采,今日一败心服口服,此回西昆仑潜心修炼,来日再领教。”说完转身御剑凌空飞去,直奔来路而回。 小孩在她身后喊道:“小辣椒,你怎么跑了!……算了,那片大夏龙绦沾了你的鼻血就送给你吧。”女子充耳不闻。 …… 不用说,忘情宫外的那个小孩就是当年的风君子,而那上门挑战天月的女子连姓名都没留下,只有风君子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小辣椒。她自视修为高超,上门挑战天月大师,结果连面都没见着就让风君子一顿弹弓给打了回去。这一段往事在风君子嘴里说出来,我听得目瞪口呆也哭笑不得。 他说完之后我问道:“那个女子和凝翠崖上的神秘高人又能有什么关系?东昆仑与西昆仑又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这正是我后来问仙子的问题,恐怕也是守正真人所谓修行界的内情。” “还真有内情?那女子说天月大师是东昆仑第一高手,什么是东昆仑?” 风君子:“其实那是个误会,忘情宫是在东、西两昆仑之外唯一的修行道场。真正的东昆仑其实说的就是芜城,她要想挑战东昆仑第一高手应该去找守正真人才对。不过以她当时的修为,也就比今天的绯焱强不了多少,不可能是守正真人的对手。” “你别扯远了,芜城怎么变成了东昆仑?” 风君子:“这事说来话长了,仙子跟我讲了半天我才知道个大概,直到不久前才完全明白。俗话说天下龙脉出昆仑,芜城地脉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九百里地脉镇九州风水山川,所以也可称芜城为昆仑。狭义的东昆仑指的就是芜城,而广义的东昆仑实际上就是天下修行界,西昆仑之外都可以称之东昆仑。” “西昆仑之外都是东昆仑?西昆仑又在哪里?” 风君子:“天月仙子说,西昆仑就是昆仑,就在昆仑山上。天下修行人划分东西昆仑,要从一千多年前定三大戒律开始说起了……” 据说一千八百年前,天下修行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基本上是各地散处,也有门派与门规,但没有共守之戒,常有争执冲突。有不少修行高手仗着一身神通,插手世间事,闹出不少乱子,也干成了不少事业。 除这纷繁人世间之外,还有一片修行净土,在昆仑山上。 昆仑山,自古以来神话传说中的神仙居住之地,也是天下龙脉所在。在民间流传的故事中,就有西王母和瑶池,各种各样的神仙等等。神话传说并非没有一点影子,昆仑山中确实存在一个常人所不知的世界。它相当于正一三山这类洞天福地,但比正一三山可要大的太多了,简直是广漠无边,也非一门一派所独有,被称为昆仑仙境。当时很多修真高人,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不愿见世间纷乱,纷纷到昆仑仙境中修行。 昆仑仙境中的修真人,人数当然比俗数中的修真人少多了,可各个都是高手,随便跑出来一个恐怕都不在普通的门派掌门之下。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一些所谓的游神散仙,修为虽高却不从于哪门哪派,修行只为自己飞升,并不为道法传承世间,就算收弟子也是偶然的缘分。昆仑仙境的存在也为世俗间的江湖散人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去处。 修行需是要道场的,一般散修很难找到合适洞天福地。正一门有正一三山,梅氏家族自古以来有菁芜洞天,这相当难得,而且建造这样的洞天往往需要百年时间几代人之力,非大派世家不可能有这个能力。像九黎散人占据一处凝翠崖已经是相当走运了。修真境界越往上越艰难,对环境要求也越高,散人高手去昆仑仙境是最佳选择。 这些人也不是真正的神仙,昆仑仙境也不是真正的仙境,只是自古以来一处天然的道场洞天,大部分人是一去不回只顾清修。当然在昆仑仙境中也有摩擦和争斗,只是与外界无关了。可在五胡乱华之时,清况却出了一点变化。世间各大派几乎都卷入中原各种势力的混乱争斗中,有吃亏的有占上风的。吃亏的一方就想到了昆仑仙境中的故交高手,纷纷派人上门去求援。 第十五卷 无梦篇 169回 真心即道场,去留两昆仑 (题记:全书行文至此,提到了东、西昆仑的概念,东昆仑就是人世间然而我却无意去展开描写西昆仑,只是把它做为一种背景、一种参照。另一方面,我也不想让本书的篇幅过长,原计划也就是超过150万字足够了,不想写到200万字。) ****** 有一个人被请出昆仑仙境就有更多的人被请了出来,昆仑仙境中大批修真高手返回俗世,不仅将昆仑仙境中的争斗带回俗世,也将俗世中的混乱倾扎带到昆仑仙境。红尘内外一片混乱,一乱就是数百年。有唐之后天下安定,然而修行界却没安定下来,死伤无数也波及不少无辜。此时芜城出了一位高手,俗家姓梅,号称正一道人,眼见如此乱象,就有了清澄宇内之心。 正一道人修为之高,据说千年以来无人能超越。此人不仅有一身修为,还有大胸怀与世间谋略手段,博学多才,精通诸子百家、天文地理、风水易数。他用六十年时间炼制了不少神奇法器,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传于后世的正一三宝。他还寻找到与昆仑龙脉相通的另一端的枢纽之处,就是现在芜城的九百里地脉。 正一道人立道场于正一三山,并聚集大批门下弟子借天地之造化建成了三山洞天。用百年时间,形成了天下修行界最强大地一股力量。当气候根基已成,他约见天下修行界高人前辈在三山洞天聚会,并声明有仇有怨有纠纷者在此一战了结,天下同道同共做个公证。这就是宗门大会的前身,当然今天的宗门大会斗法已经不是了结仇怨。成了一种切磋交流。 总之这一战修真高手死伤不少,很难说是纠纷化解了还是仇恨更多了,总之天下修行界元气大伤很难再单独掀起大波浪,而正一道人却取得了一代“神君”的称号。这个称号并非完全是褒义,也不是一种推崇,更多的是一种敬畏之意。 聚会后又半年,江湖恩怨余波延续,打打杀杀也闹的差不多了。正一道士又约见天下修行同道聚会,说要为天下调解。这一次聚会是在当年地冬至,也是正一三山会的前身。 就在这一次正一三山会上。正一道人恩威并用,并慷慨陈词,劝阻修行界的乱象。大多数人也觉得不能这么继续斗下去了,毕竟众人修行要么求长生飞升,要么求解脱成佛。最后这次大会的商议结果。将天下修行界划为东西两昆仑。愿意去昆仑仙境修行的就去,将一切恩怨也都带去,但去了之后就不要再涉足俗世间。 世间各大门派有自己的道场洞天,还有传承师门的责任,不会愿意去昆仑仙境。于是天下共商定下了那三大戒律。在世间就要守这三大戒律。千年之后这些早已成为往事,只是在各大门派掌门传位时口口相传,西昆仑的人已经很多年没有露面。修行人早就忘记了。如果各门各派中出了一些闲散高人,门规约束不住,世间又不入法眼,掌门往往会指点这样的人去昆仑仙境,免得留在俗世生出事端。 据说正一道人本人后来也去了昆仑仙境,他的弟子创立了正一门,而他地后代就是芜城的梅氏家族。 事情已经过去一千二、三百年了,天下经过了无数次动乱反复,甚至有很多当初的修行门派已经湮灭于历史的尘埃不复存在。西昆仑之事也就在各大派掌门传位之时口口相传。告诉继位者这一段往事,世间还有个修行去处以及修行三大界的来历。据说还有一些高人,将门派传给弟子之后,自己也动身去寻找传说中地昆仑仙境。 忘情宫一向很少过问世事,也没有参加一千多年钱三山洞天的两次聚会,但却是少数几个从那时之前就一直传承下来的修行门派,天月大师知道,也告诉了风君子东、西昆仑这段往事。当时风君子就当个好玩的历史故事听而已,加之没过几天就发生了他被逐出忘情宫的事,就更没有记在心上。后来他知道了宗门大会与正一三山会地传统,又看见了梅氏古册的内容,再加上守正那一番话,推测前因后果说了这么多。有些是风君子听说的,有些是他自己地猜测,加在一起说得活灵活现,就象一千二百年前他就在场一样。 “你的意思是──昆山子和当年那个小辣椒一样,是从西昆仑跑出来的?”听完了我问他。 风君子:“不是我的意思,是守正真人的猜测,否则也不会鬼鬼祟祟去摸人家的底细。……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就是西昆仑的人出来也没什么关系,这人世间又不是我们开的买卖。……但是那些人从未守过世间戒律,出来之后还按西昆仑地方式行事就是大麻烦。比如昆仑子要夺凝翠崖,一言不合就打伤了九黎散人,还有你遇到的那个小辣椒,上门请教也就罢了居然无端要夺忘情天宫。……这样绝非好事!” 风君子:“西昆仑的情况我们不了解,据说那是天造地设的福地洞天,那里的人没有俗务只有修行。一切依取天地拿来就用,仙去时也就丢下,这样也挺好!但再想想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有问题,不知其中真意只看到行事的方式,其行就会出偏。听说西昆仑内有不少人,不是打坐就是打架,简直就是没事干闲的。他们在西昆仑怎么样我不管,在东昆仑如此行事就不行!” “是啊。就象出国旅行,到哪一国就要守哪一国地法律,更要尊重当地的文化与民俗。就算与自己理解的方式不一样,可以去交流甚至教化,但不能役用强逼。……恩?你去过西昆仑吗?怎么情况讲得这么清楚?” 风君子:“我当然没去过,都是推测。听仙子提起西昆仑之后。我还曾打算偷偷找去看两眼,再偷偷溜出来。后来长大懂事了,也就没那个兴趣了。” “太阳从西边出,有那种热闹你不凑?我怎么没看出你有长大懂事的样子?” 风君子:“西昆仑有猪头肉和老春黄吗?没有!有电影院和歌舞厅吗?没有!有大学校和小咪咪吗?没有!……只有洞天福地、斗法修行,我又不是没见过?想修行在哪儿不是修行,我喜欢热闹是有事做事,不太喜欢没事找事,西昆仑那种地方不去也罢。” “得得得,你又扯远了!说正经事,也别光问我。你怎么看这件事?我认为可大可小。” 风君子:“的确可大可小,如果就是西昆仑跑出来一个人,赶回去或者劝他守这里的规矩也就算了。但处理地不好,引起西昆仑修士大批出现就麻烦了。这些人没有三大戒的概念,若任性插手红尘会有一系列事端。而他人如果阻止也会引起修行界的内乱。……到时候,除非再出一代神君,召集两昆仑又定一次规矩。” “现在不急谈这个,你去不去?” 风君子:“我当然要去,明天就去你们村找金爷爷。至于你。就不必上飞尽峰了,但凝翠崖上还是看看比较好,有我和守正真人在。也不虞有什么危险。” “好!你带着黑如意,守正有雷神剑,我拿上青冥镜,这次正一三宝凑齐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风君子:“马上就是学期末了,这几天家里盯得太紧,我和守正商量商量放寒假再去。” 这学期风君子的期末成绩又是全班第二,第一还是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提成绩的事,只有柳菲儿最高兴。放寒假回到家中,又给父母拿了一笔钱。劝说他们平时不要太节俭太辛苦。他们笑着说一点都不觉得辛苦,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了,妹妹则说到夏天也要考芜城中学。 妹妹的成绩在鲤桥乡中学只算中游偏上,要考芜城市唯一的省重点恐怕很玄。我和柳菲儿提过这个问题,她对这位未来的小姑子很关心,说实在不行可以争取一个赞助名额。她打听了,这种情况赞助费用是三万,在当时是一个吓死人的数字。就这还要托关系才行,没办法,公用资源往往都成了稀缺资源,尤其在此时此地。当然,如果我妹妹有风君子那样地背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就是这一代普通人的生活状况。 一家人在一起倒也其乐融融。没几天金爷爷找到我家说要我帮忙上山采药,可能需要几天功夫,父母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满口答应了。我随金爷爷出门,大乖留在了我家。 凝翠崖在芜城以西,距离芜城直线距离三千六百里,在四川盆地与云贵高原的结合地带。这么接直接飞过去也不方便,何况还有我这个不会飞的累赘。金爷爷、风君子和我三个人都是便装打扮,坐火车入川。说来惭愧,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卧铺,当然票都是我买的。风君子这次也装了回孙子,一路上人前管金爷爷叫爷爷,我们三人就象爷爷领着两孙子串门走亲戚。 这次我们三人都不约而同带了一样东西──善结大会上从海天谷弟子手里里买来地雪葫芦,而且都重新炼化加工过一番。风君子的雪葫芦变得一片莹润,如美玉又如七心的皮肤那般细腻;金爷爷的雪葫芦罩着一层隐约的银光,似乎还散发着清凉之气。我地雪葫芦是紫英加工过的,自然带着一股淡淡的暖香,连葫芦表面原本看不见地纹理都透露出一种生机,仿佛还是生长在藤蔓上。风君子的葫芦里是知味楼的酒,金爷爷的葫芦里不知装的什么东西,我的葫芦是空的──准备到凝翠崖上顺便采集邪樱蕊。 火车上有好事之人,看中了我们的葫芦,凑过来非要买,要我们开个价钱。这种东西当然不能卖,婉言谢绝之后那些人也就知趣的走了。可还是有个不知趣地,那是一个二十多岁妖冶女子,大冬天的批着一件裘皮大衣,里面的衣领却很低露出小半截鼓鼓的乳房。她说话又嗲又夸张还带着口音,看见雪葫芦就惊呼好可爱,磨了半天非要买不可。后来看实在不行,很生气的样子,冷冷的瞪了我们好几眼走了。 时间不大,软卧车厢那边走来四个彪形大汉,径直到我们面前对金爷爷道:“老头,我们老大的马子看中了你们的葫芦,快开个价!”其他人一见来者不善,都知趣的闭嘴躲到一边。我又生气又好笑,黑社会遇到神仙三人组,真是一笔糊涂帐。 金爷爷面色不变,抬头问道:“老大?你们大哥多大年纪?得了什么病?” “你他妈才有病呢!我大哥看中你的东西是给你面子,还不乖乖送上来。” 金爷爷也不生气:“我这是药葫芦,专治各种疑难杂症,想要,就拿去试试吧。……如果治不好,还能再找到我。” “怎么这么多废话!那两个小子的葫芦呢?” 金爷爷:“我的葫芦是我的葫芦,他们的葫芦你应该问他们要。” 几个大汉又一指风君子:“小孩,你爷爷都把葫芦给我们了,你的也拿过来!” 风君子笑咪咪的说:“你爷爷的葫芦是你爷爷的葫芦,我的葫芦是我的葫芦。你们刚才不是要开价吗?我就开个价卖给你们。” 大汉甲:“多少钱?别耽误我大哥时间。” 风君子笑嘻嘻伸出一根手指头。 大汉甲:“一块钱给你,葫芦拿来──” 风君子却没有理他,向着不远处一对青年情侣说道:“你们刚才不是要出一百块买我的葫芦吗?现在卖给你们要不要?” 那两人将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不要不要,我们不要了!” 大汉乙:“你这小孩给脸不要脸,一块钱就算给你面子了!还想要一百?做梦吧!” 风君子也把头摇得向拨浪鼓一样:“不是不是,象诸位这种身份这种档次的大哥,我哪敢要一百。你们要买,我开价一百万!” “一百万?”众大汉一时间忘记了做凶恶状,看风君子的眼神就象看一个白痴。 风君子还是笑咪咪的:“就是一百万,嫌贵可以不买,没人逼你们,又不是非得不可的东西,我不算故意为难。” 大汉丙奸笑道:“一百万就一百万,回头给你。……你呢,你的葫芦我们也要了。”后面这一句话是对我说的。 “不卖,也不送给你!”我答得很干脆。 大汉丁:“你也不看看我们是谁?” “我不想看,你们可以试一试在火车上抢劫,否则不必和我说话。”我是对着车窗外说的,眼睛更本没有看他们。 大汉丁面露凶光正要动手,大汉丙拉住他:“兄弟,别在火车上为这种事情卖命,那小娘皮就是想要个玩艺。有两个够了!”说完伸手就去拿风君子放在小桌上地那个葫芦,风君子只是看着也不阻止。金爷爷将葫芦也放在小桌上,几位大汉一并拿走扬长而去。 我看着金爷爷的表情,感觉有人要受教育了,而看风君子的表情,感觉有人要倒大霉了。风君子看我却很不服气:“凭什么就抢我们的葫芦。却放过了你?” 金爷爷笑了:“小野的葫芦里没东西,抢去了也没什么用。” 我也笑道:“大概是因为看不清我的底细,混江湖地也怕碰到硬点子,而你们一老一小看上去就好欺负。……你们的葫芦究竟有什么古怪?” 风君子与金爷爷相对一笑:“我们两个更好欺负吗?”却不回答我的问题。火车上其他人看见我们的东西被人强索而去,居然还有说有笑,纷纷摇头不解。 …… 凝翠崖真不愧“凝翠”之名,走进这一片山区就知道了。典型的喀斯特地貌,陆续可见冲蚀形成的断层地带、石柱、天坑、溶洞等。此地气候长年温暖潮湿,虽然巨大的岩石断层随处可见,但都覆盖着一层绿色的地衣状植被。 自古以来原始森林的腐枝落叶堆积在脚下。气息与山中花草散发出来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叫做“瘴”地东西笼罩在地势较低的大片山谷中,连中午的烈日也只能驱散少许。瘴气有毒而山间无路处处危险,这不是一个人来的地方!还好我们都不是一般人,一路穿山越谷来到凝翠崖下。 一片高大的绝壁耸立在眼前。周围瘴气环绕,岩石表面全是翠绿色地苔藓。抬头向上看去,一眼见不到顶端,只能看到天际有一片粉红色的烟雾──那就是有名的邪樱迷雾。这个地方却有一处人工遗留的痕迹,只见山崖上十丈高处有两个朱红色巨大的摩崖刻字──凝翠。 风君子皱了皱眉头。掏出两片新鲜地茶树叶递给金爷爷和我:“含在舌下,可解瘴气和迷烟。我知道你们不怕,可还是有所准备的好。”说话时我发现他的舌下一直含着同样地叶子。我和金爷爷一人接过一片也含在舌下。 我突然想起我身上也带着东西,掏出几枚碧绿色的丹药道:“这是紫英给我的,说是能克制邪樱迷雾,登崖前服用。”金爷爷摆手说不必了,风君子接过一枚服下。 抬头看了看崖顶,风君子说了声:“我上去了。”抽出黑如意一挥手,脚下一团黑云升起,托着他的身形如腾云驾雾般向崖顶飞去。 这小子只顾自己会飞,难道要我一个人爬山?金爷爷看着我呵呵笑了笑:“不管他。你有金龙锁玉柱护体,我可以带你一起上去,保证比那小子更快。”说完他取出四寸雷神剑向天空一指,另一只衣袖向我卷来…… 我觉得身体被一道电光吸了进去,随着这道光芒向天空电射而去,没有风声,却感觉到全身上下都要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挤碎,耳边也是奇异的兹兹做响──守正真人御雷神剑飞天,速度太快了! 难受只是一瞬间,转眼我们已经冲过粉色迷雾落在凝翠崖顶上。凝翠崖上的风光与山下迥然有异──清爽中还带有温和的仙灵之气,这种气息我在浮生谷、正一三山、菁芜洞天中都曾感受到,只是各自的妙处与精纯程度不同。这是峰尖下地一片平地,地势很象黄山的玉屏峰前,只是这里的峰峦是一片翠绿的屏障。翠屏环抱下有几间前后相连的石屋院落,院墙上爬满了青翠的藤蔓,藤蔓上开着一穿串串豆瓣似的花朵。 在峰顶的悬崖四周,很有规律的生长着几圈不高大但树冠很茂盛的花树。这种花很是奇特,几乎看不见花萼,粉红色的一蓬蓬顺着枝条团团锦簇,远远看去就象连成一片的花海。在这片花海四周与上空,有粉色的迷雾笼罩,恰好围住了整个凝翠崖顶,象一道天然的藩篱分界。然而这片粉雾只在四周环绕,峰顶中间我们所站的位置却是清清朗朗。 我刚刚看清凝翠崖上的情形,一片黑云卷来又在眼前收起。风君子也到了。守正真人说地没错,我们比他更快。见人齐了,守正上前一步冲着石屋的方向抱拳道:“在下正一掌门守正,与风君、石野两位同道,拜访昆山子道友。” 守正真人话说的客气,话音中隐含的法力一点都不含糊。柔和无伤但穿透力极强,就算那个昆山子在几十丈深的地底睡觉也能给叫醒了。他的话音刚落,翠屏峰顶上急射出一片血红色地诡异霞光向守正袭击而来。虽突然,但以守正的修为自可应付,只见他微一弹指,指间飞出一道金蛇似的光芒在身前划了个圈,破了对方的法术。金蛇收起、血光散去,我们身前多了一个形容怪异的人。 他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比我们三个都矮了半头,批着一件大红猩猩的斗篷。一头浓密的黑色直发有几尺长,几乎要垂到膝弯,看双手如鹰爪,指甲卷曲在指尖不知有多长。脸色煞白五官轮廓带着凶悍之色,鼻梁很高鼻尖如弯钩。不大的眼睛精光四射非常诡异。这人长得够难看的!几乎让人错以为是大白天闹鬼了,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想起了小时候夜里做恶梦地感觉。 怪人一出现,似乎对守正真人的出手有几分意外,用金属摩擦般难听的声音问道:“有两下子!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他说话时只盯着守正。把我和风君子就当作不存在。 本来我们三人就以守正真人为首,场面话都由他说。守正道:“贫道是芜城正一门的掌门人守正,这两位道友……” 他话未说完就被怪人打断:“雷神剑、黑如意、青冥镜。和传说中的好像!你们是正一道人在东昆仑留下地传人。”原来刚才守正真人祭出了雷神剑,而风君子手握黑如意就一直没有放下,我也取出了青冥镜凝神戒备──这个怪人刚才不打招呼就出手,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守正微微一顿,接着道:“风师弟与石道友并非正一弟子,而贫道确是正一祖师的嫡传后辈,至今已是第二十一代。听道友所言,你一定是来自西昆仑了?” 怪人:“不错,我就是来自昆仑仙境的昆山子!这东昆仑又不是你们家开的。难道我不可以来吗?” 守正:“千年前地事情早已过去,当年之约不过是为了不将修行人的争斗带入人世间。道友自仙境而来,作为修行同道当然欢迎。但在红尘中行走就要守此地的法则。” 昆山子:“我听说东昆仑有什么三大戒,我并未违反。” 守正:“道友没有违反三大戒,但是你强夺凝翠崖道场,出手打伤了九黎散人。这无故伤人夺府之事,在东昆仑是不允许地。” 昆山子:“请问这凝翠崖是那个棕发老头造出来的吗?” 守正:“当然不是,秉天地造化而成。”守正真人还真有耐心,和颜悦色的与昆山子谈论。如果今天以风君子为首,我估计他已经挥着黑如意上去干了。 昆山子:“既然不是他的,他能占我为什么不能占?他不是我的对手将洞府让出来就是。我没想伤他,是他非要和我拼命。” 守正:“凡事讲究前因后果,九黎散人师徒三代居此二百年,布下温火玉大阵聚天地灵气,种植邪樱花篱为洞府屏障。就连那石屋居所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是他们置备,道友你对此无有尺寸之功,怎能凭强力掠夺呢?” 守正真人一番话说得昆山子愣住了,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好像是头一次听见什么希奇古怪的理论。他想了半天一甩黑发,气势汹汹道:“天地万物为我取用而已,得道之后又不带走!……我们西昆仑中就有不少仙人遗迹,还不是谁有本事抢到就归谁?就连你的祖师爷正一道人飞升后留下地仙府,至今就换了好几代主人。那个九黎自己没本事守住,就不要占这个地方。” 守正:“九黎不是占据此处,这处洞天本就是他和他的两代先师所建造。假如人人只知占据不知营建,你又到那里去占呢?……如果九黎飞升又没有留下继承传人,道友来此也情有可原。” 听到这里我也觉得这个昆山子思想不是一般的偏激,看来在西昆仑中的耳濡目染就是这样。我不好打断他和守正的谈话,却忍不住在一边对风君子抱怨道:“百年大计,教育第一啊!从小没学过好,长大了也不懂道理,这样的人还成什么大道?” 风君子也阴阳怪气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古来生而知之为圣人,有人观察世间自然就会有所感悟,不是凡事都需要师父教的。自己不学好,在修行中到底是落了下乘。占什么样的洞府,这一世也成不了大道。” 我们几人的话把昆山子说得一愣一愣的,他一跺脚发狠道:“你们两个小子在说什么呢?是在骂我吗?” 风君子憋了半天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他指这昆山子的鼻子喝到:“我问你,你身上穿的、手里拿的是不是都来自天地?没有一样东西是凭空而出的,就连你的身体也是食五谷、聚精气而成。老子今天也强占一把,把你扒光了,再拆骨剔肉,让你只留一丝元神滚回西昆仑。你干不干?” 风君子的话比昆山子还狠,连守正真人也苦笑摇头。昆山子听见这番话煞白的脸胀得通红,可见他没有戴面具,就是天生那么难看。他看了看风君子,又看了看守正真人,狠很的说:“今天我有事情要想,就不为难你们。你们几个将手中的正一三宝放下,就可以下山了。” 守正真人一听昆山子说出这种话,叹了一口气闪到一边不再言语,我也感觉今天不动手恐怕是不行了。我上前一步道:“既然道友一意孤行,有人打败你那又如何?……” 我话还没说完,风君子已经飕的一下蹦了出去,挥舞着黑如意叫道:“守正、石野,你们千万别拦着我,……我要跟他单挑!” 第十五卷 无梦篇 170回 见五官端正,悟相由心生 风君子蹦到前面大喊要和昆山子单挑,而昆山子皱着眉头看着他好像在思索什么问题没有反应,显得风君子很是滑稽。风君子一个人叫了几声见没人捧场,回头向我和守正真人道:“你们怎么不拦着我?” 怎么不拦他?他要蹦出去我是拦不住的。而守正真人微微一笑道:“风师弟要独斗昆山子道友,贫道也想开开眼界。……你就单挑吧,我为你掠阵。”守正真人也有搞笑的时候,居然不劝阻反而跟着起哄。 风君子只得又转身以黑如意一指昆山子:“你听见没有,我们三个派我做代表跟你单挑,你也不用跟我客气,该出手就出手吧,等我把你打完了再讲道理。” 昆山子刚才走神了,现在才回过神来看着风君子道:“你要单独挑战我?那好,你来吧──”言毕一卷斗篷身形飞到了半空,风君子一挑黑如意裹着一团黑烟也飞到了天上。这两人说打就打,不约而同没有在凝翠崖上动手,而是跑到天上斗法。 再抬头看凝翠崖的上空,一片片红影飞旋纠缠着一团团黑气四射,两人已经斗的难分难解几乎分不清身影在何处。我不无担心的对守正真人道:“风君子没事吧?你刚才为什么不阻止他。” 守正真人:“这昆山子身份特殊,想法也很怪,分不清道魔正邪。我们一拥而上不太合适。先让风君子试试他地底细。如果连风君子也不是对手,那这个人还真是个大麻烦。你放心,该出手时我自然会出手的,风君子不会有事。” 已经过去几柱香的时间,天上那两人越打越高,场面已经不是简单的红影黑气。只见半个天空都是红光闪烁带着霹雳之声。而红光中有巨大的黑色旋涡冲突,似乎搅得整个天空都在晃动。连我们所立足的这座巨大地凝翠崖,都隐约在发颤。这幸亏是在远离人烟之处,否则又会成为一种罕见的神秘现象。 守正真人脸色有些沉重,沉声道:“这昆山子的一身修为,比我也相去不远。” 我问道:“风君子是对手吗?” 守正真人:“风君子出手在他之上,但是这等高人之间的斗法,除非是生死相搏宁为玉碎,否则很难一举制服对方。……放眼东昆仑,能够与昆山子一战的恐怕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不会超过十几个。……要想出手一举拿下,恐怕只有天月大师那等修为才行。” “风君子制服不了他吗?” 守正真人:“看情形,他可以不败,但取胜很难。这个昆山子的修为我已经看的清楚,可风君子的底细如何。说实话我一直不太明白。” 听说风君子至少可以不败,我也松了一口气,安静的去看天上的斗法。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整个天空都成了红与黑地撕扯与撞击,天光都暗了下来。周围不断传来沉闷的呼啸之声。如果定力不好的人,此时此地恐怕连站都站不住。 就在此时,满天的红影突然一收。聚成一道红光向远处飞遁。而天上风君子大喊一声:“昆山子,你不要跑!”紧接着黑云收起凝聚成一道黑线向红光飞遁处追射而去。原来昆山子久战不下,知道面前这个人修为不在自己之下,而凝翠崖上还有两个不知底细的对手,就明白今日对敌讨不了好。他倒也干脆,打不过就跑! 今天来找昆山子主要目地不是打架,而是把事情搞清楚,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我不会飞没办法阻止,而守正真人当时就出动了。只见红光刚刚飞走。一条金蛇似的闪电就从凝翠崖射向上空,去势极快拦在了红光前面。守正真人也飞上天了,而且他的速度是最快的,红光见金蛇拦路,调头回走,黑气也追了上来将他缠住。 这下天上热闹了,只见金、红、黑三色光影与云气盘旋,红光左冲右突始终无法摆脱拦截。想那昆山子今天也真是不走运,无论是守正真人还是风君子,一对一都不在他之下,何况两个人联手一起堵他,放眼天下几乎没人能跑掉。守正与风君子无伤人之心,那昆山子也不是易与之辈,困境中还在想办法挣扎。 只见昆山子一收斗篷,在空中一个急转向凝翠崖上直落。人未到,一线血色光芒就像一只巨大的手爪向我抓来。原来他发现天上那两个人不好斗,剩下地一个我好像是最弱的,这是来抓人质。我虽然不是他们那种高手,但也不是白给的,尚有一战之力。青冥镜飞到身前,化成一面巨大地光晕轮廓,满天金黑云色都倒映其中,向红色的光爪迎去。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天空中发出一声龙吟,我身前的青冥光镜巨大的镜面突然变黑了,变的没有一丝反光。紧接着一道金色闪电从天空劈来,没有劈向昆山子,而是劈向巨大的黑色青冥镜面。闪电劈在黑光中,消失不见,然后黑云涌动,镜面中飞出一条金龙。这巨大的金龙向天空飞去,那红色的光爪被金龙扯地粉碎,去势不停迎向了昆山子落下的身形。 青冥镜、黑如意、雷神剑合称正一三宝并不仅仅是一种说法,原来这三样法器由三个高手同时施展,还能合成一样妙用,就是镜面黑气中飞出的金龙。这种合击法术显然是守正真人发动的,他是正一门的掌门对此最清楚不过了。昆山子再强,无论如何也对抗不了这三宝合击的金龙之威。只听他怪叫一声,斗篷发出一团血光把自己罩住。伸手扔出一片黄色地光幕挡住金龙的来势。 这黄色光幕似乎十分神奇,与金色飞龙撞在一起光影同时碰碎消失不见。只听昆山子发出一声惨叫落在了凝翠崖上,然后场面被定格── 我手持青冥镜还站在那里,然而身高却矮了一大截,因为我脚下坚硬的山岩似乎在刚才那一瞬间变的比泥浆还柔软,我双脚直陷下去直没到大腿。守正真人已经落到我的身边伸手把我提了出来。鞋和裤子都成了碎片。而前面五丈远处,昆山子半跪于地嘴角也渗出了血丝,他却一动也不能动。因为风君子站在他身前,右手持黑如意就架在他的脖子上,左手还拿着一片黄色地绸布。 “大夏龙绦!这是忘情宫之物,我当年送给小辣椒的。……怎么会到你手里?你快说,你把小辣椒怎么样了?”所有的人都不说话,只有风君子气急败坏的连声发问。 “小辣椒是谁,怎么又扯上了忘情宫?”守正真人在我身边不解的问了一句。 还好我听说过这段往事。小声的将当年有人上忘情宫挑战天月大师,被风君子一顿弹弓打回。打破了鼻子临走还带走一块擦鼻血的大夏龙绦等等经过简单的讲了一遍。守正真人也听得目瞪口呆。 “你再不说话我可对你不客气了!……那小辣椒可是我徒弟,虽然我还没有把她抓回来拜师。你们都是西昆仑来的,是不是你把她害了?这东西是你抢来的?”风君子还在连声喝问,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 “你还记得她吗?她是生是死你为什么要关心?”昆山子终于艰难地开口说了一句话,语音不再是难听的摩擦声。但显得很是生涩。 风君子:“废话!我就问你她怎么样了?” 昆山子:“你长大了,我差点没认出你来。但是你已经不认识我了。” 风君子闻言蹬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昆山子,惊愕道:“你,你。你就是小辣椒?这怎么可能!” 昆山子站了起来,脸上凶光不再,而是很落寞的说道:“当年你没有问过我的名子。我就叫昆山子。” 风君子:“你一直留在东昆仑没走?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昆山子没有回答他地问题,而是向守正真人与我道:“你们三人都是世间一等一的高手,行走西昆仑也不会吃亏,尤其是刚才那联手合击一招,就算在西昆仑也难寻对手。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恐怕这一辈子也打不过你们,要怎么处置我随便吧。” 守正真人走上前去道:“昆山子道友,我们并不想怎么处置你。此番前来就是为了你的伤人夺府之事。希望把道理跟你讲清楚,以后在东昆仑不能任意妄为。” 昆山子:“你们既然赢了,就说要我怎么办吧?” 守正没有说却问我:“石野,你看该怎么办呢?” 我看了一眼仍然是痴呆状的风君子,想了想说道:“我来做个和事佬吧,此事由昆山子道友夺九黎散人道场而起,那么昆山子应该归还洞府并且向九黎师兄道歉。九黎现在已经没事,我们再劝说几句想必不会太为难,做为道歉,昆山子应该为九黎师兄做一件事,这我会亲自去问九黎。……还有,以后昆山子道友行走东昆仑,应该守这里地规矩,不能再做这种任性妄为之事。你看可不可以?” 昆山子:“我既然已经任凭处置,没什么不可以的,大不了以后不伤人夺府就是了。……这凝翠崖又不是你们的,你们夺回来是想自己用吗?” 守正摇了摇头:“我等并非为私,这凝翠崖当然要归还九黎。” 昆山子:“九黎散人许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这样帮他?” 守正:“好处倒没有,不过这样对大家没有坏处。再说了,真正地好处是三言两语很难说清的。” 昆山子:“我不懂,你对我说清楚。” 我叹了一口气插话道:“今日他人有难你不帮他,他日你有难别人又怎能帮你?天下人不相伤而互利,不是人人安稳祥和吗?” 没想到我简单的一句话,却说的昆山子脸色大变,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你们都有人帮,可谁帮我报仇……”这一哭就是老半天,我和守正真人只能看着。 我现在知道了昆山子就是小辣椒,他应该是个女的。可这个女子长的也太难看了,比鬼还要难看几分,难怪我们都没有看出来!风君子说当年的小辣椒是个很漂亮的大姑娘,是不是他年纪小记错了?或者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化。这人地情绪变化也太大了,刚见面的时候如凶神恶煞一般,讲了几句话又斗了一场法,居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这时风君子终于从石化状态苏醒,将大夏龙绦又递给了昆山子:“拿着擦眼泪吧,你先慢慢哭。哭完了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仇,这些年又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昆山子接过了大夏龙绦,抚着脸还是哭。我们三人都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围着她看西洋景,一副摸不到头脑的样子──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她哭的时间比斗法的时间还要长,最后终于止住悲声抬起头交代了她的来历。 昆山子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她本来在西昆仑跟随父母修行,她父母偶尔找到了一处仙人飞升后遗留的洞府。这本是好事,却成了祸端,这件事被另一伙修行人发觉,自称是这位仙人留下的弟子传人,上门要来求昆山子一家让出仙府以及仙府中之物。昆山子的父母当然不干,一番斗法受了重伤,拼尽余力带着昆山子逃遁,最终伤重不治,只留下了昆山子一人。昆山子当时只有八、九岁,已经能够记事却什么都不太懂。 从仙府中逃出时,她带出了一本仙人留下的修行典籍,昆山子就照典籍独自修行。因为害怕秘籍被夺,她也不敢向人请教,只是自己体会不知对错,这样也修成了一身神通法力。昆山子长大之后行事任性而为,身边也没有人指教。她后来也夺了几处道场修行,总觉的不是太满意。 大约五年前,昆山子觉的自己的修行已成,来到当年父母曾找到的仙府想夺回来。结果那一伙人个个修为不俗,而且人多势众。一番混战昆山子杀了两个却最终不是对手被逼逃遁,结了大仇。她的仇家这次不愿意放过她,派人四处追杀,不得已昆山子逃出了西昆仑。 来到人世间以后,昆山子以为自己已经所向无敌,碰巧遇到一个修行人,一番斗法将那人制服逼问这东昆仑的第一洞府是哪里?那个倒霉的修行人告诉她是忘情天宫,而且天月大师也是当世第一高手。后来就有了昆山子跑上三梦峰挑战天月之事,结果被风君子一顿弹弓打跑了。忘情宫一败之后,昆山子知道自己的修为就算在人世间也不算绝顶高手,就在深山中藏匿起来继续修行。 她随身所带的那部秘籍越往后道法越是深奥,昆山子只是似懂非懂按自己的方式去修炼,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她的法力越来越强悍,样子却越来越丑变地人不人鬼不鬼。女子天性爱美。她自己也知道,所以一直就躲着不肯见人。她自己也感觉修炼似乎出了偏差,但她固执的认为是没有找到好的洞天府地,是这东昆仑的污浊之气影响了她的容颜,前不久恰好路过凝翠崖,见此地不错,依照她的习惯就夺了过来──我听闻她地这段往事。回想起风君子曾形容她为梅超风,她某些地方跟金庸笔下的梅超风还真挺像的。 听完之后守正真人长叹一声:“昆山子,你为什么要夺九黎散人的洞府,难道忘了你父母之事吗?” 昆山子:“他们能夺,我为什么不能夺?” 守正真人:“这是一念之差,没人指点你就会误入歧途。你只想他人能夺你就去夺,可你想过没有,正因为他人夺府之事才有你父母之死,你才会受这么多磨难。这磨难你想要吗?你不想!既然你不想,就不要将同样的行为加诸他人。” 昆山子:“可是西昆仑没有你们这种人。” 守正摇头:“你又错了。西昆仑虽然我没去过,但不可能没有如我等之人。只是你幼年受伤,猜忌天下,不肯与人接近而已。其实你只要与九黎好好商量,以那九黎的脾气。留你在这凝翠崖上修行,和他做个伴也不是不可能。” 风君子插话:“想当初我和你打赌,你说输了拜我为师。如果你当时说话算数就拜我为师,天月仙子也会把你留在忘情天宫,那不比什么西昆仑仙府要强多啦。你还跑这些年干什么!……说起来都是你自己说话不算数,现在好了,你可以拜我为师了。” 昆山子低头不看他。口中答道:“刚才斗法,你也不比我强多少。” 风君子直皱眉:“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呢?就算你法力再强悍又有什么用?路走错了就越错越远。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再看看你的爪子和指甲!……我一看就知道你父母小时候给你洗过髓,而你的外门功夫也到了境界,可你看看人家──”说着话风君子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道:“这也是外家护身功夫的最高境界金龙锁玉柱,你看这小伙长地多帅,而你是什么鬼样子?守正师兄,帮她把把脉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风君子的话说到了昆山子的痛处。她底着头主动伸出了如白鹰爪般的一只手。守正伸手搭脉,过了半晌才沉吟道:“根基是不错的,可道路走偏了,根本之错出在心性之源。不论哪门哪派地道法,关于静定的境界都是入门第一步,有可能你的魔境天劫就出了偏差。你的性格偏激坚韧,居然一路修行到了今天。……我问你,你打坐之时是不是一直有惊怖的景象环绕不去?” 昆山子:“是地,但我不去理会。” 守正真人:“不去理会是对的,幸亏你有如此心志才没有落入万劫不复。但总在这种定境中修行真不知道将来会有怎样的下场。你地资质很好,悟性却差了一层,只可惜没有明师指点!” 风君子打断他:“这些话以后再说,你先说有没有什么办法挽回?” 守正真人:“恐怕很难。除非──除非散去这一身邪功,重新开始筑基依正道而行,这个过程却是凶险无比……” 昆山子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听到这里突然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抽手向后蹦出老远,指着我们喝道:“你们别过来,别想废了我这一身修行。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我以后会回来找那个九黎老头的,不就是帮他做件事吗?你们别再跟着我了!”说完一卷斗篷,御起一道红光向天外飞走。 “小辣椒,你怎么又跑了?话还没说完呢!──”风君子一边喊着,挥起黑如意驾一团黑云追去。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消失不见,凝翠崖上只留下了守正和我。 “金爷爷,这次你怎么不阻挡了,就让风君子一个人去?” 守正真人:“他那是追徒弟去了,你没听刚才两人的说话吗?风君子是要收这个徒弟的,那昆山子正邪不分,魔道两可,要收服她恐怕要花一番心血。” 没想到凝翠崖大战一番地结果。是风君子要给我找个师兄弟,不,是师姐妹。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不解的问守正真人:“风君子也曾经想收七叶为徒,可惜七叶没有答应,你说他这一回……?” 守正真人反问道:“你认为他是小孩脾气吗?是闹着玩地吗?” “你说呢?我看有一点。” 守正真人:“确实是小孩脾气。但也是高人做为。他当初能看出来七叶如果不加约束放之江湖,可能会闹出大乱子,所以明知不可能还是要试一试。至于这位西昆仑来的昆山子,对付她最佳的手段就是收服在门下,否则无论怎样处置都不是很妥当。……他当年有可能是小孩开玩笑,现在恐怕是认真的。” “还有一件有意思地事,孤云门绯焱曾经想拜在忘情宫门下,可风君子故意阻止了。” 守正真人:“你是说忘情宫那场聚会吧?我后来听和曦与和锋讲到当时的细节,也能猜中一大半。风君子不收绯焱,那是他不敢。绯焱的心机和悟性不在风君子之下。一旦让她进了忘情宫将来恐怕会动了门派根本。一不小心整个忘情宫到了绯焱手里,事态就难以想象了。……想当初孤云门弟子中以绯焱修为最高,本来也是掌门传人,可孤霞大师在仙去前的最后一刻却决定将掌门传给绯寒,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想我明白了。他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守正笑道:“应该问你怎么办才对!已经腊月了,我要赶紧回家打年货去了,就不能带你走了。你自己回去吧,这个地方不错,你可以留一天明天再走。”说完话向空中一抛雷神剑。身形化作电光而去。靠!能飞的都飞走了,就留下我一个不会飞的。 一阵清风拂过,四周的邪樱迷雾飘荡而不散。我觉的双腿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自己也笑了──上身还是整整齐齐,而下身光着脚,从大腿中部往下也都是光溜溜地,外裤和衬裤都成了半截短裤,样子十分搞笑。这副打扮可不能进接回去,就算我自己不在乎,大冬天走在路上别人也会把我当怪物。 走进那几间石屋,四处翻找一番,还真找到了衣物和鞋。应该是九黎散人之物,虽然不太合身但总比没有强。只是这裤子的样式有点古老,肥裆散脚,就像两条窄裙合在一起。算了,有的穿就不错了。眼见天色已晚,天边的霞光渐渐暗淡,而凝翠崖的地面却隐约发出微弱光毫,邪樱迷雾仍然可见──这就是九黎散人师徒几代布下地温火玉大阵的妙用。 我可不想半夜去穿行危机四伏的毒瘴丛林以及喀斯特山区,虽然不是太怕还是小心一点好,真要在凝翠崖上过一夜了。在石屋院落中有一间非常空旷的石室,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放了一个打坐用的蒲团,看来就是九黎散人平时地静坐修行之处,我也在这个蒲团上坐了下来,静养调息。 “婴儿”的心法我已经修习过一些时日,可始终还没有摸到真正的门径。从四门十二重楼地第三门开始,风君子就一直强调传法时的心境,并说就算修为到了没有心境也不能传法,我有些体会却并不是十分明白。今天见到了昆山子,也就是当年那个小辣椒,又多了几分体会。说实话,以正常修行人的观念来看,我以为她是魔道中人。然而见到这个人,却发现她自己并不清楚自己的行为已经近于邪魔,只是以本心行事。然而就本性来说,她不算个坏人,只是没有人去提点而已。 昆山子与七叶又不一样。七叶从小在终南派长大,有世间名师指点,对修行次第以及事理应该是很明白的,可随着他遭遇挫折后又修为大进,整个人却逐渐显露出另人担心的面目,选择了一条妄心滋长的道路。这两人的修为如果按丹道的境界去参照,恐怕早已突破了“婴儿”,风君子说地凶险之处就在于此吗?婴儿的含义是一种成长,是人一生的根基。我知道昆山子后来为什么会被吓跑,守正真人说出散去一身邪功的话对她来说太可怕了。昆山子的根基错了,本性尚有可为之处;七叶的根基是极好的,可本心已不可改变。风君子想收七叶为徒已不可能,但愿他能把小辣椒抓回来。 我坐在那里思考了很久,直到心绪平静了之后才正式行功修炼。这一入坐与前些日子不同,不知过了多久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它不是极静,也不是大动,而是非常的清晰与新奇,就像一个初生婴儿第一次睁开眼睛去看世界──世界是如此清晰而奇妙。 我可以听见声音,天地十方万簌之声。我可以看见东西,地理山河如掌上观纹。这就是婴儿境界中自发俱足的神通。可神通此时对我而言没有意义,因为我听见了不能去穷缘,看见了不能去细究。这婴儿起步的口诀就是“以眼观眼,以耳听耳,以鼻调鼻,以口缄口。外无声色之牵,内无意我之累,自然方寸虚明,万缘澄寂。”一个全新的我,就象第一次有了五官,完全用另一种状态去感受大千世界。 此时的我是纯净的、真正没有杂念的,因为我正从另一个起点去感受“念”为何物、“物”为何念。这是一种突破,以前依法术修炼而来的“御物”神通在今天的境界中已经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的本能,不必依靠刻意施展任何法术,而是象普通人说话握手一样不需经意。 此时的我是脆弱的、真正没有分别的,因为我神识以一种独立的实质状态开始凝聚成长一切还是未知。就象一般人很难理解“玄关”在何处一样,也很难理解“婴儿”是什么?婴儿就是我,超越元神元气的本源发端,逆天重生的我。 “婴儿”现形,需要小心护持,让它成长巩固。我又将一体神识退回到极深处,断绝了一切外缘只是内在体会。往往苦修千日,只在一朝境界达成,这就是修行中渐顿圆融的机缘。没有今天的经历,没有此时的道场,不知我还要等多久才能窥入这一重楼的门径。 第十五卷 无梦篇 171回 忘情含味绿,漫落花是雪 我这一入坐时间不长不短,睁眼时正好天光放亮。幽暗的石屋中有一个人坐在我身前不远处静静的看着我,我被吓了一跳!一方面事出意外,另一方面那个人也太丑怪了──昆山子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我虽然吓了一跳,却并不害怕,她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却并没有什么恶意。见我睁开眼,她不解的问道:“你是谁?你为什么也一个人修炼?没有师父给你护法吗?” 这个问题叫我很难回答,我的情况和她是不一样的,只有尽量答道:“我师父没有时时刻刻在身边盯着我,但传法时把一切可能都想到了,把会发生的情况尽量也都讲到了。我修炼时遇到的种种情景,自己应该会处理,如果处理不了需要师父插手的话,只能说我的根基还不行。” 昆山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你师父是谁?” 这个问题不好答,但将来如果她真拜了风君子为师也会知道的,只有很含蓄的说道:“我叫石野,东昆仑的人都叫我石小真人。如果你拜了公子为师,按东昆仑的辈份可以叫我师兄。” 昆山子:“公子?那个小孩叫公子?” “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孩了。修行界称他为忘情公子,他在忘情宫中的法号叫风君,一般人都喊他公子前辈。你叫他公子也就对了。”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风君子的声音:“小辣椒,你真鬼,又跑回凝翠崖来了!” 昆山子脸色一变,转身就走,一脚踏出门紧接着飞身而起化作一道红光遁去。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出门的时候还冲我笑了一笑。只不过那笑容在她的脸上比哭还难看。昆山子刚走不久,风君子也落到了石屋门前,手持黑如意大口喘着气。 我迎出门去道:“风君子,小辣椒刚走,你怎么不追了?” 风君子一手掐腰上气不接下气道:“累死我了,我在天上追了她整整一夜,她跑的比喷气战斗机还快!” “你追不上她吗?” 风君子:“好几次眼看就追上了,她居然祭出大夏龙绦来挡我地路,从我眼皮底下又跑掉了。……要是大夏龙绦在我手里,早就把她罩进去了。” “就是那块黄绸子吗?那你怪不了她。是你送给人家的东西,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神奇?” 风君子:“忘情宫里的东西哪一件不神奇?那大夏龙绦,就是天月仙子给我当手绢用的,做为防身的法器是最好不过了。……不说这些了,你给我打杯水喝。我得歇一会儿。” 凝翠崖后山有一处温泉,水味甘甜,我找了个石杯给风君子接来满满一杯。风君子在另一间屋里找了张椅子坐下捧着杯子一饮而尽,这才抬头仔细打量我:“石野,你这条裤子很个色啊?今年流行的新时髦吗?……一夜不见。似乎婴儿已经现形了?我们天上地下的打了半天追了一夜,占便宜的居然是你。” “这条裤子不是我的……”我笑着和他解释了昨夜以来所发生的事情以及我地修行经历。听完后风君子打了个哈欠道:“你可以回去了,别忘了下个星期就是春节。”然后拎着黑如意自己走了。 我突然想起件事在后面喊道:“你和守正的雪葫芦呢?被人抢走了就不要了吗?” 风君子的声音远远传来:“放心。会有人送到芜城的。” 我从凝翠崖下来时,是飘然而落,有一股看不见力量托着我的身体,或者这自然地力量本来就发自于我。毫光羽悬在我的身前,我的身形被七彩光芒所笼罩,看上去就像天仙下凡。此时我虽然还不能御器飞天,但这种飘飘然然的感觉也是挺好的。 …… 回家后不久就是春节了。这个年过地很热闹,先是一家人上街打年货,紫英一直陪着我父母和妹妹。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回家。大年三十妹妹得了不少压岁钱,一家人围坐在堂屋里看新买来的电视,这是我第一次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 初一这一天,柳菲儿带着柳依依大老远跑到石柱村给我父母拜年。班主任老师到家里来,一开始我父母以为是来家访地,后来才反应不对──家访哪有大年初一上门的?还拎着一堆礼物!父亲比较憨厚,只是忙前忙后的招呼客人。母亲还算有些敏感,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不住的偷眼打量柳菲儿与柳依依,又不住的偷偷看我,眼神中有疑问之意。柳菲儿也算用心良苦,提前在做铺垫,不至于真正到了办事情的那一天显的太突然。母亲虽然觉出了什么味道,但却没有开口问我。 大年头三天一直没出门待在村里,这个寒假很短,因为我们高三年纪要提前开学复习功课,初十就要去学校。大年初三那天夜里风君子溜上了昭亭山,初四大早上跑到我们家来串门,还嬉皮笑脸的伸手问我父母要压岁钱。我爸还真给了,给他包了一百,回头他悄悄塞给了我妹妹。然后就说要领我进城去转转,父母不反对,我就随他走了。 到了芜城才知道这小子是抓我陪他逛街地。风君子每年春节都有一个大的爱好,就是挨家挨户去看春联,并且品头论足一番。民间的春联有很多没有太大意思,比如商户门前最常见的就是“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这副对联我们至少看见了两百多次,风君子直摇头大呼没意思。好不容易在一家理发店门前看见一副“问人间多少从头事。理红尘万千烦恼丝。”风君子看了点了点头,还是觉地不工整。 走来走去穿街过巷到了九林禅院的后院门。俗人过年和尚不过年,但也贴了春联。风君子一看走到了这里,招呼我道:“走,去九林禅院看看,给三个和尚包压岁钱去!你身上带钱了吧?” “带是带了。不过就三百多。” 风君子:“正好,一个光头一百。好歹我也是前辈上门不能空着手。” 九林禅院的后院小门上也贴了一副红纸春联,看笔划十分幼稚,却有大巧藏拙的笔意。上联是“相由心生五官端正从容来去”,下联是“缘随何转六根不净莫入此门”。我笑了笑正准备直接推门进去,风君子却站住了。 他盯着春联看了半天,叹了半口气道:“这是法澄的字迹,这个老和尚不让我走后门啦!算了,今天我就不进去了。石野,你一个人去吧。跟那三个和尚打声招呼。”说完他转身一个人径自走了。 我推门进了后院,微微吃了一惊,法海、法源、法澄三个和尚一字排开都站在后院里,看架式我和风君子在门外的谈话他们都听见了。 三个和尚对我举掌施礼算是打了招呼。法海道:“风小前辈过门不入,也算从容来去了。”法源对我道:“石小真人进门是客。请到禅堂问茶。”法澄说地更干脆:“石野,你那三百块就直接放到大雄宝殿功德箱里面好了。” 陪三位高僧在禅堂里聊了一会儿,九林禅院此时倒也清静,有新剃着青头皮的小和尚给我们倒茶。临告辞前法海对我说:“石小真人,请你去绿雪茗间一趟。有人找你,昨天已经等了半天了。” 来到绿雪茗间,门前也贴了一副春联“何色无情品香品味品人间佳茗。何花无叶如神如君如昭亭风月”。一看就知是风君子的笔迹,而藏头“何色无情、何花无叶”的偈语影射的就是绿雪二字。 “我看应该将这幅对联拓下来,以后做成漆木楹联挂在大门两边,不管绿雪茗间开到哪里,这幅楹联就挂到哪里。”我一进门就对柳依依说道,没注意茶馆里坐着的另一个客人。 这人看上去五十来岁年纪,满面红光,皮肤却像个少年。过年穿着一身藏蓝色盘扣团花唐装也不少见,所以我没有太注意。然而他看见我就立刻起身抱拳:“石小真人好,在下青城剑派掌门邢度则。” 柳依依冲我道:“这位大叔昨天就来了,就说要找你。今天早上又来等到现在,我说我去通知你一声他说不必,就是要等。” 柳依依的性情真有意思,从来不跟别人矫情。这邢掌门不让她去找我就要在这里等,柳依依还真就让他等,一点也不故意客气。我赶紧抱拳还礼道:“原来是邢掌门,正一三山会上也有过一面之缘,大过年的千里迢迢的从成都赶到芜城找我何事?” 看邢掌门的脸色很是不好意思,似乎有难以启齿地事,冲我道:“石真人请坐,我其实是受人之托,到芜城却不敢直接去求守正真人,只有上门找你来调解……” 听他讲完前因后果,我才明白事情与火车上被人拿走的那两个雪葫芦有关。具体过程是这样的── 火车上先有一个女子后有四个马仔来找我们的麻烦,最后将守正真人与风君子的雪葫芦都拿走了。那个所谓地“老大”一直都没露面,而这个老大姓邢,据说还是这位邢掌门的远房亲戚。 守正的葫芦里装的是药,风君子的葫芦里装地是酒,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拿回去当天就出问题了,四个大汉加一个大哥和一个小姘一共六个人,晚饭都没吃安稳。他们闻到酒和肉的味道就恶心,吃一筷子就反胃想吐。一开始还以为是餐车上的酒肉变质,还闹了一番。后来就发现不对了,任何肉酒荤腥都无法下咽,吃一口肉下去差点没把苦胆吐出来,这个毛病一落下就好不了。 仅仅是不能喝酒吃肉也不算什么大不了,还可以吃饭吃素,死不了人!可过了一天一个更恐怖地现象出现了──他们晚上睡觉开始做梦。 做梦也没什么,谁不做梦呢?但一闭眼睛就做一个同样的梦也够可怕的。不管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睡着了,他们都会做一个梦,梦中什么都没有,就一个硕大的白葫芦在眼前。其它的什么梦都没再做过,一睡觉就做这个梦,搞的这些人疲惫不堪,神精都快承受不了了。天天觉睡得也不知道是梦是醒,反正一睡着眼前就是一个白葫芦,这种无声的折磨超过了世间上任何一种酷刑,把他们都快逼疯了。 找过好几家大医院,请过不少医学专家会诊,这毛疯都没治好。他们隐约也能想到问题出在葫芦身上,拿葫芦的那几个人恐怕不是一般人!那两个葫芦留也不是丢也不是,只能找个地方小心翼翼的供起来,再派手下去找火车上那三个人,早就没影子了! 那位大哥也开始信邪了,从乡下找了不少巫婆神汉来驱邪,结果还是一点用没有。后来他想起了自己有个远房地叔伯长辈叫邢度则,据说是个会治邪病的高人,只是隐居不出。过年前他就带着礼物去拜访自己这位长辈。 邢度则和邢老大这个远房亲戚早就没什么来往,看他也不顺眼,只是不愿意管世间的闲事而已。见亲戚大老远来了不冷不热的招待,然而听说的事情却让他大吃一惊。邢掌门仔细询问了火车上的一切细节,并要他把那两个葫芦都拿来。葫芦接到手里邢掌门认了出来,正是海天谷弟子在善结大会上卖的雪葫芦,其中一个葫芦底还隐藏着正一门的标记。看来那三个人是修行界的高人,其中一个来自正一门。 通过邢老大几个手下对我们三人五官特征的描述,邢掌门可以确定三人之一竟然就是守正真人,也能猜到有一个是我石野。虽然他还不知道另一个人是忘情公子,但这种事已经不敢插手,把邢老大等人都哄了出去在道上仗势欺人就已经不对,居然欺负到守正真人和石野头上,那简直和找死差不多。高人出手惩戒自然有用意,做为青城剑派的掌门邢度则也不好多说什么。 邢老大一见自己这位堂叔似乎知道什么内情,不惜代价也要厚着脸皮求他救命。本来不食酒肉也可以忍,可天天做那种怪梦谁受得了?邢老大有钱,就拿钱买路,一开始邢掌门不理,后来邢老大咬牙拍出了一百万巨额酬金。 世间修行讲究法、师、地、侣、财。法当然指的是所修之道法,师指的是指点修行的上师,地指的是洞府道场,侣指的是互相交流切磋印证的同门或同伴,至于最后一个财指的就是钱。修行人不重名利,但没有钱在世间修行也是很难办的,门派往往都有自己的产业以维持开支。邢老大出这么多钱,就算邢掌门不动心,他门下的弟子也会动心的,帮着天天劝求。实在没办法,邢掌门还是决定到芜城一趟。 邢老大是他的远房亲戚,做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邢掌门不好意思上正一门求见守正真人。却想到绿雪茗间地我。也难为堂堂一派掌门人,说完这件事闹了个满脸通红。我听着心里暗笑,那不食酒肉的惩戒不知是不是守正真人的手笔,但天天睡觉梦见葫芦的怪事绝对是风君子在搞鬼!这小子别的修行一直神秘莫测,但梦中搞鬼的功夫绝对是天下第一。 我对他笑道:“也难为邢掌门跑这么一趟,其实这件事求我没用。出手地是另两位高人。这两位高人也只是看不顺眼惩戒一番而已,希望你那个远房后辈以后行事收敛一些。” 邢掌门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他已经知道错了。请石真人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样办吧,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回头我帮你求一求那两位高人,我想他们不会太为难你。葫芦拿来了吗?” 邢掌门:“拿来了拿来了,草药没动,酒少了半壶。” “你去芜城的知味楼,去买同样的酒,买一整坛。找韩紫英说明情况她会卖给你的。然后你送到绿雪茗间来,我出去办点事,你回头就在这里等我好了。” 邢掌门尴尬出门,前去知味楼。买酒。他前脚刚走我正准备去找风君子,这小子自己就溜达着进门来了。向我笑道:“半葫芦赚了一整坛,这笔生意我不亏呀!” 我笑道:“岂止是一坛酒,那个邢老大花了一百万呢。这笔钱你看怎么办?有没有要分点的意思?” 风君子:“我说我的葫芦值一百万可不是开玩笑,不用我上门要帐主动掏出来了是不是?这笔钱我不要,我看你也别要。就留给青城剑派好了,为这种事情出头,他们门派的日子过地也挺困难的。……青城剑派也是川中大派。你今天结了这么大的一个福缘,对你行走天下也很有好处,我这也是给你在修行界将来的地位打造根基。” “好像都在你算计之中啊?那你的法术还解不解?” 风君子抓起了自己地那只葫芦:“葫芦回到我手里,怪梦也就解了。……你不要再去找守正真人了,他出手没有我狠,但惩戒却比我彻底。不能喝酒,还是个吃素的,看邢老大以后还怎么当老大?混什么不好,偏偏混黑社会!守正这也是救他一命。再过十几年那个邢老大就会明白的。你如果求守正真人现在解了法术,反倒把好事变成了坏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守正真人就不去找了,话我会对邢掌门说清楚的。” 一直没说话地柳依依这时插嘴道:“风君子,我和哥哥都学了你的世间三梦大法,你那一手葫芦怪梦的功夫我们怎么还不会呢?” 风君子笑着反问:“你真地不会吗?” 柳依依:“想做到其实也可以,但我不信你天天阴神出游跑那么远,用一个葫芦妄境去化梦。难道那六个人一睡觉,你就在旁边等着吗?这一手法术反正我不会!” 风君子有点得意的道:“三梦大法你们只学了入梦和化梦,最后一层无梦我还没有教你们,所谓无梦,指的就是神游境界。你们两个放心好了,在我与七叶决战之前,我会教你们真正的神游。至于现在,事情比较忙,先等等再说。” 我忍不住问:“你每天晃来晃去游手好闲的,到底在忙什么呢?难道你是在忙着复习功课准备迎接高考?” 风君子:“白天偶尔也忙忙复习功课,夜里主要忙着去抓人。” 柳依依:“小辣椒的事我听哥哥说了,你还没把她抓回来吗?” 风君子的表情有点泄气:“她和我小时候一样,是个捉迷藏的高手。可我当初不论躲在忘情宫什么地方,天月仙子都能把我抓住,我怎么就抓不住她呢?” 我提醒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昆山子常去,你可以躲在那里堵她。” 风君子两眼放光:“什么地方?快说!” “凝翠崖呀,九黎散人要昆山子做的那件事,就是在凝翠崖上当一年花匠。” 关于九黎散人与昆山子地事情。是我经手地。我回芜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到飞尽峰去找九黎,而守正真人已经来过了。九黎正准备回凝翠崖,留下来没走是特地在等我。他首先是一番感谢,然后我问他要让昆山子做一件什么事?答案让我比较意外,九黎散人打算让昆山子在凝翠崖做一年的花匠。 原来经过这一番事情之后,九黎散人觉的凝翠崖上的邪樱迷雾做为屏障似乎还不够。对那些飞来飞去的高人形同虚设。他打算在邪樱外的绝壁上培育一种叫漫舞卷天丝地奇异植物,布成另一道阻隔大阵。漫舞卷天丝根系能够扎在悬崖石缝中,从枝条中生长出来的飞芒有几十丈长。九黎散人打算以温火玉大阵聚天地灵气滋养漫舞卷天丝,并以阵法布置,使凝翠崖上的漫舞卷天丝成为一种世间没有的奇异群生物种。飞丝可长达百丈,漫漫交织射出温火玉大阵地气之力互相编织成无形阵势,形成凝翠崖上空一道看不到的屏障。 此非一朝一夕之功,就算漫舞卷天丝屏障能成功恐怕也要等十几年后。最难的是第一步,如何在悬崖绝壁上按阵势培植成功?以九黎散人的修为一人之力也非常勉强,恰好有昆山子这个绝顶高手答应为他做一件事。九黎就让她做一年花匠,在凝翠崖绝壁顶端凿阵植丝。 当然九黎散人还有另外一个用意,他听说了昆山子的出身以及经历也很同情,既然昆山子愿意低头认错还做事赔罪他也不再怪她。留她在凝翠崖上做花匠,昆山子也不用到处乱跑生事。平时也有一个合适的修行道场。这九黎人不错,不介意曾经打伤他的昆山子在凝翠崖上做伴,想得还挺周全,估计守正真人也帮他出了主意。 我告诉风君子昆山子经常在凝翠崖上,风君子却苦笑道:“这事我已经知道。可我最近一接近凝翠崖,小辣椒就闻风而逃,故意不见我。九黎散人也没有办法劝阻。……你就别管了,我总有办法收服她地。” …… 从飞尽峰上远望芜城,仍是一片人烟繁华,然眼前近处却象一个世外的所在,山野葱茏静悄无人。我和紫英并肩而立都沉浸在回忆的气氛中,不知她在回忆什么,也许在想着人世间度过的五百年,也许在想如果还有五百年光阴该如何去度过? “紫英,五百年前你亲眼看见有两个人携手从飞尽岩上破空而去。你还记得他们的样子吗?”过了良久,我才忍不住打断她地沉思。 紫英回过头来,低低的声音道:“我当然记得,其实我已经又见过一次了,只是当时你并无知觉。风君子做法取柳菲儿十年青春的那天晚上,菲儿妹妹从家里拿来了一幅奇怪的古画,画中一女子欲飞天而去,风君子要菲儿妹妹将你的样子也画上去。……其实,当年那个男子,面目依稀与你有几分相像,而那个女子,酷似菲儿妹妹。我总觉得,站在这里地似乎不应该是我。” “可你给自己起的名子叫紫英,现在你也正穿着紫英衣,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你我心里都明白……你已经站在这里了。”我上前一步,从身侧揽住她的腰。她地腰肢轻柔婉转,气息暖香迷人,有一种一旦拥入臂弯就不愿放开的感觉,我柔声问:“紫英,你准备好了吗?” 紫英:“不要问我,应该是你准备好了吗?天月大师教我的心法你都记住了吗?” 我笑了:“没想到原来如此简单,可以两人合御一器,这紫英衣真是神奇!” 紫英也笑了:“我们现在的样子,要让别人看见,会不会以为是要跳崖徇情?” “我看不像是来徇情的,倒像是来偷情的。” 紫英:“你怎么也会这么说话呢?……心法上明明说是手牵着手,你为什么一直搂着我的腰不放?” “其实是一样的,只要我在你身边就行,我们一起飞吧──” 我将她搂在怀里,从飞尽岩的最顶端平平地飞了出去,山风不小却吹不到我们的身上,因为紫英衣散发出一层无形的笼罩之力恰恰将我和她的身形都包容其中。不敢向有人烟处飞行,只沿着九连山脉起伏的山脊向西南方盘凯而去。 紫英在我怀中,睁大着一双明媚的眼睛,表情有几分兴奋,有几分害怕,更多的还是一种幸福的轻微颤栗。我们飞的不高也不快,更像在树梢上不远处的飘舞。我的“婴儿”境界初成,虽然勉强可以驾御紫英衣与她携手飞空,但飞不高也飞不快。这样已经足够了,我们只需享受自己的温馨时刻,不是要去做空战英豪。 “简直像个梦,这就是传说中的梦吧?”紫英在我怀中感叹。 传说中的梦?她的话让我想起了什么,低头问道:“紫英,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带你一起飞天,不需要任何其它的凭借。” 紫英:“你说的是世间三梦大法吗?其实我问过柳依依,风君子有一次喝多了还特意问过我,他问我想不想学?” “原来你早就知道!前一段时间我还打算问风君子能不能教给你?” 紫英:“傻子!要教,柳依依早就教了,她甚至会求风君子亲自来教。可惜,我没法学。” “没法学?为什么?你的修为也不算低呀?至少在修行界也算高手。” 紫英将头伏在我的胸前,就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答道:“我不会做梦。” “什么?你不会做梦!” 紫英:“这是天生的,我本不是人,从来就不会做梦。” “不是人就不会做梦吗?” 紫英:“那倒未必,比如阿秀也并非人类出身,但她会做梦,而我不会。族类不同也是不一样的,就算我现在已经得到人身,但还不是一个真正的人。所以我才会想到炼制九转紫金丹去移换炉鼎,那样,至少我会做梦了。” 第十五卷 无梦篇 172回 勿叹生如梦,适志乐追随 我身为人,惘然不知为人之福,而世人常见为人之苦。真没想到“做梦”这样一个简单平常的经历,对于紫英来说曾如一个真正的梦想那般不可企及,而这她以前从未对我说过。我心里一酸,尽量温柔的劝道:“放心,你会炼成九转紫金丹的。哪怕我们用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的时间,也会收齐药材的,上次从凝翠崖带回的邪樱蕊够不够?” 紫英:“够了,满满一葫芦,哪用得了那么多?……小野,你累不累?” “累?一点也不累!天月大师传授的心法真是神奇,飞天之时气息流转没有半点凝滞,似乎可以无穷无尽飞到天边。真不愧是忘情宫的法术!” 紫英:“错了,这不是忘情宫的法术。是天月大师亲自研究了紫英衣之后,想了半天特意另创的。真没想到,天月大师从不理会外人,怎会对你和我如此照顾?” “她不是照顾你我,是照顾风君子,我毕竟是她传人的传人。” 紫英:“你终于亲口说出来了,否则我真不太敢相信。我一直怀疑你的道法是风君子教的,但又几度推翻了这个怀疑,因为你和他的根基太不一样了。直到上次演法大会上风君子用毫光羽变成化身五五,我才明白他也是精通丹道的高手,那么也是可以教你的。……小野。你说漏嘴了。” “是啊,一不小心终于说漏嘴了,我在你面前没法有秘密。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诉别人,风君子似乎不愿意让其它人知道。” 紫英:“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好了。……这天上飞地感觉真好,小野。你喜欢吗?” “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 紫英脸色微红:“我问的不是你喜不喜欢飞天,是问你喜不喜欢抱着我飞天。……我刚才在想,如果飞在天上欢爱,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靠!紫英的话把我吓了一跳,一向温柔顺从的她怎么会冒出如此大胆放肆的想法,分明是飞在天上做爱的意思!这句话听地我的身中也是一热。这驾御紫英衣的心法再神奇,恐怕也不能容飞天之时如此分心,我只觉的周身气息一窒,带着她的身形就向下落去。赶紧收摄心神不再胡思乱想,又重新冉冉飞上了天空。我红着脸笑道:“对不起。在下法力低微,现在恐怕还满足不了你这个要求。” 紫英掩口哧哧笑:“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当真了,小心摔下去砸到野兔子。” 说笑声中我们已经飞离了飞尽峰,在白莽山潜龙渊上空盘旋了良久。又飞过留陵山,飞向妙门山上空,再飞过妙门山就是齐云观所在的齐云山了。妙门山是九连山脉一处很奇妙的所在,主峰并不是很高,范围却很大。有错落的群峰环绕,飞禽走兽奇花异草也是极多。由于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山势也极是险阻。所以很少有人进到深处。然而在妙门山的深谷中,却点缀着大大小小地温泉,冬日里冒出蒸蒸白气远远就能看见。 “小野,别往那边飞,绕一边走吧,那边有一个女子在洗澡,你不许偷看!” 其实我的眼力与耳力非常好,在天上远远就已经看见了。群山环抱的一处温泉水潭中,有一女子正在嬉水。还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白嫩的身子一丝不挂,就算离地远也知道身材是极好的。我本就不想偷窥,在空中折了一个弯向另一侧飞去,心里只是奇怪能跑到这里洗温泉的一定不是一般人。然而转过一个角度后我却很意外的发现了在温泉旁一棵大树后站着另一个人,他站在树后老老实实的背朝温泉而立,一堆女子地衣物就散落在树根下。 那人居然是一个高簪道士!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就是齐云观的现任观主泽仁。那不用问温泉中地女子就是百合了,这一男一女可是够古怪滑稽的。这种尴尬场面撞着当然不好,我也不想继续飞到齐云山上,带着紫英转身向回飞行。紫英还说了一句:“哪天我们也来洗温泉好吗?” 一路向回飞到留陵山上空的时候,紫英突然一指东侧的天空:“小野,你看那是谁?似乎是冲妙门山去的。” 我们在天上能看的极远,东边的天际有一线飘动的五色光带直向妙门山的方向飞射而去,似乎是修行高人御器飞天。那去势要比我地速度快多了!离的太远看不清是谁,然而紫英却反应很快:“是绯焱!她的法器是一条长绸带,发五色金属光,我们见过的!……赶紧回去,向泽仁和百合示警,绯焱好像是冲他们去的。” 同时赶到是来不及的,我向妙门山发出一声长啸,泽仁应该能听见及时有所警惕。接着带着紫英又向妙门山温泉的方向飞去,我不知道绯焱为什么会出现,总之如果是她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的长啸示警泽仁应该听见了,所起到的唯一作用是百合来的及穿好衣服。等我带着紫英落到温泉边的空地上时,正看见了绯焱。绯焱还是一脸娇滴滴笑容,看着眼前面色沉重手持玄木剑的泽仁。而百合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还湿湿的贴在肌肤上,被泽仁护在了身后。 只听绯焱笑道:“正一门的道士也学会偷腥了吗?在这荒山野岭与这狐媚一样的女子厮混?” 泽仁正色答道:“绯焱师叔休要出语伤人,这位百合姑娘不过是路过此处梳洗一番,泽仁只是在一旁守护清静而已。我一直守礼。何来偷腥厮混之说?” 绯焱:“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我才懒地过问呢!……你让开,我要带这位百合姑娘走,与你无关。” 泽仁没有让开:“我受人之托守护这位姑娘,师叔请不要为难我,也不要为难正一门。” 绯焱发出一串笑声:“不要拿正一门的帽子压我。据我所知这位百合姑娘是付接一党的余孽。在俗世中还受人通缉。你们正一门藏着这样一个女子传出去恐怕也不好听吧?” 泽仁:“好听不好听,与绯焱师叔无关。请问你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绯焱:“泽仁师侄,你误会我了,我可是一番好意,既帮你也帮她又帮正一门。我看中了这位百合姑娘,想收在门下为弟子,今天就来带她走!” “绯焱,你看中的恐怕不是弟子,而是百合的媚惑之术吧?明明想学人家地法术,却厚着脸皮要收人家做徒弟!”这是紫英说的话。此时我已经带着她从天上飞落下来。 最近修行界怎么了?流行到处抓徒弟吗?风君子抓小辣椒抓了快一个月了还没有抓回来,今天绯焱又要带百合走。绯焱看着我和紫英,面色一寒,沉声道:“今天我就是要带百合走呢?” 泽仁面不改色的说了一句:“泽仁自当全力阻止!” 而我不理会绯焱说什么,上前站在泽仁身侧道:“泽仁。三人合力,未必不能一战!”说话间紫英也站到了另一侧,我们三人成品字形将百合护在了中间,纷纷亮出了法器。那百合不高兴的说了一句:“还有我呢,我们是四个对一个。” 绯焱的修为不在正一门的和锋、和曦之下。我们一对一都不是对手,三人合力尚可一战。三人中以我的修为最高,但泽仁根基扎实功力深厚又兼武道双修。若论战力当属第一。而紫英的切玉刀神出鬼没,连七叶一不小心都曾被她所伤,绯焱要强行带走百合恐怕也不是很简单。再说了,就算她能打得过,在场这些人是随便打的吗? 绯焱也看清楚了情况,又笑了:“石小真人和韩妖女也来凑这个热闹?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我是一番好意,百合拜在我门下有什么不好,既能学到一身法术。又免了正一门的闲话。” 紫英道:“百合已庇护于正一门,那是她自己愿意地。就算她拜谁为师也不能拜你为师,天下如果再出一个绯焱,可不是修行界的好事!” 绯焱:“不论怎么说我孤云门还是名门大派,难道人间处处都是妖女惑人反倒更好吗?” 紫英:“对,我是妖女,我会惑人。我天生就会媚惑之术,可是我用不着施展,石野就在我的身边。你呢?你想学百合的媚惑之术又有什么用呢?你想去勾引谁,你又看上了谁?” 百合插话道:“我知道!我知道!她想勾引忘情宫的风君!……忘情宫大会地事情我听泽仁说过,当时风君故意没把碧水烟披给她。想学我的惑人之术,去骗忘情宫的东西对不对?” 绯焱脸色陡变:“不知好歹的小丫头!你知道什么就乱嚼舌头?以后在我门下不许如此!” 百合:“让我说中了吧?我才不愿意跟你走呢,和泽仁大哥在一起我哪都不想去。” 绯焱:“你真以为我是要学你那媚惑之术吗?我只是看你资质不错身世可怜,动了恻隐之心而已,你以为正一门那帮臭道士对你有什么好心眼吗?你自己心里清楚!……泽仁,你不说你和她没什么关系吗?怎么又成了在一起哪都不想去的大哥了?……百合,你放心,只要你拜在我门下等将来学法有成,为师会亲自替你到正一门来提亲。” 紫英:“替别人提亲?你先把自己地事情搞明白再说!一天到晚想勾引男人的样子,到现在也不知勾上了谁!”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个女人个个伶牙利齿,我和泽仁相视苦笑,一句话也插不上。叽叽喳喳吵了半天,绯焱见斗嘴占不到上风,一挥手中五丈长的绸带,一片锋利地金属光芒向我们所站的位置笼罩过来,她口中冷冷道:“如果我今天以收徒为名带走了百合,天下人知道了也不好说我什么!” 泽仁的玄木剑悬在身前,我的毫光羽发出七彩光刃,紫英的切玉刀飞上天空不住盘旋穿梭,眼看一场斗法就要展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天空传来几声刺耳的怪笑,紧接着一团血色红云直扑了下来,是一个红色斗篷中包裹的怪人身形。百合看清之后吓的大叫一声:“妈呀,妖怪!” 来人居然是风君子好久没有抓到的昆山子。她视绯焱地五彩锋利光芒为无物,也没亮法器,直接就去抓空中那条绸带。绯焱被突然出现的昆山子吓了一跳,本能的一挥手,绸带向天空卷去缠向她的身形,表情不可置信──这世上还有人空着手去斗高人的法器。绸带眼看扫向昆山子的面前,昆山子那如九阴白骨爪一般的手指一张,一尺余长的指甲从卷曲中展开,就像五根利刃划在绯焱的绸带上。 昆山子的指甲与绯焱的法器“柔锋绫”相击,发出尖锐的吱吱之声,居然将这件柔软的长绸击出一丈多远,她的身形也翻了个跟头被反弹而回落在了地上。绯焱喝了一声:“来者何人!”昆山子也不答话纵身向前伸手凌空就去抓绯焱,绯焱祭出柔锋绫与她相斗,一面飞快的后退,脚踏水面已经退到了温泉的中央。 只见热气蒸腾之处,无数的水箭向外四射,我们三人护着百合赶紧后退。他们没有见过昆山子,一时之间被这意外来人都给惊呆了。等看清昆山子是来找绯焱麻烦的,想帮忙已经插不上手了。此处温泉水潭不算小,约有二十丈方圆,两人在水潭中心纠缠相斗,四面山谷竟传来惊涛骇浪之声。 绯焱立于水面正中,五丈长的绸带如一条凶狠的游龙飞舞不仅将自身护的严严实实,还不断击起一串串如飞箭似的水珠射向昆山子,水珠中带着金属的锋利光泽。昆山子也不躲避,水箭射来一挥红斗篷挡住,爆起一团团如血雾一样的水花。十根长指甲就像十根利刃,只要长绸的来势稍一停滞,上去就撕。 时间不大,绯焱见自己显然占不到上风,而对方还有三个厉害的帮手。她发出一声如凤啼般的清吟,脚下的水潭就像被一枚深水炸弹所击起,涌起一道水墙带着无数如碎玻璃一般的刃口向昆山子盖了过去。昆山子见绯焱发狠,向后飞退数丈,手中飞出一片黄色的光幕迎在水墙上,将水墙炸的粉碎。浪花散去,绯焱已经不见了,天边有一条五色光带向远方急遁。 再看刚才那一片温泉水潭,四尺多深的潭水居然已经见底,一潭温泉洒落这片山谷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四处升腾起白色的热气。昆山子还站在水潭边,此时泽仁上前一步抱拳道:“请问是何方道友出手相助,在下正一门泽仁感激不尽。” 昆山子转身答道:“我是小辣椒!”接着不再理会泽仁,而是直接冲我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圆的东西递给我:“师兄,你把这个收好了,给公子的。” 我接到手里愣住了。居然是个圆圆地如李子一样的东西,我再熟悉不过了──朱果!从来只有我送朱果给别人,现在有人将一枚朱果放到了我手里,而且是昆山子要送给风君子的。我正打算说几句,昆山子已经驾起一团红雾飞上了天,声音远远传来:“我去把那个女人赶远点──” 紫英知道此人就是小辣椒没有多问什么。可泽仁与百合摸不着头脑,向我道:“请问小师叔,你怎么会恰巧赶来此地?刚才那位出手的高人又是谁?我没有听说过修行界有小辣椒这一号人物?” 我答道:“那位小辣椒,你确实没有听说过,她的来历很特别,与忘情宫有些渊源,公子前辈正想收她为徒。至于细节,你最好还是去问守正真人,我也不便多说。……我与紫英在山中游玩恰好路过此处遇到了这件事,你们二位又是……?” 泽仁面色有些尴尬。还是讲了今日事情的始末── 付接地事情早已传遍天下,关于百合修行人知道的不多但隐约还是了解一些的。正一三山会上绯焱就见过百合一次,就是在那一次百合非得拉着泽仁去机缘大会拣东西。当时绯焱就找到百合说要收她为徒,可百合没有答应。 正一三山会后,百合一直待在正一门觉的无聊。坚持要出来走走。泽仁也不敢让她去太远的地方,她是个通缉犯,去人多的地方也不合适,就陪她离齐云山不远的妙门山中来散散心。百合一见妙门山中的温泉,坚持要洗浴一番。泽仁劝阻不了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背着身子站在树后替她守场子。然后就发生了绯焱来夺人之事。 听完之后我看了百合一眼,心想这个丫头真是个大麻烦,就是出来洗个澡却差点将整个山谷都给掀翻了。也就是泽仁能受得了吧!我本想送他们回齐云观,可泽仁说此处离齐云山不远尽快赶回没什么危险,道谢一番带着百合走了。 他们走后紫英道:“这个百合姑娘,分明是看上泽仁了!” “是呀,否则谁会带一个大男人到深山中,突然又要洗澡?这就是勾引的意思,想那泽仁心里也是明白地,只是无可奈何而已,谁要守正真人把百合交给他呢?” 紫英:“我看泽仁也不是无可奈何。他心里分明也是喜欢的,唉,这种事情我们这些外人说不清楚。……那个小辣椒有意思,叫你师兄,还托你送风君子一枚朱果。” “我也觉的奇怪,她肯叫我师兄,看这架势对风君子收徒之事并不是反对,那怎么还老躲着他呢?” 紫英:“你不是女人你当然不清楚了!她觉的这样很有意思,她躲来躲去,就是想让风君子去抓她吧。” “想想也是,小辣椒从小到大不是修行就是想着报仇或者与人争斗,还从未有过什么真正的开心地事情。现在她与风君子这一追一逃,也许是她有生以来最高兴好玩的一件事。” 紫英:“你把这枚朱果交给风君子,他那么聪明的人恐怕一下子也能猜到了。” “猜到就猜到,风君子的脾气我了解。如果他知道了小辣椒的心思,恐怕会抓地更起劲。……这一身泥水,我也想洗个温泉了,这妙门山中应该还有别的温泉。” 紫英的脸又红了,软软地道:“当然还有,我们去找找。” …… 从此以后,每当我听见有人发出“人生如梦”的感概时,我都会反诘一句:“有梦之人还要感概?那天下无梦之人呢?身在梦中应知梦之妙,生而为人应知人之福。”这句话后来成了一句流传甚广的名言,提到的人无不是一脸敬佩的神色。当然,那是在我集金陵梅花山、芜城梅氏、风君子三家传承为一身,号称一代宗师之后,那时天下修行界尊称我为三梦宗师或三梦神君。 那些都是多年以后的事情,而现在的我,只是偶尔见人发牢骚时忍不住说上两句而已,大多是在绿雪茗间喝茶的时候。 从九连山回来,渡过了近几年难得的一段安静时光。两年多来修行界地是是非非似乎一下子变的平静了。而我平静就像一个人世间再普通不过的高中学生,周围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一九九二年的春天,是一个安静祥和的春天,平静中总觉得有一场大地危机正在接近,旋涡的中心是风君子。我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却不能真切的猜到将会发生什么。 而风君子。这个春天也老实了很多。毕竟没多长时间就要高考了,他父母对他的管束也陡然变的严格,连溜出来乱跑的机会都不多。而我们学校就更不用多说了,高中三年的课程早就上完了,最后一个学期全部时间都在复习,不断经历着各种模拟考试,连晚自习的时候全部都占用了。 另一方面,风君子与七叶的决战日期越来越临近,天下修行界的高人都感到了一种莫名地紧张气氛,纷纷约束门人潜心修行避免外出生事正一门的江湖令已经发出。劝说各大门派届时不要率弟子到昭亭山观战,避免无辜遭受波及。这话是说了,有没有人听又是另外一回事,守正真人也只是听天命尽人事而已。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之后,有一个人却不太愿意了。那就是受罚在凝翠崖上凿壁植丝的小辣椒。上次在九连山脉碰到小辣椒并不是偶然,我后来才知道她经常悄悄溜到芜城,很好奇的在暗中观察我们究竟在干什么?特别是观察风君子。每当风君子发现了她,她望风就逃,但过了段时间又会跑到芜城来看。似乎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那是一个周日,高三毕业班难得放了半天假,我正在知味楼的办公室里与紫英聊天。突然有人在敲窗户。我吓了一跳,这里可是二楼,外面就是句水河地河滩!而且以我的感觉这么敏锐,这个人居然到了窗外我才发现。紫英打开了窗户,小辣椒一挥红斗篷跳了进来。 我们还没来得及问话,她倒先问了一句:“师兄,朱果有没有给公子?” “给了给了,他说谢谢你,又把那枚朱果交给我炼药了。”紫英赶紧答道。 我此时才问:“昆山子道友。你就是为此事而来吗?” 昆山子:“不要叫我昆山子道友,叫我小辣椒。……你知不知道,公子已经一个多月没来抓我了,为什么?” “他最近非常忙,在忙一件俗世间的大事,这件事情过去之后,还有一件修行界的大事。等事情都了结,他可能才有时间去找你。” “都是什么大事?”小辣椒好奇的问。 高考地事情我估计说了她也不明白,拣她能听懂的说道:“今年七月十五中元节,公子要与修行界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斗法,一战分出胜负,这是东昆仑今年地头等大事!” 小辣椒嘴张的老大:“他那么厉害,谁还会找他决斗?” “此人修为在东昆仑年轻一辈中勘称第一,如今已是深不可测,公子也要小心应付。” 小辣椒:“是谁是谁?你说给我听听,我悄悄去先把他打败了!就不用公子出手了。” 我好不容易才对她解释清楚了风君子与七叶斗法之事,紫英也在一旁劝她不要去找七叶。小辣椒修为虽高,真要斗起来恐怕还不是七叶的对手。想当日风君子和守正真人出手时,都留了余地没有丝毫伤人之心,七叶真要动手绝对不会那样。当然话不能这么说,只能劝她风君子与七叶一战天下皆知,如果别人知道了小辣椒上门先打伤了七叶,那么风君子在修行界也会信誉扫地。劝了半天她总算打消了上海南派捣乱的念头,虽然我心里觉得这个主意也许还不错。 问明情况后小辣椒就要走,紫英趁机留住了她,说要请她喝酒吃饭小辣椒眨着眼睛道:“经常看见公子跑到这里喝酒,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我笑道:“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不敢领她到别处,小辣椒的样子在大街上都能把小孩吓哭了,而且她的打扮就像从马戏团里出来的。只有悄悄把她带到君子居,关上门上酒上菜。小辣椒大概是第一次尝到这种美味,筷子舞的就像一阵风一样,好长时间都没停下来,到最后直打饱嗝实在吃不动了,才坐在椅子上叹气:“原来东西也能这么好吃!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我趁热打铁开玩笑:“以前公子没有要收你做徒弟呀!” 紫英在一旁问:“小,小辣椒妹妹,拜在忘情宫门下是好事才对,你为什么总躲着公子?” 小辣椒神色一暗:“我什么都不会,除了一身修行也什么都没有。上次那个老道士要将我地修为散去,那我还剩下什么?公子恐怕也不会来找我了。” 紫英:“老道士是老道士,忘情公子是忘情公子,据我所知忘情宫的道法十分神奇,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法门教给你。……你明明不反对公子找你,为什么总要跑?” 小辣椒:“我喜欢他来抓我。他要当我师父总得拿出真本事才行,抓住我就拜他为师。” 我道:“他也不是抓不住你,是因为你的法力太强,他怕出手伤了你。” 小辣椒:“伤了我也心甘情愿。” 紫英:“你好像对他很有好感,据我所知想当年他在忘情宫外把你的鼻子打破了,后来在凝翠崖上又与人合伙把你给制服了。你为什么不讨厌他?” 小辣椒掏出一块黄绸手绢:“这大夏龙绦,是我见过最好的护身法器,我从忘情宫离开之后才发现的,他当初就这么随手送给了我。……我从小到大与人斗法,还没有人出手留过情。我受过很多次伤,还没有人给我擦过血──在我父母死后,他是第一个。……我本来也想再去找他,但忘情宫我是不敢再去了。” 紫英:“那再见面呢?” 小辣椒:“在凝翠崖又见到他,他居然还能记得我,我当然高兴。本以为经过这些年的修行,我已经比他更强,没想到他仍在我之上,确实有本事做我师父。” 第十五卷 无梦篇 173回 十指飞乱刃,分伤合一击 紫英:“那你就在凝翠崖上等着他来抓你吧,忘情公子不仅修为高超,而且足智多谋,他总有办法抓住你的。” 小辣椒不无担心的问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紫英:“不算好看,这是因为你修炼不得法,应该有办法的。至于现在,我可以帮你去找一张面具,你戴上之后也可以在人世间行走了。还有这件红斗篷,没事的时间不要总披在外面。……我再看看,头发可以稍微剪短一点,这指甲一定不能再留了。” 女人就是女人,三句话没说完,紫英居然想办法帮小辣椒打扮起来小辣椒现在这副尊容,岂止是不算好看而已!听了紫英的话,小辣椒也一皱眉:“别的都好办,可这指甲不能剪,它可是我用炉鼎真身炼成的法器,比一般修行人的飞剑还要厉害。” “哦,你演示一下我看看?”我也很好奇。 小辣椒举起右手一弹中指,尺许长的指甲展直,一道锋芒向前射去。就见桌上的青瓷酒壶像线割豆腐一样从中被劈成两半,奇特的是,桌子和其它东西丝毫未损。而更有意思的是,酒壶中的酒似乎也凝固了,半壶酒仍然装在半片酒壶里没有洒落出来。这不是简单的将酒壶劈开,而是一种奇异的法力神通,这指甲还真不是一般的指甲!小辣椒再一弹指。壶中地酒化作两道水线飞到空中,她一仰头张嘴,将这些酒都喝了下去。 看着她的指甲,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的法器,那就是柳依依的思月蝶。心里有了一点灵感,对她道:“辣椒师妹。你过一段时间再来,我去请教一下公子,看看有什么办法既让你剪了指甲,还能留住法器。也许你的指甲剪下来之后可以炼成更厉害的法器。”小辣椒很高兴地点头答应了。 小辣椒走后,紫英笑着看我:“你也学会用心眼了,要风君子绕着弯传她法诀。……其实收徒也不用见面,通过你传法也可以,你这就收了这个师妹了?” 我也反问她:“你好像故意要和小辣椒套近乎啊?可怜她没什么心机,不知道你是在拉关系。” 紫英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那日我见她出手赶走了绯焱,日后又可能是你的同门。就有了结交之心在修行界有这样一个强援,对你并不吃亏。” 据我所知,风君子对炼器之道并不是很精通,只是掌握了其中的原理而已。他第一次炼器搞出来的锁灵指环是个次品,不过却另有意想不到的妙用。后来请教七心关于终南派的合器之道。在绿雪的帮助下才炼成了柳依依的思月蝶。我第二天将小辣椒的事情告诉了风君子,风君子竟然很重视,回家想了三天三夜才告诉我一套法诀。 这套法诀是关于炼器地,而且是专门针对小辣椒那十根长指甲。我所学过的炼器之道,无非是三昧真火与南明离火两个步骤。首先是萃淬炼净化材料,再以自己的身心去感应给器物特殊的妙用。风君子让小辣椒先不要把指甲剪下来,以三昧真火淬炼。以自己的真气护之,直到指甲变成一种精纯地器材。然后身心感应这一步就简单了,因为指甲本来就已经是法器,用南明离火将它包裹炼化后震断。使用的时候可以飞出就跟操纵自己的十根指甲一样自如,只是现在的指甲相当于十柄威力极大的飞剑。 三昧真火与南明离火风君子教过我,所以我可以转授给小辣椒。她还真守信用,一个星期之后又跑到知味楼来找我,我将这套炼器地法诀教给了她。听上去简单其实做起来很不容易,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小辣椒也不用往芜城跑了,回到凝翠崖上老老实实的去炼化指甲。她用两个月时间将十根指甲炼成了一种诡异地法器,就是后来修行界人人闻之色变的“飞甲剑”。小辣椒没念过什么书,给法器起的名子倒也直接简单。 当时每一年的高考都在阳历七月七、八、九三天,正是江南天气最热的时候,考生以及家长们戏称为“黑色的七月”。这一年的夏天尤其炎热,刚进入六月白天气温就超过了三十度,很多同学躺在宿舍里都睡不着觉。柳菲儿在滨江小区那套新居里安装了当时还非常罕见的空调,告诉我如果太热就去那里住,她专门给我布置了一间书房。 其实我根本不畏寒暑,就算怕热也有个绝佳的去处──菁芜洞天,那里四季不受外界干扰。但我还是不想拒绝她地好意,经常在滨江小区复习功课,地点离知味楼也近。倒是风君子天天从家里到学校来来回回都是满头大汗,这小子算什么高人,居然怕热!后来我发现他中午的时候常常躲进菁芜洞天。 在人世间上了十二年的学,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似乎只为了这么最后一考。就算我不在意,为了柳菲儿或者父母高兴,我也会好好考上一回。然而就在七月初高考前夜,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如果事先能够避免的话,我宁愿不惜代价阻止它的发生。如果风君子能够记住这件事的话,他也会这么想的。 七叶去年底回到海南派琼崖道场,简单吩咐了一些事务就立刻闭关修行,这一闭关就是半年,在六月末出关。据海南派弟子宣称,他们的掌门这一次闭关修为大进,一举突破了丹道中化身五五的境界。他曾在琼崖上空向众弟子亲自演示阳神化身五五的神通,一切就如风君子在演法大会施展的一样。只不过他显露地是真功夫而不是取巧作弊。 七叶还开坛向众弟子讲法,讲述了自己的修行心得──当日在演法大会上与忘情公子一战,亲眼领教了化身五五的神通,突然有所感悟故此闭关半年道法大进云云……总之对于他那种高手来说修为想再进一步必需要有莫大的机缘,忘情宫大会上胜法海是一次机缘,演法大会上斗风君子又是一次难得的机缘。没有这种经历。他也没有这么快的成就等等。 七叶一时之间再度名声大震,隐约竟有超越守正真人地气势。听修行人之间的风评,几乎认为七叶已经稳操胜券,不要说挑战忘情公子,就连挑战守正真人也有七分把握。这些话传到芜城来,听在风君子耳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然而不仅仅是话传来,七叶本人也提前动身到了芜城,而且公然来到了绿雪茗间。 那一天学校已经放假,我在滨江小区新居内看书,柳菲儿正在厨房里加工冰西瓜汁。柳依依却突然像鬼魅一般出现在我身边。她很少摘下锁灵指环在市井中施展这种阴神遁术,见此情景我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果然,她告诉我七叶到绿雪茗间喝茶,一直坐着不走,而根本没有其它人再敢进门。叫我去看看。 说实话,我不怕七叶在绿雪茗间闹出什么事。就算他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在市井间公然相斗。但他出现在绿雪茗间,分明就是来找我的,我如果躲着不去反倒落了下乘。当我走进绿雪茗间的时候。就明白为什么没有其它人再敢上门,不仅没有人敢上门,就连马路上的行人也不由自主的绕到另一侧的人行道去走。 茶室里只坐了一个青年男子。穿着一身浅白色的休闲装,黑发稍长微带自然的卷曲。我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这个看似不经意地简单动作竟然让我感到有些吃力。他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手中的粉青釉茶杯,不言不动,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环绕在他的周围,给人一种威压。 “半年不见,你的修为更进。……柳依依,给我倒一杯茶。” 七叶抬头看我,他地眼眸很清澈。目光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与他对视时有一种情不自禁想屈服或回避的冲动。我没有移开视线,耳中听他说道:“彼此彼此,你也一样。两年前在终南山中一遇,我也想不到你会有今日成就。” “每人有各自的缘法。七叶,你今日登门何事?你我之间无旧可叙。” 七叶:“我就是来喝杯茶,同时看你一眼。我知道忘情公子其实就是整天和你混在一起的风君子,他想杀我是不是?” “你知道就知道了,他地身份在天下高人中已经不是秘密。至于他是否想杀你,你应该去问他,或者问你自己。” 七叶:“不必问了,昭亭山一战注定要有一个分晓。我倒想问你,如果这一战的结果是我走出昭亭山,你与韩紫英将来会是什么下场?” 我暗自叹息一声,难怪风君子想杀他!听他的语气,对这一战已有必胜地自信。风君子所担心的就是七叶成为今天这样的人──想把一切踩在脚下,又能把一切踩在脚下。昭亭山决战的时机,还是选择的有点迟了,我今天看见七叶,竟然有了一种不可战胜的感觉──他的修为、自信、气势都已经到达巅峰。 他今天到绿雪茗间找我,显然已经没有把一切放在眼里。我的感受、我与他的恩怨、我和紫英会如何看他、我身后地人会有什么感想,在他眼里都成了无所谓。我甚至怀疑这也是他的一种战略,向他人传达一种不可违抗、不可战胜的信息。 我当然不想让他如愿,平静的问道:“你真的那么自信吗?” 七叶:“你说呢?我想你不应该为我担心才对。” 我笑了:“我知道你闭关半年,一心就是为了这场斗法,天下人也都知道。可你知道风君子这半年都在做什么吗?据我所知他什么都没做,以前在干什么现在还在干什么,你行吗?……我还知道,风君子不会跑到海南派对你的弟子同门说你刚才那样的话,还未动手,你就已经败了!” 七叶的瞳孔在收缩,脸上还是毫无表情,他冷冷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犯错误的人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你是你心目中的天下第一,你怎么会有错?……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突然发现已经找不到能这么和你说话的人,很寂寞是吧?”我仍然笑着看他。 七叶突然也笑了,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悠然道:“我不寂寞,相反,我很享受。” “喝完了茶请你快走,我们这里还要做生意!你这么阴森森的坐到这里,都没有客人敢上门,你上什么地方都是这样讨人嫌吗?”一直没说话的柳依依突然开口,打断了七叶高深莫测的享受状。她将七叶那种无形神威形容为防碍生意的讨人嫌,七叶也愣了愣。 这时又有一个人从门外走进来,边走边说话:“我看你和风君子没什么好比的,忘情宫大会你虽然勉强胜了法海,但天下人也都知道忘情公子破了七情合击。你的修为再高,也破不了那号称人间无人能破的七情合击。”来人是张枝。 张枝不知是闻讯赶来还是恰巧路过此地,总之她在门口听见了我与七叶的对话,一进门就很不客气揭了七叶的旧伤疤。七叶闻言并没有生气,反而微皱眉心做沉思状,过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来,对张枝施了一礼道:“多谢师弟点醒,生死之间不容有任何破绽与对手,原来决战之前我还有一件大事未了结。七叶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 我追出门外已不见他的踪影,赶紧回来对柳依依道:“快去找风君子,告诉他七叶要去找七心的麻烦,七心恐怕会有危险!”然后对张枝摇头道:“张大小姐,你说话前怎么就不好好想一想呢?” 张枝听见我的指责,面色一惊,反问道:“七叶难道会因为一句话去对七心不利?他们之间没有仇,像他那种高人怎会做这种事?” “你不明白七叶是什么人,他也根本不是什么得道高人,他已经入魔了!你刚才那一句话关乎他与风君子决战的生死,他无论如何要去试一试的。” 张枝脸色有点发白:“可是七叶破不了七情合击,天下人都清楚。” 我摇头:“七叶自己不清楚!七心有危险。” 张枝:“为什么?” “因为她自己。她也知道七情合击能否被破关乎风君子的生死,所以无论如何不会给七叶留任何机会。七情合击伤人也伤已,如果七叶要破她的法术,绝对不会像风君子那样彼此无伤,就算他破不了,七心也危险。” 张枝的脸色变了:“那赶紧去阻止她,追不上七叶,快去找七心。” “终南派收到正一门的江湖令,已经召七心回山了。七心不愿意走但是师命难违,昨天刚刚离开芜城,现在正在路上。……七叶呢?走了多长时间?”说话的是韩紫英,她几乎是冲进绿雪茗间,这番话说的又急又快。 “七叶刚走不久。” 紫英:“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找七心,无论如何不让七心出手。” “那我们走吧。柳依依已经去找风君子了。” …… 如果风君子在芜城,柳依依瞬间就能找到他,阴神遁术可以直接到达想要去地地方。可是柳依依没有找到风君子,因为风君子不在芜城,也不在柳依依阴神可及之处。此时风君子飞在天上,远远已经可以看见凝翠崖──他这一天得空又去找小辣椒了。听说小辣椒刚刚炼成了飞甲剑。他也很好奇想来看一眼。 凝翠崖上的小辣椒已经察觉风君子的到来,远远看见天边黑色云气翻滚,她已经准备好飞天逃遁不让风君子抓住。然而就在这时,天边黑云一收转了个方向朝东北方调头而去,小辣椒也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风君子突然走了?风君子突然不抓她了,小辣椒却来了兴致,飞天而起跟着黑云去了。 风君子在天上突然调头奔向淮河上空,那是因为他心念中突有警觉。他自己曾说过,修为到他这种境界,已隐约可见过去未来。有什么事情发生。自然就会心生感应,所以他能感应到在遥远的地方可能有事发生,而且其中包含着非常不好的信息。他的反应虽快,但人毕竟离芜城三千里外,赶到地时候却迟了。 一九九二年七月四日中午。烈日当空万里无云,火辣辣的太阳照在浑浊的淮河水面上,连两岸的蝉鸣都显的有气无力。河边有一艘挖沙船还在工作,挖沙工人戴着草帽汗流浃背,只盼望老天爷能给一丝凉风。这时有一名船工突然愣在那里。张着嘴指着水面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怎么这么多鱼……老天,都是翻肚皮的死鱼!” 只见从上游流淌下来的水面。居然星星点点全是翻肚皮的死鱼尸体,从船边流过,接连不断成千上万。不仅仅是死鱼,还有天空的飞鸟也落在水面上没有一丝生息,乌龟、螃蟹甚至虾米也混杂其中。仿佛上游的某个地方,经过淮河地所有生灵都在同一时间死亡。而这个地方,在上游八百里外一个没有人烟之处,所有的生灵都死于七情合击之威。 渡淮河再往西行,就是秦岭山脉。终南派道场就在秦岭深处。七心若回终南,这是必经之处,同为终南弟子的七叶当然清楚,就在淮河岸边追上了七心。七心在河边听见南岸有人叫她:“七心师弟,请你留步。” 七心听声音就知道是谁,转身问道:“七叶,你找我何事?”两人隔着一条淮河有了一番对话── 七叶:“想当年,终南派长辈想撮合你我,你却提出了七情合击之约。结果我败了,你还记得吗?” 七心:“当年的事,你现在提它做什么?你已经是天下人人敬仰的海南掌门,不再是我终南弟子。” 七叶:“后来我听说有个叫风君子地少年破了你的七情合击,也应了你的天人之誓,对吗?” 七心:“你已知道,又何必再问我?” 七叶:“不久之后,我将与风君子在芜城昭亭山斗法。我和他心里都很清楚,此次斗法恐怕是一场生死决战。以我们的修为,这样的决斗不能给彼此心念中留任何破绽,所以特来领教七情合击。” 七心:“我如果不愿意出手呢?” 七叶:“如果你不顾你地情郎生死可以走,这样我也明白你不敢以七情合击对我,风君子恐怕也没有与我一战必胜的自信。” 七心:“大战在即,你又何必如此行险呢?” 七叶:“当日之耻,是我终身之憾,若今日再不领教,以后恐无机会。你还记得你当年说的话吗?” 七心:“我当年说过,你可以随时再来领教,我也随时恭候。” 七叶:“那就选在此时如何?你若言而有信就不能回绝。” 七心:“以你今日修为,想杀我不难,想破七情合击却没有可能,请问你想如何破法?” 七叶:“就隔着一条淮河,听你地七情合击之音,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绝不还手就是。” 七心取出了七情钟。在空中呜呜旋转有声,她看着七叶问道:“你想好了没有?若今日破不了七情合击,昭亭山一战你将有死无生。” 七叶:“我准备好了,若今日破了七情合击,它日有生无死。……” 我曾亲眼在句水河边看见七心对风君子施展七情合击,七情合击应该是七情钟奏出一种乐章。从头到尾不多不少一个时辰时间。七叶与七心隔淮河而奏,七情钟没有悬在七心身前,而是高悬在河水中央地上空。钟声所及的范围,恰恰笼罩住整个淮河水面以及两人的坐身之处。 七情合击十分神妙,七心可以控制钟声的范围,但隔河向七叶施法,她和七叶之间的这一片水面与天空都在七情合击的威力之内。七叶毫无表情,闭目垂帘,默运一身神功相抗七情合击之音。七心摘下了面具,双手置于膝上。手心向上十指连弹,七情钟发出地一连串有节奏的奇异声响。 当下游第一条死鱼浮出水面时,七心地脸色一沉露出痛苦的神情。七情合击伤人也伤已,如果只伤一个七叶还受得了,但今日七叶选择的场所却出人意料的狠毒。七心一时之间竟然落入了圈套。 有生以来,七心唯一一次对人施展完整的七情合击就是在一边河边,那是芜城的句水河。七心当时安然无恙,那是因为不仅风君子没受伤,也没有让她伤任何生灵。当七心发现情况不对时。却很难再做选择──要么将钟声停下来,那七情合击就不攻自破了;要么继续斗下去,可是隔河相斗必然伤及水中生灵。这是她事先没有考虑想到的。 死于七情合击的水族鱼虾越来越多。天空也不断有飞鸟向这片地方聚集,一旦接近七情合击地范围,也纷纷落在水面上死去。如果一鱼一鸟之伤,恐怕还反伤不了七心的根本,但成千上万的生灵被灭,七心自己所受的伤也会越来越重。这窄窄一线水面怎会有如此多的生灵聚集?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可能地! 七叶的脸色也越来越沉重,显然静坐相抗七情合击很是吃力。他也守信用,并没有一丝一毫反击之力,但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呈风节对着水面也发出奇异的震颤之声。他在做法,却不是针对七心,而是招集附近几百里水中所有的鱼虾龟鳖。难得此人地心机,在运功相抗七情合击的同时,居然还分出余力作法招集水族。 七叶与七心出自同门,显然在非常了解这七情合击的破绽。七情合击再神妙,也要七心这个施法之人发出,只要七心自己被七情合击反伤无法继续弹奏,这七情钟声也就不攻自破了。七叶不惜牺牲十万生灵,也要在七情合击奏完之前破了这种法术,这样才能显得比风君子更加高明。修行人很少无故杀生,一次杀生十万是莫大地罪业,可这罪业不算七叶的,因为飞鸟鱼虾都死在七情钟之下。 七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白皙的皮肤上宛如蒙上了一层铅灰色的阴云时间刚刚过去不到半个小时,七心与七叶的脸上都有承受不住的表情。七心咬牙叹了一口气,眼中露出一丝凄绝的神色,然后痛苦的闭上眼睛,手指也停止了弹奏,整个人就像凝固了。七心静了下来,然而七情钟声未止,仍然空中不弹自鸣。七心元神退守,只以神念击钟,此时七叶地脸色变了。 没想到七心横下心来竟如此刚烈坚决!不惜五内俱伤也要使钟声不断,就算她死了也要将七情合击奏完。又过了半个小时,七叶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双肩也止不住的颤抖。他眼中露出一丝狠色,一挥呈风节敲在面前的沙地上,一股旋风升起带着一道沙柱将他的身形裹住,沙子在空中摩擦发出嗡嗡的噪音。然后,在噪音裹挟中七叶的身形飞退。 七叶最终没有破得了七情合击,当他发现这一点时,立刻走了。七心并不知道七叶已走,实际上,这钟声已经停不下来。 七叶的身形刚刚消失,天际就射来一道黑线,远远的还跟着一线红光。黑云去势不止,直接落在七心的身前,红光越过淮河的时候却被无形的声波震了回去,远远的落在对岸。七情合击之威,如果小辣椒不出手反击也无法直接相抗。小辣椒不知道怎么回事,正要出手攻向七情钟,身后又有声音传来:“辣椒妹妹,快住手!”这时我和紫英也飞天赶到。 我驾御紫英衣与紫英一起飞天,速度当然快不过风君子,可路程却近了三千里,所以几乎是同时赶到了。七情合击还在演奏,我和紫英也受不了,赶紧一拉小辣椒退到对岸远方钟不及之处。 “这是什么法术?怎么这么厉害!”小辣椒不解的问。 “这叫七情合击,据说天下无人能够静坐相抗。……如果反击,会伤了做法之人,我们帮不了忙,看公子怎么办。” 只见风君子挥出黑云,在空中绕着七情钟盘旋了良久,仍然打断不了钟声。后来他在七心身前跪了下来,双手心按在了七心的手心上,手指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大喝一声:“借七情分伤!” 钟声突然停了,空中的七情钟似乎失去了法力驾御,直落到淮河中心,没入浪花间不见。这时七心的身子一软向后就倒,风君子赶紧拉住了将她抱在怀中。我和紫英拉着小辣椒赶紧过河。 风君子的脸色就像北极的冰川一样冷,而七心双目紧闭已经失去了知觉。风君子没有抬头只说了一句话:“韩紫英,你看她的伤势如何?说实话!” 紫英扣住了七心的脉门,七心的手软软的垂了下来。紫英哆嗦了一下,张嘴没有说出话来。风君子厉声道:“说!” 紫英:“经脉尽绝,五内皆碎,炉鼎已经毁了。有仙人血护住元神,神识未散。……以你的神通,尚可送她转世重生。” 风君子伸手轻抚着七心的脸颊,目光不知看着什么空洞的地方,口中喃喃道:“你这个痴情的傻子,就算让七叶破了法术又能如何?” ****** 行文至此,几不忍下笔! 第十五卷 无梦篇 174回 洞房还情尽,金榜冷翠屏 听见紫英说七心一世性命将尽,我小心翼翼的颤声问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救她吗?” 风君子似乎清醒了一点,自言自语的答道:“世间神通,唯一不能逆转的就是生死。就算我能让她起死回生,也挽救不了那死去的十余万生灵,此业力不可消!” 紫英也颤声问道:“凝聚元神还来得及,要想知道她的去处,就要赶紧送她去了。” 风君子突然抬头,看着紫英道:“我还想见她一面,把‘五更留’给我。等她醒来后,你们不可露出悲痛之色,我要陪她这一世最后一天一夜。” 五更留,是一种丹药,是用九串仙人不留果炼制的独味丹药,也是炼制九转紫金丹所用。韩紫英怕药材年久失效,将收集到的灵药都提前经过了一番炼化,比如朱果可以炼成龙首丹。五更留本身也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神药,据说可以留人一命。 俗话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而这种丹药名子就叫五更留,只要有一口气在,可以暂时留人一命以争取医治的时间。很多伤病不是不可治,而是发作的太快来不及治,所以五更留这种丹药也是天下至宝。韩紫英求来九串仙人不留果也只炼成一枚,而风君子知道她有。 韩紫英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粉色地药丸。口中小声道:“七心的伤不可治,仙人血加五更留可以留她一天一夜,但这一日之中她如普通人一般再无任何法力,伤势也不会发作。时辰一到,性命立衰,你要注意不要错过送她往生时机。” 风君子毫无表情的道:“送药!” 七心现在牙关紧闭人事不知。自然也无法开口服药。紫英用手指一捻丹药,丹药碎成了粉末,她又吹了一口气,粉末化成了烟雾。这烟雾向着七心的面门而去,分成几股钻入七窍之中,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看着七心。只听七心轻轻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君子,你怎么在这儿?” 风君子:“我是闻讯赶来的,七叶破不了七情合击已经走了,而你受了伤。”他说话时面带微笑。 “我怎么觉地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我的七情钟呢?” 风君子:“我知道你祭起七情合击不尽不休,可我自有办法打断它。七情钟已经落入淮河了,石野等会帮你去打捞,你不要乱动,现在也不能使用法力。……我要带你去个地方。你现在跟我走。” 七心:“我奉掌门之命要回终南派的。” 风君子:“不妨事,就一天,一天之后我会亲自送你到要去的地方。”说着话横抱着七心站起身来,又转身对我道:“石野,青冥镜给我。我要借用菁芜洞天。” 我把青冥镜递给了他,他又转身对小辣椒道:“小辣椒,你回凝翠崖。我不去找你,你不许到芜城来。”说完脚下升起一团黑云,飘飘然飞向半空,去势很是缓慢,生怕惊动了七心。 七心在他怀中道:“你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站住。” 风君子柔声道:“我还是想抱着你,你不要乱动。” 风君子抱着七心走了,我与紫英呆立当场,没想到一不留神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小辣椒不知前因后果。好奇的问:“那个女人是谁?死之前公子还要留她一天?她长的好漂亮啊!” 没有心情说太多的话,简单的和小辣椒解释了一下七心与风君子的关系,以及他们之间与七叶复杂地纠缠。小辣椒听完之后立刻就要去找七叶,又被紫英拉住了:“公子刚才已经悲愤至极,你没看出来吗?他要你回凝翠崖也是在生你的气,只是当着七心不发作而已,你现在去找七叶那就是根本不懂他的心思。公子一定是要亲手杀七叶的,今日七叶没有破七情合击,在昭亭山上也不会有取胜的机会,你千万不可再生事端!” 七心之事,风君子有必杀七叶之心,同时也会迁怒于张枝。以他地脾气,悲愤之下多多少少也生小辣椒的气──如果不是和小辣椒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也不会来迟一步。小辣椒无辜也不懂风君子的脾气,经紫英这么一解释,也老老实实的回凝翠崖去了。这一天一夜不知风君子带着七心去了何处,但我想肯定会去菁芜洞天,那是一个安安静静没有人打扰地地方。 紫英精通天下药性,也是最好的疗伤高手之一,她很清楚七心的伤势。七心之伤已不可治,炉鼎已毁也不可留,风君子要在这一天一夜之间送她转世重生,这样来生才有再相见地机会。否则元神遁去落入轮回,就不知要上何处去寻找了。我要下水去捞七情钟,却被紫英阻止了:“这样的法器,就让它留在淮河水底吧。” 我们回到芜城时,张枝和柳依依还在绿雪茗间。风君子和七心刚才来过了,七心还喝了一杯茶,两人有说有笑,临走时风君子拿走了柳依依的瑞兽舍利。张枝到现在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七心红着脸和她打招呼,风君子虽然春风满面却一直没有看她一眼。听我和紫英解释了所发生的事情,张枝也被惊呆了,看表情是被吓傻了,坐在那里就跟个木头人一样半天不动也不说话。 风君子同时拿走了青冥镜和瑞兽舍利,天下再没有他人能进得了菁芜洞天,他是决心不让外人打扰他和七心最后相处的时光。七心对风君子一直痴心一片。风君子对七心也很好,但明显不是七心那种痴情。也许在最后地时刻光,他觉得这一世亏欠她太多。 从此之后,世人再也没有见过七心和她那天人般的容颜。我后来曾几次开口想问风君子关于七心的事,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又何必再问呢? 那天夜里。紫英在我怀中哭泣了一夜,直到天明才沉沉睡去。 再见风君子,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半,那是七月七日早晨,他像中国所有的高三学生一样带着文具盒和准考证来参加高考。从他地脸上,看不出其它考生的紧张或兴奋,表情空洞洞地如梦游一般。他和我不是一个考场,虽然我们都在芜城第四小学考试,但却隔了一栋楼。在考场外我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就像没听见一样走了过去。不理任何人。 在高考时,考生们各种情绪都有,所以风君子虽然反常也没有引起别人太大的注意,甚至他的父母都以为是因为高考的影响。一考就是三天,接下来就是估算分数填报志愿。说实话。三天高考我一直心神不宁,考的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估分的时候估了六百分,在一九九二年本省这个成绩可以报全国任何一所重点大学。 我没有心情理会这件事,一切都是柳菲儿替我操心。她精挑细选之后。给我报了华夏科技大学,赫赫有名的全国重点,而且离芜城是最近的。就在本省省会淝水市,从芜城坐车当天可到。而风君子的志愿报地很远,远在几千里外的东北,滨海理工大学。没过多久,成绩出来了,我考了596分,这个成绩足以让我第一志愿录取,也是全班第一。风君子仍然考了全班第二,很快接到了录取通知书。 纯粹从世俗的眼光看。其乐融融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风市长的公子高考顺利,不需动用老子地关系就成功进入了全国重点,按照当地的风俗是要摆酒席请客的。就算风家不愿意摆,也会有好事者去煽动,更何况他父母本来就很高兴。风君子接到滨海理工的录取通知书以后,风家订了十桌酒席,地点选在了知味楼。 那天是高考后我第一次见到了风君子。本来知味楼是不对外包出大堂的,但听说是风家地酒席紫英答应了,来联系的人还以为知味楼是给风市长的面子,却不知是风君子地面子。那一天一楼不对外营业,来的全是风君子家的亲朋好友,甚至没有接到请贴的也来了。十桌根本不够,临时又加了七、八桌。不用客人吩咐,知味楼早就准备好了。 一群人都说着恭喜或恭维的话,风君子的母亲满面红光,风市长也像年轻了好几岁不住的劝酒。然而风君子直到酒席中途才出现,对叔伯长辈的恭喜也很有礼貌的笑着回应,话却说地不多。他的笑容淡淡的,看上去很腼腆,有隐藏不住的忧郁,好像一直有些走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和紫英在二楼君子居中坐着,身边还有一个愁眉苦脸的客人,就是荣道集团的董事长张先生。张枝无心的一句话,闯了大祸。事后风君子什么都没说,但却不再见张枝,就算碰见了也就像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张先生来找我和紫英,重新问了一遍前因后果,也是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处置。 七心之死,当然仇在七叶,可如果没有张枝说的那句话结果又会如何呢?没有办法去假设,风君子最近连小辣椒都不理了,何况张枝?风君子若想报仇,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昭亭山斗法时杀了他。此事就算传到修行界中,人们就算不耻七叶所为,但七叶犯的也不是死罪表面上看上去是七心斗法不敌,却要以死相拼,七叶没有还手也没有逼她。其实到现在,我也不能完全明白七心当时是怎么想的,只能隐约去猜测。 风家的酒席将散之时,风君子却没走。他嘴里叼着一根烟走进了君子居,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抽烟,一根接一根烟瘾还挺重。张先生见风君子进来,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一脸歉意的想张嘴打招呼,却没说出话。 风君子吐了一口烟说道:“张先生你来了,坐。” 紫英给风君子倒了一杯茶问道:“下面热闹,你怎么上来了?” 风君子:“你们好像忘了一件事,根据芜城的风俗石野家也应该摆酒席请客,为什么不摆,是请不起吗?” 我答道:“最近心情不是太好,还是算了吧。”我们都小心翼翼的没有提七心。 风君子摇摇头:“这种酒席不是为你摆的,也不是为你的心情摆的,是给父母亲戚师长摆的。过几天你也摆几桌酒席吧,把能请的人都请来。” 紫英:“知道了,我明天就去准备请贴。……还有什么事吗?”紫英已经知道风君子是我的师父,自然也成了她的长辈,他说出来的话轻易不敢违背。 风君子:“有一件事要请你们办,石野,我这里有三封信,你分别替我送给守正真人、广教寺活佛还有九林禅院的神僧法海,明天就去送。……张先生,另有一件事情想求你帮忙。” 张先生见风君子有事求他,赶紧答道:“尽管说,我一定办。” 风君子:“听说你和终南派掌门登峰的关系很好,我有一封信麻烦你跑一趟交给终南派。” 张先生:“我明日就动身去终南,一定亲手交给登峰掌门。……其他的事,唉!昭亭山一战之后再说罢。” 风君子:“韩紫英,也托你一件事。还有一封信,你去送给孤云门掌门绯寒。” 紫英:“我一定送到。” 说完从怀中取出了五封信,都装在牛皮纸信封里,三封递给了我,两封分别给了张先生与紫英。最后说道:“石野,什么时候酒席准备好了,别忘了请我。一定要在下个月十三号之前!”今年8月13日,是农历七月十五,也就是风君子与七叶决战的日子。 九林禅院就在芜城,风君子逛街拐个弯就能到,然而他不亲自上门却让我送信。法海接到信之后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再度闭关。而法源与法澄则赶到了七心与七夜斗法的淮河岸边,两人夹河对面而坐诵经三天三夜,超渡无辜身亡的十万生灵。 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收到了风君子的信,做了与法海一模一样的选择──闭关不出。 我将最后一封信送回石柱村给了金爷爷,金爷爷当着我的面打开了信封读了那封信。这信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在他看一眼之后化为飞灰,仍然完好无损。金爷爷又将信折好放回信封小心的收到怀里,开口问我:“原来你是风君子的道法传人?” “是的,他一直不让我说,今天在信里亲口告诉你了?” 金爷爷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早应该想到了,天下高人除了他,谁还能调教出你这么奇异的弟子?” “我奇怪吗?” 金爷爷:“你不觉得自己很特别吗?” “可能吧,但我自己没感觉到。” 金爷爷:“你知道他在信中都说了什么吗?” “不知道,我没偷看。” 金爷爷:“他托广教寺的活佛以双塔之力镇住九连山与芜城平原的连接之处。托法海以一身定力镇住芜城地脉地地眼前端。托我率正一门弟子在飞尽峰上结成伏魔大阵。镇住九连山。他与七叶要在昭亭山斗法,不想惊动芜城地脉,所以才会有此安排。我问你,青冥镜是不是在他手中?” “是的,七心临终前青冥镜被他拿走了,一直没有还我。” 金爷爷:“他既想镇住地脉。又想借地脉之力。这一战,七叶必死无疑。” “您那么肯定吗?” 金爷爷:“七叶的修为再高,斗得过华夏九千里山川吗?风君子用此心机已经至极,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就是不知人算天算之间究竟会发生什么?” “以你的修为,也看不透吗?” 金爷爷:“只是隐约一丝感应而已,我岂能看破天机,何况我根本就没有看透风君子。” “你说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是什么意思?” 金爷爷:“七叶的狠毒之处,不仅在于修为,而在于心机之深。他能看到他人的破绽,也深谙自保伤人之道。当年将韩紫英打落深崖是如此,忘情宫之会胜法海也是如此,以伤为饵反算抱椿老人更是如此,借十万生灵之死去破七情合击心机已用其极。和这种人为敌是可怕地。你认为风君子会象他那么做吗?” “风君子不会像七叶那么做。” 金爷爷:“是啊,原本他是不会的,但他今天做了,他的心机比七叶更绝更狠,不再留一点机会、一丝余地。七心之死。对他影响很大啊!” “时至今日我也有点疑惑,风君子与七叶一战,究竟是为大道一战还是为私情一战?” 金爷爷摇头:“七心死后,已经分不清了。风君子已经不再关心胜负高下,只想杀了七叶。……小野,你还记得在善结大会上你自己说过要替和锋受罚吗?” “当然记得,你想怎么罚我?” 金爷爷:“七月十五闭门思过,不许离开知味楼一步。你能答应吗?” “我……” 金爷爷:“不必吞吞吐吐,是风君子在信里这么说的。” …… 阴历七月十四这一天,知味楼。已经停业,不再对外开放。但这一天知味楼里面还是热热闹闹。它被我自己包了,石柱村石野家大摆宴席宴请亲朋好友,庆祝我高中科技大学。我是多少年来我们村唯一考上全国重点大学的孩子,也算村中的喜事。 我特意包了两辆客车,一大早就将村中的亲邻接来了,不论平时的关系如何,人家要上门来恭喜我父母总是会欢迎的,令我赶到意外的是金爷爷居然也来了。我本人请地客人不多,包括学校的各位任课老师、张家父女。 各位老师与校领导当然坐头桌,两张头桌的另一桌是给长辈坐的,金爷爷与我的父母当然坐另一桌,而风君子居然大模大样地坐在金爷爷身边。知道的人当然了解风君子是不折不扣的长辈,不知道的以为我是给市长公子面子也不说什么。我们村的石村长也挤到这桌来坐了。唐老头没有坐老师那一桌,而是坐在金爷爷地另一边,一向肆言无忌的他今天规规矩矩,老老实实陪着笑一直给金爷爷倒酒。 气氛非常热烈,我们家祖上多少代也没有过这么长脸的场面,父母是老实人只知道不住地劝酒劝菜,不会说太多的话。倒是柳菲儿在酒席上张罗了不少事,她毕竟是班主任,我又是这个班的状元,她出面多一点别人也能理解。 酒席是中午十一点半开始的,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多钟。之所以安排在白天是为了方便村民来回,四点半的时候客人几乎都走了,石柱村的村民仍然由两辆大客车送回去。我父母跟车回家了,金爷爷也告辞离去,却没有与村民一道。柳菲儿喝多了,我送她回家休息,韩紫英告诉知味楼所有员工停业放假两天。 当我回到知味楼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等我,张枝还在,紫英、柳依依没走,知味楼里还多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她是一位穿着白色纱裙地女子。黑色长发挽了一个很古典地发髻,赤着一双白玉也似的足踝,却一尘不染。她手中拿着一根白色短杖,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像云中仙子,正是忘情宫云门弟子云中仙。 “云中仙,你怎么来了?” 云中仙:“公子招我来此。说是有事交代。他在君子居中等我们,师兄,我们一起上去吧。” 我与云中仙一起走进君子居,风君子端着一壶酒正在自斟自饮,已经喝的醉熏熏的。见我们进来也不抬头:“云中仙,你把门关好。……石野,你站到我地身后来,你是我的门下大弟子,今天你就站在我旁边听着,不许说话也不许多问。” 我走到他身后站好。听云中仙问道:“公子将我从忘情宫招来,有什么吩咐?” 风君子:“仙子可好?” 云中仙:“天师很好,天师在我下山时告诉我,说她心里什么都清楚。” 风君子:“好好好……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不久前,有一修行人转世重生。投在芜城西北八百里外的景心镇。她前一世临死之前曾造十万生灵杀业,这一世在人世间也将历尽苦厄磨难,我欠她的,因此要将她救出红尘。在她五岁那年,家中将有大变。这个小女孩将会流离失所,你要在那个时间去找到她,将她带到忘情宫。” 云中仙:“请问我如何去找?她又如何肯随我去?” 风君子:“以你的神通。去了自能找到。你告诉她你叫云中仙,而她的名子叫玄星子,她自然会跟你走的。” 云中仙:“玄星子?听这名号公子是要将她收在忘情宫为星门弟子?” 风君子:“是的,前世的她曾告诉我,她喜欢坐在终南山中看天上的星星。……还有一个人,从西昆仑而来,原名昆山子,我叫她小辣椒。如果有一天她拿着呈风节来到浮生谷,那枚九转紫金丹就是留给她地。但是先不要给她。此人一身邪功修为通天,不散去修行不能入终究大道,你要注意看护这个人,她若有难及时救她一命。那枚九转紫金丹可以帮她重筑炉鼎,恢复本来容颜,但时机未到你不要去找她。她若正式拜在忘情宫门下,也是我的弟子,赐名火神儿。” 云中仙:“我知道了,她是火门弟子。请问公子还有弟子在人间吗?” 风君子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笑道:“有一人,此生喜欢兴风作浪。如果来世有缘,我赐她一个名子叫水无波,收在门下为忘情宫水门弟子,并赐她碧水烟披,也算言而有信。只是机缘未到我也无从把握,将来就交给石野去办了。” 云中仙:“谨遵公子法旨。” 风君子:“你去吧,记住我的吩咐,走之前将楼下的张枝叫上来。” 云中仙走后,张枝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低头看着风君子不敢说话。风君子醉眼看她:“张枝,把门关好,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张枝关好门,走到他的身边,期期艾艾道:“风君子,我知道你恨我,我,我,我愿意偿七心一命。” 风君子:“偿命?又不是你杀了她!你虽有错,却无罪。……我问你,有男人碰过你吗?” 张枝:“没有……当然没有,你知道我的仙霞刺。” 风君子:“撒谎,我不是碰过你吗?我还陪你一起去参加过荣道集团的舞会,搂着你跳了一晚上的舞。” 张枝:“是地,还用说你吗?” 风君子眯着眼睛红着脸,吐着酒气站了起来:“你知道亲吻的滋味吗?”说着话人已经凑了过去。 张枝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闪避,脸色通红身体发抖眼角的余光却瞄向我这边。风君子这是想干什么?是要借酒耍流氓吗?也不能当着我地面呀?看张枝的反应并不是拒绝,只是我在这里真不方便。可风君子什么都不让我做,我只能闭上眼睛侧过脸去。 眼睛闭上了可耳朵还能听见,我听得清楚──风君子伸手把张枝拉过来一把抱住,张枝只唔了一声嘴唇就被堵上了,然后我只能听见含糊不清的喘息声。风君子真的吻她了,而且是强吻,听张枝的反应几乎没怎么挣扎。足足过了有一分多钟,突然听见张枝发出一声惊呼,然后砰的一声有一个人摔坐到椅子上。 我睁眼看去,张枝还站在那里,而风君子已经醉熏熏的坐回到椅子上。两人的嘴唇上都沾着血迹,分不清是何人的血。张枝瞪大着眼睛,脸上地红晕还没有消失,却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风君子说话了:“给你一滴仙人血,借你满身仙霞刺,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今后你的仙霞刺在我的身上,天下男子你都可以接近,独独我除外。我借走你这身仙霞刺,只让你一人不能近身,你的结,需要你自己去解。” 张枝:“为什么会这样?我宁愿你杀了我,也不要你这样做!” 风君子:“其实我是在保护你,也是保护我自己,你终究会明白的。要解了我的仙霞刺,你只能自己去修行,当这护身法术大成之日,你自可收回。……你去吧,叫韩紫英上来。” 张枝一跺脚掩面而去,韩紫英很快走了进来。她主动关好门,隔着桌子站在风君子对面。 风君子抬起头,说话似乎是半醉半醒:“韩紫英,你天生聪慧更难得心地善良。你和我这种人不一样,以我的神通已经可以窥见些许天机甚至能对老天爷作弊,而你全凭自己的眼睛去看人世间。石野是天性淳朴之人,将来如果遭遇变故,希望你能好好劝慰他。” 韩紫英的表情带着疑问,却仍然很恭敬的答道:“应该做的,我一定尽力去做。” 风君子:“柳菲儿是普通人,寿数有限。你不要和她争,就让石野陪她过完这一世。” 韩紫英低头小声道:“我知道,我根本没想和菲儿妹妹争什么。” 风君子:“柳依依孤苦无依,又是我最喜欢的门下弟子,我将她托付给石野,你能容得下吗?” 紫英:“我也喜欢她,何谈容不下?柳依依是于世无争也无求之人,眼里只有他的石野哥哥。” 第十五卷 无梦篇 175回 天书传半卷,无梦化神游 风君子点头:“那就好,那就好。阿秀与你情同手足,将来如果能回来,也不用我操心。……我知道你想炼九转紫金丹,等你集齐药材的时候可以叫石野来取仙人血。上次那枚五更留我给七心用了,还没谢谢你。不过我麻烦你再多炼一枚交给云中仙。” 紫英:“知道了,只要果果肯给我仙人不留果。” 风君子:“对她说是我的意思,果果不会拒绝。我不白拿你的丹药,其实九转紫金丹中有九味药材别处十分罕见,忘情宫中却有。你将五更留交给云中仙的时候,云中仙也会将那九味药材交给你。……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再多说了,下去吧,叫柳依依上来。” 听着风君子交代这些话,我有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难道昭亭山一战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吗?风君子提前安排了这么多事?可风君子不让我问,我只有干着急没办法。柳依依进来的时候,风君子坐直了身体,表情已经没有了醉意。他和颜悦色的对依依说:“依依你坐,我有一句话想问你。” 柳依依坐下:“什么话?” 风君子:“我在昭亭山背诵半卷天书那个晚上,除了你、韩紫英、咻咻、云中仙之外,绿雪是不是也在墙外偷听?你是昭亭山神,和绿雪关系又好,不可能不清楚。” 柳依依:“是地。绿雪姐姐就在墙外,将树枝伸过了墙头。但她不让我告诉你……”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行了,我知道了。” 柳依依:“有什么不对吗?” 风君子:“但愿没有,我不可能知道天下所有的事。将来你要好好照顾你的石野哥哥,明白吗?” 柳依依:“当然了,我当然会照顾石野哥哥。” 风君子:“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我曾说过在决战之前要教你和石野世间三梦大法最后一层境界。说来惭愧,这最后一层无梦境界我也是最近几日才参悟透彻,今日到这最后一刻才能传授于你们。……我还从未正式受过石野和你的跪拜,今天你们两个就跪下听法。” 我和柳依依都领命走到风君子身前,搬开了桌子,并肩跪下听风君子讲法。世间三梦大法有入梦、化梦、无梦三重境界,其中第一梦“入梦”包括“入梦、辨梦、出梦、实境、明境、神境、破实、破虚、破妄”九层功法,第二梦“化梦”包括“转阴、托舍、化梦”三层功法。第三梦也就是最后一梦“无梦”却只有“无梦”一层功法境界,无梦境界也称神游。 无梦神游的境界,是人世间神仙术的极至。风君子创立世间三梦大法时所设想地最高境界。这门道法本意并不是为了得道成仙,而是为了在人世间逍遥,以凡人之身享受仙人的乐趣,一切都在梦中,运用种种奇异的梦境。那么何谓无梦呢?就是醒时梦中再无分别。阴神在人世间行走拥有梦境一样的所有神通,因此称为神游。 我的情况和柳依依不太一样,我学的是丹道,等到了阳神境界,阴神出现与阳神合一。自然而然就有了很好的铺垫根基,不必像其它人那样小心翼翼的去摸索磨练阳神,境界一到自然俱足。这就是风君子既传我世间三梦大法也传我四门十二重楼的目的。它不是我地正道。只是一种辅助,但对我来说足够神奇。 而对于柳依依来说,如果领略了无梦境界,就可以阴神之身游于世间。她已无炉鼎肉身,就像一个梦中的孤魂,但最终能够将这种梦境与人世合一,她也就做到了重回人世。死后阴神留形于世,是一种很特别的情况,就算世间高人也不能刻意做到这一点。我现在已经知道。风君子本可以送柳依依往生转世,可柳依依和我当时不明白,她自己要留下来。风君子不勉强,封神传法,留下了柳依依。 世间神通唯一不能的就是逆转生死,但这世间三梦大法简直是在和老天爷作弊!究竟是将梦境化入人世,还是将人世化入梦境?就像蝴蝶是庄周、庄周是蝴蝶? 世间三梦大法的总诀是《庄子》中地一段话:“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如果能够参悟“无梦”的境界,理论上就能掌握万物变化的玄机,所以风君子曾在昭亭山神庙背诵半卷天书化形篇。 为什么天书只有半卷?倒不是说那一本书只有一半还有另一半找不到了,而是说更高的境界无从口述,不可得自于师传只能自修而悟。所以风君子能够让柳依依阴神凝聚成形,但最终一步还需要柳依依自己去修行。如果有朝一日柳依依最终三梦大法修成,她也可以像风君子一样去背诵那半卷天书。 当然,要想达到最终的神游境界非常地困难!风君子所传的法诀只是一种描述,或者是一种门径,他自己也用了若干年的时间才参悟透,也不敢说就真正达到了极至。至于再往上更进一步,目前还是我不敢想像地境界,那已经超出三梦大法之外了。 传完法诀之后风君子让我们站了起来,对柳依依说:“把锁灵指环给我看看。” 柳依依摘下指环递给他,风君子拿到嘴边哈了一口气,又用手摸了半天,交给我道:“你给依依戴上吧。” 我又将它带回柳依依地手上。风君子微笑着说道:“好了,依依你下去吧,我有话单独交代给石野。” 柳依依走的时候关好了门,风君子指着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让你说话吗?因为你小子那张嘴太邪,我怕你在这个关口一句话说的不好连我都跟着受连累。我知道你心里有一肚子疑问,但你说话注意点。只许问,不许给我下结论。” 差点没把我给憋坏了,终于能说话了,赶紧道:“风君子,你今天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 风君子:“打住打住,不要接着说。我告诉你,我不是在交代后事,生死之战在即,天机莫测提前做一些准备也好放心。关于昭亭山一战的结果,我也看不透。但是你放心,我会回来的。……还有什么要问的?” “水无波是谁?是绯焱吗?” 风君子:“我要你只问别下结论,你怎么还是说出来了?既然你说了,那就是她了!我问你,夺绯焱炉鼎救阿秀之事天下有几人知?” “你、我、守正真人。就我们三个。” 风君子:“现在是四个人。还有孤云掌门绯寒。我给她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此事地前因后果,如果真有这一天,她会出面插手的。至于绯寒会怎么做,我也不知道。” “你这是要给孤云门一个交代吗?” 风君子:“不仅仅是给孤云门。不要忘了绯寒是绯焱地亲姐妹。因为阿秀之事,你找绯焱报仇本来无可厚非,彼此有损伤别人不能说什么。但如果你收神夺炉鼎却是修行界的大忌,已经超出了解决私仇的限度。所以你真要这么做,一定要进行的十分隐秘,只能一人出手,千万不能将其它任何人牵涉进去。而我,已经给绯焱安排好了去处,剩下的只能你一人承担了。” “我知道,可你为什么要提前告诉绯寒?” 风君子:“假如阿秀以绯焱的身体重回人世,瞒得了别人。瞒得了绯寒吗?我告诉她,她怎么处置是她的事,你怎么办是你的事。这种事情,绝不轻松,你最终要学会自己解决这样地麻烦。……提到阿秀,我倒想起青冥镜还没还你。” “你打算用他来对付七叶吗?那黑如意呢?” 风君子:“拿了你的青冥镜,自然得有点东西押着你才会放心。这样吧,黑如意放在你手里,阿秀的元神可也在这里面,我相信你会小心保管的。昭亭山一战之后,你用黑如意来换青冥镜吧。”风君子从怀中取出黑如意,交给了我。 “不用吧,你同时拿着黑如意和青冥镜对付七叶不是更方便一点?” 风君子摇头:“要你拿着就拿着。如今依靠大老黑和小二黑的千年龙魂法力已经斗不过七叶,我还不如不再凭借龙魂之力。……给我去拿两壶酒两个杯子,今天晚上我要在昭亭山过夜。” “明天就要决斗,你今天晚上还要上山喝酒?喝多了怎么办?还是找个地方好好静坐调息吧。” 风君子:“调息?调什么息?高考都结束了,我爸妈都放了羊不管我,天月仙子也不管我,难道你想管我吗?……算了,我自己去厨房拿,你就在这里歇着吧。” 风君子起身推门扬长而去,将我一人留在了君子居。我拿着黑如意追下楼去时,他已经走了,张先生却出现在知味楼中。他是发现张枝留下来没走,担心女儿有什么事也回来看一眼,结果风君子已经收走了张枝地一身仙霞刺。听说风君子要到昭亭山继续喝酒,张先生眉头一皱也想追去劝一劝,走到门口却发现知味楼的大门关上了。 知味楼的大门玻璃一直擦得很亮,可以看见滨江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与车辆。可不知什么时候情况却变了,透过玻璃门与橱窗,只能看见蒙蒙一片白云环绕。大家此时都突然发现了这奇异的变化,张枝伸手就要推门,被张先生拦住了:“这是忘情宫地云门护阵,从外面看不见,却能保护知味楼。……韩紫英,知味楼法阵的主阵符呢?” 紫英:“守正真人今天来过,将那枚主阵符拿走了。” 张先生:“看来我们被困住了,风君子和守正真人一起做了手脚,不让知味楼中的人出去。困住知味楼地不仅有正一门的法阵,还有忘情宫的护阵。” 紫英:“忘情宫弟子云中仙今天来过,风君子也是刚刚离开。这阵法恐怕不是一个人布的。” 张先生:“这是不想让你们靠近昭亭山啊!把我也困在其中是个意外。” 张枝有些着急的问:“爸爸,你不是最擅长阵法吗?能不能破这个阵?” 张先生苦笑道:“当然可以,合我们众人之力,拆了这座知味楼破阵而出,不过时间至少需要两天一夜。等到那时候,昭亭山上的斗法早该结束了。” 柳依依道:“阵法困不住我,我想回昭亭山就能回去。” 我对依依说:“你回去看看情况,有什么事情赶紧通知我们,千万不要接近斗法的场所。” 柳依依答应一声伸手去摘锁灵指环,脸色却变了:“咦?这指环怎么摘不下来啊?好像长在手指上一样。” 紫英叹气道:“既然把你也留在这里,风君子肯定做了手脚。” 我些着急的说:“我答应过守正真人不去昭亭山,可是山上的情况总该知道吧?” 柳依依:“哥哥不要着急,我虽然回不了昭亭山,可山上发生地所有事情我都能知道。” 张先生:“那也行了,我们就老老实实的留在知味楼吧。” 我、紫英、柳依依、张枝、张先生五个人被双重法阵困在了知味楼中。这一夜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风君子与七叶的决斗约在第二天日出之时。从知味楼中向外看去只有白云环绕不见芜城街市,奇怪的是电话还能打通。我只得打了个电话给柳菲儿,说知味楼停业两天我有事出去办,这两天她不要来知味楼也别去找我。 柳依依是昭亭山神,山上发生的事情她都有感应。从昨天开始,昭亭山风雨大作,一直到阴历七月十五的白天风雨不歇。山中有多处出现了诸如滑坡、泥石流等险情,山上所有人都撤了下来,然后所有上山的道路都被风雨所阻。这风雨十分奇怪,只在昭亭一带,临近的飞尽峰以及芜城市区却毫无影响。绿雪施法阻断了昭亭山与外境的联系,使它临时成为一个独特的结界,也让风君子与七叶的斗法不会波及世间。 第二天日出的时候,柳依依对大家说了一句:“七叶上山了。”过了片刻又说道:“七叶到山顶了,风君子坐在那里等他。……七叶坐下来了,和风君子面对面,两人离的有两丈多远。” 众人心里这个急呀,就像被猫抓一样,张枝问张先生:“应该有神通将昭亭山上的场景显现出来,爸爸你想个办法!” 张先生:“知味楼和昭亭山都被法阵护住,平常的办法不管用。这位柳姑娘能知道山上的一切,她应该能……” 紫英突然说了一句:“我想起来了,宇文山庄在机缘大会上送的那枚射影蜃光珠就在楼上,我拿下来,柳依依你施个法术……” 我们围坐在知味楼大堂的四周,中间的桌子上放着那枚射影蜃光珠。柳依依站在桌前一丈开外,口中念念有词。用手一指射影蜃光珠。珠子发出了一片柔和地白光,紧接着光晕扩大到整个大厅,光影中现出了一座山的轮廓──正是被风雨包围的昭亭山。射影蜃光珠的妙用和柳依依的法术都是如此神奇,我们不仅看见了昭亭,还听见了风雨之声,就像在耳边一样。 张枝嚷道:“把场景缩小一点。东西都放大,看山顶的风君子和七叶就行。” 光影蜃景随着柳依依地心念变化,这座山变的越来越大,光影中显示的范围也越来越小,渐渐集中在山顶,我们看见了风君子与七叶。面前的景像就像激光全息立体投影,宛如风君子和七叶就坐在知味楼的大堂中。昭亭山外围风雨飘摇,而山中却是艳阳当空,没有一丝风雨的影响。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因为风君子和七叶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见面就生死相斗。他们面对面坐着。一人端着一个杯子拿着一壶酒,就像两个老朋友一样心平气和的在把酒谈天。 风君子正在说话:“明知必死,你还是来了,这就叫有所为有所不为吗?……以你往日的作风,应该不会上昭亭见我。” 七叶淡淡一笑:“世上之人。都是明知必死之辈,人人皆有一死,难道还不活了?我所修金丹大道,就是逆天而求长生,明知必死而求存。所求之道如此。所行之事如此,今日不来,不足以登大道顶峰。” 风君子:“能说出这番话。你的悟性确实超越当世。不过你今天来,是因为诱惑实在太大,你认为你所追求地道,可以一战而成。世人种种修行极至,大多是生死之间的文章,你也想见个分晓,我也想见个分晓。” 七叶:“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弱,其死也枯槁。你说我明知必死。却不是修道人该说的话。” 风君子:“说你死就是你死,扯什么草木?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你信奉强者为尊,你所谓的逆天不过是以强而凌天下,看着威风,实则取死之道。” 七叶:“你想杀便杀,何必这么多废话?” 风君子:“难得有你这种人够资格陪我聊几句,只可惜聊一句少一句了。别客气,来喝杯酒。” 七叶:“是啊,我也觉的是聊一句少一句了,只可惜死地未必是我。同饮此杯!” 这两人在山头闲扯淡,扯着扯着又举杯敬酒。我们坐在知味楼大堂四周看着蜃景中的光影,恍然乎感觉他们就在知味楼中饮酒。张枝忍不住道:“夜长梦多,还不快点打发了他!” 柳依依解释道:“他们已经动手了!……七叶以隔空之力想把风君子掀下昭亭山,而风君子用移山之术镇住了自己的身形,七叶的隔空之力搬不走昭亭。” 张先生:“移山之术?这是什么样的神通?” 韩紫英:“管他什么样地神通,就算不是人间的神通,能拿来用就行。” 我也问道:“七叶用的法术,就是在忘情宫之会上对付法海地那一套。现在风君子空着手,七叶手中有呈风节,他为什么不直接出手?” 柳依依答道:“他们两人之间相隔九千里,法器直击够不着。” 看一场比赛,往往需要一个懂内行的解说员,否则不清楚场上究竟有什么门道。我们在知味楼中能看见风君子与七叶喝酒聊天,那么天下有大神通的高人恐怕也有办法能看得见,但内情了解的这么清楚的只有柳依依了。 只听七叶又说道:“你请我上昭亭,又何故拒人以千里之外?” 风君子笑道:“惹不起,躲得起,我怕了你还不行吗?” 七叶:“阳光很毒,有叶可以遮阴。”他拿起呈风节插在身边的地上,只见阳光下七叶的影子消失不见。 风君子:“天气很热,有风凉快一点。”他从怀中取出一把白纸折扇,冲着自己扇了几扇,七叶的影子又出现了。 知味楼中,我问道:“依依。刚才他们又在做什么?” 柳依依:“七叶以呈风节入地,神念瞬息千里,逼到风君子面前。风君子不知怎么回事又把他给扇了回来。” 张先生沉声道:“别打岔,好好看着就行。” 这时七叶举杯:“果然是公子前辈,晚辈敬前辈一杯。” 风君子端杯:“那么客气干什么,一起喝。” 七叶:“你手中地扇子甚是精雅。” 风君子脸色平静如水:“这把洒金白云扇。是七心生前所赠。只可惜你杀了她。” 七叶:“我没有杀她,是她自己取死,说起来,她是为你死地。” 风君子:“七叶,你究竟有没有杀过人?” 七叶:“让我想一想,有生以来,我只杀过一次人,就是抱椿老人和他的门下几个败类。前辈你呢?” 风君子:“我也想一想,杀的比你少,算起来只有一个。那人叫小林归郎。是东瀛伊谷流的门主,当年在战场上害死法泠大师的凶手。……你只杀过一次人,我记得你曾经想杀石野。” 七叶:“石野死了吗?” 风君子:“那七心呢?” 七叶:“我动手了吗?” 风君子:“那十万水族生灵呢?” 七叶:“是我杀地吗?” 风君子呵呵笑了:“对呀对呀,看来是我糊涂,你真的很无辜!”此时他手中的酒杯突然无声的碎了。化成一片烟雾,这烟雾聚成一道旋风向天空飞去。再看七叶手中的酒杯也不见了,手底有一道旋风入地。 “风君子怎么破的法术?”张先生刚才不要别人插嘴,现在自己忍不住问道。 张枝加了一句:“都是什么法术?” 柳依依有点担心的道:“那是天地间的神风之力,此发彼至。风君子的身形被自己的移山之力定住躲不开。硬受了他一击,不过看样子没有受伤。” 紫英不无担心地道:“他真的没有受伤吗?” 我有些自我安慰的道:“他的样子不是没事吗?肯定没事!” 不提我们在知味楼中操没用的心,山上喝酒地两个人杯子都碎了。高深莫测的相对而笑。七叶问:“这酒怎么喝呀?”风君子答:“没有杯,就把瓶吹吧,你注意点,别把壶也砸了。” 七叶:“呈风节在我手中,你是不是特别后悔?看见我心里就有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晚辈在这里道歉了!” 风君子:“你那么客气干什么,我怎么能和你这种晚辈计较?没有气哪来的风?……呈风节拿在手里很得意是不是?其实那不过是我小时候玩的弹弓把。” 七叶:“前辈今天是空着手来地吗?” 风君子:“我有手,可以握固,抓一件东西不就不空了吗?……七叶。你看见了什么?”他从怀中取出了青冥镜。镜面光洁如洗正对着七叶。 七叶:“这不是石野那面破铜镜吗?” 风君子正在举壶喝酒,听见他这句话笑了,笑的双肩乱颤,还把自己给呛着了,呛的眼泪都出来了。他咳嗽几声,擦了擦眼泪,笑着对七叶说:“我照镜子地时候,看见的都是镜中的自己。要你照镜子,你居然说看见的是镜子!你说你搞不搞笑?” 七叶:“真有那么好笑吗?” 风君子的脸色突然一沉,低喝一声:“借淮河一用,七情钟!”只见青冥镜散发出一片巨大的光晕如电影屏幕一般,镜光中是流淌的一条大河,看两岸景物正是七叶挑战七心的七情合击之处。淮河在镜面中出现,紧接着一点金光从河中央飞出,飞出镜面落在了风君子手中,赫然竟是七心生前的法器七情钟。 风君子收起青冥镜,镜面光影消失,但七情钟却真真切切地拿在手里。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七叶说道:“见过这种神通吗?这不是人世间的法术!” 七叶:“仙人摄物的神通,果然神奇无比,我真的怀疑你的来历了!……你的境界虽高,但我感觉你的法力却弱的不能再弱,这一手功夫虽然神奇,用来偷鸡摸狗还可以,打家劫舍就勉强了,想杀我更不可能!” 风君子:“你以为我是你?我既不偷鸡摸狗也不会打家劫舍。斗法到此,你还不回头?只要你自愿就缚,我可以封了你这一世的记忆,送你托舍重修,来世还是一代高人。不过我想这么做,恐怕需要你自愿配合才行。” 七叶笑:“我不论你是人是鬼,今日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风君子也笑:“你这孩子,怎么话都不会说了?人挡杀人还可以,可佛挡怎么杀佛呢?请问你从何处下刀?” 七叶:“从你处下刀。” 这时知味楼中的张先生自言自语道:“这不是人间的法术!风君子是什么人?七叶为什么毫无惧色?” 而山上的风君子却神色淡然的侃侃而谈:“七叶,今日若邀你共赏七情合击,不知你能否消受?” 七叶:“我已经试过了,前辈福缘深厚,晚辈消受不起。” 风君子:“只可惜佳人已去,天音不可再闻!既然你明知不敌七情合击,见到七情钟何故不怕?” 七叶:“你错了,七情合击只是不能静坐相抗,我一样可以出手破之。就像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手里拿一把刀,一样可以杀了一位不还手的武林高手。你可以不还手而无恙,只能说明你皮太厚而已,未必就在我之上。” 风君子:“多谢夸奖,来来来,干了这壶酒,听我为你弹奏一曲,也算尽了今日宾主之欢。” 两人仰头举壶喝酒,酒从嘴角洒下打湿了胸前的衣襟,七叶放下酒壶问道:“公子也会七情合击吗?我差点忘了,你是世上唯一听完这一曲的人。……那就请恕晚辈无礼,不能静坐而听了!” 第十五卷 无梦篇 176回 惊雷闻碧雪,风冷叶衰残 (题记:七叶的结局在084回中有提示,而关于绿雪的情节转折伏笔在100回中。) ****** 风君子:“七情合击天音神妙,我这种凡夫俗子岂能掌握?……我邀你听的,是忘情宫的七情分伤之音。这七情分伤,本应以长笛吹奏,可惜我这个人笨,不通音律,只能胡乱敲钟送你了。而据我所知你这个人比我还笨,随便你怎么听罢!” 说完话风君子不再理会七叶,合上洒金白云扇,一手托钟,另一手倒转扇柄开始有节奏的敲起七情钟。我们在知味楼中听不见一丝钟响,只见七叶神色凝重,身形时隐时没,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竟然投射出一道又一道的虚影乱飞。同样的,风君子身边也不乱有虚影飞舞。 柳依依不等众人问,主动开口道:“风君子的钟声只对七叶一人而发,幸亏我们听不到。七叶化身五五,阳神已到九千里外围住风君子,两人正在全力出手。……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清楚。”只有柳依依一人开口说话,他人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没有出声。 我们不说话,而那正在生死相斗的两个人居然还心平气和的对答。七叶说话的声音有点飘忽不定:“像你这种高人。怎会有这样诡异地法力?忘情宫所传就是这种邪术吗?” 风君子的声音同样飘忽不定:“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如果只是我弹奏这七情分伤,其实一点法力都没有。可是这七情钟之内,有十万水族阴灵的呜咽之声,你造的孽,就自己好好享受吧……七心当日所受的苦痛滋味。我曾发誓一定还给你,感觉怎么样?” 这一问一答说完,两人都不再说话。昭亭山的天光之色阴晴变换,居然随着两人地脸色而变,他们俩神情越来越凝重。这一斗,竟然就是一整天!而我们也不知不觉的静坐了一整天。昭亭山上时而日月无光,时而风云变换,不再其中很难知道他们的感受。 天黑的时候,一轮圆月升上了天空,今天是七月十五。月光在天空时明时暗、时闪时颤。柳依依突然说话了:“有两伙人。数量都有四、五百,应该都是修行人。他们避开了飞尽峰和昭亭湖,从南北两侧接近昭亭山。……绿雪收了风雨,却用神木林的边缘罩住了整座昭亭外围,那些人没有出手破阵。不知道在等什么。” 张先生:“正一门的江湖令毕竟没有劝住所有人,还是有近千人来了。” 柳依依:“不对呀,还有几十个高手飞天而来,围在昭亭山外面的天空盘旋不去。” 张先生:“奇怪啊,天下各大派都约束门人不出。哪来数十位飞天高手?他们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来帮忙的?如果是来帮忙的又是帮谁地?” 柳依依:“他们进不了昭亭山……” 这时我突然发现了不对,开口道:“你们注意月光,柳依依。能不能把蜃景向上看,我要看天上的月亮。” 柳依依一挥手,知味楼中的蜃景光影范围急剧扩大,所有景物急剧缩小,就像视线转折,从地面仰望天空,出现了一轮乌云环绕的圆月。这轮圆月十分奇异,皎洁圆满竟然没有阴影,发出的光线如有实质一般射破昭亭山顶这一片天空。 紫英道:“这是天月大师地指月玄光!天月大师怎么会插手。她人来了吗?” 张先生:“天月大师不出忘情宫,本人当然不会来。她是在三梦峰上施法,借月圆之力将指月玄光送到了昭亭山顶。她这是在做什么?她应该不会插手才对?……嗯,你们快看围着月光的乌云,老天!” 只见昭亭山上,夜空之中,月亮照射之外,乌云如墨带着呜咽翻滚,在天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漏斗指向昭亭山,乌云盘旋的缝隙还发出隐约的丝丝电闪。仔细看,乌云不似乌云,而像吞没一切地黑光,而一轮圆月恰恰驱散了山顶那一片的黑光凝聚的最中央。 张枝:“爸爸,那是怎么回事,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紫英也变色道:“张先生,那是天刑雷劫吗?传说中地最终天劫?” 张先生脸上已经满是冷汗,喃喃道:“不错,那就是天刑雷劫!这两人修为通玄,生死相斗竟然引发了天劫,幸亏是在昭亭山上,又幸亏是月圆之夜。天月大师在天劫未启之时就出手挡住了,忘情宫的法术真是神奇,竟然有对抗天劫的妙法!……如果这两人在天亮之前还不分出胜负住手,天月大师也是挡不住天劫的,天刑雷劫终非人力可消!” 天刑雷劫,我隐约听风君子提过一次。那是四门十二重楼突破阳神境界之后,面临飞升所需面对的最猛烈的一道天劫,如果正一门的三十六洞天丹道突破待诏洞天,要面对的也是天刑雷劫。天刑雷劫有鬼神难挡之威,一击之下可形神俱灭。正一门的法术神宵天雷就是取法天刑雷劫之威,但真正地天刑雷劫可比神宵天雷威力强大太多了。 修行人面对这种天劫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历劫,只要能够洗去一身业力就可飞升成仙;另一种选择是弃炉鼎阳神远遁托舍重修。当然,如果把握的不好就是个形神俱灭的下场。而看七叶与风君子,竟似浑然不觉,不知道彼此的一番生死相斗已经提前引发了天刑雷劫。 张枝气急败坏地叫道:“他们知不知道。天雷就要劈下来了!” 柳依依道:“他们两人相斗,哪能有一丝分心,天上的事情当然不知!”我们现在已经不在乎风君子是否能杀得了七叶,只想他们能够在天亮之前赶紧住手。 山颠风君战七叶,天上明月斗黑光。风君子与七叶斗了一天一夜,外人看不出究竟谁占上风。我们都紧张的看天上的天刑雷劫与指月玄光。突然的,天色变了。只见巨大的黑光漏斗带着丝丝电流缓慢地向天际深处收回,指月玄光陡然发亮,然后渐渐暗去,中间出现阴影,恢复月亮的本来面目。然后我们的眼睛一花,月影已经移到西边的山际,暗淡隐没下去。天刑雷劫止,指月玄光收。 柳依依惊呼一声:“风君子与七叶已经住手了!” 我们齐声叫道:“谁胜谁负?” 柳依依:“我不知道!” 刚才只顾看天没有看人,现在射影蜃光珠场景急转而下。我们看见了昭亭山顶的风君子与七叶。他们两人都站了起来,面对面的看着对方。七叶的头发与衣衫凌乱,神色有几分狼狈与阴狠,手中紧握着呈风节。风君子根本没有什么动作,像一尊塑像直挺挺的站着。手中的七情钟不见了,然而他浑身上下就似被渡上了一层金粉。此时天边一缕霞光射出,照在风君子的背后,映得他地身影金光灿灿。 柳依依皱着眉头说道:“刚才风君子手里的七情钟突然碎了,化成金粉全落到他自己身上。七叶也收回了阳神化身。谁胜谁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风君子看着七叶不说话,七叶看着他冷冷的开口了:“七情分伤?分明是将七情合击之音倒转弹奏!果然厉害,接连斩灭我阳神化身十四!……你伤了我。而我毁了你的法器。以道法论,你在我之上。以胜负论,却是我赢了你输了。……前辈为何一言不发?” 风君子终于艰难的开了口,脸上露出深深地疲惫:“七情钟本就不该留,它应随七心一起去。可睹物思人,我不忍亲手毁去,今日毕竟还是了结了。” 听见他们的谈话,尤其听见七叶自称赢了这场斗法,张枝着急的问:“真的是七叶胜了吗?” 柳依依却摇头:“没有。只是七叶自己这么说而已。……两人都已力竭,无法像刚才那样相斗。七叶受伤了,但是风君子看上去很累,有点动不了。……现在他们用神念相击,还在继续交手。” 高人神念相击,风君子与七叶在三山演法大会上曾经试过一次,当时他们以神念论道,其中一问一答间互相攻守。看上去似乎以法力相斗已经难以为继,两人在以心神念力继续缠斗。这样的斗法比之刚才更加凶险,只是不会再引发天刑雷劫。其中地凶险之处,我们这些旁观者是看不出来的,神念传不到知味楼中,我只能听见他们说的话。 风君子没有理会七叶说什么,而是接着反问他:“金丹大成,过妄心天劫,才可继续往上修行。你曾在终南派闭关三年,就是那时破妄而出地吧?” 七叶:“我今日成就,早已非当初可比。” 风君子:“我认识一人,修为差你不远,可她的根基早在魔境天劫就走错了道路。世间破妄之道有二,其一以妄境归真景,其二以真境合妄心。这两条路看上去都可以走的通,可那第二条却是入魔之道,你在那时候就走错了。向上走的越远,离大道也就越远。我想和尘传你三十六洞天道法时,未曾问魔。” 七叶傲然一笑:“和尘真人传我丹诀之前,我已自窥门径到苦海岸边,他所传对于我来说只是一种印证而已,路还是我自己走出来的。大道万千,我只取其一!” 风君子皱眉摇头:“唉,你自误又被人误,一错再错。大道只有一,哪有万千?那所谓的万千终究归一,你却另入歧途。” 七叶:“你一口咬定我入歧途,你走的就是正道吗?那么今日竭尽全力为何不能胜我?” 风君子答非所问:“十万阴灵呜咽之声,化作七情分伤反噬,滋味如何?” 七叶:“不好受,很不好受!可你没有杀得了我,我以一身神通法力击碎了你的七情钟。经此一战,我想我可以破天下一切法,你是不是很失望?” 风君子仍然不答自语:“九林禅院法澄大师第一眼看见你,就说你是天人转世,今生修行资质与悟性超绝,因此你能凌驾于众人之上。只可惜错误越强大,就越可怕,毁灭的代价也越大。” 七叶面有得色:“你心中杀意磅礴,可你应该清楚,你已经杀不了我,天下也无人能够灭得了我七叶。……就算你以九千里山川之力发绝灭一击,我也只是投舍重修而已,神识不灭可无尽重来。” 风君子:“那我该怎么办?” 七叶:“离开此地,你还是我地对手吗?我看今日你还是认输算了!” 风君子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段话:“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我讲个故事给你听。你知道天人之帝──帝释天,五衰落入轮回之后是什么下场吗?” 七叶:“我对和尚的故事不感兴趣,我也不入轮回。” 风君子自言自语:“是一头驴子。” 七叶:“前辈,不要疯言疯语,你该认输了!” 风君子很干脆的点头:“好,我认输,你赢了,这场斗法你赢了!” 七叶闻言长笑连声,昭亭山上天光乱颤,风君子也默然而笑。两人笑完之后,七叶拱手道:“胜负已分,七叶可以告辞了!” 风君子:“你别走,今日我不在意胜负高下,只想杀了你!” 七叶:“可惜,我已经没有兴趣和你斗下去了。”言毕转身一挥呈风节,就要飞身而去。 风君子在他身后大喝一声:“借江山一用!” 再看七叶的动作,似乎在快速的破空飞行,然而衣袂飘扬之间就像在风中被羁绊,无论怎么飞仍留在原地。风君子一步跨出,已绕过七叶来到他的身前,面对面的看着他,两人的眼睛也就离着一尺来远。 风君子不再笑,眼神冰冷如刀:“天下没人能杀你,不错!但你犯了一个错误,我不是人!……你是不是对我的来历也很好奇?在你临死之前我告诉你,我错入人间,却生而为仙。无论我学任何道法,在人间都没有一丝法力,却能借用天下神通。……很好笑是不是,你一心要打败我,以证明你的法力无敌,可我根本就没有法力!” 七叶的神色很凌厉,全身骨节都发出奇异的响声,似乎在全力挣扎。他的声音就像在遥远的地方传来:“你,你,你──” 七叶说出了三个你,风君子就打断了他:“你所追求的极至,对我来说只是立足的起点,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好比的,也没什么好斗的。到现在你才听见这些话,是不是很伤心?是不是很空虚?是不是很绝望?……你一心想立足人世间的颠峰,以我为对手,岂不知我根本没有站在你那座山峰上。这是你一生最可笑的地方!”七叶不说话,他的眼中发出了一种热烈的光芒,他看着风君子不是害怕也不是绝望,而是一种狂热的愤怒。 风君子看着他微微赞许道:“九千里山川。你这么快就要挣脱!本来还想和你多聊几句,现在不得不动手了!……想知道你地下场吗,既然不能灭,我就捆了你的元神,送你去六道中轮回。来世做一头驴,供人驱驰鞭笞。最终割肉剔骨。我听说连皮带骨的五香驴肉是人间美味,也算给你积下一世的功德,洗这一世的业力!……轮回再转之后,你应该已经明白此生何错!”风君子伸出右手,缓缓扣住了七叶的喉咙。七叶神色陡然一惊,露出了无边地恐惧。而风君子面无表情,眼神就像不见底的深渊。 风君子喝出了第一声:“衣裳坏!” 七叶的衣服倒没什么变化,但是他的手松开了,呈风节缓缓的落向地面。 此时柳依依在知味楼中突然道:“天有异相,刚才在昭亭山外围飞天的修行高人突然都离开了。” 风君子喝出了第二声:“花冠萎!” 七叶黑亮的头发在这一瞬间变的灰白。他的面容失去了光泽,衣袂不再飘飞。 此时柳依依在知味楼中道:“天上有东西下来,一大片,速度非常快,直奔昭亭山。” 风君子喝出了第三声:“腋汗出!” 只见七叶英俊的容颜以肉眼所见地速度快速的苍老下去。皱纹爬满了额头与脸颊,皮肤开始干燥与枯萎。 柳依依在知味楼中喊道:“天上下来的是流星雨!”张先生惊道:“天有星崩,碎落昭亭!” 风君子喝出了第四声:“钟乐停!” 七叶的眼神中闪现出深深的绝望与不甘,然而眼光只是闪烁了一下,神采随即暗淡熄灭。 柳依依:“陨星就快到了。风君子再不住手,恐怕来不及躲开了!” 风君子喝出了第五声:“本座离!” 昭亭山上空荡荡地衣衫飘落于地,七叶不见了。化作一片微风消散而去。 此时已不用柳依依再出声,我们在光影中已经看见一道道火线飞流从天而降,射向昭亭山顶风君子立足的位置。而风君子现在闭上了眼睛,右手前伸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般一动不动。 就在陨星即将击中昭亭的那一刻,整座昭亭山突然发出无数道碧绿的清光,清光交织射向天空,形成了一片光幕迎向了流星。流星冲入清光之中,长长地火焰尾羽熄灭。化作陨铁四散洒落于山谷。是绿雪及时出手化解了天降陨星的危机,而风君子此时还一动不动,对天上发生的一切似乎浑然不觉。 张枝问道:“风君子怎么不动!他傻了吗?” 柳依依道:“他动不了!” 我问:“为什么?七叶不是已经没了吗?” 张先生答:“那不是道术,他喝破佛门五衰,强送七叶入六道轮回。我不清楚他地法术,但看情形他抓住七叶彼此身心连为一体,同受了五衰。……听刚才的话,他生而为仙,却错入人间,仙体而人身。成仙道当然不俱五衰,可做为人的那一半受不了,他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张先生不愧见多识广,知解渊博。我们听风君子刚才说的那番话到现在都没太明白,而张先生短短时间就已经猜测到这么多。 张先生话音未落,昭亭山上又有异变陡生!天上巨大的乌云黑光凯涡本来已经在缓慢的向天际回收,此时突然静止下来。黑光巨斗停在半天,尽管我们看见的只是蜃景中的光影,也有被压抑的无法出声、不能呼吸地感觉,似乎昭亭山天地之中时间也在那一刻凝固了。 时间凝固只有一刹,紧接着光斗向上一收,黑旋向四周散开,整个天空都在收缩与膨胀。天突然开了个口子,明亮光束中一道刺目的黑色霹雳从天而降直击昭亭!天刑雷劫! 无声无息的,知味楼的地面也轻微的颤了颤。满山碧绿清光正在收回,却被天刑落下击得粉碎!片刻之后,蜃景光影中才传出毁天灭地的天雷咆哮之声,滚滚回音终于又归沉寂。 天刑雷劫击中地不是山巅上风君子。而是深谷中不知名的某处,只有一击。风君子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闭着没有睁开,眼角却溢出了泪水。这泪水没有滑落脸颊,而是飘然四散纷飞,消失在碎灭的满山清光中。不知不觉中。昭亭山上下雪了,漫天雪花纷扬而落。我们在知味楼中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我只觉得山还是那座山,但突然间不一样了! 柳依依几乎是挣扎着开口,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惊惶:“天雷击中了神木林,绿雪姐姐不见了!……昭亭山护阵也消失了,山外有不少人冲进了昭亭……” 我心中一片恻然,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婴儿境界神通足具,但我只在定境中得,运用并不纯熟。而此时我闭目垂帘。不再看蜃景光影,神念精微直入昭亭山。额前光影闪动,我“看见”了昭亭山上发生的一切── 南北两侧分别有数百人各执法器,趁着护阵被天刑击灭,纷纷飞速的冲上了昭亭山。有人在喊:“那小子受伤未醒。快为教主报仇!”也有人私下嘀咕:“仙人泪与神木髓,这雪花是人间难得至宝。不要理会那些没见识地,徒儿们,赶紧施法收集飞雪!”还有人对同伴传音:“先别管其他的,天降陨星的是炼制神器的材料。快到山中去找!”更多人在呼喝:“拿下那小子,取仙人炉鼎炼丹药!” 风君子知道吗?他心里应该是清清楚楚的,否则天雷毁灭神木林时他不会流泪。可是他似乎被定住了站在那里动不了。近千人向着山顶冲去,眼看就要来到风君子身前。此时一片红云从天空飞落,众还没反应过来,红云中又飞射出十道剑光。来人是小辣椒,她一出现就全力发出了“飞甲剑”。 小辣椒从来没有正式受过戒律,也没人告诉她不可轻易杀生。在东昆仑,她可能会忌惮守正真人,但真正能让她听从、让她关心的,恐怕只有风君子一人。然而风君子此时已无法阻止她杀人。就象他也无力保护自己一样。飞甲剑射出,几乎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第一瞬间她就杀了二百多人!我“亲眼”看见其中一道飞甲急射,顺着山势接连穿过三十多人的身体,激起一线血雾还有与空气摩擦发出的白色烟光。 小辣椒的修为之高足以震惊当世,激愤之下全力出手几乎无人能挫其锋锐。她与其他绝顶高手所不同的是,心中没有犹豫,杀人时毫不留情。她一定知道不久前昭亭山中发生了什么,也清楚这些人冲上山想干什么?以她地心性出手了……惨痛与垂死的哀号声四起,剩下的人刚刚反应过来,纷纷祭起法器防身。然而很多人情急之下又犯了个错误,他们只顾着当心山顶上的红袍怪人,忽略了背后。 小辣椒一招手,十道飞光从山下反射而回,速度之快几乎连虚影都看不清──又是一线线血雾从山下直收到她手中。飞甲剑只一个来回,近千人倒下了一半! 这些人本来是想趁机捡便宜的,没想到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杀人魔王!眼见门人好友丧命,众人不论是报仇而是为了自保,不约而同施展法术攻向小辣椒,一时之间漫天法器横飞、光华乱射,都指向山顶,把风君子地身形也笼罩其间。小辣椒手中突然飞出一片黄色光幕,将自己和风君子都罩在其中。她祭出大夏龙绦,挡住了众人纷乱一击。 显然大多数人没有想到这个煞星如此强悍,尽然挡住了这漫天一击!然而他们已经来不及多想,飞甲剑在黄光升起之前就已经再度四射而出,小辣椒护身的同时一刻也没停止杀人,收起大夏龙绦时山中人又倒下一大半。只见她口鼻流血,显然也受了内伤,丑陋的面容更加狰狞可怖。 山中已不足百人,有人心惊胆寒,凄呼着转身逃命。可惜跑的越快死的越快,飞甲剑地速度比人快多了,一线流光瞬间能穿越数人,十道飞甲杀人如草芥!剩下几个似乎是高手模样的人强定心神站住,各持法器与小辣椒相斗。飞甲剑神奇之处与柳依依的思月蝶类似,四面八方穿梭而来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 不到一柱香地功夫,众人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昭亭山。据很多人事后回忆,小辣椒当日一共杀了八百七十九人。大家谈及此事时无不摇头叹息,然而私下里也有人认为小辣椒一举将修行界心机叵测的之流消除干净,也未必全然是坏事。甚至有个别知情人猜测风君子恐怕早已预料到这个局面,他困住石野却不管昆山子,可能就有这个用意。但猜测归猜测,也没人去问他。 八百多人是否无辜?我不敢说。肯定有人该死也有人罪不至此,但小辣椒不会有时间或心情去一一分别的,情况也不允许。有一个人让我感到很痛心惋惜,七叶曾经的师父,终南派的登闻也在这天死于昭亭山上。风君子在给终南派的信中曾特意提醒登峰掌门要约束门人不出,而登峰终究没有约束住登闻。登闻上昭亭也许仅仅是想劝七叶或者再看他一眼,然而却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杀人已毕,小辣椒一把抱向风君子道:“西昆仑的大批高手就要到了……” 小辣椒刚碰到风君子地身体,一直不言不动的风君子动了,就象突然苏醒过来一般。他陡然一个旋身闪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腕。小辣椒的手被抓住,人也被定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风君子缓缓低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就这样过了几秒钟,他喝了一声:“西昆仑的狂徒,你去吧!” 开口的同时风君子一挥手,落在地上的呈风节飞起,带着凌厉的疾风扑面而来。呈风节飞到眼前,风君子立于风中不动,小辣椒被卷到天上。呈风节似乎卷在了她的斗篷上,然而神风浩荡不止,带着她飞去,很快消失在天际。 呈风节带着小辣椒刚刚飞走,四面八方有几十道各色光芒盘旋着飞来,围住了昭亭山顶。刚才暂时离开的飞天高手们此时又回来了。 第十五卷 无梦篇 177回 借江山一用,转回身百年 听小辣椒方才所言,天上的高手来自西昆仑。这三十六人各御法器立于空中,如果是东昆仑的高手,我不可能一个都不认识。风君子现在已经“醒”了,却根本没有看那些人,表情就象周围的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风君子看着满山飞雪,眼神深邃,带着无尽的留恋。他在喃喃自语:“绿雪不会撒谎?你还是骗了我!明明可以趋避却宁愿选择身受,人间之情你真的不懂吗?你我这么做,都太自私了,你让我怎么办?……世间再过一千二百年,再有人问起你时,你知不知道风君子是谁?──这是我问的吗?……一千二百年后,绿雪还在吗?就算绿雪还在,公子还在吗?如果你我彼此不在,公子又何必苦苦追究呢?──这是你说的吗?……你早知有今日是不是?其实,我也早知有今日!” 天空中有一人打断了他的话:“兀那小子,你获罪于天,还不低头受缚!” 风君子置若罔闻,抬头看天。又有人喝道:“你引发天刑击中昭亭,昆仑仙境山陵崩坏,我门下弟子多有死伤,这笔帐怎么算?” 这句话听得我一愣。风君子事先已经托正一门、广教寺、九林禅院三派高人镇住芜城地脉,以护持九州山川不受震动波及,难道还是震动了西昆仑?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些人在天刑落下之前就已经来了。那么在那个时候他们又是来干什么地?我疑惑,可风君子依然抬头看天毫不理会。 另一个人说话了:“周仙人,不要跟他罗嗦,我们一起上还怕拿不下他?” 又有一人道:“刚才大家都听清楚了,这小子根本没有法力,只会借神通。天刑之后。所借地脉之力已尽,不要近身缠斗,他没有还手之力。”这人口中这么说,人却没有动作。 那个所谓的周仙人看样子是个领头的,他的又说道:“你自称为仙错入世间,就不该留在人间,今日你已引动天怒人怨,就是最好证明。……只要你献出昭亭道场神枢,留下炉鼎肉身,我等就放你离去。” 名叫“周仙人”的人说了一大通。风君子还是不理他。旁边有人忍不住了,叫道:“我等不远万里从昆仑仙境来此,拿下这小子,昭亭山还能归别人吗?……仙体人身绝佳药引,有了他。别说九转紫金丹,大罗成就丹也可炼成!……你们不动,我可要出手了!” 周仙人:“我等结阵护身,合力出手!” 三十六人各站方位,空中巨大的五色光环显现将昭亭山顶圈住。也将他们地身形隐没。这巨大的光环中光华一吐,无数细微如针尖的光芒飞出,速度虽不快。却从四面八方以不可阻挡的力量缓缓逼围风君子。这时风君子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右手取出青冥镜,左手一挥洒金白云扇,将扇子远远的抛了出去不知落于何处。风君子举起左手,竖起中指向天,全力发出一声大喊:“老天爷,我操你妈!” 老天他妈是谁?不知道!谁能操老天他妈?老天有爹吗?不清楚!风君子这一声大喝惊天动地,天上的黑云光斗在雷刑一击后本已逐渐消散,此刻天空突然一暗巨大的黑色旋涡瞬间再度凝聚。紧接着,一道散发着毁灭光辉的黑色霹雳直击而下。风君子首当其冲! 风君子高高举起青冥镜,镜面迎向天刑雷劫。天雷的锋芒劈在镜面上,奇异地四散而开,昭亭山顶就象倒悬着爆发了一朵黑色的蘑菇云。黑光散射,瞬间就吞没了包围山顶的五色光环,连一声响动都没有。只见一线彩光遁出,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于天际──三十六人只逃掉一个! 我的神念窥探着一切,不觉中距离太近,这一击连我也受了伤。额前光影碎灭,人从定境中惊出,胸中一痛、嗓子发甜,一口热血涌了上来。我不想惊动其他人,强自压抑,暗中不动声色地咽了回去。知味楼中没人注意我,大家都一言不发盯着蜃景光影。 柳依依的心念与整座昭亭山互感,她没有受到天雷的影响,此时蜃景光影中的场景已经退到远处。我刚刚睁开眼睛,就见蜃景光影中飞出一物,打着旋竟然从光影中飞了出来落在张枝的怀中,正是那把洒金白云扇。 再看昭亭山上,天刑雷劫一击之后竟然未止,巨大地黑色霹雳没有收回去。只见天上漏斗形的黑色旋涡一直延伸到无穷无尽的远方,其尖端尽头向下低垂飞卷着袭向昭亭山顶,最终连绵不断地轰击在青冥镜上!它就象不知名的宇宙深处一个巨大到无法想像,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被人用一种强横的吸力拉扯出来。 这个人就是看上去如此渺小的风君子,引力发自于他手中的青冥镜。我有一种错觉,我感觉天刑雷劫已经不再劈向风君子,而是风君子执意逗引天雷,他仿佛在无声呼喊──你今天霹不死我,我就不放过你!此时的风君子,浑身衣裳早已化做飞灰,赤条条立于山尖高举青冥镜,一柄阳根也昂头怒勃。 神木林已毁,昭亭山外的护阵消失,芜城居民当然也看见了昭亭山上那从天而降的黑色光斗。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知为什么没有一人敢前去一探究竟,似乎那通天黑柱散发着让人深深恐惧地气息。事后报纸上的专家分析,当时芜城人民看见的是龙卷风加海市蜃楼,是昭亭山上空的海市蜃楼显现了不知何处地龙卷风景像。 天际黑气光斗凯垂。昭亭飞雪满山。七月飞雪,落地一时不化,层层尽染竟呈碧色。足足一个时辰之后,飞雪渐止,天刑雷劫也在挣扎着收缩。然而天雷不是收回天际,而是扭曲着凯涡越缩越小。被吸入到青冥镜中。终于,最后一线黑光的尾巴消失在镜面里,昭亭山上又见万里朗朗晴空。风君子晃了晃,一头栽到在地。 就在此刻,知味楼中光线大亮,围绕在橱窗外的白云迷雾消失了。柳依依叫了一声:“法阵解了,我去昭亭!”蜃景光影消散,一枚指环打着旋落在桌子上,柳依依发动遁术已经不见了。 紫英飞身过来一把抓住我:“我们也速去昭亭!” 张枝起身也想跟我们走,却被张先生拉住了:“你去了又能做什么?收好这把扇子。跟我回家罢。” …… 昭亭山中一草一木景物依旧,丝毫看不出那曾经惊天动地的痕迹。碧雪在阳光下已经化为甘露滋润入土,那八百多具修行人的遗体也消失不见了。我与紫英看着对面的柳依依,我们正坐在一片深谷中商量事情。这里,就是风君子曾经与活佛下棋地那片山谷。 柳依依:“风君子自己躲在神木林中不出来。我以山神的神念和他说话,他也不理我。” 紫英:“神木林不是毁了吗?怎么又出现了?难道绿雪没事?” 柳依依:“不是的。风君子在绿雪原身遗地挖了一个坑,光着身子把自己种在里面,非说他就是一棵树!……也奇怪,他把自己种在地里。神木林就出现了。他如果不放开入口,别人就进不去。” 我叹道:“一场大战天、人震动,事情远未了结。东、西昆仑后来都死了那么多人。小辣椒不知去了什么地方,风君子还是暂时不露面的好。……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终究不是办法,我想去劝劝他。” 柳依依:“我们说话他能听见,你往那边山谷深处走,请他放你进入神木林试试。” 我站起身来走向幽谷深处,在郁郁葱葱草木环绕的谷地尽头说道:“风君子,我是石野,你让我见一面。” 话音未落。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路,山谷就象雾影被吹开,又象被另一片雾影包围。周围的景色蒙胧间一变,我仿佛还站在同一片山谷中,但空间似乎不同。前走几步,四周群山之间一片空旷的正中央,我看见了风君子。 如果换一种情况,看见他现在这样会把我笑翻在地。风君子赤身露体站在旷野之中,小腿齐膝盖以下没入泥土。显然他是挖了一个坑,然后自己站进去,又象种树那样将自己种在里面。他看见我走过来,面色平常的对我点头打招呼:“石野,你来啦?” 我心情复杂的看着他,见他的眼神表情都很正常,不象精神有问题地样子。是不是七心、绿雪先后离去,他伤心过度才会做出如此怪异的举动?我尝试着劝道:“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要好好生活,这样才对得起她的一片深情与付出。你既然生而为仙,就更应该懂得生死之间的道理。如果还有可能,你应该想办法做好面对地事,包括为绿雪,也包括为你自己……” 风君子打断我的话,很怪异的问道:“石野,你看我生根发芽了吗?” “风君子,你是人,不是树。就算你是在世仙人,也不是树。你站在这里,代替不了绿雪。” 风君子又问了一句同样的话:“石野,你看我生根发芽了吗?” “你想把自己活埋在这里为绿雪殉情吗?如果这样,绿雪又何必舍身救你?” 风君子第三次问出了那句话:“石野,你看我生根发芽了吗?” 我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对,同样的怪话他连问三遍,要么他是真疯了,要么必然有用意!我试探着反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回答?” 风君子眨了眨眼睛:“时间未到,你明天这个时候再来。”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风君子:“找韩紫英,我要最好地止血药还有她那把切玉刀。拿一把椅子、一盆温水、一套衣服还有一只卤鸭。” …… “止血药?难道有人会受外伤?那还是准备周全一点的好,将止血绷带和药棉都带上。”这是在神木林外,紫英听说了我与风君子的交谈后说地话。 柳依依:“哥哥,你看风君子没事吧?” “应该没什么事,就是感觉怪怪的。” 紫英:“我看他不象有病的样子,也没有真的把自己当一棵树,树是不会吃卤鸭的。我今天晚上亲手给他做吧,你明天再给他捎一壶酒,陪他喝几杯。绿雪的事,他心中之痛别人无法想像,憋在心里不好!……”说道最后,紫英的话音已经有几分哽咽,她尽量忍住了。 柳依依:“明天风君子再问你,你就顺着他说好了,他说发芽就发芽。……我总有一个感觉,绿雪姐姐没有消失,还在山中某个地方,但是我找不到她。” …… “石野,你看我生根发芽了吗?”这是第二天在神木林中,风君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与昨天的问题一模一样。 我看着他地眼睛,思索着答到:“生根了,也发芽了!你这株神木已扎根于无何有之乡,昭亭广漠之野。” 风君子闻言发出虚弱的一笑,身体晃了晃就要倒下。我赶紧一把扶住了他,只听他在我耳边问道:“石野,你看过《圣经》吗?” “看过” 风君子:“那里面说人是从那里来的?” “上帝按自己的样子造的。” 风君子:“你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呢?” “另一半?我想一想,你是指夏娃?……夏娃是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创造的。” 风君子:“人有多少根肋骨?” “十二对,总共二十四根。” 风君子:“你摸一摸我的右肋,数一数一共有多少根肋骨?” 风君子要我数他的肋骨,我在他的肋下一触手就觉的不对,疑问道:“你怎么有第十三根肋骨?你右边比正常人多一根软肋!” 风君子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松了一口气,扶着我的肩膀道:“还好还好,它还在!”说话时身体发软,眼神也有点迷糊。 我赶紧拍了拍他的脸:“风君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风君子:“斗法斗了一天一夜,种树又种了一天一夜,我又累又饿,快撑不住了。……你把我拔出来吧,扶我到椅子上坐下。” 盖住他小腿的泥土十分松软,我抱住腰没费什么劲就把他拔了出来,又扶他到椅子上坐下,递过酒和卤鸭道:“有吃的有喝的,你快吃点喝点。” 风君子真是饿坏了,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顿狼吞虎咽,我拍着他的后背真怕他给噎着呛着。吃完了东西,他的精神似乎恢复了,我把衣服递给他:“快穿上衣服吧。” 风君子:“不着急穿衣服,否则会被血迹弄脏的。” “血?你要我拿切玉刀和止血药来究竟想干什么?” 风君子:“石野,你在山村长大,种过树吗?知道树都是怎么种吗?” “当然知道,我们村里就有果园,不外乎播种、育苗、插枝、嫁接等等办法。” 风君子:“茶树可以插枝成木吗?” “可以。当然可以!” 风君子:“把切玉刀给我,我给你讲件事情。” 我把切玉刀递给他。风君子用手抚摩着刀锋,看着我问道:“想当初你和韩紫英带着九转紫金丹从黄山回到芜城,绯焱与七叶在鳌峰桥拦路抢劫。后来我赶到了,与那两人交手,关键时刻却摔了一跤。可惜了阿秀,你知道是原因吗?” “我听说你在黄山上已经摔了一跤,把一条腿给摔伤了。而且我现在知道你并无法力,借地是千年龙魂之力与他们两人相斗,自己摔一跤也很正常。这件事,你怎么还记在心里?我想阿秀不会怪你的。” 风君子:“这其实是我窥测天机的一点私心。一年多来,每到风雨大作之时,只要听见天上的雷声,我就会周身剧痛,简直是痛入骨髓。在黄山上听见天雷。我受不了摔倒在地,在龙首塔下又闻雷声,脚下又是一滑。……所有的痛,都来自于我肋下这根神木刺,我预感绿雪很可能要面对天刑雷劫。但我看不透她是怎么会遭遇天雷?所以不论有多痛,我都强忍着,留住体内这根神木刺,以仙人血滋养让她生机不绝。……没成想到头来,她却是为我!” “原来你那根软肋不是肋骨。是绿雪的神木刺?……我记得你曾经故意引绿雪出手,然后折断了她地神木刺,刺在了自己的右肋下。你是这个用意?” 风君子:“那是绿雪原身的一部分,草木毕竟与人不同,一节嫩枝入木也可生根发芽。石野,青冥镜在树坑底下,你把它拿出来,我要种树了。” 我弯腰伸手在风君子刚才站脚的位置掏出了青冥镜,入手微微一沉。倒不是拿不动,青冥镜并不重,主要是我太熟悉这面镜子了。它发生一点变化我都能感觉到。只见现在这面青冥镜,比以前稍稍大了一小圈,背面的花纹浮雕也变的清晰而栩栩如生,十二种祥云环绕的瑞兽图案与菁芜洞天正中的那个石台上的浮雕一模一样。在镜身上还浮现着一道道绿色的锈迹,并不完全如新。 “这青冥镜好像……” 风君子:“好像被修复了是不是?我一怒之下用它收了满天雷劫,天刑雷劫中有多少冤魂?修复青冥本已接近大功告成。可这一天一夜我又用它凝聚山川地气,不小心弄坏了一点点,还差最后一点功夫,以后有机会你自己修吧。……现在我终于明白,当初青冥镜是如何损毁地。” “怎么修复我明白,可它怎么损毁呢?” 风君子:“我不告诉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找因由。……我要种树了,你把止血药和绷带准备好,把耳朵也堵上。” “你想怎么办?难道,难道,你要用刀把神木刺剔出来吗?” 风君子:“是的,我会叫出声来的,声音会很大。神木林外面听不见,但你就在我身边。” “如果一定要这样做,你别自己动手,我帮你好不好?要不要叫辆救护车在山下等着?” 风君子:“用不着救护车,也用不着你帮忙,我自己的事自己了结。堵不堵耳朵随便你,站开,我要动手了。” 风君子站起身来走到树坑边,没有停顿也没有犹豫,切玉刀地刀尖在右肋下轻轻一挑。皮肤被划开了一条两寸多长的口子,鲜血立刻流了出来。血色中飞射出一道流动的碧绿光芒,落在树坑里。与此同时,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嘶鸣,声音之惨烈震的我神识晃动。据我所知被神木刺刺中有切肤裂髓之痛,再将体内地神木刺剔出来其疼痛可想而知! 叫声之后一切动作停止,切玉刀脱手落地。在他人还没有倒地之前,我已经将他抱到椅子上,以飞快的速度上药止血,用绷带包扎好伤口。仅从外伤看,皮肤上两寸长的口子并不是很重,但他满脸冷汗人已经昏迷过去。我检查了他地呼吸、心跳、脉搏,一切都还正常,看样子他只是因疼痛而晕厥。在他还没有醒来之前。我又小心翼翼地替他穿好了衣服。 片刻之后,风君子已经幽幽转醒,他靠在椅子上,眼睛看着我的身后喃喃说道:“绿雪,我们又见面了!” 我惊回首,只见刚才碧光落入的树坑位置。泥土已经合上,一株一尺来长的嫩绿树芽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这就是绿雪原身吗?” 风君子点了点头,眼神中有无限温柔:“就是绿雪,你看她的样子多么可爱?” 我默然了,情况与我想像的有点不一样。绿雪在我地记忆中是昭亭山神,是个充满神韵的美丽女子,而不是这样一株尺许长地树苗。然而风君子的神色却很安慰,他转头问我:“石野,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在和老天爷作弊?” “作弊就作弊吧,你昨天连老天爷他妈都操了。还记得你那一声吼吗?惊天动地!” 风君子:“老天爷和我作弊,我才和他作弊,你不能学我这般!……韩紫英,柳依依,你们两个进来吧。” 风君子冲山谷外喊了一声。我眼前一花,谷地旁的树丛里韩紫英与柳依依走了出来。她们不约而同都看见了我们身边的那棵树苗。柳依依先开口:“这就是绿雪姐姐,我知道是她!” 紫英:“她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这个问题也是我想问的。 风君子对柳依依道:“神木林就交给你了,这才是昭亭山道场的神枢所在,从今天起你才是真真正正完整的山神。……有些事情。我现在知道地还不如你清楚。我用了一昼夜之功,以青冥镜聚九千里山川灵气于脚下,应该可以助她恢复原身。只是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我可不想再出什么意外了!” 柳依依:“今年九千里五谷歉收。” 风君子:“会绝收吗?” 柳依依:“不会。” 风君子:“会饿死人吗?” 柳依依:“应该也不会。” 风君子长叹一声正要开口,紫英突然道:“听我说一句好不好?” 风君子:“你说。” 紫英:“绿雪扎根于此有一千六百年修行,受山神之位有一千二百多年,我认识她也有三百多年。太久远的事情我不了解,但在这数百年内,绿雪始终以一身法力滋养万物生机。虽然没有那种让天下连年五谷丰登的大神通功德,但也为九千里山川五谷丰成尽力千年。也许她并不是有意为之,这本就是她的修行。但正因如此,应该能受得了今日业报。五谷歉收一年相还绿雪,我看没什么不可。” 风君子:“业报?这坑是我挖的,有业报也是我来受。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柳依依,你就施法吧!” 柳依依答应一声,自衣袖中伸出玉指,指向那棵小树苗。也没见她有什么别地动作,这棵树苗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以飞快的速度开始生长。这比我曾经见过的“弹指花开”的神通要神奇千倍,我们都静静看着柳依依施法。一个时辰之后,尺许长的树苗长成了一株三丈高地大树。 茶树是一种灌木,如果不加修剪长到一人多高已经不小了,三丈高的茶树我从未见过。这棵树与其它的冲天大树不同,它地身姿并不是魁梧而是秀美。片片碧绿而细长的叶子窈窕舒展,嫩绿的枝条疏密有致,树干不是很粗,在山谷中亭亭玉立充满神韵。这就是绿雪原身的本来面目。 柳依依施法已毕,风君子站起身来走到树下,用手摩挲着树干,就像在给情人擦去眼泪那样温柔小心。他问道:“柳依依,绿雪形已尽复,何日能现其神?” 柳依依:“若依现在这样,比从头修行的根基好多了,不必千年,百年就可再见。” 风君子:“百年?可以快一些吗?” 柳依依:“应该可以,我会尽全力的!” 风君子:“那就辛苦你了,也拜托你了,绿雪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柳依依点头答应一声,看着风君子欲言又止。风君子看出来了,问她道:“依依,还有什么我不知道你都说出来。” 柳依依:“我可以让绿雪姐姐尽快现身,尽量让你不要等很多年。但她重现人世之后,恐怕不会记住以前的事情了,也不会记得你。” 风君子用低沉的声音问:“她还是绿雪吗?” 柳依依:“当然是,她还是原来那个绿雪,只是不会记得以前的事。” 风君子坐回到椅子上,闭目良久不言。他地脸上没有表情,但睫毛却在轻轻的颤动。紫英走过去轻声劝道:“风君子,两年以前,你不认识绿雪,绿雪也不认识你,后来你们还是相遇了。就算以后你再遇到她,她不认识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还是你,她还是她,就当重新相识一场。” 风君子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微笑道:“韩紫英,我现在有些羡慕石野了,你真能知人心意!……如果她忘了我,我也忘了她,重新相识一场,不知会如何?也许比今日更欢!……行,我明白了,多谢你!……人世间修行良久,听你一席话,竟于此时顿悟突破忘情境界!” 他说完这番话,又抬头朝天喊道:“云中仙,你既然来了,就下来吧!”只见天空一片白云袅袅而降,云中仙手持挥云杖走出云朵来到风君子近前施礼。风君子微笑道:“仙子不放心我,还是叫你来看一看是不是?” 云中仙:“我自己也想来……公子,你的脚!”云中仙低头施礼看见了风君子的脚,又看见旁边放着的木盆和清水,什么话没说就将木盆端到了椅子前。她跪在地上将风君子的双脚放入盆中,挽起衣袖用清水给风君子洗脚。 我们刚才注意力一直放在绿雪身上,没有注意到风君子的双脚。在泥土中埋了一天一夜,他的双脚齐膝盖以下已经变的苍白浮肿,有些地方的皮肤都已经发皱,还沾着不少泥土。风君子有点不自在,本想伸手阻止又随她了。他看着云中仙道:“我在潜龙渊中锁你一年,你不记恨我,却要拜在我的门下。今日承你浴足之情,这个弟子也收得值了!” 第十五卷 无梦篇 178回 一苇寻踪去,七入再不回 云中仙:“公子不必谢云中仙,我知道你是怎么对天师的,我也知道该如何对你。……天师让我下山之前,曾有吩咐──如绿雪原身可复,将她移栽到三梦峰上,这样对她可能更好一些。” 风君子:“多谢天月仙子,她真的什么都知道。她的话,我从来都会听,今后也会听。但就是现在这一次,我可以不听吗?绿雪就留在昭亭山,她就是神木林,还是让她扎根于此吧!” 云中仙:“天师只是想问问你的心意,并不一定要让你这么做,公子想让绿雪留在昭亭就留下好了。……还有一件事,小辣椒带着呈风节落在了三梦峰上,天师知道是你送她来的。现在呈风节已回忘情宫,公子也可以回去了,你什么时候继承忘情天宫?” 风君子:“我现在惹得天怒人怨,开罪了东西昆仑大批修行人,如果回忘情宫继位,无疑是给仙子招惹世间最大的麻烦。” 云中仙:“天师不会理会人世间这些事的,忘情宫也不怕。公子想回去自可回去。” 风君子:“我自有打算,天月仙子也能明白。……小辣椒还好吧?” 云中仙:“她来的时候受了轻伤,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天师将她扣在了忘情宫不让她出去,她几次想走都没走了。” 风君子笑了:“她就喜欢玩逃跑地游戏。我抓不到她,仙子难道还困不住她?这回跑不掉了吧!……你回去告诉仙子,小辣椒惹了极大的麻烦,暂时还是不要露面的好。就让仙子多关她一段时间禁闭好了。她在忘情宫的消息,千万不能透露出去!” 云中仙:“知道了,就依公子的吩咐。” 风君子:“脚洗干净了。你回去吧,把我的意思转告给仙子,并告诉她过几天我会回忘情宫看她,你也在忘情宫中等我。” 云中仙走了,我们还在神木林中,看风君子地样子还需要休息一会才能恢复。这时柳依依突然又眉头一皱,身形不由自主的飘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双手往下虚空一压,又落回到地面上,但还是一脸不舒服。 “依依。怎么了?”我们齐声问道。 柳依依:“有人在山顶上念经,是广教寺的葛举吉赞活佛,他在默诵往生咒。” 风君子:“原来是他,原来在念这个经,难怪你会不舒服。上次果果送你的手珠呢?就是活佛在机缘大会上送的那个。” 柳依依:“我留在绿雪茗间了。” 风君子:“你去吧。把手珠戴上就没事了。活佛念经这几天,你就不要到昭亭山来。” 柳依依答应一声身形一闪瞬间消失不见。我问道:“几天?难道活佛要念几天的经文吗?” 风君子:“小辣椒杀了东昆仑八百七十九人,我杀了西昆仑三十五人,加起来总共九百一十四人,全部是修行人。其中有不少高手。而且昭亭山上曾遭天刑雷劫,超渡往生哪里那么容易!” 我提醒他道:“不对,你还杀了一个七叶。” 风君子:“我已送七叶入六道轮回。不需要活佛为他诵经。” 韩紫英叹道:“活佛他老人家真是菩萨心肠!” 风君子:“那也许是他应该做的。不说这些了,我要走了。” 我问:“走?去哪里?” 风君子:“回家呀,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回去了。虽说录取通知书到了爹妈不管我,我总得回家让他们看一眼吧?……叫你带一套衣服你就带一套衣服,鞋呢?你要我光脚下山吗?” “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你穿我的吧,我光脚下山还不行吗?” 风君子:“算了,青冥镜拿去,黑如意还我。等到天黑我悄悄飞回去就是了。” 我收起青冥镜。将黑如意还给他。他接过黑如意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脸上淡淡地笑却不说话。好半天过去,他笑的我心里有点发毛,硬着头皮问他:“你笑什么,我有什么不对吗?” 风君子不说话还是在笑,我又说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是我不对。刚才云中仙为你洗脚,你说她这个弟子收的值。我确实没有注意到你的脚,男人都比较粗心嘛。……要不,我换盆清水再给你洗一遍?” 风君子开口了:“我在想我回家怎么办?总不能带着绷带回去吧?会把我父母吓坏的。” 我突然想起了他上一次受伤,也就是被七叶地赤蛇鞭刺中胸口的那次。他握住我的手喝了一声“借金玉身一用”,伤是留下了,可伤痕给了我。这次我还是主动一点吧,请缨道:“要不,你再借金龙锁玉柱一用?” 风君子:“行,有悟性,给我一只手。” 我伸过一只手,他一把抓住,却没有说话。我只觉得右肋下轻轻一麻,倒没什么大碍,但与此同时胸口没来由的一痛。风君子突然挥起另一只手,一拳打在我的胸口上。他现在身体比较虚弱,这一拳打地软弱无力,但是拳头碰到身体却震的我五脏如翻江蹈海一般难受。在风君子引下天刑雷劫击中青冥镜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受了内伤,一口热血涌上来我又咽了下去。现在他这一拳打中我,我张口就将胸中地瘀血都喷了出来。 瘀血竟然是紫黑色的!风君子似乎早有准备,张开拳头伸手凝。空一抓,等他再张开手时。瘀血已经在手心里化作三枚黑地发紫的玉玦。他松开我的手,语气有点不满的道:“韩紫英,你的心境也乱了,居然没有发现石野受了暗伤。” 韩紫英大吃一惊,扑过来扶住我,一手扣住我的脉门连声问道:“小野。你没事吧?真对不起……” 风君子打断了她地话:“他没事,你也不用说对不起。石野,这三枚天刑墨玉你收好了。” 我接过玉玦问道:“天刑墨玉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处?” 风君子:“你先小心收好,以后会有大用处地。” 紫英在一旁没听我们说话,一心只关心我的伤势,心痛道:“一口吐出这么多瘀血!” 风君子:“有瘀血,当然还是吐出来好。将来有一天,他自己还会后悔今日吐血太少。……你们先走吧,我一个人陪绿雪待一会儿。” “那我们先回去了。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风君子:“你不提我倒忘了,今天几号了?” “阴历七月十七,阳历八月十五。” 风君子:“理工大学九月七号开学报道,科技大学也差不多,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要离开芜城了。……石野。你会开车吗?” “当然会,在训练营里学过。坦克也会开。” 风君子:“不需要开坦克,我想要你也搞不来。你去借辆轿车,过几天我要去我二姨家一趟,你给我当司机。” 风君子要去他二姨家?据我所知风君子的二姨夫是某山区大矿的领导。而那片山区离忘情宫很近。五年前的夏天,风君子就是从他二姨家出来在山里迷路走到了浮生谷,他的意思分明是要去忘情宫。刚才他也对云中仙说了过几天要回忘情宫。我提醒着问道:“那又何必开车呢?你有黑如意。想去跺脚就飞过去了。” 风君子:“现在天上太危险,还是老老实实的开车安全。要你办你就去办,自己想想为什么?走吧!” …… 天上为什么太危险?离开昭亭山之后我和紫英也都想明白了。忘情公子与七叶斗法,结果出人意料,也惹下了无尽的麻烦。别地不说,西昆仑的人不会放过他,而那三十六人中最终还跑掉一个。而东昆仑死了那么多人,同门或好友找不到小辣椒肯定要去找忘情公子。 然而忘情公子怎么找?去找忘情宫吧,且不说天月不见外客。就算见了又怎么样?那是早已被逐出师门的弟子,现在还没收回来。知道风君子在世俗间身份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算算大概有几十个。除了我、紫英、柳依依以及轩辕派的几个人,剩下地也就是芜城三大道场为数不多的修行高人以及张氏父女。这些人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恐怕不会故意透露风君子身份的。 我和紫英掰指头算了半天,只对两个人很不放心。第一个人是张枝,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出卖风君子,但她那张嘴总是无心中闯祸。不过有张先生在,肯定会小心叮嘱她的。还有一个人是宣花居士,他的师父登闻与师弟七叶都死于昭亭山,虽然这不能完全怪风君子,但他心里又会怎么想呢?宣花居士应该是明事理地人,但人碰到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敢说一定会怎么样。 宣花居士现在不在芜城,他奉终南派掌门之命去了海南派的琼崖道场,陪同他一起前去地还有正一门的前辈和光真人。宣花居士法号七花,七花此去的任务就是暂摄海南掌门之位,不想让这个门派闹出乱子来。是不是风君子给正一门与终南派的信中有这种安排,我不得而知。 本来一派掌门传位于谁轮不着外人插手,但海南派的情况特殊。七叶死前没有留下遗言,也许他根本就不想留什么遗言消磨自己的斗志与自信。而海南派如今弟子众多鱼龙混杂,不仅有玄冥派的旧人,还有各处来投奔七叶的散修人士。七叶一死群龙无首,这些人恐怕会闹出乱子来,不论是门派内乱还是别的什么事端,都不是什么好事。 从传承上来看,七叶在宗门大会上亲自向终南派持门生礼,也认回了师承,只是自立一门而已。登闻只有七叶和七花两位弟子,七叶死后七花以同门地身份暂时执掌海南派事务勉强说的过去,就算说不过去,还有正一门与终南派撑腰。和光真人是和锋的师弟、和曦的师兄,平常不出来走动,只在正一三山中修行,与世间事务并不通达,但修为却是极高的,与和锋、和曦并称和字辈三大高手。有他陪七花去海南派,也压得住。 而守正真人本人在这个时候又“闭关”了,据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他率弟子在飞尽峰结阵护持山川的时候受伤了,所以要闭关调养,将门中事物交给大弟子和锋主持。守正真人受伤我不信,他主持法阵却受了伤,除非身边其它弟子都死绝了。事实上,金爷爷回村里了,这我知道的清清楚楚。 而九林禅院那边,神僧法海本已闭关,此时仍然闭关不出。反正他上次一坐就是六十年,这次坐多久别人也没法说什么。一派天真不管事的老和尚法澄,此时居然离寺云游去了,据说是准备到禅宗祖庭少林寺去挂单,路上要走多长时间不知道。整个九林禅院就剩下一个脾气火暴的方丈法源带着一群小和尚看家。 然而有一位前辈高人却是真的受伤了,伤的还很重,那就是广教寺的葛举吉赞活佛。广教寺距离昭亭山最近,与飞尽峰一东一西夹住昭亭斗法的战场。与正一门众弟子结阵不一样,广教寺护持地脉的只有活佛一人。活佛受了伤却不调养,第二天就跑到昭亭山顶去诵经,这经一诵就是三日,不眠不休不停不歇,到最后一日老喇嘛已经是连连咳血。 风波平静之后的昭亭山总是有游人的,有人发现了山顶上坐着个奇怪的老喇嘛,披着一身大红僧袍,赤着一只右臂,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后来有人认出这是芜城政协副主席,也是广教寺的活佛,很好奇的跑去围观,甚至有信徒跑到山上去磕头烧香。后来人们发现情况不对了,活佛坐在那里就不起来,大半夜里人都走光了还在山顶上坐着,并且从第二天傍晚开始咳血不止。 活佛的身份特殊因此惊动了有关方面的人士。但不论什么人怎么劝他,活佛就是闭眼不听,一心一意的默诵往生咒。据柳依依告诉我,尚云飞在昭亭山脚的僻静之处面朝山顶也一连跪了三天三夜。高考结束了,尚云飞的去向十分特别,他不知通过什么关系,竟然被香港的一家学校直接录取,大家都怀疑是活佛推荐他去的。这在当时当地是绝无仅有的情况,就连我们的校领导也觉的脸上有光。没想到尚云飞去香港之前,活佛却出了这个状况。 还有一件事只有柳依依知道,她后来告诉了我──活佛诵经的第三天深夜里,风君子又上了昭亭山。那是后半夜,山中早已无人,只有活佛一边诵经一边轻声咳嗽。风君子带着七星面具,手持黑如意,一副忘情公子风君的打扮。他没有从天上飞来,而是摸黑深一脚浅一脚的爬上了山。 风君子在活佛对面默默站了很久,最后开口说了一番话:“二十年了,你终于还是如此做了。他如果知道,也许能原谅你。……或许我不该给你写那样一封信,我也是最近才得知这段往事的,真不知该如何开口相劝。既然已知来处去处,那就请你老人家从容下山吧。”奇怪的是,活佛站起身来施了一礼,就这么下山回到了广教寺。风君子这段话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却莫名觉得很重要。对我很重要! 活佛下山之后不去看病,似乎也不疗伤,伤势一直就是那样拖着。他今年已经一百岁了,很多人开始担心起他地身体来,暗中考虑后事。如果是普通人,去世也就去世了。大不了身后事隆重一点。可葛举吉赞大师的身份太特殊了,他是一位活佛!众所周知,活佛圆寂后是要寻找转世灵童的,但葛举吉赞是一位外来的活佛。下一世活佛的灵童,是要在解放前的西康省一带去寻找,还是在他最终落脚地芜城去寻找?这都需要活佛自己交代。有关方面隐约觉的这件事很麻烦,但又不好当面问活佛。 后来活佛听说了这些事,自己说了一句话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这句话是:“须陀洹已七入世间,此去不回。”算一算。西康的大日如来寺活佛升座至今到葛举吉赞,恰好已转七世。如今大日如来寺已毁,葛举吉赞落脚广教寺,却打算一去不再转回。 我本想抽时间去看望活佛他老人家,可最近实在太忙。那边上大学的行李还没有收拾好,这边又要给风君子当司机。他要我去搞一辆轿车,我只能去租或者借。我本可以找古处长帮忙,可是想了想还是找张枝借了一辆奥迪100。 出发的时间是昭亭山斗法五天以后,风君子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气色还不是太好。他二姨家所在的大矿地处邻省五国县山区,开车路途一千八百里。天一亮就出发,天黑时才赶到。这个矿很大。甚至有一条专用的公路从五国县城直通矿区。 在路上风君子问了我一句:“知味楼的小股东,也就是和你关系很好的女警官曲灵,她最近情况怎么样?” “挺好地,上次那件事过去之后,一直没什么麻烦。” 风君子:“她要是觉得干警察不舒服的话,可以想办法把她调到检查院坐办公室,只要她愿意,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行。” “和你打一声招呼,是通过你老爸吗?你好像不太愿意揽这些事。今天怎么主动找事上身了?” 风君子:“用不着找我老爸,我姨夫的调令就快下来了,调到芜城市检察院去当检察长。” “你姨夫要调到芜城?那你姨怎么办,两地分居吗?” 风君子乐了:“你连两地分居这个问题都想到了?是在想你自己吧,你这四年要在淝水市,其它人怎么办?……至于我二姨,调动也办的差不多了,调到芜城中院当人事科长。……对了,柳老师不能陪你去省城,但知味楼可以开到省城,你可以开家分店。现在生意做得好都讲究连锁经营,以知味楼经营的酒菜,在省城生意一样能挺好。……你可以与紫英一起飞天,等你修为更进一步,自己飞天来回,其实也很方便。” “你操心地事情倒挺多,其实你现在还是应该多想一想自己的事。” 风君子:“现在不操心什么时候操心?很快我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一路闲聊,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黄昏时到达了目的地。 不知道大家是否了解传统地干部行政级别规定?在正式推行公务员制度之前,有一种“高干”的说法,也就是在行政十三级以上才算真正的高干。行政十三级,在职务上相当于厅、司、局、市地正职,比如杨小康的父亲杨大同是正市级,杨小康也算得上高干子弟。而风君子的父亲风怀远是副市长,离正式高干的标准还差了那么一级。但在芜城市这个小地方,风君子已经是标准的小太岁爷了,只是他本人没有什么纨绔恶习。 传统的行政级别待遇不仅在政府体系中,各行各业都能看见影子。比如说县级,正式的说法是县处级,在军队里是团级。一个县的县委书记,包括县级市的市长,从理论上享受地都是正处级待遇。于是出现了一种很有意思的情况,北京部委一个手下只能指挥两个小职员,每天登自选车上下班的基层处长,和地方上出门前呼后拥如一镇诸侯般的市长是同一级别的。其享受的实际工作待遇那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行政级别地概念也延伸到传统的全民所有制企业中。当时大的厂矿也是有行政级别的,这个矿是正处级单位。全矿有国家正式职工一千多人,干部二百多人,再加上临时工,附属服务部门职工,矿区家属等等。总共有八千多人。这里宛如一个独立的小城镇。风君子的姨夫姓何,是这里地矿长兼党委书记,他不喜欢别人叫他何矿长,而喜欢别人叫他何书记。 何书记是这里的一把手,矿区里的事情几乎都是一句话说了算。风君子当然要到他姨夫家去吃住,我没有跟着凑热闹,直接把车停到招待所等他。最好的套间已经准备好了,餐厅里的饭菜随便点,娱乐设施随便玩,不用管结帐的事情连单都不用签。但我觉得并不是很舒服也许风君子也觉得不是很舒服,但他不会说什么。 我在这里住了两夜,第三天早上风君子就告辞了。他姨夫还特意跟他开玩笑,提醒他不要像五年前一样在山里跑丢了。临走时还特意叮嘱我这个“司机”路上小心,在车的后备箱里放了几条好烟还有不少山区的土特产。 我们没有按原路回芜城。而是拐进了一条山间小路,到无法开车的地方,我将车推到隐蔽的树丛中藏好,我们两人徒步进了深山。风君子拉着我地一只手,借神通施展神行之法。我们就像在草尖上滑翔一般飞速的前进。中午的时候,又一次来到了浮生谷。 空谷深山,幽静无人。这里是远离人烟的世外。巨大的三梦锋依旧高耸入云,似乎亘古以来它就一直立在此地。三梦峰上我虽然没有去过,但听说与真正地仙境也并无分别。风君子没有着急上山,而是在忘情天梯前站住和我说了一番话── “石野,你就在山下等我吧。你虽然是我的弟子,但你是男的,也并非忘情宫传人,按规矩你不能上山。” “行,我等你就是了。你什么时候下来?” 风君子:“这山很高,我恐怕要到明天这个时候才能回来。你要是等的不耐烦,就在那五丈白离砂宛中打坐修行吧。” “知道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风君子:“交代倒没有了,我想问你几个问题,是关于我地。” “你问。” 风君子:“我知道你的修行,你了解我的修行吗?我地修行今日已经到何境界?” “你在传我‘婴儿’口诀前,曾感叹在第十一重楼‘忘情’境界的中途无法更进。可前几天你在神木林中听紫英说了几句话,又说你终于突破了忘情境界。” 风君子点头:“你记的很清楚。那你了解我的神通吗?” “大概知道了。你没有法力,却能借用天下神通,以前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我现在都能想明白了。” 风君子:“那你知道我怕什么吗?” “黑如意在手,你什么都不怕。你连江山都能借来一用,还会怕谁?” 风君子:“你说的对,如果我有神通可借,又知道自己能借,当然不必害怕什么。可当我不知神通道法之时,你说我会怕什么?” “不知道,你自己说。” 风君子:“我怕这人世间的刀枪棍棒、利爪獠牙。因为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凡人的身体,没有你那种金龙锁玉柱的成就。比如守正真人要想伤我,神宵天雷我不怕,但他直接拔下四寸发簪却可将我刺伤。伏魔大阵困不住我,但直接挖个大坑我就爬不出来。” “恐怕没人能想到,有雷神剑在手想要伤人,谁会不发神宵天雷而是凑过去用四寸小剑刺人呢?” 风君子:“是啊,没人能想到,所以我要告诉你。我有仙人地无上神通能力,同样也有凡人一模一样的弱点。否则我将要面对的天劫,又怎么会是‘世间劫’呢?……这是我最大的秘密,只告诉你一人。你听见了就行,不要告诉其它任何人,包括你最亲近的人。” 他说完这句话手持黑如意转身走上了忘情天梯。没有驾御龙魂飞天,而是一步步的登山而上,对忘情天梯中的云门护阵视若无物。他走的不算很快,但脚下一直未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远远的消失在我视线中的白云深处。我一等,就是一天多,直到第二天黄昏时他才走下天梯。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我开车回去。 夜里开车不敢太快,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才回到芜城。风君子累了,一直在后座上靠着昏昏欲睡。进入芜城市区我推醒他问道:“送你去哪,直接回家吗?” 风君子揉了揉眼睛:“到了吗?先拐个弯到邮局门口停一下。” 在邮局前停下,风君子推门出去,将一封信塞进邮筒,然后又上车要我送他回家。奥迪车拐入新华书店后的小区,直接停在了他家楼侧,那株枝叶茂盛的广玉兰树下。他下车后,我打了个招呼正准备倒车离开,风君子站在树下叫住了我:“石野,下车!你再看我一眼,我这个样子帅不帅?” 我下车站住,仔细看他。树下曾经的孩子如今已长成了一位英俊的少年,五官俊秀身姿轩昂,气度不凡却隐约含而不露。我点头答道:“帅,太帅了!” 说话时我看到他的鬓角闪烁着点点银光,这几天没太注意,他竟悄然有了不少白发,这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来说显的十分特别。风君子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微笑着点头:“我也觉得我很帅,你可以回去了,谢谢你送我这一趟。刚才那封信是寄给你的,你没有收到信之前不要来找我。” 他转身上楼,我却愣住了──有什么话不当面对我说,却要给我写一封信?没想到他除了给各大掌门写信之外,最后也给我写了一封。他走了之后我才想起后备箱里还有东西没拿走,想叫他一声。转念一想他已经说过不要再找他,还是等收到信再说吧。 ****** 我是从2006年6月13日那一天,在起点中文网上开始连载《神游》这本书的,到今天不多不少正好一周年。而且今天这一章行文落笔之处恰恰是风君子封印神识与记忆,与石野告别的那个场景。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意吗?不禁掩卷长叹,感概良多! 第十五卷 无梦篇 179回 离情还赤子,遗计定神君 (题记:在我的构思中,《神游》总共有十八卷,每三卷为一个层次,以石野的视角去层层表达对“道”的理解、感悟与思考。最后三卷中,风君子不再以直接的方式做为石野的传道业师,他也不再处处罩着石野,反倒是石野在暗中时时保护他。 在178回结尾处,风君子要石野再看他一眼,那是他封印神识之前石野所见的最后一眼,可叹石野当时还蒙在鼓里。从混沌到清明,还是从清明回混沌?是将世间化入大梦,还是将大梦归于世间?只有风君子自己清楚。总之,这位人间孤独的仙人,终于在大梦里寻找超脱。) ****** 风君子给我寄出的是一封本埠平信,你如果去邮局柜台上问,他们会告诉你三天到达。风君子神通当世无双,甚至能窥测天机,可天算不如人算没有想到当时邮政系统让人“佩服”的工作效率。实际上我是十天后才收到这封信的,时间已经是九月初。也许他已经想到了,也许是他疏忽了,反正我没有问过他。这十天,足已发生很多事情! 我石小真人虽然还没有开宗立派,但如今在修行界的“声望”不亚于许多大派掌门,甚至在不少人眼中我已可自成一派。这一派没有名子。然而绿雪茗间与知味楼这两处地方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韩紫英与柳依依这两位“老板娘”现在也是天下名人。我是个甩手地掌柜,什么事都不管,而柳依依绝对是个脱俗的人,她心里什么杂事都没有。只辛苦了一个韩紫英,她几乎成了“石野派”的总管。其它人也清楚。有什么事找石野,到知味楼找韩紫英就行了。 送风君子回城后的第二天,我回了石柱村,在上大学之前总要多抽一点时间陪父母。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上大学需要的东西柳菲儿早就为我准备好了。然而父母却一直在操心,担心我一个人在外地不会照顾自己。吃地不习惯怎么办?气候不适应怎么办?水土不服怎么办? 最让我哭笑不得,也最让我感动的是,他们竟跑到金爷爷那里求了一个偏方。这个偏方叫作乡井土:在院子里的井台边一尺下取一捧泥土,用水漂净,用火烤干。研成细末用瓶子装好。如果到了外地水土不服起居不调,则取出一小撮乡井土,冲水和服效果很好。看着家里人忙着为我挖土洗土,又在火上用瓷碗烤土。我本想阻止,可还是让他们为我做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觉的更放心,心里也更安慰。 又过了几天,紫英到石柱村找我,给我家捎了不少东西。然而她的主要任务还是来传正一门的口讯──和锋真人让我速去正一三山。我有些意外,金爷爷就躲在石柱村。天天不管正经事还鼓动我父母搞偏方,和锋真人却绕了这么大的弯子把口讯传到石柱村。 和家里打了声招呼就说城里有事要办,与紫英一起离开。路上我才知道事情的始末。终于出大事了。昭亭山一战死了近九百人,其中海南一派七叶的狂热信徒就有两百多人,其它还有许多江湖散修以及各门各派分散各地的弟子。人是小辣椒杀地,可小辣椒消失不见了。事情是风君子引起来的,但又没有地方去找风君子,相关的知情人都不开口。死者的亲朋好友同门长辈总要找个说理的地方。 修行界没有什么严格地政府组织,而正一门是天下各大派聚会的召集人,守正真人是如今天下默认的盟主。找不到小辣椒与风君子,很多人就聚集到正一门希望有人出面主持公道。可是守正真人闭关不出。将门中大事交给和锋主持。天下修行界不约而同聚到正一门,有不少与此事无关的门派也来了。而和锋做出的第一个处置就是请石小真人到场,石野不在不谈此事。 要传口信给我,当然首先是传信到知味楼给韩紫英。紫英接到和锋地口信也了解事情重大,立刻就到石柱村把我找了回来。在路上我让紫英回芜城,我一个人去正一三山。紫英很不放心,而我告诉她:“想当年众多修行人士齐集广教寺,逼问我大闹齐云观的始末,我一个人也对付下来了。我想今天的场面差不多,我还是一个人去比较好,至少在正一三山他们不能太为难我。你去了反倒没什么用。” 紫英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又说事情也许没有想象地那么严重,可能和锋找我有别的用意,要我看情况再说。路上一直在想和锋为什么非要我去?他本人是认识风君子的,因为在齐云观门口他们见过一面。那是我第一次去正一三山回来,和锋拿着一把大扫帚在齐云观门前扫地,用御大块之形的法术赶得我满场乱跑。后来风君子叼根冰棒出现,一脚踩住扫帚破了他的法术。以和锋的眼力,后来不可能认不出忘情公子就是他,也不可能看不出我与风君子的关系非常不一般。 和锋真人想干什么?想在天下修行人面前逼我交代出风君子的下落吗?这倒是很像几年前广教寺活佛问我的那个场景,只是场面要大多了。我去了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有事做事有理说理,说破天去这件事也不能怪风君子。 在正一三山地法柱峰的半山腰,有一处很大的平缓山坡,绿树掩映中有一大片房舍依山而建,其规模不亚于齐云观,这就是正一门弟子平常居住习法地场所。有两个小道童一路带着我来到院门外。又有两个青衣中年道士将我接了进去,和锋真人在静室中等我多时了。 布置很简单的静室中见到了和锋,和锋第一句话让我很意外:“小师弟,你终于来了,都等你来主持这里的大事!” “等我?主持什么大事?”这句话说得我摸不到头脑。 和锋:“你先坐下,听我慢慢与你解释。……你还记得当日在善结大会上。你亲自请命要替我受罚吗?我还没有谢你。” “师兄提这件事干什么?当时是我惹出来的事端,连累你已经不好意思。” 和锋:“此话暂且不谈,你知道守正师尊是怎么罚我的吗?” “我听说是让你在七月十五闭门思过。” 和锋:“也不完全是,师尊罚我三件事,闭门思过只是第一件。这处罚你替我受了,所以那一天我并没有闭门思过,和同门一起去了飞尽峰结阵。前不久师尊又罚了我第二件事。” “什么事?” “昭亭山一战,东西昆仑必有乱,天下修行人将齐集正一三山。师尊罚我聚集众人,主持商议此事。为天下公断。” “我觉的守正前辈让你来做此事很合适,修行同道也会心服口服地。” 和锋摇头:“小师弟,你怎么忘了这是师尊罚我?他老人家罚我的事情是要你来做的,也就是说真正主持商议纠纷、为天下公断的人不是我,而是师弟你!” “我?这怎么可能!……这种身份俨然是天下盟主的象征。守正前辈不出面让你出面当然可以,可是我取而代之哪有这个资格?” 和锋:“你怎么没有?难道忘了忘情宫之会吗?当时天下修行人公推我为盟主,同时也公推你为仲裁,那时的你就有领袖之风。” “当时不过是大家要我站出来说几句话而已,我哪有做盟主的资历与才能?” 和锋:“是你亲口承诺要替我受罚的。难道今天想毁诺不成?” “我当然不是想说话不算数,可我实在难以服众。” 和锋看着,眼神很好奇也有一丝疑问。他问了我一句:“你还记得正一三山的演法大会吗?当时代表天下修行人出场的六位高手,现在还有谁能够挺身而出?” 他这句话把我问住了,演法大会上有于苍梧、我、守正真人、葛举吉赞活佛、风君子、七叶等六人先后出场。如今守正真人在“闭关”,活佛伤重不愈,忘情公子“下落不明”,于苍梧远在大漠,而七叶已死。如果真要在这六个人当中找一个出头地,只剩下我一个了。 和锋见我不答,接着说道:“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有这种机会证明自己的身份地位。可是他们得不到送到你面前,你居然一点都不在意!……七叶一心想成为天下至尊,他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要取盟主之位,可惜心愿未成。而如今的你,已经有这个声望,不必妄自菲薄。年轻一代的修行领袖还有谁?除你之外还有谁能担当这种大任?” 听见和锋地话我突然间心念一动。靠!现在可不是谦虚的时候,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我并不想借机出风头,但事关重大。如果由我出面主持商议,我才能把道理讲清楚,才能尽量不去给风君子找麻烦。就冲这一点,我也无论如何不该推辞!想到这里我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答应了,诸位同道服不服,我可没有把握。” 和锋:“不服人,也得服理!小师弟就凭公心而断,勿枉勿纵,正一门自会全力支持。” 此间商议已定,和锋领着我走出静室,穿过两重院落,走进一间大厅。离老远我就听见这大厅里闹哄哄的,就像有几万只苍蝇在乱窜。进屋一看,足有两、三百人,聚成一小堆一小堆在那里讨论争执,有人还在那里大声争吵。见我与和锋进门,一时之间都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处极大的厅堂,估计是正一门弟子平时聚会的地方,站几百人没有问题。正中间有一个半人高地木台,台上没有放座位也没有人。和锋与我走上前台,抱拳施礼还没说话,台下就有一个大嗓门在喊:“和锋真人,听说正一门现在你管事。昭亭山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都来了,你怎么躲这么半天才出面?正一门好大的架子,不把天下同道放在眼里吗?” 听这人语气很不善,一看就是要找茬地意思,很可能以前与七叶是一伙的。和锋剑眉一竖还没说话,我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哪位道友在天下同道面前鼓噪?” 那个大嗓门答道:“我是横断山弟子彭冲,只想为横死的同门讨一个公道,难道石真人不让我说话吗?”这个人我不认识他,他却认识我。 我郎声喝道:“自会给你说话的机会!我先问你,你们横断山有没有收到正一门的江湖令?” 彭冲怔了一下气焰矮了半截,小声答道:“收到了!” 我没有理他,接着对台下问道:“横断山掌门何在?” 有一人抱拳:“横断山掌门彭猛在此,给石真人见礼。舍弟刚才出言卤莽,也是悲愤同门之死,请诸位不要见怪。” 难怪刚才那个彭冲有掌门在说话还那么冲,原来是掌门的亲弟弟。我不想和他扯这件事情,而是沉声追问道:“当日正一门传江湖令,告之各大门派约束弟子不要到昭亭观战。这一片苦心与好心诸位现在应该明白了!……彭猛掌门,你当日没有约束住弟子,以致惨祸发生。而今日你依然不知约束门下,让彭冲言语之中辱及正一门与和锋前辈,难道还想错上加错吗?” 我这番话说的很犀利,但是入情入理,让彭猛无话可说也让众人纷纷点头。如此言行并非我的平日风格,但上台之前我已经想通了。和锋要我挑这副担子,我不仅要挑而且要挑好。想要服众第一步就是要立威,能不能威服众人我还没有把握。没想到一上台和锋还没说话,先蹦出来一垫场的,正好拿横断山一派试试刀,看我好不好使? 我这番话说的彭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抱拳道:“彭猛知错了!……彭冲,你先出去到门外等着。相信诸位高人自会给一个公道!” 见彭猛低头,我说话还真好使,也抱拳还礼道:“同门横死悲伤难免,一时出言不慎也不必责罚。公道自在人心,这么多人在此相信无人敢偏私。……但今日来此是议事的,这里不是菜市场,人多口杂无益!我建议各派只留一人为代表,各散人有相熟识者也推一人代言,其余的就退下旁听吧,否则无法商议!” 我一出面还真镇住了场面,又是一阵闹哄哄,众人商议到最后留下了三十多人,其余的没有旁听而是都退出了大厅,正一门自有安顿。这种情况倒不是非得我出面才好使,而是和锋与和曦等人特意把这样的机会留给了我。而另一方面,其实我的“威名”早就有了,早在三山大会之前我就万里追踪杀了付接,又在善结大会上“挺身而出”砸过海南派的场子。这份维护道义的“胆色”也是天下闻名。 见秩序终于恢复正常,我侧身让到一旁对和锋道:“师兄,各位道友都已平心静气,您说话吧。” 和锋上前一步道:“各位聚集正一门,希望本门为天下死难的同道找回公道,正一门自当全力以赴。本门道场就在芜城,昭亭山上发生这样地惨剧却未能阻止。实在是痛心惭愧,没有脸面主持今日之事。石野道友威名远扬,早在忘情宫之会就曾为天下仲裁,修为高超且品行端正,最难得一颗公心善断。师尊守正真人在闭关之前特意推举石小师弟主持今日之事,不知各位道友可否同意?” 和锋当众推举我。场面话还是要说两句的,我躬身推谢道:“正一门为天下领袖,和锋师兄刚正无私世人皆知,今日就不必卸大任于我了吧?” 和锋摇头道:“师尊的话说的很明白,正一门全力劝阻天下同道仍未阻止惨祸,首当自责。石师弟领诸位公议,正一门举全派之力支持。”和锋的话说的客气,可隐含地意思一点都不客气!──想当初正一门发江湖令你们不听,现在出了人命又来找正一门出头,这是哪家的道理?以为正一门是你们家开的呀?出了事的时候就一起跑来闹。好心劝你们的时候却不听!这回如果大家不同意石野主事,正一门连管都不管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继续推辞,台下听涛山庄庄主宇文树大声道:“石小真人从容善断、处事果决,连我这个老头子都十分佩服!石真人主事我双手赞成。其实我听涛山庄并没有弟子死伤,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天下公义。” 轩辕派掌门凡夫子接着道:“若守正前辈出面当然最好。既然守正真人闭关,石小真人主事是最佳人选。” 孤云门掌门绯寒只冷冷的说了四个字:“我没意见!” 众人纷纷开口赞同,大家说话的时候都看着终南派掌门登峰。事情是因风君子与七叶斗法而起,七叶曾经是终南弟子,死前也自认终南的师承。现在忘情宫的人不在终南派说话就很重要了。 登峰见众人看他,长叹一声道:“守正真人既然推举石野,我也同意由石小真人主持公断。七花。你的意思呢?”登峰不问别人,却单单问海南派代掌门宣花居士。 宣花居士前几日去了海南琼崖道场,简单处置了门中事务之后,就立刻赶到正一三山。要想搞定海南派首先就要给七叶掌门之死下个定论,这是当务之急。七花地络腮胡子显得很凌乱,看上去已经有好几日没有梳理,他的眼圈是红的,说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声音很低沉:“其实何人主持无所谓,只要处事公道就行。”他这句话也算是默认同意了。 站在最后的横断山掌门彭猛弱弱地说:“我赞同七花师兄的意见。谁主事无所谓,石小师叔出面我当然也赞同。但道理还是要大家讲,事情还是要大家议,决定还是要大家拿,石真人只需公断而已。” 我站在台上拱手道:“既然诸位同道如此信任石某,却之不恭了。诸位放心,本人无独断之意,只是居中主持而已,诸位想怎么办尽可说出来。”我这一点头事情就定了。 说到这里有人也许会感到奇怪,不过就是想找风君子或小辣椒算帐而已,想找就去找呗!为什么非得聚到正一三山来,还得找个人出头当盟主?自己想报仇难道还要别人同意吗?事情的奥妙不在于此! 人是小辣椒杀的,天下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没人知道小辣椒地来历,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想找怎么找?就算找到了,能对付得了吗?一旦翻脸说不定和昭亭山上那些同门是一个下场。要想找忘情公子有可能找到,毕竟他在修行界混的这么长的时间总有人知道他地下落。但那位太岁爷好惹吗?七叶都杀了,天雷都敢接!哪门哪派敢独自上忘情宫闹事?或者去找忘情公子算帐?忘情宫之会时他一人挡天下的威风,众人还历历在目。 想算这笔帐,就得有人出头招集天下高人,不仅人多壮胆,还要打着以理服人的旗号。风君子杀一个七叶可以,但他能对付得了整个东西两昆仑吗?现在西昆仑还没什么动静,东昆仑的苦主们已经开始闹起事端来。 没想到推来推去居然将我推到了前台,竟然推我做盟主去找风君子和小辣椒算帐,想想就暗自觉得好笑。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有可能风君子与守正真人早有默契安排好了。七叶死后前辈高人纷纷隐蔽,将我推到了天下盟主地浪尖。安排的让我想推都不能推!而且这个差事很不好干!除了我恐怕没人敢接,就算有人有这个心也不敢轻易揽此危险万难之事。 别看刚才乱成一团糟,说到正经事的时候却很简单,大家首先都想搞明白当时昭亭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天下各派高人各显神通窥探,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情况。尤其是绿雪身灭后昭亭山法阵已解。发生的事情很多人都“见闻”了。但是小辣椒与西昆仑三十六个高手出现的太突然了,大部分人到现在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刚才众人地争执,很多其实是在拼凑情节。就像一部不完整地大片,每个人都看了其中几眼,凑在一起形成一个基本完整的情节线索。当时冲进山里的八七十九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他们离的最近也应该对山中事情最清楚,可惜没人能够站出来说话的。 也有人当时去了昭亭,最后却没有冲入山中,很幸运的留下了小命,横断山的彭猛、彭冲两兄弟就在其中。他们是七叶的追随者。与海南派走的很近,当时与海南弟子一起去了昭亭山外。海南派弟子带了一套很神奇的法器──昊天分光镜,居说是七叶闭关时特意炼制地,给法器名子起的很有还珠楼主的风格。 七叶炼制昊天分光镜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门下弟子和修行同道亲眼看见他是如何打败风君子的。通过这两面镜子。可以看见昭亭山上所发生地一切,其效果能与知味楼中的射影蜃光珠相比。所不足的是,山外的修行人中没有柳依依那样对一切都很清楚的山神,他们只看见了情节,却不了解具体地内幕。当时很多人在南北两侧守在山外。海南派也分别将这两面宝镜都带去了。七叶死后,昊天分光镜失去了感应,但紧接着昭亭山护阵也破了。众人冲了进去一个都没回来。两面宝镜也下落不明。 本来彭冲也想跟着众人冲进昭亭山,却被他哥哥拉住了。彭猛比他弟弟有心眼,本能的觉得山上的情况不是很对劲,先等在外面看一看再说,就这么一念之差救了兄弟一命。刚才闹哄哄地很多话没法说清楚,现在都安静下来,大家正好让彭猛将当日所见完整的转述一遍。众人听完之后,无不倒吸一口冷气,接着摇头叹息。 然后场面又有点乱了。大家首先讨论一个焦点问题──忘情公子何罪?有人说忘情公子虽行事偏激,却没有罪。除了七叶之外,其它人都不是他杀的,至于他杀的那三十五个人,分明就是出手在先。这一派以凡夫子为代表。又有人说忘情公子有错甚至有罪,因为他不该一意孤行杀了七叶,而且事情是他引起来的,不是他邀七叶上昭亭斗法,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这一派以七花为代表。 接着又有与此事无关的人指出昭亭山上的死者并非无辜,其中大部分人是想杀人报仇,有人是想借机夺宝,本来就没安什么好心。这种说法让与此事有关的门派很不满,他们都同意有人可能该死,但自己门派地人绝对是无辜的,只想上山看看情况而已,难道看热闹也该死?人都死了,现在也没办法找出来对质,究竟谁想杀人夺宝?谁只不过想趁机拣点便宜?这是一个绝对纠缠不清的话题。 身为盟主,就是要在这个时候说话,我清了清嗓子,在台上朗声道:“诸位同道稍安毋躁,能否听我说几句,当日的情况我有话要补充!” 众人都安静下来,彭猛问了一句:“难道石真人知道的比我更清楚?还有什么我们没看见的!” 我点了点头:“不错!我自幼在昭亭山脚下长大,在昭亭山中也有一处小小的修行道场,所以对山中的事情能够感知的很清楚。那日我在知味楼中闭门不出,幸亏有听涛山庄射影蜃光珠相助,我也看见了山中发生的一切,与彭掌门所言一致。但忘情公子杀七叶,另有前因后果,不仅为证道而斗法,而且是为私情而决斗,谁死了都不能责怪别人。” 七花突然问道:“正一三山演法大会上,我师兄与忘情公子论道斗法不分胜负,是忘情公子邀七叶师兄上昭亭放手一战,以印证境界得失。天下修行同道当时都在场,听的清清楚楚!高人斗法如互有损伤我也无话可说,可那一番斗法已经结束,忘情公子居然说出不在意胜负高下只想杀人的话来。随后再出手便没有道理了!……如那时就停手罢斗,哪有后来之事?” 我长叹一声问道:“七花,难道你师妹七心的死讯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七心死了!”在场众人除了登峰外,人人惊问。 我答道:“七叶为求一战必胜,在与忘情公子决斗之前找到了七心,邀她斗法欲破七情合击。七心曾在忘情宫之会上当众摘下面具,承认忘情公子破了她的天人之誓,并以这一世身心相随,很多道友当时也在场。事关忘情公子,七心当然舍命相斗,七叶没有破得了七情合击,却逼得七心伤重不治。当时情况的是这样的……此事并非我一人知道,据我所知忘情公子在上昭亭山之前曾给终南掌门登峰写过一封信,那是在七心死后。忘情公子不可能不提及此事,登峰掌门也应该是清楚的。” 听闻七心身死的经过,众人无不叹惋痛惜,回忆起忘情宫之会那天人容颜的惊艳回眸。七花哑着嗓子问登峰:“掌门师叔,石真人说的是真的吗?”听他的语气还真不知道此事。 登峰面有凄色的点点头,只说了三个字:“是真的。” 七花又转头问我:“石真人又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难道当时你也在场吗?” 第十五卷 无梦篇 180回 三梦倚人世,相忘于江湖 七花的问题不方便完全说实话,我答道:“忘情公子在知味楼中托芜城张先生给终南派送信,我当时也在一旁听闻了此事。……如果诸位是忘情公子,因七心之事杀了七叶,有没有道理?我想,此事不必再议了。……还有刚才七花所言斗法已止仍要出手的事情,其实是个误会,当时斗法根本就没有结束。以忘情公子后来展现的神通,七叶本没有取胜的机会。忘情公子承认他斗法先赢,人生最得意时杀之,足以见心中愤恨至极!” 做为盟主就是要在众人商议不决时做出公断,我说出来了就等于下了结论,众人也没有什么异议。我不可能聚集天下修行人为私情决斗讨什么公道,如果还有不服的,可以去警察局报警,至于警察能不能管与我无关,反正我这里是不管了。说话时我心中也很是感慨,就算没有七心之事,风君子也可能会杀了七叶。可是因为七心之死,却洗脱了风君子的天下公责。既然我有机会被推到前台为天下公断,我开口就给七叶之死定了性──该死! 七叶之死在这里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七花又道:“那我师父登闻呢?我师父死于昭亭山,众位同道与前辈也应该知道他绝对不是杀人夺宝之辈。” 议论的焦点又转移到小辣椒身上,关键在于这里除了我没人知道小辣椒是谁。大家不再议论纷纷了。都看着我等着盟主开口。正常情况下已经没什么好说地,只要下令布置天下各派去寻找小辣椒的踪迹,一旦发现立刻聚集高手前去围捕。我如果这么布置一下事情就定了,可我不想这么做! 我冷眼环顾众人一圈,双手背后,面容高深莫测:“诸位想找出凶手讨还公道。总要知道凶手的来历才行!很巧,我恰恰知道此人的来历。他叫昆山子,来自西昆仑!” 西昆仑这三字一出口,就像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场面一下就有点乱了。众人纷纷开口询问,神色之间惊疑不定。西昆仑的传说只有天下各大派掌门才知道,但今天在座的恰恰大部分都是大派掌门。也有人不清楚西昆仑为何物,纷纷向旁人询问,这解释起来可不是一句半句地。大家乱糟糟的说了好久,我一直冷眼台上观。也不答话。 足足几柱香的功夫过去了,和锋真人清喝一声:“诸位不要乱议了,我们这样石真人无法说话。……还是请石小真人将事情说清楚,你是怎么知道此人的来历的?” 我向台下答道:“说来惭愧,东昆仑之中只有四人知道此人的来历。我也是其中之一半年之前,有一怪人自称昆山子来自西昆仑,跑到凝翠崖将九黎散人打伤夺了他的道场。九黎师兄带伤到芜城欲找守正前辈求助,恰好碰到了我。……守正前辈不欲将事态扩大惊动东西两昆仑,特邀忘情公子前辈一起前往凝翠崖解决此事。我也有幸跟随。……” 我讲述了如何陪同忘情公子与守正真人前往凝翠崖,小辣椒一身修为又是如何高超,守正真人与忘情公子又是如何神通广大将他制服。最后昆山子答应归还凝翠崖道场。并且受罚在凝翠崖上凿壁植丝一年。我讲的都是事实,但我省略了几件事。首先我没有说出昆山子是个女的,也没有说出她与忘情宫以及风君子之间的关系,更没有讲后来发生地事。她的身世故事当然也省略不谈。 我相信守正真人和风君子不会将小辣椒的底细露出来,唯一担心的就是九黎散人。小辣椒的故事我曾经告诉过他,他也知道风君子和小辣椒之间古怪地师徒关系。如果这个底细露出来,徒弟杀人师父也有责任,忘情宫也脱不了关系。不过情况还好,小辣椒迄今为止并未正式拜风君子为师。到时候也能说得过去。看样子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得赶紧想办法和九黎打声招呼。 这件隐秘之事说出,立刻就有拍马屁的,有拍守正真人的,也有拍我的。总之我们这些“高人”为了安定东昆仑,如何竭心尽力、一身担当等等。虽然今天场合不太好直接夸奖忘情公子,但夸奖守正与我也等于在夸奖他。然而此时我却把脸沉了下来,厉声道:“诸位休要夸赞,难道还看不出天下修行界将有大患吗?” 我这一句话提醒了所有人!西昆仑来地高手昆山子杀了东昆仑那么多修行人,而东昆仑的高手忘情公子风君又一举击杀了西昆仑三十五位高手。经过讨论分析大家一致认为,昆山子与后来的三十六人是一伙地妙就妙在风君子送小辣椒走时的那一声大喝:“西昆仑的狂徒,你去吧!” 看当时的情景,昆山子也像是来杀人夺宝的,而且还有仗势独吞之心。他杀人之后正想谋夺仙人炉鼎肉身,风君子奋起反击以呈风节将他击飞天外。后来昆山子的大批同伙赶到,又被风君子借天雷一举击杀,只跑掉了一个。西昆仑的人杀了东昆仑的人,风君子又杀了西昆仑的人。这样一来,风君子在东昆仑不仅不是杀人凶手,还成了为众人报仇地英雄! 接着大家最担心的问题来了,西昆仑会善罢甘休吗?如果大批高手出动前来寻仇,岂不正是天下修行界的大患?我们今日聚会不能仅仅纠缠于找昆山子一人报仇之事,而是要集中力量重点防备西昆仑的高手前来。我一番慷慨呈辞说的入情入理,众人也无不动容。今天这次聚会成了一场名副其实的东昆仑会盟。 结果是戏剧性地。修行界终于有了一个非正式的统一组织──东昆仑联盟。大家公推守正真人为盟主,在守正真人闭关不能主事之时,由我石野代行盟主之责。按照世俗的话来说,我就是实际行施盟主权力的常务副盟主。 东昆仑联盟的主要任务就是加强修行门派之间的联系与合作,及时互通消息,共同防范西昆仑可能地威胁。至于昆山子当然还要找。却已经不是最主要的任务。这个结果正是我想要的,虽然过程看上去不那么复杂,但我几乎已用尽了心力。我最担心的就是西昆仑大举来犯找风君子寻仇。那些人跑掉了一个,而那一个人是见过风君子真面目的。风君子的底细我现在清楚了,不及防备之下无法对付任何一个修行高手。现在好了,我可以公然聚集整个修行界的力量来保护他! 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阴险?恐怕也不能这么说!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本来只是风君子与七叶相斗,又如何会牵扯到这么多人遇难?这不能怪风君子,是那些人自找的!除了登闻与小辣椒之外,那天所有冲上昭亭山的人恐怕都没安什么好心。天下修行人地内乱后果,本就需要天下修行界自己来承担。 东昆仑出了个七叶。天下共守三大戒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七叶虽死危机并未完全了结。西昆仑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但听小辣椒的描述,千年无戒只知任意争夺。那天出现地三十六个人都是飞天高手,如果在世间没有约束都很危险。看来这东西两昆仑。在如今这个混乱年代又到了需要好好整治一番的时候。如不早加整治,等将来大乱已成,恐怕就是人间之祸。天下之道一乱一治,修行界也是一样的,我只希望它早有小乱而求大治──这番道理我当时想的不是很明白。只是内心深处朦胧觉得应该如此! 与天下各修行门派互通消息,我石野手下可没那么多人。正一门真给面子,和锋真人当场转达了守正的掌门之命──泽字辈弟子都可听我调遣。跑腿送信有地是人。其它门派当然没这么大方,也不可能把门中的权力真正交给我,但也必须做个姿态。凡夫子与宇文树等人率先承诺,如果事关防范西昆仑,门下弟子听石真人号令。这话说的很有技巧,如果与西昆仑无关,他们自己门中地事务不让东昆仑会盟插手。 听涛山庄与我同气连枝,而轩辕派几乎就是自己人,他们这一领头。其它人也没有意见纷纷答应了。没想到一日之间,我竟隐然代表守正真人成了天下盟主。一方面感叹前辈高人有意栽培,另一方面也感慨我的人缘还真好! 事情眼见就快商议完毕,门外忽有道童禀报──凝翠崖九黎散人来访。九黎散人虽不是大派掌门,但也是修行界重要的前辈高人,和锋立刻就将他请了进来。我看见九黎心里就一惊,刚才说了昆山子的事情,却隐藏了一些重要的内情,而这些内情九黎散人恰恰知道。果然不出所料,众人见九黎前来,纷纷询问昆山子之事。 九黎散人与众人简单的打了一圈招呼,走到前面对我与和锋施礼道:“数日前曾接到守正前辈的口信,邀我到正一三山告之天下修行人昆山子的来历。九黎今日来了,恰好赶上了东昆仑会盟盛事。……” 接着更让我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九黎当着众人地面向我还有不在场的守正真人与忘情公子致谢,并且又一次详细介绍了昆山子到凝翠崖闹事的经过。所讲的内容与我刚才所述一般无二毫无出入。韩紫英上凝翠崖采药、昆山子就是当年闯忘情宫的小辣椒、风君子要收她为徒这些重要的内情,九黎散人提都没提。他说话的时候与我有一个眼神的交流,我刹那间明白了──有人提前跟他打了招呼。是谁打的招呼呢?还能是谁!不是风君子就是守正真人! 九黎散人这一出现,锦上添花恰到好处,会盟之事局面已定。眼看已到晚饭时间,和锋真人正要招待大家用餐,门外又有道童禀报──忘情宫弟子云中仙送来江湖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忘情宫天月大师从不过问世事,发江湖令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 云中仙在修行界只正式露过一面,就是忘情宫之会,但那一面就已名动天下。忘情宫有人此时上门,当然要请,可是她已经走了。云中仙没有进入正一三山,只是将忘情宫的江湖令送到了齐云观泽仁处,并且说忘情宫弟子稀少与天下个门派不熟,托正一门将江湖令的内容转告天下。恰巧今日天下大派齐集正一,泽仁立刻就将忘情宫的江湖令送来了。我是盟主,大家让我将这份江湖令当众宣读。 忘情宫送来的是一卷素色绢书,展开了是一封信,笔迹竟然是风君子的。我第一次见他写下如此工整端庄的小楷,我一边展开卷轴,一边开口念诵── “天下修人道友: 忘情公子风君顿首! 壬申七月,在下已继忘情宫主之位。虽身为男儿,总领忘情宫不入九门中,故我师天月传位不违祖规。有生之年重回三梦峰上,修行无憾一场。 昭亭山一战,天暴人殇。吾不伏罪于天,却不能推过于世间。鸿沟十万生灵呜咽,昭亭千人横死是非,因果由我不可脱。既重回忘情宫,则自罚谢天下。 本该自废修行道基谢罪,奈何生而为仙,道法入眼境界自成,法力无凭惟神通皆可借,废无可废损无处损。故此封印神识,忘情入世。见此江湖令时,我已自离忘情宫,忘情宫大位仍由我师天月执掌。 如今之我,市井中一凡人耳。不再忆修行诸事,不再知神通大法,亦不再识高门同仁。相忘于江湖,大梦回人间。天道毁成,众位自善之。 风君再拜!” 我念这封信的时候,脑袋里嗡嗡乱想,眼前金星都冒了出来,强自镇定这才站稳。心里在狂喊:“风君子!你这是想干什么?我刚把你的事情摆平,你就送来这个!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吗?连个招呼都不打!你没必要这么做,有什么事我能帮你扛!……” 这封所谓江湖令的公开信,我读到最后止不住声音发颤,眼圈已经红了。我刚刚成为东昆仑盟主的第一刻,要处理的竟然是这件事!三年以来,一直点化我照顾我、保护我的那个人走了,他选择了自我放逐。他还在这世间,却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风君子。“封印神识、忘情入世”是什么意思?他还会认识我吗?如果会,那是怎样一个我? 我隐约还想到另外一件事。风君子这封信里所谓的“自罚谢罪”恐怕还有另一层含义,就是他所要面对的“世间劫”,这在浮生谷中他已经暗示了我。如果是这样,他历劫之后还有重新相见的机会。如今我对天劫与人劫的概念有了更多的理解,天劫是你必须要面对的考验,而人劫是你不会改变的选择──就算明知结果再来一次。再来一次,风君子会杀了七叶吗?我想他还是会的。 我的失态众人并没有注意,大厅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这个消息就象投下一枚重磅炸弹,所有人都懵了,然后议论纷纷。谁也没有想到忘情公子会这样做,他又是为什么呢?以后他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横断山掌门彭猛突然喊了一句:“诸位前辈,假如西昆仑的人要我们交出忘情公子怎么办?”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我清醒了,在台上高声喝问:“彭猛!你什么意思?” 彭猛:“石真人。诸位道友,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今天本就是天下公议,怎会不让你说话,讲!”众人也安静下来。 彭猛:“听闻忘情宫地江湖令,得知风君前辈以离开修行界回到俗世间。不甚惋惜!我辈中人,终生为求大道超脱,修行不辍……” 我打断他:“这些套话先不必说,说你想说的!” 彭猛脸色一红:“晚辈的意思是,西昆仑杀人者昆山子,东昆仑杀人者是风君。如果将来西昆仑修士为今日之事寻仇,我们当要求他们交出凶手昆山子。可是,对方要求我们交出忘情公子怎么办?”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这个彭猛,点出了许多人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互相交出凶手平息事端。西昆仑找风君算帐。东昆仑找小辣椒算帐,也许是最好的办法。只要交代出风君子的下落,就能以此为条件拿住昆山子。本来谁也不敢单独出头去揽这样地事,风君子或小辣椒都不是好惹的,可现在风君子出了这个状况。事情又另说了。 这正是我担心的局面,也可能是天月大师担心的局面,否则她不会把小辣椒扣在忘情宫不放。其实西昆仑用小辣椒交换风君子我倒不怕,因为我知道谁也交不出人来。反而是风君子很容易被人暗算或出卖,因为他不再是那个人人敬畏的小太岁爷。这股“歪风邪气”必须狠狠刹住! 我重重的哼了一声:“彭猛,你是修行人吗?” 彭猛一愣:“当然是。” 我厉声道:“那你知道天下三大戒吗!忘情公子已入红尘为凡人,他在修行界已自罚。在人世间更无罪。不要说什么交出来的话,就算有什么修行人想无端害他,不论来自何处,我辈亦当共诛之!” 我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也是大义凛然,不自觉中带着逼人的神念,那彭猛好悬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众人见盟主如是说,纷纷开口附和,言语之中集体鄙视西昆仑无德之辈,连彭猛的想法也一同鄙视。象那种想法。就算心里想,也不能在这种场合当众说出来。 这场会盟,结果之一就是谁也不好撕破脸皮公然去打风君子的主意。至于私下里会如何,这是谁也左右不了地情况。仅仅是仙人血的妙处,如果让某些人知道了,也会心发狂的,更何况与他有仇怨之人?守正真人让我挑了一副担子──东昆仑盟主;风君子又让我不得不又挑起另一副担子──保护他,同时也是守护红尘内外的安宁。 我还没准备好去肩负着一切,但一切都已经到了眼前。我只能去做! …… 东昆仑会盟完毕,约定好了相互联络的方式以及协调行动地号令。所有人依次散去,我却特意留下了宣花居士。登峰见我留下七花,他也想留下来,被我劝走了,我告诉他找宣花有些私事。只剩下宣花与我的时候,宣花问我:“石盟主,留下晚辈有什么吩咐?” “不要叫我盟主,也不要自称晚辈。你还记得曾经在酒桌上,我们约定没大没小吗?” 宣花:“我当然记得,当时我七心师妹在,忘情公子也在!”他提到忘情公子这四个字的时候,一脸阴郁之色。看来他终究不能放弃对风君子的牵恨,毕竟登闻之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在修行界师者如父。 我暗自叹息,对他道:“宣花居士,你能随我到山中去走一走吗?我有话和你说。” 我和宣花一起走出这片建筑,向法柱峰山林深处走去,一路也无人阻拦。渐行渐深,渐行渐远,来到一处林中阔地,已经四下无人。宣花居士正在诧异间,我突然转身在他面前双膝跪地。 宣花大惊失色,赶紧伸手扶我:“石真人,何故行此大礼?宣花承受不起,你快起来!” 我摇头答道:“我跪在你面前自有原因!你不要扶我,听我把话说完。” 宣花:“你究竟有什么话。一定要这样说?” “令师登闻之死,你心中伤痛可想而知!虽杀人者不是风君子,他也与此有关,让你不愤恨是不可能地。……可你想一想因果从何而起?若七叶当年不将无辜韩紫英打落山崖,再如果他道法大成之日不叛终南而出,都不会有今日之事。冥冥中有天数。七叶一错再错,早就注定要走上这条道路。我曾在终南山中救过七叶,后来令师登闻也赶来救他,如果我们当日不救,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凡此种种一言难尽,甚至我也在其中!” 宣花:“我明白!石真人又与此事何干?” “风君子对我有大恩,此一世难报。他如今在人世中已不知修行诸事,宣花居士你想必也不会找他麻烦。若心中仍有愤恨之处,我愿替他受之!只望此举能消你心头之愤。” 宣花退后一步道:“石真人的意思我清楚了,你起身吧。我不会去找风君子的!” 我跪地拜道:“多谢宣花居士通情垂意,石某人拜谢了!”言毕起身。 宣花从怀中取出一物,长条状,七寸长短,是一方青金石纸镇。这是他地法器青金镇。他对我挥手示意:“话说完了,石真人先请吧。” 我举步向外走去,背后凌厉的风声传来!我听的清清楚楚,是宣花居士祭起青金镇,没有用其它任何法术。直接用这一方沉重地石镇向我背后打来。我未躲未闪,今日不受他这一击,此事难了。他愿意给我这一下也说明他同意了我的提议。接受了我的请求。 青金镇正中我的后心,声音如击巨鼓,轰然一股大力传来。我被这股力量击飞,直飞出五丈多远,腾空扑地。只觉得全身巨震,耳中嗡嗡之声不绝,运内息检查身体,却奇怪的发现毫发无伤。宣花这一出手够狠,一头牛都能打烂。用力却很巧,没有伤我的内腑。其实就算明知他要伤我,我也不会还手,早就准备好咬牙硬受这一击。 我扑倒在地,宣花地声音传来:“我这一击,普通人必死。石真人有金龙锁玉柱护身,可以无伤。非我不欲伤人,而是石真人有自保之能。这就算你那个普通人风君子受了吧,我与他的帐一笔勾销!至于西昆仑昆山子之仇,我是不会忘记的,就拜托石盟主了。”说着话他从我身边走过,径自下山。 …… 当晚,我急匆匆赶回了知味楼。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我急需找一个人商量商量。紫英也不知道我去正一三山会发生什么?一直在知味楼中等我,见我平安归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把我拉到君子居关上门。 没等她开口,我先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今天知味楼中有事发生吗?” 紫英一皱眉头:“你别说,还真有一件怪事,风君子今天来吃饭了。” “风君子!他怎么样?怎么奇怪了?”我一听是风君子来此,本能地抓住了紫英的胳膊,不注意间太用力了,她小声的痛哼了一声,我赶紧松手说了声对不起。 紫英:“一提风君子你怎么这么紧张,难道他真的出事了吗?” “是的,出大事了!等会儿说,你先说风君子怎么了?他今天怎么奇怪了?” 紫英:“今天他跑到知味楼来吃晚饭,竟然没上君子居,而是在大厅里找了张靠窗地小桌坐下。更奇怪的是,他没有直接叫菜,而是叫服务拿菜谱点菜。……他一来我当然就看见了,请他去二楼君子居他不去,还说一个人要什么包间?” 我急切的问:“还有呢?” 紫英:“他点了两个菜一壶酒,吃饱喝足之后居然叫服务员结帐!这里的服务员谁见过他结帐?都没过去。……我过去问他为什么要结帐,吃完走就可以了,可是他把眼睛一瞪说他从来不这样,一定要结帐!我没办法,收了他五十块钱,他晃着胳膊就走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长叹一声,心情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真的忘了!” 紫英:“他忘了什么了?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是忘情宫发地江湖令,今天刚送到正一三山,你自己看吧!估计。明天就要传遍天下了。” 紫英接过江湖令,阅后也是花容失色半晌无言。沉默良久她抬头说了一句话:“你有没有找守正真人?出了那样的事,风君子又这么选择,等于把自己推向人间无助之险境。要有人出面在修行界维护他才行!” “守正真人借口闭关不露面,躲在石柱村不问事。而今天我成了东昆仑的代盟主,这件事只有我来做了,我已经尽量去做了!” 紫英:“东昆仑盟主?这又是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今天怎么都让人心惊肉跳地!” 我将在正一三山所发生的事情,包括和锋真人如何转达守正的命令,我怎样莫名其妙被推上了东昆仑代盟主的位置,又如何在众人面前为忘情公子说项,等等等等详细的告诉了紫英。……紫英思索着说道:“此事并非莫名其妙,也绝非偶然,恐怕是有人早有安排,否则九黎散人不会恰好出现帮你圆谎。天下有这种手段的人恐怕只有风君子和守正,他们两个加起来才能做成这样的事。风君子写给各大派的信,尤其是写给守正真人的信,其中地内容还有很重要的部分你不清楚,我猜测就于此有关。有人想扶植你,也是在考验你!” 紫英猜测是风君子和守正一起做了安排,才会有今日之事。我思前想后深以为然。从我的角度,传我修行之人明处是风君子,暗处是守正真人;但在天下修行人眼中,明处是守正真人,大家都认为我与他有师徒之缘,而暗处是风君子,极少有人知道我是风君子的传人。这两人合力收了我这么一个徒弟,没有理由不支持我在修行界中的地位。七叶死后,很可能他们是想为修行界年轻一代另立一人为风标,于是选择了我。我能做得来吗?现在考虑这个问题已经晚了,不做也得做! 听紫英提及风君子写给守正真人的信,我突然想起另一封信,对紫英道:“从忘情宫回来,风君子当着我的面将一封信投进了邮筒,并说是写给我的。我到现在还没收到!” 紫英:“刚才一打岔我给忘了,今天邮差送来一封信,是寄给你的。我说笔迹怎么那么眼熟!……我马上给你拿来。” ****** 风君子虽然封印神识,七叶虽然转世为驴,可他们还有故事。今日争取双更,以补昨日之缺。 第十六卷 太上篇 181回 安然来处去,风清笑怨尤 (题记:子曰“不怨天,不尤人。”) ****** 这是一封普通的平信,淡棕色的牛皮纸信封,飘逸灵动的字迹写着“石野亲启”。打开取出信纸,风君子写了满满三页信笺。字写的很大,不按稿线,每字都压了两行── “石野: 见字之时,我已忘情而去,入世间历劫。知你心中必有多问,留此信告之。 我三岁能识文,无师自通书。自幼博闻强志、过目不忘,窃以神童自得,视他人为庸莽。后误入忘情宫,拜于天月门下,得仙子点醒如梦方出非我之能也,类不同耶。 既知之,则惶恐复愤懑。幸得世间大道之诀,修行以求。凡事求其二,不为众人先,非伪作也,实不欲争。因我无可争之。天何公于我?天亦何不公于我?此问纠缠数年,今日回想直欲一笑。 三山论道之时,曾发最后一问‘何为修?’。亦自问自答:‘知来处去处,得来处去处,合来处去处。为修!’其时心中恍然知,然行而未决,今日方悟不可免。 从世间来,到世间去。既来之,则安之;不怨天,不尤人。我今日之世间劫,既非天意横前,亦非我人自罚。此劫何时历尽。再有相见之日。你我也未必待劫后重逢,仍在市井中相识,你修行我亦修行。道一,而境不同。 芜城梅氏遗册,应当今一代神君之说。我有神君之才,亦有神君之能却无神君之心。七叶有神君之心,亦有神君之力,却无神君之德。故吾不取之,亦不让他取。此去之后,重定东西两昆仑安红尘内外者,一代神君。君逢其会,当自慎之。 你修行婴儿境界初成未久,当世可称高手却非登峰造极。但神君之道并非一味力取,如我者,神通可借。胡不借天下人心乎?天下修行人事已到治乱之时。勤修之,善借之。 守正、法澄,当世高人,垂青于你必有深意。若有困惑不解,内事不决问紫英。外由纷扰求唐卿,此二人可称智者。 唯一未及交代,是你地身世。回想初识之时,我所行竟暗合天机,市井中点你所识那三大异人。皆与你的身世有关。或已知之,尚有未解,这是你自己的事。希望你能处理好。 知道还有诸事未了,也不想尽然放手留你一人。我历世间劫,并非天人劫。我对老天爷也没什么好印象,你了解我的!那三枚天刑墨玉,可解开我封印的神识。只要你捏碎一枚,不论何地我神识自回,但时间只有一天,一日之后会重新封印。你有三次机会,想好了再用。 其它的事。昭亭山决战之前都已交待清楚。我也不能全然安排,你自己处置吧,相信你能处置好。 风君子” …… 这封信从文言写到白话,起笔时是忘情公子风君,落笔时语气就是我身边地少年风君子。看了这封信我才明白,为什么他要说我会后悔当时那一口瘀血吐的太少,原来那三枚天刑墨玉竟然是他留给我作弊的钥匙。 三枚天刑墨玉我原先没有太重视,就留在知味楼二楼的办公室。紫英也看了这封信,赶紧将天刑墨玉取来。我握在手中,恨不能赶紧捏碎一枚将风君子叫来好好问问。想了想当然没有这么做,他不知何时才能历尽世间劫,这天刑墨玉对我来说太珍贵了,不到关键时刻不能轻易使用。 紫英看着天刑墨玉问我:“你打算怎么用它?” “风君子没有交代的事情太多──丹道阳神口诀与心法未及传授,阿秀的元神仍在黑如意中,西昆仑之事尚未可知,连我的身世也不明了。我想这就是留下天刑墨玉的用意吧。” 紫英:“那你想没想过他还有别的用意?风君子那么聪明的人封印神识之前就没有考虑以后地事吗?这天刑墨玉不仅是给你的,也是给他。自己留的。一旦他有什么危险,碰见有修行人想害他,你只要捏碎玉玦可保他无恙。恢复神识的忘情公子风君,天下何人能惹?一天的时候怎么都够了。可惜只有三枚,你当日那口血真是吐少了!” “你现在知道少了?当时只顾着心痛我。……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不能只为自己考虑。可是我想保护风君子,总要知道他在哪里干什么才行?以任何神通去搜索这个人,神识之中都得不到半点回应。” 紫英:“他虽然封印神识,毕竟是世间仙人,搜神之法对他无效。柳依依早就说过,她地‘他心通’根本感应不到风君子的情绪,除非风君子自己愿意。要想知道他的行踪和身边的事,得想别的办法。” “我没有办法,风君子在信中说内事不决问紫英,难道你有办法?” 紫英淡淡笑了笑:“我有一个办法,我们可以不搜人而搜物,在他身边地东西上做手脚。你知道吗?海南派弟子在昭亭山留下了一对昊天分光镜,那东西就是用来窥探的。在器物上下灵引,那两面镜子中就可以看见。” “昊天分光镜?我听说了,那东西不是下落不明吗?” 紫英:“只要是昭亭山中的东西,又怎会下落不明?风君子吩咐柳依依收起来了,估计就是留给你用地。你的修行当然不是天下第一,但如果说玩镜子的功夫,应该也算天下一流地。世间镜子的妙用。又有谁能够比得过你的青冥镜?”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们在什么东西上下灵引?黑如意?他还留在身边。” 紫英:“这不行,黑如意我们可做不了手脚,风君子忘了神通,大老黑小二黑可不是吃素的。你再想想,他一天到晚什么东西不离手?” 我脑中灵光一闪:“茶壶!他那把紫气红云灵菊砂!他整天不离手,连上课都带着。差一点就要捧着睡觉了。能够在镜中看见茶壶,我再用移景的法术,一定也能找到他。” 紫英:“就这么办,要尽快找机会在茶壶上炼制灵引。你很快就要离开芜城去淝水,他也要去很远的滨海,没几天时间了。……昊天分光镜有两面,都是一样地,我建议送一面给忘情宫。” “这个主意好,昊天分光镜确实应该送一面到忘情宫中,不论怎么说风君子也是忘情宫之主。……他信里还提到我的身世。看语气他是知道的。却不愿意告诉我。当年他指点三大异人让我结识,你和高老爷子确实都和我的身世有关。还剩下一个张先生,难道张先生知道我出身的秘密吗?我想去问问他。” 紫英:“你想先办哪一件事?” “当然是茶壶的事,然后再去问张先生。” 紫英:“张先生带着张枝出国旅游了,我估计是想躲开近日修行界的是非。张枝心里不好受。他也是想让女儿远离一段时间。” “张枝如果听说了忘情宫的江湖令,还不知会怎样伤心,唉!……那就等张先生回国吧,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不在乎多等几天。其实我已隐约能够猜到。很多事情不是巧合,但我有些不敢去问清楚。” 紫英:“该面对的就好好去面对,风君子是这样做的。你也不必感到害怕。还有一件事我自作主张忘了跟你商量,我租了一辆面包车,想把你地父母还有柳菲儿、柳依依都接到淝水市去玩一圈,也一起送你去大学报道。没想到今天出了这样的事,要不要退了?” “不用退,我们一起去淝水走一圈。风君子好玩,我请他也去,看看他如今究竟是什么状况?” 紫英:“那就是后天,你可别忘了先把茶壶的事办了。” …… 第二天。我先到了风君子家所在的小区,在广玉兰树下用青冥镜使了个携景之术,然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等待。如果风君子还是风君子,一定不能闷在家里,没事肯定要跑出来溜达。果然午饭时间刚过不久,这小子顶着大太阳就出来了,也不嫌外面热地慌。 看他摇摇晃晃的走路,嬉皮笑脸的表情,又是我熟悉的那个同学风君子也许忘记了修行中事,忘记了那一场惨痛的经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好事。至少我更愿意看见他现在地心情与举止,那么的无忧无虑、怡然自得。 等他走到街上,我也绕到了同一条街边。装作恰恰遇见的样子,在后面喊道:“风君子,你也出来逛街吗?” 风君子闻言回头:“石野?大中午地你出来干什么?”听他这么回答我松了一口气,他还认识我,至少还认识我这个同班同学石野。 “没事,随便逛逛,你呢?” 风君子:“怪无聊的,找人打牌,现在是一缺三。” “打牌有什么意思,看你捧着把茶壶,我请你喝茶吧。绿雪茗间的茶!”我特意把绿雪茗间这四个字咬的很重,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风君子眼神一亮:“就是学校西门口的那家茶馆?我早听说了,那里面的茶很贵,最贵的五十块一杯。有那钱还不如去喝酒吃肉!” 唉!他到底都忘记了什么还记住了什么?居然说出绿雪茗间茶很贵这样的话!我试探着说道:“你就知道喝酒吃肉,来点高雅的行不行?我今天请你品茶!忘了告诉你,我就是那家茶馆地老板,绿雪茗间是我开的!” 风君子一拍脑袋:“你瞧我这脑子,怎么连这都没想到!原来那地方叫石记饭店,是你和馄饨西施合开的,后来你们又去开知味楼了,这家茶馆应该还是你的地方。……你可是我们班的大款,前几天我去知味楼吃饭,馄饨西施还不收我钱,搞的我像吃白食的一样!” 老天,他居然叫韩紫英为馄饨西施,那可是三年前的称呼!这小子没有忘记市俗中事,却把与修行有关的事全忘了。我无可奈何的笑道:“我知道你风大公子做人讲究,什么时候吃过白食?但今天你总要给我个面子,大热点喝杯茶消消暑。……不喝茶你捧着个茶壶出来干什么?”不由分说硬把他拉到了绿雪茗间。 走到大门前,他亲笔提写的那幅对联已经以漆木雕好挂在大门两边。他口中念道:“何色无情品香品味品人间佳茗,何花无叶如神如君如昭亭风月。好联好联!好字好字!就冲这幅楹联也值得进去喝一杯。石野,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有如此风雅的一面?” 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自己夸自己,还夸的这么心安理得毫不害臊,那幅对联就是他亲笔写的。走进茶室风君子大呼好凉快。柳依依见我们俩进来,上前奉茶。风君子只尝了一口,就大呼好茶。柳依依不作声,默默的端上来一盘刚烤的白果。风君子尝了几枚白果连连叫好,小声的自言自语道:“好熟悉的味道,我怎么记不起来在哪里尝过?” 我也问道:“再想想,以前在什么地方吃过?” 风君子摇头:“想什么想?从小到大吃过多少东西!……这杯子真不错,恐怕是文物吧?你在哪找来的古董,就这么放出来也不怕丢了!” 我笑道:“我既然敢摆出来,就不怕有人偷。” 风君子凑过来小声道:“你请的这个姑娘真漂亮,就是人有点奇怪。” 他觉的柳依依奇怪,难道看出柳依依阴神之身的门道来了?要知道一般的修行人都看不出来。我好奇的小声问:“怎么怪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风君子压低声音道:“她给人感觉冷飕飕的,而且还总在柜台后面偷看我。我脸上有花吗?” 柳依依确实在不住的看他,不是因为风君子脸上有花,而是柳依依也想知道风君子到底怎么了?昨天夜里我告诉了柳依依风君子的事,柳依依先是震惊后是伤感,扑到我怀里哭出了声,惹得我也忍不住想流泪最后还是柳依依反过来劝我:“哥哥,风君子要入世历劫,绿雪也还没重回人间。你就当他们都睡着好了──想当初我不也是睡了二十年,才被你在梦中唤醒吗?” 可风君子毕竟没有睡着,他还活生生的在你眼前微笑。我只有苦笑着答道:“有可能是你太帅了吧!她叫柳依依,是柳老师的远房亲戚,在我这家茶室里帮忙。为人比较冷淡,看人这么多眼还很少见,可见你这个人也比较特别。” 又品了一会儿茶,风君子对绿雪茗间赞不绝口。谈话间我找了个机会说道:“其实这里的茶,用上等的紫砂壶泡出来,才能有真正的味道。” 风君子:“紫砂壶?我这里有现成的!我这把壶是很不错的,你看看行不行?”不用我向他要,他自己就把紫砂壶给递了过来。 我装模作样的品了一番道:“紫气红云砂,果然是紫砂中的上品!你从来搞来的?” 风君子:“上初二那年暑假,我去五国县我姨夫那玩,从五国县带回来的,那个地方盛产紫陶。我记不清是在我姨夫家拿地还是在地摊上买的了。总之弄到个好东西。” 他这段记忆倒是挺怪,想了想我又问道:“我上次去过你家,在你的房间里看见一把黑色的如意,上面雕着两只龙。那如意真漂亮,你又在哪里搞到的?” 风君子:“那东西可来的巧了。去年暑假我去黄山旅游,在屯溪市老街古董摊上买地。让我想想……好像花了一百块。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我喜欢!” 这番话听得我直瞪眼,这都哪跟哪?黑如意分明是他和我一起在柳老师家里偷的,怎么变成了在古董摊上买的?自己骗自己,骗得自己深信不疑!看样子和他也问不出来什么结果,还是抓紧时间办正经事吧,我拿着紫砂壶道:“这里面有茶根,是你泡的黄花云尖。我帮你洗了再冲一壶昭亭绿雪吧。我到后面亲自给你泡,柳依依,你也来帮忙。” 我拿着茶壶与柳依依一起走进了后室。风君子一个人在前面喝茶吃烤白果。时间过了很久,就在他快要等的不耐烦的时候,我端着一壶茶出来了,递给他道:“你尝尝,小心烫。不好意思这么长时间。我特意新煮的山泉水。……对了,正好找你还有件事。” 风君子:“什么好事,又想起来我?” “我包了辆面包车,明天去淝水市,找几个人过去玩一圈。柳老师也去,你去不去?” 风君子:“你早说呀!田玮考取了金陵东南大学,我们班还有五、六个考上金陵的。我们都商量好了。开学之前到金陵梅花山旅游,正好也是明天出发。这一次就不能去淝水啦,下次再说吧,我去的时候你可别忘记做东啊!” …… 风君子提着满满一壶茶离开了绿雪茗间,又去压马路找人打牌了。我和柳依依关上门,取出了昊天分光镜,发动神念施展窥景之术,镜中出现了一只摇摇晃晃地紫砂壶。风君子托壶在手,紫砂壶左摇右晃但就是没有一滴茶洒出来。看来他这种动作已经玩的很熟了。再以神念移开景物范围,我看见了走在马路边的风君子以及四周的行人。搞定了!这下不怕找不到这小子了,就算他去了滨海也一样! 看着他在马路边闲逛,我突然间有些明白所谓的封印神识是怎么回事?风君子埋藏了自己地记忆,将一切与修行有关的记忆都倒退回他误入忘情宫见到天月大师之前。然而市井中的记忆却保留了。如果他没有进入忘情宫见到天月大师,随后与修行界一切有关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他从源头切断了这种记忆。然而他的回忆中却没有留下空白,被自己地联想自动给填补了。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有科学家说人地大脑能够记住所经历过的任何一件事,就是常常想不起来。也有心理学家说人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人们往往会记住愿意记起的事情而忘记不愿意的回忆。总之我们信以为真的记忆会欺骗自己,我们回忆中的事实未必就是真正的事实,这一点在很多名人地回忆录中可以看到痕迹。风君子忘记了修行事,却在回忆中自动填补了空白,自己为自己编织出一段完整的人生经历。 …… 一天后我去了淝水,父母和妹妹,柳菲儿与柳依依,当然还有韩紫英,一车人很是热闹。感到最高兴的是我的家人,一直以来,他们还从未离开芜城到过省会,见到什么都很新奇。学校还没开学,我也没有提前去报道,一起在淝水玩了两天。我本想住宾馆,可父母不愿意让我浪费钱,只得找了一家干净的招待所住下。 柳菲儿、柳依依、韩紫英都来了,不能不让我父母心里有所疑问。出现了一个有意思的误会,他们都以为柳依依是我的女朋友,母亲逛街的时候都拉着她的手。我看在眼里也不好解释,柳菲儿更不好说什么。而韩紫英有很多时候并不与我们在一起,她独自一人在我们学校附近转悠了两天,最后一天晚上还和柳菲儿商量了很长时间。我后来才知道,她是在给知味楼的分店选开业地址。 几天后我去科技大学报道。大学生活终于开始了。我这位东昆仑地修行盟主,在世俗间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一学生,如果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我还是一家酒楼的老板。临走的时候柳菲儿告诉我好好用功,她有空会常常来看我。而紫英则悄悄的告诉我好好修行,等到有一天我能独自飞天。则飞回芜城再带着她一起飞到淝水。 他们走了,我陡然间变地孤独了。这种孤独并不是因为独自一人,而是我常常想起风君子,在这人世间有些无依无助的感觉。我虽为东昆仑盟主,可天下修行界最近很平静,西昆仑也没什么动静,因此也不需要我这个盟主去做什么。一番大乱之后,本就应该平静一段时间,平静久了然后才会有新的危机。 需要介绍一下我的大学生活,让我感觉有些新鲜也有兴奋。 科技大学是当时全国赫赫有名的一流学府。那时候还没有扩招的概念,九二级本科新生总共只有八百六十二名。我所在的院系叫作“电子工程与信息科学系”,在学校内部称为六系,一九九九年院系合并扩招又改为信息科学院。这个专业是柳菲儿帮我选的,她确实很有眼光。预感到未来的热门。实际情况就像后来的一位教授所戏言地那样:“建设祖国的担子太重了,科技大学这一代精英,很好的完成了另一个任务──为美利坚合众国新技术产业的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人才资源。” 我们班这个小班共有三十个人,十年之后还留在国内地有十人,这十人中取得了非中国长久居住权的又有七人。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时我有一种很异类的感觉,因为周围没有一个是修行人。与此同时,我又有一种找到同类的感觉。很多同学的性情中与我有类似地地方。开学第一个月是军训,无聊的时候聚在宿舍里玩扑克。这些人都不太会玩,大家在一起玩的是一种很幼稚地小孩子游戏──二十四分。规则很简单,就是任意抽四张扑克放到一起,加减乘除四则运算组合起来得出二十四,谁算的最快谁就赢了。结果这个游戏到最后玩不下去了,你猜怎么回事? 第一天不知道谁发起来玩这个游戏,当天晚上我们班就有半数的同学做了一件事──编写组合。从A到K,带数字的扑克排列一共一千八百二十种。第一个人花了三个小时将所有的排列和可能的计算方式都列出来之后,其它人陆陆续续也都写了出来。第二天再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已经没法玩了,几乎所有可以计算的组合以及计算的方式大家都记在了心里,牌一亮出来所有人都算好了。 在他人眼中看来,如此认真也许很好笑。但这样地心志与坚持的态度是可怕的,不要忘了将来这些人都要做什么?他们的专业不仅仅是打扑克!成功的人与平庸的人相差不多,所区别也许就在这么一点点。这与我性情中坚忍的一面倒是很投缘。可惜十年后我再回到母校时,这座校园里特殊的可贵气质已经逐渐消磨殆尽了。 我在同学们当中显的比较特殊,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还算高大英俊的一个班三十人集合,我最醒目,原因也简单──只有我一个男生没戴眼镜。这一群人年纪不大,眼镜度数不浅,有几个简直就像挂着两个酒瓶底。我们班总共有五个女生,号称五朵金花。 第一朵金花绰号“圆月弯刀”,因为她的脸比较长,而且仔细打量右脸颊比左脸颊稍宽。第二朵金花绰号“芝麻酱”,因为她肤色微黑,脸上还点缀着几个雀斑。第三朵金花绰号“苹果”,长的白白净净的,稍微有些胖但身材还算匀称,这在我们学校已经算是美女了,有不少男生看见了她粉嘟嘟的脸就想咬一口。第四朵金花绰号“干柴”,因为她的肤色比较黄人比较瘦,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第一学期就和我们宿舍隔壁的同班男生搞上了对象,而那个男生的绰号叫作“烈火”。第五朵金花绰号就叫“金花”,她的年纪还小,一副小可爱的样子,我们都认为她不该到我们班而应去上少年班。 至于我在班上的绰号,叫作“大龄青年”,因为我的年纪是最大的。这些绰号当然不是我起的,我的绰号我已经忘记是谁起的了。但那个五个女生的绰号都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起的。睡在我上铺的那位姓管,大名管凭潮。管凭潮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年纪不大喜欢自称老夫,除功课之外最爱谈论的就是仙侠故事,所以他的外号叫作──老夫侠。多年以后,我听说他编写了一部关于局域网方面的电脑工程师丛书,人去了国外,还在国内某文学网站上连载了一部名为仙路的长篇仙侠小说,也算圆了少年时的仙侠梦。 男生宿舍一屋八个人,和我高中时的宿舍条件也差不了多少。宿舍夜话是少不了的,男生在一起讨论的主要话题都是女人。当时除了我之外那七个都是处男,大家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而我通常很少说话。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 除了校园生活之外,其它还有要交代的事情── 这一个学期,柳菲儿来过淝水三次,紫英也来过淝水三次,她们各有一次带着柳依依一起来的。而我回过芜城七次。柳依依的修行很奇特,她的阴神之身不能离开昭亭山很远或很长时间,也许等到将来境界有所突破时才能摆脱这种限制。 而我为古处长那个秘密机构的工作并没有结束,在淝水有了新的联络人,这回我的上司升格了,他姓梁,我叫他梁司长。上司的级别高了,我的津贴没变,还是每月二百五十人民币,这已经足够我花了。风君子没有津贴,但他有家里的汇款,每月也是二百五。 我的同学中有不少是开学时一次把一个学期的生活费都带足的,每月按时接汇款单过日子的人不多。风君子的父母简直太了解这个儿子的生活作风了,如果不这么做学期末的日子风君子就没法过了。 第十六卷 太上篇 182回 寻他千百度,灯火阑珊处 据我悄悄在昊天分光镜中观察,这小子刚开学的时候兜里一定有私房钱,每天都到学校门口去下馆子,每次都点两个菜,开学第一个月他从来没上食堂吃过饭。再后来大概是私房钱花光了,开始老老实实的上食堂吃起八毛钱钱一份的烧茄子加四两米饭。他的生活在某些方面很有规律,从第三个月开始当他接到汇款单的时候又跑出去喝酒吃肉了。 当时物价没现在贵,炒盘菜要瓶啤酒也就十来块钱。风君子一连过了半个月的好日子,下半个月又开始了艰苦的生活。到月底那几天,一块钱一份的食堂菜也吃不起了。我亲眼见他花一毛五买了两个二两重的大馒头,就着菜汤顶一顿晚饭。 需要解释一下他们理工大学所谓的免费汤,后来的学生食堂里恐怕看不见了。那是一个很大的白钢推车里放的,我估计就是剩菜的刷锅水,放在食堂的中央供同学免费取用,风君子就用干馒头就这个。还好他每天喝茶的习惯没有变,总是端着一把茶壶到处走,我在昊天分光镜中看见茶壶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他。我曾听见他在宿舍和同学的一段对话── “半仙,你这么过可不行,好日子坏日子匀一匀,也不至于到月底干嚼馒头!”这是他们宿舍一位好心同学的提醒。 风君子一手握半个馒头。另一手端半盆残汤,笑眯眯地晃着脑袋答道:“你们眼中的大喜大悲经历,是我心中所追求的不喜不悲境界。你不懂,这是一种修行。” 偷听了他这段话我有两点感慨。首先他在大学的绰号叫作“半仙”,这简直太贴切了!然而他的同学给他起这个外号并非因为他生而为仙却错入人间,而是他喜欢给人看手相算命。风君子从今年暑假开始就染上了抽烟的恶习。每到月底有钱地时候,就开始给同学算命。不是白算,算一次给他买一盒烟,至于烟的档次随便。 我暗中观察了几次风君子给人看手相的经过,这小子非常聪明!连蒙带猜,根据只言片语和他自己的观察进行推测,所断竟然极准!他很少说未来的事,算的都是别人认为他不可能知道的一些以前的经历。风君子说出来对方往往目瞪口呆。我知道风君子早有这种能耐,与神通无关。记得第一次他领我到凤凰桥头去看算命先生时,就曾经说过天底下有两种行业需要眼力活。一种是古董商,另一种是算命先生。做为示范,他还当场推算了一个路人为什么要去算命。 这手相看来看去,风君子渐渐名声在外,得到了半仙的绰号。就连别的院系学生也来找他看手相。其中大多数是女生,就当校园生活中地一点乐趣了。当然风君子也不是完全靠推测,他在图书馆还研究过中医望诊一类的书籍。这小子看手相,一方面是骗烟抽,另一方面也是借机大面积摸女生的手。唉!风君子那无比神奇的手。超过世上任何一件法器,现在居然用来干这个。 另一点让我感慨的,是他拿着半拉馒头从口中吐出了“修行”二字。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确实是在修行,不仅仅是简单地封印神识。这是他的“世间劫”,只有超脱这一劫数,他才能进入四门十二重楼最终的境界。正如他在信中所说“道一,而境不同。” 他在修行我也在修行,这第三门“婴儿”境界的修行,与第二门中“还转”境界有类似之处,讲究行走坐卧不离不失,就如婴儿哺乳时时呵护。心境自在不散。这就不仅仅是打坐了,一言一行都在其中,我法把它说的很清楚,总之是一个全新地自我渐渐长成。每当我行走世井之间,有时会发现我某些地方很像当年的风君子。哪些地方像呢?不是指我们的为人做派,而是我也能够以一种超然地眼界去看待周围的一切。 这一年十月,也就是在我二十一周岁生日的前后几天,“建模、仿真与控制(AMSE)国际会议”在我们大学召开。来自美国、法国、英国、日本等国家和地区的一百多名专家学者都来到了科技大学。我在校园里偶尔看见了一个熟人,就是在芜城见过的日本早稻田大学的竹内教授,他也是来参加会议的。 这个竹内教授不是个汉学家吗?怎么又成了控制工程专家?恐怕有点问题!这一次我的上司梁司长并没有派我什么任务,是我自己觉得好奇。这一天是周六,我就像闲逛一样走到了学校后门外的一家四星级酒店门前。 我们学校有专门给留学生准备地公寓,条件比一般的学生宿舍要好。同时也有给访问学者准备的专家招待所,条件和一般的宾馆相当。但对于一些国际知名学者来说,专家楼的档次还是低了点。很多国际交流学者都住在离学校最近的这一家涉外高档酒店中,竹内教授也住在这里。 我走到酒店门口左右看了几眼就笑了,原来这里进进出出的人早被安全部门盯上了,不用我这个小人物瞎操心什么。我怎么走到街边就能发现这些呢?来来往往的行人不会注意这个世界隐藏的奥妙,但我现在已经与众不同。 这家酒店并不在热闹的大马路旁边,而是在一条行人和车辆相对较少的横巷中。这里靠近学校,又不是商业区,来来往往最多的就是学生、老师学校家属以及酒店里的住客。但就在这样一条小街的拐角处,开了一家商店,商店的大门不远不近正对着那家酒店的门口。 街角有一家商店本没有什么特殊地。但这家商店卖的东西特别──海产品干货。柜台上摆的最多的是干海参,还有一些连我都叫不上来名的干货。要知道在淝水这个地方,高档酒店虽然也有所谓的海鲜出售,但人们很少买这些海产品回家自己做。一来当地地饮食习惯中没有这个传统,二来像干海参这一类的东西发制烹饪比较复杂,不适合于家庭自制。 更不寻常的是。他们卖这种东西挑错了地方,应该到专门的市场去或者到大商场的专门柜台去,在这个地方开这样一家小店简直莫名其妙。没有人会在这样一个很偏僻看上去又很低档的地方,去买很贵重又不辨真假也并非本地特产的散装海货。但是这家商店的招牌并不是新的,说明在此开业已经有较长一段时间。 看上去明显不合情理事物,肯定有别的能够解释地原因。我认为这家商店主要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做生意,就是为了安插一个监控点,至于是哪个部门的我就不敢确定了。为了印证我的判断,我特意在街边站了一段时间。 粗略估计一家商店生意如何,方法很简单。可以用抽样统计。今天是周末,时间又是下午,对于一般的售货商店来说应该是生意最好地时候,抽一段时间统计一下有多少客人进出,有多少人买了东西。就能大概知道这家商店最好的营业情况。我站了一个多小时,发现没有一个客人走进这家商店。商店里堆着杂乱的干鲍,气味肯定不能太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腥臭。很多人走到门前别说进去,连路都不自觉的绕着走。 柜台里坐着一位三十来岁。长相十分普通地男子,一直无精打采的看着一本书。而这家商店向内很深,光线也比较暗。后面还有一个里间。里间与外间之间开着一扇很大的窗户。里间没有开灯,窗户后面黑洞洞,倒是一个架设监控设备地好地方。(徐公子注:本书中的人物、地点都是虚构,请读者不要在现实中对号入座。) 打着国际学术交流的名义进行间谍活动,本就是一种很常见的情况,像这家酒店安全部门不可能不注意。连我这个半吊子特工一时兴起都走到了这里,专业的安全部门不会不设制专门的监控点。然而看见这家海产品商店我却暗自摇头,这是哪个上司的主意?也太明显了!连我一眼都看出来了,何况是干这行的老狐狸?这工作做的也太敷衍了! 就在我摇头地同时。神识忽动,本能感觉到我也被人盯上了。有人在那家海产品商店的后仓库隔着窗户窥探我,我身后不远处也有两个人分别在街两边观察我。是我自己把他们招惹来的,我这样站在街边连续观察了那家商店一个小时,不可能不让人起疑!发现自己被暗中窥探,更印证了我刚才的想法。不想惹什么麻烦,我转身就走。 刚有人注意到我,我立刻就感应到了。有句俗话叫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指的是一个人神识以及知觉异常的敏锐,这并不是夸张,婴儿境界的我就是这样。如今我的神识与知觉就像解开了平常的束缚,获得了及大的自由,不需要刻意用什么神通,真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意借着地形闪了几闪,就甩开了两个盯梢者。如果连两个特工都搞不定,那我也枉为东昆仑盟主了。 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我又走回学校穿过校园出了东门外,走到了热热闹闹的饭馆一条街。这里经营各种小吃,价格不贵,客人大部分都是学生。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晚饭点,也准备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抬头看见了一家“西安风味”的小招牌。想起了在西安城中的经历和那个美丽善良的姑娘陈雁,举步走进了这家小吃店。 小店不大,只有四张折叠式简易方桌,放着十几只塑料方凳。有两个人正在吃臊子面,是我们宿舍的老夫侠和小疙瘩。他们看见我就招呼:“老大,你也来啦?快坐,这家小店的东西味道不错!……我告诉你,开店的姑娘家长的真不错,我们已经来了好几次了。” 我坐下笑道:“你们两个,没事就出来看花姑娘,干过眼瘾有什么意思?” 说话间有一女子挑帘从小小的后厨走了出来,看见了我们,然后我就听见了一只瓷碗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她又惊又喜的喊道:“你!怎么是你?”我抬头看去,这世界真是太小了,人生真是太巧了,这人正是陈雁! 陈雁看着我在发呆,神情很激动,神眼中充满惊喜。我的反应比较快,赶紧走过前去蹲下伸手抹去她脚面上的面条,口中道:“不要发愣了,你的脚烫着了,快坐下让我看看重不重?”当时天还比较热,她穿的是一双露脚面的凉鞋,光着脚没有穿袜子。刚才手里一碗面落在地上,连汤带面条有不少溅到了脚面。 陈雁坐下,愣愣的让我脱下鞋,又看着我用一块手绢擦干净她的脚面。她的脚背被烫红了,还好伤的不重。这一屋子最吃惊的倒不是我们俩,那边我的同学老夫侠和小疙瘩已经张大了嘴忘记合上,表情呈石化状。 “你不是在西安吗?怎么到淝水来了?……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这时候我才有机会问她。我不问倒好,这一开口只见陈雁蠕动了几下嘴唇没有说出话来,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亲人,眼圈一下就红了,泪水已经在眼框里打转。 “老大,你们认识吗?”那边小疙瘩终于说话了。 “老大,我和小疙瘩先走了,你晚上别忘了回宿舍。”老夫侠看出我和这个女子之间的情形有点不对劲,知趣的将小疙瘩拉走了,面钱放在了桌子上。 其它人一走,陈雁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第一句话问的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子,你叫什么?” “我叫石野,石头的石,原野的野。……你坐着别动,我到厨房弄盆清水,处理一下你的脚,把你的鞋也涮一涮。” 陈雁很听话,坐在那里没动。小饭店的后厨房我很熟悉,别忘了我在紫英的面馆里帮了很长时间的工。打了一盆水擦干净她的脚,又涮干净那双塑料凉鞋。烫伤还是要处置一下,我正准备去帮她买些烫伤药回来。这时候老夫侠去而复回出现在饭馆门口,扬手扔给我一样东西道:“老大,接着!” 我伸手接住,原来是一管专制烫伤的京万红药膏。再看老夫侠已经走了,他刚才是特意到街头的药店买来烫伤药。我一边给陈雁上药一边道:“很痛吗?我看你眼泪一直在打转,忍一忍就好了,伤的不重,抹上药就没事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父亲怎么样了?” “我父亲,他去世了。”陈雁终于带着哽咽声说了出来。 我的手一颤,赶忙安慰道:“真不好意思,一见面就惹你伤心。难道是手术没做成吗?” 陈雁:“手术做了,但是病没好。……” 到现在才有时间听她细经说这一年来的经历。一年前,我从西安离开地那天晚上。给了她两万块钱,并且告诉她那一段时间不要开业。她不知道我是什么来历,但她相信我是好人,听了我的劝告两个星期没有开业,带着父亲去看病了。 就在三天后的中午,那条街突然被封锁了。据说是有几个持抢逃犯流窜到附近被警察包围。公安人员疏散了群众,对付接的那个据点采取了行动。有人听见了枪声,但当天夜里行动就结束了。半个月后陈雁再回到她那家小吃店,发现紧锁的大门上有两个弹孔,这才知道我所言不虚。 她父亲的手术很难说成功或者不成功,医生地医术也没有挽留住走向衰竭的生命,半年后她的父亲还是去世了。陈雁孤身一人,既不想回没有直属亲属的米脂乡下,也不想留在西安那个“危险”与伤心的地方。还好她这几年学了点手艺,继续卖小吃为生。 她也算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在西安经营一家并不算正宗的西安风味小吃店生意不可能太好了,选择了去外地经营。她来到了淝水,在这个地方她所卖的西安风味小吃还算是正宗的口味。小店的地址选的很巧,恰恰就在科技大学附近。这就是她一年来地经历。 独自一人寂寞之时,她常常会想起一个人。是她人生中神秘的过客,这个人当然就是我。今天意外的看见我,又惊又喜,以至于烫伤了脚还浑然不觉。后来我给她处置烫伤,她恍恍惚惚就像做梦一般。 她父亲的死讯让我很是感叹。也替她伤心,一直在安慰她。同时我心里也在想另一个问题:钱可以治病,却不能真正买回一条命。有人认为修行人忽略了人间的很多欲望去求长生不可思议。其实他们不知道生命本身就是人最大地欲望,永远也摆脱不了的终极追求。人间为什么会有修仙的丹道?答案不必去找。 我和她正在聊着,又有人进来要吃面。陈雁赶紧道:“对不起,同学,今天不营业了。”将客人劝了出去,然后脚蹬凉鞋就要去关门。我赶紧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别动,替她去关上了门,劝道:“休息休息也好,脚烫伤了就不要营业了。真不好意思。我这么一露面,害你把面打翻了。” 陈雁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微微有些笑着说:“瞧你说地,就像你故意上门来烫伤我一样。……能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吗?怎么也会到淝水,恰巧走进我这家小店?刚才那两个科大的学生叫你老大?” “实话告诉你,我就是科大一年级地学生,刚才那两个是我一个宿舍的同学。” 陈雁很惊讶:“你是科大学生?在西安的时候,我还以为你……” “当时情况特殊,我帮一个部门做点事情,恰巧遇到了你。求你件事,能不能不要说出去?我在这里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 陈雁眼神里有疑问,但还是很懂事的点头:“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有不方便的地方我就不问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乱说的。能见到你真好,你竟然就在科大,一定要常来我这小店吃东西。……那两万块钱,我现在还没法还你,但我以后一定会慢慢还的。” 我笑了:“我借过你钱吗?我怎么不记得了?……那钱其实不是我的,你也不必还了。” 陈雁有点着急了:“那怎么可以!……这半年来我一直在攒钱,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遇到你,一定要把钱还上。” “好吧好吧,我不为难你。那钱就当你帮我攒着好不好?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还,反正我也不着急等钱用。” 说话时听见“咕”地一声轻响,是某人肚子发出的,看来有人饿了,当然不是我。陈雁不好意思的说:“光顾着说话,晚饭都还没吃吧?你等着,我给你做面去。” “不用你,你在这里歇着,我来做。” 陈雁看着我:“你?你会吗?” “忘了告诉你了,我曾经在一家面馆做了很长时间的伙计。西安的裤带宽面不拿手,南方的手擀面还是没问题的。” 时间不大。我端来两碗热气腾腾地面条,上面浇了油泼辣子,端到桌前一人一碗。陈雁接过面条却看着我的碗,小心的问道:“就那么点,你够吃吗?我记得你能吃一脸盆呢!” 闻言不禁莞尔,想起了当时在西安。我一副叫花子的打扮坐在她的小吃店前。她连给我端来四大海碗的臊子面都让我给吃了个底朝天,结果在她心目中留下了这么个神秘地饭桶形象。 这天晚上我快到熄灯前才回宿舍,见我回来宿舍里都炸了锅,纷纷询问我与那位开小吃店的姑娘是什么关系?老夫侠与小疙瘩早就眉飞色舞的在宿舍里描述了今天的奇遇,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总之讲述的十分离奇和夸张。其它几个小子听得眼睛珠子瞪老大,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不知是吃饱饭撑的还是青春期憋的,一沾上女人的话题那就是特大八卦。 我只能简单的解释曾在西安见过她,结果又在淝水碰见她,所以彼此有些意外惊喜。他们怎么也不相信事情就是如此简单!据老夫侠和小疙瘩亲眼所见。那姑娘看见我就把手里地面给打翻了,脚被烫了都不知道。那眼神!直勾勾的眼泪都在打转,要说就是一般关系是不可能的!我没法解释清楚,话说的越多也只能越描越黑。 于是在后来的宿舍夜话中,出现了很多种不同地传说版本。最精彩的出自老夫侠的编撰。那是一个凄美动人的传奇爱情故事。某英雄侠少(石野),在红尘中偶遇美丽善良的落难女子(陈雁),侠少如何仗义相助,又如何飘然而去,女子如何感激不尽。又如何日日思念。某一日,忽在千里之外地某地重遇,宛如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老夫侠。亲眼所见,他去送烫伤药的时候,侠少是如何温柔的抚摸那女子地一双玉足……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本想再去看看陈雁,然而一大早就不得不应付另外一件事。刚刚在淝水换发的秘密联络器又震动了,看见液晶显示屏上的数字编码,是梁司长要见我。难道又要派给我什么任务吗?我到淝水来只有一个多月,这快就有任务了? 到现在为止,我还不太清楚我所服务的秘密机构究竟正式名称是什么?百合应该知道。可我从来没机会问过她。该机构在本省的总部并不僻静也不神秘,而是在一处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地方,对外它是一家公开的补习学校。不仅是提供高考落榜生的补习,还有后来几年很热门的电脑培训,也有越来越热地英语考级认证培训。 这所学校的建筑结构成折角形,在一楼。拐角处有两间很少有人的教研室,走廊上有一道穿门与外面隔开。走到这里你看不出什么异常,两间教研室很大,一间门开在左侧,另一间门开在右侧,中间相连的那一大片没门也没窗。但如果你有办法测量一下这两间教研室的建筑总长,再测量一下室内使用面积的总长度相加,会发现有两米的误差。也就是说两间教研室中间的墙有两米厚,由于建筑设计的巧妙在外面甚至在室内都很难看出来。 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报道时,负责接应的同行不知道是想为难我还是想考验我,来到走廊外居然说基地的入口就在这里,却不告诉我入口在哪怎么进去。我看着那位浑身都是肌肉块的猛男,平静的说道:“你知道我的特殊能力吗?就是穿墙。如果你不打开暗门,我就自己撞个洞进去,到时候你来修房子。”那位老兄脸色一寒,不情愿的给我打开了暗门。 我知道那位仁兄为什么莫名的想为难我,因为上次我完成了杀付接追回磁盘的任务,在我们这个系统内部被通报嘉奖。今天看见这位传说中的“石头”只不过是一位貌不惊人普普通通的白面书生,估计我这位同行心里有点不服气了。古处长曾经叮嘱过我:“干这一行,隐蔽的完成任务就足够了,切记不要有争胜显弄之心,那样只能让你死的更难看。” 那个接我来的小伙显然在机构内部能力不俗自视甚高,不过心态却有点问题,他的上司没有告诉过他那些吗?我的神通和他士没什么好比的,不用别的,只要听脚步声的回音我就知道那两间屋子的隔墙中有夹层暗道。 我的新上司梁司长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子,头发倒没白,但已经明显的谢顶了,脑门上秃了一大块。他的发型很有意思,周圈的头发尽量的留长,小心翼翼的梳过来盖住秃顶,却不知这样一来欲盖弥彰。他戴着一副无框树脂眼镜,和我说话的时候喜欢将身体靠在椅子上向后仰,每句话的尾音都拉的很长,领导的派头显露无疑。 梁司长正在用三分疑问七分教育的语气对我说道:“你的反应很快,当我们的特勤人员注意到你的时候,连一张照片都没来得及拍下。我们只在一直对准酒店大门的监控录象中找到一个模糊的背影。……据工作人员汇报,当时暗中监视我们观察点的那个人是学生模样,后来走进了科技大学。根据他们的描述以及我手中掌握的资料对照,确定当时那个人是你。……不要以为自己受过一些训练就可以掩人耳目,我们这个组织的效率是你这样的半个外行不了解的,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政府的掌握中……” 今天找我来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我昨天无端的观察了很久那家酒店门口隐蔽的监控点,没想到那个监控点就是我们这个机构设置的。梁司长对我的举动很是疑惑不满,从他的语气中也能听出来这么快就能确定是我,也有几分自鸣得意。其实他能找到到我太简单了,我的档案资料就在他手里,如果在科大学生中确定嫌疑人,如果不怀疑到我头上那真是智商有问题了。 最后梁司长问我:“石头,你能合理的解释你昨天的行为吗?” 我反问:“我是一个大学生,在校园四周散步需要解释吗?” 第十六卷 太上篇 183回 超乎谓太上,矫意枉修仙 梁司长:“不要避重就轻,你为什么在暗中监视我们的监控点?是谁泄的秘?又是谁指派你的?……要知道,那个监控点是我亲手布置的。” 我心中暗道:“你也够蠢的!就是你自己泄的秘。”口中也并不客气的答道:“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谁泄的秘,我走到那里就发现了。身为特勤人员,看见那样的商店,很明显就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觉的很有意思,就观察了一段时间。” “哦?是你自己发现问题的?怎么发现的,你说一说。”梁司长的语气有些惊疑。 我也不隐瞒,直接说出了那家海产品商店的问题所在,一、二、三条很清楚。那家商店有问题是明摆着的,只要是内行就能发觉不对。梁司长听完之后面色有些尴尬,喝了一口茶掩饰脸色,打着官腔道:“嗯,很好!虽然你年纪不大,受训也不完全,但是很有悟性!……其实监控点那么布置是有用意的,主要是起到一种警告和震慑的作用,我们的政策一向是以预防为主。你能发现,说明你很有职业敏感性。” 震慑的作用?那还不如干脆写一条“遵纪守法”的标语挂在那里,何必浪费人力物力财力呢?梁司长明显在给自己工作失误之处乱找借口。我却懒得和他讨论这个,直接问道:“今天叫我来就是为这件事?我解释清楚可以走了吧?” 梁司长地眼神阴晴不定。很显然在心里打什么主意。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换了一副亲切关怀的面孔对我说:“石头同志,你现在的身份还只是编外特勤,并没有享受我们这个机构正式的编制与级别待遇。我认为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可造人才,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特意为你打一份报告。吸收你进正式编制,读大学期间也可以计入工龄。将来毕业之后,直接进入机构工作,有我关照,我相信你的升迁前途是很快地。……” 这是要拉拢我的意思,可是我对正式进入这家机构工作并没有什么兴趣,很客气的回绝道:“梁司长,谢谢你的看重与栽培。想当初我加入这个组织时年纪还小不懂事,是稀里糊涂就进来了。现在明白的事情多了一点,我很愿意以我的特殊能力为国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我并不想放弃正常人的生活,也不想选择这样一份职业。还是做个编外特勤好了,组织有什么任务我会尽力配合完成的。” 梁司长看着我,语气比较深沉:“你这么想我们也不能勉强。当然,你如果看重我这个上司。今后我也会尽量派给你合适的任务。……还有一点我要特别强调,组织地纪律很重要!什么时候也不能短路,坚决执行自动绝缘的行动守则。你昨天的行为就很卤莽,下次发现类似的问题要直接与我单线联系,记住了吗?” “是。记住了!”我答得非常干脆。 梁司长说如果我看重他这个上司,他会派给我合适的任务,也就是我帮他出力他会给我好处地意思。像我这种行动人员平时只有律贴。只在出任务的时候才有费用,这行动经费里面的花样就多了。而他还特意强调了一个特工术语“短路”。 在特工领域最常见的组织结构,是一种单向树状网络。这有点像搞传销但又不完全类似,比如一个“上线”领导,同时可以指挥几个“下线”成员,而每个下线成员只与这么一个上线领导联系。同一个领导下面的成员除了在任务中合作,其它场合是不许私下联系地,同一个组织中的平行成员不经允许也不得私下联络和交流信息。这么做的目地是为了防止一人叛变后将整个组织的损失减少到最小程度。 如果两个下线行动成员私下接触交流秘密信息,就叫做“短路”。这是纪律所不允许的。如果在平常偶尔发现某人是同一组织的成员,也要坚持“自动绝缘”的守则,不能问也不能说有关机构的一切情况。比如我曾在西安火车站遇到太行派的弟子谢长权,发现他也是我们这个组织的特别行动成员,这已经是“短路”了。所以我没有问他为谁工作,代号与上司等等,他也没有问我,这叫自动绝缘。 说实话,我不喜欢现在这位上司梁司长,就像我不讨厌原先的上司古处长一样。古处长虽然也是个官场老油条,但为人地本性不失。而这位梁司长,已经成为一个纯粹的官场组织机构的内生分子,说话办事完全按照上下级关系以及自身权力和利益的角度出发,成了一位脱离了一切高级趣味的人。附生在官场或大机构内部太久了,真的有很多人已经脱离了一切高级趣味,非常自觉自愿的把自己仅仅视作利益链条上的一环。 …… 从梁司长那里回来,时间已经是下午。我不自觉的又走到小吃店一条街去看陈雁。也许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只有我这么一个相熟的故人。远远的就看见西安风味小吃店开着门,走进去发现陈雁正在忙前忙后的招呼生意,今天的客人还不少。 她穿着一双平底拖鞋,脚面上还裹着一层沙布。看来她的脚伤还没好,却坚持着开张了。是我粗心了,只提醒她注意休息,却忘了这种小本生意是耽误不起的。一天不开业就一天没钱挣,房租生活费用却一天都不能少。看见我来陈雁很高兴,赶紧招呼我坐下。而我笑着对她说:“你的脚伤没好,跑来跑去不容易结痂。你还是待在后厨吧。今天我帮你做跑堂地。” 陈雁:“怎么好意思让你这个大学生做饭馆伙计的活?你坐下吃面就是了。”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昨天没告诉你吗?我原来就是干这个的。”说着话我把她推进了厨房,拿了条围裙系上,真的做起了跑堂。端面收碗擦桌子结帐找钱,来来回回干的很熟,陈雁真地相信我原来当过面馆的伙计了。今天的生意不错,一直到晚上九点多还有不少来吃饭的。 最可气的是我们宿舍那七个男生。昨天听说了小吃店的故事,今天晚上集体跑来吃面,就是想来看新鲜。他们发现我今天竟然成了这里的伙计,一个个吃惊不小。小疙瘩问我:“老大,你这是在勤工俭学吗?真会挑地方!以后有这种好事,也给我们绍介绍介。” “我是在帮朋友的忙。……你们要吃面就老老实实的吃面,我请客。不要东张西望的,老往厨房里瞅什么啊?” 忙里忙外地时候我心里有点想笑──看来我和面馆还真的有缘。记得上高中没多久,我就到紫英的面馆里去帮忙了。现在上大学才一个多月,又在陈雁开的西安风味小吃店客串伙计。历史经历了一个奇异的轮回。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心里这么想,脸上就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 一晚无话,九点钟之后客人渐少,到了打烊的时间,我帮着陈雁将小店收拾干净。坐下休息的时候她问我:“我看你跑前跑后都笑呵呵的。在面馆当伙计这么有意思吗?” “你不知道,我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说话时想起了紫英,心念忽动,抬头向门外看去。门外站着一位笑盈盈的大美人,不是紫英又是谁!刚想到她就出现在眼前。她这是来淝水看我,恰巧找到了这里。 陈雁以为是客人,正准备起身我已经迎了上去:“紫英。你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是怎么找到这里地?” 紫英进门道:“我先找到你们宿舍,你同学告诉我你在这里。……这位是?” 我赶紧解释道:“这位是陈雁,我在西安认识的,和你提起过。她今天脚受伤了,我恰巧路过就帮点忙。……陈雁,这是紫英,我的朋友,也是生意合伙人。” 很难和一个外人解释清楚我与紫英地关系。“朋友”这两个字含义太多了,陈雁眼中闪现出比较复杂的神色但随即很乖巧的笑了:“快进来坐下,石野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紫英是个自来熟,尤其对女人很有亲和力,她走过去抓住陈雁的手道:“陈雁妹妹是吧?我早就听小野提起过,你在西安一片好心帮过他。……你的脚怎么了?让我看看。这药膏一般,等会我给你换一种药,敷上就没事了。别跟姐姐客气,你先坐下……” 没过多少时间,紫英和陈雁手拉着手已经聊的很熟,姐姐妹妹的互相叫着,让我都觉得有点眼热。我不自觉地看了一下表,宿舍已经快熄灯了。紫英显然是来看我的,可一见面却拉着陈雁聊了起来,什么正事也没对我说。 紫英也发现了时间已晚,居然起身把我推出了门:“你回学校吧,时间不早了。这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会帮陈雁妹妹收拾的。……明天是星期一你也该上课了,白天就不要来帮忙了,晚上来找我,我还会在这里。” 紫英的意思分明是她要留下来帮陈雁,陈雁很意外的说:“大姐,这怎么好意思!刚一认识,却要你帮我干活?麻烦石野就非常不应该了,再麻烦你……” 紫英打断了她的话:“别叫我大姐,叫我紫英姐,小野的朋友都这么叫我。既然小野愿意帮你,我帮你也是应该的。小野没告诉你吧,他原先也在面馆里帮过工,那家面馆就是我开的。干这些活计,我是熟手了。” 出乎我意料的,紫英真的在陈雁的小吃店里帮忙三天。这三天,那家小吃店的生意老好了,简直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很多人都是去看美女的,那么多双眼睛在紫英身上描来描去,让我觉得很有点不舒服。还好只有三天,三天后紫英回芜城了,竟然把陈雁也一起带走了! 不知道这三天紫英与陈雁是怎么相处的,到最后陈雁拿她当知心大姐一般无话不谈,对紫英也是言听计从。直到第三天,也就是紫英离开前一天的晚上,我才有与紫英独处夜话的机会。我对宿舍同学打招呼说晚上有事不回来了,他们都看着我淫笑,有两个还吹起了口哨。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只可惜他们想对了事情,却想错了当事人。 我与紫英在离学校有一段路程的宾馆相会,你可以把它当作情人间的幽会,我已经等了三天了。当时的科大学生在外面开房间过夜的情况极少,我算是凤毛麟角。我的修行已经过了“采内外二药”到“金丹大成”这要求禁欲的阶段,成就自如不漏真人之身。心境不随色欲所迷,但见紫英仍有满腔浓情。而且我也知道,她其实非常非常非常想我。 “小野……你这样与我情意缠绵……会不会碍了仙道修行?”这是在席梦思大床上,紫英低声喘息着断断续续的问我。 说话时刚刚经历一轮消魂高潮后的余韵,她粉嫩的肌肤上红晕犹留,还有细密的暖香汗珠。我象个孩子一样贴在她的怀里,正在用嘴品吮那挺立的颤抖樱桃,一只手停留在她软滑光润的腹股间撩拨──女人在这个时候往往需要更多的温存。她如醉了一般吐出香息,浑身酥软如绵,却突然问了我这么一句。 我半抬起身,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太上忘情,并非无情。发乎自然,不绝不纵,于有情世间无伤而彼此相欢。这种境界,我已经拥有,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紫英:“你有就等于我有,这样我就放心了。……你过来,像刚才那样到我怀里来,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说吧,什么事?”我又附下身去。 紫英:“就是那个陈雁姑娘,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流落异乡怪可怜的。我把她带回芜城做个伴好吗?……她也曾有恩于你,这份恩情也是我们该还的。” 紫英心善,而且她说的也没错,陈雁确实有恩于我。四碗面、一套旧衣裳、五十元钱,这些在别人看来也许微不足道,只是她偶尔对一个“叫花子”的施舍。但对于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兜里有一百万的人给路边一个乞丐一百元也是善心,但兜里只有一百元的人拿出一百元来帮助一个落难的人,就是一种可贵的情怀了。它并不需要表现的那么激烈,不一定就是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我感叹着答道:“那当然好,陈雁愿意跟你走吗?” 紫英:“她当然愿意,我们已经说好了,就等征求你的意见了。其实,我收留她还有一点别的打算。” “征求我的意见?你果然有别的想法,就知道你不仅善良,而且聪明有心眼。你又打她什么主意?” 紫英伸指轻轻掐了我一把,笑道:“不是打她的主意,是打你的主意。我想在淝水开一家知味楼分店。你在这个地方至少要待四年,说不定时间会更长。你一个人总得有人照顾,也得有个立脚地地方才行。” “照顾?难道我自己照顾不了自己?” 紫英佯嗔道:“你现在有出息了,照顾自己当然没问题。我要找人看着你才行,我这一不留神,你就惹了人家陈雁害了相思病。如果再放你四年。还不知会怎么样呢!这叫我怎么跟菲儿妹妹交代?” “看着我?你找谁看着我?” 紫英:“我已经找好了,就是陈雁姑娘。我想在淝水开家知味楼,我不在的时候就交给她打理。” 我逗她:“让她看着我?你就不怕有人监守自盗?” 紫英噘起红唇:“那恐怕需要你本人配合才行,我是管不了你,不过你得想想菲儿妹妹那边怎么交代。你不应该让她心中不快。” “我开玩笑你还当真了!你想帮她一把是好事,不过……她能行吗?” 紫英:“有谁一生下来就会做生意懂经营呢?不都是学的吗?你可不要小看这个陈雁姑娘,小小年纪一个女孩家,心这么善,却能孤身一人在异乡立足,自有她的过人之处。她也就吃亏在出身和遭遇。没有你这么好的福气和机会,否则的话她未必不能像你这样做科大地学生。……我把她带回芜城,就是想让她在芜城知味楼好好熟悉熟悉。” “行,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 紫英娇笑:“对呀,我眼光不好怎么会看上你呢?再说找别人我还真不放心。这个陈雁姑娘是最合适的,我相信她会很留心照顾好你的。……你堂堂东昆仑盟主,在淝水连个待客立足的据点也没有也不好。修行人虽不讲虚荣排场,但我们也不能太寒酸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淝水考察,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好好好。我都听你安排。……你一提东昆仑盟主,我倒想起来了,逍遥派道场就在淝水。他们对这个地方应该很熟。要想找一个开业的地方,可以托逍遥派帮忙,这也并不是多大的事,哪天我找到他们打声招呼就是了。……你眨眼睛,又在想什么呢?” 紫英:“我在想──如果真的有人监守自盗,那也只是一个人把你看住了,总比你到处沾花惹草的强。东昆仑盟主啊,可不是一般地年轻有为!” “瞧你把我说成什么了,瞪着眼四处张望的色狼?我是这样的人吗?” 紫英揽住我:“你怎么不是?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就像!” “是吗?那你小心了。狼又要吃羊了……”又是一夜温柔缠绵,少儿不宜也不必多言。 …… 紫英拿沾花惹草的话题和我开玩笑,然而真正有了沾花惹草这种危险行为地人不是我,而是远在滨海的风君子。 紫英带着陈雁走后,那家风味小吃店就要关门了。然而房东却不愿意了,说什么已经讲好了租一年,就这么弃租要赔偿损失。紫英也没跟那房东多说什么,临走前一次交齐了这一年剩下的房租,店面没退,而是那把个地方丢给了我。她对我说小吃店后厨的家伙事都是现成的,没事我可以自己做点吃地改善伙食,这个地方也可以当个活动据点,哪怕找同学来打牌都行。 我做了一个决定,继续经营这家小吃店,但不像别人那样经营。我将后厨收拾干净,买了一个冰箱和一套新的液化气灶具。哪天有空有心情了,比如说晚上或周末,我就挑出幌子开业,平时门就关着不纳客。营业的时候我就在门口挂个帘子,帘子上写着“西安风味馄饨”。 馄饨不是西安风味小吃,尤其我做地馄饨是典型的江南薄皮精馅馄饨,我只做这个最拿手,和紫英学的。但馄饨汤不一样,是西安风味的油泼辣子。那“西安风味馄饨”的招牌我就这么挂出去了,有不少自以为内行的美食家路过笑话我,我就当没听见。我愿意的时候就卖馄饨,做多少卖多少,卖完为止。想随时来吃?吃完了还想吃?对不起,没有的时候就是没有。那得看我地心情和时间。这一条街上大概没有我这么做生意地。 还真别说,我这种古怪的经营方式居然使这家小吃店在这条街上变的非常有名,只要我开门,生意就是极好!渐渐名声流传在外,甚至有人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吃馄饨,赶的不巧没吃着还十分惋惜。 有一天我去小吃店。想收拾收拾卫生。刚一开门就有三个年轻男子进来了,吆三喝四道:“老板,来六碗馄饨,特意大老远来地,你动作快点。” 这一天我没买面也没买菜,根本就没打算开门做生意,抱歉的说道:“对不起三位,今天没准备,我没打算营业,你们请回吧。……我如果卖馄饨。会把帘子挂出去的,今天没挂帘子就不卖。” 他们当场就火了,有一个人拍着桌子说道:“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我们大老远冲着你来的,你居然把客人往门外赶,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我笑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确实不是正经做生意的。你们来得不巧,与我的馄饨无缘,下次有缘再说吧。……你们如果看我不顺眼,以后就不要来照顾我生意。馄饨卖不出去我活该。” 我笑着把话说到这里,一般人也就走了。可这几个人明显就是这一带的刺头街痞,怒喝道:“吃你馄饨是给你面子。你敢这么打发我们几个?赔点心情损失费吧,否则今天我们不走了!” 另一个道:“跟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今天这馄饨我还吃定了,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少罗嗦,快去下厨,还有什么别的小菜吗。” 我站在那里拍了拍手,又掸了掸衣袖说道:“想吃馄饨,斜对面有一家也卖,你们去那边好了。反正今天我不做,我也不欠你们的。” 有一个人站了起来。一脚踢坏了一张塑料凳子,指着我地鼻子骂道:“操他妈的,老子今天砸了你这家店!” 我微笑的看着他:“砸吧,要砸快点砸。我正想换一套新桌椅,有人肯出钱替我买更好。你们砸我就报警,有多少损失先记录下来。” 有个像是领头的小子鼻孔出气:“报警?这一片的派出所所长是我哥们,你报警试试!” 我地小吃店开着门经过这么一番争吵,吸引了不少人在门口围观,有隔壁的店主也有路过的闲人,大家都围在外面指指点点。我也看出来那三个小子也就是嘴硬,看我毫不害怕的样子他们也不敢真动手。这种人,就是拣软的欺,我今天要是让他们欺负了,就是纵恶。 我仍然很平静地笑:“哦?那更好了,你们砸店的时候把那个所长哥们叫来一起旁观,省得我打电话报警。把他叫来吧,快去!” 最后“快去”这两个字出口时我脸色变了,变成一脸怒意。喝破时带着丹田真力,震的整个小吃店四面墙壁都发出金属回音,声音地攻击都向着那三个人,围观者只觉得声大倒也没什么别的异常。但那三个小子可有点惨,扑通扑通都摔倒在地,想爬一时半会没爬起来,只觉的眼冒金星脑袋里嗡嗡乱响。我心里清楚的很,这十天之内只要他们乱发脾气,仍然会不断头痛耳鸣。 门外的围观者不清楚其中的奥妙,只听我一声如雷般的断喝,把那三个小子吓的一哆嗦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发出哄然笑。那三个小混混心里害怕了,互相搀扶着爬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几句大概是“你等着瞧”之类地场面话,抬脚就想走。 我在后面喊道:“留下十块钱再走,赔那张踢坏的凳子。……好了好了,大家散了吧,没什么热闹好看了,我要关门了。” 关上大门,终于落了个眼前清静,看看天色已经过了晚饭点。我此时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应,莫名的觉得风君子这小子今天晚上恐怕有点事,取出昊天分光镜看了一眼。这一眼让我有些意外,我只看见了桌子上的一只茶壶和一间空荡荡的宿舍,屋里却没有一个人。 滨海理工大学的七舍的房间与我住的学生宿舍不太一样,他们是一个大屋,一共有十个人。现在所有的人都出去了,估计是去上晚自习了,风君子今天出门没带茶壶。他去了哪里了?我可以用移景之术在他们校园里找,就像有人扛着摄像机镜头四处乱走,我连续窥探了他常去的很多地方,都没有发现。这时我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这小子前几天干的一件事。 风君子上个星期去晚自习的路上,在他们学校的西山布告栏特意看了一条广告,是关于校园内的交谊舞培训班的。这时候大学校园里流行跳交谊舞,每到周末晚上都把食堂大厅的桌子搬开搞舞会。跳的是三步、四步,华尔兹、布鲁斯等等,就是男生女生胳膊抱胳膊在一起转圈。工科大学更有意思,由于女生比例较少,舞场中竟然还能看见男生拉着男生跳的。风君子上大学没多久就开始赶时髦,报了这个交谊舞培训班。学习费男生八十,女生五十,幸亏当时是月初,否则风君子兜里还真没钱交学费。 我记得那张海报上说的是学期一个月,每周二、四、六晚上课。今天是周二,那么风君子一定是去学跳舞去了。搂着女生打转的时候当然不能一手捧着茶壶,所以茶壶留在了宿舍里。知道他干什么就好办,昊天分光镜中光影移转,场景移到了七舍旁不远的大学生活动中心。风君子正坐在墙根旁的椅子上听舞蹈老师讲解示范动作呢。 这一课学的是慢四,基本步伐比较简单,讲了一段时间老师就让这些学生自己配对练习。男生们纷纷走向教室另一侧排队坐着的女生。由于今天是第一课,大家几乎都不认识,所以彼此之间显的很腼腆。 这个舞蹈班总共有六十人,男女各三十。理工大学的女生从相貌上来讲不算很出色,但肯抛头露面出来学交谊舞的,出门前多多少少都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大多都还能看得过去。在男女比例如此悬殊的工科院校,这样的场合是搞对象的最好机会。在那三十个女生中,有一绝色女子如鹤立鸡群! 第十六卷 太上篇 184回 逍遥载酒行,妖娆掌中轻 这女生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披肩的柔发,五官艳美,柳腰丰胸曲线动人。年纪看上去比周围所有人都大好几岁,有二十四、五的样子,显然不是本科新生。出现在校园里,不是年轻的老师就是在校研究生。有如此美女站在对面,很多毛头小伙眼都看直了,风君子也一直在偷眼瞅她。也许是年纪的关系,或许是不太熟悉,很多小男生都想请她,却犹犹豫豫没敢过去。而这女子脸上一直带着迷人的微笑,微笑着只看着一个人,那人就是风君子。 风君子也想请她做舞伴,正偷眼看去,发现两人的目光正好在对视。风君子有点不好意思,然而那女子却大大方方的向他点了点头,主动走了过来。两人手拉手到了屋子中间,结成了一对舞伴。 这本来是很浪漫的场景,却看得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连魂都快飞出来了。因为那女子我太熟悉了,她竟然是绯焱! 绯焱怎么会到了理工大学?又怎么会混到学生舞蹈班中?很明显她掌握了风君子的行踪,也知道了风君子在人世间的真实身份,就是冲着他去的!我千防万防终究没有防住,原以为只要张枝这个乌鸦嘴不乱说,宣花居士不去纠缠私怨,就没有知情的修行人去打扰风君子。却万万没有料到绯焱找去了! 绯焱这个女人很有心机。连风君子都怕她三分。她以前虽然没有见过风君子地真实面目,但根据蛛丝马迹和种种线索也能看出破绽来。风君子封印神识入世历劫,绯焱能找到他也不算太让人意外。关键是她想干什么?她想打风君子什么主意?我太了解她了,她不可能怀着什么好意可惜绯焱认识风君子,风君子却不知道眼前这个大美人是谁,这是让人最担心的地方。 我下意识的掏出一枚天刑墨玉。握在手里却没有捏碎。在那种场合绯焱也不会公然对风君子有什么不利的举动,我要静观其变再说。 我在淝水一头冷汗,风君子在滨海却是很舒服享受。他左手架握着绯焱的右手,右手搂着绯焱的腰侧,而绯焱地左手很自然的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人正在舞曲的旋律下试探着一、二、三、四的前后迈步,小心翼翼的脚尖对脚尖尽量不踩到对方的鞋。绯焱今天穿了一双非常精致小巧的红舞鞋,白色的半长袜。 风君子正在找话题与绯焱搭讪:“你不是本科生是吧?” 绯焱:“怎么,看我年纪大是不是?难怪刚才都不愿意过来请我,我看了你很长时间。” 风君子:“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你特别成熟。站在那里与众不同,我简直都不好意思过去。” 绯焱:“你这是在夸我吗?你猜对了,我不是本科生,也不是本校的,我在财经大学读硕士二年级。你们学校地广告贴到我们学校的布告栏去了。我恰巧看见了。” 风君子:“财经大学也有舞蹈班呀?” 绯焱:“我们学校的男生没意思。还是理工大学的学生比较老实,男生的态度也端正。……我叫严飞飞,是学算计专业地,你呢?” 风君子:“我叫风君子,机械九二的本科新生。算计专业?算计什么呢?是会计专业吧?” 绯焱妩媚一笑:“你听错了。是计算机专业。……风君子,好特别的名子!和你人一样特别!” 风君子:“是吗?你觉得我很特别?” 他们两个眼看越聊越近乎,我在昊天分光镜前内心呼喊:勾引。绝对是勾引!绯焱分明要以成熟美女形像去勾引风君子这样一个愣头小子。风君子这个聪明人会不会昏头啊?风君子啊风君子,要珍惜生命远离美女啊!人世间太危险了!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我是寝食难安,时时刻刻注意着风君子的状况。昊天分光镜一出,神念一月未断,一月后神气衰竭无以为继。有人也许奇怪我怎么可能每时每刻都将昊天分光镜拿在手里施法呢?不是这样地,当我第二天要离开小吃店回学校的时候,风君子在宿舍呼呼睡大觉,我本能的还想继续看看他周围地情况。莫名的闭上眼睛。神识还留在昊天分光镜影中,也能感应到镜光中的影像。 这种感应并不“看见”或“听见”的概念,勉强可以解释为“知觉能察、动静不离”。婴儿境界中神通足具,运用之道巧妙不同。我将昊天分光镜随身携带,神念不断,整个人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却不耽误做别的事情。这种异常状态看上去还是很特别,有一次老夫侠问我:“老大,你怎么一天到晚象在梦游一般?走路抬腿就象慢动作?” 如此运用神通感应,理论上讲不消耗法力,但我的修为还远没有达到圆融无碍的境界,还需要借助昊天分光镜窥知千里之外的一把茶壶,然后才能找到风君子。所耗虽弱,但日积月累不停总还有乏力衰竭地那一天。这个过程如此之慢,以至于我并未察觉,直到一个月后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无法力可用,有法术不可施,才反应过来。 奇怪的是,虽然法力耗尽,但神识灵觉不失,身心五官感应神通仍在。我一直在使用昊天分光镜,而现在昊天分光镜成了我唯一可以继续动用的法器。我仍然可以在镜中看见茶壶,然后去找风君子,上课时听见老师讲什么也仍有声闻成就。但是我施展不了其他任何主动改变外物、与人相斗地法术。就象一个已经睁开眼睛感知世界,却没有力量改变世界的弱小婴儿。 靠!换骨人劫居然这样来了!我躲过了凶险无比的换骨天劫,但丹道修行却避免不了现在这一关。是我自己在婴儿境界中无意间将神气法力耗尽的,暗合了“釜底抽薪”的境界,这是风君子传我“婴儿”法诀中最重要的一步,只有突破这一步才能到达苦海岸边。“超出万幻、确然一灵、有法无为、端拱本心”地心法风君子用了“釜底抽薪”四个字为口诀。传法时说的非常玄妙,我此时方知何意。 依常理,我此时应该找一处福地洞天潜心闭关,以早成“还虚凝神、不依炉鼎”的境界,到达苦海岸边,等待阳神出现。但我并没有这么多,虽然很冒险──我除了金龙锁玉柱与神识灵觉之外无他法可以护身,但风君子的处境更玄。 不提我的修行如何,只说风君子与化名“严飞飞”的绯焱。自从“第一次”见面后,他们每周二、四、六晚上都会见面。成了固定的舞伴。风君子这小子学武很不用心,三十六路擒蛇手功夫一开始他只看懂了“游身”、“锁寸”两招。后来小小全部教会了我,我再去讲解给他听,他听的还是那两招,其他的三十四路根本没兴趣学。然而今日学舞却很认真。一节课也没拉下,舞是越跳越象样。绯焱当然也是学的极好。 后来学到狐步、快三旋步地时候,风君子搂着绯焱进退自如满场飞旋。绯焱的裙裾飞起,黑发飘散,这两人真是一对帅哥靓女。不,金童艳女!我不知道绯焱究竟想打什么主意,至少一个月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她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在接近,也一点一点在试探,很小心不露出刻意的痕迹。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仙人炉鼎还是仙人境界地奥妙?忘情宫法诀还是想报私怨?或者就是想趁虚而入控制风君子这个人?我也不清楚! 舞蹈班最后一课,绯焱装作无意的问风君子理工大学什么时候有舞会?风君子告诉她每个周末都有,很自然的发出了邀请,绯焱就答应了,于是有了见面的借口。他们成了经常交往的“朋友”,总是并肩出现在校园内外。男女学生如此,在当时通常就是恋爱关系了。然而他们还不是,至少我知道他们还不是。 两人在一起年貌是不相当地,绯焱看上去大了风君子好几岁,要知道风君子今年只有十八,有不少白发也是十八。英俊少年与艳熟美女站在一起总有些别扭,风君子有感觉,可绯焱似乎一点都没在乎。转眼又到了月初,风君子兜里有钱喝酒吃肉的日子,有一天舞会之后绯焱要风君子请她吃烧烤。她很乖巧,知道风君子本来就是打算去吃烧烤的,地点是校门外地过把瘾烧烤店,风君子与那里的小老板已经很熟了。 锈迹斑斑的铁炉中燃着通红的火炭,上面架着铁签子穿的羊肉串,风君子正用熟练的动作均匀的洒上细盐、孜然和辣椒面。火上滋滋滴着羊油冒起青烟,这种场合与绯焱一身明艳又不失大方整洁的打扮格格不入。然而她却温柔恬静的并腿坐在对面地矮凳上,很认真的听风君子说话,并时不时好奇的问上两句。 “风君子,你为什么喜欢捧着茶壶?吃烧烤喝啤酒也拿一壶茶吗?……这把紫砂看上去不错。”绯焱问他。 风君子:“从小习惯了!……这壶是不错,叫紫气红云砂,我用了五年多了。” 绯焱:“五年?那时侯你才多大点?谁给你的?” 风君子:“不是别人给我的,那年。暑假我到五国县二姨家玩,在小铺里淘的。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 从那以后绯焱经常找机会陪风君子,跳舞、看录象、吃饭聊天。风君子很健谈,而绯焱很善于聆听。我看出来一点门道,那就是绯焱对风君子以前的经历很感兴趣,每次适时的插话提问总是句句不离风君子以前的事。时间一久,风君子从告别开裆裤到认识“严飞飞”之间的往事绯焱几乎都“知道”了。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其中没有任何破绽,风君子真的将修行界与神仙道法忘了个一干二净。 绯焱还不死心,有一次故意引导风君子:“你听说过修行人吗?就是修炼法术的那一种人。” 风君子答得很干脆:“有,当然有,我遇到过不少,自己也练过内丹术。”这句话别说绯焱,就连偷听的我都大吃一惊。 绯焱的语气有点激动:“真的吗?好有意思!快说给我听听!” 风君子接下来眉飞色舞,然而说的话却让我啼笑皆非:“我小时候住在芜城旅社大杂院里,有不少走江湖卖艺的来来往往,他们不少都是有修行功夫的。有人能扔手帕在伞面上跳舞,有人能在肚皮上砍柴,还有人会变各种各样的戏法。我也学过几手戏法,不过真功夫没学到。” 绯焱:“你说你练过丹道,又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喝了一大口啤酒,用餐巾纸抹了嘴:“是内丹术,我是照着在新华书店买的一本书上学的,打坐入静没问题。那时侯我家不住旅社了,但外面就是郊区。有天夜里打坐突然听见窗外杀猪叫,惊得我差点走火入魔,以后一入静就耳鸣,也就不练了。要不然,我现在恐怕早就是大师了,你说呢?” 这些都是哪跟哪?他到底忘记了什么又“记住”了什么?我是他的亲传弟子都听的不得要领,绯焱就更是一头雾水了。然而绯焱并没有放弃试探,一直和风君子保持着很“亲密”的朋友关系。转眼到了月底,风君子又该干啃馒头就菜汤了。这个月底他特别穷,最后两天连馒头都吃不起简直要饿肚子。 绯焱私下里对风君子在学校的情况很清楚,特意“大老远”跑到理工大学来请风君子吃晚饭,连着请了三天。绯焱每天都找不同的借口请风君子吃饭,就是不点破风君子月底没有伙食费的事。风君子这么聪明的人怎会猜不到“严飞飞”的“用意”?他对她的好感越来越多,对她的事情也越来越感兴趣。 所谓言多必失,绯焱很少对风君子谈自己的事。风君子问起几次,“严飞飞”只说自己是湖南人,父母去世都很早。家里还有个姐姐,比她大几岁,是一家大公司的领导。她在那家公司里也有股份,因此经济方面还比较宽裕。这些年一直在学校读书,也没别的好说。……直到有一天两人共进晚餐时,风君子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也许在美女面前不该问,但对“女朋友”必须问的问题:“飞飞姐,你多大了?” 绯焱俏皮的一笑:“你先告诉我,你多大?” 风君子:“我生于1974年12月12日,下个月刚好十八周岁。你呢?” 绯焱:“我不说,你猜!” 风君子眨了眨眼睛:“把左手给我。” 绯焱将左手在桌上乱晃,却不伸过去:“你想干什么?” 风君子:“你不知道吗?我们系同学都叫我半仙,我会看手相。” 绯焱:“半仙?你怎么不去摆摊算命?人家算命先生看手相都讲究男左女右,你怎么看我左手?” 风君子坏坏的微笑:“男左女右?对呀!我就是男的,我喜欢看人左手。” 绯焱:“一看你就象在骗人,你要是骗我,以后就没人请你吃饭了!” 风君子很认真的摇头:“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话。怎么会骗你?” 绯焱在微笑,可眼色有些很复杂:“你怎么知道你没骗过我?也许你自己忘了呢?你根本就不在意所以想不起来了?” 风君子:“没有这么复杂吧?……哈哈,抓住你了!” 只见风君子隔着餐桌突然伸手一抓,如灵蛇吐信般疾准。绯焱地手竟然没有闪开,被他握个正着,脸色一变差点没有叫出声来。绯焱的反应明显过激。被风君子的“突然袭击”吓着了。其实她一直在试探风君子,以她的心性,肯定会怀疑风君子自封神识的真假虚实。刚才说了两句有点“漏底”的话,风君子突然出手,绯焱怎能不惊惧?我在镜中看得清楚,风君子用地正是三十六路擒蛇手中的“锁寸”。 然而风君子紧接着一句话让绯焱缓过神来:“哎呀,手上有电!你也电着了吗?”原来绯焱情急之中不由自主放出护身仙霞刺,风君子当然不怕,但却有感觉。他只觉自己的手星星点点的麻了一麻,就象被静电轻轻过了一下。 风君子突然抓住绯焱的手。已经是第二次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知味楼中,风君子突然出现抓住她的手,绯焱见护身仙霞刺无功大吃一惊。现在的风君子仍然不惧仙霞刺,只是他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他的语气与表情。一点都没有做作之态。 绯焱更加不清楚风君子“封印神识”的虚实了,由他将自己的左手握在掌中没敢乱动,口中小声问:“你过电了?什么感觉?”随即觉察出这句话语意很可能引起误会,脸色一红做了几个深呼吸,丰挺地胸乳也不住的起伏。也不知道她是“害羞”还是因为紧张被吓着了。 风君子没有抬头。而是看她的手,讪讪答道:“滨海市的空气比江南干燥,我手上的皮肤比较干。起静电也正常。” 绯焱:“不要说天气了……你不是要看手相吗,看出什么来了?” 风君子说了三个字:“你属猴。” 风君子这是在猜绯焱地年纪,其实也不能算猜,只是根据绯焱的相貌和身份推论。如果六岁上学,小学五年,中学六年,本科四年,现在硕士二年级,那么“严飞飞”应该是二十四岁。那她应该生于1968年。是猴年。风君子没有说年纪,而是说属相,显得比较婉转。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绯焱今年多大年纪,修行人如果过了大成之境,容颜无岁月之牵。以绯焱的资质成就,达到大成之境时恐怕年纪不会太大,我看不出她的年纪很正常,有可能再过几十年她还是今天这样。然而看绯焱的脸色却很惊讶,甚至愣住了──她地反应说明风君子猜对了!不论她是不是二十四岁,但一定是属猴的。 绯焱:“你还真算准了!还算出别的什么了吗?” “幼年离家,孤傲自赏,天资聪慧,好争所欲!”风君子不紧不慢地说了十六个字。他给人看手相的风格我早就知道了,根据对方无意间透露的一点信息加上自己的观察,虚虚实实的说出来很能唬人。可这么形容绯焱竟是极准! 绯焱果然被唬住了,声音微微发颤的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能仔细解释吗?” 风君子一手将绯焱的左手握在手心,另一手在她地掌纹上指指点点,信口道:“人的生命线和智慧线起源重合,而你这段重合的距离极短。这说明你自立很早,我猜是小的时候曾有变故。这个缓慢分叉一般人都出现在二十岁以后,表示心智已开,可以独自立足处世。而你出现在十余岁,纹路清晰与众不同,说明你从那时开始经历了人生第一个重大转折,有了以前从未有过的特殊经历,这经历一般人没有。” 绯焱:“是的,我父母去世很早,有别的长辈照顾,也是我的老师。从那时起,她教了我不少新东西。” 风君子抬头看她,用抱歉的语气说:“不好意思,提起了你的伤心往事。” 绯焱轻叹一声:“没关系。很多年没有人可以和我说这些了,你继续,我很想听。” 风君子:“你地智慧线弧度非常完整,清晰不断,就是稍微深了些,向内窄了些。这说明你的天资过人。做事比平常人成功,但是为人比较孤傲,不太看得起身边其他人。更特别的是,在你的手纹上看不见智慧线的终点,因为它没入到玉柱纹中。玉柱纹就是这一条,从掌根正中发出,连续向上到中指和无名指之间。一般人很少有这一组掌纹,就算有也没你这么明显,向上横穿感情线。” 绯焱:“这又是什么意思?你说我孤傲看不起其他人,我在你面前有这样吗?” 风君子一笑:“你出现在哪里都很引人注目。可你一点都不在乎。象校园舞会那种公开场合,有不少人和你打招呼,而你根本毫无回应。我从你的眼神中能看出来,你不是不想搭理那些人,而就是每当那些人不存在。一律无视!……不说这些了,接着看手相。玉柱冲天直穿感情线,说明你有时候只想做你要做地事情,可能给人的感觉很无情。……飞飞姐,我就是看手相瞎说开玩笑。你别当真,你要是不愿意听……” 风君子说话时发现绯焱的脸色有些凝重,赶紧改口。绯焱却打断了他的话。又淡淡笑道:“风君,我愿意听,你怎么看就怎么说,千万不要故意改口。看手相就是玩,我有那么小气吗?” 风君子:“飞飞姐,你刚才叫我什么?” 绯焱:“我叫你风君,我喜欢这么叫,可以吗?” 风君子:“可以,当然可以。只要你喜欢。” 绯焱:“你话还没有说完,‘好争所欲’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风君子:“你对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就想要,也不在乎与你合不合适。从某些方面来讲这是优点,你有勤学上进的心,有目标明确的行。但从另一方面,你可能太从自我中心出发了,不顾是否应该。……有时候尽力想要的东西却得不到,尽管你比别人强。……这是从你的的感情线上看地,是不是这样?” 靠!风君子这是在看手相吗?分明就是借着手相说人,将绯焱这个人说得越来越清楚。封印神识、忘却神通的风君子还是风君子;改变身份、貌似温婉的绯焱还是绯焱。风君子什么意思?傻子都能看出来“严飞飞”从一开始就是有意接近他,并且很巧妙的培养两人间的好感,虽不点破但是追求他地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风君子在暗示她──“你没有想过我们不合适吗?”然而这话听在绯焱耳中,显然会有别的联想。 绯焱端起玻璃杯,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她凝视着风君子幽幽说道:“小时候,父母总说姐姐比我听话──我认为他们偏心,所以经常偏偏不听话就想让他们多注意我。……后来父母不在了,老师照顾我们姐妹,我比姐姐聪明、比她强。其实不仅是我姐姐,我比其他所有人都聪明,学得都好。我拼命的学,想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是最好的──我也做到了!……可是最后,得到肯定的人却不是我。” 说话时绯焱有些激动,连续给自己倒了几杯酒喝了下去,眼圈也有些微红。当她喝完了一杯又想倒酒时,右手也被风君子抓住了,她身体轻微地颤了颤。风君子握住她的双手柔声道:“别喝了,你要醉了!……告诉你我的事,从初三开始,我每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二,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父母没有一次不批评我,可是我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公平,自认为这样也很好,其实我一直很开心。” 绯焱地眼神有些蒙胧:“也告诉你我的事,不知道你在手相中有没有看出来?你说得没错,我好争所欲,只为自己喜欢不顾许多人怎么想。但有一次我帮过一个人,为了帮他费尽心机闹得天下不宁,结果他却把我戏弄了,当着所有人的面。” 风君子瞪大眼睛:“有这样的事?有这样的人?他把你怎么样呢?找他算帐啊!……如果没怎么样,不理他就是了!” 绯焱怔了一下,就象突然醒来般神色恢复了平静。她轻轻抽回了自己的双手,身子向后靠了靠,平静的说道:“谢谢你提醒了我,我差点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风君子有些疑惑:“你在做什么呀?” 绯焱又笑了,是那种标志性娇媚的笑:“在算命呀!风君,你手相看得这么准,能不能给自己也看看?……我听说可以从手相上可以看出一个人能活多大,是这样的吗?” 风君子:“所谓善相者不自相,我不能给自己看。至于看一个人地寿数,虽是玩笑也有一点点道理。掌上观纹也是一种望诊,可以看见一个人的五脏气血如何,由此推断性情遭遇。” 绯焱:“你说得那么神,那你给我看看,我的未来怎么样?” 风君子摇了摇头:“看手相说过去事,对错无所谓都是玩笑,我不太喜欢说未来事。未来怎样,有定数也有变数,也要看一个人自己怎么选择。” 绯焱:“我不干,我就要你给我看看未来……你既然看了就要看到底,不许再骗我玩!”她着噘嘴说话,一副小女孩撒娇的样子。 风君子推托不过,伸掌道:“好吧,右手拿来。” 绯焱:“怎么又换右手呢?” 风君子:“我看还是你看?我说右手就是右手!” 绯焱伸出右手,手心向上放在风君子掌中,眼神中有拷问之意。风君子低头看手,眉心微皱,半天没有说话。绯焱迷着眼睛问:“风君,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我的身体有什么地方不好吗?” 风君子:“不是,你的身体几乎比所有人都好!左右手一道健康线斜纹都没有,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完美的体质。” 绯焱嘴角有了笑意:“那你看我能活几百岁,或者长生不老?” 风君子似乎没听清绯焱在问什么,摸着她的手没头没脑的说了三个字:“三十六。” 第十六卷 太上篇 185回 舒云敛滟水,一气化三清 (题记:行文至此,有一个设问。很多人读《西游记》时,都觉得大闹天宫很爽,西天取经窝囊。那么反推过来,如果孙猴子打倒了玉皇大帝,打倒了如来佛祖,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然后他又该干什么呢?等待另一个孙猴子来打倒?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死路,这就是所谓跳不出的轮回!看了太多的以修真为题材网络文学作品,都是写到天上地下、宇宙内外、八荒六合唯我独尊这条死路中,然后不得不是最终结局。 也许这样的小说看多了,所以本书写到风君子与七叶巅峰一战后,不少读者就认为是结局了,因为按“常理”无法想像后面是什么?还有人看见主角石野竟然不是“天下第一”,心里就象猫抓一般难受。我要真的那样写,就没必要写《神游》这本书。 还有一个设问,假如一部最常见的YY小说主角到达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地步后,还有什么继续存在的意义呢?真正超越的存在状态是这样的──把那些表面虚妄的东西都剥离。去掉无敌的力量,去掉无边的权势,去掉莫大的神通,去掉一切自我膨胀的满足感,再看看这个人还剩下什么?修行的意义就在于此!我写《神游》的唯一目的是正本清源,也许我做不到,但我尽力在尝试。 本卷名为“太上篇”,太上忘情也罢。反朴归真也好。风君子封印神识做个“普通人”,这其实不是放弃,而是修行境界地又一种超越。这种境界不仅意味着他是个“普通人”,而是世上的一切存在不论高低贵贱,在他面前都是普普通通。本回名为“一气化三清”,可能有人看不出哪里一气化三清呢?我就这么写了。不做解释,留下这一篇题记。) ****** 绯焱脸色陡然罩上一层寒霜,这三个字给她的感觉不是一般的震惊!她的嘴唇在轻轻发抖,瞳孔都收缩了,用压抑的声音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说我只能活三十六岁吗?” 风君子见绯焱神情如此惊惧,也很意外,随即反应到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地有问题,连忙解释道:“飞飞姐,你误会了!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吓成那样?算命而已。至于吗?” 绯焱一只手拍着胸口,小喘着气道:“你是吓了我一跳。什么话不能一次说完吗?再这样,我可饶不了你!”绯焱用娇嗔的语气掩饰自己的失态,我在昊天分光镜前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绯焱确实是属猴的,但不是二十四岁。而是比二十四岁整整大了一轮,今年恰好三十六。她知道风君子是在世仙人,开口问寿数,风君子说了句“三十六”,心中怎能不打鼓! 风君子用一根筷子在她的手心比了一下。口中道:“我也没说你只能活三十六岁。你年满三十六之后,确切的说是三十七岁之前,可能会遇到一个大波折。你的人生道路、情感生活都会随之改变。到时候一定要小心才能渡过。……仅仅是看手相,不必当真。” 绯焱:“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的掌纹我清楚,我怎么看不出哪里有什么不对?” 风君子:“你不懂相术,当然看不见。你看……”他突然“啪”的拍了绯焱地手心一下,将绯焱的手心拍红了,然后用双掌将她的手握紧再松开。只见红色并不完全均匀,从拇指外沿斜向小指根部出现了一道发白没有血色的暗纹,隐约连穿三川掌纹而过。绯焱的脸上也失去了血色。 “能不能过地去?有没有办法化解?我可是当真了!你一定要帮我!”绯焱装做怯生生的样子问道。 风君子笑了:“命这东西,有定数也有变数。再说了。人的掌纹会变的,就是比较缓慢看不明显。现在还有时间,说不定到时候已经不是这样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绯焱:“我不管,我今天让你吓着了。如果到时候我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帮我,你答不答应?” 风君子只得点头道:“好地,好的,我一定帮你。真不该给你看手相!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绯焱:“给你买烟是不是?我知道你看手相的规矩,就不买一盒了,干脆给你买一条。你想要什么烟?” 风君子眼睛一亮,很没有志气地说:“一条呀!不用太好的,五朵金花就行。” 绯焱:“五朵金花太次了,怎么也得给你买条阿诗玛。” 风君子:“那太好了,谢谢飞飞姐!恩?你不抽烟啊?怎么对香烟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以前的男朋友也……” 绯焱:“你胡说什么?认识你以前我没交过男朋友。还不是因为你抽烟吗?我才特地留意的!……我到滨海这么长时间,也没交过什么朋友,甚至很少出门。周末陪我出去玩好不好?我们去野餐,去白云滟水,我还没去过呢!” 风君子看着绯焱似笑非笑:“野餐?我喜欢!白云滟水?好地方!你这个很少出门的大美人偏偏看了广告跑到理工大学来学跳舞,那么多帅哥中间偏偏认识了我,我怎么能不陪你去呢?……就这么说定了,周末我去你们学校接你,你住在几舍几室?” 绯焱:“我没住宿舍,在校外自己租了一间房,图清净没人打扰。还是我来找你吧,周六上午九点在宿舍门口等你,野餐的东西我来准备。” 风君子:“怎么好意思总叫你请客。你什么都不用准备,东西我来买。不要和我争,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他说话突然有了底气,原来周末已经是月初了,他家地汇款单又该到了。 我在暗中听到这里也是眉头一皱,本能的觉得绯焱发出邀请时眼神不对。以前他们见面都是在人多地公众场合。绯焱有什么不轨也不方便动手。现在她引他去郊外远足,终于要在野外下手了?看来第一枚天刑墨玉终于要有用处了!我现在法力尽失,就算赶到滨海也帮不了忙,但风君子早就留下了应急之法。再说了,除了我还有忘情宫,别忘了昊天分光镜还有一面在那里。所以我虽然紧张,但也不是太揪心。 …… 白云滟水是滨海市郊外的一处森林公园,在群山环抱之中。其上海天白云环绕,其下有一湖波光荡滟,白云滟水因此而得名。湖边是许多人节假日远足郊游的好地方。三三两两的散落着五颜六色地帐篷,还有游人支起的烧烤炉架。风君子和绯焱没有走直通湖边的大路,而是在绯焱的提议下翻山而入。这样倒不仅仅是为了省门票,绯焱说就是想体会登山的乐趣。我估计。到了山野无人之处,她就该动手了。 滨海十二月末的天气已经很凉。风君子穿了一件厚条绒外套,背着一个旅行包,一路登山额头开始见汗。绯焱跟得很紧,一直就在风君子的身侧,她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束腰羊绒大衣。米色的紧身长裤,系着一条。鹅黄色的丝巾,就象萧瑟山林中一朵娇艳地花。她还时不时装做山石难攀的样子让风君子搀扶一把。 两人走到山腰密林深出。绯焱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风君,你说我该怎么对你呢?也许只有出手,才能让你明白我想要的东西。” 风君子只顾低头看路,没太听清她说什么,答道:“你对我很好啊?想要什么就问我要呗。” 绯焱走在他身边,一只手悄悄抬起,纤纤五指发出刀刃光泽,五道无形的锋芒卷出,直绕向风君子地脖子。她终于出手了!然而就在此时。风君子突然惊叫一声:“飞飞小心!”一转身抓住绯焱这只手向自己怀里一拉。 风君子的手神奇无比,他曾抓住七叶的赤蛇鞭连赤蛟之魂都给收了回去。绯焱的手被握住,无形锋芒瞬间尽灭,一身法力不能施展,人也倒在风君子怀中,口中发出一声惊呼。风君子另一只手顺势搂住她,将她拦腰抱起双脚离地。 绯焱被他破了法术,又突然被抱在怀中挣扎不脱,脸涨得通红道:“风君,你想干什么?放开我!”我也愣住了,没有捏碎墨玉──难道这小子还有别的埋伏我不知道? 风君子抱起绯焱向一侧连退几步才放下她,脸也红了,却拉着她地手没松开:“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太危险了!你看那边──”说着话踢起一块小石头,落向刚才绯焱身前不远的位置。只见草丛中突然弹起两个带齿地半圆铁环,“卡”的一声合在一起。 “这里有山鸡一类的野味,有人偷偷下了捕兽夹子。……都怪我不好,没注意看路,差点让你受伤了!……飞飞姐,你没事吧?”风君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绯焱惊魂未定,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没事,就是让你给吓了一跳。谢谢你!”绯焱怎么会在乎一只普通的捕兽夹?她的确是被风君子吓了一大跳! 风君子:“不怕,你跟着我走就没事了!我还是拉着你的手罢,这样才放心。” 接下来上山的路风君子一直牵者绯焱的手没有松开。我知道那种感觉,绯焱被风君子的手抓住了,一身神通法力不好施展。我在昊天分光镜中看见他们手牵手上山地身影,心里突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感觉──我觉得今天似乎用不着捏碎天刑墨玉了。 两人终于到了山顶,手牵手并肩站在那里。天空白云飘荡,远处湖光一片,清风徐来景致怡人。风君子感叹道:“好美的景色!飞飞姐,你真应该常出来走走,不要总躲在学校里。” 绯焱在四处张望,指着不远处陡峭高崖上一丛枯黄中点缀着深红的灌木问道:“风君,你看那是什么?” 风君子顺着她的手势看去,笑着答道:“那是野酸枣,可以吃的。” 绯焱:“是吗?我以前没吃过,想尝一尝。” 风君子:“你站在这里别动,那边危险,我过去给你采一把。”说完他送开了绯焱的手,走过去灵巧的攀上山崖,来到灌木丛边。他双手摘枣,揣在了衣兜里。 绯焱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一度有些犹豫,终于还是咬牙面露狠色。只见她胸前那条鹅黄色的丝巾无风自解,缓缓的、无声无息的飘上了半空。丝巾在空中展开有一丈长短,象游鱼般转折摆尾。绯焱悄然一招手,丝巾如一道天外飞索,带着凌厉之势朝风君子背后罩去。 眼看丝巾就要缠上风君子的身形,山崖上的灌木丛后面突然飞出一只色彩斑斓的锦鸡,扑腾着翅膀从风君子头顶飞过。风君子吃了一惊,跟着下意识的一回头,正好看到丝巾从天卷至。他的反应很快,右手伸出二指挟住了丝巾的一侧。丝巾一被他的手指挟住,立刻就失去了游鱼般的灵性与利刃锋芒似的气势,飘扬在山风中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丝巾。 “飞飞姐,你的丝巾怎么让风吹走了?幸亏我手快,要不然就吹下山找不着了。……来,我给你好好系上。”风君子手捧丝巾小心翼翼走下山崖,来到绯焱面前。他将丝巾仔细的对折好,绕在绯焱的脖子上,最后在她的胸前打了个很漂亮的十字穿花结,自己还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风君子给绯焱系上丝巾时,绯焱的表情呆若木鸡,直直的看着风君子有点发痴。风君子系好丝巾奇怪的问:“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不认识了?” “没,没什么,就是刚才太危险了。”绯焱这才呐呐的开口,低头躲开风君子的目光。 风君子:“原来你是担心我呀?我一直很小心的,不会有事的。来,尝一尝这野酸枣好不好吃。”风君子递了一枚指肚大小的红枣到绯焱唇边,绯焱下意识的张嘴接在口中,也不知吃出了什么滋味。风君子拉过她的手,从兜里掏出一小把野酸枣全都放在了她的手心。 “你怎么干嚼不吐枣核?到底好不好吃?” 绯焱:“甜,但是很酸。很好,我喜欢。” 风君子笑着说:“当然酸,要不怎么叫野酸枣?据说怀孕的女人都喜欢。” 风君子全无心机出言无忌,绯焱将脸扭到了风君子看不见的角度,脸色腾然就红了,就像被火烫了一样。她啐了一口道:“你又在胡说什么!味道怎么样,自己吃一口不就行了?” 风君子:“唉呀,我忘记尝一尝了,全部给你了,你再给我一枚尝尝好不好?……那边有一条小路,我们下山吧,吃了一枚酸枣觉得肚子饿了,快点野餐啦。” 下山地时山间出现了一条蜿蜒小道。地势也比上山时平缓很多,风君子不再紧紧拉着绯焱的手。悄悄的,绯焱落后了几步,与风君子拉开了一小段距离。两人走到一片山势起伏的谷地中,高大的树木挡住了周围的视线。绯焱站在了一个小土包上,屏息凝神张开双臂。看着风君子地背影。 绯焱看着风君子,我在镜中也看着绯焱。心中不住感慨也在暗问:绯焱,你还要出手吗?怎么还不回头,如此执迷不悟?你就是顽石,此时也应该被点化了!就算退一万步,你真能下得了手吗?面前这个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忘情公子风君,他就是人世间的少年风君子,甚至是已经对你有些动情的少年,一个一心只对你好没有私毫恶意的少年。你究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你真的忍心伤害这样一个人吗? 不知道绯焱是否在冥冥听见我的暗问,她的脸上也有痛若挣扎之色。但终于还是露出决断的神情,缓缓闭上了眼睛。绯焱闭上了眼睛,双手五指如钩向内收拢,周身强大的法力凝聚。只见她红色的长衣飘起,黑色地柔发悬舞。山林中阴风阵阵。无数道阴风就像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有着融化心神的诡异力量,从四面八方向风君子袭去。不留一点空隙,不留一点破绽,风君子看似无处可逃。 我终于有些明白绯焱想要什么。她想要风君子封印神识的秘密,更重要的是风君子所封印地神识中那些惊天动地的秘密。她施展的法术都不是直接取人性命的,而是锁人元神的或者让一个人失去反抗之力。她要拿下、控制住风君子这个人。想尽办法获得风君子所封印地神识中那些世间难求的秘诀。四门十二重楼丹道与世间三梦大法,本就是惊世骇俗之功,风君子还精通忘情宫所有的法诀。而且他自幼奇遇不断,以过目不忘之能、生而为仙之身,可能掌握了修行界从古至今各种境界地秘诀。他自己不在意,将这些都埋葬于记忆中,可对于他人来说,宁愿不惜代价也要发掘出来。 风君子走在前面,突然打了个寒战。觉得周围变的阴森森的,再一看绯焱已不在身边。他连忙回头招呼,恰好看见绯焱站在土包上的鬼样子。他的脸色陡然变的严肃,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快下来!” 这一声断喝,如果只听在平常人耳中,可能除了声音很大之外也平淡无奇。但此时此地发出,却带着穿云破空的神力!随着声音喝出,四面八方阴风击碎,绯焱强大的法力一时尽散。她的衣袂不飘,黑发披落,人站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就像一个被吓坏了、惊呆了地小女孩。 风君子走了回去,有些责怪的语气对绯焱说:“在山野走路怎么一点都不注意?你看你脚下踩的是什么!这土色明显不同,而且是人工堆的,是个坟包!走路不要踩人家坟头,你怎么还站在坟尖上摆造型?我都被你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怎么不动不说话,是不是我吓着你了?……来,我扶你下来,别怕。” 我知道为什么绯焱不动不说话,她一时之间动弹不得也出不了声,她受了暗伤,虽然伤的不重但也足够气血翻滚一段时间。法力已经凝聚,正要出手一击,突然间法术被人强行打断,换谁也受不了。但风君子并不知情,就以为绯焱发现自己脚下是坟头,突然间吓懵了不敢动。他伸手抱住了绯焱的大腿,半扛在肩上将她抱了下来放在地上,又拍了拍她的后心哄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不要害怕了。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要你注意点。” 风君子放开绯焱,又对那个坟包抱拳拱手道:“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我这位朋友是无心的,请你不要计较。”绯焱在站在他身后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轻轻咬住了嘴唇,脸上毫无血色。 我笑了!对着昊天分光镜笑出了声。仙人就是仙人,无论他是否记住了世间的神通道法,也许他根本不必将那些记在心里。我渐渐明白了风君子的修行境界,所谓封印神识入世历劫。并不是回到了一无所有地过去,他的修行境界仍在,甚至比以前更高。这世间劫,是他面对四门十二重楼最终境界时必须经历的考验。甚至绯焱的出现,也是这种考验之一。 接下来绯焱老实了,再也没有任何异动。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般跟着风君子。他们一起到湖边野餐,又一起坐车从大路回到滨海市区。在财经大学附近的黑石礁那一站下了车,风君子有点不放心地问:“飞飞姐,你怎么了,这一路都不太说话,是不是在山上受惊了?” 绯焱笑了笑:“你也太坏了,在山林里对着坟头说话,就是想吓我是不是?我晚上要做噩梦怎么办?” 风君子:“不想这个,想点别的就不会做噩梦。比如想着我。” 绯焱:“想着你?你想得美!……二路车来了,你快上车吧。” 风君子转身欲上二路公交车。绯焱在身后又叫住了他:“风君,你等等!” 风君子回身问她:“什么事?” 绯焱:“下个星期你过生日,你到我家来,我们一起过。” 风君子:“你家?” 绯焱:“就是我租的房子,十二号那一天下午五点。我去理工大学接你。” 风君子:“不必了吧,我请你,我们一起出去好了。” 绯焱摇头:“不好,我一定要请你到我家,你不来不行!” 风君子:“好吧好吧。那就依你!” 我在暗中听到这里又起了疑惑。绯焱三番出手暗算风君子未果,反倒自己受了暗伤。她还不死心吗?野外不成就把他约到自己家中,再下手恐怕要方便多了。看着风君子浑然不觉的样子。绯焱为什么还要纠缠呢?我有一种感觉,他们不会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在风君子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绯焱无论如何要做个最终的了断。 十二月十二日这一天,下午第二节课后,风君子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走出了校门外。看他的方向直奔一家药具店而去,我有点纳闷──难道这小子要去买避孕套?结果在药具店门口他转了个弯,走进了旁边的一家工艺礼品店。他在里面挑了半天。却没有挑到什么合适的礼物,能看得上地都太贵了,他买不起。最后又空着手出来了。 绯焱今天前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还画了淡妆。她从校园里的林荫道远远走来,风君子看得眼睛有点发直。绯焱走到近前笑道:“怎么这样看着我,不认识了?” 风君子:“你今天特别漂亮,特别的美丽动人。” 绯焱:“就今天吗?我以前很难看?” 风君子:“不是不是,一直都好看,但今天突然发现你特别美。” 绯焱:“不要夸我了,我们走吧,我都准备好了。” 绯焱住的地方离财经大学并不远,一室一厅,屋里的摆设简单但非常整齐。餐桌上已经放好了蛋糕插上了蜡烛,旁边还有几样菜肴,不知是绯焱自己做地还是在外面买的。风君子坐下就开始数蜡烛,数着数着觉得不对:“飞飞姐,你怎么插这么多根蜡烛?我今年只有十八呀!” 绯焱:“我很多年没有过生日了,今天也凑个热闹,我们一起过好不好?这蜡烛是你的也是我的。” 风君子:“这蜡烛一共三十六根,我十八岁,哈哈,你也十八岁!……好创意,祝你永远十八。” 绯焱:“谢谢你哦,嘴很甜!……喝什么酒,我这里没有啤的也没有白地,只有干红。” 风君子:“那你还问我?就喝红酒,就怕不够!” 绯焱:“你酒量很好吗?我买了一箱,应该足够我们喝了。” 风君子:“那快倒酒点蜡烛吧!起瓶器呢?你怎么没买起瓶器?” 绯焱:“你坐着别动,我去厨房开瓶。”绯焱伸手轻轻将一箱红酒提起,进了小厨房,一弹指,六个软木塞全部跳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她才端着纸箱走回客厅,将酒放在了桌子边。倒酒点蜡、关灯、唱歌、许愿、互送祝福,与别的生日晚会没有什么不同,就是人少了点只有他们两个。 不知道绯焱怀着什么鬼胎,但看气氛还是十分温馨浪漫。很明显绯焱有意劝酒,一开始两人酒下的都很快,两瓶干红空了,几乎是一人喝了一瓶。再往下喝,风君子不用劝了,主动地自斟自饮,醉意已经浮上了眼角眉梢。 酒到酣处,绯焱脸上已经起了红晕,她脱下外套仅穿着紧身的罩衫,发丝微乱,鼻尖上渗出了细微的汗珠。她端着高脚玻璃杯,轻轻抿着玫瑰色的醇酒,鲜艳的红唇不离杯沿,目光朦胧看着风君子。她看风君子,风君子也在醉眼看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绯焱又立刻给他斟上了大半杯。风君子说话了:“飞飞姐,既然今天你也要过生日,我送你一件生日礼物。” 绯焱:“风君,你要送什么给我?” 风君子解开领口,从脖子上摘下一条红绳,红绳上系着一面金色的牌子。看质地这是一面镀金的铜牌,正面铭刻着五个古体的篆字,后面是流水纹路装饰。他将绯焱的一只手拉过来,牌子放在手心道:“这是我地护身符,上次你说晚上做噩梦怎么办?有这个牌子陪着你,希望你不要再做噩梦。” 绯焱接过铜牌念出了上面的字:“碧水平波诀?这是什么意思,哪来的法器?” 风君子:“飞飞姐你真有才,一眼能认出秦大篆,像你这样的女生现在都快绝迹了。法器?我不知道,这就是我的护身符。” 绯焱:“你小小年纪,哪来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风君子笑了:“我小时候搜集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多着呢,能装满两抽屉,有许多我自己都忘了从哪弄来的。这块牌子我很喜欢,所以就带在身上,今天送给你算个纪念。” 绯焱接过铜牌,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让我不知所措。” 风君子有些醉了,喃喃问道:“不知所措?” 第十六卷 太上篇 186回 素面观明镜,雏龙振和声 绯焱幽幽诉道:“我曾经对你谈过小时候的事,其实我一直不算好孩子。我很聪明,很出色,比别人都强。可是我越聪明,越出色,人们离我就越远。有些事情你现在不清楚,我的经历也特别,很长一段时间天下几乎一半的人根本不能站在我的身边,所以我干脆认为这世上很多情意都是假的。……后来有很多人都佩服我,但没有什么人敢真正的与我好。……遇到你,实在是太意外了。你为什么不早像今天一样?” 风君子在她说话时又喝干了杯中酒,带着醉意道:“早像今天?再早你也不认识我呀!我想告诉你──你平时那个样子,怎么知道别人对你的好坏?你认为我对你好,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我们交往了,所以你知道了。有些东西,不是想当然得到的,你对别人如何自己没有想过吗?天下人不是欠你的,不会凭白无故对你。你对我的好意,我知道,虽然心中奇怪,但……” 绯焱打断了他的话:“你心中奇怪?你奇怪什么?” 风君子又在喝酒,喝完放下杯子道:“如果不是喝了这些酒,我还真没有勇气说出来。我奇怪你的来历!你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奇妙的对我。我去财经大学托老乡查过研究生院的名单,根本没有一个叫严飞飞的人。” 绯焱脸色变了。眼神变地凌厉起来:“你暗中调查我,为什么?” 风君子:“因为有一天我洗脸了。” 绯焱:“洗脸?这和洗脸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猜疑我?我对你有什么不好吗?” 风君子摇头:“你不是对我不好,而是对我太好了;我不是怀疑你,而是怀疑我自己。从白云滟水回来的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洗脸,梳头的时候照着镜子看见了自己。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绯焱的声音有点紧张,嗓子明显发干:“什么事?” 风君子低头看着酒杯道:“镜子里的那个人,刚刚十八岁,稚气未脱学业未成,成功的资本或男儿地魅力恐怕一点都不沾边。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成就与魅力超过了所有人,但自知之明还是应该有的!……无论从哪个角度左看右看,她都不应该看上他的。” 绯焱:“为什么?” 风君子:“她是谁?她叫严飞飞。她才貌双全,孤傲自赏,对周围所有艳羡的目光从来不屑一顾。看她的装扮举止,一言一行。也能知道此人的眼界极高,普通的书香富贵不足以吸引她。她正值黄金岁月好年华,聪慧善解人意,貌美艳光逼人。这样一个女子,她若真想找她所爱。愿意为她动心而付出的男人太多了,而恰恰不应该找上他。他和她,实在一点都不般配!这世上看似不可解之事,都有原因,所以他怀疑她的来历。去查了,果然有问题。” 绯焱:“你不要再说他和她,就说你和我。为什么你怀疑我对你别有用心?难道这世上所谓真情都这么虚伪吗?” 风君子:“不。一点都不虚伪,它对于我来说美妙不可言。你不要笑话我,我已经把你当作我地初恋。但是,我虽幼稚也毕竟不是傻子。” 绯焱:“风君,你喝醉了,糊涂了。难道你不相信我会为你动心?” 风君子不抬头,仍看着酒杯,淡淡的苦笑:“相携日久生情愫,雏龙欲振和凤声。这我信!我也许就是这样。但你不一样的。你自从看见我的第一眼开始,就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与温情,一度让我飘飘然然。如果说相处到今天,你对我有感情我不意外,但从一开始起,你就已经让我意外了。我有自知之明,我还没有那样地魅力,这就是每个人都要天天洗脸照镜子的原因。你说呢,飞飞姐,或者我叫你别的什么名子?” 绯焱脸上的红晕退了下去,眼神清醒的没有一丝酒意,她放下杯子盯着风君子问道:“你今天将都说了出来,想知道什么?” 风君子:“你误会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宁愿你就是严飞飞,宁愿现在这一切都是真地。今天说的话就算是酒话,说完了就把它忘了好不好?如果我明天酒醒了,你还是严飞飞的话,你就永远是严飞飞,不论你真正叫什么名子我都不在乎。如果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就说出来,其实我没什么好给你地,这正是我好奇的地方!” 绯焱缓缓的说道:“我想要……” 这句话说了半天却没了下文,风君子抬起头追问:“你想要什么?” 绯焱的脸色突然缓和下来,淡淡道:“我想要你陪我喝酒,可以吗?” 风君子:“这简单,酒拿来!” 绯焱递过一整瓶,叹道:“你真不应该是十八岁的人。” 风君子也叹道:“可我偏偏就是十八岁,我不骗人!”说完拿过瓶子也不倒酒,直接对嘴直吹。红色的酒从嘴角溢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服如此喝法他焉能不醉?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被呛住了,放下瓶子咳嗽几声,眼睛直直的看着绯焱吐出三个字:“我醉了!”然后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软绵绵的就这么醉了过去。 绯焱站起身来绕过桌子来到他近前,冷冷地看着他,一连叫了他三声。风君子的脸红扑扑的,吐着酒气歪倒在那里,对她的呼声毫不回应。绯焱看着他,目光中渐渐流露出温柔之色,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拨弄着风君子鬓角地些许白发。口中喃喃道:“你太聪明了,否则小小年纪怎会有这些华发?看你现在的样子,还真可爱!可你在三梦峰下是那么可恨!” 渐渐的,她的语气温柔中又显得有些哀伤:“封印神识,你还是你。你今天做的事,与当日在忘情宫外又是一模一样!我刚刚想到放弃。觉得你我之前也能有那么一丝美好,你就突然点破了!……不论你现在听得见听不见,我都要告诉你,我是孤云飞燕,不是严飞飞。” 说到孤云飞燕这四个字,绯焱的眼神又变地冷烈起来,她的衣袖飘起无风自动,凝聚了逼人的法力:“我现在可以杀了你!……算了,我是不会杀你的,你已经这样了!……想当初你曾承诺不向我出手。今天我也不再向你出手。……想要的既然得不到,杀了忘情宫主人,对我百害而无一利。……如果我今天走了,你会伤心吗?你一定会伤心的!你要是不伤心,我不会放过你!……你记住了。你不可能醉一辈子不醒!……” 绯焱的话语变的很混乱,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终于缓缓垂下了手。 第二天凌晨,窗外天色已亮,风君子睁眼醒了过来。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揉了揉眼睛,又伸手揪了自己的头发好几下,这才有些清醒。餐桌上的杯盘还是昨天地样子。只是屋子里已经没了严飞飞。他用了一会才想清楚昨天发生的事,低头看去,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面金黄色的护身符牌,牌子下面压着一张明信片。他拿起卡片,上面有一行字:“泉涸,鱼相与处于陆……不如相忘于江湖。” 此时,我也终于断开了两个多月来连绵不断的神念感应,暂时收起了昊天分光镜。风君子地世间劫终究还是需要他自己去度过的,我没日没夜的盯着他似乎并无多大帮助。而且我发现这一番法力耗尽的跟踪窥探并非全无收获。我的心念力又上了一层境界。这种境界并不是指力量地多么强大,而是多了一种微妙的感应灵觉。如果风君子再有什么事的话,我想我会立刻感应到地。想当初七心在淮河边遇险,风君子立刻察觉了,但他去晚了。而我不同,我在千里之外可以及时捏碎天刑墨玉。 后来我对紫英说了“严飞飞”的事情,紫英叹息道:“绯焱真是好心机,可惜她最终还是选择错了。在忘情宫外是风君子一念之差,在滨海却是绯焱自己一念之差。”我问:“如果她选对了又会怎么样?”紫英答:“如果我是她,干脆把自己当作真正的严飞飞,等风君子醒来。这样,她想要的一切也许就真的得到了。”我叹道:“可惜绯焱不是你。”紫英也叹道:“她最终没有对风君子出手,那个看似毫无反抗能力的风君子,总算没有糊涂到家!” 此事之后,风君子郁闷了很长时间,日日以酒浇愁。能看得出来,他对“严飞飞”真的是动情了,否则不会下功夫去调查她。生日宴的那个晚上,他玩的那一手先说破情结后醉卧闺房地伎俩,从泡妞的角度还算高明。可惜他不明白那个人是绯焱,绯焱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来了,又无声无息的走了。留下一个伤心自以为失恋的少年,沉浸在感怀中不觉经历了怎样一场风险。 …… 一个习惯了以车代步的人,你让他走路上街他会觉得不习惯,甚至是不可思议。对于一个神通足俱的人,你让他有一身法力不用,再像一个柔弱的婴儿一般行走世间恐怕他自己也不愿意。但是丹道修行在婴儿境界中就有这么一个步骤,风君子称之为釜底抽薪,其实随便怎么称呼都行。端拱冥心而坐,内中一尘不染,离相离空,离迷离妄。这是“一丝不挂”的静养功夫。安然自在,知觉渐明,如婴儿长成。我的法力很快恢复了,此时我发现很多神通道术已经用不着特意运用法力,随意而起收放自如,一丝不增不减恰到好处。至此,修行境界更上一层。 这样行功场所自然不能是学校的宿舍,也不能在我的那家“西安风味”馄饨店,我借了逍遥派一处道场静地。这处道场静地是在野外一处小山凹中的几间静室,周围有几道迷踪法阵阻隔,平常人不能进入这片地方。此处离淝水河边的逍遥津。不远,逍遥派是否因此得名我也不太清楚。听见“逍遥派”这三个字,我觉得有点好笑,想起了金庸小说《天龙八部》,没想到现实中真有叫这个名字的门派。 逍遥派掌门最近也在闭关不方便接待,我按照东昆仑会盟留下的联系方式联络,出面接待我这位盟主的人让我很意外,居然是我们科技大学的老师!她叫叶知秋,是个斯文淡雅的女子,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叶知秋的身份是逍遥派的护法,也是逍遥派掌门叶铭之女。然而在科技大学她却是一位刚刚从助教升上来的副教授。 叶知秋虽然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但我以前没见过她。按照课程安排,她会教我们课,不过要等到第二学年。她教的专业在工科院校显的比较另类,因为她是社科系的,要教我们的课程是“马克思主义原理”。国内的大学不论什么专业,政治课是一定要上要考的,相反国学一类只要不是文学类专业都属于选修辅修。这一系列课程包括中国革命史、社会主义建设,最重要的就是马克思主义原理。马克思是人类史上伟大的思想家之一,也是这里的唯一。 叶知秋所教的专业在科技大学明显不受重视,但地位又超然不可缺,所以做这样的老师显得很是逍遥。我联络逍遥派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我这位东昆仑盟主有什么大事要交代,地位崇高的护法叶知秋亲自找上门来,非常的重视。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就在那家小吃店,我请她吃了一碗在科技大学一带“大名鼎鼎”的馄饨,求了她两件很简单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托逍遥派帮我在淝水找一家合适的店面,我想开知味楼分店。第二件事就是暂借一间修行静室,我需要每日夜间静坐修行一段时间。叶知秋满口答应了,她给我留下了逍遥派在淝水一些重要弟子的联络方式,说有什么事尽管去找。 一九九三年一月一日凌晨,时间大概刚刚过了午夜十二点,逍遥津公园内还有一对偷偷幽会的恋人在树丛中拥抱,如火的热情能够抵挡冬夜的寒气。这时那女子在男人怀中一指天空:“快看,好漂亮的流星!” 男人抬头:“流星哪有七彩的?那是UFO!” 天上一闪而过的,不是流星也不是UFO,是我石野石小真人!这是我第一次御器飞天,毫光羽发出七彩光华流护周身,冲天而起飞向星光闪烁的夜空。第一次“起飞”没什么经验,在淝水边腾空忘记了收敛神光,让人看见了,误以为是神秘的不明飞行物。元旦连周末,学校有三天假,我直接飞回了芜城。 我飞的并不是很快,尽量在享受着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种从束缚中解放的自由。今夜的我是如此自由自在,飞在天上的就是我本人而不是无形无质的阴神。天快亮的时候,我飞到了芜城昭亭山一带,晨霭中远远可以见看石柱村的昏暗的轮廓。我想直接到村外,然后回家看看父母。就告诉他们我是坐夜间地火车赶回来的。 然而还未等我落地,村外的山脚下陡然射出一线金光,直向我迎面截来。幸亏我反应快才没有出现第一次飞天就被人打落尘埃的洋相,我及时喊了一句:“金爷爷,是我,小野!” 空中金光凝住。身披金色微光的银发老者呵呵一笑:“地下出去,天上回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还以为是哪路高人看破了我的行藏,特地到石柱村来向我这个老头子讨教。” 我笑着问:“金爷爷你也不必这么反应过敏吧?看你地来势就是要把我截回地面。” 金爷爷:“我们下去吧,不要在天上站着吹风了。……你是不知道啊,昭亭山一战后西昆仑毫无动静,搞得我也心中疑惑。今夜发现天外有高人飞来,七彩华光张扬无比,并非是我所知的修行界人物,我还以为是西昆仑来客呢。小野。你飞就飞呗,搞那么夸张干什么?” 我不好意思的说:“我今夜境界刚刚到此,还是第一次御器飞天,没经验没经验,您老别介意。” 金爷爷:“这也挺好。你小子够拽!就是注意不要惊世骇俗。你怎么直飞石柱村呢,是想看看你父母吗?” “是的,好几个月没回家了。” 金爷爷又呵呵笑了:“你这孩子,真会节约,连车票钱都省了!” …… 父母见我清晨突然出现在家门口。自然是喜出望外。妹妹也放假没有去上学,一家人都围着我转,问东问西好不热闹。搞得我都有一点不自在了。晚上家里杀了只鸡,炒了好几个菜,吃饭的时候父亲还问我喝不喝酒?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们不再以单纯看小孩子的眼光看我。我陪父亲喝了几杯,父亲很高兴,酒喝的比平常多,话说的也多。 谈话间父母告诉我,柳老师经常到我们村来看他们,问他们缺不缺东西。有什么需要等等?韩紫英也常来,主动给他们买来不少东西,后来有一次韩紫英与柳老师碰上了,再后来韩紫英主动来的次数就少了。母亲问我:“小野,你在淝水与那个柳依依姑娘联系地多吗?她是你们柳老师家的亲戚,我看柳老师对你很关心啊。” 父亲也叹道:“真是好老师,你都毕业了,她对你还那么关照。你妹妹上高中的事,都是她帮的忙。” 妹妹也在饭桌上兴奋的道:“柳老师对我可好了,还说我如果在宿舍住地不习惯就搬来和她一起住,我以前的基础不好,她可以帮我补课。” 有一件事忘了交代,我妹妹石文上高中了,而且也上的是芜城中学,柳菲儿又成了我妹妹那个班的班主任。我妹妹中考分数差了二十来分,是柳菲儿帮忙找的关系,花了三万赞助费。当时钱是韩紫英出地,柳老师一定要自己拿,推来推去最后说好在知味楼分红中出,柳菲儿也有知味楼四分之一的股份。这些事情我知道,可我父母并不知情,他们只知道柳老师帮忙走后门让我妹妹上了芜城中学。 母亲在一旁提醒道:“小野,既然这次你回家了,明天是不是拿点山里的特产进城去看看柳老师?也好谢谢人家。” 我脱口道:“东西就不用拿了,我明天就去看菲儿。” 父亲地神色突然变的有点惊讶,杯子举到一半在喝边停住了。我知道为什么,刚才我说走嘴了。提到柳老师居然不叫老师,连姓氏都不带,直呼其名菲儿。父亲虽然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乡民,但并不糊涂,对有些问题还是很敏感的。父亲看了我一眼没有再多说话,我也赶紧低头吃菜。 我在家中住了一夜,没有着急赶回芜城。妹妹在对面房间早就睡着了,可隔壁的父母一直没有睡,还在关灯说着话。我平常没有偷听家人谈话的习惯,但今天我却一直在听,因为他们提到了我的婚事甚至身世── 父亲:“娃他妈,你听见了吗?他管柳老师叫菲儿,连个姓都不带上。在过去这么称呼先生。那就是忤逆!” 母亲:“小野哪里忤逆地孩子?” 父亲:“你这个糊涂婆娘,再想想看,他们的关系能一般吗?……要是一般地关系,那柳老师能这么照顾我们家吗?她对我们老俩口就像对自己家长辈一样!” 母亲突然也醒悟过来:“对呀!难道和小野相好的闺女不是柳依依,是他的老师?娃他爹,这可是挺大的事。而且传出去也不太好听。” 父亲:“如果小野就是喜欢呢?” 母亲:“如果小野就喜欢,那闺女也愿意,我们也不能说什么。那个柳老师摸样周正,人品也好,对老人孝敬,实在没什么挑地。就是岁数稍大了点。” 父亲:“娃他妈,你不也比我大两岁吗?我们过的不好吗?” 母亲:“想当初,你爹妈还因为这个不太同意呢!” 父亲:“想想自己不就能明白了?我们现在也是父母了,就不必再做同样的事了。路都是自己走的,小野从小到大让我们操心过吗?” 母亲:“是呀。平常看人家,都说孩子多不好养多不好教,可小野这孩子真省心。就是小时候总害病,每隔一年半载都要求他金爷爷给治一场,那全身扎金针的样子可真可怜。” 父亲:“想当年金大伯把他抱来的时候。就说这孩子骨骼出众,将来一定是非常之人。上了岁数的人说话真有道理,小野考上状元了!” 我的骨骼出不出众我不清楚,但经过守正真人和风君子两位明里暗里这么一来,不出众也得出众了。山村里的人看大学生。就如同过去考中科举,不仅一步农转非,而且当时的大学也是分配工作地。在他们看来毕业之后就是国家干部了。我高考考了全班第一,在父母眼里那比过去中了状元还要荣耀。 母亲叹息道:“也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老天把小野送给我们当儿子,是我们夫妻这一辈子的福气。你说将来等他成了家,要不要告诉他?不论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有出息也想找回来啊!” 父亲:“我倒不是有私心,但你也不想想他金大伯拣到小野的时候是什么年月?到处都闹炒家批斗,多少好人都送了性命?……那一年,九连山地震,震死了不少人。三江水见底大旱。连金宝圩地庄稼都绝收了,受灾挨饿又死了多少人?” 母亲:“那时外面到处都不太平,我们在山里面不清楚,知道的也不让说。……我总觉的小野的亲生父母肯定不是普通的人家。” 父亲:“小野有出息了,你突然说这些,是不是担心他亲生父母找来,你地儿子跟人走了?” 母亲:“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就算小野知道了他另有亲生父母,他也不会亏待我们的。你看他是那种薄情的人吗?……再说儿子迟早要跟人走地,跟媳妇走。” 父亲:“那我们还担心什么?小野有主意,恐怕娶媳妇都不用我们操心。……如果将来能找到他亲父母,我们就告诉他,如果找不到了,我们也不要说破。好好的让孩子自己伤心干什么?” 母亲:“就是说说,家里的大事不都是你做主吗?” 他们不再说话,整了整被睡下了,我在屋里却睡不着了。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隐约已经可以猜到,世上发生那么多看似偶然的事情,必然有其道理。守正真人肯定知道情况,但是他不说。我如果姓梅又是正一祖师的后人,他从小那么关心我甚至暗中替我易筋洗髓也就可以解释了。 风君子刚认识我的时候也许不知情,但最后他肯定也知道了。他却不直接告诉我,只在留给我的那封信里做出提示。他分明是要我去找张先生去问,可张先生带着张枝出国旅游还没回来,据说要等到春节。春节也快了,到时候我一定要找他问问。 …… 第二天我给柳菲儿打了电话,告诉她我回来了。她在家中等我。妹妹一定要跟我一起去看柳老师,我好说歹说才哄得她留在家里没有去凑热闹。滨江小区那所房子,我还没有敲门菲儿就将门打开了,她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我。 菲儿的秀发随意梳了个马尾辫扎在脑后,身上还系着围裙,一进门就能闻见厨房里传来香味。她抱着我地胳膊将我拉到沙发上坐下,笑着说:“我正在给你准备午饭,你不许进厨房来偷看,最近我特地在知味楼学的手艺。” 我隔着厨房的门问道:“你怎么也想起来学烹饪了?我们家可是开酒楼的!” 菲儿:“不是有那么句话吗?要收住男人的心就要管好男人的胃,不会做菜怎么行?……你喝什么酒?我给你拿。在学校喝酒不好,回家喝一点没关系。” 她怎么也主动问我喝不喝酒?她把我当成了她的男人而不是当初那个大男孩。我笑道:“我有你说的那么谗吗?别忘了我还教过你辟谷,其实我不吃饭都没关系。” 吃饭的时候她问我:“紫英姐前段时间来找我商量,想在淝水开家知味楼分店。我帮她一起算了算,手里的钱还不够。紫英姐说将芜城知味楼抵押给银行贷款就够了,我觉得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冒险?你真想开知味楼分店吗?” 我看着菲儿:“你是什么意见?” 柳菲儿:“如果你真想开,资金我来想办法,其实我们家还有很多很值钱的东西。……但我对紫英姐说了,紫英姐却不让我继续出钱。她的意见就是要用知味楼滚存的利润开分店。” “其它股东的意见呢?张枝还有曲灵。” 菲儿:“张家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曲灵也不会有意见,其实知味楼开业以来的分红已经收回最早的投资了,怎么样也不会亏着。” “那就按紫英的意思办吧──不过,你如果不乐意在淝水市也开一家知味楼,我就不开。就听你一句话,你看怎么样?” 第十六卷 太上篇 187回 孤婴托梅氏,回眼望野石 肥水市有没有知味楼,我让柳菲儿决定。菲儿看着我,想了想才答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开吧。……你这个酒楼老板生意越做越大了。你到淝水是读大学的,别耽误了太多的精力。” 我笑了:“知味楼的事真用我操心吗?芜城知味楼开业到今天,我又什么时候操过心?” 菲儿:“是啊,你是享福的命。你对别人好,也总有人愿意对你好。” 我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后,伏下身来从后面将她搂住:“如果人间有什么福报可享,全都分你一半。我对你的心意,这一辈子不会变的,你不要一个人想太多。” 菲儿脸红了:“好好吃饭。” “我突然不想吃饭了,只觉面前秀色可餐,我们吃点别的?” …… 在菲儿那里一耽搁,这一天我都没出门,第三天才来到知味楼。我推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紫英正在手把手的指点陈雁看帐本,见我进来都惊喜的叫出了声。陈雁站起来双手交叠在身前还有点不好意思,居然开口叫了一声:“石总。” 紫英大大方方的走过来,一面还回头对陈雁说:“你叫他什么石总,叫他石野好了,不然他自己听了都不舒服。” 需要解释一下,“知味楼”只是酒楼的商号,在工商营业执照上现在写地是“芜城知味楼餐饮连锁有限公司”。董事长是我。总经理当然是韩紫英,现在紫英打算在淝水开一家知味楼分店,并想交给陈雁打理,难怪陈雁会叫我什么石总。 我笑道:“陈雁,在芜城还习惯吗?不要叫我石总,恐怕我很快要叫你陈总了。” 陈雁脸红了。紫英掐了我一下:“你也学会乱开玩笑了?欺负人家陈雁姑娘老实!怎么突然回芜城来了。” “其实我已经回来两天了,直到现在才来,你可别生我的气!……你先忙,我去君子居坐着喝杯茶。” 紫英:“你就别在知味楼待着了,去绿雪茗间吧,去看看柳依依那丫头,她可是最想你的。这边的事忙完了我就过去找你。” …… 这天夜间我没有在别的地方留宿,而是一人在菁芜洞天独坐。青冥镜放在石台正中央凹槽里,发出冲天光柱托着半空的龙首塔。我入坐行功,却有了一种奇异地感觉。它不是杂念也不是定念。而是一种无比的熟悉感。似乎这个地方能够唤回已经消失的回忆,那可能是属于我从未察觉的意识。 我闭上眼睛,自然而然的运用婴儿境界中纯正的神识。然后我就看见了一个婴儿,襁褓中的婴儿──这是定境中我“眼前”出现的场景。这个场景仍然是菁芜洞天中,有一对夫妇站在空地上。男的英俊儒雅女的美丽温容。看见他们我自然而然地感到熟悉而亲切,其实我见过。那次我为了救柳菲儿,阴神被泽中的镇灵宝印所伤,当时觉得自己飞进了一个不知名的隧道,在隧道的尽头远远看见了一男一女。就是这两个人。虽然只有一眼,但留给我的印象是无比清晰。 男子怀抱婴儿,而女子怀抱着一只红毛小兽。说是怀抱还不如说是用双手捧着。因为这只小兽比一只大耗子大不了多少,懒洋洋地眼睛都睁不开。女子在对小兽说话:“吼吼,这就是梅家的少主人梅野石,你好好闻一闻他,将来不要忘了。你怎么就知道睡觉,连眼睛都不睁?”她把小兽凑到婴儿面前,红毛小兽仍然没有睁眼,懒懒的吸了吸鼻子。 那男子面有忧色的看着这一幕,叹息道:“野石尚幼。这梅氏禁地的守护端兽也一样气候未成。可我千年梅氏面临着灭顶之灾,不知他将来能否继承这一脉。……夫人,你带着孩子去正一三山吧,守正真人应该会收留、庇护你们母子地。梅家的事,就让存菁一力承担。” 那女子抬眼深情的看着男子:“事情都因为我们付家兄妹而起,祸是我兄长付接闯地,错是我犯的。你娶了我,是今生之误。” 男人的眼光变得柔和:“娶你是我今生之福!你还是快走吧。付接已经受伤远遁,一众高手也没有追到,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梅氏要一个交代的。” 女子:“你以为我真能走得了吗?我嫁入梅家就是梅家的人,他们会放过我们母子吗?守正真人是天下盟主,首先要给天下一个交代。不要忘了四十年前,正一三山会上天下修行人与梅氏相约──若擅动青冥引发山河之乱,天下共诛之!” 男子:“你的心意我知道了,酿成如此大祸,我们夫妇罪不可脱!可这孩子……” 女子:“守正真人已经来信,就按他的建议做吧,五天后将野石置于飞尽峰。守正真人自会在人世间给他安排一个隐蔽的身份,希望他将来有成就能够重振梅氏。……我们就将吼吼留在菁芜洞天,每月有朱果一枚可食,瑞兽自会成长,等它成了气候会找到野石的。有吼吼在,野石终究能够回得了家。” 神识到此突然中断,眼前场景灭去,我睁开了眼睛。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我见到了我亲生地父母,在苦海岸边的慧眼场景中。咻咻原来不叫咻咻而叫吼吼,我得到青冥镜以及后来进入菁芜洞天,全都不是偶然!有一些零碎的片断已经渐渐可以拼接── 我就是那个只在菁芜洞天中留下一个名子的梅氏后人“梅野石”。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在听涛山庄中。宇文树曾经隐约讲到了一些往事,与付接有关。梅氏夫妇地死多半是付接一手造成的。如果论起来,付接是我的亲舅舅!难怪我在鹰窠顶上杀了他的那一瞬间,心中会莫名的一痛。 六十年前正一三山会,法海擅动青冥镜闯了祸,天下修行人疑忌梅氏。当时我的祖父梅望翁与天下人约定不擅以青冥动地脉。若震动山川为祸,天下共诛之。可后来付接这么做了,造成了多大地后果我不清楚。但是前几天听我石柱村的父母夜间的谈话,我出生的那一年,似乎出了很大的事,世间有重大的灾祸。 有一众高手曾经追杀付接,付接带伤远遁。据我所知付接这个人是很难追杀的,他太善于逃亡了,况且当时那个混乱年代也不适合修行人大举出动行走世间。付接带伤逃到西北大漠,被谭三玄所救。而谭三玄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后来付接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最后还是死在我手中。 然而二十年后,所有知道这段往事的人都讳莫如深闭口不谈,就像它没有发生过一般。因为这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也更不是愉快地回忆。我亲生父母是怎么死的?很可能是他们自愿以命谢罪,遵守了梅氏与天下人的约定。正一门作为东昆仑修行界的领袖,恐怕也没有出手相救,甚至也曾上门问罪。守正真人秘密将我送到了石柱村,却不愿意告诉我这一段往事。风君子后来可能也知道了。此事复杂难言,他也没有直接告诉我。 其实不告诉我,对我来说可能也是一种保护。梅氏后人这个身份并不是什么好事,一旦泄露出去可能会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在我没有能力能够完全保护自己之前,真正对我好地人都选择了闭口,甚至连阿秀都没说出来。阿秀是菁芜洞天的守护端兽所化,是吼吼也是咻咻。她从一开始起就知道我是梅氏少主人,所以才会那样对我。 阿秀,阿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黑如意在风君子手中,你需要的人间炉鼎又在何处?如果你在我身边,相信只要我问。你什么都会告诉我。以我今日之能,凭借青冥镜之助,或可与绯焱一战为你报仇。但我自问,能不伤炉鼎而收她魂魄,尚力不能及。 但总有一天,我可以战胜绯焱。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为救阿秀而杀绯焱吗?我想我应该可以这么做,然而现在又出了一点变数。假如将来风君子历尽世间劫,知道严飞飞就是绯焱,他又会怎么想?我做了一个决定:真到了我可以与绯焱一战必胜的那一天,最后我会捏碎天刑墨玉,让风君子亲眼所见做个决断。他若阻止我杀绯焱也可以,但要求他另想办法解救阿秀,不是在世仙人吗?这种神通应该有吧? …… 再回淝水,我只用了一个时辰。二次飞天已知收敛,驾御毫光羽七彩流转却不张扬耀眼,在天空只是淡淡地一线流光,我飞的极高不注意的话几乎不易察觉。当我身披七彩光羽如仙人降临般落在淝水边逍遥派地道场中时,有一群名逍遥弟子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似乎在守候,当中簇拥着一位看上去精神焕发的中年男子,逍遥派护法叶知秋就站在他的身侧。 “在下逍遥派掌门叶铭,拜见石盟主。盟主来我逍遥派,本当亲自接待左右,可闭关未出怠慢高人,请盟主不要怪罪。”说话的是逍遥派掌门叶铭,这叶铭年纪不小了,少说也有七十多岁,可从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修行人大多注重形骸,也有少数人并不是太在意。 “叶掌门太客气了,石某人只是受天下同道与前辈的抬举,腆居东昆仑盟主之位。此番因私事打扰贵派,已经很不好意思,还没有当面谢过呢!……叶掌门破关而出,是不是又有道法境界大成之获,石某在此恭喜了!”我落地之后赶紧抱拳还礼。 叶铭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很亲热的拍着我的肩膀就像一位多年地老朋友道:“石小盟主,老夫今天说句实话。刚开始听说你被推为东昆仑盟主,我也以为是守正等前辈特意提携修行界的年轻一代。今天见到你飞天而降的风采,才知道老夫想错了。石盟主小小年纪如此修为,来日成就不可限量,这东昆仑盟主的位子你不坐恐怕没人能坐了。” 这位叶铭不仅是个自来熟,而且是个直肠子,开口就说了别人也许不会说的实话。他一开始未必把我石小真人看的太高,以为我也是凭着关系靠背景被捧出来的。今天看我身披七彩光羽从天而降,大概是很拽很拉风吧,才觉得我这个人其实真的有两把刷子。我谦虚了一句:“师兄谬赞了!” 叶铭使劲一摇头:“我这可不是故意夸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今年七十有一,此番闭关刚刚突破本门道法中‘游天’境界。出关之后众弟子来贺,却正见石真人从天而降,惭愧啊惭愧!……你们都看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见到石盟主的风采,以后不要总觉得自己的道法了不起,你们那两下子还差得远呢!”最后这一句是对着在场的众逍遥派弟子说的。 他说得我真有些惭愧了。风君子曾说过修行界年轻一代我修行的精进速度是天下第三,我自知没法和那第一与第二比。第一当然是风君子本人,这小子生下来就是仙,会走就会飞,只是他自己不知直到遇见了天月点醒。第二是七叶,资质悟性超绝。但那两人一个死了一个走了,那我岂不成了天下精进第一?逍遥派的道法如何我不太清楚,可能不是我所学的金丹大道一类,但万法有相通之处,也有御器飞天的境界,他们称之为“游天”。我比叶铭小了五十岁,但突破御器飞天的境界恰恰比他早了三天! 这时叶知秋拉住了叶铭的衣袖:“爹,你不要总让石盟主站在院子里说话,快进屋坐吧!” 叶铭这才想起将我让进一间待客的大厅,分宾主次序落座,坐在一起聊的很近乎。叶铭告诉我,逍遥派不仅收到了东昆仑会盟的通知,还收到了听涛山庄宇文树与海天谷谭三玄的私信。叶铭与宇文树关系很好,与谭三玄几十年前私交也不错,所以他们才会给他写信。信的内容大概是石盟主要到淝水,若有事调遣请逍遥派大力支持,言下之意无非是石小真人刚刚立于东昆仑盟主之位,千万要维护他的威信。 叶知秋告诉我:“石盟主,知味楼在淝水的分址我已经选了好几处地方,应该都合适。就等石盟主亲自去看一看,定下来就可以准备开业了。” 叶铭笑道:“知味楼的老春黄,滋味真是一绝,我去年还特意上门品尝,其后数十日食不知味。现在小真人将知味楼开到老夫家门口来了,不是天天勾我的酒虫吗?……知秋,自己家说话就不要总叫石盟主了,叫小师叔好了。……小真人,如此不算失礼吧?”叶铭叫我小真人,其实“小真人”三个字自从广教寺活佛喊出来以后,在修行界俨然就成了我石野专用称呼。 我赶紧道:“哪有什么失礼的说法?直呼我名石野都可以!”说实话,我对逍遥派一派以及叶家父女的印象非常好。 接下来这段日子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说事情倒是有两件。第一是学校地期末考试。考就考呗没什么大不了的。第二是知味楼淝水分店的地址确定下来了,就在淝水河边,离逍遥津公园不远。仍然是楼上楼下两层,其格局与芜城知味楼类似。紫英特意赶到淝水操办,而我只有一个要求──在二楼布置一间与芜城一模一样的君子居。虽然风君子也许不会来,但这是我留给他的。为了尊师之念。接下来是设计和装修,在当地请施工人员,逍遥派帮了不少忙,却没有我什么插手的地方。真正要开业恐怕要等到春节以后了。 这一个学期,我地上司梁司长没有再来骚扰我,不知道是因为天下太平还是他有意将我冷藏了。这样也好,我乐得轻闲每月还有二百五零花。梁司长曾警告我注意保密纪律不要私自“短路”,可是在这学期末学校刚刚放假的时候,我却不得不违反纪律“短路”了!发生这样的事情非我所愿,但我如果不那么做。另一人就有生命危险。 遭遇危险的是正一门泽字辈的领袖弟子泽仁,他差一点送了性命,而祸都是百合闯的! 那天我已经考完了最后一门课,收拾收拾东西过两天就可以放假回家了。正好有空,我就去到正在装修的知味楼看看热闹。紫英那时又回芜城了。我在知味楼却碰到了叶知秋,她正拿着图纸对装修公司的设计人员指指点点说着什么。她看见我笑着打招呼,我谢道:“叶老师,真是太麻烦你了。这段时间,平白无故让你帮了这么多忙。” 叶知秋:“这不算什么。反正我也逍遥无事。你要是想谢我,将来等知味楼开业了就多请我多喝几杯老春黄吧。” “那是当然的,叶掌门近来可好?我记得他说过爱喝知味楼的酒。” 知秋笑了:“他也在。在厨房里!他正在操心看能不能设计一个专门酿酒藏酒地地方。……你也别谢我爹,你还没开业他就打酒窖的主意了。”说话间叶铭也走了出来,相互笑着打了招呼。离开的时候叶知秋对我说:“正好咱俩一起走,我也要回学校。” 淝水知味楼离科技大学有一段路,我们没有坐车而是步行回去。穿过一处热热闹闹的马路市场时,叶知秋突然对我打了个手势:“小师叔,前面那人的背景怎么那么熟?你认出来了吗?” 我随着她手指地方向看去,有一男一女正在逛街。女子一身白衣,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相貌极其娇艳,正是百合!而那男子气度雍容,举手投足都有出尘之意,穿的是俗家装束长发收于衣领之中。不用说,那是齐云观观主泽仁。这两人怎么会出现在淝水? 我对叶知秋道:“你也认识他?他就是正一门的泽仁。” 叶知秋:“当然认识了,我父亲好交游,与和曦真人是好朋友,我从小就认识泽仁。他身边的女子是谁?” “你没有听说过吗?她就是付接门下弟子百合,弃暗投明去了海天谷,现在被正一门收留。” 叶知秋:“原来是她呀!早就听说了没见过,长地还真像个小狐狸精!……我们过去和泽仁打个招呼,我估计他是来淝水找你的。” 叶知秋正要过去,我突然有所警觉──周围环境有些不对,主要是个别行人不太正常。有五、六个人有意无意实际上都保持着一段距离,从各个观察角度跟着泽仁和百合。我拉住叶知秋小声道:“别急着过去,你没发现什么不对吗?他们好像被人跟踪了!” 经我一提醒,叶知秋也发现不对了。于是我们成了跟踪者的跟踪者,远远地随行在后面,装作漫不经心逛街的样子。百合是经过训练的,泽仁也是修行高手,他们一时不察但很快也似乎发现了不对。两人不知小声耳语了几句什么,加快脚步走出了闹市。拐弯进入了一条小胡同,渐走渐深没有了闲人经过,四周都是高大建筑的背后阴影。我突然觉得不好,这两人对淝水的街巷不熟,他们走到的位置是个绝佳的狙击位置! 我刚刚一念及此,就听见远处建筑制高点上两个不同地位置传来“扑、扑”的声音。这是狙击步枪装着消音器射出子弹地声音!通常步枪子弹出膛的速度是空气中音速的三倍左右。也就是说你听到枪声的时候其实子弹早就到了。这两枪打地很准,然而做为目标的两个人却没倒下。 泽仁抢在第一时间拦在前方一挥衣袖,一枚子弹将将在他身前几尺远处缓缓停住,就像射入一团粘稠的液体,还在空中旋转。同时又听见“铛”的一声,另一枚子弹打在一柄二尺长光泽暗淡的木剑上。这木剑正悬在百合的左胸前。 血肉之躯再强悍,也不可能在二百米距离内去硬扛步枪子弹,其实这个距离穿一般的防弹衣都统统没有作用。泽仁用以御器之法勉强定住一枚子弹,同时催动金乌玄木剑替百合挡住了另一枚子弹。他的反应已经算极快了,可能早就有准备,但也没想到潜伏者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直截了当用暗杀手段。要知道,这里离闹市仅隔两条街! 暗杀者一击不中,泽仁应该带着百合立即避走,可两位狙击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扑、扑、扑”连着又是几声有节奏枪响,这枪声让我感到震惊!开枪的绝对是高手。狙击步枪不是连射武器,通常连续击发第二枪的射击精度与第一枪没法比,但他们打地仍然极准,让泽仁无暇走脱。 泽仁不是不可以闪身就走,可是他不能同时御器挡住子弹又带着百合离开。狙击手没给他这个时间间隙。泽仁如双袖鼓起,飞来的子弹在近前的空气中都改变了弹道,带着闷响都打在悬空的金乌玄木剑上。泽仁挺胸站立,双脚如扎根于地,然而脚下的水泥地面都露出了裂痕。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地时间。我与叶知秋还没反应过来,在我们身前还有六个暗中跟踪者。泽仁与百合“不小心”走到这个有埋伏的地方不是偶然,他们发现闹市中有人跟踪立刻想回避。而跟踪者的位置象个张好的口袋,缺口处恰恰有狙击手埋伏。泽仁与百合不可能一直在闹市中让人注意,而对方一发现他们在短时间内就布置了这么严密的陷阱,显然不是一般地民间组织。 我已经猜到这些人是谁了,他们是梁司长的手下,我的同事与同行。行动目地就是杀百合灭口,甚至连活捉的意思都没有。跟踪的那些人是下套的,也是准备收尸的,在“业内”叫做“清洁工”。后面肯定还有交通工具接应。来不及细想他们为什么要杀百合灭口?还是救人要紧,我掏出一张面具蒙住脸,对叶知秋道:“我去清理枪手,你带那两人走,泽仁受伤了!” 我象风一般带着一线虚影冲向扑去,极快的闪了几闪从背后将五个跟踪者打晕,只给叶知秋留下一个。然后又飞身上了附近的制高点,直扑向一名狙击手的位置。我的速度太快了,来到近前他才发现,然而他地反应也是极快,掉转枪口已经对准了我! 他没有开枪我没有出手,虽然他带着露眼头罩我蒙着面,但我们在第一时间都认出了对方。他是训练营中我们组的队长“老改”,也是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我指了指下面,没说话,用力的摆了摆手。那意思是说:“下面的人,你杀不了,也杀不得!” 老改困惑的看着我,同时对着耳麦说道:“总爷,任务失败,收队!” 靠!我说这两个狙击手怎么如此厉害,原来一个是老改,另一个是总爷就这么一打岔,下边叶知秋已经带着泽仁与百合不见了踪影。老改迅速离开了,从头到尾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也心情复杂的飘然离去赶往逍遥派的道场,叶知秋应该将泽仁他们藏到那个地方。 泽仁受伤了,原因很简单。御器时法器与身心一体,子弹连续打在法器上,他的内腑震动受了内伤。泽仁是精通内家武术的人,所以还伤的不算太重。但如果我不及时出现,带伤的泽仁恐怕就危险了,他自己能自保离去,但是要拖着个累赘百合很难。泽仁没有经验不知道其中的凶险,他当时最好的办法是在闹市中搞出动静,然后趁乱带着百合离开。而百合太相信泽仁的本事了,同时也没想到对手那么狠绝。 我赶到逍遥道场时,泽仁躺在一间静室的床上昏迷不醒。叶铭掌门正在给他把脉,而叶知秋在一旁看着小火炉上的药罐,百合站在另一侧床尾眼睛红红的刚刚哭过。我没顾上别的,赶紧到床头问叶铭:“泽仁怎么样?” 叶铭:“小真人不必担心,他没什么大碍。” “我想他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怎么昏迷不醒?” 叶知秋答道:“泽仁师兄刚刚服安神养气的药,还要休息一段时间。” 我这才放下心来回头问百合:“你和泽仁怎么会到淝水来?你也太不小心了,以你现在的身份怎么可以在公开场合乱闯?”说话的时候注意到其他人的表情,屋中一众逍遥弟子都有意避开目光不看百合,似乎他们对泽仁很关心,但对百合很反感。 百合听我问她,鼻子一酸又开始抽抽嗒嗒:“都怪我不好……” 我搞了半天才听明白事情的始末,泽仁确实是来芜城找我的,传送正一门的消息。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按照东昆仑会盟的约定传达这半年来修行界各门各派的动态。我虽为盟主,但正一门还是为天下居中传递之人。本来他不必跑一趟,因为没两天我就要回芜城了。可是他师父和曦真人还是命泽仁特意来淝水,顺道拜访逍遥派的叶家父女。 和曦真人派泽仁来芜城,自然不会让百合跟着。可是百合什么时候愿意听和曦的话?况且泽仁一走,她在正一三山中也呆不住。于是偷偷溜了出来,在半路追上泽仁。泽仁见既然如此,也就没有放心让她一人回去,只好带在身边。到了淝水,许是在正一门闷的时间太久了,百合看见热热闹闹的商业街就拉着泽仁多逛了几步,不料出了这挡子事。 第十六卷 太上篇 188回 出尘谁无染,扶枝叹花残 这个百合真是个闯祸精!我本想好好训斥她一番,可看她哭的梨花带雨,是真正的伤心后悔了,也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我问话时百合一边抽泣一边回答,而周围其他人都保持沉默不搭腔,叶知秋的神色明显不太自在。很显然我没来之前他们已经问过一遍了,而且对百合的身份。以及她与泽仁的关系很看不惯。如果不是看正一门的面子,恐怕早就不客气将她赶走了。 我觉得百合的话好像还未说尽,似乎有些细节当着逍遥派的面不好讲出来。我又看了看坐在床前一脸关切神情守着泽仁的叶家父女,隐约明白了一些。哎!怎么处置她呢?还是不要让她呆在这里碍人眼了吧。我扳着脸道:“百合,你既然知错,那就立刻赶回正一门向和曦真人请罪!顺便告诉他事情的经过,还有泽仁的伤已无大碍,叫和曦真人不要太担心。” 我刚说到这里,叶知秋插话道:“石盟主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通知和曦真人。如果快的话,和曦真人应该明日就到了。……这位百合姑娘最好还是留在此处,泽仁师兄为救她而负伤,总要等他醒来亲眼看见百合姑娘无恙才好放心。” 百合此时突然出人意料的双膝跪地,朝我拜了一拜,又向叶家父女拜了一拜,流泪说道:“百合知错了!我是不洁之人,身上有太多不应该。我无颜再见和曦前辈。也无颜留在这里。多谢你们救了泽仁,等他醒来之后,请你们告诉他百合无事,已经走了!请他放心,百合今后再也不会任性乱来了……谢谢诸位。” 叶铭起身道:“百合姑娘言重了,同道援手理所应当。你请起!你不必谢我等,泽仁为救你受伤,你应该待他醒来当面道谢才是。” 百合已经起身,谢道:“泽仁对我,大恩不必言谢。是我自己要走,与泽仁无关,和曦真人也不必再为难。”说完她又施一礼转身欲走。 我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如果这样还真象是被逍遥派赶出门一样,谁地面上都不好。这丫头性情也挺烈的,就这么一人走再出事可不好。我当即沉声喝道:“百合!恩不谢,罪也不谢了吗?你就想这么走了?” 百合身躯一战,转回身道:“百合连累诸位,有罪自当受罚。请问石盟主想如何处置我?” “泽仁一直照顾你,是守正真人之命。你这么走。泽仁如何复师门之命?至少你应该到守正真人面前认错受罚才算正理。守正真人如今闭关不问事,我们也不好打扰。我与守正掌门关系非浅,又替他掌修行盟主之位,那今天我来罚你!你服不服?” 我要出面处罚百合,看上去有点多管闲事了。那边叶知秋赶紧劝道:“石盟主。百合姑娘也只是任性一些,并无恶意!再说泽仁师兄也没什么大事,我看就不必……” 叶知秋想劝我。我摆手道:“休怪我多事,我也不勉强,只问一声。百合,我罚你服不服?” 百合面有凄色的点头:“服,任凭石盟主处置。” 百合这么一答,逍遥派众人也不好说话了。我看了看百合道:“我在芜城昭亭山有一处道场,我罚你禁足于其中,待到守正真人出关你再亲自向他交代。总之当初正一门好意收留你,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要先将她禁在神木林中。这其实也是风君子当初处罚阿秀的方式。百合低头道:“多谢石盟主!请问我如何领罚?” “我们不要再打扰泽仁静养,你随我来……”我向叶掌门打了声招呼,举步走出了房间,百合乖乖的跟在我后面。事关一些隐秘,别人也不好跟出来旁听。 走出逍遥道场,我的脚步不停,一直来到山谷尽头淝水河边地无人之处。我站定脚步回头直截了当问道:“百合,现在没有旁人。你告诉我,和曦真人在泽仁出门前究竟还说了什么?” 百合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与和曦真人夜谈,你曾经也偷听过的。不要问我怎么知道,实话告诉我就行。……如果对我还不说实话,天下就没有人可以帮你了!” 我说出了要帮她的意思,这是真的。刚出事的时候,我也生她的气,后来见她要走,不知为何动了恻隐之心──百合心地不坏,不仅不坏,而且够可怜的!她自幼无知时帮付接做过不少错事,醒悟后自知悔改投奔了海天谷,在俗世中被人追杀无处立足幸而有正一门收留。只是她行事风格比较邪,出身也不光彩,喜欢泽仁不是错,可和曦真人不喜欢她。 我要教训她,更想回护她,有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付接。付接死于我手,是咎由自取并不冤枉。然而我杀了他之后才知道他是我的亲娘舅,心下也是恻然。我亲生父亲也曾拜在梅花山太素先生门下,我本人与梅花山一派有莫大关系,甚至梅花山的掌门信物毫光羽就在我手中。付接已死,梅花山一派传承已绝,如果勉强说还有一位传人地话,就剩下付接的弟子百合了。更难得我在她身上看见了天性向善的一面,现在她几无容身之处,我不帮她谁帮她? 不提我怎么想,百合闻言露出了委屈和羞愧的神色,期期艾艾道:“和曦真人说──,泽仁,你虽在正一门出家为道,但我门非全真教派。既然你的修行已过不堕洞天,如欲结修行道侣为师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守正掌门对你寄予厚望。你行事要以师门为念。……逍遥为名门大派,叶铭掌门是我至交,你此去淝水一定要登门拜访,不可失了礼数。……叶知秋自小与你青梅竹马,你……” 百合说道这里舌头打结说不下去了,其实不用她说下去我已经明白了。和曦真人真能捅词。连“青梅竹马”都整出来了。这要让百合听见了,不溜出来跟着泽仁,那她就不是百合了!她虽然有错,但和曦多少也有点责任。和曦想来个釜底抽薪,以为给泽仁说合一位“门当户对”地道侣就能断了百合的麻烦。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也难怪,那和曦真人一辈子清修,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没经验呀没经验。 百合也实在不走运,因为她的缘故差点害了泽仁,这样只能让和曦真人对她更反感。而现在叶知秋又救泽仁回逍遥派,百合无论如何不愿、也不能再留下去了。想到这里我问道:“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泽仁?” 百合低头轻轻的“恩”了一声。我又问了一句:“泽仁心中对你如何?” 百合:“他对我好,有生以来,还没人对我这么好。他是真心真意地好,一点企图都没有。” 我地声音一肃:“既然如此,你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百合又跪下了:“我知道了。我想着他,为的却是我自己。我行事太乖张,不为别人考虑。其实不仅是泽仁,我也没有真正为和曦真人考虑过。……我该怎么办?请石盟主指点。” 这丫头一旦明白了事情,还是挺乖巧地。也不枉我的好意。我问她:“泽仁留在逍遥派,明日和曦真人亲来。你是怎么想的?” 百合脸上露出绝望之色,颤声道:“叶知秋知书达理。秀外彗中,又是名门护法。此番她救了泽仁的性命,对他有大恩,他们两人实在是很般配。……而我,出身邪魔外道,曾经污秽不堪……” 百合擅长媚惑之处,说白了就是勾引男人。她替付接做事,甚至连国家秘密部门的特勤名单都偷了出来,用身体为手段的时候肯定不少。那样的她。在和曦真人的眼光看来,说是残花败柳、淫娃荡妇也不为过。可是很难将面前这位垂泪而诉地娇弱女子与那种形象联系起来,我打断她地话道:“不要说没有用的,说你自己心里真正怎么想的!你如果已经绝望,不会把泽仁给你的正一门法器还带在身不上还,就是那面‘藏神真如佩’。” 百合声音一顿,终于说出了实话:“如果泽仁与叶知秋两厢情悦,我再留下确属多余。如果他心里有我,就算留在万花丛中我也不担心他那个木瓜。……只是,我实在没脸见和曦真人,我也不配……” “你不用说了!泽仁怎么想是他地事,你怎么做是你的事。泽仁是修行人,既然遇到了这件事,这一关他也必须得过去,你也一样。如果泽仁心中没你,你也不能怨恨,只有感激才对,正一门众人对你有恩无怨!……付接虽然不堪,但你所学梅花山一派不是邪魔外道。我其实与梅花山颇有渊源,既然你已经迷途知返,那就是与道日近,我也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痛断前非,专心悟道修行,我以东昆仑盟主的身份不是不可能立你为梅花山掌门弟子,那也配的上齐云观观主了!……至于其他的事,你只能自己去做,不能当然而强求。” 我这番话一出口,百合如果还不明白那就是真傻了。她匍匐拜倒,泣声道:“多谢石盟主成全,百合粉身难报!” “你不用谢我,你自己有向善之心才有这个机缘。如果往后你不知检点,也不用别人找你,我先取你性命,省地麻烦。” 百合:“石盟主教诲,百合记住了。请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我想帮你,同时也要罚你!你戴上这张面具,火速乔装潜行赶到芜城,去绿雪茗间找柳依依。就对柳依依说我罚你在昭亭山禁足不出,柳依依看见这张面具自会相信你,也会明白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可以走了,有人追杀你,你自己小心。不要经过车站、集市、收费路口……算了,你自己明白的!”说完我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递给了她。 …… 百合千恩万谢地走了,我不想在逍遥派与和曦见面,因为有些话当着叶家父女不好说。于是先回到逍遥道场打了声招呼,就说我已经罚百合回芜城禁足等待守正真人出关。然后又看了看泽仁,对叶铭说有事明日就要离开,恐不能在此等待和曦真人。有他们照顾泽仁我也放心,再说和曦明日来此恐怕也不是要见我。 我回芜城后,不怕和曦不带着泽仁来找我。说起来泽仁的命是我救的,他们肯定会上门谢恩,有什么事到时候再做计较。我打算明天就回芜城,回学校收拾收拾东西。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又走到校门外排挡一条街,想打扫打扫我那家小吃店。然而还未走到小吃店门口,远远就感觉到不对。 小吃店里面有人,而且有两个。这两人的气息波动很有规律,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但又不象修行高手。谁会躲在小吃店里面等我?难道想暗算我吗?白天刚刚经历暗杀事件,而且老改当时认出我了。只要他一汇报,梁司长肯定会立刻找上我! 我放慢脚步,神识仔细搜索附近的情况,却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异常。我纳闷了,这又不象个陷阱,对付我这个“异能高手”陷阱布置不会这么简单。慢慢的我已经走到小吃店门口,门锁完好无损,而且我能感觉到那两个人在屋里围着张桌子坐着,就象是在等我上门。 我掏出钥匙开门进去,随手把们关好,笑声道:“你们两个好大地能耐!这么快就找到我这里来了?” 只见店堂正中的小桌上放着单身汉聚会老三样──啤酒、烧鸡、花生米,总爷与老改一左一右坐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我。见我问话,老改答道:“总爷这小子胆大包天,是他查到你的资料的,非拉我来和你聚一聚。” 我们训练营的小组六个人中胆子最大最无视纪律的就是总爷,他又精通侦察渗透,特别擅长乔装成他人,估计就是他在梁司长那里偷偷查到我的资料的。我向总爷道:“你可是违反纪律了,我们三个人私下见面就是短路。” 总爷哼了一声:“石头,就你老实!你这么老实的人今天怎么破坏我们的行动呢?听老改说保护目标的人居然还有你,我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又对老改说:“谢谢你,没有把我汇报上去。” 老改苦笑:“谢我?我应该谢你才对!今天如果碰见的不是你,我恐怕就没命了。” “你什么意思?我记得当时你已经用枪口指着我了,你可没开枪。” 老改:“石头你非得气我是不是?我的五发子弹刚刚打空,你听枪声再看见我手里的枪械型号还猜不出来吗?……干我们这一行的,如果不走运成了同行的目标,一旦泄露身份都是杀了对方灭口的。请问当时我有换弹夹的时间吗?也幸亏碰到的是你,换别人我凶多吉少。……我走地时候背后冷汗都出来了。” 总爷起哄道:“就算你有子弹。一枪能打中石头吗?就算打中了,一枪能把他放倒吗?我看都够戗!……坐下边吃边喝边聊,其实我们也就是来问问你为什么要保护百合?不把你卖了可以,总得知道你出现的原因吧?” 我坐下,三个人开始撕烧鸡倒啤酒,轮番先喝了两圈。我问他们:“我当时是路过的。我出手的原因待会再说,先问问你们。……梁司长的手下要抓百合我不意外,为什么下手那么绝?就是要杀人灭口!你们又怎么会插手的?” 总爷:“操!我和老改正好在附近执行任务,梁司长派人与我们配合,我们本来也不归他管。执行完任务在他那个破基地里正写报告呢,突然就要调我们去当狙击手,说是上头地意思,有危险人物要立刻清除。直到出发前我们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位之后才知道目标是百合。” 老改喝了一杯酒抹了抹嘴角上的沫子,也骂骂咧咧道:“上次派我们去中亚执行的送死任务。就是因为百合偷走了特勤名单。百合怎么混到总部的?又是怎么接触高层机密的?真不知道都和哪些有头有脸的人上过床,肮脏事我就不想说了!……你知道淝水这个梁司长吗?原先就是在总部,有了那档子事之后被派到地方来,谁知道他和百合有没有一腿?” 总爷接着道:“百合逃走了,很多事情没法查。只有直接责任人受了处分,估计都是替罪羊。如果真把百合抓回去一开口,估计有人都要吓得发抖,狠不得立刻杀了她灭口!……石头,这些你还想不明白吗?现在说你吧。你是怎么回事?” “我?我真是路过的,你们知道我就在附近科技大学上学。但百合身边的那个人我认识,实话对你们说吧。他是一个很大的修行门派中地位非常重要的人。我想修行门派你们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如果你们把他杀了,后果我也难以想像!……况且,那个人是个好人,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又是我地朋友,我看见了怎能不救?” 老改:“那人真厉害,比我们上次碰见的付接差不了多少。我连开五枪他动都没动,我一枪都没打中目标。……石头,你的朋友怎么会和百合搞在一起?” “关上门说实话。其实百合也很无辜。付接曾经制造过不少灭门惨案只留下孤儿,然后再派人去收养这些孤儿进行训练给自己卖命,百合就是其中之一。后来百合发现了,就离开了付接,并且将付接的消息放了出来,我才能杀了付接。她其实不是坏人!” 总爷:“你杀了付接追回名单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当时别提多高兴了,本来以为你都挂了,兄弟们还为你哭了一场。……你是怎么脱身反追踪地?赶匠呢?” 也要感叹这个组织的保密纪律之严密,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赶匠的消息,如果不是我被通报嘉奖恐怕他们也不会知道我的消息。我低头黯然道:“赶匠死了,为了掩护我……”然后大概讲了一遍当时的情况。 其实他们只听见我地消息没有赶匠的消息,早就能猜到赶匠凶多吉少。今天听我亲口说出来,大家仍然流泪唏嘘不已。老改道:“石头,再添一个酒杯一双筷子,就当赶匠也在这里,今天我们陪他一起喝酒。” 接下来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每喝一杯往地上倒一杯,那是陪赶匠地。这酒奇了怪了,越喝越是清醒,似乎怎么喝也不醉,渐渐喝到天光放亮,留下了一地的啤酒和空瓶。老改提醒总爷:“我们该走了,被人发现违反纪律就不好了。” 我也道:“你们能来我真的很高兴,希望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如果梁司长那边怀疑到我,你们来见我也是很危险的。” 总爷摇头:“那个饭桶哪会怀疑到你头上,你猜他的报告怎么写的?” “怎么写的?这你都知道了?” 总爷:“据他说,付接死后百合成了那个秘密恐怖组织地新领袖。行动时有大批高手保镖暗中保护。所以这次任务失败了,但由于组织严密指挥得当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和任何损失。” 老改呸了一声:“什么组织严密指挥得当,那是石头手下留情一个人都没伤!” “哪能那么写报告,这不是胡扯吗?” 总爷:“胡扯又怎么样?为了找一个杀百合的理由,也为了找任务失败地借口,什么话不能编!……石头。有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你这句话问的就违反保密条例,爱说就说!” 总爷:“小道消息,你现在的上司梁司长恐怕又要被调走了。本来他就是被贬到地方的,最近几次行动都搞砸了,尤其是这一次冒冒失失地行动失败,上面对他很不满。估计你不久就要换个新上司了。” 总爷与老改悄悄离去了,我一个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刚刚加入训练营时那一点神秘感与自豪感早已消失,从这时起我渐渐有了脱离之心。如果有机会,我是不想再为这个组织工作了。但愿新来的那位上司不是又一位梁司长。 ……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回家三天之后。和曦真人与泽仁也回到了芜城,特意上门找我道谢。我当时不在城里已经回到了石柱村,紫英带着他们来见我,却没有领到村里而是上了昭亭山。在神木林外那片空谷中,我见到了和曦与泽仁这一对师徒。 泽仁见到我倒身就拜。我赶紧抢前一步扶住。和曦真人不住向我称谢,一边还面有怒气的训斥了泽仁几句。很显然和曦真人对百合溜出正一三山,而泽仁又带她去了淝水之事怒气未消。泽仁受伤时和曦很担心,现在没事了他还是生气,找不到百合发火自然会对泽仁发火。泽仁是和曦最喜欢的徒弟。又是守正真人最看重的泽字辈弟子,在和曦的心目中是要当作正一门继承人来培养的,师徒之情甚至重过父子。 既然他们来了我还是把话说开了吧。看泽仁的神色一直有话要问,我能猜到他是关心百合,但当着师父的面又不好先开口。我劝了和曦几句,直截了当的说道:“师兄,这次地事情,你恐怕多少也有些责任。” 和曦:“小师弟为什么要这么说?” “如果你不介意,我说说我的想法。你派泽仁去淝水似乎没有必要,因为我马上就要回来了。你派他去就是为了见叶家父女对不对?去就去,你偏偏要对泽仁说什么青梅竹马的话。偏偏又让百合听见了,百合能不跟着走吗?” 和曦:“叶知秋出身名门,知书达礼,又与泽仁自幼相识……” 我赶紧打断他的话:“师兄,你说的这些情况大家都明白,但事情不是这个道理。说句通俗地话,介绍对象可以,包办婚姻就过了!成与不成在于他们自己,你这是在拆墙补墙,费力不讨好。我想问泽仁一句话,你到底喜不喜欢百合?” 泽仁看了师父一眼,低头不言。我追问道:“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泽仁涨红了脸还是没有说话。和曦生气了,喝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倒是说句话啊!” 泽仁屈膝给师父跪下了:“师父罚我可以,但不要牵怒于百合。她很无辜!” 泽仁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我又问了一句:“结道侣之事,假如和曦师兄就是不让你与百合在一起,你怎么办?” 泽仁咬牙说了三个字:“尊师命。” 我笑着对和曦道:“你看看,你这个徒弟对你哪有半点不敬之处?他心里明明喜欢百合,如果你一定要阻止他也不会勉强。……师兄,你真想做那样的恶人吗?” 和曦瞪了泽仁一眼,向我叹道:“我这都是为他好。这个百合与他还没怎么样,就连累泽仁差点送了命,如果继续在一起,恐怕真会毁了他的大道前程。” 我劝道:“您也是修行高人,修为放眼天下屈指可数。道真可如此而毁吗?如果你相信泽仁,顺其自然,恐怕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假如当时我不顾百合,你会如何处置?请您说实话。” 和曦:“她自己离开也算知趣,否则我就算让师尊罚我,也要劝她离开正一门。” 我叹息道:“这样一来,你徒弟似乎没麻烦了,但百合也毁了。如果放她不顾,要么她重新堕落,要么她活不到下个月。你以为这是泽仁愿意看见地吗?这对泽仁感悟天机又有什么好处?” 和曦不是糊涂人,实际上这个人的脾气一向很好。不过脾气好的人一旦发起火来,总要比一般人气性更大。他倒不是为自己,就是为了泽仁,泽仁如他儿子一般,现在出了这样地事无论如何都会有些冲动。听我这么说他稍微消了消气,拱手道:“多谢小师弟,否则我真会处置不当的。……其实我对百合也没有恶意,只是她和泽仁在一起,我心中总有疑虑。” 我点头道:“既然今天把话都说到这了,有什么疑虑你都说出来吧。” 和曦转身面对泽仁:“徒儿,为师有话要问你。” 泽仁:“师父请问。” 和曦:“假如为师不反对,也不过问,你是否愿意与百合在一起?” 泽仁轻轻答了两个字:“愿意。” 和曦:“你可知道她的出身与过去?” 泽仁:“我清楚的很。” 和曦:“为师虽然是清修之人,但世间事也是见过的。那百合花容月貌,你怎知自己不是为色相所迷?你和她在一起这么久,又怎知自己不是日久生情,如果断开时间一长也就无所谓了?这些你能证明吗?” 泽仁:“弟子无法证明。” 这时突然有一个人说话了:“他没有办法,我有办法!”我们转身看去,是一直站在远处没有说话的韩紫英。 对于这方面的问题,女人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我连忙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证明?” 紫英淡淡答道:“百合毁去容颜,十年不见!” 第十六卷 太上篇 189回 音容留期忆,存梦梅花山 “什么?”我们闻言都惊出了声,尤其是泽仁大惊失色已经站了起来韩紫英不是心地狠毒的人,怎么出了这么毒的一个点子?我不解的问:“这也太过分了,我们没这个权力。” 韩紫英走过来道:“这不是我的主意,就是百合自己的决定。她就在附近,刚才听见你们说的话了,这是她转告给我的。” 泽仁向四周张望道:“百合来了,她在哪里?” 紫英:“泽仁你不必望了,看也看不见!百合刚才说了,你们这是在逼泽仁,泽仁说喜欢也不行说不喜欢也不行,她都听见了。她也想知道如何能证明和曦真人的两个问题?所以毁去容颜十年不见是她自愿的。……女人的性情刚烈起来,你们这些臭男人是想不到的!……泽仁你和师父回去吧,如果十年后再见毁容的百合,还有今天这份情义,百合之心是不会变的。” 泽仁:“百合还说了什么?” 紫英:“如果到时情已淡,你也没有错,她仍会感激你曾经的恩情。百合不想再回正一门让和曦真人为难,我收留她!……十年之后不论状况如何,我想百合也能自立于人世,不需要你们操心。” 紫英似乎有些生气了,说出了“你们这些臭男人”的话,连我也捎了进去,也不知道她想骂谁。和曦面露愧色道:“百合姑娘万不可如此。其实我……” 紫英打断他地话:“和曦真人也不必再说什么了,百合之意已绝!泽仁,你想见百合,十年之后再来找我。” …… 和曦与泽仁已经离去,山谷中只留下我和韩紫英。我问她:“这真是百合的主意吗?” 紫英:“是的,百合不简单啊!” “有必要吗?” 紫英突然笑了:“太有必要了!如果泽仁对她有真情意。这一举就把他。牵住了,如果情意非真,我看算了就算了。” “可是那毁容之说?” 紫英:“要毁就真毁,反正她现在的样子已不能再行走世间。如果她往后修行有成,突破易筋洗髓的境界,容颜自可恢复,那时的修为也足可自保了。” “如果修行不到呢?” 紫英又笑了,凑到我耳边道:“我来下手,用药毁容,到时候我也可以帮她恢复。不过你先别告诉百合。也别告诉泽仁。……何况百合地资质不错,如果依正法修行,我看还是很有前途的。他年你若想立她为梅花山大弟子,不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我昨日问过百合了,她的修行根基尚浅。付接也没有教他梅花山一派的高深道法。而我的丹道修行,对女丹功夫并不了解,没法传授。你说这怎么办?” 紫英:“你怎么忘了风君子留在菁芜洞天的那三卷秘籍了?我看了,其中一卷讲的是世间之修,应该适合百合。还有一卷讲的是物类之修,居然适合我。就拿那卷道法传她。” 紫英所说的三卷道法秘籍,是风君子从忘情宫中带出来的。被他母亲在家中撕碎,又被七心亲手装裱修复,留在了菁芜洞天中。我想了想又问:“修行不能只依典籍,无师承是不能乱来地,其中关键之处还需要指点。那里面的道法我没有学过,现在又不能去请教风君子了,真想传授恐怕要费很大功夫。” 紫英:“你怎么忘了忘情宫?我可以去请教天月大师,相信天月大师不会不指点的,连我都跟着借光了。……将来你若开宗立派。门中总不能只收男弟子不收女弟子吧?既然我刚才一赌气说了收留百合的话,你就持毫光羽代梅花山传授这个弟子,在修行界给她一个正式的身份。” “好,就这么定了,只要百合愿意,她就拜在我门下好了。我是东昆仑盟主,又亲手杀了付接,收留百合别人也不能说什么。……就是辛苦你了!” 紫英:“我有什么辛苦地?别忘了有一卷秘籍是可以让我修习的!过两天麻烦你一趟,带我飞天去浮生谷,我要求见天月大师。” “没问题,韩总管,您还有什么吩咐?” 紫英:“张先生回来了,你不要去找他吗?他今天已经又在凤凰桥头摆摊算命了。” …… 次日上午,我沿着体育场外的马路走向凤凰桥头。太阳已经升的很高,路边有一个卖烤地瓜的小贩,我看着很眼熟,这小贩在这里摆摊已经不少年了。我买了两个烤地瓜,拿在手里边走边吃,热呼呼香喷喷地。 “唉呀真巧啊,石野,匀个地瓜给我呗!我正好也没吃早饭。”后面突然有人和我打招呼,回头一看是溜溜达达的风君子。 我笑着递给他一个地瓜:“小心烫着嘴。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不捧着茶壶了?” 风君子:“茶壶?留在滨海了,这么远地路坐车坐船的碰碎了怎么办?……嗯,这烤地瓜不错,是体育场门口那家摊子卖的吧?” “是的啊,真厉害,这你也能吃出来?” 风君子:“你是不知道,现在人心不古假冒伪劣太多!烤地瓜讲究的就是一个烤字,那样吃起来才香。可不少小贩为了省火,都先把地瓜在家里煮得半熟,最后在街边烤炉里烤干就算成了。那样是省煤炭钱了,可烤地瓜的滋味没了!那一家一直是老老实实用小炭火烤透的。” “你年纪不大。知道地事情可不少,连烤地瓜都这么有研究?”我半开玩笑道。 风君子:“切!这还用研究?一口吃下去不就知道了,我又不是笨蛋。” “对,谁也不敢说你是笨蛋,谁说你笨我跟谁急!……你干什么来了,又是没事压马路?” 风君子:“就是逛逛。” 我看着他突然心念一动。笑着说:“那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个看热闹的地方。” 风君子:“好啊,去哪里?”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我带着风君子来到凤凰桥头。凤凰桥西面,道路地北侧,一字排开有不少看相算卦的摊位,打着形形色色神乎其神的招牌。其中有细竹杆挑起的一块白布,上书“神机”二字,张先生今天也出来摆摊了。 风君子乐了:“原来你带我来看算命地?这里真是芜城一景,我以前也喜欢跑到这里看算命,你怎么也会有这个爱好?” “你先别问我。我问一个问题考考你。你看对面那么多算命的,假如你要去找人算命,你会找哪位算命先生?”我手指着那一排卦摊问他。 风君子咯咯笑出了声:“石野你是不了解我呀!我在大学里外号就叫半仙,没钱买烟的时候就指给人看相算命活着呢。实话告诉你,我如果在这里摆摊。生意一定能火!” “靠,你好有才啊!先别扯你了,我就是问假如你一定要去算命,一定要在这里找个人,你会找哪位?” 风君子用手一指:“我就找他!” 风君子手指的赫然正是张先生。张先生早就发现我们来了。正在那里偷眼观望,见风君子突然用手指他神色间吃了一惊。我也吃了一惊,追问道:“为什么?” 风君子:“人精神。地方也干净。你要是找个地方坐下,也喜欢整洁对不对?” 凤凰桥头是个马路自由市场,比较脏乱,瓜果皮核纸屑烟头一天下来满地都是。但张先生的卦摊周围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连大一点的碎石子都没有。再看各家的招牌,天天在马路边摆摊大多落满灰尘还沾染了油污,只有张先生那一面白布帘一尘不染。类似的问题曾经在同样的地方风君子也问过我,当时张先生穿地衣服不对,深秋时身穿了一件薄绸衫。现在衣服倒是正常了。却一样与众不同,被风君子一眼挑了出来。 “嗯,你这么一说我也觉的那人很特别,找他过去看个相,一起去好不好?” 风君子:“看相?找他干什么,你找我呀!我给你看,不要钱,你帮我买盒烟就行,红塔山,我一定给你看个底掉!” 我走到路边的烟摊买了一盒红塔山扔给他:“烟我给你买了,相我可不敢请你看,我怕你小子给我胡说八道。我还是找那位先生给我算算吧,你看不看热闹?” 风君子摇头:“我就不看你搞这套封建迷信活动了,正好去凤凰桥那边九洲大市场买点东西。你自己玩吧,谢谢你的烤地瓜和红塔山。” 风君子溜溜达达的过了桥,张先生一直看着他地背景有些出神。我走到卦摊前坐下,招呼道:“老板,算命!” 张先生这才回过神来,暗自叹息了一声,向我道:“原来是石盟主,听说你要找我,有什么吩咐?” “张先生不要在这里叫我石盟主,还是叫我石野听着习惯一些。吩咐不敢当,我真的是来算命的。” 张先生苦笑道:“你这种高人怎么也来这一套?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你曾经天天在我这泡着,我有给你算过命吗?你之命数,恐怕非我能断!” “不是要你给我算命,是想请你给另一个人算上一算。” 张先生:“另一个人?如果是风君子就罢了,他的命数老天爷也不能断。” “不是风君子,是一个你曾经认识的人。” 张先生:“谁?他叫什么名子?” 我恭恭敬敬地答道:“梅存菁。” 张先生脸色大变,过了半晌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 “芜城图书馆有一部《芜城州府志》,张先生曾经在梅存菁题字后留言,自己应该记得吧?” 张先生怅然道:“天道如何,难问故人,千年世家一叹,今生受命于谁?我留的字我当然记得,你终于找到我了,其实我早知道你与芜城梅氏有莫大关系。” “你早知道?从哪里看出来的?” 张先生:“三年前你大闹齐云观,手里那面镜子。别人认不出那是青冥镜,以我与梅家地关系还能认不出来?……青冥镜能到你的手中,守正真人又那么维护你,我当然能猜到你与芜城梅氏关系非常。” “你也认出了青冥镜?那你为什么一直不点破呢?” 张先生淡淡笑了笑:“点破了,当时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况且我知道梅氏有一子名叫梅野石,如果还在世的话年纪和你一般大。当年梅氏夫妇陨身谢天下,这孩子下落不明。我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子叫石野时,其实就已吃了一惊!不然你哪有那么容易与我结交?” 这些脚踏两界的高人,一个比一个精明,只把我蒙在鼓里。风君子要我来找张先生,还真是找对人了,听他的意思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世。我问道:“那张先生知道我的来意了吗?” 张先生:“你亲手杀了付接,芜城众位高人都没有插手,然而宇文树却不知情。你杀了付接之后一定也了解了许多往事,梅氏夫妇之死前因后果又何必问我?” “我知道的、猜到地、看到的都是我自己的推测,今天需要听一位知情人亲口说出来,请张先生千万不要瞒我。” 张先生:“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收摊了,你随我来吧。” 张先生收拾了东西,带着我一起走过凤凰桥,沿句水河东堤一路前行。这一走就是很远,穿过鳌峰桥继续向前,已经到了郊外一片开阔的河滩,隔着句水河可以见看对岸的龙首塔与塔下小山一侧的赤脂石壁。 张先生手指龙首塔说道:“那就是梅氏所立龙首塔,塔下神山,就是梅氏禁地菁芜洞天所在。我虽与梅存菁生前交好,却从来没有进去过。有什么话,你就在这里问吧。” “二十一年前的事情,我已知道大慨。当时天下混乱、动荡不堪,修行人大多隐居道场避世不出,究竟是什么人出面相逼梅氏夫妇?法海闭关未出,而且六十年前就是法海擅动青冥镜引起的事端,相信不是九林禅院的人为难梅氏。而以正一门与梅氏的关系,恐怕也不能是守正真人。那么究竟是谁?” 张先生:“你又何必问的那么清楚呢?这不是一人之事!六十年前梅氏与天下的约定想来你也知道。一度生灵涂炭,梅氏也不无辜,梅氏夫妇是自愿谢罪没有人杀他们。祸端从付接而起,而付接你已经杀了!” 我鼻子一酸,冲着他跪下了:“我只问一件事,那出手伤了付接,让付接远逃大漠险些送命的人是谁?” 张先生:“你知道了又怎样?你想报仇吗?” “付接已经死在我手里,我心中只有遗憾没有仇恨。我只想知道真相,我父母去世前所发生的事情,这也不可以吗?求您了!” 张先生长叹一声,转头看着句水河说道:“你终于亲口承认你就是梅野石了,那我什么都说了罢!……伤付接的人是葛举吉赞活佛,率一众修行人上门问罪的也是葛举吉赞!” “什么?怎么会是他!” 张先生:“野石,你不要跪着了,起来,我们一起在河边坐下。葛举吉赞活佛与你们梅氏地恩怨。我今天都告诉你……” 二十多年前,准确的说是二十四年前,葛举吉赞来到芜城并非偶然,他是特意上门找梅氏家族的。他的目的是为了借用青冥镜,想用青冥镜动芜城地脉,从而改动天下山川。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的目地与付接是一致的。源头在于西康的毗卢遮那寺被毁。 毗卢遮那寺,民间俗称大日如来寺,葛举吉赞就是升座于毗庐遮那寺的活佛,至今已传承七世。该寺不仅是活佛法座所在,同时也镇守川西风水近千年。寺庙一毁,山川庄严之气散泻而尽,千里信仰之心动摇崩坏。葛举吉赞有心重建寺院,却无力再整山川与人心。 恰好他曾在正一三山会上亲眼见过法海动用青冥镜,也亲耳听过梅望翁讲了青冥镜以及芜城地脉的玄妙之处。他千里迢迢赶到芜城,当时梅望翁已不在。见到了梅存菁夫妇。他请求梅氏以青冥镜再动山川,以成全他重建毗卢遮那寺的心愿。梅存菁当即拒绝了! 活佛不顾长辈的身份,向梅氏苦苦哀求。梅存菁告诉他梅氏没有那么大能力,想改动也改动不了,其实菁芜洞天不过是聚地脉山川灵气建造的修行道场而已。梅氏唯一需要小心的就是不能震动芜城地眼从而扰乱天下江山。活佛仍然哀求,后来梅存菁说道:“四十年前之事前辈也亲眼目睹,梅氏与天下有约!擅以青冥动地脉,天下共诛之。佛爷苦苦相逼又是什么意思?” 话谈到这里就崩了,不欢而散。后来葛举吉赞没有离开芜城。而是在芜城地脉上的广教寺残存地院落中留住下来。三年之后,芜城地脉震动,葛举吉赞活佛在广教寺中感觉到龙首塔下有人做法擅扰芜城地眼。他立刻上门一问究竟。结果他刚刚离开广教寺,震动传来未及阻止。这一年九连山地震,三江水断流,芜城周边九百里异相成灾。 为什么成灾只有九百里没有九千里山川震动?接下来是我和张先生两个人的推测:一方面因为付接的法力不足同时对青冥镜使用也不正确,擅用之下损毁了青冥镜。另外一方面要感谢法海,九林禅院位于菁芜洞天与九连山脉之间,法海四十年来一直闭关不出,以一身定力护持地脉。 地脉入昭亭之处,就是广教寺的双塔。倘若葛举吉赞当时不选择去梅氏问究竟。而是当机立断以一身神通镇。住双塔,可能后果还不会太严重。但葛举吉赞如果那么做会很危险!法海只是入空定护持地脉,能有多大法力就消去多少冲击,于自身无损。葛举吉赞如果镇双塔护地脉,就是以一身法力与山川震动对抗,很可能要受重创甚至身亡。现在已经不知道活佛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是没有来得及,或许是没有想到,他选择了去梅氏问究竟。 后来发生地事情我已经能猜到。葛举吉赞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他出面聚集当时寻到芜城来的修行人追拿付接,付接带伤而逃。守正真人自称闭关没有露面,正一门只让和尘出面,实际上是葛举吉赞领头向梅氏问罪。…… 昭亭山上风君子对葛举吉赞活佛说的那一句奇怪的话──“二十年了,你终于还是如此做了。他如果知道,也许能原谅你。”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真正地意思!葛举吉赞是我梅氏的仇人吗?他当时做错了吗?我亲生父母之死与他有关吗?答案似乎是又不是,我脑海中一片混乱,只是流泪不能言。张先生在我身边,用手轻轻搂住了我的肩膀,静静地陪我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龙首塔上空的星光闪烁。张先生突然幽幽的说了一句:“你如果想去找葛举吉赞活佛,今天是最后的机会。广教寺传出的消息,佛爷自预将于今夜离去。……天意啊,真是天意!” “离去?去哪里?”我有些心神恍惚,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张先生:“自然是辞世西去不回人间,佛爷早有遗言连转世灵童也不要去找了。……这半年多来,他的伤一直就没有好过。也一直没有请人医治。” 张先生话刚说到这里,只看见身边七彩光华闪烁,一条人影冲天而起。侧身望,我已经不见了。我走了,一听说今夜葛举吉赞将要示寂,立刻御器飞天赶往广教寺。连招呼都没打。我并不知道自己去广教寺究竟要干什么,见到了葛举吉赞又究竟想要说什么,也许仅仅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我第一次在广教寺见到活佛,那是他聚集修行同道问我大闹齐云观之事,那次告辞时他曾对我说过──将来如有难解之事,可以再来找他。何谓难解之事?我今日心中就有难解之结,当年地恩怨我感到困惑。我是去原谅他还是去责问他?也许见到他才清楚。 广教寺离芜城二十里,几乎是片刻就到。我飞在空中远远已经看见昭亭湖的水面与广教寺大雄宝殿地金轮顶。寺中夜间仍然香烟缭绕,却没有点亮一盏灯。我正要越过昭亭湖落在广教寺门前双塔之间,突然空中有一股弥漫的力量拦住了我的去路。就像一张纠缠的网将我拖向地面。有人竟在此时出手与我斗法! 御器飞天我虽已熟练,但飞天相斗地境界尚未精通。我从云端飞落立足于实地,只见昭亭湖边的山野中跪着孤零零的一个人。他背朝着我,面朝着广教寺的方向,看背影我也能认出他来。 “尚云飞。你为何拦我去路?”我沉声问道。那人正是好久不见的活佛弟子尚云飞。 尚云飞不动也不回头,口中答道:“我上师怕你今夜不能来,曾有话要我转告你。” “我来了,你说!” 尚云飞:“当初舍不得,终于能舍得。想来的总会来。要去的这便去了。” “一走了之?” 尚云飞:“不是走,而是去,不是舍。而是得。他人之错,或在于做,或在于不做。我之错,或在于做,或在于不做。见世人皆行我欲之事,福也;妄世人皆行我欲之事,祸也。世人皆求,乱也,世人皆得。治也;得而无伤,修也;勾。牵无碍,成也。” “对不起,今日来,我不是为了谈修行。” 尚云飞:“我上师最后说了,你是来谈解脱的。如果杀了他你能解脱,你就去杀了他,如果你不能下手,他也一样要走。他走了他解脱了,请问你呢?” 我手持毫光羽站立:“我不想杀他,我只想问他一句话,当年他究竟出于何心逼问梅氏?既然我来了,也无需你转告什么,我当面问他。是活佛要你拦我的路吗?” 尚云飞:“上师没有吩咐,是我自己要拦你的路。……上师不欠梅氏地,你无需问他,上师欠江山的,也已经还了。七世轮转眼见欲离,我不能让你在这最后一刻插手。” “你怎知一定能拦住我的去路?”说话间毫光羽发出暗谈的光芒,在空中虚凝刀身长达七尺,锋芒所向直指尚云飞的后背,我想把他逼开。虚刀被一股力量挡住,锋芒只差寸余不能向前,这不是以法器相斗,而是以两人地精神力量相抗。尚云飞的力量不强大,却很坚韧,就在前方将我拦住。 “我不想与你为难,你让开!”我收起了毫光羽,以念力逼向前方。尚云飞不再说话,但恍然间他身影前的昭亭湖、广教寺、远处昭亭山轮廓在我眼中的投影都变得抽象起来,就像悬在我面前的一幅巨画,而不是眼见地实景。他这是化娑婆世界为泡影人间的大法力,我要想越过他去广教寺,就必须将所见一切都击碎。 真要斗吗?那我就出手吧!我取出了青冥镜,催动法器化作一面光圈,光圈中投射出眼前巨画的倒影。以神念施展移景之术,一层层击碎。眼前地昭亭山轮廓变的扭曲起来,抖了抖,恢复了正常的视界,光镜中的昭亭山不见了。广教寺连同双塔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最终碎灭,镜中的广教寺消失,眼前的广教寺也恢复了正常。接下来昭亭湖水旋转不歇,湖中浪花卷起突然在空中相互击碎,眼前又是昭亭湖平静的水面。青冥镜中只留下尚云飞孤独的背影。 尚云飞的法术让我层层破去,他去一直没有收了法力,仍然以弥漫地念力阻挡我的去路。再出手,只能直接向他了!他如此相斗之法,并无伤我之意只想阻我脚步。他如果这么不还手,迟早会被我击退,但如果我击退他,恐怕就等于杀了他!我突然觉得很无奈,我与尚云飞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他?就算我为了见活佛一面问个明白,也不能杀了尚云飞! 我叹息一声,收了法力。我的法力一收云飞的法力也收了。此时我神念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当年的我,就如此时的你。我上门逼问梅氏,梅氏夫妇亦自辞而去。” 这是葛举吉赞活佛的声音。活佛的声音在我的神念中响过之后,远处的广教寺忽然传出诵经之声,尚云飞五体投地拜了下去。广教寺没有灯火,然而双塔之间的天空却亮起了红色的光芒,光芒中还有一道道飞虹在闪烁。随着飞虹闪烁,空中响起霹剥的爆裂之声。飞虹爆裂声中寺中众僧的唱经声悠扬── 是夜,葛举吉赞活佛虹化。肉身凭空而去,只留下一顶黄帽,一身红袍,还有十只手指甲与十只脚趾甲。这些遗甲都呈晶莹透明状,如舍利般凝结为圆形。广教寺专门立了一座佛龛供奉,前来朝拜者络绎不绝。当地报纸刊登了葛举吉赞活佛去世的消息,对虹化之事一笔代过未提。 …… “石野,你这几天怎么了?我从未见你如此忧郁!我还以为你不会有这样的表情,你真的是成熟了,至少比以前深沉多了。……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这是一天晚饭时,柳菲儿问我的话。 “没什么,我想父母了。” 柳菲儿:“想就去嘛,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你已经好几天没回家,马上就要过年了,要不明天将老人家接进城来打年货?” 第十六卷 太上篇 190回 悲空饮七恨,谢醉酒盈樽 我看着柳菲儿突然问了一句:“你还记得那幅画吗?就是你家那幅奇怪的古画,那次你救我,后来画上的人就消失了。” 柳菲儿:“当然记得,世间真是奇妙,如果不认识你还真不知有这么多意想不到。” 我又问:“你是不是想过,将来我们有一个孩子能够姓柳?” 菲儿脸红了:“这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对你父母说了我们的关系?你不会连这个都说了吧?……看你表情这么深沉,是不是他们不同意?” 我笑了:“我父母如果知道我要娶柳家的女儿,又怎会不同意?我没说,他们自己猜到了。要不,这次过年我就说了?” 柳菲儿:“再丑的媳妇终究也是要见公婆的,只不过现在是不是早了点,你还没有……” “我还没有大学毕业对不对?你看看我们班那些同学,放假都有把女朋友领回来的。我尊重的你意见,暂时不点破吧,反正他们也知道了。还有孩子的事,我没意见,我现在考虑的就是将来计划生育的问题。” 菲儿脸更红了,人却凑过来捶了我一拳:“你想得还挺多!……我今年用不用到你家过年?” “年就不用过了,大年初三别忘了上门拜年,你一个人来。” 菲儿:“为什么不是初一?” 我笑了:“初一我上你家去。青泉镇你父亲家,你给我开门。” 菲儿:“知道了,都听你地。你可别空手来啊,东西不用太贵的。” “我会飞到南方丛林中采来最新鲜的水果,绝对是芜城见不到的。” 菲儿:“有那来回机票钱还不如……坏蛋,你是在逗我玩是不是?对了。风君子上次给我打电话说同学聚会的事,这一班同学想在年后聚一聚。我看你来挑头好了,地点就选在知味楼,时间是正月初五。除了路远不能来的,还有没有考上不好意思来地,大堂里放三张圆桌够了,用屏风稍微隔一下。他们都说要AA制掏钱凑份子,你就事先准备些可口但不要太贵的菜,都是学生,帮大家省省。” …… 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别看仅仅过了半年,同学们的变化很大。聚会时坐在一起很热闹,似乎人人酒量都不错,口才也变好了。从联合国刚刚通过的决议到王大妈家新娶的儿媳,海阔天空有说不完的话题。话越多酒下的就越多。酒越多话也更多,喝到最后柳菲儿不住的劝大家留着点量。 风君子眉飞色舞,一手搂着旁边常武的肩膀,另一手端着酒杯,对大家讲述这半年来在滨海经历的种种奇闻野趣。聚会地话题总是跳跃性的聊来聊去风君子提到有一次他在海边爬山,结果爬到一处山崖的半截上不去也下不来,其它的同学都以为他丢了还差点去报警。田玮这时候插了一句:“风君子。你最爱丢人!上次去金陵梅花山,你不也丢了一次?半天找不到你,我们差点没报警。回来之后还编一个神乎其神的故事骗我们,你当时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在另一桌上听见“金陵梅花山”五个字,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付接曾经就是修行界梅花山一派地掌门,而梅花山的道场据说就在金陵一个叫梅花山的地方。风君子去年。暑假和田玮等几个同学结伴去金陵,还在梅花山玩了一天。 风君子当时跑丢了?他这种人恐怕不会莫名其妙的走失,记得他上一次在山里跑丢了那是闯进了忘情宫。而且我现在已经猜到,这世上的一切洞天结界与守护法阵似乎对他都不起作用。伏魔大阵、神木林、正一三山、菁芜洞天他都能来去自如。只要能找到入口。这小子是不是碰巧闯进了梅花山一派地洞天道场?如果是那样,田玮他们在山中是怎么也找不到的。 果然,只听风君子很不服气的说道:“我说了你们都不信!梅花山确实有个地方,是个很古典地庄园,里面可精致可漂亮了。估计没有对外开放,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个守门卖票的都没有。我在里面转了大半天才出来!” 田玮笑道:“我看你是睡着了做了个梦,要不然后来我要你带大家去怎么找不到了?” 风君子:“也奇了怪了,照说我是不会迷路的,怎么就找不到那条路了!” 又有人笑道:“我看风君子是《聊斋》故事读多了,在山里面撞邪了。你怎么没遇到狐狸精?” 风君子喝了一口酒咂嘴道:“我要是在山里面遇到个美女狐狸精,放假就带回家介绍你们都认识认识!” 我赶紧端了一杯酒走过去打断他的话道:“风君子,酒可以随便喝,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你在这里一开口,万一山里面有狐狸精听见了,真找上你了我看你怎么办?” 众人都笑,常武道:“这小子就爱编故事,什么鬼怪到他嘴里就成真的一样。” 风君子摇头,装作很深沉的说道:“其实大家都误会我了!我这个人最不愿意撒谎。如果还能找到那个地方,我还留下了证据。后院的墙根下,我撒了一泡尿!” “你怎么这么淘气,跑人家院子里面撒尿,小心罚你随地大小!” 风君子:“不能怪我,当时情况紧急啊,庄园里我没找到厕所。” 有人起哄:“风君子你喝多了,当着诸位多淑女说这么粗俗地话题。罚酒罚酒!” 喝酒的喝酒,叙旧地叙旧,这一顿饭吃的晚上快十点钟才散。我有事要办,叫柳菲儿先回家,留住了摇摇晃晃正准备走的风君子。风君子问我:“拉我干什么?正准备出去逛夜景呢,到河边吹吹风。” “喝这么多吹风小心酒上头。水里有鬼冒出来吓你。我请你喝茶醒醒酒。” 风君子:“这么晚了,你那家绿雪茗间还开门呢?当老板也不能太无良了,要给小姑娘多放假。” “你胡说什么!知味楼就没有茶了吗?我请你到楼上君子居去喝茶。” 风君子直摇头:“不喝茶,其实我要继续去喝酒,去昭亭山大酒店二楼的酒吧,去喝三块钱一杯地干红。我今天兜里有三百,够喝它一百杯了!” “有钱没地方花呀?要不,一起去?我请客。” 风君子:“好,就一起去,但是你不能请客。我一定要结帐!” “行行行,你请就你请,快走吧。” 风君子已经有了几分酒意,偏偏这个时候要跑到大酒店的小酒吧去喝什么三块钱一杯的干红。据我所知芜城泡那种地方不是大款就是小款,要么就是纨绔公子。这位风市长的儿子也算芜城一位公子吧。可以前没听过他有这种坏毛病啊?走在路上细问之下才知道原因,让我哭笑不得。他是故意去找气受的,同时也是故意去气人。 我们班同学杨小康最近心情不是太好,前几天拉风君子出去泡吧,就在昭亭山大酒店。那个地方的酒很贵。浅浅一杯往往就要好几十,两个学生虽比其它人富裕点但毕竟不是很有钱,所以只点三块钱一杯那种最便宜的红酒。酒喝多了牢骚就多了一点。谈着谈着话题就没边了一位前市委书记的儿子和一位现副市长的儿子喝了酒侃大山,口气难免大了点。结果就遭到了隔壁桌上一位三十来岁酒客的嘲笑。 那是一位从福建来地生意人,就住在昭亭山大酒店,忙完了事情睡觉前也来喝一杯。大概是喝多了,没事找事嘲笑风君子他们──两个穷学生,跑来穷泡吧,喝三块钱一杯的酒,说三百万的话!你说这种人讨不讨嫌?风君子与那人计较了几句声音大了点,结果服务跑过来劝解。没有理会风君子,一个劲的向那位客人道歉。 这事完了也就完了,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可后来那位客人结帐临走的时候,却站起来大声叫服务员点了两杯酒,应该是很贵地那一种,让服务员送到风君子他们桌上。还高声的说:“什么人就喝什么酒,就应该说什么话,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 结果你猜怎么着,服务真给送来了,风君子与杨小康一人一杯。风君子当场就站起来把服务员给骂了一顿,服务员却反驳说她就是负责服务的,有客人点了酒她就得送,送到哪一桌她不管,言语之中很不客气。很显然这个服务员也有点欺负风君子与杨小康这两个穷学生,不敢得罪那位贵客人。后来经理虽然出来解释了,那服务员的神色也明显很不屑。 今天风君子在知味楼喝了几杯,又想起前几天的事,非要拉着我再去那里。跟他走进昭亭山大酒店豪华地大堂,穿过旋转楼梯,进了二楼的酒吧。这里的灯光比较昏暗,放着轻音乐,地方不小,吧台里只有一个服务员。风君子特意挑了一张离吧台最远处墙角地桌子坐下。过了不久服务员过来了问我们要点什么? 风君子眯着眼睛笑道:“上次喝的什么,这次还喝什么,三块钱一杯的红酒,来一杯!” 服务员愣了一下,好像认出了他,有些不满的问:“两个人,就点一杯酒?” 风君子:“一个人喝,一个人看。他愿意喝,我愿意看。你不让吗?” 服务员没说什么话走了,我突然明白了他想干什么,笑着对他说:“这服务员,年纪也不大,长的眉清目秀也是个漂亮女孩,你干嘛特意来找茬?” 风君子装作坏坏的说道:“要不是她还有几分姿色,将来学坏了容易带坏更多的人,我才没这分闲心花钱教育她。……上次当班的服务员就是她。” 第一杯酒上来,高脚玻璃杯只有个酒底,看来服务员故意倒的很浅。风君子指着杯子对我小声说:“这妞又在欺负人,正常一杯酒应该倒到大约这个位置,她连一小半都没有给我。我如果提意见,恐怕又会被别地客人笑话小器。” 我也笑了:“你别着急,用不了多久,她恨不得给你换个最大的杯子还倒得满满的。” 风君子:“你怎么知道的?” “这种把戏我是跟你学的,今天就好好配合你一把。这杯酒少,你先喝。” 风君子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也就见底了。我们却没有着急再要,等了一会儿,看见那服务员在吧台正忙的时候,我叫了一声:“服务员,点酒!” 服务员从吧台绕过不少张桌子走到最远处的这边,我们仍然是点一杯三块钱的红酒。她再回到吧台,倒好酒用托盘端过来。我一看,比上一次倒的还少,风君子又一小口就没了。接下来也没别的事,我和他见服务员什么时候正好有事在忙,就立刻叫酒。 一来二去足有七、八趟,那服务员也看出来了,这两个客人恐怕不是单纯来喝酒的,就是想溜她在酒吧来回跑。等我再叫酒的时候,她干脆倒好一杯红酒端过来。风君子却一摇头:“这次要两杯!”这句话分明是要服务员再跑一趟,服务员撅着嘴去了,不一会倒来两杯。等下一次服务员主动端来两杯时,我又说:“我们只想点一杯。”又让她端回去一杯。 又这么来回几趟,服务员终于受不了了,她小声劝道:“我们这里可以点整瓶的,一瓶四十,可以倒三十多杯,要不你们就点一瓶自己倒着喝好了。” 服务员劝我们开整瓶的红酒,那样她省事我们省钱,风君子固执的摇头:“既然你们有论杯卖的,我就可以论杯点是不是?你就是负责服务的,有客人点你就得送──这你自己说的话。不想送你就打声招呼!” 我也笑着对服务员道:“谢谢你的好意,虽然三块钱一杯我觉得很贵,但今天我们不想省钱。” 酒吧里其它客人也看出一点门道来了,纷纷在那里看热闹。又这么来回几次,那服务员表情很是委屈,眼睛红了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她其实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没见过太多世面。后来她出门去找经理诉苦,我听得清清楚楚,经理问明清况之后反而把她训了一顿。本来嘛,我们是按规矩喝酒,一点都没有故意闹事的地方。 接下来几次再送来的酒是越倒越多,满满的都快溢出来。显然是想让我们早点喝够了,快点结帐走人。我怕风君子真喝多了,后来酒几乎全是我喝的。风君子笑着问我:“石野,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好端端的和一个吧台服务员过不去?” 我答道:“你不是坏,相反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以你们家的背景,真想找这个服务员的茬很容易,打个招呼就能砸了她的饭碗。你又何必这么费钱费力费时间费心思费酒量?……你一方面是赌气。另一方面是好意。” 风君子接着道:“还有一方面是没事找乐子,三全齐美!就冲你刚才说地话,我要好好敬你一杯。……服务员,点酒!” 又喝了两三杯,我问道:“我们要喝到什么时候?真要喝一百杯?” 风君子:“先别管了,喝到那小妞明白事为止。” “可惜有人就是笨。总也明白不了。你一片好心,人家还以为你就是来找茬的。……我们别干喝了,聊点别的。今天听说了你在梅花山的故事,真的很有意思,再详细给我讲一遍呗。” 风君子:“你不信吗?那不是故事,是真事。” “我信我信,你能不能跟我详细讲一讲,我也想去梅花山旅游,有空也找找那个地方。……服务员,有纸有笔吗?” 服务员拿来一张卡片和一支铅笔。风君子边说边在卡片上画图。他当时是怎么走的,大约走到梅花山地什么位置发现了一条岔路,从这条岔路走到一个无人的庄园,后来再也找不着了。他画完这张图我问:“你这图的好像是一幅空中的俯瞰图,难不成你是飞在天上去的梅花山?” 风君子得意洋洋道:“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我机械制图可考了满分,这是超凡的空间想象力!再加上今晚这些酒,我觉得我就是超人。” “你不是超人,你是半仙!”我把卡片拿起来准备收到兜里,发现背面有一行字。应该是刚才那个服务员写的:“对不起,我错了!上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你不要再喝了──吴眉”回头看了那服务员一眼,发现她脸上委屈的神色不见了,正在用一种好奇、害羞的眼光偷偷看风君子。 “你快看看这个,人家把名子都告诉你了。她叫吴眉,我看恐怕又有误会了,她以为你是来泡她地!”我将卡片翻过来递给风君子。风君子看见卡片就乐了,抬头叫了一声:“吴眉,结帐了!” …… 从空中俯瞰梅花山,顿有“造化钟神秀”的感慨。山并不高。却灵气充盈。这一片山脉走势呈环抱状,起伏的曲线一波三折。时间是冬末春初,满山浅黄嫩绿之色疏映相间,山谷中还点缀着开花的梅树。风君子在那张卡片上画的图虽是酒后草草勾成,却极为准确传神。我注意避开游人地耳目,落在图中所标出的那个岔道口的位置。 风君子真能乱跑,这是一条没有景点的山间小路,几乎埋没在荒草与树丛中,虽然离大道不远,但一般游客不太可能走到这里。这条路恐怕是很久以前砍柴的或者采药地人踩出来的,沿着一面不太陡的小山壁下断断续续地蜿蜒。梅花山道场的入口,它应该在哪里呢? 我沿着小路,不断拨开树丛踏过蔓草向前走去,突然眼前一亮。一面山崖下有一株开花的野生老梅树,这梅树与风景区种植的人工园艺不同,完全是自然的原生态,没有经过任何造形和修剪。这个季节还没有长叶子,茂密的枝芽向天空伸展,树上的梅花竟然有红黄两色。再看那面山崖壁,我明白了入口就在此处,那是与菁芜洞天入口一样的赤脂石壁。 在梅树旁的山崖下,地上有个小浅坑,浅坑边缘似乎被人踩过,留下了半片脚印地模糊形状。我站在那里用脚试了试,突然笑出了声,我知道风君子是怎么进的赤脂石壁了?他肯定是走到这里一脚踩虚了,没注意身子往侧后一歪,顺手往后面一扶,结果什么都没扶到一屁股摔进去的!关键就在那他那双神奇的手。 我没有他那么神奇,不能无意中通行无碍。洞天门户一定有特别开启的方法,菁芜洞天用青冥镜,那么这梅花山呢?赤脂石壁的正中有一条很规则的缝隙,很薄,两寸长短,不注意看发现不了。但这条缝隙笔直而均匀的,很显然是人工的痕迹。我拔出毫光羽插了进去,严丝合缝正好吻合!然而法器插进去了却没有什么变化,这和菁芜洞天不一样。我记得站在菁芜洞天的入口处用青冥镜照向赤脂石壁,青冥镜会自动借我地法力开启门户。看来这毫光羽不能自动借我的法力。 我以身心合器催动法力。毫光羽发出七色的光芒,这光芒照透了山壁。赤脂石壁变成了透明的七彩烟霞,透过朦胧的烟霞可以看见前面出现了一条林荫直道,花枝掩映之处远远可以见到一处古雅庄园的飞檐与楼阁。七彩烟霞中见仙家景致,恍惚美仑美奂。 我并没有着急进去,收起了毫光羽。眼前又是一面不起眼地山壁,掩藏在荒草野树中。我为什么没有立刻进去?因为我想试一试青冥镜。这里与菁芜洞天的构造很相似,看来梅花山一派与芜城梅氏的确大有渊源。而我手中的青冥镜,据说最神奇的用处就是能够移转洞天辅成结界。梅花山一派建造此处洞天,应该得到过芜城梅氏的帮助,同时借用过青冥镜。 我手中的青冥镜只差一点已经接近于修复妙用大致恢复的都差不多了。我取出青冥镜对着山壁施展了一种法术,这种法术是当初我在阴山口追杀付接时自己领悟的,机缘就是我看见了古代萨满教留下的那满山岩画,当时忽然能够借那么一面山壁与来自远古地信息沟通。 此时我放出青冥镜的光圈镜面。光圈倒映出整个赤脂石壁,御器之时不仅身心与青冥镜相合,神念也与这片山壁一体。我有了奇异的感应,青冥镜中倒映的不仅仅是一片山壁,它变得很沉重、很充实、镜后的世界广漠无边。我几乎无法操纵这面镜子。将神识延伸到极限,一身神通法力也施展到极限,忽觉豁然开朗!镜中倒映出一条林荫道路,然后镜面发光,照射在山壁上。赤脂石壁消失,洞天入口再度显现。 看来这面青冥镜不仅仅是出入菁芜洞天地钥匙,也是打开这世上几乎所有洞天结界的钥匙。真的是妙用无穷!但如果它没有被修复到这个程度,或者我如今的修为不够,一样用不了。我追杀付接时也曾路过金陵,付接却没有逃到梅花山来躲藏。看来他不仅认出了青冥镜,而且也知道青冥镜的这种用处。他是被青冥镜吓着了,其实当时他要逃到这里躲起来,我还真打不开这扇门户。 我走进了梅花山洞天道场,这个地方与菁芜洞天不同,就像山中又出现了另外一片天地。脚下地道路有一丈来宽。细润的五色土铺成,两边的树木不算高大,但却茂盛,此时正开满了梅花。穿过花荫长道,前行百米,来到一处庄园门口。朱红色地大门,黄澄澄的门钉,门上镶着吞兽金环。门楼不高,却雕梁画楣,一砖一木一刀一笔无不精致。门楼正中有一块牌匾,上书“梅花圣境”四个大字。原来此处名曰梅花圣境,是梅花山一派的根本所在。 走入梅花圣境,是一座古雅庄园,苏杭一带园林风格尽显。前院有花石藩。篱屏障,四面飞檐环接长廊。穿过前厅,走过天井,再绕过正厅来到后院。有小桥池塘垂柳,假山古树紫藤。这就是一般庄园的中轴线,这处庄园还有两个东西跨院。东跨院是一处药园,种植了不少药材,其中有很多我都不认识,园中还有一所专门的丹房是炼药之用,另外还有几间屋子空着。有一处特别大坐下五、六十人没有问题,可能是演法传法的场所。 西跨院有十余间静室,看见蒲团以及桌床就知道那是弟子修行之所。最里侧隔出一个单独的小院落,院落中只有一处房舍,装饰风格庄严肃穆,明显与其它建筑不同。推门而入,只见迎面的山墙上画着一整幅壁画,壁画的内容就是从远处遥望整座梅花山。壁画前是一座檀木香案,香案上只有一座牌位,上书“梅花山历代祖师之位”。这里应该是梅花山一派地祭祖与传位之处,就是通常所说的宗门祖师殿。 祖师殿的右手边是一排无门长柜,柜中放着一十七座稍小的牌位,最后一座牌位上写的是“十七代掌门太素之位”。祖师殿右手边是一个长条形桌案,桌案上放的是香烛之类祭祀之物,本应该放在香案上青铜香炉现在也摆在那张长桌上。这地方显然有很长时间没人来过了,虽然没有灰尘,但香烛之类的东西已经变的散碎。 这就是梅花山一派的传承道场!看见了太素的牌位,想起了我的父亲梅存菁,还有我那位可怜又可恨的舅舅付接,他们都曾是太素先生的弟子。我既然来了,就要以礼拜祭。拿过一面蒲团放在地上,先拜过太素先生,又依次拜过梅花山历代先师。最后将香炉搬了过来,放在香案正中的位置,准备挑些完好的香烛祭奠祖师牌位。搬开香炉,发现下面压着一册发黄的古卷,古卷的封面上写着──梅花七笈。 这就是梅花山一派的道法秘籍吗?我拿起来随手一翻,恰好翻到了最后一页。古卷的最后一页一般都是留白不写文字,然而此处却浓墨重笔写着七行字:“恨兄弟丧、恨父母亡、恨家园葬、恨人心狂、恨江山创、恨法不张、恨天道殇!”此人一连写下七大恨,看落款赫然是──付引舆! 原来付接曾经回过梅花圣境,写下这七条恨事,将《梅花七笈》这本道法秘籍留在了此处。他带着滔天恨意而去,所行一错再错,终究万劫不复无法回头。他所恨,有恨的理由!但是,不能因此而原谅他所做之恶,他更不该报复无辜。我长叹一声心中感慨万千,人已死就了结吧,更何况他是在青冥镜中形神俱灭。付接毕竟是我的亲舅舅,梅花山第十八代掌门,今天我也一起拜祭了罢! 第十六卷 太上篇 191回 知非伤何见,无碍有容成 焚香祭拜已毕,我将《梅花七笈》最后一页扯了下来,在香炉中点燃。付接所书七大恨事,化为青烟散去。这本道法秘籍还要传于梅花山后代弟子,我不想让这样的字迹留在传世典籍上。走出祖师殿对着梅花圣境,心想此处道场总需有人打理。既然我欲立百合为梅花山弟子,如今道法有了,道场也有了,就不必把她留在神木林中了。是时候回去见一见百合了,也不知紫英毁她容颜之后,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 我在君子居中等百合,让柳依依送她过来,紫英坐在我身边一面倒茶一面偷偷笑。我问她笑什么,她不告诉我只说等会就知道了。百合进门之后我也微微吃了一惊,如果不是柳依依送她进门,我几乎不敢认她就是百合。 百合上前向我行弟子礼,口中道:“弟子百合见过师父。” “你是百合?”我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神。 百合:“紫英前辈用了一个月的功夫,将我容颜洗炼成如今模样,连我自己对镜都不敢相认了。” 我为什么会不敢认,因为站在面前的这位少女丝毫没有容颜被毁的痕迹,端庄秀丽落落大方。百合原来肤色嫩白,嫩的都快滴出水来,而现在的肤色微微有些象牙色,并浮现出淡淡的红晕。看五官面貌没有原先那么娇艳迷人。但也绝不难看。纵然不算是绝色美女,也很有几分大家闺秀地风采。而且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那么一丝面熟,隐约还有原先的一丝痕迹。更奇特的是,我还觉得她像另外一个人,一时之间也没想起来像谁。 我用疑问的眼神看着紫英,紫英笑道:“谁说毁容一定要毁的很难看?只要不再是原先面目就可以了!你看她是不是已然面目全非?” 我也笑了:“的确面目全非!……早知这样你别说毁容说易容好了。我还以为要变成小辣椒那样。” 紫英:“那完全是两回事,小辣椒是道法修行地结果。” 百合问道:“请问师父,小辣椒是谁?” “你可不能叫她小辣椒,论起来她是你师叔。此人身份比较敏感,现在不方便告诉你,等有机会你去问祖师爷吧。” 百合:“请问我的祖师爷是谁?是守正真人吗?” 我答道:“守正前辈与我确有师徒之缘,但并非正式的师徒关系,你见到守正真人,也应该持晚辈弟子礼。我的传法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祖。就是大名鼎鼎的忘情公子风君。此事外人极少知道,你暂时也不要外泄。他如今入世历劫,我不希望有人打扰他的修行,所以你也不必去拜见了。” 百合听得直眨眼,显然也是觉得很意外。但还是听话的答道:“弟子知道了。那我们算不算忘情宫弟子?” 紫英替我答道:“算起来我们都与忘情宫颇有渊源,但并非忘情宫弟子。忘情公子传你师父道法时他本人也不是忘情宫弟子的身份,所传也并非忘情宫道法。但是,我日前所传你的修炼之术,是忘情公子从忘情宫中带出来地。也得到天月大师的亲自指点。日后你行走天下,对忘情宫一定要以礼待之。” 百合:“好像有些复杂,但弟子明白了。也记住了。” 我哑然而笑,确实够复杂的!我看着百合又说道:“你本出自梅花山付接门下,如今付接已死,但梅花山传承不可绝。所以我要立你为梅花山弟子,命你去镇守梅花山根本道场梅花圣境。……为师有开宗立派之心,欲三家合一,梅花山就是其中一家。你不是我的大弟子,你的大师兄名叫丹紫成,是轩辕派丹霞夫妇之子。……百合。你地名子叫百合,请问你姓什么?” 百合神情变的黯然:“其实我不知道我姓什么。今日愿随师姓。” 我暗叹一声:“随师姓,那就随师门姓吧,从今日起你就姓梅。” 百合:“梅百合?” “你今日容颜已变,身份也变了,干脆再起个名子吧。既然在梅花山门下,为师就赐你一个法号。日前有位长者西去,临终前托言转告‘得而无伤,修也;勾牵无碍,成也。’我当时未及细想,事后却有所悟。我弟子法号中将来都会有一个‘成’字,你就叫容成吧。” 紫英在一旁道:“梅容成?听上去有点中性化,不太像女人的名子。” 百合:“这个名子很好,我很喜欢。容成拜见师父,多谢师父赐号。”说完她拜了下去,这丫头反应很快也很乖巧,很会讨人喜欢。 我摆手道:“你起来吧,容成只是你在梅花山的法号,今后你愿意让别人叫你百合也可以。你的法术并未入门,根据你天生所长,付接传你地媚惑之术其实也出自梅花山道法,不过他没有按正道教你。……” 付接确实没有按正道教百合《梅花七笈》中的道术,只是取其所用教了她媚惑之术以及其它的一些筑基修炼法门。梅花山正传道法名为《梅花七笈》,顾名思义共有七层境界,第一笈名为“暗香浮动,花影初窥”。百合所学道法也出自其中,不过被付接用在歪门邪道上。当下我传授了她正传心法与口诀,命她以正法修炼。 最后我将毫光羽给了她,并告诉她梅花圣境所在以及开启方法,让她自己去梅花圣境。我让她在梅花圣境中打理道场一切,第一笈境界未入门之前不得走出梅花圣境。如果她地修行能够达到“花影初窥”的境界。我将为她举行正式的入门仪式,她将成为正式的梅花山弟子了。我让她带着毫光羽先走了,并告诉她我回淝水之前会到梅花圣境将毫光羽取回。 百合领命正准备告辞,紫英又叫住了她:“百合,不,容成。这个你拿着。我新炼成了一炉黄芽丹,也给你九枚。你记住要在修行需有所助时服用,每日最多只可服用一枚。”百合接过一个小瓷瓶称谢而去。 百合走后,紫英看着我问道:“你就这么把毫光羽给了她?假如她带着毫光羽私自不辞而别呢?你真的对她很放心吗?” 我笑了:“无所谓放心不放心,这正好考验考验她。我身为东昆仑盟主,你认为她能把毫光羽拿走据为已有吗?” 紫英:“你把她一个人派到梅花圣境,你认为她能耐得住寂寞,孤身一人潜心修行吗?” “初窥门径之前,不如此也得如此!此举正好磨练磨练她的心性,她地资质虽好。以前的心性却并非上乘。这一关她必须要过,如果过不了我也帮不了她。” 紫英笑了:“石小真人,看你今日行事,越来越有宗师气象了。” “是吗?也许我以前就有,你没看出来。……不要谈别人了。说说你。我在梅花圣境中发现一处药园和一所专门的炼丹房。你擅长辨药炼药,有空也去看一眼,那个地方也许对你有用。” 紫英:“何止是有用,简直是太有用了!我一直想建造一处专门地药田,可惜没有合适的洞天福地。菁芜洞天与神木林都不太合适。等知味楼开业之后,我一定会去梅花圣境帮着百合好好打理一番。” “对了,百合的样子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既有原先的影子又像另外一个人。” 紫英:“你看出来了?再仔细想想!” “陈雁?对了!百合的五官轮廓有那么一点像她,你是怎么办到的?” 紫英:“九转紫金丹的药性给我地一点灵感。我用酥骨软筋之药,稍微改变了她五官骨骼的一点点形状,就是照着陈雁的五官特征。就这么一点改变,看上去就面目全非,人的相貌真是很奇妙!……然后我又在百花汤浴中多加了几味药,让她的肤色稍重,反正我敢肯定就算泽仁到她面前也不会认出来地。下一步,我打算弄一张很难看的面具给百合。” “干嘛用啊?好看就好看呗。为什么还要准备一张很难看的面具?” 紫英俏皮的一笑:“不给别人看,将来专门吓唬泽仁用!” “你可真坏!你怎么也学会调皮淘气了?……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了百合的容颜你下了这么大功夫,为什么如此偏爱她?是不是收了她什么好处?” 紫英:“我不告诉你,想知道你自己去问百合。” …… “容成,一人守此洞天,不觉得寂寞无聊吗?”这是在梅花圣境中我问地话。寒假已经结束,我回淝水之前绕道先去了梅花山,百合果然在此老老实实的独自修行。 “回禀师父,容成能够习惯。山中清静无扰,正合潜心修行,师父不必为我担心。” “很好,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等你修行入门有成之后,就算你想在这里清修,我也要放你出去行走世间。……在梅花圣境正厅中有一扇窗,窗棱上镶有一面石屏。如果你能修成‘花影初窥’的境界,施法可以从石屏上看见洞天门户外地景物,也可以打开门户放外人进来。不过你不要轻易放外人进入此处,除非我事先打过招呼。” 容成:“弟子遵命。毫光羽还请师父收回吧。” “我此番带走毫光羽,这梅花圣境你只能出不能再入,只有留在其中了。” 容成:“我明白,修行未成我也不想出门。师父还有什么吩咐吗?” “还真有一件事想问你,你似乎很讨紫英的欢心,是怎么办到的?” 容成:“师父想问这个?” “当然,不想知道问你干什么?” 容成:“其实也简单,没有别人的时候,私下里我都叫她师娘。师父不让吗?” “原来如此!如果紫英愿意你就这么叫好了,不过,暂时还是修行门中这么叫她吧。在俗世凡人之间,还是不要这么称呼的好。其实,为师有亏欠她的地方,以后才能好好偿还。” …… 一九九三年三月,淝水知味楼开业,场面很是热闹。我并没有做什么广告也没有邀请太多的客人,但楼上楼下全坐满了,贺客来自五湖四海。这些人都是行走世间的俗家打扮,但看上去却形形色色与众不同。陈雁也很意外,知味楼第一天开业怎么就来了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人?但在我身上发生过很多奇怪地事情,所以她虽然好奇也不是很惊讶。 紫英果然没有看错人,陈雁将知味楼上下管理的井井有条,她虽不能与紫英相比,但经营酒楼也算中规中矩。这对于她来说已经很不错了,紫英调教的非常好。而且她还和紫英学了一门特别的手艺,那就是除了做菜之外的调酒,如何用芜城产的老春黄酿造出知味楼特有的美酒。连这个都学会了,我看紫英迟早要收她做徒弟,不仅仅是开酒楼而已。 开业第一天待客的酒却不是陈雁所酿,是我亲手所制。我用了十枚黄芽丹,化入一百二十斤美酒,招待四方来客。既然是东昆仑盟主,人家上们来贺我总得大方一点。知味楼开业紫英当然也来了,但她却有意没有出面张罗,将大小事务都交给了陈雁。 我有很多老朋友这次都赶到了淝水,正一门、听涛山庄、轩辕派、终南派、青城剑派甚至海天谷都有人到场。这么多人总不能只在知味楼停留,第二天又一起去了逍遥派道场,也算是一次修行界的小聚会了。做为当地主人逍遥派的掌门叶铭自然脸上有光,虽然忙得他们够戗,门中上下却十分开心。 众人散去之后,我留下了亲自前来的海天谷新任掌门于苍梧。这一年半以来,于苍梧率海天谷弟子在大漠清理付接余党,西北一带已经逐渐平定。谭三玄伤势已好,海天谷事务不多,所以于苍梧这一次亲自来到淝水,也算继续云游历练。我曾经接海天令牌暂摄海天谷的掌门之位,如今虽然卸任,于苍梧见我仍然以师礼相待,并且吩咐海天谷弟子见石盟主如见掌门,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我留于苍梧盘桓几日,一方面是问问大漠的情况,一方面也是向他交代一下百合的事情。在这次小聚会上,我已经当众宣布收留百合,并重立梅花山一门,我亲自代太素先生传法。有了盟主的身份,背后又有当世高人大派撑腰情况就是不一样。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一切都显的那么顺理成章,我还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夸赞。我有意没有说出百合现在已更名梅容成,这一次泽仁没来,但和曦真人来了。 我多留于苍梧几日还有一个目的是想和他切磋切磋。像和曦、和锋那种高人我不太好意思找人家与我斗法陪练,不小心把他们打败了面子上也不好看。但于苍梧不同,他毕竟是我的晚辈,而且修为够高。 葛举吉赞活佛临去之前托尚云飞转告我的那一番话,当时我没有心情去仔细听,但是我记住了。事后在菁芜洞天中静修之时心情平复下来。忽然有所感悟。至此我地婴儿境界修行已然纯熟,只需反复洗练如常。四门十二重楼前三门的中途,第二重楼炼形,第五重楼还转,第八重楼婴儿,都是讲究火候自足的功夫。一靠机缘证悟二靠修养渐足。此二者缺一不可。到今日这二者已俱备。修为境界不谈,法力神通已经更上一层。 我祭出毫光羽,于苍梧催动金乌磐龙杖,一番斗法下来竟然不分胜负。我再出青冥镜,千变万化妙用无穷,于苍梧已然不是对手,三番比试他三次甘败下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当然都是夸我的,他说当初在宗门大会上与七叶交手不敌赤蛇鞭,今日我有神器在手,足以与当日的七叶一战。 我心中暗道惭愧。后来地七叶可比宗门大会上的修为要高多了。何况当时的我别说斗七叶,就算碰到了七心也只有认输的份。况且我与于苍梧交手只是切磋,虽尽全力但并非生死相搏,真要是斗起来结果还很难说,高人斗法不像演法示法那么简单。各种意外都有可能。 我与于苍梧切磋斗法自然要避开常人,所以就选在逍遥派道场附近蔽静之处。斗来斗去惊动了叶家父女,他们也跑来看热闹,对我们两人的神通法力佩服不已。我留于苍梧之后,他们又多留了于苍梧一个月。就是不让他告辞离开。于苍梧也是一派掌门,修行界年轻一辈最出色的高手,既然来了当然找这个机会好好结交。我就不管他了。他留在了逍遥派作客。 和于苍梧切磋我的收获很大,至少我现在有信心与绯焱一战。不论我杀不杀她夺炉鼎,这笔帐是一定要算的,这一战不可避免。以我一人之力恐怕还制服不了这位天下修行女子中的第一高手,但若找个帮手呢?如果我让柳依依帮我,柳依依一定会同意的,我们两人一起出手,绯焱讨不了好! 只是这种事情不适合把柳依依卷进去,如果别人方便插手。有一个小辣椒来帮忙就足够了,又何必我这么麻烦?如果我与柳依依只是出手拿下绯焱,最后我捏碎天刑墨玉让风君子自己来做一个交代呢?这个主意不错!反正我若背着他杀了“严飞飞”感觉总有些不太对劲。但无论如何,阿秀是一定要救地! 我私下去打着绯焱的算盘,计划没有考虑好也还没来得及找柳依依商量,另一个人却找上门来了。那天我在淝水知味楼君子居中喝茶想事,陈雁敲门进来告诉有人找我,自称是我的同事。我一个大学生哪来的同事?如果是梁司长的手下私下接触这是违反纪律地!我很好奇的要陈雁把他请上来,结果看见他我很意外的笑了。 确实是我的同事,还是我的领导,他是芜城地古处长。古处长没有动用组织的联络方式,而是特意登门拜访,显得很是客气。关门聊了几句我才知道他不是特意到淝水来,而是被调来的,他升官了!现在他不是古处长,而是古司长了,接替了我前任上司梁司长地位置。 总爷的小道消息很准确,梁司长被调走了,被上面发配到很偏远的地方。而芜城这位古处长,工作成绩十分突出,立过多次大功,早就该提拔了。以前的关键问题是古处长本人并不愿意离开芜城这个修行界根本重地,他有很多其它的事情要在暗中关照留意。现在东昆仑盟主到了淝水,却仍然是这个机构的特勤身份。恰好梁司长被拿下,古处长上下活动争取到这次升迁调动的空缺。 我笑着打趣:“古处,从正处到正司,你居然连升两级,暗中给了领导什么好处?” 古处长也呵呵笑:“好处嘛,是送了点,不过我这也不算破格。虽然我原先是个处长,但两年前就享受局级待遇了,谁要我立的功那么多呢!” “你立的功多?哪一次行动是你亲自参与地?还不都是手下的特别行动小组卖命。” 古处长:“别忘了我又成你的顶头上司了,你怎么用这种口气跟领导说话?” “我就这么说了,你想怎么样?想公报私仇给我小鞋穿吗?” 古处长:“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啊!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你现在是东昆仑盟主,天下修行界年轻一代地领袖。万一在我手底下出了什么差错,我还想不想要命了?所以我第一天上任,就特意跑到你这儿来拜码头。” “古处长,你这么客气干什么?你是我的老上司又成了我的新上司,今天我请你喝酒!领导的马屁还是要拍的。” …… 老古接替梁司长成为我在淝水的新上司。多少是一件让人高兴地事,我对我所在的机构没什么好感,但是对泽古的印象还很不错。古司长上任之后,对我特别“关照”,也就是基本上不来烦我。他是这么想的,可惜,上任不久就遇到一件特别棘手的事情不得不来求我。 在其位某其政,提拔了未必全然是好事,古司长同时也接下了前任梁司长搞砸的一项调查任务。如果是别的事古司长还可以推托搪塞,但这件事不行。因为它关系到千百人的生命,甚至关系到国家的根基。事件触目惊心!淮河一带最近发生了一系列矿山事故,造成了重大人员伤亡与财产损失。 江河之间的地广大地区,自古以来资源较少相对贫瘠。近代随着工业的发展,情况稍有改变。因为这一带陆续发现了丰富的矿产资源。首先是煤炭,此地一度是除山西地区外全国最大的产煤区,同时还有铜、金、银伴生大矿,以及各类有色金属矿藏,近年来又开发了品质很高的石英矿、玉石矿等等。 有矿产开采就有生产安全事故。在高层管理者地案头上,对安全生产工作的考核是以单位产量的死亡率来计算的,生命只是冷冰冰的统计数字。所以下面一旦发生事故。首先想到地就是尽量少报与瞒报数字,考核往往多有不实之处。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本不是古司长工作管辖的范围,但前一段时间以来此类矿山事故数量急剧上升,原因一律是地质灾害! 各类矿山的开采工艺各不相同,地质条件也千差万别,却在短时间内陆续发生几乎一样地地质灾害事故──矿山震动,矿脉开采工作面崩塌。甚至有些开采条件相对安全的整体开山矿与露天矿,也相继出了莫名其妙的滑坡、塌方事件。由于灾害各自在独立单位发生。层层瞒报已经无法确切统计有多少人员伤亡。但是事故造成的整体影响,尤其是各类矿石产量的锐减是怎么也瞒不住的,终于引发了高层震动。 可是地质、地震、气象检测部门的调查结果,没有纪录显示附近地区有发生地震等自然地质灾害事故,如此大范围的点状连续分布的自然灾害发生更无可能!于是这成为了一个特殊事件,由我们这个特别部门进行调查。梁司长派人调查没有任何结果,得出地结论是──巧合。结论是得出来了,同样的事件还在发生,每月都有那么一两起。 古司长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调阅了所有卷宗,仔细分析之后倒吸一口凉气,他直觉感到这不可能是天灾,而是一场巨大的人祸。首先地质构造与开采工艺不同的矿山,短时间内在相隔很远的地方连续发生类似灾害是不可能的。同时有些事故的发生时间和地点分布有一定的连续性,就象有人一路走过留下一路灾祸。如果是这样,这些又能是什么人?实在太可怕了! 古司长派了三名身怀异能、训练有素的特别行动人员相互配合追踪调查,然而半月前却突然失去联系失踪了!古司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对手是什么样的恐怖人物,没有继续派人前去送死。能让山脉震动又不留下痕迹,肯定不是一般的修行高人,恐怕要向修行界求助才行。如果是别的事也就罢了,可此事关系到千百人的性命,古司长私下里也必须要管。于是他找到了我这位东昆仑盟主来商量求助。 我听说之后的第一反应是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是风君子在昭亭山动用青冥镜扰动了地脉?转念一想不对,不仅时间不对,而且以风君子事先的安排也不会出这种事。接着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件法器,开始怀疑事情的真相。 这件法器就是柳依依的锁灵指环,由风君子用一枚透辉石髓炼成。我还记得风君子从柳家顺手牵羊偷得石髓后说的那一番话:“这是透辉石髓,是翡翠原玉中的精华!据说一条翡翠矿脉中只有这么一只石髓,如果石髓被采走,往往矿山震动,连矿坑都会塌陷。所以这东西珍贵异常,十分罕见!……这是修行人炼器的好材料。炼器的材料往往可遇不可求,比如说现在,我们上哪去搞黑龙骨和天蚕丝这一类东西?” 推想前因后果,十有八九是有修行高人在寻找炼器的天材地宝,发现矿髓就顺手取走,引发了矿脉震动的惨剧。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如此凶残狠毒?而且看情况,这人的神通不小!这件事我一定要管,一定要阻止。就算我不是东昆仑盟主,也不能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我问古司长:“如果是山崩地震,那么灾害大多不是一次性,往往有余震余波。请问那些矿山事故发生之后,短时间内还有连续灾害的纪录吗?” 古司长皱眉道:“这也正是让我起疑的地方,灾难事故突然出现,一律在深夜,而且同一地点只出现一次,过后什么迹象都没有。” 我沉吟道:“我想你猜的是对的,一切都是人为,而且官方机构很难调查清楚。你放心,既然我知道了,绝对不会不管。我会立刻通知修行界各大派各自留意,同时你也配合我一下,派我做为特别行动小组成员参与官方调查,不过调查路线由我决定,你来安排。” 古处长吃了一惊:“你要亲自出手?而且要我派你执行任务?” 第十六卷 太上篇 192回 常德不离昧,圣人处上卑 我与古司长商量了很长时间,他才告辞离去,我也连忙赶向逍遥派道场。我虽然号称东昆仑盟主,可是还没有建立自己的门派体系,洞天福地有了好几处,身边可调用的门人弟子却不多,尤其在淝水就是个光杆司令。此时我只能以盟主的身份,让逍遥派帮忙传令。 淝水河边幽静之处,有一男一女在散步聊天。女子约二十七、八岁模样,戴着一副很秀气的眼镜,举手投足文雅恬静。男子三旬左右,衣衫破烂宛如乞丐,却气宇轩昂毫无卑微之感。如果他们并肩走在大街上,会让人感觉十分怪异,但此时此地我看见两人,却觉得十分般配。女子是逍遥派护法叶知秋,男子当然是海天谷掌门于苍梧。 两人见我匆匆而来,连忙上前行礼。我问叶知秋:“叶铭掌门在吗?我找他有急事!……于掌门,你也随我来,有事情也想请你帮忙。” 我找叶铭的目的是请他火速派人向天下修行门派传信,告知众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各门派要留意道场附近的异常,一旦发现火速通知正一门并就近相互转告,有能力出手立即合力拿下作恶之人。同时我还请逍遥派火速派人到正一门传信,详细报告此事。如果对方来历不凡不好对付,还是需要正一门居中联络策应的。 叶铭听说此事,气愤填膺。恨不能立刻找到做恶之人碎尸万段!我不得不劝了几句,他才停止了怒骂。叶铭做事很干脆,当即将逍遥派事物交给叶知秋,并命门中弟子听我调遣,自己马上动身亲自赶往正一门去了。 叶知秋命人用各种联络方式向附近同道传讯,而我则特意请于苍梧配合我一起行动。虽然如今我艺高人胆大。但对付来历不明地高人也不能掉以轻心,有于苍梧这样的高手暗中相助要放心一些。我告诉于苍梧我通过一些特殊关系混进了官方的安全生产检查小组,追踪恶徒可能的行迹进行调查,而他在暗中跟随监视,一有发现我们一明一暗配合动手。对付那种人不妨也玩点阴的,哪怕是一人出手另一人埋伏暗算也行。 不料叶知秋听说此事自告奋勇也要和于苍梧一起出动,将淝水事物都交给了她的大师兄知非,并且特意向学校请了半个月地假。说实话,我和于苍梧联手似乎不需要她再帮忙,但看她一片热心也不好驳她的面子。我征求于苍梧的意见。他道:“我对这一代环境不熟,有叶护法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见于苍梧同意了,叶知秋道:“于掌门不要总叫我叶护法,叫我师妹即可。” 于苍梧笑道:“那你今后也不要叫我于掌门,叫师兄即可。” 听见他们这番对答我心念一动。看来这两人彼此有好感,而且年貌相当,我何不撮合撮合试试?经过百合与和曦那么一闹,泽仁与叶知秋之间很尴尬;而于苍梧曾对七心一见倾心,终究却是无望。现在这两人有机会相处。说不定……?我笑道:“于道友,你与叶道友同行,这身打扮要换一换。好歹穿戴整齐一些才相衬,总不成要女孩家和你一起装成破破烂烂的叫花子?我看你们就装扮成一对旅游的情侣好了!” …… 冶金工业部、煤炭部、国家安全生产领导办公室等部门联合组建了“淮河流域系列矿山事故调查组”,著名地质学专家楚图教授担任副组长,同时也是调查组中最有发言权的人物。楚教授最近一直很郁闷。 在刚刚发生事故的金都有色金属公司,调查组一行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其规格比接待死难职工家属不知高了多少。然而关于事故调查的结论,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很多疑惑还是解答不了。这还不是唯一让他郁闷的,楚教授本想带两个自己地博士研究生为助手。上面却反常的指派了一个非专业的年轻小伙做他的助手。 在他看来,这个指派的助手帮不了什么真正地忙。还好,这个年轻人很老实,手脚也勤快,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很少多说话只是在一边听。他真想不通调查组插给他这样一个人干什么?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领导的亲信趁着事故调查来捞油水的,这种行为是楚教授最不齿的,后来又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然而昨天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对这个年轻人地印象大为改观。昨天上午在事故工地实地勘测时,楚教授不顾劝阻进入了刚刚坍塌了一半还没有清理的矿洞。他想亲手在现场采集第一手资料,那年轻人也跟进来了。当时矿洞上方突然有一块斗大的碎石受到震动滚落,砸向正在摆放仪器地楚教授位置。楚教授还没有来得及躲闪,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到了十几米外。再看那块大石也没有砸中仪器,远远横飞出去轻飘飘的落地。当时是那个年轻人在他身边挥手推了一下而已,楚教授就反应到这人的来历不简单,他不是个普通人。楚教授聪明的选择了不多问,只是向他道谢。 这天的晚餐酒菜十分丰盛,然而楚教授却没什么胃口,只胡乱吃了几口。晚上回到宾馆,睡觉前他有些饿了,恰好此时听见门铃响。开门一看,那个年轻人提这一包东西和一瓶古井贡酒走了进来,向他笑道:“老楚,晚饭我看你没动几筷子,是不是有点饿了?我晚饭也没吃好,刚才上街买了些熟食,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楚教授:“小石呀,你太客气了!……也好,正觉得饿还有些无聊。你就陪我聊一聊吧。” 两人摆开茶几当餐桌,就着切好地熟食下酒。喝了两杯年轻人问楚教授:“老楚,这次事故调查你有什么结论吗?” 年轻人问这句话,楚教授不知用意,试探着反问:“小石,你好像不大精通地质专业吧?” 年轻人笑了:“岂止是不精通。我完全是个外行,所以才诚心请教您这位大专家。” 楚教授:“那我很难和你解释。清楚。” 年轻人:“别忘了,你回去要写报告,我回去也要给我的部门领导写报告。看报告的领导不一定也是专家,你总要写上不是专家但有常识的人能看懂地分析。你就这么给我分析分析好不好?” 楚教授拿起一根竹制方便筷,用手折弯到极限停住:“那我就给你打个比方吧。地壳中的岩层受挤压形成各种地形,当岩层中地应力积累到一定程度超过强度极限就会发生断裂和错位。通常地震一类的地质灾害原理大多如此。”说完一用力,弯曲的筷子断成两半。 年轻人:“这我懂,那么附近地区的矿山事故呢?都说是突发性局部地质灾害,怎么恰好发生在矿脉开采面上?” 楚教授拿来一根木质的火柴。夹在两根半截筷子之间,再一弯,筷子没断火柴断了。他向年轻人道:“看见了吗?岩层结构也很复杂,应力与强度不一。在人工开采的非自然因素干扰下,地质结构也会发生变化。……这次发生的系列事故。都属于这一性质。” 年轻人:“这么说,地质灾害是避免不了的?” 楚教授:“无法完全避免,但可以有效预防。只要一切按照工程规范的安全标准生产,这次事故伤亡至少可以下降百分之八十!” 年轻人:“百分之八十?可这个矿区事故调查上只说有两人受伤。” 楚教授:“事故发生在作业面上,当时正在开工。现场的情况我也看了。实际死亡少于两位数我就不姓楚!” 年轻人:“您老再和我解释一下,有效预防是怎么回事?” 楚教授叹息着冷笑:“矿山工程安全标准很高,安全系数地裕度非常大。就是充分考虑到各类常见的地质灾害,因此在生产安全上的成本很高。这样一来为了节约成本偷工减料的余地就非常大,缺德的利润惊人!你自己想想,该用筷子地地方用一根火柴。” 年轻人:“真他妈的缺德!” 楚教授:“缺德不是关键的原因,产业经济没有凭空的道德。事前监督管理虚设,事后惩罚处理不力──诱惑太大,犯罪很容易,代价又太小!为了利益的人都会挺身一试,奉公守法只会在行业中被淘汰。这是恶性循环,这就是法制环境缺失导致,恶’驱逐,善’地模式。到最后,损失的是天下人,最终所有人不得不付出最高昂的成本来买单,这成本不仅仅是金钱。……我们看见地都是国营大矿,情况还算好。你要是去民间小私窑看看,不出事全是靠运气,出了事也全是靠钱和关系。” 楚教授喝了几杯酒,情绪很激动。年轻人一面附和一面劝慰,最后他说道:“楚教授,您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学者,希望你能将你的调查如实的做好。听了你的话,我也知道该怎么写我的任务报告。谢谢你!……你做你该做的事,我也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 楚教授身边的那个年轻助手就是我石野,这当然都是古司长安排地。我按照各处事故发生的先后时间和地点分析,确实有连续发生的规律,于是跟随调查组来到了刚刚发生事故的这处矿山。离此地不员还有两处大矿,一处是煤矿,另一处是玉石矿,我猜测如果恶徒还要出手的话很可能在着两者之一下手,只要那里面有矿髓。于苍梧与叶知秋两人则在矿区附近监视。 和楚教授谈话的时候,我怀中的青冥镜震动,神念自生感应,察觉到于苍梧突然御器飞天疾速而行。这是昊天分光镜给我的启发,我的青冥镜也一样可以有那种妙用,临时在于苍梧身边下了一道灵引,他有发现我就有感应。他一定是发现了可疑的人,正在追踪,我要赶去帮忙。心中有些惊讶──此人好厉害,于苍梧都没把他截住! 我回到自己房间,推开九楼的窗户,隐去神光御青冥镜飞天而去。如果此时有人抬头,只能看见天边一团模糊的折射光影一闪而过。我抄近路截在了于苍梧追击路线的前方,选择了一处远离人烟的山野。 天际一道青白色的光芒划过,其状若流星。流星后面远远的似乎有一条暗淡的金乌色飞龙紧追不舍,不用说,那是驾御金乌磐龙杖的于苍梧。流星速度极快,飞龙渐渐被拉下的越来越远,看形势就要摆脱。“流星”见此情景陡然加速,眼看就要消失在两座大山的坳口之间。 飞在前面的是一个驾御飞剑一类法器的修行人,速度太快只看见光影看不清身形。这人只顾摆脱追兵却一不小心撞向了我早已布好的陷阱。此人正要饶过两山之间的空隙,忽然神识一动发觉面前的景物不对! 分明是在向南飞,怎么天空出现的是北斗星?原来两山之间的半空中斜悬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此人差点没一头撞进虚光巨镜里面,法力相激让此人感应到了。此人的反应也是极快,空中一折身形倒射而飞,同时御剑出手就要反击,可惜无论如何还是慢了半步。只见虚空巨镜中漫天星斗一阵扭曲晃动,陡然全部变得刺眼明亮。所有的星光交织在一起,就象无数道雷霆利刃从镜中汇射而出,铺天盖地卷向那人。 我早已准备多时了,自创的神宵天雷法术全力发出,其威力远非当日可比。此番又是偷袭出手,相信天下没有几位高手能够毫发无伤的接住。 万千道星光雷霆汇聚而下,那人修为也是了得,空中的光影一分为二,一柄飞剑青白之光大盛迎向神宵天雷,一条人影带着旋风急退。星雷劈中飞剑,青白之光炸裂,飞剑挣扎着倒射而回。那人御器硬受一击,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又腾身欲走。我既然出手哪能让此人轻易走脱,一击得手青冥虚镜在空中又转,倒映出一座山峰的轮廓,紧接着黑沉沉的光影从镜中射出。虽然是一座山峰的虚象折射,却带着万钧之力压向那人的身形。 那人清喝一声宝剑飞空陡然发出绚目的剑芒,爆发而上击碎了山峰的虚影。但这一击那人又落了下风,再也无法于空中留住身形,被我打落在地。这一落地那人就觉得不好,也发现了我所在的位置,收回宝剑急速挥舞,一片青光弥漫掩住了他的身形。同时青光中射出一道白色剑光,直攻向我站立的位置。那人去没有理会剑光有没有伤着我,带着一团青光向侧面就欲飞走。 虚空中的镜面露出了明亮的轮廓,迎住白光一阵震颤,紧接着反射出一道白芒射向欲逃走的青光。白芒射中青光我又听见一声惨呼,青光去势一顿突然炸裂开来,我的眼前一花没有看清那人的去势。那人拼着伤势加重也要逃离不知名的高手暗算,在青光炸裂的掩护下,暗谈的身形正要借着夜色遁走。突然又被四面八方地凌厉风声包围。 天空宛如龙卷狂风落地,风暴的中心飞出一片金乌色的杖影,正打在欲遁走的身形上。那人这次再无还手之力,身形被打落尘埃。紧接着空中的金乌磐龙杖落下,正插在那人的身前,入地一尺有余。法力不收将那人地身形镇住。这时于苍梧终于赶到了,配合我从后方出手。 这时我才看清那人的模样,只见她跪坐在地动弹不得,看上去却是一位容貌甚美的妙龄女子,穿着一身青纱长裙,手边落着一柄闪着白色银光的宝剑。这个人我不认识,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修为好生厉害,不论是我还是于苍梧如果一对一正面相斗恐怕都很难取胜,可惜她不走运,今天遇到了两大高手的夹击与偷袭。再大的能耐现在也是插翅难逃。 我在看她,她也瞪着一双明媚却带着凌厉之色的眼睛,看着从暗处走出的我,眼神中充满了怒意。我还没说话,她倒气势汹汹的先发问了:“你是什么人。无冤无仇为何出手暗算我?还有后面那位,我无心与你相斗你又为何纠缠不舍?” “先别问我们是什么人!你是谁?为何盗取矿髓造成山川震动?”于苍梧身形落地,也走到了近前开口喝问。 女子咬牙道:“原来你们是想趁机伤人夺宝,你们这些东昆仑地卑鄙之徒,有能耐就不知道自己去取矿髓吗?居然干这种剪径之事!” 我怒道:“休得胡言。拿下你只因为你伤天害理!” 女子冷哼道:“我怎么伤天害理?天材地宝人人可取,想要自己去取,暗算我是什么能耐?你们东昆仑的人都是这样吗?” 于苍梧喝了一声:“放肆!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这位是东昆仑盟主石野真人。岂会贪图你的东西!” 女子微微一惊,随即面露不屑之色:“你就是东昆仑盟主?论法力你还不如我!” 我淡然道:“我就是东昆仑盟主,听口气你是来自西昆仑了。你法力虽高,不也是受制于我吗?我等并非为天材地宝而来,你若采取无主矿髓我也管不了你,可你不应该在有人的矿洞里取走矿髓。” 女子:“笑话,那我去哪里采?” 于苍梧:“天下山川矿脉极多,无人开采之矿也有不少,你为什么不去那里寻找矿髓?” 女子的眼神中充满惊诧。看我们就像看两个白痴:“掘地千丈,未必有得!那要费多少时日与法力?当然要到矿髓已近、矿脉皆露地地方采取!” “矿山震动,死伤无数,如此行径令人发指!我既是东昆仑盟主,就容不下你的恶行!” 女子:“原来你们不是为我采得的矿髓而来,竟然为那些蝼蚁草芥一样的东西出头!你们也是修行已成的高人,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已经怒极而笑,冷笑道:“你觉得可笑吗?你所说地蝼蚁草芥可能是我的亲朋父兄。你以为你不是蝼蚁草芥,可我仍在蝼蚁草芥之中。修行人是人,哪怕是仙人也是人,万物刍狗同仁,天下一指相齐!……你到我东昆仑来,就得守我东昆仑的规矩。” 于苍梧怒道:“盟主不必与她罗嗦,好好拷问她地来历,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犯下滔天罪行?” 女子露出一丝惊惧之色,却发狠道:“我师父是西昆仑太道宗宗主周春周仙人!我是太道宗掌门大弟子周如青,奉师命采集炼器法宝。你们敢动我一根毫毛,小心我师父让尔等形神俱灭!” “我不动你一根毫毛,我动你全身!你死了,有你师父替你出头。那么千百无辜的人死了,就由我替他们出头吧!既然你有这种想法,我杀了你你不能怪我。”我沉声而道。 女子语气软了下来:“杀了我对你没好处,今日你若放我走,矿髓我留下给你。日后我太道宗还会给你很多好处,修行人总该首先想要与修行有用的东西。我师父的修为可比你们高多了,我太道宗也是西昆仑第一大派。” “哦?好处我不感兴趣。但我想知道你为何而来?西昆仑是洞天福地,又何故到我东昆仑来寻找天材地宝?” 女子:“东昆仑哪有什么好东西?我西昆仑各大门派加紧联手炼制一件极厉害地法器,要不是时间紧迫,我才不会到这里来收集这么多容易到手的矿髓。” “你还有同党吗?西昆仑来采矿髓者还有几人?” 女子:“用的着很多人吗?我们来了两人,还有一位是万法宗宗主钟大先生,修为也不在你这位东昆仑盟主之下。我看你还是不要轻易得罪我们的好!为那些没用的蝼蚁草芥开罪仙家高人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自己明白。用不着你这种无知之徒来指点。你今生之错至死不悟,希望来世能够明白其中地道理。” 女子神情大骇:“我已经认输了,你问地话我也说了,该许的东西我也许了,你怎么还要下毒手?” 我反问道:“我有说过不杀你吗?不取你性命,则天下无死罪之人!”话音一落我祭出青冥镜,镜面出发出一道白色的光柱罩住她的身形,她未极发出惊叫就委顿于地没了声息。我用青冥镜收了她的元神魂魄,说实话,她要是有一丝悔错之意我可能对这样一位妙龄美女还下不了毒手。可此人真的是无可救药。 我虽收去了她的元神,却没有施法炼化让她形神俱灭,留下了她的炉鼎肉身。这副炉鼎真不错!我心里刚刚这么想,于苍梧突然出手了。只见他一挥衣袖,飞出一枚三寸长的木牌。正是海天谷的掌门信物海天令牌一蓬黑色地火光落在那女子的身上,顷刻笼罩全身熊熊燃起,正是海天谷的法术苦海业火。业火散尽之后那女子的炉鼎也被焚灭,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盟主,若真像这人所言。暂时还是不要留下痕迹的好。此人已灭,这副皮囊不留也罢!” 于苍梧地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可我心里只能苦笑。我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可是我另有打算。有现成一副绝佳炉鼎,正好拿来救阿秀,我暂时就不必想办法杀绯焱。现在倒好,他冒冒失失一出手让我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这话只能在心里想,却无法对于苍梧说出来。女子肉身已毁,元神被我所收,此地事毕。我问于苍梧:“叶知秋呢?” 于苍梧:“我们赶紧回去,叶师妹刚才受伤了。” “怎么搞的?你怎么没照顾好她!”我听说叶知秋受伤也很着急,心想这个于苍梧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分明是想撮合他们。他却没有保护好叶知秋。 于苍梧惭愧道:“我与那女子相斗,无法取胜,叶师妹好意助我从侧后出手。结果那人伤了叶师妹径自离去,我竟阻拦不及!”说话时我们已经飞在天上向北方赶去。 叶知秋中了一剑,右肩左下方被剑气所伤,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也伤地不轻。看她的伤势,恐怕自己行走不便,需要人护送了。她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地处置,暂时已无继续恶化的迹象,看见这情形我心里就乐了。临时帮她处置伤势的人只能是于苍梧,而她受伤的位置……对女人家来说比较敏感。嘿嘿,这伤受的也不能说不好,这两人可能真有点戏了! 我故意没有提这个话茬,安慰了叶知秋几句。于苍梧问我:“那西昆仑的恶徒留下了一柄飞剑和一块玉髓,请问盟主该如何处置?这两件东西都不是凡品,人虽有恶该死,物总要尽其用才好。” 叶知秋:“他们不是采了很多矿髓吗?怎么只留下一枚?” 我答道:“据说是西昆仑各大派联合炼制法器所用,其它的可能已经送回去了。……于掌门,这柄飞剑也是难得的上品法器,而矿髓更加珍贵,不如你都留下吧。” 我是故意试探于苍梧的,这么个讨好地机会放在眼前,他要是贪心收下了就活该错过芳心。于苍梧摇头道:“此番得叶师妹仗义相助又连累她受伤,都是我照顾不周。那恶女子用这柄剑伤了叶师妹,就把这柄剑赔给叶师妹好了。……师妹,我看你的法器并不趁手,否则也不会伤得这么重,这柄剑要强多了,你拿着以后也好防身!” 叶知秋连忙推辞,我笑道:“就这么定了!我们都有上品的法器不贪图这柄飞剑,你所缺正好你所用,就不必推辞了。这也是于掌门的一番美意,你再拒绝岂不是辜负?这伤咱也不能白受。……于苍梧,这枚矿髓你留下吧。” 于苍梧:“那东西我不要!盟主千万不要给我,此番除恶石盟主是首功,我没有照顾叶师妹已经很惭愧……” “行了行了,你不用说了,矿髓我就收下了。你快护送叶护法回逍遥派疗伤,我去追踪另一名西昆仑恶徒。”我收下了矿髓,心中暗想本来我们三个人有三样东西,我只要那女子的炉鼎就行。可于苍梧出手毁了炉鼎,也该着不给他矿髓。 叶知秋:“不好意思拖累二位,你们不必管我办正事要紧,我能照顾自己。” 我摇头:“必须要于掌门护送你,再出什么意外他可没法交代,我也没法向叶铭师兄交代。另一名恶徒所去的方向是孤云川附近,想那孤云门接到传信一定会留意。绯寒、绯焱都是当世高手,还有一众孤云门弟子在附近,我去调动孤云门弟子不会有什么问题。于苍梧,你还是赶紧送叶护法回淝水。” 于苍梧听我说的也有道理,搀扶着叶知秋去了,给我留下了一枚矿髓。这枚矿髓是从附近的玉石矿中采得,状如鸡蛋大小一团白色半透明的物体,外面还笼罩着一层流动的青光。我不认识是什么,总之是个好东西以后再研究,收到怀中飞天赶往孤云川方向。 第十七卷 昆仑篇 193回 日出西边雨,春水问东流 孤云川是两山之间一片幽深的谷地,从空中俯瞰状如巨大的橄榄形,两侧山高林密此谷人迹难至。深谷中央有法阵护持,就是孤云门道场所在。此修行福地幽静无扰,然而离人烟繁华之处只隔了一条山脉。 在孤云川以西百里之外的一道山脊上,法力激荡光华四射,有修行高人正在相斗。半山腰一共站了三个人,成品字形的方位。一左一右是两个女子,看面目十分相似,然而一人面如寒霜而另一人妖娆妩媚。面如寒霜的女子身穿杏黄条纹道袍,看打扰是一位出家的道姑,使用的法器是一柄银丝拂尘。妖娆妩媚的女子身穿一朵红莲似的长裙,催动的法器是一条几丈长的五彩绸带。 两位女子出手合攻向站在高处的一人,这人穿着一身怪异的古装,留着三缕黑色长须,藏黑色的长袍衣袖甩开长达丈余。他手中没有拿法器,飞舞的衣袖似乎就是他的法器,大袖一卷牵引之力玄妙莫测,只要对手一不注意就要被收走拂尘撕裂长绸。在绯寒、绯焱两大高手夹击之下依然隐约占据了上风。 绯焱手底下没占上风,一张嘴可没有便宜了对方,一边斗法一边笑骂:“哪里来的破落户,走路也不长眼看!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到我孤云川来胡作非为?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那怪人桀桀笑道:“好厉害地一对娘们。可惜长了满身刺,要不然本爷我正好拿回去快活快活。” 绯寒脸色阴沉喝道:“狂徒无耻!”空中飞舞的拂尘突然展开万千道银丝,这银丝的光芒长达十丈,从四面八方向那人刺去。绯寒发狠了,使出了看家绝技,将护身仙霞刺的法术借拂尘银丝施展。天下恐怕没有人敢硬接。绯焱同时也娇斥一声,五丈长绸如灵蛇般画了一个圈,卷成环状,中心也射出万千道丝光如刺,从另一个方向射向那人。这一对同门亲姐妹同时出手使出本门绝技,配合的天衣无缝,那怪人招架起来就吃力了。 怪人将左袖环绕身体全力挥舞,身形也打了个飞旋,祭出了一圈墙幕,勉强挡住丝光。右袖向下一击。山石崩碎烟尘四起,将自己祭出的墙幕一并击碎。乱石崩飞银刺四射间他地身形如离弦之箭向山顶飞去,口中笑骂道:“本宗主东西已经得手了,日后再来找你们风流快──” “风流快活”的最后一个“活”字还没出口就象被什么东西吞没了,因为他撞到了“自己”。他向山顶急速飞遁。同时空中也有一条人影向他急速飞来,动作一模一样的快。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身形的反光在黑沉沉的夜色中,不知何时悄悄浮现了一面黑沉沉的巨镜。 这人不愧是高手,立刻反应了过来。双袖齐挥发出移转空间之力企图移开面前的镜子。他这一动本来不动的镜子也动了,黑沉沉的虚空整个的向他压了下来。此时山腰地绯寒、绯焱同时出手,法力卷至将他向前一送无从躲闪。这人一头撞进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然后就觉得一切都在永恒中消亡! 不用说,在山顶暗算的人是我。一出手就直接收了他的元神炼化,当场形神俱灭!只可惜他是一头撞进了我的虚镜中,连那套衣服都没有留下,否则我还可以研究研究他两只袖子有什么古怪? 来地早不如来的巧,我赶到之前孤云门已经发现了这位西昆仑万法宗宗主的行迹。绯寒、绯焱两大高手联袂将他堵住,正在此山中激斗。他要逃的时候我恰恰赶到。绯焱的修为尤在于苍梧之上,而绯寒要比叶知秋强太多了,这位万法宗钟宗主却不比那位太道宗弟子高明多少。所以我此时暗算。根本没费什么气力,在孤云门两大高手地配合下是一击而中! 西昆仑钟大先生形神俱灭,我手持青冥镜飞落山腰向绯寒施礼:“孤云掌门,石某人差点来迟一步,还好没有让这狂徒逃走。” 绯寒还礼:“我等方才察觉有高人接近,担心是那恶徒又有援手赶到,这才尽全力合击。没想到是石盟主亲临除恶,合当是天诛此人!……请问石盟主,这恶徒是何来历?怎会如此厉害?此番若非与我师弟联手恐怕还敌不住他。” “他姓钟,是西昆仑万法宗宗主,也算是一代宗师高手。不成想行事却如此不堪,形神俱灭死得其所。” 绯焱看见我一直没作声,现在突然插话:“石盟主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来的这么巧?” “西昆仑一共来了两人,于各处矿山盗取矿髓,另一人已经被我与海天谷于掌门合力除去。我是跟踪此人地行迹到此,恰好亲眼见到孤云门两大高手神威。……”当下将我所了解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绯寒:“神威之赞愧不敢当,要不是石盟主来的及时,还差点让他逃脱了!石盟主为天下安宁而身先涉险,孤云门上下皆感敬佩。” 我一招手,山顶上那人形神俱灭之处的地下飞来一枚乌溜溜的东西。此物枣核形,比普通的金丝枣大了一圈,托在手里还闪着一丝丝的青蓝色电光,不住的震颤。我问道:“这就是那人不久前盗取的矿髓,绯寒掌门你见多识广,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绯寒:“这是墨晶髓,炼器地宝物。恶人已死,此物却无善恶,盟主收好以尽其用。” 绯焱淡淡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我等激战良久,石盟主一击成功!不仅为东昆仑除恶。而且还大有收获呀?” 我瞄了她一眼,只对绯寒说道:“既然此物有用,那孤云门就留下吧。” 绯寒愣了愣:“为什么要给我,恶徒是石盟主所杀,这墨晶髓……” 我打断她地话:“西昆仑情况不明,而这两人来意不善。天下各门各派都要守护好道场附近的红尘安宁。孤云门此番尽责可为同道表率。矿髓留下,添法器之神用,再有状况也更加容易应对。” 绯寒还要推辞,绯焱道:“掌门师兄,你就收下吧,既然是盟主之意,驳了面子也不好。” 绯寒收起了矿髓,向我再施一礼道:“谢谢石盟主。孤云门道场就在左近,石盟主是否有雅趣移步做客?” 我摇头道:“听闻孤云川中只有女子修行,我一个大男人就不要闯进去了。逍遥派叶知秋护法受了伤。我还要赶回淝水看看情况,就不便打扰了。” 绯寒:“如此也罢,那我们告辞了。往后石盟主有何调遣,孤云弟子自当驱弛。” 绯寒招呼一声绯焱正要离开,绯焱却道:“掌门师兄。你请先回,我有些话要私下里问一问石盟主。” 绯寒:“你有事找盟主?” 绯焱笑道:“是一点私事,师兄你就不要问了。……石盟主,我可以私下和你说几句话吗?” 绯焱居然有私事找我!当着绯寒的面我也不好沉下脸来,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绯寒走了。山间只有我和绯焱,我向她冷冷道:“你又想打什么算盘,快说吧。” 绯焱也是冷冷一笑。问了一句:“请问石小真人,水无波是谁?” 我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子的?” 绯焱:“不久前我去了一趟忘情宫拜见天月大师,天月大师什么都告诉我了,关于风君子封印神识之前留下的安排。他想地可真周到!石野,你想杀我是不是?” 我退后一步凝神戒备:“天月大师怎会告诉你这些?” 绯焱又笑了:“天月仙子之心,非你我能测。我问她了,她就告诉我了,你想不到世上会有这种人吧?” “你既然知道了又想怎样?当日因你与七叶抢夺九转紫金丹,我身边的护法石之秀不幸遇难。我夺你的炉鼎才能救她。我本不想杀你,可让我做一个选择,却不得不如此!你今天把话说出来,难道想逼我此时此地动手?” 绯焱:“是此地,却并非此时。”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绯焱:“以我的修为,本没有在意你能将我如何。可今日见你出手暗算西昆仑来人,实在让我心惊,自问是我也不可不防。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手中的法器应该是正一三宝中的青冥镜。” “哦,你认识?” 绯焱:“我不认识。但天下以镜为器妙用威力如此,还能是别的东西吗?你出身芜城,守正真人又对你特别关照,我完全可以猜到。以我往日的心性,既知你要算计于我,我一定会先除了你!但今日不同,你毕竟是东昆仑盟主,修为已臻大成境界,不是想杀就能杀。所以我要做个了断!” “你想如何了断?” 绯焱:“我不想时刻防备你的暗算,也不想承担谋害东昆仑盟主地罪名。今天既然把话说开了,我们就以斗法胜负来决定。百日之后,你我在此地斗法。” “胜负又如何?你要与我见生死吗?” 绯焱:“你误会了,你我只斗法决高下,不必见生死。我若胜了你,希望石盟主答应我今后不要再打我的主意,炉鼎之事你另想办法,或许我也可以帮你。” “你若败给我呢?” 绯焱:“那就凭你处置,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绯焱:“我要见他一面。” “他?你是说风君子吗?你可以自己去找他,何必来找我?” 绯焱:“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天月大师告诉我,要想唤回他的神识重新相见,天下只有你一人才能办到。……这是真的吗?” “天月大师当然不会骗你,是真地!我有办法让他在一日一夜之间暂时恢复封印的神识。你这么做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绯焱:“不要高兴的太早,你与我斗几乎没有胜算。石野,我看他和你的关系很特别,你就一点都不关心他吗?” “你怎知我不关心他?” 绯焱:“那我问你,西昆仑众人联手炼制神器目的何在?就是为了对付他!刚才我听你提起立刻就想到了,你还没有想到吗?” 绯焱这一提醒,我也马上反应过来。昭亭山一战后西昆仑这么久没有动静,来了两位高手不找修行人算帐,却在世间采取炼器宝物。他们炼制什么样地法器需要那么多天材地宝?集合了那么多高手,而且时间还很紧迫?这件法器一定是为了对付风君子的! 西昆仑的人不是不想来报仇,而是不敢来报仇!昭亭山上风君子与以青冥镜引天刑雷劫一击之力,天下神鬼难当!就算有心报仇想起当日情景恐怕找来也如送死一般。如果没有把握接下那一击,西昆仑众高手是不会大举前来地。那他们集合众人之力不惜代价炼制一件特殊的法器,很可能就是为了对付风君子以青冥镜引下的天刑。 可惜的是,昭亭山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并非是风君子本人之威。就算如今的风君子没有封印神识,拿着青冥镜再让他出手,也不可能随时随地发生那样一击。而且据守正真人所言,风君子一怒之下将天刑雷劫连根尽收,这世间百年之内将再无天刑雷劫。风君子还想来一次,恐怕借都没有地方去借了。可这些情况西昆仑的人不知道,仍然按照当日所见在做报仇的准备,他们准备的越充分,来寻仇地时候也就越难对付。可怜风君子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挑起了东昆仑盟主的大梁,而绯焱想到了其中的最关键的危险。 幸亏她的提醒,想到这里我向绯焱道:“谢谢你!不过我希望……” 绯焱接口道:“我不会对别人挑明这件事的。如果大家都误认为是风君子给东昆仑带来了灾难,对他也不好。” 我叹息一声:“绯焱,你除了自己之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却很在乎他?无论你我之间恩怨如何,我替风君子谢谢你。” 绯焱:“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替他谢我?” “天月大师没有告诉你吗?风君子是我的传道业师,我是他的门下弟子!” 绯焱的神色很是惊讶,张着嘴愣了半天,这才缓缓说道:“我没想到,所以我没问,我没问,所以天月没说。天下人都以为你是守正教出来的,原来是风君子。小小年纪真是不可思议,不愧是在世仙人!石野,你似乎不怎么关心你师父,只由他一人在滨海漂流。” 这回轮到我笑了:“你怎知我不关心他?你是从滨海回来之后去的忘情宫吧?我说的对不对,严飞飞小姐?” 绯焱身躯一震,退后一步脸也涨红了,喝问道:“你怎会知道我和他的事!是他告诉你的吗?” “他都不认识你是绯焱,又怎会告诉我?七叶在昭亭山留下了一面昊天分光镜,我做了些手脚,可以随时神念相通窥探他周围地情况。你化身严飞飞接近他都看在我的眼中。几次暗算未成,最后还算你有点良心,没有下毒手!否则的话有你好看,我当时就会唤醒他!” 绯焱抬手指着我:“你,你,你──” 她“你”了半天却红着脸说不出下文来。我接着说道:“现在谈你我之约吧,我同意与你百日之后在此决斗。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绯焱非常少见的露出了略显羞涩犹豫的神情,有些闪烁的问道:“以前地忘情公子,我所知不多。你既是他的门下弟子,应该了解这个人,忘情公子与风君子究竟有何区别不同?” “没有区别,他虽忘却了很多记忆,人却一点没变。你认识的风君子,就是过去的忘情公子。只可惜他认识的严飞飞,却不是我眼前的绯焱。” 绯焱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对我施了一礼,五丈彩绸环绕飞天而去。她的身形妙曼,宛如天女行空。我看着绯焱的背影叹息一声──这女子的心机好生了得!不论她是良心发现还是机关算尽,或者是对风君子真的动了情,她今日都做了一个最聪明地选择。 她最后问我风君子与忘情公子有何区别。其实是在确认。以风君子的性情,如果对严飞飞还有一丝情意,那么他不可能狠下心来让我杀了绯焱。风君子不忍心,那我也不方便动手,只能另想办法去给阿秀找炉鼎。我有预感。百日后的决斗绯焱也有可能会输给我。这是她的一次冒险,一次精心布置的人生赌约。天月大师究竟和她说了多少事?我无法知道,但绯焱这种人一定会有自己地想法与对策。 …… 西昆仑两位高手到人世间盗取矿髓。造成无辜矿工死伤无数,带来一片灾祸。更可恨那两人毫无知错之意,行之理所当然。既然如此我也没有手下留情,视人如蝼蚁草芥我管不着,杀人如蝼蚁草芥,那合当被蝼蚁草芥所杀。我虽有一身修为神通,但仍在蝼蚁草芥之中。 回到淝水后,我对古司长简单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但交给上面的任务报告却不能这么写。我写的报告内容大意就是楚教授对我谈的那番话。至于上面愿不愿意听愿不愿意看,那我就无法左右了。 我这番举动随着东昆仑盟主地号令传遍天下,一时之间声威大振人人无不敬畏。如果说我当初登上东昆仑盟主之位只是形势使然,天下各派未必能服,那么今日我的盟主地位隐然已经巩固。相信此时在修行界提起石小真人的大名,很少有人再会对盟主地权威有所异议。 叶知秋的伤势已无危险,于苍梧却因此在逍遥派又多留了一段时间。而我却趁着五一放假回到了芜城,一连待了好几天。我有事找紫英商量,关于绯焱决斗之约,然而紫英又有事找我,她还没去淝水我先回来了。 “小野,金爷爷昨天来知味楼了。”这是在君子居中她关门说的话。 “守正真人到这里做什么?” 紫英:“他没把自己当守正,就是金爷爷进城买点东西,顺便来知味楼喝杯酒。我看见他当然要好好招待,特意把他老人家请到了君子居。他半句不提修行事,却要我买副象棋来陪他下棋。” “谁输谁赢?” 紫英:“论道法,我当然远远不能与守正真人相比。但说起下象棋,我还是略胜一筹的。金爷爷的棋眼看就要输了,他却耍赖,用神通换走我的棋子,我差点没发现。” “金爷爷可真有趣,居然会做这种事!” 紫英:“先别说金爷爷耍赖,他走的时候特意告诉我,知味楼也是一盘棋,修行界也是一盘棋,东西两昆仑更是一盘棋。……小野,你是东昆仑盟主,一盘棋上的将帅,往后不要轻易独自涉险。这次的事情你做地虽然漂亮,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知道了,其实我一直很小心,没有把握我不会乱来。” 紫英:“你在淝水就是一个光杆盟主,这样可不行!棋就从知味楼开始下吧。让天下各大派都派人到淝水知味楼去,做个厨师或者服务员都行!一点一点别太引人注意,将整座知味楼上下所有人都换成各大派地修行人。平时可以藏身于市井,互相交流切磋。一旦有事发生,可以传达你的号令,迅速调集整个东昆仑的力量。你下一道盟主号令就可以!” 紫英这是要打造“联合国总部”的意思。这个主意相当不错。我问道:“我想天下各大派都会听命的,但是他们会派什么人来?一般的弟子恐怕无用徒然添乱。” 紫英:“这好办,以你与正一门地关系,直接问和曦真人要泽仁。如果正一门派了泽仁去淝水,其它门派好意思丢人吗?” “那总管知味楼的人就不适合再是陈雁了,你要亲自去坐镇吗?” 紫英:“我如果留在淝水长住,菲儿妹妹不会高兴的,你别忘了自己不仅仅是东昆仑盟主,还有人世间事,其实一样重要。陈雁暂时不合适。我把她调回芜城就是了。管理知味楼的人没必要有多大的道法神通,只要为人聪明善于结交而且又能真正听命于你就可以。……别忘了在梅花圣境中你还有一位弟子梅容成,前不久我去过了,她的花影初窥,境界很快就要成功。我建议你干脆将容成放到知味楼,名义上做个经理。暗中代传盟主号令与各派消息。她为人聪明灵慧,又受过特别的训练,正好合适。” “这样的角色,容成确实合适。我在想,假如让泽仁在知味楼做个伙计。让百合去做老板,百合认识泽仁,泽仁却不认识百合。是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紫英笑了:“确实有意思,连我都想看看究竟会怎么样?” “事情就这么定了!不过要等到我与绯焱决斗之后。绯焱之事你是怎么看的?” 紫英皱眉想了半天这才开口:“我若是绯焱,也会这么做地,她确实很聪明。夺丹之事,是她理亏,如今你又成了东昆仑盟主,她如何不担忧?想先下手害你恐怕也不方便了,天天防着你暗算也不是办法,只有找你做个了断。你若向她寻仇。本来也说得过去,但杀人夺炉鼎之事却见不得光,也只能私下解决了。” “若她胜了,我不得再找她的麻烦。若她败了愿意让我处置,却要请风君子到场。我现在并不担心胜败,只是想一旦不能夺她的炉鼎,阿秀怎么办?……其实我遇到西昆仑那个女弟子的时候,曾动心思夺了她的炉鼎,结果让于苍梧破坏了计划。” 紫英:“绯焱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又敢来找你,肯定有后招。现在问题地关键就是天月大师都对她说了什么?如果天月指点了她保命之道,恐怕你想杀也杀不了她。小野,我们立刻出发,你送我去忘情宫!” “现在去忘情宫?” 紫英:“她能去见天月大师,我也能去。天月大师上次告诉我有事可以再来,她允许我出入忘情宫。她能问天月我们不能问吗?肯定还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情况。” …… 我在浮生谷中静坐一夜,五丈白离砂苑如今成了一片苗圃,洁白的细砂中三三两两的生长出不知名地嫩绿枝芽。据紫英说这里一共种了三味奇药,都是人世间难得,要想长成还需要两、三年时间。我在白离砂苑边等她,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才走下忘情天梯。 “紫英,你怎么见了天月大师之后,如此眉开眼笑?” 紫英:“我猜的没错,果然还有文章!” “天月大师都对你说什么了?” 紫英:“你没见过天月不了解情况,在她面前谁也不敢多说废话。我只问如何才能救阿秀。天月反问我──既然是望天吼出身何必要夺人间炉鼎?” “那是什么意思?这世间还能再现望天吼吗?就算还有一只望天吼,不仍旧是夺吗?” 紫英:“我也是这么问的,天月却说不必如此。望天吼身躯已毁,再借一副身躯就是了。” “上哪里去借?” 紫英:“天月大师地话我没听太明白,她说佛经中观世音菩座骑就是一只望天吼。想救阿秀,借望天吼的一个化身就可以。” “这怎么借?” 紫英:“天月大师只说了八个字──缘在芜城,仙人可借。” “仙人可借?上哪里去找仙人?搞了半天还是要让风君子出手,难怪绯焱的条件是见风君子一面。” 紫英:“这件事已经没有疑问了,你我琢磨也想不明白。你就放心去和绯焱斗法吧,小心点别伤着自己。受人之托,还有一件事要办,石野你站好了。” 紫英要我站好,然后在我面前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给我磕两个响头。我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拉起来:“好端端的为什么给我磕头?现在拜堂时间早了点吧?我是不是也给你磕两个?” 紫英:“别在浮生谷中乱开玩笑!那两个响头可不是我给你磕的,是小辣椒给你磕的。天月大师不让她出忘情宫,她求我来替她跪谢你。” “又关小辣椒什么事?” 紫英:“你不知道,你报了她的父母之仇!伤她父母性命,又夺了他家仙府地人就是西昆仑万法宗,万法宗宗主钟大先生是罪魁祸首……” 事情就是这么巧,小辣椒的仇家居然是西昆仑万法宗!那万法宗在西昆仑也算一门大派,宗主钟大先生是西昆仑顶尖高手之一。想当日绯焱、绯寒两大高人联手使出镇山绝技才勉强占得一丝上风,我全力出手偷袭拣了个大便宜。以他的宗主身份亲自跑到东昆仑来盗取矿髓,可见西昆仑对炼制神器之事十分重视,说不定钟大先生也想暗中占点便宜。以他的修为行走世间,只要隐藏行迹不惹众怒,本来没人能够将他怎样。可惜他太放肆了,也太不走运了! 第十七卷 昆仑篇 194回 轻托昆仑事,低首看娥眉 小辣椒还对紫英介绍了一些西昆仑的情况。我杀的那名女弟子来自西昆仑太道宗,太道宗是西昆仑第一大派,其地位有些相当于东昆仑的正一门。宗主周春号称东昆仑第一高手,据说修为远在小辣椒之上,昭亭山上跑掉的那一个很可能就是他。我杀的那个女子名叫周如青,是周春的爱徒,修行已近百年,是太道宗门下的大弟子。百年修行仍然貌如妙龄少女,这太道宗的道法也不简单,至少她的法力神通在我和于苍梧之上,看来西昆仑的人不好对付。 听完之后我对紫英道:“这小辣椒到底是懂事还是不懂事?她托你向我道谢很正常,哪有托你代她向我磕头的道理?” 紫英笑道:“你也不能怪她,人世间这些情由没人告诉过她,天月大师也不会教她这些。” …… 东西昆仑暗流涌动,表面上却又显得平静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西昆仑的消息,或许有人来过但是没被发现,或许真的没有人再来。原来我除掉的那两人并不是简单角色,在西昆仑中也是有名的高手,这两个人死了连灰都没剩下,估计对西昆仑修行众人也是一种震撼。 这是风暴来临之前的平静,风暴中心的风君子却浑然不觉悠闲自在,只留我这个徒弟给他搞定一切。他天天在滨海仍然是吃饭、睡觉、上课、看录像、逛市场。最近晚自习地时候他经常在看一本书。还用油笔在书页上写满歪歪扭扭的注解。这本是我寒假时送给他的,当时还根本没有当一回事,现在又番出来看了,我还记得我给他书时的情景。 “《性命归旨》?你送我这本书干什么?”风君子很好奇的问我。 “你不是喜欢看各种各样的稀奇古书吗?这是一本丹书,我好不容易找来地图文全册,送给你做个纪念。谢谢那天你请我喝红酒。” 风君子随后一翻,把书翻倒了,正好翻在最后几页的“化身五五图”,他呵呵笑道:“咦?真有意思!这个人脑门上还冒出二十五个小人,画图的人是怎么想的?我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风君子不仅在研究古书,更可气的是,他居然开始辟谷!前文提到过他每个月末钱总是不够花,经常连饭都吃不起,发展到后来他干脆不吃饭了!也不知在哪一本古书中找到的辟谷记载,他自己琢磨了好几天总结出一条关于古人辟谷的方法来。于是一到月末。每天早上都要在校园内的山上里堂东边装模做样的餐霞服气。看他的架式,倒和当初传我地采日之法有几分相像。有时候我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以为是什么口诀,特意偷听了一次差点没把我给笑倒了! 他念的“口诀”是郭沫若的一首诗:“我是一条天狗呀!我把月来吞了,我把日来吞了。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我把全宇宙来吞了。我便是我了!我是月底光,我是日底光,我是一切星球底光……他妈的什么狗屁诗!”风君子念完了还骂几句。 郭沫若把自己当狗,而且是一只发疯地、所谓吞天者的走狗。关你风君子辟谷什么事?这不是瞎胡闹嘛!有能耐不要在那里念叨什么天狗,给我借一个望天吼化身的才是正经事。你暂且在滨海逍遥吧,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捏碎天刑墨玉把你叫回来。我也很想知道你看见“严飞飞”时是什么表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到了八月中旬,也就是风君子与七叶昭亭山相斗整整一年的时候,我与绯焱的决斗之期也到了。其时已经放了暑假,我回到了芜城。临行前紫英还是有些不放心,特意让我带着柳依依一同前往。 她是这么说地:“柳依依也是风君子的弟子,你唤回风君子应该叫她也在场。再说了,柳依依的修行与常人不同很难比较境界高下,但如果她出手与人斗法恐怕也是当世高手,连你都未必是她地对手。正一三山会上柳依依出手伤了海南派宝杖。七叶与和锋两大高手就在眼前也没拦住。让她陪你一起去,没事就做个见证,有事我也放心。你和绯焱决斗相约之事不便为外人道,可不用担心柳依依会说出去。” 柳依依听说我要与绯焱斗法,而且还可能会唤醒风君子回来,当然要和我一起去。我问她:“你的阴神飞天,可能走那么远吗?要不我慢点?” 柳依依:“哥哥,我的无梦大法最近也有些成就了,你带着我飞就行,多快都无所谓。” “带着你飞?你又没有紫英衣!” 柳依依:“不用,我抓住你就行。” 柳依依说到做到,我御器飞天之时她只轻轻的牵住了我的一片衣角,就能与我一起飞天而去,而且对我没有一丝阻碍!阴神之身修炼确实神奇不同。 看来绯焱比我着急的多,我带着柳依依落到那一片山谷时她早就到了。见到柳依依绯焱脸色一变:“石野,这是你我的私事,你怎么携外人前来?难道想以多为胜吗?” 柳依依淡淡答道:“我不管你和我石野哥哥怎么斗法,我是来见风君子的。风君子在人世间有两个弟子,一个是石野哥哥,还有一个就是我。” 绯焱:“小丫头,你就那么有把握石野能赢我?” 柳依依:“如果哥哥想杀你,我就会帮他,如果哥哥要和你公平相斗,我就不出手。反正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伤了石野哥哥。” 绯焱看着我脸色一怒。却又忍了下来:“石盟主,看在风君子地面子上就让这位柳姑娘观战吧。我等相约只分胜负高下,彼此不可伤人,伤人者输,你看如何?” 我笑道:“都依你,我没意见!快动手吧。” 绯焱冷笑一声“石盟主小心。在下得罪了!”说话间五丈柔锋绫展开,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首尾相连成一巨大地环状。她的法器绸带本来五彩斑斓,如今却笼罩着淡淡一层乌黑的光芒,御器之时法力更加凌厉诡异,看来是将那枚墨晶髓与柔锋绫一起重新炼化过。柔锋绫祭出,环状绸带的中心陡然暴射出万千条如细针般的银丝,密密麻麻地向我刺来。 绯焱一出手就是看家绝技!护身仙霞刺的法术运用到御器攻击上,就算我有金龙锁玉柱也不敢硬接。我挥手抛出毫光羽,毫光羽的刀身明亮。也分出万千条七彩光刃,卷射而出迎向她的飞丝刺。空中密密麻麻传来一连串如冰雹落地之声,银丝与光刃相击彼此湮灭。 紧接着我面前一暗,绯焱的绸带卷来,一片黑光吞没了毫光羽所有的七彩。这似乎是柔锋绫刚刚炼成的妙用。四面黑光之下一个巨大的陷阱,宛如将我封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中央。化器物为法阵,她直接困住了我。 绯焱用疑问的眼神看着被困在浑天黑光阵中地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只见一道七彩的光刃从环状绸带中央迸射而出,是毫光羽发出的一束厉芒刺破了黑暗。穿过柔锋绫的环心直刺向绯焱!绯焱再一挥手,柔锋绫盘旋向中心一卷,黑光缠住了七彩刀刃。我的身形又露了出来。此时我大喝一声“破!”刀光膨胀炸裂成无数细小地飞旋,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绯焱退后几步,招手收回了柔锋绫,她突然停手不斗了。我也收回毫光羽看着她道:“斗法未完,你为何住手?” 绯焱笑了:“孤云绝技我已施展,我的法器最新炼成的妙用也使了出来。法术都让你给破了,我认输!” 老天,认输还有笑的,她也太不认真了!这个认输地借口太勉强。方才斗法根本未分胜负,她手底下一点都没让我嘴里却认输了。我还没开口柳依依说话了:“既然你想认输又何必与我哥哥斗法?我看你未必会输!” 绯焱:“方才出手只想告诉你们,杀我没那么容易。现在我自己认输,不必再斗了!” 我也笑道:“输了你还笑?别忘了你答应任我处置的。” 绯焱:“先别急,我要先见到忘情公子。只要他开口,我就认了。” 我叹了一口气,一直没舍得用的天刑墨玉今天终于要捏碎第一枚了。我取出一枚墨玉,凝聚真力用力捏碎,墨玉没有成为碎片,而是化作一团雾气在我地手边消散。风君子封印的神识已解,他很快就会赶到此处。我们都抬头看向东北方的天空,他应该从那个方向飞来。 我刚刚抬头看天,怀中突然一动,青冥镜自己飞了出来,在空中散发出明亮的光圈,光圈中间是一片镜面。我们还没反应过来,镜面中突然飞出一朵黑云,黑云落地青冥镜自发的法术一收也跌落到地上。只见黑云在地上一个盘旋,凝聚收缩消失在一柄黑如意中,风君子手持黑如意的身形露了出来。他这么出场太出人意料了! 风君子一出现,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迈开大步直奔绯焱而去。柳依依在旁边叫道:“风君子,你怎么从镜子里面出来了?” 风君子答了一句:“路太远了,抄近道不行吗?” 绯焱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看着风君子,贝齿轻咬着下嘴唇已经出神了。风君子大踏步来到她面前,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胸襟,一把她拉到身前,怒气冲冲的低头看她,喝了一句:“你这个骗子!” 绯焱嘴唇动了好几下,这才低下眼皮弱弱地答道:“我骗你什么了?” 风君子:“你──你──你骗我的好意和感情!” 绯焱:“你不是忘情公子吗?所有的感情你尽管忘掉就是了。” 风君子:“你明知我已封印神识,还要那样暗算和戏弄我!” 绯焱:“他人恩怨不谈,你我之间从一开始起,谁对谁是好意?又是谁戏弄了谁?” 风君子一时语塞,松开了手。绯焱的身体有点发软,风君子一松手她一晃差点没摔倒,风君子伸手又把她扶住了。两人就那么对视,谁也没说话。 我等了半天终于开口了:“风君子,绯焱与我斗法认输,说任凭我处置,但她要要你开口说句话──你想要她怎么样?” 绯焱这时也问道:“风君子,你想要我怎样?”说话时她的眼神迎向了风君子的目光,神色很是复杂。 风君子似乎怒气未消:“我问你一句话,你究竟是绯焱还是严飞飞?” 绯焱:“无论如何,我不是水无波!” 风君子:“我没问你这个。如果你是绯焱,今天我可以让石野夺了你的炉鼎;如果你是严飞飞,我可以留你一命。” 柳依依听见风君子这么说有些着急,正要开口,被我拦住了。我拉着依依小声道:“别说话,我们在一边看戏就行。” 绯焱:“为什么要杀绯焱留严飞飞?绯焱没有害过你,而严飞飞差点杀了你!” 风君子:“你化身严飞飞到我身边,虽然几次下手暗算,但我毕竟毫发无伤。你的恶意我从未察觉,只记住了你的好。可是绯焱不同!” 绯焱咬牙道:“可惜我就是绯焱,真真正正的孤云飞燕,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严飞飞这个人!” 风君子:“你怎么这样?明明心中悔过,偏偏还要嘴硬!” 绯焱:“不是嘴硬,我说的是实话!” 风君子长叹一声,后退两步转过身来,向我苦笑道:“石野,我求你一件事,不要再向她寻仇了。你和她的恩怨就这么算了罢!” 绯焱仍然嘴硬,风君子终究心软,他开口向我求情。我无奈答道:“你是我师父,你下令我就听。我也求你一件事,只要你有办法能救阿秀,其它的什么都好办。” 风君子点了点头,突然就像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变,抬头喝骂道:“你们两个,是谁说漏了嘴?她怎么知道水无波的事!谁的嘴这么碎,我饶不了……” 在他还没有正式开骂之前,我赶紧打断:“风君子你快住嘴,是天月大师!绯焱自己到忘情宫拜见的天月大师,她这才知道的。” 风君子吓的一哆嗦,气焰立刻灭了下去,轻轻抬手拍了自己脸一下:“算了算了,有些事就不必再提了。救阿秀我一定会另想办法!” 绯焱这时在他身后说道:“你不必另想办法,天月大师说你现在就有办法。” 风君子转身问她:“什么办法?为什么我自己还没想到?” 我又在他身后说了十三个字:“望天吼化身,缘在芜城,仙人可借。” 风君子又一转身:“你们搞什么,怎么总在我背后说话?石野,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这是天月大师所说,我们不明白什么意思,你自己好好想想。” 风君子露出思索的神色,站在那里低头想了半天,一脸茫然的抬头问道:“仙子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观音菩萨地座骑就是望天吼。” 只听“啪”的一声。风君子狠狠的拍了一下大腿,口中呼道:“原来如此!” 我一听这话有戏,赶紧追问:“有办法啦?” 风君子:“当然有办法了,我是谁?我是在世仙人!” 柳依依插话了:“既然你有办法,当初为什么不救阿秀?” 风君子有点不好意思的答道:“做不到的事情当然想不到,当初我没那么大神通。如今我突破忘情境界。修为更上一层楼,才能用这个办法救她。” “究竟是什么办法你快说出来,都急死我了!” 风君子:“不急不急,还有一整天的时间,怎么样都够了!石野、柳依依,你们过来坐下,我简单和你们解释几句。”他招呼我们过去找块大石头陪他坐下,却故意不看绯焱也不搭理她。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将绯焱晾在一边听他说话。 守正真人曾经说过,阿秀非人。若转生不知投入何处,也无法控制和预知。想要救回阿秀,在人间地办法就是夺真人炉鼎,当然不一定要夺绯焱炉鼎,但因果在她怨不得旁人。天月大师又指点了另一条路。那就是既然望天吼出身,那么再借一个望天吼化身。风君子的《天书一化形篇》已经传给了阿秀,大不了重头再来一遍。 然而上哪里去借望天吼的化身?此事匪夷所思,但天月大师说风君子能办到。风君子想了半天恍然大悟,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和我们解释了一番天月大师的意思。柳依依瞪大眼睛问:“上哪里去借呢?” 风君子笑了,他转头问我:“石野,我对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吗?我在哪里上的幼儿园?” “让我想想,你小时候的幼儿园是一家观音庵,文革的时候菩萨被砸了变成了幼儿园。后来幼儿园又变成了观音庵,你还偷过一支签,偷偷丢在香炉里烧了。” 风君子:“对!关键就在那一支灵签,需要有人再去偷一次。” “我记得那支签的签语是‘病龙行雨’,你抽中之后在龙年大病一场。觉得那东西留在庙里不应该,不是已经被你偷出来烧了吗?” 风君子:“那时候我不懂事,以为偷偷拿出来丢到香炉里就没事了。那样一只灵签。岂是凡火能毁,肯定又回到签筒里去了。这次干脆一点,把这支签拿走得了,它就是我借望天吼化身的灵引。” 柳依依:“我知道那家观音庵在什么地方,就离芜城商业大厦不远。我们快去吧,是哪一支签?我现在就去拿!” 风君子瞪了柳依依一眼,轻声喝道:“阴神闯进菩萨庙是去偷东西,你动脑子想一想好不好!你能干这种事吗?” 我赶紧道:“要我去好了,不就是偷一支签吗,而且是一支害人地签,不算什么坏事。” 风君子摇摇头:“不好不好,非常不好!你们不明白的。看似简单,但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 柳依依:“为什么呀?” 风君子故意大声说道:“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后果可有可无,非常人可料!你们想想看这是在偷谁的东西?……修行人遇到这种事,能躲多远躲多远,谁也不愿意被卷进世间最难测的因果当中!但话又说回来,那支签普通人是抽不中的,只有修行有成者才有办法将它从签筒里抽出来。”我和柳依依就在他身边,他说话这么大声干什么? “此事起因在我,就让我去吧。”不远处绯焱幽幽地说了一句。风君子一直没理她,她也不好意思凑过来,只能尴尬的站着,直到此时才开口说话。 风君子终于抬起头对她道:“很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否则我能放过你,石野心里也不会原谅你,阿秀回来后更加不能原谅你。阿秀的炉鼎因你而毁,灵签就由你去抽吧。……你怕不怕?” 绯焱:“怕什么?除了你我还真没怕过别人。” 风君子:“不怕就好。到时候有什么灾祸劫难别怪我今天没有提醒,你也要有个思想准备。” 绯焱却岔开话题问了一句奇怪地话:“风君子,来此地之前你在做什么?” 风君子微微一笑:“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打架偏要挑后半夜,我当然在睡觉!神识唤醒时我就知道这里出了急事,从容不迫摸黑穿好了衣服。悄悄走出宿舍就来到这里。我用地是仙人摄物的神通,仙人摄物也摄已,今天你们大开眼界了吧?仙人气度自然不同凡响!”他说话时脸上现出得意之色。 绯焱一指他的脚脖子,问道:“你怎么就穿了一只袜子?” 风君子低头看脚,可不是嘛?他有些奇怪道:“我记得我没有半点慌张,两只袜子都穿上了呀?” 柳依依蹲下来仔细看了一眼,好奇道:“是都穿上了,你左脚穿了两只袜子。” 风君子神色颇为尴尬,顾左右而言它:“那个,那个观音庵地位置你们都知道。很好找。两个时辰之后在观音庵门口等我,我要仔细交代抽那支签的讲究。你们先去吧,难得回来一趟我还有事要办。”言毕起身一挥黑如意,驾起龙魂径自飞去。 从此地飞天而行回芜城,一个多时辰足够了。我在前面飞。绯焱默默地跟在后面也不说话。虽然这个结果我早就料到了,但我与绯焱之间毕竟积怨未能尽消,恐怕要等到阿秀真正回来之后才算完结。 我们在芜城郊外落下云端,步行赶到市区内的观音庵门前,柳依依早就到了。柳依依回去的时候不用让我带着她飞天。她摘下指环一闪身就回到了昭亭山,再一闪身又到了绿雪茗间,从那里赶到观音庵要快多了。绯焱当时看见柳依依凭空遁走也是大吃一惊。她大概怎么也没想到柳依依的修行如此奇妙超常,真不愧是仙人弟子。 时间是天亮后不久,观音庵已经开门了,有两个小尼姑在大门前洒水扫地。我与柳依依站在门外的路边说着话,绯焱远远的站在另一侧的树下。 我问柳依依:“你猜风君子去干什么了?” 柳依依:“他要是去别地地方我不能察觉,但我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他去了昭亭山神木林,抱着绿雪神木,脸贴着树干正在说悄悄话。” 我叹道:“其实让他想起往事,心中也未必好受!” 柳依依有些不高兴的向绯焱那边看了一眼:“她喜欢风君子。我有他心通,完全能感觉出来。今天看风君子的样子,似乎对她也很有情意!风君子为什么要对这种女人动心呢?饶了她也就算了。” “风君子在毫不知情时又遇见她一次,这事很复杂,说不清楚。” 柳依依:“可是我心里不太舒服,他想对绿雪姐姐说什么?说绯焱地事吗?绿雪现在又听不见!” “那你这个山神也听不见吗?” 柳依依:“神通难及风君子,我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轻轻搂住柳依依的肩膀劝道:“对风君子和绯焱,我想我们应该宽怀一些。其实不论风君子今天如何对她,明天也会忘了的。他明天连你都会忘了,这短短一天时光换谁都会尽量宽容一些。” 柳依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气氛变的沉默了。此时我一眼看见了马路对面的一个水果摊,摆摊地小贩很早就出来做生意了。卖水果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面色如银盘,体态微腴却端庄合度。之所以能够吸引我是因为她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小贩,那种端坐的仪态有超凡脱尘之意,在这马路边还是那么娴静安详。 再看一眼我又感到有些意外,她卖地居然是黄金枣!我家附近就是芜城的山区果园,如今除了金爷爷还没听说有别人种黄金枣,更别提在普通的水果摊上能看见。而且现在地季节也不对,黄金枣真正成熟上市的至少应该在两个月后。在这里卖黄金枣恐怕不是普通人,我暗中用神念试探却一无所获,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我的神识所能察知!然而在来来往往的普通人眼中,她就是个路边的小商贩。 我有些好奇也有些担忧,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出现这么一个人,事情会不会有麻烦呢?我得过去探探她的底细!和柳依依打了声招呼:“那边有卖黄金枣的,我们过去买点。” 柳依依:“好啊好啊,紫英姐姐一定喜欢。” 我挽着柳依依的胳膊来到水果摊前问道:“大嫂,你卖的这是黄金枣吗?怎么这个季节会有黄金枣?” 那女人温和地笑了笑:“是黄金枣,但不是本地产的。要称一些吗?” “给我称十斤。” 女人又笑了:“今天早上刚开张,你一下就买十斤。……你拿好,一共五十块。” 我伸手一摸兜,表情变的很不好意思,我没带钱!昨夜我是和绯焱去斗法的,不是去请她吃饭的,没带钱包也很正常。柳依依随即反应过来:“哥哥是不是忘带钱了,不要紧,我马上给你拿来。” 她闪身走进一条小胡同,估计是施展阴神遁术直接去绿雪茗间了,没过几秒她又从小胡同里出来,一路小跑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叠钱。我笑道:“哪用得了这么多!” 依依:“我把绿雪茗间里的现金都拿来了,哥哥就放到兜里吧。……大嫂,这五十给您。” 女人将黄金枣递到我手里,冲柳依依笑道:“小丫头好快的速度。” 这时绯焱也走了过来,估计也察觉这个水果贩子不太对劲。她到摊前问道:“大嫂,这黄金枣好新鲜啊!是刚摘的吗?” 女人:“我卖的水果都是新鲜的。” 绯焱摇摇头:“可我听说黄金枣这种果子,成熟之后摘下来,要铺在竹扁中盖上麻草席十天,之后不论是味道还是药效才是最好。” 女人:“哎呦,原来这位妹妹是个行家。那你买回去自己加工就是了,我只管卖水果。请问你要几斤?” 绯焱眨了眨眼睛:“黄金枣我不要,我想买你手里那根杨柳枝。” 第十七卷 昆仑篇 195回 奉我心头血,波中取红莲 绯焱不买黄金枣却要杨柳枝,卖枣女人笑着说:“一根树枝还要花钱买吗?满城柳树,你自己折一根就是了。” 绯焱也笑:“我就喜欢大嫂手里这根,多少钱?” 女人:“不好意思,不值钱的东西我不能卖。” 绯焱修行日久,眼光和阅历都在我之上,她居然看上了那位卖枣女子的杨柳枝,那是人家往枣上掸水和赶苍蝇用的,难道会是什么法器?正在说话间,后面又有一人打招呼:“关大嫂,这么早出来摆摊啊?……咦?这是黄金枣,大篷里扣的吧?上市时间早了点!”回头一看是风君子来了。 我与绯焱齐声问道:“你们认识?” 风君子:“当然认识,从小就认识。我小时候关大嫂就在这里摆水果摊了,来来回回经常见面打招呼。……办正经事吧,你们都跟我到庙门口去。” 我们都来到观音庵门前,风君子小声对绯焱嘱咐:“别看这座小庙不起眼,玄机可不一般,不能说进就进。进人家的门按人家的规矩来,老老实实的请愿、上香、叩拜、施舍最后再求签,一样都不能少。” 绯焱答应一声抬头一看门匾,脸色突然一片绯红。只见庙门上方横书五个大字“送子观音庵”。不论绯焱今年多大年纪修为如何,毕竟还是个黄花姑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风君子撕碎衣袖验过她地守宫砂。黄花未嫁去拜送子观音,就算绯焱脸皮厚也有些绷不住。 我在一旁偷着笑,风君子也看出来了,问道:“你到底愿不愿意进去?你不去就算了!” 绯焱细声答道:“我当然要去,请问还有什么吩咐,我怎么才能抽到那支签?” 风君子:“无论你用任何神通。都无法拿起那只签,只有老老实实用手去抽,恰好抽中才行。知道怎么办了吗?” 绯焱:“签筒里有几支这样的签?我要抽哪一支?” 风君子:“就一支,签上写着下中签十四。” 绯焱:“我知道了,用御物之法试探所有的签,动不了的那一支就伸手抽出来。” 风君子:“你不笨嘛,那去吧。” 绯焱举步正要进门,我心念一动叫住了她:“绯焱,你等等。” 绯焱回头:“石小真人何事?” 我将柳依依刚才给我的钱一分不剩全部掏了出来放在她手上:“天月大师说‘缘在芜城’,曾经也有一位高人对我说过‘空袖莫求缘’。请你帮个忙。把这些钱放到功德箱里。” 绯焱答应一声终于进了观间庵,我们在门外等候。按照风君子的吩咐,一套香客地规矩做足,估计一时半会她出不来。我小声问风君子:“你好像和那个卖水果的关大嫂很熟,据我所知你幼儿园早就毕业了。怎么见面打招呼还这么亲热?” 风君子:“小时候吧,孩子们都调皮。而关大嫂卖水果就一个人,有时候不注意,总有小家伙偷她的水果,我都看见好几回。后来我特意提醒她卖东西的时候精神点。幼儿园里的孩子经常偷她的水果。” “后来呢?” 风君子:“后来她就说谢谢我呀,以后路过她还经常送我水果吃,搞得我都不好意思。” “这位关大嫂究竟是什么人?” 风君子:“你这话问的。当然是卖水果的!” “我看她不像个卖水果的。” 风君子:“没什么像不像的,既然在这里摆水果摊,就算玉皇大帝那也是个卖水果地,你看习惯就像了。……我们别堵在庙门口了,到马路那边站着去。” 我们三人站到了马路对面,就在那个水果摊旁边不远。关大嫂招呼风君子:“小风,等朋友啊,过来坐会。”她往旁边挪了挪,长条凳空出了半边。风君子走过去坐下和她聊了起来。 关大嫂:“既然到了佛门前,怎么不进去呢?” 风君子:“那是尼姑庵,我一大小伙子往里闯什么?” 关大嫂:“现在上大学了吧?当初庵里的尼姑就说你一定能高中的。” 风君子:“这事你还记得?那是我抽签收五毛,给小尼姑一块她们没钱找,随口哄我开心的。要是这事也算数,观音庵干脆改夫子庙得了。” 关大嫂:“刚才进去的那位姑娘,恐怕与佛有缘。” 风君子:“你卖水果就卖水果,怎么管起这种闲事来了?听你地意思好像是鼓励良家女子当尼姑?这是哪家的道理?” 关大嫂:“良家女子?……我在这庙门口摆摊不少年了,也经常听里面的师太讲经,多少也懂了一点。我看刚才进去的那位姑娘,眉间气色不祥,恐怕需要菩萨渡化才能消灾解难。” 风君子笑了:“你怎么学会看相了?我看她没事!” 关大嫂:“你说没事就没事吗?我看还是好好求一求菩萨比较好。” 风君子:“你在菩萨庙门前卖水果,是不是也帮尼姑们拉生意?……不论菩萨保不保佑,我不希望她有事,我会保护她的,只要她愿意做个好人……”风君子说到最后已经不是在对关大嫂说话,而是眼望着庙门自言自语。 正在说话间,一身红裙地绯焱已经走出了庙门。一阵晨风吹来,她的裙裾飘散,身形宛如一朵波光上的红莲。风君子伸手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朵红莲花。粉嫩地花蕊上还带着露珠似是刚刚采摘。他将红莲递给了关大嫂:“好久不见,我身上又没什么好东西,就拿这个送给你吧。有事我要先走了,下次再聊。” 我们迎上前去悄声问:“东西得手了吗?” 绯焱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签,深红色发着紫光,上面刻着“下中签十四”。风君子接过去道:“就是这一支。没错!” 柳依依问:“接下来怎么办?你要做法吗?那我们就去昭亭山。” 风君子皱着眉头思索着说道:“不行,动静太大,你在昭亭山恐怕罩不住。柳依依,你去昭亭山等着,我会把望天吼送过来。你记住了,阿秀没有重新化成人身之前把她扣在昭亭不要放出去。” 柳依依:“那你去哪里?” 风君子:“只有在浮生谷中我才有把握。石野、绯焱,你们先去浮生谷等我,我三个时辰之后自会到来。现在有点事要办。” 柳依依:“我也想去浮生谷。” 风君子:“不行,动静太大,小心把你的阴神之身给震散了!听话。快回昭亭山。” 柳依依走了,风君子有什么私事要办也走了。绯焱还是一言不发的跟我出城,野外无人之处御器飞天,一同赶往三梦峰下的浮生谷。 浮生谷静悄无人,虽是夏日。此地却甚为清凉幽静。巨大的三梦峰白云缭绕,我与绯焱在忘情天梯下等候风君子,不知他又做什么去了。我们两个面对面站在那里不说话,气氛有点尴尬,过了半天还是绯焱开口打破了僵局:“石盟主。” “你有什么事?”我平静的答道。 绯焱:“你和柳姑娘都是风君子地门下。他怎么在忘情宫外还有传人?”她主动找我说话想问的还是风君子。 “想当初风君子被天月大师逐出忘情宫,不能再传忘情宫道法,你也是知道的。他自创了两门道法。一虚一实,传给了我与柳依依,并非是我要拜在他地门下,是机缘巧合他收了我这个弟子。我并非忘情宫传人,也曾得世间诸多高人指点。” 绯焱:“你真是好福报!如今你已是东昆仑盟主,有自立宗门之心吗?” “你说对了,我正有此意,想开宗立派。” 绯焱:“你是应该开宗立派,风君子是在世仙人。自创道法传承世间,立宗门之事理所当然。你想好了宗门之名吗?” 我抬头望了望三梦峰,三梦峰上是我从未眼见的忘情天宫。笑了笑说道:“风君子现为忘情宫之主,是你给他出的好主意他才能回得去。忘情宫之下是三梦峰,我立宗门名子就叫三梦宗,也算是尊师尊法之意。” 绯焱:“三梦宗,好特别的名子,知道内情的人一定能听出来历。” “如果你将来拜入忘情宫,真的成了水无波,我们也算出自同缘。” 绯焱的脸色有些复杂:“风君子安排地是来世,你要杀我夺炉鼎,他再送我转生入忘情宫水门。答应我的诺言岂能如此完成?……我不愿意。” “如果他此番借来望天吼化身,阿秀无恙归来,我想也没人会这么做。忘情宫就在天梯之上,你想去,不会有人拦你,不必再等来世。” 绯焱摇头,很认真的说:“我现在想要的不是忘情宫。” 我似笑非笑道:“你想要的东西不亚于忘情宫,甚至包括整座忘情宫。” 绯焱:“你是这么认为地吗?既然如此,我绝不进忘情宫,绝不做水无波!” “你当初帮助风君子想得到的不就是这些吗?” 绯焱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此时三梦峰上突然传来狂风呼啸之声!只听风声厉哮从极高的天际而降,只听见风声却没有风,有一股凌厉无比的旋风从天上罩了下来,罩住了整座浮生谷,谷地中央却没有一丝波及。 狂风落下,就像一座隔断大阵,将浮生谷变成一处与世隔绝地场所。从天际而落的风到达地面的速度很快,四面八方合围之际天地之间陡然变地一片安静,狂风厉嚎中又突然变的万籁无声!浮生谷四周的景色也变了,只觉极远处的空气极速的旋转连光线都发生了各种扭曲和折射,在谷中向外看去只能见朦胧一片,四周的景物都消失了。 显然是有人发动了一座威力无比的法阵,将整个浮生谷镇在其中,连我和绯焱也围了进去。我们不知发生了何事,抬头向三梦峰上望去,恰好看见一道晶莹璀璨的光芒从天空射来。光芒落在五丈白离砂苑的正中停下,是三尺呈风节插于白砂之中。再看空中有一人脚踏虚空,如有无形地神风托举,冉冉而下。这人当然是风君子,他是从三梦峰上下来的,原来刚才他进了忘情宫。 “风君子,你这是在干什么?”他还没落地我就开口问道。 风君子落地走到近前,笑着答道:“这是风流无声大阵,将此地与外界隔绝,做这种事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绯焱:“需要我们做什么?” 风君子:“不需要,你们退到一旁看着就行。” 我与绯焱退到一旁,风君子站在浮生谷中央,手持那根灵签向空中一挥,口中喝道:“化形齐物!” 我眼前一花,手中那只灵签变成了一根翠绿的杨柳枝。好神妙的仙人道法!我正在暗自赞叹,风君子的神色却愣住了,看着杨柳枝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怎么会这样?” 绯焱:“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风君子转身看她:“是你问人家要的杨柳枝?” 绯焱吃了一惊:“那位卖水果的关大嫂?” 风君子:“什么大嫂不大嫂,是你拜的菩萨!” 我也问:“怎么?救阿秀有麻烦吗?” 风君子突然笑了,少年人特有的那种坏坏的笑,他笑着问我:“假如我没借来望天吼的化身,却把观音菩萨的化身借来了,阿秀成了那幅样子,你敢不敢搂在怀里?” 借观音的化身?就算我答应阿秀也不能愿意,就算阿秀愿意观音菩萨也不能高兴!我后退两步连忙摆手道:“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风君子:“算了吧,这种玩笑确实大了点!还有帐要和她消,今天就放观音一马。……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假如真的让阿秀夺了绯焱的炉鼎,天天粘在你身边,你不觉得别扭吗?” 我看了绯焱一眼,低声答道:“当然别扭。就算我心里不别扭,你看着恐怕也不舒服!” 绯焱听见了我们说的话,脸色一红转过头去不再言语。风君子看着杨柳枝自言自语:“我给你一品红莲,你还是化出一枝杨柳。唉!” “你叹什么气,究竟动不动手了?” 风君子:“第一次干这种事,没经验,现在知道怎么办了。”说完他一挥手,将那一支杨柳抛向天空,口中大喝一声:“化形摄物!金毛犼!” 杨柳枝向空中飞去,越飞越高在极远处消失不见。我们三人都瞪大眼睛仰头看着,天空出现了一个小点,向着我们头顶落下。那东西越来越接近,已经可以看清就是那支灵签。风君子看见灵签落下,突然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叫了一声:“快跑!”只见他撒腿就跑向忘情天梯方向,脚下生风速度奇快无比,一边跑一边伸手指堵住了耳朵。弯着腰将嘴张地老大。 他的样子就像小孩过年放二踢脚,点燃火信转身就跑,生怕被崩着。我与绯焱见他如此,也立刻飞身向两侧急退,然而动作还是慢了一些。只见灵签在半空中突然炸裂,发出一声震天大吼。这吼声我无比熟悉,就是阿秀曾发出的望天巨吼。只是这声音的威力,比阿秀遇难前那一声吼还要大上许多倍! 震吼声中,我只觉得心神涣散五脏离位,元神恍惚再也施展不了任何法术,结结实实的摔到地上。我差一点没被震昏过去,只觉得耳中嗡鸣不止,眼前发花直冒金星。用手扶地艰难的坐了起来,脑袋还不是很清醒。迷迷糊糊地就看见远处有一团金光从地上滚来,直扑入我的怀中。 扑入我怀中的是一只小狗。与我在状元桥下第一次看见咻咻时一模一样的小狗,所不同的是──咻咻的毛色棕红,而这只小狗混身上下的绒毛是金黄色的!我下意识的将它一把抱在怀中,随即反应过来──咻咻回来了,风君子借来了金毛犼的化身炉鼎! 咻咻还是当初与我刚见面时地样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我,眼神中有说不尽的话,口中“咻咻”的叫着,直在我怀中乱拱。阿秀又成了小狗地模样,有话想说却说不出来。我鼻子一酸想安慰她两句,突然有一只手伸来将咻咻从我怀中提了出去。 风君子一只手提着咻咻的后脖子,咻咻非常不情愿的在空中挣扎扭动。只听风君子喝道:“回来就回来了。就不能先老实一会?你以为石野喜欢看到你这幅样子吗?现在我送你到昭亭山神木林,化形篇不用我再背第二遍。再化人身之后与石野相见吧!”说完另一只手一挥呈风节,一股激风升起将咻咻卷向天空,远远消失不见。再看浮生谷四周,风流无声大阵也早已收起。 风君子伸手把我扶了起来:“你没事吧?有没有崩着?” “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全身发软仍然没什么力气。……绯焱呢?” 风君子:“她身子骨不如你,被震晕过去了,在那边躺着呢。过一会再理她,你有什么话趁现在赶紧说吧。我剩的时间也不多了。” “阿秀什么时候能回来?” 风君子:“她现在的炉鼎比原先要强太多了,就算从头开始也不需要更长时间,修行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三、五个月就差不多可以超越当初。一切要看她如何用功,你不要去打扰她。……将来你若开宗立派,她可是这人世间绝佳地护法。”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想告诉你呢,我找到了梅花圣境,那地方你也去过。我想合三家为一宗,名子都想好了,就叫三梦宗。……对了,你给守正真人那封信究竟是怎么写的?为什么一定要推我为东昆仑盟主!” 风君子:“其实你要做的不仅仅是东昆仑盟主,而是重整东西两昆仑地神君。不要问我,按你自己的方式去办吧,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不会比你做的更好。我不在的时候,你明白了很多事,也不需要我再废话了。这次你捏碎墨玉唤我回来,我却不是为你而是为她。” “公子真的是为我吗?”身后绯焱的声音传来。 风君子转身:“这么快就醒了?你比我想像中的修为还要高一些!为什么要叫我公子?难道你想拜入忘情宫?现在可以了,不需要杀你一次,你直接登上天梯即可。” 绯焱摇头:“不,我不去。” 风君子的语气有些惊讶:“你不去也成,碧水烟披与碧水平波诀就在忘情宫中,你自可去取走,也算应了我当日地诺言。” 绯焱还是摇头:“我非忘情宫弟子,怎么可以去取忘情宫的镇宫之器与法诀。” 风君子:“那你想要什么?” 绯焱:“我想知道──你想怎样对我?以前你想杀了我,来世收为忘情宫水无波。现在炉鼎之事已了,你又想怎样对我?” 风君子看着她淡淡道:“我不想怎样对你。没事了,你回去吧,继续做你地绯焱。” 绯焱看着他,哑声低唤:“风君子……” 风君子叹息一声:“明天日出之前,我将会忘了今日之事,你又何必呢?” 绯焱咬了咬嘴唇。眼圈有些红了,她抬头道:“这样也好,你总有历劫而回的一天,等到那时我再问你。公子,石真人,绯焱告辞了。”绯焱转身却没有飞天而去,而是一步步的走向浮生谷外。 “绯焱,你回来!”风君子在她身后叫道。 绯焱迅速的一转身:“公子还有何事?” 风君子定定的看着她,神色颇为古怪,良久之后突然问了一句:“你已经大祸临头。可能性命难保,你知道吗?” 绯焱:“你曾无意中为我断过命数,但我不知所指何事?” 风君子:“所指就是今日之事!……刚才那一声大吼,连我都有些腿软,我们还是坐下说吧。石野。你也过来坐下。” 我们在白离砂苑旁坐下,绯焱不自觉的紧挨着风君子地身边,而我有意拉开了一米多的距离。只听风君子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你们以为那只灵签是随便抽的吗?我是生而仙人之身,世间万法无忌,可当年不小心抽中了那只签仍然大病一场。你们虽然有些修为。能与我的仙人之身相比吗?这一劫十有八九会要了性命,所以我才会让真正该应劫之人去抽签。石野杀绯焱夺炉鼎是一劫,绯焱抽灵签入苦海同样也是一劫。当初夺宝害命之时。因果早已种下,无论如何结局都是如此,我不过是顺势安排而已。” 绯焱面无血色,抿着嘴唇没有说话,风君子望着白离砂苑目露迷离之色。我咳嗽一声问道:“没有办法可解此因果吗?”自从见到咻咻回来,我对绯焱的恨意已经消去大半,她若吃些苦头我没意见,但如此下场还是太惨了一些。 风君子不答话,脸上露出痛楚之色。伸手捂住了胸口。绯焱立刻问道:“公子,你怎么呢?” 风君子莫名说道:“绯焱,你是我的心头血。” 绯焱:“你什么意思?” 风君子:“我在回答你的问题,你不是想问我会怎样对你?在你走出观音庵之时,我用心头血化成一品红莲供奉,以求慈悲之心救你苦难。” “公子……”绯焱突然失声,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我急忙问道:“你不会有事吧?” 风君子:“没事,过几天就好了。石野,我不久从滨海回芜城,你领我去你们村老中医那里去看看,让他给我开一副调养气血的方子。” “君子,你为何要如此?”绯焱终于说出话来,伸手抓住了风君子一只胳膊。 风君子:“当然是为了救你,只要你偷来灵签救阿秀,我自会救你一命。这本是你的命数,仙佛超然能看穿因果,却并不插手,观世人咎由自取。你若想无事,除非跳出红尘外,去观音庵落发出家。红莲消业力,你可度过此劫。但是,此非权宜之计,你要真心向佛方可!” 绯焱身体晃了晃,抓着风君子一只手臂才坐稳,颤声却很坚定地回答:“不,我不去!” 风君子眼望前方毫无表情:“不去,九死一生!” 绯焱:“我宁愿死,不如你亲手杀我!我做错的事,我愿意承担后果。但我不……” 他们说话时我在干什么?我的脑筋在飞速转动──风君子有些奇怪,奉上自己的心头血,换绯焱出家保命?他并非佛门弟子,也从来不认为自己的修行道法在佛门之下,怎么今天会用这样地办法?我对仙佛大神通不了解,可我对风君子很了解。既然他肯为绯焱献出心头血,肯定会想办法救她,而这办法不太可能是逼她出家。他可能还在试探绯焱的心意!这小子如今修为高了,可性情没怎么变,他行事的习惯如此。 算了,我做一回好人吧!我试探着插话问道:“风君子,我能问个问题吗?” 风君子:“问!” “你刚才所说‘仙佛超然能看穿因果,却并不插手,观世人咎由自取。’那么如果插手又会怎样?” 风君子转头看我,神情变的饶有兴致:“你认为仙人神通有何不同?我今天就告诉你!并非移山填海无所不能,而是能跳出因果。跳出并非无有,而是洞明超脱,一旦插手还是会卷入其中,只能借机善解因由,比如今日绯焱盗签之事。……我以前行事,极力避开因果不想插手其中,终究还是不脱。修行突破忘情境界之后,终于明了入世而出。” “你别只讲道理,说点实际的。你总得有些手段才是。” 风君子:“唉!手段当然有,你这是在逼我!……七心死后,我地心变软了。昭亭山一战,戾气也消尽了。今天我就插手吧!……绯焱,你把右手给我。” 绯焱伸出一只手,被风君子握在掌心。只听她疑问道:“这是什么?” 风君子:“送你的东西。” 绯焱惊呼:“九转紫金丹!”风君子已经松开手,只见绯焱的掌心多了一枚紫光流转地丹药。 风君子:“当初之事因夺丹而起,这枚九转紫金丹恰恰是我的。孤云门的修行我知道一些,你的护身仙霞术已经收放自如,再进一步,面临‘转刺化仙霞,炉鼎自承伤’的考验。再加上灵签之祸,天劫、人劫齐至,你几乎过不去的。九转紫金丹真正的大用就是助修行人历天劫,你移换炉鼎再度脱胎换骨,不仅可以避今日之祸,而且修为更上一层。因由自九转紫金丹而起,善果也由九转紫金丹而解,我虽插手改变你的命数,却并未逾越。” 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最后解决却这么简单──将九转紫金丹给绯焱!但是仔细想想,真的简单吗?一点也不!且不说这世上仅此一枚地灵丹有谁愿意送人,绯焱今日能够得到九转紫金丹的过程就曲折万分。风君子费了多大的心力,一再点化绯焱,最后还考验试探了良久。 第十七卷 昆仑篇 196回 仙抚伊人顶,结发授神丝 绯焱左手托右手,仿佛还是托不住那枚轻飘飘的九转紫金丹,声音也在打战:“给我的?” 风君子:“不是在你手里吗?” 绯焱:“你还要我出家吗?” 风君子:“当然不用了,我的心血已化红莲供奉,观音菩萨还想怎样?” 绯焱眼睛闭上,眼泪无声滴落指尖,然后身体一软倒向风君子。风君子一把接住,将她的脑袋轻轻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她怎么了?” 风君子苦笑道:“你说能怎么呢?当然是晕过去了!可能是太激动了,刚刚被望天巨吼震动心神还没恢复,心神再动一下就晕了。” “她刚才几度大喜大悲,几乎生死轮回,让你折腾得不轻,换谁也受不了刺激。九转紫金丹你就带在身上,说明你早就想好了怎么救她,又何必……” 风君子:“你说话倒轻巧,这女人是怎么折腾你我的?我吓唬吓唬她出口气而已。……七心死后我真的心软了,绿雪遭劫更让我……再也受不了!” “你不是心软,是悲悯情怀。” 风君子:“别口头卖乖!……阿秀今日得大于失,你也跟着不吃亏,她是你家的护法侍者。绯焱因祸得福,自然没什么好说。她的修为再进,将是东昆仑绝顶高手之一,而且今后会全力助你。对你这个东昆仑盟主也是好事。可怜地只有我一个,神识唤醒自损修行、奔波万里劳心费力、心头血化红莲奉出、插手因果迫不得已、九转紫金丹也失去,弄不好还得罪了观音菩萨!……石野,你笑什么?” “我突然想起一个人说过的一句话。” 风君子:“法澄是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也别笑,以后有这种事你自己试试看。趁这绯焱又晕了,有什么话你快说吧。明日天亮之前我要赶回滨海。” “你怎么放暑假不回家?” 风君子:“这么无聊的问题?学校同学想在暑假打零工却没找着活,我下个星期就回芜城了。不想坐火车想坐海轮,从上海绕一圈回来。” “不算无聊,你回芜城我才能带你找金爷爷抓药。……还有,你的丹诀没有传完,‘阳神’境界的口诀与心法什么时候教我?” 风君子:“我封印神识之前早已想到,你不必操心。功夫到时,自有安排!” “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说,现在又不知道问你什么好了。……你在干什么?” 风君子说话时一直用手在拨弄绯焱的头发,头也不抬地答道:“趁她还没醒。我给她编一根小辫子。别管我,你说你的。” “差点忘了一件大事,西昆仑各大派近年来正在合力炼制一件神器,绯焱猜到是为了对付你的。” 风君子:“多大点事,我还以为有谁要去中东去搞原子弹!我不在乎。反正我也不知道,倒是你要小心了。有必要的话,来偷我的黑如意,正一三宝合击之威不在任何世间神器之下。” “好的,我会的!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当初你交代这枚九转紫金丹是留给小辣椒散去邪功之后恢复容颜的。现在你给了绯焱,小辣椒怎么办?” 风君子喟叹一声:“我一插手添变数,诸人都受牵连。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先听坏消息。” 风君子:“告诉韩紫英,再成九转紫金丹,我求一枚,请她送到忘情宫。” 这个消息确实不怎么好,上次一炉成丹三枚,那两枚没话说,可这最后一枚便宜了绯焱。下一炉三枚九转紫金丹,紫英一直掰着指头算。她自己一枚,阿秀得救后也需要一枚。柳依依虽然现在用不了但将来也说不定有大用,百年之后如绿雪重回也会有用,我虽然用不着移换炉鼎但也需历劫,甚至百合都想到了……反正是不够的。现在风君子又要预定拿走一枚,我苦笑道:“好消息呢?” 风君子:“我今日之血,可成丹六枚。多出来的三枚我拿走其一,另两枚就算替绯焱还情。” “这样啊?没有坏消息全是好消息,我替紫英谢谢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真有菩萨吗?” 风君子笑了:“这种问题你也问?昭亭山上天天叫哥哥地是什么人?坐在你面前的又是什么人?”这时他已经在绯焱的脑后编好了一根细长的辫子,从兜里掏出一条湖蓝色的丝带系上。 “那我不问了,你也没多少时间了,我还是留点功夫让你和她私聊吧。告诉你一件事,她其实早就醒了。再见,芜城见!” …… 一周后,风君子回到芜城家中。这小子是个闲不住地,第三天出门闲逛,被我找个机会拉走喝酒。地点就在知味楼君子居,他进门的时候还不住的跟我客气:“看看你,这么客气干什么?不就是春节请你喝了一晚上红酒,还要特意回请我两顿。” “你坐下吧,我不仅找你喝酒,还有事想请教。” 风君子刚坐下又站了起来:“如果是生意场上的事,我可帮不了什么大忙。” “放心好了,不是找你或者你们家帮忙,就是有话想找个人聊聊。快坐,酒都给你倒好了!” 不断劝酒添杯,风君子额头见汗,放下酒杯问我:“菜不错,酒更好,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喝着喝着差点忘了。上次那个酒吧服务员。叫吴眉地女孩子,你后来又去找过吗?” 风君子:“你说她呀,没有。你怎么问这个?是不是看上人家呢?想找就自己去呗。” “我可没那意思,其实我有女朋友了。” 风君子:“谁呀?什么时候领出来让大家认识认识。” “其实都认识,就是柳老师。” 风君子筷子差点没拿稳,惊叹道:“石野。你来真地啦!” “你什么意思,什么真的假的?” 风君子:“想当初我就能看出来你对柳老师很发痴,上课看她地眼神都不对,以为你就是单相思,没想到你还真敢下手!……我怎么这么笨,早该想到你们关系不一般。” “早该想到?” 风君子:“对呀,这酒楼是你开的,柳老师有股份是不是?我说话你别不爱听,你一山村来地学生哪来的本钱?柳家帮的忙是不是?柳家在芜城可不是一般的人家。” “不仅是柳家,芜城荣道集团也有投资。” 风君子:“我听说了一点点传闻。有人说是你救了一个落水者,这人就是张荣道,还有人说你拣到过张荣道失落的贵重东西。” 我笑问:“你都听谁说的?”其实这些话都是风君子自己当初编出来骗我父母的。 风君子:“我也记不清了!……真不知道柳老师喜欢你什么?是你这个人?你今天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认识地人当中,你最聪明有主意。你帮我想想,我和她现在的情况也挺尴尬的……” 风君子:“打住!这是你地私事。外人不好说什么。自己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办,反正离大学毕业还有三年,如果这三年下来还是这样,那你们确实认真。……大哥,我佩服你!” 听风君子突然叫我大哥。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摆手道:“叫我石野,千万别叫我大哥。虽然我年纪比你大。” 风君子:“那我叫你杨过好了!……唉!可怜我年满十八岁了,不仅是个处男,连真正的恋爱都没谈过!” 这回轮到我差点没坐稳,世上有他这样的处男吗?然而见他说话时面露痛楚之色,一只手捂住心口。我赶忙道:“你怎么了?” 风君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一个星期总觉得心口疼,去医院检查过没有结果,我都快成捧心的西施了!” “你这恐怕是气血虚,找个中医开张方子调理一下。我们村有位老中医是很高明地。” 风君子:“金老头是不是?别忘了我去过你家。金爷爷我认识,他家那条大白狗见到我可亲热啦!明天我去石柱村,金爷爷在家吗?” “你去,他一定能在。” …… 阿秀与绯焱之事总算了结,心头一件大事放下。很想到神木林中看看情况,可是柳依依按照风君子的命令封锁了神木林连我也不让进,并且告诉我阿秀修行未成之前也不好意思见我。她化形未成,另有一人的修行却已初窥门径,就是梅花圣镜中的弟子容成。百合的资质确实不错,不仅仅是聪明。 我打算为她举行正式地入门仪式,让她成为三梦宗梅花山的正式弟子,可最近在为一件事情发愁。按照正式的规矩,修行界收弟子入门师父要“授器”,就是正式传一件法器。当初风君子没有传我法器,实际上我有了青冥镜这件神器才会与他结修行之缘,而他除了不能离手地黑如意也没有别的好东西。我却不能不给弟子授器,给什么好呢?毫光羽是梅花山掌门信物,就算我合三家为一宗,其地位也相当于忘情宫镇。宫九器之一,现在传正式传她还不是时候。可是除此之外我还真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 这就是开宗立派的难处,我没有家底呀!听说天月大师是炼器高手,可风君子对此却不怎么感兴趣,毕竟忘情宫中千年传承的好东西有的是,连镇宫九器一大半还闲放着。我与紫英商量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有自己动手炼器来丰衣足食了。恰在此时九黎散人来访送了我一件好东西。 九黎散人得到小辣椒的帮助在凝翠崖上凿壁植丝布置漫舞卷天丝大阵,如今已过去一年半,大阵初具规模。虽然漫舞卷天丝大阵真正完成还需要三年五载,但植下的漫舞卷天丝中却生长出一件奇物──卷天神丝。 漫舞卷天丝是一种得天地灵气才能生长奇异植物,根系能够扎在悬崖石缝中,从枝条中生长出来地飞芒有几十丈长。九黎散人以温火玉大阵聚天地灵气滋养漫舞卷天丝,并以阵法布置,使凝翠崖上的漫舞卷天丝成为一种世间没有的奇异群生物种。飞丝可长达百丈,漫漫交织射出温火玉大阵地气之力互相编织成无形阵势,形成凝翠崖上空一道看不到的屏障。 九黎散人与小辣椒所植的漫舞卷天丝,也许是得到了温火玉矿髓的滋养,或者是邪樱迷雾的润化,再加上凝翠崖上灵气充盈,其中竟生出一根百年难遇的神髓。九黎散人识货知道这是好东西,知恩图报就送给了我,说是拜访盟主的见面礼,顺便讨几杯美酒喝。放在平时我真不好意思要,可现在正缺炼器的好材料,就厚着脸皮收下来了。 这支卷天神丝收在袖中只有小小一卷,然而运法力展开可长达百丈,非虚非实。它本身没有半点分量,却能化成万千道丝影。不仅如此,运用不同的心念力控制,它还可以成为坚如金刚的锋芒长刺,也可以化做虚若无物的一片雾影。用它来炼制法器不同的人可以炼成不同的妙用,真是太难得了,甚至柳依依都可能用的了它! 我在西昆仑弟子手中还得到一枚矿髓,鸡蛋大小就象一团流动的光液。后来紫英认出那是闪灵脉髓,可以与法器合炼发挥出器物的最大妙用与施法时的威力,而且可以分合几种材料为多器。我将卷天神丝与闪灵脉髓一起炼化,小心翼翼不敢出一点差错。 我用了很长时间,凝聚心神体会这两件材料的内含的种种妙用属性,以三昧真火之术慢慢炼化,不敢有一点急躁。想当初风君子教我炼器,传授三昧真火与南明离火,他一边传我道法一边随手炼器,同时还说着闲话,漫不经心的将一枚透辉石髓炼成了锁灵指环。我可不能像他那么随心所欲,毕竟不是从小拿呈风节当弹弓把玩耍的孩子。 闪灵脉髓炼化纯净之后就像一种浓缩的半透明液体,以法力托在掌心却不散开,能在半空中变化出种种形状。而卷天神丝炼化之后变成了一种可分可合的奇异材料,竟在虚实之间。再以南明离火御器感应身心,细细培制,前后九九八十一天时间,将这两种材料合为一体,最后分炼出了九件一模一样的法器,是九根长丝。 我所炼成的这九支长丝看外形就像原生的漫舞卷天丝,然而却成了修行人的上品法器。说它是上品并非是指威力有多强大,法器的威力往往需要使用者的法力来体现。如果一件法器的妙用能够超出修行人神通道法的极限,无论你修为到了什么程度,法器就会有更神奇的作用,这样的器物就可以称之为世间神器了。比如说青冥镜。我这九根长丝无法与世间神器相比,但我根据使用青冥镜的经验,并没有将它们完全炼化定形。 将来传给弟子。我地弟子可以根据自己的道法修为,御器时特殊的感悟与施法的习惯,最终自己完全炼化它,使它具有自创自悟的妙用。最好的东西就是自己地东西,哪怕是神奇如青冥镜,如果我一开始得到的就是完好的青冥镜。如果没有这么长时间的摸索与感悟,我也不可能使用的像现在这样纯熟。道法修为是风君子教我的,神通妙用大部分都是我自己证悟与摸索出来的。 这下好了,这九支卷天神丝,不仅可以传给丹紫成与梅容成,我还分别给了紫英与柳依依一支,另外也给阿秀留了一支。阿秀重回,正好没有法器,而柳依依用不了世间重器,恰恰这种卷天神丝她可以用。她们不仅可以自己用。将来收了徒弟,也可以传给门下弟子,将成为三梦宗标志性的法器。虽然三梦宗还没有正式开宗,但柳依依、紫英、阿秀将来都会是三梦宗的门中长辈。 …… “容成,从今日起你已成为梅花山正式弟子。将来为师开宗立派。合三家为一,你也将是三梦宗的正传弟子。我传你《梅花七笈》地第二笈‘分光拂影,携香盈袖’心法与口诀,你当勤加修行。同时传你这件法器,它还没有完全定形。需要你根据自己的喜欢和想法最终炼化完成。”这是在梅花圣境中,我为梅容成举行了入门仪。式,最后吩咐她的话。 容成:“多谢师父赐器。请问这件法器叫什么名子?” “它还没有名子,你用在手中,就自己起名子吧。……等你修成了‘分光拂影’的道法,我会传你师门中的炼器术──三昧真火与南明离火,你自己最终炼化它。” 容成:“弟子明白了,一定不会辜负师父地苦心。” 这时站在一旁紫英说道:“好了好了,仪式都完成了,容成你起来吧。你师父想把你派到淝水知味楼,在市井中增长修行阅历。也有机会与天下同道切磋交流。我有话要交代,你暂时随我回芜城一趟。” 容成随着紫英回芜城了,估计是紫英要交待管理酒楼的一些琐事。我在梅花圣境中又独自待了三天,一面仔细研习《梅花七笈》,一面也最终炼化了我自己的一根卷天神丝。 若说修行道法,风君子传我的“四门十二重楼”丹道已经足够高深不在当世任何一门道法之下。可其它各门各派的道法,尤其是更种妙用法术还是应该多做参照借鉴地。只依典籍传法是不妥的,我自己先要修行印证一番梅花七笈才可再传于容成。梅花山的修行确实有独到之处,毫光羽在付接手中就比我手中要神奇。我虽然摸索着将毫光羽地妙用发挥了十之八九,但看了《梅花七笈》之后才知道并不完全。至少第二笈“分光拂影”之术,运用在毫光羽上能够威力大增。 如今我的修为也可以算得上是一派宗师,虽然不能总摄世间万法,但也能触类旁通,这要感谢风君子当初信手拈来的点拨方式。直到他封印神识离开我之后,我才深深感受到他当时看似随意传法的神奇之处与良苦用意。梅花七笈。我现在可以传授容成前五笈,至于最后两笈的心法,在我没有完全将一切变化掌握自如之前还不敢轻传。 如果传丹紫成四门十二重楼丹道,以我现在的修为在“破妄”,也就是“妄心天劫”之前应该毫无问题,往后也不是完全有把握。自己修行与传授弟子确实是不一样的,我想起了柳依依的修行。风君子有一段时间突然发现自己兜里没货了,自创的鬼修之法柳依依修到尽头,不知教她什么好。幸亏后来他修行再进,传以无梦神游之术。我可不能闹这样地笑话,万一容成修为精进神速,到头来我无法可传可就太没面子了。 我将那根长丝最终炼化完成,定名就叫作“漫舞卷天丝”,最后的炼化借鉴了七叶曾经的法器赤蛇鞭。我曾亲眼见到赤蛇鞭在七叶手中的威力,我这支“漫舞卷天丝”借鉴模仿了赤蛇鞭的妙用,可刚可柔也可分出凌空丝网。最重要的是我炼化成虚实两器,漫舞卷天丝中可发出一支虚神之丝。虽没有赤蛟之魂封印其中地威力,但用处是类似的。本想将炼好的这支漫舞卷天丝赐给丹紫成,想想又算了,将来要他自己拿走一支神丝去炼化罢。 梅容成的资质确实不错,而且梅花山道法入手时相比丹道修行精进速度要快,往后才显得艰难。半年之后。容成修成第二笈,也炼化了她那支长丝。她给法器起的名子很特别,叫作“缠魂烦恼丝”。缠魂烦恼丝可以像毫光羽一样分展出万千道丝影,同时还能化出类似邪樱迷雾一样的雾阵,可以迷惑人地心神。看来容成终究还是擅长媚惑之术,将卷天神丝中受邪樱迷雾滋养的特性炼化出了迷惑心神的妙用,至少我是炼化不出来的。 不提容成的修行如何,她现在离高手的境界还差的很远。紫英将芜城知味楼交给了陈雁,并且特意介绍陈雁给柳菲儿认识,同时将淝水知味楼也交给了容成。她对我说:“你若立宗门。我也算是长辈了,好歹也享享门下弟子的福。天月大师指点的物类之修,我一直没有时间好好修行。现在当一个甩手掌柜,我也要勤加修行了。我去梅花圣境,顺便建造药园。也将我这根卷天神丝用心炼化了。” 我要将毫光羽给她,她却不要,说一段时间内不会出梅花圣境,我若想她或有事找她自己去就可以了。紫英去了梅花圣境,而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淝水。按紫英的主意,我将知味楼中所有地员工一个一个换成了修行各大门派的弟子。至于原先那些人,芜城来的还回芜城。淝水当地招的则多发一笔工钱让他们再谋职业。 这样的事情自然要慢慢来,这些修行弟子首先要学会怎么当一个服务员或者厨师。世间修行入门者悟性都是上品,学起来很快,而且他们也不认为这是一份低贱地工作,反道觉得与天下同道凑在一起开饭店十分有趣。直到半年之后才彻底完成,淝水知味楼成了真正的东昆仑联络总部。店中员工在前面招呼客人时自然一切都以普通人身份,而在后厨就算他们愿意用三昧真火烤羊腿,只要不烤糊了容成也不会管,反正大家都是修行人。 正一门派来的联络人当然是我亲自点的泽仁。他是第一个来知味楼报道的,从门童开始做起,最后当了全体服务员地小组长,好歹正一门也是天下第一大派。海天谷没有派别的弟子,于苍梧掌门非要亲自留下来,他负责饭店的采购和材料运输。想当初谭三玄传位给于苍梧事出仓促,他是怕自己性命难保海天谷一派自断传承。现在谭三玄已经无事,于苍梧乐得自在借机留在了淝水。 叶知秋见知味楼这么热闹,自告奋勇要代表逍遥派来此,被我劝阻。她在淝水很多人都认识,一个大学教师跑到饭店来打工实在不像话。后来逍遥派派了叶铭地大弟子知非,但知秋仍然是这里的常客。轩辕派来的人竟然是门中第一高手五味道长,这位老道擅长烹饪,真不负五味之名,在后厨当了厨师长。最后一位来报道的大派弟子代表让我吃了一惊,她是孤云门的绯焱! 这位姑奶奶怎么跑到知味楼来了?我委婉的劝她不必亲自前来,要孤云门派一个晚辈弟子就可以了。绯焱却笑着反问我:“我已经和绯寒掌门商量了,不能随便派个人来协助石盟主,要么我来,要么让掌门大弟子张枝来。”我想了半天,还是让她留下了。 真想派她去后厨刷碗,想了想还是算了,她和风君子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有威震天下的名声,我好歹得给点面子。我让她站柜台做收银员,专门负责结帐。从此之后一座淝水知味楼,真的可以称得上藏龙卧虎,成了东昆仑高手云集之地。 知味楼第一高手首推绯焱。她当初地修为就不在我之下,得到九转紫金丹渡过又一重天劫修为大进,如今已经进入当世绝顶高手之列。整个东昆仑能胜过她的人屈指可数,就连正一门的和锋、和曦几位真人恐怕也要弱她几分。 绯焱依然艳光四射,喜欢穿红色长裙,留披肩长发。最特殊的是她的发型,她总在脑后细密的长发间编一根细长的小辫,并用一条湖蓝色的丝带扎起。风君子当初亲手给她编的辫子,丝带也是风君子亲手系上的,从此之后绯焱的发型就不变了。我有一次开玩笑问她,结果她低头答道:“这是为了感念公子的结发之情。” 她这话说的我都不好再问了,编根辫子就是结发之情,说的就跟已经嫁给他一样。绯焱你就自己去感念吧,反正风君子又什么都忘了。如果你真有这份情意,也不过是空守相思而已,曾连累我想念阿秀那么长时间,自己染一场相思病也是报应。 容成是这家知味楼的经理,管理日常事务。没人知道她就是曾经的百合,她的容颜甜美,和大家相处的也很好,只有两个人例外。其中之一是绯焱,容成与绯焱曾有过节这我知道,所以私下里早就提醒过容成不要计较。容成也就是与她交流较少而已,而绯焱虽然喜欢笑但骨子里为人十分孤傲,与众人交流不多也没什么异常。另一个人不用说也能想到,当然是倒霉的、蒙在鼓里的泽仁。 容成与众人的关系处的都很好,也很随和客气,毕竟都是修行同道,但只对泽仁例外。她对泽仁经常的冷言冷语没什么好脸色,态度明显与其它人不同表面上容成还是经理的身份,而泽仁只是个服务员,于是容成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干,还经常挑错扣个奖金什么的。众人不解其意,一开始都以为容成是特意拿正一门弟子立威,后来才看明白了,她就是看泽仁不顺眼! 第十七卷 昆仑篇 197回 苦空识异色,归来诣永得 对泽仁这种修行高人来说,其实无所谓什么脏活累活,衣袖一挥污秽尽除,给他一辆卡车一施法也能扛走,至于扣工钱奖金那更像在开玩笑。但是在众人面前让容成如此戏耍也够郁闷的,也亏得泽仁性情修养一流,从来没有和容成计较过。但在他心里也肯定也纳闷,做为正一门弟子中的表率人物,走到哪里都受天下修行各派的尊重,怎么这个无冤无仇的容成就要和他过不去呢?难道是容成的师父也就是石野盟主有意安排的吗?终于有一天找着机会,泽仁问了我这个问题。 那是一天下午两点,周末放假我恰好来知味楼看看情况,不是上客时间,大多数人都出去闲逛了,只有泽仁一个被容成留在大堂中擦地砖。我进门看见了忍住没笑,招呼他道:“泽仁,你擦完地到君子居来一趟,我们一起喝杯茶。” 大约一刻钟之后,泽仁推门进了君子居向我见礼:“石盟主唤我,有什么吩咐?” “别一天到晚这么客气,快坐,茶都给你倒好了。……泽仁,今天我想问问你,你觉得容成这个人怎么样?” 泽仁微微笑道:“是个好姑娘,小师叔门下弟子自然与众不同。” 我也笑:“你没有发现她对你也是与众不同吗?她对你好像并不是很客气,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泽仁:“她对我并没有真正地恶意。而是相反,遇事多想到我而已,这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容成师妹为石盟主约束知味楼中的诸位同道,而我代表正一门而来,理当以身作则。这些恐怕是小师叔你授意的吧?” 我连忙摆手:“与我可没有关系,是她自己想找你的茬。我问你。你对我的弟子容成印像如何?” 泽仁思索着答道:“她对我并不和善,我想不明白在何时何地曾开罪于她。说来奇怪,第一见看见容成师妹,就有一种亲切感。” “你真行!她天天找你麻烦你还觉得她亲切?你第一次见她究竟都说什么了?” 泽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说道:“我找了个机会私下问她,她在梅花山中可有一位同门弟子叫百合,百合近况又如何?” “她怎么答的?” 泽仁:“她说是有一位师兄叫百合,容颜已毁,避入道场修行不愿见世上之人。” “你又是怎么说的?” 泽仁:“当时我心下侧然,凄苦自知。良久不能语,什么话也没说。” 我看着泽仁。突然想和他开个玩笑,试探着说道:“百合今日已经心灰意冷,十年之约恐成空言。……既然你对容成印象不错,不如我到和曦真人那里做个媒,你们结为道侣如何?我想正一门只会赞成不会反对的。” 泽仁肃然变色:“不可。我必守十年之约。” “也好,那这样吧──此事到时再提,如果百合与你无缘我再为容成提亲。你现在不必答应,只要点头同意我这么做就行。实话告诉你,我认为容成喜欢你。女人的心思你不懂,她喜欢你才会故意戏耍你。” 泽仁:“切不可如此,我对容成虽有好感。却绝无非分之意。就算百合情淡,泽仁也无它想。” “算了吧,男人毕竟向着男人,今天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切勿泄露给他人,也不要在容成面前点破──其实容成就是百合!” 泽仁打翻了茶杯衣服湿了一片,却急切的问道:“小师叔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仔细看看容成自己就明白了!” 泽仁:“原来如此,我早就有些疑惑。容成师妹生气的样子,表情和语气。简直太像她了!──师叔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也没别地原因,我不喜欢看你受折磨。百合确实负气了一些,但世间之情又何必如此之苦?……不过,你就等这十年之约吧,相约未满不必点破。此事只有你我知道就行!” 泽仁起身长揖及地:“多谢小师叔,泽仁明白了!” “不必谢!坐下吧,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泽仁:“我确实还有事想与盟主商量。” “怎么又突然叫我盟主?看来是正经事,你就说吧。” 泽仁:“天下同道能在此相聚是难得的机缘,平日也多有交流切磋。但若日久无事,恐生惫怠之心,未免浪费了这样的好机会。我与海天谷于掌门私下里商量了,不如效仿正一三山演法大会,定期集结众人请各派修为高深者登台讲法。只要是门中不禁外传的感悟心得,都可以互相交流印证,地点就定在逍遥派道场。盟主以为如何?” “很好很好!是我疏忽了,幸亏你想到了。看来守正前辈如此看重你没有挑错人,你确实有领袖一派地潜质。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去找叶铭掌门商量此事。……” 泽仁先出去了,我又过了一会办了点别的事,四处打了打招呼才下楼离去。下楼的时候正好听见容成板着脸在对泽仁说话:“泽仁,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直勾勾的总看我?” 泽仁:“对不起,泽仁失礼了。” 容成:“这么看女孩子是不礼貌的,我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注意!……厨房地油烟机脏了,你快去擦干净。” 泽仁:“知道了,我这就去。”他一转身,面带微笑的去了。容成站在他身后有些莫名其妙。 …… 逍遥派叶铭掌门对聚众讲法之事十分赞同。甚至给它起了个十分好听地名子──东昆仑法会。东昆仑法会从此之后就有了一定之规,每月地初一与十五夜间在逍遥派道场举行,推一名高人登台讲法,众人相互印证心得。 登台讲法次数最多的是于苍梧,泽仁比较谦虚自认为修为不足,但在众人的推举下也经常上台。除此之外经常登台讲法的是逍遥派掌门叶铭。五味道长也讲过几次,我当然也不能免。绯焱不太愿意参与这样的事,但在我地数多邀请下偶尔也客串一回。但是她讲的东西众人能不能听明白就难说了,而且她声明只给女子讲,男人要听也随便。 东昆仑法会从一开始起就传遍了修行各派,短时间内迅速名扬天下。各派修行弟子、江湖散修也慕名而来,影响扩大到整个东昆仑。讲法者不再局限于我们几人,和曦真人路过淝水曾登台讲法,九黎散人来看热闹也被众人推上台一次。各派江湖散修中有修为高深、见解独特者也可以自告奋勇登台,只要不怕被笑话就行。可是自法会开始以来。没有人厚着脸皮自告奋勇,登台讲法者都是众人推举。 直到有一天,有一名来自长白山的江湖散人自告奋勇登台。此人姓王,自称王逍道人,在长白山中独自修行六十年未踏足尘世。此番一出山就听说了东昆仑法会之名,特意前来。据说他连听了几场,也颇有感悟,忍不住想登台为同道献丑。没想到还真有自已要求上台的,众人也不好说什么。就让他讲了一场。 那一夜,王逍道长讲地是混元金丹,由于在座晚辈弟子较多。他重点讲解的是形神洗炼这一关的感悟。王逍道长所讲之法颇为神妙,足见境界高超,而且旁征博引,细细分解各种不同的关窍。法会的规矩是直讲修行感悟而不传门中道法本身,王逍道长讲到这个程度已经是精深无比。在场众人无论修为高低,听的都是连连点头。 然而这一场难得地讲法我却没有在场,因为我那天正好有事去了梅花圣境。容成往来梅花圣境与知味楼之间,给我传了紫英的口信,一定要我去一趟。紫英有事我立刻就动身前去。恰好在1994年农历六月十五。 梅花圣境中只有紫英一人,我开启洞天门户直接就走入了这片山谷,进入庄园向右一拐,就看见紫英正在药园中用手抚摸着一枝花苗。我笑着问道:“你在看什么呢?怎么这么出神,有人进了洞天都没发觉?” 紫英:“小野,你无声无息就进来了?吓我一跳!……你来看,这一枝波若罗摩花不久之后就快长成结果了,九转紫金丹中的三百六十五味药材我将收集齐第二百八十味。” 我走过去,牵起她的一只手:“好奇妙的名子,好美地花,竟有几分你的姿采。……你让容成叫我来,有什么事情?” 紫英:“你回头看院门口。” 我转身看向刚才的来处,然而眼前一花,有一道桔黄色的影子像飞云般直扑到我的怀里。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来人就把我紧紧抱住,她地头埋在我的胸前,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一头金黄色地卷发。这是一位穿着桔黄色衣裙的少女,我不用去看她,她身上散发出的清幽气息我曾经熟悉无比,她是阿秀。 阿秀一出现就直扑我怀中,一句话都没有说,双肩不住的抖动。她哭了,将脸埋在我的胸前不住的流泪,双手抱的很紧,指甲几乎都要掐进我的衣服。我的鼻子一酸,眼圈也忍不住红了,伸手将她搂住,另一只手轻轻地拍抚着她的后背:“阿秀别伤心了,回来了一切都好,我们对不住你,让你受了太多的委屈和苦难。” 阿秀只是哭,半天也没有止住眼泪,我胸前的衣服已经湿了。我回头想让紫英也来劝一劝,却发现紫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院中。又过了很久,阿秀似乎是哭累了,在我胸前拱了拱,用我的衣服擦了擦眼泪鼻涕,这才抬起了泪汪汪的眼:“石野哥哥,阿秀不是伤心,是太高兴了,终于又见到哥哥了。我在神木林中天天想你!” “你看你,高兴成这样!……这段时间以来,你受了不少苦吧?” 阿秀:“你也在青冥镜里面待过,知道那种感觉,谈不上是受苦。倒是在神木林中这一年,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苦尽甘来,一切都会更好。你怎么直接到了梅花圣境?” 阿秀:“柳依依让我先来找紫英姐,说紫英姐就在梅花圣境等我,让你到这里来,给哥哥一个惊喜。” “我真是又惊又喜!……对了,我知道你小时候的名子了,你不叫咻咻,叫吼吼对不对?” 此话说出口,阿秀突然离开了我的怀抱,后退两步单膝跪地道:“吼吼拜见少主人,原来少主人什么都知道了。” 我赶紧上前把她拉起来:“不要叫什么少主人,我就是你石野哥哥。你也不再是吼吼或者咻咻,就是我的阿秀,听明白了吗?” 阿秀:“明白了,你现在已经是梅氏宗主,不再是少主人。我就是阿秀,那我今后叫石之秀还是梅之秀。” “你这哪是明白了,还是有些糊涂。想叫什么随便你吧,反正我就叫你阿秀。要不我叫你抱抱好了,来,再让我抱抱。” 阿秀又偎入我的怀中,我抚摸着她金黄色的卷发道:“你和以前一模一样,就是头发颜色有些不同。” 阿秀:“哥哥不喜欢这样吗?” “哪有什么不喜欢,以前的样子现在的样子都喜欢。……对了,你既然来到梅花圣境,一定也知道了梅花山与我们芜城梅氏的关系。哥哥有个想法,想合三家为一宗,名子就叫三梦宗。今后你就是三梦宗的护法了,可不许再哭鼻子,让弟子晚辈笑话。知道什么是护法吗?” 阿秀:“我知道,就是看场子。不让别人捣乱,也不让自己人生事。” 阿秀竟然说出看场子这样的话来,我笑着问:“你着是跟谁学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阿秀:“我第一次看见修行人相斗,就是在风君子昭亭山封神时。那天九林禅院的法源和尚来捣乱,我当时修行尚浅想阻止也阻止不了,还是绿雪姐姐帮的忙。法源说我是护法,风君子说法源和尚是来砸场子的。” “那天的事是一场误会,法源大师也是一场好意,你不必怪他。至于护法何意,紫英会对你说清楚的。我们不要在这里站着说话了,找个地方坐会。” 阿秀:“那我们去哥哥的房间。” “我的房间?我在梅花圣境哪有什么房间?” 阿秀:“跟我来就知道了,我与紫英姐姐一起布置的,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穿过天井来到西院,最大的一间静室已经完全换了摆设,其布置居然与芜城中她们曾经给我准备的那间房一模一样。里面的东西并不多,但每一件都显得精巧雅致,书桌、扶椅、格架、衣柜都是白梨木的质。地,只上了极薄的透明清漆,露出自然的清新纹路。床上的被褥是新的,还散发出淡淡的干爽的草木清香气息。在枕头旁边靠墙的一角,立放着一个白色软麻草编织的蒲团,是给我打坐准备的。 “你们把芜城的家搬到这里来了?” 阿秀:“搬家倒没有。就是按照原样又布置了一遍。石野哥哥满不满意?” “满意地不能再满意了,你们对我太好了。” 阿秀:“当然要对石野哥哥好,哥哥对我也好啊。紫英姐姐说了,这世上能有一个应该对他好,又可以对他好,还值得对他好的人太不容易了。” “可是从头到尾。我都没为你做过什么。” 阿秀:“哥哥救过我的命,你不记得了?”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阿秀:“我很小的时候,刚刚学会穿行结界,就到处去找少主人。结果一路跑到青漪江边,那时候水性不熟,被激流卷走。你正好也在江边玩耍,看见我从岸边翻腾过去,就伸手来抓我。” “抓住没有?” 阿秀:“你小时候眼睛很尖的,当然抓住了,可是你也被卷进激流里面差点没淹死。” “那我们俩是怎么得救的。” 阿秀:“金爷爷做法。将我们两个都捞了起来。” “那不是我救了你,是守正真人救了我们俩。那时候我多大?” 阿秀:“只有四岁。” “那我哪能记得!……让我想想,我父母确实说过,有一次我在江边玩被一股怪流卷到江中,幸亏金爷爷路过救了我。” 阿秀:“肯定就是那次。后来我才知道人世间不能乱走。就待在菁芜洞天中修行,直到你来到状元桥下,我才偷偷将青冥镜送给你,后来又想办法引你回到梅氏禁地。” “你为我,做地实在太多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阿秀:“这都是我应该做也愿意做的。在我不懂事之前,这些都是本能。我本来就是梅氏的守护瑞兽。” “可是当你化身为阿秀来到我身边,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望天吼。梅氏只留下了你我。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人。……说起来,这都要感谢我的师父风君子。风君子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 阿秀:“柳依依与紫英姐都对我说了。……哥哥,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阿秀:“你千万不要像风君子那样,把我给忘了。” 我叹息一声:“我当然不会,怎么会忘了阿秀呢?只希望你们都能够平安无事,我不能忘也不敢忘。……风君子将你在神木林中关了两次,一次是绿雪困你,一次是柳依依困你,你不生他的气吗?” 阿秀:“两次我都化形而出。因祸得福,他给了我莫大的福缘,我要生他的气那就是太不懂事了。其实这一次柳依依困不住我,我本来可以偷偷溜出来,但我就是没出来,一直等到今天。哥哥说我是不是懂事了?” “你当然懂事了,我记得你一直都是很懂事的。” 阿秀地脸突然红了,低头弱弱的道:“我也曾经做过一件十分不好的事情,风君子才拿着黑如意把我抓到神木林里面去了。” 少女含羞的样子看得我也心跳,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装作不知,干脆一切都挑明了吧。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一手搂住她地肩膀问道:“当初就是你在妄境中化成了柳菲儿的样子,我喝醉的那个晚上,是你喂我吃了一枚龙首丹?……那人就是你?” 阿秀低着头,声音就像蚊子在哼哼:“是我,我错了。哥哥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其实我没有怪你,今天只是想把话说出来,那也是我的第一次……” 阿秀:“哥哥,你,你不会不喜欢吧?”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你有此情意,我也不能负你。只是世间之情,很复杂我也说不清,不都是你想像的那么单纯。天地可以长久,在于不必强求。有些话我说不出口,你去问紫英,她也许都能告诉你。” 阿秀:“其实我明白地,别以为我什么事都不懂。只要哥哥不会忘了我,不会对我不好!” “我怎么会忘你?又怎敢对你不好?你留下地牙印一直就在我的肩头。” 阿秀悄悄伸出一只手。放在我地肩头上,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以后不咬你就是了!” 我将她那只手拿下来握在掌心,柔声道:“阿秀,求你帮个忙。” 阿秀:“哥哥有事就说。” “我听说你有穿行结界的天生神通,现在还有吗?” 阿秀:“风君子给我借的仍是望天吼化身,而且比原来更强。当然还有这般神通──哥哥要上谁家去偷东西?” “我不偷东西,你也别再闯齐云观偷丹那样地祸。如今我们有了三处洞天道场,分别是这里的梅花圣境,芜城的菁芜洞天,昭亭山的神木林。只有你一人可以自如穿行,所以大家有什么事情都需要你照顾了。我觉得你的神通和风君子很像啊?” 阿秀:“是有点像,但不一样。风君子也可以穿行结界,但他看不透门户,需要找到才行。而我还是会被修行法阵困住地,不然上次就不会被抓了。好像没有法阵能困住风君子。……哥哥放心,我一定会把紫英姐姐和柳依依照顾好的。” “眼前还有一件事更重要,紫英要炼九转紫金丹,却没有功夫走遍天下去采药。而你有天生的神通不惧险阻,来去的速度又快。能不能帮紫英姐到各处去采集灵药?金爷爷曾经带你上山采药,守正真人教出来的当然是此中高手。” 阿秀:“知道了,我一定帮紫英姐姐早日炼成九转紫金丹。其实姐姐对我说过,九转紫金丹对我也有大用处,她炼成之后一定会给我一枚。你知道吗。姐姐最近在炼制法器千回百结丝,就是效仿传说中地神农百草鞭,如果炼成了再采集天下灵药就方便多了。” “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一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卷天神丝我也给你留了一支,你拿去按自己的喜欢最后炼化,正好你现在没有法器。” 阿秀:“谢谢哥哥!……时间很晚了,哥哥要休息吗?要不要我陪你?” “阿秀陪我当然高兴,不过哥哥还要静坐修行,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好吗?你去找紫英姐,看看怎么炼化你的这支卷天神丝?” 阿秀:“哥哥想让我走吗?” “哥哥不是让你走,而是这几日修行正在关头,心中突有感应。察知此时丹道境界有破关之兆。今夜你去陪紫英姐姐说话好不好?我们来日方长。” 阿秀:“神通足具于道境自生感应?哥哥的修为已经这么高了吗?听说这种情况往往凶险,你一定要小心!阿秀就不打扰哥哥修行了……哥哥能不能再让我抱抱?我要象你刚才抱我那样抱抱你。” “你怎么抱?你的个子没有我高。” “哥哥你坐着别动。”阿秀站了起来,站在我对面,伸手将我搂进她地怀中。我的脸贴在她柔软的胸前,隔着衣衫埋入少女充满弹性的双乳间,能清晰的听见她地心跳声。阿秀摸着我的头发说道:“哥哥就是这样抱我的,只是哥哥不会象阿秀那样哭。” 我地口鼻都被温柔淹没,说不出话来。我怎么不会哭?记得阿秀遇害后的那一段日子里,我每次静坐之后,都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早已泪留满面!……我深吸一口少女体香,闭上了眼睛,沉静其中暂时什么都不再去想。突然的,脑海浮现出一副场景,就象在眼前闪现── 我好像回到了孩提时代,正光着脚在青漪江边齐膝的浅水中玩耍。眼前的水面突然涌过一股奇异的激流,激流中有一道红光在挣扎。我下意识伸手去抓,棕红色的影子抓出了水面,然而激流一卷,将我也卷到了波涛中。无边的乱流层层卷来,我处挣扎也无法呼吸,随波而去不断被吞没。 这不仅是回忆,也不仅是幻觉,感觉突然变得真实而清晰,就在此时此刻发生!我的心境一乱,元神恍动几乎不能自持。暗道一声不好,强自收摄心神睁开眼睛,身体发软晃了几晃这才恢复正常!阿秀显然发现了我地不对,俯下身来急切的问道:“哥哥怎么了?突然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我没什么,你快去叫紫英来!有事情要交代你们。” 阿秀急忙找来了紫英,紫英见我脸色沉重,很担忧的问道:“好好的,不和阿秀多聊一会,怎么把我叫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紫英,你不必担心!对你说实话,我丹道修行中的又一重天劫到了,我要立刻闭关。你拿着毫光羽到淝水知味楼中传我的号令,就说这一段时间我不能回去,有事情就让泽仁和于苍梧商议而定。千万提醒容成,不可透露我闭关之处所在,也不可让外人来打扰我的修行。” 紫英:“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你有把握吗?要不要唤风君子回来?” “不用了,他在世间也是历劫,唤他回来也是损他修行,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如此。你速去速回,不在时阿秀替我护法。片晌功夫修便现,老成须是过三年!看来我没有耽误,也该到了,最近总有预感。” 阿秀:“我本来就是护法嘛,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给哥哥护法了!我应该怎么做?” “不用你做什么,你守住此地尽量不要让外人杂事干扰我。……这枚天刑墨玉交给你,如果发现我元神涣散不能自摄,就立刻捏碎它,风君子会赶到帮我的。” 阿秀:“这么危险吗?” “其实可能不会,我只是小心做一些准备。你放心好了,哥哥不会有事的。” …… 现在的我,就像站在一条波涛汹涌、恶浪滔天的江河边,一眼看不尽彼岸的风景。那是我的修行要到达的地方,这苦海过还是不过?我可以选择驻足不前,但我就永远不知彼岸是什么?想突破这层境界,或登舟或架桥,总之我要穿越这苦海的考验。 若论心性,我不惧世间的劫数,这些年来也经历大小人劫无数。但是面对苦海天劫,并不是很有把握,原因不是因为我的心神不够坚忍与清明,而是以前我的修行太顺利了。一连躲过了六重天劫,在阳神境界之前的苦海天劫终于要在修行中经历。以前我都是随缘法而修行,不知不觉中修为精进,今天是我第一次正式闭关。 第十七卷 昆仑篇 198回 舍筏登彼岸,了悟长生诀 (题记:在许多武侠与仙侠小说中,都曾提到一部名叫《长生诀》的秘籍,描写的神乎其神,甚至有不少高人为此争夺不休。那样的《长生诀》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宝贝,然而自古以来道家所谓“长生诀”几乎人尽可闻只是不知而已。它只有寥寥四十九字。) ****** 闭关之后才知道其中的凶险所在,以前静坐中的种种祥和纯明境界都不可再得,无论我如何收摄心神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要一入坐,定境中就会闪现出一幕一幕的场景,不留痕迹却又清晰无比,仿佛天地初开以来不知几世几劫所有经历的展现。我不能去看,只要一沉溺其中心神就要被卷去湮灭;又不能躲避,就像一个在波涛中泅渡的人必须与激流相伴。 眼前所见不是光影,而是直接将我的元神化入其中。有声有色,有感有味,有情有欲,有爱有憎,世上种种勾牵纷沓而来。一点灵台不昧,照摄心神未失,我就像汪洋中的一叶轻舟随波逐流,不知将被卷到何方如此谈何到彼岸? 这已经接近于丹道修行最高深的境界,它是我必须要经历的考验。苦海天劫与修行刚入门时入静的杂念不同,也与修行中途时所遭遇的魔境不同。若论定静功夫。此时已经极深,我遇到地不是杂念也并非外魔,很难说清楚这是什么?世人空谈苦海如何渡,岂不知能走到岸边已是一等仙家功夫。若无坐忘心怀,不可眼见苦海。 往日种种修行手段都在此时尝试。水火不净观双重洗炼,毫无成效。以妄境化转竟无法可入也无法可破。真空运瓮之法企图化去。然而却发现似空非空。一切有为法都是徒劳,我只能守护元神纯净,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我一入坐,就已经忘记了红尘内外的一切,不知身心在何处,只有这一片苦海映衬才知我之尚存。不可能知道我在梅花圣境中闭关了多长时间,也不可能知道这段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当一切努力都无效之后,我感觉到的不是绝望,那种境界之下也无所谓绝望。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然,就是无碍。就是面对,就是在洪荒之中无所不为的经历,也是无为的超脱。随波逐流也罢,乘风破浪也好,抹不去地就让它伴随。要纠缠的就把它放下。也许我说的过于简单了,在闭关中走到这一步却异常艰难,同时我根本就没有思考。当一切经历场景,诸如前生来世都闪现之后,我居然全忘了!我清晰的知道了一切。却又根本无心沉迷于这一切。我就是我,定坐中的梅野石。 此念一回,突然又见身心床坐。清明洞天!我又回到了梅花圣境,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什么感觉?不知道一个平常的人有没有这样的突然感悟?一个孩子,总觉得自己永远是孩子,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长大了。不是别人告诉他,而是自然而然的发现自己长大成人了。我们身边的有些人从生到死,从混沌归于混沌,恐怕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但也有不少人曾经有过。 婴儿境界最终突破与金丹大成有些相似,真如内外身心不二。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渐离身心之牵,从丹田到紫府,如我身重现移院换景,婴儿长成,无有丹田之别,无有元神需护,一点真身化尽,转成妙如真人。再进一步,便是阳神出现,可惜我还没有学过心法和口诀。 破关而出,我自然可知梅花圣境中的一切,有些意外地是──我面前放着一把椅子,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我睁眼问道:“金爷爷,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金爷爷:“我来了快一个月了,特意为你护法。” “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爷爷:“阿秀去了石柱村,别人不知道我这个老头子躲在哪里,她可是能找着我。听说你闭关历劫,我当然要来看看情况。……好凶险的劫数,好神妙的道法!” “凶险吗?我觉得有惊无险。世上还有什么道法在你眼中敢称神妙呢?” 金爷爷呵呵笑了:“我真佩服风君子那小子,有天大地胆子也有天大的手段,竟敢如此教你!你在定坐中当然不觉,我在一旁看的清楚。没想到你居然不必我插手相助,一坐而功成。” “我这一闭关是多长时间?” 金爷爷:“月缺再圆,不多不少正好一月。” “这么长时间?” 金爷爷:“这还长?已经够短了。虽然你所学与我正一门三十六洞天不同,但我也能看出来,一劫破数劫,精进超然!” “谢谢你,辛苦您老人家了!” 金爷爷:“不必谢,我这也是受人之托。” “那我谢谢阿秀了,也替阿秀谢谢你,我现在才知道你也救过阿秀。” 金爷爷:“你误会了,我说的人不是阿秀。” “托你之人不是阿秀?难道是风君子?” 金爷爷:“好反应,就是他!不过他托我之事并不是为你护法历劫,他似乎对你渡过这一重天劫很有把握。他在信中求我的是你历劫之后地事情,他求我传你丹道中‘阳神’境界的口诀与心法。” “他托你的是这件事?难怪我上次问时他说早有安排。正一门三十六洞天与我所学并非同样,他怎么托你教我?难道他将丹道心法口诀也写在信里了?” 金爷爷:“不。他没写,就让我教!这个臭小子,先插一手抢我地徒弟还不算,到头来将徒弟交回来,还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哦,什么样的难题能够难倒守正真人你?” “他在信中讲了你的丹道修行。合我正一门三十六洞天境界为三门九重楼。正一门的三十六洞天丹道,关于他所说的‘阳神’修行,分别有‘出摄’、‘阳神’、‘化身’、‘待诏’四层洞天境界。他说你的修行不同,历一次苦海天劫,将四层洞天合为一重境界传授。如此不求枝节只破境界直指,既精忍又大胆,我正一门传承中不敢为也,它对弟子地要求太高了!” “那金爷爷你被难住了吗?” 金爷爷:“哼!难住我?我在石柱村中想了一年,你以为我一直在躲清闲吗?臭小子从来没与我斗过,估计总有些不甘心。出这个题目来考我。” “守正真人神通广大,万法融通,就算是仙人出题也没有考住你。” 金爷爷:“你小子也别拍我马屁,现在轮到我考你了!我问你,丹道阳神境界口诀多用长生诀。你知道什么是长生诀吗?其实天下人几乎都听说过,但是修行不到这一步师父不点破。” “让我想想……我背出来你听对不对?──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金爷爷点头微笑:“好,很好,有了境界也有了悟性。说的一点不错。其实天下人谈论的神乎其神地‘长生诀’,就是《老子》第七章,短短七七四十九字。小野,风君子在你丹道入门时一定也曾‘拜天’与‘问道’。天地不仁而无私,丹道长生而成其私,这些他一定都跟你讲解过了。当时你听懂了吗?” “当然讲了,而且讲的只有这些。我当时听的似懂非懂,现在明白多了,但也并未透彻。” 金爷爷:“如果你尽数了然透彻。还要我来做什么?我现在就传你心法,我所传心法可能与风君子习惯不同,看似多费一些功夫却能让你少出偏差意外。你听好了……” 金爷爷丝毫功夫都不耽误,接着就传授我阳神境界的修行心法,这一传就是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日上中天。传法已毕,他站起身来拍着我的肩膀说道:“修行最重根基,切记不可急躁,再进一步阳神出现,长生久视可期。丹道修行进入阳神境界,自古他人尊称为地仙。小野,我以后可以叫你石小仙人了!不,梅小仙人。” “我是小仙人,你是老仙人,天下人不都叫你老神仙吗?” 金爷爷:“我们怎么互相捧起来了?在风君子面前可不要说这些话,我们其实都不算,这是自古以来晚辈弟子的吹捧而已。那臭小子才是真正的仙人。……你既然出关,就赶紧回淝水吧。有一位高人见不到你我,将整个东昆仑都要踏遍了!” “什么人?” 金爷爷:“回去就知道,我也不认识。还有,快去与门外三位女子见一面让她们放心吧,柳依依那姑娘也到梅花圣境来了。她们可担心你……你这孩子,可比我这个老头有福气!” 我走出院子时听见有三人在正厅说话── 阿秀:“石野哥哥说我什么都和以前一样,就是头发颜色不同了。如果能够尽然领悟化形之妙,我地头发又会变成哥哥喜欢的样子。” 柳依依:“化形之道何其神妙,尽然领悟已是仙家神通。” 紫英:“傻丫头,出去找一家美发店重新染个颜色不就行了?不要事事都往神通道法上想。” …… 金爷爷说有位高人找我,就是那位来自长白山的王逍道人。王逍道人慕名而来参加东昆仑法会,自告奋勇登台讲法,所讲之法精深神妙,众人佩服不已。到下一场法会时,众人仍推他上台讲法,他也不推辞欣然登台。王逍道人一连讲了三场,创造了东昆仑法会有史以来的一个记录。不是没有人讲法三场,而是无人连续被公推讲法三场,这说明天下修行同道都听得意犹未尽。 王逍道人第二场法会讲的是“浑天一念”,不仅局限于丹道修行,对所有修习内外交感法门地修行弟子都有点拨之处。他的第三场法会讲的是“总摄三要”,竟然是修行所有门派的入手功夫。其内容境界不算高深,却精妙无比,不仅对普通弟子,主要是针对在场高人传法时如何点化。他讲到了种种精进与便宜法门,针对不同情况不同资质如何引导弟子入门。这下不仅仅连普通的晚辈,就连在场地高人也是大有收获。 这样一来,这位突然出现的王逍道人声威大振,一时之间名扬天下。他以前在修行界默默无闻,突然以当世高人的身份出现也难免让人起疑可大家对他地来历并未十分质疑,因为有人认识他。轩辕派的五味道长六十年前在长白山采药时曾见过王逍道人,那时他正在山中闭世修行,也正好应了闭关六十年不踏足人世之言。后来九黎散人又到芜城参加法会,与王逍道人也是旧相识,七十年前他们就见过,不过那时两人都很年轻。修行高人颜容变化不大,见面也不会认错。 王逍成了天下修行界的贵客,各门各派都愿意结交请教,法会之余行走各处大受欢迎。交往的多了也就熟悉了,讲法之余有人提议切磋切磋。在淝水之时,逍遥掌门叶铭首先提议斗法演示。王逍道人出山未携法器,借于苍梧的金乌磐龙杖斗叶铭,叶铭甘败下风。 后来于苍梧忍不住技痒出手邀斗,王逍道人厚着脸皮借绯焱柔锋绫斗于苍梧,一番斗法于苍梧也输的心服口服。淝水的第一高手当然是绯焱,绯焱本不想和王逍道人动手,可众人一再蹿动,百合首先起哄带着一帮女子成天缠着绯焱要她出手试试。绯焱勉强答应与王逍道人斗法演示,为天下同道指点。 那一天,王逍道人借来叶知秋新得的那柄飞剑,与绯焱来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斗法,地点就在逍遥道场。天下同道只要能赶去的都去观战了,对两人的道法神通叹为观止!斗法半日未分胜负高下,王逍道人主动撤剑提议罢斗,并对绯焱说了一大车恭维夸奖的话。王逍与绯焱没有分出胜负,其它人大多也看不清这两人的门道。 淝水的高手王逍道人都见识遍了,没人能够胜过他。闲暇之余他与各派弟子交流,丝毫没有高人的架子,还不住询问东昆仑盟主石野真人哪里去了?可惜他在东昆仑法会讲法三场,而我恰好在梅花圣境中闭关一月,他找我多次也没有见着人。在淝水这段时间,王逍道人还插空飞游各地,拜访天下高人。他首先就去了正一门向守正真人请教,可惜守正真人也没见到。和曦、和锋两位真人很客气的接待了他,但是谢绝了斗法切磋的请求。 王逍也去了九林禅院,法海定坐之中自然不能见他,法澄去了少林寺挂单不在九林禅院。剩下的一位高僧法源却推说所修非同道,谈禅意机锋乐意,动手就万万不必了。除此之外,王逍还向同道询问天下高人前辈的消息。葛举吉赞活佛已经虹化而去,自然不可再见。而风君子封印神识入世让他大感意外,很关心风君子的下落与近况,问来问去也未得要领。其实他最想见也能见到地就是我这位东昆仑盟主。 王逍道人成了淝水最受欢迎的修行高人。因为他乐意提携后辈慷慨交流心得,几乎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与好感。只有两个人有些意外,巧合的是,那两人恰恰是容成看不顺眼的两位──绯焱与泽仁。 泽仁对王逍道人并无失礼之处,偶尔见面应答也十分得体,但是却不愿意与此人多交往。也许并没有什么原因。泽仁就是不喜欢他,或者是因为王逍对泽仁太过热情,见了面不住的问长问短,对正一门以及守正真人地事情询问太多。泽仁是不喜欢在人后议论尊长的。 至于绯焱,没什么好说的,也许就是看王逍不顺眼。那日斗法不分胜负,王逍言语之中对她很是恭维推崇,私下里也多找机会接触。王逍搭讪,绯焱爱理不理,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王逍请教修行之事。绯焱只是淡淡的说孤云门道法只能由女子修行,她与王逍道人没什么好谈的。王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听说忘情宫道法也只有女子才能修行,却出了一位宫主忘情公子,不知绯焱道友可知其中奥妙?” 绯焱回道:“他是在世仙人,非你我所能谈论。” 王逍又问:“石野真人为东昆仑盟主。不知道他与绯焱道友的修为谁高谁低?” 绯焱:“这你应该去问他。你若有其它的事,可以找他的弟子容成。” 王逍又去找容成,可容成自然不能说出我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只说盟主的私事她不能知,若有公事去找泽仁与于苍梧。王逍就这样前后在知味楼转了好几圈。也没搞清楚我地底细。 我见到王逍道人已是八月下旬。从梅花圣境出关赶回淝水,在知味楼中询问了泽仁和于苍梧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除了东昆仑法会热热闹闹之外也没有什么其它的事情发生。泽仁和于苍梧刚刚下楼。我回到君子居中椅子还没坐热,容成就禀告长白山王逍道人来访。我刚才已经听说新出山了一位了不起的高人,赶紧起身亲自迎到楼梯口。 王逍道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面白无须,披散着发髻,一副俗家打扮。身着十分合休地米色湖绸杉。他的身高在一米八上下,一双眼睛明亮透彻如朗星闪烁,举步上楼步伐飘洒足不沾尘,一看就是一位很注重形象的高人。他虽然没有见过我。却一眼就认出了我,上楼看见我时就抱拳说话:“这位一定就是天下修行盟主石野真人,小小年纪果然气度不凡。在下长白山散人王逍,给盟主见礼!”说着话来到了近前。 我赶紧还礼:“原来是王逍道友,最近你可是名扬天下,今日一见果然风采照人。来,请到君子居问茶。” 君子居中,此人举止十分恭谦有礼,相谈也十分舒畅。他说已经三次到知味楼拜访,只可惜现在才见到我,问我有什么事情去了?我只推说尘世中有些私事要处理,没告诉他实际情况。后来他又夸奖我小小年纪威望了得,盟主之位天下敬服等等,最后又夸奖我的师父如何了不起,调教出我这样一位高人来,顺着话就问到我的师承。 自从数年前葛举吉赞活佛在广教寺当众逼问之后,就无人再当面问我地师承来历。天下修行人都知道我与守正真人有师徒之缘,却未拜入正一门。王逍道人问到这个话题肯定有用意,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吗?我当然不能对素不相识之人说出风君子来,只是简单的回答天下多位高人都曾指点过我。 高人拜山当然要好好招待,晚上在知味楼摆酒席宴请王逍。修行人不讲排场,也没有什么陪客,只在君子居中有他和我两人。可杯子还没端起来,于苍梧就跑来凑热闹要讨杯酒喝,于是就一起坐下了。于苍梧的酒还没倒,逍遥派掌门叶铭也来了,正好一桌四人坐满。 酒席间于苍梧和叶铭喝了几杯开始起哄,一定要王逍道人与我找机会斗法切磋。最近一段时间来王逍道人四处邀高人出手,还从来未遇一败,淝水高手中还没有出手地就剩下我了。我并无争胜之心。但听说他与绯焱斗法不分胜负之后也很好奇。放在以前我自不是他的对手,但最近苦海天劫已渡,又心学了阳神的心法与口诀。虽然还没有到阳神出现的境界,但修为已经再上一层楼,也想试一试自己的身手。 想到这里我笑着对叶铭说:“叶掌门,明天晚上在麻烦你在逍遥派演法场中央点上一堆大火。我要与王逍道友隔火演法,好好印证切磋一番。” 叶铭立刻叫来了在知味楼中“打工”的弟子知非,要他赶快回逍遥道场布置。众人听说我这个演法地方式奇特,都大感好奇,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知味楼,又立刻传到了在淝水的众多修行同道那里。自从东昆仑法会开始之后,就有许多修行弟子来到了淝水。虽然不能到知味楼来当伙计,却都各找办法留在此地。众人听说这个消息之后都有些兴奋,纷纷等待明夜那一场奇特演法的到来。 王逍走后,我也离开了知味楼。学校还在放。暑假。我没有回宿舍,而是又去了那家“西安风味馄饨”店。如今我休息已不需床塌,有个没人打扰地地方静坐就可以了。反正我也不挑剔,那家所谓的风味小吃店我干脆盘下来了,做为平时落脚的一个地方。不像在知味楼中那么多人来人往。 小吃店仍然干干净净,多余的桌椅都撤了,换了一张很古朴的八仙桌。显然我不在的时候容成定期会来打扫收拾。后厨也变了,成了一间小小的静室,只放了一扇蒲团。周围布置了一个简单地隔音法阵。此处除了我亲近熟悉之人,我不会让其它人来。然而今天我开门进来,八仙桌旁已经坐了一个人。这人好大的神通。我在门外居然没有发现! “绯焱,你怎么会在此处?” 坐在屋中等我的人是绯焱,她笑道:“出现在此处,自然是找你有事。” “什么事不能在知味楼中说?” 绯焱:“那里人多嘈杂,不方便。我来找你,自然不会为别的事,只是为了风君子。” 我关上门坐下道:“风君子怎么了?放暑假回芜城,他一直好好的呀?” 绯焱:“我知道他很好,只怕有人不怀好意。” “谁?谁有这么大胆子?知道他消息地人并不多!” 绯焱:“就是明天要和你斗法的王逍道人。” “他?他与风君子有什么关系?” 绯焱:“你不觉得这个人突然出现。而且修为如此高超,很是可疑吗?” “如今正为西昆仑之事不安,却良久没有动静,世间突然冒出这样一位高手确实不正常。但是此人来历已经确认,五味道长与九黎散人都认识他。” 绯焱:“六、七十年前的故人,谁知道这些年又发生了什么?石野,你能猜到明日演法的结果如何吗?”如今淝水众人私下里直呼我其名的恐怕也只有绯焱了,她不叫我盟主,也不叫我石真人。也许她心里一直想着有朝一日做我地师娘吧,不自觉的从称呼中流露出来,我也不和她计较。 “如果去猜测,我猜是不分胜负。听说他与你相斗不落下风,应该不在我之下,但总得给我这位东昆仑盟主留点面子,最后恐怕是不分胜负而罢手。” 绯焱:“你猜的可能很对,可是那位王逍道人地修为比你我高多了!” “此话怎讲?你们不是不分胜负吗?” 绯焱:“知味楼中众人修为以我为最高,你此番一去一月方回,我能看出来你的境界又有突破,恐怕与我也相去不远。你我之间如果仅仅是切磋印证,斗个不分胜负也正常。可我与他相斗,很显然人此未尽全力。他隐藏的很巧妙,一开始连我都未察觉,最后才露出一点破绽。” “什么破绽?” “当时斗法良久一直胜负难分,我也想提议罢斗。可是全力施展神通之际岂是说能停下就能停下?我正想开口提议同时收法,他就突然撤剑退出,这等进退自如的功夫是我做不到的。而且他还有一点高于众人,我只亲眼见过七叶与风君子有那种神通境界。” “什么神通境界?” 绯焱反问了我一句:“不论是青冥镜还是毫光羽,你刚刚拿到手中之时就能运用纯熟与天下高人争锋吗?” “恐怕不能。法器的妙用如果没有师传,是需要自己细细体会与感悟的。越是世间神器那就愈加如此。像七叶与风君子那种境界,世间神器可以信手拈来,已经超然于当世,我如今尚远远不及。” 绯焱:“你不行,因为你修为虽高可修行时日尚短。我也不行,还差了那么一点火候,因为我也是刚刚突破孤云门道法‘转刺化仙霞’的境界可是那王逍道人就可以!叶知秋那柄飞剑和于苍梧的金乌磐龙杖我不清楚,可是我地柔锋绫我怎会不知道?我用了它二十年,最近得到墨晶髓又刚刚重新炼化了一遍,其威力已接近于世间神器。我这件法器是孤云门世代相传,专为女子使用所炼制。可是王逍道人借走它斗败于苍梧,刚拿在手中就诸般妙用变化掌握自如。可见其神通境界远在你我之上。” “如此看来,他的修为不亚于忘情宫之会时的七叶。忘情宫法器自古以来也是女子使用,风君子就不说了,而七叶呈风节到手也能运用自如。……你说他如此隐藏自己的修为又是为了什么?” 绯焱:“两件事情我要提醒你。” “请指教。”话说到这里,我也对绯焱客气起来。 绯焱:“王逍道人自称出山时未携法器,与人斗法时都是临时借用法器。天下人都知道你有两件神器,一面来历不明的镜子和得自付接的毫光羽。他与你相斗时很可能要相借其中一件。你万万不要借给他,尤其是青冥镜!” 第十七卷 昆仑篇 199回 识江湖旧客,疏足下山川 绯焱提醒的很是及时,如果王逍道人真的有那么高的修为又不怀好意,一旦拿到青冥镜飞天而走还真不好办!我点头答道:“知道了,青冥镜与毫光羽我都不会带去,最近恰好新炼成了一件法器,就拿王逍试试它的用处。第二件事呢?” 绯焱:“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他和风君子原来也认识!” “什么?这怎么可能?就算认识风君子也会忘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绯焱微微有点不好意思的答道:“你不在的时候,我曾经跟踪他去过一次芜城。他在街头遇到风君子,两人打招呼有说有笑,似乎很熟悉的样子。” “那他们倒底是什么关系?应该是在人世间本就相识。” 绯焱:“王逍修为太高,我不敢靠的太近。至于风君子我也不能去问他,他现在只认识我是严飞飞。” “如此还真得小心点这个人。也许他没有什么恶意,既然与风君子是旧识。” 绯焱:“风君子在市井中的熟人我本不该起疑,可那王逍道人自称在长白山闭关六十年未出,又哪有机会在尘世中结识风君子?所以他一开始就在撒谎!” “此人突然出现在东昆仑法会,大肆结交人心。将天下修行界的情况摸的差不多了,除了守正真人与我。看来他确实心机很深。这些日子我不在淝水。多亏你发现了。” 绯焱:“其实你身边地妖精韩紫英若在,一定也能看出破绽,可惜最近一段时间你们都不在。明日演法,你一定要小心应对了,不要什么底细都露出来。” …… 逍遥道场虽然比不上正一门的演法会场,但也十分开阔。这一片空地足有数十丈方圆。场地中央点着一堆熊熊大火,也不知道叶铭用了什么特殊燃料,火势特别旺盛持久。数百名各派修行弟子围在场地周围,而王逍道人在火堆对面向我抱拳施礼:“贫道乃一介江湖散修,身边没什么好东西让盟主笑话了。此番演法还需要借一件法器才行,我听说石盟主有两件神器,一面古朴铜镜和一支七彩毫光羽。石盟主能否将古镜借于贫道一用,相斗盟主的毫光羽?” 靠!绯焱猜的一点不错,他果然在这等着我呢。这位王逍道人心机够深的,可惜他遇到了同样有心机的绯焱。紫英不在身边。有些事没人提醒我,幸亏绯焱还在淝水知味楼。我不动声色地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不知道友未携法器。我那两件法器今日未携在身上。本想借高人指点,来试试一件最近新炼成法器的妙用。” 不易察觉的失望之色从王逍的脸上一闪而过,但他随即恢复了正常表情:“原来如此。恭喜石盟主又有神器新成。那贫道就再借一件吧,……正一门泽仁道友,能否借你的金乌玄木剑一用?” 泽仁走出场中将金乌玄木剑递给了他:“道长但用无妨。” 王逍法器在手,向我示意道:“石盟主请出手吧?” 我笑道:“道友年长,还是请您先出手指教吧。” 王逍摇头:“盟主让人在你我之间点燃一堆大火。贫道也十分好奇,不知盟主有何神妙法术要施展。所以还是请盟主先动手吧。”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说完我就出手了。 我为什么要在场地中央点一堆火?其实我早有打算。今天就要试试新炼成的漫舞卷天丝威力如何?我这件法器的炼制是借鉴了七叶的赤蛇鞭,所以提议斗法之时我就想起了七叶。我第一次见到七叶,是在秦岭深处看见他隔着一堆火破了终南派弟子的法阵,所用之法十分神妙。我今日修为也可相比他当日之能,既然试试,那我就全试试。不借助青冥镜和毫光羽,我想看看我究竟有多大的法力神通? 我大喝一声“破!”,只见燃烧地火堆突然像爆炸一样膨胀开来,飞舞而出的火蛇几乎要将我和王逍的身影都卷进去。火焰腾起向上翻滚。场地中央升起一个巨大的火球,我再用手势一引,火球收缩上窜变成一条明亮的火柱。此时我喝道:“王道长小心了!”随着声音一弹指,火柱弯腰低头,宛如一条咆哮地火龙直向王逍冲去。 这一手玩的很漂亮,至少看上去极为绚目壮观。围观的众人纷纷鼓掌喝彩,甚至还有好事之徒吹起了口哨。火龙飞去,然而火舌在他身前几尺远的地方被阻档不能前进,前方凌空悬着一柄金乌色的二尺木剑,木剑在火光映衬下散发出暗淡地光芒。场面似乎在跳跃中静止,飞扑的火龙散发着光和热,却被一柄暗谈的木剑压制住锋芒。我们就这样以法力相持了一盏茶地功夫。 王逍不反击破法,我就这么跟他耗着,心中在暗笑:“你不是装吗?我也装一把!你是故意隐藏实力,那就别怪我有意灭你的威风了!我空手用火柱斗你手中法器,也摆一摆东昆仑盟主的架子。”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王逍见我没有别的动静,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终于口中吟唱一声,暗淡的金乌玄木剑光华流转变的明亮起来,在空中一旋,带着光芒直接劈向面前的火舌。这一剑祭出威力不小,将我发出的火龙从中劈开成两束,龙头分别倒转而回反扑向我地身形。周围又是一片震天的喝彩声。 左右两条火柱划了两道弧形的轨迹向我面前呼啸而来,我立掌前伸,再喝一声“破!”紧接着双手虚抓。只见那两条火龙在空中突然被定住,然后就传来一连串地暴炸之声,化成无数的火星碎裂。场中极其好看,就像节日里绽放的礼花!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王逍见火龙被我所灭,呼喝一声御剑飞出,不是击向我而是击向那堆火。玄木剑发出一道剑芒击中火堆。火堆中飞出一片锐利的火焰,带着密集的激荡声波,像一片飞射地火雨罩了过来。这时我一挥手,衣袖中飞出一根长长的东西,细而无色接近于透明,正是漫舞卷天丝。 漫舞卷天丝出手,在天空画了一个圆弧,紧接着丝影一震,分出一片交织的光网迎向了火雨。火雨与丝网相撞,崩射不绝。就像空中升起一片明亮的火幕。此事无声无息的,从长丝的尖端中又射出一道虚影,正是我仿照赤蛟之魂炼制的虚神之丝。虚神丝发出,直接刺破了火幕,不带任何花巧的飞射而出。直击在火堆上空的金乌玄木剑上。 这一击看似不动声色,但我暗中已发出了全力!既然王逍道人要隐藏实力,我就来个出奇不意,一不小心打他个灰头土脸也算他活该。虚实相击,金乌玄木剑带着嗡鸣之声倒射而回。一股大力涌来。虚神之丝被撞散,化成一片雾影又收回到漫舞卷天丝中。我浑身气血翻滚险些站立不定,刚才这一下直接相击暗中吃了大亏。 金乌玄木剑与漫舞卷天丝同时收回。空中的火幕、飞舞地火焰、燃烧的火堆,竟在这一瞬间同时熄灭。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暗,紧接着场地中央只留下空荡荡的一片灰烬,乎刚才那一下法力相击瞬间吞没了所有的能量。这时就听见王逍道人清爽的声音:“石盟主修为高超果然明不虚传,王逍今日受教了,自知不敢再与石盟主相斗,就于此点到为止如何?” 结果是不分胜负高下,如果不是我刚才暗中突然全力出手受了反震暗伤,恐怕今日也会稀里糊涂地被他骗了过去。我极力调匀气息没有任何异常的高声朗笑:“道友之神通高妙。石某人佩服佩服。就算全力相搏也不可取胜,多谢道友手下留情了!”我这话一出口,就等于斗法停止,我们斗了个平手。这一番斗法虽然时间不长,场面却极为壮观夺目,众人目眩神弛中这才反应过来,同时发出一阵喝彩声。 …… 王逍与我斗法之后,又一次离开了淝水,说是要再访天下同道高人。据我所知他又去了芜城,我在淝水也坐不住了,跟着回到了芜城。绯焱也要随我回芜城,让我给劝住了。我告诉她芜城有守正真人在,而且守正真人早已留意王逍的情况,不必过于担心,同时知味楼中也要有高手坐镇才行。绯焱开始不肯,但是最后我劝解她说可以随时唤醒风君子的神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仅自己回去,同时到梅花圣境中将阿秀和紫英都叫上了,面对王逍这种高手,身边没有帮忙地可不行。我对紫英说了王逍道人的情况,紫英对绯焱的分析也深以为然,提醒我速回芜城盯住风君子就行。她猜测王逍很可能是冲风君子去地,那小子简直是一个能够无穷开启的宝藏,绯焱曾经化身严飞飞打他的主意未果,王逍未尝不能有这种想法。至于阿秀,我让她去通知金爷爷。毕竟以王逍真实的修为,恐怕也只有守正真人才能对付。 阿秀回报,守正真人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然后就让她回来了。而风君子那边自然是浑然不知,仍然在悠闲的过他的暑假,还有十来天他就要回滨海了。幸运的是,今年。暑假他“不辞辛苦”将那把“紫气红云灵菊砂”带回来了,我找到茶壶再想办法找他,总能在昊天分光镜中追踪到形迹。于是我也“不辞辛苦”的再度做起了跟踪监视的工作。 绯焱说地没错,风君子与王逍道人确实是旧相识,很久之前就认识。风君子现在所认识的王逍自然不是修行高人,说起来让我大感意外,王逍曾经是个走江湖卖耗子药的。 卖耗子药的怎么会结识少年风君子?这恐怕要牵涉到风君子从小结识三教九流江湖人的经历。他很小的时候,在芜城造纸厂长大,父母都是造纸长的技术员。在他上小学之前,也就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他父母调到芜城机关当干部,他们家也搬回了芜城市区。而在他上中学之前,当时水利局还没有盖家属楼,他们家一直住在芜城旅社。 那时的芜城旅行社与现在的宾馆饭店概念不同,更接近于旧社会的大客栈。它是当时芜城最大的国营旅社,有好几个大院子,不仅住有各单位的长住职工,还有来来往往的过客落脚。芜城旅社经常住有各式各样走江湖的艺人,王逍就是其中一位。 王逍卖的耗子药,在当时很时髦,不是一般的耗子药,据说叫作“金猫牌杀虫剂”。大家听说了别笑,这是真人真事,在八十年代初的城乡各地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情况。王逍卖的金猫牌杀虫剂,不仅仅可以药耗子,据说连蟑螂、臭虫都能一起灭了,其用法就是铺一张纸倒上一小堆放到床底下就行。 王逍的耗子药很时髦,他在芜城旅社门口街边摆的那个摊子也很时髦。他不吆喝,而是放了一个当时很少见的单喇叭录音机将录好的广告播出来。而他左手带着一枚银扳指,翘着二郎腿坐在摊位后面等客上门。这样一个摊位容易引起在街上闲逛的小孩子围观,风君子就是其中一位。风君子小时候长的虎头虎脑,很是招人喜欢,和王逍居然混熟了。 王逍经常分给风君子东西吃,当然不是耗子药,是江南的柑橘。王逍喜欢吃橘子,每次出来摆摊都要放一堆橘子在耗子药旁边,没事伸手剥着吃,看见风君子就分他两个。一来二去风君子和王逍关系挺好,而且王逍每年都要来那么两次,每次在芜城留半个月。 后来风君子搬家了,而市场情况也变了,走江湖卖耗子药的营生已经落伍,风君子就没有再见过王逍。而今年暑假风君子在街上闲逛,居然碰着个老熟人,过去走江湖卖耗子药的王逍,现在打扮的居然像个学者。 是王逍首先和风君子打的招呼:“那不是风小子吗?长这么大了?已经是个帅小伙了!” 风君子变化确实很大,但王逍这些年几乎没怎么变,风君子愣了愣认了出来:“你不是金猫牌杀虫剂吗?好些年不见了!你居然还能认出我?” 王逍:“五官面目和小时候一样,我试着叫你一声果然没认错人。现在该上大学了吧?” 风君子:“过完暑假就要上大三了。……你一点没变?现在干什么呢?还卖耗子药吗?” 王逍笑了:“早就不卖了,我开了家信息咨询公司,这次到芜城来是做考察的。” 风君子:“考察什么?你要待多久?住哪里呀?” 王逍:“考察地理风水,尚没有被人发现的名胜古迹。就住在昭亭山大酒店,恐怕要待个把月。” 风君子:“好有意思哦!看来你最近发财了,不住旅社住四星级酒店了?” 王逍:“马马虎虎还过得去吧。有空来找我聊聊,你不是觉得有意思吗?我也想在芜城找个了解风土人情地向导。你放假没事就陪我一起走走吧,我付你工钱。” 王逍和风君子就这样在芜城重逢,由于是旧相识,风君子也不疑有他。风君子没事很喜欢凑热闹,何况是碰到了这么有意思的事?于是他常去找王逍。王逍却并不急于出去考察,总是和风君子坐在酒吧里闲聊。他询问了风君子关于芜城的很多事,特别是九连山的典故与传说。风君子虽然封印神识不记修行事,但其它的什么都没忘,对九连山脉各处的历史记载和民间传说讲地头头是道,王逍非常感兴趣。 我在昊天分光镜中偷窥二人见面的场景,一点一滴的了解了他们以前的关系。王逍和风君子说话时总是有意无意向四周张望,似乎很留意我偷窥的那个角度,他好像隐约有所察觉但又不能确认。见到王逍的神识感应如此敏锐,我的神念也不敢逼的太近,总是将镜中场景退到很远的地方观察。 我将所见的一切与紫英一起分析商量。紫英得出了几点结论:首先这位王逍道人并非在长白山闭关六十年,他一直是行走世间地,至少有一段时间经常到芜城来。这样的高人进入天下修行界的根本重地却又无人认识,说明他不是来结交同道,而是来探察底细的。芜城修行人浑然不觉。却好巧不巧恰好认识了混迹人间的风君子。其次王逍肯定已经知道风君子就是如今地忘情宫主人风君,此番故意在市井中重逢,一定有所图谋。至于王逍有什么图谋,目前不得而知,只能静观其变。其实风君子看似什么都忘了。也不是好对付的,绯焱暗算他的事情就是个教训。 我一直有预感王逍可能会把风君子引到无人之处下手,就像绯焱将风君子引到白云雁水一样。没过两天这种事情果然发生了。那天风君子要请王逍吃饭,说不仅谢谢这几天的酒,还要谢谢小时候的橘子。风君子想请王逍来知味楼,可是王逍推辞不去,就说想见识见识芜城地街边小吃。风君子将王逍领到了大排档一条街,就是他与我第一次喝酒吃肉的地方。 喝酒的时候他们又聊起了九连山脉,现存地昭亭、飞尽、白莽、留陵、妙门、齐云六峰,话题不知怎么就谈到了留陵山。王逍问风君子:“九连六峰各有传说与名胜,唯有这片留陵山区好像在历史上没有什么太多记载。” 风君子喝着酒眼皮也不抬的说道:“就算是有。恐怕也不记入史书。” 王逍:“此话怎讲?” 风君子抬头说了一句我以前从未听闻过的话:“那里有一座大墓,据说是汉代留候张良的墓。我去看过,至少应该是王候墓,看规格甚至不亚于帝陵。” 王逍眼睛一亮:“千年以来都无人发现,也没有任何典籍的记载,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居然还看过规格!” 风君子微微一笑:“因为我懂一点山川地势,那里面有一座本不该存在的山。你不是来考察地理风水与未知名胜的吗?去看一眼就知道了!如果你看不出来,我一说你也能看出来。” 王逍:“那两天后我就去见识见识,你能不能陪我走一趟?” 风君子:“没问题,我陪你去,就当郊游了。” 风君子两天后要陪王逍去留陵山,这可把我给急坏了。王逍可不像当初的绯焱那么好对付,修为深不可测,甚至不亚于三山会时地七叶。这两个人跑到深山中,如果王逍看透了风君子的底细,真要下手很危险!怎么办呢?不知道捏碎天刑墨玉之后能不能搞定?守正真人也没有消息,但愿他能及时插手。 我在这边替他担心,他第二天倒主动找上门来了。那天我正在君子居关门想心事,风君子提个大葫芦摇摇晃晃就进了知味楼。紫英上前打招呼:“风君子你来啦?今天想吃点什么?” 风君子:“不吃东西,我想找石野问点事。” 紫英:“石野就在二楼最里面的那间君子居,你自己上去找他吧。” 君子居中的法阵本已开启隔绝内外。我知道风君子上楼赶紧收起昊天分光镜,连青冥镜还放在桌子上,法阵也没来得及关闭。风君子手底下可不在乎什么法阵不法阵,敲了三下门伸手就推开进来了,见到我就嚷嚷道:“石野,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们知味楼地酒?” “你快关门,别把苍蝇放进来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哪里找出来的?” 风君子:“这是在我房间顶上的阁橱里翻出来的,没想到我家还有这么大一个白葫芦,打开还有半葫芦酒,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你闻一闻,我觉得是你们知味楼特产地老春黄。” 我接过葫芦暗自叹息一声,这便是风君子的那只雪葫芦,通体晶莹雪白就像七心的肤色。风君子将葫芦放在阁楼里,后来自然他忘了,今天却突然翻了出来。我打开盖子闻了闻。点头道:“是知味楼的酒,你这小半葫芦老春黄可有年头了,喝起来一定很香。陈年老春黄后劲太大余味偏酸苦,要想味道更好,最好兑满新酒一起喝。” 风君子有些得意的笑了:“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跑到知味楼问你一声,待会儿再买些新酒兑满,明天带到留陵山上去喝。” “大热天,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风君子:“碰到个老朋友,陪他一起出去转转。……咦?石野。你关着门玩古董呢?”说着话风君子看见了桌子上的青冥镜。 “不是什么值钱的古董,就是偶尔得到的一面铜镜。” 风君子伸手将铜镜拿了过去,对着自己的脸照了半天。又好奇地转过镜面照了照窗外的句水河。此时的青冥镜已经接过于修复,背面的浮雕上还有淡淡的几道绿色锈迹,而正面地镜面已经光灿如新。风君子很好奇的自言自语道:“好奇怪的古镜?是现代人仿制的吧?古董不可能照的这么清楚!我发现从镜子里面看照出来地东西,比直接去看更清晰,真是有意思!……石野,借我玩两天好不好?你别舍不得,开学前一定还你。” 风君子突然要借我的青冥镜,我有些犹豫了,他很可能明天带着青冥镜与王逍一起上九连山。王逍本来就要打青冥镜的主意。不过被我识破没有得逞。现在风君子带在身边,等于送到人家门口去了。但我转念又一想,似乎其中另有一丝玄机我不能查,冥冥中不会发生这样地无故之事。如果风君子真带着青冥镜在身边,一旦王逍想伸手,我就立刻捏碎墨玉。在九连山地脉上面对手持青冥镜的风君子,我看王逍怎么讨好? “想玩就拿去玩吧,你走之前别忘记还我就行。今天我好人做到底,现在就给你打满一葫芦酒,钱不收就算我请客了。” …… 第二天一大早,风君子带着一顶太阳帽,鼻梁上还架着金丝变色镜,和王逍一起租了一辆面包车出发去了留陵山。风君子的背包里有一面青铜古镜和满满一雪葫芦老春黄,还有芜城特产的香豆腐干等几样下酒的小菜。 留陵山在九连六峰中并不是很高,但是这一片山区的范围却很大很深,山峦起伏层层环绕。走到无法开车的山脚下,王逍与风君子下车步行开始登山。山势并不陡峭,沿着山谷中被水流冲刷出沟道向上行走,中午的时候他们登上了留陵山区的一座山峰。风君子站在山顶上指着周围大小山包问道:“老王,你看看周围这些山,有哪一座本不该存在?” 王逍道人来历非凡,也是世间地绝顶修行高人,如果山川有异他一定能看得出来。他向四周看了半天面露疑惑之色,良久之后才恍然大悟道:“就是我们脚下这座。” 风君子笑:“怎么看出来的?” 王逍:“差点让你给耍了,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不正常,偏偏忘了脚下这座山。我们站的这个山峰不像天然形成,它的形状太规则了,就像一个标准的巨大穹顶。山也许原来就有,但一定是人工修饰补凿过的。……嗯,山上的草木也不一样,生长很有规律,不像其它山峰中那么杂乱。” 风君子:“你的眼很尖,看出这座山有人工的痕迹,这么大的工程在深山之中只能是王候陵。其实最奇特的倒不是这些,老王坐下,我慢慢讲给你听。” 风君子取出了雪葫芦还有小菜,王逍也随身带有野餐的东西,他们就在山顶的草地上坐下来边吃边聊。风君子讲了一通地理山川,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的,也不清楚是真是假,反正听起来是有鼻子有眼。大凡山川走向,都有其自然的规律,地壳挤压运动的影响以及岁月侵蚀雨水冲刷,会形成各种各样的地貌。如果一切出自天然,有些地方不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一座山,而有些地方又不会没有山。 但是他们脚下这座山却很奇怪,脱离了山势脉络之外,其地势起伏又与天然的山水走向不符。也就是说这座山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如果出现了也不应该是这个形状。风君子判断这是一座大墓,雕山为陵必然是王候手笔。王逍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不住的问这问那,仔细询问了这座山陵的一切细节。 别看风君子大面上讲的头头是道,枝节问题他也是似懂非懂。根据自己的预测胡乱分析──主椁应该在山下多深的什么位置,墓室是怎么分布的,墓道应该开在哪里,还想当然的猜测这座大墓里面可能会有“黄肠题凑”,等等等等。话说的差不多,酒也喝的差不多,风君子已经带着三分醉意,太阳也已经西斜,王逍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耐之色。 “小风,天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说着话王逍站起身来,向一边走出几步。 风君子:“是该回去了,要不然天黑就下不了山了。”他站起身来弯腰开始收拾东西,将雪葫芦放到背包里。 风君子打开背包的时候,王逍眼见看见了里面露出铜镜的一角,好奇的问道:“小风,你包里面那是什么镜子?怎么带到山上来了?”他的声音明显压抑着惊喜和慌乱的情绪。 第十七卷 昆仑篇 200回 浮云曾蔽日,恩仇掩古丘 风君子伸手将青冥镜掏了出来,拿在手中皱眉道:“你不提醒我倒忘了,我是特意把这面镜子带来的。它是我同学的东西,很邪门的!昨天晚上我玩了半夜,发现关上灯竟然也能照出东西的轮廓,却看不清光线是从哪里来的。镜子里面看东西居然比外面还要清楚,我今天就把它拿到这里,看看能不能照出什么古怪?” 他一边说这话一边手持青冥镜向四处乱照。王逍本来已经准备上前,而风君子正好一转镜面照向了他。王逍吓的一蹦多高,远远的跳开,额头上汗都出来了。他几乎是惊叫道:“不要乱照!” 风君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自以为是的恍然大悟道:“你怎么吓成那样?奥!我明白了,老话都说不能在坟地里乱照镜子,会把鬼照出来的。……你也别怕,现在是大白天,太阳还在呢!” 王逍:“我们站的地方不对,你快把镜子收起来!”他嘴里说话,人却不敢上前,右手悄悄背到了身后。 风君子半开玩笑道:“是有点不对,我们站在大墓的封顶上。应该照照脚下,你注意点,万一真有千年老鬼钻出来我们就赶快跑。” 风君子将青冥镜朝下举过头顶,歪着脑袋向上看,也不知道都看见了什么?王逍见风君子只顾研究青冥镜没有注意自己。默念了一句口诀,背后地右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样东西──他果然带着法器!这件法器长约四尺,杯口粗细,结节相连显得有特殊的弹性。法器悄悄祭出,周围包裹的空气中流动着紫红的光华,看外形是一根十八节紫金鞭。 在昊天分光镜中见他如此祭出法器。我就暗骂一声握紧天刑墨玉准备随时捏碎。能够身携重器而不露行迹,至少有出神入化的神通,也就是说他的修为至少到了相当于丹道中地阳神境界。这不是将法器藏在衣服里那么简单,而是与形神相合一体移转物化空间,平时不见随手可招。我也是学了阳神境界的心法之后才知道法器可以这样携带与使用,但是我自己还差了一线火候。另一方面,也说明那根十八节紫金鞭也是世间神器,不在毫光羽之下,不是随便什么器物都可以如此变化的。 风君子在看青冥镜,王逍祭出紫金鞭看着风君子正准备下手暗算。我在昊天分光镜中盯着王逍正要捏碎墨玉。在着千钧一发之际留陵山中却发生了很巧合的变化── 天上一团铅色云层飘来挡住了太阳的光辉,光线陡然暗了下来,有一阵凉飕飕的山风吹过。风君子刚才虽然与王逍开玩笑,但是站在大墓顶上照一面古镜心里毕竟还是有些害怕的。眼前突然一暗,身边一阵发凉。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手一哆嗦,青冥镜落地发出清脆的“当啷”一响。 这声响把我和王逍都吓了一哆嗦,也难怪,刚才神经实在太紧张了。风君子叫了一声“这下坏了!”低身就去拣青冥镜。他是怕将这面镜子摔坏了,青铜古镜完全靠打磨光滑照物。最怕表面的划痕,而青冥镜落地恰恰镜面朝下扣在地上。风君子的手刚刚碰到镜面,突然一股地底阴寒之气从镜背上传来。他又打了个冷战。 风君子仅仅是打了个冷战而已,但在君子居中地我感觉却大不相同!整座山突然阴风四射,弥漫的暴戾之气如万卷狂涛升起,带着怨愤与死亡的杀伤力量瞬间包围了这座野外荒丘。我在昊天分光镜中的神念差点被击碎,一瞬间被逼推很远。搞什么鬼?风君子好像在无意之间开启了一座巨大的法阵! 这座山是不是王侯大墓我不清楚,但是它地确有玄机,整座山就是一座隐藏的巨大法阵,不知何年何月由何人因何故布下。我在镜中偷窥感觉就已经如此,突然被困阵中的王逍心头惊骇可想而知。他本来悄悄祭出十八节紫金鞭想偷袭风君子。现在低喝一声“伏魔大阵!”急转身飞天欲走。 他的身形刚刚飞起就被一股无形的巨大阻力打回地面──大阵之中岂能随意飞天?王逍此时已经顾不上风君子与青冥镜,手中十八节紫金鞭向前打出,四尺鞭身暴长百丈趁大阵未合之际破开一条紫气金光环护地通道。他飞也似的沿着大阵缺口撒腿冲下了这座山。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都在很短地时间内。山顶上的风君子刚刚拣起青冥镜,张嘴在镜面上哈了一口气又掀起上衣擦了擦,也感觉到身后的动静有点不对。他回头一望,正看见王逍狼奔的身影消失在山脚下的树丛深处。风君子吃惊的大喊:“老王!你跑什么呀?到底出什么事啦。?” 没有人回答他,王逍早就不见了踪影,四面山谷传来空荡荡的回音。风君子不解的自言自语:“他怎么了?……难道,真的看见鬼了?……妈呀,不要吓我!”风君子几乎是跳起脚来转了一圈看向四周。伏魔大阵对他毫无作用,他心中不知也眼中不见,却渐渐觉得周围山野变得阴森恐怖起来。突然地,风君子怪叫一声,拎起背包往山下就跑,连头都不回就象后面有鬼在追──他纯粹是被自己吓的! 风君子刚刚冲出伏魔大阵沿山间小路奔逃而去,天边射来一道金光如闪电般直落留陵山。王逍和风君子刚走,守正真人就到了!今天的留陵山可真是热闹,当今天下的顶尖高人几乎都来此一游。看见守正真人出现,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收好天刑墨玉走出君子居。走廊上碰到了紫英和阿秀。我低声道:“走,速去昭亭!” …… 王逍逃离留陵山,立刻飞天而起向西而去。一道紫气在在空中速度极快,眨眼就要飞出九连山脉,然而却在山脉最尽头地昭亭山上空来了个急刹车,就象一头撞进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身形也凭空隐没在云层中。有人突然出手把他在天空中拦住了,而且还做法隐去了他的身影。 怎么会事?原来王逍暗算风君子未成反倒遭了别人的暗算。就在他刚要飞过昭亭山上空时,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根螺旋环绕的百丈长丝,螺旋的平面就象一个靶子迎住他地来势。长丝是凭空出现的,王逍只顾飞逃一时未察正好撞在了靶心。就象苍蝇撞进了蜘蛛网,立刻被一股力量缠住了,这根长丝在空中十分灵活,变幻形状将王逍的身形卷了进去。 出手截住王逍的人是昭亭山神柳依依,空中的法器就是她新炼化的那枝卷天神丝。我手里出去的九根卷天神丝,恐怕最诡异难防的就是柳依依炼化的那支。风君子曾得到七心的指点。在绿雪地法力帮助下将万载沉银魄与柳依依的阴神之身一体炼化,炼成思月蝶,它可以说是柳依依身体的一部分。这种特殊的炼器方式柳依依也学会了,以同样的方法炼化了卷天神丝。 与我地漫舞卷天丝刚柔并用、飞丝藏虚神不同,柳依依的这件法器完全可虚可实。或者说平时根本就是虚若无物,但可以随心念凝虚空为实有柳依依心思单纯,听说忘情宫天月大师的法术与法器同名都叫指月玄光,她也一样,干脆给这件法器取名神游无梦丝。今天神游无梦丝第一次出手。就在昭亭山上拦住了王逍。 王逍突遭变故无心恋战,也算他身手了得,十八节紫金鞭发出一道光环抵挡住长丝的纠缠。身形笔直拔高向上就冲。眼看他一飞冲天直向天际,长丝也跟着他追去在虚空中展直,当长丝展到到尽头时王逍的身形又被一股力量拉住了走不脱。放过风筝没有?现在地王逍就象在天上乱舞的风筝,而柳依依的神游无梦丝就象风筝地线时刻牵制着他。王逍只得祭出紫金鞭在天上与神游无梦丝相斗。 王逍一动手就觉得很不对劲。以他的修为之高,横行东西两昆仑也难逢对手,然而尽展法力也摆脱不了这根不明来历的长丝纠缠。更让他感到郁闷的是──竟然不知对手是谁?人又在哪里?王逍毕竟是绝顶高手,不久之后就发现了情况不对。羁绊他的力量由无形长丝传出,却是发自他脚下的整座昭亭山!有人用一座大山的力量拉住了他。 不是柳依依修为比王逍更高,而是王逍来错了地方。他把自己送到了山神家门口。如果在别处,柳依依还真留不住他!王逍发现玄机当机力断,不再与长丝纠缠,一挥紫金鞭化成巨大的百丈鞭影向下直劈昭亭山顶紫金鞭神威无匹看去逝几乎要将昭亭山崩开,柳依依这时也无法再阻挡天上落下的法力。 昭亭山不是深野荒山,它是个旅游风景区,此时山上还有不少游客。山中众人突然莫名地感觉到一种压迫感,纷纷抬头看天,只见天上的云层奇异的闪现出紫铜色的光辉,向着山顶就卷压下来。然后,漫天的云霞一颤,又飘回高空。山中游客看不见天上高人斗法,刚才天上有另一根如金刚刺般的坚丝接住了紫金鞭一击。 凌空架住紫金鞭的是我的漫舞卷天丝,我恰恰在此时赶到了。王逍这一击有开山之力,我仓促招架被打落云端,象一块陨石跌入到昭亭山深谷中。眼看就要砸在山石上,满眼碧光一闪,山势突然变了,有一股柔和的力量缓冲我的去势,我飘然落地站稳。是柳依依移转山势将我接进了神木林,神木林中还有两个人──紫英与阿秀此时也赶到了。我刚从天上被打落,她们手中也各有一根长丝抛向了空中。 紫英的法器叫“千回百结丝”,在空中一圈圈展开又收起,绕者着王逍的身形打转,一不小心被绕进去那就挣不开了。然而紫英出手多半只是袭扰,真正主攻的是阿秀。阿秀的法器叫“吼雷霹雳丝”,是金爷爷帮忙炼化的。阿秀威力的最大的法术就是天生的望天巨吼,但那吼声震动太大且敌我不分。而雷神霹雳丝施展的法术不同,抽在虚空中发出滚滚震吼之声如闷雷炸裂,还发出丝丝电光劈向王逍。 我落地之后也没有再飞天,站在神木林中将漫舞卷天丝抛向空中。我主要在防守,卷丝如金刚环挡住紫金鞭的反击,保护她们几人。而柳依依仍然用移山之力牵住王逍的身形不让他逃脱。我一边斗法一边暗骂:“好你个老小子,真够阴损的!风君子现在糊涂不懂事把你当卖耗子药的,你就真敢暗算他?也不打听打听他是谁师父?……我们这些门下弟子是好惹的吗?” 王逍以一敌四终于知道厉害,他大喝一声,在空中竟然化成了三头六臂,将紫金鞭幻化成重重鞭影,向四面八方如天罗地网般的卷天神丝击出。这一斗就是半个时辰,王逍终于露出了真功夫,三头六臂与我们斗了个旗鼓相当!昭亭山上这一战,后来在天下修行界被称为“三梦斗周春”。 昭亭山上漫天紫霞闪闪,淡淡云层中传来滚滚霹雳之声,还有道道金光穿梭。满山的游客都被这旱天雷声吸引了,站在那里欣赏着难得一见的异常气象景观,有不少人还拿起相机对着天空拍照。真那这些人没办法,不知道昭亭山上此时多危险吗?还不赶快下山! 渐渐太阳已经离落山不远,王逍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这里毕竟是芜城,修行界的根本重地!如果天黑山上游人一空,再有几位高人赶到出手,他可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王逍大喝一声,在天空中的三头六臂突然分开,化成了三道身形。他化身一分为三,从不同的方向朝高空急遁而去,这一下突化分身,摆脱了柳依依的神游无梦丝牵引,也冲出了我们三人的丝网包围。柳依依反应是最快的,王逍刚刚用化身术摆脱移山之力,柳依依的神游无梦丝就消失在虚空中。紧接着昭亭山上空极远处出现了一片星光,太阳还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天上怎会有星光? 那不是星星,是柳依依收起无梦丝祭出的思月蝶。王逍三个分身同时一挥衣袖发出一道紫雾挡住飞旋而来的思月蝶,其中一个分身滞留当空,另外两个脱逃而去。紫雾挡住了思月蝶,点点寒星一共十八枚,其中九枚挣脱不了紫雾的缠绕,另外九枚却突然消失了。王逍觉得不好,突然转身结手印向外封去,九点寒星也恰好诡异的从他身后直射而来。王逍果然厉害,九枚无形思月蝶似乎被一股纯阳法力逼开倒射而回。 然而就这么一顿,紫英的千回百结丝就像一个巨大的绳圈套住了他,立刻层层收紧像一个大蚕茧将他捆住。王逍正要挣脱,柳依依已经又收起了思月蝶,无梦丝突然再现缠住了他的腿将他拉下高空。阿秀的霹雳丝同时也到了,一声震天霹雳电光打在他的额头。王逍这个分身也真是凶悍,发出一声厉啸周身法力就像膨胀般向四周爆发。居然震开了三道卷天神丝地纠缠。他披头散发仍向高空飞射而去,然而正上方有道白色的光柱落下正好将他的身形完全笼罩其中。 我此时已经收起漫舞卷天丝飞到了高空,手持青冥镜以收神之术当头摄去。王逍再大的神通,此时想逃也已经晚了,整个身形都被收进了青冥镜。我催动青冥镜感应到镜中有一股强烈的念力陡然波动散发然后消失于无形。愣住的人反而是我,这与我以前以青冥镜收人魂魄地感觉是不一样的。我无法炼化让他形神俱灭。消失在镜中的是一股强大的能量,而此人的神识未灭也不可灭。这才想起,我们四人合力斩灭的只是他的一个阳神化身。 收起青冥镜落下云端又回到神木林中,紫英与阿秀已经收起了卷天神丝,柳依依不知从哪里也走了出来。看紫英的脸色有点发白,我连忙问道:“你们没事吧?” 柳依依:“我没事,她们俩在王逍最后那一下震脱时心神受了些震动,不过也没什么大碍。” 阿秀惊叹道:“这人好厉害的修为,在昭亭山上也没有杀得了他。” 紫英:“修为到这个境界可杀不可灭,除非像风君子对付七叶那般。我们都没有这个手段。不过这次总算斩了他一个化身,他的修为受损,恐怕要一段时间之后才能恢复了……石野,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你看透了吗?” 我摇了摇头,柳依依道:“不如去问守正真人。他就在外面。” 我们走出神木林,守正真人正站在那一片山谷中抬头看天。他地样子让我有些意外,不再是普通老中医的打扮,而是换上了一身青紫色的道袍。这道袍真漂亮!奇异光泽的锦缎裁就,隐约有无数道电光浮现。山风吹动之间周身附近似有瑞彩紫气飘飞。而在道袍心口的正中,有一个醒目地白色圆形补丁。他又重新梳起了发髻,四寸发簪正是那柄名震天下的雷神剑。而手持一根金光闪闪的拂尘。 阿秀看见就问:“金爷爷,你怎么这副打扮?好神气呀!” 金爷爷:“我从正一三山来,这是正一门的掌门礼服。” 我问道:“什么时候赶到这里的?” 金爷爷:“早就到了,正好看见一番惊天动地地斗法。既然你们能搞定不吃亏,我就没有插手了。” 柳依依实话实说:“幸亏是在昭亭山,如果在别的地方恐怕要吃亏。这人好厉害!金爷爷你认识他吗?” 金爷爷摇头:“不认识,看他逃走的去向,应该是西昆仑。” 紫英惊讶道:“原来这位长白山地王逍道人其实是西昆仑的高人,他早就在东昆仑行走。” 金爷爷:“是的。看样子他是处心积虑呀。” 我又问道:“他逃的再快,恐怕也快不过守正真人的雷神剑,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金爷爷看着我似笑非笑:“拦住他一个人有用吗?如果有用的话我刚才就已经出手……小野,你随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你们几个女娃先回去吧。” 金爷爷一挥拂尘,身形飘然向空中飞去,我与三人打了个招呼也随他飞天而去。时间不大,我们一前一后落在留陵山中,立足处正是风君子与王逍今天登上的那个山头。此时此地已经一片空灵清净,看不见大阵发动时惊心动魄的痕迹。我问道:“金爷爷,这里明明有一座伏魔大阵,现在怎么都看不见了?” 金爷爷笑了:“你今天一直在暗中窥探风君子是不是?” “是的,我也被此山大阵吓了一跳。隐约听王逍喊了一声伏魔大阵,这阵法是你布下地吗?” 金爷爷:“不是,布阵之人是你梅家的远祖正一祖师。”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金爷爷:“一千二百多年了,天下修行界化为东西两昆仑之前。今天找你到这里来,想说的就是一代神君之道。” “神君之道?你和风君子都说要立我为一代神君。可我真地不知道该怎么做。” 金爷爷:“你已经在做了,而且做的很好,真是难为你了!……小野,你知道我们立足之处究竟是什么地方吗?” “风君子看山川,认为这是一处古墓,他猜测是汉代的王候大墓。” 金爷爷:“是古时大墓不错。却不是汉代的,开山为陵是唐朝气象。而且这也不是什么王候大墓,是千年之前无数修行高人的埋骨之地。听我慢慢对你细讲……” 守正真人对我讲了一段数百年前的往事,[W'w'w.5'1'7'z.C'o'm] 是一代神君正一祖师地故事。正一祖师的事迹我大概已经听说过,但他主要是围绕脚下这座大墓的来历。话说从五胡乱华时开始,修行人纷纷插手红尘事,昆仑仙境中大批高手返回卷入其中。自唐时天下安定,可修行界仍然混战几百年不休,危及红尘内外,此时有一代神君出。 正一祖师在正一三山先后招集了两次天下修行人的聚会。那就是最初的宗门大会与正一三山会。宗门大会实际上是一场寻仇械斗,天下修行人各述恩怨,数百年纠缠在此一战了结。而正一三山会是立规之会,划分东西两昆仑,去西昆仑就不要回来。留在东昆仑就要守三大戒。宗门大会上各派高人死伤无数,执意挑起争斗的各门派元气大伤终于无力再起事端。 千人亡命,尸骨都葬于留陵山中,正一祖师率众弟子以大法力起山为冢,就是我们现在所立足的这所大墓。千数修行高人应相互仇杀而死。合葬一处阴魂怨念与暴戾之气冲天。正一祖师亲手在此山中布下一座伏魔大阵,以镇压暴戾之气同时消解轮回业力。千年已尽,怨魂早散不知已入几世轮回。然而这座大阵却留了下来。由于伏魔大阵的镇压,千年以来的怨念与戾气一直郁结不散,与阵法伏魔之力成了一种奇妙的均衡。 这座大阵是向内镇压而不对外发动地,所以行走此处山川并没有什么异常。风君子看出的异常是风水地势上的异常,因此他认为这是一处古墓,这才误打误撞把王逍带到了这里。更加巧合的是,青冥镜落地正好扣在了阵眼当中。真正闯祸的是风君子那只神奇地手,他在阵眼中手拿青冥镜无意中开启了伏魔大阵,同时也释放了大阵所镇压的千年怨念。幸亏王逍逃得早。否则不死也得脱层皮。 最有意思的是风君子,他本人不受影响与伤害,王逍一跑却把他给吓着了,跟着张牙舞爪的也跑下山,在山脚下摔了一跤膝盖还磕破了一块皮,一瘸一拐的回家了。风君子这么一来,千年镇压地暴戾之气都散尽了,伏魔大阵的法力也耗尽了,此地又成了一座千年荒丘。守正真人赶到时也只能做法清净此地,还留陵山一片空灵。 讲完这段往事,守正真人长叹一声问我:“现在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放走王逍吗?” “正想听您老人家细细解释。” 守正真人:“依你我的神通,杀一个人不难,尤其是普通人,那简直是太容易了。但这并非是修行本意,就算如七叶王逍之辈,也不会去随便这么做。但你看看我们脚下地荒丘,埋骨千数高人,不知其中有几位七叶多少王逍,你能独力一战而成吗?” “当然不能,恐怕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守正真人:“但是一代神君正一祖师做到了,他用的是恩威天下的手段。当年一战,埋骨成山,却换得这红尘内外一千二百年的太平。千年以来修行界虽有动荡纷争,但未及于大乱。如今西昆仑出了王逍这等高人,数十年来处心积虑探察天下山川,最近更是直接去了东昆仑法会将这里的底细摸的差不多了。他们如此做为又是为了什么?恐怕千年之约如今已经到头了,七叶说的不错,是到了再立新规的时候。需要再有一代神君出,重整两昆仑。” “七叶说地是不错,可惜他做错了,他若成一代神君,天下人可就遭殃了。” 守正真人反问:“那风君子呢?” 我摇头道:“他做不了,我太了解他了。他根本无心于此,有心才能做好事情。在忘情宫之会上,他开罪了天下修行人,做为一个前辈高人可以,真有天下领袖之心就不应如此了。” 守正真人:“那只有你了!” “为什么是我不是您老人家?百年以来你一直是东昆仑公认的领袖。” 守正真人也摇头:“我对于天下修行人来说,只是一种象征性的存在。你不同,你从市井中起,一直就行走在他们的身边,不论修为高低却做出了人人敬服的事情。一步一步到现在,你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领袖人才,而不是我这样的象征性存在。我只是一种精神的力量,而你则是真正的行为指引。否则我与风君子还有葛举吉赞活佛也不会三人合议托两昆仑于你。” “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守正真人:“这种事岂能不商量?风君子的信都是你亲手送的。可惜那两位现在不能站在这里,只剩下我对你说这些了。辛苦你了,我现在这里向你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你们提携我应该是我感谢才对!” 守正真人:“这对你来说并非什么好事,甚至可能于大道修行有损。你看看这脚下荒丘,掩埋了多少恩仇,一代神君的功业岂是简单之事?是功德也是业障,非有大功德不可消此业力。神君并非是什么修为果位,而是一种称号,是一种威服与敬畏的象征。有万人景仰也会有万人怨恨,西昆仑有人至今仍然怨恨正一祖师。划分两昆仑,说的难听一点,就是一种放逐。” 历史,不论是书写还是口传,都可以有不同的表述。同样一段史实,就算你实话实说,但由于表述方式的不同其中的含义也会有所区别。正一祖师划分东西两昆仑,你可以称赞他让天下修行人各取所需,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那就是将争端者驱逐出人世。用最通俗的说话,就是愿意乱来的都到西昆仑去打架,打死人不管,但去了就别回来! 第十七卷 昆仑篇 201回 走大患弃饵,外我身存神 我又问守正:“为什么那王逍会选择在此时候公开露面?他在东昆仑法会上可是收拢了不少人心。” 守正真人:“风君子从小认识他,还有六、七十年前就见过五味与九黎这些事来看,其实他早就在做准备了。西昆仑中有人不愿意再屈从于千年之前被放逐的命运,这些人已经形成了一股力量,他们要返回红尘中,这恐怕是阻挡不了的。王逍道人之所以公然露面,而且还敢向风君子下手,是他认为摸清了东昆仑的底细,时机已经成熟了。” 守正真人说的不错,人世间百年动荡,天下修行界各守根基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尤其是现在,东昆仑的力量大减,正是东昆仑打破千年红尘界限的最好时机。别的不说,七叶身死,风君子封印神识隐退,葛举吉赞活佛圆寂,守正真人长年闭关不出,东昆仑修行界缺乏领袖群伦的人才,也缺乏神通震服天下的高手。东昆仑推出我做盟主,虽然我的修为勉强可算一代宗师,但王逍所探得的底细恐怕是不过如此。 我叹道:“西昆仑有修士想重新涉足红尘,我们没有理由阻拦。但是那里与世隔绝太久,有很多行事的方式却不能带到人世间来,比如上次盗取矿髓之事。” 守正真人:“这就看你如何立威与立规了。要想最终平定,肯定杀业不少。虽然我们不愿看见却又无法避免。其实你要付出地代价,风君子已经削平了大半。想当年在昭亭山杀七叶之后,小辣椒一举杀了东昆仑数百宵小修行之辈,而风君子更绝,一举格杀西昆仑三十五名飞天高手。如果不是那一番杀业,你今日之事恐怕更加险难万分。他这么做也是没有别的选择。但如此一来利害两成。” “是啊,他削弱了西昆仑野力之辈的力量,并且一举震慑。同时也提前引发了矛盾,给了西昆仑中众人一个借口,以复仇的名义踏足世间。” 守正真人:“当乱则断,长痛不如短痛,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才将你推向东昆仑盟主的位置……以那个王逍道人地修为,几乎与我旗鼓相当,如此修为如此心机。恐怕就是西昆仑聚众的领袖。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要放他走了?” 我点头:“明白了,神君之道乱中取治。听说西昆仑仙境绵延万里,修人无数。我等从未去过也不熟悉情况,不可能一一招集拜访再说服。留下王逍替我集合众人,才可一举扭转乾坤。” 守正真人:“攻其一点。瓦解其余,就像风君子杀七叶,不是静悄悄的杀而是震动天下的杀,此后才有的东昆仑会盟之事。王逍想做两昆仑领袖,正好为你所用。想那西昆仑是千年修行之地。并非人人都有取乱称霸之心,大多数人肯定还是拥护再立新规的,就看你怎么办了。” “可惜我至今修行离阳神出现尚有一线之隔。神通不足辅神君之行。” 守正真人:“这你倒不必过于担心,我估计你还有几年时间。以你这五、六年修行精进神速,届时肯定远超今日。你们在昭亭山上斩灭了他的一个神阳化身,估计他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修行。最重要的还有一件事,你想到了没有?” “我早就想到了,是风君子!听说西昆仑有人联合炼制一件神器,我估计就是为了对付风君子或者青冥镜。” 守正真人:“风君子在昭亭山引天刑一击,足已震慑西昆仑。如果没有把握,诸如王逍等人是不敢轻举妄动的。所以王逍才会亲自到东昆仑来探察情况。并试图暗算风君子。” 我不无担心道:“风君子封印神识的事情王逍已经知道,我不清楚他在东昆仑这段时间还打听到什么,总之他如果能找到破绽风君子是很危险地。” 守正真人:“和我想的一样,西昆仑的人不来便罢,如果他们大举前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风君子。现在说这些没用,只能等到了时候见机行事了……想知道王逍是谁也简单,你派人去忘情宫问一下小辣椒,西昆仑中有哪位成名高人手持法器是十八节紫金鞭?” …… 忘情宫并不是人人想去就能去,天月大师只答应了两个人可以随时出入忘情宫,就是绯焱与紫英。我第二天一早就让紫英去了忘情宫,我却没有送她,而是留在知味楼中等人,我在等风君子来找我道歉。 果然,紫英走后没多久风君子就愁眉苦脸的来了。他在君子居中一看见我就连声说对不起:“石野,真是对不起,我把你那面镜子弄丢了……多少钱?我一定想办法赔你。” 花钱赔青冥镜?多少钱也没地方买去!我忍住笑故做惊讶道:“怎么才一天就给弄丢了?你在哪弄丢地?” 风君子:“别提了!我昨天陪人去了留陵山,那家伙突然就跑了。我也跟着跑了,在山里面摔了一跤,镜子也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你看,我膝盖上还涂着碘酒呢。” “我看看,还行,就是破了一块皮。镜子掉到地上你怎么不找一找?” 风君子:“我找了,急急忙忙的没找着。” “急急忙忙的?你好好的在山里面跑什么跑?东西掉了都没时间找?” 风君子:“我说了你可千万别不信,我昨天遇到一件贼诡异的事情。” 风君子一脸严肃地对我讲了他最近碰到的一件奇事。首先是他在街上遇见了一个小时候熟人。那人过去是卖耗子药地,现在好像发财了跑到芜城来搞什么考察,还在昭亭山大酒店包了一个套间。风君子对他说九连山中有一座大型古墓,那人非常感兴趣,便要风君子领他一起去了就是在那座大墓之上,风君子手举古镜开了句玩笑。回头一看那人已经像兔子一样地跑没影了。他且不知去向,也没有回昭亭山大酒店。风君子当时被吓得不轻,差点以为见鬼了,也跌跌撞撞的跑下了山,路上摔了一跤镜子落地,也没敢仔细去找。 我听了之后好气又好笑的道:“你这个胆小鬼,那个镜子是古董,值不少钱呢!还记得在哪摔的跤吗?再去找找,山里没人一定还在那。” 风君子:“记得当然记得,不过。不过,我一个人不敢去,你陪我回去一趟行吗?一定能把镜子找回来。” 青冥镜其实就在我身上,风君子在草丛里摔了一跤我在天上看见了。我当时先去留陵山再赶到昭亭的,紫英和阿秀虽然没有飞天却几乎与我同时到达了神木林。我飞到留陵山地时候伏魔大阵未收。也看不清守正真人在做什么,只看见山外风君子摔了个嘴啃泥青冥镜脱手滚出老远,他只慌忙找了几下又匆匆跑掉了。我收起青冥镜在昭亭山上正好用上了。 看着风君子的样子,我忽然冒出来一个坏主意──我也溜达溜达他。我笑着说道:“我可以陪你去一趟,不过来回车费你得拿。真能找着镜子就不怪你了。” 我与风君子租了一辆微型黄面包又到了留陵山区,风君子的记性真不错,虽然是慌乱之间他还能记得他所走的每一条路。很快找到了他摔跤地地方。草丛中有半截露出地面的树根绊了他一下。风君子在附近乱找,我却看见不远处有一株奇异的花草似有灵气波动,却远未幻化成形,很不解的看了半天突然明白了──风君子的膝盖就是在这里磕破的,此株花草恰巧受到了仙人血地滋润。 “石野,你怎么站着不动?也帮我找找。”风君子在远处喊。 我答道:“不用找了,我在草窠里找着了!这不就是吗?”我将青冥镜从怀里掏出来举在手里向他扬了扬。 风君子:“谢天谢地,我们快回去吧。” “天还早,不着急。我也想看看那座大墓,你领我去看一眼好不好?” 风君子直摇头:“还是别去了,阴森恐怖怪吓人的。” “别那么没胆,我陪着你,你看现在光天化日的怕什么?” 风君子:“那……我就陪你去一趟吧。” 他领着我转过一道山梁,群峰环抱中有一座标准圆弧形的巨大土丘,土丘上芳草凄凄,古槐与松柏长生的位置似乎很有规律。风君子走到此处不愿意再上前,只是远远指着道:“你看就是那里,我们就在站这里看看得了,不要再过去了。” 我看着那座古冢道:“卖耗子药地为什么会突然跑掉呢?此处山势并不险恶,也不会摔到山沟里或别的地方,人哪去了呢?” 风君子打了个寒战:“不会是真的见鬼了吧?或者是我见鬼了!” 我笑道:“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那人不是鬼,而是个贼?” 风君子一拍大腿:“对呀!一个卖耗子药的怎么莫名其妙考查山川?还是很有钱的样子。他一定改行了,改行盗墓了。他是个盗墓贼……”他说着说着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虽然这个解释很荒谬,但他也找不到别地解释。 我看着风君子低头思索的样子突然想和他开个玩笑,不打招呼转身就走。风君子自言自语时突然发现我走了,在后面大喊:“石野──,你怎么也跑了?慢点走,等等我。” 他气喘吁吁的撵上我问道:“这个地方是不是很邪?你看着心里也有点发毛吧?” 我故意面色沉重地点头:“感觉阴森,不想待在这里。风君子,你以后没事千万不要一个人擅入荒野。也不要和来历不明的人随意到这种地方来。哪怕是认识地人不知道底细也不行。” 风君子:“以后再也不会了。” …… 紫英从忘情宫回来,带来了小辣椒的口信,她告诉我那个王逍道人十有八九就是西昆仑太道宗的宗主周春。因为在西昆仑成名的高手中,周春的法器名叫“摩云塔”,仔细看是一座细长的宝塔,共有十八层。如果只看外形。拿在手中很像一根十八节紫金鞭。我仔细回忆了王逍道人手中地法器,形状还真是那样! 太道宗宗主周春号称西昆仑第一高手,太道宗也是西昆仑第一大派。他门下大弟子到东昆仑来盗取矿髓,却失踪了毫无消息,做为他这种高人肯定有所感应。他选择了以王逍道人地身份“出山”,来探察东昆仑的底细。虽然由于泽仁、绯焱等人的小心或者自然的警惕,有些情况没有让他知道,但天下修行界的事情我估计他都打听的差不多了。等到他再来的时候,恐怕就不是拜访了。 守正真人先我一步赶到了淝水,声称自己被昭亭山上的争斗所惊动。特意出关了。他是受石野真人之托来参加东昆仑法会,为天下同道讲法。在东昆仑法会上,守正真人向大家揭露了王逍的身份,并且判断了他地来意──正如赵武灵王拜访秦皇。 王逍道人是以世外高人的身份出现在东昆仑法会的,所讲之法又十分神妙。待人谦虚平和,和众人相处的都不错。这样的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恐怕没人敢相信,可偏偏是守正真人说地,大家不得不信。守正真人亲眼看见了昭亭山石野与同门四人合斗周春之事,周春被斩灭一个阳神化身逃遁而去。 守正真人说话毫不夸张。也没有多加修饰,只是平常道来也听得众人目瞪口呆。大家纷纷开口斥责王逍道人心机险恶,自己险些上当云云。最后守正真人劝道:“众位也不必自责。一般同道碰到这样的情况恐怕也不会先入为主加以警惕。以后诸位要多留意了,东西昆仑之间事端不可避免。此番幸亏石野真人明察秋毫,乃是我东昆仑同道之福。……听说王逍道人讲法三场十分精妙,石野真人托贫道也特意为天下讲法三场,所讲之题正如那三场之题。” 守正真人在淝水留了一个月,也讲法三场,所讲的题目与王逍道人一模一样,分别是“混元金丹”、“混天一念”、“总摄三要”。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周春讲法其意只在显示境界之高超。而守正真人不一样,并无显示之心,直讲精微关窍。众人听闻震撼不多,所得却非从前可比。守正真人这回是下了本钱,有很多门中千年秘传的感悟心得,这次也拿出来公开宣讲。 守正真人讲法三场返回芜城,声称要继续闭关清修以备来日之事,东昆仑大事尽托石野真人。守正真人前脚刚走,九林禅院的神僧法海也出关来到淝水。他自称也是受盟主石野所托,来东昆仑法会与天下同道交流演法。佛门修行讲起来较为深奥繁琐,非三言两语可尽,法海留了很长时间,一连讲法九场。更难得这个老和尚没有太多地门户之见,天下同道不论是否佛家弟子都可以听他宣讲,他所讲之法引用挥发之处甚多。 守正真人与法海神僧这么一露面,东昆仑法会的兴盛如日中天,同时也让我这位东昆仑盟主的威望与日俱增。守正真人与法海在讲法之时对于我多有推崇之意,再加上我在昭亭山斗败周春之事传遍天下,天下修行人对我敬服有加。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柳依依是昭亭山神,斗周春时她出力最多,也更不了解望天吼化身地阿秀有多厉害,至于紫英的修为在人们印像中也不算甚高,于是那一战之功都记到了我头上。 人心啊,最莫测也最奇妙!自古以来借江山一用者,其实都是在借人心一用,这并非一定要依仗道法神通。从此之后,我东昆仑盟主的地位日渐巩固,一声号令可以传遍天下。守正真人猜的没错,周春一去就是三年,这三年中西昆仑再无动静。而我的道法修行日进,已经到达阳神出现的境界。 神阳出游,外其身而身存,不受炉鼎所累。我此时已经明白为什么金爷爷不必留在正一三山,却能俨然掌握正一门全局。阳神离体,俱有原身一般神通,却可以在常人面前或隐或现,来去无碍。初修阳神对他人来说十分凶险,需要慢慢探索不敢一时太过大意。对于我来说却轻松了许多,出神之法我早已纯熟,因为世间三梦大法的原故,这便是早年根基之特异。 俗话说出神入化,风君子教我的修行却是先出神后入化,等丹道阳神化出之后与三梦阴神合一。两年来修成阳神之后,原先的阴神出游术就真正成了一种神游术,很多限制都被突破了。我可以一夜神游回芜城,在梦中与柳菲儿相见。其实这种梦中的约会便是我们最初的相处方式,但是两地相隔之后阴神不能及远与她相见,现在又可以了。我只告诉柳菲儿我的“特异功能”比以前更强了,不管在哪里我都可以到梦中来陪她,她觉的十分新奇和安慰。但我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化出阳神真身,她是个普通人我不想过于惊骇她。 还有一个好消息,我发财了!紫英把知味楼交给陈雁管理,而陈雁生意越做越好。到后来紫英干脆让她做了知味楼餐饮连锁有限公司的总经理,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梅花圣境中炼制丹药与静修。知味楼在本省多个较大的城市都开了分店,但真正让我们挣大钱的却不仅是酒楼本身的经营,还有另外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房地产增值。紫英对开设知味楼分店有个习惯,这个习惯大概是从发现我是馄饨馆房东时就养成了,那就是只买房不租房,哪怕是质押贷款也先把知味楼的房产买下来。知味楼个个分店挑选的都是城市中最有潜力地段的商建,不是最中心但紫英认为将来会最有商业发展地地方。不得不承认紫英的眼光非常好。这些年下来这些商用地产的增值不少。不算别的,仅仅是各处房产,加起来我也有千万身家了。 我大学毕业那一年,还在芜城市得了一个奖──先进个体工商业户。是风君子的父亲风怀远副市长在表彰大会上亲手给我颁的奖,他认识我是风君子地同学,还拍着肩膀说了一番鼓励夸赞的话。搞得我有些哭笑不得。 第二件事是我收购了芜城酒厂,而且是不花一分钱的收购。我看中的倒不是这家酒厂,而是它窖藏的老春黄原浆,自古保留下来的生产工艺以及这个品牌。芜城酒厂的历史已经无法确准追溯了,最早是一户姓纪人家开的酿酒作坊,世代相传不知道多少年。解放后被公私合营,逐渐成为一家全民所有制企业,也是国营老厂了。 芜城酒厂八十年代初开始扩建扩产,一度很红火,但进入九十年代中期经营陷入了困境。首先是酿酒工艺上开始偷工减料。老春黄越喝越不是滋味,更重要的是生产经营管理混乱,内耗严重。每换一任领导,就要上一批莫名其妙的新项目,一个不大不小地厂子一百来名职工欠下了银行不少贷款。已经到了资不低债的破产边缘。 九十年代中期,也就是我大学毕业的前后,当时的经济指导政策突然开始流行“抓大放小”,中小型国有企业只要能卖的几乎都可以拿出来卖。芜城酒厂也在出售之列,那段时间这家酒厂很混乱。领导忙着收刮细软,职工人心惶惶不知何时下岗,连知味楼地老春黄供应都得不到保证。有一天吃饭时我和菲儿说到了这个问题。我主要是担心知味楼的酒是不是也需要自己酿,而不是外购老春黄再加工。因为陈雁最近提过好几次这件事。 柳菲儿一般不太插手知味楼的经营,连她的分红也是要陈雁直接打到我的帐上。但这一次她见我操心,特意去找了陈雁过问此事。回家后她对我说:“我有一个建议,你可以把酒厂买下来自己经营。紫英姐姐不在芜城,你能不能叫她来一趟,我有事和她商量。” 我好奇地问:“你不是一直不管我生意上的事吗?怎么今天这么关心?” 菲儿笑了:“大家因知味楼而结缘,当初就是因为我在石记饭店喝了老春黄美酒。这是你我之间的一个纪念,我想把它保留下来。” 我点头道:“那就照你地意思做吧。我想用这座酒厂做娶你的聘礼。别忘了我们的婚期也该定下来了。” 紫英回芜城也不知道和菲儿是怎么商量的,然后就做了决定,由我出面向政府部门投标。别看抓大放小的风潮下似乎什么国有企业都能卖,但你真想伸手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芜城酒厂的经营困难完全是一种自作自受,包括现任厂长本人都有买下这家酒厂的意愿表面上看不必花一分钱,只要承担银行贷款和员工遣散安置就可以了,但私底下暗箱操作的环节非常多。 按照政府开出地条件买下酒厂绝对不吃亏,表面上看连续三年的亏损,帐面上一千六百万元的资产却有一千八百万元的负债,但实际上这家酒厂不止价值这些钱。别的不说,仅仅是酒窖里窖藏的那些百年原浆拿出来拍卖也不绝止一千万。我不是为了钱,也许仅仅就是为了老春黄的纪念意义。 我平生第一次走了后门,特意给远在浙江的风君子打了电话,风君子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淅江海盐的秦山核电站工作。我在电话里和他聊了芜城酒厂的近况以及我的想法。风君子不记得修行事,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老春黄的历史,也知道知味楼中的美酒滋味,很支持我的想法。他说要我等消息,第二天给我来了电话叫我晚上去他家找他的父亲,他已经打好了招呼。 再次见到风怀远市长,他的仍然戴着很老式的眼镜,头发白了一大半。风君子的少白头也许多多少少有遗传的因素吧?如果不知道七心和绿雪之事看见风市长的头发人们都会这么想。我和风市长多少也算是熟人了。他对我地印像也一直不错。这次上门没送什么贵重的礼物,也没空着手,我送的是知味楼特产的老春黄。 风市长已经知道我的来意,招呼我坐下递给我一杯茶,直截了当的问我:“石野,我们家小风已经和我说过芜城酒厂地事。你就不要绕弯子了,说说你收购的打算吧。” 风市长说话这么干脆,我将一肚子已经准备好的客套话咽了回去,直接道:“风叔叔,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想保留老春黄千年流传的工艺和这一芜城传统美酒。是否发扬光大名扬天下不重要,只想让它经久弥香源远流传。” 风市长点点头,问了一个很干脆的问题:“市政府开出的条件是补发所有拖欠的工资与保险,并承担下岗职工的遣散安置费用,这里面有很大文章可做。你打算怎么办?说实话!” “我不打算怎么办。我根本就没想要遣散员工,工龄五年以上的技术工人全部留用,还有一批已经下岗内退地老师傅还要请回来。就是酒厂原来的那一批领导班子和面派的管理人员我一个都不想留。” 风市长笑了笑:“那些人不用你操心,他们都有去处。这样一来你还能挣钱吗?” “我虽然不是为挣钱,但是算了算我不吃亏。我身边有人精通酿酒。核算过成本,我也有我的销售渠道。就算按现有条件拿下来,我也是有钱挣的。” 风市长:“有现金流回收就行,银行那边可以展期重贷,只要你能按时付息。不过我昨天问了一下。想买这家酒厂地不止一家,已经打通关系的就有原来酒厂的肖厂长和荣道集团。真想不到小小一家芜城酒厂荣道集团也会插手,他们张总我认识。你恐怕争不过他。” “张荣道先生我也认识,我自会找他商量。至于肖厂长,风叔你是怎么看的?” 风市长苦笑:“抓大放小,肥水不流外人田。其实市里卖掉的很多企业,都是原先地相关领导通过关系做价收购的,他们最清楚其中的利益,关于财务上地文章我不多说了。这些人都说企业到自己手中就能干好,可实际上这些年也是这些人在干,却越干越差。都把责任推到体制上。原因肯定是有的,但是他们绝对没有起到好作用。这是让人很不舒服的情况,我个人角度宁愿看见你来收购。” “不好意思,那我就直接问了,我怎样才能拿到芜城酒厂?” 风市长:“我不分管商业,本来这样的事情不好插手。可是我们家小风昨天给我打了电话,和我吵吵了半天,差点没把我们这些市领导说成历史罪人。芜城酒厂在市里不过是一家小企业,我打个招呼就是了,至于荣道集团那一边你能私下里购通就更好。我可以给张总打个电话,但却不能勉强他。” “张荣道先生我会亲自去找他,就不麻烦风叔你打电话了。” 酒厂的事谈到这里就不必多说了,我和风市长又聊了几句风君子。风市长叹道:“看见你就想起我们家小风,你们是同班同学,你可比他出息多了。” 我赶紧谦虚道:“风君子现在在搞国家重点工程建设,那才是真正的栋梁人才。我一个做小生意的,哪能和他比?” 风市长有些开心的笑了:“他也算人才?我记得在你们班他总考第二,你考第一。” 有些事情看似复杂,找对门路也很简单,我收购芜城酒厂的事情最关键地一步就这么完成了。有知情者事后得知是风市长特意打了招呼,私下里猜疑我塞了多少好处?其实我一分钱也没送。说话总板着脸的风怀远也有幽默的时候,他第二天就给我打电话,用惊讶的语气问我:“你昨天给我送的酒,就是你们知味楼特制的老春黄吗?我还想要几瓶。”听完我想笑,那酒里加的是黄芽丹!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用了世俗间的关系,那就是风君子的人情。如果不是因为风君子,风市长也不会管这个事,世俗中事以世俗法解,现在的我也能够看得透。我如愿以偿地收购了芜城酒厂。开始生产我自己家的老春黄。银行展期贷款也就是是借新还旧的手续很顺利,因为荣道集团给我提供了新的担保。我现在手下又多了八十多个等待每月开饷吃饭的员工,还有银行一千八百万的负债,但是我很开心。 我对芜城酒厂地经营管理很简单,并不刻意想把它做大做强,而实际上了解了这种酒的生产工艺与材料之后。也就知道老春黄并不具备大规模成批量的生产条件。我能做的就是让工厂恢复正常的生产次序与工艺流程,并不复杂但是很明确的人员财务管理。我身边有人可用,这些年我在江湖散修人士和各世家子弟中也挑选了一些传人弟子刻意培养,一方面是修行,另一方面也是世间之道的学习。将来三梦开宗,总不能就是几个人。 至于厂长,有一位为很放心的人担任,那就是我未来的岳父,菲儿的父亲柳老先生。柳老先生是世家子弟,不知为什么对老春黄酒厂感兴趣。自告奋勇要来帮我看着。我干脆就顺水推舟让他当了厂长,其实也没什么事让他忙,就是每天到厂里看看情况。老先生也把家搬到芜城来了,新买地房子就在酒厂附近。我的经营原则向来是以无事取天下,真有什么事就一举而断定。平时不用总折腾。我觉得我收购酒厂并没做什么大事情,但生产经营状况很好,也没有大举裁员下岗的事情发生,我又得了市里的一个奖──芜城优秀企业家。 至于我的父母,却不愿进城。说是在山野生活了一辈子习惯了,喜欢那里地空气和环境。他们经常进城来看我,却不愿意在城里长住。而我妹妹上大学了。考的不是全国重点,但也是省重点,就是非儿的母校芜城师范大学。 酒厂的事情忙了一阵也就清闲下来,现在陈雁可以派专人在车间里加工好特制的老春黄供应各地地知味楼。至于对外销售的部分,荣道集团有商贸公司,销售网络就都给了荣道集团负责。老春黄的产量本来就不大,在天下修行界又是赫赫有名,就是世俗中那些修行人偶尔消费也足够了。这些事情都搞定之后,我和柳菲儿地婚期也该定下来了。 我本打算一毕业就立刻结婚。这早就是商量好的事,但这不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想办就办,中间还有一些情况要处理。首先我曾经是柳菲儿的学生,毕业后又没参加工作成了一个个体户,年纪又比柳菲儿小了五岁,菲儿一直担心她父亲可能会不同意。人是需要相处的,我花了点时间和柳老先生打交道,后来我成了“芜城优秀企业家”,身份的事情别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至于我父母那边,其实早就心里有数,我一开口他们就点头了。 最后确定具体婚期之前,我又给风君子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间能回芜城参加我的婚礼?他虽然忘了我是他的弟子,但我希望结婚时他一定能来。听说我真地要娶柳老师了,风君子在电话里惊讶而兴奋的大叫:“石野,真有你的,我太佩服了!这种事在别人听起来像天方夜谭,而你经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是干成了!五体投地呀五体投地。” “你是应该祝贺我,六年前的夏天我就已经决定要娶她,今天她终于要嫁给我了!” 风君子:“我想想,那不是你上高三之前吗?你小子可太早熟了,那时候就敢打班主任的主意,还真让你给追到手了!” “废话少说,你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如果你敢不来,我就飞到秦山把你抓过来。” 风君子:“当然要来,不冲你的面子也要冲柳老师的面子。我算算,正好请探亲假,连着周末能有个半月呢。” “探亲假?你还没结婚哪来的探亲假?” 风君子:“外行了吧?一听你就没在正式机关上过班。家在外地的员工没结婚之前,每年有一次探父母假,结婚之后如果夫妻两地分居,每四年有一次探配偶假。” “好了好了,不管你请什么假,下个月一定回芜城喝喜酒。” 风君子:“当然要回去,送什么结婚礼物好呢?” “你上次帮我打了个招呼,帮我搞定了芜城酒厂已经是大礼了,这次你空手来就行。打算在芜城待几天?” 风君子:“参加完婚礼不就行了?然后我正好要去茫砀山一趟。” 我惊问道:“茫砀山?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也难怪我会吃惊,茫砀山离芜城西北方向约有三千七百里,接近于高原的边缘地带,方圆千里之内地广人稀。据说那里曾是古代仙人飞升的遗迹,今天却没有什么修行门派的道场。这小子难道忘了留陵山中被惊吓的教训,又要擅入深山立足于险地? 第十七卷 昆仑篇 202回 至人心若镜,用物而不伤 风君子在电话里答道:“前段时间去南北湖结交了一伙朋友,参加了个野外生存旅游探险团,大家商量好下个月末一起去的。” 南北湖?那不就是我观日月齐升杀付接之处吗?他认识了一伙新朋友?还要去搞野外生存探险旅游?去的居然是茫砀山!这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会不会是西昆仑有人下的圈套?这个风君子,我在留陵山中提醒过他不要和不知底细的人一起进入山野,三年之后他怎么忘了呢?我还想细问,风君子在那边着急的说道:“有什么事回芜城再说吧,我正在等女朋友电话呢!先挂了吧。” 风君子把电话挂了,我拿着听筒却愣了半天。这小子有女朋友了,想想也正常,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这个年纪也应该交女朋友了。不知道绯焱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会有什么感觉?至于他的茫砀山之行,是在我的婚礼之后,我还是等他到了芜城再好好问问。 风君子未回芜城之前,他送我的新婚礼物却到了,这份礼物原来他在五年前早已准备好了。那天我正陪菲儿逛商店买东西,菲儿的手机突然响了。忘了说了,为了便于联系我特意给菲儿买了一部手机,当时刚刚出现的最新型号数字手机。看着比现在的手机要笨重多了,但是比原先那种板砖一样的大哥大却显得小巧。 电话是陈雁打来地。找的人却是我,说是知味楼中有客人到访。我听她的口气就知道来的不是一般人,和菲儿打了声招呼赶紧回了知味楼。这人早就在君子居中等我,静静的坐在那里如飘云自在,长发白裙赤着一双玉足。居然是忘情宫中的云中仙!云中仙不是一个人来,她身边还站了一个四、五岁地小女孩。 我见到云中仙也很是意外。关上门施礼问道:“云师妹,你怎么到芜城来了?天月大师有什么指示吗?” 云中仙摇头:“不是,是公子吩咐我来的。” “公子?难道他世间劫历尽恢复封印的神识了?不对呀,我昨天还给他打过电话。” 云中仙:“这是他早年的吩咐,只是现在时间到了。你还记得数年前在浮生谷中他做法借望天吼的化身吗?……那次他先去了忘情宫,给你留下了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云中仙伸手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玉净瓶,递给我道:“仙人血,他早就准备好了。仙人血必须他亲手依法采取方可炼制九转紫金丹,那次回忘情宫他就取血了。天月大师将他留下的仙人血炼化成仙人血竭以保药性不失,为药引可成丹六枚……公子有言。在师兄与柳菲儿成婚之时做为贺礼,我今天是特意来送礼的。” 仙人血竭!说是给我的结婚礼物,实际上却是送给韩紫英的东西,风君子想地可真周到!我收下之后连声称谢,又指这那小女孩问云中仙:“这是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子?” 云中仙淡淡一笑:“你自己问她。” 我问小女孩:“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子?” 小女孩从我进门后一直没说话。只是站在一边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对我与云中仙之间的谈话听得似懂非懂,却很乖巧的没有插嘴。听见我对她说话,她抬头有些怯生生地答道:“云姐姐叫我玄星子。” 天呐,原来是她!五年光阴弹指已过。她转世之后已经这么大了。玄星子这个名子是风君子早已起好的,在前一世她叫作七心,那个有着天人容颜的不幸女子。我仔细打量这个女孩。她的衣衫破旧不堪,膝盖上有补丁,衣袖上还有几个破洞。她长的苍白瘦弱,显然长期营养不良,但看她站在那里地身姿以及五官轮廓,隐约总觉的有那么一丝七心的影子。 风君子曾预言她这一世要受流离之苦,五岁那年将遭变故处境凄惨,吩咐云中仙找到她并把她带到忘情宫。这次云中仙下山完成师命找到了她,风君子在她地的神识中早已留下灵引。云中仙叫了她一声玄星子,这个流浪的小丫头就跟着这位神仙般的姐姐走了。云中仙找玄星子的地方是八百里外的景心镇,随后就带着她一起来到知味楼,来见我这个公子门下的大师兄。 我看着玄星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柔声问了一句:“还没吃饭呢?师兄给你做好吃的。” 云中仙道:“星妹妹,他叫石野,以后你就和我一样叫他师兄。……师兄,我在忘情宫中很少用人间烟火,倒是这孩子真的是饿了。” 赶紧吩咐人上一桌清谈爽口地饭菜,大凡久饥之人陡然之间不可食太多油腻。我亲自摆好桌面招呼玄星子过来坐下,她真的是有些饿了,可能从前也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每一口东西她都细细的嚼,很认真的咽下去,在我们面前她吃的不快但一直没有停下。云中仙只在一边看着,而我不住的在给她夹菜,因为她很腼腆,不好意思将筷子伸的很远去够。 过了一会她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吃,停下来弱弱的问道:“云姐姐,师兄,你们看着我吃,自己不吃吗?” 云中仙:“我们不饿,你慢慢吃吧。” 玄星子:“世上还能碰到你们这样的好人,云姐姐,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云中仙:“我们要去的地方叫忘情宫,那里是仙境不算人间。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也道:“七──吃点这个。星妹妹,好好地去忘情宫,有空可以回来看看师兄。你在忘情宫中会等到一个你十分想见的人。” 玄星子:“谁?” 云中仙:“师兄不要说这些了,她不知道的。” 玄星子吃完饭看上去有些困了,止不住的打了个哈欠。我把陈雁叫了进来,对她道:“能不能带着这位小妹妹去洗个澡。再去换几件干净漂亮的衣服?她还要赶很远的路。” 陈雁这几年跟着紫英在学习,不仅学酿酒和经营,也在学世间之修,也能算半个修行人。云中仙地来历她多少知道一些,对这个小姑娘印像也很好,当下牵着她的手道:“小妹妹,跟姐姐出去,我领你去换一身好看的新衣服。” 玄星子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云中仙,云中仙点头道:“你暂时和她走吧,我与师兄有点事情要谈。过一会去找你。” 陈雁领着玄星子去了,云中仙突然问了我一句:“师兄,公子的茫砀山之行你知道了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昊天分光镜忘情宫中也有一面,云中仙知道风君子的行踪也正常。点头答道:“我正要和你商量这件事。我怕他此去会有凶险。天月大师知道吗?她是怎么说的?” 云中仙:“天师自然是知道的。她说风君若去,就让他去,他若不去东西昆仑之劫无法消解。” “天月大师是这个意思?只有风君子去了茫砀山才能消解东西昆仑之间的争劫吗?” 云中仙:“茫砀山会有一番会战,此战还平定不了东西昆仑。但没有此事为引,东西昆仑之间的争劫就更无法解决。事由风君子而起。就让他去吧,虽然会有风险,但终究能够解脱。倒是石真人你需要费心了。看起来是风君子受难,其实是你这位东昆仑盟主地事情……天师就说了这么多。” “原来果然是西昆仑的阴谋!……天月大师还有什么指点?” 云中仙:“没有了,但是她要我把这件东西带下山交还给你。”她伸手从虚空中抓出一面圆盘大小的镜子伸手递了过来。看形状就是我送去的那面昊天分光镜,此时原本淡金色的镜子却变成了柔和地纯白色,看上去像一面无暇的玉鐾。 “这是昊天分光镜吗?怎么变成了这样?” 云中仙:“是的,天师重新炼化过,取名玄光鉴。你那面昊天分光镜在茫砀山中恐怕会失去效用,所以天师要我把这个给你。你现在不要用,玄光鉴一旦发动。可以见到公子七日七夜的身影,不论他在何处。” 我收起玄光鉴道:“谢谢你,也谢谢天月大师。如果茫砀山中有大事发生,忘情宫弟子会来吗?” 云中仙:“你不必称谢,公子本就是当代忘情宫之主。忘情宫不会插手东西两昆仑事,天师也不会走下三梦峰。但我会去茫砀山的,只为公子,不会出手帮你。” “我知道了,只要风君子无恙,其它地事情我会尽力而为。” 云中仙:“那我要多谢师兄了!礼物已经送到,你快把它交给应该给的人吧,我要带玄星子师妹回忘情宫见天师了。” 我与陈雁将云中仙与玄星子一直送到城外,句水河边云中仙抱起玄星子一挑挥云杖,足下白雾升起腾云而去。陈雁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不知是问我还是自言自语:“有朝一日,我也可以像她一样吗?” 我笑道:“也未必没有可能,看你自己如何用功,也要看你在这世间地福缘了。” 陈雁:“遇到你和紫英姐姐这样的世间奇人,就是我的福缘了,我以后一定会事事用心的……石野,在你婚礼之前是不是要去见紫英姐姐一面?” “我今天就去,这就回家与菲儿打声招乎告个假。” …… 梅花圣境,紫英在丹房中手捧玉净瓶若有所思:“风君子想的可真细,竟在你与菲儿妹妹大婚之前命人送来仙人血竭,他其实还是有点多心了……小野,记得六年前那天夜里。你答应我一定会娶菲儿妹妹……这些年来,你所说地事情都做到了。” “其实就算不是你求我,我也会这么做的。一个凡间女子,肯为我削去十年青春,此情不报愧对这一世人生……只是,只是有些对不住你。我在这世上所欠的情似乎太多。” 紫英看着我,突然噗嗤一笑:“是的,你是欠我地!我在人间已经等了五百年,不再乎再等五百年,有的是时间和你算帐,到时候你可别跑!” “跑?我往哪里跑?我不会像风君子那样,也绝不能让你们像绿雪或七心那样!……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想找你商量,风君子我毕竟不放心,你看怎么办好?” 紫英:“既然忘情宫已经知道他地茫砀山之行,你也不必过于担忧。做为东昆仑盟主需要掌控此事派一个人暗中盯住风君子,有情况随时传回消息……让绯焱去,没有比她更合适的。我建议你立刻传令提醒淝水众人天下将有大事发生,各门各派的高手要随时做好准备。” “知道了,我会立刻去办。” 紫英:“不要露出太多声色。外松而内紧。你的婚事还是正常举行,不过我想你新婚之后恐怕就立即不得安宁了,需要和菲儿妹妹好好解释解释。” “我会和她解释的,我的一些事情她不知道也能猜到,一直都很谅解。” 紫英:“能说清楚的对她把话都说清楚。我想不会有问题,看你自己的能耐了,女人是要哄的……但是还有一个丫头你今天必须去好好哄哄她。你不久要在人世间成婚,你让她怎么想?” “你是说阿秀?你说我该怎么办?” 紫英:“芜城梅氏只有她与你相依为命。乔托身躯于你,一吼舍命相随,彼此又怎能见欺?……你这丫头比你想像的要通透地多,你喜欢菲儿妹妹又娶了她,这也是阿秀所愿见。她的想法和世间凡人不一样,否则她当年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只是你要给她一个交代。” “就像等着你来算帐一样吗?” 紫英:“你可以对我这么说,为什么不当她的面说清楚?” “我明白。现在就去找她。”说完话我起身欲走。 “等等!”紫英在后面叫住我。 “还有什么事?” 紫英微微有些腼腆的说:“在人世间你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人地事。在红尘之外你也不必过于拘泥矫情。回到人世去做一个好人,红尘之外你是我们的石野……你去吧,阿秀其实就站在门外,今天晚上,你就不要离开梅花圣境了。” …… 天色微明的时候,阿秀在我怀中闭着眼睛。她并没有睡着,其实这一夜她根本没睡。现在的她正抓住我的一只手,按在自己柔软起伏地胸前,波浪一样的卷发头发又染成了我熟悉的棕红色。我拍着她光润地香肩小声说道:“哥哥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你能不能答应?” 阿秀:“哥哥说就是了,为什么和我说话还要这么小心呢?” “不久之后,东西昆仑之间将有大事发生。我可能要离开芜城率领天下高人赶往茫砀山,你一定要留在芜城好不好?请你和柳依依两人一定要在暗中保护好我还有风君子的家人,我在这里谢谢你了!” 阿秀:“你和他的父母,还有柳菲儿是吗?我知道了,哥哥要和人去打架,怕人到芜城来暗中对他们下手要挟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护的。如果情况有什么不对,我就把他们带到神木林,那里会很安全的……可是我不在身边,哥哥你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我,有那么多高手保护我呢!” 阿秀:“嗯,哥哥是东昆仑盟主,当然不用阿秀担心……天快亮了,哥哥要回去了吗?再多抱我一会儿,我好喜欢哥哥这样!……你和柳菲儿成亲之后,在人世间就要认真待她,这些阿秀知道。” “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真是难为你和紫英了!” 阿秀:“记住了……其实哥哥不用说对不起,你也没做对不起阿秀的事情。只希望哥哥一直对我好就行。” …… 我的婚礼并没有请太多的客人,在世俗中成婚并不愿张扬,更没有请修行界地朋友来。宾客都是双方的好友亲朋,尤其是原先学校的老师同学来了不少。他们也许对我与柳菲儿结婚这件事有看法,但在婚礼上也不能说什么怪话只是祝贺而已。 我虽然没有惊动修行界,但我的婚礼却来了两位天下辈份最高的修行前辈──忘情公子与守正真人。当然在酒席上他们只是风君子与金爷爷婚礼都是按当地风俗办的,有一个仪式就是男女双方各有一名亲友代表上台致辞。 柳菲儿那边上台的亲友团代表是唐老头。唐老头的讲话很幽默:“我做了四十多年的老师,我的学生中有无数成双成对,这样的婚礼也参加了不知多少次了。今天,我所教过最有魄力的男生与最有魅力的女生结合,是四十年来我最高兴的一次!……” 唐老头的话很有技巧,我和柳菲儿都曾经是他的学生,他一番话说的大家都笑了,也冲淡了婚礼上新郎新娘身份的尴尬。我们石家的亲友大多不善言辞,风君子在我的请求下做为亲友代表。这小子在台上的话说的味道有些耍怪:“祝贺新郎石野同学,多年阴谋一朝得逞!人间如此美梦成真,还有何大愿不能实现?……新郎啊,你以后一定要注意,要像尊师重道一样爱护新娘……” 热闹的婚礼结束了,宾客逐渐散去,我与菲儿回到了滨江小区那套早已准备好的新房。没有古典的洞房花烛,但床单枕罩都换成了喜庆的新红色。所有的灯都关了只留下一盏光线蒙胧的床头灯,我靠在床头凝视站在床边的菲儿。她红着脸问:“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这样看我?有点色迷迷的!” “洞房欢重今日胜!新婚何谓老夫妻?……菲儿,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看你格外之美!……你有人间不老的容颜,这一世都是我的新娘。” 菲儿:“老天!我突然发现你这种眼神好熟悉──你当年上课地时候就这么偷偷看过我。我怎么早没发现你是一只大色狼?”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丈夫?别忘了很久之前你就答应我的求婚了!” 菲儿的眼神不觉间有些湿润:“你真是一个心志不移之人。我当时也不敢相信真会有今日。你有让一个女人容颜不老的手段,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换得?……你却没有多想,多年来一直等到今天,这也许就是我不由自主爱上你的原因。” “爱上我?……爱,就上吧!难道我们就要这样说话到天亮吗?今天可是我们地洞房花烛夜。” 柳菲儿:“我,我在想……你喜欢我穿什么样的睡衣?” “睡衣?如玉凝脂色。温滑沁心香……只要这就可以,不需要别的。”我说话时将手神进她的睡裙下摆,沿着修直的大腿,挑逗着穿过柔滑的小腹,一点点掀起裙裾露出温柔曲线。菲儿浑身战栗,双腿无力喘息着软倒在床上……爱,要么不做,要么就用心去做。 第二天柳菲儿还未沉睡,我已经在做早餐。趁着她还未醒,我在厨房以御物之法里弄的锅碗瓢盆乱飞。等她走出卧室的时候,一顿早餐已经做好了放在餐桌上。 “你怎么不早醒我?……好香呀,早饭你都做好了?” 我笑了笑:“我看你昨天很累,今天应该多睡一会。我觉少,就先起来了。” 柳菲儿:“都十一点多了!……都怪你。昨天晚上……” “快坐下吧,尝尝我给你炖的竹荪汤。” 我们坐下吃饭,我几乎没动筷子看着她吃,柳菲儿喝了几口汤抬头问我:“味道真不错,你怎么不喝?” “味道当然不能差了。别忘了我是知味楼的老板!” 菲儿:“我还是知味楼地老板娘呢!……差点忘了你吃不吃饭都可以,我老公是当世奇人!” “我也陪你吃。菲儿,其实我有事要和你商量。你既然知道我是奇人。那么也一定能猜到我还有很多人所不知的事情。” 菲儿见我语气严肃,也收起笑容答道:“我当然知道,自从你来到我的梦中时,我对这世上一切的神奇都可以接受了……你有很多事情虽然不说但是我也能猜到,我之所以不问因为我帮不上什么忙。今天,你要说的是不是也与此有关?” “既然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有些事我应该告诉你。我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一群人,都有着与我一样地特殊能力,他们所追求的是一种超脱的境界。因此保持着与红尘市井的界线彼此互不干扰……但也有一些人,他们有悖妄的心,走另一条道路,企图插手红尘肆意在世间有所求。于是几千年以来一直有纷争,现在这种纷争又到了爆发地边缘。” 柳菲儿放下筷子:“道不同而不相和吗?” “如果仅仅是内部的纷争,对这人世间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如果事态扩大冲破了界限──你想一想这个后果?” 柳菲儿沉默片刻才答道:“我们这一代人有幸生活在和平安定的世间,没有经历过大地战争、动乱、饥荒,但是我们的上一代都经历过,那绝对不是美好的回忆。其中的痛楚与凄惨不是我们可以想像的,如果你说的事情发生,我不敢想像那会怎样?” “曾经有两个神通广大可以惊动天下的人为此起了冲突,就在五年前的昭亭山上。其中一人认为取万民万物而用,登临颠峰为尊,这是他要追求的理想。而另一人认为能安天下无伤,是他要解悟地道。这两人一人死了,另一人放弃了记忆。” 柳菲儿倒吸了一口凉气:“能说出这种胸怀天下的话,还真的去做了。这两人如果真的有如此之能也有如此之心,按过去的说法就有帝王之气。” “死的那个人你不必知道是谁,放弃相关记忆与一切神通的人就是风君子。” 柳菲儿:“是他?如果我没记错,他不就是教你特异能力地人吗?我看他现在很正常呀?” “现在不必说什么特异功能了。那叫作道法修行,你所见到的能力是其中所具备的神通法力……风君子现在没什么不正常的,恰恰是原来很特殊,他现在选择性的忘记,只忘记了关于那个世界的一切。” 柳菲儿:“选择性失忆?这倒也有可能!那你呢?”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地,今天必须要对你说实话。其实我现在成了天下修行人的领袖。而风君子成了另一伙野心家要陷害的目标……有大事就要在几天后发生,我要带领天下修行人去解决。” 柳菲儿:“我老公原来这么了不起!……你今天才告诉我,是不是怕吓着我不肯嫁给你?” “那你知道了,现在后悔了吗?” 柳菲儿:“我只怕你会出事!……答应我一件事,你要去做什么我拦不住你。但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点头很干脆的答道:“答应你,我不会死,一定安然无恙的回来。” 你为什么会答应这么干脆?因为我很了解自己现在的修行,阳神境界神识不灭。就算有人杀了我也不过是毁一具炉鼎,我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夺舍重修,二是带着神识托舍重生。但这样一来我就不再是石野而成了另一个人。夺舍重修改头换面,脱舍重生世间一切重来,并不等于是我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但我还有另一个办法──九转紫金丹。 假如我不幸被杀,可以择机夺舍,再用九转紫金丹移换炉鼎。求化形之法恢复原来面貌,只不过道法需重修也没有了金龙锁玉柱之身。其实当年七叶也可以这样,不过风君子太狠了,其神通之妙超出了人世间,捆住七叶的元神。喝破五衰消尽福报直接打入轮回去做驴,不让他去夺人之舍或自主投舍。我想我再不走运,也不会碰着风君子那种对手有那么大神通还肯花那么大代价来对付我。 柳菲儿看着我的眼睛点头道:“你从来说到做到。我相信你。你什么时候走?” “我正在等消息,恐怕过几天就要出发去远方……可是刚刚新婚蜜月,新郎却不见了,我们怎么解释?……还有,我怕连累你也会有危险。”说话的时候我心里也生气,周春那一伙人真会挑下手时间,偏偏挑在我这个东昆仑盟主大婚之时,肯定是故意地! 菲儿低头道:“这好办,我们可以说要去蜜月旅行。你可以送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上次你让我服用灵药,那个地方叫菁芜洞天是不是?我可以在那里等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虽然还不清楚,但事情恐怕只需要七天七夜,再加上来回半个月足够了……你就在菁芜洞天中等我半个月,柳依依还有石之秀会陪着你的,好不好?” 菲儿:“石之秀?……我早知道她不是一般人。好的,我答应你。希望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以后我们可以在人间平安地生活。” 我们在家中聊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还在说着私房话。而风君子第二天就离开了芜城,与他那个野外探险旅游团会合,动身去了茫砀山。绯焱早在暗中跟随,她后来虽然没有我对我抱怨风君子什么,但以她的脾气跟踪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估计是窝了一肚子火。 为什么绯焱会生气?因为风君子中了美人计!风君子在电话里所说的那个女朋友,就是他在南北湖认识的,也是她拉风君子参加地这个旅行团。想一想我就快年满二十五周岁了,而风君子到年底就年满二十二。他不再是少年而是一个大小伙子,追女孩很正常。 但是我也生气!风君子什么样的风采神韵、人间绝色没有见过?居然中了西昆仑奸细的圈套,他那个温柔大方地女朋友一直包藏祸心。一路上风君子围着那女孩转,又是帮忙背包又是挽着人家走路,一会问渴不渴一会问累不累?我估计能把绯焱的鼻子都给气歪了。 他们先坐飞机到西宁,然后又换乘越野车,最后是步行入山。到达茫砀山区是四天以后。我原以为那个旅行团中只有几个人是西昆仑地奸细,结果十几个人全是!他们没有对风君子直接下手,而是将他一个人引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西昆仑这件事安排的很周密,而且也做了很长时间的筹划。想想风君子虽然封印了神识但也不是傻子,他仍然是非常聪明,如果同伴中互相有什么破绽他也是能发现的。可是这一次他却什么也没发现,人家全是一伙的。在茫砀山中地第一天风君子就中圈套了,当时第一个活动是野外定向穿越,队长发了一张不知真假地地图和一个指南针,风君子和他的女朋友一组带着帐篷干粮等装备出发去寻找二十公里外的集合营地。 野外无人,背个帐篷陪着美女走,估计这小子心里还有什么浪漫的想法。当他们登上一座山,风君子提议休息一会的时候,一转身那个女的就不见了。风君子再找下山的路,发现土石草木之间居然没有走出去的道路。他被困在了山中! 风君子以为自己迷了路。而女朋友跑丢了,他非常着急的在山上乱走四处寻找,嗓子都喊哑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不是别人丢了而是他自己丢了──所有地路线都走遍了,就是走不出这座山。所有的路都是回头路。就是找不到来时的路站在山崖的边缘可以看见远方的一切,但他下不去──登山地索具都在他女朋友那里。 风君子被困荒山七天七夜,他并不知道自己被困在有史以来威力最大的一座空间法阵之内,而这座法阵是由数十名高手发动一件神器所布成。 这座法阵不仅仅是直接对付风君子,而且对付前来营救风君子的人。风君子的神通不畏惧世间任何结界与法阵。有路他都可以自由穿梭,但是王逍似乎知道了他的破绽,用了另外地手段。风君子在某方面就是个普通人。他不解开神识就不知道什么叫飞天遁地,没路的地方他走不通也不会去走。比如他不可能飞上云端也不可能跳下悬崖,有人暗中移转山石草木封死了所有的路,让一个普通人出不去风君子也就出不去。 更绝地是,这座空间法阵之内无神通可借!它是一座神奇的隔断大阵,从天空到地底将方圆十里全部移转其间,茫砀山中无一丝法力波动、无任何神识灵引,天机地脉全部断绝!西昆仑众高手合力炼制的这件神器叫作须弥神罩。 须弥神罩的神奇之处很多,最主要的一个用处就是可以展开形成一个独立的福地洞天。也就是说很多修行门派集合数代人百年之力打造的洞天福地。须弥神罩只要一展开就有了。当然这件神器发动与收起都异常困难,甚至不是一人之力所为,只至要集合十名以上可飞天御物的高手。而且不是在所有的地方都可以展开,因为它需要天地灵气去维持,只有非常特殊地地方才可以如此始用。所以周春选择了茫砀山。 须弥神罩所展开的化转空间,可以聚合此处天地灵气,也可以移转天地山川之力。如果用来对付风君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所有的天地灵机移转化尽,让他无一丝神通可借。更可气的是,风君子这次没有把黑如意带在身边。就算我捏碎墨玉唤醒他的神识,他也无法隔着须弥神罩施展摄物神通,因为他已经在另一个特殊空间之内。只能自己想法办走出茫砀山。 风君子以为自己迷了路,慌乱一阵逐渐平定心神,开始慢慢在茫砀山中寻找出路。对于他来说,这次真正遭遇到了野外生存考验。而远远飞在天上暗中跟踪他们的绯焱眼中所见却完全不同。 那天早上旅游探险团从营地出发,风君子和一位姑娘走了,然而其它人走了几步却回到了原地,绯焱当时就感到不对。她跟着风君子去了,眼看他们上了山,那姑娘瞅了个空子一人飞速遁下山坡。紧接着天地间有一股浩荡的神力传来,似乎将这一片虚空都给抽干了,绯焱不由自主被卷出很远才定住身形。 眼前的茫砀山不见了,一眼看去只是茫茫一片看不透的空间,整座茫砀山似乎消失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绯焱在这一片地方穿行几个来回,一时找不到茫砀山所在,这座山就是消失了!绯焱也算高人,用神识感应细细寻找,很快发现此处似乎是突然出现了一座结界洞天,风君子恰恰陷身于内。绯焱立刻施展柔锋凌企图强行攻破结界,却发现非自已的法力所能及。 第十七卷 昆仑篇 203回 烦恼问菩提,生杀考须弥 绯焱也算临危不乱,立刻转身飞天去抓风君子那个女朋友。不管是不是那个女的做的手脚,在她嘴里一定能问出什么奥妙来,绯焱恨不得杀了她。那一伙人的速度当然没有绯焱快,眼看绯焱就要抓住人了,在空中却被另一位高手截住,抬头一看是东昆仑法会上见到的王逍道人,也就是西昆仑太道宗宗主周春。 绯焱看见周春反倒冷静下来,她在空中冷笑着问周春:“这不是长白山的王道友吗?或者我应该叫你西昆仑的周宗主。你出现在东昆仑,又将忘情公子前辈困入陷阱,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周春也笑:“绯焱道友?你的情郎跟人私奔了,你跟我要什么人?……念在修行同道的面子上,刚才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如果我发动须弥神罩之外的护法大阵,恐怕连你也走不脱。” 绯焱:“那我要多谢周掌门手下留情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和公子前辈玩捉迷藏吗?别忘了他可是忘情宫之主,惊动了天月大师就不好了。” 周春:“天月大师不出忘情宫,就算她来了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而我布下的须弥神罩与绝空大阵,集合了西昆仑百名高手之力,用五年之功,炼化了无数天材地宝。这座大阵,是我与东昆仑之间的一个赌约。” 绯焱:“你想打什么赌?” 周春:“我赌你们七日七夜之内破不了阵。” 绯焱:“既然是打赌总要有个彩头才行。用什么做彩头?” 周春:“赌风君子地命!” 一句话说的绯焱遍体生寒,但她仍然咯咯娇笑道:“你能杀得了风君子?他连天刑雷劫尚且不惧!你别像那三十五个人一样把自己也给赔进去了。” 周春:“天刑我哪敢招惹?杀人又何必动天刑?我只要将须弥神罩一收,空间扭碎山崩地裂,你看他一个无神通可借的凡人是死还是不死?” 绯焱终于控制不住的有些发抖,声音也在微微打颤:“你究竟想要什么?……这个赌对你有意义吗?杀了他又有什么好处?” 周春:“造杀业伤天和,于修行无益!我这样的高人当然懂这个道理。又怎能随便去杀一位在世仙人?就像方才所言,忘情公子的性命只是东西昆仑赌约地彩头,如果东昆仑输了风君子当然没命。想当年正一祖师划分两昆仑又死了多少人?如果今天牺牲一个风君子那只好算他倒霉了!用他来祭奠千年恩怨,也算死得其所。” 绯焱:“你到底想赌什么?如果你输了又怎么样?” 周春:“我不和你谈,我要和整个东昆仑去谈。你叫石野来,如果他能够代表整个东昆仑的话,我就和他打这个赌……想救风君子,你快去报信吧!” 绯焱:“你那七日之约,从何时开始?” 周春:“从东昆仑盟主答应与我相赌开始。不过嘛我建议你们动作快点,你们拖个十天半月就不怕那小子在茫砀山里面饿死了?他现在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而已。恐怕受不了这种苦。” 绯焱看了一眼消失在须弥空间的茫砀山方向,狠狠的咬了咬牙,转身以极快的速度飞遁而去……而在淝水的各大派高手早就提前接到了我的号令做好了准备。绯焱一到,三个时辰之后我也到了,各大派高手聚齐立刻出发赶往茫砀山与周春见面。我带的人不多不少。有三十多个,全是能飞天的高手,至于修为低微地晚辈弟子去了也没用。出发前我又传了一道号令,未及赶来的高手不要再到淝水集合,直接去茫砀山与盟主汇合。 东西两昆仑之间的茫砀山之会参加的人并不多。加起来也只有一百多人,东西昆仑各来了六十多位高手。但这一百多人,几乎是两昆仑修行界的全部精华。我并没有急于去见周春。而是在茫砀山外二百里处等众人到齐,第二天再出发去谈判。我听绯焱说茫砀山中有清泉水潭多处,现在山泉断流但水潭仍在,有水喝这小子暂时死不了。 东昆仑地各派高人几乎都到齐了,然而守正真人却没有来。守正真人将泽仁召回正一三山,而自己派人传来口信:“东西昆仑会战茫砀山,芜城乃天下根本不容乱中有失。诸位可放手而为,贫道亲守芜城。此战非好勇斗狠可解,也非一人之力能结。石盟主善为之,天下高人善随之。” 守正真人和我的想法差不多,不想在东昆仑腹地空虚之时大本营被偷袭,他要亲自镇守九连山脉。他特意召回泽仁也有用意,那就是一旦前辈高人有意外,也要留下正一门的传承根基之人。另一方面他是真正的放手了,只有他不在我才有真正的盟主权威。然而正一门却并非不出力,和锋、和曦、和光三位真人全部来到茫砀山听我调遣。 九林禅院地方丈法源脾性刚正,一听说我召集人立刻拎着九环锡杖就要出发,却被他的大师兄法海拦住了。法海的意思和守正差不多,法澄不再,芜城市井中不能没有高手看护。他让法源留下来看家,自己来到了茫砀山,法海可以说是我身边众人中地第一高手。至于其他各派情况差不多,登峰召宣花回终南约束弟子自己一人来此、听涛山庄来了宇文树、逍遥派来了叶铭、海天谷来了于苍梧,都是门中第一高手。象九黎这样的散人高手也来了几位,轩辕派留下丹霞夫妇看家,凡夫子与五味道长一起来了。孤云门绯寒、绯焱姐妹一齐到场。 这种场合人多没用,如果不能飞天斗法根本进入不了茫砀山大阵地外围。没有这种修为的人只来了两个──张先生与紫英。张先生是自告奋勇来的,他精通阵法,破阵还真得请他帮忙。至于紫英无论如何也要来,我好不容易哄阿秀与柳依依留在芜城,紫英却一定要随我身边。有她在也好。可以当个参谋军师。 谴绯焱为信使,约周春等西昆仑众人第二天见面。当天夜里我就在布置,先派法海陪着张先生去探查须弥神罩与绝空大阵的底细。两人回来后面色沉重,说了茫砀山的情况── 对我们来说,最难办的不是须弥神罩之内地移转空间,而是外围地法阵。方圆百里围绕消失的那座山还布下了一座须弥绝空大阵,此阵并不复杂,但却是须弥神罩的妙用之一。在此阵中对方来去自如,而我们却要步步小心以法力驱散迷空,要想破去。则要破了须弥神罩才行。这还不是最头疼的,阵中还有阴雷、地火、暗雾、飞刃等等攻击之术,对方可以随时发动。 法海与张先生去时,绝空大阵并没有发动,一切都静悄悄的潜伏。但却没有瞒过这两个大行家。而对方似乎也知道他们来,并没有出现阻止,就让他们探查了半天。张先生最后说道:“此阵要与须弥神罩同破,但我们必须穿行于阵中,才可接近须弥神罩动手。” 我问:“以张先生你看。七日七夜可以破阵吗?” 张先生:“若就是须弥神罩与绝空大阵,东昆仑这么多高人齐心合力,七天之内总有办法。但不要忘了对方有人。此非死阵而是活阵,对手在阵中以法力发动攻击胜负尚未知。” 法海补充:“道理很简单,如果对方出手与我们周旋相斗,七天内分出胜负都难。” 我皱眉道:“如果一见面就直接混战,要这座大阵干什么?既然以阵为赌,情况就不会如此。” 法海:“如果群起斗法,东西昆仑高人前辈都会死伤惨重。西昆仑众人的目的无非就是重改千年之约,可以行走世间。修行高人虽然离世求道,但有时也需入世感悟。所以就算是世外高人也会有这个想法。另有人虽不欲立足红尘,但有行走的自由也是好的。” 张先生接道:“所以周春才能利用这一点,集合众人大举前来。但并非人人都是为了争斗,只是为了打破两昆仑地界限。所以一战死伤惨重也不是他们所愿见的,这才有了破阵之约。” 终南掌门登峰突然说了一句:“如果真是这样,答应他们又何妨?修行人行走红尘自古有之,我们不也是修行人吗?” 这一句话说的大家都不做声了。问题看上去很简单,一句话就能解决,不必打得天昏地暗。但是真有这么简单吗?见众人都在思索,我这个盟主该说话了:“诚如登峰道友所言,化干戈为玉帛是上上之策。但有一点不要忘了,我们行走世间有自己的规矩,这规矩守护红尘其实也在守护我们自己。千年之前的乱事大家都听说过,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西昆仑行走世间可以,但重现千年之乱不行!这才是问题所在。” 听涛山庄宇文树点头道:“确实是问题。自古以来各族、各国之间常有纷争,或战或和,各为其利,大多以立约而结。可尝闻弱乞和、败请降者能依己意立约?若不破阵而退,拱手迎西昆仑入世间,我辈世间亲朋只能自求多福了!” 和锋真人也附和道:“此番会盟,务以破阵为先,方有话语之权!……人间法度并非凭空而立,皆有传承沿革,千年利害相较方有今日之规。我辈能知其是,他人或以为非。西昆仑放逐之地与红尘无涉,无有相安天下地传承法度……若周春等人占风立约,必不愿受我等之束。就算口头应承,在人间坐大,他日毁行又有何人镇伏?” 宇文树与和锋的话是什么意思?想想近代中国与西方列强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就知道了,关键就是谁说了算地问题!就算我有开放东昆仑、改革天下戒的用心。人家为什么要听你安排?有时侯不是开门揖客就能相安无事,如果一开始就埋下隐患,将来只会自取其祸。如果就这么做老好人将西昆仑放入人世,没人会感激你,他们只会按照自己地方式在世间行走。就算立规,他们也只会按完全有利自己的条件去立规。而不是我想当然让他们怎样。 这是对外改革开放与西昆仑打交道的首要注意事项。我要想立规,必须立身,在茫砀山尽力破阵再想其余。想到这里我站起身来肃容道:“破阵救人,再谈其余!西昆仑想入红尘,不是我们让不让地问题,就算不让,那座大阵也已经摆在茫砀山了。如果他们杀了忘情公子前辈,挟神器之威锋芒尽现,恐怕不必求我们谈条件吧?……虽然明天才见面,今天我们自己就要明确齐心。诸位有异议现在就说。没有异议那么就谈一件事,如何破阵救人?” 我环顾众人,没有站出来表示异议。绯焱第一个点头道:“我们一心随盟主破阵救人!请问,此阵如何可破?” 张先生:“我已经想好了,在阵中敌明我暗。力量不可分散。将天下高手分为五组呼应而入,结成河图阵,阵中之阵当可自守。法海神僧、和锋真人、和曦真人、绯焱道友各带一队成四方,我与石盟主居中策应……现在就与各位讲解布阵之法。” 虽然明日方与周春议事,但凡事讲究谋定而后动。才可随机而应变。如果一定要等周春划出道来才想怎么做,那只能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在场都是当世高人,张先生不必费力。很快将布阵之法讲完。绯焱问了一个最关键地问题:“就算我们能进入绝灭大阵,那如何才能救出忘情公子?” 张先生紧锁眉头不言,法海答道:“破阵之法有二。其一收器,退敌即可;其二毁器,必有损伤。如何办请盟主定夺。” “有什么讲究吗?” 法海:“所谓收器,只要我们击退敌人,抢占须弥神罩四周方位,保护几十名高手合力收起须弥神罩。所谓毁器,就是我们冲到近前。有一人占据阵眼心神夺器,其余众人合全力毁了这件神器。” 众人惊道:“毁器之人九死一生!神器毁时的爆发之力大家都要波及……此等神物毁之可惜,况且毁之也万难,还是收器破阵的好。” 法海长叹一声:“这些老衲也知道!我虽不知须弥神罩妙用如何,但移转空间之术也还精通一二。若只是布下洞天结界,收起之后自然草木无伤。但这一次他们没有这么做,发动的是隔断天地灵机的法术,如此空间才能困住那位在世仙人。这样情况下一旦收起须弥神罩,其中空间塌缩扭碎、山川崩坏,忘情公子……” 法海还没说完绯焱就插嘴了,她的声音都变了:“毁、毁、毁,一定要毁器!我愿做那毁器之人……毁器之时也是惊天动地,忘情公子是否能无恙?” 法海:“神罩一破,若他有神通自保可无事。若封印神识不知神通自保,需有人冒险冲入相护。” 这时有人小声说:“周春好狠!这分明是要借破阵之约杀忘情公子报西昆仑之仇。不论破阵与否,忘情公子几乎都死定了!……如果不是法海神僧看破,试想天下谁不会收了这件神器?无论如何也不会毁了它。” 另有人道:“就算看破了又怎么样?有的是人只会收走神器不会冒险毁器救人,我估计西昆仑的人就是这么想地。他们认为这次一定能杀了忘情公子,除去今后行走世间的大患。” 听着众人地议论,我咳嗽一声脸色阴沉道:“众位都是修行多年的高人,天道缥缈,考问我等的心性之劫就在眼前。若杀公子破阵,我等还如何去立相安红尘之约?破阵即救人,救人既破阵。救一人也是安天下,毁器!不必再议……众位道友今夜好好调息修养,明日同会西昆仑。” 议事已毕,众人散开在这一片山中各守方位休息。紫英在我而耳边小声道:“守正、法源都在芜城,再有柳依依应该没有问题。火速派人去请阿秀来,她天生能穿行结界洞天。如果我们合力将她送入阵中,说不定她能进入须弥神罩。到时候将青冥镜和黑如意让她带进去,你再捏碎天刑墨玉,风君子自己就出来了,说不定连须弥神罩也顺手收了给你。” 紫英提到阿秀,其实我刚才也想到了。沉吟着耳语:“应该叫阿秀先去一趟淅江,将风君子留在宿舍的黑如意取来。他封印神识之前不知动了什么手脚,别人很难操控黑如意里的龙魂,估计是为了防止被人盗走。阿秀的元神当时就在黑如意中,不受其影响,如今她脱困而出,可能只有她才可毫不费力取用黑如意。” 紫英:“风君子留的后手很多呀?……派谁去呢?轩辕掌门凡夫子怎么样?” “我立刻就去找他,就算阿秀能赶来,恐怕也是三天之后……还是先想想明天的事。” …… 第二天日出时分,茫砀山迷蒙一片,而高空却云霞万丈。有两队人立身于云端之上,面对面约有百丈距离。西方众人以周春为首,东边越众而出的就是我石野。我向他拱手道:“昭亭山宾主未欢,王逍道友匆匆离去。三年不见,道长风采更胜往昔!” 我一开口客客气气,不叫他周宗主而叫他王逍,而且提起他在昭亭山上的糗事。周春也不发怒,还礼道:“王逍只是我拜访红尘同道的化名。今日开诚布公也不必隐瞒,我本名周春,是昆仑仙境太道宗掌门。今日受仙境同道公推,率众与东昆仑相谈……请问石盟主能代表整个东昆仑吗?” “你在东昆仑行走多日。应知我等身份。我们今日来此之人,天下大派尊长贤集,只要此间议定,东昆仑无有异议……请问周宗主,你能代表西昆仑吗?” 周春:“虽不敢说昆仑仙境万民一心,但我今日之事也蒙各大派首肯。只要此间商定。昆仑仙境同道当无他议。今天随我来地,也足可代表仙境大多同道。” “那好,那好!举众远来,客所为何?” 周春:“非为做客,只为千年之约。仙境同道千年见斥,不愿后辈子弟再不知红尘人世。” 我笑道:“不做客难道要做主?周宗主一口一个仙境,那西昆仑肯定远胜人间。千年之前划分两昆仑,将仙境留给诸位,我等自守人间。诸位也不吃亏,难道周宗主还有什么不满吗?今日要弃仙境取人间?” 一句话噎了他一下。有人小声笑了。对方又有一人越众而出,是个面戴黑纱身材窈窕的女子,她向我施礼道:“小女子乃西昆仑妙羽门掌门羽灵,今日前来非为谋夺人间,只想为后人求结缘人间的机会。……西昆仑虽修行福地。但千年与世隔绝,勉强自成体系,毕竟气象不同。与修行、与善缘,都是有利有弊。我等自人间来,不历红尘事。非有大智慧成就难成正果……若东昆仑同道能相容,我妙羽门也欢迎诸位造访昆仑仙境。” 我还礼道:“羽灵掌门太客气了!红尘乃众生纠缠之所,并非我等私园。西昆仑实也在红尘中。我没有画地为牢之心,只有相约立规之意……太道宗周宗主多年来化身行走世间,市井之中也无人排斥,三年前在东昆仑法会上现身讲法,被我等奉为上宾。足可见人世间并无先入为主排斥之心。” 周春冷笑:“好个奉为上宾!我问你,我门下弟子周如青与万法宗钟大先生前去东昆仑采器,形神俱灭下落不明,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冷冷答道:“没有怎么回事,他们肆意祸害人间。违天下共守修行之界。我杀了他们!……结善缘拱手想迎,为恶客绝不姑息。” 周春:“取矿髓而已,请问又如何为恶?你说的漂亮,恐怕一样是夺宝杀人!” “有神通能取物,只要不是抢夺,我不会过问。但是他们在有人的矿井中引发山川震动,无辜矿工死伤无数,世间一片乱象。我身为东昆仑修行盟主,义不容辞当领同道共诛之!” 这时对方阵中又跳出一位青袍男子,大声喝道:“原来与你无关,他们又没有加害修行人,也没有伤害到你的门人弟子?你凭什么杀了我大哥!” “请问你是何人?” 青袍男子:“万法宗现任宗主钟二。”靠!原来是那位钟大先生地弟弟。今天西昆仑来的什么人都有,既有唱红脸的也有唱黑脸的。 我可不能对什么人都客气,总要显出东昆仑盟主的威仪,指着他呵斥道:“我杀一个该死的钟大,你这个钟二就挑脚顿足向我问罪!那么钟大杀了那么多无辜矿工,那些矿工在人世间的妻子亲人又该怎样呼号?此悲声足以打他入万劫不复!……我在红尘中修行,以天地为父母,以人间为家室,以大道为归宿……你若以神通乱人间,俗世之法难及,当用修行之戒。千年之前正一祖师驱你的先辈入西昆仑,就是不想见因修行人而红尘动乱。没想到你们钟氏兄弟,藏千年败类之心不死!” 钟大脸胀得通红还想说话,周春回头沉声道:“钟二先生请稍安勿躁,今天既然大家都来了,什么事情都会有个交代。”说完又转身向我道:“石盟主,西昆仑中无仙俗界限,众人皆视修行为常道……修行如我等,为凡人俗事所屈,恐也不妥。” 我问:“西昆仑有多少人?” 周春:“万里之地,数十万修士。” “真是福地洞天,为人间道场之最。此中无凡俗事,也无红尘戒。可东昆仑就是凡尘,我等皆出身市井。众位道友若来东昆仑行走,无论神通如何广大,也与世人齐一。有修行并非高人一等。更不能有随意生杀之心,世间众人也有我等父母亲朋。相安不伤,就是规矩!” 西昆仑阵中又有一披发大汉喝道:“规矩当然有,但我们为什么要听你地?……你是东昆仑修行盟主,又不是天地之主……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罗嗦!”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西昆仑众人并不是完全齐心。各有各的想法东昆仑到现在只有我这个盟主一人说话,而那边先后有四人开口了。我淡然道:“不是我想罗嗦,是诸位逼到门前让我说话。让我不开口也可以,诸位请回就是……周宗主,你在茫砀山布下大阵,不是来找人聊天地吧?” 周春还没回答,那披发大汉又喝道:“浪费什么口舌,直接划出道来就行!” 我不怒反笑:“这位道友不象修行人,倒象个泼皮耍横之徒……你我无怨无仇,今日谈的是重定千年之约。怎么。你要一见面就打架吗?那我看也没什么好谈的,你自己回去找死就是了,我与你道不相合。” 那人身边的羽灵也劝道:“黑湖掌门不可莽撞,若争斗而解必然死伤惨重,所以我等才会同意周仙人立阵之事。” 周春这时才说道:“我等前来并非寻仇。是为了两昆仑修行人地公义。既然石盟主也说不欲划地为藩篱,那么还真要有个约定,免得将来反悔争斗。可是刚才黑湖掌门说地也有道理,此约谁来立?当世已无一代神君,东西昆仑各不相服。所以我们想了个办法,以须弥神罩布下绝空大阵。东西昆仑以破阵为赌约如何?” “怎么赌?” 周春:“赌七日破阵。你我双方都以此阵施展法力,你方破阵。我方阻行,并不直接斗法。这样也可以减少损伤、各展所长。如七日之内阵破,我等退回昆仑仙境。如果七日之内大阵未破,则请诸位道友不要阻我们入世间,届时再商立新规。” 这个赌听上去很讲道理,其实也是种威胁试探。如果我集合东昆仑这么多精英也破不了阵,那么他们带着须弥神罩随时可以行走人世间,谁也拿它没办法。那玩艺就是个活动的基地,随时可以展开的福地洞天。交战中不沉的航空母舰,谁想出来的馊点子!到时候怎么立约,那可就他们说了算了。此阵此器是非破不可,更何况风君子还扣在里面。 心里这么想可嘴上没有这么说:“周宗主地提议倒很有趣,只是我等破阵之后,你说话算不算?西昆仑众位都能如约而去不再纠缠吗?”言下之意我破阵轻松,就是怕你说了不算。说话时眼光还环视了西昆仑众人一眼。 周春回身问道:“诸位道友以为如何?” 这回那些人倒没有多嘴,一齐点头。周春又问我:“那东昆仑是打这个赌了。” “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将大阵设在东昆仑中,不是想怎样就怎样。我有我的条件。” 周春:“请讲。” 我的条件很简单,一共三条。第一是破阵斗法不可伤人,如果为阵中法术所伤不必追究,但阵中不能直接斗法袭击。想动手,就发动大阵法术,我们在阵中结阵相迎。这样就算有损伤也是众人之行,不结将来私怨。同时约定有人受伤失去再战之力,可以退出大阵,对方不得阻拦。退出之人就算伤愈也不可入阵再战,因为这是赌约不是混战拼命。 第二个条件是如果大阵破了,不仅是他们退回西昆仑,而且东昆仑众人可以行走西昆仑立道场,有什么规矩讲究到时候再说,反正他们不能只占便宜不吃亏。我们去不去是另外一回事,但这个交换条件是一定要有。 前两条他们都很痛快地答应了。都是修行人,谁也不会轻易冒陨身之险损这一世修行,而且我地条件也很公平。最后一条我说得很干脆──绝不答应以风君子的性命做彩头。于公,我们争斗不应该将一个封印神识毫不知情人的性命卷进来,这本身就违反了东昆仑之戒。于私我也不敢这么做,将来这小子知道我拿他地命与别人打赌。还不用黑如意打我满头包? 对此周春不置可否道:“如果诸位破了大阵,自可想办法救他。” 我断然道:“无论是否破阵,我不答应以忘情公子的性命加注,我也没这个权力答应。” 周春:“既然如此,我们七日之后再谈如何?到时候破阵与否已见分晓。现在不论说什么,他已在神罩中。别忘了他与西昆仑很多门派有私仇。如果你们救不了他,我也说服不了众人放他离去。” “私仇?别忘了在昭亭山上是西昆仑众位先出手欲取他性命,他引天劫自卫还击而已……这样吧,不必等七日,我三日后和西昆仑有关门派打一个私人地赌约如何?”三天后阿秀就到了,那时候我再计较。 周春:“也好,三日之后双方虚实已知。为避免多有损伤,我们于阵中再议一次……现在赌约就开始了,请问你方几人入阵,一旦议定不可更改。” “我们一共六十三人入阵。留两人在阵外安营,接应救治受伤出阵的同伴。” 周春:“可是你们只来了六十三人,似乎还少两人?” “有两人三日后入阵,此时未至,届时不可阻拦。事先和你约定。你方也可照此办理。” 周春:“好,这里是东昆仑的地方,一切就依石盟主!我方也入阵六十一人,三日后再入阵两人。” 他说地好听,一切依我。可是这大阵是他们布下地!说这些便宜话有什么用?我已经懒得罗嗦,挥手道:“不必多言了,摩崖刻石为记。双方各取拓为凭。”说完我挥出漫舞卷天丝,凌空向下击去。地上一座数十丈高地小石山被当中切开,断面光滑如壁。 周春看我露了一手立威,也轻喝一声抛下摩云塔。空中宛如十八节紫金鞭暴现,打在小山前面的地上,那座巨石形成的小山离地而起,左右两半分开各退后十丈,形成两面巨大地石壁相对。这时我转身命道:“法海师兄,请你立字。” 法海应诺一声。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双手和什开始口诵赌约:“丁丑年七月,东、西昆仑于茫砀山以破阵为约……”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从天上往下看去,只见一面山壁上随之出现了字迹。魏碑体每字都有面盆大小,铁勾银划厚重无比,笔笔入石三寸,却无半点石屑飞出。诵完赌约又书参与此事的人名,念到谁的名号那人便拱手唱诺。最后法海停了一下问我:“石盟主,我方最后一人是谁?” “三梦宗护法梅之秀。” 西昆仑众人没什么反应,东昆仑许多人都有些吃惊,什么时候冒出个三梦宗?然而这种场合也不便追问。法海也照样将阿秀名号刻于山壁,然后抬头对周春说:“西昆仑众居士名号贫僧不知,还请自行立字相互引介。” 周春皱了皱眉,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西昆仑众人。我知道他为什么会皱眉,法海这一手功夫看似平淡实则神通非常,不用法器也没有动作以隔空虚无之力留下满崖摹刻。周春也许能施展这份神通,但我既然叫他人出手,他也不好再亲自立字,可是叫谁都没有绝对把握能胜过法海的气势。和尚这一手攻心之计玩地真高! 西昆仑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才有一人走出,就是刚才说话的妙羽门掌门羽灵。她也不多话,向周春与对面众人施了一礼,双手相执于身前开始口诵赌约与众人名号。另一面空着的石壁上也开始出现字迹,是隽秀地行书笔画飘逸婉转相连。但仔细一看并非如法海那般毫无形迹,只见石壁上一片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云烟随着字迹飘曳。我后来才得知那是一件罕见地无形法器,类似柳依依的神游无梦丝,名曰软烟罗。 羽灵立字已毕,双方各拓影留存。法海微微一笑,在空中一挥僧衣。众人眼前空间一阵恍惚,地上分开的两座山又并到了一起,就象之前的模样──不知有没有后来人路过此地,能否发现这座不知名的小石山中隐藏地秘密? 周春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说是以破阵相赌,无非是互相显示实力与决心,其实未入阵中斗智斗法已经开始。开山之时周春出手主帅相教,他占了我一丝上风。可后来立字之时法海明显神通更胜,对方能看出我这个盟主并非东昆仑众人里的第一高手,因此更加看不透东昆仑还有多少此等高人?这也怪不了周春,他几次到芜城法海都在闭关,上门拜见也没试探地机会。 看周春似乎还有话要说,我却再也无视对方,直接号令一声:“绯寒、五味留下安营接应,众人入阵!” 一声令下,东昆仑六十一人瞬间结成河图阵形,各按方位落下云端冲入茫砀山绝空大阵之中。此时大阵法术尚未完全发动,因为西昆仑众人还在天上发愣。周春吃了一惊,随即骂道:“诡诈!……诸位火速归位守阵!” 第十七卷 昆仑篇 204回 真风流化润,谁顾盼山中 开山立字已毕,赌约就已经开始,我没必要还傻乎乎的跟他们罗嗦,趁机冲阵也不违反约定。就这么一冲,抢入阵中三百里有余。大阵之中有种种法术阻挡,但此时还无人操纵。张先生说的对,死阵不如活人,何况是我们六十多个天下一流高手合力一击。一路引发阵势趁机破去,尤其是以山川地势布置的奇门迷踪阵式,一路都被毁去难以再复。 破阵由张先生指挥,但毁由法海领先,他手里拿的是青冥镜。我这次来把能带的东西都带来了,青冥镜毫光羽、漫舞卷天丝、昊天分光镜、天月大师给的玄光鉴,甚至还有小弹弓与白离石珠都揣在兜里,有备无患嘛。我们当中以法海修为最高,然而他却是空手来的未携法器,我就把青冥镜交给了他,现在不是藏私的时候。 六十六年前,热血青年和尚法海就曾在正一三山会上用青冥镜引动地脉酿成一场灾难。当世之人,恐怕也只有他用过完好无损的青冥镜,而且也知道以青冥动山川的妙用。如果在正一三山中自然不能乱来,可是在茫砀山大阵中他搞的乱子越大越好。三百里所过之处,山川移位面目全非,那是法海以青冥镜所为。当然这不是法海一人之力,而是整座河图阵合力之功。 介绍一下张先生布下的河图阵,环形象天分五方。共有五十五处阵眼,以人为器而守之。如春秋四时阴阳交错流转不息,在阵中众人神念一体,有张先生牵引指挥,可以随时变换位置。这座大阵地奇妙之处就在于合众人法力为一体,就算张先生这样不能飞天的修行人。只要站在阵眼中就可以与众人一体飞行。张先生站的位置是最中央,中央阵枢一共有五个位置,除张先生外,法海、绯焱、和锋、和曦各站一位,分别守护四方。我与紫英还有另外几人在大阵保护下却没有立于阵眼,做为后备可以随时替换补充。 再介绍一下我们面对的绝空大阵,按照一般人的常识理解,最中央的须弥神罩笼住了一座山头,大约十里方圆,而围绕须弥神罩地绝空大阵范围方圆八百里。如此说来我们只要直线前进四百里。就可以到达须弥神罩的边缘想办法破阵。但实际情况不是这样,大阵中的空间结构与普通常识所理解的不同。 按张先生推算,我们切入大阵到达移转空间边缘最短的行进距离也有三千里之遥,看上去至少要绕茫砀山一圈走一条螺旋线。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吧,从中国到美国最短距离是什么?如果纯粹看空间图是穿过地心。那样恰恰是最困难而不现实的,最佳的可行路径是绕地表大径圆弧飞过去。 大概周春也没有想到我们提前准备的如此周密,刚刚立约完毕我一声令下就结阵冲入,一举前行三百里。我估计他肯定气的够戗!当我们再往前冲地时候,张先生突然大喝一声:“落地。扎阵!” 众人从半空落地,站稳阵脚,此时周围突然一片法力弥漫而来。四面八方像看不见的惊涛骇浪要卷翻一叶孤舟。周围山川消失不见,入眼都是空荡荡的一片扭曲空间,雾雾蒙蒙既看不清地形,也看不清对方藏身所在。此时西昆仑众人终于入阵守好了位置,开始发动大阵中的种种法术防守反击。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突然隐去大阵中地山川形迹,使我们处于敌暗我明的处境。 张先生神念一转,不用开口,阵势随之而转,绯焱接替法海站在五方最高位置。以河图阵之力展开柔锋绫。柔锋绫发出五彩金属光泽,还隐约有黑色雾气笼罩,在空中绕了一圈,五彩射出一片黑雾散开,有一片空虚的黑暗将我们的阵形吞没了。此时在外面看我们,所有人都消失在一片黑暗中,黑暗虚空之外还有五彩光芒闪烁。对方能够在大阵中隐去行迹,我们这个阵中阵中间所有人也一样可以隐形。 刚才瞅机会冲阵占了个便宜,现在对方已经准备好了就不可急躁冒进了,绝空大阵是对方布的,我们身在其中只能步步为营。一时之间双方只是相持试探,并没有展开攻击。此时我在阵中取出了玄光鉴,以御器之法催动,轻易之间居然没有反应。 如果是别人或者是别地东西,一定会以为这面圆盘只是普通的圆盘而不是法器,以御器之法居然催动不了!我却明白天月大师给的东西不是轻易能动用地,小心翼翼凝聚全部心神之力,这才有所感应。只见玄光鉴突然自己飞到了半空中,银白色圆形的一盘急速的旋转,在空中幻化成圆球状。它像一轮满月,又像一枚水晶球。在这一团圆形的球光中,我看见了茫砀山中的风君子。 天月大师的玄光鉴果然奇妙,一旦发动不需要我御器维持,它就在空中随大阵中心而走。看来这是天月大师将法力凝聚其中,她说可见风君子七日身形,那么七天之后法术才能施尽。 风君子在干什么?我差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他在──摆地摊?水潭边,山坡上,风君子坐在地上,身边放着背包,他正在将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出来检查。看着这些东西我就有些纳闷,怎么全是吃的? 几大板巧克力,一大把香辣牛肉棒,还有几盒扣肉罐头,最让我吃惊的是他拿出了一包高热量压缩饼干。这种饼干我见过而且也吃过,味道一点也不好,执行野外特种任务地人戏称之为“肥皂”,吃多了味道简直还比不上肥皂。然而这却是一种专用地高能压缩食品。有这么一包肥皂估计普通人十天之内是饿不死的!风君子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还有更奇怪的,两听红牛、两听健力宝、两听百威啤酒、一大瓶矿泉水,风君子最后掏出来的是一小罐盐和一个维生素药盒。准备的倒挺周到,这一包东西得有多沉?如果他是被骗到陷井中,同伴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带走?河图阵已经立稳,暂时无事。大家都互相交换位置轮流来看稀奇──忘情公子倒底在须弥神罩中怎么样了?看了之后也人人惊讶,不过也总算有一丝放心,这下他肯定饿不着了。还有人认识风君子,但不知道他就是忘情公子,此时才真相大白。 最后把绯焱换了下来,紫英问她:“你是一直跟着风君子地,他们上山的时候谁都背着什么包?这包东西是怎么回事?” 绯焱皱眉道:“我记得风君子背的是帐篷和登山索具,那女的背的这个包。这包东西背在她身上当然是轻飘飘的,风君子逞英雄说要拣重的背,所以背了帐篷。那女子走的时候拿走了风君子的东西。却留下了自己的背包?” 紫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他们在搞对象是不是?依你看,两人关系怎样?” 绯焱:“当然很亲热了,否则风君子怎么会陪她来这么远的地方?……但是那女人都是装的,从一开始就想害他。” 紫英摇了摇头:“包藏祸心引他入陷井是不错,但人和人相处是很奇妙的。她也未必就想害了风君子的性命,不过是领命而行不得已而为之。你还不明白吗?” 绯焱也是一点就透地聪明人,随即淬了一口:“这个臭小子,到处沾花惹草,居然又惹人对他留情!” 紫英:“这你可怪不了风君子。人家是正常恋爱。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绯焱冷笑道:“真的不忍心看他受难,为什么干脆不引他入陷井!” 紫英:“这么说就不对了,那女子本来就是西昆仑派来的。使命在身不可违背。而且她在认识风君子之前任务就已经决定了,相处了才有好感,后来就算不忍心害他也只能留着这一手。其实她这么做也是冒险,如果周春和西昆仑其它人知道了,对她也不利。” 这时我插话道:“这一点倒不必担心,除非破阵之后风君子自己说出来。须弥神罩如此展开隔绝天地灵机,周春等人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我们能看见,恐怕是天月大师早有准备,或者风君子自己准备的都说不定。这玄光鉴不是一般地法器……我怀疑就是天月大师的指月玄光只是我们不认识也不会用。” 紫英又问绯焱:“西昆仑既然派那个女子去引风君子上钩,一定不是简单人物,你看清楚那女子的长像了吗?今天在西昆仑阵中有没有出现?” 绯焱:“说实话,我没看清那女子修行底细。今日阵中……倒有点像一个人。” 紫英:“谁?” 绯焱:“那个戴面纱地。” 我插话道:“妙羽门掌门人羽灵?她代表西昆仑在山崖上立字,一身修行不弱于你我,如果她刻意隐藏,一时之间没有看清底细也正常。” 绯焱咬牙道:“如果在阵中碰到,我一定要揭下她的面纱看看。” 紫英:“你现在可别这样,尽量想办法试探,看她暗中能不能传递消息如果真的是她,既然能对风君子手下留情,说不定对我们也有帮助。” 绯焱:“我知道!……真气人!” 唉!绯焱这个女人,这种紧要关头还有心情吃不相干的老陈醋。她们正在说话,张先生突然以神念传遍大阵,我立刻起身换位进入阵中,补到阵枢位置。没有任何犹豫,手中毫光羽祭出,万千道七彩光刃飞出,有大阵之力可用威力真是不同凡响。此时西昆仑也终于发动大阵展开攻击,弥蒙深处万千道无形飞剑铺天盖地而来,就像一阵剑雨要绞碎我们的结阵防护,而毫光羽化身万千迎击而去。大阵之中法力激荡。满天带着杀意地花雨绽放乱飞,七彩光羽不断被绞碎,又不断自阵中发出。 张先生喝了一声:“和锋、少阴天七位,冲!” 河图阵中飞出一道剑芒,青光万丈直刺迷蒙虚空,眼前山川恍惚隐现。我只觉得毫光羽一暗。法阵之力被分走一半,只能收七彩光芒自守,而由和锋主攻。张先生在对方法阵发动同时也看出了破阵的方位,指挥众人一攻一守移阵而去。如此前进可不像刚才冲阵那么容易了,半天之后不过破阵前行八十里。 河图阵五十五个阵眼,天位二十六,地位二十九,可按阵形移转。天位地位交替出手,也是轮流休息,八十里后绯焱替了我。和曦替下了和锋,仍然领阵而行。当前行百里之时,四面八方的剑阵突然变了,剑不再是凌厉之剑,剑雨飞来空中疏密不一也成阵法排列。无数剑雨凝结就像一只舞空大袖缠上了和曦真人刺破虚空的御剑青光。 这剑阵形成地巨大飞袖十分奇异。似乎有一种扭转引导的力量,连光线也跟着在空间扭曲,再也寻不着大阵地破绽,众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对方肯定有一人站在阵眼中借大阵法力主持,而且我一看就能猜到是谁──万法宗的钟二先生。 我虽没见过钟二出手。可是见过他的死鬼大哥钟大先生如何与人相斗的,他以大袖为法器,似乎能够化转各种攻击的力量。让攻击改变方向落到空处。若论修为钟二可能在西昆仑众人中不算最高,但他借法阵之力施展这种奇异的法术很让人头痛。众人不再破阵前行,只是结阵相斗。 可是无论我们如何变换阵形相斗,总是找不到正确的破阵方位,反倒被这飞剑组成的大袖逼的移走十里。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来狠地,法海持青冥镜站到了最高的天五位,青冥巨镜反照出同样一片移转攻击的虚空。这下倒好,两边谁也逼不退谁!但我们是来破阵的,被阻住的时间越长越不是办法。 钟二也需要休息。三个时辰之后大袖收起也不知道换了谁,剑阵变成了满天金色刺芒,虽然更加凌厉猛烈但却有迹可寻,法海换位主攻以青冥巨镜迎击,于苍梧主守以漫天棍影相抗,各人尽施法力又前行五十里。这第一日破阵直到入夜,加上一开始偷袭而入地三百里,我们一共向前切入四百四十里。今天只是个试探虚实的过程,速度并不算太快。 第二天一开始,对方似乎也知道了一些虚实,剑阵中又凝结出一只大袖,还是钟二先生主阵出手。还是和昨天一样没办法,只能相持无法前进!钟二出手只有三个时辰,看样子主持大阵他一次也只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等到他第三次出手的时候,我对张先生耳语了几句。张先生惊问:“主帅出阵太冒险了,你有把握吗?” 我笑道:“放心,我有金龙锁玉柱护体,剑阵挨两下是不怕的。反正有协议不直接相斗,我只是引钟二来偷袭我,如果他不守规矩上当就直接把他废了。” 张先生想了想:“试一试也好,我要法海退出阵眼,以隔空之力随时接你进来。” 空中的飞剑巨袖正与青冥巨镜相持不下,突然青冥一收,一团黑光出现,无尽黑暗虚空笼罩只守不攻。大袖可以移转攻击法力,但黑暗之后还是黑暗,并无一丝攻击,这时绯焱替了法海地位置。法海也并没有移转阵眼直接退到了阵中。张先生喝了一句:“阴六位,出阵!” 紧接着河图阵一转,就把我甩了出来。我站在那里抬头一看,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四顾天地茫茫什么都看不清,连脚下立足都不知何处,就像在一个奇怪的梦境中。周围有黑暗虚空翻滚,那应该是河图阵,又有无数剑影围着黑光纠缠,那是钟二主持绝空大阵正在攻击。双方好像无处不在,离的极远又是极近。 我正在诧异自己怎么没事?一片剑雨差点把我扫中,紧接着一片黑光又从我脚下卷来。靠!原来我站在河图阵外,绝空阵中,双方地法力都能扫到我!幸亏他们不是直接向我攻击,否则我在这里挺不了半个时辰。赶紧祭出毫光羽,七彩光带飞舞而出就像一件彩衣将我周身空间护的严严实实。 我站在那里,每当有剑雨扫过,就分出毫光羽迎击,看上去就像我出阵寻找破绽,与河图阵内外相互呼应。我并没有直接闯入虚空之中去寻找钟二的方位,那样一来是自入险境,二来也是违反了双方的约定。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有别的动静,我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钟二真不利用这个机会偷袭我为他大哥报仇?那他真还是个守规矩的好孩子,与我对他的印象不符!而且我今天也发现西昆仑人心不齐,各有各的想法,钟二先生太有可能借机公报私仇了。 正在这时,一片剑雨扭曲方向穿过我的身形攻向河图阵,毫光羽一片明艳挡住了我身前的无形飞剑。这么下手倒是不违反约定,谁要我自己站在本方阵外呢?但这样好像并不能立刻收拾我。我刚这么想,剑雨中无声无息的飞出一只大袖,带着强悍的卷曲之力将我的七彩身形当头罩住,紧接着以极快、极锐利的速度一收。 只听见一声佛号响,我披着七彩的身形被大袖绞的粉碎!钟二偷袭得手本想趁人不备快速退回,然而下手之后就发现自己绞碎的只是一个虚影。法海在阵中以青冥镜制造一个幻影,我再用毫光羽替之,钟二果然上了当。 我的身形突然变成了一把二尺短刀,钟二发现上当立刻卷住毫光羽往回就收。不仅想跑,而且还想收走毫光羽?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一道虚神飞丝立刻缠上了毫光羽向回争夺,钟二发现有埋伏,不做纠缠放弃毫光羽就要收回大袖,可惜已经晚了。我的漫舞卷天丝有虚实两道,虚神丝夺毫光羽仍然是诱敌。另一支银光长丝顺着这只袖子就卷了上去,用全力往回一收,在虚空中拉出一个人来。 钟二地身形被漫舞卷天丝缠住,剑阵还在,但飞剑组成的大袖已经消失。我一抖手腕趁他还没有来得及挣脱,直接把他丢在了剑阵与黑气纠缠的最中心。耳中就听见一阵惨叫。这下好了,他不死也就剩半条命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时间内,钟二惨叫声刚起,我也刚刚收回毫光羽。四周传来炸响之声,空中四处金光乱闪,一座十八层巨塔向我当头罩下。原来的剑阵突然变了,成了一片金光霹雳,就是由空中的摩云金塔发动,一片金光也将钟二的身形掩住带走。周春见我出阵计赚钟二,也亲自出手主阵了。 我差一点没被宝塔压进去。此时就觉得身边一空,再睁眼已经回到了河图阵中。法海没有站在阵眼,而是在阵中空处以隔空之力及时将我拉了回来。这时空中传来了周春地声音:“暂歇一刻,钟二先生受伤出阵。” 双方都是修行有成的高人,心念一转什么事自然明白。没必要多说什么,周春不会问我为什么出阵伤人,我也不必去解释是钟二先生为报私仇而偷袭。今日不是一对一的斗法,而是双方整体之间的斗智斗勇,应当号令严格众人一心。否则就会被对方有可乘之机。西昆仑众人行事明显比我们要松散,估计周春会趁这个机会给同伙好好开个会、整整风。 我出阵诱敌是出奇试探,果然奏效。但是这一招不能再用第二次了。谁也不会上两次同样的当一刻之后,四周的剑阵又起,无形飞剑都化成了霹雳金光,震的脚下的地面都在颤动。空中有一座十八座摩云金塔,从天而降对着我们的阵形就压了下来。周春亲自出手主阵,以大阵之力祭出摩云金塔化成百丈,想将我们镇在当地。 西昆仑第一高手亲自主阵自然不同凡响,幸运的是,或者说不幸地是。他碰见了我这位当代梅氏传人。跟我玩摩云塔?我家就在灵山塔下! 向法海要回青冥镜,我和一直没有移位的张先生换了位置,站在了整座大阵最中枢。我虽然不精通阵法,但随着河图阵变化行走这一段时间以来,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其中的奥妙。我让张先生稍微调整一下阵势,暂时变阵为十二方环绕,中间阵枢只留我一人站定。青冥镜当空祭出,朝天射出一束七彩光柱,这光束起时只有碗口粗细,到天空发散恰恰托住摩云金塔的塔座。摩云金塔在空中呜呜旋转,就是压不下来。 菁芜洞天中有一座十二方石台,石台正中有个凹槽,将青冥镜放在凹槽中龙首山隐去,镜中射出一道七彩光柱恰恰托住天空镇地眼风水的龙首塔,我今日变阵就是模仿此用。周春用全力向下镇压,整个绝空大阵地天幕都在晃动,而我与河图阵溶为一体,脚下生根稳稳顶住。 张先生见双方相持,下令移阵,众人一起尽施法力,冲开层层金光霹雳破阵而行。我们在走,天上的塔也跟着走,一直死死的压住青冥镜,却不能真正的阻住我们破阵的脚步。双方主帅出手,谁也不轻言而退。我顶着摩云金塔一走就是一天一夜,周春也压了我一天一夜,双方都没有换人。 我真地很吃力,但一定要坚持,对方如此施法恐怕也只有我最擅长相抗,况且主帅拼斗不能失了气势。周春论修为可能在我之上,但要论心志之坚韧、炉鼎之刚强、耐力之长久我还真没有碰到过能超过我的。由于双方的力量都集中在一镜一塔之中,只要我能顶住,众人移动地速度就极快,这一天一夜破阵前行八百里。到最后,我全力骨节都在卡卡作响,虽然是合众人法力,但众人可以休息轮换,我却要一直在这里顶着。我却在暗想──你周春不会比我更能咬牙。 西昆仑看上去最厉害的法术,恰恰最没有起到阻敌的作用。算时间大约是第二天午时左右,空中金塔收去,绝空大阵一时无声,双方都不约而同的暂时住手休息。张先生替下我的位置,我落地之后身体发软几乎站不稳。紫英赶一把从后面将我抱住:“小野,你太拼命了。所有人轮流布阵这一天下来都筋疲力尽,你居然顶了一天……这里有黄芽丹,快服一粒调息。” 我笑了笑:“我们筋疲力尽,对方也一样!尤其是周春,我猜他现在还不如我呢……紫英你有多少黄芽丹。如果够地话给每人一粒,大家都需要调息。” 这一天一夜深入的距离虽远,但却是一场硬碰硬的消耗战,所有人的消耗是昨天地十倍不止。双方暂时都无力发动强大的攻势,一时相安无事都在休息。直到黄昏时分,我起身下令:“起阵,冲!” 我为什么突然下这个命令?因为两日以来虽然平分秋色,但毕竟是我方被动,我们一直在人家地大阵范围内走,我们的位置对方知道。而对方还有多少花样我并不清楚。趁他们在休息,我们宁愿少休息一段时间,也要趁机冲阵。 众人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仍然听命而行结阵冲天飞去。无人主阵时大阵中的法术还是有的,我们飞到半空周围剑雨又起。挡开剑雨这一瞬间冲出二十里有余。张先生突然喝道:“太阴九位,韩紫英入阵。” 紫英在人世间也算高手,但那要分跟谁比,此时此地她绝对是最弱的一个,两天下来张先生从未让她入阵。现在突然要紫英移位。也没有犹豫,紫英立刻移形换位到河图阵前锋的最尖端。张先生神念一引,所有人凝聚心神之力。只见阵中一道银梭飞出,直射剑雨外的脚下虚空。 银光射下,剑雨中山川现形,只见一片乱石之间插着一根巨大的剑柱。罡风绕巨柱旋转,飞散出千万道无形飞剑。张先生找到了剑阵的阵枢所在,要用韩紫英的切玉刀。紫英这把切玉刀说起来很奇妙,也许算不上青冥镜这种世间神器,但却又不是一般地法器。紫英原来只拿它来切菜,然而风君子却借用过很多次。切玉刀世间至利之器。只要法力足够强大,它可以无坚不摧。世上最温柔的女人韩紫英,却拥有最锋利的法器切玉刀。 空中的剑雨以及四面罡风都向切玉刀卷来,切玉刀却直线而去,无论是风是雨都一斩而断,直射剑柱正中,从上到下将剑柱劈为两半。张先生喝了一声:“收阵,退后。” 河图阵在空中急退三里落地,九黎已经替了韩紫英的位置,她收回切玉刀又落到了阵中,张先生只让她出手那么一下。此时传来一声闷响,那根剑柱突然炸散,空中地剑雨陡然猛烈爆发,河图阵中众人全力抵抗一时心神震荡。不过猛烈只有片刻,很快剑雨消失──绝空大阵中剑雨穿空的法阵被彻底破了。 剑雨一收,周围又是一片清清朗朗的天地。然而天地清明只有一瞬,紧接着面前阴风怒号,一片灰蒙蒙的惨雾升起又挡住了去路。愁云惨雾中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真是人间利器,只可惜斩得断剑雨穿空,却拨不尽思雾愁云。” 那是西昆仑妙羽门掌门人羽灵地声音,西昆仑众人发现我们趁机前冲破阵,也立刻结阵相守,现在主阵之人换成了羽灵。我下令道:“退后十里,落阵休息。” 他们准备好了,我还不往里冲了!毛主席说过:“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叫游击战术。现在我们不占便宜,没必要硬着头皮对攻。剑雨穿空彻底破去,绝空大阵的纵深已经退后千里,我们现在在阵外。大家也累了,也正好休息休息,等我想打的时候再打。你们一不留神我再往里冲,这是化被动为主动。 两天两夜没有见到真正地星空了,一入大阵便无天日。难得在思雾愁云之外重见满天星斗,众人都抓紧时间静坐调息,化解黄芽丹的药力。我坐在正中看着玄光鉴,风君子在山上已经困了五、六天了。他倒是暂时饿不死,就算没有吃的。我记得他在大学时也曾自己捣鼓过辟谷,虽然那是半真半假之术,但根据经验他挺个十天八天是没有问题。现在倒好,辟谷都用不着了。天天在山上野餐。 风君子在一面山崖下铺上干草,头枕着背包睡着了。而他前面不远地空地上却堆起了一堆沙土,像是一个雕塑模型,再一看,又像军事指挥中的演练沙盘。仔细看了两眼突然明白了那是什么──就是沙盘,而且是他脚下这座山的模型。 十里方圆一座山头。道路断绝无法出去,风君子这几天已经走遍了所有能走的地方。他确实很聪明,根据目测、步测、简单的空间定位等各种方法用沙土大概的复制了这座山头地轮廓,仔细标明各处道路。我看了一下,几乎各条复杂的路线他都在模型中画出来了,不是死头就是回头的环路。 这小子一定也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迷了路?他想尽一切办法在找来时的路,其实他找到了!模型上一条死路的尽头,他特意插了一根木棍,旁边的沙土上还画了个问号。这就是他来时的路,看样子在山中转了这么多天他还能记住。可现在这条路的尽头是一片两人多高的荆棘丛。树丛中密密麻麻长满了硬刺,人根本进不去。 这片树丛连同树根下地土地都是被西昆仑众人以法力移来,风君子肯定想不明白──就是从这条路上山的,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野棘丛?记忆和现实间的混乱,也够他困惑一阵子的。我在山外的玄光鉴中看地清楚。这片树丛大概有一里多长,贴地生长几乎没有连根下手的空间。就算一个人穿着防护服手拿砍刀一个月也砍不开一条通路。更何况风君子没有防刺服,只有一把一指多长的水果刀。 如果他能穿过这片野棘丛,就可以自己走出须弥神罩。须弥神罩中无神通可借,甚至连飞鸟走兽也一只都没有!就算我此时捏碎墨玉让他恢复神识。空有一身仙人修为无法力神通可借,风君子也没有办法。看来暂时只能先等阿秀了,如果阿秀能够进入须弥神罩。其实我捏不捏碎墨玉都无所谓,只要阿秀在荆棘丛中开一条路,风君子自己肯定会随路走出来。 估计风君子昨晚睡的很早,天蒙蒙亮就起来了。他走到一个清水潭边,用一个空啤酒罐打了一罐水。我以为他自己要喝,结果他却走了几步到不远处一处泉眼边去浇一丛花!我没看错,他真的在浇花,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有这个闲情逸致。 山中飞鸟走兽踪迹全无,山涧水潭里连一条小鱼地影子都没有。我能看出风君子身边的山壁上是一处泉眼。但现在山泉已经断流。须弥神罩中天地灵机隔绝,满山草木虽不至于一时之间枯死,但都已经蔫蔫的没有多少生气。风君子浇地这丛花树在断流的泉眼边不远,嫩绿色的叶子也有些微微卷曲,满树还没有绽放的小花苞也有些向下耷拉。 但是这丛花树很漂亮很好看,鹅黄嫩绿的颜色十分入眼,窈窕枝条舒展宛如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风君子也许看见这丛花树未开花之前就有些发蔫,动了恻隐之心,早上起来先给它浇水。来回三趟,浇了三次水,他自己才回去喝水吃东西。 风君子既然不慌乱,能想到做沙盘模型,又有心情去浇花,我就暂时不替他着急了。天光已经放亮,我看众人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而对方恐怕一直在等我们出手,此时可能是最松懈的时候。我和张先生打了一个手势,张先生立刻传令──无声无息结阵冲入前方阴风迷雾之中。 此处阵中与前番剑雨不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四处都是愁云惨雾,我们只能看清周围不大的一小片空间。不知对手在何处,又似无处不在,我们现在对抗地不是刀剑,而是环绕的声音与精神力量的侵略。 阴风惨淡,夹杂着凄厉呼号之声直透心神,心志稍弱者就觉得神识无主几为所夺。我站在阵中恍惚就象回到了过去──风君子在昭亭山封神的那个夜里,千魂万鬼哭嚎。若在平时我自然不惧,收摄心神不理便是,可此时身在敌阵一面得寻机破阵一面还要防备对手突袭。不知对方何人主阵,看来是个善用无形无迹法力的高手。 这种攻击与直接斗法不同,我们每个人都受独立影响,不能象前两天那样能完全合力相抗。法海闭目开口诵出清心咒,助众人安定心神。和锋、和曦、和光三位真人连绵长啸,以声破音。其余众人阵形不乱,于苍梧为前锋领阵,漫天磐龙棍影驱开迷雾向内猛冲。于苍梧也发出连声大喝以壮声威,听上去竟有几分望天吼的威风。 第十八卷 忘情篇 205回 无情绝空阵,仙人不留神 听见于苍梧的大喝,我不由自主想到阿秀,如果阿秀在此她的吼雷霹雳丝正好能够用上。想到阿秀我又想起七心,心下一片侧然感叹──七情合击真是世间神技。假如七心还在,现在让她站在阵中,我们团团护住让她来一曲七情合击。只要对方攻不到阵中打断弹奏,她可以把所有人逼退到十里之外,这样破阵就轻松多了。可惜呀!天意难全美事! 我念及七心刚一走神,张先生就大喝一声:“叶铭小心,盟主补位!” 原来刚才那一瞬间周围阴魂声突然一顿,对方似乎移换了主阵之人,有一片谈如烟雾无形无色的云霞被于苍梧的漫天棍影驱开,却自然分开侵入到了我们的阵前重新凝结,眼见就要将最前锋处于苍梧的身形掩住。 本来大阵之中非一人斗力,只要阵法不乱于苍梧是借众人合力施展法术,但云烟破了棍影是可以伤人的。于苍梧倒没有慌乱,他身边另一人却抢先而出挡在前方,用一面铁柄芭蕉扇去煽开这片云烟。那人是叶铭,叶铭情急之下身体离开了阵眼,以一人之力又如何对抗对方的整个大阵的法术呢? 叶铭的芭蕉扇煽开了云烟,然而这极谈的云烟却向两边一分在他身后一合,就把他卷进了思云愁雾之中。张先生反应很快,叶铭一走错阵眼了立刻命我补位。我刚刚补到阵眼位置就看见叶铭地身形就要被卷走。百丈漫舞卷天丝一挥又将他卷住,大阵前移借力将他拉了回来。阵中休息的和曦又补了我的位置,我将叶铭护到了河图阵中心。 就这么一会功夫,叶铭已经脸色铁青牙关紧闭。韩紫英给他把脉道:“叶掌门受了六脉阴寒之伤,虽无性命之忧但要及时救治。” 我叹了一口气,鼓足中气向阵外大声喝道:“暂歇一刻。叶铭受伤出阵!” 我将昊天分光镜留在了五味与绯寒那里,阵中留下灵引,叶铭受伤他们也立刻知道了。两边一时停手,五味道长飞天赶来接叶铭出阵。趁这个时间我也给众人开了个会,我们也需要整一整风:“大阵之中各守位置即可,只要人人尽力无私,阵势才没有破绽。一味护己之心或偏护他人之心,对我们并没有好处。” 没有办法深责叶铭,他是一心想回护于苍梧,但却用错了方式。河图阵中众人应该合力。如果于苍梧挡不住他人移形补位,而不是离阵眼帮忙。这也是关心则乱,于苍梧近年来和逍遥派护法叶知秋相处的很好,迟早结为道侣,叶铭这是关心他未来的姑爷。 住手只有一刻。一刻之后四面阴风惨嚎又起,刚才那片云烟只出手一下就立刻收回。看来对方也在学我们,采取了移转之法,及时移位换人偷袭。在此阵中虽然攻守都是无形之间,但行走并不是很快。张先生要仔细窥算破阵的方向。午时方前行百里,大阵周围声音突然又一片沉寂,法海突然换到阵枢位置大喝一声:“对方无形之器来袭。注意戒备!” 青冥镜飞在空中光穹罩下,只见一片几乎不易察觉地云烟已经无声无息飘浮到近前。和锋真人移到前锋一挥袍袖,散出一片青色光幕堪堪挡住烟雾。这云烟似乎无孔不入,绕着我们的阵式四处飘移,我们只得移转大阵跟着云烟旋转,众人在半空与地面飞转不息,青光跟着云烟始终挡住。这么一来我们可要吃力多了,河图阵的攻守之力都要用来对付这片无形云烟。 云烟绕阵一圈无功立刻收回,对方再换人。幸亏攻击的时间不长。就这样走走停停直到大约黄昏时分,我们又折损一人,是东岳派掌门太松。太松掌门是一时不察在阵中被突然出现的无形云烟扑到面前,他一时慌乱移位慢了半拍,被阴寒之气所伤。只得又一次叫停送他出阵。 我也认出对方是何人出手,就是妙羽门掌门人羽灵。她在阵前祭出的是一件非常罕见的无形法器,她曾经就是用这件法器在山壁上悄悄的刻石力字的。这让我想起了柳依依的思月蝶,这样地法器太难对付了。如果让我与柳斗法,恐怕只能直攻本体,总是时时防备那神出鬼没的思月蝶几乎不太可能。可是羽灵在对方大阵之中,我们根本攻不到她。 到入夜时分,前行五百里,这速度不慢,但我们又折损一人。这回受伤出阵的可是东昆仑有数的高手之一,正一门的和光真人。和光真人受伤怪不得谁,双方以法力相斗,久战皆已神疲,他发出地涤荡青光一时滞涩,让无孔不入的软烟罗钻了进来扫中了胸口。虽然和曦及时补位将他换到阵中,但和光真人已经气血阴寒一时神气难聚。和光还要休息一会继续在阵中坚持,我还是叫停让他出阵了。我们是来破阵的,不是来赌命的。 张先生布下的河图阵最多可以站五十五人,最少需要二十九人。虽然只有二十九人也可以布阵,但少一人就少一份力量,其它人也少一分轮换休息地机会。对方到现在只出阵一个钟二,而我们已经连续受伤出阵三人,这回彻底落了下风。怎么才能对付那近乎无形的软烟罗呢?我在苦苦思索──假如是面对柳依依,应当如何破法?我退中阵中休息时紫英突然对我耳语了几句,我的眼神一亮,随即以神念和张先生交流一番。 当四周哭嚎声一静,软烟罗眼看又要再来。我及时换位站到了河图阵最边缘地太阴一位,阵法之力全部收走到了阵枢地法海位置。青冥镜光芒四散照破十丈方圆。隐约就见一片淡雾飘浮来,我二话不说拉起小弹弓就将一枚白离石珠尽全力打了出去,神识锁器不用法力。 无形之器有利有弊,哪怕就是一柄普通的飞剑,也可以将白离珠在空中截住,但软烟罗虚而无形碰上能破一切护器之术的白离珠就没办法了。这一弹弓将软烟罗打散了。趁它还没有再度凝聚之时,我又向看不穿的愁云惨雾之中打出一枚白离珠。我虽不知道羽灵在什么地方,但张先生神念指引,她一定站在我们要破阵的方向。第二枚白离珠打出,飞入思雾愁云不知打中何处,只见软烟罗突然收了回去。 接下来如法炮制,只要软烟罗一出现,我就换到阵前打弹弓,一次两枚白离珠准能将她击退,她其实每次出手也是这么长时间。双方各以其它神通相斗。虽有损耗但再无人退出。这一日大阵前行六百里,我五次出手用去了十枚白离珠,兜里也仅仅剩下三枚。看来只有尽快找到这思雾愁云的阵枢所在彻底破去,否则还真麻烦。 子夜时分,羽灵再次于阵中出手。我地第二枚白离珠打出时听见了迷雾之中传来一声娇呼。这次我打中了,直接打在了她的身上!她不知道白离珠没有法力不伤人,估计是被吓了一跳。听见声音就好办,我也知道了她地准确位置,最后一枚白离珠想也没想打了过去。白离珠飞去紧接着听见了短促的痛楚之声。然后大阵中周春的声音喝道:“羽灵受伤出阵,暂歇一刻!” 弹弓也能把人打伤吗?那要看多远距离多强的弓弦什么样的弹子,最重要的还是要看打中什么位置。风君子的小弹弓和白离珠。最特别的地方就是能破一切护器与护身地法术,打中了就是打中了,哪怕是当年的小辣椒也照样被打的鼻子流血。我打的是羽灵发声之处,如果她面对我们的方向,估计就打在咽喉附近──那是能把人打闭气地,也完全可能受伤。紫英还想让绯焱在阵中与她暗透消息,我却直接把她打伤退阵。风君子呀风君子,你将来要是知道了,是会谢我呢还是会怪我呢? 羽灵一退。我们这边倒轻松了很多,最难缠的对手出局了。到第二日天明时候,又破阵前行二百里。算了一算,这三天时间我们一共切入两千多里地,离绝空大阵中枢须弥神罩的位置不远了。这时双方不约而同都住手,其实人人都累了。这时周春的声音传来:“石盟主,我看今日就罢斗休息吧,正午时分我们相约再面谈一次,三日时间已经到了。” 我在阵中答道:“那好,各自收阵止斗,正午现身面谈。双方各添两人入阵,我方人未到前不可再斗。” 对方也没有再回答,思雾愁云一收,在我们前方让出了十里清朗空间。我们也收了阵势,各按方位坐下休息。谈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我要等凡夫子带阿秀来。这三天时间我们走完了阵中地大半路程,但真正最困难的还是最后的破器。如果阿秀能够进得去,一切都好解决,如果她进不去,恐怕真地很难办了。 绯焱一直看着玄光鉴,这个时候风君子仍在睡觉。我坐在那里陪她一起看,突然觉得眼睛花了一下,风君子身侧的远处似乎有一个绿色的人影一闪。我以为自己看错了,绯却惊道:“石盟主,是不是我眼花了?须弥神罩中怎么会有别人?” “你没看错,我也看见了!我再仔细搜一搜。” 天月大师这面玄光鉴与我的昊天分光镜不同,我不动它时其中光影就跟着风君子的身形移转,然而我要移转其中的光影就要尽全力御器,久战之后施法也是十分吃力。我在山中真的找到了一个人,她看上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这少女穿着一身淡绿色的长裙,站在风君子浇过水地那丛花树下,微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看见她第一眼差点以为看见了绿雪,因为打扮、神韵甚至五官轮廓都有几分相似,紧接着就反应过来那不可能是绿雪,长得也不是完全像。但再仔细一看。又发现此人十分眼熟,我应该认识!不敢确定就是她,我招呼紫英过来:“你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她?” 紫英只看了一眼就惊呼道:“天呐!果果怎么跑到须弥神罩里面了?” 花树旁边地少女是果果,她已经长大了。我看着就觉得面熟,却没有敢认。女大十八变。她的变化太大了,然而紫英却一眼认了出来。绯焱却听得一头雾水,愣愣的问道:“果果是谁?……呀!难道就是正一三山会上那个小花精?她是怎么进去的?” 我答道:“就是她,那个小花精!我知道她是怎么进去的,你们就别问了,天底下恐怕也只有她能无声无息的进去了……想知道为什么,以后去问风君子。” 风君子曾经两次做法封神,一位是昭亭山神柳依依,另一位是仙人不留神果果。果果与阿游随丹霞夫妇去了黄山炼丹峰,丹霞夫妇待他们就像自己地孩子一样。他们就随了丹霞生姓。同时也与丹紫成一样依了我门下弟子的名号排行,阿游起名叫丹游成,果果起名叫丹果成。我已经五年没有见过他们了,但紫英却见过几次。 仙人不留果之精,被封为仙人不留神。果果有了一样神通,世上只要有仙人不留果生长的地方,她心念起时就可到达,无视中间的阻碍。这就和柳依依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瞬间回到昭亭山一样。须弥神罩虽然能够隔断天地灵机移转须弥空间。但毕竟还在人世之中。只要茫砀山上有仙人不留果长成,果果就可以进去! 茫砀山中的仙人不留果就是风君子浇灌的那丛花树,也幸亏风君子浇水了。否则这丛花树一旦枯死果果也进不去。仙人不留果一般一定要生长在水源充足的地方,比如果果的原身曾经就长在句水河边。今天再看那丛花树,有几朵细碎的五瓣粉色花已经开放,这下我认出来了。如果仅看枝叶和花朵,分不明是忍冬还是蔷薇,但看见果果就知道那丛花树是什么。 绯焱道:“太好了,这花精进去了,风君子有神通可借。石野你快唤醒他的神识……” 紫英在她耳边悄声道:“有个秘密你千万别告诉别人,石野唤醒风君子地机会只剩下两次。一次只有一天。一定要珍惜不能轻易浪费,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那么做……果果只要在里面给他开条路就行。” 绯焱急道:“那她在里面想什么呢?为什么不赶紧移开荆棘丛?” 紫英:“她想什么我们怎么知道?……不要紧,只要她在里面,风君子随时可以出来。现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掏出一块天刑墨玉笑道:“现在主动权都在我手里,周春呀周春,到时候你可别哭天喊地。” 绯焱:“要是能把她叫出来商量商量就好了。” 我答道:“她出不来的,除非我身边就有仙人不留果生长。” 玄光鉴中的情景以及我们的谈话也惊动了其它人,大家纷纷都来看情况,见到果果在须弥神罩出现震惊不已都议论纷纷。我也大概解释了一下──果果能进去是风君子早就留下地埋伏,我也可以随时唤醒风君子的神识,这七日赌约看似被动其实我们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我吩咐这个消息谁也不许再谈论,免得让西昆仑的人偷听得知。想玩是不是?最后再吓你们一跳!此时人人心中大定,气氛轻松了许多,似乎三日以来的斗法疲惫都一扫而空。 刚刚传令下去,极远方传来阵阵霹雳之声,不是滚雷,而是阿秀在抽动吼雷霹雳丝的声音。凡夫子终于带着阿秀及时赶到。阿秀没有什么异常,可凡夫子却让所有人吃了一惊,他是带着东西来地──不是什么法器,而是很大的一个盆栽。 只见凡夫子单手托着一个花盆,这花盆足有一个小水缸那么大,如果不是用修行人的御物之法还真拿不起这么重地东西。花盆里载着一棵花树,大约半人来高,开着五瓣粉色的花朵。凡夫子带来一盆花,而且是一株仙人不留果盆栽。阿秀看见我直接就扑了过来抓住我道:“哥哥不要着急,有人在须弥神罩里面。” 我看见凡夫子手托的盆栽什么都反应过来了──果果就在轩辕门下,而夫凡子是轩辕派掌门,果果肯定是和轩辕派的人商量过这件事,他们事先安排好的!此时不便多做口舌解释,下令让众人各守位置将凡夫子团团围在中心,都不要开口说话。我对凡夫子抱拳道:“太感谢凡掌门了,居然做出了这等巧妙的安排。” 凡夫子手托花盆不便回礼,摇头道:“惭愧,我虽是轩辕掌门但事先并不知晓。我师弟及时给我传信,让我带来轩辕派特意培植的仙人不留果盆栽……而在此之前,忘情宫弟子云中仙就已经到过芜城与炼丹峰。” 阿秀在一旁道:“哥哥,我也见过云中仙了。” “云中仙对你说什么了?” 阿秀在我耳边像是要说悄悄话,其实她根本没说话而是传送了一道神念。我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嘴角却忍不住的挂上了笑容。我与西昆仑和风君子有私仇的各派今日要再立一个私人赌约,我现在终于知道该赌什么了。我本来想赌的是我们中有人能够进须弥神罩,趁着打赌的机会赚他们让开路放阿秀进去,现在不赌这个了! 看看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众人基本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下令再结成阵势,将我们的行迹隐去。凡夫子站在河图阵中心问我:“盟主,我手中的花盆可以落地了吗?” “可以了。” 凡夫子松手,那株仙人不留果盆栽飘然落于地面,然后我的眼前一花,有一名绿衣少女出现了。果果一现身就向我施礼:“丹果成拜见师父!” 我赶紧伸手扶住了她:“果果长这么大了,我都不敢认了!你怎么叫我师父?” 果果:“丹紫成叫你师父。我和阿游也要叫你师父。” “原来是这种叫法,愿意叫就叫吧。时间紧迫,其它地事以后再说……我只问你,在那片野棘丛中开一片道路,你需要多少时间?” 果果:“那片地方不好下手,我又不能带任何东西包括法器进去。连衣服都是枝叶幻化的,大概需要一天一夜能把野棘林全部移开。” “这好办,你听我的──将那片野棘林从山下开始全部移走,只留最后一两丛。先别着急把路全打通,三天之后你再把最后路中间的几丛树移开,让风君子看见路就行。做完这一切之你就立刻离开,不要留在须弥神罩也不要回到这边大阵中来,你既然来去自如就直接回炼丹峰。” 果果:“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办。师父,为什么不立刻就让我带着风君子出来呢?” 我笑道:“我自有分寸。杀手锏要留到最后才用,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为两昆仑立下了大功。” 果果领命,一闪身就不见了,再看玄光鉴中。她已经到了那片荆棘丛的另一端。只见她连挥水袖施法,一丛丛野棘随着根下地泥土都巧妙移到了别处,在两侧山坡上散落分布。再看这条路,已经恢复成风君子上山时的样子。见须弥神罩中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我将张先生叫到近前问道:“如果我们先不破阵。也不毁器,只在风君子走出须弥神罩的地方接应,应该怎么办?” 张先生笑了:“那样要简单多了。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要在绝空大阵中计算好方位……我再看看玄光鉴里的情形,找绯焱和法海商量商量……盟主放心,一天之内我们能拿出办法的。” 张先生找法海与绯焱去商量如何改变阵中行走路线,这两人一位精通空间移转之法,另一位最清楚绝空大阵布下之前茫砀山一带的地势。凡夫子又凑过来小声对我道:“此处说话阵外是否能听见?” “听不见,除非我们愿意传声出去,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好了。” 凡夫子:“我遇到了忘情宫弟子云中仙,她告诉我去淝水取一封信,信封上写的是知味楼餐饮娱乐公司董事长收……我去了知味楼。发现这样的信太多了,没时间一一细检,就自作主张拆阅了全部的信。发现了一封很特殊地,就在这里。” 凡夫子递过来一张折好的信纸,我打开看见上面写道:“不可收,只可毁。不能破,也要阻。” 这不是手写而是打印的,分不清是何人笔迹。我招呼紫英了过来看了,问她道:“你看这是什么意思?” 紫英接过信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突然笑了:“我不敢肯定猜的一定对,但十有八九就是她,那个对风君子手下留情的人。她想告诉我们须弥神罩只可以毁掉不可以收起,而且不论我们破不破阵,也要阻止对方收起须弥神罩。她是不想看见风君子死!但是话不能明说,也不想被别人发现,就写了这么一封怪怪地信。她为了不引人注目故意寄给知味楼的董事长,差一点连你都没有收到。” 我把这封信折好收起:“这样一封信,我有机会拿给风君子本人看吧。如果那人真是羽灵,既想帮他又下手害他,这事我们说不清。” 说话间午时已到,天空传来一阵长啸之声,那是周春率西昆仑众人与我们再次面谈的信号。我也下令众人飞身直入云端,就像三天前一样,双方面对面在天空对峙。我首先越众而出向对面抱拳道:“三日已过,我方前行二千里有余,彼此虚实大致已知,请问诸位道友可有退让之意?” 周春也出众行礼:“石盟主说笑了,赌约是我们提出来的,哪有中途悔让之说?石盟主若不想破阵,尽可认输,我们不为难。” “既然如此,那此话就不谈了……周宗主,你还记得我三天前的话吗?” 周春:“当然记得,石盟主要和所有与忘情公子有仇地门派打一个私人的赌约,不知道石盟主想赌什么?” 我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我赌你们收不起须弥神罩!” 周春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石野,你身为东昆仑盟主,居然玩这种小孩地狡诈把戏!须弥神罩一收,绝空大阵不攻自破,你又想使这种诡计赚我上当吗?” “周宗主等会再笑。此赌约事关忘情公子,如果须弥神罩一收忘情公子恐怕没命,这你我心里都很清楚,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所以这是个私人地赌约!……如果你们收起须弥神罩,并自以为能杀了忘情公子,那私仇也报了。如果你们收不起神罩,这个赌就算我赢了,任何人不得因当年之事再向忘情公子寻仇。我的条件应该很公平!” 周春:“如果你们破不了阵,到时候再跟你打这个赌。现在打赌,我岂不是自破大阵?” “周宗主。如果你现在跟我打这个赌,将来我可以劝说忘情公子对你手下留情。如果你今天拒绝这个赌约,那可别怪我到时候不帮你。绝空大阵虽是两昆仑之公约赌注,但你以须弥神罩扣忘情公子这件事做的实在过分。就算东昆仑。众人不追究,但身为盟主也不可能劝说忘情公子本人不追究。” 周春淡然一笑:“多谢石盟主替我等操心。我想你不必多虑,我们既然做了,就敢做敢当。” 好个敢做敢当,周春一定认定风君子出不了须弥神罩。如果他察觉我们能够破阵,说不定还会自己提前收起神罩将大阵破了。反正是要把风君子给杀了免除后患。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没算着一件事──展开神罩可以,却收不起来。这点连我都没想到,是云中仙告诉阿秀的。而阿秀又悄悄告诉了我,所以我才敢打这个赌。 须弥神罩隔断天地灵机,无一丝神通法力可借,也完全是一个独立的移转空间。他们展开时没有留下任何门户,因此他们收起神罩时其中空间瞬间塌缩,风君子也自然没命,但有一点意外地因素谁都没有想明白。风君子没有法力,却世间万法无忌,须弥神罩收起扭缩移转空间需要做法瞬间收回法器。神罩中所有东西都是一体的,包括风君子这个人。风君子脚踏山川在这个空间之内,这个罩就收不起来!一切山川都可以扭碎,收起神罩的法力却动摇不了风君子,于是空间也不可再移转。这是一种相持的局面,神罩不动罩住了风君子,风君子也定住了这面神罩。 风君子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但他毕竟不是普通人,他是忘情入世地仙人!现在想收回须弥神罩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等风君子自己走出来,否则只有出手毁器才行。东昆仑集合那么多人的力量用了那么多天材地宝合力炼制成这件神器,当然不想被别人毁去或者自己收不回来。可是他们用此暗算风君子,一开始就陷入意料不到局面,只是自己还蒙在鼓里。 别说他们,连我也被蒙在鼓里!这也不能怪我,我也不尽然了解风君子的境界神通,我们大家都是人而不是仙。我猜测风君子上次神识苏醒时窥探天机,可能早就想到西昆仑会找他的麻烦,提前对云中仙交代过什么。或者不是他有意窥测将来,只是所行暗合。而世上真正清楚他的细底的,恐怕只有忘情宫天月大师。云中仙明知道风君子要来茫砀山,却没有阻止他入险境,看来是早有预谋。对于风君子来说顶多是饿几天而已,而实际上他连饿都没饿着。 见周春不愿打这个赌,我想了想又道:“既然周宗主不愿打赌,那我们再换个私人赌约如何?” 周春:“石盟主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赌忘情公子在我们赌约到期之前,他自己会走出来……如果他走出了神罩,就算我胜了,那么他以前与西昆仑地私怨就无法再提。而且事情反过来,是西昆仑又主动招惹了他,忘情公子前辈要算今日的帐我也会帮忙……如果他自己走不出来我就败了。就算他此番得救,你们今后要找忘情公子寻仇找不到的话,也可以来找我。这个赌与我东昆仑盟主的身份无关,是我私人地一个赌约。” 周春面露三分惊疑之色。看了我半天回头问道:“忘情公子当日在昭亭山灭去我西昆仑三十五人,涉及二十七派,各派中人对这个赌约有意见吗?” 西昆仑中有几十人同时点头同意了我这个赌约,他们看我地眼睛都有些吃惊,有人目光中充满了询问。很显然他们对须弥神罩中的布置很有信心,认为七天之内风君子根本出不来。但我却打了这样一个反常的赌。他们也会猜疑我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门道或后手?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们自己回去好好琢磨吧! 再度见面商谈没有谈出什么结果,双方都不愿意停手,只是添了另外一个变数。最后周春问道:“石盟主还有什么别地要说的吗?” 我摇头:“没有了,就这样吧!” 周春立即一招手:“入阵!”只见西昆仑众人呼啦一下全部飞入了绝空大阵,动作快的就像赛跑一般。我们全部都笑了──他们是吃了第一次我们率先冲阵地亏,这一次不敢大意赶紧回阵守好位置。这一次西昆仑跑的倒挺快,可是我们一点都不着急,落下云端结成河图阵。我与张先生、绯焱、法海、紫英等人却没有站在阵眼中,而是躲在阵势中心商量事情。这一商量就过了大半天。我猜西昆仑的人一定等的都不耐烦了。不知道我们想干什么? 直到天黑时分,我们才移阵而行,却折转向北没有进入面前的思雾愁云在张先生的指引下,我们直接切入绝空大阵的核心,没有按照地最佳的破阵路线。现在我既不想破阵。也不想主动去毁器,只想到达最接近风君子走出须弥神罩地位置。只要他一走出来,我就捏碎天刑墨玉,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戏剧性的变化我不不好预料了,反正对周春他们不是什么好事。 向北行阻隔重重。四面都有乱刃破空之声,扑天盖地的风刀霜箭,空气也变地极冷。小心翼翼结阵而行。不敢有丝毫闪失,行走的速度极慢。我们的举动一定大大出乎了西昆仑的意料之外,因为这么走是在自讨苦吃,不可能在最短时间内进入能够收起或者毁去须弥神罩的位置。按照常理,我们至少应该切入绝空大阵绕须弥神罩一周,找到大阵枢纽所在抢住位置才能破器。 因此我们移步地时候,西昆仑的人并没有在前方主阵拦劫,他们要么认为我们都疯了,要么认为引路人计算出了错误。两天半以后。我们切入阵枢接近了须弥神罩没有展开前风君子所在那座山的边缘,当然现在谁也不清楚那座山跑到哪里去了。风君子如果能够自己走出神罩,就会出现在这个方位,距离我地立足点大约有三里路。 就是这三里路我们过不去,在这里无论怎么走,都不可能达到须弥神罩的边缘。因为那是一片被移转消失了的空间,除非我们按前三天的办法去破阵寻找绝空大阵的枢纽。这段路需要风君子自己过来,只要他出了神罩又恢复了神识,应该有办法。 张先生示意河图阵停下不再移动的时候,我们到达的这片地方很怪,是一处极冷与极热的交界边缘。极冷之处当然是我们刚刚穿过的风刀霜箭地阵势,然而极热之处却没有任何法力的攻击。张先生皱眉道:“此处似乎隐藏了极厉害的阵法禁制,但还未发动。” 法海也道:“此处有绝空杀气,绝空大阵最后一道阵法就紧贴着须弥神罩之外,不需由人发动,只要神罩一破立刻绝杀。这是最后也是最阴险的埋伏,我却看不透究竟是如何布下的阵势。” 张先生:“这是针对我们的,万一我们破阵他们抵挡不住,收起须弥神罩一时不查也会中了埋伏……盟主,风君子如果走出神罩会不会引发阵势?” 我想了想答道:“他能穿行天下各种法阵,不会触发埋伏,等他到了这边再说。” 我们在这里说话,西昆仑的人觉得情况奇怪,也渐渐离开原来的守阵位置到了我们附近,法海首先感觉到了,移到河图阵中枢传出神念:“凝神戒备,有敌靠近。” 这边刚刚有所准备,就听见周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风霜中传来:“石盟主,就剩下半天了,你不破阵,却率众在此躲藏,难道想放弃赌约拱手认输吗?” 我朗声笑道:“哎呦,原来西昆仑的各位道友还是很关心我们的,我们不破阵难道诸位反倒着急了?先别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就这一问一答,双方又没有了声音,都停留在奇异的静默状态中。这时绯焱凑过来说道:“石盟主,该动手了,小心夜长梦多。” 第十八卷 忘情篇 206回 风怀直恩怨,立身正衣冠 我指了一下玄光鉴:“你看,果果已经把最后两丛荆棘连根拔起了,风君子正好走过去。” 须弥神罩之中,风君子手提一把水果刀,迈着步子又来到那条路前,眼前所见让他吃了一惊。只见几丛荆棘处连根倒下,视线穿过空隙可以看见一条下山的羊肠小道。玄光鉴中只有光影没有声音,我看得见他的嘴唇在动,似乎在喃喃自语:“哪来的树丛?又怎么倒下了?风刮的?水冲的?……”说着说着他突然好像大叫一声扭头就往山上跑。 我正在纳闷──他看见路为什么不下山还要上山?随即又看着他拎着背包张牙舞爪的冲下山来,原来他还没有忘记背包。风君子像逃命似的冲下了这座困了他十几天的山头,果果的身影看着他穿过荆棘丛,然后一闪而消失。风君子下到山谷脚步不停向前而去,身形突然消失不见了。风君子的身形消失只是一瞬,玄光鉴中的光影一直跟着他,紧接着看见他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四面八方一片火红,不见天地不知何处。 看见这个情景,我立刻就知道他穿出了须弥神罩进入到绝空大阵中,应该就在离我们三里之外的位置。我看不透绝空大阵,而风君子眼中所见就是茫砀山区,出不出神罩对他没有区别。就在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谁也预料不到地事情! 风君子走的急。脚扭了一下,单脚一软身体后仰,本能的伸手去扶旁边的山石。山石很光滑却有一块突起,风君子的手一滑然后用力一抓,脚下是站稳了,却凭空抓住了一样东西。他以为自己是在石头上抓起来的。愣愣地说了一句:“这是谁家吃饭的碗?” 靠!风君子的手!神奇的手!什么祸都能闯的手!那哪是什么碗?他这么伸手一抓,脚踏绝空阵枢,竟然莫明其妙的收起了须弥神罩抓在手中!而此时我刚刚捏碎天刑墨玉。 风君子一走出须弥神罩不小心随手一抓,倒霉的是所有人。只要在绝空大阵之中不分敌我都身陷险境,首当其冲的是风君子本人。我捏碎墨玉他就猛一抬头,但时间已经晚了,茫砀山上空一声霹雳,陡然飞出九只火红色的神龙。九只飞龙一现身就在空中炸裂,变成一片血色火海从天而降直扑风君子。九龙神火阵! 风君子怕不怕九龙神火?也许是不怕的,但谁又敢肯定?况且就算他本人不怕。他身上地衣服是能烧着的,周围的树丛草木也是能烧着的。烟熏火燎足以伤他,除非他能及时借神通作法。但是风君子却像愣住了,手握须弥神罩抬头看天毫无反应。 我们这边反应最快的是绯焱,她正好站在河图阵最前锋可以随时出去地位置。五丈柔锋绫在空中急卷成环形把她自己绕住。紧接着绯焱的身体化成一片霞光,直接射向天空的火海。这就是孤云门道法的最高境界──转刺化仙霞。 与丹道境界中阳神化身类似而不同,绯焱是将自己化成了一片霞光,道法修炼到这种境界化成仙霞飞射随时可再聚身形,是一等一的玄妙仙术。然而绯焱此时施展。却是用自己去阻挡天空地九龙神火,有一种飞蛾扑火的悲壮。化为仙霞的是她地身体炉鼎,五丈柔锋绫与一身红裙都飘然落地。然而绯焱化成的霞光中却有一丝湖蓝色的波动。竟然是风君子曾系在她发间的那一根绸带。 我刚想飞身冲出却落后了,无论什么样的飞天法术都不可能比霞光更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绯焱扑向九龙神火海。绯焱一人之力恐怕也是挡不住的,却能为别人争取时间。法海以神念下令飞阵前冲直奔风君子,我也被裹挟在河图阵之中。与天落火海相抗,必须聚众人之力。 然而我们阵形刚刚飞天,又被一股澎湃的力量卷回向地面。天空又有奇异的声音传来,虽然不像惊雷霹雳那么震耳,却有着起伏不断地爆发力量。所有人都觉得耳膜与脑海中都起了激荡的回响──这回响声就像大海所卷起的惊涛骇浪。只见霞光中一丝湖蓝色的碧波突然荡漾而开,如漫天大潮涌来,碧水平波与天一色迎上了九龙神火,火光和波光同时湮灭。仙霞收起又露出了绯焱的身形,她被碧波与火海激荡的力量卷向风君子的身前,此时的她已然赤裸娇躯一丝不挂。 然而身体在空中裸呈也就是一眨眼,当天空的火光与波光同时灭尽,她的双肩上突然多了一件七彩披肩──正是忘情宫的法器碧水烟帔。碧水烟帔一出现,从披肩下舒卷出一件湖蓝色的大氅,裹住了绯焱娇柔的躯体。她披着碧水烟帔裹着那件湖蓝色的大氅正好落在风君子的面前,什么也不顾一头就扎在了他怀里。风君子伸手迎面抱住了她,却突然回头看去。 这时候出现了一场更大的灾难,风君子身后天崩地裂! 这便是收起须弥神罩引发的空间扭曲与大爆发,风君子信手收起神罩导致的情况诡异到了极点。想一想十里方圆一片天地空间,突然塌缩又重现,是怎样一种爆发的力量?整个一座山都化为齑粉!就像引爆了一颗核弹,整座山体空间向内扭缩,停顿一刻之后无比强劲的冲击波带着满天飞石向四面射出。绝空大阵中的所有人都要受到冲击! 已经顾不上风君子了,实际上想顾也过不去了。法海在河图阵中枢位置一声大喝,合众人法力弥漫出一片虚空之力阻隔前方传来的冲击。六十多人身形在空中急卷而退。风君子已经抱住了绯焱,有她地法力可借当足已自保──我是这么想的,可有人没这么想! 远处的天空斜刺里飞来一道红光,那是一个裹着红斗篷的人影。天崩地裂的声势眼看就要把风君子卷进去,风君子却抬头看着这道红光微微一笑。那人速度虽然快,却也来不及赶在风君子身前。在空中将手一扬飞出一片黄色的光幕,光幕刚刚挡住了风君子。 如果我没有看错地话,飞来的人是小辣椒,她祭出的法器是大夏龙绦。大夏龙绦护住了风君子,却没有护住小辣椒自己,她被满天呼啸的飞石击中落下云端,红斗篷也在空中化成了碎片。紧接着天崩地裂的冲击力量就到了河图阵前,周围风沙乱滚天昏地暗,我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清了。众人也只有结成阵势苦苦抵抗,修为较低的十几人已经口吐鲜血受了内伤。 大慨足足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一切爆发的力量终于散尽,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尘埃落定,清清朗朗的一片天地,我们又站在茫砀山野之中。再看远方,只有绯焱裹着碧水烟帔一个人站在那里。风君子不见了。绝空大阵早已消失,西昆仑众人也无影无踪。 众人四散而开,赶紧救治受伤的同伴,还好大多是经脉震伤并没有什么危险。我直飞而去落在绯焱面前问道:“风君子呢?” 绯焱:“小辣椒受了重伤,公子送她回忘情宫请天月大师医治。他走地时候说了。要你在这里等着,他去去就回!”她说话时脸还是红的也不敢抬头,双手在大氅中紧紧拉住两侧。我注意到她脑后的那根细长的发辫散开了。湖蓝色的丝带也不见了。 正在此时天上有一朵白云飘落不散,云中仙手持挥云杖走了下来到近前施礼:“绯焱道友,这里有一套衣衫,请你到云中换上,碧水烟帔还请暂且归还忘情宫。” 原来云中仙也到了茫砀山,就像她自己说地那样,只观战不会出手助我。看绯焱的神色似乎很不舍得身上这件披风,但云中仙要取回去她也没办法,走入那朵白云中片刻之后出来。又换了一身绯红色的长裙。云中仙见绯焱换好衣服也并没有多说话,淡淡向我施了一礼又驾起白云离去,她来去倒是很干脆,就像是给绯焱来送衣服的。 远处众人都抬头看着云中仙乘云而走。一朵白云刚刚消失于天际,一道金光飞射而来。落地化为两人。这两人风神俊秀宛如天仙降临,竟是一身盛装的风君子与守正真人。风君子果然去去就回,而且是与守正真人一起,更加特别地是他们此时的装束、神情、气势。 守正真人这身道袍我见过一次,就是正一门掌门的正式祭服,藏青色地缎面有丝丝紫电青光流转,胸口位置有一环醒目白色圆光。他脚踏吉祥软藤草编织的麻耳芒鞋,手持金色拂尘,头上四寸发簪正是名震天下的雷神剑。守正真人长身而立银发披拂,四方云蒸霞蔚。 守正如此也就罢了,我从未过风君子着装也如此隆重!只见他一身雪白的长袍,在风中散射出片片银光闪转不定。仔细一看,长袍的袖口、前襟、下摆都有极精美的银色丝线刺绣,风云水火日月星辰的图案。脚登藕色长靴,从靴面到靴筒,左右分别缠绕着一只神采飞扬的黑色腾龙图饰。他于守正相同之处就是两人腰间都系了一个尺许长、通体晶莹雪白的葫芦。风君子背手站定风尘,容光如玉、飘飘若仙──绯焱看得都痴了! 短短时间内发生一系列惊天动地地变故,就算大家都是有道高人也有些反应不过来。风君子与守正真人落地众人都怔住了,看见这二位前辈如此郑重驾临,纷纷起身施礼。两人抱拳还礼,我走过去问道:“公子无恙,万幸!……守正前辈您怎么来了?” 守正微微一笑:“我再不来,岂不让人笑我东昆仑前辈无人?” 风君子向四面拱手道:“多谢天下同道仗义救助,风君感激不尽!我曾经年少狷狂,或有得罪之处。在此诚心致歉!……此番西昆仑赌阵,却欺我太甚!幸有东昆仑众高人举义,狂徒已束手狼奔。君等仁至义尽,在此谢过!我今日神识暂醒,将去西昆仑讨论公道,诸位见证──非忘情公子恃强欺人。” 风君子先致谢又致歉。说得大家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们救了风君子,反而是他最后信手收罩破了绝空大阵。然而他地话锋一转,立刻要去西昆仑算账。这么急?也正常,我捏碎墨玉他只有一天的时间。他的动作倒够快的,不仅换了这么一套拉风的装束,还将守正真人也拉来了。 我在一旁答道:“公子前辈不必过谦,此番东、西昆仑赌约,我等得公子大神通相助方能成功。破阵之时情形不明,请问西昆仑众人去了哪里?” 风君子:“还用想吗?大阵破、神罩失、众人伤,已经逃回西昆仑了……我现在就要追过去。趁他生病要他狗命!……你们有赌约我可没和他们打赌,几次三番下毒手,是可忍孰不可忍?……石盟主,你说话算数吗?” 风君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我对此是深有体会的。他说话时守正真人对我以眼神示意,我立刻就明白了,抱拳道:“我曾与西昆仑有关众人立下私人赌约,如公子能走出大阵,我将助你讨还公道。此番陪你去西昆仑。” 守正真人趁机道:“石野若去,我身为东昆仑第一大派掌门,理当同去理论是非。” 我们三人要去西昆仑。其他众人纷纷发言要求同去,尤其是绯焱、和锋等人。守正真人悄悄传来一道神念:“众人大战之后未及休整,不少人还有伤,不可能与整个西昆仑全面冲突。我们三人只是探底立威寻机定下立约之事,情况不妙也有办法脱身,其他人不可同去。” 守正真人看来早有预见,破阵时他留在芜城,破阵之后风君子要杀奔昆仑仙境,他却一同前来。果然是将帅押后手。我转身向众人道:“诸位都是急公好义之辈,有些话不必多言。我们此去西昆仑为私也为公──为私助忘情公子息解恩怨,不会找不该找之人;为公则商定两昆仑相安,不是扩大事态争斗。若大举前去反而不美,时机也未成熟。我与守正前辈自有分寸,大家不必担心。” 我地话里有话,意思就是我和守正不仅是去给风君子帮忙的,更重要的任务也是劝他拦他不要闹出更大的乱子。同时作为东昆仑首脑,此去主要还是商谈胜了赌约之后两昆仑立约之事。根据约定破阵之后东昆仑修行人就可以行走西昆仑的,我们先去看看情况,人多没必要。道理是如此,可有人还是很担心。和锋等人听师命与盟主号令不敢违背,绯焱可不管,就差过来要抓住风君子的衣襟了,而韩紫英与阿秀也用央求的目光不住看我。 风君子见此情景一挥衣袖:“诸位放心,我只找该找的麻烦。此去一日之内必然赶回,大家如不不放心,可在昆仑瑶池边守候……阿秀,黑如意给我。” 守正真人也不多说,扔给我一包东西道:“此去代表东昆仑,虽不可嚣张但也要以威仪为重,你换上盟主的礼服。”[手机电子书网 Www.t x t 80 .c o m] 给我也准备了一套衣服──盟主礼服?我们都如此盛装是要去出席晚宴要是上门打架?霞彩鹤羽披风、仙绶丝缕箭袖、明黄束玉腰带、追风登云快靴,最后还有一顶冲天紫金冠。我未留长发,就用两条丝绦将冲天冠在颌下系住,风君子又扔过来一个雪葫芦让我系在腰间,正是我留在知味楼的那个──他连这都拿来了。 装扮已毕,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也是器宇轩昂、神威不凡──从阿秀和紫英地眼神里就能看出来。可是没时间让我扮帅耍酷,守正真人喝道:“我等先行一步,诸位可结阵跟随踪迹,在昆仑瑶池等候。……合器!” 我朝天祭出青冥镜虚空显现巨大光晕,守正弹指一道惊雷被镜面吞没,中间风君子一挥黑如意。一条百丈金色飞龙从虚空中射出身形,再看我们三人已经凭空遁去立于龙身金光之中,金龙一身声嘶吼化成一片金光向西方疾飞而去。 在场众人都没有见过正一三宝的合器之威,甚至有很多人还没猜到我手中法器就是青冥镜,目睹神乎其技无不叹为观止,同时也少了一分担忧。金光在天际眨眼不见,众人再度结成河图阵,将有伤不便飞天者护在当中,齐身飞天也向西而去。 不提众人如何赶往昆仑山,我们三人乘云气、驭飞龙,游天万里来到昆仑上空。古称昆仑,并非仅仅是指现在地图上标注的昆仑山脉,而是指九州一切山川地势的源头发端。如果一定在地图上找,那么喀喇昆仑、可可西里、祁曼塔格、阿尔格、阿尼玛卿、布尔汗布达、唐古拉、念青唐古拉、巴颜喀拉等巨大群山皆属昆仑脉络。而传说中的瑶池,就在群龙聚首的地脉汇集中枢。 飞过青海玉柱峰再西行千里,已来到连绵雪峰与庞然冰川环抱之地,放缓速度分开身形停在一座不知名的巨大雪山上空。此处地势极高、风雪极寒,常人到此别说会不会冻死,就连呼吸都非常困难。若修行不足,普通的修行人也不敢贸然登临此处。 守正真人望这群峰之间一望无际的冰封雪谷,沉吟道:“根据历代相传,瑶池就在此处。” 风君子:“恩,小辣椒告诉我的也是这个方位。” 古代神话传说的仙境瑶池,难道真的存在?守正与风君子都说瑶池就在此处,可这里只见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天地苍茫一片。我默运眼神通神念开盍极目望去,嘿嘿,还真看见了!我看见什么呢?千里天池波光浩淼! 在这昆仑群峰环绕之间的巨大冰川上方,居然有一湖天池荡漾,从高空一眼望去水面有千里之广阔。看湖面地高度。恰恰与周围雪山的最高峰平齐。不要误会群峰之间真有这么一池湖水虚悬,但我所见也不是幻象──它是另一天然洞天空间的景物,恰恰在此重叠。 风君子回头看我:“石野,瑶池上空就是东、西昆仑往来门户,进的去吗?” 我晃了晃青冥镜:“你问我吗?我有这个,当然没问题。” 风君子一皱眉:“谁要你用这个?动脑筋想想。西昆仑跑出来那么多人,他们谁也没有青冥镜!” 守正真人说话的态度要温和得多:“昆仑仙境内外有别,从那边看穿门户奥妙也许更容易。石野你看,只要能以神念洞穿彼端所在,以飞天法力御无形虚空,昆仑仙境门户自然开启。” 风君子又加了一句:“道理就和我最早教你的破壁拳一样,不过是虚实不同、境界更高而已。其实昆仑仙境乃天成福地,不亲手试一试很难凭空得知门户奥妙。我估计西昆仑那些人不是自己看破奥妙,可能由前人传承得知。” 守正真人问:“破壁拳是什么法术?” 风君子答:“我自创独门小技而已,门道当然不能告诉你。其实就是石野当年在齐云观闹事地功夫……石野,就与破壁拳要以金龙锁玉柱护身一样,穿行此门户也要御器护持全身,空间变换时有破碎虚空的力量冲击。” 守正真人突然又问了一句:“这些都是你站在这里看出来的?不是忘情宫历代相传?” 风君子反问:“你说的那些都是你凭空而见?不是正一门历代掌门所传?……别忘了我生而为仙,可以自由穿行结界洞天。” 这两人的话越说越不对。一开始是在告诉我怎么进入昆仑仙境,后来变成了互相别苗头。我赶紧插话道:“多谢二位指点,能进去就行了。时间有限,我们走吧。” 风君子:“慢着!进入昆仑仙境之前,总得商量个规矩。我们三人小组要选个组长才行。否则那么大的地方,我要往东他要往西,听谁的好呢?” 守正真人:“风君子。你我虽然同辈,但我比你大了一百多岁,应该以长者为尊吧?” 风君子:“您老人家确实比我多了一百多年的阅历,但真要斗智斗力,我未必输给你。我是在世仙人,不能以年岁相教吧?” 守正真人:“话可不好这么说,三人行必有我师。” 风君子:“不错,我就是石野的师父。” 守正真人笑了:“我给石野易筋洗髓之时,你恐怕还穿着开裆裤吧?” 这二位今天怎么呢?越说越针锋相对了?站在昆仑仙境门前不着急进去。反倒斗起了嘴皮子?我开口劝道:“二位都是我师父,不好再争了好不好?办正事要紧!” 风君子瞪我一眼:“我们说的不是正经事吗?” 守正笑着问我:“那依你看呢?我们此去以谁为首?总得有一人说了算,遇事分歧就听他决断。” 我看了看风君子又看看守正真人,心念一动,也笑道:“你们都是长辈我不好偏私,不如这样,进入西昆仑听我指挥如何?” 果不出我所料,刚才还斗嘴地两人一齐点头。守正真人道:“没意见,就等你这句话。我们三人以你为首,令行禁止。”风君子也道:“好,你就是小组长了!如果我们两个今天你不敢指挥,将来如何做两昆仑神君?……闲话少扯,我现在就偷袭进去打他个措手不及!”他一挥黑如意离开队形就要飞去。 金光一闪,守正真人拦住了他:“又不是去做贼!你这么进去想干什么?” 风君子:“出其不意为兵家上策。” 守正真人:“进退有度显修行威仪。” 两人又拌嘴了,我在后面喝了一声:“别吵了!” 两人闭嘴都回头看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没别的意思,就想看看我说话好不好使?”两人齐声道:“好使好使,应该听你的。从现在开始你说了算。” “那我就说了,此去为忘情公子之私也为两昆仑之公,问罪也罢拜访也好,都应该正式登门。我想二位也是这个意思,否则我们又何必盛装隆重?……大开门户堂堂而入!” 我一声令下,三人又合正一三宝飞天。百丈金龙腾空向瑶池幻景飞去。我立足于龙首一挥大袖,金龙张巨口吐出一颗硕大龙珠──正是青冥镜化出地一轮圆光。巨大圆光中瑶池碧波不再是幻象,变得清晰而真实,还传来阵阵涛声。金龙昂首摆尾,飞入圆光之中消失不见。东昆仑众人结河图阵飞来,恰恰看见雪峰冰川环抱地上空,金龙甩尾没入虚空。 …… 昆仑仙境绵延万里,而传说中的仙境瑶池位于正中央,碧波千里广阔。千年以来,这是一处独立的洞天福地与世外桃源。瑶池在此。不过一大湖耳,知情者却知道这里的上空是出入仙境的门户。 这是一天上午,湖光荡漾四野无人,瑶池正中地天空有一轮巨大的圆光出现,透过圆光可以看见连绵雪山宛如另一个世界的幻影。紧接着一声清越地龙吟。一条百丈金龙从圆光中飞出,伴随金龙出现的还有几个人的笑谈声── “守正师兄,凡人看见我等如此飞去,会不会以为这就是仙人飞升呢?”“恩,风师弟所言极有可能。呵呵。如此说来西昆仑还真成仙境了。”“咦?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我们这么华丽的出场却无人喝彩,真是锦衣夜行、明珠投暗。”“你看看位置,我们在大湖中央。有人也在数百里之外……估计周春等人早跑回洞府养伤了。”“有道理,他们也想不到我们会来的这么快!……还是把这隆重的场面收了吧,反正没人看。” 圆光收起,金龙在空中化成丰采如神的三人──青衣银发道长、白袍飘逸少年、金冠羽披男子。风君子吸了吸鼻子道:“这里地空气真好!就是没人,连个打鱼的都不见,难道都回家晒网了?” 守正真人也发出一声赞叹:“仙灵之气充盈遍野,真乃人间修行福地!” 我笑道:“既然如此,更该立新约打开门户互通有无,对天下修行同道都有好处……我等先向岸边。找个人问问路。” 西昆仑地广人稀,万里方圆面积不亚于九州山川,然而其中修士总计不过数十万,不如世间一个普通地县,要找一个人还真不容易。我们三人各御法器破空飞行,脚下山峦葱茏起伏,奇花异草遍地、灵山清泉随处。我在空中远远发现一处山腰上有灵气聚会不散,应该是修行道场,招呼一声转向飞去。 守正与风君子其实也发现了,飞到近处风君子看得比我清楚,感慨道:“种一圈盘枝灵桃树,布下聚灵迷踪阵,里面盖三间草堂,就成了仙家修行洞府。西昆仑真是好地方!” 正在说话间山腰洞府中有一道剑光飞起,直冲我们而来,到近前停住是一位御剑的修士。这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穿墨玉色长衫,一柄宝剑悬于身后。他看清我们之后很客气的收起了剑光,很恭谨地在空中拱手道:“原来是三位仙长驾临寒府,不知有何见教?在下陶然客有礼了!” 看他飞来的剑光很疾,可是到面前态度却很恭敬。也难怪,我们现在的装束与气度谁见了也得叫一声仙长。我抱拳还礼道:“原来是陶然客道友,打扰你清修了!我等非昆仑仙境中人,来自东昆仑俗世中。我是东昆仑盟主石野,这位道长是正一门掌门守正真人,这位公子是忘情宫之主风君。路过贵府是想请教仙境中几处道场所在。”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一开口就说出了我们的身份。 陶然客闻言神色大为震惊,然而却既惊且喜,他又连忙又施礼道:“原来是石盟主、守正掌门与风宫主,贵客临们未及远迎,失礼失礼了!” 风君子在我身侧问了一句:“我们来自东昆仑,你以前听说过吗?” 陶然客:“虽不认识诸位,但盟主这两个字听得清楚,正一门与忘情宫地威名早已流传千年。我也听师长说过。太道宗周宗主曾经找过我,相邀去东昆仑立新约,在下因修行正在关头未能前去。三位出现在仙境中,难道是新约已立藩篱已开吗?……此乃是幸事,请到寒府用茶!” 陶然客显得有些激动也很高兴,这神情不象是装出来的。而且听说我们的身份之后很热情。看见他地反应我想明白了几件事── 首先是西昆仑中的众人并非全然是周春那样的野心家,仙境中清修并不喜欢一味无端争斗。但他们支持周春再立新规地举动,很多人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行走人世的自由或者不愿受千年流放之约的束缚。周春号召再立新约能得众人拥护,我号召立新约一样也可以。人心可用,非为周春一人所用! 其次是他不了解东昆仑的情况,甚至不了解东西昆仑赌阵地结果。西昆仑众人愿意追随周春,却并不了解一旦两昆仑开放行事应有所约束。他们所谓的立新约就是开放门户而已,只要斗法胜就可以了,没想别的问题。这比较麻烦,我得想办法讲清楚才行。还好赌阵是我们赢了。否则更难处理。 想到这里我笑道:“道友不必客气,时间紧迫只能下次叨扰了。近日与仙境众道友赌阵为约,刚刚破了大阵可周宗主等人却径自离去不知去向,我等是上门问事的。” 陶然客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呐呐道:“西昆仑输了?须弥神罩炼成。高人精英尽出,怎么会输呢?……千年流放之局终究未能扭转。” “须弥神罩?你说地是这个东西吗?……你们打赌就打赌,为什么把我扣在里面用我的性命加注?我今天就是来算账的!”风君子说话了,他手中拿出一个海碗大小的环罩状法器,掌心周围华光闪烁看得不是十分真切。 陶然客倒吸一口冷气:“你就是数年前在东昆仑引下天刑的在世仙人?单手斥神罩还能轻松御器飞天!须弥神罩在你手中。西昆仑果然输了。谋你之事与我无关,风宫主到底想怎样?” 见他被风君子吓到了,守正真人赶紧解释:“道友切不要误会。风宫主是要问明是非,但不会与无关者计较……且千年之约并非不可更改,我等就是为此而来,然而不是说开放门户就可开放门户,有些问题需要商谈。” 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意思是既然由我出面为主,怎么话都让你们给说了,我该干什么?两人一笑,又都不做声了。这时陶然客问道:“不知诸位仙长到西昆仑来意欲何为?找我这个散修又有何见教?” 算了。我说话还是直接一点吧:“我们来有两件事,一是传达东昆仑也可以再立新约地意愿。但并非是我们要来西昆仑,而是西昆仑要入人间,所以要尊重俗世间的规矩。二是帮风宫主讨个公道,西昆仑众人在世间对他的所作所为已然违反红尘戒律,不处理明白无从立约……既然有缘在仙境中碰到第一位高人就是道友,那就也麻烦道友两件事。” 陶然客:“我只是一位散修,虽有些修为但在仙境中并无势力。此间第一大派是太道宗,宗主周春周仙人是仙境最有影响的高人,你们可以……” 我打断他的话:“道友又误会了,我麻烦你地事很简单。其一是尽量通知你所结识的西昆仑修行同道,转述今日之事。东昆仑不反对开放门户,但关键问题在于订立新约的内容……其二是请你告诉我们──太道宗、万法宗、妙羽门这三处道场怎么走?我们不认识路。” 我说话时守正真人与风君子在后面小声商量了几句,守正上前递过一样东西道:“我等来得匆忙,事先不知会与仙境中地那位道友首先结缘。这件东西,是东昆仑盟主的见面礼,请道友务必要收下。” 陶然客:“这是什么?我从未见过此等宝物。” 风君子插话:“天降陨星的遗髓,赠于道友以结善缘。” 陶然客嘴张得老大:“这、这、这太珍贵了!” 我顺水推舟劝道:“道友客气反倒不美,这是我东昆仑拜访的见面礼,巧遇道友就是善缘……日后无论立约之事如何,我东昆仑也欢迎道友你到访。” 陶然客:“那多谢了!……诸位还真问对了地方,那太道、妙羽、万法是昆仑仙境实力最大的三宗,道场所在听我详细告知……既然仙长还要赶路,我就不留三位作客了,这便去知会熟悉的同道好友……” 告别陶然客,我们再度飞天向南,去的是两千里外的万法宗道场方向。风君子问我:“石野,为什么要领我们先去万法宗?” 我在空中答道:“想去妙羽门见你的女朋友吗?办正事要紧!先告诉我──你们为什么突然送宝物给陶然客?……事情我当然不反对,但我想问还有多少安排你们二位前辈没有告诉我这个三人小组长?” 第十八卷 忘情篇 207回 万宗有为法,甩袖归中流 风君子皱眉问守正:“我也觉得那个陶然客修为不简单,虽然不如你我,但绝不在你的徒弟和锋、和曦之下。我们在西昆仑随便遇到一个人,就是如此高手!而且他并没有去茫砀山,如果西昆仑到处都是这种人,我们可搞不定。” 守正真人:“这一点你倒不必多虑,此地虽然适合修行,但并非人人都有上上根器。我正一三山虽然地方小点,论修行福地不亚于昆仑仙境。正一门弟子众多,能御剑飞天者又有几人?西昆仑数十万修士,照此推算有此境界者可能也就百人左右。你在昭亭山一举格杀三十五人,茫砀山他们又去了六十多人,基本上精英高手都在其中了。你没听陶然客自己说吗?周春来找过他,可是他没去,可见其人也是西昆仑有数的高手。” 风君子点头:“我们运气不错呀,一到西昆仑就碰着个人物……石野,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先去万法宗了吧?” “太道、妙羽、万法是西昆仑最大的三个门派。太道宗是第一大派,周春现在又是西昆仑公推的领袖,虽然可恨但不方便直接发难。一来骨头难啃,我们不见得能取完胜;二来就算我们挑了太道宗,也会显得强宾欺主招来疑忌之心。这里大部分人并不了解我们,去挑太道宗就有挑战整个西昆仑的嫌疑,所以对付周春还要留一手。先借用再说。” 守正也问:“那么妙羽门和万法宗,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笑了笑答道:“此番前来为公也为私,所以有礼也有兵。如果只结交不算帐,那未免失了东昆仑地威仪,我们又不理亏又何必示弱?这两家可以联合一家打压另一家……以风君子和妙羽门掌门的交情,我想只要肯出面交涉。不会起大冲突。” 风君子脸色一沉冷哼道:“我和她有什么交情?最毒妇人心!装着小鸟依人的可爱模样,却一步步引我入送死的陷阱。当心我一生气,灭了她的妙羽门!” “你先别生气,就算我们委屈你了好不好?人家引你入茫砀山可不是为私事,但是给你留了那么一包吃的,还给我写了一封信,可都是为了私情。” 风君子:“我给你关起来,再天天管你饭,你愿意啊?……信!什么信?” 我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凌空扔给他。风君子接过一看面无表情地收起,冷冷道:“我可以不揍她。但也不会谢她!她是不是带着面纱?那见了面你们都注意了,就当作我没认出来。” 守正真人:“我们不需要注意,你自己注意就行。” 风君子装作没听见又问我:“你想怎么对付万法宗?钟大已死钟二受了重伤,你还真会挑软的捏。” 我反问:“难道你不想对付万法宗吗?他们不仅与东昆仑有过节,而且和忘情宫有过节。我们有绝佳的借口出手。” 守正真人问:“忘情宫和万法宗怎么会有过节?” 我解释道:“你老人家还不知道,风君子收的那个小辣椒,父母就是让万法宗的人害死的。万法宗现在占据的仙府,原来就是小辣椒的家小辣椒不仅是风君子要收的弟子,而且两次舍身救他。师父为徒弟出头。被救者为恩人出手,有什么不可以的?” 守正真人:“当然可以,这不是什么借口。就是明明白白地道理。该出手时就出手,这就上门挑了万法宗。”没想到他老人家也有爱热闹的时候。 风君子问我:“石野,你这个小组长想怎么干?我们是夺洞府呢还是连万法宗的宗门都给灭了?” “我突然想起了七叶,想当年七叶占了公义,杀抱椿老人灭玄冥一派。不仅无人指责,反倒天下人敬服。这不仅要看事理,同时也要看手段和实力。此去万法宗先数它的罪状,然后一举拿下。仙府当然要夺,最好连宗门都给利利索索的灭了。如此才能一举震服立威。”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七叶有神君之心也有神君之力,此二者都在你之上,所以我曾经也有结交助立之意。我虽然爱才,但终究还是道不相合。你今天能明白七叶地手段与心机,说明你气候差也不多了,这些年东昆仑盟主不是白干的。” 说话间已到两千里外,迎面有一座巍峨的高山,主峰两侧还伸出如双臂状的支脉,山峰正中有一片巨大的台地,远望呈一个地椅子状。风君子自从和张先生学过地理堪舆之后,到哪都喜欢看山川走向,老远就在天上惊叫:“好风水呀!” 守正真人打趣道:“这是昆仑仙境,你居然跑到这里来看风水!山中有仙府,仙灵之气冲天,万法宗道场就在那里。” 我们三人在空中隐去身体放慢速度靠近万法宗所在,接近山脚下风君子问守正:“你看这一片地方,生长的都是稀世灵药,是万法宗的药田吗?” 守正真人看了看答道:“不是人为,应该是仙境天然药田。但此处有法阵守护,可能被万法宗圈占为已有。” 我问道:“能不能在护阵中打开一个缺口?我想捣乱试试。” 风君子:“那太简单了!”一挥黑如意就要动手。守正却抢先一步引雷神剑从天空往下一指,只见云端中射下一条金光大道,直接冲破了守护药田地法阵。我解下雪葫芦拔开塞子抛了出去。 这片药园有两名童子看守,正在无事闲聊。突然天空射下一条金色光带。冲开了药园法阵地护持。紧接着一只雪白的葫芦从天而降,在空中转了一圈,药田最中央一支五色九瓣的仙芝突然离地,化作一道光芒被收到雪葫芦中。童子被吓了一跳,立刻高声喝道:“哪来的大胆狂徒!敢到我万法宗撒野?” 随着喝声,云端中射下三道光芒。在近前的半空中停住化成三位神采飞扬的高人。那两位童子一看来人不是简单之辈,一时之间忘记了说话。风君子笑道:“两个娃娃,是你们在呼喊本仙人吗?” 两名童子身穿红衣,一戴金镯一戴银镯。金镯童子很能见机,一看来人不好惹赶紧抱拳道:“三位高人是遇过此地吧?这里是万法宗地药园,东西是不能随便取走的。赶快交还仙芝,并留下名号告罪,我等可以不追究。否则惊动了门中长者,你们地处境就不妙了。” 风君子冷哼一下不理他,我在空中问道:“请问这棵仙芝生长了多少年?” 金镯童子:“这是生长了一百二十年的灵草。万法宗绝对不会让你取走的。” 我又问:“请问万法宗在此立道场多少年?” 金镯童子愣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答道:“二十年有余。” 我哈哈大笑,然后问道:“那它怎么能算是你们的东西呢?” 金镯童子一时语塞,银镯童子指着我喝骂道:“哪来的狂徒,我师兄见你们有几份修行才客气一点。你们居然给脸不要脸!……速速束手就缚,仙芝被你们折断了,就拿你那个白葫芦赔我们,否则万法宗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这娃娃眼光不错呀?看中了我的雪葫芦!……这可是人世间第一炼药高手用数年时间炼制的百草雪葫芦。” 这时风君子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地葫芦里装的是酒,我又不喜欢喝药酒。否则我动手你们这片药园剩不下什么。守正师兄,你的葫芦能装药吧?您老能分得清这药材生长的年头吗?” 守正呵呵一笑:“我采了多少年的药,这还分不清?” 风君子:“咱们按年头算。二十年以内地药材都留下,二十年以上的药材都收了吧。回去之后开家药铺,就借此地打点秋风。” 守正真人也不说话,立刻跟着起哄,从空中抛下了雪葫芦。那两童子见又有葫芦来打劫,褪下金镯银镯抛向天空来套守正的葫芦。守正真人也不与他们斗法,一只雪葫芦在药园里穿梭躲闪,金镯银镯怎么也追不上。这一片药园虽大,但并不是所有的药材都能生长二十年以上。况且就能生长二十年以上的药材大多都被万法宗人地人采去了,留下的只是极少极珍贵的几株。雪葫芦只在药园中转了一圈就全部收走,守正在空中招回了雪葫芦笑道:“搞定了!” 那两名童子又急又气,眼睛都快喷出火来,指着我们喝骂道:“找死地东西,你们知道得罪的是谁吗?我们万法宗占的药田,从来就无人敢闯。你们死到临头了!” 我在空中淡淡道:“为什么呀?这药田也不是你们家开的,我们采的药又不是你们种的,这也该死吗?” 两童子:“惹万法宗就是该死!” “那我还真就惹了,你们想怎么样?我不和你们两个小娃娃计较,去叫你们家大人来。” 两童子:“我们刚才已经传信,有种你们就别走。” 我笑:“我不走,就等等看到底谁该死?” 此时远处山中一道飞云而来,后面带跟着十几条飞遁的身影。飞天者先来到药园上空,是一位宽袍大袖的青年男子,见到我们三人也是一愣,空中喝问道:“三位是何方高人,到我万法宗有何见教?” 银镯童子在药园中叫道:“大师伯,他们三个来这里捣乱,把药田里最好的药材都抢走了。” 男子脸色一变:“万法宗地药田,你等岂能乱来,速速归还药材,并留下随身法器赔偿,我可以在师尊面前替你们求情。” 风君子上前喝道:“本来是天成药田。你们圈起来就是你地?那我现在圈起来就是我的了!”说完一挥黑如意,一道黑色龙魂飞出钻入地下,绕药田一圈不仅破了万法宗的护阵,而且周围又升起一片黑雾藩篱。 这时万法宗其它的弟子也追到了药园外,纷纷喝问:“大师兄,是什么不懂事的家伙误闯。还不快快拿下问罪,看看有什么好处可捞?” 风君子闻言小声骂道:“什么师父教什么徒弟,这万法宗是什么门风?灭了也活该!” 可是那位大师兄脸色却有点发白,拿下我们问罪?风君子刚才那一手显然远在他之上。男子在空中退后几步喝住了众人,手指我们道:“三位究竟是谁,能否报上名号?” “我是东昆仑盟主石野,这位公子是东昆仑忘情宫之主风君,这位道长是东昆仑正一门掌门守正。” 我的声音不大,话却说地清清楚楚,那位大师兄如闻惊雷而变色。喊了一句:“众位师弟看住他们,我去请师尊。”转身化作一片飞云就朝洞府方向而去。 守正说了一句:“他回去报信了,我帮他一把。”然后他朝天空扔出雷神剑,半空里化出一片凌厉的金光,紧接着一声震天霹雳。金光如开天巨刃一般切向远处的山峰。我从未见过雷神剑如此锋芒,金光闪过之后,那座大山的山顶被削去了一截,整个顶峰就像被打磨过一样的平整。 风君子拍手道:“很好很好,多了个凉台。以后可以在峰顶上凿池植树。再建楼阁,有几分三梦峰的意思了。”他的话音未落,天空飞来一座东西。正是被雷神金光切掉的峰顶。小半截峰顶落在不远处,发出震天巨响烟尘四溅,平地又多了一座小山。 守正真人搞这么大的动静,不需要任何人去报信了,半山仙府中几片飞云急卷而来,飞云下面有数百人冲出了洞府。最前面一人也是宽袍大袖,腰间束了一根紫色的腰带,看年纪三十有余,五官面目长地有些像钟二却又不是钟二。他在空中站定一扬手。地上的众人结阵围住药园,天上也有三人在他身后呈品字形站立。 看这人的脸色已是怒极,背手问道:“三位是何人?闯入万法宗道场无端挑衅!” 他身后当空站着的是刚才那位大师兄,此时小声回话:“他们是东昆仑来的,这人自称是石盟主,那两人是忘情宫和正一门地掌门。” 我打断他们的对话问道:“你是谁?钟二先生呢?叫他出来见我。” “我兄长有伤不见外客,我是万法宗护法钟三。两昆仑赌阵已毕,仙境众人已退回,你们还要上门滋扰,难道真以为西昆仑无人了?” “我不是上门滋扰,此番前来为私不为公,有人与你有私仇要算。” 钟三怒道:“两昆仑赌约是天下公约,如果算私仇,我兄长钟二身受重伤怎么算!”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退到了后面,现在该风君子自己上场了。只见风君子晃着黑如意飘飞到前面,指着钟三道:“你叫钟三?你们家兄弟可真不少,有钟四、钟五吗?都叫出来排队!……钟二先生受伤你心里有气,那我问你,我忘情宫弟子火神儿在茫砀山大阵中为了救我也身受重伤。她一身神功散尽,这笔帐我找谁算?” 钟三:“茫砀山赌阵,生死不谈私怨。我二哥受伤不怪别人,你弟子受伤也怪不得西昆仑,更怪不得我万法宗。诸位如此无礼上门滋事,昆仑仙境岂能容你们乱来?我已经派人传信给太道宗和妙羽门,只怕这昆仑仙境你们来得去不得。” 这钟三先生倒是挺鬼,一看见有人闹事而且手段不好对付,立刻派人去找帮手。此时远处有十数道光芒飞来,不知是不是他请的帮手到了。风君子看见有高手赶来,手握黑如意朝天大喝一声:“姓钟的!你们兄弟还记得昆如公夫妇吗?” 这一句喝问宏亮无比,震得山峰乱颤,脚下的药园中地两个童子离的最近修为又最浅,被震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回音散尽只听远处有人呼喝:“谁在喊昆如公名号?有他们夫妻的消息吗?” 随着声音那些人已到眼前,是一群各持法器飞天地修士,周春与羽灵却不在其中。其中有七、八个我面熟,在茫砀山对阵时见过,领头的正是我们先前遇到的陶然客。喊话的也是陶然客,听他的话语竟然是在打听昆如公的消息,而昆如公就是小辣椒的父亲。风君子转头问道:“陶然客道友,你认识昆如公吗?” 陶然客到近前施礼,也对钟三抱拳,这才答道:“昆如公是我的故交,昆仑仙境一众散修也多有结识。二十年前他们夫妇让出仙府不知所踪,我一直没有消息,难道是去了东昆仑?风宫主如何知道昆如公的名号?” 风君子冷冷一笑,手指钟三:“陶然客,昆如公的下落,你应该问他。” 钟三脸色变了几变,又镇定了下来,对陶然客道:“昆如公夫妇当年发现了我万法宗祖师的洞府,我们兄弟上门交涉,他们自愿让出。随后另寻福地隐居修行,我也没有消息,至于是否去了东昆仑倒是也有可能……这几位东昆仑来客十分放肆无礼,劫我万法宗灵药,毁我道场神山。陶道友既然是仙境中散修领袖之一,理应与我同器连枝,为仙境同道讨一个公道。我等世代在此清修千年,岂能无端受此外辱?” 需要解释一下,有此情况我也是事后才得知,这陶然客在西昆仑不是一般人物。西昆仑地域广阔修士众多,太道、妙羽、万法是实力最大的三宗。但此地不像东昆仑,有很多自立一家的散修人士分散各地修行,其中也有不少高手。这些人之间多有交流联络,有几位公认的修为最高、交游最广的领袖人物,陶然客也是其中之一。可以说在西昆仑中除了各大派之外,散修一脉也是不容忽视的势力。 散修之间彼此有联络,在西昆仑中也是一种微妙的平衡。一般的散修人士比如小辣椒的父母昆如公夫妇,修为再高也不可能与大派对抗。如果与大派有什么冲突肯定会吃亏,于是彼此相熟者互通有无,也是一种自保之道。可当年昆如公夫妇在仙府中被万法宗包围。来不及放出消息求援,突围地时候受伤过重很快就双双去世。而小辣椒年纪太小不懂事,只知道自己躲起来,才有了后来的那些事。而陶然客,是认识昆如公的! 陶然客听了钟三的话,有些为难的看了风君子一眼。抱拳答道:“这三位东昆仑的道友我今日见过,并不像无端滋事之人。我正在联系相熟地散修道友,商量如何应对东昆仑来客。却发现万法宗道场异相突发霹雳震天,这才率众赶来看看。这里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倒不是很明白。风宫主,听你的口气认识昆如公,而且也与万法宗有什么过节?” 话要分什么人听,钟三和陶然客几句对答,风君子已经听出一些门道。他也不废话,开口答道:“昆如公我不认识。可是他的女儿昆山子现在是我门下弟子。她确实逃到了东昆仑,就是为了躲避万法宗钟氏兄弟的追杀……陶然客道友如果不信,我以后可以带昆山子来见你。而石盟主与守正掌门,也是见过她的。” 我与守正点头附和,陶然客变色道:“钟三先生。这些是真的吗?你们兄弟为什么要追杀昆山子?” 钟三:“你不要听他一面之辞,那昆山子不知在哪炼成一身邪功,几次三番上门行凶,还杀了我万法宗的两名长老。你若是我,会不会派人追杀她?” 风君子:“我是一面之辞你就不是一面之辞?凡事问因由缘起。你们万法宗为夺仙府重创昆如公夫妇,他们夫妇伤重而死,昆山子这个遗孤可不可以上门报仇?” 看风君子说话时钟三的反应。在场的其它人也能看出来此言非虚。陶然客身后剑芒大盛,一转身形退到了一侧,与我们成品字形站立。那十余位散修人士也结成阵势在他身后排开,陶然客手指钟三喝问道:“当年昆如公夫妇主动退让之事都是你万法宗的诳言?我早就有疑心却一直没有证据,你们害死昆如公夫妇还不算,还要追杀我地侄女昆山子!今日不交代清楚,我等必不善罢甘休。” 情况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西昆仑的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很微妙的,至少陶然客等散修并不站在万法宗这边。这我也看出来了。陶然客称为昆山子为侄女,想来当年与昆如公也有过结交。我们找万法宗地麻烦,陶然客带着一众散修赶到,风君子抬出昆如公夫妇的往事三言两语让万法宗处境不妙。钟三虽然手下人多,但陶然客这边全是飞天高手。 正在此时,远处一声长啸,周春的声音远远传来:“钟三先生,东昆仑的人追到万法宗了吗?……陶然客道友不必动怒,我西昆仑应一致对外,将事情说清楚才行。”远远看见周春带着三人飞天而来,很快就到面前站定,站在陶然客与钟三之间。 周春刚到,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一声凤啼般的轻啸,一位面戴黑纱地女子身后也跟着三名弟子远远飞来,是妙羽宗的掌门羽灵到了。羽灵看见了一身盛装的风君子,面带黑纱不知表情如何,身体却微微颤了颤。她没有说话,率三名手下静静地站在一旁。 关键时刻周春赶到了,风君子冷哼一声,又偷偷瞄了羽灵一眼,飘身形退到我身旁。他对我耳语了几句,袖中又塞给我一样东西,然后在身后轻轻推了我一下。那意思是既然周春来了,我这个盟主就应该出面了。 我上前微笑抱拳道:“周宗主、羽灵掌门,诸位来的好快呀!” 羽灵回了一礼没有说话,周春也笑道:“应该是石盟主来的快才是,这么快就追入了昆仑仙境,还出手毁了万法宗的药园神山。赌约已毕我等退回西昆仑,难道石盟主还不满意吗?” “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别忘了我们有约定,只要按期破了绝空大阵,东昆仑修士就可以行走西昆仑。我等好奇来参观参观不可以吗?” 周春手指远处那座被削平顶端的山峰:“有这么做客的吗?” 我还没答话风君子在我身后忍不住了。插腰喝道:“用你教我怎么做客?是谁出地绝户点子把我扣在神罩中?王逍,你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从小就认识你,没把你当西昆仑地周宗主,只把你当卖耗子药的朋友!老朋友见面,你就能下那种毒手?还有脸说我们!” 守正在一旁劝道:“风宫主不必生气。周宗主做为西昆仑大派领袖,行事当然要为西昆仑众人考虑。虽然这事做的太过小人阴损,但也有原因……自我介绍一下,我法号守正,是正一门当代掌门,周宗主曾经登门拜访可惜未能见面,今日终于如愿了。我是追随石野盟主而来,东西两昆仑之间的事情,由石野盟主言定。” 守正劝住风君子又把我推到了前台。周春向我道:“既然东昆仑以石野盟主为首,那么今日万法宗之事又怎么解释?” 陶然客插话道:“万法宗之事恐怕不是东西昆仑之间地事情。而是你们各大派与我仙境众散修之间的事情。我刚刚得知,钟氏兄弟二十年前夺仙府并出手导致昆如公夫妇重伤致死,这笔帐还是要算清楚的吧?周宗主如果偏私,如何能在仙境中服众?” 周春:“此事我必不会偏私,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只是东昆仑三位高人气势汹汹的来了。一言不合便出手挑衅,先将外事商定,再解决内事纠纷如何?” 陶然客:“先处理好昆如公夫妇的事,再谈如何接待远来之客吧。” 周春一皱眉正在再说什么,我赶紧上前劝解道:“我等是客。而诸位是主,俗话说客强不欺主,我不想因为我们的到来引起西昆仑各道友不合。陶然客道友如果想为昆如公夫妇讨个公道在一旁静观即可。自会有人替昆山子出头。而我身为东昆仑盟主,也决不偏私东昆仑之人,既然今天当事人都在这里,风宫主有什么话都说明白了吧。我想我与周宗主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周宗主你说呢?” 周春一看我把他拉上了,不答话却问羽灵:“妙羽掌门,这位忘情公子要向万法宗寻仇,而我等就袖手旁观吗?你意下如何。” 羽灵声音有些沙哑:“周宗主也不必急于插手,先让他们把话说清楚也好。我刚才听的不是十分明了。似乎是风宫主要为昆如公夫妇的女儿出头,并非为东昆仑来寻事。” 羽灵居然是这个态度,站在中间两不相帮,这下就足够了。我笑道:“如此就让风宫主与钟三先生之间说个明白,我等就在一旁做个见证吧。” 风君子听我这么说又一纵身蹦到了前面,手拿黑如意指着钟三的鼻子:“听见了没有,要我跟你把话说清楚。昆如公夫妇是不是你们兄弟害死地?” 钟三先生脸色铁青,但他现在还算能沉住气,缓缓答道:“这座仙府是我万法宗祖师仙长飞升后遗留,仙府中一器一物都是万法宗的宗门遗物。昆如公夫妇偶尔发现仙府据为已有,我等上门理劝不听,反而恶言相向翻脸动手。这恐怕也怪不得我们钟氏兄弟吧?” 风君子笑了:“万流归宗、大袖遮天,这是世间一等一的神妙道法,由你们钟氏兄弟来传承实在是糟蹋了!……不知你们兄弟从哪偷学的万法宗的道术,万法宗祖师曾经用过地东西就是你们的了?这是哪家的道理!” 钟三怒道:“风宫主的言语怎可如此放肆?我们钟氏兄弟是万法宗正法衣钵传人,哪有偷学之说?继承宗门器物也是理所应当。” 风君子怪怪一笑:“正传弟子?你怎么证明?” 钟三:“风宫主不要胡搅蛮缠,这是昆仑仙境数百年来同道所公认。” 风君子:“我不管什么公认不公认,现在外面假冒伪劣的东西太多,没想到昆仑仙境也受污染。你言辞凿凿说自己是万法宗正传。那我问你,宗门正传最重要地信物──《万流归宗诀》密典你拿得出来吗?” 钟三眼睛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宗门密典当然在我二哥钟二掌门处,怎可轻易示人?” 风君子:“别跟我这套。糊弄别人还可以,你也不看看这里有多少大派掌门?你只要把《万流归宗诀》拿出来给我看一眼就行,我是在世仙人,假地骗不了我。只要你拿出来,我立刻向你赔罪,并请东西昆仑两位盟主来处罚我。” 钟三先生有些招架不住。瞪眼道:“我万法宗最高道法口传心授,不立文字,没有成册的万流归宗诀。” 风君子又笑:“你糊弄不懂事地小孩呢?若长者仙去弟子境界未到,万法宗岂不是绝传了?心法可以用心印留下传给弟子,口诀还是要立典的。这里的人都明白!” 钟三把脖子一直,有些耍赖道:“就算别的门派如风宫主所说,我万法宗就是这样,恐怕这不关你地事吧?” 我这时候插话了:“钟三先生一会有说一会说没有,在天下高人面前何必言辞不实呢……你看看我手中是什么东西?” 说话时我掌中亮出一物,是一本薄薄的绢册。淡黄色的封面上写的正是《万流归宗诀》这五个篆字。众人看见了都大吃一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我将这本书扔给了钟三:“钟三先生,是真是假你最有发言权。” 钟三先生双手发抖急急翻书:“这,这就是──这其中确实有万法宗道法口诀,但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正地万流归宗诀原本?” “想辨真假还不简单。在场诸位都是一等一的神通高人,看一眼心里就清楚了。” 钟三先生将绢册握的紧紧的:“我万法宗最高的密传法诀,怎可以轻易大举示众。” 这时风君子突然大喝一声:“钟三!你还要不要脸了?明明是石盟主拿出来地东西,怎么又成了你家的最高法诀?……别丢人现眼了,将《万流归宗诀》还给石盟主。”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钟三。钟三无可奈何的将绢册又抛还给我。我向众人笑道:“这件东西其实是风宫主交给我的,他说西昆仑万法宗宗门传承信物不敢私藏所以暂时交给我这个盟主保管。等把万法宗的事情搞定了,自然会再赠正传之人。” 钟三颤声道:“既然如此。还请石盟主完璧归赵。” 我冷冷一笑道:“你别跟我说,去跟风宫主说,等你们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我也自会将《万流归宗诀》交给正主。” 钟三问风君子:“请问风宫主是在何处得到地本门秘典。” 风君子:“不是你家的秘典,是昆家的秘典。昆如公夫妇临终之时传给了昆山子,后来昆山子拜我为师,又将这部秘典交给了我保管。” 钟三擦了擦汗大声道:“这就对了,昆如公发现祖先洞府,又发现了留在洞府中的《万流归宗诀》。我们上门就是为了求回祖师遗物。” 风君子:“对什么对?《万流归宗诀》根本不在你们手中,按照修行界的规矩,你们钟氏兄弟只是有缘门生而非正传弟子,我想这个规矩在西昆仑也是一样地吧?……既然借人屋檐避雨,竟然翻脸鸠占巢穴。昆如公夫妇已死,现在谁也无法证明他们是怎么得到的《万流归宗诀》,但我只看信物,昆家才是万法宗正传……今天,就请你们钟氏兄弟卸了弟子身份,赶紧让出仙府吧。” 钟三额头全是汗,也怪他们当年的事情做地不干净,夺了洞府却没有将这本秘典得到手。现在只有硬着头皮不认帐了:“道法传承在于人,而不在于册。一本《万流归宗诀》说明不了什么。” 风君子这回没生气,反而点头道:“说的有道理,我不反对你。如此说来传承在于法,而不在于物,这座仙府并不随传承,你们夺宝害命,就别怪我来报仇!” 钟三已经被逼到了墙角,还在挣扎辩论:“昆如公夫妇因伤而死,可昆山子也杀了我万法宗两名护法,这帐怎么算?” 风君子:“既然双方都有死伤,我也没有办法纠缠。我不是卖耗子药的,你也不是耗子,我大老远来到西昆仑不是来杀人的是来讲道理的……此恩怨不谈,你们既然能夺昆家的仙府,那我也能替昆家夺回来,今天我是来替昆山子夺回家园的。” 钟三:“那也应该是昆山子亲自来,风宫主并非我昆仑仙境中人。” 风君子:“我确实不是本地人,可西昆仑众位高人用须弥神罩扣我,破阵之时昆山子为救我而身受重伤,一身神功散尽。她想来讨还公道现在也没这个力量,因为你们的错,我受了她的恩,而且我还是她师父,今日替她出头有什么不可以地吗?……在场诸位高人见证,我可不可以找钟氏兄弟报仇?” 第十八卷 忘情篇 208回 文章千古事,寒窗用十年 我点了点头,陶然客也立刻点了点头,周春看着羽灵,而羽灵看了看风君子也点了点头。我问周春道:“周宗主,此地你我两人公证,你看风宫主可不可以出手?” 周春叹了一口气沉吟道:“恩仇何必纠缠太深,风宫主就算杀了钟三又能怎样?况且万法宗弟子如云,他一个人……” 风君子打断他的话道:“谢谢老王你关心,我就一个人,有多少人愿意帮钟氏兄弟我单挑他们全部!……我想在这里打一个赌,与钟三先生动手,钟三先生也可以叫帮手。但我有一个条件,这是万法宗宗门传承之斗,出手者都要用万法宗大袖遮天的法术,我也一样。你们有多少根袖子一起上,我一个人单挑就够了。如此也不辱没万法宗的威名!” 风君子嘴里说单挑全部,但提出来的条件很聪明,万法宗大袖遮天的法术除了万法宗弟子没别人会。真要和风君子斗肯定在天上,其它人插不上手,而万法宗现在飞天高手除了钟三之外只有三个人,风君子等于是以一敌四。 周春沉声问道:“不知道风宫主想赌什么?” 风君子:“我只管动手不管赌约,你们不是喜欢打赌吗?上次连我都赌进去了,这次再让你们赌一回,周宗主和石盟主还有钟三先生商量着办吧,商量好了我就要揍人了!” 风君子动手。却要我们说出赌约,所谓赌约其实也就是分出胜负之后地处置。我有绝对把握他能赢,且不说神通如何,而是万法宗的道法秘典《万流归宗诀》早就在风君子手中。我与钟大、钟二都交过手,大袖遮天的法术在于神奇难测,而知己知彼借法破法是风君子的最擅长。我笑着问周春:“周宗主。风宫主一定要我们划个道出来,我也不偏私,就加一个彩头。他们既然用万法宗道术相斗,那么这本《万流归宗诀》的归属就由斗法而定,也好了结万法宗的传承之争。” 周春没答话,陶然客哼了一声:“我不论万法宗地传承如何,伤人夺府之事,一定要给个交代。既然有风宫主为昆山子出头,我就在一旁静观其变。若有他人插手袒护,我们一众散修也不能答应。” 妙羽门掌门羽灵小声的说了一句:“钟氏兄弟能否领万法宗本不是问题。但万流归宗诀出现在他人之手,风宫主又要以大袖遮天法术相斗,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希望风宫主不要过去托大,以一敌众是否勉强?” 见众人都表了态,周春只有故做姿态的发言:“以大袖遮天的法术定宗门正传。这相当于门内较艺,不可伤人。” 风君子:“我不会杀了他们,我要夺仙府重正万法一宗。如果我输了,由东西昆仑两位盟主处置,如果我赢了。钟氏兄弟也由两位盟主处置。无论结果如何,只希望你们秉公不要偏私而已。” 陶然客:“风宫主尽管出手,就算你输了。也只是报私仇未成。万法宗的事情,对错并不因此改变,我们大家还是要计较的。” 众人你言我语,却把钟三先生晾到了一边。万法宗弟子虽多,但此刻别人却说不上话,况且风君子并没有侮辱万法宗,而是把矛头对上了钟氏兄弟,不仅追究与昆氏夫妇的旧怨,而且扯上了万法宗的正传。钟三此时还不表示的话。那他以后也无法在宗门立足了。只见他挥衣袖指着风君子道:“这位公子真的欺我万法宗无人吗?竟然要以一人之力挑战整个宗门?” 风君子摇头:“错!我要以万法宗道术与你们钟氏兄弟斗法,你愿意叫多少人来帮忙都行,但只能用大袖遮天地法术相斗。”说完一挥袍袖飘然飞去,直飞到那座被削平顶端的山峰上空,远远道:“我准备好了,有多少人就过来吧。” 钟三硬着头皮一咬牙,率身后三名弟子飞了过去,空中展开阵形从四面将风君子围住。一看他们飞过去,在场其它人也飞天而去在云端掠阵。风君子见钟三等四人已经围好阵形,也不说话,在空中一展袍袖,一只大袖就向钟三迎头罩去。 风君子穿的是白色长袍,袖口上还有银丝刺绣,大袖垂下也只有两尺多长。但他这一袖甩出,至少有数十丈,丝丝银光缠绕的却是一条黑雾状的长袖。他是在袖中手持黑如意,以龙魂大老黑化成长袖卷出。再回头看山下那片药园,周围地黑雾藩篱已经被收回。 风君子一言不发说打就打,钟三先生左右大袖连挥,两片袖里青光迎住黑袖。三只大袖扭转,力量全部击中到虚空之处。这边已经动手,旁边三人也挥出青光大袖,从侧后三面六只袖子同时卷向风君子。风君子原地转身,巨大的黑袖绕着自己也打了一圈,扫开了六只袖光,只见脚下的山峰平顶上一阵烟尘爆出。风君子用移转之力将所有的攻击都卸到了下方,然后身形借力冲天飞去。钟三呼喝一声,四名对手卷起八只大袖也追到了高空。 高空之上,一条黑龙被围在中央,左旋右舞斗八道青光。阵阵力量向四面卷来宛如半空中涌起惊涛骇浪,身形都不动只有长袖飞扬。然而所有的法力攻击都被改变了方向射向四面空处。在空中观战地众人急忙后退,远远的围了一大圈,以免受到法力波及。他们这种斗法太特别了,不是硬碰硬,基本上都是大袖卷出去化解对方的法力,如果化解不了就转移对方地力量,那么站在周围的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五人越斗速度越快。大袖卷开已经看不清光影。万法宗四人站定方位结阵未动,风君子却动了,身形随着大袖一起飘飞,就像在波涛浪尖之上起伏。八只袖子就像八道旋风,追着风君子地身形纠缠想把他卷进去,可风君子如游鱼一般拖着一道黑雾在缝隙里穿梭。风君子这只黑袖十分古怪。将所有的扭转之力都给卷开了。八只袖子从四面罩来,宛如罗网大阵,交织在一起空间越来越小,渐渐的风君子被逼到了最中心,闪转腾挪的余地也越来越小。 我转眼看了看周围众人,陶然客的神色有些担忧,羽灵带着面纱眼睛不知表情,但身形绷的很紧一动不动。周春面露轻松之色,显然他认为钟三等人占了上风。守正真人捻着白胡子也在笑,显然他也看出了一点门道。或者猜出了一点门道,知道风君子快赢了。 此时空中风君子刚刚将钟三地两只大袖拨开,身后三人地六只大袖同时卷到了,这次他躲是躲不开了。风君子没有回头空中向后一甩袖,黑雾收回露出了黑如意。黑如意划了一个圈,又一只虚空之袖展出,像一道飞索竟然与那六只袖子扭到了一起,打了个巨大的麻花结。大袖遮天精妙之处就是移转虚空之力,现在七条袖子扭到一起。极小的空间内无法移转而开,力量就算移到别处碰到的也是另一条袖子传来的力量,一时之间风君子与那三人在空中都被定住了。 钟三见此良机哪有不动手的道理!右手一挥一只大袖张开。袖口宛如笼状向风君子当头就罩下去。风君子空着的另一只手抬起迎面就去抓这只袖子,然而指尖在袖口上一滑没有抓住,被这只巨袖迎头罩了进去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与另外六只长袖缠绕的黑袖也散开消失了。 一声惊呼发自羽灵的口中,紧接着钟三在空中哈哈大笑一声:“万流归宗,大袖遮天,岂是宵小之辈能轻易偷师模……” 可惜他地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打断了,只见他的那只青袍大袖在空中突然被一股力量扯碎,紧接着他穿的那一身宽大的长衫也像被点了炸药一样从内鼓起被撕碎成无数片。钟三光着胳膊和腿仅着贴身内衫站在空中。而风君子出现在他身边,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另外三名弟子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发现钟三衣衫碎裂被人抓住,又展开六只长袖急攻风君子。风君子这回不客气了,一只手抓住钟三地手腕,另一只手挥出袍袖,巨大的银丝黑袖与钟三刚才一模一样的动作,从天而降张开巨大的袖口将那三个人同时都罩了进去。紧接着手腕一抖,大袖往下一挥,天上摔下三个人直接落到削平的峰顶。这三人被摔地七荤八素,滚落在地半天起不来。 “万流归宗、大袖遮天,岂是宵小之辈能轻易偷师模仿!”只听风君子在空中哈哈大笑,说的就是刚才钟三没有说完的话。钟三张嘴还想说什么,可风君子已经不再给他说话地机会,在空中一抖手,钟三就像被力量抽干脚下一软,然后就像拎小鸡一样被风君子拎在手里在半空中晃荡。 周春上前一步喝道:“风宫主手下留情!” 风君子突然一转脸看向周春,紧接着一挥手,黑色巨袖又卷出长达百丈竟迎向周春。周春也没想到风君子突然向他发难,在空中紧转身形躲开攻击,然而长袖目标却不是他。巨袖无边向山腰的仙府方向绕了一圈,又凌空收回。众人不解其意,只见风君子一抖大袖,峰顶上又摔出一个人来,看那倒霉德性正是有伤在身的钟二先生。 “有你这么做掌门的吗?门人弟子遭遇变故,你不管不顾只身想溜?看来你伤的不重,跑的还挺快!”风君子在空中喝道。 原来钟二先生躲在仙府中养伤,外面发生的事情也是知道的。他发现形势不好,可能等这边斗法完毕自己也要被揪出来,趁人不备就想偷偷溜走。可怜他刚刚溜出仙府隐匿身形逃往山外,立刻就被风君子发现了。如果在平时他还能招架几下。现有伤在身被风君子一袖子就卷了回来。钟二先生刚刚落在峰顶,风君子一甩手将钟三也扔了下去,在场万法宗弟子一片哗然,却没有人上前相救。钟二先生身为掌门,危难时刻偷偷溜走还让人给抓住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风君子在空中向四面拱手一圈。冷冷道:“大袖遮天如罗网于人,用须弥神罩扣我地主意恐怕就是钟氏兄弟想出来地吧?……万法宗的败类我已经拿下了,诸位商量怎么处理吧!” 说完风君子一飘身形又退到了我的身后,现在的形势成了诸位高人在空中围了一圈,中间是峰顶上五个爬不起来的万法宗“高人”。风君子斗法完胜,而且是有理有节,我要再客气反倒不对了。上前一步向四面施礼道:“钟氏兄弟窃取万法宗正传,其行止奸邪误宗门子弟,又夺昆氏洞府害人性命,其罪不可恕!……钟氏窍取宗门。其罪错与万法宗其余众人无关,万法宗弟子也是受害者,我等在此并无追究之意……如此时还有愿意追随钟氏于歧途不悔者,可以自告上前!” 我这句话问出,在场却无人应答。也难怪。谁会在这种情况下站出来,那样不就是承认自己是钟氏兄弟地同伙了?周春在我对面也大声说了一句:“风宫主为昆氏夫妇而出手,与万法宗无关,不可伤及无辜!……请问石盟主如何处置宗门之事?” 周春见保不住钟氏兄弟,但还想保住万法宗一脉。他这个想法我很喜欢,抱拳答道:“今日在此只追究钟氏兄弟,无意灭万法宗传承。《万流归宗诀》在我手中。愿意交付正传弟子,整顿万法宗重归正途。……昆山子如今重伤未愈,风宫主也不便在西昆仑理事,我就做一回主。将这座仙府与《万流归宗诀》暂时交由陶然客道友保管。万法宗弟子愿意改邪归正重立宗门,那就留下由陶然客道友暂且约束,不愿意的可以自行散去。” 这一手处置学的就是七叶杀抱春夺玄冥一派,但我没有亲自出面,拉上了陶然客。陶然客赶紧推辞道:“在下修为浅薄,况且对万法宗之事并无尺寸之功。怎能无端受仙府担此大任?” 见陶然客推辞我笑着问周春:“周宗主,你看怎么办?难道你太道宗并了万法一门?” 我估计周春心里是希望并了万法宗的,可我这么说他也不好直接答应,摇头道:“钟氏兄弟不适合继承万法宗大位,万法宗弟子中可以再立传人。” 我也摇头道:“师父都这样了,弟子岂能无人指正。今日本来是风宫主为昆山子夺回仙府,斗法以正万法宗传承,你我处置似乎都有些越权。” 风君子在我身后答道:“不用管我,我只是出手而已。这座仙府是昆山子的,可她现在来不了,暂时交由谁来照看你们决定。” 风君子这么说我又劝陶然客:“昆如公夫妇已不在,可是《万流归宗诀》仍在,就请你替万法宗的祖师以及你的侄女昆山子暂时照看这座仙府……其实,我也不是把仙府送给你,如果风宫主与昆山子同意,将来这座仙府我有别的用处。” 众人一齐问:“石盟主有什么用处?” “如有朝一日东西昆仑之间再立新约,彼此可以往来交流,那么这座仙府归昆山子所有,但可做为东昆仑众同道拜访西昆仑的落脚之处。”我的意思是将来想把这座仙府变成东昆仑驻西昆仑地“大使馆”。 风君子当即点头道:“我没意见,就这么办。” 这时候羽灵说话了:“陶然客道友,既然如此乃是两昆仑美事,你就不必推辞了。” 陶然客沉吟半晌,接过了《万流归宗诀》,向四面拱手道:“如此,老夫就应承了此事,暂时替昆山子看管仙府。如果万法宗弟子有愿意痛改前非者,仍可留在仙府中职守,但我要另立新规。不愿意继续追随者,请自便离去。就是不知何时才能立两昆仑新约?” 周春见大事已定不可扭转,立刻转移了话题,也问我道:“石盟主此来昆仑仙境,夺下万法宗仙府,是想为东昆仑众人在仙境中寻得立足之处吗?恭喜你大愿完成!……只是不知我西昆仑众人何时才能行走人世间?” “周宗主话里面有话呀?本来茫砀山赌阵已毕,依赌约东昆仑同道可以在此行走,我做的有什么不对吗?不过以天下同道为虑,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愿意开放东昆仑欢迎诸位同道行走交流。” 周春:“既然石盟主这么说,今日你们来西昆仑占一处道场,明日我也可上东昆仑占一处地方了?” 他可真会打蛇随棍上,竟然现在就想着去东昆仑占地盘,我断然摇头道:“不可以乱来!” 周春:“那石盟主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东昆仑有修行三大戒,而西昆仑近年有人行走之时,诸般戒律皆破,此万万不能容。” 周春:“那你的意思就是要我们尽量守你们定下的规矩?” “不是尽量守,而是必须守,如有违反,天下共诛之!不是我东昆仑同道共诛之,而是东西两昆仑同道共诛之!”我终于说出了立新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两昆仑共诛之。 如果不立下这个规矩,有人在人世间扰乱红尘,又跑到昆仑仙境躲起来,我拿他还真没办法。我不能仅依靠东昆仑的力量跑到昆仑仙境追杀,那样名不正言不顺,还容易引起更大规模的冲突。这需要西昆仑各大门派和一众散修都点头才行,将来出现这样的情况处置时才无话可说。说的通俗一点,就是外国鬼子跑到中国来乱搞,搞完了拍屁股走了,还没地方抓去,就算追到地方还不认帐──这样万万不行! 周春一皱眉头:“这是红尘中的事,你却想把规矩立到了昆仑仙境中?西昆仑中若有人在人世间违戒,你们东昆仑尽可出手处置,但要我西昆仑同道在仙境中一同出手,是不是没有必要?” “很有必要!红尘戒律不在于戒律本身。而在于行走红尘地护道尊严,人人有自觉之责。” 周春:“既然石盟主想把规矩立到了西昆仑,要约束两昆仑众人。那你等行走昆仑仙境,我是不是也可以立个规矩,约束东西两昆仑之人?” 我笑了:“当然可以!只要合理合度,众人公断而从。如果你有想法。现在就可以说出来。” 周春:“那我要招集仙境同道从长计议才行。但我现在可以告诉石盟主,仙境中人久未涉足人世,想法与你不一样,定出来的新规你未必能同意。” “同意不同意,你拿出来试试,如果能定下新约就相安无事。如果谈不成,你们也不必去东昆仑,本就不是我请你们来。” 周春:“那石盟主你看我们何时再议?届时恐怕要广招两昆仑众人共商。” 何时再议?如果真到了那时候谈不拢,恐怕情况又与正一祖师千年前招集的正一三山会类似。我正在思索,却听风君子和守正真人说话── 风君子:“守正师兄。依你看,石野什么时候能斗法胜过周春?” 守正真人:“周春也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斗法取胜有各种机缘相合,不是那么简单能断定的。况且就算石野修为更进,那周春的修为就停止不前了吗?” 风君子:“如此说来很多年都没希望吗?” 守正真人:“那也未必。石野这孩子福缘甚厚,修行之精进天下少有,总之除了七叶我还没见过能超过他地。” 风君子:“怎么除了七叶就没有人?我呢?” 守正真人:“你是人吗?” 风君子:“不跟你扯这个,你倒底什么意思?” 守正真人:“丹道境界越往后突破越难,保守估计。石野能够修成化身当有十年时间。” 风君子:“就算化身五五也未必赢得了周春,那老东西修行了多少年?在昭亭山上你可是看见过他三头六臂的神通。” 守正真人:“如果是七叶来,手持呈风节绝对可以与周春一战而定。至于石野嘛。有另外一个办法,只要他修成化身,绝对不会输。” 风君子:“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馊点子快说!” 守正真人:“周春在昭亭山上化出三头六臂,再有十年石野也可以。他只要化身为三,分别手持正一三宝,别说周春,恐怕你碰见了也得躲远点。” 风君子呵呵笑:“这主意不错呀!你老人家当年考举人的时候是不是也做过弊?” 奇妙的是,这两人就站在我身侧根本动也没动。也没有在说话。我听在耳中就明白了,这是耳神通境界的一种──无语观音。他们说话不是用神念传来,就是让我在耳中听到,不论我本人有没有神通。而我听见的就是明明白白两人的笑谈,可其它人听不见。世上神通有很多种,比如佛门谈眼神通,就有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等。丹道不谈这些枝节,顺其自然而已,各种神通在于修为境界和运用巧妙。 我的耳神通初学自风君子,后又学自法源禅师,再到正一三山会上更进一层。从能听极远到极近,又得到过耳能详的声闻成就,后来领悟了声闻知慧与妙语殊胜。今日莫名听他俩一席笑谈,突然又领悟了耳神通中“无语观音”的境界。其实谈耳神通,层层往上地境界分别是:谛听、声闻、妙趣、观音。只是丹道修行并不刻意讲究,巧妙自己领悟,师传并不偏重于神通。 老奸巨滑和小奸更滑在身旁看似闲聊般的神通谈话,等于在给我支招。两昆仑立约之事急不得,更不可能在今天就谈定,至少要等到我本人能够斗过周春之后。他们建议是十年,为什么要这么长时间? 今日拿下钟氏兄弟,借机夺了仙府,也篡了万法宗的宗门传承,这些事做的有理有节别人说不了什么。但借此机会与西昆仑立约,就有上门相逼之意,西昆仑众人不可能心服口服。立约不能强逼。而要让众人自觉,需要有一个时间让所有人都好好想一想其中地道理所在。还有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两昆仑都可能提出来新约地内容,而西昆仑的核心目的就是想行走东昆仑,所受的约束越少越好。立约之时如有冲突,恐怕避免不了我与周春之间的冲突──谁说了算? 像我和周春这种人之间。谁也不会随谁地心意而变,就像当年的风君子和七叶,论道无果终究还是难免一场斗法。斗法胜负对彼此的心志并无影响,影响地却是其它人,事情有时就是这么无奈。如果我不是周春的对手,恐怕也成就不了一代神君的功业,就更不能谈相安两昆仑于人世间。我宁愿到最后的争斗只发生在我与周春之间,而不愿意见到东、西两昆仑修行人起更大规模的冲突。 守正真人与风君子说话给我听,我在边听边想,那边周春仍然在侃侃而谈:“石盟主。你我都是修行高人,此生求索大道天机。若纠缠于红尘为念,处处羁绊而离本心,恐未必有所真得!……高人行走红尘逍遥自在,或点化众生。但终究不能为众生所累。这个道理仙境中人人皆知,恐你所欲立之约非我所欲立之约。” 我笑答道:“周宗主口才不错,说的挺好!点化众生,也只渡有缘人,顽石点不了头你也不必勉强。你我在红尘中知世间相。知如何悟如何历如何离,不必矫意清高自以为太上,此非真太上……游戏红尘。点顽石为金玉,偶尔为之无伤大雅也没人会真的计较,同道一笑而已。但若像钟大先生或你弟子周如青那般行止,必诛之。非我欲诛之,应由你首当其责诛之!” 周春脸色一沉:“此是特例,我就不和你分辩了。但行走红尘又何必为红尘所累?在于所得!” “你只在乎有所得,却忘了根本在于有求于红尘。你我不能空谈超脱,有求于红尘就不能祸害扰乱于红尘。其实说起来我们都来自于红尘,千年之前西昆仑众人也是如此。怎可以乱我等出身地根本呢?” 周春:“看来你我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了?只有来日一番论法而定了!” 我笑了:“周宗主,你没发现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说话,其它人都在思考吗?此事千古文章,怎么可能轻言而定,我们大家都需要好好想一想……俗话说十年寒窗用尽,千古文章方成,立新约之会,就在十年之后如何?” 周春沉吟半晌:“十年之约,我同意。” 我又向周围看了一圈,问道:“诸位西昆仑的同道以为如何?” 陶然客想了想也点头:“既然仓促难决,等十年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西昆仑已经等了一千二百年。” 羽灵有些发愣地说道:“十年,这么久吗?” 我瞄了风君子一眼,向羽灵施了一礼:“羽灵掌门,等会我还有事想单独向您请教。” 羽灵没有吱声,风君子小声嘟囔一句:“你想的倒挺周到!” 眼见这个话题暂时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我笑了笑又道:“今日定下十年之约,那么周宗主你定个地点好不好?” 周春:“地点就在此处,此处虽是西昆仑,但仙府已被你们所得。” “那么这十年之中,西昆仑众同道暂时就不要行走东昆仑。依茫砀山赌约,东昆仑众人是可以行走西昆仑地,周宗主有什么意见?” 我只许自己人来,却不许他们人去,听上去有点不讲道理。但是谁叫我赢了赌约呢,如果还退步的话就显的自己软弱了。周春面无表情的答道:“只要勿起争执,不再无端挑衅,我没有意见。” “那么就没有别的事了,请问这几名万法宗败类如何处置?” 风君子突然说话了:“钟二、钟三两人修为境界仍在,但一身神通被我削去。他们仍可修行,可是除非飞升成仙或了悟前非,否则此生不能再用神通……这三名弟子,被我废了修为散去一身功力,我这人脾气不好,下手重了些。谁叫他们拜错了师父?不过根器未损,还可以从头开始修行,能够避免以前所走地弯路错路也算再结福缘。我的弟子昆山子目前情况也是如此,如此也不算不公平……人在这里,我就不管了,你们处置吧!” 风君子话说的轻巧。他不管了让我们处置?其实他自己早就处置过了!他对钟二、钟三地惩罚很有意思──他们以前是怎么欺负人的,就让他们变成曾经受欺负的那种人,这是风君子一惯地风格。至于那三个徒弟也够倒霉的,本来应该是门中修为最高的弟子,估计在万法宗也是嚣张惯了,现在突然变成了修为最低的,如果他们还愿意留在万法宗的话。 周春毕竟有西昆仑领袖的气度,并没有继续和风君子计较,朗声道:“钟氏兄弟举止乖张残害仙境同道,钟大已死。钟二、钟三也自食其祸。这两人就放之江湖,自生自灭为散人去吧。至于钟镇等三名弟子,如欲留在万法宗中继续修行则可留下,由陶然客道友率一众散修高人照看仙府暂理宗门。石盟主你认为这样可以吗?” “很好很好,周宗主处事果然公断!如今万法宗之事已经了结。十年之约也立,是两昆仑美事。在此敬诸位同道一杯薄酒,以谢盛情,饮完这杯酒我等就该告辞了!也许十年后才可再见。”说话时我往旁边一伸手,风君子将腰间地雪葫芦递给了我。我拔开了塞子。整个天空都弥漫出一片诱人的酒香。 “人间如此佳酿,昆仑仙境从未曾见!……真是不好意思,你们远来是客。还要用你们的美酒来招待……万法宗仙府中有琼杯吗?儿郎们快拿来!”陶然客闻见酒香就赞叹道。 此时我们已经落下云端,站在万法宗仙府门前的广场平台上。那边万法宗弟子见换了领导,早有识趣地去仙府中取来一套玲珑剔透的琼玉杯,给在场的高人每人一杯。好漂亮的杯子呀!纯白中带着似青似黄的光泽没有一点杂质,握在手中有温寒两气交错,竟能随杯中酒性而变,更添三分滋味!仙府中地东西真是了不得,我在东昆仑开酒楼这么久就没看见过这么好的酒杯。 我手持雪葫芦给每人斟满一杯酒,酒香四溢满山皆闻。交谈中才知道,万法宗仙府所在的这座山就叫作闻醉山。风君子雪葫芦里的酒绝不是一般的酒,但却没想到是如此仙酿,这酒闻上去竟然十分熟悉。靠!这是我家地酒,是紫英取芜城酒厂古窖里的原浆并以黄芽丹调制,窖藏在梅花圣镜的美酒。是我准备在三梦宗开宗典礼时用来待客地,风君子怎么知道了还偷出来了? 一杯饮尽,向众人告辞,我对陶然客道:“这一套琼玉杯我很喜欢,可以拿走吗?” 陶然客:“仙府是昆山子的,东西石盟主尽管拿去,闻醉山仙府中共有九九八十一只琼玉杯,你都携去待客用好了。” 我收起了琼玉杯,向羽灵道:“羽灵掌门,可否随我到东昆仑暂走一趟?我有事相求,时间不长,不日即可回转。” 我找羽灵有什么事?还不是风君子的事!首先要把风君子送回茫砀山,再找一个人向他解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然后把他送回浙江去。当他又封印神识之时,人世中不会记得昆仑仙境中的经历,只会记得自己在茫砀山迷了路困了十几天才下得了山。既然是羽灵把他骗来的,那就应该由羽灵再把他骗回去。 风君子沉着脸不说话一挥黑如意转身就飞走,我与守正真人对视一笑跟着风君子飞去。羽灵身后的弟子不放心上前相问,羽灵却一挥手让他们留下自己也随我们飘然飞来。回去的速度极快,时间不大就到了瑶池上空,我突然停在了半空。最前面的风君子回头问我:“石野,你怎么不走了?” 守正真人:“既然把妙羽门掌门叫来了,总得说几句,外面人多,这里说话才方便。” 风君子:“那你们说吧,我到昆仑山上等着。” 守正真人一挥手:“那你就去吧,我们说话就行……你怎么不走?” 风君子:“算了,我也看看你们说什么。” 看风君子想留下又要走地样子,我忍住了没笑迎上后面赶来的羽灵:“羽灵掌门,麻烦你了。” 羽灵面戴黑纱在空中答道:“石盟主不必客气,有话就请讲。” “我想托你走一趟东昆仑,将一位无辜而不知情的人送回淅江嘉兴,并好好想想如何与他解释这十余天来所发生的变故。” 羽灵点头:“我做的事情,本来就应该由我来善后。” 第十八卷 忘情篇 209回 星夜凝玉露,轻纱水晶帘 羽灵此话一出口,风君子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冲到她面前,挥着黑如意喝道:“你终于承认是你了?还戴着个面纱挡着脸?以为我认不出你就是羽然?”羽然就是风君子“女朋友”的名子,风君子要我与守正不要点破,现在却忍不住自己说破了。 羽灵低头小声道:“是与不是,公子揭开面纱自能看清楚。” 风君子伸手就要去揭面纱,然而指尖刚刚触到却停了下来,收手道:“不揭,我不揭!无论是面纱面具,此时的我都不想轻易再揭,你就戴着吧……事由东西昆仑起,我就不追究你了,但也不会感念你。求你一件事,去东昆仑一趟,送我回家,然后分手!” 羽灵:“分手?” 风君子:“当然了,你还想怎样?” 羽灵:“知道了,事情本应如此。” 风君子:“我的情形你也了解,封印神通忘情入世历劫,而你终究要回西昆仑……如果将来东、西昆仑立约能成,红尘内外相安,自有再见之时。如果你真的有所感念,还是联络昆仑仙境同道仔细相商如何再立新约,也可助石盟主一臂之力,助石野就是助我,也是助红尘内外。” 羽灵:“无论是风君子,还是忘情宫主风君,其实一点变化没有,你还是同一个人。” 风君子举着黑如意地手垂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谢谢你没有让我饿着,也谢谢你给石野写的那封信。此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彼此也不再相欠什么……此番又要麻烦你万里相送,这样吧,我送你一件礼物。” 羽灵:“什么礼物?” 风君子掌中亮出一物,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听风君子清清楚楚的答道:“须弥神罩!” 羽灵颤声道:“怎么会是如此贵重之物?羽灵不敢收!” 风君子笑了:“此物得自西昆仑,我就相还西昆仑。我想送给你,有什么不可以吗?” 羽灵:“既然要还,为什么不还给周宗主?此非一人之器,乃是西昆仑共有,我也不敢接。” 风君子:“你误会了,不是现在给你,而是十年后送你。如果石野能率两昆仑立新约成功,那么我在东昆仑就送你一座道场,这道场就是须弥神罩所布成。地点就在你们困我的茫砀山……我先将它交给石野盟主暂管,若十年后两昆仑一统,那里便是西昆仑众人拜访东昆仑时落脚联络之处,而道场则交给你妙羽门主事。” 我与守正真人闻言在一旁不住连连点头,心中一个劲的称妙。这小子鬼点子真多!本来我地想法就是最大限度的在西昆仑争取支持,先通过陶然客笼络散修一派,将闻醉山仙府交给陶然客也是这个意思。我曾说过对付妙羽门与万法宗的态度是联合一家打压一家,现在万法宗等于被灭了,而妙羽门的态度还是相对中立的。风君子倒好。感情牌、利益牌、公义牌都打出来了,企图彻底将妙羽门拉过来。 他这个想法很妙,既然东昆仑在西昆仑占了一处道场做为“大使馆”。那么十年后西昆仑在东昆仑同样也应该有一处“大使馆”。东昆仑还真找不到适合的地方,而风君子以须弥神罩在茫砀山重布一处道场,等于借花献佛。羽灵显然是动心了,却看向我问道:“风宫主的提议,石盟主意下如何?其实从我个人角度,十分愿意玉成两昆仑美事。” 我笑道:“风宫主说话可以代表我的意见。告诉你一件事,他是我的传法师尊!” 羽灵显然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我与风君子竟是这种关系。这件事在东昆仑知道的人也极少,西昆仑就更没有人知道了。你说他们拿须弥神罩扣谁不好?偏偏扣我石盟主地师尊。于公于私东昆仑也不能答应! 羽灵:“真没有想到!……公子为什么要在十年后将东昆仑道场交给我,也许交给太道宗更合适一点。” 风君子:“我想问你一句实话,假如太道宗没有了周春,还会不会是西昆仑第一大派?” 羽灵:“我不敢说。” 风君子:“在我面前有什么不敢说的,就算是假设。” 羽灵:“太道宗在周春麾下一时鼎盛,周仙人修为高超在昆仑仙境中可称第一,此人心机深远,有枭雄才略。他善于聚集同流之人威服四方,也善于整合宗门之力谋求权柄。如此对太道宗有利也有弊。如周春在,太道宗自然实力庞大。如周春不在,他的门下弟子心性与他相似,却又无人有此修为才略,必然起分歧争端,太道宗将派系分驰不再有今日之盛。” 风君子:“十年之后,不论立约如何,石野与周春必有纷争。杀了周春又会怎样?” 羽灵身体颤了一下:“据闻周春曾在东昆仑欲下手暗算你,茫砀山赌阵虽是两昆仑之约,但他却有取你性命的私心。你若想杀他,我不能说什么,但这样一来怕只能引起两昆仑仇视。” 风君子:“周春不杀,终究后患。若寻私报怨杀人,自然不妥,但若立约斗法灭之,顺理成章!……杀周春立新约,方为一代神君。杀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东昆仑盟主石野。” 风君子和羽灵之间地谈话越说越不对劲,他怎么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我赶紧插话道:“风,风仙师,和羽灵掌门说这种话……” 守正真人在旁边拉了一下我地衣袖。皱着眉冲我摇了摇头,那意思是既然风君子说了就说了吧,看神情他也觉得有些不妥。羽灵的声音变的有些发涩:“公子对我说这些,想让羽灵如何在西昆仑自处?” 风君子:“周春不死,两昆仑难安,说别的也没用。周春一死。太道宗虽然势大但难成西昆仑领袖,你妙羽门就是西昆仑第一大派,这也是我愿意看见地。茫砀山道场不交给你又交给谁呢?……你不会把我说的话告诉周春吧?” 羽灵:“我只能当作都没听见。” 风君子:“你心里明白就行,可以当作我没说过。我说地话只是我地想法,与东昆仑其它人无关。实际上我忘情宫在东西两昆仑之外,我只是个旁观者。” 羽灵:“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风君子:“想问就问。” 羽灵:“我们有再见的时日吗?” 风君子笑了:“你面前站的又是谁?” 羽灵:“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风君子的神色有些莫测:“红尘重定,我方可历劫而回,恐怕到那时候才能回答你。” 听他们把话说到这里,我心里的感觉也很复杂。羽灵现在的地位很微妙,她需要做一个选择。在周春和我石野之间。如果说羽灵原先还是中立的态度,那么以后她无法中立。实际上她答应了我的请求又同意接受风君子地礼物,就等于做出了选择。 不必再多说了,我上前道:“时间不早了,风君子你只剩下一夜时间。我们还要赶回茫砀山。” …… 昆仑群峰间,虚空瑶池外,东昆仑一众修行人正在翘首等待。时间已过黄昏,满山积雪映衬满天星光视,绯焱站在众人最前。脸上有担忧和不耐之色。正在此时远处的虚空中发出一阵阵强烈的波动,如幻境呈现空间裂隙,飞出四条人影。进去三个出来四个。众人也很意外。绯焱一眼看见了白袍飘飞的风君子,脸露喜色,紧接着又看见跟在风君子身后面戴黑纱的羽灵,不由眉头又是一皱。 风君子飞在空中就察觉到了绯焱地神色变化,直接落到了她身前。落地之后顺手将黑如意抛给了阿秀,又解下雪葫芦扔给了我,同时将须弥神罩扔给了守正真人。他叫道:“阿秀,黑如意从哪里来送哪里去。石盟主,多谢你率众人相救。这一壶美酒就算我的谢意了……羽灵掌门,明天日出时茫砀山接我。”说完拉起绯焱的手,两人飞天东去转瞬不见。 我和阿秀接过东西倒没什么,须弥神罩空中飞来把守正真人吓了一跳,他本已落地立刻又化作一道金光飞起,金光中又分出另一片金光这才收了须弥神罩。风君子很潇洒,带着绯焱就这么走了,他还有一夜时间。想想绯焱我也觉得感叹,自从茫砀山破阵她转刺化仙霞舍身救君子之时起,我想她已经选择了面对新生。只可怜她苦等数年,也只得今日一夜相聚,风君子单独与她飞去也算聊以安慰。 刚刚得到八十一只琼玉杯,正好分给众人饮酒。这雪葫芦里的酒不仅是滋味美,而且是调理补养的良药,正适合久战破阵之后地众人饮用。小小的一只雪葫芦,六十多人人手一杯,连尽三巡酒也没有倒完,晃一晃里面还有半葫芦酒。后来我才知道,我在梅花圣镜中窖藏的十八瓮美酒,让他一葫芦装走了一半。 酒已饮毕,众人纷纷称赞,都觉得神清气爽就连受伤者都觉得恢复了不少。我们又结阵飞向茫砀山,羽灵一个人远远地跟在后面。仍然在破阵之处落下,看不见风君子,他应该与绯焱在几里之外的山中。我们为什么不走?因为第二天要以须弥神罩布成福地洞天。 夜深了,茫砀山中风露微寒,众人都在各自调息静坐,只有羽灵一人看着曾经是须弥神罩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孤零零的坐在远离众人的地方。我不想过于冷落了她,走过去与她并肩坐下。阿秀见我跑到远处与一个女子单独坐在一起,也想过来。却被紫英拉到了一边。 “好酒,好美地葫芦。如果他将这只葫芦送给我而不是须弥神罩,我会更喜欢。”羽灵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我说话。 “你说这种雪葫芦吗?出自东昆仑海天谷,道友喜欢我可以叫人送去给你。但是风君子这只雪葫芦,他恐怕不可能送人。因为这只葫芦是一个人的纪念,那是一位无论心地还是容颜都绝美的女子。” “女子。是那位红衣道友吗?”羽灵问我。 我摇头道:“不是,她已经死了,尽管有来世但已不是当年……”我对她讲了风君子与七心的故事,从头到尾用了很长时间。羽灵一直在默默地听,听到最后忍不住将手伸进了面纱之内,她一定在抹眼泪。我说完只听她颤着声音道:“我明白为什么他不肯揭我的面纱了,他一定是想起了她。” …… 据风君子后来“回忆”,他在茫砀山“迷路”了,不是自己记不清路,而是地形莫名发生了改变。这一切怎么解释呢?风君子认为是地震发生地前兆。因为他亲身经历了一次大地震,一座山都崩了!幸亏那时他已经下了山,否则凶多吉少。 他在山中困了十几天,同去的野外探险队友报了失踪,搜索未得都已经散去了。只有他的“女朋友”羽然一直在找他。终于在地震后的第二天羽然找到了他,并陪着他一起返回了浙江嘉兴。不管所发生的事情合不合理,风君子的“经历”就是这样。 回到嘉兴海盐之后,风君子病了,一连很多天忽冷忽热浑身无力。几乎是卧床不起。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山野中被困十几天可能会坚持住,求生的信念使身体与精神都保持在一种最佳的状态。但是一旦获救。身心松弛下来,种种不适的后遗症就会发作。风君子被唤醒神识地那一天一夜,策算无遗几乎什么都算到了,恰恰忘了给自己退病。 风君子在单位住的是集体宿舍,他们单位的单身宿舍条件还不错,一套房子里有四个单间,共用一处卫生间与厨房。当时宿舍里住了三个小伙,还有一间屋是空着的。风君子这一病又没有亲人在身边,也不可能都指望别人来照顾。于是他的女朋友羽然就留了下来。羽然住在了他们地单身宿舍那间空着的屋子里,为了照顾风君子方便。虽然招来不少风言风语,但身为西昆仑妙羽门的掌门人羽灵哪会想到这些? 羽然守在风君子身边这一照顾就是半个多月,风君子的身体才逐渐恢复。如果从正常的男女感情角度,风君子对羽然地好感可想而知,也许他心里想的是两人的关系该定下了,难得碰到这样温柔体贴地好姑娘。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大大出乎他的意外,他的女朋友走了,和他分手了,原因据说是要出国。 羽然去了哪里?风君子也不是十分清楚,美格兰、法利坚、加兰西、英拿大?也许都有可能,反正羽然与他分手离去,再没有联络。风君子又一次很无辜的失恋了,郁闷了很久,有一阵子天天骂洋鬼子,认为自己前世一定和八国联军有深仇。他这边刚刚开始骂洋鬼子,那边就立刻被单位派到北京对付七国联军去了。 风君子被派出到北京参加核电站二期工程的出口信贷谈判,谈判的对手有七个国家的代表,包括各大银行与企业。所谓出口信贷是一种有附加条件的国际贷款,外国银行贷款给你,但要指定你买他们国家地设备。这一谈就是半年,谈判基本结束之后风君子却走了,离开了他在原子能情报所的那间办公室,也离开了那家前途很好的单位。他只身去了滨海,那是他曾经上大学的地方。 风君子后来曾行走全国各地,但主要还在滨海定居,他选择了一份形象似乎不是很好的职业──证券分析师。就是这样一种普通人的生活,去经历他的世间劫。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也经历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请看我的另一部著作《鬼股》)。 暂时不提风君子在人世间的生活,风君子从茫砀山走后的第二天我就开始忙碌起来,首先是要展开须弥神罩在茫砀山原处建造一处洞天道场。须弥神罩在守正真人手中,守正真人跟我开了个玩笑,将神罩给我拿在手中试试。我接过神罩才明白陶然客看见风君子单手持罩飞天为什么会吃惊?这须弥神罩看似海碗大小,握在手中却重如山岳!我带在身上也许勉强可以飞天,但那速度不会比麻雀快多少。 守正笑着告诉我:“你现在拿它觉得吃力,其实这东西拿在谁手里都吃力。我是用了一个化身专门持罩才可以行动自如,等你修成化身境界也可以自如携带,不过这东西做为此地道场就永远不必携带了……此物妙用甚多,其实也是世上最好的守护神器,只要境界到了可以运用,它是唯一能够抵挡正一三宝合击的法器。忘情宫的大夏龙绦虽然神奇,但也远远不及这须弥神罩。” “幸亏风君子将它收来了,否则须弥神罩在周春手中麻烦就大了。” 守正笑了笑:“这是自作自受,谁要他用来扣风君子赌阵呢?” 此番茫砀山破阵,除了风君子之外,东昆仑大出风头的有三个人,我、法海还有张先生。张先生的修为论法力神通并不甚高,但茫砀山一战被公认为天下奇门阵法第一。以须弥神罩在茫砀山布下道场,也是张先生主持指挥众人。新成洞天仍在风君子受困的原处,但那座山却变成了一片起伏的丘陵,有几处泉流穿过,草木都无影无踪。 洞天内有十里方圆,在整个东昆仑也仅次于正一三山,与我的梅花圣镜相当。当然修行道场不能仅仅有结界洞天,内外还有其它的布置,东昆仑各大门派一起出力各尽所长,总之不能让这处道场比西昆仑的闻醉山仙府逊色。轩辕派弟子种植花草。太行派献五色神泥炼筑宫室,正一门有高人出手凿建泉池,等等不一而足。张先生又指导挥众人在洞天内外布下种种法阵守护须弥神罩,此处十年后必然将成为一处仙家洞府。 而十年之后,就是人世间地2007年秋。 不知为什么,绯焱自告奋勇要在茫砀山镇守道场。而各大派轮流派弟子帮忙建造仙府。有绯焱打理,也不必事事让我过问。这期间对于我来说发生了两件大事,首先是在人间得子,其次是在修行界三梦开宗。 我从茫砀山回去的第三个月,菲儿怀孕了,又过了十个月生了个儿子,七斤八两重。我早就答应她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姓柳,叫柳什么呢?家里人七嘴八舌起了不少名子,到最后也没商议决定,我突然想起了风君子。这小子很有才啊。而且是在世仙人,看看他有什么意见? 那天我给他打了个电话,时间大概是上午九点多钟。风君子的声音有点懒洋洋的,一听是我就问:“有什么事?你快说,我正忙着呢!” “这时间你恐怕没起床吧?我可了解你的作息习惯。你忙什么呢?” 风君子:“你猜地一点不错,我正忙着睡懒觉呢!有事快说。” “我生了个儿子!” 风君子声音立刻高了两度:“恭喜恭喜!你小子是当爸爸高兴糊涂了吧?你生了个儿子?那是你种的,柳老师生的!……你给我打电话,是不是离这么远也想要红包啊?” “红包嘛,你想给我当然也收。今天有件事情想请教请教你。我知道你肚子里的学问多,对起名有没有研究?” 风君子:“起名!你问我?你也不想想你老婆是什么世家出身?” “学问和学问不一样嘛,家里面人起了一堆名子了。商量来商量去就是定不下来。我记得你对命算很有研究,还擅长拆字测字,我不请教你请教谁?” 风君子一听来了兴致,电话里的声音睡意全无:“说说看,你们石家的排行有什么讲究?” “我儿子不姓石,姓柳!” 风君子:“那他们柳家有什么讲究?” “咦,我儿子姓柳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风君子:“有什么好惊讶的,我父亲就是随我奶奶姓,其实我爷爷以及祖上都姓徐。” “原来这样啊。我以前还真不知道!……柳家那边排行倒没什么讲究,不过我有个讲究,姓名的最后一个字要是个‘成’字。” 风君子立刻答道:“成?那就叫柳言成吧!这个名子怎么样?” 言成?好名子呀!风君子的随口禅神通,我的金口玉言福报,不都暗合了“言成”二字吗?这孩子是芜城梅柳两大世家长子,将来也能有此福缘吗?而且言成两个字合起来是个“诚”字,也是立身正意之义,内外明暗地含义都有了。 言成这孩子很招人喜欢,他的爷爷奶奶自从菲儿临产就一直住在我家照顾,等到孩子出生后天天抱在怀里合不不拢嘴。当然我岳父母也几乎天天登门,四个老人围着一个胖小子,别说我,连菲儿有时候都插不上手。金爷爷也来看过几次,言成可真有种,撒了名震天下的守正真人一身尿。 言成满月后不久,我去淝水参加东昆仑法会──这个活动自从茫砀山破阵之后再没有间断,我与我的门下弟子也经常到场。如果与以前相比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改成了每月一次,毕竟讲法在精不在多。同时各大派的高人前辈来地明显多了,茫砀山破阵建道场,使各派之间的关系紧密了不少。 芜城知位楼的规模比以前大了不少,我将相邻的店铺也买了下来重新改建装修。这里对外仍然是一家酒楼,但暗中却成了东昆仑盟主的联络总部,平时由容成照看。容成最近有些失落,因为泽仁不在知味楼,他恰好被派到茫砀山建造洞天。不过紧接着她又有事忙了,因为这次丹霞夫妇也来到淝水,带来了三个孩子──丹紫成、丹游成、丹果成。 果果和阿游还好。平时很听话,也能帮上容成一些忙,他们本来就在绿雪茗间做过伙计。可是紫成就是个添乱地,成天拿着把小弹弓闹得知味楼内外鸡飞狗跳。容成天天盯着这位“大师兄”,生怕他闯祸,可又不能过于责罚他。其他人知道紫成是盟主座下大弟子。平时也不好意思过于管束他。 我有些头疼,紫成这孩子好资质,可是性情不象我当年,倒有几分象他的祖师爷风君子。也许只有天月大师之能,才能调教出风君子那样的传人──风君子风流天下狂放无双却又能自知约束反省。而紫成现在这个情况未必对他将来很好,就象在家中过于受溺爱从小不知检点反思地孩子长大了难成气候一样。但又不好过于苛责,压制天性中有悟性能独创的一面。 这次我本想正式传他四们十二重楼丹道,因为他已经十六岁了,应该可以入门了。想了想我首先专门对他讲了一夜“静定”之道,庄子所言“心斋”、“樱宁”、“坐忘”等次第。让他从静坐起手。第一步功课很死板,在修习静坐同时默写完百遍《庄子》。 紫成确实很有天分,能很轻松的背下《庄子》全篇,但让他工工整整一笔一画去写,屁股就坐不住了。我正是要借此穿磨心性。同时我传了他“世间三梦大法”第一步入梦,他地情况和我不同,三梦大法要从头学起,而“入梦”一步是最难,也最能考验性情。如果他这一步习成了。我今后将在梦中传他法诀静坐至少要过樱宁,而后睡中要知入梦,我再传之水火不净观洗心念。才可领入四门十二重楼。有天资的孩子,根基一定要扎实才行! 果果和阿游在轩辕派为药园童子,但却不是正式轩辕派弟子,他们也想和丹紫成一样拜在我与紫英的门下。就算冲风君子和柳依依的关系,我也要收下这两个弟子,管他是蛇妖还是花精。妖精之类的修行与人间门派的传承不同,属于感天地机缘而化,以后自悟自修进展极慢。象咻咻那样地天生瑞兽又是修行道场的护法侍者,只能是特例。但相比其他族类也只是起点较高而已。 紫英出身妖类,成妖后聪慧过人,修行五百年,但论修为现在不如我。能听闻半卷天书化成人身已是莫大的福缘,但她还是需要九转紫金丹最终移换炉鼎。当然精怪之类寿数长久,积年雷月的修行也能不同凡响,比如云中仙,更在云中仙之上地还有绿雪──这两“人”也都听过风君子背诵天书。 果果曾经得到绿雪的指点,又被风君子封为花神,福缘与根器都是不错的。阿游就不说了,他当年咬过我一口,我差点送命却因祸得福,这也是难得的缘分。这两个孩子我不好教,但风君子留下的三卷秘籍中有一卷“物类之修”,紫英又得到了天月大师地指点,正好可以教他们。我将果果和阿游送到了梅花圣境紫英那里,等到三梦开宗就是正式的三梦宗弟子。 至于丹紫成,我与丹霞夫妇商量之后做了个决定──将他送到茫砀山历练。各大派弟子轮流在茫砀山建造洞天,将紫成送去一方面是多认识,另一方面也是出点力,其实更重要的还是找个既手段厉害又心机聪明的人管管他。我特意给绯焱写了一封信,托她好好监督风君子的这位大徒孙用功。我打算等紫成将水火不净观修完再让他回来,人世间地学校还是要继续读的,那也是一种经历。 绯焱主持督造茫砀山道场,十分用心尽力。一花一草一砖一木都非常讲究仔细,整个洞天福地处处玲珑精美又不失大气风范。她为什么要亲自来此主事而且将道场建造的如此精美?这个地方将来是西昆仑行走人世间地落脚处,并且是风君子打算送给妙语门羽灵的礼物,绯焱为她如此尽心又是怎么想的?这个女人的心思我不能完全猜透。 在金陵梅花圣境中,韩紫英一直在筹备三梦宗的开宗典礼。我如今是东昆仑盟主,自立宗门不仅没有什么疑议,而且天下高人都会来贺。场面当然要好好准备,就连待客用地美酒也是早就备下了。万事具备就等定下日子,我将时间定在了明年仲秋,就是1999年9月24日农历八月十五。 为什么要等那么久?因为九转紫金丹。九转紫金丹最后几味药材寻遍天下未得,后来却在守正真人从西昆仑带回的雪葫芦里找到了。药材与药引都以齐全,要想确保一炉功成。最好的起炉炼药时间是夏至,随后半个多月一点都马虎不得。明年夏至炼药,成丹需要十八天,服丹需要七七四十九天,那三梦开宗只能推后到仲秋。 紫英虽然没有说,但我心里明白她的想法,她比我还要看重三梦开宗。那将意味着她不仅在人世间立足,而且还正式成为修行界地一派尊长,而不是一个“妖女”。所以这意味着又一次新生,她希望那是全新的开始。当然在服用九转紫金丹之后最好。 我在淝水停留数日,正准备去梅花圣境看紫英与阿秀,却有一个老熟人找我,让我不得不应付另一件事。找我地人是我名义上的“上司”古司长,他已经很久没有打扰过我了。知道我的身份,他自然尽量避免派任何任务给我。实际上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执行过那个秘密部门的任务,就连每年的述职报告都是古司长自己给我写好。 而这次他却给了我一个任务,也是我为这个部门所执行的最后一次任务──秘密抓捕张宝瑞!为什么会这样?话还要从头说起── 我现在的门下弟子不仅有紫成、容成、游成、果成,我近年来在人世间与各大世家中刻意培养了数十名各有所长的传人。但是与所有其他弟子不同。我还有张宝瑞“大师”这么个便宜徒弟。我成了东昆仑盟主,张宝瑞这些年在社会上折腾的也挺欢。我在现实中还遇到过他几次,其中最重要的一次科技大学地校园内。 那是在我毕业前不久。有一天回学校在宿舍区门口碰到发传单的──非常精美的铜板纸彩印合页。我接过一看竟然是宣传“张宝瑞和他的炎黄文化”!内容大致如下:国际生命科学研究联合会理事长……炎黄文化创始人张宝瑞先生,将在科技大学科学会堂举行专场“生命科学与炎黄文化学术研讨会”。 张宝瑞闹妖蛾子怎么闹到了科技大学?其实不是这么回事。他确实是想借科技大学在国内、国际学术领域的影响拉大旗蒙虎皮,可惜科技大学地专家领导们要么醉心成果研究要么热衷学术政治,一个个眼高于顶谁会看得上他这样一个江湖术士?于是张宝瑞采取了一种迂回的策略,通过在科技大学后勤部门工作的骨干学员家属,花了不少代价租下科学会堂搞了这么一场报告会。 这样在对外宣传时巧妙偷换概念,人们很容易就误以为张宝瑞的“生命科学”研究,得到了科技大学的认可与正式合作。普通老百姓哪懂这里面地花样?我看见这份宣传单也是苦笑摇头不已,心想这个张宝瑞真是成气候了。他身边一定也有明白世道的小人在指点。我当年造的孽,已经到了一步步亲手了结地时候。 张宝瑞比我想像中干得要好,他那个炎黄功号称在全国已经发展了十八万骨干与三千万学员。同样的,另一位“大师”李至真的风头也不小。这两个人已经成了近十年来“神功热”所催生的最有代表性的祸害,其余“大师”与他们相比都成了小鱼小虾。 “炎黄文化”的组织规模与实业规模发展的都很大,张宝瑞借着组织发展,在各地制办了多处产业,建立了总部和许多分部。如今的张宝瑞名也有了,利也有了,他再进一步想要什么呢?他必然想要主流社会认可的官方地位!可这野心勃勃地最后一步迈出,就离倾覆不远了。我要做的就是加速这一过程,同时消灭同类现象生长的土壤。 有钱有地位之后,张宝瑞挑选精英树碑立传,并将自己的那套东西从“功法”上升到“文化”的高度,再上升到“终极哲学”的境界。编撰经典、编写期刊、发行辅导教材,从上到下各个层次扩大影响。立典、立神、立教的道路走了下来,他可以一用了。 我暂时没有再到他的梦中,而是通过人脉关系给张宝瑞身边的“智囊”人物提了个建议──买下一个正式刊号,然后向外大举邮送“炎黄文化”的宣传刊物。邮送的对象很有讲究,是我特意提醒的,就是各级机关单位的领导。不需要知道具体的姓名,比如邮件上就写“某市某局,局长收”就可以了。如果还有余力,再邮送一封“副局长收”,管他是哪位副职拿到无所谓,如此不需要掌握大量信息又能达成目的。 第十八卷 忘情篇 210回 送神黄海上,乱瑞惊洛阳 从九六年到九八年,是张宝瑞“事业”发展的巅峰,他的影响在全国范围内迅速扩大。就连风君子的父亲风怀远市长这个从不知“神功”为何物的人,有一次也问回家的风君子:“你知道张宝瑞是谁吗?” 但于此同时也是张宝瑞处处受挫的开始,他在各地开办的实业不再象以前那样一路顺风,遇到了种种看不见的阻碍。一开始张宝瑞还以为是树大招风,后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就是在现有条件下自己的发展已经到了尽头。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就象做生意一样,一种市场总有要饱和的时候,不是所有人吃饱了饭没事干都愿意跟着“大师”去胡闹的。但张宝瑞头上的光环戴久了,不自觉已经把自己当做了神人,除非成为所有人都崇拜的圣贤,否则他不会感到满足。就算别人不这样认为,他也要自己这样宣扬。 于是在他发送到全国各大机关的宣传刊物中,调子和语气渐渐变了。张宝瑞与他的所谓炎黄文化,不仅文起八代之衰、贯通古今中外,更重要的是张本人已经凌驾芸芸众生之上,而且这种超然地位应当取得整个世俗的承认。可惜他并没有取得,就算在大街上吐一口痰,带袖箍的大妈照样能罚他的款──这只是个比喻。 张宝瑞的如此做为必然引起有关部门地重视与警惕。他的组织发展与对外宣传开始受到限制。带领一群强身健体的退休老头锻炼可以,超越世俗社会运行的根本则谁也不能容忍。张宝瑞在妄心膨胀的情况下,做了一件疯狂的事,他向各大机关发出了一封公开信,扬言要号召自己地“追随者”如何如何……内容就不必说了,总之是痴人妄语。 于是短时间内。他的组织先被限制又被取缔,我也接到拿下他的任务。这个任务是古司长特意留给我的,还和我交代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时间是九八年末。 …… 黄海之滨,坐观日出潮起。张宝瑞盘坐于不远处的礁石上,在妄境中未回。我也不知道他在妄境中都做了什么?度过了多久? 有了情报,悄然拿下张宝瑞很容易,但我没有把他交给古司长,而是把他带走了。在黄海岸边我告诉了他很多事,而他一直用错愕的神色看这我这个戴这面具的神秘人。后来我不想多做无谓的解释。用青冥镜照月为引,送他入了妄境,一个平凡人自命不凡的妄境。 他终究没有自己出来,是我用灵引之术将他唤了回来。当他又一次睁开眼睛看见日出地时候,茫然如大梦未醒。良久之后他问的第一句话是:“这些能成为真的吗?” “有区别吗?须问真心何在!……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我缘尽于此,今后好自为之!” 我送走了张宝瑞,飞天渡海将他送到了关岛。他近年来也得到了境外别有用心者的资助,在境外也设立了分支机构,就让他去那里吧。在那里如果他还想继续这种行为。就去做一枚毫无意义地棋子,却一样永远实现不了妄心。 我也并非毫无收获,在黄海边初步领悟了化身境界──否则我怎么能带着一个普通人飞天渡海? 化身是什么?不是另一个我。也不能说就是我,其实说起来,每个人都是有化身的。比如说现代人上网发言,注册不同的马甲说不同的话,现实中彬彬有礼的人也会满嘴污言秽语,你甚至分不清他是什么人?其实他自己心里知道,所有地马甲都是他,所有的话都是他说的,看似矛盾却完完全全都是他自己。不说上网。就说现实中地每一个人── 在下属面前是颐指气使的领导,在上级面前是点头哈腰的孙子,在家中是慈祥的父母,出门又是无良的流氓……张宝瑞就是靠招摇撞骗起家,后来成了气候又自立为人间圣贤,这看穿了并不矛盾。。化身五五的“神通”谁都有,你不能说哪一个就是他,其实都是他! 那么修行人的修行又是怎么回事?其实一开始就是要将这些所谓的“化身”都收起。比如我所学的丹道,金丹大成可称真人,那么金汤境界为何会被称为“大成”?因为此时地境界是内外身心合一不二,真如常在了无分别,而且此时也渡过了妄心天劫。这样的境界,就象泽仁曾经在正一三山对百合说的那句话:“心口相对,知行合一,应为便是愿为。” 那么再往上呢?到了阳神境界,精神得到了超脱,甚至能够摆脱肉体与形骸的束缚,那是一种纯粹的存在自由,这是千古以来所有哲人的追求。这时的化身境界又是另一种含义。 要理解修行中化身境界,首先要能用一种超脱的眼界去看人生,自己与他人的人生存在,因为我们在做自己同时也在做他人。一个人从孩提时代起,形成思想学会语言、化为行动、养成习惯、确立性格、然后命运也就从此决定。回头看这就是抽象的人生,当你能够去审视这一切时,你看见的是自己,那么这一双超然的眼睛又来自何处?理解了阳神境界身外之身的含义了吗?它是真的存在的,而且是超然存在! 有这种感悟与求证之后,那一双超然的眼睛能看见多少个自己?与上述一人千面的的情况又有不同,你看见的是在多少种视角下都能如一的自己?观音菩萨可以是街边卖枣的关大嫂,但关大嫂还是观音菩萨,尽管她在街边卖枣,区别只在他人眼中。 我在张宝瑞眼中是神秘人。我告诉了他前因后果,但我还是那个如上帝一样神秘人。这就是我地化身,不是他人所认知的我,但又的确是真正的我。境界到此其实无法言传,我只能讲出感悟它的思路。有了感悟还需实修,才能分出真正的阳神化身。而此时地我刚刚窥入一丝门径。但足够带着张宝瑞飞天──以刚刚得到的化身之力。 我让他闭上眼睛,等他再睁开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地方。将他留在一处市郊,我又飞天而回。 …… “古司长,对不起!我没有完成任务……张宝瑞已经逃走了。”这是在淝水基地里,我在向古司长汇报,两人都心照不宣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古司长板着脸:“情报应该很准确,你为什么没有抓到人?” “我执行的任务,情报从来就没准确过,从第一次开始。” 古司长:“你这么说。似乎对组织很不满?” “没有不满或者满意,我只是在说事实。任务失败,领导打算怎么处分我?” 古司长:“不会处分你,相反,组织会给你一笔钱。既是遣散费也是保密费。你以后的行为与我们这个组织毫无关系,但是你的行为仍会受到监控。你不能和任何人提起在组织中的经历,也不能以你的特殊能力做违法的事情,否则会受到严厉地处罚。” “听你的意思,不用特殊能力难道就可以违法吗?想乱来有没有异能都一样。” 古司长:“不要和我油嘴滑舌!” “我被开除了是吗?请问为什么?” 古司长叹了一口气:“不是开除你。而是上面决定解散你所在的编外特勤部门,所有不适合内部消化的队员都遣散。你的遣散费是两万元,感谢长期以来你做出地贡献。” “我下岗了?” 古司长笑了笑:“你不是正式在编的人员。从来没有上过岗,谈什么下岗?” “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你操心的,希望你以后也不要让我操心。” 我所在的编外特勤部门被秘密解散,其实古司长在私下里已经告诉了我。我很高兴,这是一个脱身的好机会,要求古司长无论如何要把我给遣散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可以说与张宝瑞之流地出现有一定的关系,更主要原因的恐怕还是上层态度地转变。 我其实是一位优秀的特工。明白很多事情应该怎样无声的解决。张宝瑞的组织消失了,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震动,甚至大多数人很快就意识不到他曾经存在过,该干什么又去干什么了。张宝瑞一走,他手下所谓的学员骨干,很快就树倒猢狲散。这是一个开始,舆论风向转变和官方态度的重视显现出来,一个又一个江湖骗子在未成大气候前纷纷栽了跟头。社会环境和人们的认识终于转折了,而且这种转折是自上而下不可阻挡的。 …… 第二年夏天,紫英在梅花圣境炼成六枚九转紫金丹,这期间我一直亲自给她护法。成丹之后立刻送一枚到忘情宫,小辣椒在等着呢。剩下地五枚紫英与阿秀自然一人一枚,柳依依现在不可服,但将来说不定有大用,也给她留下一枚。还有两枚,紫英当然要给我一枚,我没有接受。 这么珍贵的丹药,对我的修行确实也有帮助,但对有些人来说用处更大。比如移转炉鼎,对我意义不大,我已经有金龙锁玉柱之身。可紫英还是对我说:“万事有备无患,以你接近化身境界的修为,九转紫金丹可以助你度劫历劫,谁能保证不会有意外呢?我还是给你留着吧。” 我笑着问她:“你这些年来辛苦炼制了两炉九枚灵丹,却只给自己一枚。虽说这九转紫金丹得一枚就是奇遇,但也没有说只可服下一枚,等你将来修为更进或者历意外之劫时,你还可以自己用。为什么总想着送人呢?” 紫英:“有多余的我当然想给我们留着,可这九转紫金丹实在太少。需要它地人又太多。别人不说,转世进了忘情宫的玄星子,将来重回的绿雪……你儿子言成长大了也学道法的话……将来,我说的是将来,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不应该给孩子也留一枚吗?” “九转紫金丹是世间莫大的福缘。不是街上随便买卖地糖豆,服用者无不是因为机缘到此,它不是无故能轻易消受之物……再说了,这一炉丹药你用了六年,将来还有机会的话,求得药引可以再炼,可能要困难一些,但也不是不可能。” 紫英:“有些药材这里就有,但恐怕要再等二十年才能再成熟。不说这些了,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我想赐一枚九转紫金丹给容成,你看行不行?” “给她,为什么?” “容成的修行已经快突破‘梅花七笈’的第三笈‘出影呈枝’境界,如果能早日突破第四笈‘映雪有容’那就相当于丹道中的金丹大成了。她的修为在三梦宗弟子中虽然最高,但还需更进一步。否则你这个宗师这么厉害。可弟子们都不行也不好看。” “修为精进在于机缘悟性与用功勤勉,我的弟子们修行时日尚短成就有限也正常。九转紫金丹这种福缘,岂能是因为在乎三梦宗的面子?这不是什么好理由。” 紫英脸色有些发红:“还有一个原因,是一点莫名的偏心。当初是我出面提议‘自毁容颜、十年不见’约定的。百合已是容成,人也变了容颜也变了。但我知道她在等泽仁。泽仁也在等她。我有一个想法,不必再让百合回来了,她永远就是容成好了。只要泽仁心里明白就行……既然她是容成,那么身心内外都焕然一新岂不更美……”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地意思了。九转紫金丹是你的,你愿意给她就给吧。她与泽仁是修行界的美事,也是我三梦宗与正一门的好事。不过十年之约一定要守的,还有五年了。随便你什么时候赐她九转紫金丹,只要在她与泽仁成亲之前就可以。” 紫英地脸色更红了,低声道:“小野,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委身于你吗?” “记得。那怎么能忘呢?……那是我从青冥镜中得救的夜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求我要你,言容很是凄绝……事后你才告诉我真相,又求我一定要娶菲儿。” 紫英:“我了解你的性情,你是能做决断的人,也是能受不悔的人其实当你知道真相之后,菲儿地事并不需要我求你……我是害怕,害怕一旦错过,我会失去你。所以我有相逼的意思,你不会怪我吧?” “你太聪明了,就是有时候想的太多。现在所有地事情都已经发生,你要我说什么?我怎么会怪你,只有感激和歉意。其实我要是真的不想要你,你怎么逼我也没用的。” 紫英:“我却有些后悔了。” “为什么?” “也不能说是后悔,只是回想起来,当时本是欢爱,可心境却很凄然。女人对第一次都是很看重的!……幸亏这世上还有九转紫金丹,让我有一个全新的开始,我将成为真正的女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将她温柔的身躯揽进怀中轻轻放坐在腿上,柔声道:“你在我眼中永远是全新又熟悉的。我从未介意过你是妖还是人,你就是紫英。九转紫金丹尽快服下吧,中秋就是三梦开宗大典了。难为你了,大梦方长,我等着你。” …… 我开宗立派为什么要取名三梦宗? 我的道法传自风君子,风君子是忘情宫主而我却不是忘情宫弟子。忘情宫在三梦峰之上,取尊师之意是其一。 风君子在忘情宫外自创四门十二重楼丹道与世间三梦大法,这是他留在人间地道法传承。但他不止我一个弟子,人间还有柳依依。柳依依没学过四门十二重楼,但也学了世间三梦大法,这是本门标志性的法术。取尊法之意是其二。 我不仅要继承风君子道法一脉,还要继承芜城梅氏与梅花山太素先生已经断绝的传承,三家合一而开宗。若说修行,除风君子之外,守正、法澄与我也有师徒之缘。取象数之意是其三。 三梦开宗大典在梅花圣镜,只有这个地方最合适。菁芜洞天不够大而且是宗主禁地,神木林也不适合外人出入,而梅花圣镜足够宽阔可以待客,也适合门下众弟子修行,将来是三梦宗的根本道场。离中秋还有两天,金陵梅花山上多了不少行色各异、气宇不凡的游客,三三两两都往山中小道上行走。 三梦宗开宗大典于仲秋正午时分举行,我身着盛装,也就是拜访西昆仑时的那一身礼服。由容成和紫成在梅花圣镜内外迎客,容成站在赤脂石壁外接迎,紫成站在山庄大门外向各位来宾见礼,大典所有的事务由紫英统一筹办。 有人不知道梅花圣镜的来历,纷纷感叹此洞天的玄奇,也有人知道这是梅花山一派的道场,心中疑惑怎会成了石盟主三梦宗开宗典礼所在?这虽然是三梦宗的开宗典礼,但也算是东昆仑修行界自茫砀山破阵之后又一次大聚会。与茫砀山破阵只有高人前辈不同,各派长辈将最器重的弟子都带来见识见识,梅花圣镜来了八百多人,一时之间盛况非凡。 仪式没有在山庄之中进行,再大的厅堂也不能同时容纳八百人。紫英率众弟子在三天前就在山庄外的梅花谷中搭好了祭台,仿正一三山演法大会的格局,绕祭台前半圈放了一排座位。座位是给各派掌门以及高人前辈准备的,其它弟子则站在本派后面位置。而我的弟子们则在台下侍立,紫英、阿秀、柳依依三人与我在台上陪祭。 正午时分登台,典礼并不复杂,分为祭天、祭道、祭祖三步。由护法梅之秀诵祭文,副宗主柳依依持祭器,总管韩紫英呈香烛贡品,宗主梅野石主祭。最后一步祭祖之时,我并未请出祖师排位。而是在祭台上放了三样东西,左边是青冥镜,右边是毫光羽,正中是一个雪白地葫芦,葫芦上还用红丝绳系着一块墨色玉玦。 左右都供奉了香烛,我亲自焚香跪祭。而正中却空着香案,我只跪拜而未呈香祭奠。原因很简单,风君子还活蹦乱跳的,我只能拜他而不能祭他。既然他不能来,那就以雪葫芦和天型墨玉代替了。台下很多高人见过那个葫芦,认出是风君子之物,毕竟我用那个葫芦给大家倒过酒。人们不禁小声议论,聪明人已经猜到了三分。 拜祭已毕我在台上拱手致辞,各派同道纷纷起身还礼。我向山谷中朗声道:“今日我三梦宗开宗立派,多谢诸位同道前来观礼。开宗之日。也是正名之时。多年以来诸位称我石小真人,而我自幼也的确名称石野。但今日祭天、祭道、祭祖已毕,在此相告天下──我实姓梅,名野石。我父名梅存菁,母名付引慧。在场前辈一定曾有所耳闻。我就是芜城梅氏的遗孤梅野石。” 台下一阵窃窃私语,不知情者大多露出震惊之色。我过了片刻才接着说道:“恶徒付引舆,是我的亲娘舅,我手刃之时心中并不知情。当得知此人身份,心下也曾侧然。但自问不悔。梅花山太素先生是我父之师,我不能眼见梅花山一脉从我手中绝传,芜城梅氏亦不可绝嗣。今日开宗续芜城梅氏,也续梅花山传承。定名三梦,愿能如新梅吐枝。” 此话出口,众人的眼神不由得都看向台上地毫光羽与青冥镜,现在大多数人也猜到那面镜子就是青冥镜了,更多的则看着系着墨玉的雪葫芦困惑不已。我侧身手指台上说道:“这左边之物,就是梅氏青冥镜,右边之物,就是梅花山毫光羽。当中之物。象征我在世间的师传当年我少年懵懂之时,梦中遇仙师指点修行,而此仙师却在市井中相熟。他指点我道法修为,同时也点化我这世间的机缘,最终如梦方醒知我来处……此人姓风,名君子,我相信大家都认识这位前辈。” 这个天大的秘密终于说出了口,我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众人都露出了恍然的神色,纷纷把目光都看向右手首座的守正真人──原来我不是他徒弟吗?我笑了笑道:“我师风仙人,尚在人世间,封印神识历劫未回,故今日只遥拜不祭……我曾得守正真人救助指点,也曾蒙天下高人垂青相助,在此一并拜谢。”说完走下台,先到守正真人座前跪拜,又到正中向着所有众人跪拜。 盟主当众下拜,众人纷纷伏身还礼,守正真人第一个走到场中扶我起身并向我祝贺。各派掌门依次鱼贯而入拱手相贺,我率众弟子在台前还礼。三梦宗就此开山立派,一切顺理成章,并没有遇到半点波折。我承认了我是梅氏之后,也承认了我的法器是青冥镜,但今日地我已是东昆仑盟主,就算青冥镜在我手中恐怕也是众望所归了,况且真正的高人前辈早已知到。我话一出口大家心照不宣,并没有多问只是祝贺而已。 各派晚辈弟子还在私下里询问当年梅氏之事,早有知趣的长辈提醒他们不要在此妄议。我父母双亡以身谢罪,我也亲手杀了付接,梅氏往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说出来也不过是徒添一番感慨。至于我师承风君子,守正、绯焱等人早已知情,其实天下大多数修行晚辈对风君子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是在世仙人,行事不可琢磨修为深不可测。修行人不可能无师,如果我不是守正的弟子,师承风君子也不意外。 典礼已毕,接下来就是宴席了,大宴设在梅花圣境地正厅当中,前院也摆满了桌子。更多的晚辈弟子是在山谷中幕天席地而坐,容成率众弟子往来招呼。而紫英则在山庄厅内引导众人安坐。由于宾客中僧道俗家皆有,宴席安排的一律都是素斋,这倒难不住我,我就是开酒楼的,准备了这么久摆一次可口的千人素宴还是没问题地。 特制的老春黄美酒众前辈在茫砀山破阵之后曾品过一次,事隔两年再闻此美酒仍是赞不绝口。等宴席结束天已黄昏。有人率弟子告辞,大多数人仍留在梅花圣镜。今天是中秋节,世外之人相聚在山谷中赏月,而我三梦宗早就备好了果品相待。 黄昏之时守正真人提醒我:“今天是中秋,你岳父在知味楼摆了一桌全家相聚,你爹妈连我也请去了。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也想抱抱言成那个胖小子。” 我悄悄跟紫英说了一声,留下一个化身陪众位同道赏月,元身与守正真人出了梅花圣镜飞天赶回芜城。守正真人当然也留了一个化身在梅花圣镜,陪着一众晚辈。如今地我化身境界已然纯熟,但运用并不多。毕竟分出阳神化身需要大神通法力,也需要大智慧心念,还不可持久,分出一化身行事不过一日一夜而已。其实今天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运用,而修为有此境界地高人,没有十分必要大多很少只留化身行走人间。 以我今日修为。飞天自金陵至芜城,半个时辰而已。路遇菁芜洞天上空,守正真人突然一指下方:“你师父在状元桥祭月,你也下去看看吧,我先到知味楼。” 我从云端往下一看。可不是嘛!只见风君子跪在状元桥头,面前摆着一个碟子,碟子里放着月饼和几样水果。他又手合掌在胸前,抬头望月神色很是恭敬,而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说完了伏身下拜。竟是端端正正的三拜九叩!他在搞什么鬼?中秋在此对着月亮磕头?如果是以前的风君子我不意外,他跪拜的应该是天月大师,可现在的风君子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地神识已回? 风君子拜完月亮刚刚起身。正在拍裤脚上的泥土,就听后面有人问:“风君子,你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的芜城?” 风君子吓了一跳,急转身一看是我,拍着胸口道:“这大黑天的,你突然在人背后说话,想吓死个谁呀?……我今天刚回来,昨天正好在金陵做一个电视节目地嘉宾,做完节目就顺道回家了。眼看就是十一长假,过完假再回滨海。” “赶巧了正好是中秋,你不吃饭跑到状元桥来干什么?” 风君子:“我家晚饭吃的早,已经吃完了。” “这是什么?梨、石榴、苹果、还有月饼?给谁吃的,给月亮吃的吗?我刚才看你趴在地上磕头。” 风君子:“这是我从小的习惯了,每年中秋我都要拜月亮。” “你有这个习惯?我以前还真不知道。从小,从多小开始的?” 风君子挠了挠头:“应该是从初三那年就开始了吧,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中秋赏月地时候,就忍不住想跪拜,于是就拜了……怕别人笑话我,都是偷偷的一个人,今年让你给撞到了。” 他拜的果然是天月大师,只是封印神识之后已经忘了为什么,但这个习惯还留了下来。我笑了笑也走到贡品前跪下,恭恭敬敬的三拜九叩。风君子在我身边好奇的问道:“我这人怪毛病多,你怎么也学我?……刚才你许愿了吗?” “许愿?这还要许愿吗!” 风君子:“过生日没吹过蜡烛吗?拜都拜了不趁机许几个愿那多不合适呀,我每年都要许三个愿地。” “哦?你都许什么愿望了?” 风君子:“还能什么愿望,泡美女发大财呗,反正不能告诉你。” “灵验吗?” 风君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好像不怎么灵验,不过也不能算不灵验吧?许愿是一回事,做事又是另一回事。” “风君子,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有人在你面前跪拜,心中许那些愿望,你说会不会灵验?” 风君子有些不解的看着我,眨了眨眼睛道:“在我面前许愿?那要看他许什么愿望,自己能不能做到,又愿不愿意去做。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那你对着月亮许愿不也是一样吗?……这些供品拜完了之后可以吃吗?” 风君子:“当然可以吃了,否则浪费了多可惜。不过你尝尝。味道是不一样地,供品这种东西一旦供过,味道就全走了……你懂不懂祭供?有这么一种讲究,如果祭品的味道走了,就说明你真正供上了。” “还有这种讲究吗?你怎么会明白这些?” 风君子有些得意地笑了:“你不知道吗?近年来我一直在研究玄学……给你个梨尝尝,看看味道有什么不一样。” 我接过梨咬了一口。果然觉得淡而无味,完全没有梨应有的香甜,在齿间如同嚼蜡一般。不由的手捧水果望向天边地圆月。一轮玄光刚刚升上树梢,淡淡地光辉散了过来,柔和而神秘,宛如仙子的目光。风君子看着月光又有些出神,我不想打扰他,对他道:“你在这里慢慢赏月,我还没吃饭呢,要回知味楼参加家宴去了。十一你都在芜城吗?有空我请你喝酒!” 风君子回头道:“慢点。有事跟你说,十一你有空吗?” “你找我就有空,又是什么事?” 风君子:“尚云飞从深圳回来了,几个同学想聚一聚,周颂请客去三江口。搞什么农家生态游。你有时间你也去吧,人多热闹一点。” “尚云飞?可真的好久没见了,是应该好好聚一聚。几号?我一定去。” 风君子:“十月二号走,四号回来,在农家住两夜。尝一尝土产风味。” “那就这么说定了,去三江口什么地方?” 风君子:“三江口的小白村,过去那是个穷地方。这两年搞生态游倒兴旺起来了。” …… 三江口的小白村,就是我曾经与萧正容一起执行任务杀白中流的地方。当时做乱的是一只白鳍豚的冤魂,事情已经过去八年了,如果小白转世为人也应该七岁了,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三江口是青漪江与水扬江汇流之处,此处有芜城土地最肥沃地金宝圩,也是传统中最富庶的乡村,可小白村一带却是例外。它恰恰在圩区之外地低矮丘陵地带,土地贫瘠又常遭水患。要说风景是不错的。有山有水,却不适合耕作,是传统意义上的穷山瘦水。因此小白村一直很穷,俗话说穷僻则愚昧,所以曾经出了个白中流那样的土皇帝,搞了那么一出闹剧。 但情况到了九十年代末却出了一点变化,这里有了另外的开发价值。也许是人们在都市地水泥丛林中待的烦闷了,希望到这样没有被过度污染的山水间透一口气。也许是人工激素饲料养殖的鱼虾吃多了,希望尝一尝三江之中野生水产的口味,总之这里开发了一个新项目──农家生态游。其实这算什么生态游,我小时候日子就是这么过地! 请客的人是周颂,他是特意从西安赶回芜城过中秋节的,回到芜城后大肆联系老同学,一定要掏钱请客。他请地人可真不少,除了实在不愿意去的只要愿意给面子的都去了,我们班还在芜城的同学去了二十多人,周颂特意包了一辆豪华大客。 从小拣破烂补贴家用的周颂怎么突然间花钱这么大方?我能想到,这不单纯是一种炫耀,更多的还是一种自我补偿心理。他发财了,在西安发了一笔不小的财,现在不算大款也算中小款吧。他在大学学的是土木建筑,毕业后却没有到正式的单位,拉了一批人去成包工程,从小包工头做起一直做到合伙地分包商。这种活不是好干的,或者说不是好人能干的,但是周颂干下来了,一步步积累到今天。 大部分同学毕业不过三年,事业上有什么大成就还谈不上。说我们班谁最有钱?周颂能排第三,我能排第二,排第一的谁也想不到──尚云飞已经成为一个大富豪。尚云飞是在香港读的大学,活佛虹化后他就没有了消息,不久把父母也接到了香港。我不明白一个学生是如何有这种实力的?有可能活佛留给他一财富?有可能他智慧手段过人在香港创业成功? 最近一次得到尚云飞的消息是在报纸上,他已经是香港一家投资公司的董事会主席,被誉为最年轻有为的钻石王老五。一个从小修行佛门秘法的人,怎么会上了香港八卦杂志的封面?这确实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他在内地出名是因为他收购了深圳的一家很有名的企业集团。他通过一系列复杂的资本运作手段,打通了很多环节关系,以很小的代价就成为了这家资产庞大企业集团的大股东。 周颂这次搞同学聚会,我估计主要是请尚云飞,但风君子在也一定要请。我了解周颂这个人,从小人风君子关系就好,但从来都是风君子掏钱请客,他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那种特有自卑感永远抹不去。他既看不惯有钱有地位的人,又羡慕有钱有地位的感觉,等他发了家以后,一定要把这种感觉自己找回来。 第十八卷 忘情篇 211回 轮回剔骨肉,果报相见仇 国庆节还没到,周颂却找上门来了,他是特意来请我的。如今的周颂是西装革履,头发也梳的一丝不乱,满面春风精神焕发。当年的他是一个很要强也很努力用功的人,今天的他看上去很热情,充满了朝气。他请我国庆期间到三江口一聚,班上同学很多人都会去,也算毕业后三年的一次再聚首。 我的身份在我们高中这个班太特殊了,特殊之处不在于我从上学时就开始经营自己的产业,而在于我娶了班主任柳菲儿。周颂搞同学会,当然也是要请班主任的,所以直接找到了我,希望我把老婆孩子也带上。 回家问了柳菲儿一声,菲儿却说:“你去吧,同学在一起聚一聚是好事,我就不去了……周颂是真想搞这个聚会的,他小时候很苦,学习也很用功,生怕别人看不起他。你若不去他心里会计较的。至于我,抱着言成坐在一堆同学面前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你转达我的问候就行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劝劝周颂,人生而有贫富,但贵贱在于心。我上学的时候,班主任唐老师就经常说这句话,他对你们也应该说过。” 周颂来后的第二天,知味楼又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这两人以前来过,是云中仙带着玄星子,和上次一样我没到知味楼她们已经在君子居中等我了。 我走进君子居。云中仙和玄星子都站了起来齐声道:“师兄!” “原来是你们二位,快坐……玄星子妹妹,忘情宫中过得好吗?” 再看玄星子,比上次见面时已经长高了许多,气色也非常好。小小年纪眉目之间地轮廓甚是秀美,看一眼就忍不住生出怜爱之意。她的身上果然有七心的影子。然而却不再是当年的七心了,神色之间非常柔和恬静。听见我问话,她很有礼貌的答道:“我在忘情宫中过的很好,天师、云姐姐还有火姐姐对我也很好。这世上没有比忘情宫更好地地方了!” 火姐姐?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忘情宫弟子火神儿,也就是以前的小辣椒昆山子。我点头笑道:“那就好好在忘情宫中修行,有时间来看看师兄。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是笛子吗?怎么没有孔?” 玄星子刚才手背在后面,行礼的时候伸手我看见了她拿的一件东西,两尺多长形状很像笛子,分三节。外形很像一枝竹子。看质地温润如玉,虽然是白天也可看见柔和似星光的华彩在她手中闪烁。玄星子答道:“这不是笛子,这是忘情宫的法器七星峒,它可以发出乐声,可是我现在还奏不响它……云姐姐告诉我。需要公子亲手授器才行。” 云中仙道:“师兄,这次带玄星子来找你,就想托你带她去见公子一面,这孩子一直想见忘情公子,天师就让我带她来了……师兄再想个办法。让公子将七星峒交给她,也算完成了忘情宫的仪式。” 事情的原因原来是这样的。玄星子到了忘情宫之后,常问云中仙为什么要带她到这么好地地方来?云中仙说是奉公子之命。公子知道她在人间受苦命运多厄,所以才命人将她带离红尘。玄星子又问公子是谁?云中仙告诉她公子就是忘情宫当代之主忘情公子风君,玄星子这个名子也是公子起的。玄星子又问公子哪里去了?云中仙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什么叫作封印神识入世历劫,玄星子听的似懂非懂。 玄星子毕竟还是个孩子,对未知的一切都很好奇,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问题。也亏得云中仙好耐心,不厌其烦一点一点细细跟她解释。忘情宫中地其它人,天月大师与小辣椒待这个孩子也很好,她们也都见过前世的七心。不过她们谁也没有对玄星子提过七心的往事。玄星子在忘情宫中很听话,但她只提了一个要求,一定要见风君子一面。 我点头道:“星师妹,你是应该见公子一面,在忘情宫中等着也不是办法,连我也搞不清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这样吧,三天后我带你去见他,不过你要注意,我们是在一群普通人当中,你不能说忘情宫中的事。他现在不认识你,不过没关系,他看见你一定会喜欢的。你不要叫他公子,你就叫他,叫他,直呼其名风君子吧!” 玄星子怎么称呼风君子是个麻烦事,在一众普通人面前叫他公子自然不合适,叫师父吧就更不对了,风君子虽然要云中仙把她接入忘情宫赐名玄星子但还没有明确地要自己收徒。叫风叔叔?有点别扭!算了,直呼风君子吧,我想风君子也不会在乎的,我现在也是直呼其名。 …… “好漂亮的小妹妹呀,这是谁家孩子?”风君子在大客车上第一眼看见玄星子就老远地就发问。 “这是我一位长辈的晚辈,名子叫星星,放假到芜城来玩托我照顾几天,我就把她也带来了。”我在玄星子身后答道。 这时周颂也正好上车,笑着问我:“石野,柳老师不来,你倒带了个小妹妹来。” 风君子开口替我解围:“柳老师在家带孩子呢,不好意思跟我们一起混……星星是吧,坐到我身边来……尚云飞,你再换个坐位。” 风君子本来和尚云飞一起坐,看见玄星子非要拉玄星子坐到他身边,把尚云飞赶到后排去了。一路无话,周颂包的这辆豪华大客直奔三江口。项目安排的很有意思,一开始时山涧漂流,二十几人坐的七、八艘腰子船从一条清澈地小河一直漂到水扬江滩。然后从江滩上岸。再登上一条大渔船装摸作样的钓鱼撒网,也就是图个乐子。 风君子也在船头撒网,转了一圈渔网没撒开还把自己给缠住了,要不是旁边有人拉一把好险没有掉到江里去。其它人的身手和风君子也差不多,七歪八扭没有一个人把网正确撒出去,嘻嘻哈哈互相笑话。最后我走上船头撒了一网。将网在小臂挂好,一手牵住绳头,半转身朝天一挥,一个均匀的圆罩在几丈外地水面撒开。收网时金光闪闪,我这一网居然打上来一条二尺长的金鲤鱼,众人纷纷鼓掌哄然叫好。 这条鱼虽然不小,生态游名义上是自己钓自己吃,可二十多人就打上来这么一条鲤鱼显然是不够地,下午饭还是要到农家院去解决。风君子左手牵着小星星,右手用条草绳系住鲤鱼口拎在手里。得意的神色就像他自己钓上来的一样。 吃饭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我们在小白村的一户农家院中。这地方院子很大,摆上三大桌地方足够,两面还搭着葡萄架。风君子跑到葡萄架下逗人家的小狗,玄星子拿出七星峒就在一旁看着。风君子回头注意到她手中的东西。好奇的问:“星星,你手里这是什么,像是笛子又不是,能吹响吗?” 玄星子:“它可以奏出乐声,但需要拿在手中挥动。我还用不了!” 风君子:“这么好玩的东西?给我看看行不行?” 玄星子不说话将七星峒递给他。风君子拿在手里眯着眼睛象瞄望远镜一样瞄了半天,没看出什么要领来。这时正好有一阵江风从院外吹过,葡萄架上的叶子沙沙作响。风君子一时兴起将七星峒拿在右手中。就像他小时转钢笔一样照着食指和中指转了好几圈,风中突然传来悠扬清越之声,婉转成音直如天籁。 满院子叽叽喳喳说话地人突然间都安静下来,这乐曲一般的风声让大家听得都出神了。风君子也出神了,七星峒在他指间缓缓旋转,他却抬头侧耳闻音。只有尚云飞目光一闪,直视风君子手中的七星峒。风君子大概有所感应,指尖一颤七星峒落下,然而他的反应也很快。随即弯腰空中一抄又接住。 风声停了,大家又都回过神来,纷纷感叹还是乡间的环境好,不仅山清水秀连风声都这么优雅。风君子将七星峒放到玄星子手中:“这个给你,我差一点给摔坏了,看上去很值钱哎,摔坏了我可赔不起,你一定要收好了。” 这时有一对老夫妻从院子一侧地厨房走了出来招呼:“大家都入席吧,菜准备好了。” 桌上的菜很有农家特色,三江活鱼、清沟里的小麻虾、城市里很少见的只有硬币大小的油炸石板蟹、野蒜、野蕨、农家风味酱等等味道都是不错地。有席自然不能无酒,喝的是农家自酿的米酒。这些对我都不算什么特色,我也一样从小是在江边农家长大地。可风君子等人吃的很过瘾,酒也没少喝,喝着喝着话就多了。 读书的时候我们班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小团体,但工作几年之后再见面感觉就不一样了,这一坐下来就能发现,各人都很注意选择自己的坐位。风君子没管别人自己找了张凳子首先坐下,尚云飞走到他身边也坐下了,周颂看了看他们两个犹豫了一下在尚云飞的身边坐下。风君子回头对玄星子招手把她叫到自己另一侧坐下,我也挨着玄星子坐下了。这一桌很快坐满了,都是同学中小有成就的那一伙。 酒过三巡,周颂很是兴奋,在三张桌子间来回敬酒,最后喝的有点多了,回来拉着云飞的手借着酒劲说着热乎地话。其实尚云飞在我们班同学中的关系一直很谈,他是一个修行佛门秘法的人。周颂今天显然有点套近乎,话语中听似感慨实则是恭维,不住提到尚云飞在香港创业的经历,还问他在深圳有什么商业机会,特别是地产方面有什么可以合作的? 说实话,尚云飞很有些看不起他,这我能感觉出来。他和周颂之间地对谈只是在敷衍。只是在这种场合不便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而周颂不知是真的酒喝多了还是故意装作没有发觉,仍然是一副称兄道弟的口吻。风君子在另一边带着三分醉意看的却很清楚,不知道是对尚云飞有意见还是周颂有意见,故意打岔。 他拉起尚云飞的另一只手笑道:“尚大老板,我们也亲近亲近。好些年不见,你还剃小平头。发型没变可头发值钱了!……喝了两杯酒我看你地头发不是头发,那是满头的金条啊,金光闪闪的就像大日如来的金轮佛顶。” 风君子显然是借酒在讽刺他,一个从小修佛法的人,怎么成了一个善于敛财的人?尚云飞淡淡答道:“佛祖也讲究布施,可以法布施,也可以财布施。无财何布?有取财之道而用之,方可广布世间。” 风君子笑了,背出了马克思的一句话:“资本来到人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桌上其它人脸色都变了。纷纷低头喝酒不说话,周颂忍不住道:“风君子,你喝多了吧?合法商人凭勤劳智慧致富是天经地义,时代不同了!” 风君子还是笑:“时代从来没有变过,就如山水一般。变的是人。我还没说你呢,我只是在背书。” 尚云飞也笑了:“我身上不脏。” 风君子:“你的想法很好,希望做法也很好,敛财布财永无尽头,道理就是道理。不是行事地借口……其实人是会变的,尤其经历世间诱惑考验之后,才知道究竟如何。” 尚云飞:“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风君子:“据我所知。下地狱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大无畏的悲壮,另一种是自取灭亡。” 尚云飞的脸色终于也有些变了,他对风君子道:“你怎么总拉着我地手?是要给我看手相吗?我记得你从小就喜欢搞神神鬼鬼那一套!” 一听看手相,风君子突然来了兴致,拉起尚云飞的手摊开手心就看。然而只看了一眼脸色也有些发沉,放下他的手端杯喝酒不言。这回转到尚云飞追问了:“半仙,看出什么门道来了?怎么不说话了?” 风君子:“算了算了,不敢乱说,尤其是不敢乱说你尚云飞。” 这时桌上其它人也好奇开始起哄:“风君子。说就说呗!尚云飞怎么了,再大的老板也是同学,酒桌上就当个乐子听,谁还能当真啊。” 风君子:“冲煞纹主刑,数年内有牢狱之灾。若诚心正意可免。” 我听得一皱眉头,风君子说的可不是什么好话。尚云飞这个人我一直不太了解,只知道他是活佛弟子有一身修为,但印像也不算太好。他与老活佛不一样地地方就是门户之见很深,这对于修行人来说就是私持重的偏颇。活佛在时他自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活佛不在无人指点又会怎么样呢?修行人为什么要入世间,因为有些感悟经历了之后才是真实的,空谈超脱只能是空谈。 比如有人说:“我视金钱如草木凡物!”如果天生如此那真是天赐地上上根器,但如何印证这句话呢?如果他从来没有富裕过,这只是一句空话,如果他真正的大富大贵又能做到如此,他人才能相信。如一个男人大喊──老子不好色!平常人第一反应就是没有女人能跟他,他想好色也没的地方好。风君子在无意中暗示尚云飞什么吗?像他这种修行人不应该远离师门法侣,孤身去沾染一身红尘,把持不好可能自损修行。同样是有钱人,尚云飞和张先生的态度与做法是不一样的。 想归想,但也不能让风君子破坏了同学会的气氛,我赶紧劝解道:“尚云飞呀,风君子是在提醒你以后做事小心点,别哪一天出了经济问题进了局子。你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他是担心你做事的手段……开玩笑,开玩笑。” 周颂听的却很感兴趣,也把手远远地伸过来道:“风君子,也给我看看手相,我以后的财运怎么样?” 我赶紧把风君子拉住,对周颂道:“算了算了,你好好挣钱就是了,烧香拜佛都没用,没事看什么手相!”心中暗道周颂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没事让仙人断命,那是好玩的吗? 这只是酒桌上的小插曲,暂时略过不提。我们吃着吃着有人放下筷子咂嘴道:“菜是不错,可是少了三江口一带的特产。” 风君子一听还有好吃的,瞪大眼睛问:“什么特产呀?” 周颂也说:“是呀,我小时候就听说过,金宝圩一带的连皮带骨五香驴肉是芜城一绝,可惜还没吃过。” 正在说话间那个农家老汉来添酒,风君子问他:“老伯,有五香驴肉吗?就是连皮带骨的那种,你们这地方的特色。” 老汉答道:“叫我老白头就行,我们村子里的男人大多都姓白。不好意思,五香驴肉没有,村子里最近没有人家杀驴。” 周颂一听不知道是为了面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放下筷子道:“老白头,你们家有驴吗?” 老白头:“是有一头驴,拉磨的毛驴。” 周颂:“宰了,做五香驴肉!” 老白头吃了一惊:“现杀可来不及啊!” 周颂:“多叫几个人来帮忙不就行了。” 老白头:“那也要到夜里才能做好,你们吃不上,还是算了吧。” 周颂:“没事,我明天晚上再来吃,后天才回去呢。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怎么也得尝尝此地特色。” 老白头神色很是犹豫没有答应,周颂笑了:“一头驴多少钱,我给你钱就是了。” 老白头:“少说也得八、八、一千五吧。” 周颂:“我给你两千,不是旅游公司跟你结的,我单独给你。你把你们家驴杀了做五香驴肉,明天晚饭我们大家就要尝一尝,一定要好好做喔!” 风君子小声道:“周颂,有点过了吧?我们跑到人家吃饭。还要杀人家拉磨地驴?” 周颂:“有钱就再买一头驴,反正是做五香驴肉,杀哪头驴不是杀呀?……老白头,这钱你挣不挣?” 老白头:“挣,你给钱我就宰驴。” 周颂招呼他带来的一名随从,现场点给老头两千现金。老白头接过钱冲后院叫了一声:“小白。你这孩子哪去了?把咱家那头驴牵来给这位老板看看。” 有个小男孩答应一声,从后院牵出一头青灰色毛驴。我看见这孩子和这头驴,不由得震惊当场,一时之间呆坐在那里。这孩子的眼神在我神识中有非常熟悉的回忆,我找到“小白”了──白鳍豚冤魂转世的那个孩子。但更大的冲击来自于小白身边地那头毛驴,只见这头驴的左肩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白痕,左耳朵尖上也有一撮白毛,而全身其它的毛都是青灰色的。那两道白痕相连像什么,就像韩紫英的切玉刀划过的伤痕。靠,七叶! 我愣住了那孩子和驴可没愣住。小孩牵着驴边走边说:“咱家的驴刚才听见刮风就不老实,一直在后院尥蹶子,姥姥抽了它半天也不听话……” 小孩正在说话,那头驴已经看见了风君子,眼中发出奇异的炙热光芒。它突然前蹄刨地。挣脱小孩牵的缰绳向着我们这桌就冲了过来。它也许是冲向风君子地,可半路踩到一块鸡骨头蹄子一滑直奔风君子身边的玄星子。前蹄凌空照着玄星子就踢了过来。 毛驴没有踢中玄星子,蹄尖却点在了风君子的胸口。原来是风君子反应神速,伸手一把挟起玄星子护在自己的身后,迎面拦住了那头驴。驴蹄在他胸口点了一下不轻不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紧接着驴失前蹄跌落在地,是我在一旁伸手横切而出,把这头驴当空打翻。 不是因为我反应慢。我虽然愣了一下但反应并不慢,如果风君子不动他和玄星子都不会有事,可他偏偏先抢出一步护在玄星子身前,就这么一个身子的距离我也没挡住。他让驴给踹了一脚,幸亏我出手快同时把驴给打了回去。他应该不会受伤,但是看他地脸色很不好──冷汗都出来了。 毛驴倒地挣扎不起,我出手当然不能轻了。我看着毛驴又瞪了尚云飞一眼,他坐的位置离毛驴冲来的方向更近,却一脸淡然没有出手。玄星子在后面拉住风君子的胳膊急切的问:“风君子。你没有受伤吧?” 脸色惨白地风君子回头勉强笑了笑:“没事,我没事。” 玄星子:“那头驴好凶啊!” 风君子:“凶什么凶,马上就要变成五香驴肉了,星星不怕!” 周颂等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关切的询问:“风君子,刚才被驴踢那一下不要紧吧?要不派车送你回去,到医院看看?” 风君子一手抚摸着胸口一手擦着额头的冷汗道:“没事,一点事没有!我不走,明天还要等着吃五香驴肉呢,这一脚不能白踢了……石野,听说你从上中学就开始练武,功夫不错呀?能单掌拍驴!” 尚云飞在一旁道:“你们要吃这头驴,这头驴就跳起来踢人,看来它知道你们想干什么?这算不算果报呢?” 风君子面色一沉:“少在这里叽叽歪歪,敢情驴踢地不是你?就算你吃素,你还能不吃草啦?有能耐自己啃砖头去!你做的那些破事,买多少头驴回来杀都够了!” 风君子生气了,其它人也不好劝。那小男孩终于听清楚我们想干什么──想宰他家的驴吃五香驴肉。跑过来站在驴身前道:“姥爷,为什么要杀咱家的驴?杀别人家的驴吧!村子里还有驴。” 老白头:“小孩懂什么,一头驴能换两头驴呢。” 尚云飞站起来把小孩拉到一旁,很有兴致的问他:“为什么杀你家的驴?谁家的驴不是驴呢?如果别人家也有个小孩,不也会说一样的话?” 小白:“不一样,我家地驴不一样,我家的驴会说话。” 老白头:“你这孩子。又胡说,不许再这样!” 做为东道主地周颂见出了这种事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挥手道:“赶紧找人把驴拖走,立刻宰了吃肉!” 我在一旁却心里一沉,小白这孩子确实和其它人不一样,他似乎天生有类似于“他心通”的神通。因此才能说出驴会说话这样的古怪事情。七叶打入轮回变成了驴,驴是不可能像人一样开口说人话的,但他的神识仍在,他人若有神通还可以感应到些许简单的神念。不知道七叶这头驴都和小白说了什么?他先插手影响我地徒弟了,看来传法之事多了一丝变数。 想了想我走过去将小白从尚云飞身边又轻轻拉了过来:“小白,你叫小白是不是?你们村子的特产就是五香驴肉,所有的驴都是这个命运就算我们今天不吃你家的驴,有一天它照样也是五香驴肉。会说话的驴与不会说话的驴其实没有区别,它就是一头驴。以后你要有时间好好想一想,它为什么会是一头驴?” 小白看见我似乎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我拉他过来说话他虽然听的不太懂,却仍然看着我郑重的点了点头。惊驴的闹剧终于过去了,还好有惊无险,众人又坐回到自己地坐位。周颂不住敬酒给风君子压惊,口中连声说不好意思。就像飞蹄子踢人的是他一样。 在我们快吃完的时候,白老汉一家人也开始吃饭了。小白这孩子不上桌,端了一只大海碗饭头上堆了一堆菜,就蹲在前院的门槛上吃饭。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神识感应突然有一丝不对。有一股非常强大的法力波动在接近,地点就在院外不远。我和尚云飞同时放下筷子对望了一眼,风君子还在那里喝酒浑然不觉。 这时有一件意想不到地事情发生了。就见小白停下筷子冲着院门外喊道:“你别过来,我吃我的饭,不给你吃!”他的声音很大,所有人都听见了。大家都吃了一惊,因为院墙不高,站起身来可以看见外面──外面空荡荡的,别说人,连条小狗都没有! 白老汉从厨房走出来喝道:“小白,又在胡说什么!……诸位慢慢吃。这孩子爹娘死的早,从小就怪怪地……小白,进屋去!” 我暗中又吃了一惊,这小白与我一样有天生阴眼,能见祟物潜行。小白村这趟来的事情可真多,我找到了小白,又见到了七叶转世变成的驴,突然间又发现有妖物在周围窥探。我和尚云飞同时放下筷子起身,装作看热闹地样子走到院门口,向迅速消失的法力波动方向望去。 “好强大的千年妖物,不知冲谁而来。”尚云飞在我身边低低的说了一句,转身又回去吃他自己的饭了。 冲谁而来呢?冲小白?冲七叶?反正不是冲我来的!什么妖物去招惹东昆仑盟主恐怕是活腻了。最有可能是冲风君子来的,千年妖物窥探仙人炉鼎太有可能了!风君子万法无忌,他是不会怕这些的,封印神识的仙人也是仙人。但如果总是有些事骚扰并不是我愿意看见地,总让他受莫名的惊吓也不利于世间度劫,尽管这也算是劫数。 我在三梦宗开宗典礼上承认了风君子是我的师父,天下修行人恐怕不会再去骚扰他,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可这世间强大的千年妖物恐怕不会管这些,得知有仙人炉鼎总会打主意的。这种东西在世间很少能碰到,但也不是没有,想当年的云中仙不也是修行了八百年化龙而出吗? 我一定要搞清楚这个妖物是什么来历?如果它真的是在打风君子的主意,我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出手──此举是杀鸡敬猴,不能让同样的事情继续发生!看来我要注意风君子一段时间了,别再出茫砀山那样的意外。至于收小白为徒的事情,我本打算到梦中去见他,现在还是放一放。这孩子的情况有些复杂,等他真正长大行走人世间观察观察再说。 晚上在农家院休息,玄星子被安排与一众女眷一起,我与风君子一个房间。睡觉的时候风君子问我:“星星那孩子是在哪里长大的?吃饭地时候我看了。几乎没怎么动筷子,而且她只吃素味!……小小年纪怎这么挑食?” “这孩子情况有些特殊,很小的时候吃过不少苦,现住在一处山区。饮食习惯不太一样,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她的气色很健康” 风君子:“可怜的孩子。住什么地方啊?不至于吧,连肉都没得吃!……明天的五香驴肉她也不吃吗?” “她不会吃地,我劝你也别吃,小心闹肚子!” …… 深夜里,芜城市新华书店楼后一片居民小区中,一株高大的广玉兰树在黑暗中静静的展开枝叶。树冠正对着三楼的一户人家阳台,紧邻阳台的那间卧室里,风君子已经睡熟了。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如果此时有人朝天望去,会恍惚看见一团黑影无声无息冉冉而降。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剃着不太干净的光头,披着黑色的披风,一双三角眼闪着阴森森的光芒。他停在阳台外地虚空中,贼头贼脑的透过窗户向屋内窥探,突然间猛一转头看向广玉兰树冠。 只见一丛浓密的枝条无声的卷开。有一条人影飘了出来,手持一面青铜古镜。这个人当然就是我石野,已经在此守候千了,果不出我所料,他还是冲着风君子来的。男子见我现身。急转身就想往阳台方向飞去,然而阳台上也出现了一个人,与我一模一样地石野。手持二尺毫光羽。 我化出分身在阳台上挡住他的去路,那妖物反急转身向后飞遁。他刚刚斜向空中飞出,一根细的几乎看不清的百丈长丝迎头就向他卷来──在他身后的夜空中也站着一个石野,手持漫舞卷天丝。我化身为三,从上中下三个方向挡住了他地去路。 那男子的修行也是了得,见中了埋伏扬手打出一片黑光迎向漫舞卷天丝漫舞卷天丝被黑光分成虚实两道,虚神丝被阻,实丝劈开黑光仍向他抽到。男子冷笑一声,口中飞出一枚闪光的珠子打在漫舞卷天丝上。不仅将长丝卷回,而且珠子当中分别射出三道凌厉地冷辉直刺我的三个分身。阳台上和空中两个分身分别祭出毫光羽和漫舞卷天丝相迎,而我站在树上的元身却一动未动硬受了一击。 此千年妖物修为不俗,我想一照面就伤他非得付出代价不可。元身只攻不守,青冥镜射出一道灰暗的光束也直接打在他的身上。那人的黑披风炸裂而开,化作一团黑雾,紧接着他裹着黑雾破逃去,只留下一声低沉的痛哼。 风君子在屋里似乎醒了,懒懒的睁开眼睛看了窗外一眼,又含糊不清嘟囔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觉。我被那人的法术击中,全身一阵阴寒神智也几欲恍惚,赶紧收回分身调匀气息。以我今日之修为再加上金龙锁玉柱护体,一击换一击,那千年妖物只会伤地比我更重。我并没有着急去追他,别忘了他是被青冥镜所伤,我可以感应到他的去向。 一番遭遇斗法只发生在极短的一瞬间,几乎是无声无息的就结束了。我只想伤了他并把他赶走,并不想在这里就拿下他。这是芜城闹市区,一旦真正生死相斗波及太大了。 三天后,我在淝水知味楼传了一道盟主令:世间有千年妖物为祸,贪占风君子仙人炉鼎,已被我所伤。我将亲自追惩之,以儆效尤!今后若再有同类之行,天下修行同道皆依此办理。 这一次我要亲自出手,并没有要他人帮忙,就算盟主给大家做个示范吧。我和那千年妖物交过手,他的修为不低甚至不在当年鲤桥圩做乱的云中仙之下,但我还有把握收拾他。我公告天下我要亲自出手,而且对付的是一名人间千年妖物,多少也是一种表态。 想我三梦宗,紫英是妖女出身,柳依依是阴神之身世,阿秀是望天吼化身,说来说去门中长辈除了我就没有一个是真正的人类。虽然九转紫金丹已成,但阿秀和紫英的来历毕竟不是人,别人口中不说心中难免会有想法。而我此次要公开除妖的态度很明显──不论是人是妖,我梅野石或三梦宗都没有偏私之意。我不问来历出处,只问行事善恶。 我不是孤身一人出发去河南,身边还带了个随从──三梦宗大弟子丹紫成。紫成现在的修行已经有些根基,不久前我刚刚传他四门十二层楼第一重楼“内照”的口诀与心法,他已经窥入门境。这次带着他去除妖,也算是一种历练。 紫成是第一次和师父出远门,我们没有飞天,而是游客一样乘车赶往河南。在登封市留宿一夜,据我已经查探到的方位,那千年妖物在嵩山脚下不远。这天吃完午饭,我领着紫成在登封的大街小巷里逛一逛。 紫成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走在街上小声问我:“师父,我们不是来除妖的吗?怎么逛起街来了?” 第十八卷 忘情篇 212回 开光重照彻,诛心锁何脱 (题记:在全书即将结局之时,写一篇题记最后解释一次──什么是一流的性情,为什么石野是一流的性情? 大家不要误会,所谓一流性情,不是指这个人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也不是指这个人行事处处完美。一样会有人恨他,一样也会有人骂他,包括这本书的部分读者。他也可能犯错误,也可能留下遗憾。那么过人之处在哪里?可以用一种特别的思路去认识── 网络小说一度流行穿越与重生,这实际上满足了人们心中的一种愿望──假如人生可以再来一次,我会如何如何?假如知道选择的结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们又会怎么去做?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否则你就是性情一流。 一个人,如果重来一次,会尽力阻止很多遗憾的发生,石野也一样。但是,遇到同样的考验,他有同样选择,重来一次他还是他,不必再添痴迷妄想。活在这种境界,就是一流的性情。) ****** 听见他的疑问,我沉声道:“紫成,你错了!我们不是来除妖的,此行是为了除魔、去恶、立威。” 紫成点头:“是我错了,紫英师父也是妖类出身。我三梦宗弟子不能说除妖这样地话。” “你还是没说明白。这世上并非是妖就该除,也不能因为你紫英师父是妖,妖物就不能除。” 紫成:“我明白的。那我们为什么不快一点去呢?” “我问你──除魔又是为了什么?魔者自入魔,难道我们就一定要时时刻刻想着魔事,振臂高呼我要除魔吗?” 紫成眨了眨眼睛:“除魔是为了去恶,去恶是为了守善。自入魔与他人无关,乱红尘为祸就该除。除魔是为了守护红尘内外,不是为杀而杀。” “这就对了,应该做什么事,认认真真去做就行,而不是在心念中纠缠不休。有妖魔为乱,我们除魔便是,不可因此自乱心境,否则同样是被心魔所染……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紫成:“大白天是不能飞来飞去的,晚上才好动手。那我们还是好好逛街吧……师父。那边有人吵架,好像要动手!” 少年人喜欢看热闹,我也跟了过去。那是一家店铺门口,铺子里卖的是电脑配件,有个小伙子在这家店里买了副耳机回家不好用跑来退货。店主却说是他自己在家里弄坏的。说来说去就吵起来了,吵来吵去就互相撕扯,是小伙子首先上前抓店主的衣领。店里不止一个人,有个伙计看小伙对店主动手,从后面就伸出一只手勒他地脖子想把他拉开。 近身格斗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看人动手就条件反射般的在心中评价──那个伙计很不专业。他没有控制住对方的重心,而且从后面勾脖子这个动作心理威胁很大容易引起反抗冲突,同时对方也很容易挣脱反击。那个小伙子只要一低重心。向左侧猛一转身,不仅可以甩开伙计的胳膊,而且伙计从面部到胸腹都是大片的没有防护的空门。 我刚想到这里,只见那小伙子左手手心向前护住颈侧,低身蹬地拧腰猛向左转,一下子就闪成了与伙计侧对面。这个动作肯定有人教过!接下来让我更吃一惊,那小伙子右手扣指握拳从腰侧旋转直刺出去,中指指节突出带着风声击打的方向是伙计咽喉正中的甲状软骨。这一下要是打实了,很可能会出人命的。如果抢救不及时那伙计很可能会因为呼吸道痉挛窒息。 我站在旁边当然不能眼看着发生这样地事情,那两人都觉得眼前一花被人分开了。小伙子一拳打空,发现手腕被人抓住带到了一边,以为又是个对方出来拉偏架帮忙的。他猛一拧手腕没有挣脱我的手,突然侧身一抬膝盖就顶我的裆部──这人真是学过几天格斗的,而且炼地都是阴毒招。我微一抬脚踹在他的小腿迎面骨上,小伙嗷的一声惨叫跪倒在地。 “杀人了,卖假货还要当街杀人,有没有王法了!”小伙跪地之后杀猪一般的嚎叫,紧接着声音噶然而止,因为紫成走过去不轻不重的在他下巴上敲了一下,他暂时住了嘴。 “我师父是帮你,不想看你闹出人命,你鬼叫什么!”紫成插腰喝道。 那小伙已经看清楚面前地我,刚才动手的情景也回过味来,知道我不好惹。听见紫成的话有些恍然大悟道:“师父?您是哪家武馆地师父?我也是武馆的,弄不好还有师兄弟认识。你肯定是误会了,是他们欺负人!” 我冷冷道:“为了十几块钱的事,就出手伤人姓命吗?你刚才那几下子是哪家武馆教的?” 小伙子:“我是河阳少林武馆的,你一定听说过。” “听说过屁!少林拳踢不过膝,又不是以色列摩萨德!有随便就顶撩阴膝的吗?你真要是自卫,能那么动手吗?” 小伙子:“师父就是这么教我的,这就是正宗的少林防身术。” “站都站不稳,还正宗功夫?那家武馆在哪里,我改天上门见识见识,这是教人学武呢还是教人送命呢?” 小伙子:“就在嵩山脚下,离少林寺不远……你是要来拉偏架的,小心我地师兄弟。” “找师兄弟?就为一副耳机?……多少钱?我替店家还给你!你还是快走吧。以后别去那家武馆了,你学地不是武术,是祸害自己的东西。” 小伙子见讨不了好,钱也没接悻悻的走了,紫成像朝周围挥手道:“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那店主和伙计还要过来说话。我已经拉着紫成快速离开了。事情有些不对,那小伙子所说的“少林武馆”地址就是那千年妖物所在的方位。少林寺周边地大大小小几十家武馆和武术学校,有数千人在此习武,各家武校都打的是少林功夫旗号。可这家武馆太特殊了,教的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武术,就是格斗当中的杀伤术,甚至一点其他基本功都没有有人到这家武馆学武,不仅没有任何强身健体的效果,只能给自己和他人带来祸害。 …… “紫成,你跟着我进去。只许在一旁看不许说话也不许乱动。如果动手的话,我会用一个阳神化身专门带着你,你躲在漫舞卷天丝后面不会有事。” 紫成:“知道了,我偷空打一弹弓行不行?” “要你别动手你就别动手,师命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吗?” 这是在嵩山脚下河阳少林武馆的院墙外。我特意叮嘱丹紫成的话。在这家武馆地后院中,有一位光头中年男子正盘膝而坐吐纳一颗散发着暗淡光芒的珠子,突然他收回珠子跳起身来喝道:“何方来客?” “胡馆主,你在人间混的不错嘛?还开了家武馆,发财没有?”说话间我牵着紫成从墙头飘落。 “怎么又是你?你在芜城伤了我还不罢休吗?我与你有何冤何仇?”胡馆主一脸惊怒。 我笑着答道:“何冤何仇?你图谋他人炉鼎。企图暗中下手害人,我今天是来除魔的。别忘了我是东昆仑盟主!” 胡馆主:“你们一群修行人自封了个盟主,关我屁事?老子也不归你管!那天你伤了我。我又没把那人怎样,你凭什么还要纠缠不清?大不了我以后不碰他就是了!” “君子不罚未恶之恶,可惜你已经动手了。如果我不惩罚你,恐怕难以阻止同类之祸,只好委屈你──拿你开刀以震天下不轨之徒。” 胡馆主:“你想怎么样?” “我想杀了你。” 胡馆主:“你们这些自命道德的修行人,也会滥杀无辜地吗?” “你无辜吗?有心魔,也有恶行。本来我只想散去你的修为,现在倒真的想杀你了。你在此地开设这家武馆,危害人间甚重。若论罪。足以诛之!” 胡馆主:“请问我开武馆,教人防身之技也犯法了吗?” “你没犯法,如果犯了法自有警察会抓你,你开武馆并不违反世间法律,可我也不是警察!……你教人的那些功夫你自己心里明白,比亲手杀人祸害更重。我是修行人,只问根源,容不得你在人世间如此所为。” 胡馆主:“你想动手便动手,我不会怕了你,何必说这么多自找借口?” “我说的不是借口,其实你不了解世上真正地修行人。你不服是不是,那么有一件事你能做到吗?” 胡馆主:“什么事?” “平生从不知错犯错,行事从来没有因错留悔。” 胡馆主冷笑:“你自己做到了吗?” “我知道你不服,但我确实做到了,你难以想像世间还有这种人吧?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回忆往事,所行不能让所有人满意,也会留下遗憾。但有一点,我从未知错犯错,每当关节考验虽不是处处完美,但却别无他悔。此生虽也有憾,却不必从头再来另做选择。” 胡馆主:“包括要杀一个本无死罪的人吗?或者就是为了剪除异类?” 我叹了一口气道:“我确实有私心,为我师风君子。今日不杀你立威,难保他在人世间的太平清静。可根据我在市井中地考察,你也确实该杀……千年修行当真了得,我差点没有察觉你是夺了凡人炉鼎现身。这个胡馆主本来另有其人吧?” 胡馆主脸色大变:“你是怎么看破地?” “在世间害一凡人性命夺其炉鼎,仍然恶行不止,妄想图谋在世仙人。我若没有神镜在手,还真不容易察觉你的真相──此神器名曰青冥镜,专克世间妖祟。”说完我手举青冥镜一分为三,左边分身手持毫发出万道无光飞刀。将前院有人居住的地方层层护住,右边分身祭出漫舞卷天丝,鞭网罩住半边天空同时也把丹紫成护在后面。 那胡馆主早有戒备,立即劈手一片黑光打来。青冥镜光芒大盛射出一道光束刺破黑雾直接射在他身上,他的身形突然化作一团黑烟散去──我出手居然落空了! 千年妖物的修行果然有几分诡异,他竟用替身法遁去,我仅仅毁了一件黑披风。用青冥镜制造幻影掩人耳目本来是我最拿手的,打猎高手居然被老狐狸给耍了!两分身立刻飞天追去,第三个分身也带着丹紫成紧随其后。这家伙跑地倒挺快,飞天而去钻入嵩山群峰密林不见了踪影。连气息隐藏的也很好。 如果换成别人还真说不定让他给溜了,可惜他碰见地是我。青冥镜化成虚空巨镜飞上半天,在空中旋转向四方返照,山峰倒影一闪不见都消失在镜面后的虚空,突然间镜子停了下来。镜面中出现了一个身影。镜面一停,我另一化身手中的毫光羽如同炸裂,万千光刃之刀飞出,在空中结成阵式向镜面所指的方向射去。 深山中一声闷想,土石横飞跳出来一个人。正是藏身洞穴中的胡馆主。我元身收起一个化身落地已经站在他身前三丈之处,只见他手中拿出一件奇异的法器,比鸡毛掸子长多了。比哭丧棒又短了一截,形状却很象。那是一根柔软的五尺长杆,端部三尺有着红、黄、黑三色密密麻麻的细长飘丝,笼罩着一片阴森诡异之气。 “既然你苦苦相逼,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老子不是真地怕你!”我一落地他就大喝一声抢先出手了。 胡馆主一挥哭丧棒?大尾巴?──八方阴风四起,无数阴魂怨灵带着厉哮之声将我缠绕。这感觉好熟悉,唤起了我的回忆。十年以前,风君子在昭亭山神庙背诵天书。万千阴物聚来,我镇守山门见到的场景与此类似。周围的声息如泣如诉,如万人呻吟!抬眼向前望去,就象这世上的孤魂野鬼都来开大会。黑暗中飘荡着千百条半透明地身影,这些身影纠缠在一起都向我侵袭而来。(详见本书049回) 与当日情景有所不同的是,胡馆主的法术带着强大的攻击。精神的袭扰与怨念地纠缠,在寻找我神识中的每一处破绽,只要心神稍一动摇就可能被阴风卷去,成为这无数怨魂之一。他会这种法术,难怪擅长夺人炉鼎。他的法力强悍不压于世间任何一位高手,可对付我却用错了手段,吃力不讨好。 我已经告诉他我是什么人,他偏偏不信,且不说斗法时定力如何,就算我修为不高时也不太在乎这种攻击。我背手在身边地一块山石上坐下,收摄心神冷眼看着他施法。我的另一个化身带着紫成在半空观战,漫舞卷天丝展开化做一片虚雾隔绝了外缘声息,因此紫成不知道下面斗法具体的情形。紫成一定很奇怪,那胡馆主挥舞着一条大尾巴上蹿下跳、念念有词,而师父却坐在石头上象旁观者一样看热闹。师父看得越投入,那胡馆主就跳得越起劲。 我笑了笑,漫舞卷天丝隔断的外缘打开了一个小缺口,让紫成也知道知道厉害。他迟早也要经历魔境天劫,提前感受一下类似的考验也好。紫成吃了一惊神色陡然沉重,紧接着闭幕垂帘收摄心神不动,相抗这精神念力的侵袭。好小子,反应还行! 胡馆主活蹦乱跳、越跳越欢,他真不应该开武馆,去教人舞蹈也许更合适。他也意识到如此与我斗法有输无赢,想停下来却已经晚了,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跳……跳吧跳吧,付接已经跳下去了,七叶也是这么跳下去的。 我并非象看上去那么轻松而坐,其实也一直在凝神以念力相斗。他的攻击越强大,我相抗的力量就越强大,就象惊涛骇浪中不动如山地礁石。他不能停更不能减弱攻击,因为一旦如此我的精神力量就会反卷而来将他的神识吞没。这样下去,到了神气衰竭之时,他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想乱我心神,我就以心神制你! 千年妖物当然知道其中厉害,不肯束手待毙。他突然猛一挥哭丧棒,法器脱手向我飞出,在空中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呼号,然后碎裂四散而开。他够狠,自毁法器断尾求生!当年七叶与谭三玄为了求胜都用过这一招,不一样的是胡馆主只是为了求逃生机会。 他刚有所动作,我的化身在第一时间就重新祭起漫舞卷天丝隔断所有声息,先护好了丹紫成──这样的爆发冲击还是他所不能抵御的。法器炸碎,哭丧棒上的每一根飘丝都化成破空四射的阴风,带着无边的怨念与杀意陡然呼啸而来。青冥镜飞出,巨大的虚光镜面掩住我的身形,镜面内的虚空发出虹吸之力,将所有的呼啸阴风都扯入其中,周围的一切宛如被一个巨大的旋涡吞没。 就这么一个空隙,胡馆主腾空而起向山外便逃。我哪能让他走脱,青冥镜一阵颤动,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凌厉阴风反射而出,在空中形成一条如长龙般的森然卷袖,将他卷入其中。青冥镜最基本也是最有效的妙用,就是吸收对方的伤神法术反射而回。他的法力太强,我施法的同时身形也被一股巨力向后震飞很远。 修行人斗法至此,他应该无计可施了。可妖物毕竟与人不同,还有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招。胡馆主朝天一声嗥,口中吐出一枚光华闪烁的珠子──千年修炼的玄牝珠。珠光耀眼刺破阴风卷袖,却没有攻向我,直飞上天击向我化身后面的丹紫成。 他很有心机,舍命一击攻敌所必救,如果我不顾丹紫成再向他出手他也无力抵挡了。他还真赌对了,我不敢冒险只用一个分身去抵挡带着千年精华采取凝聚地玄牝珠。分身从天收回元身。我一瞬间来到紫成身前,催动漫舞卷天丝虚实一体缠住冲突而至的玄牝珠,一面带着紫成退后。 胡馆主拼尽余力向另一个方向的夜空中飞遁,他现在只想逃出深山到人烟繁华处躲藏。此时不知远处何方传来一声佛号,紧接着半空中“当”的一声金铁鸣响。怎么回事?原来胡馆主刚冲上半空,远山中不知何时何处飞来一只僧人化缘用的紫金钵。胡馆主就象自己伸头去挨砸一样,一头正撞在紫金钵上。 这一下撞得可不轻,他惨叫一声“祸驴害我!”就从半空跌落,玄牝珠失去神识控制,被我与漫舞卷天丝一起收回。我祭出青冥镜收了他的元神炼化,却留下了“胡馆主”地炉鼎肉身。此妖已灭,肉身却是另一个人的,留一个全尸送回去吧。 青冥镜在空中突然一阵奇异的挣扎战动,我几乎控制不住,放下丹紫成落地。尽全力驾御这件莫名失控的法器,良久之后才勉强“降伏”只见青冥镜周身毫光大放,自动翻转镜面朝下,镜背上散射出一道七彩光柱直冲天际,镜面中也发出纯正的白色光环笼罩大地。将这一片山野映照得如同白昼。 青冥镜,这些年来一直陪伴我的老朋友,这一刻终于完全修复。神器开光重见天日,神彩灿烂通天彻地!地上的丹紫成瞪大眼睛已经看呆了,天上的我也是感慨万千。 我以全部身心合器。神识与之相连,却没有用一丝法力去催动。这一刻无论我用多大的法力御器都如百川归海不能增减动摇。我能够感应到,青冥镜此刻是自动运转妙用。天地灵机化入镜中,恍然大千世界照彻洞明。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只有在它被修复开光的这一刻,我才能领悟到青冥镜“移转洞天、辅成福地、通彻山河照遍三界”地终级妙用。 如果一开始我手中的青冥镜就是完好无损的,没有梅氏先人的心传我很难最终掌握它的所有妙用。先人已殒没,青冥镜恰恰毁损之后落入我手。这些年来,我一边使用一边修复一边摸索,就象再现了先祖炼造它时地心血凝聚。否则就算我此时的修为之高,也不足以独立运用青冥镜所有的神奇。更别提彻底的领悟。 当我最终收回灿然一新的青冥镜时,紫成回过神来惊呼:“师父,你刚才真是太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落地一笑:“没什么,师父地青冥镜修复了。” 丹紫成:“恭喜师父了!……刚才天上飞来的是什么?我就听见‘当’的一声响。” “你没有听见佛号声吗?” 丹紫成:“没有。” “如果你修成耳神通地声闻智慧,刚才就可以听见了。有人出手帮师父,那位前辈你也认识,他曾经指点过为师的修行,在正一三山会山与你也很投缘……你猜猜是谁?” 丹紫成眨眼道:“法澄大师?” “不错,就是他。” 紫成惊喜道:“真是法澄大师?他来了吗?在哪里?” “他人就在嵩山,没有亲自赶来,却把吃饭的家伙扔过来了。刚才天上飞来的是法澄大师化缘用的紫金钵。” 丹紫成:“老和尚在嵩山?那我们能不能去看看他?” “见他需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机缘,据说他在少林寺卖单,不,挂单!……你想随为师去少林寺一游吗?” 丹紫成拍手:“好呀好呀!现在就去吗?” “少林寺半夜会开门吗?明天日出我们再上少室山……先把这胡馆主的尸身送回去,然后再回此地我还有事。” 将胡馆主的尸身送回到河阳少林武馆的后院,悄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明天人们自会发现武馆的馆主神秘死亡,至于死因如何那是法医地事情了。路上丹紫成问我:“师父,那妖物临死前叫了一声,祸驴害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师祖风君子是在世仙人,封印神识历劫。在修行界也只有前辈高人知道他地人间底细。千年妖物怎会得知?就算知道又怎敢轻易去招惹?一定是有人教唆蛊惑!……不能说是人,应该是一头被打入轮回的驴!” 丹紫成:“你说的是师祖杀掉的七叶?我娘对我讲过这个故事。” “你师祖当年不仅喝破佛门五衰,削尽天人福报将他打入轮回为驴,而且用诛心锁仙术捆了它的元神,世世轮回不得解脱。” 丹紫成:“诛心锁,这是什么样的仙术?师父你会吗?” “仙术就是仙术。师父不是仙人当然不会。” 丹紫成:“那么厉害?那风师祖岂不是天下无敌?为什么还要封印神识去做平凡众生?” “紫成,你想错了!我辈修行人不是为了天下无敌,你风师祖也根本不想天下无敌,而实际上根本不存在天下无敌之人……所谓仙术地神奇现在你还难以理解,比如那诛心锁,可以制住不可一世的七叶,却不难解开。至少师父我是不太怕的,甚至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都可以解脱诛心锁。” 丹紫成:“这么奇妙!那诛心锁怎么解?” 我看着他笑道:“你的修为境界与人生阅历尚浅,为师现在还很难向你讲解清楚。” “师父不说,我明天可以去问法澄大师!看他能不能说清楚?” 紫成小小年纪就知道用激将法套我的话。我仍然笑道:“如果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对你这个孩子三言两语点透诛心锁的解法,那就是法澄大师了。老和尚的境界超然于世,据九林禅院法海神僧告诉我,你风师祖在昭亭决战之前曾专门找过法澄。恐怕那喝破五衰之术。也是向他请教的……紫成,若不是为了让你见见他,为师千里迢迢带你来登封又是为什么?” 丹紫成:“法澄大师这些年一直在少林寺吗?” “也不一定,据我所知,他两年前还去过杭州灵隐寺。那年五月你风师祖也曾去灵隐寺游玩。还被法澄在脑门上敲了一记。” 丹紫成一脸好奇:“法澄大师敲风师祖的脑门?怎么敲地?为什么呀?” “就和今天他敲那妖物一下差不多,不过却伤不了你风师祖,老和尚也没打算伤他。至于为什么?那也算仙家与禅门的一段公案了。明天上山时再详细告诉你……地方到了,今夜你就在此静坐修行,为师给你护法。” 我们已经回到了刚才与妖物斗法的地方,就在我不久前立足之处,我要丹紫成入座修行。他的“火候炉鼎小周天”已有根基,此时已经能够炼精化气通督入黄庭达到内照境界,而我就在今夜助他度色欲天劫。 不出我所料,静坐不久就见他眉头一皱,似乎强自克服什么难忍之事。又过了片刻长出一口气从静定中退了出来睁开眼睛。 “紫成,你怎么呢?有什么不对吗?”我问道。 丹紫成:“不知道为什么?元气入泥丸,眼前光乱闪!然后就听见耳边有声如阴森鬼哭,怎么收摄心神也没有办法……后来眼前光华也变了,四面阴魂乱舞,就象今天那妖物所施展的法术。” “今日那妖物施法,最后一击尤为凄厉,你难免会被扰乱心神。虽有为师护你没有受伤,但一放松入静还是有影响地,此心魔侵扰一时难消。其实早在为师意料之中。” 丹紫成:“师父,原来你早想到了!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对不对?” “你的丹道入门,比我当年少走了不少弯路。想当年我行气出偏,以九节佛风化解,修成佛门白骨观却未入‘内照’之境。后来你风师祖施妙法,反转风月青冥镜,令眼前幻境白骨生肉,历色欲天劫方才重归四门十二重楼道途。今日为师也送你去温柔乡中去经历考验,切忌不可自拔!” 丹紫成:“温柔乡?我才不在乎呢!” “是吗?你不要跟我充英雄!……我可隐约听说你在茫砀山洞天时偷看过女生洗澡。” 丹紫成吓了一跳:“谁告的状!……其实。其实,我是不小心误闯地。” “那凤引泉池就是女弟子沐浴所在,你怎么会误闯到那里?” 丹紫成:“冤枉啊,全是误会!……那时我刚到茫砀山,不清楚情况。那天我玩弹弓,白离石珠飞过花墙不见了。我就绕进院子去找。……看见泉池以为白离石珠掉到水里了,我就下水……哪知道水帘后面还有个大姑娘。” “你不用解释了,如果你是故意无礼为师还能容你吗?……我问你,后来白离石珠找到了吗?” 丹紫成:“找到了,有人还给我了。” “就是那女孩家吧?人家对你还不错!” 丹紫成:“师父你是不知道,当时她可凶了!劈面就给我一记分水刺,要不是我闪地快就要当场挂彩!……后来她还跑到绯焱师伯那里去告状,我的耳朵都要被揪掉了!” “是你失礼在先,惩处你是应该的,还好人家问明情况没有再追究你。否则你就糗大了!你应该好好谢谢她才是!” 丹紫成:“我后来也道歉了,也致谢了。幸亏我地白离石珠真的是打到水潭边,被她拣到又还给我了。” “再后来呢?仅仅是道歉了事吗?” 丹紫成:“她是听涛山庄派来协助开凿泉池地,后来绯焱师伯罚我帮她凿了一个月的山石。” 我饶有兴致的看着紫成,笑着追问:“你觉得那姑娘漂亮吗?” 紫成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很漂亮。比小时候大不一样。” “你能认出她?” 丹紫成:“当然能认出来,正一三山会上就见过。” “你看的挺清楚嘛?” 丹紫成:“没法不清楚,我钻过水帘她就在面前,我还没来得及眨眼睛,她劈面就发出一击分水刺。” “是你忘了眨眼睛吧?然后你就跑了?她怎么不追你?” 丹紫成脸红了:“她没法追我。没穿衣服呢!” 我沉吟片刻又问道:“看来当时的情景你看的非常清楚,我问你,事后有没有回想起当时?想起时。有没有那么一点心动?” 紫成低下头:“师父为什么要问这些?我不说行不行?” “你不让我问我就不问,你不愿意说也不必说。我教你一套心法与口诀,你仔细听好了……”说话时我心中暗笑,这小子纵然机灵,三言两语还是让我给绕进去了。 传法已毕,丹紫成皱眉问道:“师父,这心法是让我在静坐中修行吗?可我现在……” 我打断他地话道:“这套心法,你要在听见钟声之后修行,可以退欲火化元气入泥丸。至于现在。请你重新调心入坐,为师助你行功,送你入温柔乡中。” 丹紫成苦笑:“师父你开玩笑吧,我现在一入坐耳边都是阴风鬼哭,眼前全是森森魅影。” “为师自有妙法,想当年你师祖可以让白骨骷髅化活色生香,现在你师父也可以让阴风鬼哭化为呢喃软语,森森魅影转成风水含情……一切都在你心念一转,我已在你的神识中下了灵引……切记,可观可赏,勿纵勿迷,闻钟而回。” 丹紫成已经入坐,我站在一旁静静的守候。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什么动静,两个时辰又过去了,还是没什么反应。我不禁微微有些发急,和我当年一样,丹紫成恐怕自己是出不来地,我接他出风月幻境的灵引就是远方少林寺的钟声。这天都亮了,和尚怎么还不敲钟?如果我现在强行把他唤醒,今天晚上的一切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不会是少林寺的和尚们睡懒觉忘了敲钟吧?不能啊,如今地少林寺已经是旅游名胜,每天都是要开门做生意的。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尘埃中传来悠扬的钟吕声,醒动山林间的野鸟扇动翅膀飞起。这钟声传来,丹紫成地眉睫微动,出了色欲天劫幻境,正在以我所授的心法行功。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阳光穿过树梢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朝气蓬勃。我笑着问道:“突破‘内照’境界了吗?” 丹紫成拱手施礼:“多谢师父,已入门径。” “在此之前,温柔乡中所见是谁?” 丹紫成:“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哦?是秘密你就自己藏着吧。七天后听涛山庄宇文树老爷子地寿宴,我派果果和阿游去送贺礼好不好?” 丹紫成眼神一亮:“师父要派人去听涛山庄?让我去行不行?”随即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住口不言。 “你想去就派你去吧,本来谁去都一样的,这次去就在听涛山庄多留几天。” 丹紫成:“多谢师父。” “不必谢我,天亮了,你随我一起上少室山吧,但愿能见到法澄大师。” 第十八卷 忘情篇 213回 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 先出山林来到大路,游客还真不少,都是往少林寺的方向。沿途有不少摩托车面包车停下来招呼:“去少林寺的吧?路还很远呢,坐我的车便宜,一人十块。” 我笑着摇头。紫成问我:“师父,少林寺还有多远?” “你自己不会看吗?”我手指的路边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少林寺五公里。 一路前行来到少林寺景区的大门,花钱买票进去又看见一块牌子:距少林寺两千四百米,距塔林两千八百米,电瓶车五元一位。我又摇头笑了笑,牵着紫成一路走向少林寺。这座千年古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魏孝文帝为印度僧人跋陀所建。建寺三十二年后,释迦牟尼的第二十八代传人达摩渡江北上来到少林,于五乳峰下面壁九年,开创了中华禅宗一脉。少林寺从此被奉为禅宗祖庭。 禅宗之源头始于灵山法会,佛宗拈花迦叶微笑,佛祖密咐本心正法眼藏,并授予信衣木棉袈裟。达摩将木棉袈裟带到少林,传至六祖,随后被武则天取去下落不明。但木棉袈裟的下落我是知道的,它就在法澄的身上。法澄将木棉袈裟带回少林寺,就有还信衣于祖庭的用意,但这些年来他似乎并没有找到真正的衣钵传人。 在路上紫成问我:“师父,你昨天晚上提到的,两年多前在杭州灵隐寺。法澄大师曾经敲过风师祖脑门一记。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正想告诉你进庙门地规矩,那就先跟你讲讲这个故事吧……” 两年前的五月,风君子到杭州出差,顺道去了灵隐寺游玩。在山门外受不了小贩的骚扰,花二十块钱买了一捧香烛,其实他本来就是想去看一看没打算烧香拜佛。无奈那个卖香烛的小姑娘缠的太紧了牵着他的衣角不放。进了山门后一路烧香点蜡,供香地时候是要拜的,风君子身边的人都在拜,他也跟着拜了。举香过眉拜天,平香胸下拜地,然而当中却不拜佛。他本来就不信奉佛家,封印神识之后也一样不愿拜佛。 他是个散客,一路乱逛,还时不时插到旅游团队中听导游讲解两句,一直到最后一进药师佛大殿。他手里的香烛还有一半没有供奉。结果他倒好,像完成任务一样全部点了,蜡烛在烛架上插好,一大把香烧着了顺手就往香炉里一放背着手就离开了。他跑到佛殿去看热闹,有不少信徒排队到佛像前的蒲团上磕头。风君子也排到队伍里面去了。 轮到他站在蒲团前面,他居然没有跪下,更别提磕头了。他就那样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的鞠了一个躬,鞠躬的时候还贼头贼脑的抬头看佛像,然后就在旁人惊异的眼光当中转身跨出了门槛。他自以为很潇洒。走下大殿的台阶刚来到院中就出变故了。他就听见脑门正中当地一声金铁鸣响,正在翩然行走的身形被凭空定在当地。人是被留住了,鼻梁上带的金丝变色镜却嗖的飞了出去落在几米外的石板地上──因为惯性地作用。 风君子当时被撞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如果有旁观者看见一定会觉得很奇怪,这个人从殿前台阶上大步走下来,然后一头就撞在院子正中的香炉飞檐上。这个大肚香炉有一人多高,上面还有像小亭子一样的四角飞檐向外伸出一截,风君子的脑门正好撞在上面。可风君子自己却觉得更奇怪,他走路又不是没长眼,那么大一个香炉怎么会看不到?感觉自己明明撞不到,香炉的飞檐一角突然就像长出来一截迎在他地脑门上。 这沉重的撞击之下他却毫发无伤,落地的眼镜也没碎。风君子拣起眼镜。又摸了摸脑门,看了看香炉突然又回头看见了大殿中端坐地佛像。他露出了一丝疑惑,也有一丝恍然的神色,苦笑着离开了灵隐寺。这个头磕的够重的! 后来有一次他回芜城找同学一起喝酒,闲聊中讲起了此事。我一听就觉得有问题,难道是哪位小心眼的菩萨和他开玩笑?这也不是不可能,我曾经就见过关大嫂街边卖枣。借着酒劲我仔细追问当时的情形。──他脑门被砸的时候都看见了什么?风君子说:“当时眼前金光乱闪,我恍惚看见了一个东西,就像是和尚化缘用的钵,从我眼前飞走了!……很可能是幻觉,如果不是幻觉肯定是UFO!” 我让他仔细描述一下当时恍惚看见的那个迷你型UFO是什么样子?他越说我感觉越熟悉,那就是法澄地紫金钵。当世高人之中,有这么高深的修为,又有这么滑稽的举止,既敢出手戏弄风君子,又能做出这么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恐怕只有法澄了。昨夜亲眼看见法澄的紫金钵从空中飞来,铛的一声将胡馆主打落在地,我可以确定当时他也是这么去砸风君子的脑门的。 我对丹紫成讲了这段“公案”,丹紫成眼角眉梢都在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显得对师祖不敬。我弹了他的脑门一下:“你先别笑,知道进庙门的规矩吗?” 丹紫成:“要磕头吗?否则会挨砸?” “你我并非佛门弟子,但为师也曾与佛家高人有缘,应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相当年芜城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招集修行同道叫我去广教寺问话,那是我第一次进寺庙。我进门之后也曾对佛礼拜,以示礼数和尊重。但我没有焚香叩首,因为我非佛门中人……你可以不信奉它,但你不能不尊重它,进了佛门就要那样,否则就不要进去。” 丹紫成:“明白了。烧香磕头就规规矩矩地烧香磕头,要么就老老实实做个游客。想和菩萨打招呼,就要有礼貌,最起码不能在人家门口耍怪。” “知道就好,少林寺到了,我们进去吧。” 少林寺的山门与电影电视中所见一模一样。康熙御笔所书的黑漆方匾高悬。如果说与其它寺庙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工作人员不一样,这里的收票员、景点的看护员不是和尚,而是穿着制服的保安。 走过山门,是一条向上地坡道,两旁有历代碑刻。丹紫成对这些碑刻很感兴趣,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我一边走一边慢慢的讲解给他听。比如《唐秦王告少林寺主教碑》、《宋苏东坡观音赞》等等。这里的碑刻不仅有重要的文化、历史、宗教价值,还很有书法价值。这里不仅有苏东坡、赵孟頫、董其昌等历代名家书写的碑刻,我们居然还发现了北宋权臣蔡京的题碑。 “蔡京不是个大奸臣吗?他题的碑怎么会在这里?字写的还挺好看!”看过《水浒传》的人恐怕都知道蔡京。丹紫成很好奇地问。 我答道:“不仅仅是好看,蔡京这厮是个书法家,才学也是不错的,不过终究是个奸佞小人……说起才学,汪精卫也是很有才学。可惜他仍然是往古今来天下第一大汉奸。” 丹紫成:“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大汉奸,不是吴三桂吗?怎么又成了汪精卫?” “吴三桂?那是《鹿鼎记》里面的说法,当时没有汪精卫。等汪精卫出来,吴三桂只能排第二了……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人仅仅有才是不够的。修行人仅仅有神通也是不够的。” 丹紫成话接地很快:“少林和尚仅仅有武功也是不够的。” “说的不错,有名有利还是不够,这里毕竟是禅宗祖庭!法澄大师想到这里来找衣钵传人。送回木棉袈裟,恐怕要失望了。走,找和尚去。” 到少林寺找和尚似乎不太容易,因为这里来来回回全是游客,说说笑笑指指点点,偌大一座少林寺比菜市场还要嘈杂。大殿旁的钟楼里又传来钟声,敲出的声音很是浮躁。走过去一看是几个嘻嘻哈哈地摩登女郎在交钱敲钟,这也是个旅游项目。 穿过方丈室,来到立雪亭。神龛上方悬挂着乾隆手书的“雪印心珠”,下面一个打旗的导游举个小喇叭在讲解,一对男女搂在一起照像,还一定要拍照者将神龛照进去。导游还解释道:“在这里拍照,意味着心心相印……”于是大家都抢着拍照。连丹紫成都皱眉了,向我嘟囔道:“师父要我进佛门守礼,可这些人没有一个守礼地。”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们又不是我的门下弟子,我管不着。” 丹紫成:“法澄大师能在灵隐寺敲风师祖的脑门,为什么不在少林寺敲这些人的脑门?” “法澄敲你风师祖,那是禅机玄妙,如果敲这些人,那就真的是无聊了。” 丹紫成:“法澄大师在哪里啊?要不要找个和尚问问?” “不必问,随我走就是了,有缘就能见到。” 游完少林寺,我带着丹紫成又去了塔林。塔林在少林寺西面约四百米,是历代高僧的埋骨之处,这里的塔都可以说是舍利塔,当然其中也有身骨塔和衣钵塔。总之这是一片很大的墓园,也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热闹的一片墓地。大人孩子说说笑笑,吃着零食呼朋唤友,还有不少人趁保安不备攀上古塔摆造型让同伴拍照。我想少林寺现任方丈圆寂之后一定不会寂寞,会有人经常踩着他地坟头拍照的。 在塔林中,我们看见了法澄大师。法澄还是老样子,很长的白眉毛,一脸孩子般天真的微笑。他正在劝爬上塔林照像的游客下来,并指着塔身上的碑刻讲解这座塔的来历──它是哪位高僧的墓塔,生前有何事迹与功德,曾留下什么样的禅门公案。老和尚讲得很认真,游客中有人不耐烦也有人很感兴趣,法澄讲着讲着就讲到了一指禅。我和丹紫成也凑到人群中听老和尚讲话。 “一指禅不是功夫吗?海灯法师两根指头拿大顶是二指禅。用一根指头玩倒立就是一指禅。”游客中有不少人纷纷问道。 法澄摇头:“那是一指禅也不是一指禅,此一指非彼一指。唐代有一个俱胝和尚,大彻大悟之后逢人问法,只出一指一言不发……” 紫成站在一旁听得很入神,我也很感兴趣。在昭亭山曾葛举吉赞活佛曾出一指不言,状元桥上风君子指月入妄。各有各地玄机。法澄正说的起劲呢,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光头僧人挤入人群招呼道:“法澄,开饭了!……没事又跑到这里闲扯。”神色之间很有些不耐烦,似乎很看不起这个外地跑来挂单的游方僧人。 法澄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说道:“各位施主自便吧,老僧要用斋了……永明师弟,我方才在讲一指禅,你知道什么是一指禅吗?”说着话他还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那僧人面前晃了晃。 正在此时,一伙人从塔林深处走了出来,有僧有俗,当中簇拥着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和尚。这中年和尚气度威严。身材也甚是胖大,最特别的是他地一身僧衣是明黄色的。黄衣和尚正好听见法澄的话,很威严的用训斥的口语道:“法澄,你不精修寺里的功课,也不去帮其他人的忙。天天在塔林中卖弄口舌,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这时法澄已经看见了我和丹紫成,点头微笑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问黄衣和尚:“谁说竹篮不能打水?” 黄衣和尚一愣:“你说什么?你要用竹篮打水吗?”其他人也都笑了,然而又很快止住了笑容。因为法澄不知从哪里真拿出来一个竹篮,神色不变的说道:“有竹篮,不知哪里有水。” 旁观的人群都没有散。纷纷好奇的看着这个老和尚要用竹篮当众打水。可是塔林中怎会有水?这时候丹紫成笑着走了过去说道:“法澄大师,我这里有水,矿泉水!” 我们在路上买地矿泉水丹紫成只喝了几口还剩下大半,拧开盖子全部倒进了竹篮中,却一滴都没有漏下来!法澄点头道:“多谢小施主布施,老僧就在此当众化缘了,诸位还有水吗?” 法澄提着竹篮向围观的游客走去,人人惊讶同时也很感兴趣,不知道老和尚在变什么戏法。身边有矿泉水的纷纷掏出来拧开盖子倒进竹篮里面。他在四周绕了一圈,时间不大就装了满满一竹篮的清水。清水在竹篮中晃动,却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这下围观的人更多了,有游客招呼同伴:“快看快看,有和尚在变戏法!”还有人自作聪明解释道:“那个竹篮肯定有门道,下面垫了一层透明薄膜。” 法澄提着一篮清水走到黄衣和尚面前,笑着将篮子递给了他。黄衣和尚已经看地愣住了,下意识的伸手接过竹篮。竹篮一到他的手中,哗的一下水流一地,把他的鞋裤都打得透湿。这时就听法澄发出与他刚才一模一样地感慨:“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连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围观者包括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法澄顺手将竹篮抛在黄衣和尚的脚下,双手合什道:“老僧要走啦,这竹篮就留个纪念吧。”说完从僧衣袍袖中取出一块布披在身上,看样子那应该是一件袈裟却又不像是袈裟,因为和我们平常所见的袈裟不同。 袈裟又称百衲衣,据说是用民间施舍地碎布补缀而成,也就是说一件袈裟全是补丁拼起来的!然而我们现在看见的袈裟不是这样的,红色或锗色的底料,大多用金黄色的方块条纹装饰,展开了看就像一面砖墙。但法澄身上披的是真正的百衲衣,每一片都不算太规则,大大小小缝补在一起,看颜色也是深浅新旧不一。 奇怪的是,法澄披上这件袈裟,神色就变得庄严而慈祥,连笑容也变得高深。更奇怪地感觉是这个人就在眼前,却又不像在眼前。法澄披上袈裟转身而去,头也没回走出塔林。没有人注意到丹紫成在人群中喊了一句:“法澄大师,诛心锁怎么解?” “篾竹笼,网眼空,痴儿提水在当中。他笑我,怎知篮水空不空?诛心锁,不得脱,轮回如枷从何落。我问他,哪个心儿须解脱?……” 如同儿歌一般的唱偈声远远传来,法澄已经飘然而去,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游客与和尚。他走了,把木棉袈裟披在身上也带走了。丹紫成自言自语小声道:“诛心锁到底怎么解?” 我拍着他的肩笑道:“你还没听明白吗?” 丹紫成挠着后脑勺:“有一点点明白了,还得再好好想想……师父,法澄大师刚才好像违反了修行戒律,他当众用了神通!” “也许吧,可是能怎样罚他呢?罚他当众变戏法不卖票?” 紫成也笑了:“我也明白三大戒了,持戒是为了不祸乱红尘,说的不是法澄……如果我是东昆仑盟主,就罚法澄大师赔那和尚一条裤子,算是够重了吧?” 我点头道:“嗯,可以了!法澄对我有点化之恩,就让我替他受罚吧。一条裤子多少钱?我们再回一趟少林寺,把钱放到功德箱里。” …… “紫英,你看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我在梅花圣镜问紫英的话,我已从少林寺回来,丹紫成去了听涛山庄。 紫英张着嘴道:“这是千年妖丹玄牝珠。老天,你杀的那个妖怪如此厉害!” “确实有些手段,千年修行也不容易,如果不是罪无可恕我也不想杀他……这玄牝珠有用吗?” 紫英:“有用吗?当然有用!你可别忘了千年灵血也是可以做九转紫金丹药引的,更何况这玄牝珠?” “拿去炼药?” 紫英摇头:“这本就是炼化千年之物,不必再炼了。其实妖物得到它最有用,对于妖物修行来说,简直就相当于一个人得到九转紫金丹。” “哦?那就给你吧。算我献宝!” 紫英瞪了我一眼,佯嗔道:“你早干什么去了?在我听闻化形篇又服用九转紫金丹之前,你拿这个东西来对我可大有用处。现在嘛,不太合适了!” “那怎么办?” 紫英:“你再想一想,你地弟子中谁的修行最为艰难?” “阿游!他是个蛇妖,又没有你或者果果这么好的福气。我能指点他的地方又不多。” 紫英:“现在他的福缘到了,这玄牝珠最适合他不过。不过需要他用几年时间炼化成自己的五步蛇丹,如此可以大涨修行。” “这些我不太懂,只有你来指点他了。” 紫英笑了:“幸亏你身边有我这个妖女,否则你这个师父可太没面子了。恐怕还要过得一年半载才能教给阿游,先放我这里吧……你派紫成去了听涛山庄,是不是有撮合地意思?轩辕派和我们三梦宗看来都要和听涛山庄结亲家了。” “我只是随他自己的缘法,成不成不可勉强。” 紫英:“紫成很有些像他师祖风君子,有时候看见你和紫成在一起,就想起了当年风君子和你。有师徒倒转的感觉。” “先不说紫成了,倒有一件喜事真要筹备的,容成与泽仁的十年之期若满,三梦宗与正一门就先成了亲家。我要替容成到和曦真人那里向泽仁提亲,你说和曦真人会不会答应?” 紫英:“当然会答应。和曦又不知道容成是百合。” “就算和曦真人知道了,他也一样会答应的。” 紫英:“你是不是已经告诉泽仁,容成就是百合?” “是的,泽仁对你说了吗?” 紫英:“那倒没有,但我能看出来泽仁早就认出她了。” “我们开个玩笑。替容成到正一门提亲,泽仁肯定会答应。但容成还不清楚泽仁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听说之后会怎么样?” 紫英:“她会既伤心又生气的!” “那好。到时候就气一气她。她那‘自毁容颜、十年不见’之约确实有些过分,而且她对泽仁也一直很出格,教训教训她也好!” 紫英:“你也学会开这种玩笑了?就这么办试试,等容成责难泽仁的时候再点破。” 我在梅花圣镜丹房中与紫英正说着话,门外有弟子禀告──九林禅院方丈法源求见。我刚在少林寺见到法澄披着木棉袈裟离去,这一回头法源就找上门了。他来了当然不能不见,赶紧吩咐弟子在正厅接待。 法源永远都是那么一副宝相庄严地神态,而这次他找我的原因有些哭笑不得,他是来借钱的!和尚找槛外人借钱。就是化缘的意思,就算他不化缘只是借,我也不能让他还。我只是好奇这位法源大师怎么会老远跑到梅花山找我这个盟主借钱? 法源大师也不隐瞒,对我说了一件奇事,事情居然是他师弟法澄惹出来的,法澄大师从少林寺拐跑了一个小光头。法澄离开少林寺时在山脚下碰见寺中地一个小沙弥,小沙弥见他披着袈裟唱偈而来,就跟着法澄一起走了。 这个小光头也不能算是和尚,因为还未正式剃度出家,他是父母送到少林寺来习武的,在少林寺中的法号叫沙根。沙根父母就住在登封乡下,有个亲戚在少林寺是和尚中的小头目,就托关系把沙根送进了少林寺。乡下朴实人的想法是──念大学恐怕供不起,在少林寺学点功夫将来还能混口饭吃,弄不好还能当个电影名星什么地。 沙根进了少林寺,恰好那时候法澄也进少林寺挂单,[W'w'w.5'1'7'z.C'o'm] 他和老和尚就混熟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见投缘。法澄走了,山下遇到沙根,沙根二话不说牵着袈裟角跟着法澄也走了。法澄倒也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带着沙根回到了九林禅院。 这老和尚做事也太不讲究,居然把少林寺里面的小学徒给拐跑了,连个招呼都没打。这下有麻烦了,那孩子地父母听说沙根被法澄带走了。又打听到法澄是九林禅院来的和尚,直接找到了九林禅院。照说把孩子还人家也就没事了?可那沙根一到九林禅院就不想走了,一定要留在这里不想再回少林寺。 孩子的父母不干了,要告老和尚法澄拐骗,扬言要找警察报案。如果说法澄不懂世事,他的大师兄法海也在寺中应该出面处置。可法海见了那孩子一面只说了一句:“留下!”这可为难了方丈法源,好端端一位禅门大师出面和孩子的父母“谈判”──如何能让沙根留在九林禅院? 沙根的父母一见孩子执意如此,就开始讨价还价起来。他们这个儿子将来在少林寺有出息是要挣钱养老用地,现在在九林禅院当小和尚将来就没指望。法源解释空门出入自由,如果将来沙根不愿意留在九林禅院尽可以自行离去。可孩子的父母却提了另一个要求:一次拿二十万养老补偿费,就同意沙根在九林禅院出家。 一方面这孩子一定要来九林禅院,另一方面法海与法澄都要留他,法源也没有办法。虽说宗教信仰自由,但佛教协会内部还是有规定的,出家剃度应该有直属亲戚地签字同意。尤其像沙根这样未满十八岁的少年需要父母的签字同意。这么做既符合世俗孝道也符合佛法精神,法源也无话可说。只有一点困难,法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而且也不可能从寺院里拿这笔钱“买”下这个孩子。 法源去找张先生,可张先生有事不在芜城,孩子的父母等着答复。法源一着急就跑到梅花山来找紫英了,恰恰碰见我也在。我听完之后笑道:“难得法源大师向我伸手化缘,二十万就算我捐献给九林禅院的香火钱,请大师不要嫌少。” 法源摇头:“石盟主,这钱不能捐给九林禅院。香火钱不可做此用处,直接给沙根那孩子的父母。” 我拍了拍脑门道:“也对,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只有一个疑问。孩子跟着法澄走我不意外,但法海大师为什么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甚至不惜让你出面和他的父母讨价还价。空门虽来去自由,但世间牵挂未消,向父母出钱留人,不应是法海这等高僧做出地事情。” 法源叹息一声:“我本来也不太明白,后来看见那孩子就知道了。” “哦?这孩子有什么特别吗?” 法源:“不可说,也不必说。等石盟主有机会见到那孩子,也许就知道了。” 这时坐在一旁的紫英说话了:“法源大师佛法精深,修行勇猛精进。小女子一直十分佩服。不过说到这世间的通财人情的交道,大师并不如他人。这样吧,大师自回九林禅院,我派芜城知味楼的陈雁带着钱去找那孩子地父母,总之事情让她给你办妥,不必九林禅院操心。” 法源起身行礼,紫英与我也慌忙还礼,只听他道:“我有如来法,他认孔方兄。让二位见笑了,多谢,告辞!” 法源走后,紫英叹道:“九林禅院法海、法源、法澄三位高僧修行各异,却都深不可测,如今只得这么一个宝贝传人,这孩子将来成就不可限量。最有意思的是法澄大师,世间都是拐卖,到他手里怎么就成了拐买?” …… 和尚出面谈的罗里罗嗦,沙根的父母根本就不理会什么佛缘,陈雁一出面半个小时就搞定了。沙根从此留在了九林禅院,随三位大师修行。 我与紫英已经在商量何时上正一门提亲,修行界另外一对新人的婚帖却先到了。 海天谷现任掌门人于苍梧与逍遥派护法叶知秋结为道侣,在人世间也结为夫妻。修行人结为道侣和人世间地夫妻结婚有那么一点区别,不过也有许多人既是修行道侣也是人世夫妻,比如轩辕派的丹霞夫妇。也有修行人在世间婚配却并非修行道侣,比如我和柳菲儿。 既然是结婚,就要摆酒席,他们决定在淝水摆婚宴,地点当然就选在了知味楼。既然办一起婚宴就不在乎多办一次,第一次是请世俗间普通地亲戚朋友。第二次是专门请各派修行道友。如今三梦宗道场虽然已经立在梅花圣镜,但淝水知味楼仍然是东昆仑盟主集合各派地联络之地,而赫赫有名的东昆仑法会也一直就在逍遥派道场举行。因此三山五岳的修行人前来祝贺的人不少。 于苍梧和叶知秋请我去做主婚人,我也没有推辞,提前几天赶到了淝水。于苍梧的师父,海天谷地太上掌门谭三玄也提前赶来了。特意到知味楼来见我。谭三玄还是老样子,不过这一次是来给徒弟办喜事的,换了一身体面的新衣服,手里也没再拿卖唱用的家伙事。他在君子居中见到我,首先躬身施了一个大礼:“谭三玄给石盟主见礼,也是向石盟主请罪来了!” 我赶紧伸手扶起他:“师兄比我年长,不必行此大礼!你怎么还说出请罪地话来,请问你何罪之有?” 谭三玄:“付接当年是我所救,我却没有能阻止他为恶。当我身处险境之时,将海天谷掌门令牌交给了石盟主。祸水东引以保已身。石盟主是个明白人,不会看不透谭三玄的用意,事后却没有半点责怨之词。三玄实在惭愧!” 谭三玄话的说得很明白,想当初如果我不带走海天令牌同时一路将付接追出大漠,身受重伤的谭三玄恐怕就没命了。他将海天令牌给我并求我暂摄海天谷掌门之位。为公义也有私心,到底是为公为私很难说清楚。至少我带着海天令牌追着付接走了,也把他身边的大麻烦也都吸引走了,这海天谷一代掌门心机也是不简单的。这种事情心照不宣,我也没有怪他地意思。谭三玄今天把话说破了。看来确实是诚心来道歉和致谢的。 …… 谭三玄在修行界的地位不高,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徒弟于苍梧或者付接之事,海天谷如今恐怕仍然默默无闻。一方面海天谷远处偏僻的大漠。另一方面曾经传承凋零,到谭三玄这一代只剩了这么一个人。然而紫英对谭三玄地评价却不低。 事后,有一天紫英问我:“假如世间没有你石野,这东昆仑新一代的领袖人物应该是谁?守正真人等前辈又能选择谁去栽培?” 我答道:“风君子与七叶都是不世之才,这两个人的是是非非都不必说了,再说风君子也不是晚辈。若说除我之外,天下修行人年轻一代的晚辈弟子当中,首推海天谷于苍梧与正一门泽仁。这两个人假以时日,都是领袖人才。” 紫英:“泽仁的性情资质。都是上上之选,然而却不显山露水,这是千年高门大派地风范。如果说泽仁与你相比,他缺了点什么?” “泽仁自幼在正一三山一片祥和中长大,俗世中的经历不多,所受的磨难也少,沉稳宽厚有余而杀伐果决不足。” 紫英:“这就是师父考验弟子地两难之处。想把他放到人世间去历劫又怕他出危险,闭门修行又难有大成就。还是谭三玄想得开,直接把于苍梧派到人世间去苦行。这个谭三玄确实是个人物。” “能得到你这么高的评价还真不容易,你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夸奖他吧?” 紫英:“当然不是,他也等于成就了你。当初在高昌古城,第一次见面就敢把海天令牌给你这个外人,眼光之准确、行事之果断、心机之深远都让人不得不佩服,放眼天下也不多见!” “你怎么今天突然想起了这些?” 紫英:“因为我突然想到了正一门未来的掌门人。” “谁?” 紫英:“如今天下之势,东昆仑以你为首大局已定,将来两昆仑以你为首也很有可能。如果三梦宗与正一门联姻,泽仁娶了梅花山大弟子容成,你觉得守正真人会将掌门之位传于他人吗?只要泽仁不犯大过,将来就会继承正一门大位。” “不是还有和锋与和曦两位真人,然后才能轮到泽仁。” 紫英:“有朝一日等泽仁气候已成,直接传位也不是不可能。和曦、和锋都成护法前辈,也未尝不可。” “照你这么说,容成和泽仁倒成了世俗中的政治婚姻了?” 紫英:“就算我们知道不是,可外人看来也确实如此……在叶知秋与于苍梧的婚宴上,和锋真人的大弟子泽东,就曾向我询问过容成可有知心道侣?我听他的话就有攀亲的意思。” “泽东会有这个想法?你是怎么说的?” 紫英:“我告诉泽东,男女私情长辈不便过问,他想问就直接去问容成好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紫英:“这也很正常啊,容成本来就招人喜欢,况且泽东也不知道她就是百合。更有可能,泽东就是想攀上三梦宗,有将来执掌正一门之心。” “我听出来了,同门争位,你是担心泽仁?” 紫英反问:“你不担心吗?” 第十八卷 忘情篇 214回 虬枝形神定,古树抱松亭 泽仁看上去脾气谦和,但行事从不含糊,尤其是关键处明白的很,这一点连和曦真人都小看他了,倒是守正真人看得更清楚。我笑着对紫英道:“我不担心,正一门的掌门真是那么好做的吗?争不争是一回事,能不能是另一回事。我问你,假如是风君子或七叶那种人,你会替他们担心吗?” 紫英:“那有什么好担心的,别说争,同门之中恐怕连这个念头都不会有,不服不行。” “所以万事在于人,泽仁如果这种事情都搞不定,就别说是什么领袖人才了,你也太小看泽仁了!……不过他娶容成,还真是娶对了人,这一点和曦真人就没有你看得透。” 紫英笑道:“百合是在坏人堆里长大的,泽仁不知道的那些险恶,百合却清楚的很。这一对夫妻真是绝配!” “百合与泽仁的十年之约还有三年才满,我看不要等那么长时间了,我下个月就去正一门提亲,先把婚事定下来再说,大不了三年后再成亲就是了。” 紫英看着我:“你不是不担心泽仁吗?怎么现在又着急了?” “我是怕夜长梦多。” 紫英:“你居然说出夜长梦多这种话来,别忘了你是天下第三梦中高手……既然你决定了,我们就把容成叫来吧。” 命人将容成唤来。她在座前施礼:“师父找容成何事?” “容成你坐,我有话想跟你说。” 容成:“请问有何吩咐?” 紫英:“你师父打算今年就到正一门去替你提亲,如果那边答应了,你和泽仁地婚事就先定下来,三年之后再成亲就是了……你有没有意见?” 容成:“弟子没有意见,既然师父已经决定。只是。只是,只是师父上门的时候怎么说?” 我笑了:“就说替我的弟子容成提亲,要与和曦真人门下的弟子泽仁结为道侣。你是希望泽仁答应呢还是希望泽仁拒绝呢?” 容成神色有些着急,忍不住站起身来道:“师父怎么能这样说?” 紫英一挥手:“容成你急什么,坐好。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泽仁会怎么回答吗?” 容成眨了眨眼睛:“我还真想知道!但如果他同意了怎么办?” “同意了你就嫁给他呗,求仁得仁又何怨?” 容成:“可是,可是……” 我咳嗽一声道:“你就不要可是了,同不同意我去提亲?” 容成低头道:“弟子没有意见。” …… 2000年6月,也就是于苍梧大婚后一个月,我去正一三山拜访。守正真人闭关未出。和锋、和曦、和光三位真人都出面了,各人门下重要的弟子也都在下方陪坐。聊了修行界的一些事务,我站起身来向和曦真人拱手道:“和曦师兄,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私事与你商量。” 和曦也赶紧起身:“话说地好好的。小师弟怎么突然站起来行礼?” “这一礼不可不行,我是来提亲的,如果事情成了,你我就成亲家了。” 众人齐声问道:“提亲,给谁提亲?” “给我的门下弟子梅容成。也是三梦宗梅花山一派的传承大弟子。我想为她请求,与和曦师兄门下弟子泽仁结为道侣,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厅中众人一阵私语。纷纷看向泽仁,倒把泽仁弄了个大红脸。泽东、泽平、泽名等人神色甚是复杂,有羡慕,有嫉妒,有高兴等等。和曦真人却愣住了,他能想到我来提亲,却想不到我是为容成提亲,因为他还不知道容成就是百合。他愣了片刻看着我答道:“这是好事啊!不过我也不能替泽仁说了算,这事需要问泽仁自己……泽仁。石盟主上门提亲,你意下如何?” 泽仁走到座前躬身施礼:“多谢石盟主与师父成全。” 泽仁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和曦看着泽仁眼神中有些疑问,随即露出了释然的表情,笑道:“既然是你情我愿,也是我正一门与三梦宗的美事。”看来和曦真人猜到了什么。 这时我也笑了:“修行人就不讲究那些俗套了,这门亲事就定下来吧。容成在梅花山修行未足,我看正式成亲定在三年以后,泽仁你有没有意见?” 泽仁:“没有意见!” 修行人做事倒也干脆,既然两厢情愿,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定下来了。正一门弟子不管心中怎么想,此时也纷纷上前祝贺。和字辈三位真人也很高兴,当晚还留我在正一门好好喝了一顿,算是双方结亲的庆祝。席间和曦真人与我商定,下个月他就带泽仁去梅花山拜访,等于是下聘的意思了。 …… “小师弟,韩道友,容成就是百合?而泽仁早已知道,对不对?” 这是在梅花圣境地内堂中,和曦真人对我与紫英说的话。时间距我到正一三山提亲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和曦带着泽仁来拜山。容成最近一段时间一直郁郁不欢,可又找不到人说,可算把泽仁等来了。他们来后,我与紫英将和曦真人请进内堂,却让容成代表三梦宗接待泽仁──有什么话两人自己说吧。 听见和曦的问话,紫英笑着反问:“师兄是猜到的还是看破的?” 和曦:“是猜到地。提亲之时泽仁想都没想就上前答谢,就象心中早已准备如此。我地弟子脾气我清楚。当时就想到了!……当年那自毁容颜、十年不见之约,实在让贫道有些无地自容。没想到二位有如此巧妙的手段,最终善解善结,谢谢了!” 我摆手道:“师兄不必夸我,这些其实都是紫英的安排。” 紫英:“是吗?我不过是让百合换了容颜而已。她的修行都是你指点地,如今已然有大家之风。三梦宗的很多事情都不需要我出面了。” 我们正在说话,门外突然跑来一人,一边跑一边喊:“师父不好了,容成和泽仁师兄要动手。” 我喝道:“紫成,好歹你也是三梦宗大师兄,稳重一点好不好?整个梅花圣境就听你大呼小叫!和曦前辈在此,还不过来见礼?” 丹紫成赶紧站定,规规矩矩给和曦真人施礼。和曦抬手虚扶,问他道:“泽仁与容成怎么了?难道他有什么开罪之处吗?引怒了容成姑娘?” 丹紫成:“不是不是,泽仁师兄一点都没有失礼。从头到尾都在呵呵笑,他越笑容成师妹就越生气。后来,后来容成师妹就祭出缠魂烦恼丝出手了!你们不去看一眼吗?” 我开口道:“不必去,真要斗法,容成哪里是泽仁地对手。” 丹紫成:“可泽仁师兄地样子根本就不会还手。” 和曦真人:“那也无妨。容成不会真的伤他。” 丹紫成看着我们无动于衷的样子,神情有些郁闷,暴了这么大一个八卦却无人理会。紫英笑着问他:“容成与泽仁说话,而且还动手了,肯定不能当着众人之面。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丹紫成一时语塞。看了和曦一眼有些不好意思说。这小子居然也知道害臊,我轻喝道:“和曦真人不是外人,你那点破事就说了吧──你是怎么偷听人家的私房话的?” 丹紫成低头道:“我看见容成师妹板着脸往山庄外面走。泽仁师兄在她身边,我就猜到他们要去外面的梅花谷……我从后门出去,先到谷中一棵大树上藏好,他们一会果然来了。” 梅花谷中,丹紫成听见容成和百合的一段谈话── 泽仁:“容成师妹,你既有话要问我,又为何一言不发?” 容成在一棵大树下站定,转身面如寒霜:“泽仁!是你答应了我师父的提亲?” 泽仁:“当然,你既已知道又何必问我?” 容成一跺脚:“你怎么能答应呢?” 泽仁:“既然我心里愿意。为什么不能答应?难道石盟主提亲不符你地心意?若如此,在下不会勉强。” 容成张了张嘴半天没说话,终于道:“你真的想娶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泽仁看着容成眼角眉梢都是笑:“我曾对你说过──,心口相对,知行合一,应为便是愿为。又怎么会忘记?当然是真的想娶你!” 容成愣住了,她确实听泽仁说过这句话,在正一三山会上。不过那时她还是百合而不是容成,那么……容成的脸突然就红了,但眼睛还是瞪的大大地:“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泽仁低头道:“初到淝水知味楼不久,石盟主就告诉我了。” 容成:“原来是师父!……你为什么?……” 泽仁:“小师叔怜我之情,又不想毁你之约,故此不让我点破。今日是姑娘你自己说破的。” 话说到这里,容成突然娇叱一声,缠魂烦恼丝从袖中飞出,当空画了一个大圈。树上的丹紫成吃了一惊,一片邪樱迷雾阵自长丝中散出将容成和泽仁的身形笼罩在当中看不见了。还没等丹紫成反应过来,雾阵中突然飞出一物,正插在丹紫成身边地树干上,是泽仁的法器金乌玄木剑。树干一颤,恰好将惊讶中猝不及防的丹紫成晃了下来,掉到地上摔了个屁墩。 邪樱雾阵已经布成,而泽仁地法器居然飞了出来,那就是不准备还手了。丹紫成知道在外面没办法劝他们住手。而凭他地修为还破不了雾阵,只好拍了拍屁股赶来报信了。 我听完了忍住笑,板着脸道:“紫成,就你那两把刷子还想在树上偷听?泽仁早就发现你了,给你留点面子一直没有喝破而已!当人家真正有话要说的时候,还是把你赶走了……你这样算什么修行人?去当狗崽队得了。就好遇事生非!……我罚你在静思堂闭关十日,不许动也不许睁眼开口!” 和曦赶紧劝道:“紫成年纪还小,行事难免顽皮,有些人情之事他还不懂,此回也是为了关心同门。小师弟不可责罚太重,否则我这个做客的反倒不好意思了。” 紫英:“和曦真人您是不太清楚情况,对别人可以罚的轻一些,对紫成这孩子的管束不得不严。他是三梦宗大弟子,别人包括容成都不好管束他,他更应该给其他弟子做个样子……不过既然和曦真人开口。宗主,你就多少网开一面吧?” 我点了点头:“既然和曦真人求情,就从轻处置。紫成,你不必去静思堂了,不是喜欢爬树吗?为师就罚你在那棵树上十天不许下来。也不许他人接近梅花谷,你就一个人老老实实在树上呆个够吧。” 丹紫成苦着脸问道:“师父,来真的吗?” “师命有你这么问地吗?” 丹紫成:“什么时候?现在吗?……泽仁师兄他们还在梅花谷中。” “今日梅花圣境中有客人,等你和曦师伯走了之后再说。” 和曦见我如此处置丹紫成,想了想说道:“小师弟处罚弟子。不用等我走后,我还想在这梅花圣境多留几天……这样吧,紫成。明日我送你去梅花谷中,看着你上树。我教你一套心法口诀,这十日你可在树上修行。” 竟然有这种好事,我问道:“师兄要指点小徒那门妙法?只怕他修为尚浅不能领悟。” 和曦笑道:“一定可以的,这孩子比我小时候聪明多了……说来惭愧,我幼时也有些顽劣,师尊守正也曾罚我在承枢峰松抱亭旁地古松上一月不许落地。这套收摄心猿、安稳形神的法门就是师尊那时传授的,否则我真的无法在树上呆那么长时间。” 紫成一听已经忘了自己是要受罚,也好奇的问道:“难道和曦师伯小时候也……”随即觉得得这么说不妥。改口道:“在树上很难呆吗?” 和曦真人:“你我又不是猴?爬树玩耍可以,连日停留就不好玩了!想那枝叶之间,立足处难以坐卧,四面松针刺人。无法端正肢体身形,又不敢眠休落地,纵然是修行入门弟子,也是心志大考验。梅花谷中梅树,虽无松针刺人,但枝桠虬结更难安住!所以我才想到将这套法门传你,你在树上习成之后,可悟随遇安住形神之道。” 丹紫成:“那师伯你教过泽仁吗?” 和曦真人摇头:“没有,他和你不一样,现在已经用不着了。” 承枢峰松抱亭旁的古松?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第一次看见百合,就是她在那上面偷听我与和曦真人的谈话。想不到和曦真人和那古松还有这一段故事,我不禁会心一笑,想起了风君子当年“罚”我几个月不许吃饭。那边丹紫成反应十分乖巧,已经抱拳跪地行了个大礼,口中谢道:“多谢师伯提点!” 和曦站起身将他拉起:“不必行此大礼,这是你地机缘巧合……泽仁与容成这两孩子,也该闹够了吧?还不来向长辈见礼?” 紫英笑道:“和曦真人不必着急,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就快来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就听见容成禀告:“师父,弟子与正一门泽仁师兄前来见礼。” “快进来吧,都等你们半天了。” 容成进门的时候眼圈还是红的,显然刚刚哭过,而泽仁胸前的衣襟湿了一片。看容成此刻的表情,脸色微红带着几分羞怯,但神色却暗藏着欢喜。 …… 容成与泽仁地亲事定在2003年的秋天,三年光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2003年夏。用不着太多的筹备,修行人结道侣仪式很简单,也不用象世俗婚姻那样去登记领证。由于他们各自在三梦宗与正一门的身份,这也成了天下修行人关注的一件大事,仪式还是要举行地。容成与泽仁都是世外之人,俗世间没有什么亲友,也不必在知味楼摆宴,这个仪式选定在正一三山举行。据说很久不问事的守正真人要亲自出面,做现场的见证人。 天下修行人多有议论,大多集中在泽仁身上。想当初梅野石被推为东昆仑盟主,很明显是守正真人与正一门在背后大力支持,忘情公子恐怕也起到不小地作用。茫砀山一战后,我的东昆仑盟主地位已经稳固,无人再有疑义。但有好事之徒又在猜测我与东昆仑第一大派正一门的关系,未来将如何处理?现在容成与泽仁结为道侣,三梦宗与正一门算是亲家了,而且守正真人要亲自见证,大家又猜测泽仁将是正一门未来的接掌人。不得不说,无聊的智者很多。 这个夏天我一直留在芜城,因为菲儿又怀孕了,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名义上我不是独生子女,因此这第二胎是超生,只有找人交“赞助”拿指标,这点事我还是能办的。而我妹妹前年就已经结婚了,嫁了芜城第一医院的一位小儿科医生。 我妹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谈对象的时候眼光有点高,因为追求她的人很多,她毕竟是芜城成功企业家石野的妹妹。当初挑来挑去,候选对象中甚至包括芜城市长的秘书,她还真有点花眼。连我父母都跟着凑热闹,有一次竟然问我风君子结婚没有?听他们的意思风君子以前经常到我们家来玩,给他们留的印像很不错,和我妹妹相处的也很好,如果有可能让我给牵牵线。我吓了一跳,赶紧摇头坚决的回绝了这个提议。不过后来还行,我妹夫这个人很不错,对我妹妹也很好。平常人家的日子,其实也就是这么过的。 我不住在石柱村,妹妹大学毕业之后也住在城里,可我父母却始终不愿离开石柱村,也许他们是在乡下待惯了。言成出生之后,他们经常进城,也经常在我家里住一段时间,但始终没有把自己家搬过来。父母在乡下也不是没事,和金爷爷一起承包了十里山林果园,全部种上了黄金枣。 我父母也是快六十的人了,虽然身体很硬朗可换一种情况我也不敢让他们这么累。但和金爷爷一起我就放心了。果园地景色很美,尤其是一到秋天,十里黄金枣挂枝,满园飘香让人留连。果园虽然大,但也不担心别人来偷,因为看园子的狗名叫大乖。大乖到石柱村已经十几年了。如果按照狗的年龄算高寿了,不过大乖还是和刚来时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化,因为它其实是一只灵獒。 和守正真人一起种枣,昭亭山上又有山神柳依依庇佑,他们爱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吧,只要自己开心就行。每年秋天我们一家人包括柳菲儿的父母都要去“十里黄金苑”摘枣赏秋。我发现大乖和言成特别亲密。记得言成刚刚蹒跚学步的时候,就在枣园里乱跑,大乖寸步不离的跟着如果言成脚下一滑要摔倒,大乖会及时叼住他衣服上地背带把他扶正。如果言成跑累了,就爬到大乖毛茸茸的背上休息。 这年夏天菲儿怀孕。双方父母听说都很高兴。这天金爷爷捎信来让言成在上小学之前到石柱村住一个夏天。菲儿有些舍不得,我笑着劝她:“就让言成去吧,没什么好担心的,石柱村就在昭亭山下,柳依依可是昭亭山神……调皮小子不在家。我也好专心照顾你。” 菲儿:“我倒不是担心,其实我也知道金爷爷和你一样不是普通人。” “岂止如此,他太不普通了!……今年特意把言成叫去那么长时间,肯定有什么想法。言成跟着他只会有好处。”说话的时候我想起了当年金爷爷暗中替我易经洗髓。 菲儿:“不说言成了,说说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吧。这个孩子应该姓石。希望是个男孩。” “不论是男孩女孩,都姓石。如果是个女孩,大不了等将来像你一样。招个上门夫婿。” 菲儿给了我一拳:“瞧你说的?你是上门女婿吗?” “不是上门女婿,是门下男生,当年我可是你的学生!” 结婚这些年,有些习惯菲儿改不了,我一提这个话题她就会脸红。现在她的脸又红了,我很喜欢看她这个样子。正在此时我突然神念一动,有所感应,我隐约感应到九连山中有什么事情发生。 菲儿见我脸色突然变的严肃了,关切的问:“怎么了?一看你这个表情就知道有事了。有什么事你就去办吧。你妹妹一会过来,你不用担心我。” 九连山中确实出了点事,确切的地点在留陵山,惹事地是我那个调皮的大徒弟丹紫成和九林禅院的小和尚沙根。丹紫成今年二十了,在世俗中在念大学,也是个帅气的大小伙子。放暑假不回黄山却跑到芜城来了,丹霞夫妇也愿意让他到这修行界的根本道场来。丹紫成到芜城自然免不了到九林禅院去找法澄,就这么认识了沙根。沙根与紫成很投缘,年纪也比他小了四、五岁,一天到晚跟着丹紫成到处乱跑,那三位高僧也不管。 一来紫成也长大了,二来我最近事情比较多,所以也没有盯着他。我只是告诫他芜城什么地方都可以去看看,但不要去留陵山,那个地方和别地地方不一样。留陵山确实是九连山中最特别的一处,它是千年以前无数修行高人的埋骨所在,当年化名王逍的周春在留陵山暗算风君子,差点把自己给陷进去。 我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丹紫成却动了心思,哪也不去天天往留陵山跑,就想看看师父为什么特意提到这个地方?不是他一个人,沙根也天天跟着他跑到留陵山上玩。留陵山这个地方很怪,就算以我的修为也是神识难及感应十分微弱,山上发生地事情我也不是十分了解。后来我才知道这两小子为什么天天去,因为他们在山里拣到一孩子! 这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娃,光着脚丫全身只穿着一件大红肚兜,张嘴咿咿呀呀还不会说话,但已经能满山乱跑。丹紫成是什么人?他毕竟是三梦宗大弟子,同时也是丹霞夫妇的独生子,从小是在各种灵丹妙药中泡大,眼力还是有地。他一眼就认出这孩子不是人,而是草参之精,也就是民间传说中人参娃娃。他认出来就对沙根说了。沙根也很好奇。 这娃娃还不会说话,说明她没见过生人,同时也气候未成。沙根对紫成说:“娃娃在山上乱跑,碰到坏人怎么办?我们把她带回去吧。” 紫成摇头:“气候未成,离不了地气,她出不了留陵山。” 沙根眨了眨眼睛摸着光头道:“怪可怜地。连话都不会说,还不能到山外面去……你不是懂修行吗?可以教她呀!” 紫成:“那也得她听得懂啊,她现在不会说话怎么教?” 沙根:“那不如这样,我们天天到留陵山教她说话怎么样?等她会说话了,再叫师父们来看看。” 于是这两小子就天天跑到留陵山找娃娃,这娃娃颇有灵性,似乎知道这两人没有恶意,也不回避他们。他们天天跑来教娃娃说话,又没有教人说话的经验,一般小孩说话是从爸爸妈妈开始学起。沙根倒好。开口就教娃娃背诵《华严经》,也不管面前是人参娃娃而不是龙树菩萨。 丹霞生一看小和尚天天背《华严经》,也不能让人看扁了,于是教娃娃《庄子》。庄子文章就算是当代大学毕业生也未必能够读通,何况是一个未成气候的草参精?他们不教娃娃说话倒好。娃娃本来还会咿咿呀呀比划两句,他两个一教,娃娃只会眼珠乱转了。 如果娃娃完全听不懂反倒好了,可这个娃娃是九连山地脉灵气孕育而生,曾遇仙人血滋润而感应成灵。她还是能隐约明白一点意思的。沙根与丹紫成教她的经文,在她纯清的神识中造成了极大地困扰。草木之精气候未足之时,向来都是自悟自修的。现在这两小子传了两家法门完全不同地经文。算是害了这个娃娃一回。丹紫成与沙根却还不知道。 一个多月下来,娃娃没有学会说话,反倒被折腾病了。可怜娃娃心里难受说不出来,这两小子一开始也未查觉,后来才渐渐发现不对了。娃娃的神色越来越疲惫,本来红扑扑的小脸变得一天比一天枯黄。丹紫成查觉到可能出问题,他想到也许是娃娃的原身受损,可在这么大一座留陵山中又找不到娃娃的原身。沙根也开始担心了,与紫成商量怎么办? 怎么办?只能找师父了!沙根要去找法澄。紫成首先想到来找我,后来他眼珠一转想起了小师妹果果。果果也是草木之精,一定知道怎么帮娃娃,而且她和阿游现正在昭亭山神木林中随柳依依修行。这天他们在留陵山正在商量,丹紫成抱着气息微弱神色憔悴的娃娃对沙根说:“你先看着娃娃,别让她跑不见了,我去昭亭山找我的师妹来,她一定能有办法。” 沙根正要接过娃娃,陡然听见身后山坡上有人冷冷说道:“这不是三梦宗的丹紫成吗?你到底将这个小女娃怎样了?” 两人回头一看,山坡上站了一名青衣道士,手提一把三尺青锋剑。紫成认识他,是正一门和锋真人地大弟子泽东。紫成看见泽东赶紧抱拳道:“泽东师兄,这个娃娃病了,我正在和沙根师弟商量找人来救她。” 泽东已经走下山坡来到近前,看见紫成怀中的娃娃神色就是一变,倒退一步喝道:“丹紫成,你也是名门之后,石盟主的坐下大弟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丹紫成:“我什么都没做,真是她自己病了,不信你问沙根。” 泽东:“我看你们俩是一丘之貉,共同在此做孽!” 沙根傻傻的问:“泽东师兄你在说什么呀?” 泽东:“这小女娃骨胳特异,生来纯阴之体。如今却神气衰弱,有精元耗竭之相,肯定是修行人干的!你们还是不是人?连这么大地小女娃都不放过,居然如此残害!” 这泽东的眼力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他看出娃娃与众不同,也看出了娃娃身有内损,却没看出她是什么东西?想当然的将紫成与沙根说的如此不堪。沙根没听懂,紫成却听明白了,这泽东说话可太难听了!他立刻就火了。指着泽东地鼻子道:“泽东,我尊敬你比我年长,也尊敬令师和锋真人,所以我叫你一声师兄。可你为什么不问情由就口吐污言秽语?就算是素不相识之人,能这么说话吗?” 泽东:“你我是修行人,什么事一眼洞穿。并非是我不问情由。事实摆在面前,无需你再狡辩,快把孩子交给我,随我去石盟主那里领罪。” 紫成气地直咬牙:“算了,我不和你说了。沙根,你看着娃娃,我去找人来救她。” 泽东:“你休走,先把孩子交出来!”说完伸手就来夺紫成怀中的娃娃,吓得娃娃哇哇大哭。 丹紫成向后连退几步,左手将娃娃抱在怀中。右手一挥衣袖飞出一根长丝直取泽东,他先亮出法器了。紫成的法器就是卷天神丝,我刚刚赐给他不久,他还没有来得及完全炼化,但已经可以使用。泽东见丹紫成动手。大喝一声:“小贼,你难道还想杀人灭口不成!”青峰剑出鞘青光刺破了卷天神丝地网影。 丹紫成修为还不错,刚刚突破了四门十二重楼的还转境界。但那得分跟谁比,泽东是和锋地大弟子,十多年前修为早已突破了金丹大成。远远在丹紫成之上。他手中剑一发动,四面八方都是霹雳流光,将丹紫成困在当中眼看就要受伤。那边沙根不知和三位高僧怎么学的。似乎还不会与人斗法,只有低头开始念起经文来。他念的经很奇怪,紫成怀中的娃娃立刻就不哭了,变得安静下来。而那边的泽东一皱眉,似乎听在耳中很不受用。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传来丝丝的声音,一团灰色的雾气直射下来,将丹紫成和泽东地身形都罩在其中。泽东呼喝一声飞速退后,朝天叫道:“何人用此阴毒手段暗算道爷?” 空中有个女子答道:“你不能怪阿游阴毒。他本就是五步蛇妖!” 再看空中飞来了一条数丈长的斑斓巨蛇,全身都是黄黑相间的三角条纹,头上生出一寸高地红冠,吐出的信子有一尺多长。更特异的是,这条蛇的肋下左右各伸出一支八尺长的肉翅,就像蝙蝠地双翼。这条飞天巨蛇就是阿游原身模样! 一年前紫英将玄牝珠赐给了阿游,让阿游炼化成自己的五步蛇丹,阿游用了一年时间将将有所小成。虽然千年精华并未完全化尽,但蛇妖原身却强大了数倍不止,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若论修为果果和阿游远没到达飞天之境,但阿游的原身肋下生翅却是可以飞的。现在阿游化身巨蛇从空中飞来,而果果站在阿游的背上。 阿游飞在空中看见紫成遇险,喷出一口阴寒毒雾不分敌我就攻了过去。丹紫成百毒不侵根本没感觉,他怀里地人参娃娃似乎也不怕,只有泽东吃了一惊。毒雾虽伤不了泽东,却也把他逼退暂解了紫成的危局。泽东抬头没看见果果,却看见一条恐怖狰狞的飞天巨蛇,当然也没认出来这就是当年忘情宫地“仙童”。他惊叫一声:“果然是一伙妖孽害人。” 一旁的沙根还喊了一句:“是妖不是孽,你们别动手!”可惜没人听他的。 泽东宝剑飞空直取阿游头上红冠,阿游身形往下一沉,果果露了出来,她一挥衣袖也飞出一道长丝迎上青锋剑。长丝只是闪避抵挡却不正面相斗,阿游飞到低空尾巴一卷将紫成卷了起来,再向天上一抛接住。现在成了阿游飞在天上,首尾各站着果果和紫成,两根卷天神丝斗空中的一柄青锋飞剑。而阿游绕着泽东四处躲闪飞行,冷不丁就是一口毒雾偷袭,三个打一个一时之间倒也斗了个相持不下。留陵山这一片地方烟尘乱滚土木横飞,动静可着实不小。 说实话,泽东也不是出于恶意,他确实是误会了。可是这人脾气太躁,行事说话又偏激,没把事情搞明白反而把矛盾闹大了。现在以一敌三被人群殴,一时无法取胜也动了真火,大喝一声道:“我看三梦宗的面子才手下留情,你们不要逼我伤人!” 紫成在空中叫道:“没人逼你,是你自己逼人太甚!” 泽东面露狠色,左手一招青锋剑脱离战阵飞到高空,右手一捏剑决。只见高空之上一道明亮的闪电带着震耳的霹雳声直射阿游的七寸,这闪电流光似乎有灵性,追着阿游的身形而来躲闪不开,果果与紫成地卷天神丝也敌挡不住。 泽东使出了看家绝技神宵天雷,眼看阿游就要受伤,虚空之中又飞出一根百丈长丝。这根长丝比果果和紫成手中的卷天神丝威力可要大多了,也没有攻向金色霹雳,直接就抽在高空那柄青锋剑上。青锋剑被抽的一阵乱颤,攻向阿游的霹雳金光陡然碎灭,紧接着长丝卷住青锋剑发力往下一击,青锋剑倒转而回从天而降剑柄直击向泽东的胸前。这一下要是打实了泽东非倒地吐血不可! 第十八卷 忘情篇 215回 灵台长清净,何处惹尘埃 虚空中出现的是柳依依的神游无梦丝,她是和果果阿游一起来的,但一直隐身在天上观看。刚才三个孩子不吃亏她就没插手,一看抵挡不住了立刻就出手了。柳依依的修为如何很难说,但肯定不在泽东之下,若论斗法天下少有人不怕,她出手太诡异了。她也从来不管是不是偷袭,一出手就让泽东无从抵抗,眼看就要受伤。 就在这时对面空中又传来一人的呼喊声:“手下留情!”远处有一道青光飞天而来,人未到法器先到,一柄金乌色的短剑如流星般击在神游无梦丝上。这一剑挡住神游无梦丝,青锋剑去势也堪堪在泽东的身前停住被他收回。紧接着来人落地站在泽东身前朝天拱手:“柳副宗主,我泽东师兄若有得罪之处,请您当面斥责,还请不要伤人为先。”这人正是泽仁,他在齐云观中也被留陵山的斗法惊动,赶紧飞天而来。 柳依依在空中现出身形缓缓落地,淡淡道:“我若不出手,他就会伤了阿游,伤势多重我心里清楚,不过想原样还他而已。泽仁,我说的不对吗?” 泽仁:“柳师叔说的对或不对,泽仁也不敢妄言。我也是刚刚赶到,不知此地发生了何事?我泽东师兄虽然性情偏执了一些,但决非为非做歹之徒,如此相斗肯定是有误会。柳师叔,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柳依依:“泽仁。你是个会好好说话地人,那我就不管了,你自己问吧。这里你的事情你看着处理,处理的不好我还是会插手的……紫成,把孩子给我抱吧,这孩子情况很不好啊?果果。你快过来看看她怎么了?” 柳依依不再理会其它的事,专心看娃娃的情况。泽东地青锋剑刚才被神游无梦丝从天抽落,他气血翻滚很长时间现在才缓过来,站在泽仁身后道:“师弟,那个女娃体质。特异,却被抽耗精元……我路过此地,正看见丹紫成和这个小和尚鬼鬼祟祟的抱着她,肯定没干什么好事上前喝问他们居然翻脸动手,还叫来这么多人!” “师兄,住口!”泽仁赶紧喝止。接着又道:“你看错了,那女娃是草木之精,不是凡人!修行有成也可能有不成,草木精灵也是一样。她明显是受枯槁之衰,不是被采取精元。师兄你看走了眼,怎么可以如此诟病同道?” 泽仁在下面说话的时候我已经飞天赶到了留陵山上空,正准备落下云头却又停住了。天上不止我一个人,看热闹的还真不少!九林禅院的三位高僧就站在云端当中,海法神色平静如水。法源一脸冷俊,法澄笑呵呵的。他们看见我从天飞来,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再看对面天空。云朵中和锋、和曦也并肩而立,微皱眉头看着下面的情况,看见我飞来也在空中抱拳。我一见这个场面,干脆也躲在天上不下去了。 泽仁一眼就看破了娃娃的身份,将她的伤势也看了个八九不离十,把泽东说愣住了,将信将疑道:“是这样的吗?如果是真地那就是误会了,可他们根本就没有解释清楚。” 丹紫成嚷道:“你一上来就口吐污言,给人解释的机会了吗?再说你算老几呀?我凭什么要跟你解释?” 泽仁:“紫成师弟。我师兄或有言语不敬之处,但你如此言语也是不该。这种情形确实容易引起他人误会,看走了眼也很有可能,修行中人应该过问的,而不论身份如何。你身为三梦宗大弟子,不能说出这样排斥旁门的话。” 紫成一愣,没想到泽仁就事说事两不相偏,插腰道:“那好吧,我不管他算老几,上来就动手骂人这算怎么回事?” 泽东:“就算我看错了,也只是喝问而已。我不想那女娃落在你手里继续受残害,这才想把她救过来。是你先亮出法器的,叫人如何不误会?” 泽仁回头看看泽东又看看紫成,随即又发现了站在一旁不发声地沙根,他向沙根施了一礼道:“这不是九林禅院的沙根小师父吗?刚才我在空中看见你并非参与相斗,你能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沙根挺有意思,刚才这一片地方打的土石横飞,而他一直就站在那里低头念经居然毫发未伤。听见泽仁问他话,他才抬头道:“我刚才一直在,事情都清楚,是这样的……” 这小和尚记性真不错,把今天他在山中与丹紫成说的每一句话,包括后来泽东出现说地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讲了一遍,连语气神态都模仿的惟妙惟肖。他这一说完泽仁就没什么好问地了,过程完全清楚了。我在空中也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盟主,你看这孩子像谁?”我站在云端正在听沙根说话,耳边突然传来法海的妙语声闻传音。 我也以声闻术答道:“看着眼熟,但我肯定没有见过,真是有些奇妙。” 法澄插话了:“你是没见过,不过你应该有印像,不是对他的印像,是对另一个人的印像。” 我答道:“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 法源:“石盟主一定可以想到的,这孩子与我九林禅院有缘。” 这时耳边又传来对面和锋真人的声音:“我想起来了,六十多年前的事了。” 和曦真人也插话道:“算一算,可不真过了六十多年吗?那时我年纪还小,也就沙根现在这么大吧。” 我们这一群人在天上“私聊”。地上泽仁已经听明白情况,一脸歉然地向丹紫成抱拳:“小师弟,我泽东师兄遇事失措,确实开罪了你,也委屈了你。我在此向你道歉了,希望你念在同道之谊。况且他也是一片好心,就此揭过不要再追究,也不要再怨恨……泽东师兄,是你卤莽了,还是向紫成师弟当面致歉吧。”说完向侧方退出一步,让出了一直挡在身后的泽东。 泽东地神情有点尴尬,也有点不甘。虽然是他理亏,但怎么说他也是泽仁的师兄,现在泽仁让他道歉他就上前道歉,感觉不太是滋味。泽仁看出来了。在一旁又平静的说道:“师兄,并非我让你致歉,而是你应当如此,今天的事确实是你卤莽了。如果不是柳师叔赶到,你还会伤人。至少你应该谢谢柳师叔。” 如果不是泽仁及时出手救下泽东,泽东差一点就被柳依依所伤。现在泽仁竟然建议泽东向柳依依道谢。泽东喘了几口粗气很无奈地抱拳道:“多谢柳副宗主,未让泽东错上加错。” 柳依依抱着娃娃头也不抬的答道:“谢就不必了,你向紫成道歉吧。” 泽东又向紫成道:“紫成师弟,对不起。我不应该不把话问清楚就动手。” 有长辈在此,丹紫成也不好再计较,回礼道:“既然是误会。就不必再说了,就此揭过不提。”看他的神色还是有几分不忿。 泽仁在旁边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泽东说:“师兄,你要这样回去吗?我陪你一起到和锋师伯那里去领罚。” “领罚?我已经道歉了,也没造成什么后果。一定要去领罚吗?”泽东有些吃惊。 泽仁:“是的,今日之事你以为门中长辈会不知道吗?就算他们不知道,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与三梦宗弟子相斗险些互伤,无论如何应该将此事禀告给和锋师伯,在石盟主那里也好有个交待。” 泽仁提醒的很对。在留陵山闹了这么一出,连三梦宗的副宗主都出手了,如果泽东不回去主动禀告,正一门的和锋真人还真不好下台阶。就算泽仁要他在同门面前丢他的脸,那也是为他好,就看怎么去理解了。泽东看了泽仁一眼,眼神中有些疑问,口中道:“泽仁师弟能陪我一起去见和锋师父吗?你会在我师父面前说些什么话呢?” 泽仁:“今日我既然在场,当然要陪你一起去见和锋师伯。和锋师伯为人刚正严厉,你若去向他认错首先要知错才行。师兄,你想好怎么认错了吗?” 泽东一时没有答上来,柳依依说道:“泽仁,那你就告诉他吧。” 泽仁:“师兄,我也不能袒护于你,和锋师伯也不能袒护于你。你今日之错最重不在于出手卤莽,而在于隐念不堪。” 泽东:“我怎么隐念不堪了?”当着柳依依的面泽东不好发火,但他明显很不服气。 泽仁又叹息道:“那女娃的草木枯槁之衰,就算你看走了眼,也有其他可能。可你呢?你面对三梦宗同道,开口就往最卑劣处认定。如果不是你心中隐有不堪之念,为什么一见面就将别人设想地那般下流?甚至不问就要动手!……此错甚重,尤过于伤人,如果你不认清洗尽,必将受重罚……但毕竟你出手时还有对错之心,如果又能认清已身之过,我想和锋师伯才能留三分宽恕。” 泽东愣住了,脸渐渐的涨红了,憋了半天这才长出一口气,上前两步向丹紫成长揖道:“紫成师弟,我错了,在此诚心向你道歉,我不该开口就将你设想的那般不堪。此回正一三山,一定洗心正念,请师弟不要恼怒。” 泽东第二次道歉,能看出来这回是真心的了,丹紫成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也答道:“泽东师兄就不必再自责了,我地性子也暴躁了一点,若解释两句可能也没事了。今日动手,我也有错。” 这时天上的和锋与和曦两位真人脸色才舒缓下来,也不像刚才那样微皱着眉头。假如泽东今天敷衍两句就走了,天上的和锋真人在我面前也很不好看。事后处罚泽东只能更重。今日同时看见泽东与泽仁,泽仁地修为、眼力、气度、行事远远高出泽东,看样子他在正一门未来的地位没什么好担心地,我果然没有小看他。 这时泽东道歉已毕,转身对泽仁道:“师弟,今天也要多谢你指点了。我们一起回正一三山吧还得麻烦你陪我去见和锋师父,禀明今日之事。” 柳依依道:“你不用回山禀明了,他们都在天上呢!” 天上藏了半打高手看热闹,丹紫成等人不知道柳依依可是知道的。她这么开口说破,我们谁也不好继续留在云端,纷纷现身形飞落山中。众人除了泽仁之外无不大惊失色,赶紧过来见礼。和锋真人扫了泽东一眼,向我道:“石盟主,小徒无状开罪高足,请你不要介意。我回山自会处置他。” 我笑道:“怎么说也是个误会,师兄也不必太为难泽东了,修行之罚点化为主。再说我那徒弟紫成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回去也得收拾他。”紫成听见我地话一缩脑袋躲到柳依依后面去了。 那边法源方丈拉过小和尚道:“沙根,你做错事了。” 沙根:“我怎么了?” 法海:“你和丹紫成两个人。差点害了那个人参娃娃。她是让你们两个给弄病地,泽东也不算错怪了你们。” 沙根:“我们弄的?怎么弄的?” 法源:“回去再和你慢慢说,泽东没有怪错人,却怪错了事。回去我要罚你,石盟主也要罚丹紫成。本身修行未到大成不可传法。你以为这个规矩是胡闹的吗?教人说话有你们这种教法吗?” 沙根眼珠子转了转:“原来三位师父早就知道了,那你们为什么……” 法澄已经走到柳依依身边去看娃娃,笑着答道:“就因为知道所以无妨。这娃娃有一股仙灵之气护体,否则遇到你们可真是麻烦了……没事没事,应该没事的。” 我也道:“原来法澄大师看出来了?……果果,你和阿游这段时间守好这个娃娃,她与我们三梦宗风祖师颇有渊源,你们要小心看护。随我来,我告诉你们她的原身在何处。紫成,你就不必跟着了,自己随柳师叔去昭亭。思过三日之后我再来问你话。” 娃娃的原身在什么地方?就在风君子当年摔破膝盖遗落青冥镜的地方,如此说来这个草木之精与我三梦宗还真是有缘。我命果果和阿游留在此地看护娃娃,果果知道如何教她调养,而阿游本身就是守护灵药地毒蛇,多余的话不用再交代。我还交给他俩一个任务,就是教娃娃说话,当然不能像沙根和紫成那么教。 众位高人纷纷带着徒弟回去了,临走时我对泽仁眨眼笑了笑。柳依依知道我们在天上这不意外,然而泽仁也是飞天赶来地,就没发现和锋与和曦两位真人也在天上吗?他可能是知道的,但是一直装着不知道,别看这道士老老实实,也不是没有心机的。 …… 这一年秋天,容成与泽仁结为道侣,仪式在正一三山举行。这也算修行界又一次各路高人的聚会,久未露面的守正真人亲自主持仪式,在他人眼里来看这是一对新人莫大地面子。他们成亲之后我就将容成留在了芜城,芜城是我世间生意的总部,还有三梦宗两处道场,确实需要一个管事的人。我将陈雁调到了淝水,她现在也能独挡一面。 陈雁跟随韩紫英学习世间之修,所依是风君子留下的那卷道法秘籍,这些年也算有所成就,更难得她还是经营管理上的人才。可是这些年她始终不肯拜紫英为师,紫英倒也不勉强她,有一次甚至和我开玩笑说以后有机会领着陈雁去拜风君子为师。我知道陈雁心里在想什么,但也只能暂且装作不知道,有些事我也勉强不了。 转过年菲儿生了个女孩,起名石双成。我现在儿女双全,生意也越做越大了,没什么不满意地事情。不过生意做大了总还有麻烦,这几年政府组织的各种各样的活动越来越多了,大多打着招商引资繁荣地方经济地旗号,但这些活动都有是要向企业摊派赞助的。这些事情我不插手,一般都交给容成去处理,但有一件事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芜城要修文化一条街,起名状元街,号称要将千年古城悠久的文化传统彰显发扬,状元街这个名子明显暗指芜城梅氏家族的辉煌历史。不过有一件麻烦事,那条街要重修,两边的建筑都要拆除,包括那座风君子曾经偷灵签的送子观音庵。 拆庙,是自古以来很忌讳的事情,不过在城市建设的潮流中显得微不足道。那座观音庵不算什么文物,也无法在州府志中考证它的确切年代。文革期间菩萨曾被砸碎,大雄宝殿改成了幼儿园,八十年代又重建成了观音庵。这时间还没过二十年,观音庵又要拆除了,门前小巷成了宽敞的文化一条街。 听金爷爷说,解放前观音庵门前有一条清澈的小溪穿过芜城西郊。听风君子说,他小时候幼儿园门前是一条明沟。而现在,文化一条街下面是一条被封住的阴沟,成了芜城西区的主下水道。观音庵拆除之后,原址后面要修建的是沿街商铺,主要经营芜城特产的文房四宝之类。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我想去看一眼,倒不是想看那座庙,而是庙门前卖水果的关大嫂。 文化一条街工期安排的很紧,折迁工作要在2005年二月也就是春节之前完成。丹紫成放寒假也到芜城了,说是先来看我再回家陪父母过年,却天天在外面瞎逛。风君子这一年也回芜城过春节,一样天天在外面乱逛,他们在街上还碰见过好几回。这一天我去状元街的时候,正看见一帮工人在拆除观音庵,到处尘土飞扬。然而在这尘灰飞扬中却有一片净土,那是街对面一个水果摊,摊子上的水果很新鲜挂着露珠,干干净净没有沾染一点尘埃。 关大嫂在这里。她今天坐在水果摊后面看着观音庵被拆除,面色平静毫不动容。今天她卖地水果不是黄金枣,而是大黑梨与栌柑。正被拆除的一条街上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会路过买水果,可关大嫂还是在这里摆摊,我来的时候水果摊前面站了两个顾客。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和一个光头小和尚,正是丹紫成与沙根。这两人又凑一块去了。还逛到了这里。我走过去的时候听见他们两个在说话── 丹紫成:“那栌柑看上去很不错,就像刚摘下来的,腊月里能见到真稀奇。沙根,我们去买两个尝尝。” 沙根:“我没钱。” 丹紫成:“我有,请你吃就是了。” 沙根:“那我不吃栌柑,我要吃大黑梨。” 丹紫成走到水果摊前:“大嫂,给我们称两个栌柑两个黑梨。” 关大嫂笑了笑:“别人都是论斤买,你怎么论个买?” 丹紫成:“也对哦,那我就多买点,让大家都尝尝。” 沙根:“你要买多少?我吃一个黑梨就行。” 关大嫂看着沙根新剔地青头皮。似乎很有兴趣的问:“小师父,你是出家人?” 沙根:“是的,我是九林禅院的。” 关大嫂:“那你不用买啊,你可以向我化缘,我施舍你一个黑梨就是了。” 沙根摇着光头:“化缘不是这么化的。” 关大嫂:“那化缘是怎么化的?” 沙根:“饿了化斋饭。渴了化碗水。可是我现在不饿不渴,就是有点谗,不能因贪恋口腹五味之欲而向居士化缘。” 关大嫂:“可你还是有口腹五味之欲,你还是要吃黑梨。” 沙根笑了:“那又怎么样?我不吃就没有了吗?” 这话反倒把关大嫂问住了,她看着沙根又道:“这句话是谁教你的?” 沙根:“我师父。” 关大嫂:“哪位师父?” 沙根:“三位师父。” 关大嫂:“那我问你。你不向我化缘,却吃这位小哥买的梨,他难道不是施舍吗?” 丹紫成在旁边听了半天。早就忍不住想说话了,插嘴道:“这可不算施舍,我和他是朋友,朋友之间是请客,礼尚往来。” 关大嫂又问丹紫成:“你这位朋友是出家人,空门内外也讲究礼尚往来吗?” 丹紫成:“那当然了,否则还要门干什么?门不就是让人往来的?” 关大嫂点点头:“很好很好,我这一车水果你就随便拿吧,不收你钱。” 丹紫成笑出了声:“大嫂跟我开玩笑?就不怕我把你的车都推走了?” 我正准备上前打招呼。另一侧却有一人大声道:“嗨!老弟,你可别把车推走了,多少给我留点,我也想买水果……关大嫂,乱成这样你还在这里摆摊?” 关大嫂抬头:“小风是你啊,好久不见了。”来人正是风君子,怎么这么巧他也逛到这个地方来了。 紫成和沙根看见风君子,都恭恭敬敬垂手站立在一旁不说话。风君子却没注意他们,只顾对关大嫂道:“难得碰见你摆摊,给我秤五斤桔子。” 关大嫂:“你看仔细了,我卖地是栌柑不是桔子。” 风君子:“我就当桔子吃不可以吗?” 关大嫂:“可以可以,随便你好了……五斤桔子,你拿好。” 风君子:“多少钱?” 关大嫂:“快过年了,送你的,不收钱。” 风君子:“那怎么行?十块钱东西好大一个人情!你摆个小摊也不容易,这四面尘土飞扬还出来做生意,我怎么好意思白拿你的水果?” 关大嫂:“灰尘?我怎么没看见?” 风君子侧着头看了关大嫂一眼,有点惊讶的道:“是呀,你头发上一点灰都没有,水果上也这么干净……可我刚才走过来,却落了一身的灰尘。”说着话还伸手掸了掸衣服。 关大嫂面色深沉道:“是你自己要在尘埃中行走。” “水果还没吃着。先吃上灰土了。没有泥土尘埃,又怎么种黑梨栌。柑?不是谁要在尘埃中行走,而是这世上本就有尘埃,你们能找到一件没有地东西吗?”说着话我也走了过去。 风君子:“没有?那就不是东西!……石野,怎么是你?” “就许你逛街不许我逛街吗?恰好路过。” 关大嫂冲我点点头说道:“没有的东西当然能找到,而且到处都是。请问。这世上本来有你吗?” 我还没答话,风君子皱眉道:“老天,你们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觉得怪怪的,不就买个水果吗?至于搞得这么复杂吗?关大嫂,你到底卖不卖桔子?” 风君子有点莫名其妙,丹紫成在师祖面前不多话,小沙根却自言自语说了一句:“世上没有我之前,那我就不是所谓的我。” 风君子听见了,笑着道:“这小和尚挺有意思!……小师父,我请你吃水果?” 丹紫成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不用你请了。我已经请这位小师父了。” 风君子:“这种事情还有人抢?那你请吧……石野,回头找你喝酒,我先走了。”说完他放下十块钱提着一兜栌柑走了。 关大嫂看着他地背影道:“无上大罗金仙,自甘沦落于斯。” “好端端地菩萨,庙让人拆了。化身却在一片灰尘中卖梨,这又怎么讲?您心中通透,难道别人就一定糊涂吗?彼此彼此,我看您未必如他。”说着话我不等关大嫂回答,也没有理会紫成和沙根。迈步离开去追风君子。 在路口追上他叫住,风君子回头道:“叫我干什么?” 我上前拉住他的胳膊:“陪我去逛逛商场怎么样?” 风君子:“两个大男人逛什么商场?我还要回家呢!” “你少来这套,以前你拉我乱逛地时候少了?我就拉你逛一回不行吗?” 风君子:“那我就陪你逛逛吧。这桔子你得帮我拎着,怪沉的。” 前走不远就到了芜城商业中心,我也没有乱逛,拉着他直接来到首饰柜台的一角,这里卖的是翡翠玉器。风君子对这些东西还是感兴趣的,指指点点说这说那,好像对翡翠还有点研究。我告诉售货员我想买指环,售货员拿来好几个挑来挑去没有一个合适的,主要是手指的尺寸不合适。风君子见我在那里试。他也凑热闹伸手去试,我们把柜台里所有的翡翠指环不论贵贱都试了一遍。 “你说怪不怪,几十个指环,就这一个合适地,就像按照我这根手指定做地一样?”风君子举着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只青白色的翡翠指环。 我看着他笑了:“玉这东西,与‘遇’同音,也讲究一个缘字。看来你与这个指环有缘,应该买下来。” 风君子:“好像是有这个说法……多少钱?” 售货员看了一下标签,微微有点失望道:“你戴的是最最便宜的,原价四十块,打六六折,一共是二十六块四毛钱。” 风君子:“这么便宜?买了!” 我用了一点小小地手段,骗风君子买下了锁灵指环。这小子最近在世间遇到了很多古怪的事情,有一次甚至钻到了阴魂聚集的鬼胡同中。他虽然封印了神识,却有一丝灵觉不昧,在世间的遭遇也并非风平浪静。我知道他不怕这些东西,但是受到惊吓也不好,他毕竟还是半个凡人的身体。柳依依如今修为更进,阴神凝聚成形已然无碍,可以不用锁灵指环了。这虽然是个好东西,也有很多其它地妙用,但还是戴在风君子手上我更放心。 走出商场的时候我特意告诉他:“风君子,你可别小看这个指环,它虽然便宜,却与其它的东西不一样。据我观察这是一件法器,外圈能够驱邪,内圈能够安神。” 风君子:“法器?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研究这些了?” “其实我自从上高中就在研究。还是有点心得地,听我的话没错。” 风君子看着指环将信将疑道:“是吗?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我今天可拣了个大便宜。谢谢你了,我现在真要回家了。” 风君子在商场门口和我分手,他走出几步我又在后面喊道:“等等,你的桔子忘拿了!” …… 我与周春约定两西昆仑再立新约的聚会时间是2007年中秋。西历9月25日,地点是闻醉山仙府。这是两昆仑修行人千年以来的头等大事,各大门派都十分重视,很多高人前辈这一年早早就赶到了茫砀山须弥洞天聚集。 茫砀山洞天是准备在两昆仑开放后送给西昆仑妙羽门地,同时也将做为西昆仑同道行走东昆仑的立足联络之地。此处道场由各大门派合力修建,以须弥神罩为基础,张先生设计、绯焱主持督造,在三年前彻底完成。我在2007年端午就已经发出盟主号令,命各大派掌门安顿好门中事务,率高手于农历八月十三之前到茫砀山会合。去西昆仑的人不能太少也不能太多。我决定带一百人去,需要和天下同道商议一番。 在两昆仑正式集会之前,需要派一名使者前去西昆仑,商定集会地事宜与规矩,同时也看看那边的动态。我回石柱村去看父母。也特意去十里黄金苑找金爷爷商议,派谁做为使者?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替代人选是正一门的和曦真人,需要征求一下守正掌门的意见。金爷爷好像早就知道我要来,在枣园中摆好了桌椅,泡了两杯柳依依送的绿雪茶等我。 听完我的来意。金爷爷端着茶杯沉吟道:“和曦不是最适合地使者,他没有去过西昆仑,情况不熟。此去第一步就是要到闻醉山仙府联络陶然客。了解西昆仑各派与众散修的想法,应该是一位陶然客能信得过的熟人。” “熟人?去过西昆仑的只有你、我、风君子三人,您老的意思是让我走一趟?” 金爷爷:“你是盟主,怎可亲身为使?风君子现在地情况当然不行,就算你唤醒他的神识一天时间也是不够的。只好让我这个老头子跑一趟了。” “你?您要亲自出使西昆仑?” 金爷爷:“怎么,你信不过我?你能想到我徒弟和曦,就想不到老头子我?” “不是不是,您老人家办事是天下最让人放心的,我只是不敢劳您大驾。” 金爷爷笑了:“你不是不敢。而是等我自己说,对不对?十年前在瑶池外,我们三个人就说好了,两昆仑事以你为首。你在茫砀山号令天下各派,我是正一门掌门,怎么也要首先做个表率。” “金爷爷,话可是您自己说的,不是我主动劳烦你。” 金爷爷:“我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如果风小子在这里,这么有趣地事情他一定会和我争着去的,趁他不在我去逛逛……你就在芜城等我好了,西昆仑也会派来使者,我将他带来见你,同时将雷神剑也借给你。” “等你从西昆仑回来,离中秋也就不远了,我还要去一趟滨海找风君子借黑如意。” 金爷爷:“你师父在人世间可好?” “风流逍遥的很!……您知道他这人神念难及,我特意在他身边地那只茶壶下了灵引。可是前年他失手将紫气红云灵菊砂摔碎了,搞得我对他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您说他会不会是故意的?” 金爷爷:“如果是有意的,他不会损坏忘情宫中的东西。如果是无意的,恐怕也不会这么巧。我看当在有意无意之间,可能他的世间修行境界有所成而你我不知。” 守正真人为东昆仑使者,在两昆仑大会前拜访西昆仑。第一站是闻醉山仙府,他首先见了陶然客与昆仑仙境中各散修高人。随后在陶然客陪同下拜访了妙羽门,转达了东昆仑的问候。最后在陶然客与妙羽门掌门羽灵的陪同下到了太道宗,在那里受到了以周春为首地西昆仑众修行高人的热情接待。 西昆仑众人虽然千年没有行走世间,但一代神君正一祖师余威无人不知,正一门掌门来访,无论如何都要重视的。况且十年前守正真人一剑削平闻醉山,在场高手无不佩服,也自然不敢轻视。守正真人为两昆仑立约大会而来,周春不论心里怎么想,面子上还要召集众人以礼相待。 守正真人每到一处,谈吐气度尽显绝世高人风范,同时礼数周全没有半点骄狂,每谈及两昆仑之约,细述红尘内外种种因由,却不言昆仑仙境内事。这份差事还真只有他老人家最合适,和曦等人的火候还差点,就算以风君子的脾气也够呛能做好。人老成精,不服不行! 周春、羽灵、陶然客等人与守正真人商定,中秋在闻醉山仙府外的峰顶平台上“饮宴”,同时双方主盟之人“论道”而定两昆仑之约。与我以前设想的一样,我与周春之间免不了有一场正面的交锋。周春不会以我的想法立约,论道不会有结果只会起冲突,我要做的就是尽量将冲突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争取一战而定。 第十八卷 忘情篇 216回 清风闻仙醉,明月唤梦回 《神游》十八卷216回,终于只剩最后一回,本周日晚间一次发布全书结局。我写了十六个月,总共一百六十多万字,酝酿的时间又要长得多。直到今天才敢相信我真的写出来了! 在“自序”中曾说过“写一部我自己想看又没有看过的小说”,因此我一直是以既是作者也是读者的态度去写的。今天终于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评一评自己这本书,我有一种感觉,欣赏它的人会很喜欢,不欣赏的人……我也无话可说。 纵观全书,首先有一点要说,那就是本书的第一主角理所当然是风君子!抱歉我一直没有挑明,但读者完全可以看出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当有人质疑“主次不分”的时候,我在电脑后面偷笑。 至于以第一人称出现的石野,他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文中所有的人和事以及思考感悟的过程。还有另一个“对立面”的人物七叶也很重要,他很复杂,不是一个单纯的反派。这两个人物形象与风君子一起构成了支撑全书立意的三角形支点。我知道这种写法在网络文学中很不讨巧,但这不是我所考虑中最重要的问题。 出于对传统人文精髓的酷好,形而上的文化蕴意在书中也尝试着描述。比如儒、禅、道三家的代表人物是三个重要的配角:唐老头、法澄、守正真人。我没有做太多的个人发挥,而是尽量追溯它们的原貌。例如孔子曾问礼于老子,我甚至在书中将唐卿描写为守正曾经的弟子。 风君子这个人身上寄托了我太多的理想与思考,以至于很多读者说他是我自己的理想化身。我想通过写这本书探索一种理想化的存在状态,于是有了风君子这个人。说实话,石野这个人物的存在状态是真正理想化的、超脱的,所以他才能作为一面镜子。而风君子是不脱离现实的理想化寄托,因此他的地位更重要。 《神游》的结局不会写到石野与周春的一战,因为那已经没有必要。如果勉强去写也不过是堆砌场面的画蛇添足,有昭亭风叶决斗在前就足够了。 ****** 风君子十年前就告诉我要借机当众除了周春,我心里也明白──除非我不想杀他,要出手就应是震慑天下的雷霆绝灭一击。我不会仙术诛心锁,但我也不操心周春是否会转生几十年后再来,杀他一次大势已定就够了。况且正一三宝合击有天刑之威,他的阳神不一定跑得掉。 守正真人从西昆仑回,陪同他一起的还有西昆仑回访的使者陶然客。本来根据两昆仑的约定,这十年东昆仑修行人可以行走西昆仑,但西昆仑的修行人暂时不能行走东昆仑,只有陶然客例外,因为我单独向他发出了邀请。无论以身份还是与东昆仑的关系,陶然客做使者是最适合不过的。 为了表示对守正真人的尊敬,我没有在梅花圣镜也没有在茫砀山洞天迎接陶然客,而是率东昆仑一众修行尊长在正一三山等候。陶然客在守正真人的陪同下先去拜访了茫砀山洞天,对东昆仑众人为西昆仑准备的这座仙府感佩不已。他没想到须弥神罩落到风君子手里居然成了这个用处,真是用心良苦,既以此凝聚东昆仑各派人心同时也巧妙的化解两昆仑之间茫砀山一战的恩怨。 须弥神罩可以说是千年以来修行界的第一神器,被风君子收去他却没有据为已有,真乃仙人风怀! 陶然客在正一三山受到了以我为守的东昆仑各派热情欢迎。也许是从没有行走俗世。陶然客这一路对人世间地一切都很好奇。他的打扮也很有意思,不再是墨绿长袍,而是换了一套咖啡色的休闲装,穿着轻便的旅游鞋。更有意思的是他那件夹克上全是兜,揣着各种各样在路过的集市中买来地小玩意。再看他留的长发,就像一位老盲流艺术家。 正一三山中的迎接只是一个仪式。公布闻醉山中秋聚会的一些事宜。我本来就让守正真人全权而定,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只不过借此机会再转达给东昆仑各派而已。仪式之后自然是宴席,各门高人陪陶然客喝上几杯。正一三山的厨师水平一般,但陶然客对席上的酒菜却赞赏有加。我笑着对他道:“今日宴席上有各家修士,众口难调因此做的都是素斋,口味也是极淡的。如果陶道友不忌口,我在芜城俗世中还有一家酒楼,自认为酒菜是很不错的,明日单独请你去小酌一番如何?” 陶然客:“一入人世才知道红尘如此精彩。我想西昆仑众道友也应当行走阅历,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将此地人烟景象详细转告。石盟主身为东昆仑之首,居然也在市井中做一酒家翁,如此说来红尘内外相安之道果有玄机……石盟主要请客,在下当然求之不得。” 次日。陶然客拜别众人,临行前我请他到芜城知味楼,在君子居中单独小酌一番,特意吩咐容成上的都是最拿手地酒菜。陶然客是赞不绝口,席间他问我:“石盟主。东西两昆仑会盟转眼就到,以老夫看来,你与周宗主之间必有一番争斗。你知道周宗主这十年来都在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道友应该清楚。” 陶然客:“太道宗很忙啊,忙着向西昆仑各大派与散人高手示好结交,来往使者互赠礼物不断,一改往日第一大派傲然气象。” “万法宗门庭已换妙羽门态度未知,众散修心有疑忌。周春当然要凝聚人心,他这么做我不意外。” 陶然客:“这些都是他的门下弟子在张罗,周春本人长年闭关修行不出。他的修为高绝,本已是西昆仑第一。这十年潜修恐怕神通更加广大。我此来东昆仑,也多听议论,石盟主你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应对之举。听闻你仍然在俗世间为酒家翁,在梅花圣镜为三梦宗主,所言所行没有临敌迹象。你有把握吗?” 我笑了:“我的修行我心里清楚,我不为杀周春而修行,与他有一战那就一战。” 陶然客:“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果然气度超凡,在周春之上。” “道友不用夸我,能否一战而定不在于我而在于天下同道。就算我胜了周春,你认为就能让两昆仑心服口服吗?” 陶然客:“这要看石盟主怎么处置了,我认为完全有可能做到。当初你与周春商定十年后再立约,今日看来是万分明智之举。” “此话怎讲?请指教。” 陶然客:“十年前茫砀山赌阵东昆仑胜,你们若乘胜而来相逼太紧,反而容易招致西昆仑众人同仇对外之心。可当时你们只来了三个人,既灭钟氏立威,又结交众散人示好,恩威并用点到为止。最重要地是留了十年时间,让所有人将前因后果考虑明白。修行高人谁也不傻,能不起争斗都会尽量避免,千年前正一三山一战死伤惨重,谁也不想重演。” “那么西昆仑众人愿意共守红尘戒律吗?我的意思是不仅在东昆仑守戒,而是两昆仑共守共责。” 陶然客:“没什么不愿意的,主动权其实在石盟主你手中。你不开放东昆仑,西昆仑还是西昆仑我们没有损失。你若立约开放东昆仑,对西昆仑众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大家一起约定不许在人世间乱来,是应该的!……这十年,我想众人都应该想明白了。而且,你们三人十年前只来了一天,却把很多事情已经奠定了,现在只需要你最后去完成。” “那我还是免不了要与周春一战?” 陶然客:“那是你最后一道障碍!西昆仑千年以来自称仙境。将俗世凡人想像地如蝼蚁一般,却受千年约束不得涉足,说来也好笑。在茫砀山破阵之前,仙境中人看不起东昆仑,也不认为东昆仑中地修行人是真正的修行人。你要是与周春一战,让两昆仑心服口服。才能扭转仙境中众人最后的想法。” “你认为可以避免吗?” 陶然客:“不可避免!刚才所说地好处坏处只是利益权衡,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不论你答不答应开放东昆仑,周春都会率领众人冲破藩篱走入人世的。他有唯我独尊之心,否则这么多年来也不会一直处心积虑推翻两昆仑之约。” “问题就僵持在这里了,我不欲持权柄也要持权柄,非灭了他不可。我不可能率领东昆仑修行人阻止西昆仑,这种代价承受不起。只能顺应形势,灭周春立新约。” 陶然客叹息一声点头道:“杀他不容易,尤其是当众出手。你如果做到了,还能依理而行后事。就是新一代神君……我听说你其实姓梅,是正一祖师地后人?” “是的,这个身份西昆仑众人有疑虑吗?” 陶然客:“不仅没有疑虑,而且恰恰相反。修行人大多是相信天道循回的,在你手中立新约。更加令人信服。” 饮酒已毕,我又陪陶然客到集市中去逛逛,让他也看一看芜城的人间景象。我们两人刚走出知味楼的大门来到人来人往的江滨路上,突然就有一片弥漫的法力袭来。我和陶然客同时都感觉到了,这是一片真火之力。将我们地身形吞没其中。怎么形容这种法力呢?一瞬间可以将一只活骆驼从内到外都变成烤骆驼。我与陶然客都是当世绝顶高手,当然不会变成烤骆驼,只是觉得十分惊讶。 我与他对视了一眼。眼神都充满疑问。陶然客一皱眉挥衣袖就要施法相斗,我赶紧拉住了他──这是芜城闹市,周围普通人很多。陶然客随即反应过来了,有些歉意的笑道:“差点忘了行走市井的约束,不应该在此公然斗法。” “看来西昆仑众位道友行走人世间,还要多注意才是,陶道友刚才无意之中就忘了……有人在和我们开玩笑,我们去无人之处把他引出来吧。” 我与陶然客不动声色施法护身,依然说说笑笑加快脚步向城外走去。那出手袭击我们地人所施道法很是神奇。一片真火之力就始终包围着我们不散,而闹市中擦肩而过的其它人却毫无感觉。真是有些门道,我以前还没见识过,但以法力相较,我又觉得这人比我与陶然客还相差较远。 走出城北来到乡间公路,我和陶然客不约而同以神行之法突然加快脚步说来也奇怪,那个暗中出手的人至少被我们甩出两里路,但围绕我们的真火之力却紧紧跟随没有消失。我们现在已经确定那人仅仅是在开玩笑,但如此神妙的道法也让我啧啧称奇。我想了想,没有去昭亭山,而是领着陶然客来到了没有人迹地飞尽峰。 飞尽峰上飞尽岩,状如玄鸟展翅欲乘风飞去。我与陶然客立足其上远望芜城人烟,只听他感叹道:“见此人烟繁华,更知出尘之妙。” 而我此时回头对岩下道:“何方高人跟了我们一路?现在可以现身一见了!” 只听见一声女子的嬉笑,飞尽岩后面跳上来一个大姑娘,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纪,柳眉凤眼高鼻梁小巧而俏皮的鼻尖,唇红齿白容貌甚是秀美。她穿着一身金黄色散发着粉红光芒的长裙,手里拿着一块火红色地手帕,一露面就笑着跟我打招呼:“师兄,是我呀!” 她这一声师兄把我叫愣住了,因为我不认识她,一点印像都没有!而我身边的陶然客也看见了这个女子,神色变的很激动,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开口道:“天意垂怜,我终于见到你了,你长的真像你母亲!……昆山子,我是你陶叔叔。” 他这一开口我也突然想到了,来人是小辣椒昆山子,也是忘情宫中的火神儿。昆山子在茫砀山身受重伤。一身邪功散尽,又用九转紫金丹移换炉鼎恢复容颜,拜入忘情宫火门从头开始修行。我从没有见过小辣椒原来地样子,当然没有认出来,而昆山子长的很像她母亲,所以陶然客认出来了。 这回轮到昆山子发愣了。她奇怪的问:“陶叔叔?我不认识你。师兄,他是谁呀?” “小辣椒师妹,他确实是你陶叔叔。这位陶然客道友来自西昆仑,与你的父亲昆如公有结义之情。你快过来见礼!” 小辣椒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过来拜见陶然客。陶然客一把扶起她,抓着她的手看着她唏嘘不已。小辣椒本来是高高兴兴下山找我,不巧正遇见陶然客,谈及伤心往事也抹起了眼泪。很久之后我在一旁劝道:“往事已矣,今日你们叔侄相见是美事,就不要太伤心了。” 陶然客也道:“是的是地。应该高兴才是,侄女,你就不要伤心了……你父母的仇,你师兄石盟主还有师父风宫主已经替你报了。闻醉山仙府也夺回来了,现在叔叔替你暂管。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昆山子:“那座仙府我不想管,师兄和陶叔叔要有用处就拿去用吧……没想到我这次下山找师兄,却遇到了陶叔叔,真是天意有缘。” “我说谁这么调皮大胆?原来是你!天下敢和我开这种玩笑的恐怕只有你了。你这次下山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昆山子面容稍霁,答道:“当然不是我自己偷跑的。是天师命我来找你。” “天月大师找我何事?” 昆山子:“其实不是找你,是为了让你带我去见公子,就像当年你领着玄星子去见他一样。” “我明白了。到了师门授器的时候,需要他把信物赐给你?” 昆山子点点头,扬起手中火红色的手帕道:“对,就是这个。其实我也很想见一见公子,看他在人世间可好?” 陶然客问道:“这就是你用的法器吗?刚才你所施法术十分神奇,这法器绝非凡品。” 昆山子:“我如今在修习忘情宫的火灵神术,这就是火灵幡,它是忘情宫镇宫九器之一,也是火门弟子的信物。这件法器变化神奇。如果完全展开可如垂天火幕。” 我笑道:“火灵幡?我听说过,那是风君子小时候在忘情宫中地手帕,说不定他还用来擦过鼻涕……想当年初次见面他送你大夏龙涤当手帕,今日要正式授器又是一块手帕,你和手帕很有缘份啊?” 昆山子终于被我逗笑了:“这可不是手帕!我的红斗篷在茫砀山被毁了,火灵幡也可以展开当斗篷用,就像披着一片火烧云可好看了。我现在运用的还不纯熟,经常点着身边的东西,要不要给师兄你示范一下?” 我赶紧摆手道:“不用了,以后再说吧,你不要把这里的山林给烧了!” 意外遇到了昆山子,陶然客在芜城多盘桓了两日才告辞回西昆仑,我命泽仁一路将他送到瑶池边。陶然客走后,中秋已近,我也要去滨海找风君子取黑如意了,正好领着小辣椒一起上路。 临行前特意给风君子打了个电话,问他周末外不外出?我在电话里告诉他周末要去滨海办点事,顺便约他见一面,他很高兴地答应了。风君子住在滨海西郊的齐仙岭,小区后面是一座不高的山,翻过山就是一望无际的海,周围分布着不少各部委的疗养院。周六下午四点多钟,我在小区门口给他打了电话:“风君子,我已经到滨海了,晚上约你出来。” 风君子:“石野你在哪里?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在你家小区门口,你下来就行。” 风君子吃了一惊:“这么快就堵到我家门口来了?我马上下去!” 时间不大,风君子施施然地走了出来,穿着一身白色的丝麻清凉装,鼻梁上还架着金丝变色镜。他老远就看见了我,边走边打招呼:“石野,你能来滨海真是太好了……咦,这位美女是谁呀?很面熟,我们以前见过吗?”走到近前他看到了小辣椒。不理会我上前和她搭话。 小辣椒看见风君子神色很激动,却不知如何回答。我赶紧在一旁道:“这位昆小姐是我一位长辈地晚辈,这次也到滨海有事,就顺道一起来了。” 风君子:“长辈地晚辈?你怎么总有这样的朋友?我记得上次在三江口那个小星星,也是你长辈的晚辈?……昆小姐,你好。我叫风君子,是石野的老同学了。” 小辣椒愣愣的说了一句:“公子,你还是叫我小辣椒吧。” 风君子看着她一眯眼睛:“公子?你叫我公子?……嗯,这个称呼蛮有古典味道地,那你就这么叫吧。” 我打岔道:“晚上想吃点什么?滨海有什么好地方领我们去,我请客。” 风君子:“你们远来是客,怎么能让你请?我知道你是大款,但也不至于我一顿饭也请不起吧?别废话了,跟我走!” 风君子领着我们向外走,小辣椒很自然的上前两步与他并肩而行。却把我甩在了后面。我在后面暗自嘀咕──这个风君子,见了美女忘了老同学。走出不远就来到了大路前,从这里往市中心反向,需要到街对面去打车。宽阔的六车道大路空荡荡没有一辆车,小辣椒举步就要过马路。风君子伸手把她拉住了,指了指对面路口的红灯。 “公子,怎么了?”小辣椒有些奇怪。 风君子:“没看见红灯吗?” 小辣椒:“红灯是什么?” “红灯绿灯,是街道上行人和车辆行走地规则,红灯停绿灯行。彼此相安无扰不会撞车。”我在后面赶紧解释,小辣椒还真不知道红灯是怎么一回事。 风君子回头似笑非笑的看我:“你的话很有意思啊?……有很多人不会在没车的时候也等红灯,但既然有这个规则。我们就要遵守它。” 我觉得他话里有话,反问道:“如果没有这个规则呢?” 风君子摇头:“如果没有,就必须制定,否则谁也过不了路口。过不去是小事,每个人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就是大事了。也许有人认为无视一切规则勇往直前是绝对的自由,其实大谬歧途,有些大事情地道理就像这路口的红绿灯一样简单。绝对的自由灵性是存在的,但那是另一个境界,当你的真正超脱之后才能理解。它与闯红灯是两回事。” 听完这番话我也有些糊涂了,他明显是在暗指别地事情,听在我耳中显然是指十天后我要率两昆仑立新约。他封印的神识到底有没有解开?既不像解开了,又不像没解开。现在这个“人”究竟是风君子还是忘情公子? 说话时对面的红灯灭了,黄灯闪烁几下刚刚变成绿灯,小辣椒迈步就要过马路,又被风君子一把拉住了。她还没来得及问话,远处一车挂着白色牌照的小轿车加速疾驰而过。这条路的限速是七十公里,根据我地目测那辆车的时速至少超过了九十公里,而且它闯红灯了。 “我呸!这丫以为自己在开战斗机啊?翻沟里就知道教训了!”风君子恨恨的骂道,还朝着轿车驶过地方向吐口水。他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短促刺耳的刹车声与金属碰撞的翻滚声。只见那辆轿车不知是方向盘失灵还是司机反应慢了,在一个小弯道处冲出了路面,翻在路旁的排水沟里,四轮侧向一边还在转动。 风君子也吓了一跳,掏出手机就要报警,只见司机已经打开朝天的车门爬了出来,头破血流很是狼狈却没什么大碍,也掏出手机在打电话。风君子冷冷的看了一眼,把手机揣回兜里不再理会。我在一旁暗叹:仙人金口还真不是盖的! …… “风君子,你怎么领我们来吃鲜族菜?这饭店名挺有意思,居然叫大长今!” 风君子:“没看过那电视剧吗?韩国棒子拍的,湖南卫视前年放地,就叫《大长今》。” “我陪菲儿看过几集,后来就看不下去了。里面居然有一集说到朝鲜宫廷厨师做满汉全席招待大明国地使者。这种狗血也能当黄金往自己脸上贴?” 风君子:“认祖宗是没错,但是乱认祖宗,还非说自己是别人祖宗,连姓氏都搞错了,这就太荒唐了。” 我笑了:“很多人都希望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尊严,这可能导致一种群体扭曲的自我膨胀。而且还不知不觉以此为荣耀的追求……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带我们到这家饭店来?” 风君子:“就是想带你来看看……你看这道菜,据说就是棒子发明的无比精致美味九折板,你看它是什么?” “不就是春饼吗?把配菜放在八个格子里。我也是开饭店的,不过我们知味楼只在每年立春那一天才做春饼。你说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我看没有必要!乱编排别人地祖宗当然不对,可是偏偏是因为有人把自己的祖宗给忘了。” 风君子笑了:“纵然不屑于争,但应自省立身,而后立天下。你能明白就好,这顿饭就是这个意思。” 小辣椒一直没太听明白我们在说什么,这时才弱弱的插话问道:“你们在说电视吗?” 风君子:“是啊。你看过这电视剧吗?” 小辣椒摇头:“我没看过电视。” 风君子张大嘴像遇到了外星人:“连电视都没看过?” 小辣椒:“有什么好看的?” 风君子把嘴合上了,饶有兴致的问:“此话怎讲?”[手机电子书网 Http://Www.t x t 80 .c o m] 小辣椒:“人世间种种编排,万端事由,以一镜而见之。若能超然洞彻,又何需此一镜?” 风君子倒吸一口气。惊叹道:“好玄妙的境界!直如明月照九州。可惜,若不能超然洞彻一切,是不应该说这种空话的。” 小辣椒:“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我听出来了,这句话确实不应该是小辣椒说的,而是天月仙子说的。说来也奇怪小辣椒说完之后风君子突然住口不再追问了,而是转移话题道:“来来来,别光吃菜不喝酒。我敬二位一杯。小辣椒,我干了,你随意。”风君子举杯一饮而尽,小辣椒也小心地侧着身子干了这杯酒。 边喝酒边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本地的风土人情,我找了个话头问风君子:“在东北这么多年,经常看二人转吧?转手帕会不会?” 风君子:“你拿块手帕我试试,最好不是普通的那一种,要比较厚比较沉的。” 小辣椒掏出一块火红色的手帕递给他:“这块行不行?” 风君子接过来看了看:“这手帕什么料子地?这么薄却一点都不透光。比水银还沉!我试试能不能玩起来。”他将手帕拿在右手中一拨,竖起一根食指顶在手帕中心转动起来,飞旋的红手帕就像一把张开的伞。我凝神戒备,他手上转动的可是神器火灵幡,我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这家酒楼给烧了。 然而却没有发生我担心的那种事情,周围发生地变化是难以形容的。修行中所谓的“火”指地是什么?是纯正而没有杂质的能量,它来自于我们的身体内外,却由心发。它是一片真如性海中点燃的心源之力!火灵幡在风君子的指尖上转动,虽然坐在小包间里,我也能感觉到整个酒楼中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这一刻,就算是喝醉的人也突然变的清醒,内心变得无比的清晰,就像看见了神识中的本源。 一楼大厅里靠窗地座位,有一对情侣正在赌气吵架,突然停了下来。女的对男的说:“其实我们就是想看看谁先道歉?”怒气冲冲的男人在这一瞬间笑了:“我早就想说对不起了。”我隔壁的包间里一群人正在争着敬酒,争得面红耳赤,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打架。此时突然都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的放下杯子道:“喝不动了,其实早喝不动了。”另一个包间里一个女人对另一个男人说:“一直想告诉你,其实我不愿意出来见你。” 酒楼中发生的变化因人而异,世间百态各现。而我又是另外一种感觉,看着他指尖飞旋地火灵幡。回想起三昧真火、南明离火、苦海业火种种或纯正或精微的法术,隐约显示世间万物之间的变化与沟通,器用如何在于天心神念。我的感觉如此,而小辣椒已经入神了,只有风君子自己笑呵呵的转着手帕自娱自乐。 “这不是二人转的手帕活。”我终于打破沉默说话了。 风君子停止转动将手帕收起,点头道:“确实不是。咱也不会那个。这是我小时候在芜城旅社和玩杂耍地学的,一点小把戏还没忘……小辣椒,手帕给你,收好了。” 小辣椒:“多谢公子!”这话说的突兀,然而风君子端杯喝酒就像没有听见。 这顿饭快吃完的时候,我趁机问他:“风君子,我这次来想和你借一样东西,你家里是不是有一柄黑色的双龙如意?” 风君子:“是啊,你要借它?那你可不许给我弄丢了。” “丢不了,中秋之后下个月还你。” 风君子:“明天到我家来拿吧。我白天有事,晚上在家等你。” …… 第二天小辣椒告辞而去回忘情宫向天月大师复命,临行前她问我:“师兄,你看公子何时能回到忘情宫?这世间劫他是历尽了还是没有历尽?” “你也有这种感觉?我也说不好,我总觉得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但人世间还未历尽。你先回忘情宫吧,也许天月大师清楚。” 送走小辣椒等到黄昏后,我来到了风君子的家门口,门上贴着一副对联:君子居焉抱天下,真人住此拢烟霞。抬头却没有横批。我刚准备按门铃他已经把门打开了。 “你怎么正好开门,我还没按门铃呢?吓我一跳!” 风君子:“胆子就这么小!我在窗口看见你进楼了。来的正好,我还没吃晚饭。你陪我喝一杯。” 进屋换鞋直接到了厨房,餐桌上摆着熏鸭掌、卤水肠等熟食,一看就是从商场买回来的。昨天在饭店我们说话比较怪,酒也喝的不多。今天不一样,在厨房里一坐,我特意给他带了两小坛老春黄,就着熟食下酒。看来还是老春黄对胃口,风君子酒喝的很多,很快额头冒汗脸也红了话也多了。我边喝酒边调侃他道:“你也该成家了吧。看看你吃地这些菜,都是超市里买来的现成货。也没人给你做煎炒烹炸,平时一个人吃饭连个添酒的都没有。” 我本意是开玩笑,风君子却皱起眉头道:“也就是你来了,有些话我才能找着人说。最近吧,有个丫头追我追的挺紧的,这人也挺不错。可是我心里总觉得有不对劲……我不说了,你帮我说说看。” 我心中暗笑,他说地这个女子我知道是谁,她叫萧云衣。而更巧的是,这个萧云衣就是我在训练营中的战友萧正容的妹妹。我虽然不在滨海,但他的事我多少还知道一些,但又不好说破。我端着酒杯想了想笑道:“关大嫂嫁给关大哥,不关观音菩萨地事。” 风君子微微一怔:“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你真的不懂吗?就是老老实实做人的意思,因此化身在人间。” 风君子皱眉:“你这臭小子严肃点好不好,我现在谈地可是娶媳妇!” “那就娶呗,我还能混顿喜酒喝。” 风君子一摆手:“算了,不和你说了,说了也白说……黑如意在我书房里,玻璃茶几下面的棋盘上。自己去拿,只要你拿得走!” 我走进书房,左侧靠墙是满满一整面高大的白色书架,右侧靠近窗口的地方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桌,书桌上的电脑没有关,显示屏上似乎是一篇刚刚打完的文章。近处的右侧墙角有一张躺椅,躺椅旁是玻璃茶几。透过玻璃我看见了下面棋盘上的地黑如意,似乎很久没有人动过,已经落上了浅浅一层灰尘。 伸手去拿黑如意,意外的是很轻松的就拿了起来,它在手中就象一件普通的工艺品而不是威震天下的神器。如此说来任何人都可以将它轻松的拿走,但我知道不会,因为我拿起黑如意的时候隐约听见自己的脑海深处传来龙魂咆哮之声。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不会清楚是怎么会事,只会感到莫名的害怕与惊惶,只想远离碰都不想碰这个东西! 如果是一个认识它的修行高人呢?一定会像我一样以神识感应尝试着身心御器,这一下变故陡生!神念刚刚切入黑如意的封印,两股疯狂的力量立刻汹涌而来,仿佛要将我的身体绞碎神识淹没。此时大多数人的唯一选择是脱手扔出去,因为拿不住它。有意思,能拿的人不会想拿,想拿的人又拿不了!风君子果然做了手脚,神器不可持也。 我没有放开,也没有立刻拿走,站在那里就象一尊静止不动的雕像。黑如意散发出来的信息就象一片黑幕卷入到我的神念中,你猜我感应到什么?时光仿佛倒流千年,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我感受到的是正一祖师收服龙魂封入黑如意的那一刻。我要想在旋涡包围中脱身而出,要么放手,要么将正一祖师当年的神通重来一遍。 靠!如果没有化身五五的神通境界还真搞不定。看来风君子想通过黑如意给我一个考验,只有当我足以与周春一战,他才会放心的让我去。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我终于手持黑如意走出了书房。厨房的餐桌上一片杯盘狼藉,风君子趁我在书房的时候一个人将两小坛老春黄都喝光了,只剩下最后一杯。夜已经深了,风君子端着那杯酒正站在阳台上,夜空中清风徐来,他带着醉意抬头仰望天上的明月。月华未满天有薄云,蒙胧而柔和的光辉散在他的身上,就象披上了一件仙人羽衣。 他听见我的脚步声,头也不回的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2007年9月16日,星期天,农历八月初六。” 风君子:“还有九天,又是仲秋了。” “是啊!我记得你以前每逢仲秋,都会一个人对月而拜。现在呢?” 风君子:“年年如此……石野,拿到黑如意,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很长的路要赶,你怎么还不走?” “有你这样的朋友吗?这么晚把我往门外赶!” 风君子:“你不着急?那好,沙发地板行军床自己选……我醉了,要去先睡了。” “按你的习惯,似乎睡的有点早。” 风君子:“因为我有梦要做,梦中将去很远的地方,登上那一座山。” (全本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