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第1章:死人的眼神(1-1) 10月2日,南部镇村民围攻镇卫生所,殴打拘禁医务人员。施暴者居然恶人先告状,向镇派出所报案说卫生所里的医生都是行骗的庸医,医务人员当然矢口否认。事情越闹越大,临江市公安局派人实地调查以排解纠纷。 10月3日,刑侦处长张星超带领警员刚到南部镇,数百村民就围上来拦车,七嘴八舌地说:“那些医生太缺德了,庸医,误诊,把活人说成死人……”“可不是嘛,要不是我家二哥晚上路过坟地听见有人出声,还不知道人被活埋了呢……”“那些医生真缺德,该打……”“民警同志,你们可要抓庸医啊……”“替我们做主啊……” 张星超审问了卫生所的医务人员,大概了解到事情的经过。 镇上有户姓洛的,家中老爷子长期病重卧床不起,据说是得了癌症,老爷子下巴长出了两斤多重的肿瘤;半个月前,洛老爷子快不行了,他的三个儿子就把他抬到卫生所;当时所里值班的黎医生看了洛老爷子的病情,就说老爷子过不了当夜。就在那天半夜,老爷子果然断气了,走得很安详。按照农村的规矩,设灵堂、打丧伙、每夜守灵,七天之后下葬;山村里仍然实行土葬,一是风俗如此,二是殡仪馆离得太远,费用也不低,火葬就很不方便。 下葬之后,又过了七天,洛家老二从县城赶集回来,晚上路过坟场,隐约听见坟地里有人哭喊,像是他爹洛老爷子的声音;他将信将疑地寻声找去,哭声越来越近,最后发现声音就从他爹的坟堆下面传出来。当时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静下来,赶紧去找人。这个洛老二,平时胆子就出了名的大,叫来几十人,点着火把,他亲自掘坟。开墓后,竟然发现洛老爷子还活着,气若游丝。这下可激怒了洛家,次日早便召集亲戚朋友几十人去围攻卫生所,一路上大骂庸医。 张星超大惑不解,一个老头子在灵堂里搁了七天,又在坟地里埋了七天,居然还没有死。他立刻找来当晚值班的黎医生问话。 黎医生满脸委屈。与张星超一样,这位行医十几年的医生也是满目疑惑:“他当时的确不行了,八十多岁的老人,还得了癌症,我还能看不出来他是死是活?当时老爷子断气的时候,我也在场啊,他没有了心跳没有了呼吸,你知道吗?” 张星超摇摇头,市里警力那么紧张,哪里有闲工夫来调查这荒唐案。他吩咐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周群侠,你负责疏散围观的村民,把那几个带头闹事打人的抓起来。我去看看那洛老爷子。” 村民带张星超来到洛家,只见洛老爷子僵坐在饭桌旁,脸色灰白,两眼目光呆滞,眼神空洞。张星超看他神形憔悴,也没有问话。这时,洛老太端了一碗面到老爷子跟前,他动作僵直地拿起筷子,却怎么也拿不稳,半天都挑不起一根面。 张星超发现,这个洛老头子与黎医生的描述有些不同,他的下巴并没有长瘤子。于是张星超问洛老太:“听医生说,洛大爷的下巴……” 洛老太没等张星超把话说完,就抢着说:“你说瘤子啊?早好了!我们把老头子从坟里救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下巴的瘤子没了。真是老天有眼啊,老爷子的病好了。” 这时,洛老爷子“嘿嘿”几声,扔了筷子,用手抓面吃。张星超越看这老头越感到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儿不对。 洛老头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面条,机械地咀嚼着,却没有下咽,他的喉结丝毫不动。看来他的喉咙很干燥,咽不下东西。 “叮叮叮……”张星超的手机铃响了,他接起电话:“喂……局长好……嗯,好,好,我马上回警局。” 又有案子了,张星超不得不速回警局。 第1章:死人的眼神(1-2) 17点35分,临江市公安局,法医科停尸房。 法医夏黎暮雪摇摇头说:“死因为重物击打后脑,导致颅腔内产生大量淤血。死亡时间大致是三天前。死者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但是身份无法辨认。” 张星超沉默不语,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具浑身千疮百孔的女尸上。死者的脸部被硫酸严重烧烂,两眼布满血丝,眼袋发黑。 夏黎暮雪是警局法医科唯一的女警官,素以明察秋毫闻名。依她推断,死者生前遭受了长时间的残忍虐待,心里的绝望和恐惧过度刺激肾腺激素,导致了眼部充血等反应。现场及死者身上没有任何有关死者身份的线索,身份暂时无法确定。 局长唐岳山眉头紧锁:“恐怕很难确定死者身份。凶手非常狡猾,而且懂得反侦破反法医。” 夏黎暮雪叹道:“局长说得不错。尸体不但被严重毁容,而且身上有七十九处刀伤和剜痕,凶手的用意,肯定在于破坏死者的体征,剜除胎记、痣、以及伤疤等辨认记号。现在就算死者的家属来了也无法辨认尸体。” 唐岳山满脸阴云密布:“凶手太残忍了。用剜割尸体的手法来毁掉死者的体征线索,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遇见。如果无法确认死者身份,那就无法进行下一步的侦破工作。小张,这件案子你怎么看?” 张星超是警局的王牌干将,素有“临江市福尔摩斯”之称,一遇大案要案,唐岳山必先问他。 张星超点上支烟,不紧不慢地说:“侦破的方向,我心里大概有底了。” “说来听听。”唐岳山和夏黎暮雪异口同声地说。警局的人都很喜欢听张星超讲述推理过程。当所有的警员在办案时思维陷入绝境之时,张星超的“逆向思维推理法”总能让人眼前一亮,思路豁然开朗。 “案发现场是郊区的租房内。按照正向思维,我们可以探访房东,由此找出死者的身份线索,但我看这并不可取;既然凶手懂得反刑侦,为了破坏死者体征而剜割尸体,那他肯定能想到我们会去找房东;而他选择在死者租房内而不是趁死者外出时行凶,那就说明租房这个案发现场并不能给我们提供任何线索,也就是说房东都不知道死者的真实身份。所以死者很可能是三无人员或利用假身份登记租房。这反而说明凶手很了解死者。” “死者的身份又该如何确定呢?”夏黎暮雪迫不及待地问。 “案发现场,也就是那间租房内,没有电话,死者也没有手机或凶手拿走了死者的手机,所以我们无法查阅死者生前所联系过的人。但是,凶手忽略了一点:死者生前所用过的物品。案发现场发现大量的化妆品,我们可以根据化妆品的包装盒找到生产厂家,再由生产批号向厂家确定这批产品的出厂日期、库存供货,这样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一级销售商或代理商,再下一步,通过询问一级代理商,就可能确定零售商。死者生前购买化妆品次数频繁,品牌也很固定,那就应该是某个零售专柜的熟客了。”张星超喝口水,继续说道:“至于尸体上的刀伤剜痕,凶手欲盖弥彰想销毁尸体体征,但他也忽略了一点。” “哪一点?”唐岳山听得入神,不由地断案思维已经跟着张星超在走了。 “假设,死者身上有胎记、幼年的伤疤、明显的痣等,共二十五处,如果凶手只是剜去这二十五处,那就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肯定会在没有体征的部位也剜割几十处,这样达到混淆体征部位之目的。如果逆向判断,纵然尸体上有七十多处伤痕,那肯定包括了那二十五处体征。A集合中包括了a、b、c、d、e、f、g,而B集合只有c、d、f、g,那么A就包括了B,也就是说B在A之中。换言之,B某人身上体征有二十五处,尸体A身上的伤痕虽然有七十多道,仍然可以确定B某人就是尸体A。” “精彩!”唐岳山精神为之一振:“小张,这个案子一定要给我漂漂亮亮地破了。现在你的刑侦处该行动了。就根据你判断出的凶手的‘两大失误’为侦破方向和线索,进行刑侦工作!” “坚决完成任务!”张星超挺身敬军礼。 夏黎暮雪“噗嗤”一声,失笑道:“哈哈,张处长从部队转业到地方都两年多了,还保留着行伍作风啊?” “局长,我想请十四小时的假。”张星超苦笑道:“干刑侦这一行,人都累变形了,看看别的公务员,有双休日,还有年假,而我们呢,假期居然是以小时计算的,周末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却被一个电话惊醒,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回警局报到。” “这个……”唐岳山有些为难。 “局长,我已经连续三天没回家了。要是我家出现了婚姻危机,您老要负全责哦。” “好好好,你回去吧。明早准时报到!” “局长,您真是一位体贴下属的,严格而又慈祥的父亲般的领导。” 第1章:死人的眼神(1-3) 10月4日,临晨2点10分,金盾小区警察公寓。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破午夜的宁静,正在温柔乡里熟睡的张星超抓起电话,不悦地问:“谁啊?” “处长,是我,周群侠。” “局里不是都同意我请假了吗?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处长,又有大案,请你马上来市局。” 张星超的妻子林君早已对丈夫深夜外出办事习以为常了,两人结婚才三个月,却还没有好好地过一回周末。每次电话铃一响,只要张星超接了电话,哪怕只是他的下属向他汇报案情,都会使他坐立不安,因为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案子,便无心陪妻子过周末。 林君穿上睡衣,像往常一样,去厨房做个三明治给丈夫带上当早餐。 张星超看了眼温柔体贴的妻子,又无奈地摇摇头:“早知道当警察是这滋味,当年我就不退伍了,现在至少也能混个上校吧。” 林君笑道:“如果你不当警察,我还不一定嫁给你呢。” 张星超搂着妻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自责道:“老婆,你嫁给我不后悔吗?名气比你低的模特都能得到豪宅名车,而我却什么都不能给你。” “傻瓜!我现在已经拥有了我最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就是你啊!” “怎么把我说成什么东西了,我不是东西……” 临晨3点15分,临江市公安局。 警员周群侠介绍案情:“昨晚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市郊殡仪馆发生谋杀案。当时在殡仪馆值班的三名工作人员全部被杀害。” 张星超笑道:“这明显不像是谋财害命。我还从没听说过有谁去殡仪馆偷盗或者抢劫。可能是一件报复杀人案,死者中有人生前与人结仇,来报复的人为了杀人灭口,就把另外的工作人员一起杀害了。看来排查工作的重点应当放在三名死者生前所接触过的人。” 周群侠摇摇头,道:“但是,殡仪馆里的四具尸体被盗。” “盗尸?”张星超大惊:“召集刑侦处所有的人,立即去案发现场!” 临晨5点31分,市郊殡仪馆。 张星超将警员们分组三队,命令周群侠带领一队探访殡仪馆周围的人户,李浪带领第二队封锁殡仪馆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入,自己领第三队勘查现场。 黑夜里的殡仪馆一派死寂,毕竟这里是人生的最后一站,过了这地就步向黄泉路,永不回头了。殡仪馆周围也异常冷清,临江人讲究迷信,很忌讳在殡仪馆或者墓地周围建房,所以在殡仪馆周围的人户屈指可数,住在这一带的都是开丧葬店的。 这晚的风很烈,吹得殡仪馆大门摇摆着,吱吱作响,犹如死僵之人那干瘪喉管里发出尖沙的幽吟。火葬场焚尸炉烟囱耸立在黑黑的夜空,不时听见几只乌鸦怪叫。 三具尸体在不同的房间内,由此可推断三人是被逐一杀害在不同地点的。三具尸体身上的伤口宽深,系重型刀具所至;伤口由右肩直裂肺部,有二十多厘米深,可见凶手砍杀力道之大,而且是个左撇子。更令张星超感到奇怪的是,死者均被正面砍中,可排除凶手从背后偷袭的可能,现场没有丝毫的搏斗痕迹,说明死者生前毫无防范,因而可断定凶手必然是死者生前认识的人。 张星超心想:“三具尸体有着同样的现场特征,无搏斗痕迹,未防范,均是正面被击中,说明凶手很可能是三名死者生前都认识的人。”可是,另一个谜题又困扰着张星超,为什么凶手要盗尸呢?四具尸体不翼而飞,说明凶手有可能还有同伙。 这时,周群侠收队回来报告:“处长,有一条重要线索,殡仪馆隔壁的丧葬店老板说,昨晚十点左右,有一辆深色三菱越野车驶入殡仪馆,又于十一点半左右离开。不过……丧葬店老板说,那越野车没有车牌,估计是凶手作案前故意先将车牌下了,事后再装上。” 这条线索使张星超精神振奋:“小周,嫌疑人初步定位在与三名死者生前都认识的人中,深色的三菱越野车也是一条重要的定位线索。” 警队风驰电掣地回到警局,召开了紧急会议,分派好排查任务。 第1章死人的眼神(1-4) 10月6日,下午16点。 一连两天的排查工作都毫无进展。市郊殡仪馆里认识三名死者的人有五十多个,其中青壮年就有三十几人,而且他们都有当晚不在场的证据。线索就此停滞。 张星超焦虑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趟步,烟缸里塞满烟头。凶手绝无可能把尸体运出临江市,这几周正是警方的严打时期,一周前警方开始在各个出入路口布控,严查毒品和枪支,过往的车辆都会被查;四具尸体也不是那么容易藏匿的,就算是凶手一具一具地运尸,目标仍然很大。 “凶手到底拿这些尸体做什么呢?”张星超又点上一支烟,莫非是哪家黑店在做人肉包子?这也太离谱了。如果那家黑店为卖人肉而敢于杀人盗尸,那他还不如直接去抢劫或者贩毒,反正都是杀头的罪,要做就做大,还用得着冒着砍头的风险去卖包子? “张处长,你居然也有断案失误之处啊。”技术处法医科的夏黎暮雪端了杯咖啡递到张星超面前。 “夏警官,你的话我不太明白。请问我失误在哪里?”张星超接过咖啡,小泯一口。 夏黎暮雪是警界出名的警花,微染成暗红色的高级女白领式短发,使长相洋气的她更显出高雅的气质,很难让人把她和法医这项工作联系在一起。 张星超深知夏黎暮雪孤傲的性格,而且她与生俱来就有着一种优越感,无论看谁都好像矮她一等,这也许是她年近三十还没嫁人的内在原因吧。 夏黎暮雪淡淡一笑,说道:“想不到张处长这位全市最优秀的公安干警居然连自己失误在哪里都浑然不知。” 张星超一听,这是在挖苦他,心里不悦,这个夏黎暮雪,仗着有个当军区司令的养父,居然目中无人。平日里连局长都让着她,真是窝囊气。但是张星超面子功夫是很会做的,他笑道:“美女警官,您有何高见?愿听指教。” 夏黎暮雪狡猾地一笑:“你甭说,从法医的角度来看,你的断案结论还真有错,大错,特错。欲知错在哪里,下午就开关请我吃饭吧。” 张星超心中一怔,难道真的在现场勘察时忽略了什么吗?夏黎暮雪在法医界可是权威级人物,以她的性格,不可能拿公事开玩笑。他为难地说:“我已经答应我老婆在家吃……” 张星超话还没说完,夏黎暮雪突然不悦地说:“哼,不请就算了!你回去陪你老婆吧!”说罢,她转身就走了,留下几缕淡淡的芳香。张星超被搞得莫名其妙“我哪里又招惹她了?”女人心真是变幻莫测。 一到下班时间,张星超夹起皮包就冲下楼,今天是老婆的生日,一定要早点回家。他刚把车开到公安局大门,这时忽然闪出个人影,眼见就要撞上那人了,他猛地一脚急刹,胸口撞在方向盘上,顶得他胸腔内一阵翻江倒海。那人也吓了一跳,身子一晃坐倒在地。 张星超打开车门,伸出头去正想斥骂一番,只见对方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他怒气顿消,无奈地摇摇头,下车将那女孩扶起来,“小妹,不要低着头走路,那样很危险。” 那女孩神情慌张,吞吞吐吐地说:“警官,我,我想,我想报案……” “怎么了?” “我外公回来了,他回来了……” 女孩头发蓬乱,面色惨白,脖子上有一圈淤黑的伤痕。她说话喉音很重,好像声音都憋在喉管里,显得沉闷阴郁。 张星超疑惑地看着女孩,问道:“你外公,回来了?那又怎么了?” “警官,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女孩浑身颤抖,额上渗满冷汗。 “小妹,有话慢慢说。是不是你外公虐待你了?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 “不是……”女孩目光呆滞,木纳地摇着头。 “那是怎么了?”张星超有些不耐烦了。 “警官,我很害怕,我不敢回家……”女孩话音颤栗。 张星超看看表,时间还来得及。他安慰那女孩:“小妹,这样吧,我送你回家。” 女孩的家位于市北郊的城乡接合部。 她住在一栋很旧的筒子楼里,楼道昏暗阴潮。这里的居民主要是些孤寡老人。女孩自幼父母离异,她母亲五年前去世了,就留下她和外公两人。 张星超和女孩进了老楼,左邻右舍一见到那女孩,就像避瘟神似地纷纷关上门,就连正在楼道里点蜂窝煤做饭的老太都惶恐地躲进屋。 女孩打开房门,一股潮气顿时扑面而来,昏暗的白炽灯闪烁不定;房子很小,一室一厅,三十多平米,女孩睡厅,她外公住里屋。 里屋内,一个老头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女孩害怕极了,一直躲在张星超身后,“警官,我外公前天晚上回来到现在,就一直坐在床边,不说话,不吃饭……” “大爷,你好。”张星超摸进里屋,试图靠近老头。 这时,老头微微抬头,两眼目光空洞无神。 张星超心里一紧,这眼神简直和死而复生的洛老头一模一样,眼神呆滞无光,两个眼珠丝毫不动一下。他缓缓走近那老头,仔细一看,不禁倒抽几口凉气。老头的两眼干瘪,眼珠里没有一点水分,角膜和眼皮粘在一起 第1章死人的眼神(1-5) 张星超赶紧把女孩拉到屋外问话:“你外公得了什么病?” “警官,九天以前,外公心脏病复发了,当晚就死在了医院里。可是前天他又回来了。按照我们乡下的规矩说,前天是外公的头七。”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张星超自言自语地说。 “警官,我没有说谎。外公回来以后,邻居的老婆婆老爷爷都不敢来我家了,以前他们都很喜欢我的……”女孩说着说着,突然抽泣起来:“我怕,我不想回家……呜呜呜……” “不要怕,有警察在!”张星超握着女孩的手,感到她浑身都在颤栗;她的手,冰凉。 这时有位老太拄着拐杖,一步一跛地走过楼道,念叨着:“尘归尘土归土,人死不能复生,这辈子你们在这个世上无亲无故,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还回来做什么哟……冤孽啊……” 真是前所未遇的怪事了。张星超拨通了夏黎暮雪的手机:“暮雪,我遇到一件事,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夏黎暮雪调侃道:“想请本美女吃饭就早说嘛。你们这些男人,给你机会约我,你呢要故作道貌岸然。现在本美女没空!” “是公事!” “现在是下班时间,再说你也不是我的上司。” “你不是号称全省头号法医吗?你要是今天能解开一个谜,反正是和医学有关的谜题,以后我就天天陪你吃饭。” “张处长,张大帅哥,这可是你说的。” 这房子很阴冷,没有一丝人气,使人倍感孤凉。灰暗沉寂的气氛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弥漫,缓缓渗入人心,使人莫名其妙地置身于一种诡异的悲凉。 张星超一语打破沉静,问那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呜呜呜……张姗。” “你外公叫什么?” “刘贵。” “哦。你不要哭了,我们警察会查明这件事的。”刚说完这话,张星超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中一个激灵,寒意顿生,转而却更让人迷茫。殡仪馆被盗的四具尸体里,就有生前叫刘贵的。 张星超一脸茫然,这时夏黎暮雪驾车来到。此地离她家并不远,开车顶多十分钟的距离,她却磨蹭了一个小时,不用想都知道,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化妆和穿着打扮上了。 夏黎暮雪仔细打量了老头一番,突然惊得花容失色。她把张星超拉出门外,问道:“这老头得了什么病?” “我怎么知道?要知道还会找你来吗?” “不可能!不可能啊!”夏黎暮雪心如乱麻:“明明是活人,怎么会长尸斑?我肯定,那是尸斑。” 此时张星超胃里一阵翻腾,忽然,身后有异声,像是有人在呕吐。 张星超和夏黎暮雪同时转身,只见那女孩跪着,吐了一地的粘液,馊烂的恶臭顿时在阴暗狭窄的楼道里弥漫开来。 夏黎暮雪惊叫起来,但她慌而不乱,赶紧摸出手机拨打“120”。 第1章死人的眼神(1-6) 救护车风驰电掣地往临江市第一人民医院而去,张星超和夏黎暮雪驾车紧随其后。 太荒唐了。张星超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打电话找到周群侠,将被盗尸体的姓名性别年龄又核实了一遍。 周群侠汇报说:“尸体中,有个老人,叫刘贵;另一具尸体是个女孩,叫张姗,是刘贵的外孙女,现年17岁,上吊自杀身亡。刘贵和张姗相依为命无亲无靠,唯一的生活来源仅靠刘贵每个月300块钱的养老金。刘贵因心脏病死后,张姗因绝望而上吊自杀……” “我怎么给忘了?!四具被盗尸体中的确有一个生前叫张姗的女孩……”,女孩脖子上那道淤黑的血痕…女孩说话时严重的喉音…上吊自杀……这一切使张星超一头雾水,他眉头紧锁,额上渗满冷汗,“不可能,绝不可能。死人不可能复活,那女孩在说谎,一定是她在说谎!” 夜,20点15分,临江市第一人民医院。 女孩和老头被送往同一间观察室,分卧两床。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忙得不可开交。 主任医师罗开靠在墙角,沉默不语。心细的夏黎暮雪注意到罗开的异常举动,便将他叫到观察室外问话。 罗开脸色煞白,嘴唇微颤:“不可能,世上没有这种事。九天前,那老人就是在这里断气。那晚也是我值班,我参与了抢救工作,我亲眼目睹他的死亡。第二天上午,那女孩也被送到了这里,当时她已经断气五个小时以上了,系上吊自杀身亡,她的脖子上还有一道淤痕。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老人叫刘贵,女孩叫张姗。就连殡仪馆都是医院帮联系的……” “你确定九天前的死者就是现在你所看到的那两个人?”张星超将信将疑地问道。 “肯定是!不仅是我可以作证,那晚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可以作证,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也可以作证。” “罗主任,病人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没有体温。但是肺部还在活动,还有呼吸……”一位女医生从观察室出来,满脸疑惑地说。 罗开戴上口罩,进门去看。 夏黎暮雪长吁口气,说道:“张处长,你没有发现那女孩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在哪里?” “她体表多处皮肤有细微的撕裂纹路,还有很多拉皱的痕迹。一般来说死亡时间超过24小时,尸体的肌肉和表皮就开始变得僵硬,若要掰动死尸的四肢,必然会撕裂肌肉也会拉皱皮肤。就是说,那女孩其实是僵硬的。” “我不相信鬼神之说,所以也不信这世上有僵硬的尸体会自己活动。” “也许是医学界的一种未知领域呢?” 张星超此时显得手脚无措,夏黎暮雪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只能等待医生们的解释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观察室里还在忙碌…… “铃铃铃……”张星超的手机响了,是周群侠打来的电话。 “处长,失踪的尸体都找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 “那些人并没有死,他们都陆续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什么?” “这个我现在也说不清楚。我们正在调查,稍候会向你汇报。” 四具尸体回来了?这些人到底死没有?这和殡仪馆的凶杀案和盗尸案有什么关联吗?张星超不断地问自己,一切都毫无头绪。 观察室里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怪啸。 张星超和夏黎暮雪大惊,隔着门窗看,只见女孩和老头在病床上挣命地嘶叫,尖锐的声音怪异可怖,全身猛烈地颤搐。那惨叫声异常惨烈,就像是把活生生的人放在沸水中活煮,将死的人扯破嗓子挣扎裂叫;病床旁的心电仪荧幕上仍是一条毫无心跳振动的直线,但是,脑电仪屏幕却反应异常,波线杂乱而疯狂地起伏晃跳。 几个男医生死死地摁住他们,“快按不住了,赶快去叫人!” 护士们手忙脚乱地推开门,急匆匆地朝值班室方向去了。 从这时起,张星超的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处长,南部镇的洛家一家人都疯了,到处袭击村民!”“张处长,从殡仪馆回来的人都疯了!”“张处长,东城区大街上有暴徒袭击路人!”“处长!不好了!!狂犬病院暴动,医务人员死伤七十多人!!”“张处长!城西精神病院出事了!!”…… “精神病院?……”张星超眼前一黑,脑子里翻江倒海,沉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那是一个梦,两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 阴霾的天空,未雨绸缪的小镇,死沉沉的精神病院。他独自一人徘徊在废弃的病院大楼中,阴暗的楼道永远走不到尽头。 一阵冰凉刺骨的阴风吹过,前方出现四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着担架车,上面是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露出两只僵白的脚丫。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变得幽红。精神病人们都从病房里出来了,他们披着死白色的床单,遮住了脸,每个人手里都提个红灯笼,佝偻着身子向太平间的楼道走过去。 血红的灯笼,血红的光,一切都笼罩在血光之中。 “张星超!你怎么了?”夏黎暮雪推了推张星超:“你脸色很难看。” 她突然这么一问,将张星超拉回现实之中。“我没事……” 这时,七八个男医生匆匆赶到观察室,“给他们注射镇静剂。” 一位护士颤颤微微地抓起那老头的手臂,一针打下去,针管里的药剂缓缓地输进他体内。但那老头丝毫没有被麻醉,反而变得怪力无穷。 “罗主任,镇静剂无效!” “快去拿锁带来绑住他们!病人疯了!” 张星超脸色铁青,拨通了唐岳山局长的电话:“局长,临江市发生了一些事,前所未闻的事……” “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我们已联系了各地医院,紧急救治伤员。市局刑警大队和各分局都已进入待命状态!张星超,你必须在24小时之内破案,不然你我都要下课!”唐岳山语气生硬,挂了电话。 张星超悬着的心上又压了一块冰凉的石头。 2章:万分之一条命(2-1) “张处长,看来今晚我俩又要通宵值班了。” “饿不饿?我能请你吃夜宵吗?”张星超这一问完全出乎夏黎暮雪的预料。 “这里乱作一团,观察室里还躺着两个不死不活的人,你这位刑侦处长能走开吗?” “我可以叫下面的人来处理后事。”张星超取出手机,命周群侠等几人立刻来医院。 “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夜,21点50分,“馨缘西餐厅”。 夏黎暮雪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张大处长,今天不是你妻子的生日吗?怎么有空请我吃饭了?” 张星超狡黠地一笑:“夏警官,平时你总板着脸,见谁都好像欠你钱似的。其实你笑起来,更漂亮……这个笑容能使多少男人心春萌动啊。” “张处长,你很会说话。不过,我很了解你。你请我吃饭,肯定是有事找我帮忙,对吗?” “难道没事就不能请你吃饭?我只是很好奇而已,这个……对了,上次那个市委书记的儿子追求你,而你却拒别人于千里之外,我看那小子也长得满帅的。” “你说王书记的儿子?草包一个,就知道花他老子的钱。” “你的直觉那么准啊?” “女人的直觉都很准。再说,我是警察,看人就更准。” 张星超跟夏黎暮雪绕圈子,问道:“夏警官,你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不太像警察!” “不像警察?难道我像贼?” “张处长,你很像职业特工!” “哈哈哈哈……夏警官,你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你有着特种部队军人的职业背景,没有念过警校,而你的推理思维和刑侦能力却超过有着几十年侦破经验的专业警察。如果不是比间谍还要厉害的职业特工,那又会是什么?” 张星超笑道:“夏警官,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还有个问题,也许只有你能回答,因为你的直觉比较准。” “什么问题?” “夏警官,昨天你说我办案有失误,我还得向你请教,我的失误在哪里?” “张处长,几天以来,你侦查的方向都在殡仪馆内部人员这个范围之内。你有没有试着用另一条思路来判断?” “什么思路?” “市内最容易藏匿尸体,而且最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能放尸体的除了殡仪馆之外,还有医院太平间了。”张星超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对:“医院里管理较为严密,要弄进几具尸体恐怕不太容易吧,而且也不能掩人耳目。” “如果是大型屠宰场呢?那里有冷冻室,也有大量的家畜尸体,既可以冷藏尸体防止腐败,还能用家畜的尸体来作掩护……” 不等夏黎暮雪把话说完,张星超猛然起身,一阵风似地跑了。 “喂!你去哪里啊?”夏黎暮雪忽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原来张星超一直在和她兜圈子,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套她的话,利用她来提供破案的思路。 张星超驾驶警车往市郊的一个大型屠宰场疾驰而去。 “我怎么没想到?屠宰场不但最容易藏匿尸体,而且最容易被人忽略,平时想都想不到那里去……”张星超精神振奋,此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一条短信:“亲爱的老公,你今天没有回家,一定是有重要的案子。注意安全,不必担心我。——爱你的,林君”。 夜,22点43分,临江市家畜屠宰场。 “这屠宰场怎么弄得跟监狱似的?”张星超觉得蹊跷。 一丈多高的实心铁门牢闭,四米高的围墙上铁锋倒刺密排。 张星超绕到屠宰场后门,见到那里有间门卫室,里面有四个人围成一桌打麻将。张星超拨通了周群侠的手机,让他立刻赶过来。 十五分钟后,周群侠驾车赶到。 “小周,你负责看着门卫室里那四个人,不许他们联络任何人。我要进屠宰场查案。” 周群侠血气方刚,掏出枪,一脚踹开卫室的门:“所有的人,举手、靠墙站!不许动!” 张星超从门卫室弄了支手电筒,并取走了屠宰场的钥匙。 进了铁门,夜色笼罩下的屠宰场死静无声。四面高墙,左侧屠宰房,右侧是冷藏库房。张星超从腰间抽出手枪,借手电光找到冷藏室的入口。 推了推门,铁门冰冷厚重。 张星超一连试了几把钥匙,打开了铁门,刚一推开,寒潮袭人。里面漆黑一片。他摸索着墙面,找到了开关。 几盏昏暗的墙灯,淡蓝的光,映得这里幽然而森寒。 冷藏室左右两边,立着几十个冰柜,如倒立着的铁棺材。两排铁柜的中间是一台长十几米的传送带,上面列队摆着几十口黑色的胶袋。 张星超缓缓靠近传输带,抽开胶袋口的紧绳,里面露出一砣凝血的肢体。他将胶袋扯开,原来那是死猪的下肢。 他吁口气。 绕过传输带,他发现右边有个铁柜虚掩着,走过去一看,里面是一砣血肉模糊的肉团,他强忍恶心,将柜门完全拉开,原来是一具被砍烂的牛尸。 他屏住呼吸,一口气拉开了七八台冰柜,里面都是家畜的冻尸。 并没有发现人的尸体。 张星超歇了会儿,索性将所有的冰柜逐一检查,发现里面都是家畜的尸体。 难道夏黎暮雪的判断不准? 正当张星超疑惑之时,突然听见身后“咿…嘻”两声,他顿时寒毛倒竖。握紧了枪,骤然转身,却不见一人。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移向那几十个装尸的黑胶袋。 “嘻…咿……”,只见一口黑袋在微微蠕动。 张星超头皮发麻,大气不敢多出一口。一手握紧枪,食指扣住扳机,准备随时开枪,另一只手缓缓地打开那口黑胶袋。 “吱吱吱吱!!”几声尖锐的磨牙声,骇退张星超。黑袋中突然蹿出一只硕大的怪鼠,体型略比成年猫大,浑身脱毛,鲜红的癞肉长满全身,两眼血红,呲牙咧嘴,两颗馊黄的獠牙还挂着肉筋。 “砰!”惊恐未定的张星超浑身神经猛然缩紧,下意识地抠动了扳机。怪鼠被打裂,肠脏迸了一摊。 张星超长吁口气,擦去额上的冷汗。 不对!冷藏室里怎么会有老鼠?这里的温度低于五摄氏度,冰柜里更是在零度以下。张星超已感到冻气逼人,体力有些不支了。 既然有老鼠,那就肯定有管道能通往冷藏室。传输带!既然有传输带,就能通向另一间库房。 果不其然,传输带的另一端有一道两平方左右的铁闸。张星超打开了传输带开关,铁闸沉重地上升,传输带开始运作起来了。 他躺上传送带,穿过铁闸口,到了另一间库房。 翻身跳下传送轨,站定。 这个库房幽蓝的灯光,寒气逼人,里面挂满了家畜的尸体。 一具具尸体悬挂在铁钩上,尸重尸叠。张星超顺墙走到库房的另一面,发现这里停了一辆没有牌照的深色三菱越野车。 “没有牌照,深色三菱越野,应该是殡仪馆那件案子里凶犯的车!”张星超有些激动,看来今晚不枉此行。 他靠近三菱越野,打开车门检查,只见后排座位上摆着几根铁器,砍刀、榔头、锯子。正要掏出手机拍照取证,突然发现越野车后门边有个很可疑的铁柜。这柜子和冷藏室里的一模一样,却放在这里。 他一把拉开铁柜,里面立着一具男尸。尸体怪眼环睁,眼白凝血,歪咧着嘴。张星超骇然,连退几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硬着头皮上前看个究竟。尸体像是刚下葬不久,又从墓里被挖出来。 张星超正准备拍照取证,尸体突然扑出来。 他一个侧滚翻闪到一旁。再看,尸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虚惊一场!开了柜门,尸体倒了下来。我真是自己吓自己……” 库房的卷帘铁门紧闭,电闸旁边有个绿色按钮。张星超仔细观察铁门,发现门卷的电路一直接到墙上的一个黑匣子里。看来开关并不是绿按钮,而应该在这个黑匣子里。他挥起枪托砸烂匣子外壳,摁下开关,卷帘门缓缓地上升。 “该叫人来封锁现场了!”他掏出手机,拨打刑警大队值班室的电话,占线;又拨通了周群侠的手机,无人接听。周群侠不是正在门卫室吗? 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在张星超心中蔓延。 他快跑向铁门,要靠近门卫室之时,只见右侧有个体型高大的人正踏着沉缓的脚步朝他走来。月光之下,看见那人披着黑色的橡胶雨衣,左手提着明晃晃的砍刀。 那人是个左撇子,看来殡仪馆凶杀案的真凶就在眼前了。 张星超举枪说道:“扔掉武器,举起手来!” 那人充耳不闻,低着头,冷沉不语,立刀朝张星超走来。 “你找死!”张星超对准那人的左腿,抠动扳机。 “砰!”一枪,那人踉跄几步,站定,继续走过来。 “砰!”又是一枪,那人右腿中弹,身体失衡,跪在地上。 张星超冷笑几声:“你很有胆量,不愧是凶恶的暴徒。你认识殡仪馆的三位死者?” “嘿嘿,殡仪馆,嘿嘿嘿,殡仪馆……那三个人我都认识。嘿嘿…我以前在那里烧尸炉。嘿嘿嘿……”那人怪声怪气地说道。 “怪不得死者在被杀害之前的那一刻毫无防备,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你会下杀手。为什么要杀人?”张星超正要掏出手铐,那人怪笑几声,站了起来,又提着刀走过来。 “真是个亡命之徒!”张星超对准那人的左肩就是一枪,那人连退几步,手中的刀落地。 “吼!!我要把你做成尸肉饼子!!”那人怪哮几声,张开两臂扑上来。 “砰!”张星超一枪打爆那人的左眼,子弹从他后脑穿出。 “哎呀!……我要把你做成肉饼!!”那人惨叫几声,捂住左眼,拾起砍刀,“哇!哇!嗷!”咆哮着举刀劈向张星超。 “砰!砰!砰!!”三枪爆头,那人的脑袋只剩下了半个,打烂的颅腔里脑花荡了一地。可他还没有毙命,提着刀乱砍一阵之后才缓缓倒地。 张星超此时已是一身冷汗。 他快步来到门卫室,只见周群侠和那四个屠宰场的人都倒在地上,血浆喷得满墙都是。 “小周!”张星超蹲下,扶起周群侠:“坚持住!我马上叫医生!” 周群侠尚有一丝呼吸,满脸惊怖之色,他的胸膛上有个碗口大的血洞,胸骨错裂。 张星超掏出手机,拨打120,占线;又拨打警局,仍然占线。 “怎么在这种时候占线!”张星超反复拨打警局各办公室以及各分局的电话,一律忙音。 “处长……”周群侠呕了两口血,气若游丝地说道:“尸……”话音未落,头一偏,断气了。 “小周?小周!”张星超心痛之极。在警局里最好的朋友,最得力的助手,就这么死在自己的怀中,死相惊骇。 “到底是谁?谁下的毒手?”张星超咬紧牙,怒气冲红了眼,取出弹夹将子弹补满,再填进手枪中。 张星超扛起周群侠,很平稳地将他靠在警车后座上,然后驾车往市公安局飞驰而去。 临晨2点25分…… 2章:万分之一条命(2-2 张星超驾车一路飚驰。他反复拨打唐岳山以及其他同事的电话,一直占线。 刚上三环路立交桥,只见远处东南西三个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各马路交通混乱,车辆乱行乱撞,祸事不断;各小巷和桥梁车人拥挤,堵得水泄不通,火光里得见全城到处是车祸失火,人群如潮涌,惊恐万状,像是万人恐慌大逃亡。 张星超惊愕哑然,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停下车,站在立交桥边远望而去。惊声尖叫、惨吟哀嚎、撕心裂肺的怪哮、哭喊声、枪声、警笛声、爆炸声,笼罩着整个临江市。 “三小时之内,临江竟然已面目全非…十多万人惶恐大乱……”张星超深吸口气。到底出了什么事?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在临江市上空响起,瞬间盖住了所有的哭喊声。是防空警报!这种沉闷而震天响的警报声,在临江市已有几十年没有听到了。这年头,不可能有敌机群来轰炸,这警报的作用肯定是惊醒那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快逃命吧! 张星超返回驾驶舱,换档起步,突然,从市区逃出来的一飚车队飞驰而来,与张星超的车错身而过。在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人会顾及交通规则了。 一路上,张星超不得不放缓车速。全城的公路马路,已经不分左右双车道了,所有的车辆,一律都是从市区的方向而来,往出城的方向而去。张星超驾车逆向进城,有好几次差点与出城的车潮迎面撞上。 他索性摁下警笛开关,但是没有丝毫的作用。争命逃亡的车队,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能换成一档的速度缓行。 平时十多分钟就能走到底的立交桥,张星超却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下桥。他提速至20马,先去临江市第一人民医院,放好周群侠的尸体。 林君还在家!这最让张星超提心吊胆。拨通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听。他心急如焚。“林君去了哪里?”张星超又拨打林君的手机,回音却是“用户已关机……”。 张星超差点抓狂了,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林君可能在警局。“刑侦处的兄弟们历来很够义气。上次闹霍乱,武警和部队要封锁北区,我当时在外地办案。周群侠和李浪赶在武警和部队封锁区域之前,把林君接走了。再说我家在金盾小区,那里的住户都是警察家属。唐局长能不优先考虑他们的安全吗?” 市区内,处处可见翻车撞车,万千人潮狂奔,无数疯人狂暴地袭击人群,一片抓狂与混乱。沉郁的空袭警报吼声之下,人们恐惧地尖叫着。 临晨4点13分,张星超赶到第一人民医院。 医院大门紧锁,将数千人堵在门外。 张星超停车,打开后门抱出周群侠,心想:“先不能把小周带回警局,那样只会给警局添乱。现在唐局长和夏黎暮雪他们肯定忙得不可开交。”再一看,医院大门紧闭,外围拥了几千人。 张星超自言自语:“这让我怎么进去?医院关掉门干什么,医院的责任不是救死扶伤吗?”话还没说完,他僵住了,眼前的一切让他惊恐万分魂飞魄散。他终于明白,医院为什么要锁死大门。 那些人体无完肤,满身黏着干稠的体液血浆,面目扭曲惨不忍睹。有的人腹穿肚烂,肠脏拖在地上;有的人脖子撕裂,脑袋垂耷着;有的脸皮被整块撕去,面孔恶心而可怖。 他们还是人吗?他们还活着吗? 张星超惊骇之极,不由地步步后退,突然感到自己撞到身后一个人。他心跳骤然停止,屏住呼吸缓缓转身。 身后站着两人,一老一少:刘贵和张姗。他们脑袋已被抢打穿,刘贵脑门上的血弹孔里流出粘黏的脑浆,张姗歪着嘴,佝偻着身子僵直地往前走,每走一步她后脑窟窿就落出几块脑花。 “吱吱……咿嘻……”张姗脖子上发烂的血痕漏风,她喉管里的声音从那道血口挤出来,诡异而恐怖。 “吸咿嘻嘻……”张姗撕张开血嘴,扯裂僵硬的面皮,露出一口凝血的黄牙,突然扑向张星超。此刻他两手抬着周群侠的尸体,来不及掏枪也无法躲闪。 “嗖”一刹疾风从张星超的耳边擦过,只见张姗的眉心爆了个洞,馊黄浓稠的液体喷出。此时刘贵怪叫一声张开两爪扑过来。 “嗖”又一刹疾风,刘贵太阳穴爆血,随后迸出馊黄的粘液。 张星超恍然大悟,有人在他背后用装了消声器的自动步枪狙击。他转身一看,身后并没有人,只有一幢高十几层的大楼,看来有人在大楼里狙击那些狂暴的血人,救了张星超。 张姗和刘贵中弹后,倒在地上浑身筋脉涌凸抽动,七窍流黄脓,嘶叫几声后就不动了。 张星超赶忙打开车门,也顾不上先把周群侠放到后座了,只是将他塞进副驾驶位,自己慌慌张张地钻进驾驶座,一手打火换档,一手赶紧关上车门,摁下门锁。 此刻那些疯人们血狂地扑抢而来。 张星超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撞开人群,北奔而去。 临晨4点41分,张星超驾车赶到临江市公安局。 警局外围五百米构架起了一道垒障,长约三十米,刚好把整个路口封闭。屏障之后有座公路桥,可通往临江市北区;垒障由市政隔离栏、工地型铁板墙和汽车相连而筑成,后面列队站着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公安干警、武警、特警。 张星超赶忙停车,抱出周群侠的尸体,却被三名武警拦住,“上级有令,这里不允许带进任何尸体!” “为什么?这是一名为办案而牺牲的警察!我要见你们武警总队政委!去把你们李政委叫出来!”张星超推开武警。 三名武警立刻举枪瞄准张星超,“重复一遍!上级有令,这里不允许尸体进入!” 张星超冷笑道:“开枪啊……”他扛起周群侠,继续往前走。 “砰!!”武警对天鸣枪示警。 张星超置若罔闻,“小周,我们到家了。老哥不会扔下你不管,不会让你死后还被那些疯子糟踏。” 垒障后面的武警和特警“刷”地一声,齐整整地举枪标准张星超,“退后!快退后!” 这时唐岳山出来了:“不要开枪!他是市公安局刑侦处的张处长。让我去跟他谈!” “局长……”张星超停下脚步。 “小张,不要忘了,周群侠也是我的下属、我的得力爱将啊!我又何尝不心痛啊。”唐岳山捶胸顿足地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所有的尸体都复活过来,变成了吃人的怪物。被咬死的人,过不了多久也会变异,开始吃人啊!周群侠牺牲了,全警局上下都会悲痛不已,但是为了全局,我们不得不这样做啊!放下周群侠,赶紧归队。” “被咬死的人都复活了?……”张星超愕然。 “他们不再是人,而是吃人的凶尸!”唐岳山神情冷峻:“你知道吗,临江市只剩下北区尚未被传染了。在这道防线的背后,还有北区三万市民等着我们保护。” 张星超缓缓放下周群侠的尸体,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唐岳山的眼眶湿润了,摘下警帽,轻轻地盖住了周群侠的面容。 唐岳山神情憔悴,无力地拍拍张星超的肩:“归队吧……临江市二十万父老乡亲,还活着的恐怕就只剩北区的三万人了……” 张星超眉头紧锁,问道:“局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人知道……昨晚,从市郊的南部镇到全市各个地方,都有人报案说有怪物和死人到处袭击人,有的人以为是疯子,也有人认为是暴徒。整晚电话响不停。警局,各分局,武警消防支队,还有医院,电话都响不停,线路全面忙碌。市内各大医院急速回调人员通夜值班,紧急救治各地伤员。可是,那些伤者很快地就因救治无效而死去,医院停尸房堆满了尸体,就连过道上都是尸体,一具叠着另一具。可是,那些尸体变异了,它们爬起来,到处攻击啃咬活人。那时候,事态已经无法控制……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了,变异了……很快地,全城到处都是吃人的活尸。” “局长,刑侦处的人呢?”张星超心中惦记着林君的安全,他问这句话,本意在于打探金盾小区的情况。 “去金盾小区了。放心,那里比较安全,属于警方隔离保护的范围之内。” “他们去了多久?” “大概有半小时了。” 张星超拨通李浪的手机,无人接听。再打电话联系其他几位随李浪同去的警员,仍然无人接听电话。 不祥的预感在张星超心中蔓延:“局长,联系不上他们。” “什么?”唐岳山大惊,急忙掏出手机逐一呼叫。 无一应答。 张星超二话不说,从一名特警手中夺来一支微型冲锋枪,又抢了辆摩托车,飞驰而去。 临晨5点08分,金盾小区。 刺耳的防空警报仍在嘶嚎,夜色笼罩下的金盾小区一派死沉。 看到小区里并没有暴乱的迹象,张星超心里踏实了不少。看来尸潮还没有波及到这里。一口气跑上楼,却发现自己家的房门居然是开着的,屋内漆黑无光。 张星超握紧冲锋枪,贴墙进门。动作敏捷地搜索过卧室厨房和洗手间,然后轻手轻脚地靠近客厅,摸墙开灯。 “李浪?”他发现李浪和另外两名警员倒在地上。探鼻息,他们已断气了。只见李浪等几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细细的血痕,伤口很深,凶器明显是锋利的细刃匕首。这不是凶尸撕咬的伤痕,而是人为所至。 张星超瘫坐在沙发上,心里千头万绪乱如麻。一夜之间,整个临江市变成了人间地狱。昨日还谈笑风生的兄弟如今一个个都成了横死的僵尸。林君不见了,她能去哪里?会去哪里?难道,她被人绑架了?“有这个可能……”张星超心凉至极:“我是负责全市大案要案的刑侦处长。制造这次骇人听闻尸变事件的幕后元凶,可能绑走林君,以此要挟我。可是他们到底有什么图谋呢?我对他们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张星超越想越抓狂:“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一夜之间失去了最好的兄弟,也失去了最爱我的妻子。这都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凉风卷着腐臭与腥味,在夜空里阴哭冷啸。远方无尽的尸嚎如寒潮来袭,夜里的尖叫声哭喊声越来越少,逐渐被沉闷的尸哼所掩盖。 张星超看看窗外,“哭喊声越来越小…看来活着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他抓起一瓶洋酒,一口气灌了半瓶下肚:“这些都不是真的!让我沉睡吧,一觉醒来时噩梦就会过去!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端详着林君的相片,心痛不已。 几天以来高度紧张的侦破工作,使他全身每根神经都绷紧了,连续发生的怪事和失去爱人与兄弟的悲痛,也使他的精神到了一触即崩溃的边缘。 他沉默半天,突然发狂地大声吼唱:“爱我的人为我痴心不悔,我却为我爱的人甘心一生伤悲……爱我的人为我付出一切,我却为我爱的人流泪狂乱心碎……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哭笑,酒劲上头,他倒在沙发上沉沉地睡了。 2章:万分之一条命(2-3) “啪……”风更猛了,扑开窗户,几点冰雨溅在张星超脸上。睁开惺忪睡眼,只感头晕脑涨,眼前一片模糊,全身动弹不得。 清晨,窗外阴云密布雨点散落。 张星超瘫在沙发上,无力地睁着眼,“噩梦已经过去了吗……” 正前方的厨房里,站着一个女人,背对着张星超。 “是林君回来了!没错,是她,每天早上她都在厨房里为我做早餐。”张星超松了口气,艰难地起身向厨房走去。 “老婆,你去哪里了?你知道吗,我等你等得都快崩溃了……”张星超微笑着说,看来噩梦都已过去。 空袭警报撕破清晨的宁静,在布满乌云的临江市上空嘶嚎。 不是噩梦!那不是噩梦!一切都是真的!张星超如梦初醒,突然,他发现一件令他毛骨悚然的事:李浪等三人的尸体不见了。 “嘀、嘀、嘀……”那个女人僵直地站在厨房里,背对着张星超,黄水顺着她的头发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 张星超一把扣住她的肩:“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那女人缓缓转身,“嘻咿咿…嘻嘻……”,是张姗!她面孔血肉模糊,两眼翻白,额头上两个弹印血洞已发黑凝固,破裂的喉管漏风发出怪吟,“咿呀…嘻嘻嘻嘻—” 张星超大骇,猛一个激灵,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只见厨房空空荡荡,李浪等人的尸体仍在旁边。“刚才的一切原来只是个噩梦……”张星超抹去满脸的冷汗,看了看周围,那把微型冲锋枪还在沙发上。 窗外,已不再有活人的惨叫和哭喊声,只有万千尸体的哀嚎。 张星超脱去粘满汗渍的衣裤,走到浴室,打开了淋浴。和平常一样,张星超一边洗澡放松,一边整理办案的思维。 尸体复活,吃人,暴走,这肯定是一种未知的生化病毒在作怪。昨晚去屠宰场办案的三小时之内,全城范围内爆发了尸变。仅仅是那四具被盗的尸体和南部镇洛家引起的吗?不可能!三小时之内,由几个变异的尸体而波及全城,传染数十万人,这个速度太快了。再说,市民们为什么不躲在家里?如果躲在家里锁好门,那些吃人的活尸是没有那么容易撞开门的,而且住在高层建筑的居民更安全。全市的居民为什么要疯狂地外逃呢? “难道是……”张星超倒吸两口凉气。那只能说明整个事件的原由,并不只是那几具复活的尸体。也就是说,在大规模凶尸袭击事件爆发之前,全市范围内就有至少数千人被感染了那种可怕的病毒。可是,在事件爆发之前,全市并没有任何有关尸体复活和走尸袭击活人的报案,唯一的端倪就只有南部镇和殡仪馆的四具尸体复活。那么其余几千被感染而变异的尸体是从何而来呢?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它!就是它!”张星超兴奋之余,心里更多的是可怖的寒意:最先变异的除了已经死去的尸体之外,还有数千本是活着的市民;变异人群中,并没有看到公安和武警,为什么?一个月前,临江市闹流感很厉害,全市的居民中,有不少都去医院打了预防针。就是这预防针剂!目前只有它能够逻辑性地解释为什么短短三小时之内就有十万人被感染而变异。这预防针很可能被神秘的特务组织掉包了。不,将预防针全部掉包的可能性不大,那样做太容易暴露。 张星超越想越心惊胆战。难道说,临江市各医院所进购的预防针剂在出厂时就已经被植入病毒?对于特务组织来说,这样做一是不易被发现(只需要派人打入制药厂内部的生产线,就能在成品出来之前下毒),二来传播面积广(可能临江市有多家医院从同一家药厂进货),三是事发之后便于逃匿隐藏。 也就是说,全市有几千活生生的人被预先植入了可怕的生化病毒,在昨晚病毒大爆发,活人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变异,吃人,暴走…… 可是,几千人去医院注射针剂的时间不同,有先有后,那怎么会在同样的时间内变异呢?这个问题只有等夏黎暮雪来解答了。 “原来如此……”张星超回想到,半年前,有一家外地公司在临江市工业开发区投资两亿多,建立了一座大型的药剂生产厂。只要是临江市每天看报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作为公务员的张星超也不例外,上班时间看报纸是每个公务员必做的事。 只有这一种可能,能够解释为什么公安和武警没有被病毒感染。因为,武警的医院是非盈利性机构,不是地方上的医院,也就是说武警医院隶属省公安厅,而地方上的医院隶属省卫生厅或市卫生局。武警医院的药品调配也和地方医院不同。一般来说制药厂只要勾兑好医院的领导,给医生提成,其药品就可以流入地方医院。 “怪不得全市的警察都没有在事件爆发前被感染!去年,临江市率先实行警务人员医疗改革,已经把我们划到武警医院那一块了……那也就是说,军队也没有被感染,因为军队也有自己的医院,如陆军总医院,空军医院等。” 张星超匆匆擦干身体,去卧室穿衣服。 “难怪不得,昨晚全市多数人都不在家里躲着,因为,他们家中有人开始变异,然后发狂地咬杀自己的亲人。市民们惊恐万分,才逃出自己的家。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外面到处都是逃难奔命的人以及吃人的凶尸。”张星超从衣柜里翻出那套衣裤,他曾经在神秘军营里所穿过的行装:一件深灰色翻皮短袖T恤、灰色的帆布迷彩裤、特制的军用装备背带(可别一把手枪、一支军用匕首,可装三个冲锋枪弹夹,挂四枚手雷;背带上有24个装弹扣,可填装携带24发10毫米以上的狙击枪子弹或散弹)。 张星超换装整备,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野狼匕首”插进背带,别上手枪,提起微型冲锋枪。 “绑架林君的人为什么整夜都没有联系我?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林君现在还安全吗?”张星超眉头紧锁:“屠宰场里那个半天打不死的操刀怪人到底是人还是活尸?街上的活尸都是没有思维不能说话的行尸走肉,而那个操刀怪人却能说话还能回答我提出的问题……如果说他是人,那又为什么打不死?张姗也和其余的怪尸有所不同,她已经死了八天,却能在复活后基本上做到思维清晰说话连贯,但是病毒发作之时她又凶相毕露……这又是怎么回事?!” 张星超理了理头绪,先不管那么多!当务之急,赶紧回到警局,把屠宰场和针剂制药厂的事告诉唐岳山。只要捉住屠宰场和制药厂的关键人物,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这时,有人拍门。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2章:万分之一条命(2-4) “一定是警局的人有要事来找我!”张星超正要开门,发现不对劲,他听见门外的声音很怪异,“哇—嗷—”这声音像是野兽的咆哮。 他透过门上的猫眼往外看,天啊,楼道里全都是血肉模糊的走尸。那些活跳尸都是曾经的邻居。 “昨晚我喝了酒昏睡过去,想不到金盾小区也成为了凶尸暴走之地!”前所未有的恐惧、怪异、危机感,占据了张星超的心灵。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哇嗷—” 门外的凶尸抓狂地拍打着防盗门。 张星超将屋里的柜子和床都搬来抵住门,又把柜子里塞满厚重的书和家电。“李浪,你们三位安心地睡吧。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无法安葬你们,但是我不能让那些吃人的尸体糟踏了你们的身体。我不是一个好上司,我欠你们太多……”张星超将李浪等同事的尸体抬进大卧室里、摆正,再给他们披上被子、盖住脸。 “兄弟们,永别了……” 张星超一脚踹开阳台铁门,往下看,只见大街小巷里拥满了人,男女老少,他们满身血渍,体无完肤,佝偻着身子,行动缓慢。 尸臭熏天! 血肉模糊,肢体残缺,面孔瘀黑。有的面孔烂得穿了洞,白色脑浆混着烂脓淌出口鼻,血斑血浆干凝粘住毛发,脸皮撕烂嘴皮裂开,口里流着黑血,饥饿万分地咆哮,有的手臂撕裂,吊耷着;有的肝肠破肚;有的只有半边头…… 远处的丧尸抓狂地吼着,扑抢着挤过来,尸臭熏天,简直就是到了饿鬼界,万千饿鬼,活跳尸,疯狂地渴望着人肉人血。 它们没有表情,恶心丑陋的血脸和大张的嘴,只有饥饿的暴杀血腥食欲。 根本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些是人,至少曾经是人……金盾小区里活生生的人,就是这些丧尸的食物,新鲜的人肉,饥饿至极的尸群发狂了,抓咬着地上的尸体。 尸奔,尸群,尸潮…… 突然,街边一栋楼房门口,几个人破门而出,疯狂尖叫撕心裂肺,没命地跑,身后冲拥出一大群丧尸嗷嗷怪叫,那几个人跑出来看见尸群,吓呆了,有个女的叫得嗓子已经沙哑了,尸群一见是活人,整个尸潮卷起刺鼻霉烂的尸臭拥过去黑压压的一片,那几个活人绝望了,吓呆了,傻站当地,尸群靠拢,前排的丧尸抓抢着,几个人突然反应过来,可已经跑不掉,蹲下去抱着头死叫,没有理智没有意识的丧尸抓抢着扑过去啃咬抓扯着几个鲜活的人,几人瞬间就被撕成数块,血喷了一地。 被撕烂的人还没有立即死去,痛得叫得扭曲变异,拼命挣扎……尸群抢人肉,几个活人被拖得四分五裂,饥饿至极的丧尸抓狂地伸出爪子撕下一块块血肉往嘴里塞,分到肢体的丧尸张大嘴啃咬,血喷出,后面的尸群挤压过来,伏地舔噬着地上粘住的人血和人皮,那个女人的头被抛飞,滚了几转,面朝天,瞪着张星超,血红的两眼凝着变异的惊恐与绝望,她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几个丧尸抢过来,抓起头颅啃咬,撕下嘴皮。 一个高大的暴尸撞散群尸,抢过已不成形的人头,剖开头盖骨,残暴贪婪地吸食着脑浆。尸群过,地上留下肉沫与黑凝的血…… “呜~~~嗷~~~呜呜~~噢~~~~”尸吼,尸语,尸啸…… 原来,这里还有少数躲起来的活人……突然,一家店铺卷帘门冲垮,里面摔出几人,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几人抓扯着一个胖子,那胖子叫得极其惨烈,后几个丧尸死死咬住他,这一来,尸群又按过去,嗷嗷怪叫,万千丧尸尸群狂奔,那哀嚎犹如尸声海啸。那胖子,被剖开了肚子,肠子拖了出来。 后面大群丧尸抓分着,将他两腿撕裂开,地上划出两道血路,尸群扑杀,尸体皮肉油脂“唧唧”嘶响,脓血混着人油抹了一地…… 不出五分钟,地上就只剩下一推残缺的骸骨。 “嚄~~~~嚎~~~噢~~~~~哇嗷~~~~呜呜哇嗷~~~~~嚄哇~~~~~~” 万千尸群的嚎吼如海啸般侵袭了整个城市,那声音就像是把千万具尸体的喉咙剖开,插进管子往里闷声吭气,又像是暴雷天,解剖室里那些已经开膛破肚的尸体,缓缓地坐起来,早已断气的喉咙,沉哼着诡异的凶咒…… 张星超苦笑道:“这他妈让我怎么下楼?” 这时,突然听见有人在用扩音器喇叭喊话:“市民们,外面很危险,请你们呆在家里不要出门!锁好门!”“还有人活着吗?”“活着的人立即到阳台呼救!”“活着的人立即到阳台呼救!!”…… 是军车队! 举目远眺,城市里各马路小巷里都有军队的车辆缓行,有装甲车、卡车,还有紧急征用的民用车辆,各种客车、货车。细看,每辆车的车窗上都焊有铁栏网,货舱也焊接上了铁板加固。看来那些车辆都经过临时的加固改装,焊接口的烧痕都明显是新的。每辆车里都有六名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士兵,一名驾驶员,副座上一名士兵驾机枪保护驾驶员且负责在驾驶员牺牲的情况下随时替换,货舱里四名士兵,交叉射击尸群、相互掩护及营救幸存者。 每辆车的顶上都装有扩音喇叭,“还有人活着吗?!”“活着的人立即到阳台呼救!!”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砰!砰!砰……”,枪声不断。 “救命啊!!!”“救命—”不少人站在阳台,惊恐万分地尖叫呼救。 五辆装甲车辗过尸群,机枪不停地扫射,掩护其后的救援队。当装甲车压出一条尸肉层叠的血路后,后面的卡车缓缓开近大楼,车内的士兵打开货舱顶部的铁板盖,爬到车顶,然后掷出飞虎索,沿着楼壁攀登,翻进有幸存者的阳台;每名负责营救的士兵身上还备有一根绳子,绳索的一端在货车,爬上楼接近幸存者之后再将另一端紧紧地栓在阳台;最后让幸存者顺着这条绳索下到货车上。车上的士兵不但要掩护营救者和幸存者,而且还要随时注意周围涌过来的尸群。 此时,临江市的上空,随时可见直升机编队去营救高层建筑里的幸存者。 张星超站在阳台上,已是全副武装的他怎么也不好意思喊出“救命”二字,索性对天鸣枪以引起部队的注意。果不其然,有名士兵掷了飞虎索,攀壁上楼朝他而来。 “你不用上楼!你把绳索抛给我就行了!我自己下去!”张星超对那名士兵喊道。 可是那名士兵充耳不闻,反而爬得更起劲了。不到一支烟的功夫,他已翻身上阳台。 张星超奇怪地问道:“我不是叫你别上来吗?你怎么反倒越爬越快了?” 那士兵激动地说:“营长!是我,莫云山,还记得我吗?我刚看到你时还不是很确定,结果你一出声我就立马认出你是咱们的营长。” “小山子?”张星超惊奇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报告营长,自从你转业后,咱们的‘雪狼’特种部队被A集团军1XX师的特种大队收编了。新头儿是个上校,兼管两个特种大队。兄弟们对他不服,表现不是很好,所以被他给……” “被他怎么了?” “被他撵走了……” “丢人!你现在在哪儿?” “省军区后勤部运输连……” “真丢人。我的兵都是王牌特种军人,怎么被弄到汽车连去了?老子的‘雪狼战队’就这么没了?” “嗯,是的。现在新的大队叫‘鹰之剑’,新头儿是个外号叫‘三眼鹰’的家伙,他就是那个上校。” “龙司令这个老狐狸……走,咱先下楼,等以后有空了,老子再找他算账。” 张星超和莫云山顺着绳索下到货车顶,钻进货车。 “小山子,能载我去市公安局吗?” “是!”莫云山转头对驾驶员下令道:“立刻前往金盾东路市公安局!” 张星超拍拍莫云山的肩:“小子,长本事了,你也当军官了?” 莫云山脱下防弹衣,露出了肩章,一杠两星。 “营长,要是你还在部队里就好了。” “不要说傻话,我都已经转业两年多了。你们的反应够快的啊!突发事件爆发不到十小时,你们就赶到这里了。” “这次来的都是省军区和三地军分区的人。大军区两个集团军离得太远,集结兵力并非易事,主要是事情来得太突然了。” “我看你们也够呛!”张星超叹口气,曾为军人的他很清楚一点:部队编制中,非战力量如文职后勤等就占了全军人数的一半以上,真正能打的除了集团军,也就只有各军事基地的那班子人。省军区和各地军分区动员动员兵役还可以,真要让他们上战场也是难为他们了:“你们来了多少人?” “部队调了两千人到临江市执行营救任务。在外围还有五千非战官兵配合省公安厅、各建筑队、以及临江铁路分局的人抢筑砖墙,围死临江市,不放出一个怪物。” “你们在市内的兵力才两千人?” “短时间内调动和集结大批兵力会有很多困难,所以只能按毛主席的教导去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莫云山一本正经地说。 “团结什么力量?” “民兵!” “哈哈哈哈!你和毛主席真幽默啊。那些民兵可能一辈子也就只在军训的时候打了几枪而已,这也能上战场?!” “营长,据说集团军派了快速反应部队一个加强团来,好像就是‘三眼鹰’的团,不知他们到没有。” “我还真想会会那只老鹰!借我一杆‘八一’(八一式自动步枪,前身为AK74。性能优于五六式冲锋枪),三个弹夹,如何?”张星超将微型冲锋枪扔在一旁:“这枪不带劲。” “是!营长不用借,尽管拿!弟兄们玩枪都是营长你教出来的呢。”莫云山提起支“八一式”递给张星超。 “指导员,市公安局到了!”驾驶员向莫云山报道。 张星超提起那支“八一式”,踹开舱门横跃下车。 “营长,我们在这儿等你!” “不用了,你们赶紧去救其他人吧!” 警方昨夜构建的防线已经全面崩溃,警局外一片狼藉,尸体和残砖断瓦层层叠叠垒成硝烟后的废墟。 2章:万分之一条命(2-5) 警方昨夜构建的防线已经全面崩溃,警局外一片狼藉,尸体和残砖断瓦层层叠叠垒成硝烟后的废墟。 街边、废墟的角落里,还有不少活尸伏在地上啃尸。它们见到有生人来,咆哮着围靠过来。 “哒哒哒哒哒……”莫云山端起机枪猛扫,血肉横飞,尸群排排倒地。 在莫云山的掩护下,张星超背上枪快跑进警局,刚踏进大门,只见警局已面目全非。满地的烂木板碎玻璃,残尸交错,血糊一片。 “唐局长和夏黎暮雪呢?”张星超怕引来尸群,不敢喊叫。 他轻手轻脚地搜索每一间办公室,希望能找到活着的同事,可是,这里只有尸体。 继续往楼上走,对面走廊尽头有个人踉跄地向张星超走过来。 他举枪瞄准,那人越走越近,张星超愣住了,那人是周群侠。 张星超很清楚,眼前的不再是他的好友周群侠,而是一具没有思想没有意识的吃人凶尸,但是,他却不忍心开枪。 “哇嗷—”怪尸摇摇晃晃,胸膛还淌着血浆和粘稠的体液。突然,它张开血口扑向张星超。 “安息吧,兄弟!”张星超闭上眼,抠动了扳机。“嗒嗒嗒!”,怪尸应声而倒。 张星超加快了步伐,一路快跑上楼到局长办公室,推开门。 “站住!”一人举起手枪瞄准了张星超。 是唐岳山! “局长,是我啊!” “原来你还活着……”唐岳山面对门坐在办公椅上,面无表情,他缓缓地放下枪。 “局长,其他的同事呢?夏黎暮雪呢?” “都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临江市完了,一切都完了……”唐岳山心里压抑已久的悲伤恐惧绝望突然一齐爆发出来,他失声痛哭:“一切都完了!……” “局长……”张星超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为好:“你稍等我一下,我马上联系部队的人来救你!” 张星超转身出门,正要去无线电指挥室(在那里可接通部队的波频),突然身后“砰”一声枪响。 张星超深感不妙,赶紧回头。 唐岳山饮弹自尽。 “唐局长!你这是何苦啊!!”张星超悲痛不已,想不到刹那间失去了一位他尊敬的良师益友。 “张处长,我们该走了,离开临江市,离开这座尸城!” 张星超转身,原来是夏黎暮雪,她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 “你还活着?……” 夏黎暮雪穿着深绿色迷彩短裤,棕色软皮军用高筒靴,腰胯军用多功能皮带,左腰别一把“92式”手枪,右腰的枪套里是加装了激光瞄准器的转轮枪,上身穿浅灰色紧身短袖,显出了她挺翘乳房的轮廓。 夏黎暮雪将一支狙击步枪挎在背上,冷冷地说道:“现在不是悲伤感慨的时候,还有大事要办!” 张星超冷笑几声:“你根本不是警察!” “不错,我不是警察。警察只是我的掩护身份。张处长,你我应该是同道中人吧?” “你到底是什么组织的人?” “呵呵,和你一样,我们都是龙司令的部下。SW101(张星超的特工身份编号),组织命令你立刻随我去南岭市待命!” 张星超不以为然地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夏黎暮雪明白张星超的意思:“你不相信我,对吗?” 张星超点上支烟,不语。 “你自己和龙司令说吧!”夏黎暮雪将一台微型可视型卫星电话递给张星超。 几声电波沙声之后,电话接通了,果然是龙司令:“雪狼,两年不见,还好吧?” “首长好。我这两年还好,结了婚安了家。只是,听说您老把我的‘雪狼战队’裁了?” “呵呵,只要你回到部队,我再编组两个大队给你,让你来带,如何?现在你立刻随暮雪去南岭市待命!” “是!” 夏黎暮雪松了松腰带,笑道:“帅哥,直升机十分钟之后到。我们赶紧上楼顶天台吧。” “不行。我答应龙老爷子跟你走,那是给他点面子。” “不用想都知道,你惦记着林君,对吗?” “那你看着办吧。”张星超躺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闭目不语。 “你放心,我们已接走了林君。” 张星超突然脸色一变,目透杀气,跳起来一把扣住夏黎暮雪的左肩,同时抽出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你们绑走了林君?想用她来要挟我?那为什么要杀害李浪他们?” 夏黎暮雪镇静地说:“我们接走林君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李浪等人。帅哥,你不是号称‘福尔摩斯’在世吗?你能不能动动脑筋啊?我们有必要杀李浪他们吗?” 张星超缓缓放下刀,回想起李浪身上的伤口,似曾相识。他想到几日前发现的那具女尸,浑身都被挑割过,凶手刀法犀利,又快又准。 他松开了手,夏黎暮雪一下没站稳,失衡前倾,拥在张星超怀中,挺翘的乳房靠在张星超的胸口,她尴尬地退后两步,张星超愣在当地,那种触电般的感觉…… 两人来到楼顶天台。整个临江市处处可见尸群涌动,不少军车被团团包围前进不得,空中的直升机编队对着尸群机枪扫射,弹如雨下,尸群纷纷倒地,血雾喷洒,千百丧尸在地上蠕动爬行。 对面,百货大楼第八层窗台上,有个小女孩在哭。 “那个小女孩还活着!”张星超惊呼道。 “又能怎么样?你看看楼下,到处都是疯尸,你能进到百货大楼里?” “不试怎么知道。”张星超正想跑下楼,夏黎暮雪拽住他:“张星超,你找死啊!” 张星超推开夏黎暮雪,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在喊话:“小丽,不要怕,妈妈来救你!!” 一辆悍马越野车缓缓驶近百货大楼,是军车牌照。 车里一位妇女边哭边喊:“小丽……” 这辆悍马里有三名军人:驾驶员,副座的卫兵,后座上是一位上校军官。他们刚刚救了一位被困的妇女,可她发现自己的女儿还活着,就躲在百货大楼第八层的窗台上。 那位上校头戴绿色贝雷帽,提了两杆“八一式”自动步枪就下车了。 “团长!危险啊!”驾驶员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来。 上校两手操起双枪,头也不回地冲进百货大楼。 “这小子有胆量!”张星超点头道。 “真酷……”夏黎暮雪望着上校高大健壮的背影:“这家伙和你有一比。” “你还没见过我出手吧。” “‘雪狼战队’的头儿,能差劲吗?” 对面的百货大楼里传来阵阵枪声。 张星超为那位上校捏了把汗:“你说,绿色贝雷帽能救出小女孩吗?” “难说。两把枪的弹夹里一共才60发子弹,哪怕他是神枪手,枪枪致命,可暴尸的数量才止60个吗?” “我去帮他一把!” “你找死啊!”夏黎暮雪抱住张星超不肯松手。 正当两人纠缠之时,上校已抱着小女孩冲出了百货大楼。此时上校手中只剩手枪了。 张星超看到小女孩已被救出,便调侃夏黎暮雪:“美女,你抱我抱得那么紧,可让我占尽了便宜哦,还不松手吗?” “你……”她脸上一阵潮红。 “好个贝雷帽,有赵云的勇风,只身入魔窟匹马单枪救小美女啊……” 这时候,一架直升机缓缓降落在楼顶。 夏黎暮雪朝直升机走去,望着她的背影,张星超呆了。她高挑的身材,修长的双腿,细柔的腰,微翘的臀部,简直是美神裁剪的杰作,那种健康而自然的美,就算是模特的身材都难以和她相比。 “喂,你愣着干什么啊?快上直升机啊!”夏黎暮雪转身笑道。 下午,17点26分,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南岭市军分区。 军方安排张星超住在招待所。他闷头一睡到天亮。 醒来时,发现茶几上有封信,拆开看,信封里只有一张纸条和一根四十厘米左右长的透明钓鱼线。纸条上只有五个字:“营救‘进化论’”。 “咚咚咚”,有人敲门。 张星超开门,是夏黎暮雪。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他走进厕所,关上门,将纸条仍进马桶里,冲水。 夏黎暮雪为他买了套休闲装,“你总不能一直穿迷彩吧?” 张星超换了行装,笑道:“夏美女,该带我去见我老婆了吧?” “好啊!我们这就出发。” 夏黎暮雪带张星超来到一个空旷的废弃工厂内,他颇感奇怪,正要开口问,突然周围闪出十多个持枪的汉子。 “这是干什么?!”张星超不解地问。 “抓起来!”夏黎暮雪冷冷地说。 …… 七天后,A军事法庭。 “被告:雨村寅武,化名:张星超;现年30岁,日本驻华谍报机关华南机要局局长,代号‘北雪武士’,7年以来协助日方攫取我军大量军事情报。被告先后潜伏在我军及我公安机关,利用在中国人民解放军‘101A02特种部队’即‘雪狼战队’营长的身份,以及临江市公安局刑侦处处长的职务之便,长期在华从事谍报工作,对我国造成极大危害……” 张星超咬牙切齿地吼道:“这是诬陷!!我要见龙司令!!!” 夏黎暮雪冷漠地瞟了张星超一眼,“报告庭长,龙司令正在来的路上。” 话音未落,只见一位身形消瘦却精神矍铄腰背笔挺的军人,步伐稳健地走进法庭。他戴着大框墨镜,年龄在五十五岁左右。肩章无杠两星:中将。 “龙司令?……”张星超立即认出了来者就是龙司令。 龙司令不掷一词,墨镜后的眼神总是让人无法揣测,他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被告犯罪事实证据确凿,本庭宣判如下:判处被告死刑,立即执行!”(军事法庭的职能和地方法院不同,没有“剥夺政治权利”这一说)。 夏黎暮雪不发一言,龙司令的笑容依然狡黠。 “诬陷!诬陷!!!!” …… 第3章:极刑重犯(3-1续) 在这里计算时间无法用月和天来计量,更不可能精确到小时和分钟。 时间单位只能用多少顿饭来计量,要知道过了几天就靠吃了几顿饭来算。 第一百八十五顿饭时,张星超被押到典狱官办公室审讯,这是他入狱以来第一次见到那位军道高手,也就是这里的最高长官。 典狱官的办公室布置得像摄影陈列室,墙上都是些战地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 典狱官体格高大劲健,头戴绿色贝雷帽,肩章两杠三星:上校;浓密的连心眉下一双锐利的鹰眼不停地打量着张星超。 “原来他就是那位上校,在临江市双枪救女孩的上校。”张星超认出了他,心中一怔。 张星超问道:“长官仪表不俗,长官的兵士个个龙行虎步,不知军界如何称呼长官?” 他笑道:“如何称呼我对于你来说并不重要,你不需要知道。你和以往被捕的间谍有所不同。” “不同在哪里?” “你很安静,出奇的安静。以前关在这里的间谍们,一月之内必有企图越狱的小动作,时间对于间谍来说非常宝贵,间谍如果在一定时间之内没有联络组织或者没有逃脱困境,间谍组织就会认为他们有泄漏情报或者已经供出间谍网的嫌疑,也就会派人追杀他们,势必赶尽杀绝。可不幸的是,在我手中至今还没有人能够逃脱。而你,一点活动的迹象都没有,出奇地安静。但这并不能说明你很安分,只能说明你在筹谋一个更隐秘的脱狱计划!”他点上支烟,不紧不慢地说。 “长官,能给我一支烟吗?” 他很大方地抽出一根中华烟递给张星超。 “长官,您不愿意回答关于您在军界的称呼问题,是怕我以后报复?” 他大笑道:“哈哈哈……你还有‘以后’吗?除非你能够从这里逃走,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说罢,他开始向我介绍墙上那些照片的来历。 墙上的每张照片,都是他的一次亲身战事经历,有中越战争时期的老照片,有亚马逊世界特种军人竞技时的留影,还有他训练特种部队时的身影。看来此人的确不简单,他的出现才是营救计划的最大障碍,也是世界谍报人员的噩梦。 他缓缓转过身,眼里掠过一道鹰锐的寒光,说道:“我姓马名越,在军界人称‘三眼鹰’。” 原来他就是“三眼鹰”,张星超心里涌出几丝激动,看来鹰与狼的较量,开始了。 “听说你这个月以来,每天都要把牢门踹几脚?”他接着问张星超。 “不错,我想把牢门踹开。” “哈哈哈”他失笑道:“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吧,你这样会影响其他犯人。” “水滴石穿,我这两个月肯定可以把牢门蹬开。”张星超笑道,心里想:“我踹门的用意,你很快就会知道。” “就算你能出得了牢门,可你能走得出这座监狱?”他一挥手,示意部下将张星超押回牢房。 “长官!”张星超挣脱卫兵的手。 “还有什么事?” “长官,你也很特别。” “为什么?” “一般的典狱长都凶神恶煞,故意摆出一副要镇住别人的架势,而你却谈笑风生,从容大度。” 他听后,将烟头拄灭,回道:“过奖了。” “长官,我请求提高待遇。” “不行。你现在的食宿是完全按照规定配给的,不能搞特殊。” “我想抽烟。规定没有说不让犯人抽烟吧?” “可以给你提供烟。但是,你每次只能领取一根烟。” 张星超大为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 “如果一次性给你一包烟,你可以将烟草全部泡进矿泉水中,然后再喝下那瓶水,毒死自己,畏罪自杀。” “我不会自杀的。再说,就算要自杀,我完全可以咬舌自尽。” “咬断舌根剧痛钻心,死相难看,不如一瓶毒水来得干净利落。再说,咬舌责任在你,而给你提供香烟这种自杀工具,那么我就失职了。” “好好好,一次一支烟,只要有烟抽,我认了。”张星超感到有些好笑,“三眼鹰”也太敏感了。 “还有个条件,你必须抽完一支烟,才能领取另一支,你的烟由卫兵递送。” “这又是为什么?”张星超疑惑地问。 “防止你暗中将那些烟留藏下来泡制毒水。” “我想长官也不会给我打火机吧,我的烟由卫兵帮我点燃,然后远远地站在门外扔给我,对吗?” “不错。” “长官,我终于明白您的绰号‘三眼鹰’的含义了。您两眼看人准,心眼也准。” 他转过身,不再答话。 卫兵将张星超押回牢房,锁上铁门。 “‘三眼鹰’的洞察力果然敏锐,他肯定认为我是借抽烟为由取得打火机,一般来讲一个死刑犯抽烟的要求是会被批准的,取得火机后,将火机卡进脚链的铁扣中,然后用点燃的烟烫烧火机引爆,这样就可能炸开铁扣,”张星超悠哉地躺着,跷起二郎腿,“但是他想错了,他完全被我所误导。我根本不会用引爆火机的方式打开脚铐,那样做的响声太大,在监狱密闭的空间内,这种爆炸声传得更远,那样做无异于找死。” 张星超对“三眼鹰”的误导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打火机上,而忽略了烟。 曾有件非常经典的走私案,发生在九五到九六年。某缉私官员听下属说边境上常有十几辆卡车组成的车队运载着大米从越南而来,而且这个车队每月都来云南一趟。下属颇为苦恼,因为他们非常肯定这个车队是在从事走私,但每次都查不出来。于是这位官员决定亲自去现场看。结果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车队运的大米,都是有合法的官凭和许可证,经查后完全排除了车队走私大米的可能,但查遍车队也没有找到毒品和走私货品的蛛丝马迹。以那位官员的经验和直觉来看,非常肯定这个车队在干走私的勾当。 车队到底在走私什么? 直到那位官员退休后,才了解到,原来车队走私的正是卡车。当时没有人会想到“目标”竟然就是眼皮子底下的东西。那车队从越南出发,驾驶着越南牌照的卡车到云南的下家处,将卡车的牌照卸下来带回越南,下次再将这些牌照装在新的卡车上,重烙发动机钢印,再载满大米开进云南。如此往来反复,走私了不少到内地。 走私者的误导,就在于使缉私人员的注意力都放在货物上,而忽略了运载货物的工具。张星超对“三眼鹰”的误导也大同小异:将他的思维往点烟的工具(打火机)上引,而让他忽视烟本身。 但与此同时,另外一个难题产生了。“三眼鹰”的部下个个都非等闲,他们步伐稳健,两臂孔武有力,肯定都是特种兵,那狮虎般傲气的眼神更是侧面印证了他们的实力。与他们交手,哪怕是在拳台上放开手脚地单打独斗,张星超都不一定能占上风,更何况张星超手脚被铐而他们则全副武装荷枪实弹。 不过,张星超仍坚信:“这个世上没有监狱能够锁住我!” 第3章:极刑重犯(3-2) 现在已是第一百八十八顿饭了,第一百九十五顿饭后,他们就要枪毙“进化论”了,看来张星超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 必须先弄清楚监狱所处的大概位置。在南岭被捕后,押送张星超的军人给他上了手脚铐,还给他戴了黑头罩,因而他根本没看见他们所走的押送路线。当时听声音判断,押送他的是全副武装的车队,因为车上的人以步话机来联络前方和后方的车辆,而且他们上下车时都发出那种荷枪实弹时枪械和防弹衣摩挲的特有声音,这种声音对于张星超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很正常,对于押送他这种危险的特工来说,军方为防止有同伙营救或者暗杀,必然派出重兵。 从南岭出发,张星超不知道所行的路线,更不知道沿途的情景,按天数判断,一共走了六个整白天,到晚上的时候他们就在所到的当地军分区休息,然后把他押进禁闭室,给他取下头罩让用餐和睡觉,但他身边总有四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全天候地盯着。看来军方很“重视”他这个重犯,怕他路上被营救或者截杀,所以押送他的车队从不走夜路。 由南岭走了六个白天,能够到达的而且能符合一所特别军事监狱构筑环境(千百里草原或沙漠)的地方,只有两处,一个是四川西部甘孜或者阿坝州(阿坝州海拔较高,山地多草原少,因而在甘孜州的可能性更大),还有一个就是甘肃沙漠地带。 现在张星超要做的是,确定监狱到底在四川还是甘肃。但他终日深居牢屋不被放风,根本无法见到外界的环境,而那些卫兵都训练有素守口如瓶。 这难不倒张星超! 他将床单的一角用矿泉水打湿,然后从牢门的底窗(一个四寸长宽的小口)伸出去,在门外的地面上抹擦了一番,再收回来。湿润的床单上果然沾满了细小的砂砾。 有沙砾,很多人会以为沙漠才有沙砾,那么监狱位处沙漠。错!大错特错。 监狱并不在沙漠,而在人迹罕至的千百里无人区大草原。沙漠的沙很细也很柔软,细如粉末,干如面粉,人走在沙漠上就像踏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而草原的泥土湿润,一旦干燥之后就变成了细小的土砾,细若沙,看似沙砾。人的鞋底将外面的泥土带进来,虽然是微量的泥土,但在水泥地上风干后,形成了磨手的沙砾,而沙漠里的沙细滑,不会让人有磨擦皮肤之感。 现在可以基本上确定,监狱位于无人的大草原,且位于四川(由路程天数判断)。 第二件事,急需判断出营救目标的准确位置,也就是哪间牢房。 重型犯人都不准与任何人接触,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而且终日不能出门,到现在为止张星超在这里除了审讯人员与三眼鹰之外,还没有见到过其他人。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 囚犯的鞋都是那种解放牌胶鞋,但有所不同的是,鞋底为黑色橡胶制,很光滑,没有一条纹路。穿这种鞋,脚底打滑,根本无法跑步,连走路都只能小心翼翼的放慢放轻脚步。这样的设计据说是为了使犯人更无法逃跑。 这样设计鞋底,虽然让人行走艰难,却被张星超所利用。 这些天来,张星超在他们每次送饭之后,将饭菜里的油抹在鞋底,再用矿泉水浇湿鞋底(橡胶不沾水,只能先抹层油,再用水打湿。这样才能“保湿”),然后脱下鞋子从门底窗伸出去,借鞋底光滑胶面上的水反射光线(光滑的鞋底这种缺德的设计虽让人走路艰难,但也别有用处),就像水做的黑底镜子,能够看见牢门外的情况。监牢里光线适中,既不太亮以至于伤眼也不太暗故能使典狱人员看清四周的情况,这样的光线亮度最适合浅薄的水面倒映反射。 但是光凭一面镜子是无法确定营救目标位置的,一是牢门紧锁看不见房内的人(这里的牢门并不是铁栏门,而是实心的钢板门,只留上下两个四寸见方的门孔,上面的门孔安有防弹玻璃,使卫兵能够透过玻璃窗监视犯人又能让犯人无法攻击门外的人;下面的门孔是敞开的,便于卫兵送饭水),第二个原因就更令人头痛:所有的犯人饭菜都一模一样,无法得知哪间有特殊,只有等待。 等待什么?等待有犯人次日上午将被处决时,前晚的伙食必然“与众不同”,要丰盛些,这就是所谓的“监狱人道主义”。 现在只能确定,张星超要营救的目标,离他自己不是很远,因为他与“进化论”都是死刑犯,关押的区域应该在一处。 就在第一百九十四顿饭时,情况出现了。从鞋底水面看到,有个送饭的人给左廊尽头那间牢房分的饭菜有些不同,多了一盘,虽然看不清盘子里是什么,但可以确定,那是最后的晚餐。按配餐的顿数算,也差不多是“进化论”的临刑期了。 营救行动就在今夜,也只能在今夜,到了明早那个“进化论”就会去见达尔文了。 最最关键的难题又出现了:监狱里令人毫无时间感,如何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按顿数算现在应该是下午饭,但实际上到底是不是下午呢? 不是下午,而是晚上十点左右。这个“十点”也是张星超数数而估算出的。 这一百九十多顿饭(一个半月)以来,他已经通过伏地听声掌握了监狱放风其他犯人的时间规律。 死刑犯在监狱楼层的较高层(当时虽然头戴头罩无法看清监狱的构造,但由走过的楼梯来看,这里应该是第五楼),楼下的都是一般的军事犯人,死刑犯被关押在单独的最高楼层,楼下的犯人不允许上楼,这样才最容易完全屏蔽我们与任何犯人可能的接触。 也正是由于死刑犯被关在顶楼,楼下的动静我们一概不知,根本听不见。但是,监狱毕竟是密闭的空间,且由水泥构建,任何震动声虽然肉耳听不见,但是耳朵贴在地面上能听见楼下微弱的声响。 这是关键。犯人放风时,都是列队出楼门,也是排队回来。如果楼下的震动由强逐渐减弱,这就说明楼下的犯人正由多减少(他们排着队挨个挨个的出门了),反之,震动声由弱逐渐变强,就有可能是犯人们放风后列着队依次回牢房了,所以楼下牢房里的人逐渐增多,响声也相对地变大。 放风结束的时间通常是下午五点,然后是普通犯人集体用餐时间,回牢房的时间大约是六点。等响声由弱变强后,张星超就开始数数。一小时有3600秒,心里就默数3600声。 关于数数,他曾经受过专门训练。对时间秒数把握的准确性,对于特工和间谍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倘若在执行任务前安装了定时炸弹,又在没有钟表的情况下,只能靠对时间的感觉来判断所剩的秒数,不然的话就无法准确地把握炸弹爆炸的那一刻时间。一般的人数到3600,往往与实际的3600秒有偏差,不是快了一些就是慢了一点,而一名间谍,必须对实际的时间秒数把握相对精确。 从楼下的犯人放风归来时起,他一共暗数了一万四千多秒,因而大致确定当前时间在晚上十点左右。 该开锁了! 第3章:极刑重犯(3-3) 张星超悠哉地把最后半个馒头塞进嘴里,再一口气将矿泉水饮尽。 “喂,给我一支香烟!喂,我要烟!”他俯下身子透过门底口放声大喊。 不多久,卫兵将点燃的烟从门孔外扔给他。 他获之若宝地拾起烟,叼在嘴上却不吸,然后开始狠命地踹门。 踹牢门是张星超在这里一个多月来每天必有的行为,也不多踹,一次就五六脚,隔五分钟再踹五脚,踹多了必会引起卫兵的震怒,踹少了,不足以让他们听见。他要做的就是让卫兵们觉得,他牢房里的“怪声”已经司空见惯,使他们习以为常。 等卫兵走后,他开始行动了。他只有半小时的时间打开枷锁,30分钟之后,卫兵又会照例地巡逻这里。 他从被褥里抠出那颗7。5毫米特制手枪弹。 说到这颗子弹,其实是张星超常常戴着的项链上的装饰,小巧的子弹连接着弹壳,子弹底部有个小小的圆环,项链就从圆环里穿过。 在被捕之前,张星超收到一封匿名信,信封中除了只写了“营救进化论”五个字的纸条之外,还有一根四十厘米长的透明钓鱼线。张星超当时就已经明白了那封信的用意,及钓鱼线的作用。在他故意卖破绽被捕前(还在招待所的时候),进厕所销毁纸条的同时,将透明的超细型钓鱼线穿过子弹底部的圆环,再拴紧,然后将子弹吞进肚子里,又将鱼线的一端卡进大牙牙缝里。被押送的一路上,这颗子弹就悬在他的胃里六天。一进牢房,他就赶紧将牙缝里的鱼线拽出来,由此再将子弹从胃里拖了出来。 这颗子弹的弹药是特制的,最底部的药层是一种特制的易燃易爆化学物,其触燃温度为200摄氏度,最底部的药层引燃后,再触发弹壳内所有的火药爆炸而发射子弹头。 这支点燃的香烟的温度,足够了。 牢房内引爆子弹,必然会引起注意。不过他身边有个简易消声器:矿泉水空瓶。 先将双手脱出手铐。他将两手大拇指根以下的掌墩关节掰脱臼,痛得一身冷汗,这时的手铐不会再被掌墩所抵住了,然后一段一段地将两手从手铐里抽出来,顿时被刮掉一层皮肉,鲜血顺着淌。双手脱出手铐后,再将脱臼的关节重新装卡归位。 他将那颗7。5毫米子弹的弹头大部分没入空瓶中,只露出弹壳底部,这时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子弹,另外三根手指握着空瓶,把空瓶作枪筒,对准两脚间的脚镣铁链,右手用点燃的香烟烫烧弹壳底部,不到半分钟,“啪”的一声脆响,子弹发射了。就在弹壳火药爆炸的刹那,子弹的弹壳部分由于后坐力,猛地向反方向迸射,瞬间擦过他的右脸,弹头则向前飞射而打裂了镣链,溅起火花。 虽然有空瓶消声,子弹爆炸声和镣链撞击声仍在封闭的牢房内刺耳地回响,伴随着硝烟味。 张星超立刻起身,对着铁牢门又是五脚猛踹,借同样的金属撞击声来掩盖子弹和脚铐发出的噪音。 这时,远处传来卫兵的叫骂:“不许再踢门,不然不让你睡觉!” 果不其然,他一个多月来每天两次的踹门行为,定时制造金属噪音,已使守卫对他牢房内的异常响动不再感到奇怪,起初的时候他们还来看看,而后来知道那是在踹门,便不再来看。 至于他房间内的火药味,已被他长期抽烟的烟味所淹没,密闭不透风的牢室内,长期的烟草味难以消散,远远盖过了那点火药味。 那三眼鹰怎么也想不到,张星超抽烟的用意,一是用于引爆子弹,二是为了掩盖硝烟。 现在他所要做的是走出这道牢房门,而且还要大摇大摆地出去。 30分钟快到了,下一名卫兵该来了。 他扯下床单,在上面撒泡尿,将床单均匀地浇湿再拧成绳状做成套马索放在手边(干床单拧的绳子轻飘无力,若打湿了再用就能像绳子一样使得上劲道)。他上床躺着,扯来被褥盖住手脚,然后咬烂嘴里的皮肉,咬得满嘴鲜血淋漓。 卫兵照例来巡查,透过门上孔的防弹玻璃看见张星超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满嘴淌血,以为他咬舌自尽了。 很多人会以为那名卫兵会立刻打开牢门来看,错!那是电影导演和编剧不懂行的剧情安排。 实际情况是,那名卫兵根本没有进来,而是以步话机叫来另一名卫兵以后才进来,而且他们很具有专业素质,由一人举枪站在牢门口,离得远远地监视,另一人靠近张星超,看他是否还有气。只要他起身攻击,站得远的卫兵就会开枪。 第3章:极刑重犯(3-3)续 张星超佯装痛吟,靠近他的卫兵正要翻开他的眼皮(探试生死或重伤的专业动作),就这一刹那,张星超也只有这一刹那的时间,他突然对着门外敬军礼:“团长好!”出于人的正常反应,尤其是士兵对自己的上级军官的敬畏性条件反射,那两名卫兵同时回头向门外看去,张星超趁机猛击近身卫兵的颈动脉,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倒下了;同时将尿湿床单拧成的套马索甩出去套住门口那卫兵的脖子,猛力一拉,绳索瞬间收紧,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他冷不防被拉得重摔入内,脖子被套住无法出声,他正要举枪时张星超已冲过去对准他的太阳穴一脚,他晕死过去。 张星超赶紧将卫兵颈项上的绳索取下,探探两人的鼻息,还有气,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对他们下手时,张星超已手下留情。间谍所受过的训练中有一项就是“把握生死度”,打要害固然能杀人,力道火候的把握也很重要,要人不死,打击时就要适当的减轻力度,力度太轻打不晕人,太重就打死,这项力道的训练往往很难。 “对不起了。我偷袭你们实属无奈,你们的实力我很清楚,正面交手我毫无把握取胜。”张星超换上卫兵的军装,戴上钢盔,穿上高筒军靴,要命的是,脚镣虽然打断了,但是沉重的脚铐还在他脚上,只有将两脚的脚铐和断链塞进皮靴里,再将层层鞋带勒紧绑死。 张星超大摇大摆地从牢房走了出去,再转身将牢门锁上。 估计现在是11点左右(距刚才估算的10点到现在,卫兵巡逻了两次,那就是过了一小时)。这层楼的上还有几个巡逻卫兵,不过好在卫兵巡逻的区域固定,他们暂时不会过到这里。 现在算起,只有30分钟营救和越狱,30分钟之后,下一班巡逻就会发现他牢房内的异样。 当下之计,赶紧救出“进化论”。但即使能带他走出牢房,也无法带着一个身穿囚服且次日就要行刑的重犯走出整个监狱。除非让他换上另一名昏倒的卫兵的军装,但他一个七十多岁的瘦小老人,能瞒得过这满监狱的特种兵?怎么救?张星超也不知道。他自信世上没有监狱能困住他,但他可从没有认为能从监狱里救走任何一个人,这是第一次…… 他来到左廊尽头的那间牢房,开门进去,只见里面睡了个苍老的人,七十来岁,秃顶,满脸皱纹,左眼角有菱形伤疤,和情报照片相符,他正是“进化论”。 见到张星超进去,他很惊讶,说了一通日语,意思是:“长官,有什么事吗?” 张星超用日语说:“‘进化论’,我是防卫省情报部的雨村寅武(日本称其国防部为“防卫厅”或“防务厅”,近年来日本政府不断修宪扩军,准备将防卫厅改称为“防卫省”,也就是将军务在国家机构上提高了整一个档次。外界称日本国防机构为“防卫厅”,虽然日本尚未立法改称,而日本军政界内部早已改口为“防卫省”了。张星超的任务是营救“进化论”,如果在“防卫省”和“防卫厅”之间的称呼上没有把握准,就会立刻遭到“进化论”的怀疑)。我奉田中部长之命来营救你,请立刻跟我走。” 老头摇摇头,说道:“雨村先生,久仰大名,今日有幸见到您这位大日本帝国的谍报第一人,我也算不枉此生了!我知道华南局不会忘记我,已经有人告诉我你们会来营救。祖国没有将我遗忘,我很感激。但是,我出狱后也活不了多久,我已饱受病痛的折磨五年了。你带我出去,只会更引人注意。” 听到这里,张星超心中一凉:“监狱里果然有日本卧底,不然这老头不可能知道我会来这里。”谍报界组织结构都是金字塔型,基层的人往往不会看到高层的间谍头子的真面目,龙司令正是利用了这点,用莫须有的“罪名”来替换张星超的身份,以此欺骗日本人在我军中的耳目。真正的雨村寅武早已被秘密处决了。一初苦肉计,正是为了从进化论口中得到那个于全人类生死攸关的密码公式。 “救先生走出支那(日本人对中国的称呼)是我的任务。外界有人接应,只要我们到了使馆,就没有人能为难我们。据我查,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南部支那,四川省,省会成都有美国领事馆,美国人会保护我们并护送你回国。请先生立刻跟我走,时间紧迫!” 老头长叹口气,无力地说:“明天我就能够从病痛里解脱了。我在广东采集支那人的血样已经十五年了,对他们基因的研究已经全部送回国(二十世纪八十到九十年代,日本人派出其“红十字”机构到中国,以援华为籍办了很多中小型的血站,主要是为人检查血液和治疗血液疾病。实际上他们的用意非常阴毒,那就是采取中国人的血液样本,研究专门针对中国人的基因生化武器,十多年来,日本人在华南已搜集走了十多万人的血液样本。在日本间谍界,这项计划被称作“黑太阳II”。“黑太阳”正是当年日本侵华时以中国人为试验品而制定的细菌战计划,全称“黑太阳731”)。祖国需要我的研究成果,在被捕前我把最后的‘基因公式’销毁了。祖国所需要的只是那个公式。” “先生,祖国不会忘记你,祖国需要你,快跟我走。” 老头问张星超身上有没有笔。他的这套军装里并没有笔,于是他从腰间抽出军用匕首,让老头拿着在墙上磨划。 老头咳嗽两声,举着战抖的手在墙上鬼画符地写了一个根本看不懂的公式。 X-Y~~~XX~~~XXX~~~XXY X-X~~~XY~~~XXY~~~XYY f XYf~~~XXYf~~~XYfYf D-V:V1f—V2f;XY1—XY2写完后,老头满意地笑了:“你要记牢这个公式,一定要把它交到达荫喇嘛手中,这是‘西藏禁书’计划的最终成果。f,forbidden,禁止之意,支那人的生命将被禁止。它又表示着f病毒。f将给祖国带来复兴!” 此时张星超心里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虽然他看不明白这个公式到底是什么含义,但他几乎可以肯定,公式与基因有关,X与Y都是人体基因染色体。 等张星超记下公式后,老头举刀把墙面的公式刮花,自我陶醉般地跪在地上,虔诚地念道:“天皇陛下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 张星超恍然大悟,看来这个七十来岁的老头是当年的侵华日军士兵。这个老法西斯,怪不得他死也不对中国军方招供,他根本不怕死,军国主义在他心里扎根七十多年了。 现在任务算完成一半了,假装日本人去营救另一个日本人,也只有这种“诈”骗能够从他口中得知基因密码。 另一半任务:越狱。如果不能成功的越狱,记下的密码就无法获释。只剩下十五分钟的时间了。 张星超赶紧出牢房,将牢门锁上。 第4章:棺材村(4-1) 张星超从A军事监狱越狱逃走后,一路上东躲西藏。他就像飘忽不定的孤魂野鬼,不知道哪里是家。 康定市人少地小,如果去那里必然会被警察发现,往成都方向走就更不可能,路途遥远不说,一路上的盘查点就不少。不过,他至少清楚一点,他必须跑,跑得越远越好。 张星超必须做出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择,那就是下一步该去哪里。往西走去西藏昌都,不太现实,因为他身无分文,身上还穿着那套正规军装,太显眼了。当下之计,只有乔装打扮。 他从农家院里偷了一件旧夹克,顺带牵走了一匹瘦马。 骑着马,专挑森林和山地走,穿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子夜时分,仍不敢稍息片刻,直到这马饿得见到草就不肯走,拽都拽不动,他才歇下来,把马拴在树上,然后靠着这棵树打了个盹。 夜间,山里的冷风冰凉,他连打了几个寒颤,醒了,举头望无际的星汉,他冷笑几声:“呵呵,这个世上没有监狱能困得住我!” 这深山老林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几天风餐露宿,他早已是饥肠辘辘。刨了些野草充饥,骑上马往南走,无论走多久,只要他进入凉山州地界,就安全了。凉山州彝族人多,他可以跟着彝族马帮往南到金沙江,再入云南,转走越南。 穿越在原始森林之中,星月为他指路,依稀天明时,山里起雾,他逐渐地迷失了方向。以张星超的野外生存经验来看,除了夜间的星月可以辨别方向之外,还可以根据树木的年轮和茂密枝叶的指向来辨别南北。但是,这里的森林之中,树木长相怪异可怖,树身上隆起马蜂窝大小的疙瘩,就像肿瘤一样,枝叶长得扭曲,枝干上处处都是长毛的凸块。年轮和树木的枝叶茂密度朝向都杂乱无章,根本无法让人辨认方向。这种怪现象他还是头一回遇见,最奇怪的是,连马都迷路了。 这他妈是什么地方?军事监狱本身就地处偏远,这两天步骑并进星夜兼程,至少也走了两百里,现在多半已经到了类似于西藏的无人区。 不太对劲!年轮!有年轮。有些树木被拦腰砍断,故而亮出了年轮。既然有人砍树,那附近就必有人家。 忽然,这匹马无缘无故地嘶叫起来,它猛地举蹄立身,张星超一不留神就后栽落马,顿感一阵晕眩。这马好像受了惊,撕心裂肺地沙鸣几声,然后一阵风似地跑了。山雾太浓,马没跑多远就已不见踪影,只剩马蹄声在林间回响。 张星超刚要站起来,突然感到背脊一阵钝痛,直透前胸,转身一看,原来摔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再细看,这不是天然的石头,更像是块石碑,抹去面上的泥土,果真是块石碑,上面刻了三个字:“棺材村”。 想不到这个世上还有如此奇怪的地名。 几天没吃一粒米了,体力消耗又那么大,他躺在地上硬是半晌起不来,真想就这么躺着,一觉睡到下辈子,可心又不甘,“林君不明不白地失踪了,我一定要找到她,不然怎么对得起她!”。张星超一咬牙,站起身,仰天咆哮几声:“老天爷,你捉弄我还不够吗?老子五岁多就被父母遗弃,就因为老子五岁那年背上长出两道胎记吗?” 那两道胎记说来也奇怪,张星超五岁那年才长出来,一横一竖,交错形成了一个“十”字。农村很讲迷信,硬说他是什么什么的邪神转世,害得他父母一惧之下就把他抛弃了。 张星超对天扯开嗓门地骂:“老天爷,要我真是什么什么邪神转世,等你把老子折磨死了,老子也像孙悟空那样大闹天宫,弄得你丫不得安宁!!”话音未落,几滴豆大的雨点打在他脸上。 “看吧,老天爷又开始捉弄我了。赶紧找个地儿躲雨吧。” 他两步并作一步地赶路,森林中经枝交错,越走越迷茫,雨也越下越大,淋得他睁不开眼。 滂沱大雨间乱碰乱闯,不知怎地就到了一个村庄。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粗鲁地闯进一座院子,埋头几步就往正房冲。 “啪”一声,正房木门被掀开,正要往里蹭,脚下被门槛一绊,他直接摔了个满嘴黄泥。 他赶紧爬起来,理理衣衫,准备向房主打招呼,却发现正房里空无一人。 房间旧得掉渣,木桌椅上铺着厚厚的灰,房角的蜘蛛网密密麻麻,上面挂满了虫子,头上的屋梁吱吱作声,似乎狂风暴雨一来就可以将这里摧枯拉朽地撕拆掉。 这座院落也残破不堪,土墙长期受风雨摧磨,如今只剩下了一环残缺的四尺多高的土墩,正房左右各有一间残旧而简陋的木屋,院内的地面坑坑洼洼,满是草藓。 很明显,这座院子没有人住。 这时候,雨突然停了。“老天爷就爱戏弄我,刚才我赶路的时候,这雨死命地下,刚找到躲雨的地儿,雨却停了。”张星超自嘲道。 先找个人家填饱肚子再说。 出院门往右就是几十户人家,雨后山村的空气很新鲜,村庄炊烟缭绕,闻鸡叫便想起了全鸡烧烤。 这时他隐隐约约听见唢呐声和哀哭声。这下好了,想必是哪家死人了,乡里乡亲的去的人肯定不少,结婚和丧葬场合是最容易噌饭的。 又走了一里多地,果然看到前面有个院子里挤满了人,地上的纸钱随风飞洒,哀哭声唢呐声不绝于耳。他挤进院子,看到侧屋厨房正在做供品,有馒头有烧鸡。 他溜过去,左右张望,确定没人注意到他,然后趁机恰进侧屋,正要一把抓走烧鸡,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从里屋的厨房走出来,她一头乌黑的头发梳着麻花辫,小巧的瓜子脸,樱桃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是稚气的眼神。她这一出现,张星超就不好意思偷吃了。 “大哥哥,你是哪里人?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女孩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使毫无准备的张星超迟钝片刻才作答:“我是隔壁张三娃的远房表哥。” “谁是张三娃?” “就是你张哥哥的表哥。”反正天底下姓张姓李的人很多,他这样说肯定能碰准。 “哦。大哥哥,你饿了吗?”女孩稚气地问。 “不,不饿。”他强忍饥饿,死要面子地说。 “你肯定饿了,跟我来。”女孩把他带到厨房,盛了碗鸡汤,拿了三个馒头。张星超一番狼吞虎咽,终于放下了那点面子,问道:“还有吗?” 女孩甜甜地一笑,又去给他弄了只鸡腿外加三个馒头。 他一阵饿劳饿瞎地鲸吞后,舒畅多了。 “谢谢你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爹妈都叫我丫头,大哥哥你就叫我丫头吧。” 这女孩肯定从生下来就在深山里,没有念过什么书。 “哦,丫头真可爱。嗯…哥哥有事,先走了。”骗吃骗喝后,赶紧开溜,免得被揭穿。 “大哥哥,你刚才撒谎了。”女孩这一问使张星超心里一怔。 “哥哥从不说假话。” “听爹说,这里周围几千里都是大山和森林,村上的人从祖辈起就没有人离开过村子,所以村里没人会有远房亲戚。”女孩的声音轻柔温婉。 她这番话令张星超无从作答,只能支支吾吾了事。 “大哥哥,你为什么要到我们村里来呢?” “嗯…其实我是外地的猎人,一不小心走迷路了,就到了这里。丫头,你们村有路出山吗?” 女孩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爹说,我们村的人从没有出过山,大山里都是森林和野兽。” “那你们如何与外界交流?你们总得拿钱到县城去买衣服之类的吧?” “我们从没有去过县城。我们穿的用的,都是和彝族马帮交换来的。我们村周围的山里有不少上好的木料,祖祖辈辈就靠做棺木为生,外面的彝族马帮就来到这里,带来衣服和日杂与我们交易,换走我们的棺木,千百年来都如此,所以这里被称为棺材村。” “既然外面的人能够来这里,那就是说有路进出了。”张星超心中一阵窃喜。 他想了想,又感到不对!就算是有路,也很难走脱。彝族马帮成群结队骑马而行相互照应,而且他们就像蒙古人当年进攻欧洲一样,各领三匹马,换着骑,另两匹马还可以驮干粮和帐篷。对于他们来说,穿越千百里山地丛林就不在话下,而张星超徒步前进缺衣少食,根本就无法穿过千里无人区。这一想,他的心又凉了一大截。 第4章:棺材村(4-2) 为今之计,得赶紧弄匹马,再搞到些钱和干粮。“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丫头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毛大爷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但打死老子也体会不到乐在哪里”。 这时,有人进来叫走丫头:“丫头,你闲着干嘛,快去厨房端供品。” 趁丫头被叫走了。张星超低头出侧屋靠向院门,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扯住。 他转身一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凸起来了。拉住他的人是个面孔可怖的小矮子,整个面部焦黑,没有头发眉毛,鼻子只剩了两个洞,嘴皮干裂,牙齿暴露,活像一具木乃伊。看样子那矮人曾被火严重烧伤而毁了容。矮子死死地拖住张星超,叽里呱啦地不知道在喊什么, 这时灵堂中出来个老头,跛脚驼背。 “哇哇哇哇,嘿,哇哇……”那矮子两个眼眶都没有眼皮,双眼暴突,恶狠狠地盯着张星超。 驼背老头喝退矮子,走到张星超面前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不怀好意地问:“城里人?” “不是。我是个猎人,家住德格。前天进山打猎,迷路了。”张星超答道。 整个院里的人歪着头盯着张星超,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灵堂门口有个瘦高的青年,獐头鼠目地左顾右盼,发现墙边有把柴刀,他阴笑着,侧身走过去抓起柴刀藏在身后,然后朝张星超走过来。 一个黑脸胖村妇站在侧房门边,“咯咯咯”地憨笑几声,转身进厨房提了把菜刀藏在身后,“咯咯咯”,她怪笑着露出满口馊黄的烂牙。 “嘿嘿嘿……”“咯咯咯咯……”“咿呀……”村民们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盯得张星超,交头接耳地嘀咕着。 张星超感到这些村民非常不友善,当即转身想离开这里。“啪!”一声,院门关了。只见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挡在门口,背靠着院门,死死地抵住门不让张星超出去。两女孩蓬头垢面,翕着嘴“咯咯咯”地笑。 驼背老头冷冷地问:“你多大年纪?” 张星超觉得问题很无聊,也无须回答,说道:“误闯贵地,实在是情非得以……” 这时,那个瘦高的青年突然闪到张星超跟前,举起柴刀两眼放光:“嘿!生毛子!” “放下刀!”驼背老头喝道,将青年拉到旁边一番耳语,指了指灵堂,那青年兴奋得浑身抖动,不住地点头,“嘿,嘿嘿,啊嘿嘿嘿嘿嘿……啊嘿嘿嘿嘿……” 张星超下意识地顺着驼背老头手指的地方看去,顿然头皮发麻。灵堂! 葬礼,灵堂,最使人心里阴云密布情绪压抑。灵堂丧布环绕,黑白悼巾招魂幡随着渗人的凉风诡异飘然。灵堂阴暗,微弱烛光摇曳不定。一口黑黑的棺材当中放,棺盖翕开着一条黑缝;旁边立着个红衣竹架纸人。一切都沉浸在幽然怪异之中。 冰凉的雨点透洒下来,天色暗了很多,黑林深处阴风呼啸,惆怅萧然。 “啪!”院门被撞开,进来了五个打扮怪异的人,为首者是一个老太,披黑袍拄着拐杖,她满脸皱纹,深陷的眼窟窿里一双浑浊发黄的两眼发出诡异的寒光,似笑非笑的嘴里没有牙齿,一张一合;四名随从也是一身黑袍,头裹黑巾。 院里顿时鸦雀无声,村民们一齐跪下,摇头晃脑地念叨着无法听懂的咒文,“鲁…班波,啵嘧啮…鲁…鲁…班波鲁咯咪啮……”。 黑袍老太佝偻着身子,斜眼盯着张星超,阴阳怪气地说“咄哪嗑嘎……” “?……”张星超无语。 驼背老头恭敬地跪爬到老太跟前,“神圣的班波…他是陌生人,他是我女儿的陪葬。”老头指指灵堂:“孩子死得惨,孤苦伶仃的,这个陌生人就活埋了给孩子当奴隶,俩儿在阴间有个伴儿。” 老太吩咐四名随从进灵堂把棺材抬出来,院里跪着的村民立刻靠边让出了一块空地。 “答夷魔班波…鲁……”驼背老头闭上眼睛祈祷。 “这像是一种怪异的宗教仪式!”张星超大惊。 棺材抬出后,老太围着棺材绕圈,摇头晃脑地念咒,“鲁…班波鲁咯咪啮,么嘎,么嘎!”停下脚步,用拐杖在棺盖上敲了敲,怪声怪气地唱道:“阴魂不瞑目呐,黑猫儿叫夜子呀……” 又见老太手舞足蹈,两眼翻白,续唱:“怨气那个重啊图个斑尸毛僵啊,吃人啦…起来不得哟,死了闭眼噢,起来不得喂……” 四个黑衣随从开始摆扭着身子跳起怪异的舞蹈,“吃人不得噢喂,起来不得哟……死不瞑目有怨气,陪你一个娃哟哦,班波…鲁……阴婚活肉子人哟,做牛做马咽嘿……” 作者:灵侠回复日期:2006-6-721:49:00 “嘿嘿,啊嘿嘿嘿嘿……”矮子神经质地点着头,村民们也开始手舞足蹈:“班波!班波!班波!” “咯咯咯咯咯……”黑脸胖村妇,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冥婚!冥婚!冥婚!”村民们怪笑着附和。 “阴婚安你魂哟,莫出来吃人哟喂……阴魂不瞑目呐,黑猫儿叫夜子呀……” “咯咯咯咯咯……” “嘿嘿嘿嘿……” 这时,棺材振动起来,“唧唧、唧唧……”,怪异的声音从翕开的黑缝里钻出来,那怪声像是尖长指甲抓木头的刮擦声。 “黑猫儿叫夜子!”老太突然举起拐杖狠命地猛打棺材盖,续以沙哑的嗓子尖声尖气地唱:“怨气凶得狠呐,黑猫儿咬死你啊!半夜莫起来吃人呀……” “班波!鲁……”村民们磕起头来。 张星超趁机开溜…… 这里的风俗太怪异,张星超捏了把汗。赶紧弄匹马离开这里! 周围的村民们,以怪异的目光瞪着张星超,让他无所适从。 “生毛子,咯咯。”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不怀好意地盯着张星超,“生毛子,咯咯咯……” 白日里无法盗马,还是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再说。张星超快步向那座无人的废院而去。连日来的奔波使他筋疲力尽,先回无人小院休息一下,到了晚上再行动。 一路走着,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四周有千百双冷漠和诡异的眼睛盯着他,令他抓狂。 张星超加快步伐,忐忑不安,边走边回头,只见身后村民们交头接耳对他指指点点,牛家庄几个汉子恶狠狠地瞅了他一眼。 临近村口,一位老者须发皆白,坐在树桩上看书,身旁放着一口碗。看来这老头是个文化人,不像那些野蛮无礼的村民。 张星超像是遇到了黑夜之中的孤灯,赶紧上前给老者施礼:“老先生,请问出村的路……”话音未落,那老头扔掉书,突然兴奋抓狂地大喊大叫:“生毛子!嘿嘿!生毛子!!”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了张星超一跳,不由地连连后退。 老头手舞足蹈一路狂奔。“嘿嘿嘿生毛子!” 村民们奔走相告,“刮嗒嘎生毛子!!” 看来这里老老少少都非常不友善。张星超拾起那老头丢掉的书,是一本时尚杂志!这显然与闭塞的穷乡僻野格格不入。看来有人来过这里,或者说棺材村肯定有路通向乡镇或县城,这本书也有可能是村民赶集带回来的。 杂志已经被剪得面目全非,画面上的人都被剪碎放进碗中。那碗里有几根黑得油亮的蜈蚣。树桩上还有一幅剪纸贴图,纸上是那老头画的一只蜈蚣,正在产卵,蜈蚣尾末是一颗颗剪下来的人头。 惊魂未定之时,只见四周村民们围过来,目光冷漠而怪异。咯咯咯… 牛家庄几个汉子,操起带血的镰刀藏在背后,怪笑着走过来,旁边又是那两个八九岁的女孩,从地上捡起石头,猛地砸向张星超,他侧闪躲过。咯咯咯…那两个女孩乐此不疲地又蹲下捡石头,咯咯咯…… 张星超喝道:“你们要干什么?我只是一个迷路的外乡猎人,误闯贵地,如果有得罪大家的地方请多多包涵。请大家不要苦苦相逼……” 张星超话还没说完,村民们面面相觑,转而一阵狂笑。嘿嘿嘿嘿嘿…… 第4章:棺材村(4-3) 怪笑之后,他们眼神变得犀利,摇头晃脑地念叨着,“活崽子冥婚跟阴魂唷喂嘿……”“黑猫子啃死人哟,起来不得哟…”“班波…鲁”。 人群慢慢靠过来,几个汉子从背后摸出镰刀。 “嘿!!班波诺呷嘚嘚麽唷!!!”驼背老头吼了两声,村民们惊恐万分,纷纷跪下。只见黑袍老太领着四名随从出来,其后跟了几十人,人手一支红灯笼,走在最后的四个人抬着黑漆棺材。 “班波…鲁!”村民们开始磕头。 黑袍老太神经质地浑身抖动,就像跳大神似地念叨着让人听得似懂非懂的咒文,她斜眼瞟着张星超,那浑浊的两眼藏着怪异与毒恶,她邪恶地一笑,继续叨着:“生崽子肉条条嘞哟,生棺材陪阴尸也,嘿刮个黑猫儿叫夜子,死就死啰喂起来不得哟……” 老太领着一大队人往深山方向去了。村民们纷纷回家拿出血红色的灯笼,摇摇摆摆地跟在后面,“阴山那个万魂窟哟,红灯笼引你魂唷……” 这里的人很迷信,也很怪异。张星超注意到他们奇怪的宗教仪式,“巫教?”他望着那些远去的村民:“看来今天是他们习俗里很重要的宗教日。” 老太走路的动作极为怪异,佝偻着身子,左手左脚,每走三步就举起爪子耸肩跳一步,活像电影里的僵尸。前队的村民们模仿着老太的样子,三步一跳,后面的人则垂着头,伸直手搭着前一个人的肩,就像是一群盲人搭肩前行,连了一长列。 远处的深林之中,雾气如阴魂不散,逐渐吞没了村民们的身影,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列红灯笼,弯弯曲曲地在灰雾中像鬼火般飘摇不定。诡异,森然,胆寒…… 张星超失魂落魄地去到无人的小院,无精打采地走进里屋,倚墙坐下,阴暗潮湿的屋内泥地冰凉。抵挡不住的困倦蚕食着他的精神和意识。 “咯吱”,门翕开一条缝。 “谁?”张星超一跃而起。 “大哥哥……”原来是丫头。 “丫头?你一直跟着我吗?” “大哥哥,送给你的。”丫头拿出一串蓝色石子的挂链。 张星超笑道:“哥哥用不着什么装饰品。你自己留着吧。” 丫头摇摇头,说道:“大哥哥,戴上这个他们就不会欺负你了。” “?”张星超接过挂链:“谢谢妹妹。” 丫头又从包裹中取出三个馒头、几个生玉米,“哥哥,我怕你晚上会饿。” “谢谢丫头。”张星超感慨万千,心中很不是滋味:“张星超啊张星超,想不到你也会混到今天这个份上,如果不是靠这位小女孩,你早就饿死了吧。” “哥哥,这里晚上很冷。我家后墙外有干稻草垛。”丫头稚气地说。 “谢谢丫头。对了,你们村里的人好像很憎恨外人?” 丫头眼角挂着泪珠,沉默不语。 “好丫头,你回去吧,不然他们会看见你跟我这个陌生人在一起。” 丫头点点头:“嗯。哥哥,我带你去拿稻草。” 张星超跟着丫头到她家后墙处,抱了两捆稻草,然后回到小院里屋,将稻草铺在地上。 丫头又从她家抱来棉被给张星超御寒。 “谢谢丫头。等哥哥离开这里,一定好好感谢你,给你带好多好多糖和好吃的,然后带你去香港的迪斯尼乐园。” “哥哥,什么叫迪斯尼?” “可爱的丫头,迪斯尼就是每一个儿时梦想里的天堂。” …… 阴山孤村的深夜,寒风在远山黑林之中呼啸,残破的小院千疮百孔,漏风之声如野鬼哭泣,煞然噬魂。 张星超已浑身瘫软四肢无力,紧紧地裹住棉被,阴寒潮气缓缓渗进被子,好似黑夜孤宅之中的幽魂伸出无形而冰凉的两手缓缓抚摸着尚有体温的生人。 张星超很是担心丫头,“这孩子,她父母不会难为她吧?”对了!有主意了!张星超骤然精神百倍,那丫头和这里的村民截然不同,简直就是天使与恶魔的差别;很可能她的父母也是好心人。也许可以向丫头的父母求助。再者,趁夜深人静之时,赶紧弄匹马。 “汪汪、汪汪汪……”狗吠声?看来盗马不太现实,山村里几乎家家养狗,深夜潜入人家,肯定会惊动恶犬,弄不好又会招引那些野蛮无礼的村民们。 在这个鬼地方,连觉都不敢睡,就怕梦中被人给剁了都不知道。不过张星超还是有办法,他将桌椅搬去抵住门,只要有人进来必会发出声音。 太累了,张星超的意识逐渐模糊,可怕的噩梦又悄然而来。 天空一片幽红,未雨绸缪的森林,死沉的山村。 村民们披着雪白的裹尸布,罩住脸,人人手里提着一吊人皮红灯笼,垂着头摆着肩,悄无人息地围靠过来。 张星超心中一急,举枪射击,却发现枪里没有子弹。他转身狂跑,冲进树林…… “大哥哥,跟我来……”是丫头。 张星超跟着丫头跑,却怎么也追不上她。 突然,丫头停住了脚步,麻花辫散开了,头发披着不时随风乱飘。 “丫头?”张星超终于追上了她,此时她缓缓转身……“咦嘻嘻嘻呀呀……”是张姗!是张姗!!她歪着头,翻白眼,满脸铁青,颈项上漏风的伤口透出可怕的尸吟。 张星超猛然惊醒,浑身冷汗淋漓,“我怎么会梦见那个死去的张姗?”他回想起在临江市时张姗和她外公刘贵的尸变之事,心中疑惑颇多。 这时,木门“嘎吱吱……”作响。 第4章:棺材村(4-4) “哗啦”抵着门的桌椅散倒,嘎吱吱吱,木门干朽作响。 呜呜、呜呜呜呜……残院之内阴风萧煞,若野鬼半夜哭泣。槐树沙沙作响,干枯的树枝张狂得摇摆,如幽魂起舞。远山深林,月黑风高,幽院孤宅。 呜……阴风袭来,“咯吱”,木门应声而开。 张星超早已有了警觉,正要起身,忽然感到浑身瘫软无法动弹,就连声音也卡在喉管里出不来。 一个黑衣老太婆蹑手蹑脚地走进门,呼着寒气,缓缓转过头盯着张星超,只见她两眼发出绿幽幽的光。老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幽深地呼吸着,“吸吸……”。张星超五尺之外也能感到一股摄人心魄的阴寒之气,切肤之寒。 老太驼着背,拖耷着两臂,走到张星超侧面,低下头盯着他,伸出干枯的手抓扯他的头发,“吸…吸……”,老太口中的寒气缓缓吐在他的面额上。 忽然,门外现出一网诡异的红光,有人在耳语。紧接着,走进来两个大汉,手提红灯笼。 老太阴沉地说:“你们在馒头里下毒时,没过量吧?要是过了量就不新鲜了!” “谨遵班波的吩咐,没过量。”汉子回道。 “时辰到了,该埋了”老太阴沉地说道。她的声音异常妖异,嘴里无牙,干瘪的嘴皮粘成一片,口气空洞而怪异,令人头皮发麻。 “咯咯咯……”两个大汉将张星超绑了,塞进一口大麻袋。 张星超浑身无力挣扎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麻袋口被封上,耳边又是老太阴恶的咒语:“黑猫儿叫夜子啊,下辈子棺材里哟做牛做马嘿……” 颠簸了好一阵,麻袋口打开了,张星超眼前是一片幽异的红光,只见几十个村民手中都提着红灯笼,邪恶地对张星超笑着。 几个汉子将张星超拖出来。驼背老头和黑脸胖村妇撕着嗓子喊:“新郎更衣!!” 两个汉子把张星超拔光只剩内裤,给他套上了一件黑棉袄,穿上黑棉裤,花边布鞋。 “这他妈是寿衣!”张星超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新郎那个戴花啦,嘿嘿嘿嘿……”烂脸矮子神经质地抖着。 “一拜天地!”老太撕着嗓子喊。 两个汉子架着张星超,把他的头往地上摁。 嘿嘿嘿嘿……咯咯咯咯咯……村民们咧着嘴笑着,摇头晃脑地附和:“黑猫儿叫夜子啊,死不瞑目怨气重啊……送你个活肉饼子做牛做马呀……” 黑夜,孤村,邪笑,幽红的灯笼,张星超脑子要炸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满山遍野的坟包,远处黑林间几堆荒坟冥火飘然,鬼影憧憧。 “二拜高堂!!”老太两眼森森地瞪着张星超。 几个汉子死死地按住张星超,把他的头往地上拄。 咯咯咯咯,生毛子,嘿嘿嘿……几个小孩围着张星超蹦圈子。又是那两个小女孩!她们从荷包里掏出剪刀,咯咯咯,掰开张星超的嘴,将刀尖塞进他口中。 “大红!小红!!你俩干什么?”驼背老头喝道。 “咯咯咯,公公,听娘说,把人的舌头割下来,他到了阴间就不会去给阎王爷告状了。咯咯咯……” “住手!”老太过去几巴掌打跑那两个女孩:“我要的是全尸!” 嘿嘿嘿嘿嘿……黑脸胖村妇笑得前仰后合,嘴边挂着粘稠的口水。 “夫妻对拜!!!”老太吼道。 烂脸矮子带着几个人将棺材打开,抬出一具女尸立在张星超跟前,他差点晕过去。那女尸一身血红色的寿衣,满脸打蜡,脸色煞白,死不瞑目的两眼瞪着他,歪咧着嘴。 张星超差点吐出来,女尸的死相比那些丧尸还可怖,满脸碎烂,头颅压扁扭曲,满头满脸都是尸线整容的缝合。 “唉,嘿,女娃子死得惨啊,泥石流滚大石,活活地被压死的……”驼背老头点上旱烟,猛拔两口:“小伙子,你就是咱女婿了,在阴间,有啥就托梦,缺钱,咱烧给你,缺衣,咱烧……” 咯咯咯咯咯,嘿嘿嘿嘿嘿…… “进入洞房!”老太邪邪地一笑。 “黑猫儿叫夜子啊,死不瞑目啊……”村民们抓狂起来。 烂脸矮子把女尸抬进棺材,另几个汉子扛起张星超,“把他和娃放一口棺材里吧……”驼背老头阴沉地说道。 张星超此时体力恢复了少许,死命地挣扎,但手脚被绑,绳索越挣越紧。几个汉子在他脖子上架起镰刀。 一个老头坐在坟头上,摆扭着身子,邪恶地笑着:“坟挖好了!!”一根油亮的蜈蚣从老头鼻孔里钻出来。 “嘻嘻呀……”黑漆棺材微微晃动,两缕鬼火飘然而至。 “黑猫儿叫夜子,起来不得哟……吃人不得噢,陪你个活娃哟……冥婚冥婚冥婚!!!” “时辰到!下葬!!”—— 有不少网友问“张星超消失了两个月,临江市的大规模丧尸吃人事件怎么办?” 张星超一人之力是无济于事的。前文讲到,军区、武警总队等已经高度重视此事了,莫云山的话中可以得知,武警,武警消防,军队,铁路局工程队等,在临江市外围抢筑墙障,以有效地控制事件的蔓延。 这种事,留给军队去收拾残局吧,也只有他们能够解决大规模暴走事件。 作为一名特工,张星超的任务,只是去查明幕后的真凶以及整个事件的真相。 第4章:棺材村(4-5) 几个汉子抬着张星超,扔进棺材,盖上棺顶。 老太邪笑着,突见蓝光一闪,她的笑容僵住了,只见地上有一串蓝天石手链,淡然发光。老太大惊:“这东西是谁的?怎么会在这里?!” “回班波,这东西是从那陌生人身上掉出来的。” 老太抓狂了:“快!快把他从棺材里拖出来!埋不得,埋不得啊!” 村民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只得将张星超拖出棺材。 老太恶狠狠地问张星超:“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张星超力气逐渐恢复了,看来这手链是巫教的重要象征物,眼下自保唯有一法,张星超厉声道:“这是一位大法师赠予我的,我是他的使者。” “什么?!”老太伸出干枯的手爪摁住张星超的肩:“哪位大法师?” 张星超心一紧,他哪里认识什么狗屁法师,“混帐!大法师圣命岂是你们这些山野村夫无名小教所能窥探的?” 老太攥着那串手链,两眼放光:“达荫喇嘛?说!是不是达荫喇嘛?” “达荫喇嘛?”张星超心想:“这正是‘进化论’要找的人。可是……” “说!!”老太卡住张星超的脖子。 “神圣达荫的法号也是你们能随便叫的?”情急之下,张星超别无选择,只得赌一把了,这总比被人扔进棺材活埋了好。 老太一听,忽然神经质地甩着头,“活佛派使者来了!嘿嘿嘿……我们的祈祷感动活佛了,嘿嘿嘿……” “还不快跪下!!!”张星超骂道:“你们这些无礼的家伙,竟敢怠慢活佛派来的使者!” “快、快快!给他松绑!” 驼背老头躬身到老太跟前,贴耳道:“班波,那个陌生人明明说他是外乡的猎人,可现在……” 老太甩起一耳光:“你们懂个屁!活佛的使者来找的是我‘安魂教’,怎么会对你们这些肮脏的下人说明身份?差点听了你的话,弄成阴婚了。” “你们这帮无礼的人,死后下地狱吧!”张星超骂道。 老太毕恭毕敬地说:“神圣使者受委屈了。快松绑啊!” …… 村长院舍中,老太设宴款待张星超,其他村民一律跪在院门之外。 “神圣使者,您受惊了。” 张星超只顾吃,时不时敷衍两句,“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说。” “神圣使者,不知活佛这次遣您来,有何吩咐。” “大胆!我要沐浴更衣,明日午时方能宣读佛旨。” “你们愣着干什么?来人呀,快给使者沐浴!”老太指着那些村民开骂:“你们这些下人,差点坏了本教的大事!” 驼背老头惊慌失措,连连点头:“神圣班波,神圣使者,我马上、马上叫人来!” “丫头呢?丫头死哪儿去了?”黑脸村妇抓狂地站起来,四下张望。 “你这死丫头,敢偷懒,看我不打死你!”烂脸矮子将丫头从她家拖出来:“快去给神圣使者沐浴!” 黑脸村妇一耳光打得丫头摔倒在地。 张星超大怒:“那个黑脸胖女人和烂脸矮子,都是不祥之人,给我拿下!” 老太立即跪拜:“谨遵使者旨意”,她吩咐手下四个黑衣随从,当下就把黑脸村妇和矮子绑了。 “各打四十扁担,给我往死里打!”张星超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暴打那两人。 “请使者沐浴。”老太恭敬地说:“丫头,快去伺候。” “本使要洗澡了,丫头一人伺候就可以了,你们都退下!” 后院柴房里,一口大澡缸,热气蒸腾。 张星超悠哉地泡着澡,洗去这一路的辛劳。丫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丫头,怎么不和哥哥说话了?这里就我俩人,不用怕被人听到。” “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馒头里有毒。”丫头满脸泪痕。 “哈哈哈,丫头做的馒头最好吃,就算是有毒哥哥也乐意吃。” “哥哥,他们又欺负你了。” “丫头,不用怕。对了,你给我的手链是从哪里来的?” “是一位大姐姐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有了手链,哥哥就不会受欺负了。” “大姐姐?她长啥样?” “很漂亮……” “丫头,哥哥这澡也洗得差不多了。你回去休息吧。” 张星超擦干身体,换上新服,走出柴房,又见那老太跪在五丈开外的地上,恭迎张星超:“请神圣使者进房休息,这里不比拉萨,条件很差,请使者勿怪。” “不用了,我还是回那破院睡吧。” “使者,这怎么成?” “不要多说了,我喜欢一个人打坐,冥想。你快退下!”张星超厌恶这些巫教徒,一心只想离他们越远越好。 张星超回到无人小院,关门闷头就睡。 过了没一会儿,木门又咯吱作响。 他轻身而起,背贴着墙躲在门旁。 “咯吱吱、咯吱”桌椅被推开。 “吱……”门开了,有手电筒光射进来。 张星超屏住呼吸,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握紧双拳。 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张星超上前一把卡住那人的喉管。 “咳咳……”是个女人的声音。 “?你是谁?”张星超冷冷地问道。 “咳、咳…你、你快放开……” 果然是个女人。张星超松开手。 那女人顺了顺气:“你要干什么?”她声音微颤,好像很害怕。 “我要干什么?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半夜三更的你来这里做什么?”张星超厉声问道。 “原来这是你家啊?我不知道啊,我还以为这里没有人住,破破烂烂的。” “听你口音,应该不是当地人吧?” “废话!”那女人一把推开张星超,饿劳饿瞎地在房内乱翻乱搜一阵,“馒头?!”她一把抓起棉被旁的馒头,一番鲸吞,哽住了就咳嗽两声,然后接着大口啃嚼。 “你是什么人?”张星超抢过她手上的电筒,照着她仔细打量一番,只见她穿着野外探险运动装,背着个一米多长的防水旅行包,脚穿登山鞋;她浑身的衣服都打湿了,不住地哆嗦着。 “你出去!”她叫道。 “这是我的地盘,我凭什么要出去?”张星超感到好笑。 “我要晾衣服!出去!” 张星超无奈,谁叫她是个女人呢?“唉,女强盗啊!吃了我的东西,占了我的房间,还要赶走我!好,算我倒霉,我这辈子就算是给桃花煞毁了……” “还我电筒!”她抢回手电,就在电筒光圆晃移扫过那女人两腿的一刹那,张星超发现她裤子上有大面积干凝的血渍 第4章:棺材村(4-6) “你到底是谁?女人家家的跑进荒山野岭干什么?” “哎呀,你先出去!出去!”那女人将张星超推出去,关上门。 过了几分钟。 “我数十下,你就可以进来了!”那女人打开了门,只露个头出来东张西望。 张星超哭笑不得:“女士,外面很冷,你能不能快点!” “10、9、8……1、进来吧!” 张星超挑了把还勉强能座的椅子,坐下,跷起二郎腿。那女人裹着被子,坐在稻草堆上。 他总觉得这女人很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说吧,你到底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晕,你这个男人真没风度。” “哈?哈哈…我没风度?你吃了我的东西占了我的房间,现在又占了我的床铺,居然在这里指责我没有风度?!” “只是临时借用你的床铺一下,你刚睡过吧?还很暖和呢。” “靠。不要告诉我你是来这里旅游的,这个理由太烂了。” “你对女士的态度很不友好。” “不好意思,如果你跟我兜圈子不说实话,那么,我这里不欢迎你,Byebye!”张星超说着,一把扯开被子。 “啊!!”那女人一声尖叫,与此同时,张星超也愣了。 原来她脱去了衣裤,混身上下只剩文胸和三角内裤。这女人还真有那兴致,来到这荒郊野岭,外面穿得很运动休闲,可里面还是城市夜生活那套:黑色蕾丝花边半透明文胸,细丝三角内裤。 真是个爱美的女人!场面十分尴尬。张星超咳嗽两声:“我眼睛近视,啥都看不见。”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这个色狼!”她一把抢过被子遮住身体。 “我怎么知道你没穿衣服?” “我不是告诉你我要晾衣服吗?” “你小声点嘛,不然村民们会认为我在对你施以性方面的骚扰和侵犯……” “张星超,你这个色狼!” 张星超心里一怔,顿时起了戒心,现在并不确定对方是敌还是友:“张星超是谁?”。 “张星超啊,不就是那个四天前越狱而逃,现在又耍流氓的淫贼吗?” “喂!你小声点。什么淫贼不淫贼的。快说,你到底是谁?” “你的记性真是好啊。”她将被子撩开一角,伸出大腿。 “女士,你这样引诱我?我可是一个禁不起美女诱惑的人哈!” “你这个流氓啊,谁勾引你了?仔细看!” 张星超一惊,那女人大腿上有两排齿印,他恍然大悟:“伊娜?原来是你啊!我是说怎么看你那么面熟呢,呵呵……” 张星超想起小时候的事。二十多年前,他和其他流落街头的儿童被一个秘密组织收养。他们被带到一座不为人知的位处热带丛林的军营中,从小就被迫接受超出常人意志极限的特别训练。那座军营里毫不避讳“性别”,男女集体训练。用营里一位长官的话来说,那叫“还以人本来的自然性。不失野性的人才最具有杀伤力。” 中越战争后期,越南人逐渐抵挡不住中方七大军区轮番上阵,于是越军想出个损招:利用女兵突袭解放军士兵。譬如,一个连的解放军冲上了越军高地,却只见十几名越军女兵一丝不挂地站着。对“性”极为单纯的解放军士兵,竟然转过身去或闭上眼睛,结果就是被人家几梭子机枪全部扫死。 中国部队里,“当兵过三年,母猪赛貂蝉”的性饥渴现象至今都很严重,性思想被严重束缚,战场上不忍对女人下手,甚至被敌方女兵偷袭。 张星超幼年时,又瘦又小,而女兵队的伊娜仗着有教官撑腰,飞扬跋扈,又一次竟欺负到张星超头上,她叫张星超趴下给她当马骑。张星超不干,两人打了起来。别看伊娜是个女孩,出手时力道和狠劲兼备,瘦小的张星超打不过她;但张星超也是个混球,打不过就咬,他趁伊娜不备,抱住她的大腿一口咬下去…… 这一咬还咬出了感情,从那以后,伊娜就开始喜欢张星超了。三年后,张星超跟随他的义父去日本定居潜伏,临走时伊娜哭得很伤心,此后他和伊娜也就再没有见过面。 “伊娜,你长大了还是这么漂亮。不过你的脾气好象没怎么改变。” “嗯?你是在说我野蛮,对不对?哼!” “哦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野性’。现在流行‘野性美’哦……” “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张星超哭笑不得:“我也很困啊……” “那你就在板凳上睡吧!” “我会被冷死的。”张星超裹紧单衣,哆嗦了两下。 “男人真是麻烦!你不许脱衣服睡,还要离我远点,保持距离!” “谁说要跟你睡觉了?我换个地方睡去!”张星超起身出门。 “回来!我叫你出去,那是让你在外面看门,免得有色浪和流氓进来。” “不好意思,我又冷又困,只想睡觉。” “你走了,那些流氓们进来骚扰我怎么办?” “我很相信你的格斗能力,呵呵。” “你能不能…不要离开……”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命令式的口气也改成了祈使语气。 “伊娜同志,组织培养我也花了不少精力和金钱,为了给你守门而活活冷死,这种死法很搞笑也很傻,更是莫名其妙,既没有烈士待遇,而且还吃力不讨好,没准儿以后你结婚了,你老公会在我坟前吐口水:‘你小子没占我老婆的便宜吧?幸好死得早哦!’,呵呵,你说对不对?” “你……” “伊娜,你腿上的血渍是怎么回事?” 她浑身一颤,两眼流露出恐惧与惊骇:“山啸……” “山啸?狒狒?” “龙司令对你能成功越狱很有信心,但他老人家也不能确保你是否能逃过天罗地网般的追捕。在你入狱的两个月来,组织派遣我们乔装打扮潜伏在进出甘孜州的各个要道,以防你在越狱潜逃的路上遭到第三方的截杀。在得到你越狱的消息之后,我方严阵以待以确保你的安全,可是你居然没有走我们事先预想的路线,经过搜寻,发现了你驾驶的直升机,于是我方派遣了两个大队沿着直升机迫降点与你可能去的方向向南沿途搜寻。就在昨夜,我们队误入一片怪异的森林,发现另一队队员们的尸体,他们全死了,肢体不全。就在这时,林里传出怪啸声,树木摇撼,突然出现可怕的山啸群,它们高大凶猛,行动敏捷。就这样,我们与那些吃人的山啸短兵相接。太可怕了!我们的队员都死了,只剩我逃出生天。” “就剩你一人了?”张星超问道:“你腿上的血渍……” 她的两眼湿润了:“队员们的血,染红了树林……如果没有队长掩护,我根本跑不掉。”她开始抽泣。 “你们都没枪吗?” “不管用!那些怪物山啸的数量太多,而且,枪好像根本抵挡不住它们迅猛的攻击。” “我来的一路上,到没有遇到什么怪物。” “一人行走动静很小,如果是二十多人的话,人的味道就很浓。在我一人逃跑时,就躲开了那些山啸。” “唉,龙司令这又是何苦呢?三眼鹰马越同样是他的下属,暗中安排好一切,还用大家那么费心?” “张星超,你和我都是情报这一头的人,而马越是野战那一块,两部各不相干,当然不能把机密透露给非情报部门的人,再说监狱里已经有了敌特组织的内线:在你接近‘进化论’之前,已有人事先知会‘进化论’了,所以他误以为你就是日方派去营救的人,不然的话哪怕你的日语再好再标准,都无法让‘进化论’相信你的话。” “伊娜,你来到这村庄时,村民们没有袭击你?” “在我发现这村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个无人的地方换衣服。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任何村民。怎么了?他们很不友好?” “何止不友好,简直就是险恶……你要当心了,最好不要离开这座小院。外出打探的事就由我负责。” “你去日本那么多年杳无音信,什么时候回国的?” “八年前。对了伊娜,这串手链你见过吗?”张星超取出救他一命的蓝天石手链。 “没见过。” “这就怪了,到底是谁呢?你们搜寻我的时候,怎么不用直升机?” “据情报现实,这附近有敌特的一个秘密组织,用直升机会打草惊蛇。” “这里还有什么敌特。靠,敌特组织真他妈是无处不在啊。伊娜,你看看你那么狼狈,还哭鼻涕,哪里像个特工啊。” “你在笑我?这本来就是我第一次执行野外任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专业是密码学和精密仪器。” “那你为什么执行这项任务?” “因为啊,我想见见那个当年胆敢咬我的混小子。” 聊了半天,张星超也觉得不怎么困了,“你睡吧,我出去打探一下离开这里的路。” 天已蒙蒙亮,东方天际的朝霞一派血红,重峦叠嶂之巅几抹浓稠的灰云缓缓弥漫开来,东天灰红交染,就像一单鲜血浸染的裹尸布。 村庄异常的安静。 张星超围着村落转了一圈,四处张望,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趁身份还没被揭穿,赶紧搞两匹马,再弄些干粮和钱。 什么味道?!一股烂脓馊肉恶臭从西村传来。 张星超走过去一看,恶心得差点把去年的年夜饭都吐出来,他现在开始佩服那些法医了,面对烂得流脓浑身长蛆的尸体他们也能泰然自若,是麻木还是变态啊。 西村头有块空地,十来颗槐树间架了铁索,上面倒吊着七八只刮了皮毛的生猪,每只下面对应地放着个大桶。这里就像个暴尸场,倒吊着尸体,在烈日下暴晒碾油,不禁让人想起当年墨索里尼暴尸米兰广场。 尸油一滴一滴地落进下面的桶,浓稠馊黄,凝成膏状。 尸油?村民们拿这恶心的东西做什么? 第4章:棺材村(4-7) 东村头人声鼎沸。 他们又有什么宗教仪式了?张星超提步往村头走。 正午时,村民们成群结队地提着麻袋,吆喝着驴车往山里去了。 他们要去易货?这说明彝族马帮的人来了。张星超兴奋起来,“赶紧回小院叫上伊娜。” 这时,那老巫婆拄着拐杖,一步一跛地向张星超走来:“神圣使者,不知活佛的旨意……” 张星超哪里有工夫搭理,头也不回地说道:“今日不是什么良辰吉日,等过几日风和日丽时再说!” “那老奴就在阴山喇嘛庙恭候圣使。” 一路快走回到小院,推开门,只见丫头和伊娜正聊着天。 “丫头?” “哥哥,我给你送午饭来了,可是,被这位姐姐……” 伊娜毫不客气地将午饭一扫而光:“嗯,呵呵,这还剩了半个玉米馍。” “小伊,你真是对我太好了……男人嘛,这就是命……”张星超一口将半个馍塞进嘴里。 “大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送饭了。”丫头低着头,忧郁的两眼挂着泪花。 “怎么了?是不是你父母……” “不是。我的母亲在我小时候死了,父亲去年进山砍柴,被山猴子吃了。” 原来丫头这么可怜,张星超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不起丫头。这些天多亏了你。等哥哥离开这里,一定回来看你。” 丫头摇摇头:“不用了。” “怎么了?”张星超注意到丫头的反常。 “哥哥,我回去了。”丫头带着哭腔说。 “丫头,哥哥送你回家。” “不用!”丫头转身跑了,刚出院门,她忽然停住脚,回过头忧伤地看着张星超,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张星超感到不妙,一个箭步冲出门追上丫头,拉着她的手:“丫头,是不是有人要欺负你?不要怕,有哥哥在。” “哥哥…明天我就要嫁给阴公公了。” “他们把你嫁给个老头?” “我昨晚听见村长他们的话,说三年到了,该祭奠阴公公了……” 张星超大惊:“祭奠?那个阴公公已经死了?” “我们村每三年都要嫁一个女孩给阴公公,但是村里都会一直瞒着那个女孩,直到出嫁前的夜里,她才会知道。爹曾经说过,那样做是怕女孩上吊自杀……没有人愿意嫁给阴公公。” “丫头别怕,今天你就别回家了,留在这里,我看谁敢闯进来!” “哥哥…没有用的。我妹妹还在他们手上,如果我不去,他们就会把我妹妹嫁给阴公公。” “又是冥魂!”张星超只后悔越狱之后,为途中不招人注意而没有将狱中夺来的枪带在身边。 “丫头,听哥哥的话,你不要回去了。我会想办法救你妹妹的。” “可是……”丫头焦虑不安。 “就这么说定了!”张星超牵着丫头的手,带她回木屋中:“伊娜,你照顾好丫头。那些村民今天好像出去易货,我想法打探他们出村的路。” “哥哥,爹说过,根本没有出村的路。” “丫头,肯定有路出村。等我找到彝族马帮,弄两匹马,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 张星超直闯村长家:“你们去把那个什么班波叫来!” 驼背老头和黑脸村妇唯唯诺诺:“遵命。” 等老巫婆到后,张星超指着她破口大骂:“你们又要冥婚?简直就是佛理不容。” “圣使息怒。圣使有所不知,阴公公已成地仙,村里每三年都须嫁处子之女祭拜,否则地仙发怒,村里就要遭灭顶之灾。” “胡说八道!什么地仙!老子还是天仙。” “圣使,您跟随神圣达荫那么久,不会不知道吧?”老巫婆斜眼瞪着张星超。 “混账!竟敢质问我!你们还不知道本使的法力如何?”张星超一拳将土墙打穿。 “圣使息怒!”老巫婆赶忙下跪。 “来人啊,不好了!小丫跳河了!!来人呀!!”村外炸了营。 不多时,几个汉子抬着一具女尸进房,“班波,村长,丫头的妹妹小丫昨晚听见要把她和她姐姐一起嫁阴婚,就跳河了……” 张星超大惊,“原来你们还不止嫁丫头一个,就连她的妹妹也要嫁阴婚!” 驼背老头猛吸着旱烟:“唉……才十五岁的小丫就这么没了?可惜了,嘿嘿。” 女尸看上去十四五岁,浑身浇湿,头发凌乱面孔惨白,两眼珠子泡胀凸出眼皮,积水的腹部隆起。 “这不能让丫头知道,不然她会受不了的!”张星超心里七上八下。 “咦?丫头呢?”驼背老头问道。 “不知道哇,中午就没有见人。” “快去找!” “你敢!”张星超一把将老头提起来:“要是你敢动丫头一下,我就毁了你们村!” “圣使息怒啊”老巫婆抱住张星超的腿:“不嫁便是,不嫁便是……” 张星超放下老头,问道:“彝族马帮呢?” 众人面面相觑:“圣使,彝族马帮打前年起就没有再来了,您不知道?” “那你们去哪儿易货?” “阴山万魂窟啊,您不知道?” 张星超心里一凉,这些家伙肯定在说谎。“本使要回去休息了,你们不可踏进小院一步,知道吗?” “是……” 时近黄昏,山间天色黑得早。 东村头,数百村民满载而归,出村时空扁的麻袋,现在已装得满满的,烂脸矮子吃力地拖着一口长麻袋,不时咯咯咯怪笑。 张星超循东山方向望去,崇山峻岭,“莫非东边有县城或者小镇?” 咯咯咯……烂脸矮子将麻袋拖进他家院里,贼眉鼠眼地左右瞅瞅,见没人跟去,就关了木门。张星超感到奇怪,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他们离村时,麻袋都是空的,那么,他们用什么去跟别人易货呢?他们根本就没有带上任何东西,而现在却都满载而归。 “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干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张星超绕到矮子家的后墙,翻了进去。 院里就一间木屋,老式的院落,纸糊的木窗。矮子已经麻袋拖进房中关上了门。 张星超靠到屋后,隔窗贴听。 “嘿嘿,光棍儿大半辈子了,今儿咱也娶媳妇了,嘿嘿。你叫啥名字?嘿嘿,害羞啊?你长得像山里的花儿漂亮,咱就叫你春花吧,嘿嘿。” “咱上床吧,嘿嘿,生个娃,跟你一样美,嘿嘿嘿嘿。” 房中传出另一人尖细的声音:“不要,救命啊” “嘿嘿嘿……我脱你衣服嘞,嘿嘿……” “呜呜呜呜……” 他们简直就是强盗!张星超将纸窗户戳个洞,不看不打紧,这一看,他倒抽几口冷气,浑身汗毛倒竖。 床上搁了一具女尸,满脸是血,浑身脱得精光,地上是一口空麻袋。矮子一个人坐在床边,不时学着尖锐的女声“大哥,放过我吧”,时而又不难不女地说“你的皮肤真好啊,嘿嘿嘿……” 这个变态!原来男声女声都是他一个人在说,他兴奋地浑身打颤“咱洞房吧,嘿嘿”,又学起女声说“你长得好吓人啊”,转而又是男声“什么?你嫌我丑?我掐死你!”矮子狠狠地卡着女尸的脖子:“我掐死你!!” 尸体从何而来?村里的人在外面谋财害命? “嘿嘿嘿,我怎么舍得恰你呢?”矮子伸出两手狠命地蹂躏女尸的乳房,身长舌头舔着她的脸,他又用女声说“求求你不要……”。 张星超干呕了两下。 “谁!”矮子一声暴吼。 张星超纵身上墙,横越而出。 快跑回小院,却不见丫头和伊娜。 “伊娜?丫头?”张星超心急如焚,这整村的变态,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离开这里。 这时伊娜回来了,她手里提着军用水壶。 “丫头呢?” “在屋里啊。” “在个屁!” “嗵”一声水壶掉在地上,“丫头说口很渴想喝水,所以我……” 第4章:棺材村(4-8) 张星超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 “救人!” “你手无寸铁怎么救?”伊娜领着张星超进里屋,打开背包,里面有一套迷彩,一件防弹背心,两支折叠式微型冲锋枪,一把手枪,以及五个弹夹。 张星超挑了支微冲,“你在这里等我。” 阴霾的天空乌云沉积,天色幽暗。出了小院,村里不见一人,遥望阴山乱坟岗,点点红灯笼如鬼火飘然。 张星超一路飞跑直奔乱坟岗而去。 山里起风了,不多时黑天开始飘雨。 几百村民聚在坟场,提着红灯笼。 驼背老头唉声叹气:“丫头哟,老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不要怪大伙儿噢,我们也是没办法。你跟了阴公公,不愁吃来不愁穿…”老头阴邪地哼起小曲:“每年那个清明呀,七月那个半呐,逢年过节哟嗬,咱给你烧纸钱哟喂,你不愁吃来不愁穿唷。” 黑脸村妇挺着肚子,怪笑唱着:“阴山老坟哟,夜里那个冷呀,咱给你做棉袄哟,嘿嘿。” 两个邪恶的小女孩,摸出剪刀,咯咯咯笑得癫狂:“驼背公公,听娘说,被嫁给阴公公的人会在地狱里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升?” 嘿嘿嘿嘿…… 咯咯咯咯…… 村民们邪恶地笑着。 张星超撞开人群,抢到驼背老头跟前,一把将他提起来,“我说过,谁敢动丫头一下,我绝不轻饶。” 丫头穿着一身鲜红的袄子,梳着麻花辫,脸色煞白目光呆滞。她站在一座怪异的墓碑前,碑上刻满了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正中间又用汉字写着“阴公地府”“一九八九年”。墓主已经死了十三年了。 墓碑之后是一座隆起的坟包,几个村民将坟包挖开了大半,里面有一道铁链锁死的实心铁门,已锈迹斑斑。看来里面有个墓室。 驼背老头不答话,只顾阴笑。黑脸村妇咧着嘴,露出一口烂牙:“你以为你还是神圣达荫的使者啊?班波早说了,你是个冒牌货,你什么都不知道!嘿嘿,阴婚敬地仙,这是达荫活佛定的规矩,谁也不能打破!” “生毛子!!他是生毛子!!!” “剁了他!!!” “生毛子!!刮哒个生毛子!!!” 村民们抓狂了。 这时,驼背老头缓缓抬头,两眼幽光森森。 “丫头!丫头!”张星超一把甩翻驼背老头,向丫头靠过去。 丫头失魂落魄地侧过头,“哥哥……你快跑……你打不过他们的……” 张星超向天鸣枪,“老子的确不是什么狗屁使者,但我手上的家伙可是真货。” 丫头好像被他们灌了迷汤,有些神智不清:“哥哥,再见,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你快走吧,你打不过他们的……” “生毛子!!刮哒个生毛子!!” “生毛子!!刮哒个生毛子!!” “嘿!!!生毛子!!” 正在抛坟的烂脸矮子抡起锄头冲过来“嘿生毛子!!” “哒哒哒!!!”张星超对准他就是三枪。 “哎呀!”烂脸矮子顿时满脸洞穿,倒地。 “嘿生毛子!”满脸爬着蜈蚣的老头挥起铁铲砍向张星超。 “哒哒哒!!!”又是三枪,老头被打得仰翻倒地。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村民们不但不惧,反倒拥过来。 张星超大惊,“哒哒哒哒哒哒……”一阵连扫,那些村民身体穿洞冒血,微退几步,又靠过来。这些村民两眼寒光森森,血红的灯笼映出他们邪恶而狰狞的面孔。 这时,烂脸矮子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是血,“嘿嘿生毛子……” 蜈蚣老头又坐了起来。 眼前的一切让张星超深陷异域怪境,丫头还在木纳地说:“哥哥…快跑…你打不过他们的……” 这难道是?一幕可怕的回忆骤然蹦出脑海……临江市,屠宰场,打不死的提刀怪人…… “擒贼先擒王!”张星超顾不得那么多了,抽身直夺驼背村长。他一把卡住驼背的脖子,用枪指着他的脑袋:“所有的人,后退!快后退!” 驼背村长尖笑几声,突然掐住张星超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张星超只觉驼背老头怪力无穷,摔得他浑身都要散架了。 张星超抬枪瞄着驼背老头的面门,抠下扳机,最后三发子弹射了出去。驼背老头面孔爆血,仰倒。张星超趁机后翻起身。 驼背老头并没有死,他又缓缓站起来,七窍冒黑血,“嘿嘿生毛子……” “哥哥…快跑……你打不过他们的……” 村民们将张星超层层围死。 突然,张星超后脑一震,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在张星超身后,一个村民缓缓放下铁锹,此人正是三天前在灵场操起柴刀要砍杀张星超的那个青年。 那青年粗声粗气地说:“村长,这个人交给我来分肢,我要把他做成肉馍饼子,赶明儿祭地仙用。” “这生毛子还有个同伙,是个女的,长得漂亮啊,我要脱了她的裤子,用杆子捅她的屁股,让她陪咱全村儿的孤老爷们睡觉,嘿嘿,给咱全村儿的汉子们都生个娃儿……”烂脸矮子满脸是血,可他却笑得猥亵淫恶。 驼背村长鼻孔黑血流不止,他从地上抓了把泥塞进鼻孔:“快把生毛子拖走!!不要误了咱的冥婚。” 那青年和烂脸矮子将张星超拖到西村口的吊尸场。 烂脸阴笑几声,“干脆把他手脚剁了,吊起来淌油。听说活生生的崽子吊起来,用钩子钩住他的肩胛骨,他会痛得浑身发抖,出的油新鲜,好用。” “不行,我要把他剁成肉饼子祭祀阴公公。”那青年挑了把杀牛刀,然后将张星超抬上一个肢解牲畜用的石板。 “矮子,帮我把他手臂摁死了,我要下刀了。” 烂脸矮子死死地按住张星超两手,“就这样宰了?怪可惜的,还是熬油吧。” “人是我抓的,谁要跟我抢,我就宰了谁!” “好吧,就这么干。你要砍就快点,我还要去抓那个城里的妞,嘿嘿。” 那青年举起镰刀,狠狠地削下去。肉飞,血爆。 第4章:棺材村(4-9) 青年的那一镰刀,并没有砍在张星超身上,而是撼进了烂脸矮子的脑袋里,青年将镰刀一劈一拉,矮子的半个头被削下来,他连吭气都来不及就倒地毙命。 青年用一桶水泼醒张星超。 惊魂未定的张星超一见眼前提着镰刀的青年,立马跃身而起。 “不用紧张。是我救了你。不然的话你会被那些人撕得稀烂。” “你救了我?”张星超当然不信,可他看到身旁只剩下半个头颅的烂脸矮子,又看青年扔了镰刀,于是问道:“你会救我?为什么?” “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能帮你什么?” “救出丫头!” “我刚才救丫头的时候,你却偷袭我,现在居然跟我说起救人了。” “只有晚上才能救丫头。现在他们都在乱坟岗那边,我们无从下手。等晚上,我们才能掘坟救人!” “整村的人都巴不得丫头死,而你……” “我喜欢丫头,打小就开始喜欢上她了。” “救了丫头,然后呢?出村的路在哪里?” 青年将矮子的尸体抬上石板,捡起镰刀:“出东村一直往北走就是了。” “丫头不是说没有路可以出村吗?” “棺材村有个规矩,绝不让未婚的女人知道出村的路,因为她们中的每一人,都可能被指定阴婚。若她们知道了出路就会逃跑。” “你是那些人的同伙,如何让我相信你?” “虽然我打小就在棺材村长大,但我和他们不一样!十三年前,‘安魂教’来到这里,村民们就开始变了,不再是以前的他们。你不知道啊,以前的他们是多么纯朴善良,他们安居乐业,热情好客。可就在‘安魂教’来到这里之后,一切都变了……村民们被注射了‘安魂圣液’,说是可以长生不死。而有两种人没有被注射‘圣液’,因为在‘安魂教’看来,这两种人是不祥的人,是没有资格享受不死之身的。” 张星超注意到烂脸矮子的死,这和屠宰场遇到的怪人如出一辙,只要完全破坏他们的头颅,他们就无法再活动。 青年操起镰刀在矮子身上削割:“村民们回来若不见你的尸体,整村人就会围捕你。在夜里,他们的眼睛很好使,而且力大无穷。赶紧帮我把矮子脱光了,宰成肉饼,然后把你的衣服放在旁边,就当是你的尸体吧。” 张星超感到恶心:“这种事我的确无法做”,他脱下衣服扔给青年:“我还有事要办。晚上坟场见!对了,你说有两种人不被注射针剂,哪两种人?” 青年笑道:“一种是丫头这样从小就被指定了阴婚的人,另一种就是我这样的曾经顶撞过安魂教班波的人。丫头和我,都被安魂教视为不祥之人。” “安魂教到底是什么鬼教?” “一个源于西藏的可怕宗教,它信仰地下的恶灵。” 十三年前?墓碑上的时间也正好是十三年前。来自西藏的巫教?信仰地下的恶灵? 张星超飞跑回小院,找到伊娜。 “你的衣服呢?怎么赤裸上身啊?”伊娜奇怪地问。 “我没时间解释。你快换迷彩服,跟我去救人。” “你没有救出丫头?” “……” 伊娜将防弹背心递给张星超:“穿上这个。腊月里不穿衣服,还没救出丫头你就先冷死了。” 张星超爬上房顶,举目远眺,只见坟场那头红灯笼逐个熄灭,雨下大了,浇湿了灯笼,风变得更凛冽。 不多久,只见一簇簇黑影回村。 “他们回村了,是时候去坟场救人了。”张星超跳下屋檐。 伊娜已换好迷彩服,背了支微型冲锋枪,“这个给你!”她递给张星超一支装了消声器的手枪。 两人从村旁的林子里绕道走,一路避开了那些村民。 赶到坟场时,伊娜看看表,临晨2点30分。 乱坟岗死寂无声,走过大大小小的坟包,前方一座孤坟前站着个人。 “谁?!”张星超厉声问道。 “是我!你果然没有失约。”原来是那青年。 青年递给张星超一杆铁锹:“快帮我挖!再晚就来不及了!” 张星超接过铁锹,“伊娜,你帮我们把风!” 张星超和青年拼命地刨坟,挖了一个多小时,墓穴铁门逐渐露出来。 青年迫不及待地下进墓穴,张星超赶忙制止:“还是我下去吧,你赶紧回村弄两匹马,如果没马,驴车也可以。” “可是丫头……” “你别管那么多了,这里就交给我了。弄到驴车后,你到东村口等我们。” 青年点点头,爬出坟穴,向东而去。 张星超一手握紧枪,一手举着手电,跳进墓穴来到铁门跟前,对准锁链就是一枪,推推铁门,“嘎吱吱吱…”顿耳的锈响,门应声而开。 墓穴铁门之后是一条深长的墓道,里面伸手不见五指。通道壁高五尺多,对于张星超这样身高一米八几的人来说,进墓道后,还要躬身行走。 张星超照着手电,进了墓道,电筒光竟然照不到墓道的尽头。 墓道由红砖构筑,宽不到四尺,长年闭塞,潮腐之气令人窒息,泥地凹凸不平,身后铁门外乱坟岗的阴风灌入墓道,在黑不见底的深处幽旋,那风声就像是老坟场里深夜的鬼哭,“呜呀呜呜…呜呜……”。到底是风声还是人的哭声?张星超加快了步伐,在这种黑不见五指的鬼地方,丫头怎么受得了,张星超心急如焚。“怪不得村民要给丫头灌迷汤麻痹她,也许是怕她被活活吓死……”张星超呼吸加重,心跳声清晰可闻。 墓道深长,大概走了一百多步,前面又是一道铁门。张星超一枪崩了铁锁,推开门,一股强烈的腥臭和烂肉臭扑面而来,这臭味让人根本无法忍受,哪怕是屏住呼吸,臭味都往鼻孔和嘴里钻,臭得让人晕眩。 举电筒一看,这竟然又是一条地道,前方黑不见底。 张星超刚踏出一步,脚下“喀嚓”一声。他正踩在一摊骸骨上,尸体高度腐败,森森白骨上只剩几缕腐烂的筋肉,尸体旁是一团撕烂的红棉袄。 “太骇人了!尸体临死前死命地敲打着铁门,直到活活窒息而死”,张星超撕下自己的裤腿布掩住鼻孔,太臭了,臭得令人抓狂。不行,遮了鼻子还是不管用。 他索性将那块布抹擦全身,用汗水浸湿它,再捂住鼻子。 “不大对劲!脚下的骸骨明显是四分五裂的,就像是被野兽啃过,难道……”张星超冷汗如泉涌。 往前走了十几步,又是一推啃烂的死人骨头、撕碎的红袄子。 这条墓道和先前的有所不同,它两壁上面有很多怪异的壁画,由很多石板组成。壁画上面都是丧葬的情景,亲人哭泣和巫教安魂的场面。最后几幅却画着坟里的尸体爬出来到处袭击人。 张星超只顾往前走,到尽头处又是一道铁门,但门没上锁,一推就开。 到了墓室。这里居然有光!细看,环形的墓室,一口黑漆棺材当中放,两边各摆了一口铁桶,桶里满是膏状油脂,里面浸着几圈棉绳一直连到油碗里,那碗里浮着点燃的棉绳。油灯,尸油灯。 墓室的墙上都是诡异的壁画:棺材,尸体,在棺材里生长的尸体,毛发长得拖地的僵尸,最奇怪的一幅:一个喇嘛跪在另一人的腿前祈祷,那人身穿黑色的战袍,骑着一头绿色的怪兽;那人头部的壁画部分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空方块。 棺材的四面都刻了一个鲜红色的符号,那是一把叉,就像“凶”字中间的叉。这让张星超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强烈的耳鸣和心跳骤然而来,这种感觉是他在以往任何险境之下所没有遇见过的,这不是恐惧,而是震撼,这正是他心灵深处的烙印:胎记!幼年时忽然长出来的胎记,一把叉,乍看像“十”字,而实际上是一把“凶”叉。 进到墓室,只见丫头瘫靠在墙边发愣。 “丫头!”张星超靠过去,摇了摇丫头的两肩。她目光呆滞,没有任何反应。 顾不得那么多了,张星超抱起丫头就往回走。 墓道狭窄,抱着丫头,他只能侧身行走。 “咣当”,身后墓室里传出一声闷响。 张星超顾不得身后,一个劲地往外冲。 “嗷噢!”身后一声咆哮,尸臭更浓了。 张星超一脚踹开铁门,冲出去,“伊娜,你带丫头先走!” 伊娜背上丫头,“你呢?” “真是麻烦,不要问那么多,快走!” “嗷噢!”身后的怪啸越来越近。 张星超转身回墓穴正想锁上铁门,此刻一股怪力从门后突出,张星超被弹出一丈远,“嗷噢”墓穴里走出来个浑身长黑毛的怪尸,头发长得拖地。 伊娜呆立当地,“快带丫头走!”张星超举枪对准黑毛怪尸的脑袋连抠扳机,一连七枪,怪尸脑袋爆烂,一抓扑杀过来,张星超侧身躲闪。 又是六枪,怪尸的脑门已经裂了口。它越发抓狂,撕开嘴扑向伊娜。 伊娜尖叫两声,抓起冲锋枪一梭子乱扫,怪尸浑身爆血却不倒,一爪卡住伊娜张开嘴就咬。张星超抡起铁锹铲掉了怪尸的脑袋。 伊娜吓得瘫坐在地上,张星超也累得气喘吁吁,丫头还是神智不清。 “没时间休息,赶紧去东村口!”张星超背起丫头,一手牵着两脚发软的伊娜,走山林小路绕道往东村而去。 第5章:阴坟幽怨(5-1) 青年架着辆驴车焦急地在东村口等待。见张星超赶到,青年有些兴奋,但更恐慌,他微颤地说:“快走!迟些时候山魈就要出来捕猎了……” “山哮?”张星超心一紧:“伊娜,你和丫头快上驴车”,又对青年说道:“你来拉驴车,我开路!” 青年将肩上的红布包袱往驴身上一挂,拽着缰绳就走。张星超将手枪补上子弹,走在最前面。 山里风阴雨凉,他们不住地打哆嗦,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只管赶路。三更天,阴山黑林间不时几声怪啸,黑森里几点冥火飘忽不定。每个人的心都悬着,长毛怪尸,一村子的变态怪人,阴婚,安魂教……这一切都像变幻扭曲着面孔的怨灵渗透人心,一幕幕荒诞变怪的血腥和诡异的场景阴魂不散地在脑海里时隐时现,异度深寒。 “不好,丫头浑身冰冷!”伊娜一把一把地抓起驴车上的稻草往丫头身上铺。 青年脱下棉衣盖在丫头身上。 张星超咬着牙强止浑身冰裂的寒意。 “给!”青年从包袱里取出一瓶自酿的土酒,张星超抓过来猛灌几口:“这酒带劲儿!” 在阴湿的山林间走了一个多小时,前方的树林越来越稠密,夜色下的山峰重峦叠嶂。这不太像是邻近县城和小镇的路线,这更像是在步入一个千里无人区。 张星超停住脚步:“这是出村的路吗?不对!这不是!” 青年说道:“这是唯一可以出村的路。” 不可能。既然村民们能够掠夺货物甚至是外乡人的尸体,那么附近就可能有一个小镇或者小县。蜈蚣老头手里的那本时尚杂志,更能说明问题:这附近必然有小镇。 张星超冷笑地问:“原始森林千里深山里,会有一个能卖时尚杂志的县城?” 青年似乎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这是唯一的路,反正到时候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天蒙蒙亮,他们走临一处绝壁,前方没有路,只有一条深长的峡谷。 张星超把抢抵着青年的腰杆:“你把我们带进了绝路!说!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这是唯一的路,你仔细看!” 张星超向山对面望去,只见对山头好像有条盘山公路,难道是川藏路?可脚下的深渊隔断了去路。 那山渊宽过一百米,往下看只见灰雾蒙蒙深不见底。 阴暗的晨天,灰沉的浓雾缓缓上升,笼罩着千百山峦。雾潮透心凉。 “你们走开…我还活着…我不跟你们走…走开…走开……”丫头面色惨白嘴唇灰淡,她忽然间说起胡话。 “路在哪里?”伊娜急了:“你倒是说啊。” 青年面无血色地说:“路就在山壁上,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们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记住,都是假的。”青年神经质地癫抖起来:“不干我事,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要找我!都是假的!记住,记住了,都是假的…不干我事,不要找我……” 张星超环顾四周,峭壁三面临渊,左面绝壁凹处有个土坡,走进一看,顿感一阵晕眩。土坡之下是一条沿着峭壁凿出来的石路,最窄之处不过一尺宽,险道内向嶙峋怪石而外临万丈深渊,路势崎岖陡峭;下方浓雾重重,壁道深不见头。 “跟上我!”张星超一手扛起丫头一手扶着山壁,沿着山路往下挪身。伊娜紧随其后。而那青年面带惧色,此时已无退路,他只能硬着头皮下山。脚下坑坎凹凸,山岩陡斜,不出百步,张星超已是两腿酸胀。 “不要拖我!走开!”丫头浑身发颤,口齿不清:“哥哥,快赶他们走…哥哥,他们拖着你的脚呢……” 张星超只觉身负千斤,要在平时他负重百斤日行百里也不在话下,但连日来的劳累与饥寒已使他无力再可透支。两脚冰凉,腿下筋颤,他仿佛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拖住他的两腿把他往山崖下拽。 “你们走开,不要拖着哥哥…我不跟你们走……”丫头不住地说胡话。 “还撑得住吗?”伊娜低声问道。 “撑不住也得撑!”张星超的步子放慢了。 “快下山了!”青年面无血色地说。 张星超俯瞰崖下,灰雾更稠密,山渊依然深不见底:“快下山了?我看还早得很!”话音未落,前方一抹浓雾散去,山路变得宽敞起来,又走了五十步,地势越发平坦。 “好浓的雾,笼罩了一切,竟使人误以为这悬崖很高,其实不过就五十多米,”伊娜松了口气。 那青年的脸色开始变得死灰,就像染上了霍乱。 张星超肩膀酸了,将丫头交给那青年,两人轮换着背她。 “你们听!前面好像有个汽车站!”伊娜眼睛一亮。 “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车站?”张星超道。 那青年一言不发,低着头嘴里不知念叨着些什么。 “不对,肯定有车站。有很多人在等车呢,你仔细听!” 前方雾气很浓,十尺之外一片浑沌,举头不见朝日。 张星超将信将疑侧耳聆听,果然有人声。 不仅有人声,还有马达声。但是这声音好像是从前方传来,又好像它四面而来,没有确切的方位。 “顾不得那么多了”,张星超疾步而前。 声音越来越近。 “你们看,前面有人!”伊娜兴奋地说。 灰雾涌聚,朦胧隐约之间似乎有一大群人朝张星超他们走来。 “难道是棺材村的村民……”伊娜横举冲锋枪。 那青年颤声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记住,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都是假的……不干我的事,不是我,不干我的事……” 张星超侧过头奇怪地盯了青年一眼:“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此时张星超的声音僵住了,只见身旁一簇人群涌过,转而便消失在数尺之外的浓雾中。 伊娜目瞪口呆。 “那些人好像没有看到我们?”张星超不解地问,雾气虽浓,但刚才那些人近在咫尺伸手可及。 “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青年把丫头放在草地上,蹲下身抱头怪吟:“唉,唉呀,呜呜,呜呜……哎呀!”他神经质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我的头,我的头,好痛啊……” “你怎么了?”张星超倒抽一口凉气,莫非那青年大脑在变异?他不是说他没有被注射针剂吗? 伊娜这时才回过神来:“刚才,刚才…那些人……” “你看到了什么?” “你不觉得,刚才那些人都是影子?” “影子?” “对…雾里的影子,他们在雾气里穿梭……” 青年狠狠地拽下自己一把头发,抓烂头皮:“你们快走!带着丫头快走!快走!” 张星超背上丫头:“我们该往哪边走?” “快走!不要让那些冤魂缠上!我的布包袱里,有……”青年眼鼻流血,说话艰难:“快……” 伊娜一把抓起青年身旁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厚厚的几十叠冥纸。 那青年耳朵开始淌血:“棺材村冤孽深重,看来我是逃不掉了!你们快走吧。”青年两眼血丝突现,眼神慌乱恐惧。 “哥哥,他们来了……”丫头气若游丝。 一阵怪风骤起,飞砂走石,吹得人睁不开眼。 呼——呼——呜呜呜呜——怪风卷起万千阴哭,转瞬即逝。 缓缓开眼,雾气依然浓密。 “怪了!既然吹风了,怎么没有把山雾吹散?”张星超问伊娜,而她一脸茫然。 那青年僵在地上,面孔扭曲,两眼淤黑,七窍冒血。张星超探了探他的鼻息,已断气。 青年把自己的头发抓扯得七零八落,在头顶上抠出个带血的标记:一道血叉。 “快带丫头走!快走!!!”青年最后的声音从远方的灰雾深间飘然而至。 丫头神智不清:“阴山…万魂窟……” 第5章:阴坟幽怨(5-2) 一抹灰雾淡去,前方几耸山丘若隐若现。 “你看,前面有几辆长途汽车!”伊娜兴奋地说。 张星超并不答话,这荒山深林中连公路都没有,哪里会有长途汽车,但前方确有几辆大巴车,死灰的雾气团团聚拢遮掩住长途车,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 迎着死雾走近长途车,两人的心跳骤然而停,阴寒之气挤入浑身每个毛孔,灵魂凝固了,眼前的一切令人魂飞魄散。 这里是一处干涸的河沟,十多辆长途大巴车横七竖八地摆在沟里,车体都严重扭曲变形,玻璃粉碎,锈迹斑斑,有几辆四轮朝天,有的车厢撕裂。更令人骇然的是,车内尸体重叠,残肢遍地。这些尸体形态怪异,两手伸出车窗,有的尸体头往外钻,看上去好像整列车厢里千百只手死命地在往外抢。 张星超抬头仰望,前方一峰绝壁耸入云霄。这些车辆都搁在峭壁下的河沟,难道都是从山上坠车而落入渊底的?尸体面孔极度扭曲,下颚拉长面部浮肿而淤血,这种死相很像是强烈失重状态下又突然坠地、在强大惯性作用下造成的剧烈震荡、使人体内颅腔及五脏震裂血压骤然升高血管爆裂。 张星超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车的人在汽车坠地之时,在死之前,他们嘶叫着抓狂着要逃离车厢,挣命地抢身,相互践踏,尸重尸堆。一阵阴风袭过,死寂的车厢内“唧唧唧唧”锈响。 “咕咕,嗤嗤哧……”车厢里几声微弱的怪喘,两具尸体蠕动了几下。 伊娜骇得说不出话,推了推张星超。 他放下丫头,掏出了枪。 “咿咿呀……”尸体又蠕动了一下。 “哧哧哧……”车厢里突然蹿出几只山猫,冲着张星超呲牙咧嘴。 原来是这些山猫在啃尸。 “砰!”他举枪打爆一只山猫,其余几只惊逃不见。 遍地的残骸,重叠的尸体。 绝壁之侧,又有一道凿出来的石路。 突然,伊娜尖叫一声,张星超回头一看,只见身后那片浓雾中隐约有一群人影正悄无声息地靠向他们。 “快走!”张星超背起丫头拉着伊娜就跑。 两人顺着山岩石路连攀带爬地上到半山腰,这时天下起雨来。 山间的灰雾缓缓沉到渊底,聚成一片厚实的阴瘴,马达声哭声笑声呻吟声透出阴云回荡在幽暗的阴渊。 张星超和伊娜顾不得连日的劳累和浑身的酸软,一路抢攀上山。翻过一座残岩,眼前便是一条盘山路。 “那些汽车可能是从这条路上跌下山崖的。”伊娜有气无力地说。 “地上是什么?”张星超的两脚正踩在一层油膏上,滑腻腻的。 地上的膏油粘稠,其表面的车轮印清晰可辨,顺着轮印往前看,不远处有道山弯,轮印并没有拐弯的迹象,而是直直地拉向崖边。张星超恍然大悟。 棺材村,吊尸场,尸油。“尸油!!”张星超失声惊道。 “什么尸油?”伊娜越想越怕。 “那些村民把尸油涂在山路上的拐弯处,长途汽车从这里经过时,轮胎打滑无法拐弯,所以冲下了山崖……” “……”伊娜不由地一个冷颤:“悬崖下的汽车残骸和尸体,都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不错!谋财害命啊!!”张星超倒抽两口凉气,时尚杂志,村民们的“满载而归”,烂脸矮子奸污的女尸……原来如此!那些村民用尸油制造车祸,抢掠车上的货物及女人,确切地说是女尸。 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易货”? 张星超背脊发凉。 “不好!雾气又来了!”伊娜惊叫道。 山渊下的雾气冤魂不散地又聚拢过来。伊娜突然想起青年留下的布包袱,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打开包袱,抓起里面的冥纸大把大把地飞洒。冥纸随风飞散,雪花般地飘落, 死沉的雾气缓缓下降。 “阴山,万魂窟……”丫头额头上满是汗珠。 “快、离开这里……”张星超有些中气不足了,连番的怪事及拼闯,已耗尽了他的体力。 山里的天黑得很早。傍晚时分,山风骤起。 顺着盘山路一走就是一天,张星超和伊娜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们无力地靠岩而坐。川藏路上车辆稀少,到腊月天时,川西临藏区大部地区暴雪封山,此时的川藏路不可能再有车辆行驶。前几日被棺材村劫掠的长途车可能就是今年最后一辆行驶在川藏路上的车了。 天色浑黑,不多时,寒风卷雪而下。 伊娜抱着丫头,偎依在张星超怀中。 张星超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有死路一条。要是不能在路上拦车,他们就只能活活被冻死饿死。张星超浑身僵麻,举头只见天空漫无边际的阴沉,刺骨的雪风呼啸着。 “红灯笼!!”伊娜惊声叫道。 张星超绝望地一笑:“那些村民又来了……你带着丫头先走吧,这里我来抵挡……你放心,就是死,我也会拖住他们……” “方向好像不对!这不是棺材村方向。你看前面半山腰,红光在那里!” 张星超有气无力地侧头看,不远处的山腰间有个红灯笼鬼火般的若隐若现。过了一会儿,红灯笼消失了。 咣!咣!咣……阴郁的钟声震破雪夜的寂静,幽山阴林之夜的钟声更为诡异。 钟声?怎么会有钟声? 咣!咣!咣……钟声阴丧,声声摄魂,就像是敲响了阳寿尽头倒计时之钟,尔后黄泉之门将开。 第5章:阴坟幽怨(5-3) “有钟声就多半有庙。与其在这里活活冻死,不如先找庙躲避风雪。”伊娜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背起丫头,拖着张星超就往山腰走。 咣!咣……钟声越来越近,穿过松林,一座千年古刹印入眼帘。 古刹四周林雾环绕,煞白的雪,深暗的夜,映得古刹一片幽森寒蓝,黑寂的山林间不时传来老鸦凄凉的怪鸣。 伊娜上前几步,异域冰蓝之下,依稀可见残破的木门之上一块半悬着的木匾:“法缘寺”。 荒郊野岭雪夜寒风幽森凄凉之中,杳无人气的古寺,寒意萧然,不禁让人联想起《倩女幽魂》中闹鬼的“兰若寺”。 张星超取出电筒,轻手轻脚地恰近庙门,伊娜背着丫头跟在后面。 微弱的手电光圈在暗黑与幽蓝之间显得光影扭曲,影像变怪离奇。 这座古庙已荒废多年,积水的泥地上苔藓与枯叶交杂,簌簌作声,院落很大,三面庙堂,外围是一环土墙,正中的大雄宝殿前两排松树笔直茂盛。手电光影之下,得见一切都已是残垣断壁,庙屋倾朽,阁楼垮塌。一派荒凉寂静。齐腰的杂草丛生,山风偶过,庙房嘎吱木响。 庭院延伸向大雄宝殿之后,望眼而去只见一抹浓黑的幽深,凝神细听只闻阴风惨惨犹如鬼哭。 踏进大雄宝殿,佛像破损不堪,香案桌椅上灰砂厚沉。有救了。拆下桌椅和香案,可以当柴烧取暖。 这时,森黑的后院响起一阵清脆的木鱼声。 张星超和伊娜面面相觑。在这鬼寺里还有人在敲木鱼? “咚咚咚咚”声音很有节奏。 “闹鬼?”伊娜的声音轻得像蚊子。 “我不信这世上有鬼!既然有木鱼声,那就肯定有人!” “那山崖下的怪雾怎么说?” “那是瘴气。”张星超说着就往后院走。 “等等,要去就一起去!我可不想一人呆在这里。” “咚咚咚咚……”木鱼声更清晰了,后院黑林深处,透出微弱的烛光。 寻着烛光走,他们来到一间木屋前,张星超一把掀开木门。屋里有个老和尚,背对他们坐着,正在敲木鱼。木案上半盏烛台,烛光忽明忽暗。 “二位施主,打哪里来啊?”老和尚并未回头,话音低沉。 “你是谁?”张星超厉声问道。 “不速之客竟然问起这里的主人了。”老和尚缓缓转过头,只见他左眼已瞎,肉疤长得把眼眶填满了。 伊娜倒抽口冷气,连退几步。 老和尚长叹口气:“女施主勿怕。我是这庙里的和尚,不是鬼。” “可是这庙明显没有人住嘛……”伊娜半信半疑地将和尚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他有腿有脚有影子,不像是鬼。 “唉……冤孽啊。这都是十三年前的事了。二位施主绝非本地人,想必是误入邪村吧?” “大师说得不错。我们本是来‘野人海’原始森林考察的地质队,后来迷路了,误闯棺材村。请大师告诉我们这出路在哪里?”张星超恭敬地说。 “二位施主误闯棺材村而能死里逃生,后又穿越阴山峡而大难不死,必得神明庇佑。” “奇怪,这个老和尚好像对我们在这里的遭遇很是了解?”张星超感到诧异。 老和尚叹道:“大雪封山,川藏路闭。能到这法缘寺的路只有一条,必经棺材村再过阴山峡谷。二位一路平安,实乃幸事。” “请大师指点出路。”伊娜将丫头靠在木椅上。 “唉……没有路。只能等到明年开春冰雪融化之时,川藏路上才能见到车辆。” “大师,难道就没有别的路吗?”让张星超在这种鬼地方呆几个月,还不如让他去死。 “除非……但那不可能,绝不可能!”老和尚眉宇紧锁。 “除非什么?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们就会去闯。” “除非你们能穿过阴山万魂窟。”老和尚语音微颤。 “万魂窟?在哪儿?” “二位施主,此事说来话长。请随我来。” 老和尚将张星超和伊娜领到柴房:“二位施主,这间房还算暖和,二位可在此歇息。贫僧看那位小姑娘病得不轻啊,恐怕是被人下了迷汤,后又染风寒。” “大师,请您想办法救治丫头。”伊娜求道。 “今日进山采了些药,可治风寒。” 张星超突然想起先前在山腰看见的红灯笼,寒意顿生:“大师,您进山采药,何时回来的?” “黄昏之时。当时天色已暗。” “大师可曾用过红灯笼?” 老和尚笑道:“这位施主戒心颇重。庙里的灯笼与棺材村大为不同。棺材村灯笼尽为人皮而制,我庙中的灯笼却是纸制。施主请看……”和尚从灶台后提个红纸灯笼给张星超看。 “有劳大师了。不敬之处还请海涵。” 张星超找来旧棉被又弄来几堆干草,布了睡铺。老和尚熬了一罐药,伊娜扶起丫头喂她喝下药汤,再给她盖上被子。 “看到这些棉被,贫僧就想起多年前……那时寺里的僧人不少,香火也旺。” “那些僧人呢?”张星超问道。 “都死了……” 伊娜寒毛倒立,“这些被子都是死人用过的啊……” “他们是怎么死的?” “说来话长……二位施主尚未用斋吧?”老和尚说着,走去灶台,一旁搁了三个箩筐,里面是些野山芋、榆钱、野菜、地瓜。 不多时,一餐粗淡的斋饭就做好了。老和尚搬来七把椅子,又取来些木炭加进火盆里。斋饭无盐无油,只是白水煮了一锅野菜山芋等。 张星超颇感惊奇,明明只有四个人,而且丫头昏迷不醒,而老和尚却摆了七副碗筷七把椅子 第5章:阴坟幽怨(5-4) “二位施主请坐。唉,寒冬腊月天,山里草木凋零,找不到什么吃的。就剩入冬前攒下的野菜瓜果了,二位施主勿怪。” “大师言重了。全靠大师照顾。”张星超道。 “大师,棺材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伊娜问道。 “十三年前,安魂教来到这里之后,村民们就开始变得残忍狂暴。棺材村周围的树林也都扭曲变怪。安魂教掌握着一种源于古西藏的可怕巫术,他们能使死去的人复活,能让生机蓬勃的树林变得张狂狰狞……” “装神弄鬼的安魂教!所谓的巫术不外乎就是变异病毒而已!”张星超剑眉倒竖。 “安魂教来到这里之后,村民们像着了魔一样,奸淫掳掠。有一天晚上,我砍柴回来,只见庙里的僧人们都死了。方丈奄奄一息地躺在井边,临死之前老方丈告诉我,井里被投了毒……就在那天晚上,村民们提着人皮红灯笼来到寺里,将死去的僧人都烧了。而我装疯卖傻逃过了死劫。后来,村民们变得越来越可怕,他们劫掠川藏路上的车辆……冤孽啊……” “大师,山下的瘴气很厉害,为什么村民们能穿越阴山峡却不受损伤?” “唉……阴山峡十三年来暴死的尸体不断增多,怨气极重阴魂不散啊。那些村民凶狠邪毒,就连冤魂都伤不得他们。” 是啊,枪都打不死的怪人们,还会怕瘴气?张星超脑中又浮现出村民们可怖的面孔。 凄凉的悲泣声从远方的阴山峡飘然而至,千百鬼哭绕索着阴山黑林。 “怨气极重啊……”老和尚双手颤抖着,从袖中取出木鱼敲打起来,“阴山峡背阳落阴,终年阳光不及。冤鬼于此,怨气不散,不得超升,孤魂聚集,野鬼哀嚎。贫僧终日诵经超度亡灵,尔等穷凶极怨无法转世。善哉善哉……” 一刹寒风呼啸而至,冲开木窗透进屋来,冰雪飞卷而入。 “呼—呜呜—”窗外鬼哭声在幽深的庭院里徘徊。 老和尚闭目道:“尔等穷凶极恶,竟想找替身?二位施主与尔等素无怨仇,怎能加害?尔等千百之众,替身唯有两人,即便找到替身就如何?尔等作鬼后害人不浅,也无法转世,相反只能堕入地狱受尽百世折磨。” 阴风渐渐远去。 “二位施主受惊了。” 张星超历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不以为然地问:“大师,寺里可有其他人?” “施主是注意到了那多出的三副碗筷,故发此问。唉,二位施主可知‘无明’?” 张星超和伊娜异口同声地说:“不知。” 老和尚语重心长地讲了一个《圆觉经》中的故事…… 清末时代,一个贵州人在四川犯法,要杀头。很巧,执刑的刽子手刚好是这名死刑犯最要好的朋友。死刑犯对这位朋友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总要帮我一下。” 刽子手说:“你是死罪,我怎么帮得了呢?怎么办?这样好了,到了刑场,我帮你。” “到刑场?你要杀我了,你怎么帮我?” “我教你,当我的刀一下之后,我喊走,你就拼命跑。”这位刽子手朋友不得已,只好如此哄骗他。其实,刀一下,头就断了,哪里逃得了? 但是,这个死刑犯求生欲望强烈,把他的话当真,深深记在心里。行刑当天,死刑犯很有信心,也不难过。难过的倒是他那位刽子手朋友,晓得非杀头不可。行刑时,犯人跪下,刽子手准备下刀,先拍一下他朋友的头说:“注意了!”然后刀一下,喝道:“走!”头就掉下来了。 此时,这个死刑犯记住刽子手的话,就拼命跑,一路跑,由西川跑到东川,在那个地方还做了小生意,更妙的是,还娶了老婆,生了几个孩子。 事隔二十年,这位刽子手因公事到东川,调查一件刑案。来到一家酒店吃饭,一看这位店老板不是被我杀了头的朋友吗?还有老婆、孩子?他当时就吓愣了。这位店老板看到刽子手也愣住了,当即就认出了这位救了他的老朋友,不过,不敢打招呼,他是逃出来的犯人,想办法请到里面,然后跪下来向这位刽子手道谢:“多谢当年帮忙,现在我在这里成家了,开了店,做个小生意,救命大恩永世难忘!”这事搞得刽子手莫名其妙,也不敢说你的头已经被我砍下来了呀! 刽子手很纳闷地回到成都,向朋友提起这件怪事,再去坟场把尸体挖出来看,没错,都已化成白骨了,真是咄咄怪事!这件是就慢慢传扬开来,结果,最后传到这位死刑犯耳里。他听到此事一愣,晓得自己真被杀死,完了,整个人化作一滩血水。 张星超和伊娜听后,似懂非懂地问道:“大师,人既已死,哪里会有分身?” 老和尚意味深长地说:“二位施主,切记:深夜时,无论你们见到什么,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切记,都是假的!” 伊娜一怔,这不就是那青年临死前千叮万嘱的话吗? 张星超颇感怪异,问道:“如果‘是真的’呢?” “切记,无论它再真,你也要当它为假。贫僧皈依多年,自然有抚渡阴阳之能,而施主却是凡尘未了之人……切记,当它为假,不可信以为真!” 此时,幽深的庭院里有顽童嬉戏声若即若离飘然不定。老和尚起身,开门,朝庭院唤道:“快回家了,外面冷。饭好了,早睡觉。”说着,老和尚将四把椅子搬在门口,每把椅子上放一口碗,再将筷子交叉摆在碗上。 “二位施主,这里除了你我四人之外,就再无‘人’了。无论你看到什么,切不可说‘你已经死了’,切记!切记!!” 不多时,庭院深处一屡幽风袭来,在屋内索绕几转,蜡烛熄灭了。老和尚浑身颤抖地敲着木鱼。 门前的椅子嘎吱吱木响,碗筷微微挪动。 一刻钟之后,老和尚提着灯笼,喃喃地说:“孩儿们,该睡觉了!”他打着灯笼向庭院深处而去。 幽黑之中,不见老和尚的身影,只有一盏红灯笼若隐若现,顽童嬉笑声冰凉至极,随着灯笼远去了,没入无尽的黑暗。 伊娜目瞪口呆。 “装神弄鬼!”张星超笑道:“什么真的假的?故弄玄虚!” “那个青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瘴气本来就可使人产生幻觉,你我经过特殊训练,所以精神和心理素质较好。” 伊娜疑惑不解:“那青年死后他的冥声又怎么解释?” “山里的回声罢了!困死了,我要睡了!”张星超躺下就睡。 “和尚的药真见效,丫头的身体不冷了。”伊娜和丫头睡在一起。 “你不觉得那和尚有点不对劲吗?”张星超挪了挪身子,靠向伊娜,两人贴耳轻语。 “哪有不对啊?” “我也说不上来。你们女人的直觉应该很准,所以我才问你啊…不管那么多了。与其被活活累死,还不如先好好睡一觉,要死也是在梦里死,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苦。” 第5章:阴坟幽怨(5-5) 正午时,风雪漫天,木屋摇曳漏风,火盆里的木炭快熄了。 张星超被冷醒,起来一看,伊娜蜷缩着,还没睡醒,一旁的丫头不见了。 “喂!快起来!丫头不见了!” 伊娜惊醒:“丫头呢?” 张星超别上枪,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我出去找丫头,你守在这里以防丫头回来找不到我们。” 推开门,雪雾冰渣扑面而来,寒风灌入口鼻。远山近岭白雪皑皑,草木积雪,寒露凝冰稍。深山雪风中的古寺,凄凉荒败。 “丫头……丫头!”雪风冰林之中,张星超还穿着那件防弹背心,两臂裸露,冻得通红。 “丫头!!”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厚实的雪地上:“丫头!!” 老和尚呢?张星超心一紧,莫非是他在捣鬼?他加快步伐,朝大雄宝殿而去。 刚踏进正厅,只见丫头失魂落魄地蹲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香案下面。“丫头?”张星超扶起丫头:“我们走。” “哥哥,他们还在等我猜谜呢。” “他们是谁?” 丫头指了指香案下面,张星超蹲下去一看,案桌下藏着四个小孩,正冲着他怪笑张星超颇感奇怪,荒郊野岭中哪里来的小孩,他们穿着也不像山里的孩子。 这时老和尚捡柴回来,拉着张星超和丫头就走,不时回头喝道:“好好呆着!不可出来!” 回到柴房,老僧才开腔:“施主有所不知,那四个孩童早已翻车身亡。生人若近之,他们必会发现与生人有所不同。不可让他们知道其身已死!” “黑生毛子!!!杀生毛子!!!”寺外杀声四起。 不好,棺材村的人找来了。 老和尚大惊,“二位施主,快随我来!” 老和尚领着伊娜和丫头往后院藏经阁走,张星超提枪掩后。好在丫头已清醒过来,不然背着她又是一个包袱。 “施主,藏经阁佛像之后,有道密门,可通向阴山万魂窟。那里有厉鬼索命,现在只有那一条出路了。二位施主,多多保重。” “嘿生毛子!刮打个生毛子!!!”喊杀声越来越近。 老和尚推开佛像后的一道石门,张星超在前开路,伊娜牵着丫头紧随其后。待他们进入密道后,老和尚又使劲闭上石门。 这时,驼背老头和黑脸村妇领着村民提着刀叉赶到。 “老和尚!那两个生毛子呢?!” “你们罪孽深重,却不知悔改,死后必坠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嘿嘿嘿嘿嘿嘿!!!!!”村民们一阵狂笑:“神圣达荫赐予我们不死之身,哪里会下地狱?你下地狱陪你那些死鬼师兄弟吧!”村民们将老和尚大切八块。 密道为土泥而筑,狭窄而幽长。电筒光逐渐微弱,不多时,电池耗尽。一路摸黑走,昏天黑地,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有光,豁然开朗。 是个大溶洞。举头望洞顶,离地十余丈,洞口几缕阳光散下来,时而阴云蔽日,照得洞内忽明忽暗。处处钟乳石耸立,暗河幽声,蝙蝠群飞,岩地潮湿,暗光阴阳不定,映得幽洞光怪陆离。 溶洞之内壁岩高低层悬,钟乳千峰百隙将山洞隔出千百黑洞,洞中又有千百支洞,错综复杂。 “那么多洞?该进哪个呢?”伊娜掏出指南针,“要是像峨眉山‘九老洞’那可就糟了。” “丫头,你听你爹讲起过万魂窟吧?”张星超问道。在丫头昏迷时,她有几次提到阴山万魂窟。 “嗯。以前听爹说起过。万魂窟就是‘阳间大道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这是什么意思?”伊娜问道。 “我也不知道。” “你们看!”张星超惊道。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洞口前立了个碑,上书“阳间大道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既然老和尚说万魂窟是唯一的路,那即便是地狱我们也得闯了!”张星超眉头紧锁,对伊娜说:“这次我走前面。” “既然老和尚说万魂窟是唯一的路,那即便是地狱我们也得闯了!”张星超眉头紧锁,对伊娜说:“这次我走前面。” 几人刚近洞口,发现里面有淡蓝的光。 “怎么会有光?难道这个山洞不太长,不远处就是出口?”伊娜问道。 “我看没有那么简单。” 丫头哆嗦得厉害。 伊娜取出两封薄荷糖:“丫头不要怕,出了洞一切都会好。” “伊娜,你很幽默啊,大老远地出来完成任务,还有心思带着糖?” “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啊?山林作战,最需要补充的就是盐分和糖分。”伊娜塞了两颗糖进嘴里,又给了丫头几颗。 “我没心思吃糖。快进山洞,不然棺材村的人会赶上我们。”张星超取出打火机掂了掂:“山洞内应该不会缺氧。既然这是出路,另一头就必然通风。” 洞内怪石嶙峋,潮湿阴暗,不时有蝙蝠擦面而过。山洞前方幽光时隐时现。 张星超低着头走,生怕洞顶凸出来的石笋碰破了头。伊娜牵着丫头走在后面,几人神经紧绷心绪压抑,一路无语。 幽光若即若离,似乎在为他们指引出路,又像是将他们引入无尽的阴冥。 “不对!根本感觉不到洞中对流的风,看样子这山洞至少有几里长,而且是弯曲的。”张星超一语打破沉寂。 伊娜看了看丫头,问道:“丫头,这万魂窟有什么来历吗?” 丫头摇摇头:“姐姐,‘来历’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传说啊,故事啊。” “以前听爹讲过,十多年前深山里来了个蟒蛇精,就住在万魂窟里。进洞的人都是只看进不看出。” 张星超笑着对伊娜说:“这下好办了。我以为是什么怪物,原来是只蟒蛇。以前丛林训练时,甭说蟒蛇,南方的鳄鱼北方的豺狼都杀了不少。”伊娜和丫头的表情僵住了,直直地看着前面。 张星超深感不妙,猛地回头,只见那幽光突然变得浓森,将山洞映得异域深蓝。 “到底是什么光?”张星超把紧了手枪。 拐过一处弯,眼前是两三丈宽的暗河拦住去路。幽河两滩堆满骸骨,磷火闪现。 原来是磷火在发光,在狭小蔽塞的山洞里,几十副尸骨脱磷,所以显得冥光阴盛。 “河水有毒!”张星超叹道:“这些人都是喝了河水死的。” 伊娜捡起一块石头,投向河中,激起的水浪转而旋沉不见。“水很深。水面乍看平静,但水下有暗流,很急。” 张星超伸手试了试水,冰冷刺骨。 “伊娜同志,不好意思。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啊?” “我想借你的迷彩服一用。” “干什么?” “你的迷彩服和军靴可以一定程度地防水嘛,河水这么冷……” “借给你我怎么办?” “不是借给我穿,而是借给丫头穿。这样吧,你先游过去,然后脱衣服扔给丫头。” “不行,你叫我脱衣服?” “不要那么吝啬,我又不是没看过你里面穿啥。” 伊娜看看丫头,她瘦弱的身体的确经受不住刺骨的冰水。她一咬牙,扑腾下水游到对岸,“张星超,转过头去!” “我不会偷看的!放心吧!” “你这个流氓,我不相信你!” 张星超抚着丫头的肩膀,问道:“你会游泳吗?” 丫头稚气地摇摇头:“哥哥,我不会游泳。” 张星超无奈地一笑:“伊娜同志,没有法了。我没法转过身去,因为丫头不会游泳,我得带她过河。” “你现在转过身去!” 张星超转身背对伊娜。 伊娜脱了衣裤和军靴,扔向对岸,然后躲进拐弯处。 “丫头,换衣服吧。”张星超转过脸。 丫头换好了迷彩装,穿上军靴。 张星超蹲下,帮丫头把裤脚塞进军靴,系紧了鞋带,然后把丫头换下的衣裤扔去对岸:“伊娜同志,不要那么封建,现在只有我一人没有防水服,好冷啊,给我点激情啊。” 可他得到的回音是“想得美,去你的!”张星超人生头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男人的辛酸。 他搂着丫头,下水,渡河,将丫头举送上岸。刺骨的河水令他浑身肌肉冻结。 伊娜伸出头看了看,“丫头快过来换衣服,不要被那个色狼‘雪狼’占便宜了!”话音未落,她愣住了,张星超不见了。突然,水面上一阵扑打,张星超伸出头来,呛了几口水,“丫头快走!!”咕咚一声他又沉了下去。 “喂,张星超?!”伊娜一把抓起冲锋枪立即冲到河岸,河面平静无声。 少顷,一抹浓血染红了河水。 第5章:阴坟幽怨(5-6) 五分钟过去了。 又过了十分钟。 幽河死寂无声。 伊娜瘫坐地上。丫头吓得钻进伊娜怀里啜泣。 “丫头,我们走吧。我一定会带你离开阴山。” “姐姐,哥哥不会死的。我们再等等好吗?” 伊娜失魂落魄地说:“丫头,他回不来了。” 半小时过去了,河面依然平静。 两人换了衣裤,离开幽河。一路沉默无语。洞风切肤生寒。 空气流动变得明显,快到洞口了。 走过一处坡,山洞变得明敞,不多时就到了洞口。 山林悄然,无风,雪下得正紧。 深山老林积雪厚实,二人相互搀扶,举步维艰。 伊娜松了口气:“幸好是在冬季,蟒蛇在冬眠,我们一路上没有惊动它。” “呀!”丫头惊叫道:“姐姐快看,那边有人!” 不远处的山岩上有个五六尺圆方的洞,有瀑布从洞中涌出,冬季河流开始结冰,瀑布水流稀疏。 瀑布下面是河沟,旁边的浅滩上仰躺着一个人。 走过去一看,是张星超。他已昏迷,手里还紧紧握着军用匕首。 “张星超?!”伊娜喜极而泣,将他拥在怀中。 丫头惊叫道:“姐姐,你看……”她指着张星超的大腿。 有伤口。伊娜撕开他的裤腰,只见四齿咬印冒血不止,伤口深而间宽六七寸,很似蟒蛇咬伤。 此时有条丈余长的蟒蛇浮出水面,拉直的蛇身漾出涟漪。蟒蛇一动不动地浮着,细看,蛇首三寸处有道深裂的血口。 “原来张星超是被这蛇拖下水的。在水下搏斗之时他杀掉了蟒蛇。暗河将他卷走冲出了瀑布。” 张星超浑身冰凉,气若游丝。 蟒蛇一般无毒,但齿液对神经有一定的麻痹作用,使动物或人在被蛇生吞时逐渐失去力气。“可是河水有毒啊,不然洞里的河滩上怎么会有尸体?张星超与蟒蛇搏斗之时难免喝进几口河水。”伊娜心急如焚,“不对。河水很可能没有毒。要是河滩上的几十具尸体都是误饮河水而死的,这就不对了。山里的人野外生存经验丰富,当他们看到河边堆着那么多尸体,必然不会去饮河水,因为他们可能认为河水有毒。” 如此说来,那些尸体……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伊娜心中蔓延:“难道是蟒蛇?据说西南山林中的蟒蛇有个天性:在它们进食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它们的身体处于最笨重最虚弱的状态,因为需要大量的体力来消化食物。此刻的蛇最怕受到攻击,它们往往会躲回老巢慢慢消化。天啊!那些尸体都是蟒蛇消化后排泄出来的骸骨,整个山洞就是蛇窝!” 伊娜浑身打颤胃里翻腾:“能将人生吞下肚的蛇,那该有多大?如此说来,张星超杀死的那条还不是最大的……还有更大的……” 丫头屏住呼吸,面无血色。伊娜身后风声变怪,就像是大面积的空气被吸进黑洞,气流骤然加剧。“吸—吸——”,那吸魂的声音摄人心魄。 伊娜骇然转身,只见一条水桶粗的巨蟒撕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铜铃大的两眼血红,狰狞地瞪着伊娜。 她此刻异常冷静,取下手雷拉了环,扔进巨蟒口中,然后扑倒丫头。 手雷炸响,残肉横飞,巨蟒瞬间裂成两段。 此时伊娜才感到后怕,她为刚才的沉着冷静惊叹不已,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淋漓。看了看张星超,他脸色灰白。伊娜取出三颗子弹,用匕首撬开弹壳,将火药均匀地洒在张星超大腿的伤口上,再用柴油打火机点燃弹药,刺眼的白光一闪,硝烟味弥漫开来。她又从背囊里取出军用医药包,为张星超上药包扎。 丫头也半晌才回过神来:“姐姐,我们该去哪里?” “先找个山洞避寒。”伊娜背起张星超,往深林走去。 她们来到一峭山崖之前,丫头发现不远处有个山洞。 山洞圆方三十多平米,地处低洼,可避寒风。 伊娜放下张星超,领着丫头出去拣了不少干柴与枯叶。 回洞后,丫头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枯叶和干草。伊娜点燃干柴取暖。 张星超仍昏迷不醒,伊娜和丫头将他抬上干枯草叶堆成的铺垫。 “哥哥身体像冰一样冷……”丫头难过地说。 伊娜替张星超脱下那冰冷厚重的防弹背心,又脱下他的外裤递给丫头:“拿到火边烘干。” 张星超手脚上已有多处冻伤,伊娜不停地搓揉着他的身体,生怕他血液凝固。 天色渐暗,几人早已饥肠辘辘。 伊娜将手枪塞进丫头手中:“丫头,我要出去打猎了,你看好他。现在我教你用枪,一旦有野兽来,你就开枪……” 丫头握着枪,坐在张星超身边:“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哥哥。” 伊娜脱下迷彩服,盖在张星超身上。 过了两个钟头,伊娜打猎回来,收获不小,五只野兔。 “丫头,帮忙把野兔去皮,待会儿烧烤”。 伊娜打开背囊,取出军用毛巾,蘸雪水浸湿,再拿到火苗上稍作烘燎,不多时毛巾就热气蒸腾。她为张星超擦拭全身取暖,毛巾凉了就再蘸湿烘热。 “裤子烘干了!”丫头甜甜地笑道。 伊娜为张星超穿上裤子,心想:“这个死张星超,本小姐居然还给你穿裤子。等你醒了,我要你给我洗脚,哼!” 夜里,山风呼啸,森林簌簌作声,偶尔几声鸟兽凄凉的悲鸣,回荡在阴山黑林,愁断人肠。篝火冉冉,烧烤肉香扑鼻。 伊娜取出薄荷糖,一颗一颗地咬碎,含在嘴里喂进张星超口中。她很细心,糖比兔肉含带的热量更多,也更能使人体快速恢复热量,如果将整颗糖塞进张星超口中,可能会哽进喉管,他现在毫无知觉,根本无法咽食。 丫头羞红了脸,捂着眼睛。 深夜,山林万籁俱寂。 伊娜往篝火里添了些许柴火,丫头和衣而睡。伊娜靠在张星超怀中,两人合盖着那件迷彩服,紧紧地搂着他,想起刚才与他“接吻”时的那种蜜意和感觉,那种从未有过的令人心跳和呼吸加快浑身酥软的感觉,她脸颊一阵潮红,“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不要离开……” 第5章:阴坟幽怨(5-7) 忽然一阵寒风卷入山洞,伊娜惊醒,只见三个身着黑风衣的彪形大汉站在洞口,手端长枪。还不及她有所反应,“嗖嗖嗖”三声风啸,麻醉枪飞针齐射,伊娜丫头张星超各中一针,顿感浑身神经瘫痪,眼前变得模糊,不久便失去了知觉。 …… “晕厥的世界,我心已死。我的亲身孩子向我开枪。悲凉的世界,我心已寒。我死在亲身孩子的面前,看着她对我笑着,抹去我脸上的血。我的亲身孩子向我开枪。我倒在她的枪下,将要死去。孩子,再叫我一声母亲吧,我的孩子……”阴郁的女声,似曾相识。 张星超缓缓睁开眼,只感四肢无法动弹,挣扎数下,才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捆死了。 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双人床上,在一间颇具欧式风格的卧室里,浓郁的玫瑰花香,古典的欧式家具,意大利纯羊毛地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壁画,水晶玻璃窗外天空阴霾,飘雪无声,一切亦幻亦真。 床侧有个女人,背对张星超而坐,唱着阴郁的歌。 “你是谁?这是哪里?” 那女人缓缓转过身,是林君。 “老婆?!”张星超惊诧万分。 “老公,两月不见,你消瘦了许多。”林君穿着睡衣,在粉唇上均匀地图着口红。 此刻张星超似乎明白了一切,“是你杀了李浪他们……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一心想着去救你,而你……” “我们俩夫妻见面,你不感到兴奋吗?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吧。”林君顺了顺黑亮的秀发,妩媚地一笑。 “这一切都是骗局!从我们俩认识那一刻起,我就陷入了你的骗局……” “哈哈哈。老公,不要这么说。至少在我们这几个月的短暂夫妻生活中,我是很投入的,不是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张星超怒极而泣:“一切都是骗局……” 他心乱如麻,一幕幕往事在脑海里激荡,一切美好的回忆都被撕成碎片,像雪花一样变得惨白冰凉。与林君的初次相遇,是在七个月前,那时她和模特公司受到黑社会的骚扰和威胁。她到临江市公安局报案时,“偶然”遇到当时尚未调到刑侦处而还在治安处的张星超。市局出面之后,黑社会不敢再找麻烦,而张星超也认识了林君,她为感谢张星超,多次约他吃饭,打保龄球,两人很谈得来,引为知己。 后来两人的感情升华,走向了婚姻与家庭的结合。 “哈哈哈哈……”张星超哭笑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哈哈哈!一见如故,彼此知心?哈哈哈……”他这时才猛然醒悟:一个能了解特工并且被特工视为知心的人,必然也是一个特工。 一幕幕往事牵扯着他的神经,熟悉的面容,亲切的声音,此刻变得如此陌生和可怕。 婚礼上…… “祝张大哥和嫂子白头偕老!”周群侠那天特别高兴,从不喝酒的他那天一醉方休。 “张大哥和嫂子,祝你们早生贵子!哈哈,小弟敬大哥和嫂子一杯。这些年,张大哥把我当亲兄弟一样照着,能看到大哥成个好家有人照顾了,小弟就是死也无憾了!”李浪永远是那么豪爽耿直,张星超想到这里,心如刀绞:“死而无憾……李浪啊,你的那句‘死而无憾’让老哥痛心疾首啊……是我害了你,都是为了我啊……” 林君冷笑道:“张星超,你和你的组织没有想到吧?螳螂捕蝉而黄雀在后。” 此时的张星超目露凶光:“林君,你们这些卑鄙的日本人,你们毁了临江市,十万无辜的人啊!!我会报仇的,我会让你们日本人十倍百倍地偿还!” 林君狂笑道:“张星超,请不要污辱我。那些日本猪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呵呵,下一步死的就是他们。” 张星超目光犀利:“你们到底是什么组织?” “这个嘛,还不是你知道的时候。不过话说回来,这三个月的夫妻生活让我有点爱上你了。和你做爱时的那种感觉是任何男人都无法给我的。” “无耻!” 林君缓缓脱下睡衣,娇美的身体一丝不挂:“老公,明天之前,我们还是夫妻。到了明天,你就要上路了。”她轻抚着张星超的身体,挑弄着他的下体:“你是唯一能让我在床上神魂颠倒的男人。” “尸毒计划,棺材村,到底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林君笑而不答。 此时有人敲门,“报告长官。” 林君大怒:“我不是交待过你们不准打扰吗?滚!!” “报告长官,有一队人马突袭我营。” 林君听后一惊,赶紧穿上睡衣,隔着门对外面的手下说道:“他们是什么人?来了多少人?” “身份及数量不明。现能判断他们肯定不是中国军方的人。” “不是中国军人?” “不像是中国军队,因为他们中还有白人。” “白人?!” “长官,是否下令全营戒备。” “废话!我看你们在朝鲜呆久了,都被金正日那个卷毛王八给训傻了,快迎战啊!”林君咆哮道。 “林君,收手吧……”张星超几乎是以乞求的语气说道。 林君冷峻的面庞转而变得妖媚:“你还爱着我,对吗?” 张星超无语,爱恨交加的心绪已经让他丧失了一名特工应有的杀气。 林君扑在张星超身上,狂热地吻着他。 “砰!”一声枪响,林君一怔,眼神流露出狐疑与绝望,她还来不及说出一个字,栽头就断气了。她的太阳穴上有个弹孔,鲜血流淌。 只见窗外有个女人举着枪,她一头棕色的瀑布发,精巧而挺直的鼻梁上戴着墨镜。她的皮肤、脸型、身材、很像俄罗斯人。 张星超心中一片空白,闭上眼,等着她开枪。 “雪狼,久闻大名,想不到以这种方式和你见面。被女人绑了手脚摆在床上强行做爱的特工,哈哈,真是天下奇闻!”她以一口流利的中文讥讽道,“不用我帮忙,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脱身吧。后会有期!”她闪身不见,窗外依旧大雪茫茫。 张星超两手两脚都被绑着,他侧滚向窗户,耸脚蹬烂玻璃窗,两手夹起碎玻璃片,割断手脚上的捆索。赶紧去救伊娜和丫头。正当他拿了林君的手枪要出门之时,门却从外面打开了,来者正是伊娜,她牵着丫头,满脸狐疑地看着张星超。 “你们怎么跑出来的?”张星超问道。 “有个外国女人救了我们。” “她人呢?” “她帮我们开锁后就不知去向了。” “她是不是戴着墨镜,棕色的头发,很像俄罗斯人?” “对!你说的没错。你认识她?” “不认识。” “来救我们的人根本不是我军的人,这点很奇怪。”伊娜大惑不解。 “我们赶紧弄几支枪突围。” “不用了。” “?什么意思?” “这里除了你我和丫头之外,再无活人了。那些从天而降的营救者已经将这里杀了个精光,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张星超很是诧异:“这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对我们暂时没有敌意,而又将这里的敌特组织尽数杀绝以灭口,看来他们并不想给我们留下线索活口。” “他们训练有素,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而现在又像幽灵一样消失了。” “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回南岭市复命。” 张星超无神地一笑:“本以为事情就快要结束,想不到而今又陷入另一个深邃的噩梦之中。”他失魂落魄地扶起林君,将她拥在怀中,理顺她的头发。 “这个女人是谁啊?” “不要问了,出去!你们都出去!”张星超欲哭无泪。 伊娜似乎看出了些端倪,“丫头,我们出去一下……” 张星超将林君平放在床上,为她盖上被子,“好好睡吧,对于你来说一切都过去了。” 项链?林君还戴着去年她生日时张星超送给她的项链。张星超取下那条项链,毕竟这是林君最后的遗物。他发现链坠不一样,好像被林君换过。链坠是椭圆形的一块紫水晶,而张星超送她的那条链坠呈圆形,还要小一点。水晶坠之侧有一个很小的钮,就和电子表的主菜单按钮一样,那个扭需要用细针点插才能启动。 雪停了,风雾漫天。 张星超提着枪在前开道,伊娜和丫头紧跟在他后面。 他们循着雪地上的脚印往北走。张星超判断这些脚印就是那队神秘的人马奇袭而来时留下的,顺着脚印走就肯定有出路。 几小时之后,前方出现一条柏油路。 “那些人不可能坐直升机来此地,那样既会被潜伏在这里的敌特发现而先发制人,也容易被我军驻川西地区的雷达站等发现。”张星超说道。 “你是说他们乔装打扮,乘货车或者客车而来,完成任务后又驾车而去?” “不错!这条路不是艰险的川藏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通往九寨县的一条支路。” “九寨县?这里离九寨沟不是很远?” “一两百公里吧。”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这条路上拦车?” 张星超指了指伊娜左腰侧别着的手雷:“跑长途车的老司机,都不会在荒山野岭搭客的,你去拦车,他们反而加速。依我看啊,用手雷炸塌一处岩石,车到了这里就只能停下来。然后我们就可以强行登车了,枪杆子在手,很多事就好办了。” 伊娜掷雷炸塌了一处山岩,大大小小的碎石滚了一地。 他们坐在路边守株待兔。 临傍晚时,果有一辆东风卡车驶来,见前路坍塌,就停了下来。 张星超趁机冲过去,拉开车门,只见车内有两个男的,开长途车的一般是两人轮换。他举枪说道:“得罪二位师傅了,我们只想搭顺风车,不会伤害你们的。麻烦你们调头,去康定市。到了那里,自然会重酬二位。” 张星超他们乘车往甘孜州首府康定市而去,到达之后,联系当地军分区,再乘直升机直飞南岭市 第6章:西伯利亚的猎人(6-1) 12月9日,夜22点17分。南岭市。 夏黎暮雪接到张星超他们之后,将他们安排到南方酒店。 张星超痛快地洗了个澡,换上夏黎暮雪给他买的衣裤,靠在床上吃夜宵。 “两月不见,想不到张帅哥居然长本事了,带了个少妇回来也就罢了,还领了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啊?”夏黎暮雪调侃道。 “暮雪,不要乱说话,不然我会以为你在吃我的醋。” “本小姐不会吃你这种人的醋。” “这次你们对我如此献殷情,不会又和上次一样,先把我安排进宾馆,好吃好在,然后就把我给抓了……我警告你和龙老狐狸,要是你们再敢这样对待我,老子就去投靠台湾,反正都是中国人,我也没有卖国。” “哈哈哈……放心吧,这次不会了。” “这次不会了?那你是说还有下次?我再次严正声明强烈抗议郑重警告你们,休想!你真狠啊,最毒妇人心啊!在军事法庭的那天,你那么冷酷,枉我一直把你当朋友。” “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嘛,其实我的心在流泪。嘿嘿。” “哈哈哈哈!你在流泪?你是在想如果我死了就没有人可以被你欺负了吧?” “呵呵。你把三眼鹰马越给捉弄惨了。他发誓要把‘雪狼’捉回去‘就地正法’。” “那只老鹰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全军区二十多万人,你们还是找其他人去陪他玩吧。老子累了。” “你看到林君了吧?” 张星超心里一凉,神情变得冷峻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以为是龙司令带走了她。” “据我方情报显示,林君的‘过去’完全是空白的,身份值得怀疑。我们必须对每一位情报人员的家庭作详细调查。” “临江市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控制下来了。两个月间,我军调动了两万人去临江市。目前的经验表明,用火焰喷射器和燃烧弹,能有效地对尸群进行大面积杀伤。唉…就算是替他们火葬吧。” 张星超低头不语。 “你早点休息吧,明早去见龙司令。” “暮雪,帮我一个忙,行吗?” “你说。” “你和省军区以及市武装部的人比较熟,帮我给丫头安排个工作。” “她还不到二十岁,不如先让她当兵,然后去第三军医大念书,如何?” “还是你想得周到。” 子夜,月光皎洁。张星超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链坠中到底藏着什么?他打开床头灯,找了支回形针拉直,插进扭孔,链坠弹开了,里面嵌有一个微型U盘。 他打开电脑,接上U盘,读出文件。 是林君的日记。 5月20日。 接到神圣达荫的命令,接近背上有圣迹的男人。 …… 6月17日。 我终于见到了张星超,他对人还算热情。可是他并无出众之处,难道神圣达荫预料有误? …… 7月5日。 今天的婚礼让我太惊讶了。我根本不敢想我还会像普通女人一样结婚成家。 …… 7月6日。 为什么?以前那些男人只会让我感到恶心,而他却让我感受到女人的欢乐,做爱的快感。 …… 7月7日。 他背上果然有圣迹。神圣达荫如何能知道?难道他真是神吗? …… 9月15日。 他为了回家陪我过中秋而和唐岳山吵架。两个月来,他让我感到很矛盾,我不能爱上他,绝不能! 9月27日。 神圣的达荫,放过他吧。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 10月1日。 为了我的家人,我不得不杀死我的爱人。我的亲人们啊,你们在西藏还好吗? …… 10月2日。 看来一切都是注定的。病毒就要爆发了。 10月4日。 殡仪馆盗尸计划很顺利。他没有怀疑到我。 10月6日。 临江市就要变成地狱了。我该出发了。阴山万魂窟从现在起,由我指挥。 10月18日。 这些朝鲜雇佣兵,能够在任何险恶的环境下生存,个个心狠手辣。但是他们头脑简单。 10月19日。 棺材村安魂教病毒变异试验成功,搜集样本,该轮到日本人去死了! 12月4日。 张星超来到了棺材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被村民们杀死。我把神圣达荫赐予的使者手链给了丫头,让她一定要交到张星超手中。难道我已经爱上了他?不会的,这只是我一时起了恻隐之心。 12月7日。 手下捉住了张星超他们。我该怎么办?奉达荫之命,明天先用重刑逼张星超说出“基因密码”,然后再杀死他。 “晕厥的世界,我心已死。我的亲身孩子向我开枪。悲凉的世界,我心已寒。我死在亲身孩子的面前,看着她对我笑着,抹去我脸上的血。我的亲身孩子向我开枪。我倒在她的枪下,将要死去。孩子,再叫我一声母亲吧,我的孩子……”母亲生前最后的歌声,像梦魇一样缠绕我多年。我至今不能忘却她浑身是血的样子。 我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杀死亲人的痛苦,我无法再承受。可是,命中注定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原来那串蓝天石手链是林君给我的……可是据‘进化论’所说的,日本和达荫是盟友关系,而达荫却准备对付日本人……太复杂。棺材村和万魂窟原来都是达荫在当地的秘密势力。达荫到底是谁?圣迹??!”张星超脱掉衣服,站在镜子前,侧头看着背上的那道胎记:“怎么会这样?!胎记更明显了!!”两道暗红的胎记,交叉而成斜十字。 张星超一支接一支地点上烟,一头乱麻:“义父,你在哪里?此时您若在我身边就好了……”张星超回想起少年时他义父的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星超,记住,军人不可涉身于政治。自古以来多少名将死于政客之手。吴起与孙武齐名,却被小人所陷害,车裂而死;韩信一代名将,万刺洞穿而死;岳飞英雄盖世,却死于奸臣之手……什么是政治?怀着血海深仇的百年死对头一夜之间可以成为亲密的盟友和兄弟,而昔日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也可以顷刻之间翻脸而相互残杀。两人喝血酒拜把子之时,彼此已经心藏杀机。这就是政治!!” “政治?难道说达荫和日本人之间,相互勾结利用,各自心怀鬼胎。达荫已起了杀心?”张星超愁眉不展:“政治上的事,还是由龙司令这样的人去考虑比较合适。” 第6章:西伯利亚的猎人(6-2) 12月10日,上午10点15分。A军区司令部。 “‘进化论’留下基因密码时,他还说了些什么?”参谋长陈正英对情报部门的下属向来是不怒自威话中有话。陈正英少将是军中声名显赫的反间谍心理战专家。 “头儿,您不会是在怀疑我有所隐瞒吧?”尽管张星超深知情报部门办事和调查的基本作风:不听信一面之词,而是‘怀疑地看待一切’以排除‘疑点’来肯定对象是否属于被怀疑范畴;他还是感到有些憋气,心里犯嘀咕:“老子九死一生弄回来的情报,却被你们怀疑,亏得老子还为你们干了十多年。” 张星超目前的处境的确有些尴尬,林君的事来得太突然,张星超潜伏在临江市的身份和任务等,只有龙司令和参谋部少数人知道,再者,张星超曾长期潜伏于日本待命,其忠诚度往往受到“一定程度上的置疑”。这就是每一个长期在外的特工所处的尴尬境地,与卧底人员相似,组织不得不将他们派出待命或打入敌方目标内部,与此同时组织又担心他们是否倒戈,故随时抱一种怀疑和“重审”或“试探”的态度。任何谍报组织内部的最大矛盾都不过于此,自一战以来,谍报界就发生过间谍倒戈和游走于两派之间的双面间谍等事件,冷战时期间谍的多重身份性和立场不确定性发生就更为频繁。 陈正英笑而不答,亲自为张星超倒上一杯茶:“雪狼,如果组织不信任你,就不会派遣你去执行这次的任务。基因密码至关重要,你一定要细细回想‘进化论’的话,我也是担心你在当时情急之下而忽略了一些关键细节。” “当时情况很紧急,我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越狱,所以没有能多套他的话。” 精明的陈正英参谋长早已觉察到张星超所汇报的系列情况之中,似乎有几丝隐情。他先安抚张星超,转而以迂回的问话方式从侧面探寻张星超回答中的矛盾和非常之处:“你在把从你越狱到经过棺材村至万魂窟的情况说一遍,越详细越好。” 张星超又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重述了一遍。他的回答前后一致,并无矛盾之处。但陈正英却发觉到两处“非常之处”,他以一种“旁嫁”方式问话:“雪狼,整个事件中,目前只有你能帮助组织判断敌情了。你是唯一接近‘进化论’以及林君的人。你觉得林君为什么会给你那串蓝天石手链?达荫喇嘛如何知道你在临江市的潜伏身份?” 陈正英的提问方式表面上持相信张星超的态度,让张星超“设身处地”地站在林君和达荫的角度上来判断,而实际上这是一种心理战的迂回问话方式,实是在问张星超“他们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张星超回答“我也不清楚”,那势必被怀疑,身为一名特工,如果如此回答,就更有隐瞒之意了,因为特工具有超强的推断能力,那就是说张星超只能给出一个“合理的推断”。这让张星超很为难,心里七上八下,因为,他的确隐瞒了两件事:“圣迹”及他身上的胎记,林君的日记。 陈正英气定神闲,细细观察张星超眼神和面部的每一丝反应和变化。 这时,龙司令领着夏黎暮雪和伊娜到来。龙司令笑道:“哈哈哈,雪狼,辛苦你了!” 陈正英和张星超同时起身敬礼:“首长好!” 龙司令正了正鼻梁上的大框墨镜,“正英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首长,可是……” “正英,你要提前制定好军区明年演习的科目和参演军种,尽早呈报军委和总参(总参谋部)。总后(总后勤部)的同志来了,你去一下。” “是!”陈正英戴上军帽,礼毕而去。 “星超,你坐下。”龙司令正坐将椅,背墙上一幅连壁“卫霍远征图”气势磅礴,千军万马铠甲红樱金戈铁骑旌旗招展,一纵行书曰“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张星超,夏黎暮雪,伊娜,靠桌而坐。 “星超,基因密码已交到生物工程研究所,但是尚不能解密。”龙司令道。 “首长,‘进化论’说他们最终的研究成果都在里面了。”张星超道。 “我看,这个密码并不是最终的基因链和病原体公式。敌人以密码的方式来隐藏和传达基因构成式。”夏黎暮雪轻言细语地说。 “事情迫在眉睫,若不能尽快破译密码,我军就无法研制出病毒疫苗。”龙司令道。 “首长,棺材村邪教可能是个突破口,不如派人抓捕那些邪教徒。”张星超道。 “我们晚了一步。棺材村已经被人屠了个精光,没有留下任何活口。”夏黎暮雪叹道。 “什么?!”张星超和伊娜惊得同时起身。 “不错!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军没有派遣陆航部队,而是派山地作战特种部队秘密潜伏进棺材村。第一批人,也就是伊娜所在的那个队,全军覆没,只剩伊娜一人脱出,当我们派出第二批人后,却发现有人先于我们杀人灭口。棺材村、安魂教,所有的人都死了,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龙司令道。 “不可能啊,那些怪人根本就打不死。”张星超大为震惊。 “据第二队汇报,棺材村的人都是被大口径枪支以及霰弹枪破头而死。所有的尸体都头颅爆裂。”夏黎暮雪道。 “看来第三方组织非常了解如何克杀那些变异的怪人,这说明他们肯定与此事有关。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救我和伊娜呢?”张星超大惑不解。 “呵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只能说明他们和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第三方组织与我方有着共同利益,至少是暂时有某方面的共同利益。”龙司令笑道:“这就是政治。” “首长,我也许能解开这个密码。”伊娜沉默半晌,突然发话。 “我倒要听听我们的密码学高手是怎样解密的!”夏黎暮雪冷冷地瞟了伊娜一眼。 伊娜清了清嗓子:“首长,这个密码公式除了X与Y染色体之外,还有两个元素,F与V。就公式隐藏关系来看,F好像是附加在XY染色体之上的,而V本身与染色体没有直接关系,V与F却有着携带型或寄生型关联。” 伊娜在纸上画出了张星超所描述的基因公式密码。 X-Y~~~XX~~~XXX~~~XXY X-X~~~XY~~~XXY~~~XYY f XYf~~~XXYf~~~XYfYf D-V:V1f—V2f;XY1—XY2 她接着说:“D-V,有些像是这条密码中的核心部分。D是否表示Decode(解密)呢?V1f、V2f;XY1、XY2,这可能有两重含义:一是V本身不能直接感染基因染色体,而需要在F的作用下才能实施病毒的传播,由此可见F是一种传染病,也是V的载体;第二点我不是很明确,V与F到底哪个是病原体呢?” “如果能找到病原体,密码就迎刃而解了。”龙司令道:“星超,整个事件直指西藏达荫喇嘛,你和暮雪立即去西藏一趟,事关重大。” “首长,那我呢?”伊娜不悦地说。 “哈哈,小伊啊,你去北大潜伏。有情报称,敌特组织准备派出特工暗杀马教授。”龙司令笑道。 “马教授?他是什么人?竟然引起敌特的‘特别关注’?”张星超问道。 “他在北大历史系。” “什么?”张星超夏黎暮雪伊娜大惑不解:“一个教历史的会引起敌特那么大的兴趣?” “首长,我可当不了保镖。”伊娜道。 “不是让你当保镖,而是内线,到了北大以后你会在历史系念书,你要严密注视一切可疑的人和事。” 此时,警卫员报告:“首长好!马教授已经到了南岭市。现在南大历史系演讲,暂用南大文学院303办公室。” 龙司令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星超暮雪伊娜,你们最好去拜会拜会马教授。” 张星超不以为然地说:“哪个历史教授那么牛啊?还享受国家领导人的待遇,让特工作保镖?他研究什么项目的?” “非正史,也非野史。” “那是搞什么的?” “异志!” “异志?!就是神神鬼鬼的东西了?”张星超愣眼看着龙司令。 第6章:西伯利亚的猎人(6-4) 三月开春,在真正的大草原上纵马驰骋,蓝天白云、远山银湖全成了背景。过满洲里,东依呼伦贝尔大草原,之后便是蒙古国境。不见昔日边镇荒漠的旧影,如今是宁静祥和而又生机勃勃。 经蒙古再往北,异域风情。 张星超与伊娜这北行一路,住的是蒙古包,吃的是“手扒肉”,体会着一路上地道的草原风味;煎鱼烤鱼炖鱼齐上阵,这是呼伦湖畔鲜得让人几乎吞掉舌头的全鱼宴;牛奶加红茶再加开水冲出香浓奶茶,鸡蛋奶油加面粉煎成蛋饼后再配以自制的果酱,面包配俄国浓汤,再添上一勺新鲜奶油。 在忘记城市喧嚣和俗气的旅途中,他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赤塔。 开春时,西伯利亚冰雪开始融化。 赤塔,是个地地道道的西伯利亚小镇,是当年革命党人的流放之地。这个曾经禁止外人入内的神秘之城,如今吸引了人们更多的目光。 列宁广场、监狱、十二月党人教堂和17世纪的纪念碑是历史痕迹,普希金图书馆内有让居民们骄傲的收藏,让人称奇的是小小赤塔市内竟然拥有数量如此众多的剧院、音乐馆与电影院,就连孩子们也不缺乏木偶戏看,可见俄罗斯人生活情趣之高。 站在鹿山俯瞰赤塔,整个小镇完全被积雪的大草原和莽莽森林包围。因为保护得当,这里的草原肥美;东北部则是大片原始森林,空气里弥漫着清凛松香,松林中夹杂的却是令人神往已久的白桦林。晶莹的赤塔河从茂林中涌出,使得四周空气充满湿润的香林气息。疏疏落落的古老欧式建筑沿着河谷排开,那情形让人感觉如同一脚踏入童话。 张星超与伊娜傍晚在小镇酒吧里欣赏着俄罗斯提琴和口琴。俄罗斯的啤酒很醇,也很烈。俄罗斯人喜欢在啤酒里加伏特加,东北人管这叫‘炮点灯’,酒量再好的人也‘三碗不过岗’。 据张星超掌握的情报,今晚冷杉极可能在这家酒吧里现身。果不其然,一扎啤酒没喝完,就发现角落里多了一人。那人黑皮风衣,面部棱阔有型,他只顾喝酒。不时有几个丰满的俄罗斯女人翘着臀部‘邀请’他。过了一会儿,两个操东北口音的大汉进了酒吧直接往那角落而去。看来是约好的。 东北人点了瓶伏特加,递给那人一支雪茄烟,问道:“大兄弟,明儿的生意做不做?” “有生意当然做。”那人说。 “是些有钱的内地佬,出价10万人民币。”东北人点燃雪茄,狠狠地吸了一口,仰天吐烟圈。 “你们知道,我一向按人头算。他们多少人?” “就三儿。” “价钱合适。老规矩,你们三成。” “大兄弟够爽快!来,喝酒!” 另一个东北人说:“俺准备筹划一个西伯利亚猎人俱乐部,专做那些有钱的内地佬,每年会费俺算了算有个两三百万吧。到时候大兄弟,这边你照着,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说。出来混的,只争朝夕。只是这里的老毛子警察难缠。道上的兄弟也有怨言。” “大兄弟,你看是不是该让那些老毛子收敛收敛了。” “好说。毕竟他们也有妻儿老小嘛。呵呵,找些弟兄们时不时去老毛子警察的家里转悠转悠。”那人炯然的两眼掠过一道萧杀之光:“老毛子就像高加索猎犬,不能喂得太饱!七成饱就行了,同时还要讲求调教之方,养不家的就狠狠地抹上两刀。‘砍头党’叫价三百美刀一颗人头,管你是不是警察。挡爷发财路的绝不能留!” 张星超把着酒杯,来到那人跟前:“兄弟,七年不见了,别来无恙?” “是你?……”那人左眼皮微微一跳。 “我没有打扰你们说话吧?这两位朋友怎么称呼?”张星超举杯敬酒道:“我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初次见面……” 不等张星超敬酒,那人就对两个东北人说:“两位,我有点事。明天的生意做定了。老规矩,早上八点伏尔加饭店见。” “大兄弟你忙吧。赶明儿老地方见。”两东北人起身离开。 “你找我干什么?” 张星超不请自坐,低声道:“冷杉,怎么,不欢迎兄弟了?” “呵呵,你要是来找我喝酒和打猎,我很欢迎。我已经退出组织两年了,这里的生活我很喜欢也习惯了。所以,你要是为了组织的事找我,请回吧。” “呵呵,不错,我这次是为了组织的事找你。” “那我们就没有共同话题了,对不起,失陪了!” “冷杉,要是你最尊敬的师长……”张星超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你说什么?马教授?” “马教授已经上了杀手组织的黑名单。你是他信任的人,只有你可以接近并近身保护他。” “知道了!不过,我已经答应了客户接生意,这几天不会在本地。三天后再说吧!” 伊娜一人坐着,无聊地玩着纸牌。 张星超回到座位,对伊娜说:“我们回旅店吧,时间不早了。” “怎么不叫你朋友过来一起坐?” “他就是冷杉。现在不便多说。先回旅店吧。” 俄罗斯的小姐笑颜如花;听着俄罗斯风情的提琴演奏;躺在东欧古式大床上,异域风情浓郁。 次日一早,张星超就敲隔壁的门叫醒伊娜,匆忙地洗漱完就前往伏尔加饭店。 到伏尔加饭店,刚好八点。 张星超的到来,冷杉毫不惊奇,似乎是意料中的事,只是谈谈地问道:“雪狼,昨天你在酒吧里偷听了我们说话?” “没有!” “没有?你怎么知道我今早会在伏尔加饭店?” “哈哈,你这个老狐狸。”张星超和冷杉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张星超心里明白,冷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别人绝不可能窥视分毫,昨日酒吧里冷杉与东北人辞别的时候故意说出了见面地点让张星超听见。 “这位女孩是谁?你女友?” 伊娜淡然一笑:“我不是女孩。我叫伊娜,很高兴认识你。” 张星超笑道:“她是我此行的搭档。” “你们可以在这里等我三天,也可以跟我进山。” “我还是跟着你吧。我对你的‘生意’很感兴趣。”张星超道。 “呵呵,我做生意的规矩,按人头算,你们俩人六万人民币。雪狼,你我是老朋友了,可以免费,但是她须付三万!对了,我只收现金!” “什么?你敲诈啊?”张星超几乎跳起来。 冷杉目光变得尖锐:“雪狼,我直截了当地给你说吧,你可以跟我去,但是她不能去!” “为什么?”伊娜有些急了。 “几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猛兽成群的黑森林,犯杀的地儿,你敢去吗?”冷杉左眼皮微跳几下。超一流的杀手,神情面色就像冰寒凝,喜怒哀乐都深深地隐藏在冰冷的神色之下,让人无法察言观色。张星超很了解冷杉,“犯杀”的事只会让冷杉兴奋,眼皮跳动这一细微的面部反应却透出几丝他内心澎湃的杀气。 第6章:西伯利亚的猎人(6-3) 20点05分,南岭大学文学院历史系,303办公室。 “马教授正在开会,请三位稍候。”教授助理给他们倒茶:“三位请坐。我去看看会议结束没有。” 办公室的书柜里都是考古学、宗教、少数民族文化和人文学等书籍,办公桌上摞着厚厚的几叠资料。 “大学怎么会请马教授这种神神道道的人来演讲啊?”夏黎暮雪颇感无聊。 “马教授可能是研究民俗文化和宗教历史的。至于异志,可能是他业余的爱好或者科目。”伊娜注意到书柜里的书籍,有几本是关于古代符号学和原始密码学的,这引起了她的兴趣。 张星超好奇地翻开桌上一本编号为“川701-200X”的资料: **********************************“200X年9月20日,18点17分。四川省南充市,S05号山区,东经105。3,北纬30。6。 现场勘查后,发现这不像是盗墓行为,墓室内的陪葬品没有移位的痕迹,但是棺体完全暴露。手机于当地信号正常,但音频和波段异常。南充市刑警大队的廖警官连拨几次电话都不通,其手机内有刺耳异声。据当地农民反应,自从墓穴被掘开后,当地的收音机录音机等,夜间偶尔发出怪声。农民刘福田录下了怪声并提供给廖警官。经技术处法医科的李副科长判断,声音类似于人声(胸肺气压不足时哮喘或闷呕之声)。廖警官联系到市文物局,由文物局通知省文物单位出面。 由陈副处长组织的文物考察工作组于9月21日20点05分到“老百年乱坟岗”。节录文物工作人员记录的有关情况:1。被掘开的古墓有两口棺材,靠右的一口棺材已被撬开,尸体被盗;经确认,掘墓时间发生于五日之前。这使文物专家们颇为费解:盗墓贼不偷文物古董,却只把尸体挖出来在太阳下暴晒。2。两口棺材都为石棺,这明显不符合当地人墓葬用木棺的习惯,几千年来在当地还第一次发现有人用石棺。如果说木棺材造价贵,逻辑上则有不符之处,因为当地漫山遍野的树林,木材取之不尽。3。棺内,一具干尸形态怪异,且百年不腐。干尸的内脏并未被取出(木乃伊的制作,首先得将尸体内脏取出,以药物香料填满腹腔胸腔以防尸体腐败,然后再用药物浸泡过的布巾将尸体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南充发现的这具古尸并未采取任何防腐手段,当地地理气候也非沙漠干燥之地,古尸竟保存非常之完好),五脏六腑俱全,皮肤仍有弹性,毛发健在,眼皮干卷而眼球及角膜保存完好。4。最让文物工作者们感到“无法理解”和“前所未见”的是:古尸全身被九条结实的帆布宽绳绑着,这种绑法并非制作木乃伊的隔绝空气防腐的裹尸法;尸体并未全封闭,头部露出,这明显不是以防腐为目的,更像是刻意捆绑尸体而使它不能行动。 更让村民毛骨悚然的是:古尸全身被涂上一层糯米,额头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棺材封口也是糯米混石灰,稍有些经历和见识的农村老人都迷信地认为,糯米、道符、捆尸,都与僵尸有关,再加上这古尸百年不腐。村民们当即就开始恐慌和骚动,弄得人心惶惶。这里迷信作风相当严重,已影响到文物工作者正常的考察。 干尸的发现,具有重大的考古和科学研究价值。但是,文物局有关专家到来后,当即组织人焚烧了干尸。这样的处理方式引起了考古学界和中科院的不满,有不少专家斥责了这样的破坏文物的行为。 南充市文物局焚烧干尸的原因不明,有关责任人刘副局长以及负责现场考察的陈副处长等十人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此事轰动南充,且被当地某媒体报道。” 阅毕,张星超倒抽两口凉气。堆了一桌子的资料都是有关诈尸和基层报上来的不解异事。 千年不腐百年不败的尸体,在我国已发现多次。最有名的不外乎马王堆汉代女尸。这些古尸发掘出后,只要一见阳光就开始腐烂,即使文物专家们用最顶尖级的技术修复保存,也无力回天。199X年,上海某地发现两具合葬的古尸,一男一女。女尸寿龄五十来岁,保存完好,未经防腐处理,女尸身旁的男尸却已烂得只剩骨架。同样的墓葬环境,同样的泥土和气候,两具古尸地下之命运却截然不同。女尸的事在上海鲜有人知,很少有人关心国家出土了什么文物或发现了什么古墓,但是,‘吸血老太婆’‘吸血鬼’的传说却席卷了整个上海,一时间人心惶惶。上海‘吸血老太婆’传说和不腐女尸的发现,前后相隔仅数周。据考古行道的人说,那女尸就是吸血老太婆,因为,那女尸在被发现后没多久就失踪了。 古代的普通百姓不可能有财力去做尸体防腐,而且古代防腐处理法根本没有公开,史书并未记载,不然的话达官贵人们都去打造不腐之身了,那就人人死后都不腐烂。宗教界认为,未经防腐处理的不腐之尸,只可能有两种,一种是修行极高的僧或道,以僧居多;另一种则是印证了民间的传说,这个传说无论在中国、日本、南亚、欧洲、还是非洲和美洲,都广为流传,那就是僵尸怪谈。200X年开春,重庆地区发现了一具更为怪异的清代古尸,尸体连棺材都没有,直接埋在土中,疑为抛尸。湿土之中,女尸不但丝毫不腐,而且全身肌肤仍有弹性,且表皮毛发仍在生长。 僵尸与尸变不同。尸变通常有三种:一是人‘死前假死’,人停止呼吸和心跳后,往往被认为是死亡了,而少数情况下死者尚有一息之力,某种变故下突然苏醒,在短时间内还有活动能力;第二种为神经应激反应,人也是由细胞组织构成,人脑死亡后,神经系统在短时间内还不会立刻死亡,由于某种电流如静电的刺激,便激发神经应激性反应;第三种则是有关迷信的说法,即‘借尸还魂’,山林精怪或其他灵体附体,借死者肢体,由而产生尸体活动的现象。僵尸不像尸变那样短暂,尸体入阴僵则可能百年不腐,且长期夜间活动。至于迷信的说法,这是科学落后的封建时代下的产物。封建迷信糟粕应当去掉。 “张星超,你脸色很不好哦。”伊娜伸手探探他的额头:“你的脸好凉啊,你没事吧?” “没事……”张星超此时注意到书柜左端的一本羊皮书,书侧赫然印着血红的标记:斜十字叉。 张星超大惊,起身过去抽出那本书猛翻一阵,书里的文字一半藏语一半英文。这是他才想到去看书名。 《TibetCode:TheForbiddenEvil》(西藏密码:被禁锢的邪恶) “‘西藏密码:被禁锢的邪恶’?!”张星超心中骤然拉出一幕,“进化论” 临刑前说的话:西藏禁书。这和西藏禁书是什么关系?! 张星超翻开书,目录:Chapter27:TheyLiveBetweenDeathandSurvival——Page375(第27章——不生不死——375页)。 张星超翻到第375页: “Generally,thebloodsuckersaresomewhatdifferentfromvampiresfortheareasofbiologicalandpsychologicalfeatures……Theymaybeseparatedbysixlevels:firstly,thewhite-bloodsucker……” 僵尸与传说中的吸血鬼有着生理和心理特征的差别。僵尸可分为六级:一是‘白僵’,尸体入养尸地后,一月后浑身开始长茸茸白毛,这类僵尸行动迟缓,非常容积对付,它极怕阳光,也怕火怕水怕鸡怕狗更怕人;二是‘黑僵’,白僵若饱食牛羊精血,数年后浑身脱去白毛,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几寸长的黑毛,此时仍怕阳光和烈火,行动也较缓慢,但开始不怕鸡狗,一般来说黑僵见人会回避,也不敢直接和人厮打,往往在人睡梦中才吸食人血(黑僵与白僵合称为‘黑白僵煞’。全世界乡村和农场已报告出数万起‘不明吸血生物’攻击牲口的事件,甚至有人认为‘野人’就是黑僵);第三种为‘跳尸’,黑僵纳阴吸血再几十年,黑毛脱去,行动开始以跳为主,跳步较快而远,怕阳光,不怕人也不怕任何家畜(平时再能叫的狗,一旦遇到‘黑僵’或‘跳尸’就不叫了,但是猫见僵尸就会冷叫);第四种‘飞尸’,由跳尸纳幽阴月华而演变,飞尸往往是百年以上甚至几百年的僵尸,行动敏捷,跃屋上树,纵跳如飞,吸食精魄而不留外伤;第五种僵尸已近乎魔,名为“魃”,又称“旱魃”“火魃”“干魃”,飞尸吸纳精魄数百年之后,相貌愈发狰狞,可谓青面獠牙啖人罗刹,还能变幻身形相貌迷惑众人,上能屠龙旱天下能引渡瘟神,旱天瘟疫由此而发(古代,瘟疫如果伴随着旱灾蔓延,老百姓们就会坚信不疑地认为是旱魃在作怪);最后一种也是最可怕的僵尸,应该说它已不再是‘尸’,而是魔王,拥有着与神叫阵的恐怖力量,数千年甚至万年的道行,相传华夏大地只出现过一个这样的魔王,千年前它被地藏王菩萨收服为坐骑,赐名为“犼”。 满桌的怪异资料,全国各地的诈尸记录,其中云贵川藏居多。“川2103”,1993年都江堰僵尸事件;“川2106”,1994年成都西郊闹僵尸……;“川2201”,1994年重庆红衣怪人事件…… “看来资料中的编号表示事件发生顺序。编码直到‘7031’,难道说这类的怪事汇总到资料档案中的竟达七千零三十一件?”张星超背脊发凉:“本以为整个事件就像日本人的一款游戏,《生化危机》,但现在看来事情远不止那么简单。早在古代就有了大量的诈尸事件,而在当代火葬的推广使事件发生几率降低,但仍有发生。这不是虚构的‘生化危机’,而是真实存在的生物学未解之谜。” 这时,马教授回到办公室:“不好意思,让三位久等了。今晚的民俗文化讲演,校领导们都来了,我实在无法脱身。” 心思细密的夏黎暮雪注意到马教授的装束,尼龙大衣,手编的毛衣,粗布西裤,脱色的牛皮皮鞋,左手戴着80年代较流行的上海牌机械表。她肃然起敬“想不到堂堂的考古学专家,穿着竟然如此朴素,可以说有些寒酸。若不是今晚有演讲,他恐怕连尼龙大衣都舍不得穿。现在这个世道,学术界如此腐败,考古这个行道里的专家教授,哪个不是身价过百万,随便捣弄几件文物就可以搞个几十上百万。”她赶忙起身给马教授让座。 精通密码学和符号学的伊娜对眼前的这位年近古稀的老教授很是尊敬“我要是他的学生就好了。可惜我太欠缺专业历史知识,很多古代的符号和原始加密谜题我都无法破解。” 张星超鞠躬道:“马教授您好。” 马教授哈哈大笑:“小伙子,你比我的学生们还要懂儒家长幼之节啊。呵呵。” “您不仅是考古学术界的泰斗,也是我们的前辈。” 马教授端着热茶暖了暖手:“是龙武成让你们三位来找我的吧?” 张星超回道:“教授好眼力,的确是龙司令让我们来拜访您的。” “哈哈哈。你们的龙司令和我是老朋友了。唉,我说龙武成啊龙武成,现在你是大军区正职将领了,也就把我们这些老朋友们给忘了。” 夏黎暮雪笑道:“马教授,龙司令经常说到您呢,他很想念老朋友啊,只是他处在那个位子上,很多事身不由己。他还说等他退休后,只想和您一起天天钓鱼喝茶下棋呢。” 马教授和蔼地笑道:“你很会替龙武成说好话啊。你就是夏黎暮雪吧?” 夏黎暮雪惊讶地问道:“您怎么知道?” “你们龙司令还是参谋长的时候,我常去他家下棋呢。那时候你还小。记得有一次你考了一百分,吵着闹着要龙司令给你买奖品呢。” 原来龙司令就是夏黎暮雪的养父?张星超暗惊:“这两一大一小的狐狸,原来是父女。藏得真深啊,平常很本看不出来。怪不得总是听人说老狐狸有个女儿,原来就是暮雪啊。” “你们来是为了‘西藏禁书’的事吧?”绕了半天圈子,马教授一言切中要害。 “不错。马教授果然明察秋毫。请问您如何能一眼就看出我们的军人身份呢?”伊娜觉得马教授比想象中的还要精明。 “哈哈哈。你们可知《冰鉴》这本书?” “好像是曾国藩所著的面相识人之术?”伊娜道。 “这位姑娘有见识。看了那本书,你们自会知道答案了。” 张星超颇感无聊,什么曾国藩面相诸葛亮五行八卦的,据说陈正英参谋长还偷着学什么《孙膑六壬兵法》和《奇门遁甲》,“说是什么古代兵法杰作,我看都是鬼迷心窍了!”张星超心中不爽,一言直入主题:“马教授,您能说说‘西藏禁书’的事吗?” 马教授微笑道:“六十年了,刚好甲子一轮。六十年前有人寻找‘西藏禁书’之谜,而今你们也……” “什么?六十年前就有人试图找出西藏禁书中的秘密?”张星超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不错。六十年前,苏军攻克柏林,希特勒自杀。在苏军攻入德国最后的指挥部(地下防空洞系统)之后,发现一间秘密审讯室中,有一具西藏喇嘛的尸体。他是被迫喝下毒酒而死,口鼻流血。就在他死前的一刻,他用血在水泥地上涂了一个神秘的符号,斜十字叉。后来苏联人为了解开谜团,趁中苏关系蜜月期间多次派特务秘密潜入西藏,寻谜未果,后来中苏关系破裂,双方各自于边境陈兵百万,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那斜十字符号到底是什么?”张星超急切地问。 “没有人知道。苏联人审讯了希特勒的贴身侍卫长,党卫军少将荷夫斯曼,可是他也不知道希特勒找来那个喇嘛是何用意。在审讯喇嘛的两天中,希特勒屡屡示意旁人离开,而只留下警卫团上校罗尔查。两天后,希特勒下令处死喇嘛,同时毒杀了罗尔查。希特勒死后,这个惊天的秘密就和他一起在汽油的烈焰之中灰飞烟灭。据荷夫斯曼回忆,他执行希特勒的命令,毒杀喇嘛之后,那个喇嘛痛苦地挣扎着在地上画了那个神秘的符号。六十年来,这件事一直是各国军事界和史学界暗中研究的重头,它被称为‘二战十大未解之谜’之首。随着时光的流逝,有关二战的其他玄秘都已经逐渐解开,比如纳粹秘密研制的武器之谜,冷战时期,美国和苏联都报出大量的‘不明飞行器’事件,其实不过是各国在秘密试验先进的航空航天器而已,就好像F117隐形战斗机在90年代的海湾战争中才亮相,其实美国人早在70年代就已研制出来了。70年代的人看到怪模怪样的F117试飞,当然会以为是‘外星人’了。目前,‘十大未解之谜’就剩下最后一个悬疑:西藏喇嘛。据我国专家研究,当年希特勒很可能在寻找迷失千年的《西藏禁书》。” 张星超有些失望:“难道就没有人可以解开斜十字符号之谜吗?” “也不尽然。我的老伙计李南风博士,中国古文字及符号学专家,他手上有些研究成果。不过他正在南亚考察,他一出远门考察往往就是一年半载的时间……” “落后的西藏就那么神秘?”夏黎暮雪问道。 “哈哈,那是你们不了解西藏。如果说中原文化是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物质世界社会,那西藏就是精神境界高度发达的意识社会。世界上最长的史诗是《格萨尔王》,其字数超过了《荷马史诗》《柏拉图史诗》等‘世界三大史诗’的总和;数百万字的史诗,高度发达的文学智慧结晶,绝非一个落后的民族所能创造出来的。如果仅依照物质富有度来评价西藏,那是偏激的,因为在西藏人看来,我们的精神世界是极度贫穷的。西藏人认为人之所以为人,那是因为人有精神和意识,如果人的精神和心灵变得贫困,那就变成了物质世界的行尸走肉,就和动物无异。” “马教授,这本《TibetCode:TheForbiddenEvil》和《西藏禁书》有什么关系呢?”张星超问道。 “这本书是十九世纪一个英国人所著。他是一位神父同时也是一位考古学家。他在西藏生活了三十年,通过各种渠道探访和记录了有关《西藏禁书》的传说和内容,试图重著《西藏禁书》,可当他写到第33章时,他神秘地自杀了。他死之前只在遗书上留下了一句话:‘我亵渎了神灵,罪不可恕!’” “谢谢您马教授。还有一件事,龙司令请您注意安全。您在南岭市的这几天,由伊娜和警备司令部的同志负责您的安全。” “哈哈哈……”马教授豪爽地大笑:“难得老龙那么费心,哈哈,改天我请他吃饭,你们回去转告他,要是他还记得我这个老伙计,本周末就来我家下下棋叙叙旧。” 23点37分,A军区司令部。 “暮雪,你提前潜伏北大,路已经给你铺好了。”龙司令道。 “不是说让伊娜去北大吗?我想去西藏。”夏黎暮雪很不情愿。 “哈哈。我看你是想和雪狼这臭小子一起吧?依娜经验还不够丰富,容易意气用事,你要成熟些嘛,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和肯定。”龙司令笑道:“雪狼,你这小子,不许打我女儿的主意,不然我枪毙了你。” 张星超委屈地说:“首长,您终于肯在我面前承认暮雪就是您的女儿了。可是首长,属下绝无高攀之意,暮雪和我只是普通朋友嘛。” 伊娜抿嘴笑着:“首长,我揭发张星超的不良事迹:他是思想复杂的色狼,有可能随时侵犯女同志哦。” “你胡说!在我昏迷的时候,是谁趁人之危地揩油?” “你……”伊娜气地秀脸通红:“你胡说!” “首长,伊娜同志有着严重的对男同志的性侵犯倾向,我建议,我一人去西藏好了。” “严肃点!”龙司令喝道:“我的司令部成了你小子打情骂俏的地方了?” 龙司令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整洁的军装递给张星超:“试一试,合身不?” 张星超穿上军装戴上军帽,英武伟岸。肩章:两杠三星,上校。 “首长,你给我升官啦?嘿嘿,但是我觉得我应该是大校才对,因为我比那个三眼鹰上校强嘛。” “你小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校及将官的晋升,这需要总政(总政治部)提名报经军委批准。我这个地方长官权力不够大,顶多能封大校以下的校级尉级军官。等你干满四年,再说大校的事吧!” “四年,唉……首长,要是这么折腾下去,我还能活四年吗?”张星超心中一阵酸楚,几年没有穿上自己的军服了。 “雪狼,你身份特殊。这身军服你也就只能在我的办公室里穿,出门就给我脱了!” “知道了首长。我多穿几分钟过过瘾,不行吗?” “张星超伊娜听令。”龙司令忽然神情庄重。 “有!”张星超和伊娜挺身立正。 “去西藏之前,你二人先前往西伯利亚,召回‘寒剑’冷杉,向他传达我的命令:潜伏北大,保护马教授。” “是!” 张星超心中一紧,冷杉已经隐退数年了,组织突然要召回他这个王牌杀手。看来敌特组织派出了可怕的杀手执行暗杀马教授的计划。 心思慎密的夏黎暮雪此刻也摸不清组织的计划了:“首长,对方派出的人很厉害吗?保护马教授的事,为什么不能交给国安部的人?请求中央警备团派人保护也可以啊。” “不可。国安部人手有限,非军方机构,也没有现役职业特种军人。中央警备团是负责保护国家领导人的。我军区有足够的力量,还是靠我们自己吧!” 第6章:西伯利亚的猎人(6-5) 这时,两东北人领着三个青年来了。他们裹着厚厚的防寒服,背着大背包和双管猎枪。 “雪狼,我要和顾客们去原始森林里打猎。森林中很冷而且有虎狼,非常危险。”冷杉的装备很奇怪,没有背包,没有猎枪,斜背着柄长刀(刀柄一米长,刀刃细尖长约四五十公分),腰挎着近一米长的宽刃刀。 几个青年非常气愤地冲着两东北人吼道:“这就是我们的向导?连枪都没有,一旦出事怎么保护我们?有没有搞错?我们是业余狩猎爱好者,不是军队,一旦出事岂不是我们还要保护他?喂!我们给了钱的?” 东北人摸着头说:“所有的顾客在出发前都是这么个生气法,可是打猎结束后,没有一个不服的。” 冷杉不屑一顾,冷冷地说:“不去就算了。不过我从不退钱,我最讨厌出尔反尔的人!” “好说!好说!呵呵。”两个东北人一个劝住青年,另一个对冷杉说:“大兄弟,我们相信你的本事。但咱不能砸了你的招牌。不如这样,把钱退给他们,让他们打完猎后再给钱,那时候他们也给得心服口服。” 冷杉将装钱的包扔还给青年。 “冷杉,还是让伊娜一起去吧,我负责保护她。”张星超道。 “由得你们吧……” 冷杉和东北人各架一辆吉普车,穿过数百平方公里的草原,又颠簸过了一大片白桦林,驶了整个白天才到原始森林山边。 当晚,冷杉领着张星超伊娜和那几个青年到了山腰,住进木屋。 木屋很简陋,一间客厅三间卧房。木壁有些漏风,客厅木壁上挂着虎头和猎枪;睡房挂着鹿头,没有床,干草铺地帆布睡袋。木屋不大,一行八人使这里显得很拥挤。屋内没有厨房,做饭也不过就是在户外生火烧烤,客厅也就是饭厅。 冷杉将铁盆里的木炭引燃取暖。 许梦哲(其中一个青年)好奇地问道:“喂,你不是有猎枪吗?为什么还背着刀?” 冷杉笑道:“打猎的是你们,而不是我,所以我不用枪。” “万一遇到狼群或者熊怎么办?”刘昌(青年之一)觉得冷杉很可笑。 “呵呵。遇到狼群,猎枪可以杀一两只狼,却杀不了所有的狼。遇到西伯利亚棕熊,猎枪子弹只能将熊打伤,这反而会激怒它,那时候它会和你拼命。所以呢,你们的枪去打点野兔和鹿还可以。” 李南(青年之一)更不解:“难道用刀就可以杀死狼群和熊?” “击退狼群,只需杀死狼的首领。狼的习性和鬃狗一样,只要首领被杀,其余的狼就会逃跑。狼群的攻击,其首领是一马当先的,所以很容易辨认哪只是狼群首领。”冷杉说着,从木柜中取出十多叠狼皮:“都是狼头儿的皮。西伯利亚狼皮很值价。” “如果遇到熊呢?”伊娜也忍不住问一句。 冷杉笑而不答:“所以你们女孩子还是不要去森林为好!我们狩猎两天,这两天你就呆在这屋里不要出去。” 夜晚,张星超和伊娜一屋,两个东北人睡一间,许梦哲等三个青年睡在最大的房间。 冷杉独坐客厅,烤着火,精心擦拭着宽刀,桌上明晃晃的长刀凝着寒光。 “怎么,睡不着?”张星超出房。 “你也睡不着?” “‘寒剑’,两年不见,不好好聊聊?” 冷杉淡淡一笑,递给张星超一瓶伏特加:“雪狼,你不是在临江市吗?” 张星超笑道:“看来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龙司令很会用人啊。派你来说服我回去。呵呵,别的人我不买账,可你……唉,谁教我欠你一条命呢?”冷杉举瓶猛抽几口伏特加,烈酒的躁热顺着喉管往下烧。 “哈哈。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张星超忽然神情冷峻地说:“马教授目前很危险。” “知道了。我答应你,回组织。原因有二,一是马教授对我有恩,不过仅靠这一点我还不一定回去,军区那么多人,少了我就不行了?第二个原因嘛,唉…谁叫我欠你一条命呢?不过我可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我回组织只为马教授的事,等事情过了我还是要走的,还有,我的薪水底线是500美金一天,不过你们也可以按工作小时算……” “唉,冷杉啊,你这个人就是爱钱,那么多年了这毛病还没改啊。” “此言差矣!呵呵,你我都是提着脑袋出来混的,这条命啊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能挣钱享受,还不赶紧?” “这木屋是你家?” “算是。我平时不住这里,只有在带人打猎的期间暂住。这地方离猎区很近。”冷杉将擦得雪亮的双刀小心翼翼地插入坚韧的狼皮刀鞘。 “这两年来你就靠当外地狩猎爱好者的向导为生?” “不错。西伯利亚原始森林中狩猎很危险。我不但是向导,同时也在一路上保护我的顾客们。森林里狼群太多了。” 张星超递给冷杉一包中华烟:“很久没抽国烟了吧?” “这倒是,呵呵。俄罗斯能买到的中国货,大半都他妈是假的。” “想不到当年让美国佬恐惧的‘寒剑’,如今却成了山人。” 张星超和冷杉两人雪夜对饮,彼此的思绪回到了七年前。 199X年,西藏“藏独”势力发动武装叛乱,张星超和冷杉二人奉命潜伏到叛匪后方,炸毁藏独的军火库。任务完成之后,二人驾车回西藏军区复命,路上突遇雪崩,两人被埋。张星超拼死脱出雪坟,徒手刨开冰雪救出奄奄一息的冷杉,背着他步行两百里回营。 第6章:西伯利亚的猎人(6-6) 次日,冷杉和三个青年很早就出门打猎去了,留下了张星超伊娜和两个东北人。张星超和伊娜长途跋涉来到北国,昨夜也没睡好,很疲倦,所以一觉醒来已是正午。那两个东北人,马林和赵大是冷杉特意吩咐留下来照顾张星超二人的。 伊娜刚起身就觉得背上酸痛,睡了一夜的地板睡袋,很不适应。张星超醒了却赖着不肯起来。伊娜到客厅,木炭烧的通红,简陋的木桌上摆着些干粮,阵阵烧烤香味从屋外飘来。 马林端进一盆热水:“妹子,洗个脸。这里条件简陋,可委屈你了。” “马大哥,谢谢您。你们起得真早。” “唉,习惯了呗。以前当兵养成的习惯。”马林憨厚的一笑。 伊娜洗了把热水脸,浑身都感到暖意:“您退伍多少年了?” “二十多年了。俺当年在部队,才二十来岁。那年子,北方局势很紧张,苏联在中蒙边境陈兵百万,光是坦克和装甲车加起来就有三万多辆。苏联人扬言一战则七天之内拿下北京。那时候,像俺年轻人们都准备好为国捐躯了,家里啥后事都预先安排了,呵呵。”马林坐着,点燃烟斗:“时间过得真快,一下子三十年过去了。” 这时赵大端着一大盘烤肉进门:“早上打得山鸡,很新鲜。妹子来尝尝。” “谢谢。”伊娜撕下鸡腿,尝了尝,鲜嫩无比,略焦的皮也很脆。 张星超起来了,伸着懒腰:“哇,那么香?” “昨晚还睡得好吧?”马林问。 “不错。有劳二位了”。 赵大拍着张星超的肩膀:“俺和老马待会儿就下山了,有事要办。明儿他们打猎完了俺们来接,不然冷杉大兄弟的车坐不下那么多人。干粮和水都在木柜里,你们自便。” “好,你们去忙吧。”张星超只顾吃着烤鸡。 就在马林和赵大出门的时候,张星超叫住了他们:“两位大哥,万一那些逃犯闯入这里,我们该如何对付?” 马林哈哈大笑:“小伙子,跟我来看一样东西。” 马林赵大带着张星超和伊娜到木屋外,指着木栅栏外十丈之处,说:“看见那柄倒插在地上的钢刀了吗?” 张星超定睛一看,一柄雪刃钢刀插在地上很深,和冷杉昨晚擦的那柄刀一模一样。 马林笑着说:“这钢刀是标志,住西伯利亚或者外蒙的猎家和族人,看到这柄刀就知道此地是冷杉的地界,不得入内。这‘地界’是以刀点算起方圆三十公里为界!几年来,还没有人敢犯这条忌讳。” “冷杉这么牛?”张星超好奇起来,这小子几年不见,混得还可以啊。 “呵呵。他匹马单枪就把西伯利亚的雪匪布里亚特人部落铲平了……好了,俺们赶时间,先走了。” …… 木屋外,银装素裹之中,鲜绿的森林冒出积雪,春意透过冬雪展现出来,空气新鲜清爽。 张星超望着无垠的雪野,道:“在寒带的冬季,植物凋零,动物很多冬眠或者躲进了洞穴里,很难打猎。布里亚特人储存的食物往往等不到开春就吃光了。他们就会袭击村落抢粮食捉活人,甚至杀死林中一些打猎的村民,把杀死的人砍下手脚烤来吃。冬季西伯利亚非常冷,可达零下五十度,人的体力和热量消耗很快。所以吃人成了布里亚特人数百年的冬季生存依靠,因为人肉蕴含的热量相当大,远远大于人参。中国古代称俄罗斯人为‘罗刹鬼’,在中国人的神话思想中,罗刹就是吃人的凶神恶煞。准确地说,俄罗斯人罗刹的称号就源于吃人的布里亚特人。” 在木屋里呆了一天,很是无聊。 天色逐渐暗下来,冷杉等人还没有回来。 伊娜有些担心,而张星超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讲着外蒙古和西伯利亚的事情:“国内很多逃犯都往内蒙跑。内蒙草原很广阔,我国警员根本无法捉回逃犯。内蒙往北的大草原地带警力很有限,而往往边远牧区派出所的辖区是数百平方公里的茫茫草原,即使有逃犯来他们都不知道。人迹罕至的草原,除了游牧民族的蒙古包,什么都没有。逃犯有时候往往被热情好客的游牧人保护起来。大草原上,只要那些好客的游牧民族把你当成是朋友,就会把你招待周到,而且绝不让人把他们认定的朋友带走,否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耻辱。因为民族关系,逃犯在草原上往往难以抓回。逃犯们再往北走,就是外蒙古。中蒙边境线太长,边防关卡涣散,很容易逃到外蒙。一些逃犯不但逍遥法外,甚至由外蒙到了俄罗斯,还发了财。” 再晚些,冷杉等人回来了。收获不少。五只山鸡还有两只狐狸,许梦哲不知从哪儿还弄了一颗雪地人参,笑得合不拢嘴。 三个青年累了一天,很早就睡了。 等伊娜睡后,冷杉和张星超坐在篝火旁,边吃烧烤边喝酒。 “今天去打猎也不叫上我们,不够意思。”张星超道。 “那明天你跟我去吧。” “好!这才够哥们儿。我带上伊娜……” “不行!” 张星超呛了口酒:“把一个女孩留在这里太不安全!” “呆在我这木屋里绝对比森林安全得多!” “你那柄破刀插在路口就安全了?对了,说起来你小子够狠够烈!杀了整帮子的雪匪。” 冷杉将瓶底的伏特加一口抽尽:“说到狠,我还不如你啊。是谁在新疆杀了几百号‘突厥马子’?” “呵呵,彼此彼此,哈哈哈……” 二人聊了一夜,次日早整装待发。 冷杉精神很好,昨日狩猎一整天,又喝了一晚上酒,次日依然没有倦意。 “伊娜,你留在这里。我们尽早回来!”说罢,冷杉领着张星超及那三个青年往雪林而去。 跋涉于森林雪地中,两脚步步陷入积雪再拔出向前,走路很耗体力。 跟着冷杉打猎很有趣,听他一路吹牛就感觉不到疲倦了。 冷杉背着长刀,挎着宽刀,手上还握着根五尺多长大拇指宽的铁杆当拐杖。 李南嘲笑着问:“你这个保镖还用拐杖?还是我们年轻人体力好啊,哈哈。” 刘昌接嘴:“你的铁拐杖又长又重,反倒成了累赘,还是扔了吧。” 冷杉笑道:“你们不懂!” 张星超也对冷杉的“装备”颇为疑惑,尤其是那根“拐杖”。冷杉不过三十岁而已,怎么弄得跟个五十来岁的老猎人似的。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森林深处,不时看见树丛中动物受惊一闪不见。 冷杉见大家累了,就地坐下吃些干粮,递给张星超一壶水:“狩猎的生活你没有体会过,西伯利亚也是头一次来。这森林中不怕狼群,就怕猛虎。” 西伯利亚虎是世界上最大的老虎,体重可达三百五十公斤。与非洲雄狮相比,西伯利亚虎更加凶猛。狮子主要驰骋在草原上,过着群居生活。虎却生活在地形复杂的森林山地中,独来独往,更加灵活。两百年前,罗马尼亚有个贵族,平日里无聊就想出让西伯利亚虎和最凶悍的非洲雄狮对打。不出五分钟,雄狮就被西伯利亚虎封喉咬死。大型猫科动物猎食往往都是‘封喉’咬杀(咬住对方的喉管直到对方死去)。造物主是多么的神奇,森林之王老虎额头上有个‘王’字,而草原霸主雄狮有着保护脖子的厚厚的狮鬃,就好像偏心于雄狮让它们不受猫科动物封喉的必杀。 第6章:西伯利亚的猎人(6-7) 吃过干粮,开始寻找雪地上动物留下的印迹,循着印迹逐渐发现了很多土里的小洞穴。打猎和钓鱼一样,很需要耐心。一般来说,猎枪装的都是散弹,喷射出去可以打一片,不过射程很短。森林中小型动物很难用一般的子弹打中。如果装备穿透力强的枪支,那肯定是用于猎杀虎熊等大型动物。 李南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还见不到猎物?昨天这时候我们都打到野兔了。” 刘昌和许梦哲也有些烦躁了:“今天连个鬼都见不着,真无聊。” 冷杉见几个人开始埋怨了,就讲故事解闷:“你们知道西伯利亚人如何猎杀老虎吗?” “用猎枪?” “西伯利亚虎行动敏捷而且凶猛,冬季是猎虎的最佳时机。冬天的老虎难以寻食,体力和热能消耗很快,动作也就不那么敏捷了。就这样,西伯利亚人还不敢直接猎虎。西伯利亚每个猎人都养着至少四只高加索猛犬,就像西藏的藏獒,两三只就可以赶走狼群。猎虎时四只一起带上,嗅出虎的味道而寻觅虎的踪迹。找到老虎后,四只高加索犬一齐围攻老虎。当然,四只犬并非老虎的对手,这是为了纠缠并拖住老虎,这样猎人就可以在一旁放冷枪杀虎。一仗下来,高加索犬要损失一两只,不过猎人得到的虎皮虎骨转手一卖就可以再买二十只高加索犬了。黑市上,西伯利亚虎皮价格很高;‘狗市’在这一带也很多,什么样的猎狗都有。” 说着,只听许梦哲兴奋的大叫起来:“有洞!肯定有冬眠的猎物!”说着就叫李南和刘昌进洞。 “慢!”冷杉立刻阻止:“这是熊洞!” 那洞穴地处低洼,洞口积着数米厚雪,只留出一点黑洞。看上去洞高一丈多,周围并没有脚印,可见洞内的熊还没有苏醒。 “熊掌熊胆!哈哈哈……”李南说着就要扒开雪进洞。 冷杉一把拉住他。 “干什么?熊在冬眠,不趁这个机会我们今天就毫无所获。”许梦哲说。 冷杉深吸口气:“西伯利亚熊就是棕熊,看这洞口的高度,可见里面是个庞然大物。” 棕熊是陆地上最大的食肉动物,体重可达七百公斤,高三米。即使是西伯利亚虎见到棕熊都望而生怯。棕熊全力一掌拍下可将一辆桑塔纳车顶打扁。这个时候熊应该不再冬眠,可能已经醒了。洞内还有储藏的食物所以没有出洞。熊很懒惰,有得吃就不会去寻食。 “现在已经三月份了,熊多半已经醒了!”冷杉横起那根当拐杖用的长铁杆拦住三个青年。 正此时,忽然听见身后树林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啸,吼得树枝上的积雪纷纷落下。 不好,老虎! 冷杉抽出宽刀回身看,树林摇撼万鸟惊飞,一头白纹啸山虎飞扑出树林,长丈余,灯泡大的两眼杀气腾腾,张开血盆大口咆哮,震耳欲聋。三个青年当时就吓傻了,呆立当地。 那只白虎就在张星超跟前,众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嗓眼,冷杉飞掷宽刀,那刀飞舞着发出疾风之声破雪一道直杀猛虎。 白虎动作敏捷,侧扑躲过,那柄刀深深地撼进雪地。白虎暴怒,连喉数声震得人肝胆俱裂。正当时,大地突然颤动,一声更猛烈的咆哮好像从地狱传来,白虎竟然掉头逃跑。 不好,熊受惊出洞了!冷杉飞身扑倒许梦哲和李南,同时一脚蹬开刘昌,刹那间,冰封的洞穴一阵雪暴,棕色巨兽冲出黑洞,咆哮数声天地欲裂。若不是冷杉扑开三人,他们已经被一冲撕裂。 那棕熊站立巨啸,足有三米多高。熊暴怒,两眼发红,张开血口露出沾血的利齿獠牙,浑身腥气熏天,挥舞着比人大腿还粗得多的两臂。 一旁的张星超捡起刘昌吓得丢掉的枪,上了膛。许梦哲他们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脑子里一片空白。 冷杉沉声说道:“都不要跑,谁先跑熊就会向谁扑去……” ‘砰’一声炸响,张星超对着熊的后心背开枪。 这一枪不但没有打伤熊,反而使它暴怒,转身就向张星超扑去,刹那间卷起雪风冰渣,整片雪地都在颤抖。 熊双臂扣杀,张星超疾身数个后滚翻顺手拔起插在雪地上的宽刀。 ‘砰’,冷杉夺过许梦哲的枪,冲着熊的脑门就是一枪。 熊还没有被重创,咆哮着又向冷杉扑杀过去。三个青年已经吓得脸色铁青裤裆发湿。 冷杉扔掉猎枪,抽出长柄尖刀插在地上,紧握铁杆。 “他疯了?他吓傻了?”张星超已是冷汗湿身:“把刀插在地上用棍子打熊?冷杉你这个疯子……” 那棕熊咆哮着站立在冷杉跟前,举起右臂利爪,庞大的身躯突然一掌扣杀下去,冷杉横着铁杆硬挡。 血爆…… 冷杉整个人被棕熊一爪铲飞数丈,硬撞在大树上,铁杆断裂搁在一边。 张星超抓起宽刀冲着熊的背后一阵乱砍,砍了几十下才发现根本伤不了熊丝毫,厚实的熊皮和脂肪层很有弹性,宽刀砍不进去。 “哈哈哈,你真笨!宽刀是砍狼的,对付熊只能用尖利的长刀。咳咳……”是冷杉的声音? 张星超转头一看,冷杉缓缓站起,捂着受伤的左肩:“如果没有铁杆,我就变成两段了……” 再看,熊躺在地上早就不动了,血染红了大片雪地。刀尖穿透了熊的胸膛。 冷杉扶起几个青年,笑道:“现在你们知道我那‘铁拐杖’的作用了?呵呵……” 许梦哲几人半天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熊,死了?真死了?” “当然死了。” 张星超恍然大悟,原来冷杉是将刀尖朝上用刀柄插地。熊对较高大的动物都采取站立扣杀攻击。熊站起来扑杀,而自身体重太大,笨重的熊往往在扣杀时身体会前倾而顺势伏地。 “呵呵,熊的扣杀力非常大,在扣杀瞬间,熊庞大的身躯由站立到扑下伏地而借用了身体巨大的重量,就连大象的皮肉也会被撕裂。如果将长刀尖朝上立在自己身前五寸处,熊扑下来的同时也就躺在了刀尖上。一般人用刀剑刺杀熊还不一定能穿透熊皮,只有借用熊的巨大体重让熊自己躺在刀上被穿。坚硬铁杆的唯一作用就是挡住熊致命的那一击。”冷杉笑着对几个青年说:“如果到了这步田地,是枪管用呢还是我的长刀?呵呵,下一步是你们几个的事了,砍下熊掌……” 回到木屋,天色渐黑。 升起篝火,放下猎枪,取出四只熊掌和一瓶熊胆。 “这熊重得推都推不动一下……”李南边说边烤着尿湿的裤子。 “今天收获不小……”刘昌劫后余生的那种心情使他显得很兴奋。 “可惜啊,熊掌你们无法带出关,棕熊是保护动物。不如在这里吃了。熊掌,晶莹剔透,嫩而不腻,入口即化,呵呵。”冷杉自始至终心情都很平静,在虎和熊出现的时候,都显得十分镇静,成竹在胸。 张星超心里不禁叹服:“这家伙果然厉害,保护马教授一事看来只有他能胜任!” 晚上,马林和赵大驾车而来,听说冷杉杀熊一事后,竟然丝毫不觉得惊奇。马林说:“一只熊算什么,一部落的雪匪都被铲除了……” “今儿有熊掌吃了,哈哈……”赵大卸下麻袋:“来,一人一瓶儿俺家乡的‘二锅头’!” “冷先生,谢谢你。这次我们算是开眼了,心服口服啊。”许梦哲双手捧上十万元现金。 “那就多谢了!”冷杉毫不推却地收下。 马林和赵大架锅烧水炖起熊掌。伊娜帮忙切菜分料。 张星超和冷杉在屋内对饮‘二锅头’。 “老朋友,我劝你啊,退出江湖,和我一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生活。” “西藏禁书……”张星超似乎有些迟疑,总感到这件事与自己有着难以言状的隐藏关系。 “好了,现在我的生意搞定了,该说说你找我办的事了。” 张星超突然神情凝重:“北京……马教授……” 第6章:西伯利亚的猎人(6-8) 2003年3月25日下午,北京大学历史学院考古系演讲会。 夏黎暮雪领着冷杉混进了阶梯教室。她目指演讲台,说道:“站在台上的那位就是马教授。” “我知道。” “你认识他?” “马教授是我最敬佩的老师。十多年前,也就是我从军之前,在道上混。没事就去陕西弄些古董到北京卖。结果在古董市场上遇到他。后来在闲聊间跟他学了很多。马教授人很好,很实在,不嫌弃我这个‘混混’,还说我很有考古天赋,鼓励我回校读书,争取考到北大考古系。” “知道就好!你可要保证他的安全!”夏黎暮雪冷肃地说。 “多少酬金?” “这是你的任务!” “我问多少酬金?” “不知道……” “听好了,马教授是我尊敬的人,但是公是公私是私,做生意就要讲钱!我出价,五百。” “五百?呵呵,用不着找组织,由我个人支付你好了,你就安心的执行任务吧。” “哈哈,看来你理解错了,我是说五百美金一天。”冷杉的嘴角浮出一丝奸商特有的笑容:“人民币支付也行,按照一比八点五的汇率结算。如果你一次性付清一周的酬劳,我可以给你打九折。” “什么?你……我会向首长请示的。” “定金!” “什么?还要定金?我没钱!” “……这样吧,今天免费,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明天开始计费了,总之钱到人到,如果不给钱,那你们另请高明吧。” “给我听好了,有情报显示,敌特今晚就可能动手。” “放心!在我手上,所有的被保人都没有少过一根头发……”冷杉得意地说。 讲台上,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正是马教授。他抑扬顿挫的演讲令台下掌声此起彼伏:“同学们,考古是我国一项极为重要的学术,对发掘我国古老的文化和历史文物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对世界文化有着积极和深远的影响。而多年来,考古学术界炒作风气越演越烈,为了钱而放弃了学术的严谨!一些教授,为了炒作,故意到古董市场购买一些本身并不值价的字画,尔后开始所谓的‘作者考证’。大家都知道,大多数艺术家生前的作品并不出名,而一旦死后身价突涨百倍。炒家们把一些并不出名的明清画家书法家的作品抬高,主要途径就是所谓‘列传’,将那些本身不出名的画家们吹嘘一番,弄成传奇人物或者编一些故事抬高作者身价,那么他们的作品价值也自然而然被抬高了。更重要的是,在拍卖会上找好托儿一起抬价,看看那些拍卖会上叫价抬价的人,有几个不是找好的托儿?到头来上当的还是买家!” …… 晚宴很热闹,宴会厅横幅显眼,大字上书“热烈庆祝北京大学考古系成立一百周年”。很多历史界和考古界的权威和学者出席,宴会间觥筹交错。 “久闻恩师饮遍天下美酒,学生带来了老窖里的五粮液,绍兴女儿红,陕西杜康,山西汾酒。”会上一中年人敬酒,此人是马教授十多年前的学生。 这引起了冷杉的警觉,他当即抽身到马教授跟前:“马老师,还记得我吗?” 马教授戴上老花眼镜:“是冷杉,哈哈,好久不见,你在这里?你考进了北大?” “嗯,谢谢老师当年的鼓励。” “好。争气的孩子!” “我先敬我最尊敬的恩师一杯!”冷杉故意对那个中年人说:“我能借花献佛用您的酒吗?您是马老师的学生,就是我的学长。”他借机察言观色捕捉那中年人脸上一丝一毫的反应。 那中年人爽快地答应了:“好!学弟,我们一起敬恩师一杯!”他提着‘女儿红’斟满三个酒杯。 冷杉手心里粘着一张火柴盒大小的特殊试纸,它带有多种特别的化学物质,可快速测试七十三种气态及液态下的致命毒素。他举杯时故意倾斜杯口,让少量的酒顺着手指流到手心的试纸上。十五秒后观察试纸的变化由而判定酒中是否有毒。 “先不慌喝酒!”冷杉想法拖延时间,等够十五秒后才能判断酒中是否带毒“学长,让我们一起祝恩师健康长寿,万事如意,吉祥如意,一切顺心……” 十五秒后,试纸没有任何反应,见那人也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冷杉心寻着:“看来此人并无恶意。我的对手是国际级别的令各国政府都胆寒的超一流杀手,他们不太可能用如此捉劣的招术。但不能放松警惕!” 马教授将酒一饮而尽:“好酒!正宗绍兴原窖陈年女儿红,好酒!这可是上贡的酒啊……” 冷杉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敏锐的目光落在每一个接近马教授的人身上。 席间,一个棕发碧眼的女学生来到马教授跟前,用流利的中文说道:“马教授,谢谢您四年来对我的教导,使我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考古学者。我快毕业了。这枚领章是我祖父留下的,现在我将它送给您,这会使您在晚宴上增添一份光辉。” 马教授一见那领章,印有高尔基像,笑道:“哈哈,高尔基可是文学大家,你应该送给你的语文老师。谢谢你,我收下了,这可是我唯一的国际学生对我的尊敬和认可。”他将领章别在了西服领上。 “马教授,我舍不得北大,也很舍不得您。请允许我替您擦亮领章,那将使您更添一分光彩。”她取出手帕。 冷杉注意到,那外国女生长得异常漂亮,一头棕色的卷发齐腰,很有光泽和弹性;身材高挑,胸挺腰细腹收,修长的双腿,蓝色的眼睛大而明亮,鼻梁有形,像是拜占庭艺术的精雕。 那是一种慑魂的美,恰恰也让冷杉感到莫名的异样。他立刻靠近那女生,故作醉状,手一扬两指一拈,抽夺了她手上的帕子,捏在手中等待试纸的化学反应。 那女生夺魂的两眼一眨,目光瞬间聚到冷杉身上,她妩媚地一笑:“你喝多了。” 冷杉装糊涂地说:“小姐,我喝多了干你什么事?” “请将手帕还给我。” 冷杉笑道:“这帕子绣工不错。”十五秒转眼就过,他将手帕还给那女人,顺势瞄了手心一眼,试纸毫无反应。 那女生拿着手帕,将马教授领上的那枚“高尔基领章”擦得晶亮。 “小姐,请问你是哪国人?”冷杉明知故问。那女生的样貌以及那枚“高尔基领章”已说明她是俄罗斯人,如果不是,那也可以断定她是前苏联某加盟共和国的人。冷杉这么问只是拖延时间以进一步观察她而已。 她转身一笑,匆匆离去,留下一风浓郁的体香。 冷杉感到此人不同寻常,想跟着她但又不敢远离马教授。 马教授喝了很多酒,不愧是传说中的‘史界酒仙’。晚宴快结束了,马教授应邀上台作总结性的讲话。只见他偏偏倒倒地走向讲台,突然面朝地栽倒,在场的人都吓坏了,赶紧围过去。 …… “马教授已经死了!”夏黎暮雪在医院急诊室外对着双目无神的冷杉说:“‘寒剑’的能力我算是‘领教’了!” “我也很难过,不过……医生怎么说?”冷杉浑身泄气话音中气不足,他感到悲愤,尊敬的老师竟然死在自己面前,杀手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于无形之中。他更感到羞愧,被敌手视为无物。当然,他也感到异常的压力,这个杀手组织太可怕,前所未遇,他们杀人的伎俩非常之隐蔽、可怕。 “医生说是酒精中毒。” “你确定不是其他化学物质中毒?” “我再重复一遍,急诊马教授的是北京最好的医师,他都说是酒精中毒了!”夏黎暮雪冷冷地说。 冷杉绞尽脑汁地回想晚宴上的每一幕,哪怕是每一个小小的细节,突然,他发了疯似地冲进急诊室,马教授尸体上盖着一层雪白的尸布,几个医生正要推尸体去太平间。 冷杉掀开尸布,却见马教授赤裸着上身,他有些激动,问医生:“马教授的衣服呢?” 几个医生面面相觑,冷杉抓起一个医生衣领:“他的衣服呢?” “在…在那边……刚才给他洗胃所以……” 冷杉急急忙忙地套上胶手套,抓起马教授的西服,拽下别在衣领上的领章,闻了闻,上面还遗留着玻璃清洁剂的味道,回头对夏黎暮雪说:“这就是‘凶器’!我的疏忽!是我疏忽啊!” 化学物质A与B本身都无毒,但两者并用,则可能有毒。 …… 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区分局法医鉴定处…… “据一位神秘的报案者说,凶手很可能是一名俄罗斯女人。那名报案者还提供了凶手的暗杀手段,据他说,凶手所用的洗洁剂是很常见的清洗玻璃的液剂。通常玻璃清洁剂中含有一种无色但味香的四氯化碳。在凶手用沾有这种洗洁剂的手帕擦拭领章时,使马教授吸入了足量的四氯化碳。加上马教授饮酒量大,四氯化碳和酒精起了化学反应导致死亡。这种杀人方法不留明显的证据,所以往往被误作酒精中毒。”分局副局长紧锁眉头:“那位报案者留下了这枚领章,经法医鉴定,确实沾有四氯化碳。据对数位在场人员的询问,晚宴间的确有俄罗斯女人送领章并擦拭过。目前,那名俄罗斯女人已经神秘消失……神秘报案人称,马教授是他最尊敬的老师,希望我们能缉拿凶手。这位神秘报案人又是何方神圣呢?……” …… 黎明,北大校外,一处很不起眼的树下花台……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唉……我对不起马教授,都怪我一时疏忽。”冷杉从背包中取出一瓶熊胆:“这本是我准备孝敬师长的礼物,可是马教授看不到了……请你替我倒在他的墓前。” “寒剑,不要难过了。对不起,我不应该责怪你,其实现在心里最难过的是你。”夏黎暮雪语气柔缓了许多。 “我一定要找出凶手,告慰马教授在天之灵。”冷杉神情冷峻,凝望着远方天际一道血红的朝霞:“黎明,血色之后,光明才会到来……” 第7章:精神病人的狞笑(7-1) 3月26日,下午17点。川藏公路。 张星超奉命领队前往西藏北部的鲁格山区。一路颠簸,车行大半日,于傍晚时分到达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 通往藏北鲁格山区最快的路线为陆空及水路并进,在成都搭乘西航的班机到拉萨,由陆路经羊八井及当雄地区,再改乘船过纳木措湖,下船后步行一百公里便可见格鲁山区。 为掩人耳目,张星超他们并未乘机直达拉萨,而采取迂回的策略,驾车经川藏公路北线到拉萨,密访布达拉宫藏传佛教密宗高僧丹巴上师;再由拉萨驾车数百公里到那曲,然后改水路由怒江逆流而上、过格木尔,至鲁格山区。 藏北地区自古以来将鲁格山区称为‘神殇之禁地’,大型史诗《格萨尔王》将鲁格描述为‘太阳不及之地’、‘亡神之地’;《敦煌藏文写卷》中的《吐蕃羊骨卜术》将‘鲁格’列为大凶之象。雍正年间,青海罗布藏丹津叛乱势力左军三万余人在甘肃被年羹尧击溃,伤亡惨重且退路及粮道被断,残部两千余人只得往西南方向越山入藏,投靠西藏反清部落;那支残军进入西藏鲁格山区之后,就像迷雾般地消失了。西藏各部落、青海叛军势力、以及驻扎在甘肃的清军,都再未见过那支残军。两百多年过去了,时至今日,两千多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川藏公路于新都桥为界,可分为南北两线。南线经雅江、稻城、中甸、芒康地区(或雅江、理塘、巴塘、芒康),连跨澜沧江、怒江,自然乌地区起,川藏路紧临雅鲁藏布江,再过中坝、波密、林芝、工布江达、加查,翻越米拉山、过墨竹工卡,再行百余公里就到了拉萨,全长两千三百多公里。若走北线,经八美、炉霍、越罗锅梁子山、雀儿山、到德格过金沙江、越宗拉彝山、达马拉山、到昌都过澜沧江、经丁青、巴青、比如、那曲、当雄、羊八井,最后到拉萨,全长两千八百多公里。 他们一行八人,张星超、伊娜、莫云山、萧一飞、刘仲扬、阿木凌峰(彝族)、于翔、于筝。 离开南岭市之前,龙司令下了两道命令:其一,由张星超从曾经的“雪狼战队”及参谋部情报人员中任选七名队员,组成战斗小组;其二,乔装成拉货进藏的车队,秘密潜伏鲁格山区,调查达荫喇嘛以及相关隐情(据情报称,达荫喇嘛为鲁格山区“班圣寺”住持)。 自从张星超离开部队潜伏到临江市之后,莫云山、萧一飞、刘仲扬、阿木凌峰、于翔等人被调离了特种大队。他们曾多次配合张星超完成任务,深得张星超的信任,所以这次特意将他们召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们个个都怀有不同的技能和特长。莫云山,军区著名的狙击手;萧一飞,攀岩高手,极擅长高原山地突袭及暗杀;刘仲扬,爆破专家;阿木凌峰,精通汉彝藏三语;于翔,全军格斗冠军。 伊娜和于筝都是参谋部的情报人员。 于筝是于翔的妹妹,由莫云山推荐,她精通战地医护及抢救之术。 他们驾了四辆东风民用卡车,每车两人轮换驾驶。车队备载了干粮、水、医药用品、柴油、帐篷及军用装备。川藏路一去千里,跨越无人区时方圆千里都没有加油站和村落。长途车队都自备柴油,每到一城都需添加补给。 到达甘孜州首府康定,天色已暗。《康定情歌》已是家喻户晓,美婉动听的音律咏诵着纯美朴实的爱情,洒脱的歌词,勾勒出一幅蓝天白云雪山草原美不胜收之景、奔放豪迈纵马驰骋、青稞美酒、佳人起舞;纯洁的净地,没有都市的喧嚣嘈杂,不见尔虞我诈,远去那为了金钱和玩欲的爱情;这里,纯美而自然。令人神往的康定,人们之间相处和谐融洽,和藏族姑娘们手牵着手跳几曲踢踏舞,轻松而舒畅。 从康定到拉萨,预计有九天的路程。张星超一行人下榻甘孜宾馆,匆匆吃过晚饭,他命令莫云山等人回房休息原地待命。 从南岭市出发之前,龙司令单独给张星超和伊娜下了一道密令:密访“404重症精神病院”。 这座精神病院位于康定市以北三十公里的山中,由部队把守,戒备森严,对外秘而不宣。病院收容的都是重型精神病人,包括有严重暴力倾向的精神分裂者以及狂犬病患者,其中有震惊全国的“肢解狂人”(贵州某地人。将家人和邻居逐一杀害并分尸),有恶名昭著的“活埋狂人”(甘肃某村人。先后将十余名初中生骗到家中打晕,绑起来活埋在他床下的土坑中),有“扮尸怪人”(河南某县人。先后二十多次翻入殡仪馆殓尸房,睡在尸床上装扮死人),还有一名殡仪馆的工人,她的工作是给尸体化妆,平日里为人很正常且很热情,哪知她五年来先后杀害二十多名青年女性,所有的尸体被发现之时脸上都涂了尸粉寿妆;最令人发指的是“婴尸怪人”,此人原是某医院妇产科医师,数年来他一直隐秘地从医院搜集流胎和残胎以及死去的婴孩,将婴尸放到家中的玻璃容器中,泡上老酒…… 张星超这次的任务是探访一位有史以来最可怕的精神病人,编号“44”,警戒度“极度危险”。据说此人是云南昆明人,三年前去西藏旅游,到昌都后失踪。后来他突然出现在四川都江堰市,见人就咬;伤了数十人后,巡警赶到,但他力大无穷无法制服,开枪打瘸他的两腿后,才将他强行拖走。都江堰闹僵尸事件,就由此而来。经医方检查,此人患有严重的狂犬病,但奇怪的人狂犬病人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不多日便会死去,而他却活到现在。 全军中,只有张星超和伊娜见过棺材村狂暴村民,龙司令派他二人去的用意就是确定“44号”的特征是否也属于棺材村病毒事件的范畴。 夜,23点44分。404重症精神病院。 丈余高的厚实铁门,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端枪站岗。 张星超驾车驶近岗哨。 “站住!”士兵横枪拦车。 伊娜出示军官证,士兵立即肃正敬礼。 岗哨摁下警卫室电机钮,“圹—”锈重铁门磨地,钝声铿然。门缓缓地开了。 张星超驾车驶入,眼角余光扫过观后镜,只见那两名士兵各背着一个黑衣人;张星超诧异,伸头出车窗往后看,两名士兵咧着嘴对他笑着,他们背上并没有什么黑衣人。“我看花眼了?”张星超自言自语。 伊娜回头一看,两名士兵怪异地摆着手,像是在与他们告别。 子夜,精神病院一派死沉。从铁门而入,只有一条两丈宽的泥路弯弯曲曲地伸向前方浓黑幽然之中,周围黑林森漫群山环绕。昏浊的车灯映得前方森幽的密林变怪扭曲。 伊娜声音有些低沉:“病院怎么会建在这种地方?” “据说这里的精神病人都是危险人物。地处深山与世隔绝之地,一可防止病人逃越,二来这里环境安静,便于精神调养。” “这条路竟然深不见底。”伊娜盯着观后镜,山林里子夜的湿雾聚漫,月光之下黑森鬼影憧憧。 张星超点上支烟,若有所思。 “哇!”伊娜失声尖叫。 张星超回过神来,一脚急刹,定睛一看,车差点撞上一棵大树。 “你怎么开车的?” 张星超使劲揉揉眼:“今晚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也许是我太累了……” 第7章:精神病人的狞笑(7-2) 十分钟后,张星超驾车驶出林间泥路,前方变得开阔。三栋四层高的灰砖楼呈“品”字型立着。正中的那栋楼顶层有几间有灯光,左右两栋楼都熄了灯。 他们下车后,径直往正中的那栋走。楼很旧,砖砌而成,木门木窗,楼里石灰墙壁旧得掉渣,水泥地坑洼不平,潮气阴冷。伊娜打着电筒四面照了照,发现墙角有个开关。她摁下开关,昏黄的灯泡闪了几下就熄了。 一楼的左右廊都有十多间房,似乎废弃了很久,有些房门垮烂,室内一片狼藉。 墙壁和木门上,都有很多尖细的刮擦印痕,细看像是无数爪印,脱皮的石灰墙千疮百孔,偶见几处红褐色的指印和掌印。来到左廊尽头的楼梯口,忽然发现扶手上面有些交错杂乱的齿印。 楼梯为木质结构,踩在上面嘎然有声。张星超沉默无语,扶墙上楼。 忽然,伊娜拽了拽张星超的衣角。 “怎么了?” “你往下看……”伊娜下移电筒,照着脚下的楼梯。 “头发?”张星超惊惑不已。 楼梯上粘满了零散的毛发。 伊娜晃移手电四处照探,发现墙上和地上有不少枪弹洞眼。 这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张星超牵着伊娜一路上楼直到第四层。右廊几间屋里有灯光。 张星超敲敲门。 屋内,苍老的男声应道:“你们来了……进来吧。” 张星超推开门,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头倚着办公桌而坐,他脸色灰白形容憔悴。 伊娜问道:“同志,请问杨院长的办公室是哪间?” 老头有气无力地说:“我就是。你们是……龙司令派来的……同志?” “是的。杨院长你好。”张星超伸出手,杨院长并未起身与张星超握手。 “龙司令这次派我们来调查狂犬病感染一事。请杨院长带我们去看看病人。”伊娜出示军官证,上面除了照片是伊娜本人之外,姓名身份及军官证号都是伪装。 “原来是第三军……医大的同志。”杨院长吃力地撑起身子,呛喉地咳嗽几声,顺了口气:“二位啊,精神病人住的地方,你们……最好不要去。这里的……情况你们有所不知。唉……这儿的精神病人……吓人得很啊。”他好像肺腔渗漏,说话不接气。 “这是我们的任务。”伊娜道。 “好吧……可是我最近几个月身体不好,不能陪同二位。这样吧,我打电话,打电……话,叫黄……医生,陪你……们去。唉……在这里呆久了,我都快成……精神病……”杨院长战抖着两手,抓起电话,拨通内线:“喂……黄医……生,是你吗?你过来……一下。” 张星超细细观察了杨院长,发觉他根本不像个军人,也许是他病得很严重,失去了军人坚毅刚强的气质。可是,他看上去年龄应该接近七十岁了,按理说早该退役了。 伊娜注意到墙上有一幅八寸照片:是彩照,三名军人面带微笑,中间的那位正是杨院长,军帽端正,肩章一杠三星。 “杨院长,那是您年青时候的照片吗?真有英气。”伊娜笑道。 “唉……那就是我的……遗像了。”杨院长咳得很厉害:“什么年青时候啊……那就是我……一年前……的照片!咳、咳咳” 张星超只觉好笑。杨院长精神可能压抑久了,变得不太正常。照片上的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而现在的他已快七十岁了。不对!如果他现在有七十岁,那他三十岁时的照片怎么会是彩色的?伊娜走近一看,照片右下角书印:艺风相馆,二零零二年七月十八日。 张星超和伊娜惊诧不已。可是,眼前的杨院长确实看上去七十岁左右。 “一年前,来到这座……精神病院……之前,我和两个战友……在成都出差,就照相留念……没过多久,我们……三人……奉命到这里。听说前任院长……心肌梗塞死了,几个副院长……都病死了……嘿。我们三人就成了……新院长和副院长。唉……嘿……一个战友值夜班……晚上死在了厕所里……心肌梗塞。上个月,又走了一个。唉,我也差不多了。那张照片,就是我们三人的……遗像。咳、咳咳” 这时,有人敲门。 “进来……”杨院长唤道。 一个瘦高的男青年,披着白大褂,进屋,敬军礼。 “黄医生……这二位是第三军医大的……同志。你带他们,去……狂犬病住院部……看一看……咳、咳咳……” 黄医生缓缓转过头,一脸死白,咧着嘴,冲张星超笑:“跟我走。” 窗外,阴雨蒙蒙。山林间天气多变,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死悄悄的精神病院,突然炸了营,精神病们在黑夜中狂啸:“红悠悠,绿幽幽!!” “红悠悠,绿幽幽!!红悠悠,绿幽幽!!红悠悠,绿幽幽!!红悠悠,绿幽幽!!红悠悠,绿幽幽!!红悠悠,绿幽幽!!红悠悠,绿幽幽!!红悠悠,绿幽幽!!红悠悠,绿幽幽!!红悠悠,绿幽幽!!红悠悠,绿幽幽!!红悠悠,绿幽幽!!红悠悠,绿幽幽!!红悠悠,绿幽幽!!” 杨院长忽然神经质地望着窗外狞笑,沙哑的喉咙哼起阴郁尖沉的怪曲:“清明里来百花开,老坟前槐树随风摆……上坟的日子哟,给你烧香烧钱啦。” 第7章:精神病人的狞笑(7-3) “重症狂犬病区”精神病患者楼,从底楼一路到顶都弥漫着阴郁死沉,精神病患者病房都隔着厚重的铁门;楼道和走廊弥漫着阴潮和发酵的药味;哭喊,悲号,狂笑,阴笑,喊冤声闷在这封闭的楼内阴魂不散,走廊墙壁上无数爪痕和干凝的褐色膏斑,数点粘稠的油斑沾着头发。异域鬼境,生人回避。 每道铁门之侧都吊着红灯笼,阴红诡异的幽光下,狭窄阴暗潮湿的楼道扭曲变怪。 “红悠悠—绿幽幽……”精神病们邪恶的阴吟侵噬着生人的灵魂,冷汗阴凉,呼吸压抑。 为什么会有红灯笼?张星超眉宇不展,额头上汗珠冷凝。 到走廊尽头那间病房前,黄医生掏出一大串钥匙,逐一打开铁门上的三把锁。 “一道门三把锁?”伊娜不解地问。 “唉……六个月前,有人趁夜放出了这些精神病。唉,暴走啊!一夜之间这座病院尸横遍地。驻军来不及反应,伤亡大半。从那以后,所有的病房都装上了三把锁……”黄医生浑身阴颤,冷沉地说。 怪不得到处都是枪弹孔和厮杀的痕迹,张星超抹去额头上的冷汗:“这里没电?为什么用灯笼?” 黄医生缓缓侧过头,咧着嘴,两只眼珠里凝着灯笼幽红的阴光:“这些精神病最怕红灯笼。嘿,在病房门前摆上灯笼他们就不敢出来,嘿。”他掏出两颗胶囊塞进嘴中,咳嗽几声:“我该吃药了,咳、啊咳—” 黄医生打开铁锁,吃力地推动铁门,灯笼的幽光涌进病房,一片血红。 病房内空无一人。一架铁床,几锁镣铐,潮气侵湿脱皮发灰的墙上有几处血掌印,手腕粗的铁杆将窗户封住,阴红的雨天寒风袭来,掀起雪白的床单飘然落地。 病房里腥臭尿骚汗味刺鼻,伊娜捏住鼻子:“黄医生,这就是‘44号’的病房吗?他人呢?” “死了。” “死了?” “唉……我无法跟你们解释,跟我来吧……”黄医生俯身拾起床单铺在病床上,用镣铐压住床单,转头向着窗外,颤声说道:“哼!你们这些精神病,死后还不安宁。老人们都说狂暴精神病死后会成厉鬼,但我不怕你们!我没有做过亏心事!我没有做过亏心事!我没有做过亏心事!没有做过亏心事!没有做过亏心事!没有做过亏心事!没有做过亏心事!没有做过亏心事!没有做过亏心事!没有做过亏心事!没有做过亏心事!没有做过亏心事!” 窗外惨白的电光一闪,紧接着炸雷闷响。 “这里的天气好怪异,三月份也有雷雨天。”张星超心里一怔,冷汗挤出浑身的毛孔,不因三月阴雷,而是……他,发现病房墙角壁上有一道红褐的印记,“凶”叉。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血字叉……张星超只感后背冰凉。 黄医生又掏出两颗胶囊一口吞下:“二位,我这就带你们去看‘44号’。” 临晨3点半,张星超他们离开“重症狂犬病区”,来到“重型精神分裂区”的病院楼。 “精神分裂区”,一派死寂。 阴暗的楼里,幽红的灯笼,福尔马林味,药酵味,掩盖不住凝在潮气中的脓腥。 “阴山那个万魂窟啊!……阴山那个万魂窟啊!!……”顶楼几间病房里,精神分裂重患突然撕心裂肺地阴啸。 阴山万魂窟?!张星超倒吸两口凉气,难道这里有劫后余生的棺材村山民? 黄医生神经质地摆着头,眼神惊恐不安,两手剧烈地颤抖:“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死了’!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死了’!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死了’!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死了’!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死了’!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死了’!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死了’!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死了’!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死了’!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死了’!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死了’……” 第7章:精神病人的狞笑(7-4) 黄医生捂着心口,佝偻着身子在前带路。到第四楼,他浑身发抖。 伊娜贴近一间病房,拉开铁门上巴掌大的窗口,往里看。里面一个精神病披头散发,趴在地上狠命地耸动腰臀,糜烂的两爪在地上乱抓,阴阳怪气地说:“我干死你,嘿嘿嘿嘿嘿。” 黄医生打着冷颤说:“这间病房关着杀人奸尸的变态狂魔……” 那疯子突然抬起头,撕开嘴狞笑:“嘿嘿,香水味?有女人?嘿嘿嘿……嘿嘿嘿!!” 伊娜吓得不由连退几步。 那疯子死命地撞门,布满血丝的眼睛贴在窗口,邪恶的眼神盯着伊娜:“干死你!!我干死你!!!” 黄医生阴沉地说:“这里的精神病都是极度危险的变态夜魔……到了晚上,他们变得更可怕。” “哇!!干死她!!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干死她!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干死她!嘿嘿嘿嘿嘿干死她!干死她!干死她!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干死她!嘿嘿嘿嘿嘿……”精神病们发狂了,纷纷咆哮撞门。 张星超一把扣住黄医生的肩膀:“黄医生,你还是带我们去见‘44号’吧。” “唉……‘44号’都死了四次了。” “什么?死了四次?” “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咳咳……”黄医生调过头,对伊娜诡异地一笑。 四楼右廊尽头有架升降梯,直通地下室。黄医生战抖着两手,摁下了电钮,升降梯发出沉闷的缆声,缓缓下降。 地下室,漆黑不见五指。黄医生在墙边摸索一阵,找到开关打开电灯。 几盏吊灯忽明忽暗,地下室左右两边各有两道铁门,外面还加装了不锈钢栅栏。 黄医生惶恐不安地说:“这里关的四个疯魔,都是有史以来最可怕的精神病。你们要小心!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死了’!记住,你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 张星超一怔,“‘一切都是假的’?!这与棺材村老和尚所说的简直一模一样。” 伊娜打开“44号”牢门上的铁窗口,只见里面躺着个浑身糜烂的疯子,两眼森森地盯着伊娜。张星超一手隔开伊娜:“你还是别看,免得连做一个月的噩梦。” 那疯子衣衫破烂后背裸露,浑身都是深细的血口,脖子上两块灰斑已生霉,密密麻麻的绿霉点沾满了斑块,背上的红斑和伤口黑血粘凝,肉缝里长出茸茸白毛。他牢房中的铁床已严重扭曲变形,可见这疯子力气之大,足以把人撕成碎片。 “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张星超问道。 “不知道。他出现在都江堰市的时候就已经遍体鳞伤了。”黄医生躲在角落里,丝毫不敢靠近‘44号’铁牢。 张星超关上铁窗,又到下一间铁牢跟前,里面悄然无声。 往里一看,只觉倒胃破胆。 一个没有四肢的光头疯人在地上蠕动,伸长舌头舔噬蚁虫,喉管里阴幽作声“咕咕…嘻嘻嘻…咕……” 伊娜松了口气:“一个没有手脚的‘冬瓜人’怎么会有危险?他已经是残疾人了,你们还把他关在不见天日密不透风的鬼地方。人道主义……” 话音未落,只见张星超捂着耳朵顿在地上痛苦不堪。‘冬瓜人’尖声尖气地嘶叫,就像次声,穿过耳膜直接撕裂脑颅神经,不多久人就会七窍冒血而亡。 “唧——————”冬瓜人阴笑着,口水顺着嘴角淌。伊娜和黄医生也捂着耳朵苦不堪言,浑身使不上劲。 张星超拼了全身力气关上牢门铁窗,顿时隔住怪声。 三人冷汗淋漓,靠墙歇了半天。 良久,张星超才缓过气,心里七上八下:“世上竟有人能发出像超声一样有杀伤力的声音……” 黄医生颤颤微微地说:“这不是人该来的地方。我们走吧。” 张星超问道:“还有两个精神病没看呢。” “太危险了!” “他们也能发出怪声?”伊娜脸色刷白。 黄医生左眼皮子闪跳,扯得左脸抽搐:“他们…不能发…怪声。最里面那间…是个哑巴……但但但是,最后两个疯子,才、才是最、最可怕的……” (7-4) “只要那两人不能发出怪声,就没什么可怕的。”张星超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去到地牢尽头。壁顶有些渗水,“嘀、嘀……”,冰冷的水点打在后颈上,阴风抚过,就好像有人对着脖子吹寒气。 黄医生蜷缩在墙角发抖,伊娜惶恐不安的两眼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眸光。 张星超缓缓拉开倒数第二间铁牢门上的窗门。里面是一个穿红棉袄、扎着麻花辫的人,背对牢门坐着,看上去像是个小姑娘。她机械地重复着几个怪异的动作:耸起肩膀、耷着两臂、突然伸出两爪向前抓掐、“咯咯咯”笑几声、缩回两爪、“咕咕”几声,然后又耸肩耷臂抓掐,怪笑几声后又缩回两爪。 “你叫什么名字?”张星超镇定地问。 红衣小姑娘缓缓转过头,面皮乌黑僵硬,嘴咧着歪在一边,嘴唇下巴僵搐,不时“咯咯咯”地怪笑;她两眼翻白外凸,眼袋淤黑疱肿。她的嘴合不拢,歪咧着露出森红的牙根。她耷着头勾着腰、两肩搐摆、缓缓站起来。奇怪的是,她的肚子高高隆起,撑开棉衣露在外,肚膜灰白,像是涂了一层油腊。 她是棺材村的大红?!张星超一眼便认出了她。棺材村里有一对孪生姐妹,大红和小红。在“阴婚”坟地仪式那晚,村民们要活埋张星超时,大红还拿出剪刀要剪掉张星超的舌头。 棺材村的村民不都已死了吗?“大红?!你还没有死?”张星超突然兴奋起来,也许能从大红口中得知棺材村曾经发生的事。 “千万不要说‘你已经……’!!”黄医生带着哭腔抓狂地喊道。 张星超喉咙一顿,心想:“反正她都疯了,我要是说了那句话又怎样呢?”他凝视着大红,一口一字地说:“你已经死了”。 大红“咯咯咯”几声,全身骨骼裂响,“喀嚓…咔咔…”,她两爪乱舞,“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张星超大为惊骇。 大红歪咧的嘴、鼻孔、耳朵,开始冒血,死白的两眼逐渐充血,眼袋隆肿,眼眶涌出黑血。“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张星超只感强烈耳鸣,胸腔涌动胃里翻腾,鼻腔辛辣血腥。伊娜见势不妙,冲过去推开张星超,关死窗门。 “你怎么样?”伊娜扶起张星超,他鼻血流不止。 黄医生失魂落魄地说:“她知道她已经死了……她不再是人了……她不再是人了……” 张星超抹去鼻血,撕下衣角揉成团塞进鼻孔。凝视着最后一道铁牢,他不禁浑身寒颤。 黄医生两眼皮跳得厉害,眼圈发黑:“最后一个疯魔……他是个邪恶的怪胎,父亲强奸女儿生下来的阴邪怪胎。三十年来,很多人都因他的怨气而死。” “怨气?呵呵,他是人是鬼?”张星超瞟了黄医生一眼。这座精神病院有隐情,杨院长和黄医生像是在隐瞒什么,张星超发觉黄医生举止异常,这一切和棺材村究竟有什么关联呢? 黄医生抓狂地摆着头,两手抠烂头皮扯掉头发:“他不人不鬼,他是疯魔!最可怕的魔鬼!” “喀吱—”铁窗门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没人?!张星超大惑不解,黄医生他们在搞什么鬼? 他正要开口问黄医生,侧过头一看,浑身冷汗倒流。黄医生和伊娜,不见了。地牢里空荡荡的。 “哐”一声闷响,‘44号’牢房铁门打开了,那个浑身长霉斑的疯魔咆哮数声,冲出牢房。“咯咯咯咯咯……”大红阴邪地笑着,从牢房爬出来,她两只死皮眼冒血。 “伊娜?!黄医生?!”张星超抓狂了,转身开跑,与‘44号’疯魔擦肩而过。 升降梯口,黄医生站在那里阴笑着:“张星超,嘿嘿,你就在这地牢里了结此生吧。嘿嘿嘿。” 伊娜摁下开关,厚实的铁闸栏立即合上,“雪狼,听说你能在‘三眼鹰’马越的鹰眼之下越狱,不知你这次能否从地牢越逃。不过我本人深表怀疑,因为,你手无寸铁,却要对付这些极为可怕的疯魔。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张星超脑子里翻腾晕眩,强烈的耳鸣,七孔冒血,他捂头狂叫。 “哼哼!张星超,其实你是具有多重性格的严重精神分裂患者。”伊娜冷冷地说:“你从马越监管的特别军事监狱越狱逃走,然后绘声绘色地编了临江市及棺材村的故事。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你拿住。” “你们这些可恶的骗子,该死的敌特!”张星超恨得咬牙切齿。 “你还不信你是疯子?”黄医生狞笑着说。 忽然,张星超觉到有人朝他后背吹气,阴寒刺魂。缓缓回头,眼前的一切让他魂飞魄散。地牢黑暗的墙角里钻出无数面孔扭曲的人,精神病人的狞笑,让人丧魂。 张星超脑子里嗡嗡作响,大脑就像裂成了几块。他仿佛感到自己的心和灵魂在狞笑。他抓狂地拼命摆头:“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 7-5 伊娜抓住张星超的两肩猛摇:“张星超!你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都是幻觉!!听见没有,都是幻觉!!!” “都不是真的,都是幻觉?”张星超心中激灵,恍然大悟,闭上眼抓住伊娜的手:“快带我离开这里!” 伊娜牵着张星超离开了地牢。黄医生六神无主,嘴皮乌黑。 出了升降梯,过走廊,疾步下楼离开“精神分裂区”。张星超惊魂未定,幻觉残念仍阴怨地绕索着他的灵魂……不对!这不是幻觉!这是真的!为什么眼前的一切,都与那个阴魂不散的噩梦如出一辙? 暗红的天空,未雨绸缪的阴山,死沉沉的精神病院。独自一人徘徊在阴潮的黑楼中,昏暗的楼道永远走不到尽头。 幽风透心寒,四个穿白褂的医生,推着担架车,上面是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露出两只僵白的脚丫。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变得幽红。精神病人们都从病房里出来了,他们披着死白的床单,遮住了脸,每个人的手都提着红灯笼,佝偻着身子向太平间的楼道走去。 血红的灯笼,血红的光,一切都笼罩在血光之中。 “轰!!”炸雷破天响,张星超一怔,眼前的一切异象顿然消散,黑沉沉的楼道阴风阵阵。幻觉?为何那么真实?为何与两年来的梦境一模一样? 黄医生咳了两口血痰,干瘪的嗓子更加阴沉:“最后那个疯魔,比厉鬼更可怕。虽然他又聋又哑,但他能破坏人的脑电波,让人产生可怕的幻觉。三十年来,那个怪胎恶毒的怨念令无数人发狂自杀。” “那个人还活着吗?他的牢房里根本没有人。”张星超已经有些虚脱了。 “他还活着!就在地牢里。当你想要见他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察到了你的意识,逐渐破坏你的精神,让你产生幻觉。所以,他就在你眼前,而你却看不到他。”黄医生看看表,临晨4点14分:“重型精神分裂者是邪恶的,他们能使人发疯。精神领域的疾病,也能传染。如果你长期接触那些危险的重症疯人,不久后你也会变得阴沉、忧郁、精神分裂……” “黄医生,这里的病人到底还有多少是活着的?”伊娜突然的这一问,大出意料。 黄医生停下脚步,全身癫抖:“他们还活着,但是,他们不再是人。如果你问那些‘人’还活着吗,我只能说‘那些人’早已经死了。” “你的话我不太明白。” “人是什么?”黄医生似笑非笑地问。 “这还用问?人是一种高等动物,具有精神意识、认知能力、学习能力、利用工具创造物质以及改造自然界的能力。” “人与动物的区别,最根本的只有一点:人有思想和意识。所谓的学习认知以及改造世界的能力,都是在人的意识作用下而体现出来的。那要是一个人已经没有了思想和意识,那他还是人吗?没有思想和意识的,且不能活动的‘人’,被称为‘植物人’;没有思想意识的但还能动能咆哮能杀人吃人的‘人’,应该算什么?还是‘人’吗?失去了人的本质特征,只剩下人的躯壳,那不是人,绝不是人,只是行尸走肉,能咆哮吃人的野兽。那不是人,绝不是人!那不是人,绝不是人!那不是人,绝不是人……”黄医生癫颤地说。 “黄医生,你说‘44号’死了四次,是什么意思?”张星超问道。 “他们吓不倒我的!不就是尸斑吗?他们浑身尸斑烂穿了,我也不怕,我就不信神经元细胞都烂完的时候他们还能动。不就是死不瞑目又爬起来呗,嘿嘿,铁牢锁死他们,我要让他们烂在牢里。跟我去实验室,你们看了就明白!唉……这里的精神病,不再是‘他们’也不是‘她们’,而是‘它们’!” 穿过一片老林,实验室就在林后山坳上。 阴林间坟包就像蛤蟆背上的疙瘩,团团隆起。 “唉……这些精神病烂死了,也没人认尸。我们就把它们葬在这里。没有墓碑的乱坟哟,嘿嘿,每天晚上都梦见那些精神病坐在坟包上对你狞笑。嘿嘿嘿嘿,救命啊,哈哈哈哈……” 几堆荒坟边,一人跪在那里烧纸钱。 是杨院长! “冤孽啊……这鬼地方,和尚道士都不敢来……说啥怨气重哦,超度不了,超度不了啊……你们生前被人歧视,被亲属抛弃,死后连地府都不敢收留你们?如果你们无处可去,就把这里当成家吧,反正你们也曾在这精神病院度过余生。不要托梦害人啊。”杨院长老泪纵横:“我的战友都死了。死得不安啊。变成鬼还要受那些疯子的折磨。我不能死在这儿,我不能死在这儿!我不能死在这儿!我不能死在这儿!我不能死在这儿!我不能死在这儿!我不能死在这儿!我不能死在这儿!我不能死在这儿!我不能死在这儿!” 7-6 黄医生扶起杨院长,叹道:“精神病人们不死之谜,我已解开。请各位随我去实验室。” 杨院长哭丧着脸说道:“那些人都死了,他们已不再是本来的他们……” 实验室非常简陋,三间红砖平房,门窗脱漆,推门进去,令人窒息的福尔马林味扑鼻而来。室内四面都是铁柜,上面摆着各型玻璃容器,浸泡着器官和肢体,柜顶的几瓶罐中泡悬的大脑连着眼珠,脑皮层鲜红,可能是近期才放入的,较为新鲜;两架实验铁床当中放,床框连着铁镣锁铐。 黄医生从手术台端来铁盘,里面有微型电池组、电线,还有一只被掏空腑脏的死青蛙。他两指拈住死蛙的左后腿一提,死蛙倒垂着。他把死蛙放进另一口铁盘的正中,取来电线(物理实验专用电线:端口胶皮剥脱,露出电路铜丝),用铜丝缠住死蛙的四肢,然后打开微型电池组的开关。 稍顷,只见死蛙浑身癫抖抽搐,不多时,四肢开始弹抽,死瞪翻白的两眼也有了反应,眼皮一张一翕,眼白开始缓缓转动。 黄医生兴奋地嘴唇微抖,他把推格式电组开关拨到最大,死蛙反应也随之剧烈,本以干僵的喉咙开始涌动,忽然“呱”一声,死蛙挣扯着四肢,开膛掏空的肚皮开始蠕动。 轰,炸雷掠过头顶,泡着大脑的罐里“咕咕”几声,死白的眼珠似乎微微在动。 “就是它!!”黄医生关上电组,死蛙仍在蠕动。他侧过头对张星超说道:“这不是一般的电组,这是静电产生器。静电能让尸体活动,即使现在断了电,余电仍在尸体神经元之内,在较短的时间之内,余电也能刺激尸体神经。雷电的产生就是阴电和阳电相互碰撞的结果,静电就是阴电的一种。” 伊娜骇然:“你是说尸体的运动与静电有关?” “确切地说应该是阴电。农村里传说雷雨天死人诈尸,这就可能与阴电有关。乡下的老人们说,如果有猫或者黄鼠狼靠近尸体,也可能引起诈尸,这应该是猫身上携带的阴电所至。” 张星超不太认同这种说法,反驳道:“死蛙的神经活动是由于你用静电产生器刺激了它,对于那些已死的人,静电源从哪里来?” “生物电!它们体内一定有某种剧烈的细胞应激活动,可能表现为细胞群之间相互排斥、吞噬、感染,大面积淋巴细胞和白细胞死亡可能产生新陈代谢的强烈异变。一定有生物电!一定有!” “那就是说‘44号’体内生物电并不稳定,可能出现阴电中断的现象,他就‘死’去,当阴电再次产生时,他又‘活’过来了?”伊娜说到“死”与“活”二字时语气下得很重。 “不错。” 杨院长靠墙而坐,喃喃地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张星超问道:“杨院长有何高见?” “如果那些精神病真死了,他们的尸体由于阴电而动,那为什么他们还能说话还有一定的思维能力?” 杨院长这一问正中要害。不错!临江市里那些丧尸毫无意识和知觉,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倘若丧尸的活动是因为体内的阴电作用,那棺材村的人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有意识、能交流、能思考、有信仰(安魂教)、甚至还能利用工具,比如用尸油杀人。 丧尸袭击生人的狂暴行为可能是因其体内未知生化病毒对神经的感染而产生的“本能”作用,这种本能就是掠食,通过吃人来吸取病毒神经所需的养分,体内神经元细胞在吸收养分后可持续进行细胞应激裂变及吞噬作用,进而产生了生物电。 张星超和伊娜无法理解一点:死后的人怎么还有意识与思想,就像棺材村山民。莫非他们没有死?在张星超看来这绝不可能,身陷棺材村险境时,他曾开枪打中多个山民,甚至有人被直接穿心,但他们根本死不了。难道他们已经死了?为何还有思维能力? 7-7 黄医生指着一台电脑说:“你看这部控制系统像什么?” 实验室左房内,各种大型电子器械布设,连线于一台中央控制解析电脑。黄医生打开电脑,进入数个程序,开始操控与之连线的各种机器,有脑普勒分析仪,心脏检测仪,语言分析记录器等,只见各种仪器开始运作,机器手定位运动,摄像仪检测并反馈图像,声音记录仪记录并传输音波,机动床轮转动着。 “这很像一个大型机器人系统。”张星超答道。 “这台电脑控制着这里所有的仪器,当电脑指令通过各种线路传达到各式仪器后,它们就能按照电脑指令进行工作并反馈信息记录。我举一个也许不太恰当的例子:这台中央控制电脑就好比人脑,而那些仪器就是人的物理器官比如四肢和腑脏,有成像的眼睛,机械运动的手臂,传输音波的耳朵等等。”黄医生说道:“你过来,控制这台电脑。” 张星超将手放在鼠标上,点击各种程序指令。 黄医生诡异地一笑:“整个系统就好比人体,这台中央电脑就是大脑、交错盘绕的电线就是神经、机械手好比人的四肢、其他仪器体系就像五脏六腑,而现在控制这套系统的人是你,那就是说这套系统是按照你的性格和意愿而行事的。换言之,你就是站在‘大脑’背后的灵魂。现在假设你这个灵魂死了,由我这个闯入的第二灵魂来控制你的‘身体’,那你的‘身体’现在就会按照我的性格和意愿来行事,从而表现出一个截然不同的性格和人为。从精神学来讲,这就叫‘精神分裂’。你我俩人操控着同一‘大脑’和‘人体’,表现出来的却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按黄医生的理解,要和精神病人沟通,首先要能听懂他们的‘语言’,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在正常人看来,精神病人的意识和行为不再正常,那是因为正常人用自己的世界观去审视处于正常世界观之外的事物。黑格尔说,存在即合理,既然精神病和患者都客观存在,从某方面说,他们的精神也是客观合理的(即:非正常状态下的‘合理’)。精神病学是唯一与其他所有的医学学科本质上不同的,因为一般医学研究的是人体物质构造和代谢,也就是物质的范畴;而精神病学却研究物质之外的课题,那就是精神。哲学范畴中,精神是唯一超出物质世界之外的客观存在,而医学界对人精神的研究,还处于起步阶段,而且发展缓慢。心灵学以及精神学源于西方宗教,当今精神学范畴的临床试验,仍然使用出自宗教的催眠术(宗教将此称为‘潜意识交流’或‘睡眠状态下的灵魂交流’)。 听了黄医生的分析后,张星超和伊娜这两外行也不由地将信将疑,能把当今医学界最为高深和待发展的问题讲述得如此浅显易懂,可见黄医生不是一般人。这时,张星超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黄医生的名字,连忙问道:“黄医生的见解果然惊世骇俗。能不能给我一张名片,以后若有相关疑问,还能向你请教。” “我从不用名片。我叫黄胜学。” 伊娜大为惊叹,原来黄医生就是精神学界赫赫有名的黄胜学博士。五年前伊娜学习高级密码学时,曾读到黄胜学的一篇论文,题为《神秘的入侵者:第二潜意识》。文章专业且学术地论证了对失忆的人如何进行有效的记忆修复。本文因与西方著名灵学家雷蒙本特利的一篇名为《灵魂知道答案》的著作相似,曾被质疑为抄袭。黄胜学在他的那篇论文中写到,世界精神学和心理学界公认最好的治疗失忆和唤醒记忆的方法就是催眠术,与大脑背后的神秘力量交谈和对话。就好比电脑被格式化了,里面所有的记忆都丢失了;此时只有依靠与‘亲历一切的站在电脑背后的那个人’(潜意识、灵魂)交流,并使之重新书写电脑(大脑)记忆;精神学界和催眠学术界称之为‘复制记忆’或‘唤醒潜意识记忆’。 黄胜学的另一篇论文,《精神分裂的真相》,将精神分裂归为三类:两种‘显性精神分裂’(冲突性精神分裂与替代性精神分裂),一种‘隐性精神分裂’(第二潜意识,或沉睡状态下的‘入侵者’)。 冲突性精神分裂,意为两种精神共存同一人体,交替控制人脑,使人表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某些患例甚至出现同一人身上发生精神交替后,声音眼神以及生理能力的突变。例一,1987年瑞金出现一个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的妇女:刘芳,40岁左右,文盲;当‘第二性格’突发时,她的话音变为男声,且能写出一手好书法。患病三个月后,‘第二性格’突变次数陡增,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文革时被造反派活活勒死的一个高中语文教师。此后,那个妇女被送至市精神病院。)两重精神交替控制人脑时,往往出现预兆:四肢强烈抽搐、面色痛苦眼神惊恐,有些会出现口吐白沫眼球翻白的症状,在黄胜学看来,这些都是两种精神强烈斗争冲突而产生的生理反应。 替代性精神分裂,指原精神已不复存在,第二精神完全控制了大脑。此类患者没有精神冲突症状,表现正常,与普通人一样。只有他们的家人或者非常熟悉的人才能发觉他们的异样:他们不再是原来的他们,除了样貌没变之外,整个里子面目全非,突变包括性格、爱好、脾气、秉性、特长、职业习惯、世界观等等。经统计,此类患者多为‘临死状态下复生的人’,包括具有‘濒死体验’的人、心跳停止后又被医生抢救复生的人(在古代,心跳停止,就意味着人已经死了;宗教迷信中更认为心跳停止的那一刻起,灵魂就已离开了肉体。现代医学对心跳电击起搏器的运用,使不少已被死神判下死刑的人能够复生,至少也能延续一段时间的生命)。 替代性精神分裂?人在心跳停止后,灵魂已经离开身体或去了另一个世界,但肉体又经医生抢救而未死?难道这就是“生死临界点”?不对!棺材村的那些人不是植物人,而是能动能交流的活人。莫非,原有的灵魂离开身体之后,另外的灵魂又潜入了身体控制大脑?医院,生死之门,不愿离开人世的死灵徘徊之地,哪怕在炎炎夏日,医院里仍然是寒意重重,莫名的森气阴魂不散。另一个灵魂控制人体后,表现出的当然是截然不同的特性。荒谬!荒唐!张星超绝不信这些鬼怪之说,他坚持认为一切都与“进化论”留下的密码有关。 黄医生又解释了最后一种精神分裂:隐性精神分裂,或称‘第二潜意识’、‘沉睡状态下的入侵者’。他语重心长地说:“‘第二潜意识’为游离状态、无规律无规则、可在夜间随时入侵人体。古往今来,数以百万计的人有过‘梦游’,数以千万计的人经历过‘第二潜意识’的强迫性入侵,俗称:‘鬼压床’!” 张星超听罢大笑:“哈哈哈,鬼压床不过是神经疲劳的人产生的梦魇而已。” 黄医生大笑而驳:“这种解释只是医学界三流学者牵强附会罢了。据客观统计资料表明,越是‘神经疲劳’的人,反而不会遇到梦魇,人在疲劳的时候一觉睡下去就是天亮了,不要说梦魇,就连梦都很难发生。遭遇过鬼压床的群体,不仅数量庞大,而且不分年龄性别宗教信仰,更不分身体健康状况。壮如牛的人也可能遇到。精神界并非‘信则有不信则无’,客观存在的事物无论信与不信,它们都存在。‘不信则无’,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伊娜陷入莫名的惶恐之中。三年前的一个夏夜,她从沉睡中突然惊醒,原来是窗户没关,夜风透着寒意。当她要起身关窗户时,发现自己浑身不能动弹,就连声音都卡在嗓眼,全身就像瘫痪了似的。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身陷梦魇,但就在那时,她浑身汗毛倒竖头皮发麻,她看到墙角里站着个黑衣人。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认为有敌特潜入自己房间中,给她施了迷药,可仔细看,不对!窗外月光映得房内霜白,但那人没有影子,同样是靠在墙角里的立式帽衣木架映在墙上的影子清晰可见,只有一种可能:那人是透明的,其小腿以下黑蒙蒙的看不清两脚。 那人一摇一晃地向伊娜走来,她拼命挣扎,发不出声,就在那人越靠越近时,她两耳强烈耳鸣,转而脑中强烈的挤压感,觉得自己的大脑被无形的外力入侵,意识逐渐被挤临颅腔边缘,快要脱离身体。 就在那刻,房外传来几个人的说笑声(隔壁的邻居回来了);耳鸣和挤压感骤然消失,黑衣人不见了。伊娜猛地坐起,浑身恢复了力气。 据黄胜学了解,全国范围内遭遇“鬼压床”的人,有大约三分之一看到了异象,还有三成的人有过强烈的意识挤压冲突感(反应为骤然的强烈耳鸣或颅腔中的类电波杂音,以及强烈的磁压迫感)。 “鬼压床直接与梦游有关。所谓梦游,就是人的原意识休眠时,第二意识潜入人体并暂时控制人体。梦游中的人,不但走路平稳甚至能轻易通过极为坎坷之路,还具备一定的正常状态下没有的能力。”黄医生曾在他的论文中提到这一点,但遭到学术界的嘲笑。 深夜,休眠状态下的人,意识和抵抗力最为薄弱,第二意识较容易侵入。鬼压床的过程,往往会惊醒大部分人,当原意识苏醒后,人便有了一定的意识抵抗力,引用《精神分裂的真相》中某句总结性的文字:“原意识在捍卫属于自己的大脑控制权。”但是,如果原意识没有苏醒,就可能被第二意识占据大脑,进而控制人体活动,也就会发生梦游的现象。 第8章:Tibet Code: The Forbidden Evil(10 这座精神病院里所有的人都神经兮兮的,黄胜学以精神学甚至灵魂学来阐释一切变怪之事,但张星超仍坚信是未知病毒在作怪。他看看时间,快天亮了,得抓紧时间赶回甘孜宾馆,早上还要出发往拉萨走。 匆匆辞别杨院长和黄医生,张星超和伊娜驾车回到甘孜宾馆,赶紧躺在床上休息几个钟头,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长途驾车很是消耗精神,一夜没合眼可不行。 早上八点半时,冷杉和夏黎暮雪来到宾馆找到张星超,并将保护马教授任务失败一事告诉了张星超。 冷杉这些天都愁眉不展,张星超也能理解他,敌特的行凶手段太阴险狡诈,纵然冷杉有着进中央警卫团的资格(中央警卫团,人员编制上和一个加强团差不多,但级别很高,上将、大军区正职级,负责保护国家领导人),但也奈何不了敌特预谋已久的突然偷袭暗杀。 冷杉任务的失败,龙司令并没有怪罪,反而将另一个重要任务交给冷杉去完成。这是龙司令的一贯用人策略:知耻而后勇。在临行前,龙司令说道:“暮雪,寒剑,保护马教授的任务失败了,《西藏禁书》线索就此中断。这不能怪你们,毕竟你们还太年轻。敌特杀手太狡猾,比起前苏联的克格勃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敌特心狠手辣行踪诡秘,令我方计划处处受阻。目前我已派出雪狼等人秘密潜入西藏调查实情。目前有情报显示,马教授的女儿也有危险。敌特为什么要斩尽杀绝呢……只有一种可能:马教授的女儿是关键线索人物。” 保护马教授唯一的女儿,这是冷杉的新任务。 军区参谋部情报处获悉,马教授的女儿,掩护名:赵曦,现年21岁,就读于四川大学经济系(之前在浙江大学历史系,念完大一。于去年九月份转到川大经济系,由于转系以及掩护身份年龄的需要,她在川大重读大一);马教授深知他的研究项目触及各国情报界的敏感神经,将来必有杀身之祸,为保护女儿,于是改了她的名字和身份,并将她送到无亲无故的四川念书,同时对外界放假消息说他女儿在国外留学。目前,敌特组织也可能得到了有关马教授女儿的一些资料,且准备执行暗杀行动。有一点可以确定:敌方暂不知道马教授女儿的掩护姓名。 冷杉将马教授的遗物交给张星超。是一本封壳褪色脱皮纸张发黄的书,《TibetCode:TheForbiddenEvil》。 夏黎暮雪不安的眼神里泛动着一种焦虑和疑惑。 一起吃过早饭后,冷杉和夏黎暮雪便驾车往成都方向而去。 整备完毕后,张星超下令,由莫云山开路,全队启程,日落前务必赶到罗锅梁子山。 张星超和伊娜一车,由伊娜驾车,他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那本《TibetCode:TheForbiddenEvil》,力图从中找出些线索。 翻开第一页,一股纸张所特有的霉味贯入鼻中。书的开章是前言部分,大概是说西藏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国度”(英国人写的书,自然把西藏列为一国,而不是说“中国的西藏”),西藏位于亚洲大陆中心,面积约一百三十万平方公里,平均海拔四千多米,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小的地区。神秘的土地,亿万信奉者尊为“圣灵之所在”的世界中心,亘古以来充满神奇色彩的喜玛拉雅山、亿万年奔腾不息的雅鲁藏布江、慑人心魄的世界屋脊—阿里。这一章的最后是一首诗,从皑皑冰雪和冥冥波光的暗示中,从山湖之间的庙宇传出喃喃诵经声中,我们领悟到山水神灵和哲人智慧的启迪,在雄浑古朴的古格王朝遗迹前,逝去的时间之流似乎在召唤着我们;在碧波荡漾的高川湖泊上看那飞舞的精灵扇动洁白的翅膀,把大地的灵感带上蓝天;在万马奔腾的草原上听那粗犷剽悍的嘶吼,对古朴民风的神往油然而生。 8-2 这本书的前言之后,从第一章起,讲述了“西藏三十三宗未解之谜”。其中最广为人知的有十大谜:象雄遗迹、古格之谜、香巴拉之谜、红雪之谜、珠峰旗云、说唱艺人、伏藏之谜、野人谜踪、巫师的召唤、虹化之谜。 象雄、古格、香巴拉,都是曾经出现在西藏高原的文明国度,千年历史的流逝,磨去了她们曾经的辉煌,留给当今世人的只有无数的谜团和遗迹。香巴拉即传说中的“香格里拉”。香巴拉的位置,目前在中国考古学界有三种说法,一是在云南省德钦州中甸县(现已改名为香格里拉县),另一种说法是在四川甘孜州稻城县;但是根据最早的藏文古书记载,香格里拉位于雪山中央以西,那里群山银装素裹拱卫着神圣的香巴拉天国,湖泊冰泉像繁星般点缀着西天之国香巴拉。古格文明也为当今世界考古学界神往之地,她的神秘消逝、遗址里无数的干尸洞及传说中的宝藏,牵动着千百探险家和考古学家的心。 红雪之谜是一种待解的特殊自然之谜。海拔五千米以上的喜马拉雅山脉群峰,红冰凝晶封冻万年不化,血冰映天红。生物学界解释此现象为高原耐寒藻类中带有血红素,透入冰雪之中故有血红的光效错觉。实际上这种解释完全行之不通。海拔五千米的山峰,毫无泥层,山岩裸露,气温可低达零下五十度,绝无任何植物可以生存。 说唱艺人和伏藏之谜最为玄乎,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客观存在。西藏人大多都知道“神授”说唱艺人的现象,几岁大不识字的小孩一觉醒来后竟能将几百万字的长篇史诗《格萨尔王》倒背如流;在藏人看来这是格萨尔王的神授。伏藏更为神奇:战乱时,即使密经被付之一炬,待兵祸之后,必有人(多为不识字的藏民)将那些经文一字不漏的背诵出来。伏藏指神明将经文种伏于人之意识深处,以免经文失传,再由人在某种“神授”的提示下将经文背诵出来。 虹化这一现象指修为极高的高僧在圆寂之时,精神会化为一道彩虹飞越崇山峻岭渡向西方极乐,与此同时肉体金身千年不腐。 看到这里,张星超想起曾在昌都见到的一幕。黄昏时某喇嘛庙周围聚集了千百藏民伏地跪拜,喇嘛庙上空出现了一道五色彩虹,转而朝西飞掠而去。后来才知道庙里有位高僧圆寂了。 那本书后面的章节,记述了大量鲜为人知的历史和宗教之谜,比起前面章节的十大谜团,后面的未解之谜更为奇异。从第十一章起到第三十二章,分别记载了《转世灵童之谜》《巫师的诅咒》《苯教》《昆仑山之谜》《藏北起尸》《龙脉之谜》《灵魂的嫁接》《魔国》《格萨尔王陵》等等,最后一章(第33章)只写有一句话,“我亵渎了神灵,罪不可恕”。张星超越看越糊涂,这本书从头到尾鬼狐仙怪,看似与生物基因病毒毫无关系,十九世纪的人写的书,哪里会有什么基因和生物工程的说法。从这本书里找线索,简直就是扯淡。 依娜将一盘磁带放进车带播音机,放起一首家喻户晓的歌,李娜的《青藏高原》。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 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 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 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 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 一座座山川相连 呀啦索 那可是青藏高原? 是谁日夜遥望着蓝天 是谁渴望永久的梦幻 难道说还有赞美的歌 还是那仿佛不能改变的庄严 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 一座座山川相连 呀啦索 那就是青藏高原 李娜磁力般的歌声,将人的心魄牵进了雪山起伏的神秘西藏。 8-3 傍晚时分,车队赶到罗锅梁子山脚,将车停在公路边的草地上(东风卡车底盘高,在地势起伏不大的地方不怕搁住),他们从卡车货箱中搬出塑料帐篷,在草地上搭营、生火造饭。 部队里的罐头午餐肉吃起来很有口感,淀粉少,肉质鲜嫩,火烧略烤,表皮香脆。 罗锅梁子山海拔四千米左右,放眼远眺,对面的卓达拉雪山连绵起伏银装素裹,雪白的云团聚笼在山脉之巅,与雪峰交融一片,宛如一条银白色的巨龙蜿蜒翱翔穿梭于云天之间。 众人吃过饭,围在篝火边聊侃。 莫云山平时话少,吹起牛来口若悬河。他讲了一个他亲眼所见的发生在川藏公路上的事。两年前,“雪狼”战队重编后,他因与三眼鹰马越搞不好关系,被组织调离了特种部队,将他安排在军区后勤汽车连搞运输,这川藏路他走了两趟,一次是在七月份,赶在十月大雪封山之前,将物资运往西藏军区,另一次是在四月。张星超让他开道就是因为他有着丰富的高原山路长途驾驶的经验。 莫云山喝口水,绘声绘色地讲道:“前年四月份,我们连和三个兄弟连四十多辆车一齐出发从成都往拉萨运物资。川藏路不好走,罗锅梁子山和雀儿山这两段盘山路最难行,有些路段早被雪水浸软了,载满物资的卡车往上一搁,路面就下陷,搞不好是要往山谷里翻车的。我们一路走一路修路,每辆车都载有简易的养路工具和一些粗木桩,用来撑路基。央视的人派了几个记者跟着我们一路拍摄,咱还上了回电视。车队里有个刚到汽车连的新兵小子,我们都叫他小刘。这小子呢在山路上感冒了,他性格也很内向,啥都不说,硬挺着。这本来也没有啥大不了的,咱军人身子骨硬朗,意志坚定,拉练时日晒雨淋,感个冒算啥,小事一桩,但小刘呢是个新兵,不懂,高原上小小的感冒就能要人的命啊。到了拉萨,车队开进了军分区,等我点名时,发现少了个人,小刘不见了,但是卡车一辆都没少,一路上由于我们小心谨慎,也没出事。可能是他太累了,在车上睡着了。我赶紧到他的车找人,就看到他还在驾驶座上,面无血色,两眼凝视着前方,双手死死的抓着方向盘,就好像他还在全神贯注的开车。他已经死了。等军医来了,我们才知道他已经死了三天以上,这就让人纳闷了,人死了三天,那怎么还能把车开到西藏,还停得规规整整的?也怪我疏忽,最后三天,没见他说话也没见他吃饭,在部队里都靠自己照顾自己,吃饭都靠抢,谁会注意到谁谁还没吃饭的?后来听另外两个新兵说,最后三天就没见小刘吃过饭,战士们都很累,一路上都没啥话,白天辛苦的长途驾驶,晚上一觉就到天亮。后来才听到西藏军区的老兵们说,那种事他们曾经见过。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小刘的两眼就是合不上,两手早就僵了,直直地伸出去保持着抓握方向盘的姿势,我对他说啊,小刘你可以安息了,任务完成得很好,西藏军区的战友们都很感谢你,大家都向你致敬。全体官兵向他敬礼,奇怪了,这时就看小刘的两眼慢慢地合上了,两手也耷了下来,他脸上变得很安详,就象睡着了一样。” “无明!”张星超想起棺材村老和尚的那个故事。 “队长,啥是无明啊?”大家好奇地问。 张星超陷入了沉思,看来老和尚的话不假,世上还真有“无明”这种现象,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军人,大多遇到过这种现象,只是在军人看来,将这种现象归结为战斗意志而已。 “无明”这种现象在战场上屡见不鲜。张星超曾听老领导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对越自卫反击战时,解放军某团与指挥部失去了联系,他们还在坚守107高地。那时候战火纷飞的,我军装备也比较落后,还不如越南人,人家个个AK47,而我们的战士都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只有班长才有当时刚研制出来的五六式自动步枪(也称为五六式冲锋枪),通讯设备失灵或者通讯兵阵亡后,整个连队或团队就失去联络,也因为这种情况的出现,解放军在中越战争前期,时有被越军分割包围吃掉的情况(越南鬼子学中国的游击战运动战地雷地道战那是出了名的青出于蓝胜于蓝)。1XX师指挥部得知越军要对那个失去联系的团进行战术合围时,心急如焚,只能在一个侦察连里挑选出三名优秀的战士连夜赶到107高地通知那个团撤退。当坚守阵地的战士见到侦察兵时,三人只剩了一人,那名战士满身是血,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只断断续续地说了八个字:“师长……命令你们……撤退……”说完就牺牲了。只见他脖子上有块炮弹弹片深深嵌在颈动脉上。很明显,那名战士是在五小时前越军发起的炮击中中弹牺牲的。按理说颈动脉被割断,人立即就会死亡,但那名战士却坚持了几个小时。 六十年代,苏联一个坦克团突然对我国珍宝岛驻军发起强袭,我驻军给予苏军坚决的回击,史称中苏珍宝岛冲突。当时我军驻军只有一个营,都是步兵,而苏军出动的是坦克。当年日本好称最精锐的关东军,也挡不住苏联钢铁集群的强袭,七日之内关东军就土崩瓦解沦如丧家之犬。珍宝岛之战,中国大胜,靠得就是战场上的“无明”。苏希坦克,令整个西欧谈之色变,当时苏军的坦克不仅数量庞大,而且防护甲厚,火力猛,普通炮弹榴弹迫击炮都奈之不得,更不屑说手榴弹。解放军驻军面对苏联坦克群,毫无惧色,抱着同归于尽的死战精神,个个背起炸药包冲向坦克群。当然,炸药根本伤不到坦克分毫,解放军那是用炸药塞进坦克的履带,炸断履带,履带一断,坦克就成了不能动的死碉堡了,里面的苏军只能束手就擒。说是这么说,但要冲过坦克的重机枪密集扫射,那是很难的,不要说一个营的人,就是几个团都不一定能冲到坦克的跟前,解放军战士很多都被手指粗的机枪子弹打得肠穿肚烂,坦克机枪一发子弹就能在人身上穿出个碗口大小的血洞,人立马爆血身亡,不少解放军战士肠子流了出来拖在地上,有的战士一把将肠子摁进肚里,抱着炸药冲向坦克,炸断履带。苏联高层震惊了,从此之后,苏联不敢再与中国有半点冲突,用赫鲁晓夫的话说,“我们遇到了战神”。此后,即使在70年代苏联在中蒙边境屯兵百万,集结了五万多辆坦克(这个数量比整个欧洲的坦克数量加起来还要多得多),扬言要“七日之内拿下北京”,但苏联高层始终不敢真和中国开战,直到苏联解体,他们都不敢借和中国开战来转移国内矛盾。 在朝鲜战场上,志愿军后勤保障困难,缺衣少食,医药品更是奇缺。1951年冬天某日,某高地,夜间零下四十度。高地上驻守的是志愿军一个连的战士,他们已坚守了三天三夜。美军在山下一个团的兵力连续在早晨和上午发动了两次冲锋,都被志愿军打回去了,直到那天黄昏,美军又来了两个团,一齐冲锋妄图一举拿下高地。当美军冲上高地时,只见那里寂静无声,没有一声枪响。志愿军战士仍然端起枪,怒目冷对着敌人。原来,那些志愿军战士早已经冻死了。他们衣衫破旧单薄,连续几日的严寒可以冻死牛羊。美军军医后来才发现,志愿军战士死亡时间约在24小时左右,也就是说前一天晚上就已经牺牲了。令美军大为不解的是,坚守高地的那个连是一支孤军,绝无援军可言,他们的退路早就被合围的美军切断,志愿军战士在清晨和上午还在开火抵抗美军,但他们的确早已牺牲了。这样的事在朝鲜战争中屡见不鲜,志愿军千里奇袭,卧冰踏雪,将“联合国军”击退到“38线”以南。 “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这可是个牛逼的家伙,二战名将,令德军闻风丧胆,与巴顿齐名。朝鲜战争这一仗打得麦克阿瑟丢了官,蒙哥马利元帅惊叹万分:“谁和中国开战,谁就是疯子。”自那以后一贯反共的蒙哥马利开始着力于改善中英关系。 “解放军惯用人海战术”这一说法,不过是有些败军之将找的下台阶的借口罢了。“国军”八百万人都被废了,八百万啊,到底是谁在搞“人海战术”,解放军呢还是“国军”?有些崇洋媚外的傻逼呢,居然说朝鲜战场上志愿军出兵百万,美军只出了几十万,而且志愿军伤亡人数六七十万,而美军只有十万左右。这种是典型的偷换概念的说法,美国那边是十六个国家组成的“联合国军”,参战人数和志愿军相当,伤亡人数也相差不远,参战的不仅是美国,若只用美国一国的参战兵力和伤亡人数与整个志愿军比较,以这种逻辑,那志愿军就可以自豪地说“中国打败了整个世界!” 朝鲜战争之初,周总理警告美国“不可越过38线”,美国人大笑,中国人是啥东西,算个啥东西?骨子里鄙视和瞧不起咱中国人。朝鲜战争之后的美越战争,周总理又一次警告美国“不可越过17度线”,这回美国人硬是乖乖的不敢越雷池半步。彭老总的豪言壮语至今激励着中国军人“如果志愿军的武器有‘联合国军’一半的数量,志愿军可以全歼‘联合国军’”(注意,彭德怀元帅只说了“武器”,还没提“后勤保障”呢,要全都一样啊,恐怕再来一个“联合国军”毛大爷和彭老总都不当回事。这就叫“战略上藐视敌人”,既能激发己军士气,又能打击敌方全军士气)。 张星超不觉自豪,解放军至今还没有败给过哪个国家,自建国起至今战无不胜,不光是越南印度苏联,还是“联合国军”美英法德(西德)加意韩(南韩)等,都被我军收拾过,美国最精锐的“三大王牌”骑兵第1师(开国元勋师)遭到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重创、陆战1师的“地狱之旅”几乎全军覆没、第4战斗机联队(美军空战王牌)折翼;英国笑傲两次世界大战的皇家头号王牌格洛斯特营被全歼,英皇室心惊胆战全国震惊。 “咱这次要保证完成任务,不能给军区丢脸。”张星超颇有些得意,这可是当兵多年以来头一回和外国特工干上了。 “是!”除伊娜以外全体队员应道。 “伊娜同志,虽然你是副队长,但也该有军人的组织纪律性。我在讲话的时候,你怎么不表态?” 伊娜笑道:“是,队长同志。” 一路困乏,一队人早早地睡了。张星超单独一个行帐,翻来覆去睡不着,开了应急灯,坐起来看那本《TibetCode:TheForbiddenEvil》。这本书有一千多页,他将章节细读了一遍。从第一章到第三十二章,分别是象雄遗迹、古格之谜、香巴拉之谜、红雪之谜、珠峰旗云、说唱艺人、伏藏之谜、野人谜踪、巫师的召唤、虹化之谜。 后二十二章分别是可可西里的禁区、水火山、托架、墨脱、羚羊的灵性、岩画之谜、青藏神之谜文、转世灵童之谜、天葬、巫师的诅咒、苯教、不生不死、藏北起尸、昆仑山之谜、龙脉、灵魂的嫁接、魔国、Hol(无法翻译)、TheLostofCheeyou(Cheeyou的迷失?)、TheNationofJonchan(Jonchan的民族;Cheeyou与Jonchan无法翻译,闻所未闻,到了拉萨需向密宗高僧丹巴上师请教)、格萨尔王陵、神殇。 张星超的英语水平呢,够得上个专六级,但还是有很多地方看不懂,学术类专业术语单词,很多连《牛津英汉词典》里都没有。 本书共三十三章,记载了西藏“三十三宗不解之谜”,最后一章除了标题之外,只有一句话“我亵渎了神灵……”,那章标题也没有写完,《TheReturnof》就没了,到底“of”什么,也就是说“谁”将“回来”只有老天知道了。 8—4 可可西里生命禁区,据书上说可可西里有一片方圆数百公里的地域,是藏羚羊和各种动物的天堂,但却是人类的地域。相传进入那片区域的人都再也出不来。19世纪英国探险队三十多人,带着当时最先进的仪器和装备,进入了可可西里生命禁区,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雍正年间青海叛军残余部队误入了藏北可可西里禁区,再也没有出来。 水火山是一种奇特的自然现象,唐古拉山时常发生封冻的胀丘自我膨胀爆炸的现象。炸声如雷,地动山摇,喷出几十米高的水柱,炸起的石块抛向四方。十几分钟后,冻丘处只剩下个巨大的陷穴。在十九世纪,人们无法解释这一现象,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地下的天然气爆炸。当地的牧民称,那是龙之圣地,沉睡的龙春分而登天,呼啸如雷,卷起水云上天。很多老牧民都说自己见过腾飞的神龙。对龙的崇拜,西藏自古就有,在与中原文化还没有任何交流的上古,龙的图腾就存在于西藏,很多岩画里都有龙,和中原文化里龙的画像如出一辙。 “托架”是藏语,意思是“天外之石”、“雷石”。据传托架是打雷时降下来的铁块,长期埋藏地下而不锈,呈现各种形状和颜色。如果找到此类物,可以做护身符用,有避邪功用。藏医也用此入药,据说可治中风等疾病。 墨脱是西藏的一个县,属于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墨脱地区有全世界最密集的瀑布群,周围山奇水灵,处处可见瀑布飞流直下,有云雾缭绕的背崩瀑布,有雅鲁藏布江大拐弯瀑布,落差将近一里,比起贵州的“花果山水帘洞”黄果树大瀑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色带如虹的拉格瀑布。墨脱地区的瀑布之多,实属罕见,大的吞云吐雾气势磅礴,小的灵秀色光冥波霞纹。雄山之巅,云雾缭绕,举头而望,大瀑布就像是从茫茫云海之中飞流直下三千尺,繁星密布的夜间,瀑布水潭星光斑斑,天地星辰子夜而聚,如同银河落九天。牧民们说,这里是龙灵栖息之地。 墨脱的神秘还不仅在于瀑布,而是传说中的墨脱黑怪(野人的一种,身高至少三米,浑身黑毛,四肢粗壮力大无穷),黑怪性情暴戾,遇见黑怪时就连马熊和狼群也奔命而逃唯恐避之不及。 在牧民看来,藏羚羊是一种神奇的动物。相传要是遇到了浑身雪白的藏羚羊,就会带来好运,相反要是见到浑身乌黑的羚羊,部落中就有人会在当晚死去。唐代,文成公主入藏后,出使西藏的唐使在《土蕃异志》中记载了黑白野羚羊就像中国迷信中的“黑白无常”,见白的带财,见黑的索命。 看了一夜书,天已蒙蒙亮。张星超这才有了些倦意。 这时,伊娜不打报告就进到张星超帐篷里。 这个伊娜,性子一点都不淑女,得戏弄戏弄她。“我说伊娜同志,男女有别啊,这漫长的夜晚,孤枕难眠,你就不怕我雪狼真像狼一样地把你那个了?这里都是我的老部下,出了事会为我瞒着的,嗬嗬。” “那就得问问我手中的枪!”伊娜举枪瞄准张星超。 “使不得!枪是用来瞄准敌人的,雷锋同志说对战友要像春天般的温暖,但是打死我都体会不到你身上有啥温暖。我刚才开玩笑的,快放下枪。” 伊娜笑着坐在张星超腿边:“西藏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我真想找个没有尘世喧嚣的世外桃源过一辈子,西藏太美了,洗涤人的灵魂。可惜又怕孤独。” 张星超嬉皮笑脸地说:“伊娜同志,我有个两全其美之策,既让你可以在西藏这片鬼斧神工的造化之地度过余生,又可以让你不孤独。” “啥办法?” “那就是……你去找个西藏的老农嫁了,不就不孤独了吗?” “你……敢消遣我?我男朋友不会同意的。” “哦?你啥时候有男友了?他那么不民主啊?去支援西藏建设是件好事嘛。既然他那么不民主,那需不需要我来解放你?”张星超心里暗笑,伊娜平时跟个小伙子似的,谁敢娶她,怎么可能有什么男朋友,到老了不做个老处女就算不错了。 “解放我,你做得到吗?” “这有何难?有三个办法,一,你跟我私奔,咱搞个‘流亡革命政府’;二,地道战地雷战麻雀战,你在我家歇着,我在他来的路上广设什么滚石檑木马刺子之类的;三,正面歼灭战,直接干他,可你舍得吗?” “哈哈哈……”伊娜乐了。 “我说啊伊娜同志,其实咱两可以在西藏找个深山老林住下来,搞个什么‘伊甸园’,你看看人家亚当夏娃这两娃都能生啊,几个世纪后咱的‘民族’就形成了。这简直就是为西部大开发添砖加瓦啊,你说对不?”张星超戏道。 “你?……” “我什么我?以后进我的帐篷要先打报告。” 伊娜哼一声,转身就走。 天亮了,队员们动作麻利地收好行帐、装车、吃了几口压缩饼干就了几口水,张星超一声令下:“傍晚之前赶到雀儿山,出发!” 张星超见伊娜不理他,要是和她坐一辆车,有些尴尬,他上了莫云山的车,叫于筝过去陪伊娜。 山路崎岖难行,山林间还有些残雪,对山雪峰起伏连绵,东天之边朝阳抚映,雪山镏金灿烂。罗锅梁子山雄伟壮阔,屹立于云天之间。正所谓有雨天边亮,无雨顶上光,初阳虽美,但头顶风云翻滚,眼看着这日出美景要被黑云吞没了。 莫云山变得寡言少语,两眼只顾盯着前方。 张星超给他点了支烟,问道:“小山子,昨晚还见你悬宰(四川话,就是口若悬河地乱侃),怎么现在这么萎靡?” 莫云山有些不安:“队长,今天要是下雨了,我们可能翻不过罗锅梁子山。” 张星超笑道:“如果路不好走,我们晚到拉萨一两天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安全。” “队长,再烂的路也难不倒我。只是……” “只是什么?”张星超心里犯嘀咕,他带出来的兵个个雷厉风行,他的爱将莫云山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 “队长,听川藏路上的老兵们说,阴雨天在川藏路上,很邪。” “胡说!你是军人,王牌特种部队的军人,居然搞起迷信那一套了。要是被‘万岁军’(驻守河北保定的第三十八集团军,甲级集团军,解放军头号王牌,朝鲜战场上威震全世界)的人听见了,那还不得笑话咱军区?老子的雪狼战队当年在‘红蓝对抗’演习上可没输给三十八军那伙人。” “队长,跟你从刀子口上滚出来的兵,怕他个球。我只是觉得我们该加倍小心。” “我倒是想听你说说雨天在这川藏路上会怎样?” “听老兵们说,阴雨天在川藏路上,可能会碰见人招手拦车。可千万不能搭理那些人。这千里无人区的,哪里会有人,川藏路上个把月也见不着几辆车,哪里会有人。再说这大雪封山了几个月,到了春末现在的路况才算好了些,就算是汽车抛锚了捆在山区的人,没吃没衣的能挨过高原的冬季。那些不是人。” “哈哈哈,我们一行四辆车八个人,都是玩了一辈子枪的军人,怕什么?我们百无禁忌。” “听老兵们说,川藏路上经常遇见前面忽然出现的车辆,若隐若现的,那些车开得很慢,像灵车似的,别看它慢,你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它,一追就出事。” 张星超关上车窗,这天够冷的,西藏的天气可真是反气象学而行,昨夜天空晴朗可见银河,按理说今天该放晴,至少早晨和上午应该是晴天。 莫云山接着说:“要是停车让那些拦路的人上车,绝对会出事。他们是在找替身啊。” “哈哈哈,我说小山子,你刚入伍时就挺迷信的,隔三差五被营指导员叫去作思想政治工作,就差没被提到政委那儿去了。现在怎么还那么迷信?认真开车!唉,为了让你安心开路,我这就命令后面的人不许停车载人。”说完,张星超用步话机传令后队。 “队长,就算不停车,那些人也会上车……” “这话怎么讲?谁他妈敢硬上老子的车,立马崩了他。” “听老兵们说,有时候,开车的时候,座位旁边会不知不觉地多出一个人……他和你说话,你千万不要理他,就当完完全全看不见他,不然会出事。” “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了?我不就坐在你旁边吗?谁还能上车和我抢座位不成?小山子,不要一口一个老兵长老兵短的,你入伍都七年了,你就是老兵!我倒要见识一下这山里还有鬼不成?来一个我毙一个。” 偏就在这时,张星超的步话机想了。 “张星超,你们开那么快干嘛?我们跟不上,对山路不熟,不敢开快了。”一听就知道是伊娜,队里也就只有她敢直呼张星超的姓名。 张星超看了看公里表,才三十的速度,这都跟不上?“你们搞什么名堂?我们一直保持三十的速度,你们都掉队了?”回过头去看,后面三辆车都不见了,漫天灰雾笼罩在山谷里,正缓缓向他们弥漫过来。 “张星超,说话啊,你说话啊!”步话机那边传来伊娜焦急的声音。 “我说你们连三十的速度都跟不上,有没有搞错?” “张星超,说话,你说话啊……” “怪了,伊娜她们听不见我说话?!”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张星超又呼叫了萧一飞和阿木凌峰,只听对方说:“请讲……” “萧一飞,能听见我说话吗?” “请讲,请讲……” 看来萧一飞他们也听不见。“怪了,我刚才还用步话机命令他们不可停车,他们也都听见了,才不到一支烟工夫,怎么就……”张星超命令莫云山停车,正要下车往后走去找伊娜她们,莫云山急忙拉住他:“队长,你不能往雾里走,进去就出不来了!” 8—5 莫云山见劝不住张星超,当即纵身下车,到后车厢提了杆“八一式”自动步枪,头也不回的冲到雾中对天鸣枪,一口气把满满的一梭子子弹打得精光,然后又补上弹夹,又一梭子打光。枪声回荡在山谷中久不绝耳。只见雾气缓缓变淡,少顷,一重浓雾之中三辆卡车缓缓驶来。 莫云山憨厚的一笑:“放鞭炮能驱邪,咱没鞭炮就用枪,炸声更大。” 伊娜和萧一飞等人见莫云山提着枪站在那里,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操枪下车。 张星超一挥手,说道:“都给我上车,继续赶路,跟紧点。” 罗锅梁子草原就像一汪辽阔的绿海,起伏的草丘如凝顿的碧波,朝晨的草原,大片新绿冒出积雪,凝着晶莹的晨露,晶晶发光。 “要是在夏天,这里可美了。风一过,草原就象波浪一样。”莫云山见雾气消去,心情放缓了不少。据他说,川藏线上行车,夏天怕雨,泥石流和山体塌方多,春天怕雾深秋怕雪,在高原上路行车若被雾和雪迷了,能见度低就很危险,深秋之后,大雪封山,连鸟都飞不过去。 阴雨透出密云打了下来,山风萧起草海波动,头上乌云漫天,清晨日出之景被雨云剥夺殆尽。此刻哪里还有心情欣赏草原雪山,卡车就像阴海孤舟置于风暴波涛之中。 雨刮器在前车窗飞扫,莫云山竟视风雨为无物。只要不是在夏季,对他而言风雨天中纵车上下高原穿越山谷简直就像新兵训练科目一样小儿科。 正午,雨稍停,碎石铺泥的山路变得泥泞洼陷。前方一耸巨岩挡在山路上,本就不宽的山路只剩一道狭窄的路缝,仅能容一辆长安微货通过。山路右侧是巨岩,左侧是悬崖,风云在下面奔涌呼啸,山渊深不见底。巨岩倚山斜靠,岩底深深撼进路表,挤得路面拱起一道两尺多高四五尺宽的土隆,有三十多米长。 莫云山停下车,后队见他停车,也都跟着停了下来。刘仲扬抬头望了望巨岩:“好家伙!那么大的山石,恐怕只能用炸药开路。但是这里植被少山体裸露,爆破可能引起山崩。” 见刘仲扬这位爆破专家发话了,张星超有些发愁,狗日的不能用炸药,这如何是好。这块大山岩差不多有一栋六层高的楼房大小,靠着的山壁比较光滑,刚下了雨,山顶的雨水汇成数道小流飞泻而下,就像几道小瀑布,用炸药肯定会引发更大规模的山体塌方。 大家都在发愁,却见莫云山哼着小曲,笑道:“队长,各位战友放心,咱过得去。” “可不敢嗫,山路太窄,俄看长安面包车差不多过得去。甚运气?倒运隔头。”萧一飞操一口山西话,把这鬼天气一通乱骂:“俄就不信嗫,咱炸山。” 张星超听莫云山说能将车开过去,便问道:“小山子,这可不是开坦克啊,东风车可没有那吨位,车身斜过头了是要翻车的。” 莫云山拍着胸脯说:“队长,我可以下军令状。你放心,绝对没有问题。但先要把车厢里的装备和物资全部挪在右边,用绳子绑好了。” 张星超一声令下,众人上车,将各自车厢里的装备通通靠右,再用绳子绑好,固定在车厢右侧,借此将车身重心尽量往右侧移。山路行车,宁撞山,不坠渊。 莫云山哼着小曲,纵身上车,打火、换一档、起步、缓缓踮油,两手交错调整方向盘,只见卡车右边两个轮子缓缓碾上隆起的土丘,左边的车轮仍贴着山路地面,这样一来整个车身就呈大约四十五度的倾斜。众人都为他捏了把汗,此时卡车的驾驶舱外就是悬崖,只要莫云山一开车门就会直接坠入山渊。 他点上支烟,不紧不慢的把车开过那段烂路。然后他气定神闲的下车,又把右面的三辆车一一驶过山岩。 “行啊小山子。本来以为你就会玩狙击抢,想不到你的驾驶功夫也不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哪儿学的?”刘仲扬拍着莫云山的肩膀说。 “唉,还不是当年被‘三眼鹰’那家伙逼出来的。那老鹰搞了个怪里巴鸡的演习课目,这边山给老子打炮,老子就在炮火中开车穿山。老子不能给咱战队丢脸,就豁出去了。”当然,马越的这种演习,打出去的炮弹并非真正的炮弹,虽然会爆炸,但不会伤人,爆出来的是一种占粘性的色浆,以人或者车是否沾了这种色浆或沾了多少来判断演习中的人是否“中弹”并评断“轻伤”“重伤”和“阵亡”。 张星超一声令下,全队继续前进。 莫云山小心谨慎,车队一路无事。傍晚七点过,车队赶到雀儿山下。 张星超令众人就地驻扎,搭营生火造饭。 吃过饭,张星超又故作正经的作了番思想工作:“我队现在还没到西藏,还在四川境内,进藏后我队的行程更艰苦,各位要打起精神。安全第一,晚到拉萨几天也没关系,老龙怪罪下来,我扛着!”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张星超又讲义气对下属又慈蔼。但他并不认为这是兵家大忌,在他看来关公对手下的将士就像亲兄弟一样,部下军士个个愿效死力,张飞就不同了,对手下兵士喝骂鞭打,搞得连头都被部将割了献东吴去了。 饭后,张星超独坐账中,冥思苦想。 近两个月发生的一切,错综复杂,线索如乱麻,敌特的阴谋隐讳,行动阴险狡诈。就好比一部小说,看似毫无主线,东一个事件西一个传说,杂乱无章荒诞不经。但细细想来,一切的一切都在四个字之中,那就是“西藏禁书”,所有的事件和阴谋都围绕着这本书。这倒刺激着张星超浑身的神经,让他很兴奋。特工面对的事,不是几宗线索单一的凶杀案,那是公安的事,特工的使命往往就是在错综复杂的线索和事件中,查出隐藏的真相,粉碎敌人的阴谋。特工的使命,往往是平常想都不敢想的事。他索摸着要是以后老了退休了,写回忆录时,都不知该从何下笔。特工的故事,不是剧情简单的恐怖片,或者故弄玄虚毫无依据的鬼片,那该是神汉的事;也不是线索单一的悬念片,那是警察和侦探的事。特工的故事,鲜为人知、错综复杂、险象环生。 临江市的血腥和悲号仍在耳边索魂,棺材村的邪恶和怪异历历在目,精神病人们的狞笑依然令人背脊发凉。张星超翻开那本书,感到一切隐情和阴谋都在书中,但又无从窥探谜底。他对宗教和西藏历史一无所知,这本书本身也晦涩难懂且为英文所写,专八级的人也很难看个明了,何况他那点专四级的水平。 但是,张星超能隐隐感到一切怪事就是西藏禁书内容的真实再现。临江市死人暴走、棺材村狂暴村民、精神病院的怪异、安魂教的邪恶,与之对应的章节好像是《藏北起尸》《不生不死》《灵魂的嫁接》《巫师的诅咒》。这次的西藏之行,张星超有种莫名的感觉,像是使命的召唤,又像是灵魂的共鸣,总觉得西藏与他有着隐讳的一种冥冥之中的关联,这种感觉无法形容,意识深处的事物,往往难以言之于表。 这时伊娜又一次的不打报告就闯进账中。 张星超将书一撂:“我说伊大小姐,你这样很危险,要是我现在没穿裤子,会犯错误地。” “哈哈,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装得跟个黄花闺女似的,其实你啊,满肚子坏水。” “这话怎么讲?本人一贯严肃活泼,对女性很尊重,是个后现代社会主义者和女权主义者。” “哈哈,前天早上在甘孜宾馆帮你收拾东西时,不巧在你枕头下面发现了本《花花公子》。张队长,上校同志,你的思想很复杂哦。” 张星超暗道不妙,在康定那晚太累了,从精神病院折腾回来倒头就睡,忘了收检好那本Playboy了,但他咬死不认:“狗日的,那宾馆服务小姐见我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肯定是耗子玩左轮,起了打猫心肠,想用花花公子来勾引我。这种色情暗示对我是没有用的!我是共和国军人,对这种来路不明的诱惑是坚决抵制的!” “大伙都在外面聊天呢,你身为领导也该参加组织生活嘛。” “靠,你们还不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啊!”张星超咽了咽口水:“伊娜同志,那本《花花公子》是很有毒性的东西,对青少年的身心健康极为不利。你应该把它交公了,由我没收。现在我就是组织和公家。” “不好意思,我把它销毁了。这种毒害我军战士的资产阶级腐朽文化的杂志,留它何用?” “靠!”张星超跳了起来,哽了一下,马上赔笑道:“销毁得好!销毁得好!我也准备把它销毁掉。”心想,狗日的老子好不容易托冷杉从西伯利亚给我带回来的,里面还有霍尔金娜,俄罗斯体操皇后,没她上场老子基本不看奥运会的体操。 “大伙都等着你呢!” “等我干嘛?”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哎呀!对啊,我都忘了。十多年没过生日了。”张星超狼眼放光:“伊娜同志,你为我准备了啥生日礼物呢?不会是抱着献身精神来我这里……” “去你的!” 张星超一出帐篷就开骂,毕竟还是要保持领导的一点威严:“我说你们咋就不睡觉呢?” “队长,俄有高原反应!可不敢睡嗫。”萧一飞笑道。山西话中“不敢”并非普通话中的意思,在山西话里“不敢”意为“不要”“不许”。 “队长,我们经常钻山卡卡得嘛,这次晓得朗个楞个回事哟,睡球不着。”于翔一口地道的重庆话说道。 “我说啊,好歹你们也是训练有素的职业特种军人,居然怕高原反应。好在我们没有直接从成都坐飞机飞到拉萨。”张星超摇着头说。要从成都直接飞到拉萨,一下飞机,气压反差太大,驾车进藏则是一个上下高原的循序渐进的过程,人就相对地慢慢适应高原气候。 队员们哪里有什么高原反应,只是找借口不睡觉,为张星超庆祝生日而已。他们趁张星超在帐中时,悄悄的在外面搭起烧烤架串上香肠板鸭,瓜子花生摆了几盘,五粮液剑南春倒了几大碗。 “哇,喝酒啊,虽然是我的最爱,但是明天还要赶路。”张星超为难地说。 不能喝酒,队员们有些失望。 张星超笑道:“管他的,要喝就喝个尽兴,明天晚些再出发。”说罢端起一碗五粮液:“谢谢各位战友。想不到你们背着我还在车上带了酒,好!有创意!” 雀儿山天空放晴,银河璀璨。在这里不必仰头,平视南天地平线就可望浩瀚星辰,仿佛星汉出于延绵起伏的群山之间。雀儿山直指霄汉,望不到神山之巅。雀儿山最高海拔可达六千多米,可谓登上雀儿山,鞭子打着天。霄汉星斗宛如楼台之距,立于山巅伸手可及。 一席欢声笑语,举杯邀群星与欢。 阿木凌峰用不太标准的汉语问道:“队长,你昨天说那拐‘无明’是个啥几儿东西哦?昨天问你你又不开腔。” 于筝赶忙点点头,好奇地问:“啥子叫‘无明’喃?” 大家都靠拢了,聚精会神听张星超讲。 张星超酒过三巡,听于翔于筝两兄妹一口地道的重庆话,一时兴起,干脆用成都话讲道:“晓球得了哦,我又不是搞宗教研究的,其实‘无明’就和莫云山讲的那个故事差不多。还记得到不?他昨天讲去西藏运输的小刘,牺牲了三天还可以把车开到拉萨。” 阿木凌峰不但精通彝藏两语,还见过一些异事,其实他们彝族人也信宗教,他们的神是火神,每年的“火把节”就是彝族人民对火神膜拜的一种宗教节日。他摸着脑门说道:“‘无明’是啥子我大概晓得了一滴点。我们凉山有一个和无明相反的传说,我也见过。” “是啥?”大家好奇的问。在山里围着篝火讲故事,的确刺激,大家都顾不得喝酒吃肉了,目光齐刷刷的投向阿木凌峰那边。 阿木凌峰清了清嗓子,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才用夹生的汉语表达出来。据他讲道,世上还有一种与“无明”截然相反的“死觉”。92年,有批武装毒贩从云南过凉山,他们携带有大批武器,而且这批毒贩有不少是缅甸泰国籍的退伍军人,那年正赶上西昌发射卫星,西昌市的武警基本上都在执行全城警防任务,可派人手不多,结果没有截住毒贩。那些毒贩人多,武器精良,一直跑到了甘洛县。当地武装部的民兵是指望不上了,武警人数不够,于是出动了军队。当时,阿木凌峰所在的连被派去拦截毒贩,他是二排一班班长。怎料那些毒贩个个都是军道里玩过命的,双方势均力敌,一时间僵持不下。二排长也是争功心切,在部队里呆了十年了,才混到个排长,当下就命令二排绕到毒贩后面去夹击。怎料对方也不是傻子,等的就是他们来。二排好不容易绕到后面去,哪知毒贩冒出来噼里啪啦的梭子乱响,当场就打死打伤多名战士。也是他们运气好,就在他们绕路的时候,部队又来了两个连,毒贩的子弹也耗得差不多了,毒贩毕竟是匪,当时就只顾逃命。所以二排伤亡还不算太惨重。这时候阿木凌峰发现,二排长倒下了,过去探脉,他已经牺牲了。怪就怪在二排长身上根本没有伤口。 没有伤口?怎么会突然死了? 他叫人把二排长的尸体背回部队,后来军医说,这种情况以前见过几次。二排长军装上的心脏部位,有些碎石渣。军医推测说,二排长在被毒贩伏击时,乱飞的子弹可能打在了石头上击碎了石头,乱溅的碎石可能击中了二排长的心脏,但完全不至于令他丧命,因为连伤口都没有,体内也没有淤血(没有震伤)。但是二排长误以为自己中弹了,心脏中弹,于是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他已经死了。 阿木凌峰喝口酒,越讲越兴致昂扬:“到后来,才搞明白这是咋回事,叫啥子‘意识误导’。我也是无意中看中央台的节目才知道。那段时间不是搞啥子‘反伪’,有个叫啥蚂蚱还是蚱蚂的科学家吧,他在电视上作了个实验,当着一个被实验的家伙,把一个硬币烧得通红,然后又当着那家伙的面,把硬币往那家伙手臂上狠狠地一烫,那被实验的家伙叫得跟杀猪似的。然后那家伙手臂上起了一圈烫伤,看像硬币的烙印子疤。然后,那个啥蚂蚱跳出来说,烫那家伙的硬币并不是在火上烧过的那个,那个烧红的硬币早给调包了。烫那家伙的硬币,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啥温度的硬币。结果居然那家伙的手臂上真起了烫伤。蚂蚱说阿,这叫啥‘意识误导’,然后说江湖上的气功师都是用意识误导来骗人坑人拐把子的,叫大家不要信。我当时就纳闷了,咦?既然你说意识是假的,那怎么会真有‘误导’的作用啊?没温度的硬币,还真起了烫伤,你说你这不是越解释越描越黑吗?我们彝族老人管那叫‘死觉’。” 萧一飞打了个酒嗝儿:“俄知了,无明就是该死不死,死觉就是不该死的死了?这甚嗫,莫道理嗫。” 张星超心里有些发凉,又想起老和尚的话,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死了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死了…… 伊娜可能是解密学搞多了,对这种未解未知的事尤为热衷,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二排长就是被意识误导了,本来没有中弹,只是碎石头而已,根本死不了,但是他以为自己中弹,意识就误导了他,产生了死亡的误导效果,对吗?同样那个被实验的人,也是由于意识误导,身上起了灼痛以及烫伤的误导效果,对吗?” “对,就这么子起的。”阿木凌峰点头道。 于筝眼一亮,说:“这档子事我也听说过嘛。有两个在墨西哥准备偷渡去美国的人喃,想瞒天过海,躲进了一辆运送冰激凌的那种卡车货箱。本想啊,只要过了边境就可以跳出来唠,结果那晓得货箱的门郎个楞个紧哦,打不开。结果两块人活活的冻死唠。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浑身冻僵唠,眉毛睫毛上还起霜哟。人家搞不懂唠,冰柜没有开电得嘛,那天根本没有装货,开冰柜用电贵撒,郎个晓得那两个人就冷死唠。要是开了电的话,冰柜温度低,开门的时候空气碰到里面冰冷的货柜,就会凝成水,但哪里有水嘛,滴点冷气都没得。看来是那两块人自己以为进了寒冷的冰柜,以为温度是零下好几度,穿得少,在车厢里面坐了大半天,就自己把自己吓死了,但是吓死的话,郎个会身上有冰霜嘛……” 8-6 张星超一口干尽半碗五粮液,道:“同志们,咱要在不睡觉,明天路上打瞌睡,搞不好就要‘死觉’了。都回去睡觉!” 众人各自回帐,张星超叫住阿木凌峰商议后几日的行程。 帐中,张星超取出地图铺在地上,说道:“翻过雀儿山就到了德格县。我们明天可以在德格留宿一晚,用不着再搭帐篷了。过了德格,还要翻宗拉夷山和达马拉山,过妥坝和江达。你说我们三日之内能到昌都吗?” 阿木凌峰用两根指头在地图上测量,说道:“厘米比距来看德格到昌都不过三百公里左右,中间有近四十公里的路是柏油马路,但宗拉夷那段很不好走,山路难行。恐怕至少要三日。达马拉山倒不用担心,那山不咋地,就是恐龙化石多,好像比自贡市的恐龙蛋还要多。” “阿木,你在甘阿凉(甘孜、阿坝、凉山三州)混了那么多年,在德格有没有熟人?” “有几个熟人。队长有啥子安排不?” “听说德格有个很大的寺庙,我想见见住持喇嘛。现在我有些疑问,急需找人解答,这些问题又都与西藏宗教有关。” “没问题。队长,你可选对地方了。不要小看德格这个四川西北小县,这可是西藏文化的发祥地之一哦。从德格往西可以进藏,往北走可到青海。他是茶马古道重地,格萨尔王的故乡,还是康巴文化的发祥地。大西藏地区有拉萨,小西藏这边就是德格了。” “阿木,你的熟人认识寺院的住持?” “认识认识。德格有个印经院,是最古老的规模最大的印制经文的寺庙。那里的住持和我朋友关系很好。” “明天到了德格,你去找找你那位朋友。注意不要暴露我们队的身份,就对他说我是你朋友,在中央电视台工作,这次来西藏拍摄一个纪录片。” “是!” 一觉睡到中午,匆匆用餐,整装上路。 雀儿山上终年积雪,难以攀涉。方圆两百里,冰川三四十座,比四川海螺沟大冰川更雄奇险峻,高山行路如穿梭于云海之间,云雪交相映织,仿佛天地交融。 傍晚时分车队行至德格县,众人在德格县林业局招待所下榻。 晚上十点过,阿木凌峰带着一位藏族女青年到张星超房中。 经阿木凌峰介绍,那位女青年叫德吉梅朵,是研究南派古藏医学的,与德格印经院的住持堪布喇嘛常有往来。德吉梅朵生得有几分粗犷,却自内而外透出一种野性自然的美,脸上红霞般的“高原红”(高原人民面部特有的血色),双眼纯明如圣湖之水,她性格开朗,很健谈。 她还真把张星超当成电视台的了,热情洋溢地介绍着自己的故乡德格,一讲起来就滔滔不绝。她说德格才是正宗的香格里拉所在地,康巴文化发祥地、英雄格萨尔王故里、茶马古道重镇。四川德格与西藏拉萨、甘肃夏河齐名,并称藏区三大古文化中心。这里的风光奇特,一切都富有灵韵:灵秀瑶池玉隆拉措圣湖、神奇的雀儿山冰川群、格萨尔王故里阿须大草原…… 张星超也不好打断她,只是微笑附和。等她讲完后,二人约好明早九点去印经院。 深夜,万籁俱寂。张星超浑身冷汗浸湿了床单被褥…… 他梦到棺材村阴婚之墓。低头走在漆黑幽长的墓穴暗道,前方有个红衣红裤的老头提着杆血红的灯笼,他只感到两腿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个红衣怪人走着,怪人一直没有回头,沉默无声地在前引路。张星超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就像跟着阴间的引魂人越走越往阴冥的深处而去。恍恍惚惚中,怪人不见了,张星超来到了一间密闭的墓室。四面墙上都是诡异的壁画:棺材,尸体,在棺中毛发长得拖地的僵尸,最奇怪的一幅:一个喇嘛跪在另一人的腿前祈祷,那人身穿黑色的战袍,骑着一头绿色的四不象怪兽;那人头部的壁画部分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方块。墓室正中的棺材,四面都刻了一记鲜红的符号,那是一把叉,就像“凶”字中间的叉。这让张星超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强烈的耳鸣和心跳骤然而来,这种感觉是他在以往任何险境之下所没有遇见过的,这不是恐惧,而是震撼,这正是他心灵深处的烙印:胎记!幼年时忽然长出来的胎记,一把叉,乍看像“十”字,而实际上是一把“凶”叉。 他骤然惊醒,怪梦后寒无限。“自从来到藏区,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像是冥冥之中的召唤。”张星超苦苦理寻着心中的千头万绪,到头来依旧是一筹莫展。 再也睡不着了,他索性坐起来翻开那本《西藏禁书》。“今晚我就再看看这书,将书中不解的问题先在心里铺个底,明天好去问那堪布喇嘛。” 书中最晦涩难懂的章节有三,莫说内容了,就连标题都无法理解。《Hol》《TheLostofCheeyou》《TheNationofJonchan》。就是这三个问题了。 张星超将书翻到目录,此刻他的目光被两个字吸引住了,这两个字就像有磁力一般瞬间索住了他的视线。 “《龙脉》?”他情不自禁地翻开那一章。 《龙脉》那一章通篇不见一字一句,整个无字天书。全章只有一幅地图,十九世纪的中国地图。图中的中国轮廓呈大菱形,颇像桑叶,由此推断地图的绘制时间早于“中俄《爱珲条约》”,更早于外蒙古独立了。 地图上,三条巨龙形态各异气势雄浑,蜿蜒天翔栩栩如生。一条巨龙居北,弓身高越山海峰林,龙身翱翔寰宇之态呈巨大的“几”字形,龙尾朝东直指渤海;一龙居南,龙身高昂望西,前爪苍劲指南,锋逼越南,大有气吞东南亚之象,龙体曲折蜿蜒横贯华夏,龙尾飞临东海;还有一条龙只显出了一半龙身,其龙首俯视青藏大地,龙身朝西而去,不见龙尾。 三条巨龙龙头都盘翔在地图上的青藏高原位置,其中有两条龙的龙身朝东横贯中华,最后那条龙的龙身隐于西方印度方向。 张星超想都不用想就看出来这三条龙的喻意:黄河,长江,雅鲁藏布江。 更为不解的是,每条龙从头到尾通体都标有十三处红色圆点,像是某种记号。圆点的位置分别标在龙首、两眼、四爪、龙心、龙胆、龙脊、龙尾。 居北的巨龙心脏部位标有两点,在地图上看似乎就在陕西,落于西安和延安;龙胆似乎在洛阳,而龙尾像是在山东蓬莱。 南方之龙心脏位于富饶的成都平原,值得注意的是,所有的标记中,只有一处注明了坐标:位于龙尾处。 “有坐标?”张星超取出间谍卫星地面接收仪,输入那个坐标,过十分钟,仪器接收到数据图片。将高像素图片放大,坐标位置在上海市成都路和延安路交界处,误差不超过三米,图中交错的立交桥格外显眼。 “看来写这书的那个英国家伙不只到过西藏,还去过中国很多地方啊。这家伙多半是个神棍。图中只有一处标明了坐标,也就是说只有一个点被确定了具体位置?不见得!那只是十九世纪的地图,其他的点很可能在后来被一一确定了。” 再细看“龙脉”,发现三条龙并不是黄河长江及雅鲁藏布江,因为脉向与江河的走向并不完全吻合。张星超曾听一位老中医说过,经络随血脉而生,倚血而养,精气则出经络之中。看来江河就像血管,长江黄河是大动脉血管,而龙脉似经络,循江河而生,蕴势纳灵,所谓龙仗水势。“龙脉”只是一种地理气象和自然脉势,张星超一向不信鬼神之说。 8-7 不知不觉已是清晨。张星超洗把脸,啃了两口压缩饼干。既到德格,除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不枉到此一游。 招待所后面便是一条曲折蜿蜒的河,将德格县分为两部。见到清澈的小河与四面的山云,张星超不禁想起都江堰市,夏天时坐在河边吃火锅喝啤酒,黄焖鱼黄辣丁炒兔肉锅底,各式各样。不过在德格就很难饱如此口福了,虽有火锅,绝不正宗。德格虽远,但处处可见“川A”牌照的车,成都人爱吃爱耍那是全国闻名的。 看看时间,才早晨六点半,商店都关着门,只有零散的一些小店和路摊在卖早饭。张星超走到一家“正宗云南过桥米线”,挑了处靠里的座椅坐下,道:“老板,来碗米线,海椒多点。” “来啰……”店老板从蜂窝煤炉灶上端了口小砂锅,揭开锅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米线。 店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婶,满口云南东川话:“你是外地人么?” “嗯。”张星超敷衍的点点头,只顾吃米线。 “印经院磕过莫?你磕瞧瞧(你去看看)。”大婶的店开张得早,大清晨的也没遇到个说话的人,于是闷得慌,见张星超来,也就找话来说。 “我早上会去看的。老板,再来碗东川酸菜汤。” 大婶一听,激动了,干脆坐在张星超对桌,说:“你磕过东川?酸菜汤巴适得很喏,吃过汤丹的月饼么?” “九七年去过东川一次,正赶上中秋。遍街都是卖汤丹月饼的。” “你磕东川干啥?” 张星超这一行的人就是特累,逢人都不敢说实话,处处小心提防。他脑子一转,答道:“东川是铜都,金矿也不少,那二年生在东川矿务局有几个熟人,去过看看有没有啥发财的机会,哪晓得东川矿务局垮了。东川的失业率高达七成多吧。” 话正到此,忽闻不远处传来唢呐铁磬声和哭喊声。 张星超问道:“这是干啥?怎么像在出殡?” 大婶脸色一变,赶紧收摊子关店门,唯恐避之不及:“又闹‘割巴子’喏!大清巴晨的,晦气!” 张星超给了钱,正要出店门,大婶一把拉住他:“磕不得瞧不得,割巴子凶得狠,天天晚上扳命。” “什么是‘个把子’?” 大婶一惊,道:“小声嗲,小声嗲,莫让割巴子听磕了。割巴子是我们东川话,凶得狠。” 张星超见她折腾了半天连话都说不清楚,干脆推开店门出去看个究竟。 大婶惊恐万分,“啪”的关上店门打死不敢出来。 只见百米开外的县城边山脚下,一两百号人排成长队正朝山里走。领头的人发羊癫疯似的手舞足蹈三步一跳,其后八人合抬着一口大箱子,后面的人有的哭天喊地有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唢呐声铁腔子声不绝,一路冥钱飞洒。 大清早的就出殡?张星超只觉此事蹊跷,当下三步并两步的赶上去看。 近处看得清楚,那八个人抬的是口棺材。四根胳膊粗的木棍牢实的绑在棺材上,交错成一个“井”字,前后左右各两人,共八人抬着棺材,他们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什么棺材这么重,八个彪形大汉抬起来都如此吃力?八人走过的泥路上,都留下了深深的足印,可见棺材之重,估计有个七八百斤重。细看,棺材通体闪亮,赤红带黑,像是红铜铸成。 领头的那个人跳大神似的边癫边唱叨:“老蛙岗上九柱香,半夜三更不闹僵。荒草坟头五碗酒,野鬼绕道放你走。丑时斗鬼神无声,亥时请神鬼吹灯。老鸹叫丧鬼安身,葬时无鸦尸变狰。”他唱得阴阳怪气,令人不寒而栗。 那个跳大神的每唱一句,死者的家属也跟着念一句。 丑时斗鬼神无声,亥时请神鬼吹灯。老蛙岗上九柱香,半夜三更不闹僵。荒草坟头五碗酒,野鬼绕道放你走。老鸹叫丧鬼安身,葬时无鸦尸变狰。 (那段‘唬鬼词’是东北边远山区里传承“萨满教”的术士出殡行法时口中的“安魂歌”。意思是:洼地里到处躲着蛤蟆的阴湿的乱坟岗上,敬上九柱香,半夜三更就不会闹僵尸。荒草丛生的弃尸坟包,那里埋的人都没有棺木,都是破草席裹了了事,路过那里时恭敬的敬上五碗酒,孤魂野鬼也放行。丑时不能斗鬼,丑时为半夜一到三点,在《达摩一掌经》中,丑时乃“鬼道天厄星”,属阴煞之时,此时焚香向神祈祷都无济于事,叫天天不灵;亥时不能‘请神’,亥时为“仙道天寿星”之时辰,此时涉灵则损阳,阳寿之灯会变得微弱,就像是阴间的鬼要吹熄人的阳寿之灯。出殡葬人或坟地能听见乌鸦叫,死者才真正的入土为安了,倘若坟场里根本见不到乌鸦,此地就是凶地,阴尸变怪,连乌鸦都不敢来。) 听那跳大神的家伙的口音,明显是东北人。他怎么跑到藏区来了? 出殡时十里八乡的亲友老婊那么多,谁也搞不清楚谁是谁,于是张星超也就混水摸鱼的跟着那队人走。 十里乡外山丘头,那跳大神的停下来,围着一颗枯树绕了三圈,对死者家属说道:“就葬在这塌儿。” 从他们的服饰和说话的口音判断,这些人都是汉族人。现在的藏区本身也是多民族杂居,但是这些汉人怎么会请来这么个跳大神的?落后的边远地区术士本来就多,迷信和落后是全国各道上的术士们赖以生存的土壤。也许正因如此,连东北的术士都跑到德格来了。 这时一个老人走出来,对术士说道:“大师,这件事太邪性了,恐怕要烧掉尸体才要得哦。我们南充老家发现‘黑白毛子’都是一把火烧了了事。” 术士笑道:“不能烧!这不是黑煞白煞。太婆生前冤屈大,被她媳妇放耗子药给闹死了。她的魂还在尸体里面整死不走,你就是烧了她,她也会附体害人。” 四个彪形大汉架着一个瘦弱的年青女人从人群中出来。张星超颇觉惊奇,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用得着四个壮如牛的汉子押着?再看,四个壮汉,两个架住那女人的胛子窝,另两个抬脚,那女人手脚被绑,嘴上带着一个铁罩锁死了口牙,她乱发如蓬目露凶光。 老人哭着对那被绑的女人说:“媳妇儿啊,这也怪不得公公了,杀人偿命,你毒死了你婆婆,现在你婆婆不甘心,入土不安,要起来拉人陪葬。你就随你婆婆去吧,她也好安心。” 术士一挥手,嘈杂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唢呐铁磬声也嘎然而止。术士令人放下那口红铜棺材,只见棺材的四角都挂着一只半人头大的铜铃,这种铃很重,纯铜铸,铜壁很厚,就算是刮大风都吹不响。 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十天前,埋了老伴,她死不瞑目入土不安,回来抓死了她儿子,灌了她媳妇的顶,现在连媳妇儿也疯了。洛门不幸啊,洛门不幸啊!”老人哭死了过去。 看来铜棺里躺着的是那个被毒死的老太婆,一旁被绑的年青女人是她媳妇儿。 张星超心里一凉,这简直和阴婚差不多,这不是陪葬吗?封建迷信太害人,不能让他们这么搞下去,得报警。 术士长叹口气:“唉。你们节哀……这次我叫人重铸的这口红铜棺材,再凶的厉鬼也出不来。凶鬼可以穿墙入户,但绝对穿不过金银铜!这种红铜在明朝的时候,都被用来雕铸成关老爷神像,这种铜是可以避邪的。太婆的凶灵无法超度,只能永远的封住她,切记不可开棺!切不可开棺!!” 这时有人拍了拍张星超的肩,他转身一看,是德吉梅朵。 德吉梅朵将他拉到一旁,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张星超连忙说:“我对藏区的风俗很感兴趣,冥葬也是一种文化。” “你们电视台的要看就看藏族文化好了,你没看见他们不是藏族吗?” 张星超道:“我怎么知道,只是觉得这样的风俗应该了解,我们这次的拍摄……” 话音未落,只听钝耳的铜铃声响起。那棺材四角的铜铃无风自响,一旁被绑的那个女子挣扎得越发猛烈,铁罩锁住的嘴里发出非人类的怪啸,四个汉子有些抓架不住了。 8-8 铜棺四角铜铃钝响,术士满脸惊怖之色,连连喝道:“邪灵,现在是辰时,你也敢作祟?尘归尘土归土,人死岂能复生,投个好胎去吧!”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柄紫铜安魂铃猛摇。 这时,聚拢的人群逐渐稀开一条道,后面走出十来个人,为首者面带青毡骨刻面具,披头散发,身穿五色彩织羊皮袄,其声低沉沙哑,分不清是男是女,他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黑猫儿叫夜子啊,起来不得哟……” 见到头戴面具的人来到,人群议论开来。 那十多人领头的所戴面具蓝底粉面,青面獠牙,如啖人罗刹,其后十多人都裹着黑头巾,身着黑袍。 东北术士见这彪人马突然出现,心中很是不爽,但无奈对方人多,故不敢有所动作。术士行道规矩和忌讳颇多,吃灵界这碗饭的人非常看重门规行规,其中有一条便是不与同行争饭碗。在农村,十里八乡之内术士或灵媒通常就一位,即使当地有两位术士,他们所学必不同,如一人精通卜卦,另一人擅于摸骨,同地同行则犯了行道里的忌讳。 那戴面具的人手舞足蹈一阵,抡起铁拐杖就往铜棺上猛敲,金属撞击声刺耳不堪,众人纷纷捂住耳朵。 那人很像棺材村邪教的班波。张星超心里犯嘀咕,顿时打消了本想报警的念头,眼下之计还是离开为妙,不然让人认出来就功亏一篑了。他低着头穿出人群。 德吉梅朵见张星超一路不语只顾低头走着,便跟上几步拉住他,问道:“你不是要记录丧葬民俗吗?怎么走了?” 张星超寻了条小巷,拐了进去,见身后没有其他人跟来,这才说道:“藏区不是崇尚天葬吗?这么还有那种古怪的殓葬仪式?”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天葬的资格,要德高望重的长者或虔诚的信徒才可以。” “那个戴面具的家伙是什么人?” 德吉梅朵笑道:“看你紧张得。那人是黑教的班波。” “班波这官有多大?” “班波不是官,是黑教的神职,属于比较基层的。” 张星超舒了口气,看来班波并不只有一个,那人多半不是棺材村那个班波。 德吉梅朵看张星超脸色不太好,便问道:“你不太舒服?” 张星超生怕德吉梅朵看出些端倪,连忙笑道:“连日车马劳顿,可能有些着凉了。对了,你怎么会在那里?” “说起那事就气,累得我一夜没睡觉。昨晚尺带珠丹大姐到我家叫我,说是有人突然病了,叫我去看看。去到罗老汉家就看到他们绑着他媳妇,据说是他媳妇突然疯了,见人就冲上去抱住人家碰脑门子顶,他丈夫死了,那一脸被抓得稀烂。当时罗老汉就崩溃了。据他们说,十天前埋了罗老太,结果十天来老太夜夜托梦说她死得冤,是被她媳妇下耗子药给毒死的,说她儿子媳妇都不孝顺,巴不得她早死,要回来索命。后来他们找来一个东北来的大仙,大仙说必须连夜打造一口红铜棺材,重新殓葬罗老太。大家找到罗老汉家大侄儿,他在冶炼厂工作,就忙乎了一夜打造新棺材。今早上五点过,大家把罗老太的坟掘了,翘开原先的木棺材,尸体还没有烂呢,大家把尸体抬出来放进新铸的铜棺里面,说要赶在辰时末刻之前再次入葬,还要把她媳妇一起埋了。” “差点忘记了,你是学藏医的。” “对啊。我给罗老汉说他媳妇得的是狂犬病,这里养狗的人很多,但是他们都不信,非说她被‘撞顶’了。” “你没有报警?” “这里啊,和你们汉区完全不一样。这里的人们视宗教至上,远远高过法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抢劫,宗教的事警察也要尊重。” 张星超不解的问:“活埋人还不算大事?” “如果狂犬病蔓延了,因此死了更多的人,警察承担得起那个责任吗?在这里,很多事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你刚才说撞顶是什么意思?撞什么顶?” 德吉梅朵摇摇头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听老人们说过,在藏区,如果有被弃尸荒野或死前凶念太盛的人,死后就会重新站起来,到处抓人一起陪葬。这种怪物叫‘割巴子’,它抓住人就会死死的抱住不放,然后用额头碰活人的印堂,被触顶的人也会逐渐变成‘割巴子’,这就叫‘撞顶’。在人少的边远藏区,你可以看到很多古怪的房子,无论这房子有多高,它的门很矮,人要弯腰才能进房,像你这个头恐怕要蹲下去才能进门。传说中割巴子不能弯身,在我们西藏修建这样的矮门房屋就可以防止割巴子深夜来袭。虽然这只是老人们说的,像是古老的传说,但是现在的拉萨也有这样的房子,在藏南的乡镇就更多了。可怜的藏北牧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那里都是草原,牧民居无定所,哪里有水草就迁去哪里,他们没有坚固的房屋躲避割巴子,就只能靠纯种的藏獒。獒子很忠诚,为了主人奋不顾身不畏一切,但獒子斗不过割巴子,只能拖住割巴子,主人才来得及上马逃跑。这一跑啊,只能丢下牛羊和帐篷不顾了,等到了白天,再回头去收拾东西,白天的时候割巴子就躲起来了。獒子被抓死了,就好好的安葬……” 时间不早了,德吉梅朵领着张星超去了印经院。 德格印经院红墙墨沿,寺庙整体格局呈正方形,四角宝顶镏金镀银,正中楼阁金光飞檐,四面顶檐与楼阁上五彩风马旗飘扬,经幡华盖藏阁朱壁,四檐金龙翘首,四角挂獒毛铜铃,窗格五色彩绘,处处透着藏传佛教的色彩。 印经院内,几个工人正洗着刻印木板,周围拥着些信徒讨“洗经圣水”。这里依旧使用木版印刷,每印一次后都需洗去墨汁,信徒们认为印经板上的墨汁是神圣的,以水洗之,水也就成了圣水。工人们将洗净的印板放在木架上晾干,只见印板之上刻着行行经文及宗教符号。里堂内,两位老者正磨着朱砂。 院内,着装古朴的康巴汉子们虔诚朝拜。康巴人体格高大健硕,身着藏袍,头裹“英雄结”(黑、蓝、红三色绒线与发辫相绕,盘结在头顶。《红河谷》这部电影里演员邵兵的打扮就是典型的康巴风格)。 德吉梅朵向几位扎巴施礼,说了一通藏语。扎巴就领着她与张星超往住持堂去了。 “扎巴”在藏语中指普通僧人,喇嘛专指学问和修行高深的上师、德高望重具有很深资历的僧人。 印经院住持堪布喇嘛正座堂中,双目微闭,他面色赤红,须发花白。堂中四壁皆唐卡彩缎装裱,东墙之上一面堆绣绿度母唐卡,长宽各四五尺,上绣密宗佛像(密宗神像画风怪异凶猛,如怖畏金刚神像)。这幅唐卡与《观音憩息图》齐名,乃当今世上最珍贵的唐卡(《观音憩息图》为珍珠唐卡中的极品,存世仅一幅,长六尺宽四尺,用珍珠两万余颗、各类宝石两千余粒,现保存于乃东昌珠寺)。 德吉梅朵躬身行礼道:“弓卡姆桑,切让结威嘎布穷(问候语)。” 堪布喇嘛一动不动。 德吉梅朵弓身靠近,“弓卡姆桑,切让结威嘎布穷。” 堪布喇嘛充耳不闻,仍是定如雕像。 德吉梅朵感到有些奇怪出门叫来了几个扎巴。只见他们唤了几声,没回应。 张星超有些坐不住了,这喇嘛还会摆架子。就在这时候,只见德吉梅朵与几个扎巴一齐跪下磕头,堪布喇嘛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星超恍然大悟,堪布喇嘛已经圆寂了。见堪布面部尚有血色,应该刚死不久。“怎么回事?我一来他就圆寂了?!” …… 张星超和德吉梅朵回到招待所,一路无语。 绝不可能如此巧合,一定有诈。是谁害死了堪布喇嘛? 当晚才从警方处获悉,堪布喇嘛所在的正堂中发现了几支剧毒物质做成的藏香,在燃烧时释放出了足以致死的剧毒气体,这种气体无色味香。堪布喇嘛在堂中坐禅几个小时,也就吸入了大量的有毒气体,张星超他们在堂中时间不长,故没有吸入足量致死的气体。 深夜,张星超思前想后辗转难眠:“到拉萨还有七天的路程,不知这七天里还会发生什么。也不知冷杉和夏黎暮雪那边进展情况如何。还要过七个夜晚才到拉萨。七夜……” 第9章:七夜(1) 四月四日,中午12点半。 沈阳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四楼。 这间病房窗户朝南,有些背阳,窗外是一棵六七楼高的槐树,枝繁叶茂,正午灿烂的阳光竟透不过这一森树荫,病房里有些阴凉;槐树有一片树簇枯枝败叶,也许这片树簇处荫背阳,没有光合作用,显得与整棵树的森绿茂密很不协调,但枯枝长得张狂,旁错斜生,靠向窗户伸进病房,晃眼一看就像几只干枯苍老的爪子。 病房里有两个床位,编号为“03床”和“04床”。 “04床”的病人于七天前入院,经症断,他患了晚期肝癌。他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贵州省贵阳市人,去年毕业于云南大学,一个月前被沈阳某公司聘用;现居沈阳市沈辽路33号沈辽X小区。听护士说,他七天前来医院检查,说是晚上失眠盗汗,那时见他还五大三粗的,看上去身体很硬朗,就在他知道自己患了末期肝癌之后,就开始神情恍惚,七天之内整个人憔悴了很多。他靠在病床上,瘦得皮包骨头,骨节突起,就像一副蒙了层薄皮的骨架,全身皮肤蜡黄,面颊肌肉严重萎缩凹陷,颧骨突出,眼皮缩水,双眼暴突。他目光呆滞地望着那颗槐树,嘴皮无力地一张一翕。 “03床”的患者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他是沈辽化肥厂的退休工人,去年染上了肺癌。老人望着“04床”,不住地摇头叹气:“唉,这么年轻,可惜了可惜了……” 冷杉和夏黎暮雪坐在“04床”旁边的木椅上,沉默良久,难以开口问话。 “04床”患者是极为重要的当事人,冷杉和夏黎暮雪这次来医院探望,通过“04床”了解沈辽路33号的一些情况。凭“04床”那点薪水还不够在医院躺两天的医药费,但由于他是重要证人,医药费也就靠龙司令暗中安排妥当了。 一阵风吹得老槐哗哗作响,枝叶摇摆不定。细心的夏黎暮雪起身走到窗前关上窗户,那几簇枝梢抵着窗户玻璃,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闻之犹如粗糙的指甲抓着玻璃。 冷杉有着猎人的耐性,但夏黎暮雪有些沉不住气了,她试探着问04床:“黄俊,医生说你的病情很稳定,不用担心。我们是市公安局派来的,沈辽路33号的案子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也会保护你。能说说那里的情况吗?” 办案时本该单独讯问当事人,但“04床”身患重病,无法将他隔离问话,也不可能让病房中的其他病人回避,这里是重病区,病患们连下床都很吃力。“04床”依旧是木纳地对着窗户呻吟。 这时,“03床”的老头语重心长地说:“邪得很呐。” 沉闷压抑的病房中,老头这么一惊一乍的忽然开口说话,着实吓了夏黎暮雪一跳。 老头浑浊的两眼布满血丝,饱经沧桑皱纹满布的脸上眼袋凸起,浑身哆嗦。他摇摇头,说道:“我们化工厂就在辽沈路,离33号小区不远。事情都过去十多年了,唉,咋还是这样啊……” 冷杉将椅子一挪,坐在老头床边,轻声细语地问:“大爷,您知道沈辽路33号的情况?可以说说吗?” 老头抠了抠腚部,他长期卧床,腚部难免潮热长疮,摆了摆手说道:“不说也罢,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冷杉心想,你个老头怎么这么腻腻歪歪的,哪像咱东北人,但毕竟人家年事已高又患了癌症,于是软硬兼施地说:“大爷,配合民警办案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如果您能为咱提供线索,您就是咱的证人,这医药费咱可以给您想办法,您们厂也不可能为您全报销吧?话又说回来,知情不报本身就属违法。” 听冷杉这么一说,老头满脸疑惑,反问道:“这件事当年轰动一阵儿,你们公安局不是都查了个底儿朝天吗?政府都介入了,事隔多年怎么今天又问起了?” 冷杉和夏黎暮雪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不由暗叹称奇。想不到沈辽路33号的事都惊动了政府和警察。 老头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似乎在遥想十年前之事:“沈辽路33号有一栋楼,好像是90年建成的,在那年头,九层高的单元楼并不多见。能分到那房子的都是干部或工龄很长的老工人老党员。就在大伙儿陆陆续续搬进去之后,好像是从第二年起,楼里就开始不对劲了,传得很邪乎。” 据老头讲,那栋楼里每到午夜,就有哭笑打闹的声音,好像是从顶楼传来,但又像就在自己家的门外,忽远忽近飘忽不定。闹得最邪的是,住户明明睡在床上,可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睡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起初时住户们还都没有去多想,都以为自己是睡着了滚下床才睡在了地上。但到了后来事情越来越邪门,闹得最厉害的一次:一单元四楼的一位妇女本和他丈夫睡着,到了次日早上竟发现自己睡在一楼的另一个男人的床上,而那男人的老婆却睡在了厨房里。等大家都醒后,都吓得抠脑门子。这件事不径而传,楼中的住户都怕了,因为,很多人都有同样的诡异经历,还有个大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了楼顶天台上,这里平时根本就上不去。再后来,人们都纷纷认为那栋楼里闹厉鬼,住户们就都陆陆续续的搬走了。此事很快就在沈阳传开了,无论政府和媒体怎样辟谣都没用,为安定民心,政府费尽周折劝住户们搬回去,也只有这样才能辟谣以正视听。政府先是责令市公安局派人查出真相揪出装神弄鬼的罪魁祸首,市局派遣了十几二十位民警进驻鬼楼调查,当晚在楼里营驻,哪知只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民警们就像撞了鬼似的慌慌张张的撤了,到底怎么回事也没有人说得清楚。后来有几个乞丐住进鬼楼,结果第二天他们就吓跑了,听说还死了一个乞丐。那楼建筑面积不小,周围还有其他的民居,故而政府也不敢炸楼,怕殃及池鱼,拆楼更是难上加难,扰民不说而且工程量太大。于是乎,十多年过去了,死气沉沉的鬼楼至今还耸立在沈辽路。 不知从何时起,那鬼楼里有了些住户,但不多。那栋楼可住几十户人,目前入住的只有四户,都是从外地来沈阳打工的人,觉得那儿出奇的便宜,就租了下来,但不知道是谁租给他们的。 这些临时的住户都住不长,有的几周,也有的几天,他们很快就惶恐的搬走了。总之没有人在那儿住过一月以上。这类事在贵州也不少,巫蛊瘴气鸡鬼,从贵州来的“04床”也不很怕,就在鬼楼住了二十多天。也不知从哪天开始,他晚上睡觉盗汗的很厉害,到了白天就有些虚脱,于是去看医生,一检查就发现是癌症。“04床”受不了这打击,万念俱焚,这几日变得有些精神不太正常。 下午三点,冷杉和夏黎暮雪离开了医院,驾车前往沈辽路。 夏黎暮雪怏怏不乐:“‘03床’那老头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所听到的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谣言。不必理会。” 冷杉挠挠后脑,说:“暮雪,你说你老爸是怎么想的?居然让我们两个去那闹鬼的沈辽路33号,我们是军人,不是神汉啊。” “龙司令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离开南岭市之前,他曾嘱咐我一定要查出沈辽路33号的隐情,粉碎它背后的阴谋。” 冷杉哭笑不得的说:“这里是沈阳军区的防区,我们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抓鬼,要被人知道了,咱军区的面子就掉井里去了。再说这世上哪里有鬼?装神弄鬼的事应该让警察去,干咱们啥事啊?” “你有所不知。这事儿远远不止那么简单。看过《73号魔窟》这本书吗?” 冷杉道:“73号魔窟,好像看过。书中是不是讲到日本人在一栋很大的老房里布设鬼局装鬼吓人,其实那鬼屋是日本特务的秘密基地,搞什么细菌实验?装神弄鬼不过是掩人耳目。” 夏黎暮雪莞尔一笑,道:“不错。沈辽路33号闹鬼的事有可能是敌特故伎重演。当年日本将投降之际,关东军和‘七三一’部队奉陆军部密令,秘密的在东三省隐藏埋设了大量的细菌化学武器,直到今天,东北已发现埋在地下的细菌武器群集七万多件。保守估计全国境内遗留的日军生化武器有五十多万件。去年,参谋部得到从日本发回的情报,我军这才得知心思细密的日本人在当年阴埋细菌武器时都绘制了详细的隐藏位置地图,妄图今后潜入中国,重新挖出那些可怕的生化武器,秘密的在中国植毒。还有情报称,日本特务近年来以商人的身份不断潜入中国,他们或以旅游为掩护,潜入中国的森林,在野生动物身上植入病毒,这种病毒病原体变异速度极快,很难被疫苗克杀。一些地区猎食野生动物成风,日本人正是瞅准了这点,先让动物感染病毒,再由动物传染人群。南方某地已被小规模侵染,卫生部查出病毒一种叫果子狸的动物,南方人吃果子狸有数百年的历史,从未发现那种动物携带‘非典型性病毒’,这件事很蹊跷。” 冷杉听罢,不禁大笑道:“暮雪,你的想象力很丰富。龙司令不会让我去查病毒的事,像这样的军国大事,恐怕沈阳军区几十万号人早就全体出动了,依我看啊龙司令别有用意,要不怎么会连沈阳军区都不通知,只命令咱俩来此密查?” “不错。龙司令的确没有明说让我们探查什么,也许连他都无法揣测沈辽路33号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冷杉问道:“龙司令不是让我保护马教授的女儿吗?” “目前敌特暂不知道马教授女儿的真实姓名及所在地,暂时来说她是安全的。龙司令说如果咱查不出沈辽路33号的真相,也就无法保护马教授的女儿。” “沈辽路和远在成都的马教授之女有什么关系?” 夏黎暮雪凝望着前方,道:“龙司令说,马教授的女儿很可能遇到沈辽路33号一样的怪事。如果我们无法破解其中的玄秘,也就在将来的保护任务中无法看穿敌特的手段和暗战布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那就是说如果我们破了沈辽路33号这道玄关,才能有效的保护那小妞,如果破不了,那也就是看不透敌特的阴谋诡计。老子本来在西伯利亚过得好好的,钞票大大的,就是被这些鬼子们搅了局。我操,狗日的日本矮冬瓜们。我这次的薪水你们怎么结算?按天数还是小时?” 夏黎暮雪白了冷杉一眼:“你怎么老提钱啊?” 冷杉点上支烟,道:“算了,不说钱了,伤感情。但你们记住,要是不给钱就会更伤感情。前几天新疆边防武警抓获了几名在新疆测绘地形的日本特工,这件事各大媒体都有报道,但奇怪的是,日本人测绘的地点在昆仑山新疆脉段,据我在新疆军分区的朋友说,那几个日本人的装备除了精密的仪器外,竟有看风水用的罗盘,就是刻满天干地支和四向八方的那种罗盘。你说,狗日的日本矮冬瓜们跑到山里去干什么?” “你的脏话可真不少啊,真像个愤青。日本人诡计多端,他们行事阴险诡秘,光靠猜测根本无法搞清他们的目的,只有实地调查。” “暮雪,我是愤青中的极品:鹰派、好战分子。不过啊,我这个奋青有些不同,我喜欢在猎物的背后捅刀子,然后狠狠地在他体内搅动刀刃。” “是吗?那又是谁在北大的宴会上被人视作无物?” 一听这话,冷杉脸色一沉,神情冷峻,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心中很不是滋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马教授的死,冷杉很是自责,但也情有可原。在公开的宴会场合,敌特隐藏在暗处、无孔不入,马教授却在明处,即使让他在宴席时不吃不喝以防被下毒,敌特也可从多个角度开枪暗杀。宴席之间人员繁杂,而且实施暗杀的恰恰是马教授信任的学生。当年肯尼迪总统身边的保镖可不少,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众目睽睽之下杀手竟能得手,这并不能说保镖的职业水平不济。保镖永远处于被动的战术地位,而杀手完全掌握着主动权,杀手不但可以选择暗杀时间、地点、角度、工具、暗杀方式(狙击、定时爆炸、遥控爆炸、触发式爆炸、爆破、投毒等),还能伪装隐藏在人群之中或黑暗之中,令保镖防不胜防。 不知不觉,车已驶到沈辽小区。 沈辽小区是一片九十年代初建成的单元式住宅楼群,楼房十多幢,住户颇多,有的阳台上晾着衣服,也有的阳台壁钩挂着香肠腊肉,这样的小区在全国各地都很常见,并无与众不同之处。进到小区之中,才会发现有一幢楼孤零零的耸立在小区北边,近看,楼牌号:沈辽路33号。 这幢楼有九层,数个单元,已空置多年,灰尘遍布,阳台上空空荡荡,窗户残破。这与小区内其他住宅楼简直就是阴阳之别。不过除此之外,这幢楼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出奇的寂静。 这楼的底层是商铺,开着些小食店,店主们白天来守守店,一到黄昏就都收摊走人了。 有一家饺子店门边摆着黑板,上面贴着招租信息。冷杉和夏黎暮雪上前打听。 店主热情的迎了过来:“二位吃点啥?” 见这店主一脸奸商相,冷杉也不正眼看他,问道:“是你在招房客?” “是啊,大兄弟要租房子?你可找对人了,咱手上就有便宜的。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大兄弟是从吉林来的吧?” “对啊。这楼上的房子多少钱一月?” “就三百。一次性付清一个季度的。” 夏黎暮雪道:“我们只住七夜。” “哟,这可不好办了,咱这儿的房子至少得住满一月,这是规矩。” 冷杉道:“一月就一月。” “大兄弟,房钱你得交六百。” “为啥?” “还有三百是押金。” “我操,啥押金?你这破房子灰尘老暗的,要是老子在里面呆出什么病,你丫是不是还要给医药费?” 店主一看冷杉不是个善茬,不太好唬,于是立马改口,笑道:“行,就这么地了,看大兄弟是外地人,互相帮助嘛,俺们东北银都是活雷锋嘛。” 冷杉心想,这他妈个奸商,想必是这鬼楼根本租不出去,才急着让咱往里搬,这丫多半是趁这楼子闹鬼跌价,赶紧盘了几套房子专门租给不知情的外地人。 夏黎暮雪问道:“听说这楼闹鬼哦。若不是看这里便宜,鬼才愿意来呢。” 店主一听,故作义正严辞的说:“这绝对是造谣。这不是鬼屋,绝对不是。当前局势一片大好,安定繁荣,哪里会有鬼?楼里还住着两户人呢。” 这时,不远处的居民小区,几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婶和老太驻足望着33号这边,她们就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冷杉和夏黎暮雪,她们窃窃私语像在议论着什么。 冷杉和夏黎暮雪领了钥匙,店主让儿子带他们上楼看房。 店主的儿子打开五楼右手边的房门,一股呛人的霉气混着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夏黎暮雪连连咳嗽。 这屋里一片狼藉,桌椅板凳上布着厚厚的灰,窗户破损,满地碎玻璃,红布窗帘久经风雨尘土侵染,如今已成黑色且变得根帆布一样厚重了,简易的床架床板及木柜上也是厚厚的尘土,墙角蜘蛛网沾着茸茸毛灰,看似粘稠的鼻涕附在了墙上。厨房和厕所更是不堪入目。 屋子为一室一厅格局,客厅一面是阳台,另一面是窗户。这窗户也设计得怪,竟对着楼梯口,修在了与进房门的同一面墙上,要是有人上楼,还能通过窗户看到屋里。 冷杉拍了拍店主儿子的肩,说:“你去找清洁公司的人来打扫打扫。” 这小子摇摇头说:“我和爹不知道啥清洁公司。” 冷杉无奈,只得打114查附近清洁公司的电话。 查到号码后,冷杉立刻拨号。 “喂,沈洁公司吗?” “对,您好。” “您们能安排点人来我这儿做清洁吗?” “乐意为您服务,请问是现在过来打扫吗?” “嗯,就现在。” “没问题,请问您的地址?” “沈辽路33号。” “……对、对不起,下班时间到了。”对方恐惶的挂了电话。 冷杉和夏黎暮雪面面相觑。 “暮雪,这样吧,我在这里打扫卫生,你赶紧去商店买床垫和床单被套窗帘之类的,再晚商店就关门了。这房里什么都没有。等将就过了今夜,明天我们再去买其它东西。” 夏黎暮雪片刻也不愿呆在灰尘飞扬的屋里,道:“行,我现在就去买。可床垫怎么搬上来啊?” “暮雪大小姐,看来你从小养尊处优,这点问题也要问我?家具公司会给你送到。不过这不怪你,等你嫁了人,添置家居的时候,你就懂了。”说完,冷杉又对店主的儿子说:“快去给我找水桶扫帚拖把!再拿六个灯泡,这里连灯都没有!” 那小子一溜烟的跑下楼去,从他爸的店里拿了清洁工具又跑上来,气喘吁吁的说:“俺爸说,你们先给房钱,我们要收店了。” 冷杉摸了三百块钱给那小子,那小子又一阵风的跑了,生怕在楼里多呆一阵。 “这房子环境很差,我强烈要求你们给我发健康补贴,不多,一夜就五百,七夜三千五,要美刀。” 夏黎暮雪懒得理他,转身出门就奔附近的家具店去了。 晚上9点过,房间打扫得差不多了,夏黎暮雪刚好赶回来,带着几个搬运工将床垫等物搬进房。那几个工人像是外地人,可能不知道33号的事,虽然感到整幢楼空空的很奇怪,但也没有多想。草草地布置好了房间,夏黎暮雪睡卧室,冷杉住客厅。 夏黎暮雪买了些零食,饮料,还有二锅头。 灯光昏暗,整幢楼里清风鸦静。冷杉和夏黎暮雪在客厅商议。 冷杉一口扯了半瓶二锅头下肚:“二锅头就是好啊。那些泡菜棒子(韩国人)也喜欢喝,这酒在韩国卖得不错。韩国妞真他妈能喝酒,像这种二两一瓶的二锅头,她们少说可以喝个三四瓶,遇到厉害的能喝七八瓶。” “你去过韩国?” “去过几周,也是为了生意。” “刚才我下楼时,遇到个老头,他说这楼是危房,住不得。”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老头说这楼传说闹鬼,但是新闻媒体辟谣说住户搬走不是因为闹鬼,而是因为这楼是危房,建筑质量有问题。” 冷杉笑道:“这解释还不错,很合理,比A视10台解释‘青岛鬼楼’要合理得多。但这种解释只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 “怎么说?” “原因很简单,只要多想三步。一,既然是危楼,那就可能随时垮塌或者局部坍塌,这样很危险,可能随时造成人员伤亡,这下面那么多路人和商贩。这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一旦出了事,谁负得起这个责任?出了事,连市长都要下课。所以无论谁做官,都会先拆掉危楼,保住乌纱帽和仕途比什么都重要。然而十年来,历任政府官员也没有任何人下令拆除它。二,沈阳是副省级城市,全国除了四个省部级的直辖市外,副省级级别的城市也就只有十多个,都比较发达。沈阳的房地产也很火爆,寸土寸金,这么大块地空着,哪家公司不心动?要真是‘危房’,早给拆了重新开发了。根据前两步推测此楼不是危房,既然此楼不是危楼,住户却都搬走了,咱老百姓辛苦了一辈子攒下的钱弄套房子可不容易,房子就是命根子啊,不到万不得已,谁会舍得下房子?三,既然住户搬走了,那就说明他们的确遇到了‘迫不得已’的事,至于那是什么事,就得靠咱俩来查明了。” 夏黎暮雪暗自叹服,想不到冷杉也和张星超一样有着超强的思维推理能力,张星超擅长逆向思维,而冷杉精于递进式反驳思维方式。 这时,忽然听到楼道里有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咚…… 冷杉两指将水果刀一挑,那刀在他手心飞转几圈,握定。他起身开门,同时将握刀的手背在身后。 只见一个青年背着位老太,一手扶着楼梯扶手,迈着沉缓的步伐上楼。那青年神情冷漠,斜眼瞟了冷杉一眼,朝楼上走去了。青年背上的老太面色铁青,秃顶,几缕头发耷在耳边,她两眼灰白,眼珠上蒙着一层阴灰的白内障粘膜,楼外的夜光在她眼里若隐若现,她翕着嘴皮,口中无牙,不时伸出舌头舔嘴皮。 老太缓缓回头,对冷杉憨笑。 9-2 第一夜。 夏黎暮雪的卧室铺着红漆地板,但经年失修,蹑手蹑脚的在上面走,地板也发出难听的嘎吱声,听得人头皮一阵阵的毛麻。不知是因电压过低还是那店主拿的灯泡太老旧,卧室内灯光昏暗,就像阴暗的公厕里那种光线。窗户洞穿,夜风透进来吹得灯线摇摆不定,灯泡忽明忽暗,晃得人昏昏沉沉。 冷杉和夏黎暮雪忙乎了一阵,把卧室和客厅窗户都挂上了窗帘。 半夜月晕而风,黑楼之内阴沉寂静。 夏黎暮雪进房睡了。冷杉踧踖不安,他第一眼仰视这幢楼时就感到不对劲,觉着这楼像个什么东西,但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出来。 此时漆黑的楼道中响了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冷杉握刀在手,隔着窗户注视着窗外的楼道。 一个人影抹黑上楼,站到冷杉对面的房门前,摸钥匙开门。 这幢楼的格局是每单元每层两户房,隔着客厅窗户就能看见对家房门。 楼里太黑,看不清那人样貌,听脚步声判定那人应该是个男的。 那人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就在进门的瞬间,那人的报时手表响了:“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那人的手表可能电池不太足,报时声显得苍老无力,就像一个年迈无牙的老妪的声音。他进了房关上门。 “想不到这层楼还有住户,就在我隔壁。不过也好,多个人住总比没人好,不然这里跟个殡仪馆似的。”冷杉长舒口气,自从进到这房里,人就感到无由头的阴郁压抑,打开窗户透风也无济于事。 殡仪馆?!冷杉骤然激灵,“为什么我刚才会觉得这楼像殡仪馆?”冷杉只感一阵恍惚,心里有种奇怪的异感转瞬即逝,让人无法捕捉。 灯泡闪了几下。 冷杉躺在床垫上,左思右想。第一眼见到这楼时他并没有多想什么,现在追忆起来越发感到不对劲,但掏空心思也捉摸不出个所以然。 昏昏欲睡时,他忽然觉着楼道里有个黑影,隔着窗户看到那黑影有半人多高。冷杉猛地跃起,两指将刀一挑倒握于手,当他靠近窗前却发现黑影不见了。 他赶忙将窗帘挂上,遮住窗户。索性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正想转身上床捂头大睡,突然身后“咯咯”两声怪笑。他背脊发凉,猛然抽身离窗三尺,顺手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喝道:“谁?!” 楼道里昏黑死寂,不见一人。 冷杉头皮发麻。这幢楼里连老鼠都见不着一只,夜半三更哪里会有人?怎么会没有老鼠?想到这里冷杉倒抽两口冷风久久回不出气。 窗帘!不对!他又想起一个细节:一小时前他和夏黎暮雪已在卧室和客厅挂上了窗帘,那刚才他怎么又挂了一次窗帘? 他只感到脑袋像灌了铅似的沉,“明明挂上了窗帘,我怎么会忘记?” 从一踏入这楼起,冷杉就感到昏昏懵懵,心绪压抑阴沉。 豆大的汗珠凝在他额头上,灌入楼道的夜风拂过后背,就好似几只无形的手轻弄着他的背脊。 冰冷的汗水浸湿了全身。 冷杉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惊恐,咬紧牙关握紧那把刀,就像在午夜的坟地里抓着唯一的一支看命灯笼,就像茫茫黑暗阴涛中仅剩的一点光明,一盏于阴风之中摇摆不定的阳寿之灯。 黑影、窗帘,并不能让冷杉感到内心深处本能的恐惧。 真正使他恐惧的是,夏黎暮雪不见了,确切地说,夏黎暮雪根本没有回来,从她下楼去商店之后就没有再回来。因为,楼地上厚厚的灰尘已经说明了一切:楼梯灰层之上,只有两个脚印,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是夏黎暮雪的高跟鞋印。“没有脚印?那些搬床垫上楼的工人,背着秃顶老太的青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可怕的想法像幽灵一样从他心底浮起,更印证了夏黎暮雪根本没有回来这一事实:他刚才的喝声足以震醒卧室内的夏黎暮雪,她是训练有素的特工,这么大的动静下,她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整个房内悄然无声…… 他抖抖索索的摸出打火机,打燃照亮。 脱皮的墙壁上尽是刮擦印,似乎是当年住户们恐惶搬离黑楼时家具和行李碰擦墙壁留下的痕迹。墙角的蜘蛛网黏着厚厚的尘灰,毛茸茸的,就像是粘稠的鼻涕。 忽然,冷杉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 不知过了多久,冷杉缓缓睁开眼,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睡在冰凉的石板上,挪了挪身,发现左右都是石壁,他正睡在狭窄的缝隙中,但这里三面光滑,这是哪儿? 他拼命挣扎,一起身,头碰在了坚硬的石壁上。“这里四面都是石板?”他举双臂推了推顶板,费了好一阵,才将顶板挪开一条狭缝。他两手伸出缝隙,死死抓住石板沿边,又挪了一阵才推开顶板。 伸出头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丧了魂。 原来,他正躺在一口石头棺材中,外面是山里的乱坟岗。月落星沉,山风呼啸。乱坟丛中十多口石棺横七竖八的摆在坟头。每口棺材前几盏油灯忽明忽暗摇闪不定,土里插着三炷香已快燃到了头。坟场老鸹嘶叫,飞绕着几条破草席裹着的尸体。 冷杉抓狂了,撕声狂叫。 …… “喂,醒醒!你不要吓我啊……”夏黎暮雪坐在冷杉床边,抓着他的两肩猛摇。 冷杉吃力的睁开眼,目光发散表情呆滞。 过了半晌,冷杉才缓缓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夏黎暮雪花容失色,眼角微有泪痕。 冷杉浑身无力,他难以相信这一切:“刚才那是梦吗?” “恶梦已经过去了。刚才听见你说梦话,越说越离谱。” “我说了些什么?” 夏黎暮雪眼神中隐有几丝焦虑与不安:“你说……窗帘、棺材……还有,你不停地叫我的名字。” 真是梦吗?夏黎暮雪真在身边?冷杉顾不得去多想,他猛地起身冲到楼道,打燃火机,把楼梯上的脚印反复数了个遍。没错,杂乱的脚印漫布楼道,那就是说搬床垫的工人、背老太的青年等人,都曾上过楼,这楼里不止冷杉一人。 想到刚才的怪梦,冷杉心有余悸。 “暮雪,你回房休息吧。我没事。”冷杉再无心情睡觉,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看些无聊的电影打发时间。 夜风透过破窗吹拂着窗帘,诡异飘然。 强撑着眼皮挨到早晨,冷杉刚一躺下就听到对门有动静。 住对户的那人打开门,提了包东西下楼了。 冷杉慌忙起身夺门而出,一阵疾走追上那人。 那人也发觉身后有人,于是回头看着冷杉。那人年纪大约二十四五岁,形容消瘦面色蜡黄,头发又长又腻,像是多日没洗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额面与两眼。 冷杉故意跟那人搭腔:“您起得真早啊。这楼下有卖包子的吗?” 那人讪笑着说:“又来一个,嘿嘿又来一个……”他垂下头,边走边笑。 冷杉见那人神经兮兮的,也就不再多言。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那人直直的朝小区大门方向走了。 冷杉到对面居民区买了几块大饼。正往回走,一个扫地的老头叫住了他:“小伙子,你的脸色很不好啊。” 这个老头六十多岁了,在这小区看了十多年的大门。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李大爷。 听说李大爷的家乡在偏远山区,他以前做过打更这一行(八十年代不少边远山区都没有通电,夜里打更较为平常。打更人都提个铜锣,在夜里,家家户户都熄灯入眠了,打更的一路走一路敲:“相安无事,小心火烛”。敲响几声铜锣就表示午夜几更。时至今日,在一些偏远山区里仍可见到打更人),十多年前,他家着了火,家里的人都被烧死了,就剩下他孤苦伶仃的一人。后来他来到了沈阳市找了份看大门的工作,这里的居民们看他为人热情踏实,也没有个依靠,于是大伙儿就留他在这小区看门,晃眼十几年过去了,李大爷很负责,小区也相安无事,大伙儿也就舍不得换人。 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人,对生死看得很透,李大爷饱经沧桑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像在述说他所历之风霜,深邃的两眼看尽世态炎凉。 冷杉笑道:“昨晚没睡好。” “小伙子,我看你面生。刚搬到这儿吧?住哪儿?” “33号。” 李大爷脸色突变,将冷杉上下打量一番,道:“小伙子,你还年轻,有些事跟你说了你也不信。不要意气用事不信邪,赶快搬走吧。” “大爷,您这话怎么说?我已经付了房租。” “小伙子,你那幢楼是‘悬棺煞’啊。”李大爷左顾右盼,见没人注意到他们,又说道:“你跟我来。” 山区里的打更人一般都懂些阴阳忌讳。打更这一行道中人也是见多识广,不过与平常人有些不同,打更人所见所闻或亲身经历之事都是“三更怪谈”。山区里地广人稀,乡民又都迷信,所以怪事也就特别多。深夜里,家家户户都睡了,这时候打更人才开始活动,长期与黑夜打交道,又孤身一人,久走夜路必撞鬼。打更行道里的老师傅都会教新手一些阴阳道子,一为防身二为村里平安。有些山区村落,东西村之间可能隔着坟场,在东村打完更就要走小路经过坟场再去西村打更。一近坟地,打更人就要烧些纸钱给那些孤魂野鬼。 李大爷领着冷杉到鬼楼下,长叹口气,指着鬼楼问冷杉:“你看看这楼像个啥东西?” 冷杉抬头一望,确感到这楼像个常见而又不太常见的东西,可怎么也想不出来那是啥。 “还看不出来?再给我仔细看!” “大爷,您有话就说,不要这么绕弯子。” “棺材!这楼像棺材啊!”李大爷扯起嗓子说。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楼就像棺材,是觉得那么眼熟,像个啥不太常见的东西,难怪不得昨晚会梦见自己躺在棺材里。”冷杉头皮发悚,两耳根子毛麻,脑子里嗡的一声耳鸣。 鬼楼三个单元楼看上去都长长方方,整体上不凹不凸不弯不曲,那长宽比例恰如其分,正好就是个棺材比例,就单元楼整体高度宽度来说,高一分则显长,矮一分又显短,那色调简直就与乱坟岗的石头棺材无异(南方由于土壤潮湿,很多山区丧葬用石制棺材,比如去年在四川南充发现的不腐古尸就睡在厚重的石棺中)。若不看阳台,只看楼的长宽比例和色调,纯属一口倒立于天地之间的大棺材。单元式公寓在全国都很常见,唯独这幢楼不同,那长宽比例就像瞅着棺材样板修成似的。 朝西南的一列阳台皆三梁三面式。所谓三梁三面就是以三根水泥石梁撑底,上面铺上石板为凉台地板,然后在其三面砌上半人高的实心石栏,整个阳台就由三根石梁托着,从下往上看很像悬在峭壁上的棺材。千古之谜僰人悬棺群在长江中上游临江的山区里很常见,是古代少数民族的特殊墓葬方式。光滑耸直的峭壁上凿洞,架上木梁,梁上托起棺材。一面山壁上悬着一纵棺材,就像这幢楼阳台的格局,从二楼到九楼,共八口“石棺”列为一纵。 “小伙子,这里住不得啊,这不是人住的地方。这是口棺材啊,有棺材煞啊,九重阴煞,耸上天的棺材上还有八口‘僰人悬棺’,连神仙住进去都要出事的!” 9-3 第二夜。 夏黎暮雪裹着被子坐在客厅。她面色煞白嘴唇灰乌,浑身不住的哆嗦。 这房里冰冷,昨夜刚搬进来时还没察觉,到了今晚,天气突然转凉。 冷杉披上件外套,打开电脑放喜剧片。他并没有把李大爷的话告诉夏黎暮雪。 “我睡了。”夏黎暮雪今晚变得寡言少语。她只感百无聊赖,早早的回房睡了。 其实冷杉并未把李大爷的话放在心上。迷信之类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他凭着对这幢楼的观察将其建筑格局及平面图绘于纸上,反复捉摸。这幢楼单个单元都为独立建筑,楼层中没有互通,从一个单元去另一个单元,须下楼走出整幢楼后,再进入另一单元。“03床”那个老头所说整幢楼闹鬼,每晚都听见苦笑打闹声,三个单元里的住户都有听见。单元之间隔着厚实的水泥墙,声音怎么可能同时在三个单元中飘然回荡。 咚、咚、咚……楼道里有脚步声。 看看时间,夜10点整。 冷杉出门,只见一个神情冷漠的青年背着个秃顶老太,步伐沉重地往楼上走。 他心中犯嘀咕:“又是他们俩。” 青年垂着头沉默不语,老太不时转过头对冷杉怪笑,夜色映在她两眼的白内障粘膜上泛着幽蓝的寒光。 怪楼怪梦怪人,搅得冷杉一头浆糊,他哪里还睡得着。 干脆下楼买几瓶二锅头,两斤酒下肚一觉到天亮。 刚下楼出了单元口,冷杉下意识的仰头望了望楼上,顿感一阵晕眩。整幢楼黑不见光,那些窗户就像黑洞,在吸人的魂,总让人感到窗户背后的黑暗中有许多死寂无声的人正隔窗冷冷的盯着生人。西南面的一行阳台在黑暗中凸出,棱角分明,宛如一纵棺材当空横悬于森夜之中。 “不对,我刚才下楼时并没关灯,这里怎么看不到我房间的灯光?停电了?”冷杉一阵风似的又冲上楼去,猛地推开门,只见房内灯光如故,虽昏沉黯淡,但在楼外通过阳台窗门肯定能看见。他点上支烟,尽量使自己心绪平静,又下楼仰头看。这次怪了,楼上有两户房有光。一户是他自己的房间,另一户是楼上的。 “楼上亮灯了。看来我们楼上住的是那青年和秃顶老太。”冷杉舒了口气。 社区小卖部离33号不太远,也不很近,来回要走十来分钟。 冷杉提了两瓶一斤装的二锅头,买了些牛肉干和花生。 刚转身就遇见李大爷。 “小伙子,那楼住不得啊。你没发觉那楼里连只耗子都没有吗?” “对啊,我也纳闷,这楼里怎么连耗子的动静都听不见。” “小伙子,动物可比人灵光啊。”李大爷把冷杉拉到一边说:“很多年前,我们乡下就有一块老坟地。那坟场啊不知从啥时候起,连只老鸹都见不着。可不吗,后来就出事了。那年的一天夜里,恰好遇到‘八阴’(年月日时的天干地支八个字都属阴)。那晚上村里有四男四女失踪了,一连几天都找不着。这就邪门了,他们本来在睡觉,都在那个阴时辰时起来出门上茅房,结果只见去不见回。听这数都邪啊,四男四女用俺老家话说就是‘死难肆虐’啊。后来村里找来了瘸拐子大仙,也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叫人把老坟地里的百年老坟都掘了,撬开棺材,村民们才发现,失踪的那四男四女都躺在棺材里呢。最邪乎的是,那八座坟里的老尸都不见了。” 冷杉看这个神汉李大爷并不很顺眼,也没有和他多说什么,敷衍了两句就走了。李大爷无奈的摇摇头,叹道:“小伙子,如果你还能来找我,就到门卫室来。我每天都值夜班。” 一路走回33号,刚进单元门,只听身后“啪”一声沉响。冷杉敏捷的抽刀转身,只见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地上蠕动,一个压着另一个。冷杉并没马上赶过去看,他定睛细看,那两团东西一个背着一个,旁边溢出黑乎乎的液体。 是那个青年和老太!他们跳楼了!冷杉骇得连腿几步。抖抖索索的摸出打火机一照,果然是他们。青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秃顶老太头颈已摔断,死灰的白内障眼倒望着夜空,幽光寒然。 那青年背着老太跳楼自杀了! 冷杉手里的东西落了一地,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当即掏出手机拨打110。可是,他手机里竟然没有拨号音,只有一阵沉缓的脚步声“咚、咚、咚……” 他飞步冲到小卖部,一把抓起电话报警。 五分钟后,巡警和救护车呼啸而至。居民小区内围满了人,但大家都不敢去33号楼,见警察来了,这才壮起胆子去看个究竟。 四名警察当即分工,两人疏散围观人群,另两人与冷杉去察看现场,几名医生抬起担架紧跟在后。 一到现场,冷杉傻眼了。 两具尸体不翼而飞。现场只有两杆倒在地上的竹纸人。 一杆纸人竹竿为架黄纸为身,身着黑色纸寿衣,面部惨白,表情冷漠,它背着另一杆纸人,看似老太,头戴老妪布毡帽,没有脚,面部灰黑,两眼蒙着层鱼胎膜。 一个胖警察大怒,当即铐了冷杉。 “算了,看这小子神经兮兮的,多半是个神经病。”另一名警察说。 “小子,谎报案子是犯法的!你下次再敢谎报,我就把你抓了!”胖警察气急败坏的上车走了。 转眼间,人都走空了。冷杉一人呆坐在楼梯口。 这时,李大爷提了两瓶二锅头走过来,叹道:“小伙子,跟你说啊,这楼里只住了两户,一户你们,另一户是个大学生。” “不可能啊,我明明见到那人背着老太婆上楼。”冷杉尽量压制住自己抓狂的心绪。 “喝点酒压压惊。”李大爷递给冷杉一瓶二锅头。 冷杉把酒推开:“不想喝。”冷杉心里很清楚,这一切肯定是敌特在捣鬼,李大爷来路不明,关于他的事都是小区居民口耳相传,又有谁会去证实。这时候怎能喝他的酒,他是敌是友都还没弄清楚,万一有毒就白给了。 “刚才两具尸体一定被转移了。” 李大爷叹道:“你还不信?随我来!” 他领着冷杉将一单元所有的门户都察了个遍,除了冷杉和那个大学生所住的房子之外,其他所有的门户锁眼都锈烂了,连钥匙都插不进去。 青年和老太那户更夸张,木门尘封,门上贴着脱色的封条,不可能有人进得去。 “李大爷,不对啊,地上的灰尘上明明有他们的脚印啊。” “哪里有什么脚印?这楼里虽然有灰尘,但还没有厚到可以留下脚印的程度。饺子店老板生怕房子租不出去,天天中午都来打扫楼道。” 冷杉愕然,俯下身仔细察看楼梯和地面,竟然看不到一个脚印。他只感一阵头晕目眩,“我昨晚看到的脚印那是……怎么回事?” …… 冷杉坐在床上,心中七上八下。这敌特也太会故弄玄虚了,装神弄鬼的伎俩还真是前所未见。 不知不觉开始犯困。这时楼道里又有了脚步声。 一股无名业火燎烧着冷杉的心神,管他是人是鬼,老子先抹上两刀再说。他冲出门去,只见是住对门的那个大学生。 “你叫什么?”冷杉挡住楼梯口,以审问的语气逼问对方。 那学生一看冷杉这架式,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说:“黄、黄伟……” “来这干什么?” “我我给了钱租房子……” “为什么住这里?” “便宜。” “身份证拿出来!” 那学生一副颓废的秀才样,骨瘦如柴手无缚鸡之力,颤颤微微的掏出身份证。 冷杉接过来瞄了一眼,暗自记下他的姓名生日及籍贯。 “你来沈阳干什么?”冷杉话锋稍缓。 “我、我在沈阳读了四年大学,今年想考研。学校宿舍太吵,睡不好觉。为为了考考研,我就租房子住。” “这么晚去哪儿了?” “我要打工啊,不然哪儿来的房租和生活费呀?请问您是警察吗?” 冷杉狡黠的一笑,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飞舞两圈:“你说呢?” 那学生一看,几乎哭了出来。看他的眼神和表情,八成是把冷杉当成了在逃的通缉犯。 “我已经看了你的身份证,也就知道你家住哪儿。你要敢说出去,我的兄弟就把你分尸了。听见没有?!老子只在这里躲几日,等风头过了就走,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相安无事。”冷杉两眼杀气闪现,那学生唯唯诺诺不住地点头。 冷杉要的正是这个效果。周围的人都可能是敌特的伏线,绝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宁让别人把自己当匪,也不可让别人怀疑自己是警。敌特不会把匪徒放在眼里,但他们会对警察或军人倍加小心。冷杉并不能确定那学生的真实身份,如果他是敌特,那他肯定会猜疑冷杉的身份和到此的目的;冷杉想,与其这样,不如先“自报家门”,这可能对敌特起到一定的误导作用。 这时,那学生戴着的报时手表响了:“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各自回房,冷杉倒床就睡。 这晚起风,黑楼阴哭。 迷迷糊糊中,他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睡在一口朽烂的棺材里。当他坐起身子却发现棺材悬在陡峭耸立的崖壁上,下方的一道光滑平整的峭壁上都是悬棺,万丈深渊之下江水惊涛拍岸,激起千层浪。就在他惶恐之时,忽然下方一口棺材微动了几下,棺盖被掀开,里面坐起一人,那人面部肌肉萎缩,颧骨高突眼眶深陷,一脸死灰。那人正是躺在医院里的“04床”病人。那人咧着嘴讪笑:“又来一个,嘿嘿又来一个……” 冷杉猛地惊醒,床单被褥已被冷汗浸湿。 “这两天我怎么盗汗得厉害?!”冷杉感到蹊跷,他忽然想起“04床”也曾夜间盗汗。 他点上支烟,稳了稳身。 这时天已蒙蒙亮。 忽然,楼道里传来小孩的嬉戏声,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冷杉心想,就算是有鬼,这天也快亮了,没啥可怕的。他操起匕首出门,只听那声音又飘去了楼下。 他飞步冲下楼,不见一人。整个小区悄然无声。 “咯咯咯……”又是小孩子的笑声。 冷杉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在二单元楼道间一闪不见。 他健步如飞冲进二单元,心想:“装神弄鬼,我就不信逮不到你们!” 一路飞跑上楼,笑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眼前,只要转过一道弯就可见到他们。二单元建筑格局与一单元不同,这里一层三户,楼梯口一户,拐弯后又有两户紧临。 他一个箭步赶上那声音,转过一道弯,只见前面空无一人。 他屏住呼吸走过去,只见到两个怪异至极的画像:墙上画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头很大,一脸煞白,身体方方正正,眼眶外突没有眼珠。看上去颇像丧葬死祭用的纸人。靠有的窗梁上还有三个怪异的头像:一脸血红,两眼洞黑,黑嘴裂张。 9-4 第三夜。21点30分。 冷杉一口气将最后半瓶二锅头扯尽,心如乱麻。这两夜发生的一切,绝对不是人能做到的,敌特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影响到人的梦境。难道这一切真如李大爷所说,棺材煞? 这屋里阴嗖嗖的,昏暗的灯光晃得人失魂落魄,就像在太平间里过夜,总感到自己差不多要死了,心情异常平静,阴沉压抑的死静。就好像病入膏肓的癌症晚期病人,已经非常清楚自己过不多时就要躺去停尸间,过几天再被送到殡仪馆,化上寿妆,脸上打蜡抹粉,然后就被推进焚尸炉里火化。 冷杉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心里像着了魔似的胡思乱想:“我怎么会梦见‘04床’的那个人……” 夏黎暮雪咳嗽几声,冷杉连忙起身,进到她房中。她已睡了一整天,叫她起来吃饭,她也不理会。 一进卧室,却见夏黎暮雪已穿好了外衣,呆呆的坐在床边。冷杉一到她跟前,她猛然起身,恨了冷杉一眼,突然扯起一耳光就给冷杉扇过去,他冷不及防,硬挨了这一巴掌,脸上顿时火烧火辣的疼。 冷杉诧异不解:“你打我干啥?” 夏黎暮雪气急败坏的抓起手提包匆匆的走了。 冷杉感到莫名其妙:“那么晚了,你去哪儿?” 他上前三步拉住夏黎暮雪,却被她挣开。 “有话好好说,到底怎么了?” 夏黎暮雪冷冷的一笑,从提包中掏出手枪瞄准了冷杉的脑袋,厉声道:“你要再拦我,别怪我不客气!”说罢,扭头就走。 冷杉傻立当地,“这两天我没得罪她吧……难道是她房间里有什么让她反感的东西,她还以为是我放的?” 他进卧室仔细搜查一阵,并没发现任何异样。 这就怪了! 这时,窗外一阵凉风灌进来,只听“哗啦”一声,窗帘架掉落下来。 冷杉拾起窗帘正要挂上,忽然发现靠窗的墙沿上有一行歪曲潦草的小字:“焚尸炉里的死人醒过来会怎样”。 他心里一颤,好诡异的问题。不太对劲,前天挂窗帘的时候并没发现这里有字,这字迹明显不是出自夏黎暮雪之手。 他麻木无力地坐在客厅里,电灯闪烁不定。 “这他妈什么电压啊!”冷杉压抑已久的怒气骤然爆发,他一把扫翻桌上的酒瓶饭盒,又一脚踹飞木桌。 “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窗外,报时表作声,活像个没牙的老妪怪异沙哑的声音。 冷杉气势汹汹的冲出门外,只见对门的那个学生瘫坐在墙角,浑身筛糠似的哆嗦。 “又是你?在这里干什么?”冷杉一把抓起那学生衣领,提将起来。 “她来了……”那学生惊骇万分,发羊癫似的全身颤栗,吓得合不拢嘴,口水顺着嘴角淌。 “他是谁?” 那学生空洞的两眼忽然泛起几丝诡异幽然的光,颤微地说:“她是一个从火葬场回来的人……噢不不不、不是人,是一个从火葬场回来的鬼……” 冷杉放开那学生,沉声道:“快回你房间!要是让我再听见那阴太婆报时表的鬼声音,我就揍死你!” 那学生喃喃地说:“听不到了,听不到了……” 冷杉关门回房,仰靠在沙发上。反复拨打夏黎暮雪的手机,可一拨号,手机里就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根本打不通电话。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回想曾经军营中的铿锵岁月,也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内心莫名的惊恐。 …… “立正!稍息!立正!”教官洪亮的声音挥之不去:“报数!” 一、二、三、四……十、十一 战友们鲜活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战士们列队,军容整齐。 冷杉感到这里无比亲切,却又觉着有哪里不大对劲。 “十二!”冷杉站在后排的队末。 教官脸色一沉,喝道:“谁报的‘十二’?!” 大家沉默不语。 “谁报的‘十二’?!给我站出来!!”教官好像看不见冷杉似的。 冷杉前后一看,颇感奇怪。整个方阵共五排,每排只有十一个人,他站在最后一排的队末,整个方阵恰好多出了他一人。 “谁报的‘十二’?!” 就在这时,前后的战友转过头对冷杉说道:“快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啊!!” 冷杉如遭当头一棒,突然想起,身边的这些战友们早都牺牲了,他们早就死了。 “快跑啊,你不该来这里!!快跑!!” …… 冷杉猛地惊醒,冷汗淋漓呼吸紧促。 原来,刚才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又做了个梦。 不知不觉,已是临晨三点。 冷杉再无睡意,想到李大爷每天值夜班,不如去他那里聊聊天,捱到天亮再睡。 李大爷披着件军大衣,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靠在藤椅上打瞌睡。 冷杉买了几瓶酒,几袋牛肉干和花生米,三包烟。 “李大爷。” 李大爷一看是冷杉,连忙邀他进屋。这门卫室有两间房,外间是收发室,有电话,里间是简易卧室,上下铺。 李大爷给冷杉泡上杯热茶,招呼他坐下。 “李大爷,我那里遇到些怪事。” “不奇怪,不奇怪啊。你听见鬼哭还是看到鬼影了?” “都不是。我发现墙上有字,这些字完全是一夜之间凭空出现的。” “啥字儿?” 冷杉一字一词的说道:“焚尸炉里的死人醒过来会怎样” 李大爷一听,脸色突变,两手一颤,茶杯落地摔碎。他忽然大哭起来,老泪纵横地说:“你都死了十多年了,回来干啥啊,天呐,呜呜呜呜……你害死了刚娃子还不够吗?冤孽啊,冤孽啊!!” 冷杉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骇了一跳,赶忙安慰道:“李大爷,您要注意身体啊,逝者已去,节哀啊。”冷杉自己都不知道再瞎安慰些什么,他也是一头乱麻。 李大爷已是泣不成声,指着里屋上铺道:“一年前,刚娃子就住在这里。唉……一年前,有一天,他媳妇儿来沈阳打工,就来找他。那媳妇儿当时没地儿住,他就租下了33号楼的一间房,就是你的对门那间。唉,刚娃子两口子感情甭说有多好了,就连我这个老光棍也直羡慕啊。两口子节衣缩食,那小日子过得不错,刚娃子每个月五百多块钱,他媳妇儿能挣个四五百,对咱乡下人来说,这收入不低啊。小两口做好晚饭,每晚都来看我,陪我聊天,还给我带些饭菜。唉,他们是好人呐,他们就把我当成他们爹一样亲。呜呜……可是、可是……” 李大爷一把鼻涕一把泪,抖抖索索的打开抽屉,取出刚娃子的遗像,哭腔沙哑地说:“可是啊,好日子不长。有一天,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俩口子。一连几天都不见人,我就纳闷啊,会不会出啥事?又过了几天,听街坊邻居说有小孩子晚上看见刚娃子背着个浑身滴血的女人。天呐,后来有人报警,这才发现,刚娃子杀死了他媳妇儿,他自己也上吊了……为什么啊!!” 冷杉听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凉。 杀人案在中国并不少见,夫妻同室相残的命案乍看不觉蹊跷,但细细想来似乎有诸多不解之处。杀人犯中很多是平时纯朴老实逆来顺受的农民、或彬彬有礼的学者、甚至还有连杀鸡都怕的怯懦之人,但似乎就在一夜之间,他们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鬼迷心窍中了邪地杀人分尸,手法凶残至极。究其缘由,不过是些琐碎的小事,从动机学来看,这类案件中有很多相似且不解之处,农村将这种事解释为“鬼迷心窍”“鬼找替身”。 李大爷哽咽地说:“冤孽啊,这都是我的错啊……” 黑云蔽月,风刮得紧,远在百丈之外仍能听到鬼楼风哭之声,有如夜半鬼泣。 李大爷讲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往事。 十多年前,他无亲无靠的来到沈阳市,费尽周折才找了一份工作,在火葬场里烧尸。那是个秋天。 李大爷曾经干过打更这一行,对阴阳之事比较在行。火葬这行比殡仪还要阴晦,一般人干不长,多得不过三五年,挣够了钱就开个小店,也能凑活着过。烧尸一般在白天,等遗体告别仪式过后,参加葬礼的人就基本上散了,只留死者的家属去火葬现场看看,然后就被请到“候灵堂”等候。火葬的过程是绝对不允许死者家属旁观的,家属都在“候灵堂”等,火化完毕后由火葬场方通知家属去拾骨灰,中国丧葬文化最讲究的就是“有人收尸”,其次才是丧礼。在农村里,人们普遍认为死后如果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死者就无法安息,就可能祸害一方。 有一天,殡仪馆推来了一个女尸,尸体已经过寿妆师的处理,打蜡抹粉喷香等,穿着一件白色的旗袍,着红底高跟鞋。尸体有股森肉味,粉香也盖不住那股子味。啥是森肉味?这就像屠宰场大型冷冻冰柜里的冻尸味;去市面上割两斤生猪肉,然后放在冰箱里三五天,取出来闻,就是那味。 李大爷仔细瞅了瞅女尸,看样子不过三十岁,她面容古怪:脸上厚厚的一层白粉,腊底,脸颊两边抹了腮红,嘴上点了点膏红,两眼微闭,眼皮翕着一条狭缝露出眼白。李大爷干这阴阳行道几十年了,尸体对于他来说没啥可怕的,想当年他在村儿里还帮人背过尸,但不知咋地,他总感到眼前的这女尸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死者家属在火葬间见了尸体最后一面,都哭天喊地的,她妈忽然扑在尸体上,可能是因为过度悲伤,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妈抓狂的抱着尸体嚎啕大哭:“女儿啊,你要想妈,就托梦回家啊。你要缺啥,妈给你烧。你房间妈还给你留着,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 不妙! 恍惚间,李大爷见到女尸的手微微的动了一下。 李大爷撕声大喊:“不要把眼泪滴到尸体上!!不要把眼泪滴到尸体上!!不要把眼泪滴到尸体上!!!” 死者家属中有几个汉子,忽然想起什么,赶紧上前把女尸的母亲拉走。 丧葬过程中,有一大禁忌:眼泪绝不可滴在尸体的皮肤上,否则亡魂会“舍不得走”。这个习俗无论是术士行道还是丧葬行,都颇为讲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对此无人不晓。殡仪馆的人早已给死者家属叮嘱了这条禁忌,但悲天恸地之时,父母近距离见到死者的遗容,想起她生前的音容笑貌,哪里还控制得住。 劝走了死者家属后,开始火化,这个过程只可留火葬人员在场,其他任何人都必须离开,家属也须回避。 火化时,尸体并不是睡在棺材里,而是躺在一张金属板上,然后推进火化炉,炉壁两边各有高温出火孔数个,一个小时后,再开动机器将金属板送出,上面躺着的尸体已变成一副雪白的骸骨,稍一碰就成了灰。 当时,将尸体送进火化炉,关上铁闸后,李大爷忽然听到里面有喊叫声。他吓得几缕尿流了出来,这辈子还没遇到这种事,有可能那女人还没死。可是已经晚了,火化炉已点火了,这时候绝不能打开铁闸,温度太高,很危险,而且,即使开了闸人也救不活了,早就烧蜷了。 李大爷猛然想起,乡下经常遇到死去的人忽然活了过来,老中医们说那是假死,其实是深度昏迷,气息和脉搏都很微弱。不对,要是那女人没死,怎么会浑身的僵肉味? 他几乎崩溃了,瘫坐在地上。 当时火葬间里就两人,一个李大爷,另一个是老张。 老张一点都不紧张,不紧不慢的点上支烟,说道:“老李啊,你刚来不久,还不知道行情,这种事你以后就习惯了。火葬好啊,省去了很多死人吓活人的麻烦事,我们湘西山区没火葬,死人入了阴僵,害人不少啊。” 四十分钟后,李大爷稳了稳神,开动机器带出金属板,尸体早已烧成了脆灰骨骸。他不由自主地走到火化炉跟前,往里一看,顿时倒抽两口凉气,冷汗顺着脊柱淌,只见里面炉壁上道道抓痕,看样子不止一人的爪印,似乎是很多人。那些尸体被火烧时突然惊醒,在这烈火炼狱中痛苦挣扎,抓狂。 …… 冷杉听得冷汗渗寒毛,夜风一吹冻得打抖。 李大爷已哭得嗓子沙哑:“后来,那个湘西的老张,莫名其妙的得了血癌,没过多久就死了。那事儿之后,我也不在火葬场干了。再后来,我找了个沈辽小区看大门的活儿。唉,哪知道,那个女尸生前就住在沈辽路33号。开始我也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刚娃子神情恍惚的对我说:‘火葬场的死尸回来了’,我才发觉不对劲。过不了几天,刚娃子死了。33号的居民就是在那女尸火化之后搬走的。我来这里时,住户们就已经陆陆续续的搬家了。唉,刚娃子死后,我每晚都到鬼楼下烧香蜡钱纸,给那女尸的鬼魂磕头,求她安息,告诉她我也是没有办法,我那么大年纪了,也活不了多久了,欠她的下辈子一定还给她。从那时起,她再也没有回来。可是,可是……今夜,她又回来了,到底是为啥啊……冤孽啊!冤孽啊!!”李大爷捶胸顿足。 9-5 第四夜。 冷杉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已子夜。 连日来的探查毫无线索,系列怪异的事件和噩梦,他皱眉不展。 灯光浑浊,就像老胡同里的公厕,昏然暗淡。 这晚的风十分凛冽,刮得黑楼里的门窗啪啪地响。窗帘张狂的横飘。 冷杉打开电脑播放电影,他将声音调至最大,以此掩盖千百鬼哭般的风啸。 点上支烟,深吸几口,拿起手机联系夏黎暮雪。 终于打通了。电话响了几声,对方接听了,是夏黎暮雪。 “暮雪,你现在在哪里?” “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侦察进展如何?” “查不出任何线索。暮雪,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让你生那么大气?” “我昨天有生气吗?” “暮雪,现在不是闹小姐脾气的时候,我们是军人,又是搭档,不能中了敌特的离间计。”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这三天我也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没生气?那你昨天拿枪指着我又是为什么?” “什么?我拿枪……指着你……你,冷杉,你没事吧?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了,侦察毫无进展,请你不要乱开玩笑。” 冷杉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满脸狐疑转而神情惊骇,浑身猛地一激灵,手机落在了地上,他两手颤抖,整个面部僵住了就像双目无神张口结舌的雕像,此刻只感周围的空气骤然凝固,温度降到冰点以下,自己的灵魂就像被卷进了无底的寒流漩涡中,意志信仰以及记忆顿时崩溃粉碎。 “喂?冷杉你说话啊!喂?……”手机里传出夏黎暮雪焦躁不安的声音。但是,冷杉充耳不闻,仍呆立当地。 他回想起了一个细节:三天前夏黎暮雪的一番话。 “我们就按原计划分头行事。你以房客的身份潜入33号,我去沈阳军区参谋部,一有情况立即通知我。”这话正是三天前夏黎暮雪和冷杉分手时说的,这也是龙司令的策略:让冷杉潜伏33号,夏黎暮雪在外围待机,一里一外里应外合。 三天前,夏黎暮雪出门买床垫等,工人们搬来床垫后夏黎暮雪就离开了。这些天夏黎暮雪一直在暗中调查33号的相关人员,同时等待冷杉的电话,为了不引起敌特的注意,她一直没来找过冷杉。 也就是说,这三个晚上,夏黎暮雪根本就不在这里。 冷杉身陷异度深寒,心凉至极:“这几晚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又是谁?”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 夏黎暮雪走了进来,她神情冷漠,眼圈发黑,径直走进卧室关上门。 冷杉目瞪口呆。这个人绝对不是夏黎暮雪。 夏黎暮雪从不穿旗袍,她很注重仪表,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体香;而刚才那人穿着白色旗袍,头发干杂凌乱,浑身有股说不出的味道,有些像是冰箱里特有的味儿。 森肉味!李大爷的话忽然在耳边索绕“有一天,殡仪馆推来了一个女尸,尸体已经过寿妆师的处理,打蜡抹粉喷香等,穿着一件白色的旗袍,着红底高跟鞋。尸体有股森肉味,粉香也盖不住那股子味。啥是森肉味?这就像屠宰场大型冷冻冰柜里的冻尸味;去市面上割两斤生猪肉,然后放在冰箱里三五天,取出来闻,就是那味……” 冷杉只感一阵晕眩,胃里干呕了几下,浑身寒毛孔顿时扩张,冷汗往外涌。 他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冷静下来,“管她是人是鬼,老子冲进去收拾了她再说!” 他从桌上抓了把刀,一咬牙,飞脚踹开卧室门。 眼前的一幕令人窒息,冷杉彻底抓狂了。卧室里空无一人,窗帘飘然如鬼,床架上并没有床垫,夏黎暮雪根本没有住在这里,又怎么会有床垫。 床架上横着一个竹纸人,死白的脸上涂着两圈腮红,穿白色旗袍。 冷杉倒抽几口冷气,强烈的耳鸣如幽灵的戏虐和嘲弄在他脑中闷响,他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一脚踩在酒瓶上,没站稳,后仰坐倒。 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电脑的荧幕不知何时已变成一片幽蓝。阴郁的报时声正是从电脑中传出。 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冷杉大气不敢多出一口,惊骇的盯着电脑屏幕。 诡异的森蓝之中,阴森的楼道旁一扇半掩着的房门,好似午夜太平间的入口。 冷杉汗流如注,电脑画面中的场景,竟然是门外的楼道,那扇门正是住在对户的大学生的房门。 他凝了凝将要魂飞魄散的心神,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猛地拉开门,眼前一片森蓝,对户的门翕开一条缝,里面漆黑。 咚、咚、咚…… 电脑中传来沉缓的脚步声。 冷杉立刻抢到电脑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只见,一个身穿白旗袍的女人,垂着头,两腿僵硬的一步一跳上楼,她的头发垂耷遮面,手里举着把黑色的伞。咚、咚、咚…… 那女人跳到对户房门口,僵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多时,对户房门开了,黑暗之中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那青年学生,他手上的报时表响了两声,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那学生弓身站到雨伞之下,白衣女人牵着他,两人一步一跳的下楼了。咚、咚、咚、咚、咚…… “装神弄鬼!!”冷杉操刀飞步出门。 楼道空空荡荡,只有阴风寒然。 对户的门内传出报夜声,“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冷杉一掌推开门冲进去,却见那青年吊悬在天花板吊钩上,浑身僵硬,已死了多时,窗外夜风吹来,尸体两只光脚丫子悠荡着,夜色映出他惨白的死脸,长长的舌头耷在嘴角,报时表沙沙作响“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冷杉又感一阵头旬目眩,只觉四周无数双阴森的鬼眼冷冷的注视着他,直到他疯掉。 他掏出手机报警,可是,听筒里却是老妪阴沉沙哑的声音:“嘿,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他抓狂的扔掉手机,正想夺门而出,刹那间情急生智,他捡起手机,开启了摄像功能,将手机放在玻璃柜里,镜头刚好对着青年的悬尸,手机视频摄像时间:01:00AM。 冷杉一路狂奔下楼,抢到收发室,抓起座机就报警。李大爷惊讶的看着他:“咋了?出事了?” 冷杉点点头。 不出十分钟,警车和救护车呼啸而至。 冷杉带路上楼,几个警察跟着他进了青年学生的房间。 然而,尸体,消失了。 胖警察暴躁的摁倒冷杉,取出铐子,吼道:“又是你谎报警!” 冷杉连忙说:“我有证据!”他挣开胖警察,冲到玻璃柜前拿出手机,打开了摄像视频文件。 “这次我摄了像作证据,你们自己看吧,”冷杉抹了把汗,他早料到敌特会转移尸体,故用手机暗中摄像监视。 胖警察接过手机,看了半天,骂道:“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冷杉抓狂的抢回手机,将录像视频反复播放了两遍,录像时间:01:00AM至01:13AM,荧幕上只有一户破窗,一纱飘然的窗帘,哪里有什么上吊的死尸。 “老子铐了你!”胖警察一把抓起冷杉的衣领。 “算了……”另外两名警察将那胖警察拉到一边,私下商议一番:“这小子神经兮兮的,他的眼神不太正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他去吧。” 冷杉失魂落魄的坐在房里,一直捱到早上。 次日早,8点35分。 冷杉到饺子店点了三两水饺,吃着吃着,忽然鼻腔里一股强烈的浓腥味,鼻血流淌不止,随即晕厥倒地。 店主见势,吓坏了,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 …… 沈阳市第一人民医院,四楼,04床。 冷杉昏迷不醒,夏黎暮雪焦虑不安的坐在他病床旁。 冷杉的床位是“04床”,一旁“03床”的老者摇头叹气:“唉…那么年轻,可惜了,可惜了。昨天‘04床’的小伙子才走了,今天又来一个。” 窗外阴雨蒙蒙,那颗老槐沙沙作响,几簇枯枝抓擦着玻璃窗户。不知哪床的病人死了,住院部楼道深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 肿瘤科曹医生把夏黎暮雪叫出病房谈话,道:“你是病人的家属?” “是的。请问医生,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末期脑癌。” 夏黎暮雪呆立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心里一片空白。 曹医生劝道:“我们会尽力的。病人目前的情况还不稳定,身体很虚弱,请你配合院方的工作,不要把病情告诉病人。” “他还有多少时间?” “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一定要让病人保持乐观的心态,积极配合我们的治疗。” 9-6 第五夜。22点15分。夜雨,风啸。 “暮雪,我还有多少时间?” “不要胡思乱想,医生说这些天你太累了,休息好就没事了。” “要能没事儿,曹医生会把你叫出去谈那么久吗?死并没什么可怕的,我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可是,我还有很多事要安排,在我生命的最后期间,我必须安排好我的时间,明白吗?” “你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早点休息吧。” “呵呵,暮雪,你别再瞒我,如果连这点事都看不出来,我还能在老龙手下混饭吃?不就是癌症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夏黎暮雪心中一阵酸楚,沉默难言。 “你回去告诉老龙,七夜之内我一定查清那事。这不还有两晚吗?我的酬劳一分也不能少。” “03床”的老者劝道:“姑娘,你先回去休息。这小伙子还年轻,身体硬朗,病情会有所好转的。” 夏黎暮雪心情阴郁沉重,唤来护士嘱咐了两句就走了。 午夜,病院死沉无声,发酵的药味不时从楼道传来,风雨扑开窗户,雨星潮气袭来,寒意无限。 冷杉静静的坐在床上,沉思无语。 “小伙子,别灰心,你身子骨硬,看你不像短命的人。生与死就在一线之间,怎么看你也不像要死的人,想开点,别自己吓唬自己。” “大爷,您放心,我这人比较另类,冥界不敢收我。呵呵。” …… 第六夜,21点整。 “03床”的老者突然病情加重,当夜就被送往抢救室。 夏黎暮雪陪了冷杉一个白天,此时面带倦意。 冷杉沉默寡言,看看表,道:“暮雪,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这时曹医生来到病房探视冷杉,给他配了药,换了输液药剂。 冷杉一见曹医生,突然发了疯似的抓着曹医生的手臂不放,央求的说:“曹医生,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我,我还有很多事没办,我不能死啊!” 夏黎暮雪很是吃惊,她从未见过冷杉如此的无助,他眼神流露出绝望和哀求的神色。曹医生安慰道:“放心,你的病情还很稳定,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救治每一位病人。” 曹医生离开病房后,冷杉平静的对夏黎暮雪说道:“你回去叫老龙准备好我这次的酬金,明晚结清。” 夏黎暮雪莫名其妙的盯着冷杉,也许他受不了这个打击,神经有些不太正常了。 “冷杉,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呵呵,不用了。明天我就出院。”冷杉笑道。 夏黎暮雪辞别冷杉后,去到曹医生的办公室。 “曹医生,冷杉的情绪很不稳定,请你们多留意他。” 曹医生笑道:“我给他配了些安眠药,你放心吧。” 夏黎暮雪点头致谢,正转身离开,忽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曹医生狡黠的笑着,手里握着一支麻醉针发射弩,他拿起电话,拨号。 “田中局长,任务已圆满完成。寒剑服用了麻醉药,给他输的神经药剂已经超过一百毫升,他现在处于深度昏迷之中,这个夏小姐也被我擒住了。请您指示下一步行动计划。”曹医生道。 “杀寒剑。带走夏黎暮雪!” “是!” 曹医生取来一支针管,套上针头。他只需在冷杉的血管里注入两毫升空气,就可使冷杉的血压在三分钟之内降为零。 他来到冷杉病房前,隔窗看,冷杉躺在床上,一旁的点滴药剂已快输完。 推开门,径直走到冷杉床前,掏出针管,掀开被子,竟发现床上没人。 突然,曹医生只感后背心一刹寒杀直透前胸,转而一阵钻心的灼热,他缓缓转头,却见冷杉站在他身后。 冷杉已一刀刺中曹医生,笑道:“呵呵,你一定感到很诧异,我是如何看穿你们阴谋的。不过,我来不及向你解释了,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曹医生的视觉越来越模糊,他满面狐疑,到死都不敢相信原本稳操胜券却又瞬间转胜为败甚至连命都丢了。 冷杉扭动着刀刃,厉声道:“对付敌特时,我喜欢以猎人自居,那就是:在猎物的背后捅刀子,然后狠狠地搅动刀刃。” 曹医生倒在血泊之中。 冷杉披上风衣,悠闲的点上支烟,踱步到护士值班室,不紧不慢的拿起电话,联系龙司令。 …… 第七夜。20点30分,北欧咖啡屋。 “谢谢你救了我。”夏黎暮雪嫣然一笑。 “当时你中了那敌特医生的道,昏倒在他办公室里,我第一时间就赶过去救你,生怕你被他非礼了。就凭这点,老龙应该给我加薪,我可救了他的乖女儿。”冷杉笑道。 “你是怎么知道敌特何时动手的?” “昨晚,‘03床’那老头突然病重,被带走了,这其中恐怕有猫腻。当时病房里就剩我一人,那时我就知道敌特要对我下手了,不然曹医生也不会专挑那时移走‘03床’,弄走了那老头,敌特才能毫无忌惮的动手。所以我佯装哀求曹医生,在抓扯过程中,我趁机将一枚微型窃听器粘在了他的白大褂上,后来发生的事,我听得一清二楚,也就能先发制人了。为诱他进房,我把枕头和衣物裹在被子里,远看就象人形。再者,我根本没有服下曹医生给的药,输液的针管我也趁护士离开后拔掉了。” 夏黎暮雪听得连连称奇:“你又是怎么知道医院里有敌特?” “哈哈哈,这不难。敌特潜伏最多的行业和部门,除了政府和军队之外,还有警局和医院,因为在医院中便于对军政要员下手,高层官员的随从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守在医院中,卑鄙的敌特正是看准了这点,暗杀和胁迫重要人物,其二,医院中便于敌特内部疗伤及药品供给,可作为救治伤员的后方。敌特活动并非单打独斗的散漫状态,他们的组织很严密,往往都有接应,某地的敌特网,必然有潜伏在医院的‘后勤保障’人员。我从33号楼中脱出,敌特必然不会放过我,势必在医院对我进行暗害,我也就将计就计,来个守株待兔。” “33号楼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其实第二夜,我就已看破了敌特装神弄鬼的伎俩,但我那时候没有揭穿他们,那还不是时候,我采取反其道而行的方法,先斩断鬼楼幕后的黑手,再破鬼楼不迟。世上本无鬼,见鬼的人不过是疑心生暗鬼。我在鬼楼里见到的异象,都是幻觉。鬼楼地基之下,必有一处暗室,这里和主下水管道以及地下排水道相连。这暗室隐藏在鬼楼之下,其作用不过是制造神经毒气。这种神经毒气早在五、六十年代就出现过,这是当年‘梅花党’特务组织所惯用的制造幻觉和混乱的毒具。这种神经毒气代号为‘HWA’,本身质量轻于空气,夜间时敌特在暗室中释放毒气,气体顺着排水管向上扩散,因为它轻于空气,故能上升蔓延,经下水管进入鬼楼中各家各户,住户们也就产生了可怕的幻觉和幻听。暗室同时有与井下排水道相连,这便于敌特从数公里之外,经地下道前往密室。如果我所料无错,沈阳军区的人很快就会打电话来通知我们……” 话音未落,手机响起。冷杉向龙司令汇报情况后,龙司令当即联系沈阳军区,沈阳方立刻派人前往辽沈路33号,就地探察。 果不其然,防化部队在33号楼地基下,发现一处密室,里面有50升的特种气体密闭缸共计六罐。 冷杉接着说:“敌特白天关闭毒气罐阀门,晚上又打开阀门释放毒气。住户们在夜里产生了幻觉,也就开始人人自危了。” “潜伏在鬼楼附近的敌特还有谁?” “饺子店老板。他以房东身份为掩护,暗中监视入住者的一举一动。住我对户的青年学生,与饺子店老板是同伙,他们相互配合故弄玄虚。第五天早上,我故意到饺子店吃早餐,然后忍痛抠破鼻粘膜使鼻腔流血,再假装晕倒。饺子店老板见机会来了,便通知他的另一同伙,也就是曹医生。按常理说,普通老百姓应该拨打‘120’求救,今天下午我找电信局的人核查了店老板前几天的电话记录,在当时他并没有呼叫‘120’,而他直接拨打了曹医生办公室的电话。总的说来,鬼楼附近的敌特比如店主,他们的任务就是使人精神崩溃或者疑神疑鬼,曹医生的任务则是在医院中利用职务之便进行药物暗杀。进医院的病人,都被肿瘤科的曹医生用特殊方式‘诊断’为癌症,而且都是晚期癌症,这不过是他实行暗杀的铺垫和借口,试想,一个晚期癌症患者,忽然死了,完全符合常理,也是料想之中的事。敌特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段,确实可怕。” 夏黎暮雪暗自叹服,问道:“那就是说,他们以为你完全中计,但实际上却是你将计就计,反误导了他们。你适合去当演员,连我都瞒过了,害得我还为你担心呢。” “哈哈哈,饺子店老板和青年学生已经被逮捕。希望他们能供出谁是‘田中局长’。田中武藏是日本驻中国的特务头子之一,现任‘西南机要局’局长,他的掩护身份及姓名是什么,恐怕就连饺子店老板和曹医生都不知道。下线随时听候上级指令而下线很可能从未见过上级,这是谍报界的游戏规则和基本常识。我想多半那两个小特务不会知道田中的身份。” “看门的李大爷是不是特务?” “呵呵,他不是特务。虽然他讲的那些鬼故事,在我产生幻觉时起到了一定的幻象作用,但就算没他这个人,我同样会产生其他表现形式的幻觉。李大爷是个没啥文化又很迷信的人。” “你那些幻觉听起来怪可怕的。” “所以说疑心生暗鬼嘛。我打心眼里把你当好搭档,所以那几天就会出现你一直在我身边的幻觉。敌特的手段也很高明,他们不仅靠制造幻觉来破坏人的神经,同时也用一些高科技手段:鬼楼中,肯定有无线电干扰设备,导致我的手机总是在关键时刻失灵。至于我在电脑中看到的幻象,必是敌特趁我离开之时潜入我房中,在电脑上安装了特殊程序,定时播放事先录制好的灵异视频,由此来‘配合’幻觉,并发作用。” 夏黎暮雪不由地对冷杉肃然起敬:“看似你节节败退,原来是诈败,其实你早就胜券在握了。” “在那该死的鬼楼里呆久了,还真得弄出病来。所以我也就装病先离开鬼楼自保,再外围突进,顺便借饺子店老板之手,顺藤摸瓜找出下一个敌特,呵呵,所以我故意在店主面前装病,让他来给我‘介绍’隐藏在医院里的特务。先斩敌特,然后揭穿鬼楼的把戏,一举两得嘛。” “去成都的机票已经订好了,我们明天动身。” “我的酬金呢?” “你急什么啊?龙司令能赖账不成?” 冷杉狡黠的一笑:“晚付一天,我可要按百分之五的利率加收利息哦。” “如果你不贪财,你就是一个十全十美的职业特工。” “军人也是人,我付出了劳动,为啥不能谈钱?我们的工作强度比美国特工强上几倍,但我们的收入还不到人家的三十分之一,这不太合理嘛。” “你不要得意忘形,据说暗杀马教授女儿的特工都是国际上能排得上号的,田中武藏也会亲自出马。” “暮雪,这个你大可放心。敌特个个阴险狡诈,我却能在他们的背后捅刀子。敌特再狡猾,他们始终是猎物,而我是猎人。” 第10章:卐(1) 4月9日下午15点,西藏自治区首府,拉萨。 张星超的车队进入拉萨市区,下榻于北京西路西藏宾馆。 安排妥当后,张星超和伊娜驾车前往金珠路西藏军区。 自治区人大、政府、军区,都坐落于北京路以南,南望拉萨河。 拉萨河发源于海拨五千多米的米拉大雪山,自古以来被当地人尊为母亲河。每到假日和节庆之日,市民们就到拉萨河的沿岸与河谷,戏水、野餐,品着酥油茶,闲情逸致享受着明媚的阳光。 张星超和伊娜来到西藏军区参谋部特勤办公室,陈正英已等候多时。 “雪狼,你们的行程已暴露。堪布喇嘛之死绝非偶然。敌人赶在了你们之前。这件事,你怎么解释?”陈正英开门见山地说。 “参谋长,我敢保证,这次泄密的责任不在于我的队员。”张星超神情冷峻的说:“我认为,高层里有内奸!” 陈正英听罢,拍案而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领导。” “参谋长,龙司令派您来西藏,可见他老人家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这次泄密绝非偶然,棺材村事件中敌人也赶在我军之前杀人灭口……” 陈正英打断张星超的话,严肃地说:“首长派我来调查这次泄密事件,雪狼战队所有的人必须隔离审查。” 张星超了解陈正英的性格,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多年的反间经验造就了他的赫赫战功,同时也使他谨小慎微怀疑一切。 伊娜问道:“参谋长,我们这次的计划是否还要继续执行?” 陈正英道:“如果能排除你们的嫌疑,计划当然要执行。我军已派人严密保护丹巴上师,在审查期间,你们任何人都不准接近布达拉宫。” 张星超道:“参谋长,既然我们的身份已暴露,看来去藏北地区的意义不大了。” “等排除你们的嫌疑之后,你们仍要负责对藏北地区的暗查。” “参谋长!”警卫员小吴进来汇报情况:“情报处已查明泄密渠道。” “讲!” “是!在雪狼战队抵达德格之前的一天,驻当地的三零三通讯团截获了一组加密无线电。直到今天他们才破译了密码。无线电来源不明,内容是命令代号为‘黑玫瑰’的敌特暗杀堪布喇嘛。” 陈正英道:“敌特很狡诈,故意用电台这种落后的联络方式,这反而容易避过天网监听系统,如果他们用手机或者卫星电话,我方就能迅速追查出敌特的位置。幸好驻扎在德格的通讯团由于经费短缺而没有装备新式的卫星通讯器材,否则我们根本察觉不到康藏上空的神秘无线电波。” 张星超笑道:“参谋长,现在可以排除我和雪狼战队的嫌疑了吧。” 张星超一队人并没有携带电台,这点陈正英也知道。 “是谁泄的密,我会调查,你们先回去吧。”陈正英说道。 次日清晨,张星超和伊娜带上事先预备的宗教局证件到布达拉宫,拜访藏传佛教密宗上师。 布达拉宫依山而建,广厦重迭,楼殿嵯峨,海拔近四千米,气势磅礴。宫殿金碧辉煌、灵塔殿、佛殿、经堂、僧舍、庭院等一应俱全,是当今世上海拔最高、规模最为庞大的城堡并宫殿式建筑群。云天之间,巍峨雄伟的布达拉宫大有横空出世、气贯寰宇之势,俨然一座庄严的天城。 布达拉宫是西藏政教合一的最高统治中心,为历世达赖喇嘛的冬宫。 布达拉宫主体建筑可分为白宫和红宫。庄严肃穆的白宫,是达赖喇嘛的冬宫,高七层。第五、六两层是摄政及政教权力之地。第七层有两套达赖喇嘛冬季的起居宫,这里阳光普照,故称东、西日光殿。红宫为历世达赖喇嘛的灵塔殿和各类佛殿,西有寂圆满大殿,其内壁画映织流彩霞光,喇嘛灵塔黄金为铸、玛瑙宝石星罗棋布。红宫殊胜三界殿,高凌五岳,居高临下放眼四方,大有普天之下唯我独尊之感,殿内供有一尊由三万两白银铸成的十一面观音像。 布达拉宫建筑群集,上师殿、普贤追随殿、响铜殿、时轮殿、释迦能仁殿、释迦百行殿、花师殿、菩提道次第殿、持明殿、世袭殿等殿堂等,朝阳之下镏金璀璨、金光映天如极乐慈云。雪山之上有僧官学堂、四方殿堂、山脚之下千年雪城银装素裹、后园龙王潭洁碧如镜宛若西天孔雀湖,有脱胎换骨之感。千年来布达拉宫收藏了数以万计的珍罕文物、壁画数千平方米、佛塔数千座、万余尊塑像、上万幅唐卡、金银器、玉器、瓷器、珐琅器、珠宝珍玩,不计其数。 张星超他们来到上师殿,只见一位慈祥肃穆的老僧禅坐正中。上师殿壁梁精雕细琢,七色壁画流彩八染,五世上师舍利灵塔金砖为铸,镶玛瑙珍宝如繁星密布,酥油花雕八部修罗威立之像,大殿四向八方供八宝吉祥,左右主墙飞绘五色法咒“亚热巴拉玛恰哈”交织彩染日月法圈,这是藏传佛教时轮宗的圣迹,即“十相自在”;朱梁经幡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正壁镏刻“六道生存法圈”。 张星超上前鞠躬,丹巴上师微笑道:“市宗教局通知说有贵客来,想必二位就是。” 伊娜鞠躬,道:“丹巴上师就象佛陀一样祥和。我们是宗教局藏传佛教研究所的研究员,一直跟着马教授学习。一月前,马教授不幸逝世,他的研究课题正处在关键阶段,他一走,我们的工作全面陷入僵局。尊敬的上师,您是马教授多年的朋友,请您一定要帮助我们。” 丹巴上师慈眉微蹙,叹道:“可惜我未能见到好友最后一面,遗憾。二位请坐。” 张星超恭敬的问道:“上师,马教授倾注毕生心血研究《西藏禁书》,然后那本书的最后一章却不见一字。” 丹巴上师笑道:“《西藏禁书》已失传千年。当年英国探险家根据西藏民间和宗教界的传说重著此书。整本书由西藏三十三宗未解之谜组成,而此书的灵魂和核心部分就在最后一章,之前的章节都只记载了传说和神话。” 伊娜道:“最后一章讲述了什么秘密呢?” “这恐怕没有人知道。相传,解开最后一章玄秘的人,将拥有操控自然和死灵以及颠覆光明的力量。千年前,格萨尔王征服魔国后,下令焚毁《西藏禁书》,彻底灭绝魔国邪教势力,此那以后,《西藏禁书》就被永远禁锢了。直到19世纪英国探险家来到青藏大地,才使此书重现冰山一角。” 张星超有种不祥的预感,临江市和棺材村发生的一切,难道和西藏禁书最后一章有关?那就是说已经有人掌握了最后一章的秘密? 伊娜道:“上师,有没有这种可能,当年魔国劫后余生的人掌握了《西藏禁书》的灵魂部分,随后又隐姓埋名?” “这不可能。掌握禁书奥秘的人,必能称霸青藏,甚至可以颠覆世界。但千年来,没有人做到。二战时,希特勒也派人勾结藏区黑教,试图找出禁书最后一章的线索,但他们都无功而返。” 张星超道:“临江市死人复活事件,不知是否与西藏禁书最后一章有关。” “有人在做试验,妄图找出最后一章的奥秘。但他们不可能得逞。” 伊娜道:“《西藏禁书》中有很多疑问,不知我们能否向您请教。” 丹巴上师慈笑道:“二位不必拘礼。” 张星超问:“‘转世灵童之谜’可是指藏传佛教活佛的世袭制度?” “不尽然。活佛圆寂之前,会向僧官指出自己会于何时何地转世降生,僧官据活佛的话,按照时间和方位去寻,便可找到特定地点和时间里新出生的婴孩。这个婴孩就会是下一任活佛。活佛修行极高,天眼通看穿三世,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英国人写的禁书中,有三个特有名词无法查到。”张星超取出纸笔,写下了三个英文单词:Hol,Cheeyou,Jonchan。三个单词出自《西藏禁书》中的三章:《Hol》《TheLostofCheeyou》《TheNationofJonchan》。 丹巴上师一看,眼神掠过一丝不安,他定了定神,语重心长地说:“这个Hol,在中文里就是‘犼’,反爪旁、右部‘孔’的那个‘犼’。这是一种可怕的魔物。” 张星超想起在马教授办公室里见过的一份资料,“僵尸有六级……最后一种也是最可怕的僵尸,应该说它已不再是‘尸’,而是魔王,拥有着与神叫阵的恐怖力量,数千年甚至万年的道行,相传华夏大地只出现过一个这样的魔王,千年前它被地藏王菩萨收服为坐骑,赐名为‘犼’”。 丹巴上师接着说:“五千年来,西藏出现过三个犼,将臣、将帅的将、大臣的臣;蚩尤、也就是被黄帝打败的那个魔君蚩尤;还有一个,就是《三国演义》中描述的‘乌戈国’国君兀突骨。《三国》中,兀突骨和他率领的藤甲兵被诸葛亮封山火烧而全军覆没;据史书记载,东汉末年云南边陲深山密林之中,确有‘乌戈国’这个邦落,国主兀突骨身高丈二,要知道吕布身高也不过九尺,兀突骨比吕布还高出三尺多,此人‘身长丈二,眼有光芒,浑身鳞甲,刀枪不入、以生蛇猛兽为饭’。华夏历史和传说对蚩尤的记载与兀突骨极为相似,‘铜头铁臂、刀枪不入、身长丈余,眼射光芒,食猛兽沙石’。将臣最为可怕,相传其有不死之身,活了几万年,为僵尸的最高始祖。中原神话传说中,将臣甚至早于伏羲时代,直到中古时期,他突然销声匿迹,有一说为将臣被格萨尔王杀死。” 张星超听罢,先是一惊,转而暗笑。莫非Cheeyou就是蚩尤,Jonchan为将臣?跟这个老和尚瞎说真是莫名其妙,只可惜马教授去世了,谈论这种问题,还是需要向科学家请教,这老和尚满口封建迷信,不足为信。他笑问:“上师,有个问题我不太明白。既然犼的力量异常可怕,可惊天地泣鬼神,那为何他们都被没有现代化武器的古人较轻易的消灭了?” 丹巴上师笑道:“没有人能消灭他们,除非是神。格萨尔王、黄帝、蜀汉丞相诸葛武侯,都借用了神力才能杀死犼。炎黄二帝的部落联盟起初远不敌蚩尤,相传九天玄女授予黄帝华夏第一奇书,《奇门遁甲》,方能打败蚩尤。诸葛武侯本人就精通遁甲玄学,排兵布阵指点江山,故能布下‘天禽丙丁火八门死门阵’设计烧死兀突骨。格萨尔王受到天竺神僧加持,得我佛金身舍利降魔锥,才可杀死将臣。” 伊娜也是一头雾水,道:“蚩尤和兀突骨的势力并不在西藏啊。” “相传,上古时代,远于象雄国之前,将臣国盛极一时,势力遍布青藏大地。将臣拥有神一般的力量,万民膜拜。国中有三个犼,将臣、蚩尤、兀突骨。蚩尤和兀突骨野心极大,率众叛乱想除掉将臣平分青藏,但他们终究不是将臣的对手。二人战败后,率众远逃。蚩尤和他的‘东夷部族’沿黄河东逃进入现在的山西境内,兀突骨率众顺怒江南下到了云南。怒江与黄河都源自青藏高原,为生命之源,凭着对青藏水脉路线的熟悉,蚩尤与兀突骨部族方能繁衍发展。数千年后两大势力都盛极一时,蚩尤势力最兴盛时可覆盖山东、河北、山西、河南。蚩尤的‘东夷部族’是远远早于炎黄族的上古华夏第一大势力。相比蚩尤势力,兀突骨的力量较为单薄,只能偏安一隅,凭借控制热带丛林瘴气猛兽的力量,亦能雄踞一方。” 10-2 张星超不以为然,毕竟神话传说都是人们以讹传讹主观臆造而成的迷信之谈。 伊娜一言切入正题:“丹巴上师,西藏安魂教是怎么回事?” “安魂教真身为‘黑教’,这是古将臣国的邪教,中古时期被格萨尔王的光明力量所灭。但黑教之中也有死里逃生之人,千年以来他们秘密活动于青藏高原,从事极为诡秘的宗教活动,他们膜拜召唤地下的恶灵。数个世纪以来,以佛教为主导的青藏政教权力中心从未松懈过对邪教的追剿,但阴险的黑教徒们纷纷更名换姓加入佛教和苯教,他们中不少人甚至控制了苯教寺院。黑教徒行踪诡秘,为历代达赖和班禅之心腹大患。” 张星超道:“奇门遁甲是什么东西?” 丹巴上师慈目微闭,笑道:“奇门遁甲是华夏文明的文化、哲学、军事、天文地理学、以及科学之祖。华夏本土宗教及阴阳五行对立哲学观,皆源于遁甲奇书,中国是几千年的农业文明大国,历朝历代都以农为本,中国人自己的历法,阴历,皆以奇门遁甲九宫八卦阴阳五行立体时空观为理论指导,将天地变数以十天干十二地支配以五行来分化,从而制定出世界上最为准确的‘阴历’,把握天道变化规律,分划二十四个节气,这套历法至今都被中国民间广为运用,因为它远比公历还要科学和精准,春分秋分雨水寒露,几千年来中国社会生存发展之本、农业,皆离不开这套把握气候变化的历法,就算在今天,农村和老人们都习惯用阴历,何时播种,何时收获、天气何时会变;诸葛亮借东风、草船借箭,也不过是掌握了奇门遁甲九宫八卦八门的天地中三盘的布局变化,由而推断天象。至于军事,奇门遁甲最初就是一部兵书,‘九天之上利于屯兵’‘军胜气火云不可克’。最玄乎的还是科学,据《山海经》所载,黄帝得此奇书,可发明指南车等军事装备、鲁班窥其一二乃著《鲁班经》、中华千年建筑风水格局学,皆按奇门遁甲五行八门生克而布、诸葛亮习奇门而发明连弩木牛流马与孔明灯、占星师张衡依奇门二十八宿九宫推演图而制造出‘浑天仪’与‘地动仪’。中国道教法术与哲学,皆出于遁甲奇书。乃至医学,也传承遁甲阴阳五行术,老中医必懂阴阳五行,研究针灸学之人更懂‘子午演数’,即‘子午针灸法’。与遁甲相比,周易不过是入门之学而已。” 张星超和伊娜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今天怎么遇到这么个和尚,本以为他是个学识渊博的长者,哪知他满口迷信玄学。 “想不到丹巴上师不仅精通佛学,对道学的研究造诣也如此之高。”张星超客套几句,不想再与这神棍多谈。 这时伊娜手机响了。她对张星超使了个眼色,张星超立刻会意。 “非常感谢您丹巴上师。您的指导对我们的研究工作很有意义。”张星超和伊娜起身鞠躬,辞别丹巴上师:“打扰您清修了,改日一定拜谢。” 不知不觉已到黄昏,夕阳下的布达拉宫祥和而神秘,高越百丈,紫气笼罩,群殿金顶映粉霞,气象万千。 “刚才是谁给你打电话?”张星超问道。 “龙司令。” “什么事?” “他也到了拉萨。” “他来拉萨做什么?” “不知道。他在八角街等我们。” 八角街围绕大昭寺而建,街道平坦,这里依然保持着古朴的康藏风情。街道两旁民居高矮不齐,远道而来的康巴汉子们在街道白墙边搭起帐篷,有的传经积德,有的易货,在这里可以买到西藏风情的手工品,色泽艳丽的江孜卡垫,精致的日喀则金花帽,晶莹剔透的仁布手镯。 龙司令在一家斋店等候张星超。 “首……”张星超习惯性的正要敬礼,他还没说出“首长”二字,龙司令微微摇头示意,暗示他不要暴露身份。张星超和伊娜会意,挑了两张凳子坐下。 “小张,多时不见,近来可好啊?”龙司令摘下墨镜,浓密的剑眉之下两眼炯然有神。 “好行,死不了。您老怎么亲自来拉萨了?”张星超一见龙司令心里就不爽,只要被这老狐狸叫过去就准没好事,这次他亲自来了,肯定有什么要命的事。 龙司令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封装文件递给张星超,笑道:“你自己拿回去看,记住,给我看仔细了。” 简直莫名其妙,张星超讪笑道:“您老一人出来活动,就不怕被绑走了?” 龙司令笑而不答,起身出门。此刻,坐在邻桌的四个壮汉同时起身,紧随龙司令。 张星超一面笑送龙司令,心里却暗骂:“靠,老狐狸果然有保镖。老狐狸装黑帮老大啊。” 夜21点35分,西藏宾馆303房。 张星超和伊娜取出那份文件,拆开装线。 文件代号“甲003”,机要字号“国安部三处20040409”。这份文件应该是国安部转交给军方的机密调查档案,保密等级“甲级”。 ************************************************* [甲003]档案:世界血库血液的去向 来源:截取日本防务厅密电 “Theaverageproportionof“therelativelackofblood”throughouttheworldis91.3957%,totally100%ofthehospitalsincludingtheRedCrossareexperiencingorhaveexperiencedthelackofblood.Averagely,thevolumeofbloodstoragecanjustofferlessthan9peopleofevery100patientswhoneedbloodtransfusion…… …… PartXII.World’sblooddonationrunswellintherecent25years: 1.Numberofblooddonorsisover0.9billion,especiallyinAsianandAfricancountries. 2.Numberofvocationaldonorsanddealerscollectandcontrol65%shareofthebloodmarket. 3.Theblood-filteringpatientsjustrepresent0.017%ofevery100patients. …… …… 73.Thus,thecurrentbloodvolumesshouldbeabletoofferatleastthedemandof50millionblood-filteringpatients.Infact,nomorethan0.9%ofthemaregotserved.” …… …… (略) 当前全世界所有的医院、医疗机构包括红十字会都缺少大量的血库血液(比例:100%)。平均来说每一百需要输血的患者中有71.3957%无法得到足量的血库血液。全世界各国医疗机构现有库存血液只能供应100个需血患者中的大约30人。 事实上,二十五年来世界各国的献血捐血事业运作良好(血液来源绝对充足),全世界献血者超过9亿人。前苏联和中国的义务献血制度很完善,大部分公务员、军人,警察都要献血。不少职业卖血人实际上供应的血液相当于65%的总献血量(中国以卖血为生的人很多)。总的说来,无论是亚洲还是全世界,血库血液数量应该充足,每年的义务献血及血液收购数量很大;而实际上真正需要输血的人却占了相当小的比例:伤患者中,需要输血的都是失血过多者,而重伤失血者在每五十万人中只有一人;按理说,各国医院血库存血量绰绰有余,即使虚血者的比例提高三十倍,按照献血量和购血量来说也能够满足血市需要。宏观来说,国际血量每年可满足5000万人输血400毫升,但实际上的血量只能满足他们其中0.9%的需要。 前苏联鼎盛时期4亿人口中,18岁以上60岁以下的人无论男女都需每8年一次义务献血,军人则每两年。前苏联血库容量居世界第一,总血量达每年200亿毫升。 苏联医院却有个最奇怪的现象:缺血。每当患者需要输血时却拿不出血,不但输血价格高昂,甚至还要经多个医院联合调用血液。前苏联重伤患者比例很少,每年血液总需求量按照需血患者比例不到400万毫升。相比每年200亿毫升的储血量,只是五千分之一。另外五千分之四千九百九十九的血液哪里去了? 血液黑市! 每个国家都有着前苏联那样的血液黑洞,每个国家的血液永远都不够用,无论它的存血量再多再大。 血液黑市,大量的血液暗中被一个庞大的市场消费掉了。也就是说,这个世界除了占人口比例极少数的需血患者的输血消费之外,更多更大量的血液每年都流向了一个黑洞,一个想象不到的巨大的血液消费群体。 正是那庞大的血液消费群体存在,世界各国的血液价格高昂,尽管本来的血液远远地供大于求,价格仍然有增无减,且血液永远不够。 那是个什么样的市场,什么样的消费群体?能抽调全世界血库的强大无形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谁在控制着这可怕的权力? …… …… [甲003附一] 2004年. “甘肃省渭源县出现“吸血校长”!据报案人称,该县会川镇某小学赵姓校长常以打扫卫生为名,把学生唤入其办公室,后用刀片割破学生的颈部或下腹部,供其吮吸鲜血。此外,赵校长还对女生百般猥亵。8月29日赵校长被刑事拘留。据查,六年来,被赵校长吸血的男女学生多达三十多人。其中,致死者3人。” …… [甲003附二] 1996年. 上海市发生多起夜间恶意攻击案,经初步查证,凶手系严重心理变态者。被害人均被重物击晕,醒后有失血过多的症状,颅颈部有伤口……后经多方盘查取证,凶手为X研究所副所长,博士学历,副处级。在此人办公室发现神秘文字书籍,据查为古藏文。另于此人住宅处发现血袋及动物尸体。 10-3 “关于甘肃渭源县吸血校长的新闻前两天就见报了,国安部用得上把这家喻户晓的新闻列为机密吗?”张星超道。 “能列为机密的事件必有隐情,即使被新闻媒体曝光了,它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谜团。就像当年首都卫戍部队,编号为‘8341’,老一辈的人很多都知道这件事,但又有谁清楚它背后隐藏着的史实呢?列为密档的并非事件本身,而是与其关联的玄秘。”伊娜抿嘴笑道。 张星超翻到下一页,上面的记录令他震惊。内容大致是:甘肃渭源县吸血校长姓赵名俊杰,祖籍藏北鲁格山区,1983年全家迁到甘肃渭源县。2002年,渭源县出现一支奇怪的宗教团体,教徒头裹黑巾,就在那年渭源县发生多起儿童失踪事件。到2003年,那个教会神秘消失了。此后,赵俊杰才开始吸血。上海X研究所副所长,副处级干部刘绍德,1993年带领科研工作组五人远涉藏北鲁格山区。后来他们消失在茫茫山区之中。1996年初,刘绍德突然回到了上海,工作组只剩他还活着,但他性情大变,孤僻内向,常深夜在办公室里捣弄一些不知名的书籍和宗教饰器。 “赵俊杰和刘绍德两人都与鲁格山区有关联,一切线索直指藏北。”张星超道。 “我们的身份已暴露了,去藏北还须多加小心。”伊娜忐忑不安。 莫云山报告进门。 “小山子,什么事?” “报告队长,刚接到参谋部来电,寒剑大破沈阳鬼楼,恶名昭著的鬼楼原来是特务的秘密据点。” 张星超眉宇微蹙,问道:“敌特装神弄鬼的占着幢破楼做什么?” 伊娜笑道:“那栋楼应该是他们隐藏化学武器的秘密地点。装鬼吓走住户后,那里还能成为他们接头和藏匿的据点。” “哈哈,分析得不错。小伊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张星超点上两支烟,递给莫云山一支:“去把萧一飞叫来。” 萧一飞是军区特种部队攀岩高手,擅长高原山地突袭及暗杀。他进房后,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一口山西腔,说道:“俄在西藏军区边防连当兵那时候,听连长聊起过藏北地区。九几年藏独武装叛乱时,部队到过藏北那曲地区,但莫再往北走。藏北这块神秘的大地,俄一生难忘。当地老乡说,藏北之北那山区哟,‘上山到云间,下山到湖边,说话听得见,走路得一天’,那高山峡谷地势险峻。” 据萧一飞所讲,鲁格山区是世界十大生命禁区之一,如果说西藏墨脱县是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镇,那鲁格山区就更为荒寂偏远,那里连行政单位都没有,莫说公路,就连乡村一级的行政分划都尚未建立。鲁格山区方圆约二十万平方公里,平均海拔五千至五千五百米。那里群山延绵重峦叠嶂、湖泊星罗棋布、草原一望无际、野生动物种类繁多。正因那里山地草原沼泽俱有,地理极为复杂。鲁格山区自古以来便被藏区民族称为‘神殇之禁地’,大型史诗《格萨尔王》将鲁格描述为‘太阳不及之地’、‘亡神之地’;《敦煌藏文写卷》中的《吐蕃羊骨卜术》将‘鲁格’列为大凶之象。雍正年间,青海罗布藏丹津叛乱势力左军三万余人在甘肃被年羹尧击溃,伤亡惨重且退路及粮道被断,残部两千余人只得往西南方向越山入藏,投靠西藏反清部落;那支残军进入西藏鲁格山区之后,就像迷雾般地消失了。西藏各部落、青海叛军势力、以及驻扎在甘肃的清军,都再未见过那支残军。两百多年过去了,时至今日,两千多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鲁格山区早在19世纪时就被西方探险家列为“生命禁区”“死亡无人区”。那里地貌复杂多变,天象反复无常,水源湖泊美如画却暗藏杀机,水鬼传说令人类在暗夜中颤栗;上古传说鲁格山区为魔国之境,生人即使备有罗盘和指南针,同样会迷失方向,故而千百年来很少有人生还。生命禁区给人的印象往往是荒寂恐怖,而事实上恰恰相反,那里处处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风光绚丽如画,天地山原色彩鲜明,明湖如镜,一切都美得无法形容,令人深感返璞归真超脱人间。那里山原无垠,牦牛羚羊成群驰骋在广阔的草原上,鹿兔熊狼,各种野生动物繁衍生息,仿佛是大自然对动物的恩泽,那里是动物的天堂,却是人类的禁区,就连湖泊都隐藏着对人类的敌视,喝下湖泊水的人,非但不能解渴,反倒渴死得更快,那里的水多为盐碱水。 “俄在那曲那三个月,莫少听老乡讲故事。俄部队里的藏族兵,一到藏北那两腿就发软,整死不敢往北再多走。鲁格山区现在叫甚,俄也不知,部队当时用的地图和向导,都管那叫鲁格,说甚鲁格是自古以来的称呼。藏族兵说藏语里的‘鲁’是龙的意思,鲁格是甚‘龙死之地’。” 萧一飞讲起故事,大家都爱听,他那口山西腔抑扬顿挫,听起来特有味儿。这时刘仲扬、阿木凌峰、于翔、于筝,也挤进房里凑热闹。 伊娜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随即对众人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是龙司令的电话。 “首长好……什么?!”伊娜惊得站起身,嘴唇微颤:“是……” 伊娜花容失色。张星超自知不妙,问道:“什么事?” “康定404精神病院出事了,所有的人都死了。”伊娜显得中气不足。 “什么?怎么回事?”张星超惊道。 “有人在伙食团投毒,404病院所有的精神病人、全体医护人员和官兵都死了。死亡时间都是在晚饭后三到四小时之间,毒性突然发作,刻时致死。” “心狠手辣啊!” 伊娜颤音说道:“可是,关在地牢里的四个疯魔不见了。” “什么?!”张星超倒抽两口凉气,他很快平静下来:“我们的身份都暴露了,去鲁格山区的路线也得改。” 他铺开地图,道:“我们原先制定的路线是从拉萨驾车数百公里到那曲,然后改水路由怒江逆流而上、过格木尔,再步行穿越到鲁格山区。现在时间紧迫,我们明日从拉萨出发,往北去那曲地区,再往北直接到纳木措地区扎营,后天乘船过湖进入无人区。” 10-4 伊娜柳眉微蹙,道:“我们从康定到拉萨这一路上肯定被人暗中监视,敌方赶在我们之前暗杀了堪布喇嘛。如果我们仍往北走,也逃不脱他们的监视,依我看不如分兵两路,一线明地里执行原计划路线,另一线暗渡陈仓穿插进藏北山区。” 张星超笑道:“你这策略不错,但我们人少,在茫茫无人区分兵两路,这只会削弱我们的力量。” “不尽然。我们总共也才八个人,仍处于劣势,况且我们的行动路线已经有人泄密,这个人恐怕就隐藏在军区情报处内部,敌人对我们的路线和计划必定了如指掌。如果我队两线并进,一明一暗,敌方投入力量监视明线那队人马,而我们的暗线分队就有可能避开敌人的监视,瞒天过海进入藏北。” “这个计划太冒险,况且我们人少,如果分成两队,敌特一眼就能看穿。监视八个人并非难事,如果突然间少了几人,这太容易暴露。” 伊娜笑道:“我们的明线可保留六人,暗线由两人组成,这样便于隐藏暗线。我们还在拉萨,赶紧通知西藏军区派给我们两个人增添到明线那队,这样看上去仍然是八个人。明线的任务就是按照我们的原路线进军,尽量和敌人周旋以拖延时间,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暗线则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藏北山区先探清敌人的虚实。” 张星超认为伊娜的建议虽然冒险但也有理,当前的形势敌暗我明,这本身就犯了兵家大忌。他当机立断,道:“战队听令!” “有!”众人起立听令。 “我队分两路行军。一队由我和伊娜两人,暗中北进;其余的人编为二队,由莫云山任二队队长,二队的任务:按原计划,明早出发绕道进入那曲西北部,再改水路经怒江逆流而上,至格木尔时停留两天,最后徒步穿越进鲁格山区。” 萧一飞问道:“队长,为甚在格木尔留驻两天?” “拖住敌人,为一队争取时间!” 众人齐声道:“是!” 次日清晨,莫云山率队出发。为掩人耳目,张星超与伊娜乔装成藏民,头戴毡帽面裹布巾,背上行囊。二人等到日头偏西时才从拉萨搭乘大巴车去纳木措地区。 到纳木措湖时,天色渐暗,苍穹深蓝冰月初现,东天寒月之下雪峰连绵,流云如纱,湖面灵蓝如镜。这般心旷神怡之景,不似在人间。纳木措素有“天湖”“圣湖”美称,灵湖方圆三千五百里,比那“八百里水泊梁山”还要大上几倍;天湖海拔凌五千,冰蓝清澈,西天瑶池不过如此。纳木措湖有“四季四景四色”之变化:春雪初融,湖岸银装素裹,蓝天白云银峰碧波;夏日草海,圣湖蓝碧交融,艳阳碧空,风抚圣湖灵光波动,方圆千里金丝银绸鳞漾闪烁;秋风萧瑟,湖映朝阳晚霞五彩斑斓;冬雪晶凝,圣湖冰莹如镜,纱雾缭绕,万物沉睡。 冰月之下雪峰环绕,天上瑶池湖光山色令人颇有脱胎换骨洗涤灵魂之感。遥望圣湖,让人忘却尘世间一切烦扰与忧愁,张星超终于体会到马教授的那番话:“西藏高原是精神的圣地。比起生活在那里的藏族人民,我们的精神是贫穷的。” 时正春季,湖边,五色风马旌旗招展,帐篷连营三百里,万余藏民诵经膜拜,虔诚的祈祷。 张星超见湖边泊着一艘小游船,木制、船身六七米长、两米宽,船舱带防雨顶棚,可容八人、柴油动力。张星超走过去对船家说了几句,那船家头戴一顶宽沿毡帽,帽沿拉得很低,遮住了脸。 船家笑道:“听你口音,客人阿坝?(藏语)” 张星超点点头。他当年参加西藏平叛时,部队从阿坝州进藏,那时,每名士兵都要学习一些简单的藏语,比如问路、问好、“缴枪不杀”、“我党一向实行民族平等和宗教信仰自由的民族政策”等。他的藏文口音是跟着一位阿坝州的老连长学的,满口阿坝腔(青海、西藏、甘孜州、阿坝州、以及凉山州的藏民都有地方口音,那些‘老西藏’一听便能分辨出来)。 “客人要去哪里?(藏语)” “去湖的北岸,下船(藏语)。”张星超答道。他只会那么几句藏语,说多了就会露馅。 “天色不早了,明天去吧(藏语)。”船家道。 张星超一想,多半是船家嫌客人少,想明天凑够数再出船。可张星超藏语水平有限,组织了半天语言也开不出腔。 这时伊娜道:“我们有急事要赶往‘门脱村’,我们可以多给你钱。(藏语)” 门脱村位于纳木措湖北岸以北四十公里的山脚下,西北六十公里是班戈镇,再往北走便逐渐进入无人区。伊娜在出发之前,将藏北地区军用地图看了个详尽,所谓无人区也并非绝对无人。鲁格山区一带居住着数个部落,他们游牧为生与世隔绝。鲁格之北可进入青海地界。 那曲地区可谓藏北神迹与魔区交界之地,那曲西北是千古之谜象雄王国遗迹所在,北边过神湖可达万里无人区。 张星超一惊,这伊娜什么时候学的藏语? 船家托着下巴想了想,问道:“多少钱?(藏语)” “五百(藏语)” “多加一百,载你们过去(藏语)” “看在神湖的面上,请你帮助我们,积德嘛。我们从阿坝来探亲,身上没有多少钱(藏语)。” 船家点点头,解开缆绳,打燃马达。 藏区对神湖顶礼膜拜,禁止捕鱼,且行船不得惊扰神明,舟船只得沿湖边游走,不得涉入湖中央。 张星超与伊娜坐在船舱,回望南岸,雪山草原与人群逐渐远去。 这时,船家摘下毡帽,笑道:“雪狼,还记得我吗?” 张星超讶然:“连长?……” 这船家原来是张星超的老连长,姓章名钺,阿坝州人,十三年前为张星超所在连队的连长。张星超自幼在秘密军营锻炼成长,十岁那年跟随义父去日本隐居八年,习得一口流利的日语后,秘密返回中国以全新掩护身份入伍。 章钺笑道:“你的阿坝藏腔说得不赖嘛。哈哈。” “连长,你怎么在这里?多年不见,你都去了哪里?” 伊娜愕然,原来这两人认识,船家有可能是自己人。 “刚才人多,说话不便。我隐姓埋名乔装成船夫潜伏纳木措湖边已经三年了。”章钺道:“我军区参谋部早在三年前就已接到密报说藏北地区隐藏有不为人知的黑暗组织。当时,龙司令就派我隐藏身份,潜入纳木措地区密切监视进入藏北的人。三年来,我军卫星对鲁格山区进行了多次侦察,均无果,敌人隐藏得很深。龙司令派遣你们进入藏北,我就是你们的接应。” “纳木措是进入藏北的重要通道。连长,据你这些年的观察,藏北隐藏着多少敌人?”张星超问道。 “不好说。这些年,往来于纳木措湖上的人,除了门脱村出山易货的人、还有一些边远地带的易货牧民。” “没有其他人?” “我遇见过几次头裹黑巾的教徒,人不多,他们入冬前进入藏北,第二年开春后才出来。” 伊娜颇感纳闷:“那就是说隐藏在藏北的神秘组织人数并不多?” 章钺凝望远山稀星,道:“这正是奇怪之处。据情报称,一九九三年,那曲地区缴获了一支载满武器弹药的车队,其数量至少可以装备一千人。可惜那队人在被捕的那一刻,全部都服毒自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当时没有人知道这批武器将运往哪里,但现在看来,目的地很可能就是鲁格山区。” “一千多人的物资和给养总得有条路经运输吧。难道他们另有暗线?”张星超道。 “能通鲁格山区之地除了西藏纳木措和格木尔,还有青海边区。莫非他们是从青海入藏?茫茫草原山区,难以监控步哨,我方的耳目都集中在西藏这边,而千里青藏边线却疏于布控。”伊娜咬咬嘴唇,道:“先不管那么多了,肚子好饿呀。” “到北岸,我们有两天两夜的水路要赶。你们在船上吃些东西,休息好。下了船还要穿越数百里无人区。”章钺道。 “小伊,你的藏语是哪儿学的?” “我学了十多年解密学,要是连藏文都不懂,龙司令能让我合格?”伊娜古灵精怪的一笑。 …… 4月12日,上午10点。 船已行至纳木措湖北岸。 章钺拍拍张星超的肩,道:“你们千万不要在门脱村停留,最好往西北方走,大概六十公里的地儿有个班戈气象站,周围是个小镇,那里的藏民很纯朴热情。走得快的话天黑之前就可以到达,镇上有些倒货的贩子,你们可以从他们那儿买到吉普车和汽油。到了镇上多备些干粮和水,防寒和照明装备也必不可少。无人区终年积雪,平均气温都在零度以下。” “门脱村怎么了?”伊娜问道。 “听藏区的人说,门脱村的人都不正常。村民都是汉人,祖上是逃犯,跑到藏北躲了起来。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章钺挥挥手,道:“是时候了,再晚就会耽误时间。从今日起,我这行窝子也就迁到北岸了,随时接应你们。祝你们平安归来!” 一路北进,茫茫草原上成群的野马牦牛驰骋,偶见机敏的羚羊一蹿远去。藏北高原地貌多变,既有山地丘陵,也有高寒草原与荒漠,放眼看去令人有置身茫茫戈壁的错觉。藏北几乎没有树林,只有苍茫无际的草原和荒漠。无垠的草原上覆盖着厚厚的草本植被,有青藏苔草、黄芪、委陵莱、羽柱针茅、沙生针茅等。无人区方圆四十万里,比浙江省还大出一倍。这里天象反复无常,忽而碧空万里,转而却阴云密布。纵然在夏季,电闪雷鸣方过,漫天飞雪又来,狂风嘶嚎之后,冰雹肆虐天地。 午后,张星超和伊娜行至门脱村。他们并没有入村,而是继续往西北方向走。 此刻,祥和如笑的晴空突然阴沉下来,北天阴空乌云如黑海涌聚,瞬间吞噬了明媚的阳光,天地之间刮起大风,少顷,滂沱大雨倾泻而下。茫茫天地山原露出狰狞的面孔,阴云海涌长空黑涛翻腾,大地狂风肆虐鬼哭狼嚎,山原在雨界之中变得模糊扭曲,草原积水令人行走艰难,两脚就像被地下的鬼手拖住,深陷泥沼吃不上力。 “嗷…嗷……”狼啸! “不好!有狼!我们赶紧进村!”张星超拖着伊娜,渗骨的风雨中,两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水流哗哗的在泥地上涌汇成条条小溪。 “呜…嗷……”远处狼啸声声,令人毛孔发寒发麻,阴雨茫茫之中好像有无数野兽目露凶光的盯着他们。 二人就像没头的苍蝇往门脱村狂奔,一头闯进老院,那院门没关,随风嘎吱嘎吱的木响。“有人么?有人么?!”张星超大喊,他们若在平时绝对不会如此鲁莽无礼。 风雨中,院门摇扇摆动,“嘎吱…嘎吱…嘎吱……啪!”门突然关上了。 院里残垣断壁,杂草丛生,正院一间老宅黑不见光,左右两间木房朽破摇曳,风卷雨进,老宅摇摇欲坠,发出吱扭断嘎声,此时,天几乎全黑。 “有人吗?”张星超撕破喉咙狂喊,无人响应。 看来这里没人住,先避雨再说。 正当他们走到老宅门前,阴屋里出来个秃顶跛足老太婆,走路踉跄,一瘸一拐,老太拄着拐棍,一身黑棉衣黑裤子。“你们找谁啊……”老太婆的声音,幽然深寒,那嘴像是漏风,没有牙齿。 “老人家,雨下得太大,我们能否借贵地避雨,感激不尽。”张星超恭敬地说。 “来呗……十多年了,这宅子十多年没有人来了。来呗…十多年了……”老太婆铁青的脸皱如枯皮,两眼深陷,眼窟窿黑洞洞的看不清眼神,就像没有眼珠。 “呜…嗷……呜”狼啸,阴寒的咆哮,似乎就在院门之外,切耳生寒。这老院处处透着刺骨的幽寒,使人精神和胆量极度萎缩的阴冷。 10-5 看来这里没人住,先避雨再说。 正当他们走到老宅门前,阴屋里出来个秃顶跛足老太婆,走路踉跄,一瘸一拐,老太拄着拐棍,一身黑棉衣黑裤子。“你们找谁啊……”老太婆的声音,幽然深寒,那嘴像是漏风,没有牙齿。 “老人家,雨下得太大,我们能否借贵地避雨,感激不尽。”张星超恭敬地说。 “来呗……十多年了,这宅子十多年没有人来了。来呗…十多年了……”老太婆铁青的脸皱如枯皮,两眼深陷,眼窟窿黑洞洞的看不清眼神,就像没有眼珠。 “呜…嗷……呜”狼啸,阴寒的咆哮,似乎就在院门之外,切耳生寒。这老院处处透着刺骨的幽寒,使人精神和胆量极度萎缩的阴冷。 侧屋的朽门大敞着,屋里阴暗看不清里面的摆设,一个穿黑袄子的少年,露出头窥视他们,少年脸色蜡黄,皮肤暗暮无光,满脸豆大的麻斑,咧着嘴笑,露出一口黄牙。 雨似乎小了些,风刮得更加凛冽,老宅朽木错梁脆响。 老太婆进屋,点上马灯,惨白的光映出宅内的简陋,壁墙脱灰见泥,地面坑洼潮湿,墙角阴暗,木梁朽旧。老屋的西角是香桌,上面摆了香蜡祭品供着灵位,黑漆桌椅倚墙搁,黑桑木柜两侧雕有花边,看上去就像倒立的棺材。 太婆拉出几张破长凳。 张星超坐下,环顾四周,老屋内东西两侧各有一道木门,西门敞着,隐约得见里面是床桌,应该是老太婆的居室。东门上了锁,上面贴着两道黄条符纸将门封了。 这老太说的是汉话,湖南腔。张星超纳闷了,湖南人跑到藏北定居,莫非这老太是多年前的逃犯? “老人家,打扰您了!”伊娜取出一张百元的钞票,递给老太:“我们就住一夜,能行个方便么?” 老太伸出枯爪般的手,推开伊娜的手:“住呗。住呗。唉,反正该死的都死了,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人都是老弱病残了……我个孤老太婆,孤苦伶仃。” 伊娜浑身不自在:“谢谢您,您真好……” 老太婆干瘪的嘴皮抽动着,不时伸出舌头在嘴边舔一圈,那双眼睛,怎么都看不到眼珠子,黑洞洞的,只要稍离老太近一点,哪怕是一点,立感阴寒,阴的摄魂寒的透骨。“我好?嘿嘿,我好就不会克死了我的丈夫。” 老太像是给人说秘密,四周望索一番,生怕有人偷听,她神情诡异:“他死了十年了……你看,就是他!”顺着干枯的手所指之处看去:遗像,黑白遗像中一个干瘦的老头斜嘴微张,那表情,说不出是什么,是恨是冤是毒,双目深陷,黑洞洞的,不见眼珠。“我要早听李家大姐的话,老头子就不会死了!老头子,我对不起你啊!”老太开始怪声怪气的哭,风声,朽木摇曳声,狼啸声,编织出雨夜黑村的阴怨鬼泣。 “老人家,不用难过。这里有些吃的。”张星超打开背囊取出些食品:“叫您孙子一起来吃?” “什么?什么?!”老太婆突然不哭了,开始癫狂的手舞足蹈:“你说什么?” 伊娜被吓得不敢出声,张星超憋了口气,定了定神,道:“您别生气,我刚才说,您的孙子……” “什么?!”老太婆一把抓住张星超的双肩,那双手冰凉,手指甲掐入皮肉,一阵刺痛。 “你说什么?”老太婆抓狂的喊叫,拼命摇着张星超。 伊娜被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张星超沉住气,强忍刺痛,轻言细语的说:“老人家,请您冷静。” “不可能,不可能!他,他是不是穿着黑色棉袄?”老太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是的!” “他,他是不是满脸豆大的麻子,那斑块就像蛤蟆屎?”老太空洞而隆肿的两眼,泛着泪花。 “是的!”张星超懊恼不已,怎么会闯进了这么个怪异的院子。 “哎!造孽啊!”老太呜呜噎噎阴阳怪气的嚎啕大哭,哭得人头皮发炸,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一阵沉默,老太说道:“那是我孙娃子,三年前,开春的时候,他去山里打鸟捉兔子,一去不回。很多天以后,村里人发现了他的尸骨。唉……他被狼吃了,啃得那骨头都碎了,他就穿着黑棉袄……就是那件……”干枯的手又一次指向阴暗的角落,竹竿上挑挂着一件黑色棉袄,早已撕烂,夜风透过老宅,那袄子飘荡不定,在墙上映出一扭黑影,幽然飘舞。 “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还是死了,作孽啊,作孽啊!” 张星超和伊娜对老太婆安慰一番,说些什么人死不能复生,安度晚年要紧的鬼话,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老太平静下来,抹去涕泪:“你们,还没有吃饭吧?”她佝偻着身子,那拐杖在地上跺着,“嗒、嗒、嗒…”,一步一瘸地出门了。风猛地扑开门,卷进屋子刮倒马灯,屋里漆黑一片。凉幽的风穿进老太的卧房,其声幽幽鬼哭。 “我们还是走吧,大不了我们在村外搭帐篷过夜。”伊娜浑身湿冷。 嗷…嗷…呜,风哭狼啸切耳生寒,不多时瓢泼大雨倾盆又下。 “看来今夜是走不成了。帐篷还没搭起来,里面都给浇湿了。”张星超愁眉不展。 狼啸声声,似乎就在院门外等着他们,饥饿的野狼。 “饭来了……”老太婆端出一口黑锅,里面黏糊糊一锅不知是什么,那味道很怪。让人看了恶心,哪里还有什么食欲。 “吃饭!”老太诡异地环顾四周,黑眼窟窿瞅着伊娜:“多美的女娃子啊,要是给我孙娃子做媳妇,该有多好啊,嘿嘿嘿。”。 看着一锅饭,胃里翻腾,“老人家,我们不饿,我们都…吃过饭了。”张星超与伊娜异口同声,慌忙推辞。 “也好,这些年,我做饭都多做一些。以前,隔壁的张三娃,赵三姐,还有我家老头子,我们一同吃饭。现在,人都死了,就剩我个孤老太婆,嘿嘿。我多做些饭,也希望他们来吃,留着,说不定他们饿了,夜里来吃。嘿嘿。夜里来吃哟……”老太婆摆出四双碗筷,那勺子挖起锅里黏糊的东西就往嘴里送,那嘴没有牙齿,嘴皮就如个空皮囊,咕咕唧唧的吮吸。 饭后,老太婆佝偻着身子,提着马灯,带张星超与伊娜去院侧的一间小木屋。 老太婆回过头,好像看出了伊娜的心思,道:“深夜里不管你们听见什么声音,千万不要出来,千万不要出来!”老太婆声音变得阴沉而尖锐,马灯惨白的光下,双目寒光森森。 侧房朽旧,暴雨狂风快要将它撕裂。屋里黑不见光。 老太婆阴阳怪气的说:“这间屋子以前是孙娃子住的,现在他人去了,也空着。”老太婆突然转身,恶狠狠的盯着他们:“晚上不许出门,不许踏出这门一步!”这突然的举动吓得伊娜一个冷颤。 嗷呜……雨夜黑暗的深处,狼啸声声。 深夜,风声雨声夹杂回荡在这阴旧的小院,远近处寒人的狼啸声声,天黑得不见一丝夜光。这木屋简直就是冰窖。一盏桐油灯忽灭忽暗的晃悠,伊娜蜷缩在一张不大的破木床上,和衣而睡。张星超坐在木椅上倚桌而睡。 三更时,雨停了,风还刮得萧然。 阴湿幽冷的老宅里,哪里睡得着。 张星超坐到床边,附耳对伊娜说:“你不觉得这宅子有哪儿不对劲吗?” “老太婆太怪异?” “不是。我是说这宅子。老太婆的正宅里有两扇门,一道是通向她卧房的,另一道上面贴了符纸封条。” “我也觉得奇怪,屋门上贴封条干嘛。也许是她们太迷信。” 张星超摇摇头,道:“这院子的格局应该是‘曰’字型,一道墙将老院隔成两边。你看啊,老太婆的正宅是在‘曰’字中间那横的位置,老宅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个隐藏的院子,我们所在的位置看不见后院,因为被老宅和墙挡住了。如果那贴封条的门后是房间的话,那应该有屋顶和瓦檐,而老宅的屋顶到正堂边就封边了,也就是说那道门之后,并不是屋子,而是通向后院的入口。” “哗哗哗…呼呼呼……”风哭怅然。 “嗒、嗒、嗒”拐棍声越来越近,“嗒、嗒、嗒、嗒……”从这声音上断定,老太婆好像在围着老院转圈。 他们屏住呼吸,细细的听。 “嗒、嗒……”老太拄着拐杖回房了。不多时,阴郁的哭声从老太婆的宅子传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哭声越发变怪,老太喉咙哭得卡住了,她猛烈咳嗽几声,又开始撕心裂肺的哭。 “她搞什么鬼?”张星超取来手枪别在腰间:“我去看看!” “我也去!”伊娜壮了壮胆。 两人大气不敢出,摸墙踮脚而走。冷汗涔涔,凉风吹着格外阴冷。缓缓向老宅木窗靠去,里面烛光微弱。 破朽的窗户千疮百孔。 伊娜只露出双只眼,隔窗窥视老太婆。 老太婆坐在木椅上,前后摇晃着,咯吱,咯吱。她抱着遗像放在膝上,黑白遗像在惨白的马灯下,那张人脸显得很诡异阴森,一脸的怨气和幽邪,两眼蒙着死黑的阴影。老太婆面前的桌上还摆着那口黑锅和四副碗筷,她一针一线的缝着那件黑棉袄,口里念念有词。 老太婆正坐堂椅,她换上了一身黑绸绣花寿衣,腰系柳绿福安寿带,抚着遗像道:“老头子你可来了,我给你缝件袄子,穿上不冷。那老坟里阴凉的,穿上袄子就不冷了。” 伊娜如置身异境,双腿发痲。老太婆缓缓抬起头,昏黑的两眼望着窗外。张星超一把拉下伊娜,躲在窗沿下。屏住呼吸,只觉心跳如鼓,恨不得拿床被子捂住心脏让它别出声。 “走!”张星超附耳轻声道。 两人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 “站住!”老太阴声一喝,佝偻着身子,冷冷盯着他们:“叫你们不要出来!叫你们不要出来啊!”老太婆凶狠的咆哮,癫狂的挥弄着两爪,似乎要掐死他们。 “老人家,我听见您房里有声,所以、所以出来看看您是不是需要帮忙……”张星超强作镇静。 老太婆失魂落魄的转身进屋,不再搭理他们。老太喃喃的说:“该死的都死了,为什么不该死的还是死了…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死了,都死了……” 高原狂风仍肆虐着小村,几只乌鸦扑哧地飞掠小院。 张星超和伊娜在小屋里沉默无语。 进院时看到的麻脸少年是谁?仅是错觉?张星超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 老太婆拐杖拄地声在沉寂的夜里分外清晰,“嗒、嗒、嗒…”,每一声都像拄在人的心上,浑身都是毛麻的茸汗。老太婆像是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她老阴的嗓子念叨着:“老头子,你可来了,我等了你十年了,哎哟,孙娃子,你也来了,婆婆还把棉衣给你留着…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喔,知道了,你想要个媳妇。过几天婆婆给你相个阴媒,看看哪家的女妞妞死了,好给你说个阴媒。” 这老太婆肯定是个精神病,典型的精神妄想症患者。张星超心里七上八下。 老太婆哼着古怪的山村老调:“小家婆,打尖啰,红绳绳,结个头……家里姑婆穿棉袄,啥棉袄,黑棉袄……” …… 苦捱到清晨,张星超和伊娜就连忙出院门。 “我们得想法弄匹马,耽误了一夜,再说这草原山路的很不好走,靠步行太难了。”张星超眉宇间似乎挂着几缕灰气。 昨天风雨茫茫,闯进村时没有看清小村的全貌。这个村落有些老旧,稀稀落落的几十户人家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更显得凋败。不远处一户人家,门前老者蹲着闷声抽旱烟。张星超走去恭敬地问道:“老人家,请问村里哪儿有卖马的?” 老者苍枯憔悴,面色蜡黄,头也不抬地答道:“我就是卖马的。” “您好,我们昨日路过贵地,风大雨大无处躲避,所以来到贵村。”张星超递烟,可那老者很不讲理:“贵村?哼,鬼村吧。” “老人家可有好马?价钱好商量。”张星超正准备掏钱,老者起身,“祥子,二狗……”他放声大喊起来。不多时,旁边几户人家木门咯吱一声推开,出来了五六个壮汉。 “跟我走一趟,带客人选马去。”老者粗声粗气地说。 那几个汉子长相丑陋,身形怪异,那身衣服像是几十年没有洗过,脸上污垢,不是驼背就是蹩脚,两眼盯着伊娜放光,好像就从来没有见过女人。 “咱村儿穷,姑娘们都出嫁到别处了,就留下些大老爷们儿打光棍儿……”老者拄熄旱烟:“你们别介意。” “那是那是!”张星超故意赔笑,这险山恶水之境还是以和为贵方能自保,但伊娜心里一阵阵的毛麻。张星超刻意站在她和几个汉子之间挡住他们猥亵的目光,可那几个汉子眼神怪异,窃窃私语。 “二狗,你们别打坏主意,看人家生得白净,可见人家是县城人,看得上咱?死了那条心吧,等过几月有姑娘卖来了再说。”老者说话始终不抬头。 草原泥泞积水,天空仍然阴沉,远方连绵的高原丘陵,雪峰雾绕云环。 张星超心里犯嘀咕“我买匹马而已,那老头还用得上带人?只有两种可能:老头怕我杀人夺马;要么就是老头他们想谋财害命。难道这里会是另一个棺材村?不可能!棺材村地处甘孜密林之中,人迹罕至便于隐匿,而门脱村就在纳木措湖北岸几十里,四周都是草原,一览无余,一旦有大事发生,军警都能较容易的赶来。这里不可能是棺材村那种邪恶之地。可是,这里的人又都很古怪,村里都是老弱病残,这几个汉子也都身患残疾,难道真如老太婆所说,‘村里只剩下老的和残的’?” 马厩在村西外十里,周围有些汉人牧民的帐篷。老者领着张星超和伊娜去看马。 一路沉默无语,老者只顾各自走着,那几个汉子不时偷窥伊娜。张星超咬紧牙关若有所思,半晌,他开腔打破沉静:“几位好汉,我回了马尔康之后(阿坝州首府,藏区之一),准备叫些朋友来这里做毛皮药材生意,这村子很不错,到时候大家一起发财(藏区里阿坝与甘孜的藏民较擅经商。张星超如是说,一来掩护身份,二来稳住众人,以防他们起歹心)。”先稳住他们,也图个平安,不是怕斗不过他们,身在异乡为异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嘿嘿,我能干啥?”二狗掏鼻屎,那斜眼就盯着伊娜打转。 “多找些女的来!嘿嘿嘿!”几个汉子笑得猥亵,伊娜越是害怕或羞涩他们似乎就越满足。 不多时,众人来到马厩。 张星超挑了两匹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付了钱,骑上马就走。 10-6 “原来那老者并无恶意,他带人只是防止我俩有诈。可能门脱村曾发生过谋财害命之事。”张星超舒了口气。 两人纵马驰骋,初绿的草原一望无垠,大大小小的高原湖泊碧蓝洁净,就像镶嵌在神秘高原上的一颗颗瑰丽的宝石,远山雪峰连绵起伏,宛如一环洁白的哈达,成群结队的藏羚羊、黄羊、牦牛、野驴,尽情地享受着肥美的水草。雄鹰盘旋在云天之间,宛如高原天空的守护精灵。 绝美的藏北高原,纯洁无染的大自然,张星超与伊娜只感惬意爽朗。 纵马奔驰一天,黄昏时,人困马乏。 张星超颇感奇怪,按章钺所说,从门脱村去班戈镇只有六十公里路程。马行一天了,怎么还没到?张星超一路循着军用指南针所指的方向前进,应该没错。 又走了一段,前方浮出稀稀落落的民宅,像是到了镇子。 张星超与伊娜眼见到了镇上,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当他们临近镇子时,都大吃一惊,眼前的一切都似曾相识:零落老旧的村舍无章地点散在荒山脚下的草地上,整村的残疾和老人…… “我们又回到了门脱村!”伊娜一阵晕眩,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 他们下马,站在村头心乱如麻,眼见就要天黑了。 “怎么可能走错?难道指南针坏了?”张星超愕然。 “赶路时我也拿出指南针看过,除非我俩的指南针都坏了。” 这时村头蹿出个跛脚的中年男人,头发长得过颈乱如鸡窝,一身破破烂烂的棉衣,光着脚,脚上全是泥。那男人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那张脸皱纹满布,显得很苍老,皱纹里挤塞着污垢,一口黄牙,污浊的双眼就盯着伊娜。 “进村儿喽!姑娘进村儿喽!姑娘嫁到村儿喽!!!”那男人突然兴奋的怪叫,一路狂奔冲进村子,放声大叫:“姑娘进村儿喽!姑娘嫁到村儿喽!姑娘进村儿喽……” “章钺说藏北地区容易迷路,刚开始我还不以为然,当时想我们有指南针就不用怕迷路。现在看来,这里的地理很怪,远超出我们的想象。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们对藏北并不熟悉,看来得找个向导。”张星超神情冷峻的说。 “附近肯定有磁矿,蕴藏量还不小,不然我们的指南针也不会失灵。”伊娜道。 他们牵着马下斜坡,最近处的小院,木门敞着,里面走出几个人,抬着担架,黑布蒙着一块长长的东西。 卖马的老者,二狗,祥子……他们都站在老院门前,交头接耳嘀咕着。细看,那座院子就是昨夜歇脚的地儿,那担架里躺的人应该是那老太婆。黑布将担架蒙着,一边露出一只干枯僵白的手,那手里攥着一条绿腰带,就是那老太婆死前穿的寿衣系的寿带。 围观的村民议论纷纷:“怎么上吊了?”“唉,李老太守灵守了大半辈子,怎么一下想不开上吊了?”“造孽噢……” 老者不怀好意的斜眼瞅着张星超,那眼神冰冷刺人,二狗几人怪笑盯着伊娜垂涎三尺。 嗷呜…嗷嗷,村外狼啸凄寒,似乎近在咫尺。 天空阴沉,孤村悲凉。 “哇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西村跑来个侏儒,连滚带爬的,“啊啊啊啊啊啊哇哇哇哇哇哇…………” 抬担架的人疑惑地问道:“哑巴,什么事?” “啊啊哇哇哇哇啊啊哇哇哇……”哑巴发了疯的手舞足蹈,指着东村里的一条幽径。 随即,死寂的小村炸了营,惊恐的喊叫声乱成一片:“盗尸了!盗尸了……” 盗尸了!!!有人盗尸!!! 盗尸了!!!有人盗尸!!! 盗尸了!!!有人盗尸!!! 盗尸了!!!有人盗尸!!! 老者、二狗及抬担架的人都跟着哑巴走了。 张星超与伊娜暂时无计可施,夜里赶路太危险,无人区高原不比一般的山林,夜间温度极低不说,熊与狼群也常出没。 只能等到明天再出发。张星超和伊娜又进到老院,这里是他们唯一能歇脚的地方。 他们关上院门,走到老宅正堂。 那道封符的门,锁已锈烂。 “这封条不能撕破,不然会被人发现。我翻墙进后院看。”张星超道。 “我和你一起去。” 张星超犹豫了一下:“这样也好,两人一起也相互有个照应。” “你有没有发现这老院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怎么说?” “我总觉得这院子像祠堂。听说湘人村里都有个祠堂,就是放死人的灵堂,要有人死了,村里都在祠堂举行丧礼。” 张星超和伊娜一前一后翻墙入后院。他们下脚处是一块青石空地,背后是老宅,前面又是一扇紧锁的木门。看来整个宅院的布局呈“目”字型,他们正身处目字的中间那个格。 张星超三下五除二弄掉了门锁,木门嘎然而开。 后院杂草丛生,没有宅房,四面怪异的土墙凹凸不平,像是由千百惨白的东西垒成,这些东西像是古怪的罐子。 走进后院一看,两人顿时魂飞魄散。 那些惨白的“罐子”原来是一颗颗骷髅头,形态表情各异。四面墙全由人头骷髅垒成,墙沿上涂着看不懂的咒文。 这些骷髅头好像都侧过头来冷冷的盯着他们,它们似笑非笑,几缕幽风刮过,杂草蓑蓑作声,好似那些死人骨头在呻吟在窃窃私语。 伊娜钻进张星超的怀中发抖。 张星超安慰道:“这不过是天葬剩下的骸骨,他们供奉这些骸骨,没什么可怕的。” 伊娜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她抖得很厉害:“不是天葬…绝对不是……” 张星超心里一阵阴寒,不是天葬!的确不是天葬! 天葬的人都是死人,没有表情没有意识的死尸。 但是,这里的骷髅群,表情各异,有狞笑、阴笑、狂笑、讪笑、咧嘴怪笑、哭、号啕大哭、悲咽咧嘴阴哭、凶狠、恶视、诅咒、憎恶、幽怨…… 每一颗人头骷髅的表情都不同。 最为恐骇的是,近处的墙上,那些骷髅头怪嘴裂张,狰狞之极,像是在默默的对生人凶怨的诅咒。 不是天葬。天葬后的人骨都很安详,心灵得到解脱。 不是天葬。这里的骷髅表情变怪,它们无声的注视着生人,它们幽黑的死眼瞪着来人,它们在召唤生人成为它们中的一颗骸骨,它们眼窟窿里是毒、怨、阴、邪…… 一颗泥灰的骷髅,惊恐的大张着嘴,两眼被铜铃填死了,就好像它生前被活剥,眼睁睁看着自己支离破碎,骷髅的两眼穷凶极恶,就连宗教巫师都惧怕,把招魂铃塞进它两眼里,永远镇住它怨气极重阴毒至邪的眼神。 不是天葬,绝不是天葬。 天葬让死者的灵魂升天,得到安息;而这里,怨气极重,穷凶极恶。 这些骷髅头好像都侧过头来冷冷的盯着他们,它们似笑非笑,几缕幽风刮过,杂草蓑蓑作声,好似那些死人骨头在呻吟在窃窃私语。 这里的骷髅群,表情各异,有狞笑、阴笑、狂笑、讪笑、咧嘴怪笑、哭、号啕大哭、悲咽咧嘴阴哭、凶狠、恶视、诅咒、憎恶、幽怨…… 10-7 想不到后院竟是如此诡异荒诞之地,张星超拉着伊娜往来路疾退,跑到院墙跟前,他托起伊娜、先让伊娜踩在他肩上翻过高墙,然后倒退三丈,助跑起跃、蹬墙上纵、扣住墙沿引体向上,横越而出。 “这老院过于诡异,今晚我们还是投宿其他人家。”张星超牵着伊娜的手,正要出院门,却见一位形若苍松的老头正对老宅黑堂而立,黯然悠叹。 他们并未搭理那老头,只顾径直出院。老头朗声唤道:“二位且慢,本村唯有此处可容二位稍息一宿。” 张星超心想,只要给钱,哪里不能借宿。他毫不犹豫的牵着伊娜走到院门旁木桩跟前,解开马僵,牵马出院。 黄昏时分,天象又变,北天黑云如潮,在高原天地间弥漫,不多时狂风肆虐,远近狼哭寒然。 “不好,看来又要下雨了。”张星超他们牵着马,挨家挨户的敲门,向户主说明借宿之意,但村里的人都很怕生,竟没有人敢接待他们。 碰了一鼻子灰,他们又回到了老院,拴上马,无奈之下只得去老宅向那老头求助。 老宅阴昏黯然,黑漆桌椅横七竖八的倒着,那口丧黑木柜侧倒于地。那老头转身慈笑,他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二目有神,虽称不上仙风道骨,却可谓鹤发童颜,形若古松。 “老人家如何称呼?”张星超恭敬地问道。 “老朽姓伍,复名斗米。”老头拈须而笑。 伍斗米?好奇怪的名字,这名儿好像在哪里听过。伊娜顿时生疑,这名字像是宗教的教名,她想了一刻,终于反应过来,伍斗米莫非是“五斗米”(东汉时期汉中张鲁创建的道教一派,即“五斗米道”)? 张星超不懂宗教以及相关解密学,一听那“斗米”二字,只道是农民的名字,生为五谷,愁为五谷。 伊娜恳求道:“老人家,我们从马尔康远到贵地,无亲无靠,只求一地借宿一夜,请您行个方便。” 伍斗米抚髯微笑道:“老朽本应请二位下榻寒舍,怎奈今夜此村多事,老朽还需二位相助,方能平此村‘夜变’。” “我们能帮您什么?”张星超与伊娜不解。 “我看二位刚正之气颇重,亦带军胜之气,二位恐怕是舞刀弄枪之人。” 张星超一怔,绝对不能让老头看穿他们的身份,此刻越是否认越表默认,不如顺水推舟的误导那老头:“老人家好眼力。我们父母都是猎人,我俩兄妹自幼在阿坝州,狩猎生活之人自然会使刀枪。” 伍斗米慈目微闭:“我看二位阳金过人,小兄弟面相棱阔分明鼻高眼明,剑眉出鞘,古之赵云不过如此,颇有将星之相。这位姑娘眉目清秀,玉面绝美,而眉宇眼眸含坚毅之神,虽非将星也是巾帼。二位真乃绝配。” 伊娜避开话题,笑道:“多谢老人家夸奖。将星也好巾帼也好并不重要,我们过惯了猎人的生活,不想去争名夺利。” 伍斗米两目炯然:“二位当前所事,正是以身犯险为国为民却不计名利,可亲可敬!老朽佩服之至。” 这时,院外拥进来几十个村民,男女老少皆有。这些村民个个身患残疾,瘸腿的、塌肩的、边眼的、还有哑巴和面痴。 “伍师傅!盗尸的抓回来了!”“打死他们!”“狗日的盗尸的,打死!”村民们熙熙攘攘的,死沉沉的小院变得嘈杂不堪。 伍斗米笑道:“盗尸者何人?” 人群中走出个秃顶老头,他是村长,恭恭敬敬的答道:“伍师傅,盗尸的就是西村的江老三和李二娃。” 伍斗米道:“人呢?” “赶紧押上来!快押上来啊!”村长吆喝着,二狗和祥子等几个汉子押出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松绑!”伍斗米道。 “快松绑!”村长对伍斗米的话不敢有丝毫怠慢,甚至连半点疑虑都没有,立刻令人松绑。 几个汉子七手八脚的解开绳索,两个盗尸贼瘫倒在地。 伍斗米慈颜道:“二位平时都是忠厚之人,为何做盗尸这种令人不齿之事?” 江老三头也不抬的答道:“有啥不齿?活命要紧。那四个死人死得不明不白,要是起尸了,全村人都得死。你们不要命,我和我老婆孩子还想活命。” 伍斗米朗目之中瞬间掠过一丝不安,问道:“你们快将事情细细说来!” 江老三和李二娃是西村的猎人。其实东西村也就一丘之隔,两村人一起放牧狩猎,亲如一家。十多天前,东村的四个猎人进山打猎,只见人去却不见回来,村里人都很担心,但那四人都是二十多年的老猎人,经验丰富,从不将狼群与马熊等放在眼里,所以村民也没有太过紧张,只道是他们追逐兽群而进了草原,不多日就该回来。江老三与李二娃也进山打猎,结果在麻子丘上发现了东村四个猎人的尸首。四个尸体并未在一处,每两个尸体间隔几十丈,尸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面部扭曲咧嘴大张,死不瞑目。江老三和李二娃坚信一点,那四个人是被什么东西追逐,是逐一吓死的,故而尸体之间有着较长的距离。 江老三回村通知众人,村民们将四人的尸体运回村,家属自然是号啕大哭泣不成声。李二娃主张把尸体都烧了,以免起尸,因为四人死得太不明不白。死者家属当然绝不同意,坚持要土葬,而且丧事还办得算风光。就在昨夜,江李二人相约,一起掘坟烧尸,但又怕事情败露,就偷偷的用牛车把尸体运走,那时也快天明了,两人就商量着等第二天夜里烧尸。怎料下午东村有人发现坟包被人动过,赶紧告知死者家属,东村炸了营,一两百人挨家挨户的找,西村也震惊了。在这里掘坟盗尸这种缺德事,全村人人得而诛之。后来,在江三娃家后院发现了四个尸体。 伍斗米叹道:“唉…情有可原啊。烧尸始终是迫不得已之举。尸入阴僵无可挽回之时只能焚烧,毕竟现在尸体还没有任何变怪,怎能枉烧?人死也就图个入土为安,你们烧了他,他们阴魂不散,也会祸害全村。以老朽看,不如另葬。” 村长问道:“伍师傅,如何另葬?” “这藏北之地,唯有一块祥和之地,位于镇荫寺之侧的‘渡化丘’。若能葬在那里,入僵之人也能安息渡化。” “师傅可是说班戈镇的那个镇荫寺?” “不错。只是……”伍斗米眉宇紧锁。 “只是什么?师傅有何困难,尽管说!全村之人任凭使唤!”村长拍着胸脯说。 伍斗米叹道:“四尸都是新死之尸,且生前正是当打之年,阳寿未尽又死不瞑目,恐其阴魂不散。故不能用牛马驮运。” “为啥不能用牛车马车运尸?” “鬼怕牛头马面,若用牛马,恐其魂不敢随尸身走。”伍斗米掐指默算:“为今之计,只能……” 全村人很是好奇,异口同声地问道:“只能怎样?” “赶尸!”伍斗米斩钉截铁的说。 全村人骇得连退数步,一片哗然。 “村长!”伍斗米道。 “请、请请师傅吩咐……”村长颤颤微微的应道。 “你们把那四个尸体连同李老太的尸体,一共五尸,一齐搬到李老太生前所在的祠堂老宅正厅中,备香蜡,设灵堂!” “江老三和李二娃怎么处置?” “放了他们。” “好!” 村民们慌慌张张的张罗丧事。 张星超和伊娜尽量避开村民们的目光。伍斗米唤二人来到跟前,道:“二位是否要去西北方向班戈镇?” 张星超一想,这个老头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应该对班戈镇轻车熟路了,不如让他带路。藏北高原天象多变,一连两天乌云沉沉,若贸然再往草原走,方向一丝不对就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于是答道:“不错,我们去班戈镇投靠亲戚,做些易货的事。” 二十多个汉子抬尸体进了老宅,村长问道:“尸体如何摆放?” “头朝西北!四个猎人用羊皮垫尸,李老太则用桑黑木柜板垫底。唉,桑木怎能做家具?桑为丧啊。看来李老太早已打算用那口桑柜来做棺材……” 众人照做。 伍斗米又吩咐道:“二狗子,快去准备香蜡钱纸、再要五十尺红棉线、糯米、酒、黄表纸。祥子,你去找些‘湖边土’‘草上水’。江老三,可否借你家黑狗的血一用?” 江老三一听要杀他的狗,有些舍不得,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行!” 伍斗米灵目微闭,道:“村长,你可带人去我家拎来我的包裹与五套尸衣,包裹就在香堂正桌上,尸衣都挂在侧房木门背后。张大爷,你把你家做的牛皮挂帘拿三大张来。刘大嫂,你去找乡亲们借五只黑狗,一定要公狗!” 吩咐规毕后,伍斗米又向死者家属问清了死者的生辰八字与姓名,再让家属取来死者生前穿过的鞋。 众人应诺,分头行事。 天黑了下来,风啸狼哭绕索着村落。 村民们准备就绪,刘大嫂牵来五条黑狗。 伍斗米道:“江老三,二狗,祥子,李二娃,刘大嫂,你们将黑狗牵到尸体跟前。切记,不可让狗脱了绳咬了尸体!” 五人牵着狗,还没踏进停尸老宅的门槛,只见五条黑狗躁动不安狂吠不止。“伍师傅,这狗怎么发狂了?牵不住了!” 伍斗米赶忙吩咐众人将狗牵出老院,不得再让黑狗入内。 村长两腿发颤:“师傅,尸体好邪性啊。” 伍斗米肃目扫过众人,道:“乡亲们,今晚各家各户都关好门,拴好猫狗,切不可有黑猫出来。五尸之中,唯有李老太阴极,夜间若听见李老太的声音,你们切不可理会!切记切记!你们都回去吧,早些睡!” 说完,伍斗米又对张星超说道:“你立刻把马牵走,可拴到东村头木桩。完事后,立刻回来,这里还需你相助。” “我?我能做什么?”张星超大惑。 “你回然就知道了。”伍斗米不再理会众人,只顾独身进到老宅,点上马灯,低头沉思,语重心长地念叨着:“日落黄昏百鸟归巢,今晚寂静不闻鸟声。老鸹叫丧鬼安身,葬时无鸦尸变狰……今夜多事啊……” 不知何故,平日最常听到乌鸦与飞鸟嘶叫着飞掠上空,而此时却不见了飞禽的踪影,村里一派死寂。村民们都很害怕,低头沉默。 伍斗米叫住村长,问道:“村长,李老太没有亲属,你可知她的八字?” 村长苦瓜脸几乎要哭出来:“师傅啊,我哪里知道。李老太平时就阴沉沉的,我我…我多看她一眼都不敢……” 黑云笼聚,抹去了远天最后一点星光。老院里唯有停尸木宅有几丝光亮,惨白的马灯映得木屋枯树扭曲狰狞,光不及角落之处,黑得毛麻。 伍斗米等张星超回来后,吩咐伊娜和他帮忙打下手。 张星超起初不愿意,但细细想来,倘若真的尸变了,小村就像临江市一样陷入尸狱,那后果就不堪设想。眼前的情形,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得已而为之。 他们关上院门,进到停尸老宅。 伍斗米打开包裹,里面有五个铜铃、一支招魂银铃、一把短刃锉刀、一小罐朱砂、两支毛笔、一叠符纸、一些草药及药粉、还有一身装束:青布素衣、布鞋、黑麻腰带。他让伊娜帮忙将朱砂和黑狗血分别混匀在一大一小的两口碗中,大碗放入露水与朱砂狗血搅和呈红墨状、小碗里加入湖边土及糯米与朱砂狗血拌匀为膏状。同时让张星超去柴房烧两锅开水,准备木盆等。他自己走到尸体面前,细细的将尸体上下打量一番,只见四个男尸额头乌黑青亮,眼袋突起,他掰开尸嘴,用手指抠了抠尸体的上颚又摸了摸两颗虎牙,叹道:“印堂死黑透阴光、上颚生毛刺、虎牙尖锐,看来他们都被‘割巴子’撞顶了。” 张星超烧好了水,浇进木盆中。伍斗米逐一脱去尸体的寿衣,将草药及药粉倒入水中搅拌,浸湿布巾,擦拭尸身,口中念念有词:“沐浴洁身,入土好安身。” 男尸前胸及背脊一带尸麻斑斑,与尸斑有些不同,这些麻斑很密,呈绿色,股肱部尸麻连成一片,上面生出茸茸白毛。 李老太的尸身颇为怪异。由于是上吊自缢,尸体面孔乌黑,颈项上一道淤黑的勒痕,满脸皱纹脱皮皲裂,呈出道道交错杂乱的森白尸纹,其缝隙里生出些花菜斑点样的毛孔,微有白毛敷面。两眼横睁,眼膜灰白,眉宇间生有拉碴白毛;咧嘴撕张,舌头长脱于外与嘴皮相黏,两臂虽无尸斑,却枯皮剥落,露出一片片森白的肉。 伍斗米颇感奇怪,这李老太才死了不到一天,怎么身上竟有了些白毛? 伊娜和好了两碗膏浆,端到伍斗米跟前。 伍斗米叹道:“二位刚正之气最重,老朽只得依仗二位相助。唉,我那两个徒弟死得早,若有他们在,也用不着劳烦二位。”他取出毛笔和黄裱,蘸了蘸大碗中的朱砂狗血墨,在黄纸上鬼画符的写了五道符纸,晾在一边。然后替尸体穿好寿衣,当他为李老太穿衣时却叹道:“李老太守这祠堂十多年了,唉,想不到也走了。还不知道她的八字……”他掐了掐尸体的骨节,道:“尸体浑身骨节突出,李老太应为辛金之命。五行有阴阳之分,庚为阳金,辛为阴金。女命若为阴金且孤寡终老则有变怪。老太一生克夫克子,七个子女尽皆夭折,唯一领养的孙子也不到成年就死,唉……阴金犹如僵杀啊……没有子女,阴杀过重,李老太四柱年月日天干应为辛、时干为乙。阴金克绝阴木,可怕啊……” 伍斗米掐指念算,据骨相推出李老太的八字。 四个男尸口张目睁,颚筋僵绷,面部扭曲。伍斗米掰开尸口,捏着锉刀在尸体口中咯咯吱吱的一番刮割,挑断了左右颚的僵筋,然后伸手卡住尸体的下巴用力错拧,喀嚓一声脆响下巴脱臼,他捂住尸体的嘴使劲往上摁,本已僵硬裂张的尸嘴缓缓合上了。 “二为可到过后院?”伍斗米这么瘁不及防的一问,张星超没有立刻作答,伊娜却好奇的开腔问道:“老师傅,后院那么多骷髅头可是天葬留下的骸骨?” “不尽是!那些灰白朽化的头骨都是百年前天葬之遗骸,但是,新墙所砌的变怪之骨皆为本村人的尸骨。它们死相狰狞不一,都是被活活烧死的!” “什么?!”张星超大惊。 伍斗米将五具尸体一一挑断僵筋错脱僵颚,为它们合上嘴。叹道:“唉……都是因为那场霍乱。二十年前,村里有人修房子,无意中掘开一处没有墓碑的百年老坟,此后不久,村里人接二连三的染上了霍乱,相继死去。大家都很害怕,村长也焦急万分,大伙儿一商计,就决定把霍乱死去的人还有染上霍乱还没有死的人,都烧了。那些染病的人啊,都被活活烧死了。唉,村里人怕见霍乱之人的血,都以为血里藏有霍乱,都不敢先杀霍乱者,怕见血染病,于是就把那些人用牛筋绑了,活活烧死。活人加尸体足足烧了一百多人,那可烧了一天一夜啊。那些人在火里挣扎,痛得两眼血肿,死命的叫,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们的眼神和叫声……尸臭熏天啊……从那时起,村子周围就来了无数的老鸹和野狼。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清楚,那些狼和老鸹,都是被焚尸的那股子味给引来的。很多村民被狼吃了。唉……焚尸时,那黑烟滚滚上天,高原寒冷的云天之间,尸灰尸烟就在天上凝聚,多时不散,后来啊,也说不上是从啥时候起的,这天就变了,二十年前的天,那可是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可焚尸之后村子周围方圆几百里,再也没有一天的放晴,村民们苦苦祈祷,可是就算天晴一到黄昏就飞砂走石阴云不散……唉,再后来,村里一到深夜,就有人挨家挨户的敲门,打开门却不见人,村里疯了十几个人。老朽我虽精于阴阳之道,但那时我在村里也说不起话,没啥地位,后来村长请了个喇嘛,法号达荫。喇嘛让村民把烧碎的尸体都挖出来重葬,身首分开葬,身体葬于原处,头颅砌进天葬墙中,那两道天葬墙都是后来新垒成的。后来村里再没发生什么事,只是村中人气一年不如一年,村民开始得一种怪病,你们也见到了,这村里没有哪个人不是残疾。” 伊娜听得心凉:“伍师傅,您身体很好,不是残疾啊。” “我也一样……”伍斗米脱下鞋,他的左脚没有脚趾:“这村的人都是湘西人,三代前就逃难来到西藏,但因与藏人相处不善,后一路迁到藏北。” “村里人为什么要远离家乡呢?” “解放前,军阀乱抓壮丁,村民反抗,杀死了几个军官和宪兵,后来怕被灭村,不得不远迁跑到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伍斗米端起碗,取来一柄小勺,一点点的舀起“三合土”(糯米、朱砂、狗血、湖边土等拌成),均匀的图在尸体的牙缝和内唇,然后让张星超摁住尸口,他再将少许三合土填入尸体的鼻洞与耳洞。两人协力,逐一将三合土填入尸体七窍之中,摁住下巴,不多时尸体微裂的僵口都被粘合了。 “姑娘,你可会针线活?” “会点!”伊娜答道。 “你用布巾热敷尸眼,等表面的僵皮稍软时,再用针线缝合尸眼。” 伊娜一听,哪里敢下手。 张星超道:“还是我来吧。” 伍斗米点点头,侧身看了看李老太的僵尸,脱去尸体左脚的鞋,点燃蜡烛靠近一看,连连叹息道:“脚板心已有白毛。我等须赶紧!现已是亥时,到子时若不能完工,恐有诈变!姑娘,你赶紧把牛皮挂帘钉在窗户和门梁上,绝不可让风透进来吹灭了长明灯!” 吩咐完后,伍斗米将四个尸体生前穿过的鞋摆在它们的脚前三尺处,再在鞋前一尺处点燃陶盏桐油灯,又在灯前四寸之处摆了香炉点上了九柱香。“老蛙岗上九柱香,半夜三更不闹僵。荒草坟头五碗酒,野鬼绕道放你走。”他在尸体左手边各放了五口碗,满上酒。最后,他将先前写好的黄符黏上些三合土,贴在尸体额头上,转头对张星超与伊娜说道:“请二位动作快些,我们丑时还要赶路。” “什么?半夜三更的赶路?”张星超倒抽两口凉气。 “不得已啊!尸体只能在戍时之后(晚上七至九点)辰时之前(早上七至九点)方能走动。” “你说尸体能自己走?”伊娜大惊。 “现在不是解释之时,待到丑时,二位自然明白。”伍斗米不再答话,套上青衣、穿上布鞋,腰系麻带,他又取出五张黄纸,分别将李老太等尸生前的八字用毛笔蘸朱墨写在纸上,晾干后折起来放入一个小荷包,再揣进衣囊中,口里念着听不懂的咒文。 伊娜两三下就钉牢了牛皮挂帘,但张星超却被难住了。李老太死相怪异可怖,由于是吊死的,那嘴勉强合上了,但眼睛无论如何也闭不上,淤肿乌突的尸眼上蒙着一层毛麻的白膜,幽幽烛光在空洞的两眼里跳动,死不瞑目的眼眸盯着张星超,死人的眼神似乎有着一种幽冥的穿透力。 伍斗米见势不妙,连忙到李老太跟前,附耳说道:“你老人家这辈子在人世毫无牵挂,无亲无故无儿无女的,孤苦伶仃,何必受这个苦呀,你老人家好好安心,老朽我一定为你超度,下辈子你大富大贵儿孙满堂……”说了一通唬鬼话,李老太的死眼才缓缓合上。 最后,伍斗米将那五十尺红棉线剪为五段,每段又截成两段各五尺长,一端绕缠尸体僵硬的手指,另一端系上铜铃拴在木椅上,再将木椅摆在尸体脚前,然后把鞋和长明灯移在木椅之下,把香炉摆在椅子上面。 不知为何,此刻听不见半点狼啸,夜村一排沉寂。老宅孤灯飘曳不定。 “二位先去休息吧,灵堂香蜡油灯都不可断,我还须在此守灵,丑时见!”伍斗米说罢,正坐堂中闭目养神。 张星超和伊娜在昨夜就宿的侧屋中相互偎依的休息。虽累了一天,但二人怎么也睡不着。 “小伊,你说那伍老头在搞什么鬼?赶尸?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已经累得晕头转向了,不想去考虑这些事。其实很简单,只要是敌人,我们就干掉他!” “看那伍老头还煞有介事的搞仪式。你相信赶尸吗?” “不太相信。但至少我觉得赶尸这里面的水很深,门道很玄,绝对不是A电视台所解释的什么‘贩毒’和‘背尸’。” 侧房漏风,黑屋里阴凉潮湿。伊娜冷得打抖,张星超搂着她,续问道:“我倒想听听你这个解密专家的高见:A电视台对赶尸的解释为什么不可靠?” 伊娜靠在张星超怀中,道:“你想嘛,湘西赶尸早在千年前就存在,那时候有‘贩毒’这一说吗?此其一也。其二,哈哈,我看啊,‘背尸’更是笑话。当然不排除有些打着赶尸为名招摇撞骗的人,但你想啊,背着尸体还乡也是劳动,也可以得到应有的报酬。在古时候背尸运尸这是个正当行道,军队里就请有专门的运尸队负责运送战死将士的尸体,而赶尸实在是左道旁门。反正都是运尸还乡,既然是背尸,何必脱了裤子放屁,还非得找个人躲在尸布下面背着尸体走吗?难道赶尸的收入比背尸高?我看不见得!客死他乡而托人赶尸的都是穷苦人,要是富人家,必是丧队唢呐一路风光,还用得着赶尸这么折腾尸体?在古代那可是对逝者的大不敬。其三,A电视台所解释,赶尸是一个人在前领路,另一个人躲在尸布里背尸走,前面领路的人离后面背尸的人不远,两人才好彼此通气。但据异志记载,赶尸这行当,多为一两人引着多具尸体行走,多时可达数十尸,尸体每隔三五尺都连着一根绳索,难道说赶尸巫师还需要请十多个人来‘背尸’?即使是这样,那一路上的开销及苦力报酬也太大,岂不亏本?尸体生前都是穷苦人,哪里凑那么多钱?不要说供十多人吃宿、路费、以及苦力费了,就是供一人都难。山间客栈食宿可不便宜,比如峨眉山上的旅店价格肯定比山下贵几倍,因为运输不便嘛。所以呀,赶尸巫师一般都不做单尸生意,除非路途不远,但要是尸体多了,那就不同了,因为尸体多赚得才多,也能覆盖路费盘缠的这些成本。” “哇,小伊你好可爱,好厉害,呵呵”张星超戏道:“不是还有一种说法吗?说是巫师砍掉了尸体的首级和四肢,藏在随身背的包袱里。到了目的地后,再取出肢体和木头做的身躯拼凑在一起……” “这也太把死者家属当白痴了。还有啊,要是赶了十多个尸体,那么多的头颅啊手脚的,往哪儿藏?我们解密学这一行,最反感的就是不负责任的自以为是不懂装懂的瞎解乱说。” 就在这时,老宅灵堂传来一阵飘幽的银铃声。 伊娜惊得跳了起来,张星超愕然:“你做什么?” “铃声……拴在尸体手上的铃……” “这有什么,不过是……风……”张星超还没有把“风”字完全说出口,忽然想起老宅门窗都被厚实的牛皮挂帘遮得密实,那种牛皮帘可抗暴风雪,而老院之中一丝风都没有,怎可能是风吹动了银铃? 此刻村里狗吠四起“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孩哭猫哭乱作一团撕破沉静的夜空。 张星超和伊娜冲进老宅,只见伍斗米摇头叹气。凑近一看,两人背脊发凉汗毛倒竖。李老太血肿的两眼撑开缝线,睁开了。 10-8 此刻村里狗吠四起“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孩哭猫哭乱作一团撕破沉静的夜空。 张星超和伊娜冲进老宅,只见伍斗米摇头叹气。凑近一看,两人背脊发凉汗毛倒竖。李老太血肿的两眼撑开缝线,睁开了。 李老太的尸身甚是变怪,两目暴睁,僵冷发青的两只脚丫五趾抽筋般的扭裂,脚前那盏长明灯已快熄灭。拴在椅子上的铜铃轻跳有声,九柱香拦腰断了五根。 伍斗米见张星超赶到,毅然道:“赶紧给李老太套上裹僵布!” 张星超和伊娜慌慌张张的把李老太的尸体抬起,伍斗米解开布裹,取出裹僵布。 裹僵布由两层厚实的麻布中夹一层牛皮甲制成,提起来有十多二十斤重,很牢实,大小如同齐膝的呢子大衣,通身黑蓝,没有衣袖和纽扣,合缝之处是八条短绳,套在尸体上再将短绳拴成死结,整个尸体连同两臂就被裹套得牢牢实实。 伍斗米和张星超忙乎了一阵,用五套裹僵布一一套牢拴死五尸。 李老太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老宅门外,这时村中狗吠抓狂,猫哭凄然。 “时辰到,启程!”伍斗米一身青衣黑带,肩挎布包,从怀中抽出些老阴钱在黑院里纷撒,口中叨念:“黄泉路哟,走好喂,人死安能复生哟。烧阴钱,送行喽,红木棺材抬起喽……安安心心上路哟,闭眼喽……下辈子投个好胎喽,莫要受苦喽……人死喽,闭眼安心上路喽……红木棺材抬起喽……” 他念叨一阵后,吩咐张星超给五尸套上冥衣。这种冥衣没有袖子,周身宽大,麻布染黑,面涂蟾膜(由蛤蟆卵制成的涂料,可防水),尸体套上裹僵布之后再笼上这种冥衣,一可防水,二可掩尸;最后再给尸体戴上竹编黑麻斗笠遮住尸面。 伍斗米为尸体穿上鞋。但李老太僵硬的脚丫抽筋扭怪,这布鞋怎么也套不进去。他长叹一声:“丑时已到……唉,无奈,无奈啊……亥时请神鬼吹灯,丑时斗鬼神无声……” 他让伊娜烧了锅开水,又让张星超去院角的老阴井打桶水。然后将尸体斜扶,把僵脚泡入蒸汽腾腾的木盆中,少顷,一股子怪臭扑面而来,像是抠烂了疥子流脓的味儿。他取出锉刀和鱼线,一边挑断脚丫子僵筋,一边用鱼线把脚趾牢牢的绑死。 不多时,那盆水逐渐变成了墨黑色。 “你们到院门外等候。”伍斗米让张星超和伊娜离开老宅,关上门,然后一番撕心裂肺的嚎哭(凄哭为湘西赶尸仪式的最后一步,哭可悼丧也可安魂,哭完之后就要“起尸”了)。 院门外,村长带着几个壮汉已等候多时。 每个人的心绪异常压抑阴沉。每夜的丑时,灰蒙蒙的毛雾阴魂不散凝聚弥漫,不时透出几口急雨,冰凉刺骨。村里幽烛忽明忽闪,破旧的民宅灭了灯,杳无生气。 按先前伍斗米的吩咐,全村人都于子夜时分在各自家的院门口点上香蜡供上米饭水酒,给五尸送行。李老太死得怪,恐怕不好引赶,全村送葬,不过是图个亡魂安心。 孤村残烛幽光,断香冥纸狼籍,纸灰飞扬,阴郁的香烛味弥散。街上冷冷清清,纸灰飞扬冥钱飞散。像是徘徊在巨大的坟场中,四周鬼火飘闪,鬼影憧憧。阴风刮过,卷洒冥纸阴钱,就像一只无形的殡葬队伍,抬着棺材死寂无声地走向远方幽黯的尽头一去不返,赴黄泉。 这时有个驼背老头,佝偻而行,穿一身破袄子,深邃的两眼诡异而幽寒。老头摇头晃脑的摸到张星超跟前,干哑的嗓子咳嗽几声,低沉的说道:“年纪大了,快死了,一个,一个要死的人,身体就冷,阴冷,嘿嘿……一个要死的人,看得见好多好多人,就在你周围,嘿嘿……小伙子,你不该来这里,不该来……不该来,不该来……”老头痴呆地重复念叨着那几句话,弓背靠向角落的一处香烛丧饭,坐在地上,从纸灰中抛出些贡品,他饿极了,抓起贡死人的馍馍就往嘴里塞,他没有牙,没有嚼咬声,像蛇一样咕咕吸吞。 村长不客气地问:“刘驼背,你不去看墓,来这里做啥?”村长似乎不喜欢那驼背老头。 “哎……嘿嘿,和死人抢东西吃,嘿嘿,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无所谓喽……你不该来这里,不该来,不该来……”丑时残月之下,老头的影子被崎岖不平的泥地映得扭曲鬼然。他低头佝行,哼着怪曲,向村外茫茫黑暗中走去。 村长压低嗓门对张星超说道:“那个刘驼背是西村老坟场的看墓人,他神经不太正常,不用理他。” 这时,远在二三十丈之外的驼背老头忽然转过头来,他像是听见了村长的话,刹那间,伊娜看到老头脸上掠过一丝幽光,死脸发青,整个印堂黑灰,就像灰麻的鼠皮,两目冥光点闪。 “湘西赶尸!生人回避!”老院内一声阴啸,众人惊得冷汗淋漓。只见伍斗米一手提着支灯笼,一手拿着银铃,走出院门,他身后五尸都站立着僵步摆行。 村长迎上去,问道:“伍师傅,照你吩咐,村里几个火年火月出生的人都到齐了。” “他们都是丙年丙月的?” “火年火月的找不齐,但有两个娃是丙日丙时出生的,能行吗?” “可行!”伍斗米道打量了村长身边的几个汉子,道:“你们几个火年火月或火日火时出生的阳气重,可以助我。你们先到班戈镇去,买好棺材挖好葬坑,我赶尸一到,你们立刻将尸体下葬,刻不容缓!” 村长和汉子们点头应诺。 伍斗米又吩咐张星超和伊娜:“我在前面赶尸引路,你们跟在后面,不可靠近尸体。辰时初刻,我们可以赶到‘毛尸庙’。白天在庙里休息,晚上继续赶路。” 说罢,伍斗米提着灯笼(这种灯笼的糊面为油纸涂蟾膜,可防雨),摇着银铃,边唱边吆喝:“天苍苍,地茫茫,夜深沉,路漫长。人间事,尽已逝。黄泉路,莫返顾。红棺装,绿寿妆。安心神,入新坟……天苍苍,地茫茫,夜深沉,路漫长。” 五个尸体由一根麻绳连成一列,两尸间隔四五步。伍斗米一摇铃,尸体就走一步。行尸死气沉沉,浑身僵硬,宽长的冥衣下两只僵腿直戳戳的僵硬缓行,左肩一摆左脚一挪,走得笨拙怪异缓慢。 伍斗米就像阴间的引魂人,打着招魂灯笼在茫茫夜色中鬼火飘然。 茫茫草原死寂无声。 张星超和伊娜远远的根在伍斗米后面,月黑风高,只能看清那点鬼火般的灯笼烛光。 黑丘起伏,幽风阴然,灰云涛涌,一路死静,如步黄泉。“天苍苍,地茫茫,夜深沉,路漫长……”伍斗米的引魂歌在这黄泉路上飘忽不定,幽幽银铃声索耳不绝。 不知走了多久,黑云翕开一条缝,黯淡的月光透出重云。 “一二三四五六……七……”伊娜若有所思。 “你在说什么?”张星超问道。 “五个尸体,加一个活人,一共六个。一二三四五六……七?前面怎么会有七个……” 先前一路,夜色茫茫,看不清前方,只能跟着引魂灯笼走。现在月现一角,夜色朦胧,依稀可见前方。张星超一看,汗毛倒竖,伍斗米打着灯笼走在最前面,其后五个行尸僵直而行,五尸之后竟有个黑影跟着尸队佝身僵步而行。 10-9 “天苍苍,地茫茫,夜深沉,路漫长……” 伍斗米提着灯笼摇着银铃在前引尸。五尸之后,那黑影佝偻着身子,伸出两臂去抓李老太的尸身。 张星超当即喝道:“你是谁?” 黑影缩回两手,不动了。 伍斗米也觉察到异样,赶紧回身一看,却见西村看坟的刘驼背提了把铁铲跟在尸队之尾。 刘驼背蹲在地上,抡起铁铲刨土。 “刘驼背,你跟着我有何用意?”伍斗米厉声道。 此时,五个立尸僵立当地,夜幽之下,五尸面孔森蓝妖异。 刘驼背沉声应道:“伍师傅,被割巴子触顶的死尸,都会变成毛尸。你不会不知道吧?我们还是在这里挖个老坟坑,把尸体搁进去烧烂,再填上土。” 伍斗米冷笑道:“刘驼背,这么多年来,你能骗过别人,但岂能瞒过我?烧尸?你不过是想趁这茫茫夜色,取些阴尸胍油,你们赣南阴山老区养鬼之术,我略知一二。” 刘驼背阴笑几声:“伍师傅,你的手段又怎能蒙我?你赶尸到班戈‘镇荫寺’,不过是想借养尸地保存尸体,等丧葬过后,‘安魂教’的人自会取走尸体。” “刘驼背,你在门脱村等了十多年也没有得到黑阴胍油,这种尸油必从八字阴金命造的老妪尸身上燎得,我看你是冲李老太的尸体而来。” “嘿嘿,伍师傅,彼此彼此。你投效安魂教十多年,你我各仕其主各司其职……” 这时张星超和伊娜赶到,伍斗米与刘驼背不再对腔。 “伍师傅,这人是谁?”伊娜问道。 “这位是西村看坟的刘大爷。村里让他随我去‘毛尸寺’做些阴阳祭事。”说罢,伍斗米从包袱中取出面一尺见方的墨染布旗招魂幡,将银铃挂在幡顶,口中念念有词:“三更天,夜漫漫,雾蒙蒙,司黄泉。怨不平,心不眠,人已死,心过世。引魂人,月下身,你莫哭,我不愁……” 寅时,高原天象突变,云漠间飘起毛雨。 伍斗米道:“毛尸寺不远了,希望雨莫下大,不然浸迷了镇尸符,那就难以收拾了。” 毛尸寺位于门脱村西北草原中的一处漠丘之上。寺庙已是断壁残垣阁堂破塌,寺内茸草密生,院地洼陷积水,让人难以下脚。此庙规模不小,占地二三十亩,垒建格局十分怪异。庙中有五座殿堂,居中的正殿平顶齐檐显得方正,高两丈,壁顶土石构筑,两扇丈余高的朱漆木门实掩;庙内四角各有一堂,土木架构,垮塌残破,经年风雨已使寺院面目全非;四角四堂背后,各有条深长的黑巷。整个布局呈“卐”形。 刘驼背一到寺门跟前,嘿嘿几声冲进去,抡起铁铲乱挖乱掘。他并不在一处挖土,他每一铲下土,然后狠劲地几刨,蹲下去面朝土坑吸气,像是在闻什么气味。他摇摇头,“不在这里,他妈的不在这里……”,转而又去别处掘土,刨个坑再蹲下去嗅。死沉沉的黑寺中,刘驼背抓狂地掘土,发了疯似的趴下去伸手进坑里抓什么东西,弄得满身泥水。 伍斗米并不理会刘驼背,他只顾引尸往正殿走。五个尸体僵摆着缓缓靠向正殿,却在院中洼地处陷足,无法动弹。 伍斗米一脚踹开殿门,夜风立刻贯入黑堂之内,萧起一阵鬼哭。他进去点燃随身带的香烛,又逐一将尸体背进正殿:“都进来吧。” 张星超和伊娜一去到正殿,只感里面有股子说不出的怪味,像是木头长期浸水的霉味。正殿之中神像早已面目全非,石板地拱翘不平,杂草钻出地面长成一片,香案座椅朽烂,稍用力一触就成了软木壤渣。 “我要行安魂法式,你俩看好正殿大堂,莫让那疯驼背坏了事!”伍斗米吩咐完后,他把尸体背进正殿的后室里,再将那些尸体倚墙而靠,挑了几把快散架的椅子摆在尸体前当供桌,从包袱里取出五口铜碗,再往里撒些糯米,点燃香烛插在地板缝隙中。他拈去贴在李老太面额上的黄符,咬破自己的食指,翻开李老太僵冷的眼皮,滴血的食指在李老太阴森的眼白点了几下:“李老太,一路上让你老人家受苦了。刘驼背对你不敬,倘若他靠近尊身,你一辈子的苦和怨气,就往驼背身上出。” 安尸规毕后,伍斗米在正对尸体的对墙边摆了三支蜡烛,然后僵索地跳起了“赶尸舞”(“赶尸舞”源自赶尸奇行,千百年来已在湘西形成了跳赶尸舞的民间宗教风俗,至今流传于世)。他直臂僵腿摆肩咧嘴,绕索着三支蜡烛摆扭僵舞,他诈尸般的影子扭曲变怪,摇曳不定的烛光之下,他的舞影笼映在对面五尸之身,“七月半,鬼乱蹿,勾人魂,上人身,老阴山,乱坟岗,黑木棺,毛蜈蚣,鸡血酒,撒阴钱,老尸哭,何首乌,丧阴坟,老鸹墓,凄惨惨,死不宁,尸变狰,黑白煞,引魂灯,尸僵立,苍爪起……” 他阴阳怪气的丧舞哭唱一番,此刻外面的刘驼背突然狂笑起来:“找到了嘿嘿嘿!!我找到了!嘿嘿嘿……” 刘驼背不知从哪儿刨出个黑木桩,他癫狂地冲进正殿,却被张星超拦住。刘驼背手上抱着那黑木桩一样的东西,伊娜细看,不由心惊,那东西并非木桩,而是一种奇特的高原土下植物,其形似婴孩,大小也如婴孩,通体乌黑,根部有丝丝茎须;夜色之下乍眼看去,那东西如同一个烧焦的婴儿。 伍斗米走出正殿,见状大惊。刘驼背阴笑:“敢不敢让我把这东西拿到那些走尸面前?” 伍斗米似乎很怕见那婴形植物,连连挥手:“赶走驼背!快赶走驼背!” 张星超生怕刘驼背这疯子坏事,连推带拉的把他拽离正殿,道:“你就在侧堂过夜,要是敢靠近正殿一步,不要怪我不客气!” 刘驼背抱着那东西,痴笑着说:“伍师傅,明早见。嘿嘿嘿嘿嘿嘿……”说罢转身进侧堂过夜去了。 伍斗米如释重负,拉着张星超和伊娜进正殿,关上大门,再拖来桌椅香案抵死进门。 “伍师傅,刚才那植物不过是大型高原何首乌……”伊娜话音未落就被伍斗米打断。 “那不是什么何首乌,而是‘煞太岁’!”伍斗米语气转缓,道:“相传中原地区土下有‘太岁’。其实在青藏也有。一旦煞靠近荫养长毛的尸体,就会诈尸,就会变成僵煞!” 这种太岁看似植物,实际上是一种肉质大型菌体。高原“太岁”在我国很少发现,历史上仅记载五起。据传说,当埋尸之地恰好有“太岁”生长时,这东西就会逐渐靠近尸体,吸取尸体养分,久而久之,这东西的形状就会变化,渐成人形。埋尸地与坟场或者丧葬岗大为不同,人葬坟场必有棺材,而草革裹尸或赤尸(连裹尸的草席都没有)自古不可进村县的坟场(古人对家乡的坟场风水颇为讲究,阴宅的禁忌流传千年),往往随意找地掩埋,这样的尸体则没有棺材,太岁便可吸附在尸身上攫取养分。经年如此,太岁便成了“煞太岁”。 伍斗米靠墙而坐,道:“这座‘毛尸寺’原名‘觉昭寺’建于明初,废于清雍正年间。明清时,这附近有很多牧民。牧民中有人归天了就拉到寺里超度。说是超度,其实是停尸七日,就像汉族乡村里的祠堂。僧人们在七日中观察尸体是否有所异变,同时诵经超度。后来,牧民们就开始称‘觉昭寺’为‘毛尸寺’。雍正年间,寺里有个喇嘛归天了,僧人们昼夜为他诵经。就在天葬前一天夜里,僧人们六天以来日夜念经,都已疲惫不堪,于是都倒地睡着了。半夜,有个新剃度的小僧突然觉察到摆放喇嘛尸体的棺柩有声响,他立刻醒来,发现那喇嘛坐起来了。他吓得六神无主,喊了几声,地上睡死的僧人们没有醒来,于是他只顾自己逃出灵堂,而且关死了大门。就在那晚,灵堂里的僧人都死了。后来,那些僧人都变成了割巴子,夜夜祸害牧民。布达拉宫动用万余教军搜寻那些割巴子的巢穴,将它们火化……事后才发现,‘毛尸寺’里有‘煞太岁’。唉…事隔多年,想不到这里地下还有煞太岁。” 荒寺构建布局呈“卐”形,这让张星超与伊娜颇感蹊跷。 伍斗米倚墙和衣,道:“雍仲为佛教标志,俗称‘万字’。佛教的雍仲转向朝左,而笨教朝右。”他拾来木块在地上划了一个宗教符号“卐”,续道:“这就是笨教的雍仲,它完全与佛教相反,相对立。苯教本身为西藏原始宗教,据巫术演化而来。然而苯教的前身是上古青藏高原的一支神秘的宗教,苯教的雍仲也是传承了上古秘教的符号。” “那就是说,这座寺院并非藏传佛教寺院,而是与苯教或上古秘教有关?”张星超道。 “不错。”伍斗米认为,上古神秘宗教符号“卐”正是中国黄帝时期河图洛书的起源。他在地上一连画了几幅“先天河图洛书阴阳衍生图”。 伊娜惊诧不已,河图洛书的来源已无法考证,现在看来竟与“卐”关联密切,奇偶右转阴阳衍生。希特勒多年来派人暗访西藏,德国纳粹的军旗,到底与“卐”有什么关系? 次日夜,伍斗米赶尸启程。 刘驼背却不见了。 伍斗米冷笑道:“疯驼背行踪不定,不用管他,我们出发吧。天苍苍,地茫茫,夜深沉,路漫长……”他在前提着灯笼摇着银铃,吆喝赶尸。 天蒙蒙亮时,他们来到班戈镇。 镇子不大,除班戈气象站与‘镇荫寺’为砖石建筑之外,其余民居都是帐篷。这个镇是进入藏北的最后一站,偷猎者及贩卖车辆枪支者云集,这里也是猎市和藏药及野生动物皮毛的交易据点。 “二位,镇里可以买到吉普车和枪械。老朽还有要事须办,我们后会有期!”伍斗米赶尸往‘镇荫寺’而去。 日出之后,镇上逐渐热闹起来。 张星超寻了个卖吉普车的贩子。车贩帐篷旁停了几辆老旧的军用“北京210”吉普车,车身脱漆,没有牌照。 那车贩一口甘孜腔,道:“弄药还是弄皮子(藏语)?” “这你不用管。你叫价多少?(藏语)”张星超道。 “三万!(藏语)” “你这破车能开多远都成问题(藏语)。” 车贩嗤笑道:“这镇子就我卖车,我说多少就多少(藏语)。”他一扭头,不再搭理张星超。 这种地方挨宰也无法避免,张星超挑了辆车况还算勉强过得去的吉普,装了箱备有汽油,付了钱,驾车往北而去。 一望无际的草原,牦牛羚羊成群驰骋,天地山原色彩鲜明,明湖如镜。 再往北行,辽阔的高原荒漠与草原交染,死沉与生气黄绿对衬,远天之边一环灰黑黛染的山脉浑然将天地隔间。 黄昏时分,茫茫草原笼罩着隐朦的薄雾,气温骤然降低。 “前面好像有帐篷。”伊娜指着前方说。 “这一路上杳无人烟,怎么这里还有人?偷猎的?”张星超疑道:“开过去再说。” 前方几十顶牧民帐篷呈环形布开,每两顶帐篷间隔十来米,帐篷之后是木栅栏围成的牛圈,里面有几百头牦牛,木栏桩上拴着马匹。 “是牧民。‘无人区’里也有牧民?”张星超停下车。此处只见帐篷和牦牛,却不见一人。 他和伊娜下车,走到几顶帐篷前招呼:“尊敬的主人,你在家吗?(藏语)” 连探了几个帐篷,只有老人和小孩,成年人都不知去向。 “北走三十公里就是鲁格山脉了。今晚我们在这里扎营,等莫云山他们赶到后,我们再一起往北走。”张星超打开后车门,搬出厚实的行囊,取出帆布帐篷及睡袋等物。 “牲畜都在,看来牧民们没有去放牧,他们去了哪里?”伊娜不安地说。 “肯定不会失踪。牲口都在,帐篷布架罗列也井然有序。” “在这里搭营不安全。鲁格山区是邪教之地,如果这些牧民都像棺材村那些村民,那不好对付,他们的人数还真不少。”伊娜想起棺材村的事就浑身打冷颤。 “不会。如果牧民们都像棺材村那些邪恶的村民,那进出藏北的偷猎者们应有来无回,至少也有所耳闻。况且棺材村地理独特,地处原始密林腹地,不易发现,而藏北并非无路可通之地,四周都是草原,毫无遮掩,倘若安魂教制造棺材村那样的恐怖事件,只会引起军方的注意,这不便于他们的隐匿。”张星超果敢的说:“就在这里搭营,也许能从牧民口中问出些什么。” 张星超刚把帐篷搭好,天色全暗,远处火把簇拥人声熙攘,牧民们成群结队的回来了。 那群牧民有百余人,有男有女,个个手中执火把,领队者着藏袍羊毡、扛着一面灰白相间的“卐”符旗幡,其后十多个康巴装束的壮汉各牵一头狮鬃藏獒。 第11章:鲁格魔狱(1) 牧民们见到张星超和伊娜之时并不惊奇,他们热情相迎。领队者将旗幡递给随从,笑问:“客人从何方来?(藏语)” 伊娜合掌礼拜,道:“我们从阿坝州来,听说藏北有很多珍贵的药材,我们想雪山之神赐给我们一些虫草,让我们过上宽裕的生活。(藏语)” 领队者笑道:“客人穿着藏袍,口音却不像藏族啊。(藏语)” 伊娜道:“我们的确不是藏族,但从小在阿坝州长大,藏族是我们的朋友,教会了我们藏语。藏装朴实而吉祥,能穿藏装也是我们的荣幸。(藏语)” 张星超暗笑“这丫头跟别人说话时那声音娓娓动听,怎么对我就完全不一样呢?” 领队者微微点头:“扎西德勒……” 一位藏族少女献上洁白的哈达:“扎西德勒……” 张星超一看,这少女竟是在德格县遇见的德吉梅朵。她是阿木凌峰的朋友,怎么也到了藏北? 德吉梅朵莞尔一笑,用流利的汉语说道:“二位,我们又见面了。这样吧,我来当你们的翻译。就你们两人来这里?阿木凌峰呢?” 伊娜道:“阿木帮录制组去别的地方拍摄了。” 德吉梅朵抿嘴笑道:“你们到底是电视台的还是做药材买卖的?” 张星超拍了拍裤兜,道:“既然有赚钱的机会,何必要错过呢?记者那么辛苦挣得又少,你能理解吧?” 德吉梅朵古灵精怪的作个鬼脸,转身对牧民们说道:“他们是我的朋友,请大家不要介意(藏语)。” 牧民们倒也豪爽,领队者热情好客,当即吩咐众人备上酒肉宴请张星超和伊娜。 暖洋洋的篝火旺燎,烤牦牛肉酥香阵阵,青稞酒甘香醇烈。 张星超敬酒道:“尊敬的主人,感谢你们的热情款待。你们生活在龙的发祥地,草原牧歌和神圣的雪山……(藏语)”张星超曾在西藏呆了两年,对藏区习俗也略知一二,在主人家做客,说话须客套一番,尤其是对高原的牧民,席前先将雪山草原蓝天雄鹰之类的恭维一番,这是对主人信仰和习俗的尊重。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龙啊。祖先们不过是见到了鳄鱼,就把水里的鳄鱼神话为龙了。(藏语)”领队者打断张星超的话,这使张星超无比诧异,高原牧民都信仰宗教或者大自然的神秘力量,而这个领队者却如此“唯物”,他的话要放在城市里就很正常,在这茫茫藏北神秘而寂静的夜晚,领队者的话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异感。 领队者叫大巴桑,是这里的长老。他为人爽朗但不失老沉练达,宴席间不住地打量张星超,又问套伊娜的话。 酒过三巡之后,大巴桑问道:“二位何时认识梅朵姑娘的?(藏语)” 张星超早知高原牧民酒量了得,两斤不醉三斤不倒,牧民们频频劝酒,盛情难却,五碗青稞酒下肚,那股子酒热从胃里烧遍全身。他生怕被大巴桑问漏了话,只盼德吉梅朵快来应付,哪知大巴桑老奸巨滑,早已吩咐了几个姑娘拖住德吉梅朵。 伊娜嫣然一笑:“尊敬的长老,我们的藏语说不好,请您让梅朵姑娘来帮忙翻译。(藏语)” 大巴桑推辞道:“我们这里的风俗啊,小姑娘不能和长老及贵客坐在一起,请二位见谅。(藏语)” 张星超心想,这老家伙玩阴的,干脆装懵,拒答他所有的问题。于是说道:“您说的风俗啥?(藏语)” “未出嫁的小姑娘不能与长老及贵客同座。(藏语)” 张星超继续装懵:“你说小姑娘要出嫁给谁?(藏语)” 大巴桑不再问话,只顾劝酒。 这时,桑姆大婶醉意上头,嚎啕大哭起来:“雪山之神啊,我们今年可怎么活啊……(藏语)”她哭得瘫倒在地。载歌载舞的牧民村落忽然变得沉寂起来,众人都低头哀叹。几个老者皱眉不展,绷着苦瓜脸拔出藏刀在地上狠狠地戳。 大巴桑眼皮子抽了几下,端起的铜碗失手落地,良久,他才吩咐道:“桑姆喝醉了,扶她回去!(藏语)” 张星超心里有些犯嘀咕,牧民们回营之时,人人手持火把铁锹,腰挎砍刀火熥,还牵着能咬死马熊的藏獒。看这阵势就像古代的部落械斗,全村出动,不惜死战。伊娜更觉蹊跷,牧民们打着苯教的旗幡,鲁格山区又极可能是安魂教的巢穴,而两教的宗教符号一模一样:“卐”。 五个汉子按耐不住了,把正在削烤牛肉的藏刀往鞘里一扎,起身跨步到马桩前,皮靴一蹬飞身上马。 大巴桑喝道:“米玛、拉巴、普布,你们几个要干什么?(藏语)” 米玛攥紧了马缰,抽出马刀,狂笑道:“魔鬼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的女人和小孩在暗夜里颤栗。魔鬼将蹂躏圣洁的雪山。我们和它们拼了!(藏语)” “都给我下马!快!都下马!(藏语)”大巴桑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这是去找死!” 牧民们涌过去将米玛等几个汉子拖下马。米玛几人又哭又骂,宴席不欢而散。 大巴桑吩咐妇女们管好孩子:“带好你们的‘其加’,回帐篷吧(藏语)。” 伊娜一听‘其加’二字,很是奇怪。在藏语里其加是指狗屎,大巴桑怎么这样称呼小孩?德吉梅朵这时走过来,她似乎看出了伊娜的疑虑,解释道:“这里所有的小孩起名都叫‘其加’。在这里,多数小孩生下来不久都夭折了,为了让新生儿不再被魔鬼诅咒,牧民们就叫自己的孩子‘狗屎’(‘其加’)。” 伊娜恍然大悟。汉族农村里也有给孩子起名叫“狗娃”“二牛”“三狗崽”之类的,他们认为名字听上去“贱”,小孩就好养大,这就好比植物,越“贱”的植物如杂草,生命力就越旺盛。 德吉梅朵找了五个牧民到张星超帐篷中,他们中两人拿着铁锹,两人抬来厚实的木板,另一人和德吉梅朵抱了些干草和牛皮垫毡。 牧民在张星超帐篷中挖坑,伊娜愕然:“你们这是干什么?” 德吉梅朵道:“先不要问,待会儿再跟你说。” 几人七手八脚的挖了个四尺多深的方坑,将牛皮毡垫在坑底铺上干草,再把木板盖在坑上。这块木板厚几寸,长宽各五尺,上下两面都钉有一个木把手,人在坑上一提把手木板就开,蹲在坑下拉上把手就可以合上木板。 完事后,那些牧民慌慌张张的离开,就像被鬼追似的,迫不及待的都缩回自己的家帐。 德吉梅朵点燃油灯,与张星超和伊娜盘腿坐在帐内。 “为什么在我帐篷里挖坑?莫非有枪战?”张星超哭笑不得。 “哪有什么枪战!这里的牧民都会在自己的帐篷里挖坑,再盖上木板。这是牧民们求生的方法。” “这里有狼群?可是牧民们有藏獒还有火枪啊。到底是什么东西威胁着牧民们的生存?”伊娜好奇的问。 “割巴子!” 伊娜一惊,半天无语。 “就算是行尸走肉来了,那么多牧民还怕几个毫无意识和智商的怪物?”张星超道。 “割巴子不是一般的僵尸,它们是可怕的跳尸,一步纵跳一两丈,刀枪不入。藏北地区没有拉萨以及藏南那样的石建民舍,牧民们都生活在帐篷里,无法抵御割巴子的攻击,所以只能在帐篷里挖坑,一旦有割巴子来,就立刻躲入坑内盖上木板。割巴子不能弯腰,人躲在坑内就相对安全,等到第二天清晨,割巴子就会逃回它们的洞穴里。” “原来如此!那些牧民集体出击,他们是趁白天去寻找割巴子的洞穴,然后放火烧尸。”伊娜道。 “不错。只有在白天,割巴子才不会出洞。冬季,茫茫大雪封罩草原,山里的积雪足有两三米厚,割巴子无法行动,它们就躲在洞穴里,等到开春时,它们便会再出来。开春了,饥饿的割巴子就会像魔鬼一样戮杀草原上的生命。” “你们不是有藏獒吗?让狗带路居然也找不到割巴子的巢穴?” “藏北风大,什么气味都瞬间被吹散了,狗也无法嗅出什么。除非……割巴子和我们离得很近。” “梅朵,你怎么会在这里?”张星超一问直切要害。 “为研究南派藏医,十年来我出入藏北地区搜集珍罕的高原药材,这里的牧民早就成了我的朋友。在牧区你们尽管走动,獒子不会伤人,除非你和他主人打架,但千万不要在夜里出门。在以前,割巴子一来,牧民们就放出獒子去咬,但獒子斗不过割巴子。后来安魂教的人给牧民们出了个法子,在帐篷里挖坑。此后,牧民们就不再放獒子巡夜了,只是将它们关进牛圈,割巴子来了,獒子就会狂吠为牧民们报警。” 张星超见梅朵说到了安魂教,也就顺水推舟的问:“牧民们是安魂教的教徒吗?” “是。在这里,只有安魂教可以保护牧民。” “安魂教在哪儿?” “不知道。安魂教的人很少到牧区,只听说他们住在鲁格山区的腹地。” 张星超纳闷了,安魂教在棺材村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而在藏区却截然不同。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要是晚上听见獒子叫,你们就立刻躲进坑里,天亮后才能出来!” 11-2 张星超铺上睡袋让伊娜先睡,他点上支烟,想起大巴桑的话,“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龙啊。祖先们不过是见到了鳄鱼,就把水里的鳄鱼神化为龙了。”这话越捉摸越不对,总觉得大巴桑想要掩饰什么。 牧村一派死沉,连声狗叫都听不见。 伊娜睡不着,找了些话题闲聊,打发时间,“张星超,听说你当公安时破案不少。你的推理能力一定很强哦?” “还行吧。怎么突然说到这事儿了?” “没什么,只是对你的‘逆向思维’很好奇。能请教你几个问题吗?” “小伊,不用客气,咱两谁跟谁啊,问吧。” 伊娜抿嘴一笑,道:“你听说过《世界七大经典刑侦推理》中的《半根火柴》一案吗?那案子好象是说,‘警方在沙漠里发现一具男尸。那男尸头朝下而死,身边散落着几个行李箱子,男尸手里紧紧地攥着半根火柴’,线索到此为止,然后由你来推断死者的死因。” 张星超不耐烦地说:“有没有搞错,什么《世界七大经典侦破推理》,网上到处都是,答案早就有了。几个人乘热气球旅行,路过沙漠,气球燃料不足,很危险。大家把行李全都扔下去了,还不行。只好扔下去一个人,以此来减轻气球的负重。于是大家决定:抽火柴。谁抽到最短的火柴,也就是只有半根长的火柴,就把谁丢下去。那个男尸抽到了最短的火柴,就被扔下来了。” 伊娜机灵的一笑:“这种解释看似说得过去,但太过牵强,不是么?原来的推理结果并非谋杀,你觉得还有别的案情可能吗,谋杀的可能?” 张星超想都不用想,随口就答:“有可能是谋杀。看我给你分析。” 张星超逆向推理,抛开“火柴”这一线索,而将可疑点锁定在“行李落点轨迹”。破解此题的所有侦探和警察都把线索固定在“头朝下”和“火柴”上。但是,死亡现场是可以被凶手破坏或者伪造的,用于迷惑警方。凶手为了制造死者自杀的假象,甚至可以把枪放在死者手中,更不要说区区半根火柴了。所以,“头朝下”和“火柴”在本案中,并非至关重要的线索。` 换一个角度思维,以“沙漠”和“散落的行李”为线索。线索一:“散落的行李”,这是本案最关键的线索。如果几个箱子落点呈相对的直线,而且距离较远,那就可断定箱子是从空中落下的。飞行器走直线的情况居多,下落的重物之落点必成相对的直线。跳伞的人或者空降兵的落点不一,是因为下落的时间过长(降落伞的作用使下落时间缓慢,借空气浮力,更容易受到风向等因素的影响),而没有降落伞的箱子,会很快下落,受风向影响很小(气球最大升空高度极为有限,垂直离地距离较短)。箱子从空中落下,则可侧面证明原推理(抽火柴决定生死)的正确性。 第二种案情可能:如果那些箱子的位置点呈不规则状(不是相对的直线型),且落点距离较近,那说明箱子不是从空中落下的,也就是说死者也不是由空中落下。据原题描述“死者身边散落着几个行李箱子”,可断定:箱子的位置距离死者不远,这不符于高空落体落点的规则。线索二:“沙漠”推出“交通工具”。穿越沙漠的交通工具,除了飞行器(包括热气球)之外,还有骆驼或者汽车。由此可假设推断:两个人(或几个人)在沙漠里,骑着骆驼行走了很多天,粮食和水都耗尽了。骆驼由于长时间没有水源补给,且负重很大(又要驮人又要驮行李),所以某人的骆驼走不动了,尽管他把骆驼身上的附加行李都扔了,骆驼还是不行了(长时间超负荷,断水断粮)。为了走出沙漠,为了活命,杀死同伴,夺取骆驼(也许他同伴的骆驼体力状态要好些),也未必没有可能。当然,也可能是两人或几人争夺某件物品而杀人。只要行李的落点分布不符合空中落体规则,那么无论杀人动机是什么,此案的性质便成了“故意杀人”或谋杀。此案的重点和关键线索,在于“散落行李”的落点规律上。 张星超边说边挪身接近伊娜,索性搂着她:“若呈相对的直线,那么就应该是原题的答案‘死者从空中落下’,如果不是相对的直线型,整个案件的性质就会改变,成为蓄意杀人案。小伊,你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啊?” “色狼!”伊娜推开他,续问:“还有个推理案例。《水草》:‘有个男的跟他女友去河边散步,突然他的女友掉进河里了,那个男的急忙跳进河里救人,但没有救起他女友,他伤心的离开了那里。过了几年,他故地重游,这时看到个老头在河边钓鱼,可那老头钓上来的鱼身上没有水草,他就问那老头为什么鱼身上没有沾到一点水草,那老头说:这河从没有长过水草。说到这时那男的突然跳到水里,自杀了’。这是为什么?” “这也要问,网上到处都是答案。几年前,他女友在此落水。他跳下水拼命地搜救女友。他在水里抓到了女友的头发,当时他还以为是水草,也就放手了。一念之差,竟然没有能救起女友。他伤心欲绝,便自杀了。”张星超不以为然地说。 “这个答案很牵强啊,我想听听你怎么推理。” “可以啊,但是你要给我一点奖励……让我亲一下……” “色狼啊!快说呀,看你能不能破案。” “小意思!”张星超挽起袖子,点上支烟,绘声绘色地说:“这是一件间接性的谋杀案,其方法是以误导来达到怂恿目标自杀的犯罪意图。” 张星超认为此案的关键线索:“水草”、“鱼”、“钓鱼的老人”。 由“水草”和“鱼”推出“钓鱼的老人”在说谎。原因很简单:任何有鱼的地方,肯定有水草。对于淡水生物群体来说,水草是食物链中最基本的一环,可以说是第一环。没有水草,就没有整个食物链,也就没有鱼。这就好比陆地生物,食草动物靠植物为生,肉食动物靠食草动物为生,植物始终是生物食物链的。“河里没有水草”明显是谎言,作为垂钓者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基本常识。 再由“鱼身上没有水草”推出“钓鱼的老头”在撒谎。鱼身的表面很光溜,只要钓过鱼的人都知道:鱼身上本来就不会被水草缠上或者附上(被附上的几率小到数千分之一),这是基本常识。既然老头会钓鱼,当男主角问他“鱼身上为何没有水草”的时候,他的回答居然是“这里从没有长过水草”,而不是“鱼不会被附上水草”。可见其中的蹊跷。 老头肯定地说“这里从没有长过水草,”明显是在说谎。他的谎言,导致了男主角的自杀。逆向反推事情的整个经过:数年前,男主角的女友落水,而他下水救人无果。这件事肯定有不少人知道,为什么?就因为女友消失了,男主角肯定要报案,同时也要给警方和女友的家属一个解释。那么,一旦有了解他的人要杀他或者逼疯他(也可以是为了打击他的精神和意志,就本案来看,他很爱他的女友,否则不可能为了女友去自杀。这点可能被人所利用),最阴毒的而且能杀人于无形之中的方法,就是在他去故地重游或说悼念女友之时,预先安排好一个看上去与本案毫无关系的钓鱼老头在那里钓鱼,以谎言来刺激男主角。这反倒说明幕后的主谋是一个很了解男主角的人,这个元凶了解过去发生的事(女友落水以及男主角救人无果),元凶同时也了解男主角的性情和对女友的痴心,甚至了解男主角的日程安排(何时去事发故地哀悼女友)。幕后元凶这招利用人心理的“怂恿自杀”手段的确阴毒而无形,可隐瞒过大多数警方的调查和推理,所以这是一件手段极为隐蔽和间接的谋杀案。 “……所以这是一件手段极为隐蔽和间接的谋杀案……”张星超说到这时,话声嘎然而止。 他心里一亮,突然想起一件事:“这是常识,对啊,常识……在宴席时我就忽略了一个常识性的问题,所以被大巴桑这老家伙给蒙了!” 张星超回想起大巴桑的那番话,“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龙啊。祖先们不过是见到了鳄鱼,就把水里的鳄鱼神化为龙了”。若是在南方和西南方,两广闽粤或云贵地区,大巴桑的说法完全可行,也合情合理。可是,炎黄文明发祥于黄河中上游地区,藏文明则衍兴于青藏高原,两大民族对龙的崇拜似乎与生俱古就有,而“鳄鱼”的说法则犯了一个幼稚的常识性错误:黄河中上游和青藏高原,会有鳄鱼吗?鳄鱼生活在亚热带及热带地区,多为东南亚热带河流、南美热带淡水域,中国长江以南少数地区也有鳄鱼。但黄河流域尤其是黄河中上游、青藏高原,绝不可能有鳄鱼的存在,生活在黄河流域和青藏大地的古人们,又怎么可能见过鳄鱼,又如何把鳄鱼当作部落图腾?当世不少专家学者考古学家等,普遍认为古人们见过水中的鳄鱼,便以鳄鱼为图腾崇拜,也就是龙的原型。啃死书太多的学者们往往会缺少实践认知力,说俗点就是书呆子,实践常识性的东西往往被他们忽略。 中华民族及藏民族对龙的崇拜早在五千多年前便已形成,学者们赖以考古和研究的最权威著作《史记》和《后汉书》等正史文献中对龙的记载多不胜举,对龙是否存在的观点也是抱“即存”和“肯定”的态度,就像现在的人对老虎是否存在持肯定态度。《史记》的作者,伟大的史学家司马迁是史学界公认的唯物论者,他记载历史的治学态度以谨慎和求证而闻名,为求历史记录的客观性,司马迁不畏顶撞汉武帝,这样一位坚持学术公正性的史学家也大量记载有龙的事件,而当今的一些历史及考古权威们一方面将《史记》作为他们赖以研究和学术生存的史论集成,并以《史记》作为史学界权威,另一方面却刻意回避和曲解史记中有关龙与超自然现象(诸如五行论及易学对整个华夏文明各个领域的影响)的记载。 “有鱼的水中必然有水生植物……青藏高原根本不是鳄鱼的生存环境,这些都是常识啊……”张星超兴奋地说:“小伊,是你提醒了我!你若不问‘水草’那个推理问题,我一时半会儿还捉摸不透大巴桑话中的猫腻。你真聪明啊!” “我?……”伊娜讶然。 “现在可推断,大巴桑在刻意掩饰着隐藏在藏北鲁格的惊世之秘。” 话正至此,帐外吠嚎声乍起,陡然撕碎牧区子夜的宁静。 11-3 帐外吠嚎声乍起,陡然撕碎牧区子夜的宁静。 群马惊嘶,婴童呜泣似猫哭。不多时,一切又陷入黑静,整个牧区就像一片坟地,听不见丝毫人声。 伊娜赶忙提开木板,拉着张星超跳入坑中坐定,合上木板,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 不闻人声,此刻就连孩哭都没有,也许牧民们正狠命地捂着孩童的嘴闭住哭声。獒子先前雄壮的咆哮这时候变成了颤抖的呜咽,牧马也不再嘶啾,只是沉重地喘着粗气,就像脖子上被抹了几刀,割断了动脉,喉咙涌血漏风。 牧民们就像死僵了一般,就像冰冷的尸体,没有一点动静。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声听上去就像一尊石像在蹾地,沉震有力,蹲在坑中也能感到坑壁上的表层泥土纷纷松落。脚步声越来越近,伊娜大气不敢多出一口,张星超只悔下坑前没有操把枪在手中,这下心里没了着。 忽然,喀嚓几下钢架断裂声,转而一震闷响在头上乍起,那声在狭小的土坑中轰然钝耳。 很明显,坑上有个僵沉的东西蹦入帐篷时折断了钨钢帐架,那东西一纵踏在木板上震得坑下的张星超和伊娜头晕目眩。 木板向下一沉,坑沿的泥土大块大块地崩落。 伊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最让人担惊受怕的就是那块大木板,生怕它不够结实。 就这样无声的对峙着,四周的空气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奇冷无比,置身坑中就像蹲在冰窖里。阴冷的寒气并非由脚下升起,而是从坑外透过厚实的木板,一潮一潮的渗进坑中,木板冷得像块冰。那东西似乎觉察到坑下有人,它嘴里发出黑猫夜哭般的怪声,又有些像夭折婴孩沙哭卡喉的阴吟。 那嗓音无法形容,但对于张星超来说却似曾相识。坑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冷得像躺进了太平间的冷藏柜。两年前,张星超在临江市担任刑警大队副队长,那时他还没有升任刑侦处处长。有一日他接到一宗弃婴案,赶到案发现场后,他见到了那个弃婴。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弃婴的死相:那是一个怪胎,准确地说是一个连体女婴,由两个女婴背靠背的一前一后连在一起;从头颅到腚部,肤肉融连;两颗硕大的头颅裹着一层翻白的胎膜,细看,胎膜下的颅壳就像乳白的脆骨,血管清晰可辨,那双眼瞪得就像要突出来,沾粘干瘪的角膜和眼皮,泛青的眼白,就像僵死多时的腐鱼;兔唇歪咧,嘴皮萎缩,口腔内没有牙,脱水的舌头僵直外伸;女婴的腹部高高的隆起,肚脐周围是馊稠的体液,已凝成膏状。 女婴已死多时,肤皮青灰。就在张星超转身离去时,一件毛骨悚然的事发生了。那畸形女婴微微蠕动几下,凶咧的兔唇嘴里发出像鸟声又似猫哭的沙吟。张星超惊得一身冷汗,那丧魂的喉吟让他一辈子也抹之不去。原来,长在连体女婴背后的那半个婴儿还有一丝气息,发出了死前最后的幽吟。 想到这里,张星超倒抽两口冷气,憋在胸里半天回不出气来。坑外那东西的尸吟,与那个连体畸形怪胎一模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坑外没了动静,牧区一派死沉,蹲在坑中就像是躺在自己的土坟里。也不敢出坑,只得蹲在坑里等天亮。伊娜摁亮电子表,时凌晨4点44分。 坑里没那么冷了,伊娜靠在张星超肩上睡了一觉。连日来跋涉劳苦,二人都累了,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直到天明,德吉梅朵才来叫醒他们。 帐篷已扭塌在一边,刚拉开木板,朝阳直接晒进坑里,刺得人睁不开眼。二人一出坑就见到牧民们又集合起来,人人操起火熥马刀,大巴桑举着“卐”符旗幡站在一处土墩上发话:“割巴子要我们的命啊。烧死它们,牧民才能在辽阔的草原上生存,烧死它们,圣洁的白羚羊才会眷顾雪山之神赐予我们的牧区,烧死它们,我们的小孩才不会夭折……(藏语)” 张星超发现,时隔一夜,牛羊和马匹完好无损,跳僵割巴子竟没有咬杀牲畜。 这时桑姆大婶发了疯似的跑出来,带着哭腔地说:“天啊,吉桑妹子她……(藏语)” 大巴桑深感不妙,赶紧跟着去看。 吉桑是个孤寡孕妇,她丈夫几个月前进山打猎,再没回来,到现在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牧民们几次结队进鲁格山区搜救,都空手而归。眼见着孩子快出生了,丈夫却不见了,吉桑变得有些痴痴癫癫,逢人便说她丈夫夜夜都回来对她哭,说是山里冷得很,受不了,要她陪着做个伴。 大巴桑细细打量吉桑寡妇,她浑身发高烧似的哆嗦。大巴桑长吁口气:“额门子正常,没有被割巴子撞顶。(藏语)” 桑姆大婶不敢靠近吉桑寡妇,躲在大巴桑背后,道:“吉桑妹子昨天下午就睡不醒,饭也没吃,昨晚割巴子来了,你们说她会醒过来躲进坑里吗?(藏语)” “就算她没有醒来,但她躺着,割巴子又不会弯腰,怎么撞顶?(藏语)”大巴桑一挥手,示意牧民们进山搜寻割巴子的洞穴:“给我找,找一年也要找到,我们找不到,下一代也要找到。烧死割巴子!(藏语)” 就在这时,吉桑寡妇突然大哭大叫起来,表情痛苦的捂着肚子。 “看来她要生了。”德吉梅朵不知所措。 大巴桑让桑姆大婶和德吉梅朵留下来照顾吉桑,他领着其余的牧民们进山去了。桑姆大婶是这里最好的接生婆,她当即叫张星超和伊娜帮忙生火烧水。 一直忙到黄昏,吉桑寡妇的哭喊声越来越扭曲变怪,那抓狂的叫声比在开水中挣扎的人还撕心裂肺,惨不忍闻。 大巴桑他们回来了,从牧民们沮丧的神情中可看出他们又一次徒劳无功,今夜牧区又要笼罩在僵杀的恐怖阴影中。 桑姆大婶和德吉梅朵忙上忙下的照料着吉桑寡妇,一个接生,一个抚慰。张星超和伊娜侯在帐外。这种情形下,德吉梅朵的南派藏医学很管用,至少也能用上些高原牧区护理的法门。 牧民们生火宰牛,虔诚的向北而跪,祈祷道:“鲁格的神灵啊,神圣安魂教,神圣达荫喇嘛,保佑我们,赐福给我们的吉桑吧。她失去了丈夫,孩子就是她的唯一希望。(藏语)” 大家都忧心忡忡,沉默无语。天色摸黑时分,吉桑寡妇的帐篷传出清脆的婴哭。牧民们紧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大家欢呼雀跃。 张星超和伊娜也长舒口气,不由赞叹这里的牧民们纯朴善良、亲如一家人。 大巴桑眉开眼笑,正想叫人提来两坛青稞酒,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脸色陡然刷白,他周身颤栗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星超觉察到了他的异样:“尊敬的长老,您怎么了?(藏语)” “桑姆大婶在这里接生十多年了,每次婴儿成功的生下来那一刻,她都会迫不及待的出帐篷叫人帮忙,她那急性子和大嗓门……可是,现在却不见她出来,也听不见她的声音……(藏语)” 张星超没怎么听明白,他的藏语水平有限。大巴桑的话倒是让伊娜惊骇不已,她抢入帐篷中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桑姆大婶和德吉梅朵晕死在地上。吉桑寡妇断气了,她浑身的冷汗就像刚淋了雨,头发浇湿滴水,两眼暴突满布血丝,极度痛苦使她面孔扭曲,鼻孔绷张口唇撕裂,颚骨张裂错位。她的下身血带浸染,两腿间趴着个畸形的连体大头怪婴。 婴孩在血泊之中蠕动,嘴里发出幼巢老鸹般的哭吟,那声又像老黑猫死之前的幽 11-4 怪婴咧开嘴呱呱怪叫,伊娜骇得浑身悚麻两腿灌了铅似的定在当地动弹不得。 大巴桑跻进帐篷,先是一惊,随即喝唤几个身强力壮的牧民进帐抬走吉桑寡妇的尸体。 吉桑寡妇生前一直带着银项圈,边环上挂着五串小银环,平时她干活时,项圈就发出清脆悦耳的银铃声,很像彝族戴的银饰。牧区只有她一人戴有这样的银饰,藏北的风俗与藏南的康巴民俗不同,自古生存在藏北的牧民并没有戴银器的习俗。吉桑本是藏南人,家贫如洗,后来随夫迁往藏北,过着猎户的生活。 吉桑死前经受了撕绞的痛苦,尸体手足指关节扭僵苍错,两手爪扎裂着像是要去抓什么东西。吉桑死前数个小时都在极度痛苦的挣扎中,浑身冷汗浇湿,脐带还没剪断,一挪尸体那连体怪婴就呱呱嘶叫。 大巴桑二话不说,当时就狠了心,道:“拖出去烧了,一刻也不能延误!(藏语)” 牧民们七手八脚地架起火葬台,堆上草木,正要烧尸之刻,天上突降暴雨。 大巴桑捶胸顿足的说:“天啊,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吗!(藏语)” 伊娜救醒了德吉梅朵与桑姆大婶,二人受惊过度,半晌回不过神。 “看来只能天葬!(藏语)”牧民们议论纷纷。 “天葬?天都黑了,哪里还有鹰啊。(藏语)”大巴桑愁得两眼充血。 “等明天再天葬……(藏语)”牧民们变得焦躁不安。 大巴桑终于沉不住气了,内心的惶恐与愁煞一并迸发,话声微颤,嗓音变得尖细:“你们懂什么?!今晚就得处理了尸体,绝不能拖到明天!!(藏语)” “……”牧民们眼神惊恐,面面相觑,他们尊敬的长老一向沉着冷静,一大把年纪了都敢一马当先的深入峡谷及幽洞去搜寻割巴子的巢穴,而今,他却如此的惊惧。良久,米玛和拉巴两兄弟才开口道:“干脆给埋了。(藏语)” 大巴桑紧闭两眼,腮帮子紧绷,无奈的点点头。 没有人问怪婴应该如何处理,众人不谋而合心照不宣,一个字:埋! 米玛和拉巴吆喝一声,七八个壮男操起铁锹,冒雨赶去后山丘挖坟坑。 几个壮汉抬手拖脚地把吉桑的尸体往坟坑那边挪。浆血淋漓的下体还拖着脐带,那连体怪婴呱呱呱的嘶叫,死命地抓挣着脐带。没人敢动那怪婴一下,抬吉桑的尸体时,怪婴就在地上被脐带倒拖着。越是靠近坟坑,怪婴哭得越怪异可怖。 拖尸的一路上,尸体脖子上的银项圈“哗哗索索”的脆响,那声音很像锁子铃。忽然间,脐带断了,怪婴咕咕几声似笑非笑,拉巴素来胆大,他一把抓起怪婴,快步往坟坑而去。 突然,大巴桑喝止众人:“不能就这样埋了!整尸埋就怕起尸,你看吉桑那两杆爪子,凶得狠啊!(藏语)” 米玛和拉巴愕然。 大巴桑将他二人拉到一边耳语,不时侧过头瞄张星超和伊娜几眼。 米玛和拉巴会意,当即叫拖尸的汉子去提来几柄杀牛刀,把吉桑的尸体和怪婴拖到后山丘里砍断剁烂,再抛入坟坑填土掩埋。 张星超和伊娜忙着照料德吉梅朵,牧区乱作一团,牧民们惶惶不安,孩童莫名嚎哭。二人全然没有觉察那几个托尸人的举动。 “长老,今晚下雨啊,藏在坑里湿冷,小孩和老人们受不了啊……(藏语)”几个牧民脸色煞白的说。 大巴桑冷笑道:“哼!雨天时割巴子不敢出来,滂沱大雨会浇烂它们的尸身!哼,雷会劈死它们。量它们也不敢在雨天出来害人!” 雨越下越大,浇得人周身湿冷。众人失魂落魄的各自回帐,阴沉和恐惧笼罩着牧区。 伊娜连打几个冷颤,赶紧脱去外衣裹上被子。 张星超无心休息,思绪都围绕着一条暗藏的线索:大巴桑究竟在隐藏什么秘密? 想起大巴桑的话,“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龙啊。祖先们不过是见到了鳄鱼,就把水里的鳄鱼神化为龙了”……张星超从背囊中取出一份秘档,这是龙司令在拉萨时给张星超的“异志”档案。在龙司令和张星超看来,这些“异志”都是荒诞不经的东西,但正因为这些被正史所回避的野史和异志引起了神秘组织势力的极大兴趣和谍报参与,为查明真相和幕后的一切,即使是看似怪诞荒谬的事,也不得不认真对待。无论整件事情的表面现象是如何荒诞无稽,但只要敌方投入了谍报和军事人力,就不得不引起重视,若让敌方得逞,则是己方的失败。 这份档案编号[甲002-8341A03],与另一份档案([甲003]:《世界血库血液的去向》)同在一封档案袋中,由于在拉萨那两天时间紧迫,张星超还没有来得及查阅[甲002-8341A03]这份档案。就编号看,两份档案的保密程度同属“甲级”,但“甲002”的绝密度高于“甲003”。 编号“8341”出自原首都卫戍部队(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三四一部队),在毛泽东时代,八三四一部队的职能不仅是保护国家领导人,同时还担负着反特反间的任务。八三四一部队番号的来源:1949年,开国大典筹备期间,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秘谋帮助国民党,妄图在新中国开国大典那天轰炸天安门,当时解放军的战斗机数量不足五十架,根本无法有效地拦截敌机保卫首都安全。毛泽东下令,集合所有的战机于开国大典前三日起,昼夜无间的在北京天津及河北保定上空循环飞行(从天津起飞,经北京上空,前往保定;再由保定出发飞至天津……循环飞行路线:天津-北京-保定-天津-北京……);这套策略在于迷惑敌势,潜伏在北京的敌特每天都看见严阵以待的战机群,空中巡逻时间不间断,看似数量庞大,无法摸清我军战机的数量,美国人误以为苏联暗中给中国提供了大量的军事援助,故不敢贸然突进。此后,中央军委抽调全军精锐组建了保卫首都安全的卫戍部队,编号XXXX。19XX年,毛泽东改编XXXX部队为“八三四一部队”(“八三”:寿终于83岁;“四一”:1935年,“遵义会议”结束了王明博古左倾主义的统治,确立了毛泽东的领导地位,至1976年毛泽东逝世,执政共41年)。 “八三四一”番号暗藏周易术数,毛泽东的易学造诣深厚,他的老师董必武是杰出的周易学家、国学家、政治家(董必武:中共元老,声望可及李大钊。建国后,历任政务院副总理,最高人民法院院长,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代理主席。1975年逝世,享年90岁),董必武对毛泽东一生的影响很大。相传毛泽东万里长征转战西北(陕北)除战略上的考虑之外,也有对华夏五行气数的把握。古秦国居西北出函谷关而灭六国,汉高祖得西北关中之地而席卷天下,诸葛亮呕心沥血六出祁山争夺西北之地,今有毛泽东自西北而解放全国。 如今,“8341”部队的番号已不复存在(于1999年阅兵后改编为“六一XX九”部队)。当年的8341部队肩负保卫首都及国家领导人安全、反间、反特等任务;而今,这些职能已合理的专业分划,由中央警卫团(上将级;职能:保卫国家领导人),公安部X局(职能:保护“四副两高”,即人大副委员长、政协副主席、最高人民法院院长、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等),以及国家安全部负责。 这份档案编号仍为“8341”,很可能是在“八三四一部队”改编时移交给军方有关部门,由此看来这份档案的情报搜集和调查是八三四一部队在改编之前完成的。 档案之中,共有背景资料五十三件,其中[背景资料001]是由中科院X所提供,其余资料都为八三四一部队记录。 *********************************** [背景资料001]:“关于‘船棺’的发掘与复原” 资料来源:中科院X所 2000年7月13日,8:30AM. 四川省成都市,商业街XX号建筑工地。 成都商业街大型“船棺”墓葬群的发现与发掘,可能将四川的文明历史推至商周时期…… “……墓穴整体西南向、53米长—44米宽;现场发掘船棺、独木棺等17具,推测整个墓坑总量应超过30具以上。所有葬具均用贵重的楠木整木刳凿而成。有4具大型船棺,其中最大的一具长达18.8米,直径1.4米。整个墓葬规模宏大,下为墓坑,上有地面建筑,结构极为讲究,在并列陈放众多船棺、独木棺葬具下铺垫横木的丧葬方式,在国内属首次发现;葬具数量之多、体量之大堪称全国之最……”——四川省文物厅 “经力学、机械学专家鉴定,船棺造型符合水航动力学……‘瓜子舟’整体船身呈类椭圆形,楠木整木雕凿,浮力极好,船身受力均匀,底部及各面厚达40-50厘米,整体材料选用可大幅减轻暗礁冲撞……‘刀鞘舟’长3、6及18.8米(小型船棺3米,中型6米,大型18.8米),宽为长之16分之1左右,整木雕凿,船身长方,船舷方平,船底平滑,吃水较小,可有效防止触礁…… ‘瓜子舟’与‘刀鞘舟’的特点:1,适于狭窄河流;2,可大幅减轻或防止触礁;3,符合动力学……‘瓜子舟’与‘刀鞘舟’不仅是船棺,更体现了一种特殊的水航技术(适应特殊河流)…… ……综上,‘瓜子舟’与‘刀鞘舟’是针对地下河流水航的两种特殊舟具。”——中国科学院X所 ************************************ 读到这里,张星超更为迷茫,用于地下河流和暗河的舟筏?难道古人几千年前就能在地底下的暗河行舟?古人为什么要下到暗河呢?地下暗河离地表可达数百尺甚至几百米。 他翻到下一页,[背景资料002]。 [背景资料002]大致内容:重庆涪陵地区垫江县东部:高安镇,地势东高西低,海拔315到1100米之间,重山秀岭之间暗藏深洞通至地底,洞内冬暧夏凉,奇山异水,石笋钟乳千姿百态,洞外烟雾缭绕,山景风光旖旎。相传大禹曾治水于此,开洞排洪,高安镇也因此小有名气。 1998年3月17日(春分)夜,天色紫红,春雷隐隐透出厚沉的云霄。大约十时一刻钟,突有山石崩裂的轰天巨响由高安镇宝鼎山方向传出,镇区地面微震,巨声似大型泥石流。当时全镇惊慌,以为是地震,乱成一团,住户怕房屋垮塌而纷纷从室内逃到户外。出户后,大家才感到不是地震,像是宝鼎山泥石流,正要返回屋内时,又一声惊天巨啸自宝鼎山腹地而来,气势更胜火车呼啸声数十倍。紫天云霄中一缕劲电飞掣而下直入深山之间,突然山体大规模塌方,一道白虹直冲云霄,宛如白龙飞天,其身云电环绕,顷刻间全镇风雨大作。 垫江县政府,县公安局及保险公司组织专人实地勘察,实查结果震惊高层,八三四一部队派人介入此事。 此后,消息被全面封锁…… ************************************ [背景资料002]:“重庆涪陵地区垫江县高安镇事发现场勘测” 资料来源:八三四一 时间:1998年3月18日,16时35分; 地点:重庆涪陵地区垫江县高安镇宝鼎山,东经107123北纬30078; 勘测结果收录: (1)宝鼎山自内而外崩塌,内部作用力突出,由内向外。山体崩塌后发现巨型岩洞。由玄武岩、流玄武岩,状结构、块状构造、气孔构造、层状构造等结构的非化学反应性判断,塌方非地震引起,无震源…… (2)地热增温流、放射性热、增温率、增温级皆正常,无震性地壳活动,无火山活动; (3)宝鼎山岩石结构紧密,水土流失度极小,排除泥石流可能,经勘查,已确定非泥石流作用; (4)内部岩脉、岩床、岩盖、岩壁有一定程度的磨损性破坏……内部岩壁有多处规则均匀的爪型磨痕,其规律性每五米出现一处,岩壁左右都有明显规律性痕迹。可断定:绝非自然形成; (5)岩洞内发现大量脱壳类鳞甲状物体…… (23)当地史书只有两处关于宝鼎山的记载,且非常简略:“禹王锁蛟于此……恶孽消尽方化龙”;“龙者,东方震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 ************************************* 张星超付之一笑,翻到下一页,[背景资料003]:成都都江堰市“黑风洞”…… 张星超是成都人,一见是成都附近的异事,来了兴趣。 清代的《四川总志》有佳句:“灌县灵岩山之极峰,有棋盘石,仙人尝弈棋于此。石有棋势,旁有年号,乃天佑二年。” 李冰父子曾治水于灌县,筑千年都江堰。相传,蛟来洪生,李冰锁黑蛟于灵岩山之寒潭井,故有“寒潭伏龙”一说。 灵岩山最奇之景还属“黑风洞”。相传此洞蜿蜒几十里,与“二王庙”(祭拜李冰父子的神庙)相通,洞内石室宽深数丈,主洞入口被“镇蛟碑”一封数千年。数千年来此洞黑风涌漫,故得名“黑风洞”。 2002年夏,某日雷电大作风雨交加,黑风洞内镇蛟碑崩裂,灵岩山有山民见白虹飞贯雷宇。 [背景资料003]中的时间截止于1998年,此时镇蛟碑尚在。资料叙述的主要内容为地质勘探结果,即:千年传说部分印证(黑风洞纵深几十里与二王庙相连)。 自[背景资料004]起,张星超终于明白数千年前“瓜子舟”与“刀鞘舟”的主人们为何要设计那些用于地下暗河行驶的船只。 11-5 据[背景资料004]记述,中国古往今来各朝正史野史及各地史志所载有关“锁蛟”的事件共计三千五百六十七次,相关地点三千余个,地域遍及华夏,由于数千年来的战乱、天灾人祸、气候变迁、城邦兴灭及民族迁徙等原因,古史中所载的地点如今多不可考,但仍有一百三十三个地点尚可考证。1950年至今,我国已考证并确定的有关“锁蛟”之地点及事件共五十一档,据查皆与古代传说相印证,无论是现场位置,当地异志,以及现场勘测来看,都客观反映事件的真实性。 如今考察属实的“锁蛟”地点共五十一个,其中由于消息封锁不严而为民间所知的有:北京北新桥、河南禹州、云南大理、黑龙江依兰县,白城、阿城、大庆、营口、吉林省辽源市龙首山、辽宁丹东、浙江XX县(古时“龙井”茶的发祥地之一;据当地县志记载,“龙井”即“锁蛟井”。199X年香港某电视台派人实地拍摄有关“龙井茶”的纪录片,其间他们在无意中触及了“龙井”的秘密。离开浙江之前该剧组人员保存的现场拍摄资料被相关部门没收,后来此事遭全面封锁)…… [背景资料004]至[052]详细收录了各地“锁蛟井”及相关事件的实地勘察结果,其中流传最广的第一事件地点为辽源市“龙山公园”及北京北新桥。 建国初,辽源市政单位改造“东山公园”(建于伪满洲时期康德八年,解放后改名为“龙山公园”),工作人员在维修一口千年大井时,捞出巨型铁链及无数铠甲和兵器。 北京北新桥“锁龙井”事件曾经轰动全京,几乎家喻户晓。 看到这里,张星超将档案中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却得出一个更为荒诞不经的结论:“用于地下航行的船棺?巨型铁链?披甲持械的古人?锁蛟井……难道是,古代地下暗河的厮杀?” 就在此刻,牧区狂风骤起,风哭之间隐约有丝丝索索的银器声,有几分像银铃又像彝族带的银项锁,那声音初听悦耳,细闻却感幽异寒然。 伊娜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脸煞白:“这声音…是吉桑寡妇……” 张星超心中一冷,牧区中戴有银器的只有吉桑寡妇一人,可绝不可能是她,她已经死了。 幽异的银铃声绕索着牧区飘忽不定,时远时近。牧区一派阴寂,就连孩哭都听不见。 “藏獒怎么不叫?”张星超收好档案,抽出手枪上了膛。 账外风雨交加,银铃声渐近,老阴丘那边时而飘来几丝似鸟似猫的婴哭。 “吉桑寡妇已经搐死了,双头怪婴这样的畸形一生下来就活不长。”张星超慰道:“小伊胆子这么小,亏你还是个军人。” 伊娜面色铁青,道:“我刚才作了个梦……梦见鲁格山区里有很多面无血色表情呆滞的人,他们从冰冷的洞穴里爬出来,那个山区到处都是‘凶’叉形标记(‘ㄨ’)。” 话正至此,账外几啸撕变的哭喊声乍起,是桑姆大婶的声音。 张星超把枪别在腰侧,出账一看,只见桑姆大婶摆挪着臃肿的身体,手舞足蹈语无伦次。 桑姆大婶发狂地往老阴丘那边跑去,跌跌撞撞摔趴在烂草泥地上又爬起来捧着肚子嘶叫。 牧区静极了,牧民们就像僵死了一般,不见一点动静,没有一丝声响。 这风雨夜的外阴丘跑,不被野兽吃了也得冷死。张星超正想叫住桑姆大婶之时,德吉梅朵忽然出帐。 “千万不要叫她。她已经死了。”德吉梅朵冷冷的说道。 “你胡说些什么?” “你不信?你仔细看看她的影子……”德吉梅朵眼神中泛过一丝妖异。 张星超将信将疑,朦胧的雨夜之中,桑姆大婶张狂舞爪的往阴丘一路奔去,她在地上的影子却如阴潭黑水一般凝顿,细看,那影子像是一个偻身的女人抱着头颅硕大的婴孩。 “她已经不再是她。她是吉桑寡妇……” 张星超只感冷骇。 “要找到割巴子的洞穴,就只能跟着桑姆大婶走,千万不要被她察觉。”德吉梅朵神情坚毅的说。 “她这是去割巴子的巢穴?” “不错。你们汉人有个成语‘为虎作伥’,在藏北没有猛虎,但有比虎狼更可怕的僵尸。割巴子昨晚害死了吉桑寡妇,她的怨魂就会在夜里附上体弱的人身,引他们到割巴子的巢穴去送死。被割巴子害死的人,若是被‘撞顶’就会变成和割巴子一样的怪物,若被‘尸咒’在死后就会变成和‘虎伥’差不多的恶魂。雨夜里割巴子不敢出洞,但虎伥这种恶灵却能在黑夜游荡。” “赶紧叫醒长老!” 夜雨冷凝在德吉梅朵的眉宇间,她微咬嘴唇,道:“不行!人一多就会被桑姆大婶察觉。” 伊娜畏畏缩缩的从帐篷里探出头来问:“梅朵,你们聊什么呢?你们就不怕割巴子。” 张星超顾不得多说,只让德吉梅朵留下来陪伊娜,他独自尾行桑姆大婶。 伊娜和德吉梅朵入账。二人裹着被子,伊娜开门见山的问道:“一个妙龄女子竟能独身一人长期跋涉高原,梅朵,你究竟是什么人?在德格县第一次遇见你时,我就觉得你很面熟,我们曾经一定在哪里见过。” “伊娜,你不认得我了?”梅朵解下衣衫,背对伊娜。她的左腰纹有一朵精致的雪莲。 “你是……”伊娜嗓子一沉,眼眶酸热,泪水盈凝,良久她才挤出两个字:“莲姐……” 德吉梅朵本名白露,重庆人,现年二十八岁,代号‘冰莲’。二十年前与伊娜同在A001军营受训,二人的专业都为符号及解密学。两人相识十年,白露对伊娜就像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就在伊娜十六岁那年,白露被军营调走,此后下落不明。 “莲姐,那么多年来你去了哪里?” “离开军营后,按上级部署,我被派到藏区学习藏语和西藏文化。那时起我的姓名、民族、籍贯和年龄都以掩护身份示出。” 两人长谈一番,不知何时张星超浑身浇湿的回来了。 “原来那尸洞就离牧区不远啊,真是烛光下的盲区。冷死我了。你们真是铁石心肠啊,也没想到为我弄点热汤?” 德吉梅朵赶紧去给张星超弄酥油茶,又提来瓶青稞酒、一包干牦牛肉。 伊娜将德吉梅朵的身份和任务告诉了张星超,三人当夜商议好对付割巴子的事。 次日正午风雨方停。德吉梅朵请大巴桑长老召集来牧民。 众人一听说割巴子的洞穴就在老阴丘三里外的矮草坡,距离牧区仅有五里,都吓坏了。那边草稀多荒丘,不宜放牧,牧民们平常都不去那里。汉子们平时一说起割巴子就都吹胡子瞪眼,个个血气方刚的要一马当先斩除僵尸,可一听割巴子就在不远之地,今日就要去和割巴子打照面了,一时间人人心惊胆战。 大伙一商计,决定先宰牛祭雪山之神,然后好好吃一顿,酒足饭饱后再去收拾割巴子。 牧民们此时对张星超尤为敬佩,奉为勇士。 接近黄昏时,牧民们又成群结队的操起干杀的家伙。这时三辆深绿色的北京吉普颠簸着驶来,来者正是莫云山、萧一飞等人。 莫云山、萧一飞、刘仲扬、阿木凌峰、于翔、于筝,此外还有两人:索鹏与吕及平(从拉萨出发前,在西藏军区抽调的两名干将)。索鹏,少校,1998年“世界侦察兵竞技赛”冠军;吕及平,中校,“枪圣”张桃芳的得意门生,全军头号狙击手,一杆苏式连狙千步一杀,三里之内,可轻易狙杀整连的人,敌方士兵根本无法近他的身(“枪圣”张桃芳,世界第一狙神,抗美援朝期间北约给他按了个绰号:“红魔王”、“红色死神”;他单凭一杆普通毛瑟步枪,精准度及毙敌率远超敌方先进的狙击步枪,462发子弹毙敌459人,仅有三发子弹无效,因为那三发子弹是哑弹。张桃芳的出现,造成全美军的恐慌及士气低下)。 大巴桑愣了一下:“你们是谁?(藏语)” 张星超笑道:“这是我们工作队的全体科考人员,有科学家,也有记者(藏语)。” 大巴桑顾不得搭理他们,眼看天色变暗了,对付割巴子必须赶在天黑之前。 张星超让莫云山指挥队伍就地扎营,又令刘仲扬(爆破专家)随他一起帮助牧民们对付险情。 割巴子的洞穴隐藏于矮草丘背面的一个拐凹处,洞穴口有几丈高的岩石遮掩,石面上长满了藓类植物,和山丘浑然一色,不走到跟前看,根本看不出这是个洞口。牧民们哑然无声,刚才的一番壮胆酒算是白喝了。 刘仲扬在洞口探了探,又侧身细听风声,笑道:“这是个死洞(只有一个出口,没有空气对流),最深也不过五十米。” 张星超问道:“这洞能容多少人进去?” “不用人进去,我炸塌洞口就可以封死出路,冲击波破坏里面的岩层,整个洞穴坍塌,里面的东西就无法再出来。”刘仲扬拐进洞中安放遥控塑胶炸弹,不多时,他神情惊怖的跑出来。稍微定了定神,他让大家后退,然后摁下遥控器引爆了炸弹。 炸声动地砂石飞溅,洞穴轰然崩塌。 牧民们欢天喜地的回到牧区,又一番杀牛祭祀,生火备宴。 刘仲扬脸色铁青,只顾喝闷酒。张星超注意到他的异样,把他叫到一边细问。 刘仲扬蹙眉道:“洞里那股子味好怪,不能说臭,像是潮闷味。怎么说呢,像是百年棺材里的味儿,我老家修房子时偶尔会掘开一些老坟,尸体烂久了,尸臭味就会变,长期闷在棺材里,尸臭味就变成一种不臭但又说不上来的怪味。” “这有什么可怕的?” “队长,我不是怕,而且觉着不太对劲。来藏北的这一路上,我总能闻到这股子味,好像离我们很近,起初还不在意,刚才进到那洞后,才发现那味道和洞里的怪味一模一样。” 11-6 牧民们把酒言欢载歌载舞。 伊娜和德吉梅朵久别重逢,两人姐妹情深,竟一连喝了几碗青稞酒。 天色渐黑,一群硕大的黑鸦嘶叫着飞掠牧区。藏北的乌鸦块头比一般鸦类大两到三倍,面目狰狞,不惧人类,嘶声如老太阴哭。 张星超和刘仲扬细查吉普车,并未发现异样,但莫云山那辆吉普车内确有一种潮腐味,有几分像是裹了冻肉的湿布味儿。 德吉梅朵见张星超和刘仲扬忐忑不安,便走过去问个究竟。 听刘仲扬一说,德吉梅朵满脸的高原红顿消,脸色铁青。 “你们被跟踪了。”德吉梅朵道。 “不太可能,来这里的一路上我们都谨小慎微处处提防,再说藏北草原空旷,若有人跟踪我们的车队,就会立即被我们发现。”刘仲扬自信的说。莫云山和萧一飞都是高原作战能手,索鹏更是侦查及反侦查的专家。 “你们看天上!”德吉梅朵仰头叹道:“吉普车上的怪味,肯定是有人事先设下的圈套。藏北尸鸟(藏北黑鸦)对割巴子的气味十分敏感,这种怪味会吸引尸鸟。你们一路上都被尸鸟跟着。也就是说,敌方无须派人跟踪你们,仅以这群尸鸟的出现便能判断你们的位置。” “是谁在吉普车上做了手脚?”张星超踌躇满志。 “在德格县时,有人赶在你们见到堪布喇嘛之前杀死了他;这样看来,敌人在你们的车上做手脚,也不是难事。行动已经暴露,你们的处境更危险。”德吉梅朵道。 此刻张星超发现,吉普车的顶篷有大片油黄的浸渍。北京吉普的车篷为防水帆布制,可拆卸,油污浸进帆布,发出一阵阵怪味。 “这是阴胍尸油。安魂教用这种东西召唤尸鸟,备祭宗教仪式。”德吉梅朵神情冷峻的说。 那群黑鸦在牧区上空盘旋,发出阵阵唧叫。张星超一皱眉,立刻叫伊娜、莫云山、萧一飞等人商议对策。 行动路线全面暴露,张星超只得重新计划。 “梅朵,你的身份不可暴露,否则你多年来的潜伏就前功尽弃了,你留在牧区。莫云山、索鹏、吕及平,你三人驾车往南走,引开那些乌鸦,扰乱敌方对我队的跟踪;索鹏擅于侦察,吕及平和莫云山都是狙击能手,你们埋伏于班戈镇通往藏北的路上,阻击敌人可能出现的援军。据情报显示,敌人有一千人左右,他们不可能都隐藏在鲁格山区,依我看敌人必以班戈镇为据点转运物资并隐藏战力。你三人务必截住敌人,否则我队将陷于敌人首尾夹击的危境。伊娜、阿木凌峰、萧一飞、刘仲扬、于翔、于筝,你们随我潜入鲁格山区。明早六点出发!” 众人领命,各自收整行装。张星超向牧民们买了七匹马,牧民们很热心,送了张星超他们不少牛肉干和草药,又为他们备足了淡水(藏北高原湖泊星罗棋布,但是多为咸水,无法饮用)。 次日清晨,张星超他们离开牧区,纵马北行。 …… 鲁格山脉雄奇险峻,纳昆仑之势高凌五岳,荒漠千里雪山冰峰,冻湖银泊繁星密布,曾经沧海汪洋的青藏,数百万年天地造化之功,如今高原出地壮阔凌云。鲁格山脉之下,地脉暗穴盘综错杂,暗峡深谷幽洞体系庞大繁杂,较小的峡洞可容千人,大者势高百丈蜿蜒交错深千里。地下暗河奔涌,奇石嶙峋,生灵变怪。鲁格山地面积广阔,地理复杂气候阴阳多变,自古以来就有“龙死之地”的恶名。自然条件恶劣的鲁格山区,处处险山恶水,鬼怪凶魂的传说令古人望而怯步。 鲁格西南山段有个巨型地洞,其景光怪离奇,石相扭怪狰狞,暗河阴声,阴风阵阵,据传洞中时现凶光。洞雾弥漫时能隐见远方朦胧间千百幽光飘绕,像无数死无生息的人掌着蜡烛飘然不定。巨洞之中分洞支路错综复杂,主洞厅中四面八方高低各层都有分洞分道,最高的分洞口离地三十丈,高悬险壁之上,最低的洞口如黑森森的井口,嵌在湿地低洼处,一不留神掉进去就万劫不复。 黑洞深处暗无天日,蜿蜒辗转过二十三个分洞五十多处弯后,前方豁然通明,高瓦数机电灯使久于黑暗中徘徊的人难以睁眼。深洞之内俨然一座天然的地下迷城,窑室排屋壁洞连楼,铁栏木栅围街圈城,阴河涨水,舟筏俱备。乘舟顺水过狭窄深长的细洞,前方又是洞天城寨。一个较大的窑洞,里面摆满玻璃柜、水槽和各种化学实验工具。洞城之中,无数穿着怪异的人往来出入,他们衣着如一,头裹黑巾,身披黑袍。 中堂正庭,一人抚杖而立,他年过半百,身着金色教袍,胸前织盘龙欲飞,背后绣“卐”雍仲符。此人正是达荫喇嘛。 达荫沉声说道:“进展情况如何?” 一个驼背老头,穿白大褂,戴防毒面具,拄着拐杖,说话声音干瘪阴沉像个老太婆,答道:“托神圣达荫洪福,属下全都准备好了,请过目!” 这老头正是门脱村的看坟人:刘驼背。 达荫喇嘛和刘驼背来到一个大型玻璃容器旁,只见容器内长条型昆虫残尸零零散散,一只巨型毒毛狼蛛觉察到有人来,发狂地扑过来,被玻璃隔住,透过玻璃见到狼蛛张牙舞爪,毛刺张齿喷出丝丝毒液。这只狼蛛足有巴掌大。 刘驼背道:“这些狼蛛已培养了九个月。它们的主食是尸油蜈蚣。搜集大量的尸油蜈蚣足足花了属下三年时间。藏南平民多土葬,土下潮湿,尸体腐烂渗水加上潮气,棺材腐蚀得很快。一旦棺材腐蚀露出尸体后,就会引出千百条专门吃腐尸肉油的蜈蚣钻入棺内。这种蜈蚣,是全世界最毒的。” 达荫笑道:“将狼蛛和蜈蚣放在同一生存环境中,彼此都是对方的唯一食物,这场生存较量看来是狼蛛胜了。” “神圣达荫高见!这些狼蛛自卵期开始就被放在腐烂八个月以上的尸油中,它们不断吸取尸膏成长变异。所以一只狼蛛可以吞噬那些长达一尺的尸油蜈蚣,而且吞掉蜈蚣后,狼蛛变得更毒。” 刘驼背恭引达荫来到另一个全铁制棺材大小的长方形容器前,吩咐手下人把碗口粗的管道接在铁容器上并打开机关,只见十多只狰狞的白色老鼠从铁容器里经管道蹿出来,红眼森森,磨着馊黄的獠牙冲着来人不断地扑。细看,那些老鼠已经过管道被关在另一个玻璃容器中。 刘驼背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些老鼠生下来就在重氨福尔马林中生长,一般来说存活率不到百分之三。存活下来的老鼠都发生变异,由灰色变成白色,且带有鼠疫病毒。十九天后,抓来活人绑了手脚放入铁棺内,再将三十只老鼠倒进铁棺,锁死棺盖。为保活人不被咬死,放进铁棺材前给他戴上铁皮罩圈保护咽喉脖子和一些动脉要穴,割掉他的舌头以免他咬舌自尽。不出一日,十多只饥饿的老鼠会开始撕咬那人。狭窄的棺材内,那人由于周身无法动弹,受尽鼠咬之苦又无法自杀,也无法被马上咬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于是,精神狂乱的他会伸头和老鼠对咬,因为咬死老鼠才能使他免除鼠咬的痛苦。” 此时,十多只比老鼠还大的巨型狼蛛从容器的另一个进口管道爬出来,张开八支毛茸茸的毒脚扑向老鼠。那些老鼠饿极了,不管是什么张开獠牙就啃。狼蛛与毒鼠的厮杀不到两分钟就结束了。那些毒老鼠在狼蛛剧毒毒性面前不堪一击,很快就被吞咬撕裂。 刘驼背尖声尖气地说道:“第二个实验,也证明狼蛛才是毒王!” 达荫的注意力一直不离那棺材铁容器:“狂暴化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神圣达荫明见!您想,一个人光是被锁在棺材里三天都会疯狂,何况还要饱受三日间被老鼠撕咬的痛苦,现在那个人还活着,只是,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正常人。也许,他不再是人。” “本教主很感兴趣!” “谨遵神圣达荫之命!”刘驼背吩咐手下:“来人,将铁棺材打开!” 六个壮汉将铁棺材推进一处凹进去的洞穴,那洞穴就像个房间,三面墙,只有一面是进出口。 刘驼背摁下开关,洞穴口铁栏门关上。六个壮汉在洞室内,而达荫和刘驼背在外观看。 六个壮汉使劲撬开铁棺材的一刹那,整个棺盖被冲开,棺材里的人狂暴地尖叫地爬出来见人就咬。那人本来被绑了四肢,但已经被狂暴的他挣脱,他已毫无人性,满身坑坑洼洼的鼠咬血洞,两眼剩下了一只,血窟窿中黑血丝粘在眼眶上,满嘴是血,粘着老鼠的毛和残肢。 那人发出非人非兽的怪叫,死命地乱咬,六个大汉抽出木棍乱打,打得他脑浆都溅出来,可是他毫不知疼痛,一连咬死三人。 大汉们吓得肝胆俱裂,发狂地猛摇洞口铁栏想要出来,可是刘驼背当没看见,回头毕恭毕敬地对达荫说:“那人在棺材里被老鼠咬了三日,必染鼠疫,不可放出来!”说罢,刘驼背命人取来水泥和砖,正要将那洞穴封了,达荫令道:“本教主想看看狼蛛对付狂暴的人有何效果。” “遵命!”刘驼背吩咐手下,将容器中一只狼蛛用专门的器械夹起来,扔进那洞穴中。 洞中那疯人已将六名壮汉全部咬死,还匐在地上啃尸。毛茸茸的狼蛛爬过去,一溜蹿到疯人背上猛咬一口,不出十秒,那疯人口吐白沫面部红肿倒地毙命。 “从割巴子身上提取的Devil-D病毒,植入狼蛛体内,D病毒寄生于蛛体,以蛛毒为传播载体。狼蛛咬人之时可麻痹神经,使人毫无知觉,毒液进入人体同时狼蛛在伤口内产卵,蛛卵在人体内成长,吸取大量的淋巴液和血液,三日后在人体内孵化,进而吞噬人体内白细胞和淋巴组织。狼蛛繁殖的同时,也会将一种未知的病毒植入人体之内,此病毒很快侵蚀整个神经系统,再入大脑,在颅腔内繁殖,这就是D病毒的成体。中毒之人,就会变成受神圣达荫控制的勇士,因为神圣达荫是‘将臣’的最高使者,是割巴子及D病毒本性的唯一控制者。勇士们忠诚无比,不痛不死。比起日本人研究的那些行动缓慢毫无智商的尸怪来说,我们的变异勇士们,还有着较高的智商,它们懂得群体协作,也懂得什么时候该进攻、什么时候该撤退,这一点,已完全在棺材村得到了印证。” 达荫狂笑道:“日本人的‘西藏禁书’基因密码被龙武成的手下截走了,不过那密码对于本教主而言,毫无用处!如今本教主已拥有当年希特勒也梦寐以求的最强力量。” 达荫喇嘛的身后是一幅巨型石刻粉染五色壁画:一个身着金色教袍的喇嘛跪在另一人的腿前祈祷,那人身穿黑色的战袍,骑着一头绿色的怪兽;那人头部的壁画部分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空方块。 “张星超,我们在拉萨见过一面,不过这次见面,你就只有死路一条。”拉萨布达拉宫的丹巴上师正是达荫喇嘛的伪装身份,达荫的眼神变得犀利:“龙脉是我的!西藏是我的!” 11-7 张星超的骑队驰骋一日,行至鲁格山脉南段边缘,当下安营。 望鲁格山脉之雄险,张星超取出间谍卫星定位地面接收仪,不出一分钟,卫星反馈全息地理图像,鲁格山区全貌颇为奇特,其形似一颗耸立于天地之间的人头,山脉中南部死火山口犹如一张吞噬天地的血盆大口。 高原山地战专家萧一飞道:“青藏高原曾经是一片汪洋大海,山脉地貌极为复杂,曾为海底的地构和峡谷如今成了高原,可以断定山脉内部峡缝和地穴极多。俄们进入山体内部后,卫星仪器就无法接受信号,所以在行动前,一定要掌握鲁格的全地貌。” 阿木凌峰看了卫星成像图后,叹道:“整个鲁格山形就像魔鬼的头部,它血口大开。我在甘阿凉(四川的三个少数民族自治州:甘孜、阿坝、凉山)和西藏工作了那么多年,对‘西藏镇魔图’也有所耳闻。据藏民传说,‘西藏镇魔图’最早是格萨尔王占天而定,将当时全藏区的地理和脉穴绘成一幅图,竟发现古藏区的地脉山原全貌竟像一个横卧在天地高原中的巨型魔像;后来文成公主进藏后,令大唐随行的占星师和风水师重绘镇魔图,确定了十三个脉穴,松赞干布命人在这十三个脉穴之上分别修建了十三座寺庙,以镇压魔相。相传,魔口就是进入‘魔国’的入口。所谓‘魔国’就是当年被格萨尔王击败的上古魔族,在藏区有很多老人至今仍相信,魔族的后裔还在这个世上,他们隐藏在青藏高原中的‘太阳不及之地’。” 张星超仰望鲁格群山,道:“进入敌方腹地的入口不可能在山上,敌人也需要补给,他们必有便于运输的暗道。” 萧一飞笑道:“入口就在不远处。依山势来看,只有一处较为平坦下趋,其余的地方都很陡峭。”他指着一道峡谷,做了个蛇游迂回的手势,意为通往地下的下趋山势较平坦但有些弯绕迂回。 张星超传令众人更换行装。队员们穿上黑色防水防划作战服(便于地下和峡谷间的伪装隐藏),配发枪弹及装备,分好医药和干粮。 “我们的马匹可不能丢了,不然就很难撤退。阿木凌峰乔装成藏民牧马人,留守峡谷西段,看好马。”张星超拍了拍阿木凌峰的肩:“阿木,队里只有你的藏语最标准了,你长得也像牧民,呵呵。” 黄昏时,队员们吃了些干粮,背上行囊出发。此时鲁格山区忽然刮起大风,北天黑云拢聚,狂风在峡谷幽洞间呼啸,凛冽凄凉寒如万千鬼哭,时而有千军万马厮杀声,又夹杂着千百奴隶的哀嚎痛呻。 阿木凌峰心中骤起凉意,多年来跋涉康藏,不由得受到一些迷信和传说的影响。他总觉得黑风鬼峡之中又是那些死不瞑目的古代军士在怨嚎,传说清朝时青海叛军残部两千多人都凶死在鲁格山区里,至今尸骸不寻。张星超对自己的队员都很了解,也正因如此,张星超让阿木凌峰留守在峡谷外看马,以免他疑心生暗鬼。 张星超领队进入峡谷,由萧一飞开路,他擅长山地战,对山势地貌洞察力极为敏锐,可准确判断敌人可能的埋伏点和陷阱;张星超走在第二,提着一把挂载了榴弹发射器的八一式自动突击步枪,负责火力掩护;爆破专家刘仲杨第三,他属于重点保护对象,其任务是炸毁敌人的关键设施;伊娜第四于筝第五,负责医疗和救治;全军格斗冠军于翔提着机关枪断后。 峡谷之内,道路较为平缓,山势蜿蜒下趋,山体荒秃,植被凋零。深峡中,两面山脉高耸蔽天,举头仰望,苍穹只剩一条狭窄的隙缝,天空被浑黑的山峦吞掩。 越往深峡里走,光线越暗,队员们只能取出高能手电照明前行。 峡谷内即使有手电,也无法有效照明。前方路深,长年地湿水气难以扩散,都沉聚在深峡之中,再强的光束照过去都被黑暗瞬间吞没,而且四周除了地面和两面的山壁能有一定的反光作用之外,前后皆无反射体,在深峡里夜行,无异于瞎子打灯笼。 张星超决定在峡谷内下营,明日再行,白天可借自然光赶路,也可节约电筒电池。萧一飞寻了一处稍宽敞的丘坡,这里地处峡谷左壁离地十多尺的一耸岩丘上,居高临下,可埋伏也可纵览峡谷前后百米。 众人在岩丘上扎营休息。 深峡之中,暗无天日。张星超一夜辗转难眠。鲁格山区、安魂教、藏北赶尸……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一种多日以来他极力压制的恐惧:“404精神病院”里失踪的四个疯魔。 次日清晨,队员们都被眼前的一切所震骇,藏北高原鲁格山脉竟然一夜之间变成了前所未见的奇境:大峡谷的腹地,方圆数百里,大自然鬼斧神工精雕细琢,地质变化、水流切割、风化崩落,打磨出举世罕见的碳酸盐峰林地貌。奇峰耸峙,云雾缭绕,森林茂密,溪流清澈。这里看上去竟然像湘西地貌,山峻、峰奇、水秀、峡幽、洞美、林翠,俨然是大自然的迷宫。 萧一飞镇静的说:“俄们昨天一路顺着峡谷走,这条大峡谷的地势往下延伸。这里空气稠密,有森有林,看来这一路俄们从海拔五千多米的高原下到了海拔不到两千米的地方。这是一个巨型盆地,藏北海拔最低之处。” 岩丘对面的山壁上,赫然雕有三个血红的石刻字:赶尸峡。 张星超他们收拾好行装,继续赶路。过荆棘,穿密林,枝叶交错,万千参天巨木将天地分错成万径千空。飞禽怪叫,走兽独奇。 原始浓森之中,有条山路明显有人工开凿过的痕迹,地势平缓,很可能是运输要道。正午时分,队员们行至盆地北方边缘地带,前方巍峨雄阔的山脉,山峰高耸掩入云海之中。 山脚岩壁有一个巨型岩洞,近看,洞口旁立有一礅丈余高的石碑,上书“阴山万魂窟”。 11-8 “想不到这里才是真正的万魂窟!”张星超陡然回想起棺材村的可怕遭遇:“莫非阴山万魂窟是安魂邪教的禁地,棺材村的万魂窟只是一种仿照修建的祭地。” 岩洞之内黑不见底,洞道之内可容两人并排而行,岩壁光滑,有人工磨凿过的痕迹。 张星超下令调整队形进入洞穴,由于翔开路以应付洞内的短兵相接和近身搏击;萧一飞第二,探测峡洞之内的地形;张星超第三,刘仲扬和于筝随后,伊娜断后。 万魂窟巨型岩洞颇似溶洞地貌,冰冷刺骨的流水沿石灰岩各层裂隙侵蚀,洞内满布各种形态怪异的滴水石沉积物。电筒光束映在光滑潮湿的洞壁,异境光怪陆离,地道溜滑积水,山脉暗流透过峡缝垂滴,水滴回声在深长无底的洞道之内幽然冰魂。 前行百余步,回首已不见洞口,阴潮狭窄的洞道曲折辗转;大约两里之处,洞庭豁然开朗,溶洞穹顶高百丈,穴厅广深,幽洞黑径交错,暗河阴声。 萧一飞细查洞厅,发现此处不仅宽阔幽深而且地形极为复杂。主洞厅的崖壁、分道与地穴,处处可见各类溶洞,规模及复杂程度甚至超过贵州的溶洞体系。暗河在洞厅西崖之边冲涌奔泻,形成一个大型地下瀑布,万年来激流冲击形成了光不及底的阴深地穴竖洞,阴河瀑布奔啸之声风贯各洞回音轰然,俯望深穴犹如身临地狱入口万劫不复,让人心神胆寒;断层崖壁万千裂洞深隙,整个巨洞就是暗无天日的地下阴巢。洞厅南北二侧又有溪洞和湖洞,崖顶缝隙之中,稍许阳光透入,又经水气湿雾折射而形成异光洞,湖洞阴河白雾笼罩点点幽光,好似千百森寒的幽眼冷冷的盯着生人。 整个洞厅势貌变怪光象迷幻,还有着绿光森森的鬼火洞(生物尸体产生的磷光)、冷气噬魂的阴风洞、鬼哭狼嚎的哭洞、千年寒冰的冰洞、雾聚雾散的云洞、万千蝙蝠栖息的蝠洞…… “这里的洞口数以百计……我们如何判断入口?”刘仲扬道。 “敌方运输和进出的通道,肯定有一些人工开凿和打磨过的痕迹。”张星超打着手电四周扫视一番。 这时,只听萧一飞大叫“不好”,他立刻纵身攀岩,爬到离地几十公尺的岩台上,扔下绳梯,道:“洞内有瘴气!快爬上来!” 前方一弯森黑的地穴里缓缓透出一股尸灰色的雾气,逐渐弥漫开来,细看,鬼火洞哭洞阴风洞之中也冒出缕缕怪雾。 队员们立即顺着萧一飞扔下的绳梯往上攀登,张星超举枪压阵。等到伊娜刘仲扬于翔于筝爬上岩台后,他才抓着绳梯攀登,此时尸雾已聚漫整个洞厅、缓缓上升。 萧一飞镇定的说:“不用怕,瘴气质量重于空气,向上弥漫不过十米,这里离地二十多米,很安全。” 张星超爬上岩台,笑道:“萧一飞爬山果然比猴子还快。” 队员们并没有搭理张星超,他们表情惊异,眼神都直勾勾的盯着山崖下。 张星超只感后背异凉,缓缓转头往下看…… 灰雾之中千百人形黑影持矛列队飘然而行,那些黑影无声无息,尸雾阴漫,洞庭之内鬼影憧憧,森洞凶光乍现。 张星超骇然:“万魂窟!这些人影……难道就是失踪数百年的青海叛军士兵?” “大家赶快戴上防毒面罩!”萧一飞额头上满是冷汗,幽洞阴光之下,他面色鬼蓝。 “雾气多久能散去?”伊娜问道。 戴上防毒面罩说话,声音有些闷沉。 “溶洞内空间闭塞崖壁阴冷,水潮气很重,洞内的雾气可能持续几小时,也可能几天。”萧一飞道。 “军用防毒面罩有效时间不过五小时,要是雾气久久不散,我们岂不是……”于翔道。 “俄让大家戴防毒面罩,不是因为瘴气有毒。瘴雾无法上升到俄们所在的高度。”萧一飞话声有些颤栗。 “那是为啥子喃?”于筝问道。 萧一飞语重心长地说:“戴上防毒面具可以掩盖俄们的气息……当遇到阴煞时,绝不能让阴魂觉察到活人的生气。” 精通山地战的萧一飞,不仅擅长高原作战,他也曾在云贵山地丛林间受训七年。据他说,多瘴气之地除贵州密林和四川峨边“黑竹沟”之外,还有少数的溶洞。生活在险山恶水中的山民们,把瘴气称作“阴兵过路”。相传,人若进入瘴气之中便会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纵有千军万马,遇到瘴气也会被吞没。山民们认为瘴气是通往地府的鬼门,阴兵过路时鬼门大开。全世界范围内都有数千人的军队被怪雾吞没而消失的记载。 在中国,最为恶名昭著的“鬼门关”之一就是云南陆良沙林山区。沙林又名彩色沙林,由沙粒堆聚而成的峰峦叠嶂,风吹雨打,竟然屹立不倒,并且能焕发出七彩颜色。此地方圆六公里,其中无数土堆隆起,有如荒野坟场;四面临绝崖,鸟兽止步。通往此地唯有一径:惊马峡。峡谷深长,谷口立有一石,上书“惊马石”。当地人立石碑实用作警示行人勿前。相传谷中阴瘴之气极为深沉,是阴阳交界之处,另有一说是黄泉路。沙林中月月能闻阴声穿出幽谷回荡重岭,行刑惨嚎声、幽幽鬼泣声、人群送葬铜锣声、抬棺吆喝声、阴唱呐喊声。当地有人经峡谷时曾见怪异装束之人影穿梭于沙林,排成一字型队,他们衣着诡怪,一黑一白,有的头戴白色方高帽,身着白袍,有的一身黑帽黑衣,俨然黑白无常。由于不敢走近,看不很清。凡是见到丧队之人无一可活过四十岁,有的当场吓死。后来再没有人敢去那边。当地人称之为“阴兵过路”。更怪诞的是,马匹不敢近峡谷,否则受惊悴死。即使鸟兽也无敢近此处。猎人之犬于谷口瑟瑟发抖……据说解放战争后期,国民党残部多退蔽陆良,云南山多陆良地险,易守难攻。国民党军有一团近千人欲扎寨沙林,过峡谷后再未出来,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萧一飞鹰锐的眼光扫视四周,他指着岩台崖壁上的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洞,道:“俄们可以从这个洞进去。” 张星超道:“这个洞悬在几十米高的山崖上,恐怕不是敌人开凿的入口。一旦进错洞穴步入溶洞迷宫就会困死在里面。” “队长,这洞的位置便于居高临下的狙击,这岩台也能架设机枪,位置很适合埋伏和阻击。敌人恐怕不会放弃这么好的‘高地’。如果俄没猜错的话,这个洞也能通往敌人巢穴的腹地,这应该是敌人狙击手出入的洞口。” 张星超细细探查洞口内壁,石面上有些划痕,很可能是敌人行动时重型枪械碰擦壁表而留下的痕迹,溶洞石质并不坚硬,枪械的棱角很容易在岩壁上留下擦痕。他转身对萧一飞说道:“如你所说,这个洞有人走过。我们脚下的鬼雾越来越浓,看上去就象一潭黑水,这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雾才会消散。一飞,就照你所说,我们从这个悬洞进入。” 悬洞之中别有洞天,其内宽敞通达,处处是形态各异的钟乳、石笋、石枝。 忽然,走在最前的于翔脚下一陷,整个洞壁陡然晃动起来,地面微震穴顶砂石纷纷落下,转而一声闷响,巨石当空压下,众人闪身躲避。 幽黑的洞内很快又陷入死静,张星超站起来前后一看,只见身后一道巨型石壁隔断了来路。石壁将队员们隔开,走在张星超后面的伊娜于筝刘仲扬被挡在了另一面。张星超扶起萧一飞和于翔,他二人受了些擦伤,并无大碍。 “刚才于翔踩的石板应该是机关。”萧一飞神情冷峻的说。 这时,前方出现一彪人马,个个手持冲锋枪:“哈哈哈…雪狼战队,你们被俘了!” 对方人多,洞道狭窄无处藏身,就连个合适的掩体都没有,根本无法火拼。张星超三人只得放下枪。 在张星超看来,敌方既然没有立即开枪射杀他们,那他们对于敌方来说就有利用价值。有时候“束手就擒”也是一种战术,当毫无火拼的胜率时,不如佯装就擒以保存实力再图后计。与其在处处机关暗设的凶险之地探路徘徊,还不如让敌人带路直入虎穴。 张星超三人被缴械。对方二十多人押着他们穿过幽洞,来到一个浑然天成的地下城邦。这是个巨型溶洞,容积比先前洞庭大了几十倍,洞顶是一条深峡,透过峡缝可见夜空苍月寒星。洞国天地顿然开阔,别有洞天。其内楼屋繁杂,三丈松木立营,木寨连城,茅屋木楼交错,玄冰河奇水湍流,将城塞分为东西二部。东城又临数个溶洞地穴,其内部交错广深,窑洞岩城,俨然洞天巢城;西城之南有阴月河,深五尺,水面正映中天冷月。此河夜间尽纳孤月奇阴之气,被安魂教视为“圣河”。阴月河东西走向,月行自东而西,自月起月落,寒月始终可经洞城之顶的峡谷而映影河中。洞雾水汽折射月光,月初月落始终光聚河心。 夜间城塞篝火星点,宛如无边黑海中的幽灵孤船。 此刻,城中二十多人抬出两口棺材,棺体极重,不得不以麻绳缠两根粗棍,前后十来人才可挑动。这棺材盖由两寸水晶铸平板而嵌,透明可见棺底,棺材四壁用紫铜铸成,厚四寸,棺壁之内夹嵌浸于人血中七七四十九日的槐木为内壁。 抬棺的那些人与张星超他们错身而过,借火把之光,得见那些棺材是铁树和紫铜合铸,摇曳的火光之下,棺盖上赫然雕着四个大字:“上天不能”,相传受极度折磨怨气极深的恶灵无法穿过紫铜和铁树,棺上雕“上天不能”,底部刻“下地不得”,棺材外壁四面各印一个“封”字。 那些人将棺材抬入阴月河月影之处,落下重棺。月光映在水晶棺盖之上,只见棺内幽蓝阴光乍现。 第12章:西藏镇魔图(1) 中城阴月堂顿时灯火通明,一人身着金色教袍率众迎来。 张星超定睛一看,那人正是丹巴上师,五天前,他还去布达拉宫拜访过丹巴。 “张星超,我们又见面了。”达荫喇嘛阴笑道。 “所谓的丹巴上师原来就是臭名昭著的达荫喇嘛。”张星超冲地上啐了口唾沫。 更让张星超惊愕的是,门脱村的赶尸术士伍斗米和看坟人刘驼背也在这里,伍刘二人恭身侍立站于达荫喇嘛左右。 达荫喇嘛冷视张星超,道:“从你们踏入西藏那一时起,你们的行动就全在本教主掌握之中。捕获你们对于本教主来说易如反掌。你们中还有三名余党恐怕已经快窒息而死了。一旦触发巨石阵机关,整个洞道就会被完全封死,即使用炸药也无济于事,洞中爆炸只会引发山体塌方。你们带上的那个爆破专家也无计可施啊。不过你们三人对本教主还有些用处,困死你们实在可惜。来人!押他们去‘斗尸场’!” 众教徒领命,由伍斗米和刘驼背各领十人监押。 …… 城塞之北,穿十里“鬼哭洞”,入山凹盆地,便是“养尸地”。其地四面环壁,唯有“鬼哭洞”一路可通,养尸地方圆三十里,地处鲁格背阳之面,终年灰雾不散,即使烈日当空之时,此地却幽凉阴暗;一行十多里,不见飞禽走兽,死气百里,晦气笼罩,荫林茂密,乱丛荆棘,巨木参天蔽日。 刘驼背颈椎弯曲,两眼深邃,佝身偻背:“伍师傅,嘿嘿,养尸地到了。依我看不如将这三个奸细活埋进老坟坑。” 伍斗米似乎从不正眼看刘驼背,驳道:“驼背,你敢违抗神圣达荫的旨令?” “嘿嘿,去斗尸场的人没有一个能剩全尸,无一不被撕裂。我看还是把他们埋进土里喂尸煞,不然可惜了。” “驼背,老朽行走安魂教区二十年,竟不知道你也是安魂教中人。你在门脱村那么久,可是想监视老朽?” “伍师傅言重了。我赣南鬼教自古就是安魂教的旁系,而你们五斗米道对于神圣安魂教来说就是异教。我在门脱村不过是为考验伍师傅对神圣安魂教的忠诚而已。” “神圣达荫一向用人不疑,想不到赣南鬼教之人却以鬼心度人腹。” 养尸地,十里乱坟岗,死气笼罩,灰气弥漫,死灰之气缓缓袭来。时已黄昏。荒坟间杂草从生,一片死沉沉似乎漫无边际,难以看清十步之外,坟包荒暗,阴风惨惨。 刘驼背的随从提着两口黑桶、持铁铲、背着空布袋;伍斗米在前带路,一行人紧随其后,若离十步之外便不见人影,人人无语,不敢掉队。步行过每个坟包,总觉得荒坟阴雾之中有人悄然无声的盯着自己,周身阴冷,只觉脚下不安,似乎不是走在平地,而像脚下就是万丈悬崖,令人心悬,好像地狱鬼界就只和自己一层土之隔。 每个人都感到四周死气灰雾中,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又好像身后始终有人跟着,断后的几个随从不时回头。 “嘿嘿……!”刘驼背突然尖声笑道。死气沉沉阴风阵阵之中,久无人声,突然这么一尖声,惊得众人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刘驼背朝身旁一个大坟包靠去。众人还没来得及跟上,就见他狠命的掘土挖坟。张星超三人倒抽口凉气。 刘驼背狠掘那坟包,泥崩土动,露出棺材的一角。他阴阳怪气笑得兴奋:“荫尸胍油,嘿嘿嘿……”说着不停手,一把掀开棺盖,尸臭刺鼻顿时弥漫开来。 刘驼背抓狂地跳进墓坑,谢下空布袋,取出蜡烛,匕首,一个小黑瓶子,双手伸进棺材里摸索,然后点燃蜡烛。众人好奇,不由得走上前看个究竟,这一看,当即有人呕吐。 棺材内壁黏满蛆,尸体烂得翻肉流脓生蛆,尸脓与渗进棺材的泥水积了一寸在棺底,尸体脸上黄褐色的尸斑腐烂脱皮,那嘴还张着,两眼死不瞑目地瞪着,那万千黏满尸油的蛆虫蠕动着爬了尸体一身,有一团从嘴里窜出来,尸体耳朵里流出白色的尸脓,几条两三寸长的脓蛆从耳朵里钻出在尸油里滚。棺材里万蛆吸吸索索,比那农村里最简陋的茅屋公厕粪坑中翻滚的蛆还要恶心千万倍。 刘驼背竟弹开尸体脖子上的蛆团,用匕首将下巴割开,一直剖到喉结处。黄褐色尸脓溢出。他将蜡烛在腐尸下巴烧燎,剖开的尸肉缓缓渗出如松胶一样凝而不固的白色膏油。他视之若宝地装入黑瓶子里,生怕少了一滴。 刘驼背那两眼直勾勾的瞪着张星超,阴声说道:“养尸地里,尸体除了黑白僵煞,也就只有成不了走尸的腐尸了,就是败尸。嘿嘿……”他说着,又铲开一处坟包。一脚踢飞棺盖,突现一具僵硬的枯尸。尸体两眼深陷眼圈乌黑,面部惨白,却未腐烂,脸上黄褐尸斑长出些一两寸长的白毛;尸体手臂自肘向内靠在胸口,前臂树立,两爪微张,就像被烧死烧得蜷缩焦硬的尸体。刘驼背伸手入棺,撕开尸体上衣,只见那尸体浑身长满细细的白毛。 伍斗米冷笑道:“刘驼背,你们赣南鬼教那些掘坟盗尸的勾当对复活神圣将臣毫无用处,依我看还是尽快押送这三人去斗尸场。” 刘驼背斜眼怪笑:“伍师傅,嘿嘿,着啥急啊,就快到了。” 斗尸场位处老阴洞三亩洼地,刘驼背等人押着张星超萧一飞于翔,到达斗尸场之后,张星超环顾四周,发现此地像是在一个巨型窑洞之中,四面土壁,身后是一道石门,门边有几个半人高的石洞,斗尸场当中横木架擂,台上四面都是食指粗的铁网,很象黑市拳擂台,台下围拥着三四十个黑衣教徒持枪呼嚎。窑洞另一端又有道石门。 伍斗米==:“你们三人谁先上台?” 张星超心知不妙,台上将出现的对手绝非善类,他斩钉截铁的说:“我先上去!” 刘驼背斜眼道:“不用你充好汉。你们三人都要上去,一个一个地上,死了一个,再上去一个。” 于翔一听便知那是车轮战,第一个上台的人战死了,第二人才会上去,他抢道:“我先上!” 萧一飞啐了口唾沫,道:“队长,还是俄先去吧。”   张星超见于翔和萧一飞都想舍命为战友争取时间等待救援,他声色俱厉地说:“我先去!这是命令!” 于翔英朗地一笑,对刘驼背说道:“要是你们安魂教的人有种,就让老子先上去,老子是全军格斗冠军。怎么样?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 刘驼背狂笑道:“既然你争着要先去死,那我就成全你!”说罢一声令下,几个教徒把于翔押上擂台,锁死铁网门。 张星超没料到于翔给刘驼背来了个激将法,想要阻止却已不及。   此时,斗尸场另一端的石门开了,出来个浑身黑衣的大汉,他手提一把利斧,踏着沉缓的步伐走上擂台。几个教徒为他打开铁网门,他咆哮数声举着斧头向于翔靠过去,教徒们立即锁上铁网。台下的教徒们兴奋的呼嚎。 那持斧大汉壮硕无比,一头铜盔罩面,两眼凶光闪现,那两臂粗壮有力,青筋暴凸。 于翔见那大汉来势汹汹,连退数步。大汉暴喝一声,举斧劈下,于翔侧身闪躲,顺势刹手扣锁那大汉的锁骨,大汉竟毫无痛觉,挥臂横扫,于翔冷不及防,被重臂扫倒。大汉举斧咆哮,于翔眼疾手快,出脚猛蹬大汉的小腿胫骨,大汉腿盘一失衡,前倾摔倒,于翔趁势侧滚闪躲,弹身而起,对准大汉的脊椎骨狠狠地一拳,只听喀嚓一声骨裂断响,大汉脖子一歪,当即毙命。 台下呐喊声顿然消静,众教徒愕然。 张星超和萧一飞着实替于翔捏了把冷汗。 刘驼背咧嘴沙笑道:“不愧是格斗冠军!神圣达荫暂时留你们一命,只不过是想用你们来做实验,看看我教的斗尸战力如何。来人啊,抬出‘四十四号’!”   十多个教徒抬着一口厚重的铁棺,绳索并用的将棺材拉上擂台,撬开棺盖后,众教徒恐惶地逃下擂台锁上铁网门。 张星超心中一怔,这是什么怪物?来不及多想片刻,铁棺之中蹦出个浑身糜烂的怪人,其体型高大,面孔狰狞,立举苍爪对天怒嚎,窑洞之内震耳欲聋。 张星超骇然。那怪人正是404精神病院里失踪的四个疯魔之一,第44号精神病狂。只见那疯魔衣衫破烂后背裸露,浑身都是深细的血口,脖子上两块灰斑已生霉,密密麻麻的绿霉点沾满了斑块,背上的红斑和伤口黑血粘凝,肉缝里长出茸茸白毛。疯魔油腻的长发沾粘遮面,两眼凶森凝血。 疯魔扑杀,于翔连连躲闪,怪力所到之处,铁网扭曲变形,那力道之大,足以把人撕成碎片。擂台面积不过四十平方,四周都是铁网,于翔难以躲避。疯魔嗷嗷怪叫,一把举将起那几百斤重的铁棺砸向于翔。 于翔闪身侧躲过那足以将人砸成烂肉的一击,刹那间铁棺轰然砸地,擂台震动。   擂台尺寸之地,于翔躲过铁棺,却闪进了擂台的死角,疯魔咆哮抓狂的扑去,于翔无处躲闪,索性腾空一脚侧踢疯魔的颈动脉,疯魔纹丝不动,那一脚就像踢在石像上,脚腕隐隐作痛。疯魔铁钳般的手爪扣住于翔的小腿,他顿感厉痛钻心,疯魔挥臂一甩,将于翔硬摔在地。 于翔只感浑身散架,半天起身不得。 云深无迹 张星超怒喝道:“刘驼背,有种的让我上去!” 刘驼背斜眼道:“快了!等他被四十四号疯魔撕裂,就轮到你去送死了。” 于翔一咬牙,爬到持斧大汉的尸体旁,一把抓起斧头。 疯魔歪咧的嘴里淌出粘稠的唾液,它兴奋的浑身抖索,绽开的僵皮中露出森白的毛肉。 于翔猛然起身,跃身爬上铁网,疯魔哇哇怪叫几声,扑去抓扣于翔的两腿,于翔两脚在铁网上一蹬,后空翻越过疯魔、在它的身后站定,狠狠地一斧头砍断疯魔的后背脊椎。 疯魔重重地倒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于翔呕了几口血,张星超深感不妙,看来于翔被那疯魔重摔时震伤了内脏。 于翔侧头对张星超和萧一飞朗然笑道:“我还挺得住……” 萧一飞的眼眶湿润了。于翔那是在硬挺,用自己的命为战友拖延时间,哪怕自己流净最后一滴血,也不让战友面临凶命搏杀的危险。 众邪教徒个个鸦雀无声,伍斗米大惊,刘驼背阴沉着脸,下令道:“抬出四十三号疯尸!” 四个教徒托拽着一口麻尸袋,登上擂台,掏出匕首割断尸袋口的绳子,仓惶转身逃下台,锁上铁网门。 那麻袋蠕动了几下,里面爬出来个红衣女孩,她乱发掩面,一脸灰青,两眼翻白。 于翔一看对手是个女孩,愣在当地。 红衣女孩静静地站在擂台的角落里,冷冷的盯着于翔。 是棺材村的大红,那个邪恶的东西。张星超嘶声竭力的喊道:“于翔!不要对那个怪物手软!冲上去砍死她!” 于翔失魂落魄的呆站着。 “不要看她的眼睛!不要看她的眼睛!”张星超后背冷汗如注。在404精神病院中,张星超曾见过那红衣怪女孩。她厉鬼般怨毒的眼神,目露凶光,让人七窍出血。 于翔像中了邪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一松,斧子落在地上。 红衣女孩与于翔一丈之隔,她翻白的死眼暴突,就像死鱼的眼白,森森瞪着于翔。   这时,于翔两眼开始流血,随即耳鼻口淌血不止。 “于翔!!!”无论张星超和萧一飞如何呼喊于翔,他全然听不见,七窍冒血,静静的等死。 突然,于翔呆滞的目神之中闪过一丝坚毅之光,他摸索着靠向身后的铁网,伸出两手死死的抓住铁网,不让自己倒下,因为,一旦自己倒下,就再也无法站起来,一旦自己倒下,下一位战友就会被押上擂台送命。张星超心如刀绞,奋力挣脱身边的教徒,要冲上台去救于翔,几个教徒抡起枪托砸倒张星超。 于翔的手紧紧的扣抓着铁网,他想对张星超说什么,可喉口溢血,呛了口血浆,无奈的摇摇头,他更加用力的抓死铁网不让自己倒下,手掌磨皮滴血。 几个教徒见于翔快咽气了,抡起枪托猛砸他的手,打得他两手血肉模糊,迫使他松开手。   这时,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人眼顿时致盲,只感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一片茫白。 张星超和萧一飞立即意识到那道光是闪光弹所发出的高镁光,可令人暂时失去视觉,这是近距离突袭的有效战术,先将敌人致盲,然后一阵狂扫。他们机警地卧倒,随即只听机枪嘶号。众教徒措手不及,纷纷倒地毙命。刘驼背连中三弹,还没来得及吭气就死了。   数十秒后,窑洞口冲入三人,正是刘仲扬,于筝和伊娜。 云深无迹 刘仲扬一枪崩掉铁网锁,冲进擂台对着红衣怪女孩一阵猛扫,转身扛起于翔。 张星超和萧一飞视觉尚未恢复,伊娜和于筝拉着他们冲出窑洞。 队员们以四周的石室木栅为掩体,冲进一个洞道,却发现洞内横满教徒们的尸体,他们都中枪而死。张星超和萧一飞的视力少许恢复,队员们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由纳闷。那些教徒都非伊娜刘仲扬他们所杀,看来还有一路人马也来到了这里。 “于翔牺牲了……”刘仲扬难过地说。 于筝探了探她哥的颈动脉,脉搏已不再跳动,她咬着嘴皮尽量压制内心的悲痛,眼泪还是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流淌。 张星超立正,对于翔庄肃地敬了一个军礼。 萧一飞背起于翔,指着洞壁高处的岩台,声泪俱下地说道:“不能让敌人糟蹋兄弟的遗体,俄把他藏在壁岩上去。” “来不及了!敌人很快就会追上我们!”伊娜叹道。 “不见得!敌人虽然有上千人,藏北那么大,他们的据点那么多,兵力就很分散。”萧一飞否道。 “若不是于翔,我和萧一飞早就死了。一飞,就按你说的做,藏好于翔的遗体,我们掩护你!”张星超抹泪道。   萧一飞抛上攀岩虎爪,背上于翔的尸体攀登上岩。 “刘仲扬,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报告队长,先前我们被困在石道中,和你们隔断了。狭窄的洞道里无法爆破,不然我们都会被活埋。但敌人怎么也想不到,洞道臂并不是光滑平整的,石门压下后,与洞壁总有些缝隙。我把微型炸药塞进缝中侧向引爆,威力不会引起塌方,但足以将石门炸开一个缺口。我们就从缺口爬出去了。” “干得好!” “伊娜,于筝!我们这次的任务失败了,而且再无取胜的希望。敌方人数多过我们百倍,而且我们对这里的地形和机关毫不了解,最关键的是,有人出卖了我们!从德格县开始,堪布喇嘛被暗杀,到现在,邪教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我们的失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出卖!我下令,此次任务结束,现在我们必须逃离这里,我不能再让我的队员牺牲。”张星超抚着于筝的肩,坚定地说:“从现在起,你和伊娜一定要逃离这里,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掩护你们。我对不起你的哥哥。你们离开藏北之后,赶紧联系龙司令,让他立刻派兵剿灭藏北的悍匪。” 龙司令明知藏北潜藏着邪恶的势力,数年来却按兵不动,这让张星超异常疑惑。但无论龙司令出于何种苦衷,这次的匪非缴不可。 “张星超,你刚才的话怎么像在念遗书啊。”伊娜眼中泪光闪动。 萧一飞安置好于翔的尸体,利索地登岩下地。 这时,刘仲扬猛然想起了什么:“队长,好像不太对劲。四周那么安静,敌人的追兵也迟迟没有出现。这里……太安静了。” 张星超也感到这洞穴内的气氛异常怪异,刚才大家都为于翔的死而悲痛不已,却忽略了一个很小的细节。 这洞的深处似乎传来一种微小的尖声,乍一听像是婴孩沙哭,细听又像是老妪尖笑。 张星超握紧了枪,道:“恐怕前面有陷阱。” 伊娜抹泪道:“我们来到斗尸场之前,从敌人手中弄到一份地图。我们现在别无选择,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这洞通往哪儿?” “龙眼湖。只要出了洞,我们就可以往南走与阿木凌峰会合。”伊娜道。 “管他前面有什么妖魔鬼怪,老子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我来开路,萧一飞掩后。”张星超提枪上膛,迈步在前。   这洞与其他溶洞不同,洞壁有采矿用电机组灯,这里居然能通电,邪教很可能运用地热发电。 幽洞中厅豁然开朗,像是个地下基地,警戒钢丝网被大面积撕破,宽敞的空地上堆满尸体,硝烟弥漫。尸丛之中,还有挪挪蠕动的残尸,其中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名军服特异的军人尸体。张星超走近一看,那些军人绝非邪教徒的武装人员,他们中既有亚洲人,也有中东人。 “看来确有第三方组织潜入藏北。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张星超恍然想起棺材村旧事,整村的怪人都被第三方组织的人杀死,林君也死在他们的枪下。   穿过尸丛,闯进试验场铁门,又间尸倒一片,其中又有几名神秘组织队员的尸体。试验场异常宽广,场高十多米,四面钢筋混凝土铸墙。 刘仲扬取出邪教基地的构建图,指道:“我们得去地下室。” “前面好像有升降梯。”于筝道。 “那个升降梯恐怕不能用。”萧一飞道:“你们看,滑轮上的钢缆都断了。” 张星超等人穿梭于断尸之间,四下搜寻,尸臭味在场房中散不开,熏得人恶心目眩,闷得人脑子发肿。 伊娜眼尖心细,发现前方大型传输带的另一端通向一个内伸墙洞,而传输带边缘锈烂严重,无机油润湿混锈的痕迹,显然,这条传输带很久没有用过了。“沿着传输带走,可能去到下面。”伊娜道。 张星超走近细看,传输带尘灰铁锈上有零星的血迹,看来不久之前有人经过这里,“第三方组织的人也从这里前进,看来这条路可能是唯一的通道。”张星超道。 他们试探着顺传输带前行。   又到一处密室,弥漫的灰尘加金属味呛人,前方光线愈发暗淡。果然,走过30多米,前方有道铁门,已被炸穿。门内又有向下的宽敞斜坡。斜道尽头光线较明。快步向前,脚下粘粘黏黏,踩着软物,就像是脚下踩着千百毛鼠软尸。断尸蠕动,一脚踏下,四面就有东西蠕过来。 沉住气,憋住胃里的恶心翻动,疾步穿过斜道,跨出去,发现是死路,高墙围出一块二十余平房的闭塞空间,四壁挂着白炽灯,地面全是铁地板。 张星超摸索着,墙上有个绿色下箭头开关,他试探性的按下开关,地板微震,失重感骤然而来,原来这是个隐藏的升降机。 云深无迹 随着金属轰磨声,升降机缓缓下降,“矿”一声重响,升降机停下,前方一道幽洞弯曲,洞壁上不到60瓦的黄灯勉强照行。 洞巷的两壁,每隔五米就是个铁牢笼,铁栏足有手腕粗,一间牢洞中大概有五六个人,不知生死。当张星超他们接近牢道时,趴在地上的人缓缓站起,转而抓狂的扑杀过来,死抓铁栏猛摇,怪声狂吼,发狂的死撞铁牢。 “我们好像来到了疯人监狱。”伊娜道。 刘仲扬和张星超细察地图,就层部和路线上看,前方却有一条攀折向上的洞道。 狭窄幽暗的洞道两旁,环环铁牢之中,疯人蠕动地起身、阴怨的悲吟。 张星超低头不语领队在前,队员们快步离开牢区,穿过阴窄潮湿的洞道,转过几处岩弯,前方出现一处较开阔的洞室。 队员们刚步入洞室中庭,突然前后两道石门轰然闸下,将洞庭进退两路都隔断。 “这里的机关比我们想象中的还多。刘仲扬,爆破开道。”张星超话音未落,突然一阵尖锐嘶长的怪叫在洞中索绕。 那怪嚎就像是次声,穿过人的脑颅撕裂着神经。 “唧——”怪嚎似曾相识,张星超猛然想起404精神病院中的冬瓜怪人。 队员们捂住耳朵苦不堪言,次声却能穿过皮肤强烈的刺激血管和神经,只感心跳陡然加快,太阳穴充血胀痛。 “队长…你看……”萧一飞指着洞室崖壁之上的悬洞,离地七八丈高,洞口有个森白的东西在蠕动。   张星超举枪朝那东西开火,悬洞口溅起道道流弹火花,那东西缩回洞内。 “那东西趴在高处,从下面开火很难打着它。”萧一飞道。 次声越发尖烈,伊娜和于筝鼻口流血不止,刘仲扬几乎瘫在地上浑身使不上劲。 萧一飞卸下背囊,扔掉突击步枪,一个箭步飞蹬崖壁。张星超暗道不妙,萧一飞现在明显受次声的侵袭而体力剧减,若在平常他可负重背枪攀岩数百米,而眼下他竟然连枪都丢了…… 萧一飞吃力地抓踩着嶙峋崖岩……他曾征服过无数奇峰峻岭,跋涉冰川险山如履平地轻松自如。而此时,他起手落脚都异常艰难。离次声源越近,神经和血管所受的破坏越致命。他几度抓踩不稳险些坠下悬崖,任凭张星超他们在下面嘶声竭力地喊着他,他却头也不回地毅然向上攀登。   张星超心知,萧一飞的耳膜已经破了,他再也听不见战友的声音。次声作用下,人无法运动,尤其是攀岩这样的剧烈运动,血液和心跳都会加速,更易导致血管破裂。 萧一飞死死抓住悬洞口的尖岩,拼足了最后一口气,挪身而上,他从腰侧拔出手枪,对准那疯魔的脑袋。 “砰、砰、砰、砰……”他机械地抠动着扳机,直到打光弹匣内的最后一发子弹。 疯魔哀号几声,断了声气。 萧一飞靠着悬洞口的岩壁坐下,他七窍流血不止,头逐渐垂下。 刘仲扬咬牙强忍伤悲,利索地布设炸药爆破开道。 云深无迹 张星超爬上悬洞,探了探萧一飞的脉搏……他已经牺牲了。 张星超将疯魔的尸体一脚踹下山崖,为萧一飞的遗体平躺规正,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兄弟,来世再见。”   刘仲扬引爆炸弹,石门轰塌,张星超领队前行。按地图所示,前方不远处就是地下索道,铁缆所通的出口就是龙眼湖。 一路疾走,他们来到一处广阔的洞天深庭,前方是万丈深渊隔断去路,悬崖黑雾陇聚不见对面,不远处有个索道,一条悬空的钢缆伸向黑暗的尽头,索道的这端有个简陋的电机岗。这里的路线格局呈“丫”字型,有三条路:来路、索道、侧路。 张星超斩钉截铁的说:“伊娜于筝刘仲扬,你们三人乘索道离开这里。我在后面掩护你们。” 伊娜不允:“我们先走了,那你呢?” 张星超指向那条侧路:“那条路我们没走过,很可能是敌方的暗道,要是我们都在索道缆车上,敌人操纵电机停了缆车,我们就都悬在万丈深渊上,那时候就只能束手就擒了。你们需要人来掩护。” “队长,我来掩护!”刘仲扬道。 “不行!这是命令。” “队长,让伊娜和于筝先走。敌方人数众多,你一人难以抵挡。留下我吧,要是敌人来了,我还能用炸药对付他们。”   时间紧迫,张星超拍了拍刘仲扬厚实的臂膀,点了点头。 “张星超,你怎么脱身?”伊娜泪如雨下。 “小伊,你忘了我曾经的口头禅了?” “什么口头禅?” “这个世上没有监狱能困得住我。我对他们也许还有利用价值,达荫暂时不会杀我。所以啊,我需要你和于筝逃出去拉救兵,让老龙头赶紧出兵。”张星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第十三章 怨气,一切 与伊娜他们分开后,刘仲扬问,“我们下边怎么做?”   “先回去吧,混进去再说”。   “嗯。”   两人转身向洞内走去。   “这个世上没有监狱能困得住我”张星超一边走一边不断的自言自语着,渐渐的张星超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了,当再次睁开眼睛时,   “小伊?!你怎没有逃出去?”“于筝、刘仲扬呢?他们在那?”   伊娜站在那里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雪狼,你已经安全了,这里是我们在藏南基地,我们赶到时你已经不省人事了,你现在已经整整昏迷25天了”   “25天?刘仲杨呢?”   “他已经永远的离开我们了……你先好好休息吧,待会有个重要人物要见你,组织会给你安排新的任务”   新的任务?是谁要见我?张星超满脑子都是问号。   门响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张星超转过头去。   “丹巴上师,不达荫,你怎么会在这里?”   “哈哈!我已经和你们的政府合作了,我提供出我的研究,你们的政府帮我实现我的愿望,我们现在是统一战线,这是龙司令托我转交给你的。”   张星超接过档案袋,袋口是密封好的,封口盖着XX军区特别军事试验项目派遣的字样。 打开档案袋   姓名张星超,性别男……   最后最后写道:特命参加代号为狼蛛的特别军事试验项目,后边盖着XX军区的章……   “不!这不可能,张星超的头开始痛了起来。”   难道我们牺牲那么多好战友就换来这样的结果?“不,这不可能,这一定是幻觉。”   “幻觉”张星超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对,精神病院最后一个疯魔。张星超使劲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渐渐的眼前的头开始眩晕起来,眼前的事物逐渐变花,又开始清楚,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是自己怎么会在铁笼子里?   “雪狼,我们又见面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张星超的耳朵,“达荫”对是“达荫”。   转过头去,张星超并没有看到达荫,在他眼前的是一幅巨画,是那么熟悉的画面   一幅巨型石刻粉染五色壁画:一个身着金色教袍的喇嘛跪在另一人的腿前祈祷,那人身穿黑色的战袍,背后纹着大大“X”骑着一头绿色的怪兽;“头”这幅画有“头”,那空方框不见了,不,那是我的头像,怎么我的头像会在这里?   “对,你看到的那就是至高无上的将臣,你呢正是将臣的转世,我将会让你变回真正的自我。”   “你到底要干什么?”   “待会你就知道了,我至高无上的将臣大人”   “不这不可能”张星超吼着。   “你不得不承认你是就是将臣的转世,第一你有非常人能比的战斗力和悟性,这在一路上我们已经看到,第二你是为一个能克制住她的怨气的人,”说话间一个美丽的少女从画像背后走了出来,她很美,只那幽怨的眼神怨气太重,使人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   “第三,你背后的胎记正是将臣大人的标志,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你知道吗我等着一时刻已经等了整整160年了,终于让我等到了,西藏是我的,龙脉是我的,哈哈!将臣,你将实现我的梦想了”   张星超脑子开始逐渐清晰起来,他的思路开始明了了,真正的敌特就是“达荫”他不属于任何国家,他是想分裂西藏,我不能让他得逞…… “怎么样还想不明白吗?”达荫问道。   “我们还是尽快开始吧,我已经等不及这一时刻的到来了。”   张星超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间一阵刺痛袭身而来来,慢慢的张星超的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就像很浓重的雾气笼罩在自己的眼前,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我真的就这样输了吗?张星超不停的问自己,此时此刻他真正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助,现张星超他终于明白冷杉为什么离开组织,作为一个职业间谍张星超此刻显示出了人性最薄弱的一面。那种失落笼罩在张星超的内心世界中,我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神?   一种浓重的气氛笼罩在整个石窟中不断的扩散着,张星超感觉到了浓雾中四周投来了无数哀怨的眼神,此时此刻的张星超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触摸到了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浓雾开始慢慢散去,眼前的石窟,笼子都不见了,阳光明媚,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这是幻觉吗?”张星超在反问自己,使劲掐一下,是痛的。   这是真实的,可这里是哪里呢? “伊娜,你坐下。”龙司令正坐将椅,背墙上还是幅连壁“卫霍远征图”气势磅礴,千军万马铠甲红樱金戈铁骑旌旗招展,一纵行书曰“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伊娜,靠桌而坐。   “伊娜,你这次任务完成得非常好”龙司令道。   “首长,我们下一步该怎样做呢?。”伊娜很想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她没有开口她知道他不能问。   “恩,你先休息几天吧,剩下的事情我已经部署好了。”龙司令道。   “在你们走的那几天,基因密码已经成功破译了,现在我们正在更具破译的结果研究疫苗,原来“进化论”当初并没有按照人类的基因购做为参照,而是用一种变异了的老鼠基因配对的,读取的时候先按照老鼠的基因作参照,然后在写出人的基因结构,敌特真是狡猾阿” “原来是这样啊”伊娜说到,突然间她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大红”对是“大红”当初在精神病医院里看到的大红,伊娜摇摇头,好像这没有什么关联。 “小伊啊,你先去休息吧。过几天组织会给你安排新的工作。”龙司令笑道。 “是,首长。”   伊娜在回去的路上脑子里一直浮现大红的名字。   “我们晚了一步。棺材村已经被人屠了个精光,没有留下任何活口……棺材村、安魂教,所有的人都死了,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   不对,都死了,那么在精神病医院里看到大红又是谁呢?   难道这一切都是是个圈套,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龙司令在骗我们。”   “开始进行第二期注射!”在一间石窟中个身着金色教袍的喇嘛命令到。   “是”壮汉木讷地应道。   壮汉手里拿着注射器来到关押张星超的笼子前。张星超双眼紧闭躺在笼子中的石床上,此刻的他正在自己的大脑中深处游弋着,几千年前的西藏,天还是那么蓝,草是那么绿……   这种精神病毒的是十分恐怖的。张星超已经是不知道多少试验品了。   突然,大汉全身一哆嗦,躺在地上,身体开始逐渐泛着气泡消失,看到这种景象人们不仅会联想到做化学实验时把盐酸浇在锌片上的景象。   从石窟顶上落下来一个人,他熟练的把注射器装载随身携带的一个容器中,打开笼子,把张星超用绳子吊上石窟顶。做完这一切后来人消失在了黑暗中。 一阵昏睡的感觉袭来,张星超不觉中又闭上了眼睛,当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北方特色的木屋中,他起身,走到桌前,桌子上有一个包裹,和一封信,拆开信张星超读起来。   “雪狼”我不欠你什么了,剩下的路你自己选择吧,桌上的东西是组织想要的东西,看完后边的几页日记我想你应该明白了。” 纸的右下角是一只淡蓝色的狐狸头像。   是冷杉,张星超心头一紧。 后边是几页从一本日记上撕下来的几页上边写道:   3月18日   研究终于突破了,我发现了世界上第三类精神类病毒,磁波类精神病毒,比如催眠,鬼压等。   4月15日   今天的任务很特别,是负责给一个男婴身上做好胎记,并努力使他成为弃婴。   4月20日   男婴终于被抱走了,我的任务也完成,组织让我去日本,我想这次去可能永远回不来了,我知道的太多太多了,西藏的任务这次一定要成功,否则……   ……   张星超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从他刚生下来的那刻起……   三天后,龙司令收到一个从国外寄来的包裹,打开后一张纸条上写着“这是你们需要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看完后,龙司令叹了一口,喃喃道:“雪狼,你这又是何必呢?”   一个月后,一本完整的资料上报到了中央,首页赫然印着“西藏禁书”全册。与此同时,一只峡谷,为首的是一位体格高大劲健,浓密的连心眉下一双锐利的鹰眼的指挥官。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