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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南栀推开猫咖大门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冷气让云暖松了一口气,飞快地收了伞,钻进猫咖里。 这家名叫“喵喵时光”的猫咖装修得很温馨,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许多可爱的猫咪,有蓝白,有虎斑,有英短,在收银台、在餐桌上、在椅子下……总而言之,它们似乎无处不在。 云暖看到一只体型巨大、拖着毛茸茸大尾巴的布偶猫,正在努力地往猫爬架上攀爬,伸出去的猫爪就像剥壳的山竹,饱满圆润。兴许是察觉到云暖的目光,它动了动耳朵,脑袋移动一下,钴蓝色的眼睛盯住了她。 布偶猫的目光里有警惕有好奇,很可爱,云暖笑了笑,和它对视,突然看见它粉色的嘴张了一下,像是轻轻地“喵”了一声。 可惜隔着一段距离,她什么也听不见。 这个时候,穿着有猫爪印花围裙的店员过来,招呼她们穿上鞋套,给手消毒。云暖收回目光,按照店员的指示做好准备工作,随后才真正进入店内。 店里很冷清,除了她们没有其他的客人,但猫却不少。 许南栀看中了一只美短虎斑,伸手想去抱它,虎斑却轻巧地躲过她的袭击,还嫌弃地甩给她一个屁股。看着好友被一只猫甩脸子,云暖忍不住笑了一下,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一只胖橘从她脚边路过,云暖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它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懒洋洋地溜走。 许南栀走了过来,坐到她对面的空位上,抱怨道:“猫主子真难伺候。” “每只猫咪的性格都不一样,可能你看中的虎斑刚好是不太亲人的性格。” 云暖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住脸,偏了偏头,又看见那个放在墙边的猫爬架。那只毛茸茸有大围脖的布偶已经爬到了猫爬架顶上,鸡毛掸子一样的大尾巴垂在外面,不停地扫来扫去。 这只布偶猫品相极好,钴蓝色的眼睛,脸很圆,大围脖,毛炸得厉害,动作优雅又从容,宛如猫中贵族,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猫。 云暖看一眼许南栀,音量不高不低,在静谧的猫咖里分外清晰:“你说的猫咖头牌就是这只布偶?” “怎么可能!”许南栀瞪她一眼,勾了勾手指,让她凑近点。 云暖把头凑过去。 许南栀凑在她的耳边,用手遮挡了一下,低声道:“是猫爬架旁边的那个男生,你没看见吗?” 听着她的声音,云暖抬眼,那个站在猫爬架旁的少年闯入她的视野。 深黑色的头发,很浓密,皮肤瓷白,眼窝偏深,睫毛长而卷曲,鼻梁高挺,唇形恰到好处,下颌线条分明却又不突兀。 身上穿了件白色的衬衫,领口没有扣紧,很宽松,锁骨隐约可见,黑色的长裤偏休闲,脚下踩着一双经典款的黑色帆布鞋,随意地站着,浑身透着一股懒散劲儿。 他手里拿着一根逗猫棒,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布偶。布偶伸爪抓了一次,失败后便没了兴趣,任凭逗猫棒怎么在眼前晃都没有搭理。 他眼睫半垂,伸手去捏了捏布偶的猫爪,和毛茸茸的肉垫比起来,他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云暖盯着他看了许久。 许久。 深刻明白了为什么许南栀要叫他猫咖头牌。 简直名副其实。 许南栀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很帅对不对!我也是暑假的时候发现的,来了两次他都在,好像是老板娘的表弟,暑假在这边帮忙。”说着叹口气,十分遗憾:“就是不知道多大,看着有点小,不会是未成年吧?” “……”云暖无语,“你想什么呢。” 许南栀嘿嘿一笑,正要说话,被她们议论的中心人物突然偏了下头,掀起眼皮看了她们一眼。 他的正脸比侧脸还要好看,神色却很淡漠,云暖的目光对上他纯黑色眼睛的刹那,心脏停跳了一下。 仅一个瞬间,下一秒,他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懒洋洋的,似乎对她们毫无兴趣。 高贵冷艳,从容优雅,就像他身边根本不搭理逗猫棒的布偶。 猫咖内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许南栀觉得冷,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瞧见云暖还盯着人家,伸手拍了她一下,低声吐槽:“别看了,人家都不待见咱们,看什么看。” “没有吧。”云暖轻声反驳。 “有,表情那么冷。” “我觉得他可能对谁都这样,不是针对我们。” “……” 许南栀无言以对,懒得和好友争辩,起身管店员要了逗猫棒和猫零食,自己去逗猫玩。 有了零食,猫咪们对她热情了许多,围在她面前,任凭她逗弄。 云暖沉思了片刻,再抬头看向猫爬架时,那里已经没人了,贴满墙纸的墙壁前空空荡荡,只有布偶还在趴在猫爬架顶上,控制着尾巴扫来扫去。 她起身,走到猫爬架旁,布偶猫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在她站定后仰起头,“喵喵”地叫了两声。 云暖伸手摸摸它的头,揪了揪它的耳朵,它很乖顺地闭上眼睛,用脑袋蹭了蹭云暖的手心。 它的毛很长很柔软,戳在掌心有一点点的痒意。 云暖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询问路过的店员:“请问,它有名字吗?” 店员意识到她在问布偶的名字,点了点头,笑道:“有,它叫小布。” “小布……”云暖叫着它的名字,用手指戳了一下它圆圆的脸,“这名字还挺随意的。” 小布“喵”了一声,像在回应她说的话。突然它爬起了起来,翻滚了下,似乎想把肚皮露出来,但猫爬架上的位置太窄,一滚就落了下去。 云暖眼疾手快地接住它,把它抱在了怀里。 小布窝在她的怀里,又叫了两声,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钴蓝色的眼珠盯着门帘中间狭窄的缝隙。 缝隙后站了个人,小布和他隔着门帘对视片刻,喵喵叫起来,偏头蹭着云暖的脖颈。 ……………… 在猫咖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顶着烈日余温回去的时候,云暖脚步轻快,走得很轻松。许南栀却走得摇摇晃晃,如同被一群猫掏空了身体。 回到寝室,许南栀立马冲了澡,换上睡衣爬到床上,继续躺尸。云暖坐在书桌旁,久违地打开了电脑,拿出数位板画画。 她画趴在猫爬架上的小布时,拿着逗猫棒逗弄小布的少年一直在她脑海里闪现。 可是,她画不出来他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云暖放弃了继续画下去。 过了两天,九月一日,233寝室四人全部到齐,一起去辅导员处报道之后,因为无事可做,又约着去了名叫喵喵时光的猫咖。 云暖环视了一圈,店里依旧没什么顾客,也没看见那位猫咖头牌。 几位室友已经分散开去撸猫。 许南栀上次来的时候撸遍所有猫,除了那只高贵冷艳的布偶——所以这次她对它势在必得。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只布偶油盐不进,逗猫棒没用,猫条没用,连猫猫最爱的毛线球它都爱答不理的。 她追着布偶跑了一会儿,实在拿它没办法,正要放弃时,忽然看见它在云暖脚边停下,往地上一躺,打个滚,露出又白又软的肚皮,喵喵地叫着,非常甜腻。 许南栀:…… 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对你爱答不理的男神其实是别人的舔狗”:) 等她们撸猫结束回学校,已经是傍晚,火红的晚霞占据了大片天空,高楼大厦的玻璃外墙也被染上璀璨的金色。 她们正式开学,而这个夏天,也迈入最后的尾声。 大二的课程安排比大一紧张许多,开学三天后的下午,所有室友都去上选修课,只剩下云暖一个人在寝室。 她百无聊赖,想着要不要去床上躺尸时,心里一动,拎上遮阳伞出了门,朝着“喵喵时光”走去。 她走到“喵喵时光”时,意外发现今天店里来了其他客人。 是位年轻女性,衣着时髦,烈焰红唇,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托着下巴,眉间却有淡淡的愁绪。 云暖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小布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奋力一跃跳上了桌,尾巴晃了晃,缠住了云暖的手。 “哇,小布它好像很喜欢你。” 云暖抬头,便看见那位年轻女性坐到了她对面,看着她很有礼貌地笑了笑:“你好,我叫宋枝,是这家猫咖的老板。” 宋枝的妆容外放凌厉,嗓音却意外柔和,云暖有点受宠若惊:“您好。” 宋枝又笑了一下,伸手去摸小布,小布却偏了偏头,轻巧地躲开。她无奈地看向云暖:“你看,小布其实不太喜欢人摸它,可它在你面前就很乖,太差别对待了。” 似乎为了印证她说的话,小布乖乖地在云暖面前坐下,仰头冲着她喵喵叫。 目睹一只猫的双标,云暖莫名有点尴尬,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宋枝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看上去年龄不大,五官透露出一丝青涩,没有化妆,肌肤白里透粉,眼睛生得很漂亮,唇色偏淡。穿着虽然随意简单,但胜在干净整洁。 是个很标致的清爽系美少女。 她手指搁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问:“你觉得我们店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云暖想了下,回答:“猫猫很可爱。” “服务呢?” “挺好的。” “食物呢?” 云暖犹豫了下,在对方鼓励的目光里,如实回答:“不是很合我的口味。但是来猫咖不是为了吃东西,猫猫可爱就行。” 宋枝怅然地叹息:“你说得对,但生意不好,总不能一直亏本经营。我打算再坚持一段时间,要是还没有起色,我就只能关店,老老实实回家继承家产了。” 云暖:“……” 云暖:“关店的话,猫猫们怎么办?” “能卖就卖,卖不掉就留下来自己养。”宋枝留意到云暖盯着小布的眷恋眼神,笑道,“小布我做不了主,它是我表弟的猫,只是寄养在这里。” 她的……表弟。 云暖不由自主地想起被许南栀称为猫咖头牌的少年,还有他淡漠又漫不经心眼神。 “对了,妹妹你是不是江州大学的学生?”宋枝又问。 云暖点了点头:“嗯,我今年大二。” “这么说我表弟还是你的学弟。” 云暖看她一眼,正要说话时,端着饮料的店员走了过来,将饮料从托盘里拿出,放在她们面前摆好。 云暖下意识地抬头道谢,看清来人之时,谢字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口。 宋枝没注意到她片刻的愣怔,笑意盈盈地介绍:“这就是我表弟,叫时忱,也是江大的学生,今年大一。”她扭头,又向时忱介绍云暖:“这是我们店的顾客,也是你学姐。” 云暖仰头看他。 距离近了,她发现他皮肤真的很好,几乎看不见毛孔,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宛如轻薄的蝶翼,纯黑色的眼眸古井无波,就像他的神色,慵懒浅淡,没什么温度。 微微发烫的脸颊让云暖回过神,连忙道:“学弟,你好。” 时忱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又不露痕迹地移开,依旧没什么表情,用鼻音发出一个“嗯”字,没有叫她学姐,只是道:“你好。” 他的嗓音落入耳朵里像干燥细腻的沙从掌心滑落的触感,痒痒的,却很舒服。 只是他惜字如金,说完这两个字就兴趣缺缺地离开,转身回了后台。 宋枝颇为无奈:“我表弟就这个性格,对谁都这样,别介意。” 云暖望着他的背影,声音很轻:“嗯……”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绿茶·布:你女朋友是我的了,气不气~~ 新书来啦,大概是个不爱说话只爱做事的酷盖和有点自卑的软妹双向暗恋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欢,有收藏评论啥的就更好啦!晚9点准时更新~ 喜欢的话可以康康我的预收文鸭! 【预收文《你的来信》】 活到而立之年,李临溪既没成家也没立业,人生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追查十四年前杀死好友的真凶。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害怕的只有到死都不能抓住凶手。 害怕死后和她重逢,被她笑嘻嘻地问“你抓没抓住杀害我的人”时,他却无话可答。 直到某天,他收到一封和死去好友笔迹一模一样的信。 …… “长大后我们是什么样?你有没有成为飞行员?我有没有实现梦想?” “……” -青梅竹马,悬疑救赎 -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柳爽《漠河舞厅》 【预收文《今夜我只想你》】 1. 闺蜜说,找个比自己小的男朋友就像养个儿子。 晏有欢没把她这句话当回事,毕竟岑溪聪明又帅气,和一般的狗男人不一样。 直到晏有欢车祸打不通他的电话,发消息想和他谈谈只得到“?”,最需要安慰时他说他忙转头却和同龄女生出现在奶茶店。 哦。 晏有欢拉黑他所有联系方式,看他发疯似的挽留,冷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2. 听说晏有欢恢复单身的那天,岑溪连夜开五个小时的车去往她的城市。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小区门口,直到天亮,晏有欢拎着一袋垃圾从小区里走出。 阔别七年,她仍旧漂亮得看一眼他就会胸口发疼。 她似有所感,转过身,对上他的目光。 在那双淡漠的眼眸里,他慢慢红了眼眶,表情卑微,低声呢喃:“姐姐。” 3. 晏有欢躺在床上,声音冷淡:“我爱上门口那条狗都比爱上你的可能性大,你知道吧?” 岑溪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口上:“没关系,我加倍爱你就好。” ——高智商人工智能科学家×人美腰细小富婆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by海子《日记》 排雷:姐弟恋,年龄差七岁,追妻火葬场,男C女非C。姐姐是对年长女性的称呼,非骨科无血缘 ## 做两个梦 九月初,秋老虎耀武扬威,炽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仿佛要将一切融化蒸发。 云暖独自一人坐在漫画社的招新摊位上,拿着一把完全不顶用的小扇子给自己扇风,扇出来的却全是热风,扑在脸上将她的脸烧得通红。 她崩溃地把扇子丢开,哀嚎一声趴在桌上,在心里默默画圈圈诅咒许南栀。 今天是学校一年一度盛大的社团招新日,主要面对的是大一新生,而云暖所在的漫画社是个边缘小社团,成立于两年前,统共几十个人,活跃分子不超过十个,许南栀就是难得活跃分子之一,因此深受社长器重,很快就从普通社员晋升为副社长。 云暖是被许南栀拉进漫画社的,当时说好只是凑个人头,但社团的事许南栀让她帮忙,她又不好意思拒绝,所以承担的事务越来越多。 这次招新也是如此。 社长把繁重的任务交给了许南栀,许南栀请求她帮忙画宣传海报,信誓旦旦地说招新那天不会让她去守摊位。 云暖将信将疑,果不其然——昨夜许南栀突然说今天要去参加漫展,言辞恳切地拜托她去守摊位。 云暖没办法,答应了下来。 漫画社是个小社团,社长也没什么人脉,被安排的位置在最角落里,占地面积也很小,根本没几个人注意到,大半天下来压根没招到几个人。 对云暖来说,最难受的是这地儿不透气,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放在蒸锅里的包子,从里到外,被慢慢蒸熟。 她昏昏欲睡地趴在了桌上。 * “时忱,你觉得篮球社怎么样?”顾斯屿端详着篮球社发过来的传单,随口问了问站在他身侧心不在焉的少年。 “挺好的。” 肉眼可见的敷衍。 深知好友脾性的顾斯屿“切”一声,也不跟他计较。 他和时忱是高中同学,关系说不上是什么亲密无间的兄弟,但也算得上是好友,升入大学后又在同一所学校,虽说不是同一个学院同一个专业,但多少更亲近了一些。 顾斯屿打算过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想加点社团,于是特意拉上时忱来参加今天的社团招新。 他拿着传单,扭头咨询篮球社相关事宜时,余光瞄见原本兴趣缺缺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时忱忽然目不斜视地朝着一个角落走去,他跟篮球社社员说了句“抱歉”,快跑两步追上时忱,疑惑地询问:“你要去哪?” 时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不转睛地盯着角落里的招新摊位。 顾斯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趴在桌上的女孩。 她扎了个高马尾,散落下来的碎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身上穿着一条藕粉色的连衣裙。脸颊红红的,眉头紧皱着,像被热得难受。 看上去有点可爱。 “你认识她?”顾斯屿收回目光,问道。 时忱没说话,径直走到漫画社的摊位前,站定,垂下长睫,视线落在女孩的身上。 即使闭着眼睛,云暖也能明显感觉到眼前暗了一下,她睁开眼,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映入眼帘的脸庞让她瞬间愣住。 云暖眨眨眼,怀疑自己睡着了,可能还在美梦里。 穿着白色棉T黑色长裤的时忱站在她面前,表情懒散,领口的领口下是刚好露出的形状精致的锁骨,从云暖的视角,还能看见他锁骨下方有一粒红色的小痣。 如果是梦,那这个梦的细节也太丰富了。 云暖觉得她可能热得中暑了,头昏眼花,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江大漫画社——怎么,时忱,你要加入漫画社吗?” 大大咧咧的豪迈男声让云暖从飘在云端的脱离感里回落到现实,她小幅度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终于确信她不是做梦,也不是中暑,时忱是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 时忱神色依旧淡漠,只是因为天热,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红血丝,让他看上去柔和了一些。 他没有看顾斯屿,点了点头,道:“嗯,我要加入漫画社。” 顾斯屿疑惑地“哈”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看漫画?”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时忱的目光始终落在云暖的脸上, “麻烦给我一张申请表。”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声线像沙一样,带着夏日的燥热,闷得云暖的脸更红了几分。 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 比如时忱记不记得她,有没有认出她。 再比如时忱是不是真的喜欢看漫画。 但这些其实都无关紧要。 顿了两秒,云暖回过神,躲开时忱的目光,低下头道:“没有申请表,加我Q.Q好友就行,我拉你们进漫画社的群。” 顾斯屿惊呼:“这么简单?” 云暖这才注意到跟时忱一起来的男生,看向他,点了点头:“嗯。” 他们漫画社不是大社团,本来就没什么人,要是再设立门槛,估计更难招到新人。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她摸出手机,点开Q.Q二维码,放到桌上递到他们面前:“加我好友吧。” 时忱没有犹豫,拿出手机扫了一下,而顾斯屿寻思多加一个社团跟少加一个没什么区别,于是也扫了云暖的二维码。 不出一分钟,云暖便收到两条好友申请,其中昵称是“chen”头像是一只布偶猫的用户,明显是时忱。 她面不改色地通过申请,随后点开名为“江大漫画社”的群,将他们邀请进去。 整个过程不过三分钟。 过于轻松,顾斯屿有点不可思议:“这样就行了?” “嗯。”云眠抬头看着他,道,“以后有活动都会在群里通知的,想参加的话报名就行。” “成吧……”顾斯屿挠了挠头。 时忱已经收起了手机,单手插在裤袋里,别过头看了顾斯屿一眼,墨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走了。” 说完不待他答话,自顾自地离开了漫画社的摊位。 “诶,等等我!” 因为时忱的到来,云暖的倦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用手掌托住脸颊,愣愣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她这才发现,他个子很高,身姿挺拔,像一棵笔直的松。穿着的白色T恤是无暇的白,黑色长裤是纯粹的黑,整个人宛如由黑白线条组成,非常干净,哪怕落入嘈杂的人群依旧独立于俗世之外。 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他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被她遗忘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云暖回过神,拿起手机,解锁后看了一下。 漫画社的群里有了动静,社长正带领着一干老成员发表情包对两位新人表示热烈的欢迎。 顾斯屿进群就把群名片修改成了本名,并对前辈们的欢迎表示衷心的感谢,而时忱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他进了群之后就像沉入海底的鱼,连泡都懒得冒一个。 云暖戳开了他个人页面,发现他的资料页很简单,显示来自江州,个性签名一栏为空,而空间里,上一条说说还停留在六月。 【毕业了】 配图是湛蓝色的天空背景下,横着两根电线,上面停着一只白鸽。 云暖盯着看了一会儿,不小心手滑点了赞,她立马取消点赞,又觉得自己这样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干脆把赞又补了回去。 折腾一通,她对自己都无语了,干脆丢开了手机,另一个念头却在此时浮上心头—— 时忱到底记不记得她呢? * 离开社团招新会场后,顾斯屿边走边玩手机,在漫画社群里进行表情包大战,余光瞧见不急不缓走在他身边的时忱,忽然想起什么,收起手机,用手肘戳了戳他:“你不是对社团没兴趣吗?怎么突然要加漫画社?” “没什么原因,想加就加了。” 时忱给出的回答很随意,认识几年,在顾斯屿对他的了解里也确实如此,他一直是个很随性的人。 顾斯屿摸着下巴,又问道:“你是不是认识刚刚那个学姐?” 时忱眼帘半垂,声音很慢:“嗯……算认识吧。” * 云暖一个下午都忙碌着漫画社的事,等招新结束已经是六点半,她去食堂吃过晚饭,回到寝室时,天都快黑了。 逃避社团事务跑去参加漫展的许南栀早就回到寝室,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玩手机,听见云暖回来,冒个头出来问:“招新情况怎么样?今年有几个新人?” “十几个吧。”云暖给自己接了杯水,语气说不上好。 出于对好友不负责任一跑了之的报复,云暖决定不把猫咖头牌加入漫画社的事情告诉她。 坐下来歇了一会儿,云暖收到社长发来的Q.Q消息。 【社长:辛苦了~~~】 随即给她发了一个红包。 云暖点开,五十块钱,不算少,这让独自辛苦劳作了一下午的她多少有了点心理安慰。 招新结束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平常的状态。 云暖的专业是通信工程,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她勾了调剂,被调剂到了这个专业,她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学起来非常痛苦,所以心思完全不在学业上,上课不是在摸鱼就是在玩手机。 大学物理课,戴眼镜的女老师在讲台上神情激昂地讲课,云暖在讲台下偷偷摸摸地玩手机。 漫画社群正在聊天,激烈争论某部刚刚大火的少年漫到底好不好看。 云暖对他们说的漫画其实一窍不通,她也算不上爱看漫画,加入漫画社纯粹是看在许南栀的份上。 漫画社里吵得热火朝天,实际上活跃的只有那几个人—— 时忱就没有在群里发过言,也没有像顾斯屿那样把群名片修改为真名,用的依旧是“chen”这个网名。 云暖顺手点进他的空间,界面刷新的瞬间,发现他刚刚发了一条说说。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是一只毛茸茸的猫爪。 ## 做三个梦 云暖盯着这张图片看了半天,觉得这只猫爪应该是小布的,但拥有白色猫爪的猫咪随处可见,她无法确定。 思来想去半天,她决定给时忱评论。 评论的话很简单,却是她斟酌许久后得出的最佳方案:【是小布吗?】 发出这条评论后,云暖立马锁定了手机,往书包里一塞,间歇性地听一下老师讲课。 物理老师正在讲的是力学部分,而云暖物理最拉胯的就是力学,她听不懂,在受力分析上一塌糊涂。 勉勉强强跟了一阵老师的思路,云暖实在理解不了,比起迎难而上她选择躺平,手伸进书包里摸出了手机。 用指纹解锁屏幕后,一条提醒出现在消息通知栏里,显示七分钟前时忱回复了她的评论。 七分钟前,那是她刚刚评论没多久——这个速度,称得上是秒回。 时忱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一个“嗯”字,但评论区有七八条评论,他只回复了她。 云暖突然感觉有点热,用冰凉的手背碰了下脸,灼热的温度立刻穿过神经末梢传入大脑里。 坐在她身边的许南栀注意到她的动静,凑过来往她手机上看:“你怎么一个人对着手机傻笑?” 云暖立刻锁了屏幕,正襟危坐,清清嗓辩解道:“没看什么,而且我也没有对着手机傻笑。” “明明就有。” “没有。” ……………… 又过了几天,晚上云暖蜷缩在被窝里玩手机的时候,社长突然在漫画社群里发了消息。 【社长:我们很久都没聚餐了,找个时间一起吃个饭咋样?】 【许南栀:支持,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火锅店,我看着不错】 【顾斯屿:可以啊,我还没见过大家呢】 【社长:@顾斯屿学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别看群里七十多个人,到时候能凑齐十个人就算多了】 【顾斯屿:……】 群里热闹了一阵,社长让有意愿参加聚餐的私下找他报名,云暖盯着聊天界面犹豫不定。 许南栀的声音从对角那张床传出:“暖暖,你要不要参加聚餐?” 表明上虽然是在询问她的意见,但云暖知道,要是她拒绝,许南栀非得缠死她。 她决定先发制人:“参加。” “那记得找社长报名哦!” 不用她说,云暖已经戳开了和社长的私聊界面:【报名参加聚餐活动】 【社长:OK~要交五十块钱哦,多退少补】 云暖麻利地发了五十块红包给他。 第二天,社长在群里宣布这次聚餐他们吃自助餐,时间定在星期五晚上。 收到社长的通知时,云暖顺手刷了一下群消息。 由始至终,时忱都没有在群里说过话,和他一起加入的顾斯屿反而非常活跃,经常发言,在社长发出聚餐时间的通知后,还不忘回复收到,显然要参加周五的聚餐。 那时忱呢? 云暖玩着手机,点进时忱的个人界面,又切出来,反复多次,始终没有询问他的勇气。 主动找他的话,意图似乎太明显了点。 云暖叹口气,把手机丢在一边,决定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等到了周五,她和许南栀手挽手去社长指定的自助餐厅参加聚餐活动。 九月中旬,天气已经两块了下来,傍晚的风吹过时,已经有了丝丝凉意。 云暖和许南栀抵达餐厅时,社长早就到了,正坐在预定的位置上玩手机,往群里发消息催促大家赶紧来。 看见她们俩,他推了推眼镜,站起来高兴地朝他们挥了挥手:“这边!” 身为副社长,许南栀坐在了社长身旁的空位,云暖则选了边缘的位置方便进出。 她坐在一旁玩手机刷微博,许南栀和社长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这次聚餐有几个人参加?” “差不多十个吧。” “居然破两位数了!都有谁啊?” “还能有谁,以前那些老人呗,哦,对了,有两位新人。” 云暖竖起耳朵,想再多听一些,那两人却飞快地转换了话题,聊起正当红的番剧以及参加漫展的见闻。 陆陆续续有其他社员过来,都是社团的老人,云暖冲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到了八个人,还剩下两个新人没来,社长皱了皱眉,沉思片刻,招呼大家先吃。 云暖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起身想去取餐时,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各位学长学姐,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 她转过头去,就看见顾斯屿大步走来,脸上带着歉意的笑。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宽松白色棉T淡色牛仔长裤的男生。 男生半垂眼帘,纯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脸上表情有些散漫,手里拿着课本,像是刚刚下课就匆匆赶来的样子。 他出现的瞬间,周围空气明显安静了一下。 云暖听到许南栀“卧槽”了一声,小声嘀咕:“猫咖头牌?” 另一位女社员亦是难掩惊讶:“我们这种死宅社团居然还有这么帅气的小哥哥?” “看起来有点像《冰菓》的男主诶。”一位男社员摸着下巴点评道。 在他们惊讶间,那两人已经走到桌前。 时忱走到云暖面前停下,垂下眼,语气浅淡:“麻烦让一下。” 云暖听到他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意识到他要坐自己身边的空位,急忙起身让他进去。 对比起她的慌乱无措,时忱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坐下之后便把随身携带的书放在了椅子上。云暖偷偷瞄了一眼,发现那是本乐理书,在靠近书籍的地方,还夹了支黑色的中性笔。 因为座位有点挤,她和时忱靠得很近,近到可以嗅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气,还可以看见他白皙的皮肤底下青紫色的血管。 他整个人清清爽爽的,像夏日里的冰镇柠檬水。 云暖盯着他堪称完美的侧脸线条略微走神时,顾斯屿的大嗓门将她唤了回来:“学长学姐们,真的不好意思,我想等朋友一起过来,结果他上完课,辅导员突然杀过来开了个短会,耽误了时间,所以迟到了,见谅见谅。” 社长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没事,别放在心上。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如做个自我介绍,大家互相熟悉一下。” “就从我开始吧。我叫沈言,漫画社社长,现在大三,来自制造学院。” 他说完,许南栀就接过话头,指着自己道:“我,许南栀,副社长,大二,信息学院,通信工程专业的。” 每个人都简单介绍了一遍,轮到云暖时,她瞄见时忱随意地放在餐桌上的修长手指,莫名生出一丝紧张,定了定心神才开口:“我叫云暖,跟许南栀是室友,大二,通信工程专业。” 八位老成员全部介绍完毕,顾斯屿举起手问:“到我了对吧?”见社长点头,他便清清嗓,道:“我叫顾斯屿,大一新生,来自外国语学院,法语专业。” 顾斯屿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时忱身上。 他掀起眼皮,懒洋洋的,语速偏慢,有种娓娓叙来的疏离与礼貌:“我叫时忱,大一,艺术学院,学音乐的。” 四周的听众发出“哇”的一声。 云暖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的乐理课本上。 艺术生终究是少数人,大家平时接触到的都是普通高考生,突然遇见学音乐的艺术生,就像遇见熊猫似的,围着他问了不少问题。 时琛回答得都很简略,漫不经心,散漫随意,说不上不礼貌,但终究很冷淡。大家也慢慢品出来他的态度,识趣地不再追问。 社长招呼大家去取餐,吃点东西再聊天,云暖响应他的号召去拿食物。 她端着餐盘,正纠结要不要多拿一个鸡腿时,有人从后面戳了戳她的腰,耳畔传来许南栀咬牙切齿的声音:“猫咖头牌加入了我们社,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对啊。”云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来招新跑去参加漫展,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许南栀自认理亏,“成吧。” 云暖不再管她,伸手想去夹看中的鸡腿,有人抢在她前面夹了起来。她以为是许南栀,眉头一拧,转过头去想瞪她,没料到撞入眼底的会是时忱。 他比她高了许多,云暖充其量只能到他肩膀处,半垂的眼帘就像翻飞的蝶翼,深不可见的黑眸难得的有了一丝情绪,很浅很淡,像是始料未及。 他挑了下眉,犹豫片刻,把鸡腿放进了云暖的盘子里,语气中带着点难以察觉的遗憾:“给你吧。” 云暖双手端着盘子,抬眼望着他,干巴巴道:“谢谢。” “嗯,不客气。” 他的语调很轻快,全然没有之前回答他人问题时的慵懒怠慢,云暖有点奇怪,想再看他时,他泰然自若地转过身继续取餐,仿佛这点小插曲不曾发生。 继续待在他身边只会显得另有所图,云暖选择走到另一头拿水果。 等她端着两个盘子回到座位时,时忱已经坐在了位置上,面前摆了两个餐盘,装的都是肉,堆成了小山的形状。 四周很嘈杂,社员们激烈的讨论着当红的漫画番剧,自助餐厅里人来人往,而在这个狭窄的角落,时忱仿佛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专注地吃饭,速度不快不慢,姿态从容优雅。 云暖莫名觉得他有点像小布。 小布也是这样,很挑食,不是随便什么都吃,吃东西的时候很专注,动作优雅得不像只猫。 这个联想让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时忱停下动作,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没有敌意,但保持着一贯的淡漠,同时带上了点探究的意味。 云暖有点尴尬,立马低下头吃水果。 ## 做四个梦 一顿聚餐下来,时忱只吃了两盘肉,其他什么都没碰,吃完后便兴趣缺缺地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后倾斜,背靠在椅背上,目光看向远处,像在放空,沉思着什么东西。 云暖拿了盒冰淇淋,用木制的小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冰冰凉凉的,还带着丝丝甜蜜,她抿了几下,不由得弯起了眼角。 时忱垂眼,看见的就是她脸上堪称幸福的笑。他看一眼她手中成本价不会超过一块的冰淇淋,移开目光,问道:“好吃吗?” 云暖刚舀上一勺,骤然听到他的问题,下意识地回答:“还可以。”大约是脑抽,说出这句话后,她把勺子往他那边抬了一下:“要不……你试试?” 听到这句话,时忱转过头看她一眼,黑眸里的情绪难以分辨,随即目光下移,落在那勺冰淇淋上。 云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脸颊一红,急忙收回手,勺子塞进自己嘴里,抿掉冰淇淋后没什么底气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店里还有,可以去拿来吃吃看。”说完她站了起来:“我去给你拿吧。” 不待时忱说话,她便急匆匆地往冰柜方向跑去。 时忱的黑眸里倒映出她的背影。 云暖个子不高,一米六出头,骨架小看上去瘦,实际上是有肉的身材,整个人软软的,该有的一点都不少。 她今天依旧扎的高马尾,穿了oversize的白色T恤,搭配明黄色的背带短裤,露在外面的腿白皙笔直,脚上踩着运动鞋,很青春,也很有活力。 时忱想起第一次见到她。 那天她也是穿的背带裤,隔着一面玻璃,他看见她和朋友手挽手走在街道上,眉梢眼角都是春日般的笑意。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微微走神之际,云暖已经拿着冰淇淋回来,像一阵风似的,把冰淇淋放在他面前。 她脸颊微红,额头上有一层薄汗,散落下来的碎发黏在了一起,眼神闪烁着,没有直视时忱的眼睛,只是道:“试试吧。” “谢谢。” 时忱拿起冰淇淋,掀开塑料封口,用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没什么奶味,很劣质的香精味道,和想象中一样糟糕。他勉强吞下,不理解为什么她吃这样的冰淇淋也会露出那样幸福的笑。 他侧眼,便看见她脸红红的,用勺子吃着冰淇淋,表情有小小的雀跃。 他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又吃了第二口。 ……………… 八点半,吃完了饭也聊够了天,社长宣布大家可以原地解散。 大家都是三三两两地离开,各自和熟悉的人一起走。时忱是和顾斯屿一起来的,回去的时候也是他们俩一起,走在所有人前面,大约是因为腿长,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云暖吃得有点多,走得慢,和许南栀落在了最后。出了店没走多远,她忽然想起自己没拿包,于是又匆匆返回拿包。 幸好,包还放在原处,她拎起包时,忽然看见沙发椅夹缝处有一支黑色的笔。 她把笔捡出来,立马意识到这是时忱的笔,大约是没夹稳,从书上落了下来。 云暖把笔放进包里,出了店和许南栀一起回寝室。 回到寝室已经是九点过,其他两位室友已经洗过澡,坐在书桌旁看书的看书,玩游戏的玩游戏。 许南栀把包挂在衣柜的粘钩上,往椅子上一坐捏着小腿肌肉放松,一边捏一边说:“感觉时忱真的好高冷啊,他今天根本没说几句话。” 云暖拉开挎包拉链,没看她:“可能跟我一样,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没办法接话,干脆不说。” “可是我们问他专业相关问题的时候,他也懒洋洋的,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云暖转头,看着她道:“如果其他专业的人问我们通信工程毕业后是不是就去卖手机,你能怎么回答?” 许南栀一梗,挠挠头道:“我们也没说这么过分吧!” “所以你们说学音乐的是不是以后都要出道当歌手,他也只说了句不是,又没骂人。” 许南栀被她说得无言以对,鼓起嘴埋头脱鞋,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抬头,话锋一转:“你怎么一直向着他说话,你对人家有意思?!” 闻言另外两个室友立马抬头,看向她们。 魏莱嗅到八卦的气息,迫不及待地追问:“你们在说谁?云暖对谁有意思?” “我们漫画社的新成员,人巨帅,就是特高冷。”许南栀穿上拖鞋,嘿嘿一笑,“暖暖,你快如实交代,是不是喜欢人家小学弟!” “不喜欢,别胡说八道。”云暖没看她们,低头从衣柜里拿起睡衣,岔开话题,“我先去洗澡了。” “看吧看吧,心虚了!”许南栀不嫌事大地嚷嚷道。 云暖没搭理她,走到卫生间里,反锁上门后,摸了摸发热的耳垂。 室友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进卫生间。 魏莱和苏玲玲追问许南栀,问她口中的学弟到底有多帅,听许南栀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后又立马问她有没有照片,得知没有照片后,兴趣少了大半,各自回到座位上继续做没做完的事。 寝室内渐渐安静了下来,云暖定了定心神,打开淋浴喷头洗澡。 等她洗完澡出去,魏莱和苏玲玲已经上床休息,许南栀接替她进了卫生间洗澡。 寝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卫生间里传出的簌簌水声。 云暖打开书桌上的台灯,从包里拿出时忱落下的黑色中性笔。 这支笔通体黑色,笔盖上的笔夹由金属制成,在白色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银色的光泽。尽管只是中性笔,却很有重量,看上去价格不菲。 云暖把书桌上的杂物推开,拍了笔的照片,再三检查无误后,深呼一口气,发送给时忱。 【暖暖:是不是你的中性笔?】 等了一分钟,时忱没有回复,云暖没耐住性子,又发了一句过去。 【暖暖:我在今天吃饭的餐厅里捡到的,就是你坐的那个位置】 时忱迟迟没有回复,云暖叹口气,把手机丢在一边,拿出瓶瓶罐罐护肤。等她把那些东西在脸上抹过一遍,便拿起手机爬上床,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时忱依旧没有回复,云暖切出Q.Q,刷微博刷贴吧刷豆瓣,在网上冲浪到睡意上头,她想放下手机睡觉时,一条Q.Q消息跳了出来。 云暖顺手点进去,看清发送人的瞬间,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chen:是我的,我以为丢了】 【暖暖:应该是不小心掉了。我怎么给你?】 【chen: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话,我明天来找你吧】 她当然有空。 周末她大部分时间都无事可做,又无心学习,所以一般都待在寝室里,但是,她不想让时忱来找她。 他太惹眼了,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注意到。 云暖想了想,回复了他。 【暖暖:不用了,你说个地方,我明天去找你】 【chen:好,明天下午三点,我在东八】 在江大,所有建筑都根据方位和编号取名,比如云暖住的宿舍楼在东区编号十二,所以叫东十二。 东八比较特殊,不是单独一栋建筑,而是一个建筑群,有东八左和东八右两栋高楼,中间则是修建成圆形的演播大厅,在建筑物的前面还有宽阔的广场和露天舞池。 东八左是艺术学院的楼,艺术学院的教室、琴房、练舞室、练歌房以及老师的办公室基本都在里面。东八右则分给了社团和学生会,给学生团体提供活动场所。至于重要的晚会,一般都会在东八演播大厅举办。 所以云暖听到时忱说他在东八时并没有觉得奇怪,认真地回了个“好”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再联系】 【chen:嗯】 云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所以发了一个可可爱爱的猫咪表情包。 她以为时忱不会再回复,没料到几秒钟后,时忱发了一张小布的照片过来。 照片里的小布蹲坐在地板上,大尾巴铺在地上,歪着头,蓝眼睛专注地盯着手机镜头。 就算在布偶猫里,小布也是顶级颜值行列,云暖看一次心动一次。 【暖暖:小布好可爱!!!\\(≧▽≦)/】 【chen:嗯】 【chen:睡了,晚安】 看见屏幕上的晚安二字,云暖的心飞快地跳了一下。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晚安】 发出最后一条消息,云暖关了wifi关了移动网,把手机放在床脚,随后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 她把头埋在前不久才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过的松软棉被里,鼻尖似乎还能嗅到残留的阳光气息。 她深呼吸一口气才松开,闭上眼平躺在床上,心情愉悦地进入睡梦中。 翌日下午,苏玲玲出门和男朋友约会,许南栀和魏莱躺在床上开黑打游戏,云暖背上包,轻轻推开门出去。 云暖出了门,径直朝着东八走去。 江州大学主校区很大,从东十二走到东八,最快也要十分钟。天气凉爽,云暖速度不快,慢悠悠地晃过去,走到演播大厅前才摸出手机给时忱发消息。 【暖暖:我到了,在演播大厅外面】 周末东八附近没什么人,四周很安静,秋高气爽,只有空灵的鸟鸣声时不时传来。 时忱很快回复了她。 【chen:嗯,我马上下来】 云暖握着手机,仰头看着淡蓝色的天空。 白色云彩漂浮着,像丝绸一般,被风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头仰久了,脖子发僵,她按着脖子慢慢低下头颅时,身穿白色衬衫的少年从东八左的楼道里下来,神色平静地看向她,缓缓朝她走来。 他的表情一贯平静,坦坦荡荡,在明媚的日光底下,整个人白到反光,唯有那双纯黑色的眼睛始终深不可测。 他始终一副冷淡散漫的样子,似乎与这个世界相去甚远,却会用可爱的小猫咪当头像,还会在睡前和人说晚安。 云暖的脸颊突然有些发烫,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将散落下来的鬓发撩到耳后,随即深呼吸一口气,从包里摸出了那只黑色的中性笔。 等她再抬起头,时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云暖避开他的目光,递出那支笔:“你的笔。” 时忱握住另一端接了过去,嗓音就像秋日的风,平和又温柔地传入她耳朵里:“谢谢。” “不客气。”云暖摇摇头,又接上一句,“举手之劳而已。” 时忱没说话,一时之间,周遭无比安静,好像只有风的声音。 云暖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只看见他鸦羽般的长睫在轻轻颤动,纯黑的眼眸里只倒映着她的脸庞。 她心脏砰砰直跳,忍不住多问了句:“今天是周末,你在这边做什么?” “练歌。”他回答得很简略。 “练歌?” 时忱没有张嘴,只用鼻音发出一个“嗯”字。 他似乎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云暖也不好意思追问,脑袋转动想着要怎么和他告别时,时忱淡然又随意的开了口:“有时间的话,再来猫咖玩吧。” 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散漫语调,却在云暖心里丢下一颗惊雷,脱口而出:“你还记得我呀。” “不记得很难。”时忱说得随性,“下次来的话,我请你喝东西。”他晃了晃手中的笔:“谢谢。” 云暖愣了愣,领悟到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时忱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退后两步,道:“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再见。” 云暖挥了挥手,却没有立即走开,而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穿的衣服基本都偏宽松,不是贴身款,无论是走路姿势还是衣着风格,都有种从容不迫的感觉,整个人懒懒散散的,好像没什么能让他为之驻足。 他会为什么而停留呢? 回去的路上,云暖忍不住想。 ## 做五个梦 云暖最近总会有意无意地走到东八。 傍晚时分,她吃过晚饭后漫无目的地散步,走到东八楼底下时,忽然听到楼上传来的音乐声。 有人在放歌,放的还是伴奏,到了某一处,一个低沉男声随着伴奏唱了起来,声音很好听却断断续续的,在楼底下听得不是很真切。 云暖驻足听了一会儿,确定是从东八左传出来的,便进了东八左,朝着声音源头走去。 她走到三楼,停在了练歌房外。 声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学校的练歌房是用教室改建的,有两扇推拉式窗户,大约是为了防偷窥,遮光窗帘特意拉上了,但其中一扇没有拉严实,透过那道漏网之鱼的缝隙,刚好可以看见练歌房内部的景象。 她看见时忱坐在凳子上,手上拿着吉他,面前放了一个立式麦克风,正随着伴奏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 在他身边,还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戴了副眼睛,面容严肃,看上去像指导老师。 练歌房的另一面墙是透明的落地窗,秋日里金色的霞光穿过玻璃落入室内,将时忱也镀上一层金色光辉。 他就坐在晚霞里,慢慢地弹奏吉他,慢慢地唱歌。 他的音域偏低,唱歌时的声线像秋日的风,像握不住的沙,像树叶间漏下的一缕缕光,传入耳朵里,连带着心都开始共鸣。 云暖靠在墙上,摸出手机点开音乐APP,用听歌识曲功能搜索他唱的歌,很快就有了结果—— 是Phum Viphurit的《Lover Boy》。 “I’ll know peace when I’m your lover boy” “I’ll be you new school soul” “Call me lover boy” 时忱的声音很低沉,将整首歌唱得很缱绻,有种不同于原曲的别样风味。 云暖靠在练歌房外的墙上,听他唱完了整首歌。 他唱完之后,指导老师开口点评,云暖站在门外,大概能听清他在说什么,但老师用词很专业,她只能听个一知半解。 天色渐暗,天边绚丽的霞光黯淡了几分,云暖鼓起勇气,再次侧头看了一眼练歌房内。 老师仍旧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时忱垂着眼,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样子,身体一半在阴影里,另一半在最后的日光下,半明半暗中,透着难以言说的韵味。 云暖盯着他看了两三秒,时忱像是有所察觉那般,突然抬头,看向她的方向。 云暖反应速度很快,立马侧过身,躲在了墙后。 时忱应该没有发现她,云暖不由得松了口气。 音乐声再度响起,他又唱了一遍《Lover Boy》,云暖心满意足地听完,才慢悠悠地离开回到寝室。 寝室里只有许南栀和魏莱,两人又在开黑玩游戏,听见她回来的动静,许南栀抬头看一眼,随口问道:“这么晚才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吃完饭去走了一圈。” “喔。要不要玩游戏?” “不了,你们玩吧。” 接下来两天,云暖下午都是满课,没有时间去东八。 天气渐凉,一场秋雨过后大家都穿上了外套,学校四处分散的宣传栏里贴出了迎新晚会的宣传海报。 海报做得很漂亮,云暖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才不急不缓地朝着东八走去。 她今天没有在楼底下就听见音乐声,但当她走到三楼的练歌房外,便听见吉他弹奏的声音,以及若有似无的唱歌声。 今天没有放伴奏也没有麦克风,老师也没在,只有时忱一个人,抱着吉他坐在黯淡的日光里。 教室改建的练歌房隔音一般,虽然音量比不了上次,但云暖还是勉勉强强听完了他唱的整首歌。 上次回去之后,云暖听了很多遍《Lover Boy》。 原唱很有来自海岛的热带风情,如同傍晚清新凉爽的海风,很舒适很惬意也很浪漫。而时忱唱出了自己的味道,是繁华城市里散发光辉的路灯,是小巷尽头拥吻的情侣,是初秋带走燥热的晚风,慵懒之外有种淡淡的温柔与缱绻,以及……深情。 他唱歌时的声线很低沉,很能把人带入情绪里,在他的歌声里,云暖总感觉从头发末梢到神经细胞都在共振。 网上有人说,这种东西叫做唱商,是所有技巧都无法弥补的情绪共鸣。 假以时日,时忱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歌手。 云暖眯着眼睛,望向秋日晴空,心里忽然有一点空落落的。 练歌房里许久未传出声音,云暖侧过头往里看了一眼,刚刚还在的时忱不见了,凳子上只有那把暗红色的吉他。 这个时候,她身侧的防盗门突然被拉开,她吓了一跳,立马站直了身体,只看见时忱一只脚踏出门外,黑眸静静地看着她。 被正主抓了个现行,云暖无比尴尬,脸涨得通红,盯着脚尖,呐呐解释道:“我就是路过……” 时忱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语气平静:“要进来听吗?” 云暖的瞳孔微微放大:“可以吗?” “嗯。”时忱站在门后,侧身为她让开道路,“进来吧。” 读到大二,这还是云暖第一次进艺术学院的练歌房。 这个练歌房并不专业,看起来还有些简陋,中间很空,角落里堆满了音响设备和桌椅,只能说是一个可以练习唱歌的场所。 时忱坐的凳子和吉他就放在正中间,云暖走过去,盯着那把吉他看了看。 时忱拖了把椅子放在她身后:“坐吧。” 云暖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时忱却是泰然自若,重新坐到凳子上,抱起了吉他。 云暖咬了咬嘴唇,坐在了椅子上。 他们两人是相对而坐,距离很近,近到云暖能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随着他轻眨,如同翩跹的蝶翼,马上就要展翅而飞。 和绝大多数人不同,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很干净,没有任何杂色,眼尾有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很好看,是云暖见过长得最漂亮的眼睛。 云暖目光下移,又看见他锁骨下方的红色小痣,这粒痣的位置很巧妙,就在凸起的骨头下方,隐藏在领口下,若隐若现。 再往下,云暖看见他抱着吉他的手臂,以及搭在弦上的修长手指。 他的手上有薄茧,指甲修整得平整干净,半弧形的白色月牙泛着淡淡的光泽。 怎么会有人的手指生得怎么好看…… 云暖百思不得其解,盯着他的手出神。 “有想听的吗?” 时忱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 云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眼睛睁大:“我可以点歌?” “说不上。”时忱轻轻拨弄了一下吉他,“我也不是所有歌都会唱。” 云暖用手掌托住脸颊,抬起眼望着他:“可以继续唱你正在练习的歌吗?” “Lover Boy?” “嗯嗯。”云暖乖巧点头。 时忱的目光在她脸上有片刻的停滞,随即低头,弹奏吉他哼唱起来。 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听他唱歌,和隔着一堵墙听完全是两种体验。他的声音里饱含感情,云暖总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只要一伸手就能抓到。 “Call me lover boy……” 时忱唱到这句时,云暖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他,却刚好与他的视线撞上。 他的目光很平静,但眼睛里莫名有了一丝光,在目光交汇的刹那,他的喉结滚动一下,手上动作突然重了些,拨弄出一个不和谐音。 他垂下眼,偏过头去唱出下一句:“……Darling I got my trust issues” 云暖缩了缩肩膀,低下头,用手背碰了下脸。 好烫…… 一首歌唱完,练歌房里鸦雀无声,安静到云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好像马上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咬了咬嘴唇,深呼吸一口气,问道:“你练这首歌,是在为迎新晚会做准备吗?” 时忱点了点头:“对。” “你的单人节目?” “嗯。” “真厉害。”云暖托住脸,眉眼微弯,“我什么都不会,只有在下面当观众鼓掌的份儿。” “那也很好。如果没有观众的聆听,台上表演者也不会开心。”时忱说得漫不经心,“你还有想听的歌吗?” “你唱吧,我都可以。” “好。”时忱微微颔首。 他手中的吉他再度响起,很缓慢很抒情的调子,依旧是一首英文歌,听上去非常温柔深情。 云暖英语口语很蹩脚,在没听过原曲不知道歌词的情况下,她只勉强听出来一句歌词: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一曲唱完,时忱放下吉他,拎起凳子旁边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云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站起来向他告别:“我晚上还有一节课,现在要去教学楼那边了。” 时忱没有看她:“好。” 云暖总有点不自在,低头理了下衣服,转身想离开时,身后又传来时忱的声音:“你会来看迎新晚会吗?” 云暖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着他点了点头:“可以的话,会去的。” 时忱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那好,拜拜。” “拜拜。”云暖挥了挥手,最后看了他一眼。 正如她来时看到的那样,时忱独自一人坐在没有温度的日光中,半张脸遮挡在阴影里,整个人看起来孤独又寂寥。 晚上云暖上的是公共选修课,她坐在靠后的位置,听不进老师对着PPT的照本宣科,满脑子都是时忱唱的“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搜出来这句歌词出自《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原唱是大名鼎鼎的摇滚歌手猫王。 “因为我爱你,就像爱生命;因为离开你,我将无法呼吸。” 云暖看着歌词翻译,不由得回想起时忱在她面前唱歌的样子。 她想着想着,趴在了课桌上,脸颊压住手臂,满脸通红。 怎么会有人总是面无表情,却又能唱出这么温柔深情的歌呢? ## 做六个梦 迎新晚会晚上七点半开始,七点钟,云暖跟许南栀一起出门,前往东八演播大厅。 她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但许南栀听说她要去看迎新晚会后,也闹腾着跟她一起去。至于魏莱和苏玲玲,因为有课,只能遗憾地表示看不成迎新晚会。 因为要举办迎新晚会,今晚的东八格外热闹,人群熙攘,灯火通明,演播大厅外一直关闭的LED屏幕也亮了起来,显示出一排方方正正的字,将这里要举办晚会的事昭告每一位路过的人。 云暖跟许南栀一起穿过玻璃门,进入因为灯光开得不大显得有些昏暗的大厅内,找到分配给信息学院的位置坐下。 演播大厅面积大,因为现在来的人不多,所以显得格外空旷。工作人员忙碌地来来去去,时而有穿着表演服的男生女生从后台探出头,走到正中央的舞台上。 云暖始终没有看见时忱,索性低头玩起了手机。 许南栀在Q.Q上给她发了一张迎新晚会的节目表,她挨着看下去,发现时忱的节目在第十个,上面写的是吉他弹唱《Lover Boy》。 许南栀“哇”了一声:“时忱居然参加了,还是独唱。” “他是艺术学院的,参加这种活动挺正常的。” “但他老是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一点都不接地气,我以为他看不上这些东西。” “没有啊,他挺温柔的。” 许南栀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暖,旋即摸着下巴,一本正经道:“原来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懂了。” “别胡说八道。”云暖开玩笑地推了她一把。 两人嘻嘻哈哈闹了一会儿,许南栀坐正了身体,清清嗓道:“不过说真的,虽然时忱性格很高冷,但他真的太帅了,声线也很优越,说不定今天唱完就在学校出名了。” 她自顾自地点点头,认为自己说得很有道理:“长得那么帅,在学校出名就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肯定招蜂引蝶。” 云暖托着脸,望着空荡荡的舞台。 许南栀用手肘撞一下她的后背,道:“暖暖,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赶紧下手,先下手为强,懂不懂?” “我没有。”云暖瞥她一眼,“你能不能别乱点鸳鸯谱了?” “谁让你老是向着他说话?” “我没有!” “明明就有。”许南栀嘿嘿一笑,不怀好意,“你要是和他在一起,那就是冰山学弟和傻白甜学姐什么的,嘿嘿嘿~想想就刺激。” 看她脸上的表情,明显是联想到什么不能公开的内容,云暖不想搭理这位“博览群书”的好友,这位好友却不停歇,继续在她耳边叭叭:“我最近刚好看了一个年下类的漫画,占有欲超强的学弟和软乎乎的学姐,超刺激,我学到了好多姿势,你要不要看啊,我可以把资源分享给你。” 云暖不咸不淡地“喔”了一声。 “到底要不要?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哈。” “哦。”云暖直视着正前方的舞台,“那你回去发给我吧。” 许南栀像是抓住她的狐狸尾巴一样兴奋:“我就知道!果然你对学弟很感兴趣!” 云暖:“……” 云暖:“这不是你非要给我的吗?” 在她们俩吵闹间,距离七点半越来越近,演播大厅里人越来越多,空位被陆陆续续填满。在表盘上的指针指向七点三十那一刻,观众席上的灯光骤然暗了下去,聚光灯打在了舞台上,身穿红色表演服的女孩们从幕布后面出来,伴随着音乐声开始跳舞。 她们跳的是开场舞,中规中矩,比较严肃。 开场舞热场之后,身穿礼服的主持人才登场发言报幕,惯例是领导讲话,随后才进入表演环节。 第一个节目是合唱,紧随其后的是小品和街舞表演。 很快到了第九个节目,是双口相声,本该生动有趣的相声被台上两个人念得像背书,无趣至极。 不少人坐不住了,起身离开了座位,云暖坐在位置上,昏昏欲睡,禁不住打了个呵欠。 许南栀在身旁愤愤道:“要是有节目打分就好了,我一定要给这两个人零分!” 十分钟的念经终于结束,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当两个身穿灰色长衫的男生走入后台时,舞台上的灯光瞬间消失,一片黑暗中,几个身影飞快穿梭,将高脚凳和立式麦克风放上舞台。 一个拿着吉他的男生从后台里走出,当他坐上高脚凳时,灯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点亮。 观众席里一阵惊呼,云暖清楚地听到坐在她后面的女生惊叫出声:“好帅!” 许南栀啧啧两声:“这脸真的是无可挑剔,不愧是我看中的猫咖头牌。” 云暖握紧了手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舞台上的时忱。 他今天穿着宽松的白色卫衣,淡色的牛仔长裤,看上去懒懒散散的,袖口被推在手腕上方,手指随意地搭在吉他上。 音量偏低的伴奏声响起,同一时间时忱弹响了吉他,声音在偌大的演播大厅格外明显。 当他唱出第一句歌词时,观众席小小地骚动了一下。 云暖发现,他在舞台上比在练歌房里表现得更好,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慵懒,藏着随性与不羁,但又足够缱绻深情。 明明他在台上唱歌,却像放CD一样,挑不出来一丝差错。 跟其他上台表演的人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许南栀翘起二郎腿:“啧,这个男人简直让人想犯罪啊。”云暖瞥她一眼,她立马笑着搭上云暖的肩膀:“不过你放心,我不喜欢学弟只喜欢学长。上吧,我支持你,把他拿下!” 云暖白她一眼,懒得说话。 身后女生的话传入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里:“他是大一新生吗?哪个学院的?我的天真的好帅啊。” 云暖咬了咬嘴唇,目光重新落在时忱身上。 他微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弹唱,偶尔会抬起眼皮看一眼观众席。 唱到“Call me lover boy”时,他突然抬头,看向云暖所在的方向,和她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云暖的心脏就像被紧握了一下,呼吸屏住,她猛地低下头,手掌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脸颊烧得滚烫。 观众席在欢呼,有胆子大的女生朝他大喊:“lover boy!” 云暖深深埋着头,试图用冰凉的手背给自己降温。 一片灼热中,她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时忱坐在黯淡的日光里,坐在她面前,看着她唱出“Call me lover boy”这句歌词。 一直到时忱的节目结束,云暖脸上的温度才勉强降下来。 大厅内欢呼声与鼓掌声十分热烈,直到时忱彻底消失在舞台上才慢慢平息。 四周是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刚刚那个男生真的唱得好好啊,像专业歌手。” “听说是艺术学院的,真帅啊。” “好想要个联系方式啊啊啊啊啊。” 云暖深呼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我去个厕所。” 许南栀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离开人多的大厅,外面就显得有些冷清,云暖站在厕所的洗手池前,洗了洗手,把冷水扑到脸上。 有两个穿着表演服的女孩子从厕所里出来,洗了手,急匆匆地往另一条路走。 那条路像是直接通往演播大厅的后台,云暖看着琢磨了下,也朝着那条路走去。 云暖猜得没错,她往里走了一小段路,便遇到了其他参演迎新晚会的人。 表演结束的人很悠闲,等着上场的人多少有点焦急,她看了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准备原路返回时,忽然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时忱背着吉他包,站在靠墙处,慵懒随意,表情一如既往的浅淡。 云暖顿了顿,想上去和他打个招呼时,忽然发现,他并不是独自一人。 有个衣着性感的女孩站在他面前,化着很漂亮的舞台妆,眼尾贴着心形亮片,正开心地笑着和他交谈。 云暖对这个女孩子有点印象,方才她也在舞台上表演了节目,舞蹈串烧,跳的是偏性感的韩舞。 时忱和她应该认识,看上去年龄相仿,大概是同学。 他们在聊天,不知道聊到什么,女孩突然伸手,笑着抓住了时忱的手腕。 云暖低下头,没有继续看下去,咬了咬嘴唇,转身离开。 她像泄了气的皮球,对剩下的节目兴趣缺缺,索性没回演播大厅,而是走到室外,站在瑟瑟秋风里给许南栀发了条消息:【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啦】 * 演播大厅后台内,时忱甩开了女孩的手,垂眼盯着手腕,不急不缓地拉下了袖子,语气里没什么温度:“你是舞蹈专业的吧。” “是啊。”女孩收回手,笑眯眯的,没有丝毫因为冷遇尴尬,“学跳舞不妨碍学唱歌啊,教教我呗。” “没空。” 他没再看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后台。 在他身后,女孩跺了下脚:“切。” 离开后,时忱特意去了洗手间,把被抓过的手腕洗了三遍,才返回演播大厅。 云暖方才坐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他垂下眼,静默片刻,出了演播大厅。 九月末,气温已经降了下来,苍茫夜色中,时忱背着吉他站在演播大厅外的阶梯上,给云暖发去消息:【你回去了吗?】 ## 做七个梦 云暖洗过澡,躺上床,才看见时忱发来的消息。 她盯着手机,脑子里又浮现出时忱和那个女孩聊天时的画面。 她叹口气,翻个身,抑制住乱七八糟的想法,回复道:【嗯,有点困,所以先回去了】 【chen:哦】 【chen:早点休息】 云暖咬咬嘴唇,想了想,又道:【你今天唱得很好听】 【chen:谢谢】 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云暖抓紧了手机,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 寝室门突然被推开,许南栀回来了,她走到云暖的床下,伸手掀开床帘,愤愤道:“居然抛弃了我一个人回寝室!” “不是跟你说了身体不舒服吗?” “真不舒服?”许南栀狐疑道。 “嗯。”心脏不舒服大概也算身体不舒服的一种吧。 “好吧,你好好休息。” 许南栀贴心地把床帘拉好,回到自己的床铺下。 过了会儿,云暖又听到她的声音:“我把漫画资源发给你了哈,注意查收。” 云暖打开Q.Q,果然看见许南栀传了个文件给她。她钻进被子里,点开许南栀发来的文件。 漫画名叫《和学姐的日日夜夜》,上来就是高能剧情,身材高大的男主把娇小的女主按在墙上亲,用了无数个分镜特写。 撕咬的唇瓣、呼出的热气、交缠的舌尖、粘连的银丝……十分激烈,非常刺激。 云暖看得面红耳赤,直接锁定屏幕,把头伸出被子透气。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缓了缓,准备接着看时,许南栀的声音响了起来:“暖暖,快看学校贴吧!” 回答她的是云暖略带鼻音的声线:“怎么了?” “贴吧里全都是讨论时忱的帖子,跟疯了一样。我就知道,他肯定一战成名。” 云暖吸了吸鼻子,攥着手机放在被窝里的手伸了出来,手指点了几下,关掉漫画点开了贴吧。 正如许南栀说的那样,眼下学校贴吧首页漂浮着的全是讨论时忱的帖子。 【有人看迎新晚会吗!唱lover boy的那个男生好帅啊!】 【他有没有女朋友啊,求个联系方式!】 【时忱唱歌也太牛了,感觉像专业歌手】 【时忱是我们艺术学院的,我来说点我知道的情况】 云暖顺手点进了这个帖子。 爆料的楼主自称是时忱的同班同学,据他了解,时忱会唱歌,会创作,还会很多种乐器,因此在教师群体里评价特别高。除此之外,还是江州本地人,平时不住学校,住在外面,有传闻说他家境很好,来自音乐世家,但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至于女朋友,应该是没有的,平时大家也没看见时忱和哪个女生关系亲密。 帖子里有人评论,让楼主分享一下时忱的联系方式,楼主回复说时忱开了禁止添加好友,连他都加不上,有Q.Q也没用。 云暖翻着看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意思,便关掉贴吧继续看漫画。 漫画里,足够激烈的吻戏之后才有了一点点剧情。 男女主是大学里的学弟与学姐,学弟对学姐一见钟情,但学姐已经有了男朋友,他只能将爱意深藏于心。直到某天,他意外发现学姐的男朋友是个劈腿的渣男,于是,对学姐觊觎已久的他决定出手,把学姐从她男朋友身边抢过来。 这种不可说漫画里的清水剧情都在其次,反正都是为了不可说剧情做铺垫,简单交代了下故事背景后,就到了男女主第一次深入交流。 虽然察觉到了男朋友的异心,但女主没有选择分手,于是一边觉得对不起男朋友,一边无法拒绝男主带给她的快乐,只能哭泣着载沉载浮。 相当背德的剧情。 云暖不得不停下来缓缓,又去贴吧里看了会儿大家讨论时忱,等缓下来才搓了搓脸接着看漫画。 女主的哭颜用了好几个分镜,画手在表情的尺度上拿捏得相当到位,把她画得可怜又可爱,眼眶湿润,想反抗又无力反抗,软绵绵的,看了很难不让人心动。 接着镜头转到了男主身上,男主非常帅气,眼睛很黑很深沉,看上去禁欲高冷,实际上各种操作非常绿茶,看向女主的目光像狼一样,仿佛随时要把她吞掉。 他身材很好,宽肩窄腰,八块腹肌,肌肉线条分明。 分镜给了几处细节,很有力量感的肌肉,呼出热气的嘴唇,滚落到下颌的汗水,以及……有一枚小痣的锁骨。 云暖突然被闷热的空气呛到,猛地掀开被子,拼命咳嗽。 因为咳得太凶,惊动了隔壁床的魏莱:“云暖,你没事吧?” 云暖捂住嘴,憋住喉咙里的痒意:“没事,不小心呛到了。” “稍微注意一点呀。” “嗯嗯。” 云暖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平息下来。 她坐在床上发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鼓起勇气继续看漫画。 平心而论,漫画里这位男主和时忱长得一点也不像,唯有那枚小痣长在了同一个地方。 云暖尽量不去想这一点,接着往下看。 前面的剧情结束后,来了一点过渡剧情,立马就到了第二回合。 男主看见女主和男朋友在一起,吃了醋,于是把女主按在了沙发上。 吃醋发狂的男主,被欺负得哭唧唧的女主,细腻又唯美的画风,本来一切都很好,直到某一格分镜里又给了锁骨下方那枚痣特写,和云暖记忆中时忱的锁骨完美重合。 就好像漫画里的男主是时忱一样。 云暖看不下去了。 直接关掉了漫画,把手机丢在一边睡觉。 ……………… 连着几天过得都很平淡,云暖的日常无非是每天无非是上课下课,周末在寝室里躺尸。 下午上完压根听不懂的电路课,云暖和许南栀一起回到寝室。 云暖整理了一会儿乱七八糟的书桌,许南栀则坐在椅子上刷B站,刷着刷着突然惊叫一声:“我天,谁把时忱的视频上传到B站去了!” 云暖抬头,看她一眼。 “你看。”许南栀举起手机屏幕给她看,“播放量居然破百万了。” “你分享给我吧。” “行。” 把书桌收拾干净后,云暖洗了手,才拿起手机,点开许南栀分享的视频。 应该是迎新晚会那天某位观众拍的视频,距离偏远,分辨率不高,视频不清晰,时忱的脸完全看不清,但他周身气度不凡,冷淡又迷人,照样引起弹幕的尖叫。 再加上他唱歌像放CD,评论区好多人隔空喊话,让时忱去B站当UP主。 云暖看着看着,注意力偏到了他脖子下方的锁骨处,视频很糊,完全看不清,但云暖的记忆中却很清晰。 完全对称的锁骨,明显凸出的骨头,暗红色的小痣…… 身后突然被推开的寝室门让她抖了一下,下意识地锁定了手机屏幕。 魏莱和苏玲玲一起回了寝室,两人各自回到书桌前,魏莱放下书,后背靠在桌上,道:“学校马上就要开运动会了,你们听说没?” 许南栀抬起头看她:“班长不是在班群里提了一嘴吗?” “嗯。”魏莱点了点头,环视一圈,严肃道,“现在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学院有些项目缺人。” 魏莱目前是院学生会体育部的副部长,找人参加校运动会是她的工作,许南栀立马懂了她的意思,急忙道:“我不去啊。我运动废柴,跑八百能跑五分钟。” “我也不行。”苏玲玲摇摇头,“我上次跑八百差点吐了,跳远也只能跳一米五。” 两位室友都已经表明态度,魏莱只能看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面带乞求,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云暖和她面面相觑,半晌后吐出一口气,妥协了:“好吧,我试试。” “我就知道!暖暖你最好了,mua~” 云暖当晚就被拉去做了测试,因为跑八百的成绩还不错,就被分配到了女子八百这个项目。 魏莱让她抽空多练习,只要跑进决赛就有奖金和奖状,不多,但有两天的饭钱,还能加综测分。 从进入大学,云暖一直是咸鱼状态,每天面对不感兴趣的专业和听不懂的课程,丝毫提不起学习的劲头,从来没想过要去争奖学金助学金一类的东西,综测分对她来说毫无用处。 但是,她心理一直有种莫名的责任感,正是这种责任感推动着她踉跄前行,让她从不逃课,从不迟到早退,时不时计算学分,避免出现因为总学分少了0.5导致拿不到学位证的情况。 也是这样的责任感,让她决定好好练习,尽量为信息学院争取一个好的名次。 自从报名参与女子八百米后,云暖每晚都到操场跑步,还特意在网上订了一双价格不菲的跑鞋。 魏莱惊讶于她的积极态度:“我都没想到你会这么认真!” “既然答应了,就要好好做到嘛。”云暖穿上跑鞋,系上鞋带,站起来道,“我先去跑步啦。” 许南栀坐在椅子上,转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感慨道:“原来咸鱼也有不咸的一天啊。” ## 做八个梦 运动会当天,磨磨蹭蹭到九点半,云暖才和许南栀一起出门,前往运动场。 江州大学的运动会通常为期两天,时间一般定在星期四星期五,连着周末一起,这四天都不用上课,算是全校放假。 在运动会的同一时段,还有一年一度的江大美食节,摊点设在去运动场的必经之路上,人声鼎沸,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去运动场的路上,路过美食节摊位时,许南栀顺手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自留,一串递给云暖。 糖葫芦外面裹的是能吃的糯米纸,不用撕,云暖一口咬下一颗山楂,咀嚼几下,酸酸甜甜的味道立马充盈了整个口腔。 她吃到第三颗山楂时,跟着许南栀走到了位于运动场侧面的观赛席。 江大的主运动场修得很标准,四百米塑胶跑道,中间是铺满绿草的足球场,长边两侧都设有观赛席位。 为了让比赛更加井然有序,观赛席在运动会的时候按照学院划分,每个学院都有自己固定的区域。 许南栀走到信息学院观赛席的栏杆前,俯身用栏杆支撑住身体,低头看着在赛道上飞速跑过的运动员,问道:“暖暖,你的比赛是什么时候来着?” “下午三点初赛,四点钟的时候决赛。”云暖靠在栏杆上,咬着糖葫芦,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的视线落在对面的观众席上,随意地滑过,在掠过某个男生身上时,突然顿住。 那是……时忱。 他站在艺术学院的观赛席前,穿了件深色的连帽衫,站得很直,像秋天的银杏树,冷冷淡淡的,身处在人群里却又像在人群之外,侧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 隔着很远的距离,云暖只能勉强看清他的侧脸。 他的脸部线条很流畅,分明却并不突兀,耳垂隐藏在稍长的头发下,随着吹来的风若隐若现。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下个瞬间,他忽然转过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云暖立马别过头,举起手中的糖葫芦,咬下最后一颗山楂。 包裹在山楂上的糖衣在温热的口腔中融化,甜得有些腻人,云暖伸出舌头舔掉沾染在嘴角的糖渍时,又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 躲避时忱的目光,好像有点欲盖弥彰—— 她鼓起勇气,抬头想用微笑打招呼,却看见时忱早已低下头,正在和别人说话。 云暖鼓了下嘴,移开目光,停止胡思乱想,用力地咬着嘴里的山楂。 中午,云暖没去食堂吃饭,而是和许南栀一起在美食节的摊位上随便买了些吃的。 为了保证下午比赛的完美发挥,云暖吃了七分饱,又休息了一会儿,便在操场的角落里热身。 饭点,运动场人不多,她抬头看了一下艺术学院的观赛席,时忱已经不在了。 她弯腰捏了捏小腿肌肉,止住翻飞的思绪,全身心投入比赛中。 下午三点,八百米的初赛准时开跑。所有参赛学生被分为两组,每组八人,初赛获得小组内前四的人可以进入决赛。 云暖被分在了第一组,最终成绩比她想象中好,她跑了小组第二,总成绩在所有人里名列第四,跟第三名只差了一秒钟。 只要她爆发一下,拿第三不是不可能。 四点决赛,云暖的想法从尽力而为变为拿到第三。 站在起跑线上做准备时,云暖心无旁骛,眼神无比坚定,信号枪响的那一刻,她在橘红色的跑道上跑了起来。 第一名和第二名很快和后面的人拉开了差距,她紧跟在第三名身后。 第一圈…… 第二圈…… 到冲刺阶段,第三名的体力明显再也跟不上,她保持着平稳的呼吸追上去,在要超过对方时汗水顺着额头低落到眼睛,她闭了下眼,忽然感觉到一个手肘碰到了她身上。 下一秒,她被用力地推开。 云暖猝不及防,踉跄几下,向地面摔去。 后脑勺着地,她的视野骤然变得一片漆黑。 大脑嗡嗡作响,风声、人声、脚步声,一切都变得辽远,仿佛身体已经脱离了人声鼎沸的运动场。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在强烈的眩晕感过后全身像裂开一般疼痛,她忍不住蜷缩起身体,试图减轻痛楚。 一片混乱中,一个熟悉的嗓音穿过层层迷雾,抵达她的耳边:“云暖!” 有人在叫她,声音越来越清晰:“云暖!” 云暖恍恍惚惚地感觉到身体晃动了一下,不知是谁托起她的手背和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温热的体温隔着衣服传来,她偏了下头,嗅到熟悉的淡香,一时所有的委屈从胸口涌出,哽咽着:“我好痛……” 真的好痛,头痛欲裂,仿佛全身每个细胞都在颤抖。 “我是不是要死了……”云暖呜咽着,拼命睁开朦胧的泪眼,仍旧什么都看不清,世界一片模糊。 她把头埋在对方的衣服里,放声大哭,以此转移无法忍受的疼痛。 “不会的。” 哭声里,她听见他说的。 之后发生的事情,她没有太多的知觉,等她恢复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身旁坐着一脸担忧的许南栀和魏莱。 见她醒来,魏莱急忙上前:“还好吗?没事吧?” 云暖扶住昏昏沉沉的脑袋,不小心按到后脑勺,嘶了一声,缓了一会儿才道:“没事,比之前好多了。” “那就好。”魏莱松了一口气,“医生说你撞到了后脑勺,所以人昏昏沉沉的,不过没什么大问题。身上还有些擦伤,已经消毒包扎了,伤口比较浅,应该不会留疤。” 云暖埋着头,轻点几下,“嗯”了一声。 因为受了伤,她整个人蔫搭搭的,许南栀看着她的样子,一时气不过,骂道:“那个理学院的女生太过分了,跑不赢就下黑手,恶心!” 提到这件事,云暖的头又开始疼,她皱起眉头,没接话,过了一会儿才看向许南栀:“今天是你送我来校医院的吗?” 听她突然提起这件事,许南栀愣了一下,旋即摇头:“不是啊,是时忱,是他把你抱到运动场旁边的救护车上的。” 真的是他。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答案让云暖揪住了手指。 许南栀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盯着她揶揄道:“说起来,当时你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人家衣服前面都搞湿了一大片。” 云暖的身体明显停滞了一下,半晌才看向许南栀,结结巴巴的:“真、真的?” “这难道还有假?” “……” * 从校医院里出来,云暖跟着两位室友在外吃过晚饭,才慢慢走回寝室。 她身上的伤不严重,但肌肉一动就牵动伤口带来阵阵疼痛,走不快,只能尽量放慢速度。 等她们回到寝室,已是晚上八点过。 云暖刚坐下,就接到辅导员的电话,询问她有没有事,得知一切正常后,才放下心来挂断电话。 埋头玩手机的苏玲玲突然抬头,道:“我们学院和理学院在贴吧吵起来了诶!” 许南栀动作很快,点开贴吧,顺口问道:“怎么回事?” “因为暖暖的事。推暖暖的女生是理学院的,我们信息学院这边有人很生气,就在贴吧开贴骂了理学院,然后就吵起来了。” “他们就该骂!”许南栀一肚子火,“犯规还有理了?幸好暖暖没事,要是有事的话那个女生吃不了兜着走!战场在哪?我也要去骂几句!” “带我一个带我一个!”魏莱连忙道。 云暖忍不住笑了笑,也去贴吧看了看。 苏玲玲没有夸张,现在学校贴吧吵成了一团,基本是信息学院和理学院的学生在掰头,其他学院的学生主要在隔岸观火,偶尔煽风点火。 信息学院的学生人数更多,所以占了上风。 云暖只是看,没有发言,翻着翻着,心思却飘到了其他地方。 时忱今天帮了她,她理应向他道谢,还有他的衣服…… 她关掉贴吧,点进Q.Q,盯着时忱的头像,琢磨着该怎么向他道谢。 好半天后,她打出一句话,一鼓作气发送过去。 【暖暖:今天的事,谢谢你】 片刻后,一条信息在聊天框里跳了出来。 【chen:你还好吗?】 【暖暖:挺好的,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 【chen:嗯】 云暖单手拿着手机,咬了咬手指,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发去消息。 【暖暖:很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要不你给我,我帮你洗了?】 【chen:……】 云暖咬着嘴唇,有点不懂这串省略号是什么意思。 莫非不满意她提出的解决办法?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他身上穿的那件连帽衫,似乎材质版型和款式都很好,价格不会便宜,但只是连帽衫,应该也不会很贵? 云暖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琢磨着应该赔得起,便回复道:【要不,我赔你吧?】 【chen:我已经洗了】 【chen:不用想太多,好好休息】 【暖暖:真的没有关系吗?】 【chen:嗯】 云暖双颊鼓起,戳着手机屏幕回复:【那好吧】 她以为时忱不会再回复,没想到片刻之后他发了张照片过来。 照片的主体依旧是小布,它懒洋洋地蹲坐在木制地板上,慵懒的钴蓝色眼睛里带着一丝不屑,似乎懒得搭理眼前的逗猫棒。 即便如此,它依旧可爱得要命。 或许,是时候去看下小布了。 云暖咬咬嘴唇,握紧了手机。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其实不冷,他只是外冷内骚,附带一丢丢的S,虽然好像看不出来((。 我是不是写得太平了,ε=(??ο`*)))唉 ## 做九个梦 差不多一周后,云暖身上的伤才渐渐消退。 那个推她的女生不久前加了她的Q.Q,向她道歉,希望能获得她的原谅。云暖接受了她的道歉,说了句没关系,女生就把截图发到了贴吧,信息学院和理学院的战争因此慢慢平息了下来。 周末,云暖提着一个纸箱,前往“喵喵时光”咖啡厅。 “喵喵时光”内一如既往的冷清,猫咪很多,却没什么客人,只有老板娘宋枝一个人坐在餐桌旁,眉眼间有着淡淡的惆怅。 这回没有店员引导,云暖自己穿上鞋套,用免洗洗手液洗过手,进入猫咖内。 听到动静,宋枝转头看向她,目光落在她身上,迟疑两三秒后露出笑来:“妹妹,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 云暖朝她微笑了一下,眼睛却转动着环视了一圈猫咖。 没有其他店员,时忱也不在,只有小布蜷缩在收银台上,白白的一团,灰色的耳朵动了动,整个像像漏了馅儿的芝麻团子。 云暖看见它时,它也捕捉到了云暖的目光,猫嘴动了两下之后,从收银台上爬了起来,一跃而下,跳到了地板上。 小布圆归圆,但身手敏捷,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很快就跑到云暖身前。 它“喵喵”叫了两声,声音甜腻得像糖。 云暖勾起唇角,伸手去摸它的脑袋。 小布拱着头,蹭了蹭她的手心。 猫毛细密而柔软,蹭在掌心带来微痒的酥麻感。云暖忍不住去挠它的下巴,小布便顺杆爬,想爬到她的怀里。 云暖抓住它的两只前爪,捏了捏它粉粉的肉垫。 玩得不亦乐乎时,宋枝走到她身边,笑道:“小布真的很喜欢你呀。” 云暖垂眉,笑得有些腼腆。 宋枝瞄到她放在脚边的纸箱,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是一些猫咪用品。”云暖松开小布,伸手拖过纸箱,打开了箱子。 里面装着一些给猫咪玩的玩具、零食和罐头。 “你买这些干什么?”宋枝有点惊讶,“想养猫?” 云暖摇摇头,目光看向别处:“是给小布买的。” “哈?”宋枝不解,脸上仍旧带着笑,“怎么突然想到给小布买东西?” 云暖垂下头,犹豫片刻,把运动会的事情告诉了宋枝。 虽然时忱说了没关系,似乎不需要她的感谢,但她还是想送他一份礼物,当做答谢。 她对他的专业一窍不通,没办法送专业相关的东西,对他的兴趣爱好也没有太多的了解,思来想去,最终决定送一些小布可以用上的东西。 “原来你是专门来感谢时忱的,我还以为你们在学校不会有交集呢。”宋枝颇为欣慰,越发热情,“时忱在店里,他在后面的房间睡觉,我去把他叫出来。” 说完,不待云暖制止,她便风风火火地去了后面的储物间。 云暖愣愣地盯着被掀动的布帘,过了一会儿才低头,和小布面面相觑。 “喵。” 小布叫了一声,给了路过并试图招惹它的蓝白一爪子。 小猫咪间的打闹让她忍俊不禁,不经意地抬了下眼,便看见时忱掀开布帘,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有一点点的凌乱,眼帘半垂,脸颊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红痕,动作慢吞吞的,看上去有些困顿,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身上穿了件长袖白衬衫,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了修长的脖颈,松开的袖口下,是白皙的手腕。 云暖脸颊微烫,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小布伸出猫爪,抓了抓她的裤子,随即后肢用力,跳到了她平放的腿上。 云暖垂头摸了摸猫耳,头顶上传来慵懒略带沙哑的嗓音:“想喝点什么?” 云暖一愣,旋即摇头:“我不是来喝东西的。”她弯腰,把放在脚步的纸箱抱起来,递到他面前,抬眼仰视着他:“谢谢你在运动会的时候帮了我。” 她坐在椅子上,而时忱站在她面前,从她的角度能将他凸起的喉结看得一清二楚。 时忱垂眼,将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收入眼底,喉结滚动一下,接过她手中的纸箱,放在一旁的桌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勾开纸箱的封盖。 “给小布的吗?” “嗯嗯。”云暖乖巧点头。 时忱鸦色长睫轻颤,脸上没什么表情,从纸箱里拿出了逗猫棒,垂眼,拿着逗猫棒在小布眼前晃了晃。 躺在云暖腿上的小布不动如山,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云暖莫名尴尬,小布倒是自在得很,还慢悠悠地翻了个身。 逗猫棒被丢回纸箱,时忱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嗓音没什么温度地响起:“送你了。” “啊?” 云暖不明所以,抬头盯着他。 时忱的目光下移,从她的脸上滑落到小布身上。 云暖一愣,领悟到他的意思到他的意思后,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这……不行吧,宿舍不能养猫的,而且、而且……” 而且小布一看就价格不菲,她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就接受了赠送。 但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憋红了脸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时忱一贯平静的黑眸里浮现出些许趣味,看着她变成粉色的脸颊,过了会儿才不急不缓道:“开玩笑的。” “……?” 云暖呆呆地看着他。 在她一副“天啊你居然也会开玩笑”的表情里,时忱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地挽起袖子,语气浅淡:“想喝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仿佛一定要她喝点什么才罢休。 电光石火间,云暖想起还他中性笔的那次,他说下次她来猫咖,可以请她喝点东西。 当时她没把他的话当真…… 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他还记得。 云暖埋下头,抱住压在她腿上的小布,低声道:“我都可以。” “好。” 时忱没再追问,转身进了工作间。 云暖望着他的背影。 他的肩宽而平,完全能撑起白色衬衫,腰线隐藏在宽松的下摆里,深色的长裤尤显腿长。 片刻后,时忱从工作间里出来,将一杯咖啡放在了她面前。 咖啡香气浓郁醇厚,表面有一个猫爪形状的拉花。 时忱把咖啡送给她之后,抱着她带来的纸箱,回了猫咖后面的房间。 宋枝又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上,双手抱胸,笑道:“快尝尝,我这位表弟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云暖拿着小勺子搅动咖啡的手一顿,看向宋枝,说话时差点咬到舌头:“这是他做的?” “不然呢?别看他像个冷脸怪,其实可会做饭了,煮咖啡简直小菜一碟。” “那……猫爪拉花也是他做的吗?” “当然。” 好厉害。 云暖抿住嘴唇,忽然不想破坏咖啡杯里形状完美的猫爪。 犹豫许久,她狠下心,端起来喝了一口。 她对咖啡没什么了解,喝的次数也很少,但时忱给她的这一杯比她以前喝过的所有咖啡都要好喝,苦味很淡,喝在嘴里是满满的香气,划过喉咙时还有一丝丝的甜。 云暖心满意足地放下咖啡杯时,听到宋枝惆怅地叹息一声。 宋枝单手托住脸,表情有些郁闷:“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招待你了。”在云暖骤然睁大的眼睛里,她无奈道:“生意太差,过两天就关店啦。” 以前宋枝也提过这件事,当时云暖没放在心上,如今听她再度提起,心里竟也生出丝丝怅然。 开店自然是为了赚钱,赚不到钱关店也无可厚非,云暖没有任何立场去挽留,沉默半晌才又开口,问道:“那这些猫猫呢?它们找到新的主人了吗?” “我已经挂在网上了,明天就会有人来看猫。” 本来一直躺在云暖腿上、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小布忽然爬了起来,蹦跶着跳到了桌上,“喵喵喵”地叫着。 宋枝伸手去摸它,被躲过之后也不恼,只是道:“小布以后也只能让时忱自己带回去养了。” 听不懂人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布偏着头,钴蓝色的眼睛又大又亮,随后伸出爪子,想去触碰咖啡,云暖适时抓住它的前爪,把它从桌上抱下来。 小布没有乱动,任由她抱着,还轻轻地叫了两声。 布偶是大型猫,像小布这种品相一流的赛级布偶更重,抱着要花不小的力气。但它是个巨型嘤嘤怪,被云暖抱着,叫声就像在撒娇。 云暖摸着它柔软浓密的长毛,心里也有一丝怅惘。 “喵喵时光”关门后,她也很难再见到小布了吧。 ……………… 过了一周,云暖周末又去了“喵喵时光”。 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见这家装修温馨的猫咖锁上了大门,门上贴着招租信息,曾经躺在每个角落里的猫咪们消失得无影无踪时,她不可避免地失落起来。 云暖想起第一次来“喵喵时光”,那时还是夏天,一片燥热的阳光里,猫咖里冷气十足,就像一个凉爽的桃花源。 小布趴在猫爬架上,慵懒优雅,而时忱拿着逗猫棒逗它。他懒懒散散的,浑不在意般,小布也高贵冷艳,懒得搭理他。 这幅场景在记忆中的色彩鲜亮明艳,仿佛发生在昨天。 可是,已经过去很久了。 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寒冷的冬季转眼就要抵达。 云暖回到寝室,和许南栀聊天时,提到“喵喵时光”关门这件事。 许南栀“哦”了一声,没太多的情绪,似乎对此毫不意外:“不关门我才觉得奇怪,生意那么差,老板总不能为爱发电吧?” “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云暖低声道。 “遗憾什么?”许南栀想起一件事,话锋一转,“说来我也挺遗憾的,那只傲娇得要死的布偶猫我还没撸到呢。” 小布漂亮、优雅,就是看人下菜碟,许南栀对此念念不忘。 经她这么一说,云暖也想起在她面前打滚撒娇的小布,偶尔还会翻出肚皮,喵喵叫着勾/引她。 大概她再也见不到小布了。 夜晚,云暖趴在床上,还想着这件事。 直到睡觉前,她才鼓起勇气,给时忱发去Q.Q消息。 【暖暖:时忱,我能看看小布吗?】 她发消息就把手机丢到了一边,逼迫自己进入睡眠里。 ## 做十个梦 早晨起床,云暖第一反应是拿过手机,迷迷糊糊地看过时间后,点进Q.Q,看到时忱发了十条消息,瞬间清醒过来。 她猛地坐起来,抹一把脸,才点开聊天框。 【chen:照片吗?】 他没说其他的话,直接发了八张小布的照片。 照片里的环境和猫咖截然不同,看上去小布已经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它有时蹲在深灰色的猫窝里,有时躺在飘窗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偶尔抬头看着镜头,钴蓝色的眼睛深邃如海。 其中有一张照片是它蹲坐在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是江州璀璨华丽的夜景,灯火通明,将夜空照成暗淡的紫。小布大号狼尾草似的尾巴平铺在暗红色的木质地板上,只给相机镜头一个背影,尖尖的耳朵竖起,看起来渺小又可爱。 云暖盯着看着半天,把照片存下来。 她坐在床上,对于该怎么回复时忱这件事犹豫了许久,过了会儿,她的遮光床帘突然被掀开,许南栀站在下面催促道:“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马上!” 云暖收起手机,换掉睡衣,下床洗漱。 去教学楼上课的路上,云暖想起时忱发来的照片,似有所感,道:“其实时忱真的挺温柔的。” 骤然听到这句话,许南栀差点把嘴里的豆浆喷出来:“你认真的?我觉得他只差没把高贵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云暖鼓鼓嘴,不置可否。 许南栀回过味来,狐疑地盯着她:“你不会真的喜欢时忱吧?” 云暖一愣,旋即别过头,道:“别瞎说。我只是秉承身为工科学生应有的实事求是的素质,说说我的看法罢了。” “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许南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不然你脸红什么?” “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而已。”云暖泰然自若地辩驳。 许南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过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道:“其实,我不觉得时忱是合适的恋爱对象。” 在云暖询问的目光里,她耸耸肩,接着道:“他长得是很好看,还帮过你,算得上见义勇为,但他性格真的太冷淡了,我想像不出来这种人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而且,你不觉得他过分优秀了吗?这样的人就像黑暗中的路灯,会吸引无数的人向他靠近,环绕在他身边的男男女女不会少,你有信心驾驭他吗?有信心他会永远把爱意维持在同一个人身上吗?” “说实话,不管你有没有,反正我是没有的。我有自知之明,他这样的人多看两眼就行,能当个朋友倒也不错,更多的就不想了。”许南栀叹息一声,感慨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将月亮收入囊中,比起追逐无望的梦,我还是更喜欢脚踏实地。” ……………… 上课的时候,云暖还在反反复复地想着许南栀说的话。 她把时忱比作月亮,确实是一个很贴切的比喻。 太远又太明亮,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但谁也得不到。 正因此,许南栀对他只有欣赏,不会有任何越轨的想法。 那她呢,她又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云暖扪心自问,却得不出来任何答案。 她和许南栀不一样,许南栀敢爱敢恨,有明确的想法和目标,她好像总在瞻前顾后,像鸵鸟似的一直逃避,没有明确的规划,把生活过得一塌糊涂。 许南栀知道时忱离普通人太远,所以从一开始就敬而远之,可她呢,连自己心思都算成了一笔糊涂账。 云暖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 冬季悄然来临,云暖穿的衣服也越来越厚,从两件变成三件,再到变成保暖内衣外再套上厚毛衣和羽绒服。 江州的冬天气温一般在零上一两度,很少下雪,但依旧冷得人不想外出。除了上课,云暖基本不会出门,直到考试周的临近,她看着只写了寥寥几笔笔记的课本,不得不勤奋地去图书馆复习。 为了不挂科,保住毕业时的毕业证和学位证,云暖每天去七点钟起床,去图书馆抢座位,在温暖的自习室里,昏昏欲睡地复习,看那些由数字和字母构成的天书。 一直复习到晚上,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独自一人走在昏暗的寒夜里。 大学物理考试的前夜,她复习完,背着书包回寝室时,看到图书馆对面的路灯下,站了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男生。 他半垂着眼,冷冷淡淡的,漫不经心地站在寒风里,浑身透着一股慵懒疏离的味道。 自从上次猫咖一别之后,云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时忱了。 也不是没有联系,甚至可以说经常——时忱隔三差五就会在Q.Q上发小布的照片给她。 照片里小布比以前还胖了些,显然被照顾得很好,屁股后的大尾巴格外引人注意。 前不久云暖还去“喵喵时光”附近看过,温馨的猫咖被热辣的火锅店取代,生意兴隆,远远地就能闻到火锅的香气。 寒风吹来,云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捂住鼻子时,忽然看见一个穿着正红色长款外套的女生从不远处跑来,蹦蹦跳跳地跑到时忱身前,随即两人一起,向着东八的方向走去。 时忱在等的人似乎就是这个女生。 他们之间保持着安全距离,看上去并不是什么亲密关系,但是云暖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半晌,忽而想起许南栀说过的话。 ——他就像黑暗中的路灯,会吸引无数的人向他靠近,环绕在他身边的男男女女不会少。 云暖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止住胡思乱想,朝着寝室的方向走去。 考完大学物理,还有好几门考试,在云暖紧锣密鼓的复习时,元旦节悄然而至。 在江州大学,最热闹的节日莫过于元旦节。 学校会在12月31号举办一系列的活动,下午是各个学院都会参与进来的元旦游园会,摊点设置在学校各种,有各种各样吸引人的小游戏,赢得比赛还会有相应的奖品。 而晚上有露天舞会,所有学生都可以参与,一起蹦迪,晚九点过后,则有露天的跨年晚会,在欢呼声中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学了太久,云暖也想放松一下,于是叫上许南栀一起去逛下午的元旦游园会。 参与游戏没得到什么奖品,但换来几个零食,也算是不错的结果。 傍晚时分,许南栀向云暖告别,说要和父母一起吃饭,云暖只好独自一人回寝室。 寝室里照样空无一人,魏莱和苏玲玲都出门去和男朋友一起跨年,云暖百无聊赖,搓了会儿手机,决定出门去东八凑凑热闹。 刚出宿舍,她便听见从东八方向传来的欢快的音乐声。 天已经黑了,从东八舞池射出来的彩色光束刺破夜空,格外惹眼。 比起宿舍的安静,外面很热闹,道路上基本上是三三两两的人走在一起,谈笑风生,言笑晏晏,快乐的氛围里,连冰凉的冷空气都暖和了起来。 云暖孤身一人,下巴埋进杏色围巾,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她选了条僻静的路去东八,比起主干道,这边人烟稀少,偶尔才能看见情侣手牵手走过。 临近东八时,她看到一男一女站在行道树下,女生似乎很激动地说着什么,而男生,沉默着一言不发。 那边没有路灯,云暖看不清他们的面孔,隔着距离,也听不清女生说的话,再加上她无意偷窥,埋着头想迅速走过。 这时,女生忽然拔高了音调,尖利的嗓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刺耳:“时忱,你他妈是同性恋吧!” 云暖停住脚步,抬眼看向他们。 女生穿了件正红色长款外套,喋喋不休,语气极其理所当然:“除了同性恋,没有男人能拒绝我。我从头到脚都长得这么好看,你拒绝我,难道是想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云暖:“…………” 这和“头像是我,想聊了吗”有异曲同工之妙,云暖突然被她给逗笑了。 不知道时忱低头说了些什么,女生抓狂地尖叫两声,气冲冲地跑走了。 时忱站在原地没动,云暖多看了他两眼,准备在他发现自己前离开时,他忽然扭头,攫取住了她的目光。 他的眼眸漆黑深邃,平静淡漠,似乎刚刚那个女生在他面前的大喊大叫没让他的内心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 云暖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在时忱朝她走来时,嘴角牵动,扯出一个微笑。 “好久不见。”云暖微微低头,伸手将散落的碎发撩到耳后。 “嗯。”时忱垂眼,看见她搭在耳后的白皙手指,声音在冬夜里听来格外凛冽,“你,听见了?” “……”云暖点头,没什么底气,试图解释,“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她声音太大了。” “噢。”静默片刻,时忱忽然开口,“我跟她不熟。” 云暖抬眼看着他,疑惑地“啊”了一声。 她睁大的瞳仁是浅茶色,路灯微弱的光辉坠落在她的眼里,渲染出温暖的光晕,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明亮而有神,眼底似乎还残留着轻浅的笑意。 时忱的目光有片刻停滞,旋即别开脸,语气淡薄:“她是顾斯屿的朋友,跟我没什么关系。” 云暖听得云里雾里:“顾斯屿的朋友?” “嗯。”时忱垂眼,看见她茫然的脸,又道,“顾斯屿在追她,听说她想认识我,就把我介绍给她认识,结果——”他顿了一下:“就像你刚才看见的那样。” 云暖这下听明白了。 大概是个男生追女神,没想到女神的目标是他好兄弟的故事。 心酸之余显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好笑。 可是,时忱好像完全没必要跟她解释这件事,毕竟她跟他也说不上有关系——脑子里冒出来这个想法时,云暖下意识地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这个?” 刚问出口,时忱低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黑色的眼眸宛如没有涟漪的深潭,在路灯光的照耀下,瓷白的肌肤泛着清冷的白光。 云暖吞咽一下,脸颊忽然烧了起来。 四下无人的马路上,音乐声变得辽远,唯有她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无比真切。 云暖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慌乱,无措之余想说点什么岔开话题。 在她绞尽脑汁没话找话时,时忱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没什么。” “要一起走走吗?”他道。 ## 做十一个梦 八点四十,东八露天舞池里热闹非常。 DJ放着各种各样动感的舞曲,舞池里人头攒动,年轻男女们随着音乐律动身体,肆意挥洒着汗水与荷尔蒙。 有跳舞的人,自然也有围观的人群。舞池周围圆形阶梯形状的观众席上站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三三两两地围观、闲聊。 云暖站在最高处,时忱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边,静默地看着舞池中央。 她侧目,用余光瞄着他。 时忱的头发似乎不久前修剪过,平整干净,鸦羽般的睫毛微微低垂,在眼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眼窝偏深,高挺的鼻梁格外惹眼,薄唇轻抿,下颌线流畅而精致。 他穿了件深色毛呢大衣,没有戴围巾,露在外面的脖颈白皙修长。站在人群里,周身却冷冷淡淡的,如琉璃一般,澄澈又疏离。 就像小王子。 永远干净,永远纯粹,永远不会被这个俗世沾染。 “你要去跳舞吗?” 时忱骤然发出的声音让云暖触电一般回过神,立马移开视线,摇头:“不,不去。” “啊。”时忱的眼睛平视着前方,说出来的话却像在云暖心里丢下一颗惊雷,“你一直看着我,我以为你想下去跳舞,但不好意思开口。” 云暖身体一僵,呼吸停滞,脑袋越垂越低,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只留下一双圆圆的眼睛。 原本揣在兜里泛凉的手指随着脸颊的温度也烧了起来,汗津津的手掌微微合拢,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她支支吾吾地开口:“没有吧,我就是……” 说着又顿住,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解释。 “嗯……”时忱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声音低沉,若有所思,“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话题不着痕迹地转移开来,云暖连忙低头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五十,距离跨年晚会还有十分钟。 舞池里的音乐声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而在他们身后,早早搭建好的露天舞台上的LED显示屏亮了起来,播放视频的同时,音乐随之响起。 聚集在舞池中的人群渐渐散去,阵地转移,又聚拢在舞台前。 云暖捏着揣进兜里的手机,问道:“要看晚会吗?” “走吧。” 时忱转身,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朝着露天舞台走去。 云暖跟在他身后,站在他身边站定。 时忱比她高很多,她只能到他肩膀靠下一点的位置,稍稍抬眼,只能看见他平直的肩膀。 即便不看他,她也知道他在人群中有多显眼。 等待晚会开始前的几分钟里,云暖胡思乱想,也想不明白明明她只是想出门走走,怎么就演变成了站在人群里和时忱一起看跨年晚会。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却是极有耐心的模样,在嘈杂的人群里,就像自带屏障,将他和其他所有人隔绝开来。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走进他的心里? 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这个问题,云暖咬咬唇,双手凑在嘴边,呼出一口热气暖了暖手心。 这时,舞台LED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倒计时数“10”,人群躁动了一下,很快随着屏幕上的数字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数到“0 ”时,主持人在音乐声中登场。 惯例的开场白之后,是带动气氛的热舞。节目一个接一个地上演,走马灯般在云暖眼前闪过,什么印象都没留下。 光影交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时忱,只看见他看着舞台,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这回她学聪明了,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不知道到了第几个节目,舞台上来了几个人表演小品,不知道是小品的无趣还是困意的堆积,云暖无法控制地打了个呵欠。 “困了?”时忱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云暖揉了揉眼睛,带走眼角的泪水,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地困顿:“有点儿。” “好。”时忱微微颔首,语气浅淡,“我送你回寝室。” 云暖一愣,睁大眼睛,下意识拒绝:“不用。我寝室离这不远,而且学校里挺安全的。” “……”时忱垂眼看着她,蝉翼般的长睫在冷风中轻颤,嗓音里没太多情绪,“已经十一点过了,就算是校园里,也算不上安全。” “已经这么晚了?”云暖始料未及。 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果不其然,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23:23。 是她对时间的感知出了问题吗,为什么有种并没有过去多久的感觉…… 云暖咬咬嘴唇,收起手机,埋头佯装打理围巾:“那麻烦你了。” 从东八到云暖寝室所在的东十二确实不远,但大部分路段的路灯都很昏暗,近乎没有的状态。 还在外面的学生大部分聚集在东八,路上行人很少,谁都没有说话,一路走来都很安静。 走到主干道时,灯光变得明亮起来,云暖低头,看见她和时忱交叠在一起的深灰色影子。 他们保持着人际交往的安全距离,影子却已经亲密无间。 云暖收回视线,下巴埋在柔软的围巾里,听见从东八方向传来的歌声,找到一个话题,开口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你怎么没有参加晚会表演?” 凭借他的实力,只要他想,主办方肯定不会拒绝吧。 “不想去。”时忱不咸不淡道。 “……果然是这样。” “你——”他顿了一下,看向她,“想我参加?” 闻言,云暖抬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 明黄色的路灯光下,他漆黑的眼眸终于被映照出一缕光亮,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似乎潜藏着一丝认真。 “不是……”云暖迅速地别开了脸,喉咙发干, “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毕竟你实力那么强,当然你不愿意的话就算啦。” “知道了。” “嗯?”云暖不解地看向他。 ……知道什么了? 时忱没有解释,眼神一瞥,指了下前方:“到了。” 云暖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东十二外面。 往常这个时间点,寝室楼已经锁上大门整栋楼全部熄灯,但因为今天是跨年的日子,学校也体贴地将锁门时间延后至凌晨三点,大堂里灯火通明。 “那我先回去了。” 云暖朝他挥挥手,转身回寝室。 等她走到大堂里,停下脚步,扭头往外看,毫无预料地撞上时忱的视线。 他还站在原处,置身夜色中,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表情漫不经心的,整个人看上去冷淡又散漫,捕捉到她的视线时,抬手向她挥了挥。 加速的心跳下,云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也轻轻地挥了挥手,随后埋着头,加快脚步往寝室的方向走。 回到寝室,室友依旧不见踪影,云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洗了澡,便爬上床睡觉。 明明刚刚还很困,到了床上,困意反而消失得无影无踪,睡不着的情况下,云暖想起那部她才看了个开头的《和学姐的日日夜夜》,干脆捧着手机继续看漫画。 漫画里,因为一场突发的暴雨,女主不得已之下留在男主家里过夜,然后顺理成章地和男主有了故事。 无法克制的情愫之下,女主承受不住,靠在他颈侧时,张口咬在了他的锁骨上。 好巧不巧,刚好在男主锁骨痣上留下一圈牙印。 这里又给了男主锁骨特写,在热气缭绕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地色气。 云暖看得脸颊滚烫,深呼吸两口气,定了定心神继续往下看。 本来迷迷糊糊的女主听见男主轻嘶一声后清醒了些,看见鲜红的牙印有些慌张,为了讨好他,伸出舌头顺着牙印舔舐。 乖巧得令人怜爱,所以男主狠狠地欺负了她。 一大段详细描绘之后,自然要有一些剧情作为过渡。 之后的剧情里,男主以学弟的身份和女主与她男朋友见面。 女主男朋友看见男主外面的牙印,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有点猥琐地问他是不是女朋友咬的。 男主没否认,只是意味深长地说是刚收养的小野猫咬的。 女主男朋友意会,露出了一个“我都明白”的笑容。 只有女主在一旁如坐针毡,整张脸红透了,像煮熟的虾。 ……这剧情,非常刺激,十分带感,相当背德。 云暖头埋在被子里看漫画,看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心脏砰砰直跳,因而寝室门突然推开时,她做贼心虚般锁定手机屏幕,掀起被子拉开床帘探出头去,看见魏莱时,心神慢慢平缓下去:“你回来啦。” 魏莱反而被她吓了一跳:“你在啊,我还以为寝室里没人。” “嗯,我回来有一阵子了。” “那她们俩呢?” “许南栀跟父母出去了,苏玲玲应该还跟男朋友在一起吧。” “这样啊。”魏莱随口道,“都十二点过了,我估计她们俩也不会回来了。” 云暖闷闷地“嗯”了一声,重新拉上床帘,躺回床上。 她平躺在枕头上,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闭上眼的瞬间,眼前却闪过时忱站在寝室楼外朝她挥手的模样。 如墨的夜色里,他白皙似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那般,透着一丝凛冽。 ……怎么会有人,长得那么好看呢? * 是夜,顾斯屿收到时忱发来的Q.Q消息。 【chen:以后别把不三不四的人介绍给我认识】 顾斯屿:??? 他不就介绍了一下他的女神吗,哪里不三不四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反正我写啥都扑,不如写点自己喜欢的,下一本就写这个了 《杂草野蛮生长》 周灵从小就讨厌李驰,缘由她自己也说不清。 直到初一那年,某个静谧的午后,母亲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脑袋闭眼小憩,三岁的亲弟弟周扬在地板上蹒跚学步,而她正在收拾午饭后餐桌上的残渣。 突然,弟弟摔倒在地,磕到脑袋,爆发出响亮的哭声。 母亲睁开眼,皱着眉把他抱起来安慰,在他哭声止住后看着周灵,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向她抱怨:“如果你是男的多好,就不用生你弟弟了。” 周灵愣了一下,很多她不明白的事情突然之间变得明晰—— 她讨厌李驰,因为他是男生。 她讨厌自己,因为她不是男生。 “为了照亮她的生命,你将自己付之一炬”——郑执《生吞》 典型叛逆男主×非典型叛逆女主 ## 做十二个梦 紧张又忙碌的考试月终于迎来完结,寒假来临,云暖回了距离江州一千五百多公里位于容城的家,每天无非是吃喝玩乐,顺便在父母的督促下做做家务。 闲得百无聊赖的情况下,看见张贴在小区门口的寻猫启事时,她下意识地想起了小布。 寻猫启事里找的也是一只布偶猫,没有小布白,脸没有小布可爱,围脖上的毛也没有小布的多……云暖发现自己在拿它和小布做比较时,不由得抿了抿唇,低头叹了口气。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小布了。 从容优雅,高贵冷艳,但总喜欢赖在她身上撒娇的小布。 身上披着柔软浓密的长毛,白色与淡灰色相间,像露馅的芝麻汤圆,钴蓝色的眼睛深邃如海,朝人跑来时,就像一只杀伤力十足的小老虎。 过了一会儿,她鼓起勇气,给时忱发去一条Q.Q消息。 【暖暖:时忱,我有个不情之请……可不可以给我发一段小布的视频?】 五分钟…… 十分钟…… 时忱迟迟没有回复。 云暖搓了搓被冷空气冻得冰凉的手指,犹豫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不方便就算啦,麻烦你了】 * 时忱是在不停重复的默认手机铃声中睁开眼的,他平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大脑仿佛陷在海底,铃声隔着海水传进他的耳朵,模模糊糊,始终听不真切。 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铃声终止,半分钟后却再度响了起来。 铃声渐渐变得清晰,时忱伸手拿过手机,目光落在来电显示上,良久,大拇指滑动至接听键,放到耳边,沙哑的嗓音里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睡意:“喂。” “时忱,你在睡觉?” 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声音穿过手机传至耳边,时忱垂眼,神情困倦,一个“嗯”字从喉咙深处发出。 “是不是昨晚熬夜了?都说了熬夜对身体不好,要早点睡,知道吗?还有啊,要少吃垃圾食品,多补充蛋白质……” 对面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时忱始终沉默地聆听着,一言不发,脸上却慢慢地浮现出一丝茫然。 电话里的女声越来越陌生,吐出来的字句就像穿堂而过的风,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自然,在对方说完一大段话停下来之后,他没有任何可说的话语,两人因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又或者是习惯了他的沉默,对方叹息一声,停顿片刻,再度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些微歉意:“时忱,对不起啊,妈妈工作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今年春节不能陪你了。” “……”仅有片刻的停顿,时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嗓音平淡,分辨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知道了。” 听到他的回复,对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嗯。” “我这边还有事要忙,就先挂了。” “……” 忙音传来,响过一声之后,世界重归寂静,偌大的房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安静到时忱只能听见自己绵长的呼吸声。 好像不曾有人打过电话,好像从未有其他人的声音来过。 他的眼睛放空,盯着被子起皱的纹路,蜿蜿蜒蜒,像某种变形的软体动物。 半晌,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喝下。 温热的白水缓解了喉咙的干涩,他从困意中清醒过来,拿起手机,拨弄了两下。 目光停留在Q.Q界面,良久,他把手机揣进裤袋里,穿上外套走到客厅。 一团白色的毛茸茸趴在角落里的深色软垫上,前爪揣起,听见他的脚步声,圆圆的脑袋支了起来,耳朵竖得笔直,猫眼机警地盯着他。 在它身旁,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 时忱伸手,想从纸箱里拿一个东西时,小布跳到了的纸箱上,伸出爪子打出了一套喵喵拳,就像不准他动这个纸箱一样。 “……”时忱抓住它的后颈,把它拎了起来,古井无波的黑眸对上防备的蓝眼,平淡开口,像是在对它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你就那么喜欢她?” 回答他的是小布不太客气的叫声。 他把它放在地板上,从云暖当初送来的纸箱里拿出可以用来逗弄猫咪的激光笔,按下开关,一个红点落在小布面前。 小布歪着脑袋盯着小红点,好奇地伸出爪子试图抓住。 时忱拿出手机,点开了录像功能。 手机忠实地记录下了小布面对激光笔的反应。 激光红点在它眼前晃来晃去,它用爪子去抓,红点迅速移开,它似乎被激发出了斗志,从地上一跃而起,跟着红点追,浅灰色的大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 追了一会儿后,它停了下来,转过头,钴蓝色的眼睛对上了手机摄像头。 像是意识到是时忱在逗它一般,小布不再搭理激光笔,低头舔了舔瓜子,抬头冷淡地看了时忱一眼,走到沙发上懒洋洋地趴下,一副对这个世界毫无兴趣的模样。 时忱把这段视频发给了云暖。 云暖很快回复了他:【谢谢!小布真的好乖呀=v=】 后面还附了一个表情包,是一只白色的小龙抱着一个粉色的爱心。 时忱垂眼,盯着手机屏幕,没有回复,沉默半晌,伸手捏住小布的猫爪。 他的声音很低,散落在空气中,夹杂了冬日特有的凛冽,没什么温度也没什么特别的语气:“她……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不知是否小布听懂了他的话,作为回复,它轻轻地“喵”了一声。 ……………… 大年三十的晚上,云暖跟着父母到江边观看政府组织的烟花表演。 盛大的烟火晚会九点钟开始,才八点半,江岸边就已经聚集起了不少人。 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热闹喜庆的氛围驱散了深冬的严寒,未结冰的江水缓缓流动,两岸高楼大厦上的的霓虹灯光落入水中,将江水映照得五彩斑斓。 云暖拍了几张容城的夜景照,随后收起手机,从包里摸出一颗奶糖,撕开糖纸放进嘴里,慢慢抿着,甜味很快在口腔蔓延开来。 一颗奶糖吃完,烟火晚会迟迟没有开始。 云暖吞下最后一口奶甜味,又撕开一颗奶糖。 等得百无聊赖,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Q.Q,令人眼花缭乱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 这些消息大同小异,无非是祝贺春节快乐喜迎农历新年的到来。 云暖只回复了看起来不像群发的消息,手指往下滑动的时候,和时忱的聊天栏映入眼帘。 最后一条消息的发送时间停留在几天前,时忱如她所愿给她发了小布的视频,她夸赞了小布可爱,发了个比心的表情包之后,他没有回复。 在什么都是快节奏的当下,人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所以不回复Q.Q消息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更何况她似乎也没说什么非回不可的话。 云暖盯着手机屏幕出神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有人高声喊:“好像马上就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轻微的爆裂声从被封锁的跨江大桥上传来。 烟花被点燃了,一个光点伴随着尖鸣腾空而上,在被城市灯光映成深紫色的天空下爆裂开来,绽放成一朵渐变色的花朵。 艳丽的花朵仅在夜空中停留一瞬,随即碎裂,像流星般坠落而下。 云暖站在江边,倚着栏杆,栏杆之外是冰冷的江水,寒风吹来,将她披散的头发吹到脸上,她仰起头,浅茶色的眼眸里倒映出绚丽缤纷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如同华丽盛大的晚宴。 云暖看得目不转睛,直到嘴里尝到头发才回过神来。 她后知后觉地摸出手机拍照 拍出的照片有两张很漂亮,云暖盯着看了一会儿,犹豫许久,鼓起勇气发给了时忱,还附上了一句话:【烟花表演的烟花好漂亮】 发完她就收起了手机,不去想他回不回复,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认真地看起烟花来。 * 时忱站在落地窗前,隔着透明的玻璃墙,外面便是整个江州最繁华的夜景,只要抬眼,便可一览无遗。 除夕之夜,江州政府为了庆祝除夕之夜的到来,也在此处燃放烟花。 即便墙体的隔音做到了极致,依旧有微弱的声音传进房子里。 烟花破开时的爆炸声,江边嘈杂的人声……外面的世界似乎很热闹,但在这个偌大的房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躺在沙发上的猫咪漫不经心地扫着尾巴,这一天于它而言和过去的无数天毫无区别。 时忱伫立在窗前,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垂眼看着烟花绽开后映照在玻璃上的冷光。 他伸出手指,点在玻璃上。 寒意顺着指尖侵入身体,在每一条血管、每一处神经流窜。 片刻后,他收回手,拿出手机时看见了云暖十分钟前发送给他的消息。 照片里,暖色调的烟花盛开在漆黑的天幕上,明丽璀璨。 显然,拍摄的人很用心。 有那么一瞬间,潜伏在身体每一处的寒意消失了。 时忱低头打字,回复了她:【嗯,很漂亮】 ## 做十三个梦 新学期开学,云暖意外地是第一个回到寝室的人。 下午,许南栀一脸困倦地拖着行李箱进入寝室,把箱子往书桌旁一丢,便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休息,迟迟没有整理床位的意思。 云暖坐在书桌旁打游戏,过了一会儿,许南栀的声音传到她耳边:“你猜猜我新年愿望许了什么?” “……”云暖头也不抬,“脱单。” “你怎么猜到的!” “……因为去年你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好吧。”许南栀手肘撑在腿上托住脸颊,感叹地开口,“真的好想脱单啊,上天快赐我一个眼瞎的高富帅吧。” 许南栀说得一脸认真,但云暖了解她的本性,她只是嘴上说说,根本不会付诸行动,所以她也懒得接她的话。 见她不说话,许南栀闲得无聊,凑到云暖身边,用手指戳着她,问:“你呢?难道你不想脱单?” 云暖埋头专心致志地打游戏,正处在一场关键的团战里,分不出心神回应她。 许南栀锲而不舍,继续骚扰:“没有一场轰轰烈烈恋爱的大学生活是不完整的!” 在她坚持不懈地打扰下,云暖成功在人群中暴毙。 她忍耐地叹了口气,把手机丢到书桌上,转头看着许南栀,道:“我,好像不是很想谈恋爱……” 她浅茶色的眼眸里写满认真,对上目光的瞬间,许南栀愣了一下:“为什么?”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云暖静默片刻,接着道,“没有很想,但并不抗拒,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知道恋爱的感觉。” “不过,对方一定要是我喜欢的人。如果不是我真心喜欢的人,我想我没办法接受。” 大一的时候,云暖曾经收到过好几个男生的表白,在她像往常一样拒绝其中一名男生的时候,对方让她再考虑一下。 “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增进对对方的了解,说不定你就喜欢上我了。” 那个时候,男生是这么说的。 云暖听从了他的提议,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和他聊天,两人因此慢慢地熟悉了起来。 大约是觉得时机成熟了,男生再次向她表白。她深思熟虑后,认真地拒绝了他。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种事她没有办法勉强自己,如果要谈恋爱,她一定会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是你的风格。”许南栀拍拍她的肩膀,笑着道,“以前有个很经典的选择题,一定要在这两种人里二选一:一是你喜欢但不喜欢你的人,二是喜欢你但你不喜欢的人。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选择第二个。” “为什么?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很痛苦吧。” “可是……”许南栀的嗓音里含着一丝惆怅,“和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至少他会对你好。和不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只有得不到的不甘心,这种痛苦日积月累,无比深刻,比起来其他的痛苦简直不值一提。” 她的话音一落,云暖手机里传出一声“defeat”,宣告这局游戏的失败。 云暖拿起手机,关掉游戏,锁定屏幕,轻轻地“嗯”了一声:“你说得对,但我还是没办法接受不喜欢的人。” “每个人选择不同嘛,求同存异。”许南栀笑着道。 ……………… 刚开学,大家都忙碌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寝室聚餐、班会、报道、辅导员开会、调整课表……一周结束,新学期才算踏入正轨。 度过一个寒假,漫画社的群再度热闹起来,由社长沈言起头,各种话题聊得火热朝天。 云暖经常看不懂他们聊天的内容,但还是很认真地看聊天记录,遇到能插嘴的话题,也会说上两句。 但活跃的始终只有那么十来个人,大部分人沉默着,像从来不存在那般。 譬如时忱,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和顾斯屿俨然两个极端。 冬去春来,天气渐暖,深冬时的严寒逐渐褪去,树枝上嫩绿的新芽在冷风中悄悄冒头。 大约是感知到春天的气息,社长察觉到该做点什么,便在群里宣布了漫画社聚餐的消息:【大家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吧~?不过光是吃饭太无趣了,大家有什么好的提议可以告诉我哦】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有提议吃火锅,有提议玩桌游的,有提议爬山野餐的,有提议野炊的……云暖默默窥屏,看他们吵得火热朝天,随手发了一句话:【学校外面有那种日租小厨房,我们可以租那种小厨房,自己做饭自己吃】 沉默了许久的社长突然跳了出来 【社长:这个好!】 【社长:借这个机会,大家还可以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 云暖:…… 她只是随口一说,为什么社长偏偏看中了她这一条…… 社长一眼看中她这个不太认真的提议,两天后发布公告,说是已经租好小厨房,到时候来参加的每个人都要做一道菜,要参加的人照例找他报名。 看到这条消息后,云暖躺在床上装死。 许南栀的声音如她预料般响起:“暖暖——” 云暖翻了个身,语气果断:“别问,不去。” “为什么!” “我不会做饭。” 在许南栀听来,这个理由就是在敷衍她:“怎么可能,炒个素菜不行吗?” “不行。”云暖回答得不假思索,“我真不会。” “哎呀,随便找个视频学一学就行了,没什么难度,去嘛去嘛。” “不去。” “我觉得时忱也会参加哦,可以看靓仔,这你也不去吗?” “…………” 连着两天,许南栀都在云暖耳朵边念叨漫画社聚餐这件事,云暖经不住她死缠烂打,向社长报了名交了聚餐费。 待到聚餐那天,她和许南栀一起去超市购买所需要的食材。 社长让所有参加这次活动的社员自行购买食材,分散前往日租小厨房,到厨房后再找他报账。 许南栀要做粉蒸肉,她去挑选猪肉时,云暖在蔬菜区闲逛。 百无聊赖之际,她看见整整齐齐摆放着的袋装金针菇,想看一看,便伸手去拿。 在她手指触碰到冰凉的塑料袋的瞬间,属于另一个人的手也放在了塑料袋上,覆盖住她的指尖。 有些温凉,是与塑料袋截然不同的温度。 云暖下意识地抬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的男生映入眼帘。 男生个子比她高出一大截,穿着浅色风衣和白色的高领针织衫,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鸦羽般的长睫垂下,将黑白分明的眼睛覆盖在阴影里。 对上目光的瞬间,云暖触电般收回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对方的眼眸平静如水,整个人冷冷淡淡的,透着一股疏离。周围的一切忽而变得辽远,云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静下来,低头将散落的碎发撩至而后,道:“时忱……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时忱语气浅淡,移开目光,拿起那包他们一起抓过的金针菇,丢进手中提着的购物篮里。 云暖的视线落在超市提供的蓝色购物篮里。 里面东西很少,两盒肥牛片、一包灯笼泡椒、一包酸笋、一把粉丝,以及,他刚刚丢进去的一包金针菇。 “……你要做饭?”云暖瞳孔微微放大,有些疑惑。 时忱垂眼,看着她,语气平淡地反问:“你不做吗?” 云暖大脑宕机,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说话说得磕磕绊绊:“这次的聚餐,你、你也要参加?” 时忱微微颔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嗯”字。 “我还以为……”云暖小声嘀咕,“你不会来。” 毕竟,加入漫画社之后,他一句话也没在群里说过,不像是关心漫画社动向的人。 云暖也没有勇气询问社长参加活动的有哪些人。 她在漫画社里就像标准的工具人,能干活,话不多,没太多个人想法,要是突然表现出来对什么感兴趣,反而会显得怪异。 可能是没听到她说的话,时忱保持了沉默,一言不发。 这时称好五花肉的许南栀回来了,她瞄见站在云暖身旁的时忱,有些惊奇:“时忱?”随即看见他购物篮里的东西,立马反应过来,道:“既然刚好遇见了,买完东西我们可以一起去小厨房。” 云暖还没说话,时忱便先开了口:“好。” 东西买得差不多了,结账出去时,云暖看见顾斯屿提着塑料袋,站在超市出口处朝他们挥手。 显然,他和时忱是一起来的。 和顾斯屿回合后,他们四个人一起朝着不远处的日租厨房走去。 云暖走在时忱身边,他身高腿长,她每走一步,就会落后一点,因而两人慢慢地拉开了距离。 许南栀走在她身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发现顾斯屿也不错诶,虽然比不上时忱,但比普通男生好看多了。” 云暖抬头,看了一下顾斯屿。 他偏着头,正在和时忱说着什么。 时忱没有看他,平视着前方,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 明亮的天光之下,时忱的五官无比明晰,纯黑的眼眸安静深邃,视线飘落在云暖身上,如沙般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需要我帮你提吗?” ## 做十四个梦 时忱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 顾斯屿一脸惊奇,许南栀轻轻地“哇哦”了一声,云暖则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 时忱浑不在意般,走到云暖面前,垂下眼,朝她伸出手,语气浅淡,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给我吧。” 云暖猛地回过神,急忙摇头拒绝:“不用不用,很轻的……” 时忱没有说话,也没有收回手,只是用漆黑的眼眸静默无声地看着她。 “………………” 小小地对峙片刻,云暖低头,把塑料袋递给了他。 时忱接过,在他转身的片刻,云暖看见他绯色的唇瓣开合,似乎说了什么。 “这样,你应该可以走快一点了吧。” 他的声音很轻,飘在空气里无所着落。 云暖没听清他说的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时忱没有解答她的疑惑,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走吧。” 看见好友如此举动的顾斯屿挠了挠头,走到许南栀面前,还没等他开口,许南栀就笑意盈盈地把手中提着的塑料袋递到他眼前:“谢谢。” 顾斯屿接过,笑容里有几分无奈:“不客气。” 他们四个人抵达日租厨房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全部到齐。 有两个人坐在饭厅里玩手机,剩余的人则在厨房里为准备食材忙碌。 根据社长的安排,复杂的菜式放在前面做,简单容易的留在最后,于是云暖也加入了玩手机队伍了,许南栀则进了宽敞的厨房,忙着做她的粉蒸肉。 饭菜的香气从厨房溢出到饭厅,云暖鼻翼微翕,馋虫都被勾了起来,忍不住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 许南栀从厨房里出来,坐到了她身边,也摸出手机开始玩。 云暖看她一眼,问道:“做完了?” “上锅开始蒸了,等会儿关火就行。” “哦……” 两个人并排搓手机,时不时闲聊两句,某个时刻,云暖抬眼,用余光看了一眼摆在角落里的沙发,那里空空如也,方才一直无声地坐在那里、像只猫咪一样的时忱不见了。 沙发的一角,只有穿过玻璃照进来的冷白色天光。 房间里并不安静,有三个男生拿着一副扑克牌在玩斗地主,时不时大呼小叫,两个女生在开黑打游戏,偶尔冒出几声尖叫,社长在和人争论,要在到底那部国产漫画才是永远的神这个议题上辩出胜负…… 云暖觉得无趣,收起手机,想去个洗手间。 路过厨房时,她不经意地往里瞥了一眼。 时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厨房,宽阔的厨房内,只有他一个人。 他站在流理台前,低着头,手上动作不急不缓,正在切着什么。 从云暖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精致的侧脸。 饱满的额头,偏深的眼窝,高挺的鼻梁,恰到好处的嘴唇,线条分明的下颌……春日暗淡的天光从另一侧照来,让他看上去更加冷淡疏离。 和外面的房间相比,厨房里像是另一个世界,每种声音都显得那么明晰。 菜刀切在案板上的碰撞声,天然气灶里火焰燃烧的声音,封闭容器内沸腾的水声,水蒸气冒出来的嘶嘶声,甚至还有从窗外传来的鸟鸣。 烟火气息浓重的氛围里,时忱缄默着,安安静静,只专注于手中的事情, 他总是这样,像有一层无形的薄膜,将他和这个世界分隔开。 宛如一只躺在白墙青瓦房顶上晒太阳的猫咪,慵懒的,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在乎。 云暖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 突然,站在流理台前的人转过身,一贯散漫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头微偏,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云暖像触电般回过神,心虚地移开视线,躲避他的目光时,看见他右手上握着的菜刀。 菜刀的刀身泛着银色的冷光,刀刃轻薄锋利,覆着红色的污渍。 云暖浑身一个激灵,抬头乖巧地朝他微笑一下,转身悄悄溜走。 待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时忱垂下眼眸,收回视线,回过身继续完成未完的工作,把切好的红色灯笼泡椒装进碗碟里。 ……………… 云暖的菜式最简单,所以她是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做的人。 等所有人都忙完,她才溜进厨房,做她的清炒空心菜。 按理说,做清炒空心菜不需要多长时间,因而大家把饭菜都端到了饭桌上,等着云暖炒完空心菜就开饭。 大家端完菜,偌大的厨房里就只剩下云暖一个人,她看着早就清洗好的空心菜和提前准备好的葱姜蒜,吞了吞口水,深呼吸一口气,才到炒锅前站定。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炒菜的步骤,随后打开天然气灶,蓝色的火苗立刻窜出来,火舌舔舐炙烤着锅底。 眼看着锅里的水渐渐被烤干,云暖提起油桶,估摸着往里倒油。 先倒了一点,她感觉有点少,于是又多倒了一些。 油温看着差不多了,有青烟陆陆续续冒出,按照网上食谱里所说,云暖往油里倒了点蒜蓉爆香。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油锅里溅开,云暖吓了一跳,做了下心理建设才敢拿着锅铲翻动。 油里的蒜蓉慢慢变黄,云暖皱着眉,实在摸不准该什么时候下菜,索性立马抓起空心菜往锅里丢。 热油接触到水珠立马炸开,云暖后移一步拉开距离,过了会儿才敢伸着锅铲炒菜。 跳动的热油终于平息,她翻了一会儿,总感觉有些空心菜熟透了,有些空心菜还是生的,于是多炒了一会儿。 炒着炒着,两个问题从她脑子里冒了出来。 要不要放醋? 要不要加酱油? 云暖琢磨着,决定往里倒上一点,随即关火,出锅,一气呵成。 装在白色菜盘里的空心菜看上去有点怪,油太多了,蒜蓉焦黑,空心菜也黑黢黢的,卖相不太行。 她抽了双筷子,尝试吃了一根…… 味道发酸,忘了放盐,菜叶完全融了,简直难以下咽。 可以说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云暖果断倒进垃圾桶,准备炒第二次。 她知道自己什么水准,很有先见之明,提前准备了双倍分量的空心菜。 这回她学聪明了,油量减少一半,蒜蓉还没变黄就往里倒菜,她踌躇满志,准备拿着锅铲翻炒时,温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空心菜不是这么炒的。” 云暖被吓了一跳,拿着锅铲的手微微颤抖,在看清身后站立的人时,瞳孔瞪大,一时回不过神。 时忱就像走路不会发出声音的猫咪,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只要她一仰头,似乎就能撞到他的胸膛上。 他比她高上许多,落下的阴影将她覆盖,咫尺之间,她似乎已经嗅到他衣服上淡淡的香气。 时忱垂眸,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落在她仰起来的脸上,随即移开,看着锅里碧绿色的叶子,淡淡道:“到该翻动的时间了。” 云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在炒菜,轻呼一声,急急忙忙地拿着锅铲翻动青色的蔬菜。 她并不熟练,手忙脚乱的,一铲子下去差点把锅里的菜铲出去。 莫名其妙的羞耻心冒了出来,她瞄了一眼时忱,看见他淡然的神色,埋下头,声音很低:“我……不是很会做饭。” 岂止不是很会,分明是一点都不会。 早知道会这样,无论许南栀怎么恳求,她都绝对不会参加这次的活动。 ……太丢脸了。 云暖吸了吸鼻子,垂头丧气,自暴自弃的感觉涌上来,她用手背捂了下嘴,想关掉火直接告诉大家她不做了的时候,一只体温偏低的手握在了她紧紧抓在铲柄的手上。 掌心的温度比她的要低很多,皮肤比她还要白,搭在银色铲柄上的手指细长笔直。 云暖愣了两秒,回过神之后尖叫一声,猛地抽回了手,锅铲顺理成章地落到时忱手中。 在从锅中飘起来的缭绕油烟里,云暖的脸颊变红,像熟透了的番茄。 时忱的神色并未有任何波动,仿佛无所知觉般,娴熟地翻炒起空心菜。 在云暖手里有自己想法的锅铲,到了他手里变得服服帖帖。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在熟度恰如其分时,又下了一次油,随后翻炒两下,关火,装入菜碟里。 装在盘子里的空心菜通体翠绿,油而不腻,和她方才炒出来的成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暖局促地站在原地,嘴唇咬得发白,脸却红红的,看着正在洗手的时忱,鼓起勇气道:“谢谢你。” 哗啦啦的水声中,时忱头也不抬,淡淡道:“不客气。” “我不会做饭……”云暖皱着眉,有些懊恼,“一点也不会。” “这句话,你刚刚说过。” 时忱关掉水龙头,在洗碗槽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云暖盯着浸入冷水泛红的指尖,轻轻地“啊”了一声。 “不是什么大事。”时忱走到她面前,浓密纤长的眼睫垂下,漆黑的眼眸平静淡漠,“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学会做饭,不会也不要紧,所以没必要为此感到羞耻。” 他的声音依旧淡漠,没什么多余的情绪,说出来的话却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云暖后知后觉—— 他……是在安慰自己吗? 她试探地看向他,犹豫着要不要问出这个问题时,时忱移开了目光,朝着厨房外走去。 “你来负责把清炒空心菜端到餐厅。”他最后说。 -------------------- 作者有话要说: 人要相信自己的知觉呜呜呜 11月快乐,下本我要写爽文(一天一个想法TAT ## 做十五个梦 漫长的厨艺展示环节过去,便到了品尝环节——也就是吃饭环节。 总的来说,这次漫画社的做饭活动没有翻车,大家做出来的成品都还可以,至少是能下肚的水准。 被社员们一致赞同为最好吃的是时忱做的酸汤肥牛金针菇,最后连一点汤汁都没剩下,其次则是许南栀做的粉蒸肉,五花肉瘦而不柴,垫底的芋头香甜软糯。 而云暖负责的清炒空心菜,吃起来口感也很不错,但她很清楚自己是“作弊”,并不是她自己的功劳,完全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其他人的称赞,所以饭后非常积极地去洗碗。 洗完碗,因为无事可做,社长提议玩会儿游戏再走。 人数多,玩桌游正合适,但这里是日租厨房,没有玩桌游的道具,只有几副扑克牌。 社长一拍脑袋,让大家坐着玩真心话大冒险。 规则是从一副扑克里取出九张数值大小不同的扑克牌,点数最小的是红心2,最大的是大王,抽到大王的人可以让抽到红心2的人做一件事或者问一个问题。 游戏在足够容纳九人的餐桌上进行。 几轮下来,云暖既没抽到2也没抽到大王,平平淡淡,笑意盈盈地托着脸看别人的热闹。 有位社员抽中2之后,选择了大冒险,被抽中大王的社长指使去对着窗外大喊“我是猪”。 男生扭捏两下,走到窗边,在大家的鼓励声和欢笑声里鼓起勇气,双手放在嘴边做出话筒状,朝着窗外一鼓作气地大喊:“我是猪——!” 社长拿着手机一边录制一边哈哈大笑,欢快愉悦的氛围里,云暖也忍不住捂住嘴笑起来。 轻松的笑声随着空气的震动传递到时忱的耳边,他掀起眼皮,看向云暖所在的位置。 云暖坐在阳光里,浓密的黑发被映照得蓬松有光泽,大约是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非常有趣,眉眼弯弯,带着如春日般的温暖笑意。 表情和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如出一辙—— 那一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云暖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下意识地回过头,便撞上了时忱的目光。 他一贯深如潭水淡漠平静的眼眸因为她的蓦然回头有了一丝波澜,下个瞬间眼眸垂下,移动到餐桌的一角。 云暖没注意这个细节,只是发现他一直坐在阴影里,始终没有情绪波动,无悲无喜,和这个人人都在开怀大笑的氛围格格不入。 过于优异的外貌在人群中格外突出,以及周身冷淡疏离的气质,因此哪怕一言不发也没有人会忽视他,但在他不说话的情况下,凛冽的气质也将人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在她沉思间,大喊“我是猪”的男生已经完成挑战,回到了座位上。 新一轮的抽牌开始。 云暖翻开扑克,看见红心8时松了一口气。 坐在她对面不远处的顾斯屿惊呼一声,把手中的扑克牌拍在桌面上,兴奋道:“我是大王,谁抽到了2?” 许南栀把刚刚翻开的扑克牌丢到桌上,十分不爽:“我选真心话,问吧。” “嗯……”顾斯屿沉吟片刻,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问道,“有男朋友吗?” 这个问题一出,四周响起起哄的呼声。 “没有。”许南栀面无表情,“下一个。” 新一轮的游戏很快开始。 云暖再次抽到了位于中间段的数字,而许南栀抽到了大王,颇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痛快,雄赳赳气昂昂道:“2是谁?” 房间里一时静默下去,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片刻之后,时忱翻开扑克牌,摊在桌上,平淡道:“是我。” 一时之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了时忱身上。 虽然他一直坐在游戏桌上,但什么话也没说过,事不关己般冷眼旁观,严格算起来,现在才是他真正加入游戏的时刻。 因此,所有人都不免地好奇地看着他。 看着那张曾被她誉为猫咖头牌的脸和没有温度的眼,许南栀鸭梨山大,硬着头皮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 许南栀有点不知道问什么,电光石火间,她想起刚才顾斯屿问她的问题,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大约因为被问的人是时忱的原因,这回没有人起哄,全都看着他,安静地等待答案。 时忱没有看任何人,浑不在意般,回答得非常果断:“没有。” “意料之中。”有个女生小声嘀咕,但在安静的房间里,她的声音格外明晰。 发觉所有人都能听见后,她尴尬地笑了笑。 云暖的想法和她一模一样。 听到时忱的回答,她没有特别意外的感觉,就好像本该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他天然给人一种性冷淡的感觉,所以,即便在知道有很多女生爱慕他的情况下,听他说没有谈过恋爱也并不奇怪。 这一轮游戏平平淡淡的结束了,新一轮开始时,许南栀翻过牌,惊喜道:“又是我的大王诶。” 她伸长了脑袋,想看翻过来的牌里谁是红心2。在搜寻到这张牌时,她抬起头,便看见时忱的脸。 许南栀吞吞口水,干笑两声:“我们俩还挺有缘的。” 时忱不置可否,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懒散:“真心话。” 既然他选了真心话,许南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接着上一个问题提问:“为什么不谈恋爱?” 云暖屏住呼吸,抬头,像其他人那样看着时忱。 他整个人都被阴影所覆盖,浅色的风衣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高领针织衫洁白如雪。眼眸半垂着,高挺的鼻梁下,玫瑰色的嘴唇紧闭。 他像是在沉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因为……没什么兴趣吧。” 安静的密闭空间里,他的嗓音显得分外瓷实,落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没什么兴趣……是什么意思?” 云暖情不自禁地问出口,霎时间,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顶着八双眼睛,她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几乎是立刻红了脸。 估摸着时忱可能不会回答她的问题,社长出来打哈哈,想给她一个台阶下,让她显得不那么尴尬:“哈哈,这算是另一个问题了吧,要付另外的价钱哦。” 因为这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所有人一起笑了起来,云暖也低下头笑了笑,用撩头发的动作掩饰了一下浑身的不自在。 “具体一点的话,”欢声笑语中,时忱突然开口,“我是感觉主义者,因为不太清楚喜欢是什么感觉,所以,不知道要怎么谈恋爱。” “Good job!”顾斯屿带头鼓掌,语气夸张,“不愧是艺术家,说句话都这么文艺。”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去拍时忱的肩膀。 时忱不动声色地侧身躲开。 云暖默默地听着他说的话,不自觉地绞紧了手指。 ……………… 活动结束是下午四点钟,大家分散着离开,云暖照例和许南栀一起回寝室。 路过奶茶店时,在许南栀的提议上,她们两人各买了一杯奶茶,喝着慢慢往回走。 一个话题终结,两人无话可说,沉默一阵,许南栀忽然感慨地开口:“你说得对,时忱确实是一个温柔的人。” 云暖咬着吸管看向她,挑了下眉。 “他今天主动帮你提东西诶!”许南栀道,“虽然看上去总是冷冰冰的,有点儿厌世,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但意外地体贴细心呢。” “而且做的饭也很好吃,那个酸汤肥牛金针菇太标准了,简直像大厨水准,好想向他取取经。” “是吧。”云暖点头,“我说过他是很温柔的人。” 许南栀突然凑到她面前,嘿嘿地笑着,挤眉弄眼:“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总感觉,他的温柔只针对你一个人。” 云暖心脏猛地一跳:“没有吧……” “只是我的感觉啦。”许南栀耸耸肩,权当是自己开了个玩笑,“如果不是,那就是我的错觉呗。” 云暖喝着奶茶,没有接她的话。 “但是话说回来……” 云暖:“嗯?” “我还是坚持以前的观点,他不是一个适合谈恋爱的人。应该说,我觉得更不适合了。” “为什么?” “他有点像无性恋。无性恋你知道吗,就是永远不会动心的那种人,和他在一起,会很痛苦吧。”许南栀摸着下巴,给出评价,“得到了他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什么的……” 这画风,听着就要往狗血文的方向跑去,云暖及时制止她,道:“说不定,他是那种很专情的人。” “何以见得?”许南栀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很多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很难动心的人一旦动心,就会一心一意地爱着那个人,生死不弃,至死追随。” “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现实怎么能跟小说比呢?”许南栀认真地给出结论,“总之,还是不要喜欢时忱这种人比较好。” “……” 喜欢不喜欢其实没什么要紧的,毕竟人海茫茫,他不一定会看见你。 云暖想这么反驳许南栀的话,想了想又作罢,缄口不言。 * 大二下,云暖她们开始接触到一些重要的专业课,伴随而来的,还有专业课对应的实验课程。 云暖专业课学得很烂,做实验速度自然也快不到哪里去,好在还有魏莱陪她。 魏莱的实验课跟她选到了同一个时间,做完后两人一起回寝室。 走着走着,魏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道:“我发现姜堰也选的这位老师的实验课诶。”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云暖愣了一下:“姜堰?” “你不认识?”魏莱对她的反应感到诧异,“就是我们年级上那个很有名的算法大神啊,GPA好像一直在年级前三。” 经她这么一提醒,云暖勉勉强强有了点印象。 辅导员召集全年级开会时,她见过他两三次,个子挺高,头发有点自然卷,戴着黑框眼镜,黑眼圈很浓,看上去像没睡醒。身材偏瘦,每次出现,好像都是穿着格子衫…… ……也许大神都是这么不羁吧。 “以后要是实验做不出来,可以试试请教他。”魏莱道。 “人家跟我们又不熟,未必会搭理我们。” “大家都是一个年级的,再怎么也应该有点印象。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嘛。” 谈话间,她们已经走到寝室外。 云暖不置可否,伸手推开寝室门,第一眼就看见许南栀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红绳,手指在红绳间翻飞。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来了,男二他迈着大步向我们走来了! ## 做十六个梦 云暖放下书后,走到许南栀的身边,看见她拿着几根红色的编织线,熟练地编织着,好奇问道:“你在干嘛?” “编手链啊,看不出来吗?”许南栀晃了晃手中的红色玉线。 魏莱也被吸引了过来:“你怎么会突然想到DIY手链。” “因为想赚钱。” “开玩笑吧?”云暖直来直往,拎起她正在编织的那条看了看,“你现在的水平距离能赚到钱的水平,好像还有点远。” “有那么差吗?”许南栀不服气地抢回来,“好吧,说实话吧,刚刚是开玩笑的。其实是因为前两天刷到了一个手工博主编手链的视频,觉得很有趣,一时冲动,就下单了材料包,想试试看自己也能不能编出来。” “噢,感觉怎么样?” “比我想象中简单一点,跟着视频学了一会儿就能编了,所以我想着给我们寝室一人编一条。” “那期待你的成果。”云暖多看了两眼许南栀手中的半成品,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许南栀暂停手里的工作,提议:“要不你们也来学着试试看?真的的挺简单的,可以有效打发时间。” 因为她这句话,平均年龄二十岁的233寝室内,掀起了DIY手链的热潮。 除了上课和必要的休息时间,大家几乎都在寝室里编手链。 除了作为试验品的第一条编得很失败,云暖之后的都编得越来越好,她编出来的成品里,前三条送给了室友,接着两条预留给父母,编到第六条的时候,她从装饰用的配件包里找到一个猫咪形状的银色配饰。 很小一枚,是那种镶嵌在手链中的饰品,银色耳朵小小的,却栩栩如生。 云暖把这个小猫咪放在掌心,犹豫许久,最终把它编进了第六条手链里。 编完后她便把这一条收了起来,和其他手链分开存放。 周末,难得233寝室四个人都在,许南栀和魏莱躺在床上玩手机,苏玲玲在看书,云暖用仅剩的材料编最后一条手链,准备留下来自用。 在DIY手链这件事上,云暖是坚持到最后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把材料包用完的人。 她编到收尾,装上尾珠时,许南栀的声音从床上隔着一层遮光床帘传来:“社长刚刚跟我说,他要退社了。” 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个消息,云暖捏着尾珠的手顿了顿:“怎么了?为什么?” “他马上就大四了,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只能离开漫画社。” “……也是。” “他说我是他的继任者,副社长可以由我挑选。”许南栀兴致勃勃,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云暖,叫我一声爸爸,我就让你当副社长!” “……”云暖甚至不想搭理她,“快滚。” “嘤嘤嘤,你不想当副社长吗?” “不想。” “那好吧。”许南栀撇撇嘴,话锋一转,道,“说来,还有一件事。社长在退社之前有个心愿,希望我们能帮助他实现。” “有话直说。” “他希望我们漫画社能一起出个cos,打出江大漫画社的名头,去漫展游场。” ……………… 对于许南栀的提议,云暖起初是拒绝的。 她跟许南栀他们不同,不是真正的动漫爱好者,去漫展上扮演动画人物,她不会感觉热血沸腾,只会觉得格外羞耻。 但她架不住许南栀连着一周每天在她耳朵边念叨,无可奈何之下,选择点头答应了她。 是夜,社长把她拉进了一个名为“江大漫画社cos小分队”小群里。 成员有社长、许南栀、她,以及头像是布偶猫网名为……chen的第四人。 云暖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怀疑是她眼花,或者只是和时忱撞了网名的陌生人。 她反复核对了好几遍,才终于确信不是她看错,群里的第四人就是一直躺在她列表里的时忱。 云暖握紧手机,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许南栀:“时忱怎么在群里?他也要参加这次的cosplay活动?” “不要用这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好不好。”许南栀的声音从对角线的床铺上传来,“我问了一下社长,是他邀请的。他说他觉得时忱那么好看的脸不利用一下简直浪费,于是试着邀请了一下,没想到时忱答应了下来。” 太要命了…… 怎么会这样…… 本来只是觉得羞耻,这下似乎突然就要上升到社死的地步。 云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闻时忱也要参加后反应会这么强烈,反正她不希望他看见她扮演动画角色的奇怪模样—— 肯定不好看,一定很怪异。 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一瞬间想退出,但想到出尔反尔后要面对来自许南栀的怒火,退出的冲动又立马平息了一下。 忐忑不安了一会儿,云暖轻咬唇瓣,鼓起勇气给时忱发去Q.Q消息。 【暖暖:你也要参加社长组织的cosplay活动?】 片刻后,她收到了非常简略的回复。 【chen:嗯】 【暖暖:为什么呀?总感觉你不会参加这种活动才对……】 云暖感觉这样说话怪怪的,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对动漫这种亚文化不是很感兴趣……】 【chen:是因为社长邀请了我】 和许南栀刚才的说法一模一样。 说不定是社长卖惨,说得声泪俱下,以至于打动了一贯冷淡的时忱。 时忱……是会被打动的性格吗? 云暖都被自己这毫无根据的幻想逗笑了,揪住了被子,慢吞吞地打字回复:【这样啊】 【chen:嗯】 ……………… 翌日,社长在四人小群里宣布,他们要cos的,是《冰菓》这部作品里的角色。 时忱cos男主折木奉太郎,云暖负责女主千反田爱瑠,他和许南栀分别出男二福部里志和女二伊原摩耶花。 云暖没看过《冰菓》,对这些角色也毫无了解,在按照社长的提示下单了cos需要用到的衣服和假发后,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冰菓》。 网页上显示,这是日本京都动画改编的电视动画,围绕着四位高中生展开的故事,带有恋爱、悬疑、推理等元素。 画风很精致,所有人的颜值都很高,CP方面也做了配平。 趁着距离漫展还有些日子,云暖便补了一下动画。 动画里的千反田爱瑠有一头很柔顺的黑色长发,直刘海,紫色眼睛很大很圆润,总是双眼放光的模样,很有活力,是好奇心很重的天然系少女。 而男主折木奉太郎是烟熏灰绿色的短发,青色眼睛,奉行“节能主义”,有聪明的头脑,但很怕麻烦,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却在女主的拜托下,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谜题。 云暖觉得,她和千反田爱瑠一点也不像,反而更像折木奉太郎。 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好奇心,怕麻烦,提不起兴趣——但和折木奉太郎有聪明的头脑却主动选择“节能”的情况不同,她并不聪明,也不努力,在学不懂专业内容的情况下,选择当一条咸鱼,直接躺平。 和折木奉太郎灰色的高中生活一样,她的大学生活也是暗淡的灰色。 因为千反田爱瑠的出现,折木奉太郎的生活有向艳丽的玫瑰色转化的趋势。 那她呢? 她的生活有朝一日也会变成艳丽的玫瑰色吗? 云暖看着正在播放中的动画,思绪连篇,某段男主心里独白的剧情中,她又感觉时忱和他的性格并不相似。 时忱不是怕麻烦,也不是怠惰,只是有点儿冷淡,漫不经心的,对这个世界似乎冷眼旁观。 在他的眼中,世界又是什么颜色呢? 云暖忍不住去想。 她断断续续地补着动画,看到尾声时,她在网上订购的cos套装也邮寄到了学校。 云暖拿到手之后第一时间试了一下,尺码大小刚好,料子跟普通JK制服差不多,穿起来舒适度很高。 许南栀帮她系上水手服的三角巾,又帮她打理了一下戴好的假发,拉开距离一观察,忍不住惊呼:“好还原!我就知道,你肯定适合cos千反田爱瑠!” “没有吧。”云暖低头,扯了扯领子。 “明明就有。眼尾下垂的大眼睛,一样精致小巧的鼻子,连身高都差不多,等漫展那天我再给你画个仿妆,绝对超级还原。” 话是这么说,云暖还是感觉有些不自在。 许南栀没注意到她的忸怩,接着道:“至于时忱就更不用担心了,脸好看简直怎么造作都行,而且之前就有社员说他有点像折木奉太郎。”她摸着下巴,沉吟片刻,又道:“不过你们俩站在一起,还是有很不还原的地方。” 云暖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跟原作相比,身高差有点大。” “……” “但这都不是问题。”许南栀又凑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只要脸够还原,其他谁在乎。记得学习一下千反田经典的神情动作,到时候还可以用来和时忱互动,怎么样,很不错吧?” “千反田爱瑠和折木奉太郎可是那种很青春的校园情侣,记得好好扮演哦。” 云暖:“……” 看着许南栀脸上不怀好意的表情,她莫名产生了一种被坑了的感觉。 ## 做十七个梦 五月份,夏日的脚步越来越近,飘动的空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燥热,金色的阳光下,江大校园里生机盎然。 漫展当天,云暖起得很早,和许南栀一起去食堂吃过早饭后,回寝室换上cos服,出门前往大门口和另外两个男生会合。 昨晚社长事先在群里做了安排,他们今天在大门口集合,大家一起打车前往漫展会场。 出门走了一段路,许南栀突然想起她忘记拿化妆包,于是急急忙忙地折返,让云暖先去学校大门等她。 云暖只好独自一人,慢悠悠地向大门走去。 临近门口时,她远远地便看见,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的男生正站在校门外的马路边上。 车水马龙之中,他安静地站在蓬勃的行道树下,垂着眼,眉眼覆盖在额发散落时的阴影里,精致的侧脸没有透露半分情绪。 即使路过的人频频向他投去目光,他却始终没看任何人,无声矗立,像在等待着谁。 云暖看着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呼吸似乎也随之减缓。 这个时候,太阳穿破了云层,携带高温而来的日光照在云暖的身上,她的鼻尖浮现出细小的汗珠,脸颊也因为燥热微微发红。 时忱似有所感那般,忽然转过身,注视着她。 他的目光深邃而淡漠,云暖呼吸一滞,朝着他笑了笑,便低着头飞快走到他身边。 明明是四个人的聚会,现在却只到了两个人,云暖站在他身边,身处嘈杂的大街上,听不见任何属于他的声音。 她盯着川流不息的车辆看了一会儿,察觉到他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瞄他。 他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差别,白色衬衫、黑色长裤,穿着和云暖第一次在猫咖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不过宽松的领口处有一片橄榄色——《冰菓》里,折木奉太郎的夏季制服便是如此,白色衬衫之下,还有一件橄榄绿的打底衫。 云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身上穿的不是常服,而是cos服。 但是和他平时的装束真的看不出任何差别。 云暖想着,目光情不自禁地上移,又看见位于时忱锁骨下方那粒红色的小痣。 经过一个冬天,这枚痣再度重见天日,镶嵌在时忱瓷白色的皮肤上,像绮丽的朱砂,格外惹眼,分外诱人。 《和学姐的日日夜夜》中的某些镜头不可避免地在她脑海中闪过。 和漫画里男主锁骨小痣的位置实在太接近了,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去联想。 说起来,因为剧情过于刺激,她只能看一下停一会儿,所以直到今天还没把《和学姐的日日夜夜》看完。 上一次看还是一周前,剧情进行到一群人外出游玩,住的是家庭式旅馆,女主本来单独一间房,男主半夜溜进了她的房间,女主没有明确拒绝他,半推半就之下,两人再度沉沦爱河。就在这个时候,睡在隔壁房间的女主男朋友察觉到了异常,起身走到女主房间门,听见里面的声音,颤抖着按下门把手,推开了门…… 按照惯例,这段剧情里又用了好几个分镜给男主的锁骨特写,为了烘托氛围,画面很朦胧唯美,锁骨下的小痣氤氲在淡淡的烟雾里,若隐若现,就像时忱的…… 她又忍不住去瞄一眼时忱的领口下方,因为不可描述的联想,脸颊变得滚烫。 她摸摸自己的脸,抬眼时,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云暖的瞳仁瞬间放大,差一点尖叫出声,紧紧抿住嘴唇才把抵达唇边的声音憋回去。在对方一如既往平静得毫无波澜的眼眸里,她整张脸红得像发烧一般,迟钝了足足一秒钟,才猛地低下头。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局促得只想原地找个洞钻进去藏起来。 偷看被正主抓个正着什么的,好尴尬,而且她还带着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幸好世界上没有看见其他人想法的特异功能,不然她下辈子都不敢见时忱了。 缓了片刻,脸上的温度稍稍退却一些,云暖揪了揪水手服下摆,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地氛围,摆出平静的姿态,便道:“社长呢?他怎么还没来?”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听见她的声音,时忱很快回应了她,“应该快到了吧。” 云暖轻轻地“喔”一声:“看来他是要卡点了。” “许南栀没和你一起?” 突然间听到他提起许南栀的名字,云暖始料未及,疑惑地发出一个“啊”字。 “你们……”时忱垂眼,鸦色的长睫下,纯黑色的眼珠里倒映出云暖的身影,“不是室友吗?” 他的语速不快,咬字不轻不重,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无比清晰地传入云暖的耳朵里。 云暖睁大眼睛看着他:“你知道我们是室友?” “……你以前说过的。”时忱眼眸看向别处,语气偏轻,像在叹息,“我记忆力并没有那么差。” 话语中隐隐透着几分无奈。 至少云暖听起来是无奈,于是急忙解释道:“不是,那个,我不是说你记忆力差的意思,就是有点惊讶——” 惊讶什么呢? 大概是惊讶他居然把这件小事记得这么清楚,明明看起来总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可她没办法把这样的话说出口,磕磕绊绊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无法解释之下,她索性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许南栀没来是因为她回寝室拿东西了,应该马上就到。” 时忱不咸不淡地“噢”了一声。 两人间再度安静下来,云暖埋着头,想着许南栀什么时候来,又想着她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落下。 重要的东西……关键词触发,云暖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也带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出门之时还一直惦记着,看到时忱的时候注意力全放在了他身上,差一点就忘记了。 云暖拉开藏青色帆布制服包的拉链,从底部摸出之前她用红线玉线编织出的手链。 明亮的阳光下,手链中间的金属猫猫头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泽。 她盯着手链看了一会儿,旋即拉上制服包拉链,转过身,埋着头,把摊开的手掌递到时忱面前:“送给你。” 闻言,时忱垂下眼帘,看清躺在她掌心的东西。 正红色玉线编织成的手链,手法并不复杂,最大的亮点是居中处银色的猫咪配饰,末梢处则用了两颗白色的尾珠。 并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就算五块钱出售也未必有人购买,但…… “这是我自己编的,可能算不上很好看……”云暖低着头,用手指摸了摸侧脸,音量不高,“谢谢你上次帮我做菜,希望你可以收下。” 说话间,她一直垂着头,披散着的长发将巴掌大小的脸衬得越发的小,双颊是淡淡的绯色,嗓音好像没什么底气,伸出来的手却很坚定。 她的手看起来很小,即使向上摊开也显得不大,掌心是非常健康的肉粉色,从树叶的缝隙间漏出的太阳光落在她的手心,就像她掬起了一捧阳光。 时忱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一下,他长睫垂下,伸手从她掌心里拿过玉线手链。 掌心刹那间接触到冰凉的指尖,只有片刻,随即消失不见。 云暖莫名产生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时忱拎住手链的一端,任由它在云暖眼前垂下,语气浅淡:“谢谢。可以请你帮我戴上么?” 云暖愣了一下,立马点头:“好。” 手链又从时忱手指间回到她手里,他左手伸出,放在了她眼前。 手背朝上,她可以清楚的看见他修剪得齐齐整整的有白色月牙的粉色指甲,线条明显的指骨,以及隐藏在白色皮肤下的蓝紫色血管。 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她发现他的手指长得真的很好看,细长笔直,指节分明,却又不过于瘦削。 意外的,他的手腕跟她比起来要粗一些,凸起来的尺骨分外明显,皮肤光滑到很难看见纹路。 云暖拉紧活结的时候,十分庆幸她没按照自己的尺寸编这条手链,否则对时忱而言肯定小了。 佩服于自己的先见之明,云暖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时忱始终安静地注视着她,目光落在她左手手腕上同款手链上。 编织手法和戴在他手上的这条没有区别,只是配饰从小猫咪变成了一条胖胖的鱼。 他的视线上移,看见她樱色的嘴唇弯起,浅茶色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仿佛真心实意地为什么高兴着。 记忆中,她经常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 看见小猫咪打闹会笑,吃到廉价的冰淇淋会笑,偶遇他被人表白的场景会笑,玩真心话大冒险会笑,就连帮他戴个手链都会露出高兴的笑容。 她好像总是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感到喜悦,就像真正的活着,而不是为活而活。 虽然在其他人看来有点莫名其妙,但足够令人向往。 “好啦。”云暖收回手,满意道。 时忱闭了下眼,收回手,手指摸索着玉线手链粗糙的表面,喉结滚了滚,淡淡道:“谢谢。” 话音刚落,许南栀拎着化妆箱急匆匆地走来,挥着手大声道:“久等了!” 等她走近,看见另外两人手腕上的同款手链,盯着云暖,挑了挑眉,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社长洪亮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我来了!” 这下全员到齐,也到了打车前往漫展会场的时间。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这篇文的时候,我一直在循环郭顶的两首歌,《水星记》和《凄美地》,强推~ ## 做十八个梦 九点半,时间还早,漫展会场之外已经变得很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绝大多数人都穿着五颜六色的cos服,手中还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道具,相比之下,云暖穿着的水手服根本不足为奇。 许南栀找到一个阴凉处,打开化妆箱,招呼她过去化妆。 因为没有戴美瞳的经验,所以即便有许南栀的帮助,云暖也花了不少时间才戴上紫色的美瞳。 突如其来的异物感让她有些难受,不得不闭上眼睛来缓解这种不适感,泪腺为了抵抗异物,也分泌出水珠来冲刷。 云暖的眼睛变得湿湿润润的,缓了一会儿终于舒服了些,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许南栀的脸近在咫尺,正在往她脸上涂涂抹抹。 不习惯和人靠这么近,云暖又闭上眼睛,找了个话题开口:“他们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 “之前我跟他说好的,漫展的时候他和时忱找其他化妆师化妆,我负责你和自己,这样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 “哦。” “怎么?”许南栀不怀好意地戏谑,“这才分开几分钟,你就想时忱啦?太粘人不好哦~” “……滚。” “这么凶干嘛,说得像戴同款手链的不是你一样,还都是红色的,啧啧啧,是你编好送给他的吧?” “………………” 见云暖不说话,许南栀说得更起劲了:“被我说中了吧,我就知道。真没想到你前段时间那么卖力地编手链,居然是为了送给时忱。我懂的,送五六条出去的目的只是为了掩饰真正想送的那个人,原来我们这些室友才是附属品,真伤人嘤嘤嘤。” “别乱说了行吗。”云暖睁开眼睛,有些无奈,“我送他手链,只是为了感谢他而已。” “感谢他什么?”许南栀追根究底。 云暖并不想把漫画社做饭活动那天发生在厨房里的小插曲说出来,含糊其辞:“他帮过我一个小忙。” “喔,我懂了。”许南栀以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 云暖以“你又懂什么了”的眼神看着她。 “原来你们已经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暗度陈仓了!” “………………”云暖已经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能别胡说八道了吗?我和他最多就是朋友而已,别乱扯关系。” “既然是朋友,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啊?表面说着是朋友,谁知道背地里是什么关系哦。” “我本来就是容易脸红的体质,你又不是不知道。”云暖反驳道,脱口而出,“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可能看上我,别再乱说了。” 用的是认真又严肃的语气,继续调侃下去可能就要生气了,许南栀见好就收:“好啦我知道了,不开你玩笑了。放轻松,我要给你画眼线了。” 许南栀化妆很细致,对细节的把控非常到位,速度偏慢,所以给云暖化妆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化完后,云暖坐到了一旁,看着许南栀对着镜子给自己化妆。 看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无趣,打了个哈欠,便从包里摸出了手机。 看了不到二十分钟,眼睛发涩,美瞳的存在感又变得明显,她不得不放下手机,闭上眼睛休息。 凉爽的微风吹来,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她仰起头,睁开眼便看见大叶榕碧绿的树叶在风中轻轻晃动,金色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 她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一双碧绿色的眼眸出现在余光里,云暖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 出现在她眼前的少年是灰绿色的短发,M字刘海,眼窝偏深,五官很立体,穿着典型的DK制服,翠绿眼眸半垂,嘴唇轻抿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懒懒散散的,就这样看着她。 光看脸,简直和折木奉太郎一模一样。 云暖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眼睛发干,视野变得朦朦胧胧,她伸手想揉眼睛,转而想起自己化了妆,又极力控制了下去。 社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点打趣的意味:“你化妆怎么这么慢,我们都化完了。” “别吵。”许南栀让他闭嘴,“你要继续跟我说话,只会导致我化得更慢。” “好嘛。”社长说得心不甘情不愿。 云暖再度闭上了眼睛,试图缓解美瞳带来的不适。 即使看不见,她也能感觉到有人坐在了她身边,随即,时忱的声音被晚春的风送到她耳边:“不舒服吗?” “有一点。”云暖叹口气,“第一次戴美瞳不是很适应,不过应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哦,这样。” 静默着,谁都没有再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睛舒服了很多,云暖才慢慢睁开眼,眼角的余光中,时忱一直安静地坐立在她身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礼貌距离。 他的侧脸线条无比精致,流畅自然,几乎挑不出来任何差错。半垂在空气中的纤长睫毛浓密卷曲,落下的阴影覆盖住了苍翠的眼睛。淡色唇彩下,唇面很光滑,几乎看不到任何褶皱。 云暖有片刻的晃神,脑海中有个模糊的想法却越来越清晰—— 纵然他化了仿妆在扮演其他人,但坐在她身侧的是时忱,只是时忱,不是其他任何人。 风再度吹了起来,头顶上晃动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云暖抬头,便看见一片树叶晃晃悠悠地飘落。 她伸出手,树叶刚好落在了她的掌心。 云暖忍不住弯起嘴角,拎着叶柄,琢磨着把这片有缘的树叶带回去做成书签时,一抬眼便看见时忱正看着她,唇角牵动,有一个很轻很浅的上扬弧度。 云暖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仅一瞬间,她再睁开眼时,时忱已经别过头,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她的错觉。 ……是她的错觉吗? 云暖想不明白,有点懊恼地皱起了眉。 磨磨蹭蹭许久,许南栀终于化好了妆,早就等得不耐烦的社长长吁一口气,伸个懒腰招呼大家一起往前走。 接近午时,太阳已经升至半空,漫展场外的公园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中尽是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年轻男女。 云暖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看到两个穿着特摄剧皮套的人路过时,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等她看完,一回头,方才还在她身旁的三个人都不见了。 许南栀如鱼得水,非常积极地跑去和自己感兴趣的coser合影。至于时忱—— 云暖看了一圈,发现他就在不远处,身前身后围了一圈的摄影师,无数□□短炮的镜头对准了他,甚至有人打开了反光板。 此起彼伏的快门声里,置身于人群中的时忱依旧没什么表情,冷淡散漫,仿佛对一切都不在乎。 纵使他不说话,纵使他一言不发,只要他出现、站在那里,所有路过的人都会看见他。 他本就是能吸引所有目光的存在。 终有一天,他会在这个世界上发光发热,成为无法私有的太阳。 云暖忽然察觉,她和时忱这几米之遥的距离,化为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她小心翼翼地收回目光,侧过脸,看见社长坐在露天咖啡厅的椅子上,挥着手招呼她过去。 她冲他笑了笑,转身朝他走去。 刚走两步,一个扛着专业单反照相机的女孩跳到了她面前,笑眯眯地询问她:“亲,你cos的是千反田吗?方便拍个照不?” 云暖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胡乱地点了点头:“可以。” 虽然答应了对方,但她实在没有什么面对镜头的经验,整个人很僵硬,不知道拎着制服包的手该往哪里放,更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放松肢体,什么符合角色性格的姿势都摆不出来,只能对着镜头微笑。 女孩还没拍完,又来几位摄影师,在密集的镜头下,她只好继续保持她的尬笑。 等所有人拍完离开,她才松一口气,坐到社长对面的椅子上去。 社长托住脸看着她,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哎唷,还挺受欢迎的嘛,美少女的待遇就是好。” “别开我玩笑了。”云暖不吃他这套,“我不是美少女。” “怎么不是了,你就不能自信点?要真不是,根本就不会有人拍你好不好。”社长说得振振有词,“你放松点,别那么僵硬,摆点可爱的姿势,保证一大堆人来拍你。” 云暖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要。” 余光里,时忱的身边还围着一堆热情的摄影师,人数似乎一点也没减少,她收回目光,盯着咖啡厅的木质圆桌,若有所思道:“真受欢迎的话,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被很多人关注吧。” 意识到她意有所指,社长看一眼时忱,笑道:“当然不能跟时忱比了。长成他那样,估计就算去街上讨饭都能发财。这年头,帅哥都是稀缺资源,跟熊猫似的,好不容易遇到一只,当然要尽情薅羊毛。” 云暖没有接话,社长盯着她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怅然的脸庞,笑得像个滑稽:“你要是喜欢他,就赶紧下手,先下手为强,近水楼台先得月,懂吗?” “……”云暖瞪他一眼,面不改色地否认,“我不喜欢他,不要胡说。” “行行行。”社长双手合十,做了个求饶的姿态,“喜不喜欢这种事,当然是你说了算。”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沉迷国产社会派推理,推几本可以嗑cp的! 《十九年间谋杀小叙》,女主和竹马的cp好嗑,和老公的cp也别有风味(不剧透 《网内人》男女主的cp真的很好嗑,算是典型的侦探与助手类型(? 《生吞》说实话角色塑造得不太行,导致cp都不太好嗑了QAQ不过还是能看一看的 ## 做十九个梦 等他们四个人再次聚集,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 时忱坐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闭上眼睛,像在小憩,安静得如同趴在地板上睡觉的猫咪。 云暖眼睛又有些不舒服了,只能闭一会儿再睁开,竖起耳朵偷听许南栀兴高采烈地跟社长讲她刚刚接到一个化妆的单子,赚到了五十元巨款。 露天咖啡厅的店员将三明治端了上来,云暖把属于自己那份拖到面前,又把另一份推到坐在她身边的时忱面前。 “时忱。” 她叫他,声音却被淹没在了另外两人激烈的聊天声里。 犹豫片刻,云暖下定决心,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手臂。 时忱睫毛在空气中轻颤,眼睛缓缓睁开。 苍翠眼眸里有一瞬的茫然,带着一点点的倦意,像熟睡中被吵醒的小猫,没有起床气,只有睡意未消的困顿。 过于……可爱。 云暖的心脏情不自禁地跳了一下。 时忱对上她的目光,片刻,眼底的倦意渐渐散去,开口嗓音透着一丝丝的低沉和沙哑:“怎么了?” 云暖吞咽一下,移开视线,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三明治:“可以吃了。” “哦……谢谢。” 得到他的回复后,云暖没再说话,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才开始吃三明治。 另外两人的聊天声渐渐变低,都埋下头,开始吃东西。 云暖不急不缓地吃完三明治,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指,喝完剩下的牛奶,扭头就看见时忱早已经吃完,正靠在椅背上,眼神放空地看着远处。 吃剩下的三明治包装袋丢在餐盘里,里面火腿肠、煎蛋和培根都不见了,只剩下两片面包、两片西红柿和一片生菜叶。 云暖:“…………”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下,义正辞严道:“不可以挑食。” 正在发呆的时忱低下头,和她面面相觑,旋即移开视线,低声道:“唔……这些我不喜欢……” “可浪费粮食是不对的。” “……我吃饱了。” “你骗我。” “……”沉默片刻,时忱几不可闻地叹口气,语气中藏着一丁点的无奈,“好吧。” 他拿起没有了肉的三明治,一口一口慢慢地吃掉。 即便如此,生菜叶最后还是被剩下了。 猫猫是纯肉食动物。 云暖尽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理解。 吃完午饭,休息一会儿,社长便带领着漫画社一群人继续游场。 走几步就有人找时忱合影,许南栀又接到两个化妆单,社长东看西看四处闲逛。 走到最后,云暖发现她竟然落了单。谁都有事做,只有她,好像没什么能做的。 云暖找了个阴凉处,靠着墙休息。 四周很安静,没什么人,云暖孤身一人,眯着眼睛,缓解一下眼部的不适。 眼睛里美瞳的存在感异常强烈,眼睛干涩,有轻微的刺痛,明亮的太阳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她眨了眨眼,烦躁地吐出一口气。 她有点后悔答应许南栀来参加漫展了。 好难受,好想回学校…… 云暖仰头望天,皱眉,轻轻咬住了嘴唇。 心里烦躁郁闷时,视野突然暗了下来,一个身影逆着光出现在她眼前,落下的阴影将她彻底覆盖。 云暖稍稍低头,时忱的脸庞便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不知什么时候他找到了她,逆光而站,身上穿着的纯白衬衫白到反光,藏在阴影里的五官分外立体,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翠绿的眼眸半垂着,带着一点漫不经心。 云暖盯着他,愣了几秒,迟钝地反应过来想要说话时,时忱忽而举起手,将手中提着的透明塑料袋放到了她面前。 她下意识地接过,又看了时忱一眼,在他平静的目光里,隐约察觉到他的意思后,便打开了塑料袋。 里面只装了一个小纸盒,纸盒的封面上注明,这是一瓶人工泪液型的眼药水,可以用来缓解眼部干涩。 云暖拿着眼药水,心跳忽然加速,时忱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来,忽然变得不是那么真切:“我看你一直在眨眼睛,就去买了这个。” “……”云暖愣愣地盯着手里未拆封的眼药水,继而抬头,看向时忱。 时忱的表情依旧浅淡,没什么个人情绪,平静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涟漪,正如他的语气,普通又平淡,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做了一件无关紧要、随手而为的小事。 云暖跳动的心脏慢慢缓和了下来—— 并不是因为她有多特殊,而是因为他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意识到这一点,云暖有一瞬间为自己隐秘的想法感到惭愧——如果因为接收到来自他人的善意,就生出多余的念头,那未免太自恋了些。 她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认真地向他道谢:“谢谢你。” “……”时忱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落在她的脸上,随后移开,看向不远处,蝶翼般的长睫在微风中翩跹,“那边有椅子,过去坐吧。” “好。” 云暖乖巧点头,安安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过去。 时忱所说的椅子是公园里常见的长椅,正好没人坐,云暖占据了二分之一,拆开眼药水的包装,深呼吸一口气之后,仰头往自己眼睛里滴。 眼药水入眼后并没有太刺激的感觉,很温和,甚至有一丝清爽。 她闭上眼,静静地等待眼药水吸收。 大约是起得太早的缘故,在午后慵懒的风里,云暖忽然感觉很困,落下的眼皮无比沉重。 她靠在椅背上,想着休息一会儿。 ……………… 午后有一点闷热,时忱沉默地看着对面的一处墙角,那儿长了一棵杂草,沐浴在阳光里,正伸展着椭圆形的叶子。 安静的氛围里,他的肩膀忽然被轻轻撞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面不改色,侧过脸,便看见云暖毛茸茸的头顶。 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双眼紧闭着,羽毛一般的长睫铺陈在下眼睑上,烙下黑色的弧,小巧的鼻尖上冒出了几滴汗珠,绯色的嘴唇紧抿着,唇珠微微嘟起,像草莓味的果冻。 她似乎累极了,呼吸绵长,靠在他的肩膀上,睡得十分安稳。 时忱没有叫醒她,也没有任何动作,仅有目光下移,顺着她白皙纤细的手臂落在她戴着红色玉线手链的手腕上。 那只银色的小胖鱼在日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仿佛有了生气,下一秒就会在云暖莲藕般的手臂上游动。 他静默地看了很久,直到听见按下快门的声音。 一位路过的摄影师正对着他们两人拍照,时忱看向那人,几不可见地蹙眉,伸出食指竖放在嘴唇上。 摄影师意会,关掉相机的声音才继续接着拍。 很快,又有其他路过的摄影师加入了拍照的行列中。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云暖就算睡得再死,也不可避免地被吵醒。 她睁开了眼,坐直了身体,因为睡得迷迷糊糊,并没有意识到姿势有哪里不对劲,看见眼前一大批摄影师时才猛地清醒过来。 显而易见,这些人都是冲着时忱来的,但毕竟在他身边,被拍进去不可避免,云暖坐得端端正正,再度摆出客气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 为满足社长退团前心愿的cosplay活动终于圆满结束,云暖回到寝室后,卸了妆洗了澡,只想躺在床上做一具一动不动的尸体。 对比起宛如被掏空了身体的她,许南栀显得精力充沛且十分快乐。 她在今天的漫展上接了好几个化妆单,赚到了一周的伙食费,清点完钱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在网上冲浪。 晚上十点,云暖睡了一觉醒来,习惯性拿过手机,便看见许南栀十几分钟前在Q.Q里发来的消息:【快看!!!】 后面附了一个微博链接。 云暖点开,微博内容很快显示出来。 【今天在漫展上遇到了超级还原超级帅的折木奉太郎,原图即成图,几乎不用修的程度~另一位cos千反田的女生好像是他的朋友,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有氛围感,简直绝了~】 文字内容之后则是标准九宫格,前六张是时忱的单人图,特地虚化了背景,只突出了人像。 照片里的时忱没有看镜头,始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说不上不耐烦,但好像对周围的一切兴趣缺缺。 后三张则是时忱和云暖的双人照,背景是一面灰色的墙,他们二人坐在木制长椅上,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清浅的阳光与风。 第一张时忱没有看镜头,靠在椅背上,坐姿很随意,云暖靠在他的肩头,睡得安稳。 第二张云暖依旧在睡觉,时忱盯着镜头,眉头有轻微的皱痕,食指竖放在唇边。 第三张云暖醒了,面对镜头坐得十分端正,笑容拘谨,看起来局促又慌张,而时忱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随性模样。 这条微博转发破万,评论区非常热闹。 【我的天小哥哥好帅,是coser吗,怎么以前没看见过!】 【其实我觉得他的气质和折棒还是有点区别,不过这个脸太还原了,好绝呜呜呜】 【woc我发现两位coser戴了同款红绳,真情侣吗!】 【我也发现了,果然名草都是有主的[柠檬]祝99】 【感觉片子里折木对千反田真的好宠哦,不像是演的,kswl!】 【这么帅的男孩子是真实存在的吗,感觉像从动画里走出来的QAQ突然有点嫉妒cos千反田的小姐姐惹】 ……………… --------------------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梦想是能写出好看的故事…… ## 做二十个梦 云暖看着微博评论,咽了咽口水,又拉回到顶部,看着摄影师po出来的双人合照,有些难以相信。 她对自己靠在时忱肩膀上睡觉这件事毫无记忆,只记得自己本来坐在长椅上滴眼药水,闭上眼莫名其妙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就是一大堆摄影师在拍照,对睡着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云暖后知后觉地庆幸昨晚没有偷懒,认真地清洗了头。 等到凌晨十二点,许南栀又给她发了个链接过来。 这回是学校贴吧的链接,有人把摄影师微博里的照片搬运到了贴吧里,兴致勃勃地询问照片里的是不是时忱。 眼尖的人一眼就认出了他,评论区气氛高涨地讨论了起来。 大部分人对时忱玩cosplay这件事感到惊讶,还有人出主意,建议时忱现在开个微博账号,说不定能借此机会一炮而红,直接进入娱乐圈走上人生巅峰。 另外一部分人注意到了云暖,除了和微博上的人一样好奇她和时忱的关系外,还发出了她是否也是江大学生的疑问。 评论里也有人认出了她,把她的底透露得干干净净:【是我同学,通信工程专业的,现在大二,叫云暖】 评论区讨论得风风火火的同时,许南栀又发了消息过来:【你和时忱那三张照片拍得真的很不错,是演的,还是真睡着了?】 云暖不想说实话,免得被她调侃,言简意赅地回复:【演的】 【许南栀:那你表现得很自然啊,真看不出来还有这个本事】 要是再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估计又会被拿捏住,云暖索性回复了一个表情包糊弄过去,随后抱着手机继续在网上闲逛。 然而无论看帖子还是看视频,她的思绪总会无意识地飘到她不小心睡着并且靠在了时忱肩膀而她还一无所知这件事上,继而免不了去猜时忱会怎么看她。 因为回来后睡过一觉,磨蹭到凌晨四点,云暖才勉强有了睡意,她丢开手机,逼迫自己清除乱七八糟的想法,去和周公会面。 幸好,一夜无梦。 早上十点,云暖醒来,洗漱后,一边喝温水一边看了下手机。 意外的,Q.Q里居然久违地有人申请添加她为好友,验证信息写的是:【hello,我是一班的姜堰】 姜堰……回忆起这个名字,云暖突然变得有点忐忑。 传说中常年泡在实验室已经开始参加比赛的算法大神,GPA保持年级前三的学霸,突然找她这种咸鱼干嘛? 总不能是辅导员实在看不下去她的成绩,找个人来帮她补课吧? 大学还兴这套? 脑子里浮想联翩,云暖自己都觉得离谱,通过好友验证后,她先发制人,给他发去了消息:【你好,请我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姜堰:确实有点事】 看到这句话,云暖心脏咯噔一下,感觉大事不妙。 片刻后,姜堰发了张照片过来——是她和时忱一起坐在木质长椅上,面对镜头尬笑那一张。 【姜堰:这个cos千反田爱瑠的真的是你吗?】 云暖:………………? 他说的有事,就这? 被人当面发这样的照片,云暖总觉得有点尴尬,硬着头皮回复:【是我。请问有事吗?】 【姜堰:真的是你!好还原啊,原来我们专业藏龙卧虎,还有你这样的大神!】 “……”云暖真没想到,一直看起来像没睡醒的姜堰说话会是这个风格,停顿片刻谦虚道,【没有很还原啦,也不是大神,谢谢】 【姜堰:我觉得很还原啊!实不相瞒,我超级喜欢千反田爱瑠这个角色,是她的死忠粉,你的cos是我见过最还原的了!】 【暖暖:呃……谢谢呀】 姜堰拉着她聊了半天,聊他是怎么接触到《冰菓》的,聊他为什么会喜欢千反田爱瑠,其间他对ACG这种亚文化的热爱溢于言表。 云暖这才发现,原来他和社长许南栀他们是一路人,都是死宅。 可她不是,对他所说的内容也毫无兴趣,但看他说得那么起劲,也就不好意思扫他的兴,只能临时cos糊弄学大师。 说了半天,姜堰终于停下来,道:【啊我要去刷题了,不能继续摸鱼了】 【暖暖:嗯嗯,加油,拜拜】 云暖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姜堰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姜堰:对了,还有个事想问你,是有点私密的问题,希望你不会介意T_T】 云暖皱了下眉:【嗯,你问】 【姜堰:cos折木的男生是你男朋友?】 听见他这么问,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浮上云暖的心头,说不清是隐秘的喜悦抑或是羞赧的惭愧,但无论如何,总要实事求是……更何况,时忱未必乐意被误解。 【暖暖:不是,只是朋友】 【姜堰:哦哦,我看评论里好多人在说,还以为……算啦,不是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暖暖:?】 【暖暖:什么意思?】 【姜堰:没什么!我先去学习了,稍后再聊】 * 姜堰说的稍后再聊,当真是稍后再聊。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在找云暖聊天,话题也从最初的《冰菓》拓展得千奇百怪。 有时会抱怨遇到的算法题目很难,花了他很多时间,云暖象征性地问他是什么题,他还当真详细地解释起来——虽然都是学过编程语言的人,但她真的只是学会了皮毛,顶多编个测试用的hello world,姜堰说的内容她真的一窍不通,听来昏昏欲睡。 有时会说他遇到的趣事,比如遇见了堪称江大校园一霸的肥狸花,吃到了很好吃的牛肉面,校门外某家新开的奶茶店特别好喝……甚至还会和她分享童年时代、少年时代的一些趣事。 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时候,就跟她聊聊天气,夸赞初夏的湛蓝晴空。 他的态度热情得云暖都心生疑惑,所以直接问了他:【你为什么天天都主动找我聊天啊?】 【姜堰:因为想认识你啊,我好像说过吧】 【暖暖:我又不优秀,没什么好认识的……】 【姜堰:谁说的,在我眼里你挺优秀的,是个很值得认识的人啊】 【暖暖:比如?】 【姜堰:性格很好呀,长得挺可爱的,cos的千反田爱瑠超级像!】 【暖暖:…………】 这夸赞,有跟没有似乎差别不大…… 过几日,云暖跟魏莱一起去上实验课,因为到的时间比较早,空位置很多,她挑了个居中的位置坐下。 等待电脑开机的时间,她手肘撑在桌上,低头玩手机。 人陆陆续续来了,教室里越来越热闹,但还没上课,云暖就懒得抬头。 桌子被轻敲了两下,陌生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云暖!” 云暖锁定手机屏幕,抬头,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副黑框眼镜,以及透明镜片后黑眼圈浓重像没睡醒的眼睛。 她盯着这张稍显陌生的脸看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叫出他的名字:“姜堰……?” “嗯嗯。”姜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脸,“差点以为你不认识我。” 他说话的时候,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绯色,眼神微微飘忽,似有一点点的赧意,有点不像那个能在网上侃侃而谈口若悬河的人。 ……轻微社交恐惧症? 云暖反而放松了下来,浅浅一笑,道:“怎么会,我记得你。” “嗯……”他望了一眼云暖这一排,见没空位,便走到了她身后的座位上,“我坐你后面好了。” 姜堰去了她身后就没了声响,反倒是魏莱,鬼鬼祟祟地凑过来,眼底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和姜堰怎么突然就认识了?” “……说来话长。”云暖含糊其辞,余光瞄见老师进了教室,顺势转移了话题,“老师来了。” 这一招起了作用,魏莱没再缠着她继续问。 老师一来,很快就到了上课时间。 这次实验课给出的题目难度偏高,讲解花去不少的时间,随后老师让他们自己针对程序进行调试,做完了举手,他会来检查打分。 老师给出的程序只有部分,学生得自己填补空缺,云暖一边翻书一边百度搜索,绞尽脑汁,然而编程软件始终显示有error,根本无法运算出结果。 在第十次跑程序显示error之后,云暖的耐心消失得干干净净,恨不得操起键盘砸烂电脑。 她自暴自弃般趴在桌上时,老师从她身边经过,站在了她后面的座位旁,随即,低声交谈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老师:“这个题目对你来说不可能有难度吧。” 姜堰:“嗯,确实很简单。” 老师:“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姜堰:“还可以。最近一直在实验室跟着学姐学长们刷题,感觉速度提升了很多。” 老师:“行,继续保持,编程也是个手艺活嘛,熟能生巧。” 他们这语气,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怎么说得写程序就像路边捡垃圾一样简单啊! 云暖这回是真想哭了,在心里念叨了N次“同人不同命”之后,昂起头颅,继续和怎么改都是错的程序做斗争。 她埋头一阵瞎搞,终于error没了,但运行出来的结果不正确。 “在这个循环里面加个指针就好了。”云暖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道嗓音从她身旁幽幽传来。 姜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弯着腰,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的电脑屏幕。 见云暖看着他睁大了眼睛,他以为是她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伸手在电脑屏幕上比划了一下:“在这一行下面加。” 云暖收回目光,开始思考指针该怎么添加进这个循环里,努力回忆指针的正确用法,随后干脆翻开书开始查。 姜堰突然靠近了些,伸手在她键盘上敲了几下,两行代码出现在屏幕上,随即拿过鼠标点了运行键。 几秒钟后,正确结果出现在电脑屏幕。 云暖抱着书,看得有些傻眼。 “这里其实没什么难度。”姜堰跟她详细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要添加指针,说完后停顿片刻,问道,“你听懂了吗?” 云暖其实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大概懂了。” 在一旁折腾了许久同样没得出结果的魏莱弱弱举起了手:“大神,能不能帮我也看看?” ……………… ## 做二十一个梦 上完实验课,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 凭借姜堰的场内援助,云暖和魏莱都顺利地上完了这次的实验课,心情愉悦之下,云暖开玩笑般问了一嘴姜堰要不要和她们一起去吃午饭。 姜堰欣然答应,他们便一起去食堂。 路上一起聊天时,姜堰提到和他同寝一个钢铁直男。 小雨天妹子主动收了伞,想和钢铁直男打同一把,站到他伞下时,他欣喜地说了句“没下雨啊那我也不打了”,于是果断地收了伞,留下妹子独自尴尬。 “真是活该单身。”姜堰点评道。 云暖被逗笑了,仰头看着他说了两句打趣的话。 ……………… 吃过午饭一起回去的路上,顾斯屿姗姗来迟地提到时忱之前cosplay的事,这件事不管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对cosplay有兴趣!” “……”时忱淡漠地看他一眼,“没有兴趣。” “那你怎么会突然跑去漫展上cos动画角色?” “因为社长邀请了我。” “就因为这个原因?” 时忱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个单音字节:“嗯……” 但其实有件事,他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 社长邀请他那天,他多问了一个问题,问还有谁会参加这次的活动。社长用Q.Q,发了两个名字给他——许南栀和云暖。 于是,他点头同意了。 当某个脸上总是带着轻快笑意的少女浮现在他脑海里时,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也出现了她的身影。 她没有看见他,身边走着另外一个男生,脸上带着他熟悉的、愉快的微笑,仰头和那个男生说说笑笑,看上去非常熟稔的样子。 展露出来的样貌和在他面前截然不同。 在他面前时,她总是怯生生的,眼神飘忽不定,像一条抓不住的游离的鱼。 顾斯屿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恰好这个时刻云暖走进了食堂,所以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只能疑惑地询问时忱:“你在看什么?” 时忱不露声色地收回视线,平淡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情绪:“没什么” * 时间临近流火七月,期末周的步伐越来越近,平时懒得只喜欢在床上躺尸的云暖变成被上了发条的木偶人,开始每个学期的限定劳模模式。 实验课也上到了最后一节,而最后一节课算是一个小测验,可以带书,但考试时断网。 云暖把大概率会考到的代码全部抄在了书上,幸运的是,她押中了抽选到的题目,不幸的是,她把代码全部敲进编程软件后,又没运行出来结果。 鼓捣了半天,得到了一个残次品,但足够应付老师,让老师为她打个及格分。 大学嘛,六十分刚好,不多不少——抱着这样的想法,凭借咸鱼的本性,她懒得再钻研,有一搭没一搭地测试,划水摸鱼等着下课。 教室里起初很安静,但到后面就有了声音,不少人交流讨论了起来。这本来也不算什么正儿八经的考试,因此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做出来了没?”姜堰戳了戳云暖,问道。 “算做出来了吧。”云暖点头,又摇头,“做出来了一半,程序跑完只能得出一部分的正确答案。” “我看看——”姜堰的头凑到了她的电脑前。 他拿着鼠标,滚动几下,最后光标落在了一串代码上:“这个变量要换个类型。” 他一边说着,一边删掉云暖原有的代码,重新键入,并且附带详细的解释。 云暖见他说得这么认真,也不好意思分神,便认真听了一会儿,在他的指点下豁然开朗,自己修改了其余部分,再次运行时便得到了正确的结果。 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再度高大上起来,由衷感激:“谢谢!” “不客气。”姜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得有些腼腆,“举手之劳嘛。” ……………… 到了期末,除了考试这样的头等大事,还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在教务系统里选下个学期想上的课。 专业选修课怎么选都可以,比较麻烦的是全校通选的公共课,有趣的课程很难抢,早早就被占完了位置,姗姗来迟的人只能吃点残羹冷炙。 云暖试图抢过热门课程,没有一次抢到手,心灰意冷之下,索性避开高峰期,等教务系统变得流畅再进去选课。 晚上,她不急不慌地打开电脑,打算看看还有什么课能选时,许南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暖暖,你公共课的学分还差多少?” “两分。” 说话间,云暖已经登录进教务系统。 “那正好!”许南栀兴高采烈道,“你跟我一起选这个创意视频课吧,刚好两个学分,上完你就修够公共课的五个学分了!” “创意视频课,这是什么?” “学校新开的课程,教你做那种有点创意的小视频的,应该跟现在短视频的流行有关系吧,学校真是走在时尚的最前沿啊。” 听起来不错,云暖认真考虑了下:“要做视频的话,对电脑的配置要求比较高吧?” “只要不做大型的渲染和建模,你的电脑肯定能带动软件,放心吧。” 云暖心动了,于是在许南栀的撺掇下选定了创意视频课程。 晚间休息时,漫画社群里有人发了条消息说,他抢到了陶艺课,但因为时间和专业课冲突了,现在打算退掉,问社里有没有人需要。 陶艺课是最热门的公共课之一,想要的人只多不少,社员的话一出来,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踊跃举手。 云暖已经凑齐了公共课的五个学分,就没去凑这个热闹,默默地围观。 最终得到陶艺课的人,是第一个说想要的人,抢课风波顺利落下帷幕,大家转而聊起各自选了什么课。 许南栀非常积极地推销创意视频课,云暖窥屏,一言不发。 群里聊得火热朝天时,姜堰也给她发了条消息过来:【选课了吗?】 【暖暖:选了】 【姜堰:专业的方向课你选了什么?】 【暖暖:数据库[笑哭]因为感觉这个简单一点】 【姜堰:哈哈,其实差不多。公共课呢?你选了什么?】 【暖暖:创意视频,有两个学分,加上大二已经学过的课程,刚好凑齐毕业要求的五个公共课学分~】 【姜堰:!】 【姜堰:我也差两个公共课学分,干脆我也选你这个创意视频好了】 【暖暖:可以呀,这个课程应该还不错】 【姜堰:OK,选好了!】 和姜堰接触了一段时间后,云暖发现他人真的挺不错的,带着点理工男普遍的腼腆,但很热心肠,在期末这段时间里帮了她很多,简直有问必答,无论她拿什么样的题去问他,只要他有空,很快就会回答。 给人的感觉非常可靠,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在姜堰的场外助攻下,云暖顺利地完成了大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得分和上个学期相比有一点小进步。 出于对姜堰的感激,她决定请他吃饭。 云暖选的是校外餐厅临窗靠街的位置,偏头就可以看见人来人往的街景,吃饭时氛围也很放松,姜堰没有了刚开始的拘谨,两人聊天说话就像老朋友见面一般。 云暖吃得不多,她放下筷子时,姜堰还在吃饭,为了不打扰他,她自己托住脸,看着窗外。 马路对面有两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路过,走在前面的男生穿着白色棉T,宽松的牛仔长裤,和经典款的黑色帆布鞋,刺眼的阳光下,他的侧脸看来精致无暇,垂眼和另一个人说话时,懒懒散散,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腔调。 云暖盯着他有片刻出神,而他始终没有朝她的方向看。 “云暖?云暖!”姜堰的手在她眼前挥动,好奇地询问她,“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云暖猛地回过神,收回目光,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发呆而已。” “跟我吃饭有这么无聊?”姜堰开玩笑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云暖笑道。 ……………… 顾斯屿本来正在和时忱说话,眼珠一动,看见马路对面坐在靠窗位置的云暖,微微蹙眉岔开话题:“那是云暖学姐?” 时忱脚步一顿,顺着顾斯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云暖坐在窗边,扎了个高马尾,穿着一条浅色的碎花连衣裙,露在外面的肩颈瘦削白皙,笔直的小腿下,是一双淡色的小高跟皮鞋,前脚点地,鞋跟微微抬起。 她正在和坐在她对面的男生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似乎是很开心的模样。 “她最近好像经常和这个男生在一起啊,真的没在谈恋爱吗?”在时忱瞥来的淡漠目光里,顾斯屿解释道,“我之前撞到过两次她跟这个男生走一块,就去问了下许南栀。许南栀说这个男生是她们专业的学霸,应该没在谈恋爱,因为云暖没跟她提过。” 时忱移开目光,不咸不淡:“噢。” “不过我觉得一男一女走这么近,肯定有一方在后面推波助澜,或者双方都有意思,正处在还没捅破玻璃纸的暧昧期。”顾斯屿道。 时忱没有说话,只是走在前方,抬手,挡了一下炫目的日光。 顾斯屿的声音从他后方传来:“喂,时忱,你不是一直在关注云暖学姐吗?” “…………”热浪般的日光照在手背上,像被灼烧一般,时忱收回手,发出来的声音透着失水后的干燥与沙哑,“没有吧。” “少来,我又不是眼瞎。”顾斯屿只差没翻个白眼,“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她?” 洒满阳光的燥热街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在各种声响混合而成的噪音里,顾斯屿的嗓音有些失真,变得不那么分明。 时忱眯了眯眼睛,望着万里无云的湛蓝晴空,一滴汗水顺着眼睫滑落。 在一声刺耳的蝉鸣里,他润了润喉咙,说:“我不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多了推理,下一本我也想写推理了…… ## 做二十二个梦 漫长的暑假到来,云暖整天躺在家里无事可做,父母实在看不惯她的游手好闲,让她去亲戚开的奶茶店里帮忙 云暖瞬间忙了起来,偶尔忙里偷闲,在店里没人时划水摸鱼。 许南栀出去旅游了,每天在朋友圈里美美地晒照片;姜堰留校,经常晒凌晨三点的夜空;而时忱,偶尔出现在Q.Q空间里,除了晒猫还是晒猫。 在奶茶店兼职的最后一天,云暖给自己做的西瓜啵啵拍了张照片,发到空间:【夏日限定兼职结束,新技能get】 回家的路上,她一边喝着亲手做的西瓜啵啵,一边低头看手机。 刚刚发出去的说说很快被不少人点赞,底下还聚集了几条评论。 【许南栀:我也想喝!】 【姜堰:你做的?好厉害~】 云暖回复他们时,Q.Q推送了时忱的点赞提醒给她。 她点进去查看,犹豫片刻后,点击了右上角的击掌按键,作为回复。 这个时候,她忽然听见从街边服装店传来的音乐声,很动听,旋律既独特又悦耳,歌手的声音却有点小,她没怎么听清楚。 她后知后觉地点开听歌软件,想靠听歌识曲找出歌名,但为时已晚,只录到最后一句,软件也没能匹配到对应的音源。 “下个街角,是否还会遇见你”,云暖勉强记住了最后一句歌词,但放进搜索引擎里出现干扰项太多,根本搜不出来歌。 她没有为了一首歌跑进服装店里询问的勇气,于是带着一点遗憾果断放弃,喝着奶茶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 九月开学,前任社长沈言如约退出漫画社,许南栀接过重任,并且和云暖意料之中一模一样,完全不顾她的意愿把副社长强塞给了她。 虽然成了副社长,但该干的活还是得干,一年一度的招新海报依旧由云暖设计。 打着给云暖减少工作量的名义,许南栀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把时忱那组在微博上超过万转的cos照打印出来,粘贴在海报上,绝对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她说得不无道理,云暖便去征求了一下时忱的意见,取得他的同意后,才打印出来用在招新海报上。 这一次许南栀没有偷懒,老老实实地跟着云暖一起去守招新的摊位。 时忱的照片真的起了效果,来漫画社咨询的人比往年翻了几倍,为了控制人数,许南栀太增加了考核环节,通过测试后才能正式加入漫画社。 即便如此,漫画社仍然迎来了二十几位新人,沉寂了一段时间的群再度变得热闹非凡。 每个学期的开头,总有那么一段时间处于混乱状态,差不多到了第五周,云暖才有种一切都尘埃落定的实感。 上个学期期末选中的创意视频课也到了正式开课的时间,云暖便提着电脑跟许南栀一起去上课。 她们抵达教室的时间偏早,教室里很空,没什么人,云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把电脑拿出来,慢悠悠地开机。 教室里陆陆续续热闹起来的时候,和她选了同一节课的姜堰也来了,他抱着电脑,来得很仓促,黑框眼镜也遮掩不住浓重的黑眼圈。 他习惯性地推了下镜框,看着云暖身边的空位,问道:“这个座位有人吗?” “没有。”云暖大方地摇头,“你坐吧。” “成。” 他一坐下,便跟云暖闲聊起来,聊的多数是实验室的事。 云暖听得一知半解,有点心猿意马,眼睛乱瞟时,猝不及防地看见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处。 ——是时忱。 衣着很随意,灰色半袖搭配宽松长裤,黑色短发修剪得并不齐整,有种张扬的美感,纯黑色的眼眸隐藏在浓密纤长的睫毛之下,嘴唇轻轻抿起,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 他总是这样,干净,疏离,透着一股天然的冷淡,极容易吸引他人的目光。 因为他的出现,教室里突兀地安静了一下。 云暖愣愣地看着他,还没想清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时,时忱似有所感一般,轻轻别过头,澄澈的黑眸对上了她的视线。 云暖呼吸一滞,心脏漏跳一拍。 时忱的神色依旧浅淡,没任何多余的情绪,仅是微微颔首,算作招呼,随即向她走去,坐在了她身后的空位上。 教室里重新热闹起来,云暖依旧处于走神状态,这时她的手臂被戳了戳,姜堰小声问道:“他就是和你一起cos折木的那个男生?” 云暖回过神,点了点头:“嗯。” 姜堰没再多问,仅仅是转过头,用复杂的眼神多看了一眼时忱。 时忱没有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低头启动了电脑。 因为时忱的出现,云暖突然感觉很不自在,后背的存在感变得异常强烈,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干脆摸出手机开始玩。 许南栀给她发来了消息:【怎么肥事!时忱居然也选了这个课!】 【暖暖:我怎么知道……】 【许南栀:诶唷,你说会不会是知道你选了这门课,所以他也跟着选了?[滑稽][滑稽]】 云暖没回复,抬头瞥一眼许南栀,后者正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云暖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她。 她可没有这么脸大。 公共课全校通选,谁都可以选,和时忱撞在一起,应该只是巧合。 原本空荡的阶梯教室渐渐坐满了人,老师也站在了讲台上,上课铃一响,她便打开了PPT,在正式上课前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随后,她让大家自行分组,三到四人为一个小组,之后的作业、期末考核将以小组的形式进行。 云暖和许南栀、姜堰几乎是立刻达成统一意见,他们三人可以组成一个小组。 商讨结束,云暖用余光瞄了一眼在她身后的时忱。 他缄默不语,搭在桌上的手指白皙修长,平视着前方,让他看起来越发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会有人和他一个小组吗? 云暖咬咬唇,想了一会儿,写了张纸条递给他:【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她的字迹娟秀,烙在纸上不轻不重,时忱盯着看了片刻,稍一抬眼,便看见云暖裸露在外的瓷白后颈,马尾扎不住的碎发散落,在细腻的肌肤上摇曳。 时忱收回目光,垂眸,抽出笔,在纸条上写下一个字:【好】 ……………… 创意视频课的老师讲课方式非常生动,课堂内容还很有趣,举例的时候直接给他们放短视频,因此课堂氛围很好,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对云暖而言,和枯燥乏味的专业课内容相比,这门课简直就是神仙。 因此,每周一次的创意视频成了她最期待的课程。 然而第二次上课,云暖忽然感觉氛围变得诡异了起来。 起因是上课前姜堰提议他们换个座位,去右上角坐,许南栀很赞同这个提议,而云暖对这些都无所谓,正想着随大流说一句时,一直沉默着、看上去对这种事漠不关心的时忱突然开口:“我觉得坐这里更好。” 说这句话时,他看着姜堰,一字一句,吐露得分外清晰。 姜堰皱了下眉,没有躲避,对上他的目光,语气变得严肃:“那边的座位更靠近中间,看屏幕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 “没什么区别。”时忱神色未改,用平静的语气和姜堰进行着对话,“这里也看得很清楚,而且离讲台更近。” 说话时,他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说出来的话却透露着固执与倔强,带着不容辩驳的意味。 “……”姜堰有些恼火地看了一眼时忱。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空气似乎都要凝结成块。 云暖和许南栀对视一眼,在对方目光的鼓动下,她叹口气,清清嗓,硬着头皮开口:“那个……” 她刚开口,两个男生立马看向了她。 时忱纯黑色的眼眸像密不透风的森林,云暖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却又刚好对上姜堰的视线。 比起时忱显得淡漠的眼神,他的眼底似乎带着一丝希冀的光。 尽管眼神截然不同,但两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她,等着她开口,仿佛她说的话才能一锤定音。 本来只是想出来打个圆场缓和一下气氛的云暖忽然感觉自己被架在了火上。 她该怎么说? 她能怎么说? 难道要她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二选一吗? 云暖琢磨着要不要使用转移话题大法时,姜·工科钢铁直男·堰跟没看出来她的为难似的,火上浇油,直接点明地问了一句:“云暖,你的意见呢?” 云暖心里瞬间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时忱倒是没有说话,只是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我觉得,”云暖硬着头皮,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这个嘛,其实坐哪里都差不多……” 说话间,她瞄见有几个结伴而来的女孩子坐在了姜堰想去的座位上,心里猛地松一口气,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忙道:“那边位置被坐了!” 姜堰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时忱不露声色,始终没什么动作。 云暖表面上十分遗憾地叹口气:“那边位置挺好的,可惜被占了,还是就坐这里吧。” ## 做二十三个梦 “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上完创意视频课回去的路上,许南栀突然凑到云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 “时忱好像有点讨厌姜堰。” 云暖瞥她一眼,眉头轻蹙:“有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我的感觉。”许南栀摸着下巴,盯着云暖,“不过我感觉姜堰也不大喜欢时忱,他们俩好像一直在对着干。” 听她这么说,云暖不由得联想起方才发生的事。 上周,时忱和姜堰在换座位的问题上意见相左,这一周,他们在另一个问题上有了小小的冲突。 起因是课间休息时,姜堰找云暖聊天,提到最近热映的一部电影,表示他很喜欢电影里的主角,完全赞同主角的做法,顺带diss了一下反派。 这部电影的剧本相当优秀,主角和反派站在截然不同的立场,但各自的动机、行为和理论都有完整且闭合的逻辑支撑,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只是观点不同,因而做出的选择不同。 云暖正反两方都能理解,因此她能理解姜堰的想法,想要附和着跟他聊两句时,时忱不咸不淡地开口,说他认为反派的观点更有说服力。 姜堰语气说不上好得回了句“抬杠呢你”。 两人间本就说不上好的氛围骤然降至冰点。 坐在他们二人之间的云暖变成了风暴的中心点,不管说不说话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只想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最好是原地消失。 这破教室她真是一刻也没法呆了! 然而这回姜堰也没放过她,说了几句反驳时忱的话后,直接点云暖的名字,问她怎么看。 云暖嘴角抽了抽,转动眼珠,瞄了一眼时忱。 他单手托脸,目光看向别处,眼眸潜藏在阴影里,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淡漠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倦怠,仿佛无论她给出怎样的回答,他都毫不关心。 “……”云暖收回视线,看着姜堰的眼睛,认真道,“你说得挺有道理的,站在主角的立场看,他走上的道路是他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姜堰眼前一亮,然而没等他开口,云暖便接着道:“但是反派也没错,只是和主角意见相左罢了,所以我觉得你们俩说得都挺对的。” 姜堰想说的话瞬间被呛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两个字:“行吧。” 事情终于平息下来,云暖松一口气,拿出手机便看见许南栀发来的消息:【不愧是端水大师[赞][赞][赞][赞]】 云暖:………………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当端水大师呢。 “你说,他们俩为什么会互相看不惯呢?”许南栀再度开口,将云暖从回忆里唤回来,“时忱一直是一副性冷淡的样子,感觉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突然就针对上了姜堰。还有姜堰也是,他对谁都挺友善的,但好像就是很烦时忱。” “也许是天生气场不和。”云暖扶额道。 早知如此,她就不应该把他们俩凑到同一个小组。 因为出现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云暖忽然觉得创意视频课都没那么香了,甚至还有点胆战心惊,生怕下一次课他们二人真的吵了起来。 没有感觉到云暖压力的许南栀倒是很自在,上课之余,开始策划本学期的漫画社活动。 在她看来,吃饭唱歌一类的活动太普通太没有新意,剧本杀狼人杀她兴趣不大,思来想去,她最终决定带着大家一起去爬山。 云暖听说之后,无语凝噎,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站在她床下的许南栀:“不去。” “为什么!”许南栀愤愤然,“金秋十月,去爬山不好吗!” “好个鬼,累死了,我才不去。” “能不能有点传统情怀,重阳节就应该登高望远!” “………………” 在许南栀死缠烂打兼保证帮她出这次爬山资金的攻势之下,云暖勉强同意,还帮着写了一份活动策划。 许南栀把活动安排发到群里,天天以热情的语气在群里鼓动大家报名,到出发去爬山那天,还真的让她凑到了十个人。 本以为这个爬山计划一定会流产的云暖不得不收拾好登山必备用品,跟着许南栀一起去和大部队会合。 意料之中的,她在人群里看见了时忱。 他穿着深色的运动装,黑发蓬松,垂着眼,正在跟一个向他搭话的女生说话。 站在时忱面前,女生脸红通通的,透着几分羞怯。 云暖多看了两眼,某个瞬间,时忱忽然抬头看向她。她扯开嘴角,冲着他笑了一下。 时忱目光定格一瞬,旋即垂眼,看向别处。 他们一行十个人,搭乘公交去城郊爬山是最好的选择。 云暖坐在靠窗的位置,坐在身旁的许南栀和她说话时,透过车窗上的倒影,她看见时忱经过,坐在了她身后的空位上。 车辆启动后,车厢里很快安静下来,许南栀没了说话的心思,闭上眼靠着椅背睡觉。云暖戴上耳机,一边听歌,一边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街景。 入耳式耳机里,郭顶用深情的嗓音在唱,“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云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后移,穿过狭窄的缝隙,她看见后面车窗上的清浅倒影。 时忱带着头戴式的圆形耳机,闭着眼睛,高挺的鼻梁有很明显的线条,穿过车窗的日光勾勒恰到好处的下颌角,很安静,很自在,就像蜷缩在布艺沙发上的猫咪。 他会听什么样的歌呢? 云暖不由得回想起他曾经唱过的《Lover Boy》和《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恰巧此时,时忱睫羽颤动,像扇动翅膀的蝴蝶,随即,他睁开了眼。 云暖一愣,迅速收回目光,继续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 从学校乘坐公交车到他们爬山的景点足足用了四十分钟,抵达之后,睡了一觉醒来的许南栀伸了个懒腰,云暖则活动了一下发僵的四肢。 随后,许南栀带领着大家,正式开启本次的漫画社登山活动。 他们登山的地点是一个景区,一路上有许多可供观赏的地方,一行人便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拍拍照或者吃点东西,回复一□□力。 作为社长和活动发起人,许南栀是最忙的人,忙着照顾大家和策划路线,还要分出心神和其他人聊天。 云暖不想给她添麻烦,再加上体力不行,理所应当地落在了队伍末尾。 而时忱,似乎总是走在她前面一两米的地方。 他很高,背影挺拔,宽肩窄腰,深色运动装将皮肤衬得越发白皙,一路走来几乎没怎么说话,漫不经心的,浑身透着一股懒散劲。 云暖时而看他,时而望天,蓦然发现天空上聚集起了阴云,太阳被遮蔽在密布的云层之后。 凉风阵阵,看起来随时有下雨的可能。 出门前云暖看过天气预报,上面说今天是阴天,下雨可能性不大,想到这,云暖才放心了些。 他们花了三个小时爬到山顶,欣赏了一会儿美景,换了另一条路线下山,可以看看沿途风景。 走到一处瞭望台时,云暖趁着大家拍照的时间去厕所,等她上完厕所出来,刚才还在拍照的人一个都不见了,人去台空,她一个人看着空空如也的瞭望台傻了眼。 呆滞片刻后,云暖下意识地找手机,摸到干瘪的裤兜时才想起她之前手机快没电了,所以放在许南栀那儿借用她的充电宝充电。 云暖:…………天要亡我。 对现代人而言,没有手机简直寸步难行,云暖等了一会儿,等不到人来找她,拒绝坐以待毙,决定先下山再说。 手头没有手机,也没有地图,她只能依靠零零碎碎的路牌来寻找下山的路。 在山里面绕来绕去前行的时候,头顶上的云层也越来越厚,由阴云转变成乌云密布。 云暖心里咯噔,加快了下山的脚步,然而下山的路她还没看到头,雨滴便落在了她脸上。 先是稀稀疏疏的几粒,随后缀连成串,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倾盆而下。 云暖冒雨前行,在全身被雨打湿之前幸运地找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小亭子。 在可以躲雨的小亭子里听雨固然风雅,但眼下云暖实在没这份雅兴。 混凝土修建的小亭子四面漏风,孤零零地屹立在山间,被狂风骤雨包围,云暖实在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和许南栀他们联系上。 要是雨一直不停,要是许南栀他们找不到她,那她岂不是只能留在这里过夜? 不密闭的亭子,黑黢黢的山林……光是想想云暖就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十分懊悔出门前没把雨伞带上,又后悔把手机给了许南栀,还气自己不给其他人说一声就跑去上厕所。 气了一圈她还是拿着突如其来的暴雨没办法,只能抱住双腿全身缩在一起,尽量使自己暖和点,减少感冒的可能性。 * 第一个发现云暖不见的人是时忱。 离开瞭望台一段距离后,时忱停下脚步,回过身,身后空空荡荡,没有那个背着包有些吃力地跟在所有人后面的女孩。 他几不可见地蹙眉,迈步走到许南栀身边,告诉了她这件事。 许南栀正在和顾斯屿说话,听见时忱的话,才猛然发现人群中没有云暖的身影。 她掏出手机给云暖打电话,听见背包里嗡嗡作响的手机才想起云暖把手机交给了她。她迅速作出反应,独自一人回瞭望台找云暖。 没找到人,许南栀只好拜托大家三三两两地分散开去找她。 ## 做二十四个梦 时忱单独行动,没有和其他人一起。 他从瞭望台出发,顺着下山的路走,走到一半突然下起了雨,他便撑开了一直放在包里的纯黑色折叠自动伞,没有停下脚步,顶着雨继续往前行。 寂静山林间,瓢泼大雨下,结了青苔的山路上,没有其他路人,只有时忱一个人在行走。 雨没有半分变小的意思,时忱的眉头越皱越紧,在转过一个弯,看见矗立在风雨中的暗红色雨亭时,他的眉头慢慢松开,表情缓和了下来。 雨亭里,有个女孩蹲在居中的位置,缩成小小一团,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他走过去,收了伞,停在她面前。 云暖心烦意乱,抱团蹲着,用手指在地上画圈时,眼前突然黑下来,被一片阴影所覆盖。 一双沾上了雨水的灰绿色登山鞋映入眼帘,她下意识地抬头,便看见被雨水打湿变成深黑色的裤脚,视线再往上,则是流畅而精致的下颌线条。 对方低着头,眼睫垂下,轻盈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静静地和她对视。 云暖有些不敢相信:“时忱?” “嗯。”简单的单音字节从时忱喉咙深处发出。 他的突然出现让云暖意外,转念一想,立马明白,多半是大家发现了之后分散开寻找她,而时忱恰好是第一个找到她的人。 但不管怎样,有人在身边,云暖安心不少,眼睛盯着他手中还在滴水的黑色雨伞,慢慢站了起来,因为蹲太久双腿发麻,她一时没做好表情管理,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 时忱低头,拿着手机在漫画社Q.Q群里发了第一条消息:【人已找到】 许南栀很快在群里回复了他:【那就好。先避雨吧,等雨小一点我们再下山会合】 他看着屏幕上的字,听见身旁传来的轻嘶声,立刻转头,看向云暖:“怎么了?” 云暖撇了撇嘴,捏着腿,嗓音难得有些娇气:“蹲久了腿麻。” 时忱目光下移,落在她正在捏腿的手上,未等他说话,云暖便收回手,踢了踢腿,道:“现在好了,缓过去了。” “……”时忱收回目光,淡淡道,“那就好。” 雨依旧在稀里哗啦地下,一时半会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雨亭边缘有一圈椅子,时忱找了块干燥的地方坐下,把雨伞放在脚边。 云暖也不想蹲着了,在他身边坐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外面风雨交加,这座小小的雨亭俨然成了惊涛骇浪里的孤舟,雨水顺着亭角飞檐坠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云暖隐隐约约间,似乎还听见了时忱轻浅的呼吸声。 干坐着也不是事,她瞄一眼他,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从瞭望台顺着下山的路走,我只是想试试看。”时忱语气平淡地开口,寂寥的雨声中,他的声音里没太多额外的情绪,“能找你是运气好。” “嗯……谢谢你。”云暖垂眼,看着他被雨打湿的裤脚,声音变小,“给你们添麻烦了。” “还好。”时忱不置可否。 云暖还想说话,鼻子却发痒,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下一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等打完喷嚏,她揉着鼻子,对上时忱漆黑的眼眸,突然感觉到尴尬,情不自禁地别开脸,躲开他的目光。 痛失淑女形象,够丢脸的。 在她独自尴尬时,时忱的声音伴随着雨声传进耳朵里:“冷吗?” 云暖伸手搓了搓手臂,咬咬唇:“有一点,不过还好。” “抱歉。”在云暖骤然看向他的诧异目光里,他不动声色,指了一下身上穿着的衣服,“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给你。” “…………”云暖是真的没想到他会在这样细节的地方如此体贴,不由得愣愣地盯着他,在他静如深潭的黑眸回望她时才猛地回过神,急忙摇头,“不用不用。” 时忱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云暖听见拉链拉开的声音,转头好奇地张望,只看见时忱拉开了他背包的拉链,手里捏着一袋小饼干,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问:“要吃东西吗?” 云暖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诚实地点头:“要。” 她早就饿了,之前是饿着肚子等待救援,见来的人是时忱就没好意思说。 既然现在他主动问她,那她就不客气了。 云暖风卷残云般解决掉一包小饼干之后,时忱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小面包,问道:“还要吗?” 云暖点头,他便递给了她。 接下来十几分钟里,只要云暖一吃完手里的东西,他便从背包里拿一袋新的出来,问她还要不要。 有饼干,有面包,有Q.Q糖,还有一些其他小零食,种类繁多,仿佛他的背包就是哆啦A梦的异次元百宝袋。 他专心致志一心一意投喂她的模样,跟喂猫似的,让云暖怀疑他喂小布是不是也这样。 在他第N次从背包里拿出一袋麻辣小鱼干时,云暖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摇头:“我吃饱了!” “哦——”时忱把小鱼干丢回去,拉上背包拉链,一贯平静的语气竟然透露出一丝丝的遗憾,“那好吧。” 雨声渐小,时忱收拾好背包后,转头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随即拎着伞柄站了起来,望着雨帘若有所思道:“雨小了,我们下山吧。” 豆大的雨滴化为丝丝细雨,趁着这个时候下山再好不过,云暖点头,听从时忱的安排,跟随他的步伐走出避雨亭。 时忱的雨伞不算大,伞下空间不足以彻底容纳两个人,想要完全遮雨就必须贴近身体。 云暖没那么厚脸皮,自然不敢去碰时忱,甚至为了避嫌,还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结果就是她半边身体露在雨伞外,衣服也被雨水慢慢浸湿。 云暖第一百次在心里忏悔早上出门因偷懒没带雨伞,想得心里烦躁,没注意看路,一脚踩在了湿润的青苔上,脚底打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 “啊——!”她尖叫一声,满脑子都是“完蛋”两个字,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身边的东西。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时到来,她紧紧握住的温凉而光滑的物体给予了她强有力的支撑,让她得以幸免于难。 站稳之后,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想要说点什么表达庆幸时,一抬头撞入了时忱幽静的黑眸。 云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瞪大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 她刚刚抓住的,是时忱的手! 他的手掌朝上,骨节分明笔直如竹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背,紧紧握着,让她得以借助他的力量站稳身体。 略显寒凉的体温顺着紧贴的掌心流窜至她每个神经末梢,云暖却不觉得冷,四肢百骸都像要烧起来一般,完全无法控制脸部急速扩张的毛细血管。 混乱思绪中,她想抽回手,再说点什么糊弄一下:“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时忱的嗓音夹带着山林间的冷寂,在她头顶上方响起,“继续走吧。” 他没有松开手,依旧牢牢地牵着她,在漫无人烟的山路上,带领着她走下一级又一级角落长满青苔的台阶。 由始至终,他都很平静,没有展露出太多的情绪。 云暖感受着交握的掌心间慢慢升高的温度,感觉她的脑子也被点燃,烧得她有些迷糊,情不自禁地转动眼珠,去偷瞄时忱。 他的侧脸线条依旧无可挑剔,饱满的额头,偏深的眼窝,以及高挺的鼻梁,衬得他的五官格外立体。绯色的嘴唇紧闭着,不厚不薄,是恰到好处的形状。 ……没看出来和之前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为什么不松手呢?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 雨又变大了一些,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云雾缭绕的山林间,只有雨声分外清晰。紧握着的手没有松开,云暖跟在时忱身侧,伞下一平方米的空间,仿佛成了这场大雨里唯一避世的诺亚方舟。 云暖脑子里的念头就像混乱的毛线球,缠绕着,找不到出口。时忱却始终平静,一手撑着伞,一手牵着云暖,在雨中平缓前行。 潮湿模糊的雨幕中,水珠从青翠欲滴的树叶间坠落,山路漫长,蜿蜒而下,但终有尽头。 转过一个弯,狭窄的马路出现在他们眼前,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踩在坚实的混凝土马路上时,云暖有种从深山隐居处中回落到红尘人间的不真实感。 路上不再只有她和时忱,还有其他撑着伞的路人,顺着马路,可以一直走到景区出口。越往外走,越多的声音穿过层层雨幕而来。 时忱始终没有松开手,云暖却忐忑不安起来。 她做贼心虚,心有戚戚,生怕漫画社的同伴突然出现。 走到临近大门的地方,她遥遥地看见一群人在屋檐下避雨,同一时间,站在人群里四处张望的许南栀也看见了她,奋力向她挥手,高声地叫着她的名字。 云暖心里一惊,猛地把手从时忱掌心里抽回来,扯出一个笑,也向着许南栀挥手。 时忱垂眼,看了一眼变得空荡的手心。 柔软的触感消失不见,残留于他掌心的温度也在冷空气里迅速消散,他若无其事地蜷缩起手指,揣进裤袋里,看着迫不及待想要回到人群里的云暖。 温暖的笑意出现在她脸上,她看上去轻松了很多,似乎卸掉了和他单独待在一起时的枷锁。 “……”时忱一言不发,别过脸,看向别处。 ## 做二十五个梦 后来的几天,云暖总有种不真实感。 铺天盖地的大雨,云烟氤氲的山林,飘摇矗立的雨亭,结满青苔的台阶……瓢泼急雨中,山林间发生的一切就像一个梦,云暖甚至怀疑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他们没有去爬山,她没有和其他人走散,没有在亭子里避雨,时忱没有找到她,她也没有牵到他的手。 可是,那些保存在她记忆里的画面栩栩如生。 时忱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纤长的手指握住泛着冷光的金属手柄,走在她的身侧,近到她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偶尔滚动的喉结和柔软的绯色嘴唇。 抓住她的手掌有些骨感,体温偏凉,力道却很足,以至于过去这么久云暖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给予她的独特触感。 不过,大三繁重的课业很快让她没时间东想西想。 好几门专业课都布置了课后作业,她多少要抽出点时间写作业应付老师。学习之余,查看课表时,她看见每周一次的创意视频课,联想起此前上课发生的事,她心里咯噔,恼火地扶住额头。 姜堰和时忱都很好,但她希望他们俩不要凑在一起了,互相看不惯的人,鬼知道会不会再次因为什么不起眼的原因争论起来。 所以姜堰不无遗憾地跟她说这周他要出去比赛,不能一起上课时,她无比庆幸地松一口气,并且真心实意地祝福他比赛顺利,拿到好名次。 姜堰不在,这周的创意视频课上得毫无波澜,十分平静,平静得云暖产生了就算姜堰回来一起上课,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的认知。 次周,姜堰出现在上创意视频课的教室,一见到她,非常兴奋地跟她说这次比赛他所在的团队得了一等奖,拿到了参加国赛的资格,只要国赛取得好成绩,就有可能参加亚洲区域赛。 云暖听得一愣一愣的。 看着眼前穿着墨绿色格子衫说话兴高采烈的男生,她头回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虽然同一个年级同一个专业,上的都是相同的课程,但姜堰比她厉害也比她有追求得多,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神。 作为一条提不起学习劲头的咸鱼,她一边觉得惭愧,一边又发自内心地为姜堰感到高兴,笑着祝福他:“恭喜你啊。” 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带着一点点钝感,很有亲和力,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姜堰看着她微微出神,两秒钟后才回过神,挠挠头,道:“谢谢,我会继续努力,争取国赛拿个好名次。” “话说,要是你在国赛上拿到了一等奖,是不是保研就稳了?”云暖好奇问道。 姜堰笑了一下,半真半假道:“就算我不拿一等奖,保研也稳了。” “……”云暖被噎得说不出话。 不愧是学霸,说话这么有底气。 但他说的又确实是实话,没有半分吹嘘的意思,他GPA一直很高,又拿过不少有含金量的奖项,保研从来不是问题,问题只是能不能去更好的学校。 “祝你好运。”云暖冲他竖起大拇指。 闲聊几句后,云暖想起她之前写作业时遇到的一个难题,便趁着还有时间请教姜堰。 他们二人谈话间,时忱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传入他耳朵里。 聊的基本都是专业内容,和他的专业相去甚远,中途不知道姜堰说了什么,云暖忽然笑了起来,轻松又愉悦。 这样的画面,他忽然觉得有些乏味。 时忱摸出手机,点开了一段小布的视频。 这段视频是前不久宋枝来他的住处时录制的,她用零食逗弄小布又不喂给它,急得小布喵喵大叫。 时忱开的外放,音量不高,但足够周围的人听清。 正在和姜堰说话的云暖听见猫叫声,耳朵动了动,好奇地张望着寻找声音源头。 很快她就发现,喵喵声是从时忱手机里传出来的。 他手机屏幕亮莹莹的,正在播放一段视频,视频里,长毛又厚又密的布偶猫跳起来伸爪,试图从他人手里抢夺零食。 她情不自禁地凑过去,盯着手机里的布偶猫,语气惊喜:“是小布!” 时忱垂眼,看见她毛茸茸的头顶和脸上欣喜的笑,用鼻音发出一个“嗯”字。 云暖盯着视频里圆滚滚的猫咪,摸着下巴问道:“它是不是又胖了?” “没有,空心的。” 闻言,云暖疑惑地看他一眼。 “毛炸得厉害,看上去胖,肉没多少。”时忱不咸不淡地解释。 他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姜堰趴在桌上,侧头看着被时忱用猫咪视频转移了注意力的云暖。 看上去和他说话时没什么区别,唯有一点,她望着时忱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接下来一周,无论在做什么,云暖带着笑意的明亮眼睛总会浮现在姜堰的脑海里,有个疑问一直在他心头萦绕,对他的生活和学习造成了极大困扰。 思来想去,他决定挑个恰当的时机,直接问云暖。 这周的创意视频课他去得很早,但云暖比他到得更早,教室被锁住了,她就站在外面走廊的角落处,手撑在栏杆上向外面瞭望。 他跟云暖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因为心里藏着事,显得有些心猿意马。 云暖看了出来,眉头轻皱着问:“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 姜堰看着她关切的神情,下定决心,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的表情无比认真,连带着云暖的心也沉了下来,严肃道:“你说。” “你——”他停顿片刻,眼神复杂,“是不是喜欢时忱?” 云暖愣怔,万万没想到姜堰想问的是这个。 一时之间,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无数个和时忱有关的瞬间浮现在她脑海里。 初次见面他站在猫爬架旁高贵冷艳的样子,漫画社第一次聚餐他把鸡腿让给她的遗憾模样,坐在她面前唱歌的专注神情,用送猫来开玩笑时的镇定自若,说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时的轻描淡写…… 看上去冷冷淡淡的人,却在不经意间,给她留下了许许多多的回忆。 喜不喜欢? 云暖止住思绪,摇摇头,一口否认:“不喜欢。” “真的?” “……还能有假?”云暖能感觉到她微微发烫的脸颊,努力维持着表情不露怯,“你怎么会想到问我这个问题?” “感觉你们关系挺好的,所以我就以为……” “没有。”云暖打断他,“我跟他的关系没有很特别,也不喜欢他,不要无中生有。” “知道了。”姜堰做了个指天发誓的手势,“我保证再也不瞎说。” 云暖点点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除了有其他来上课的学生,还有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她的时忱。 她瞳孔瞬间放大,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没有听见她和姜堰的对话? 云暖从没有哪个时刻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世界的恶意,连带着脸上的笑都无比僵硬,硬着头皮跟他打招呼:“嗨。” 时忱垂眉,纯黑色的眼眸隐藏在鸦羽般的长睫下,喉咙微动,几不可闻地轻“嗯”了一声。 云暖蹑步,挪到他身边,视死如归地旁敲侧击:“你什么时候来的?” 时忱掀起眼皮,黑眸漫不经心地扫过她,周围寂静了一下,他腔调懒散,回答得模棱两可:“没多久。” 这个答案让云暖皱了下眉,咬咬牙,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你……有没有听见刚才我说的话?” “……”时忱微微偏头,散漫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你刚刚说了什么?” 听见他这么说,云暖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立马变得轻松,乖巧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时忱的视线再她脸上定格一秒,随即移开,嗓音没什么温度:“哦。” 几分钟前,他刚刚走到楼梯口看见走廊角落里云暖和姜堰并肩而立的背影,接着便听到姜堰提出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时忱?” 他停在原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几秒钟后,云暖坚定又果断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不喜欢。” 她不喜欢他,在她看来,他们的关系并不特别,也不希望被人误会。 那她喜欢谁? 这样迫不及待地撇清和他的关系,是因为询问的人是姜堰吗? 时忱垂眼,睫毛落下的阴影将所有的情绪掩盖在深不见底的黑眸,他不露声色,淡然地走进了教室。 * 这些天来,云暖隐隐约约发现,时忱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本来话就不多,淡漠懒散,最近更是懒得说话,厌世到了极点。 总不可能男人也有那几天吧。云暖在心里腹诽。 晚上,云暖洗了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重温《和学姐的日日夜夜》。 这个漫画她看得断断续续,一直没看完,甚至忘了前面的剧情,只好重头再来一遍。 剧情已经进行到男女主东窗事发,被女主男朋友亲眼看见,男主却无所畏惧,本性毕露,笑容讥嘲地看着女主的正牌男友,装都懒得装:“啊,学长,你来了。学长要不要加入我们呢?” 正牌男友看着眼前的场景脸色惨白,血液倒流,更被男主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可男主接下来的话将他打入冰窖。 男主指名道姓地说出了他出轨对象的名字,游刃有余地笑着,让他不如把那位学姐叫过来,他们可以四个人一起。 看着漫画里男主表现得如此理所当然,一副他才是女主正宫的架势,阴阳怪气地手撕女主的劈腿男友,云暖觉得非常痛快。 不守男德,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她看得正入神时,一条Q.Q消息弹了出来。 【姜堰:你明晚有空吗?我有重要的话想告诉你】 ## 做二十六个梦 姜堰约她晚上八点在操场见面,去赴约的路上,云暖心里始终有点惴惴不安,但在见到姜堰之后,看到他脸上轻松的表情,她紧张的情绪自然而然地被缓解,于是放松下来跟他一起在操场上散步。 他们先是聊了高中时代的一些趣事,聊到高考分数,聊到来江大的缘由,等转过一个弯,走到远离灯光的最暗处,姜堰忽然轻声又认真地叫了她的名字:“云暖。” 云暖没意识到他这一声有什么不对劲,偏头看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嗯?” 姜堰转头,黑框眼镜后的棕褐色眼睛倒映着操场黯淡的光,声音无比明晰:“我喜欢你。” 云暖眼睛瞪大,瞳仁骤缩。 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但突然听见他说这句话,云暖的心脏还是不由得重重地跳起来,无法控制地红了脸颊。 操场上的人声都变得辽远,像隔着一层雾,不那么真切,唯有她的心跳声与呼吸声无比分明。 姜堰也并不是那么好意思,却还是坚持着说完了剩下的话:“缺男朋友的话,考虑一下我呗?” 他的目光炽热,对上的一瞬间,云暖差点咬到舌头,下意识地躲开后,她吞咽一下,语气都变得僵硬不自然:“有点突然,吓到我了。” “是吗?”姜堰挠挠头,“我还以为你多少猜到了。” 确实。 云暖隐隐觉察到姜堰对她的态度多少有些特别,猜想过姜堰是不是喜欢她,但猜归猜,她没有自恋到认为他一定喜欢自己的地步。 昨天晚上收到他的Q.Q消息时,看他郑重其事的语气,她猜过他是不是要表白,赴约之后又感觉他只是找自己聊天散步,好不容易放松下来,没想到他杀了个回马枪,验证她猜测的同时,搞得她措手不及。 “我觉得我也不算太差吧,要不你好好考虑考虑?”姜堰又道。 云暖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着他:“你,喜欢我什么呢?”想起以前姜堰说过的话,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不会就因为我cos千反田爱瑠特别像吧?” “当然不是!”姜堰立马摇头否认,盯着云暖说得斩钉截铁理直气壮,“最多算原因之一。” 云暖:………… 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呢。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感觉主义者。”在云暖看向他的目光里,他解释道,“我相信一见钟情,就像《冰菓》里折木奉太郎对对千反田爱瑠一见钟情一样,第一眼心动,才是真正的心动。” 云暖皱了下鼻子:“……我怎么觉得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姜堰噎了一下:“见色起意当然有,但和我说的不是一回事。”在云暖洗耳恭听的表情里,他继续道:“我一直觉得,会不会喜欢上一个人,在第一次见面就可以确定,不一定就是喜欢上了,也有可能是朦朦胧胧的好感,以后两人关系的进展会基于这个前提进行。” “我对你心动,的确是看见你cos千反田爱瑠照片的时候,但是在那之前我就记得你。大一我们就一起上过专业基础课,一起开过班会,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记得你的样子,很可爱,是我喜欢的风格。只是那个时候我没有太多的想法,看见你cos照的那天,我才下定决心,一定要认识你。” “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更好,人长得可爱,性格也可爱,每次见到你都觉得很开心,等我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非你不可的地步。”姜堰推了一下眼镜,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很认真地说着,“这些天我一直很纠结,不管做什么都会想到你,已经严重到影响学习和睡眠的地步。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所以决定告诉你我的心意。” “……”他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云暖却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低头盯着脚尖,小声道,“谢谢。”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听你道谢。” 云暖喉头一梗,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情绪再度翻涌起来。 “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闻言,云暖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姜堰。 操场黯淡的灯光下,姜堰的头发柔顺地垂下,五官被深沉的夜色掩盖,平日里浓重的黑眼圈都变得不太明显,唯有透明眼镜片折射出冰冷的白光。 深紫色的夜空中,堆积着浅浅的云层,月亮不见踪迹,深秋的夜风吹来,云暖呼吸着寒凉的空气,道:“姜堰,我——” “等等。”姜堰打断她,“我下周就要去参加国赛了,等我比完赛回来,再回答我吧。在此之前,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云暖的关注点被这句话转移到了别处:“下周国赛?” “嗯。”姜堰意有所指,“希望到时候可以双喜临门。” 云暖假装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祝福道:“那希望你比赛顺利,取得好名次。” ……………… 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九点。 云暖刚进门,许南栀就像提前知道什么一样,从床上探出头,迫不及待地打听:“暖暖,老实交代,大半夜的你见谁了!” 云暖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冷眼望着许南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感受到腾腾杀气的许南栀试图躲避,但为时已晚,迫于云暖的淫威,只好如实交代。 原来姜堰决定表白前,向许南栀打听过不少云暖的事,许南栀猜出了他的心思,于是十分卖力地鼓动他去表白。 在姜堰的求爱之路上,许南栀不遗余力地添柴加火,姜堰选择今日向云暖表白,跟她的助推脱不了干系。 眼看着闺蜜一心一意发展媒婆事业,云暖无言以对:“你能别凑这个热闹吗?” “我明明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着想,那里是凑热闹?”许南栀说得大义凛然,丝毫不遮掩八卦之心,“怎么样,你怎么想的?要不要答应他?” 云暖毫无信任感地瞥她一眼:“这也是你帮他打听的内容?” “当然不是,是我想知道。”许南栀连忙道。 “哦。” 云暖转身,从桌子上拿过水杯去饮水机旁接水喝。 见她不正面回答,许南栀简直比她还要急:“暖暖,答应还是拒绝,你告诉我呗。” “我才不。你是叛徒,绝对转身就把我卖了。” 这话一出,许南栀竟无法反驳,瘪了一会儿,灰溜溜地转移了话题:“算了,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觉得姜堰很好,和他谈恋爱绝对不亏。” 云暖喝着水,不接她的话。 许南栀丝毫没因为这点冷遇懈怠,兢兢业业地充当姜堰的说客:“他人挺高的,长得嘛,虽然比不上时忱这种极品,但也是偏上的水准了。最关键的是,人家是学霸,算法大神,拿奖无数,前途不可限量,妥妥的潜力股和绩优股。要是能和他谈恋爱,就算走不到结婚,肯定也能学到一点东西,再不济,他还能帮你写代码呢。” 杯子里的热水氤氲起热气,模糊了云暖的视线,许南栀所说的话源源不断地传入她耳朵里:“我感觉他情商也挺高的,很尊重女性,不是直男癌。你说,他哪点不好?大好的脱单机会啊,摆在你眼前,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许南栀虽然语气夸张,但说的内容并没有掺杂太多水分。 姜堰的确有很多优点,生活态度积极,说话有趣,光是学习好和获奖无数这两点,就值得让人刮目相看。 哪里不好? 没有哪里不好。 如果要谈恋爱,在不考虑其他原因的情况下,他绝对是个很好的人选,但…… 云暖握着水杯,微微出神。 “云暖。”许南栀突然叫了她一声。 云暖抬头,看向她。 许南栀看着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不讨厌他的话,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接下来几天,这句话一直在云暖脑海里反反复复回响。 得知姜堰在国赛上获得金奖并取得参加亚洲洲际赛资格的时候,她和许南栀正在奶茶店里买奶茶。 有人把学校出的新闻发在了年级群里,引起了一波赞叹与热议。 云暖低头看着手机,正在跟店员点单的许南栀回头戳了一下她:“你要喝什么?” “热的芋泥牛奶,要七分糖。” 点完她才抬头,一眼看见时忱从斜对面的一家奶茶店里走出。 只隔了一条马路,云暖犹豫要不要叫住他时,忽然意识到他并不是独自一人,还有个女孩子走在他的身侧。 女孩手里捧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奶茶,脸上带笑,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她一直看着时忱说话,没有注意脚下的路,差点被阶梯绊倒,时忱伸手,拉了她一把。 云暖移开视线,转身走到许南栀身边,和她一起等待奶茶。 拿到奶茶后,她们又一起去上创意视频课的教室。 时忱比她们到得更早,没什么表情,独自安静地坐着,面前放着一杯奶茶。 这些天来他心情似乎一直不好,云暖每次见到他都是主动和他打招呼说话,换来他不冷不热的答复,但今天她有些疲倦,什么都不想说。 在时忱看向她时,她嘴唇紧闭,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不说话,时忱也不主动开口,于是一堂课下来,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仿佛莫名其妙地开启了一场冷战。 晚上,云暖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变得这么情绪化。 她清楚地感知到,她在生时忱的气,气他忽冷忽热,气他对她容易让人心生误会的独特对待。 可理智点想,她从来不是时忱的谁,根本没有立场发脾气。 云暖翻个身,用被子捂住脸,怎么也不明白,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 做二十七个梦 清晨,云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拿过放在床上的手机。 一点进Q.Q,刚好收到姜堰发来的消息:【我要回学校啦】 睡意未消,大脑还有些不清明,云暖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打字回复:【差点忘了,恭喜你啊】 姜堰秒回:【这话我希望可以留到见面的时候再说】 “…………”云暖看着手机屏幕,抱着被子,长长地叹口气,脑子里再度浮现许南栀说过的话—— “不讨厌他的话,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晚上,去操场上和姜堰见面前,云暖去奶茶店买了两杯豆乳鲜奶,一手拎着慢悠悠地朝操场走去。 已是深秋,冷空气从衣服的每个缝隙钻入,云暖呼出的热气化为白雾,消散在夜空里。手指渐渐发凉,她不得不握紧了手中的豆乳鲜奶用以取暖。 见到姜堰时,她把手中的豆乳鲜奶递给他,在他有些受宠若惊的表情里,笑道:“我谨代表我自己,恭喜你拿到金奖。” “谢谢谢谢。”姜堰连着说了两声,用谦虚的语气说着一点也不谦虚的话,“就是正常发挥啦。” 他心情很不错,一边喝着云暖给他带的热饮,一边说着比赛时遇见的趣事,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云暖走在他身侧,心不在焉地听他说话,时不时附和两声。 他讲完飞机上的一件趣事后,忽然止住话头,两人突兀地沉默下来。 万籁俱寂中,云暖下意识地偏过头看他,同一时间,姜堰也低下了头。 四目相对里,姜堰深呼吸了一口气,棕褐色的眼眸分外明亮,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羞赧:“云暖,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了。” 云暖呼吸一滞。 虽然早就知道这次见面的目的,但当这个时刻到来,她还是无法控制地慌乱,目光从姜堰脸上移开,盯着夜色笼罩下变成深色的塑胶跑道。 寒风吹来,她披散着的头发被吹乱,云暖理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气后,情绪平静下来,低声道:“姜堰,对不起。” 她的音量不高,语气却无比坚定。 姜堰的目光一瞬间黯淡下去,他身上笼罩的光彩似乎在刹那间消失,寂静冷风里,他低下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来的时候那么高兴,此时此刻却失魂落魄到了极点,沉重得云暖感觉自己是个刽子手,正在一刀一刀地将他凌迟。 但云暖不想欺骗他,也不想欺骗自己。 有些话,明知道伤人,但依然要说。 她吸了吸鼻子,一字一句道:“你说你是感觉主义者,其实我也是,我没有办法和不心动的人在一起。如果因为一时感动答应了你,对你并不公平,我也不会开心,所以抱歉。” “………………”喝进嘴里的奶茶甜到发涩,姜堰咬着吸管,静默良久,忽然苦涩地笑了,“要拒绝我还给我带奶茶,云暖,你真是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啊。” 云暖拿着手里空掉的奶茶杯,手指慢慢蜷缩,不自然地握紧,声音飘散在冷空气里,没什么底气:“……对不起。” “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他突然顿住,嗓音有些变调,深呼吸一口气后才接着道,“有点难过。让我缓一会儿。” 云暖没再说话,沉默地走在他身侧,和他一起在操场上漫无目的地转圈。 手里的奶茶渐渐变凉,直到失去所有温度,再也无法提供热意,喝进嘴里也甜得发腻,黏黏糊糊,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姜堰手指按住杯口,单手拎着奶茶,忽然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我就知道,幸好我聪明,让你等我回来再给我答案,不然肯定影响我比赛。” 他嘴角勾起,眼底却藏着哀伤。 云暖胸口发闷,不知道该怎样接他的话。 姜堰没有强求,缄默片刻,道:“谢谢你,没有拖泥带水,拒绝得这么果断。” “抱歉。”云暖低着头,垂下眼,“我不想伤害你,只是遵从我内心的想法。” “我知道,我和你一样,遵从内心的想法,并不后悔。”姜堰仍旧笑着,语气温和,“说真的,对一个人心动,是一种很美好很难得的体验。” “……嗯。”云暖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用鼻音发出一个单音字节。 “你对谁心动过吗?”姜堰突然问。 对谁心动过吗? 云暖心里百转千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抿了抿唇,才道:“我……我不知道。” 见她一脸为难的样子,姜堰摇了摇头:“算了。” 寒冷的秋日深夜里,姜堰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半真半假开玩笑道:“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说不定哪天你就喜欢上我了。” 回到寝室后,云暖洗了澡,蜷缩在床上,想起姜堰的表情和语气,心情沉重,没来由地生出一丝难过。 其实姜堰问她有没有对谁心动过的时候,她想起的是大二开学前的那个暑假。 落满阳光暖气充足的猫咖里,身穿白色衬衫的少年伫立于猫爬架旁,掀起眼皮,朝她们投来漫不经心的目光。 冷冷淡淡,惊鸿一瞥。 她的心脏停跳。 * 最近云暖整个人蔫了吧唧的,许南栀实在看不下去了,扯着她的耳朵问:“我说啊,是你拒绝了姜堰,又不是姜堰拒绝了你,怎么你最近都无精打采的?” 云暖拍开她的手,面无表情:“你的消息真够灵通的啊。” “这根本不需要我问好吧。”许南栀振振有词,“姜堰那个状态一看就知道了。” “是吗。”云暖不冷不热地回了两个字。 “所以你为什么不高兴?简直一副比姜堰还要难过的样子。” 云暖垂眼,看见路边花圃里因冬季到来变得枯黄的杂草,摸了摸侧脸,道:“总觉得能和姜堰感同身受,所以不由自主地难过了起来。” “哈?”许南栀单边皱眉,似乎对她的话不太理解,“和他感同身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云暖:“…………” 见她没听懂自己的话,云暖撇撇嘴,懒得解释。 聊天的时间里,她们已经走到了上创意视频课的教室。 教室里已经零星坐了些人,云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趴在桌子上,目光飘忽地盯着窗外。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余光里。 时忱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外套,逆光而来,五官越发立体,表情却分外冷淡,淡漠懒散,似乎对一切都浑不在意。 他手里拎着一杯未开封的奶茶,很扎眼,云暖不想看,干脆用手臂埋住头。 既然不跟她说话,她也不要搭理他。 云暖自暴自弃地想。 心烦意乱时,她听见身前传来窸窣的响声,一脸烦躁地抬头,时忱精致无暇的脸撞入眼底。 她倏地瞪大眼睛,时忱却是古井无波,神色自若地把手中拎着的奶茶放在她桌上,语气浅淡:“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给我买的?”云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时忱垂眼,浓密弯曲的长睫落下一片扇形的阴影,目光在她脸上定格片刻,随即移开:“嗯。” 云暖仰头看他,目光所及之处,是他流畅分明的下颌线条,往下则是凸起的喉结和修长白皙的脖颈。 时忱忽然低下头,对上她的视线。 四目相接,云暖呼吸一屏,脸颊无法控制地燃烧。为躲开他的目光,她慌乱地低头,拿过奶茶:“谢谢。” “不客气。” 时忱依旧没太多情绪,说完这句话后,落座在她身边的空位上。 云暖努力无视他的存在感,喝奶茶之前看了一下贴在杯身上的标签。 芋泥波波奶茶,全糖,加热。 云暖想起了之前网上流行的一个梗,一杯芋泥波波奶茶,不要芋泥,不要奶茶,只要啵啵。 奶茶很甜,上课的时候云暖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偷瞄着托住脸听老师讲课的时忱,心情慢慢地晴朗起来。 但麻烦的事马上又找上了门。 创意视频课上到了尾声,下一周就是最后一堂课,老师要求他们最后一堂课之前按小组提交一个视频,以此作为期末考核。视频制作方式不限,她只看最后成果,做得越好分就越高。 老师布置完作业后,姜堰立马提主意,说他们可以在学校里拍视频,剪辑之后再交给老师。 “我觉得可以。”许南栀赞同道,“以学校为主题,在老师那说不定可以换个高分。” “多此一举。”时忱不冷不热地开口。 尽管早知道他会提出反对意见,但姜堰还是不爽,露出一个忍耐的表情:“你有什么高见?” 时忱看他一眼,语气寒凉:“我们之中没有专业摄影人员,自己拍摄出来的视频质量不会高。网上高质量视频素材到处都是,不如直接用素材剪。” 姜堰眉头一拧:“用别人的哪有用自己的好?” 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只有云暖一人心梗。 不出她所料,姜堰转过头来,问她:“云暖,你觉得呢?” “……”平心而论,云暖觉得时忱的想法更合理一点,但她不想显得太偏心,清清嗓,看着时忱,用试探的语气道,“要不,我们自己拍一段,再用点网上的素材?” ## 做二十八个梦 云暖中立的提议最终得到了所有人一致的认可,确定好视频主题后,大家分头收集素材,再抽个空闲时间一起拍摄视频。 因为需要拍一段校园夜景,云暖不得不冒着初冬夜晚的寒冷出门。 许南栀感冒发了低烧,只能躺在床上休息,因此只有她一人前往约定的地点和另外两人会合。 拍摄视频的过程还算顺利,就是氛围算不上好,姜堰和时忱之间冷得出奇,被夹在中间的云暖总感觉气温低了八度。 当姜堰说他要去个洗手间时,云暖松一口气,这才缓过来一些。 她和时忱站在湖边的树下,等待姜堰回来。 冬季深夜,湖边没有其他人,四面无声,安静到云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时忱的存在感因此变得分外强烈。 云暖抬眼看他,只看见他黑色的碎发被寒风轻轻吹动,大半张脸被树叶的阴影所覆盖,唯有深邃的黑眸里倒映着泠泠冷光。 她这才发现,夜空中的云层不知何时散开了,银白色的月亮冒出了头,肆无忌惮地洒下清冷辉光,将时忱的眉眼染成了银色。 寒冷的夜里,他身披银色光华,就像降临世间的美神。 云暖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这个想法。 她胡思乱想之时,时忱忽然垂眸看向她,声音不高不低地在夜色寂静中响起:“你元旦有什么安排吗?” 云暖想了想,摇头:“没有。怎么了?” “那来看跨年晚会吧。” 云暖眉头轻蹙,掂量了一下他这句话的意思,脑海中灵光一闪:“……你是邀请我跟你一起吗?” 夜色中,她浅茶色的眼睛格外明亮,微微上扬的嘴角暴露了她隐秘而深沉的真实情绪。 时忱的目光在她脸上定格了两三秒,看得她怀疑人生了才眉头轻挑,不咸不淡道:“这么说倒也没错。” 云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因此好奇地看着他,他神色依旧淡漠,漫不经心的,透着一股消沉的懒散。 姜堰上完厕所回来找他们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寒冬深夜,拨云见月,清冷的光辉洒在湖面上,映照出银色的粼粼波光。 湖前树下,云暖嘴唇轻轻鼓起,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生,而站在她面前的男生,身形高大,姿态懒散,随意而立,似乎对一切都不在乎,可垂眸看向眼前女孩的目光里,带着十足的耐心。 电光石火间,姜堰突然明白了什么。 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最后化为一个无奈的笑,走向他们时刻意弄出了明显的脚步声。 * 云暖所在的小组最终交上去的作业得到了老师的好评,给了他们全班最高的分数,也是云暖这个学期所有课程中得分最高的一门。 元旦节,许南栀回了家,另外两位室友照例和男朋友约会,寝室里只剩下云暖。 她磨磨蹭蹭到八点半,才戴上围巾,不急不缓地出门。 外面热闹非凡,东八舞池方向沸反盈天,传来欢快的音乐声,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说说笑笑,极少有落单的人。 云暖孤身一人走在校园里的马路上,下巴埋在围巾里,黑溜溜的眼睛露在外面,看着人来人往,总觉得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 去年跨年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慢悠悠地朝东八走去。 云暖叹了口气,抽出揣在外套口袋里的冰凉手掌,捂在嘴唇上,用呼出的热气温暖手心,稍微暖和一点才重新揣进兜里。 她悠闲地走到东八时,舞会已经进行到尾声,阵地即将转移到舞池后方搭建的晚会舞台。 置身于流动的人群里,云暖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见时忱的身影。 等到九点整,时忱依旧不见踪影。 她眉心拧成结,咬了咬嘴唇,摸出手机给时忱发消息:【你还没来吗?】 没有回复,犹豫片刻,云暖又戳了戳手机:【我就在舞台前面,穿的米白色外套】 聊天框一动不动,她发出去的对话气泡就像在演滑稽的独角戏。 云暖开始怀疑是她理解错了时忱的意思。 ——“那来看跨年晚会吧。” ——“这么说倒也没错。”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时忱根本没说要和她一起,一切都是她猜的。 这又是她自作多情吗…… 云暖烦躁地搓了搓脸。 这个时候,晚会主持人的开场白已经到了尾声,女主持握着话筒,用清亮饱满的嗓音道:“下面请欣赏第一个节目,架子鼓独奏《无地自容》。” 她下意识地抬头,便看见身穿白色宽松卫衣的少年在一片欢呼声中走上了舞台。 他没有看任何人,走到在架子鼓前坐下,眼眸半垂,拿起鼓棒,表情慵懒恣意,半明半昧的光影里,眉骨显得尤为深邃。 寒冷的冬夜与喧哗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舞台灯光下,他黑发白肤,唇红齿白,周身透着一层炫目的白光。 云暖置身于拥挤的人群,拿着手机的手垂在身侧,愣愣地望着他。 躁动的摇滚乐声响起,周围安静下来,在略显平缓的前奏里,他漫不经心地随着音乐点头,鼓点出现,他动作干净且利落地敲动了架子鼓。 云暖动了动手指,刹那间明白时忱让她来看跨年晚会的意思。 此时此刻,他就坐在距离她不到十米的舞台上,用架子鼓独奏歌曲,动作随性自在,却没有半分差错,韵味十足。 只要站在舞台上,他就会发光发亮,攫取所有人的目光。 时忱黑色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飘动,某个瞬间,他宽松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一条细细的手绳显露出来。 云暖愣了一下,还没等她深思,时忱忽然抬眼看向她,捕捉到她的目光,眉毛轻挑,扬起唇角,笑得散漫张扬。 少年绝色莫过于此。 云暖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随即不能自已地加速,如擂鼓,如惊雷,仿佛马上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低下头盯着脚尖,用手背摸了下滚烫的脸颊,听见窦唯用浑厚性感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唱: “我无地自容——” 她不由得捂住了脸。 时忱的表演很快结束,当歌声散去,热烈的掌声爆发,时忱站了起来,神色浅淡,没太多情绪,转身下了舞台。 云暖深呼吸一口气,顺了顺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了下来。 右侧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转过头去,没看见有认识的人,正奇怪的时候,余光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左侧。 从舞台下来后,时忱在卫衣外面穿了件灰色外套,他拿着手机晃了晃,淡淡道:“抱歉,之前在后台做准备,没看见你的消息。” “没事没事。”云暖急忙摇头,摸着侧脸,小声道,“不是放我鸽子就行。” 时忱的眼底透着一丝难以言喻:“我什么时候放你鸽子了?” 云暖被噎了一下,无话反驳,眼神心虚地四处乱瞟,忽然瞄见他袖口下若隐若现的手绳。 隔得近了,她看得很清楚,他手腕上戴着的手绳由红色玉线编织而成,中间的配饰是一个银色的猫猫头,末端用的是白色尾珠。 云暖咽了咽口水,想起去年跨年时候的事。 那时时忱送她回寝室,路上她问他为什么没有参加跨年晚会,他回答说不想去,她露出了有些遗憾地表情,他静默片刻说他知道了。 彼时她并不明白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眼下,或许她可以稍稍多想一些。 云暖鼓起勇气,问:“你在跨年晚会上表演是不是因为去年我说的话?” 时忱垂眼看着她,眼眸里的光明明灭灭,看得云暖浑身不自在时,他的嘴角突然浮现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嗓音低沉:“你猜。” “……”云暖别过眼,克制住心头的躁,“这我要怎么猜,我又不是你脑子里的细胞。” 似乎被她赌气的样子逗笑了,时忱眉眼微弯,移开了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一直到深夜回到寝室,云暖都没有从时忱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晚上她洗过澡,趴在床上玩手机,不管她看什么,思绪都会不由自主地飘到时忱在跨年晚会的表演上。 狂野的摇滚乐里,时忱的黑发飘动,他慵懒恣意,越过人群,看着她笑得张扬。 他闪闪发亮,像一颗坠落在凡间的星辰。 可是,她从来没看透过他,也没有从他那里得到过确切的答案。 越想越是烦躁,云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不要去钻牛角尖。 不去想,不要抱有期望,就不会受伤。 * 放了一个寒假归来,云暖做的第一件事是查看绩点,计算学分,确定她在毕业前可以修够学分绩点也足以拿到学位证后,才松一口气。 大三下学期开学,寝室里的氛围明显紧张了一些,大家的话题也从吃喝玩乐逐渐转移到对未来的打算上。 近来云暖总是被人问到同样的问题:要不要考研?如果要,考哪个学校,考哪个专业? 她心里一直游移不定,所以总是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不像魏莱和苏玲玲铁了心要考研,也不像许南栀打定主意毕业就工作。她想继续读书逃避现实,但又很难静下心来学习,况且她一点也不想继续学习本专业,又缺乏跨专业考研的自信,所以拿不定主意,只能靠一些拖延来逃避。 抱着糊弄的心态,云暖增加了去图书馆学习的次数。 刚开春,春风料峭,树木光秃秃的枝丫上长出嫩绿的新芽,迎风而立。云暖在图书馆里写完作业出来,慢悠悠地走回寝室。 走到寝室楼外时,她隐隐约约听见从花圃里传出猫叫声。 她好奇地朝里张望,冲着里面喵喵叫,里面的猫叫更明显了一些,紧跟着,一只瘦小的三花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 做二十九个梦 这只三花又瘦又小,胸前是白色,背部是大面积的黄黑,毛都没长齐,四条腿细细的,看起来还是个宝宝。脸很小,眼睛却又圆又大,呈现出浅浅的绿色,无辜地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喵~喵~” 云暖忍不住伸手摸它,它自动靠过来,用脑袋蹭着她的掌心。 可爱得云暖心都要化了。 她捏了捏它的耳朵,收回手,快步走到宿舍楼底的自动售卖机前买了一根火腿肠。 等她买完火腿肠回来,三花还在花圃外,蹲坐在地上,眼睛盯着她,脑袋随着她移动,嘴里还在喵喵地叫着。 云暖笑了笑,把火腿肠撕开,分了一半给它。 小猫咪不能吃含盐量太高的食物,但现在条件有限,就只能委屈一下它。 小三花不快不慢地吃掉了半根火腿肠,吃完后舔了舔爪子,在云暖脚边蹭来蹭去。 云暖跟它玩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回寝室。 寝室里,许南栀正在用电脑打游戏,云暖随口跟她搭话:“寝室楼下来了只三花,是个小宝宝,还没长大,你看到没?” “没。长得可爱不?” “还行。”云暖点头,“猫咪不都很可爱嘛。” “倒也是。感觉最近学校里野猫好多,”许南栀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可能是因为春天到了?” 许南栀用的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她这么说并没有问题,春天也算是猫咪的繁殖期,学校里很多小猫都诞生于这个季节。 绝大部分小猫都有猫妈妈带着,但云暖她们楼底下那只三花孤零零一只猫,没有大猫在它附近。 云暖买了袋猫粮,时不时投喂它,次数多了,三花明显记住了她,每次看见她都会屁颠屁颠地跑到她面前,跟她撒娇卖萌。 云暖挠着它的肚皮,心里有点遗憾。 如果不是因为住校,说不定她就能收养它了。 比起初次见到它时,三花明显长大了些,云暖拍了两张照片,又多rua了两把,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回到寝室后,她把三花的照片发给了时忱。 时忱用两张小布的照片回复了她。 照片里的小布侧着身子,脑袋抬起,钴蓝色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圆滚滚的,名副其实的大型猫。云暖把它和三花对比了一下,心里怀疑小布一爪子就能把三花掀翻在地。 她晃晃脑袋,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回复道:【是寝室楼底来的小野猫~】 【chen:那只三花么?】 【暖暖:嗯嗯】 【chen:据说三花都是母猫,如果是公猫,生殖能力就不正常】 云暖一顿,怎么也没想到时忱会突然提到猫的生殖能力:【我也不知道它是公猫还是母猫】 【chen:噢】 【chen:可以看一下】 【暖暖:……猫猫没有隐私的吗,怎么可以侵犯猫权!】 【chen:…………】 【chen:看一下就侵犯的话,那你摸它又算什么?】 因为时忱这句话,云暖又一次去喂三花时,摸它之前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摸你吗?” 三花偏着脑袋看她,耳朵动了动:“喵~”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云暖自顾自道,随后毫不客气地开始撸猫。 在她和其他住同一栋宿舍女生们兢兢业业地喂养下,三花长大了不少,整只猫都圆润了起来。 周六,云暖早上出门的时候天就阴沉沉的,潮湿的空气裹挟着燥热,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果不其然,下午时分,一声惊雷过后,暴雨突袭,铺天盖地而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云暖坐在图书馆里靠窗的位置,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转头看着窗外密集的雨帘,不知为何,心里蒸腾起一丝不安。 她已经连着三四天没见到三花了,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只希望它在暴雨时分有个地方能避雨。 云暖有些浮躁,没了学习的心思,索性收拾起书本,趁着雨变小回寝室。 才刚出图书馆,雨又大了起来,她又不想回去,硬着头皮前行。 雨势过大,路上积起了涓涓细流,水坑深深浅浅,云暖撑着伞,尽量避开积水,即便如此,她的裤脚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打湿,无处不在的雨水顺着鞋面浸入了鞋里。 她想快点回到寝室,于是加快了脚步,走到一条僻静的小路时,她忽然从狂风暴雨中听见一个异样的声音。 像猫叫声,很低很轻,隐隐约约的,如果不仔细听,很容易被哗啦雨声掩盖过去。 云暖停下脚步,皱着眉,撑着红色雨伞伫立在风雨里,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 过了一会儿,她的目光瞄准了放置在路边的绿色垃圾桶。 垃圾桶很大,上面有一个盖子,云暖将信将疑地过去,清楚地听见猫叫声,才疑惑地打开桶盖。 垃圾桶里独特的味道迎面而来,云暖皱着脸闭了下眼,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等气味稍稍散去才往里看。 看清的刹那,她的大脑骤然变得一片空白。 一只猫咪躺在垃圾桶的一角,血液凝固在皮毛上,凝结成块,全身被染得鲜红,几乎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后腿被自制的木箭刺穿,眼睛紧闭着睁不开,奄奄一息,命若悬丝,发出的叫声很痛苦,分明是最后的求救。 鼻子上的黑斑刺痛了云暖的眼睛,清楚地提醒她这是喂了许久的三花。 她不知道在它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阵六神无主后,她冷静下来,摸出手机给时忱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她没有说其他寒暄的话:“你知不知道离学校最近的宠物医院在哪里?” 不像她这边寒风骤雨,时忱那边安静又宁和,说话时嗓音带着不太明显的倦意与困顿:“怎么了?”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穿过寒风传递到她的耳边,云暖鼻子一酸,忽然控制不住情绪,哽咽着:“三花要死了……” ……………… 时忱十分钟后抵达她的身边。 他是从东八一路跑过来的,撑了伞也无济于事,衣服被打湿了大半,雨水混着汗水从侧脸滚滚而落。 云暖站在垃圾桶旁,脸色惨白,唯有一双眼睛泛红,雾气蒙蒙,水光盈盈。 他没有展露出太多的情绪,神色平静地走过去,掀起垃圾桶盖前,听见云暖嘶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我不敢动它,我怕我一动它就……” “不会的。” 时忱定定地看她一眼,眸光淡然,古井无波。 他淡漠的神情似乎真的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云暖吞咽一下,吸了吸鼻子,慢慢镇定下来。 她接过时忱递来的伞,踮起脚为他打伞。 时忱脱下外套,打开垃圾桶后,视线落在被凌虐得凄惨的猫咪身上,只一秒,他便迅速地将猫咪转移到了自己的外套上。 “我开车过去。”时忱道。 从学校到宠物医院只用了十几分钟,一下车,很快就有兽医从云暖手里接过命悬一线的猫咪,将它送进急救室。 时忱去缴费办理手续的时候,云暖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抱住双臂,嘴唇发白地盯着地面。 “冷吗?”时忱回来得悄无声息,在她身边坐下时,带起了一阵风。 云暖摇头,看着他湿了大半的衣服,扯了扯嘴角:“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 她眼睛里满是水泽,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却还在试图微笑。时忱几不可见蹙眉,嗓音低沉:“不想笑就不用笑。” 云暖表情一滞,静默片刻,别过脸,低声道:“谢谢你。” 如果不是他的话,也许她还在因为找不到宠物医院焦急,带着重伤的三花像只没头苍蝇四处乱撞。但凡晚一秒,三花就会少一分生存下去的可能性。 想到躺在急救室里生死未卜的三花,云暖眼眶发热,她用手揉了揉,落了满手的水珠。 听到轻微的动静,时忱侧眼看她。 她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缕一缕地黏在脸颊上,鼻尖发红,眼尾下垂的眼睛湿润润的,看上去马上就要哭,越发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时忱收回目光,低声道:“想哭就哭吧。” 这句话就像一个开关,云暖瘪了瘪嘴,捂住脸压抑地哭了起来。 时忱看着急救室紧闭的大门,眯了眯眼睛,伸手揽住云暖的肩膀,让她靠在了自己怀里。 云暖身体轻颤,不自觉地向热源靠近,贴得更紧了些。 单薄的热意隔着被雨浸湿的冰冷布料传来,同一时间,云暖心里有一道墙轰然倒塌,那些被她圈养在心底深处的感情喷涌而出,铺天盖地而来,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喜欢时忱,很喜欢很喜欢。 她不知道这份喜欢始于何时,又或者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在她心里种下一粒种子,后来的每一次说话每一次见面,都成了这枚种子的养料。 种子破土而出,她忽视它打压它,修筑起一栋高墙将它与世隔绝不见天日,她掩耳盗铃,殊不知在她自欺欺人的时候,种子已经成长为遮天蔽日的庞然怪物。 于是高墙倒塌时,所有感情倾泻而出,占据她心,覆水难收。 云暖忽然悲伤得不能自已。 -------------------- 作者有话要说: 推销一下我的下一本文《陌生来信》,悬疑+青梅竹马+救赎,我觉得应该还不错(王婆卖瓜ing ## 做三十个梦 是什么时候发现苗头的呢。 也许是坐在时忱面前听他唱《Lover Boy》的时候,也许是时忱陪她看跨年晚会的那夜,也许是时忱帮她做饭的那天,又或许是因为爬山恰逢暴雨而时忱是唯一找到她的人。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先动心的人是输家,她竭力隐瞒,告诉自己不要喜欢他不可以喜欢他,只有这样才不会失望才不会受伤。 他是天上的明月,人人都能看见,无法凭借爱意私有,而她又太过普通,只是红尘俗世的一粒尘沙,风一吹,就会消散。他们的差距太大,大到她根本不敢有任何奢望。 她没有办法责怪他偶尔展露出来的温柔和对她的独特对待,只能将所有的苦涩独自吞咽。 不要再对她这么好了,如果不喜欢她的话,以后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痛苦…… 对三花的担忧和自怨自艾的情绪交杂,云暖哭了许久,似乎要将所有的委屈一口气发泄出来。 过了很久,她情绪渐渐平缓下来,从不能自已的痛哭变成抑制的啜泣。 时忱垂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脸上。 她哭得太惨,头发乱糟糟的,眼尾泛红,满脸泪痕,唇色苍白,有种易碎的脆弱感。 时忱喉结滚动,静默片刻,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滚烫的眼眶:“继续哭的话,眼睛会肿的。” 云暖浑身一僵,从上头的情绪里抽离,推开他,蜷缩在座椅上,用手臂捂住脸,声音含糊不清:“别管我。” “……” 时忱收回停留在半空中的手,一言不发,垂下眼帘,将所有情绪掩盖在深不可见的黑眸里。 这个时候,急救室的大门忽然打开了,兽医从里面走了出来。 ……………… 三花的命保住了。 兽医说,它被折磨得很惨,有只眼睛永久性损伤不可能复原,被自制木箭刺穿的后腿也会留下后遗症,全身大面积伤疤,能活多久要看它自己的造化。为了后续的治疗,它必须住院。 这个结果已经比云暖想象里好上不少,离开医院时,她望着还在飘雨的阴沉天空,咬了咬牙:“学校里有虐猫变态。” 三花消失那几天,一定是被人抓走了,遭受惨无人道的虐待后,像垃圾一样被丢在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云暖越想越气。 时忱看着她气得通红的脸颊,淡淡道:“之后你打算怎么安置三花?” 这也是个难题,云暖的眉心皱成了结,思考许久后才开口:“把它托运回家吧……” 送回家可能也不是好的选择,托运对宠物而言有死亡的风险,而且父母很可能不会认真照顾三花,还会抱怨她自找麻烦。 可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案。 “我可以养它。”时忱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 云暖仰头,有些惊讶:“真的?” “嗯。”时忱微微颔首,不咸不淡道,“只要你愿意的话。” 她岂止愿意,简直求之不得。在她心里,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时忱有固定的住处,有照顾猫咪的经验,最关键的是,他是她绝对信任的人。 “那就麻烦你了!”云暖眼睛亮了起来,生怕他反悔那般,“它很好养的,不挑食,什么都能吃,脾气也好,特别粘人。” “是么。”时忱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意有所指,“我正好缺一只粘人的猫。” 晚上,等时忱回到家,天已经全黑了。 雨还在不停地下,他洗了澡换上家居服出来时,小布正在用沙发旁的猫抓板磨爪子。听见动静,它停下动作,扭头看了他一眼,旋即毫不关心地低下头,舔了舔毛茸茸的猫爪。 时忱走到它旁边坐下,看着它对他毫无兴趣的模样,良久,伸出手指点了点它的额头:“你要有妹妹了。” 小布突然停住了动作,钴蓝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时忱面无表情地和它对视,片刻,他伸手想去摸它,小布一套喵喵拳打了过来。时忱收回手,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 云暖近来在学校和宠物医院之间来回跑,虽然累,但看着三花一天天地好起来,她心里也有了安慰。 它瞎了半只眼,后腿永久性残疾,但保住了一条命,兽医也说它是福大命大。 三花身体好转后,时忱把它带回了家。 为了避免新老住户间发生冲突,时忱把三花关在了笼子里,不让它和小布直接接触。 一贯懒散的小布发现新住户的到来,绕着笼子看了好几圈,跳上跳下,最后蹲在笼子前面,没有哈气,也没有发出恐吓的嘶吼声,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笼子里缩成一团的小三花。 对新环境不适应,还有一只体型巨大的布偶虎视眈眈,三花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过了许久,大约是觉察到布偶猫没有恶意,三花喵喵地叫了两声。 小布没有回应它,保持着蹲坐的姿势,隔着笼子与它对视。 第二天早上时忱出门的时候,小布蹲在笼子前,等他傍晚回来的时候,小布还蹲在笼子前。 时忱走过去,看着从笼子角落挪到了笼子门前的三花,弯腰开门,把三花放了出来。 三花刚到家时恹恹的,这会儿却精神十足,拖着一条行动不便的后腿,朝小布扑去。 小布没躲,神色冷静地抬起一只前爪,按在了三花的额头上。 这个动作就像按下了三花的暂停键,它猛地静止,一动不动。 小布收回爪,没有搭理三花,悠闲地走到自动饮水机前,埋头喝水。 三花一瘸一拐地走到它身边,学着它的动作,也埋头喝水。 小布本就不是活泼好动的性格,既怠惰又懒散,能不欺负三花就算好的,时忱对它没有太多的期望。 过了几天,时忱看见小布和三花缩在同一个猫窝里睡觉,小布一只爪子搭在三花身上,就像把它抱在怀里,三花整个猫淹没在了长而浓密的白毛里。 三花是个小猫,还没有长大,脾气确实很好,时忱想和它一起玩的时候,它躺平任撸。但比起时忱,它明显更喜欢小布,寸步不离地跟在小布身后,宛如一个粘人的女朋友。 某个傍晚,处理完一堆杂事回家,时忱疲倦地解开衬衫纽扣,转头看见小布蹲在飘窗上看窗外的夕阳与晚霞。 三花站在地板上,努力地想跳上飘窗,但它后肢力量太弱,怎么也跳不上去,急得喵喵大叫。 小布冷漠地无动于衷。 时忱闭了下眼睛,走上前去想将三花拎到飘窗上时,小布跳了下来,一口咬住了三花的后颈肉,叼着它重新回到飘窗上。 两只猫一大一小,排排蹲好,金色霞光穿过窗户照在飘窗上,将两只猫也染上了晚霞的色彩。 时忱拍了张照片发给云暖。 云暖正在寝室里一边吃外卖一边玩手机,看见时忱发来的消息,把照片点开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他:【它们相处得不错鸭】 【chen:嗯】 【chen:还有一件事】 【暖暖:嗯?】 【chen:……算了】 【暖暖:???】 【chen:明天你会知道的】 【暖暖:???】 后面无论云暖怎么问,他都没有解释,似乎铁了心要吊她胃口。 因为时忱没说完的半句话,云暖一晚上都没睡好,心里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喜欢他。 他喜怒不形于色,实在很难看透。 可是,又很难不喜欢他。 云暖趴在枕头上,纠结地叹了口气。 对于喜欢时忱这件事,至少现在她可以坦然地接受了,不过就是暗恋嘛,法律又没规定长大了就不能暗恋。 一直到凌晨三点,她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第二天,不知道是哪个时间,她被一声尖叫吵醒。她费力地睁开眼,思维涣散,脑袋隐隐生疼,整个人仿佛还飘忽在记不清的梦境里。 许南栀的声音从对角线的床上传来:“虐猫的人被抓到了!” 云暖猛地清醒过来:“你在哪里看到的?” “学校的官方微博,刚刚发的通报。” 云暖火速拿过手机,点开微博。 学校官微里,置顶微博就是通报,发布于二十分钟前。 虐猫的人是江大学生,他不止伤害了三花,还有其他的猫死在他手上,以此为乐,并且录制视频,卖给其他人盈利。学校因此决定开除他,并将他通报给公安机关。 评论区里都是校友在叫好,云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明白时忱昨天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三花被虐待成重伤后,她一直耿耿于怀,希望能揪出凶手,但一直没什么线索,直到又有人向校方举报在学校里发现了小猫死相凄惨的尸体。 兴许是怕麻烦,校方起初一直是推诿的态度,云暖也被折磨得心累,咸鱼的本性发作,甚至想着干脆就这样算了。 峰回路转,虐猫事件最终还是得到了圆满的结果。 能够让学校从态度推诿到出开除虐猫变态的通报,一定有人在背后做了很多。 联想起时忱近来一直很忙,云暖垂下眼,盯着屏幕渐渐变灰的手机。 她真的没有办法不喜欢他。 ## 做三十一个梦 喜欢就喜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没有做过梦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云暖尽量用平常心去对待时忱。 五月下旬,换季时节,天气阴晴不定,时冷时热,不少人因此感冒,许南栀也没能幸免。 她从周四开始就咳嗽流鼻涕,以为过两天就能好,结果拖到周六反而更加严重了,头晕脑胀,吃过药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嗓音虚弱地哭嚎:“我觉得我要死了!” “感冒而已,别想太多。”云暖站在床底下递了杯温水给她,“少说两句,多喝热水。” 许南栀勉强坐起来,喝完水又躺回去,紧跟着,她想起了一件事,垂死病中惊坐起,声音洪亮,跟回光返照似的:“云暖,有个忙你得帮我!” 云暖被她吓得差点没拿稳手中的水杯:“什么忙?” “明天我有个很重要的兼职,现在肯定去不了了,我又不能放人家鸽子,所以……” 云暖抬头,看见许南栀做出祈祷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她无奈地叹口气,问:“什么兼职?” “就是去咖啡厅当服务员,工资日结,一天两百。” 一天两百,云暖可耻地心动了,考虑到周日无事可做外加许南栀不可能坑她,她点了点头:“好,我去。” 然而,云暖万万没想到,她高估了许南栀的节操。 她跟她说是咖啡厅,却省略了两个字,没告诉她是女仆咖啡厅。 云暖站在咖啡厅的更衣室里,看着摆在眼前的作为工作服的黑白女仆装,脸色和语气都很不好地拨通了许南栀的电话:“我不干了。” “为什么呀?”心里有鬼,许南栀说话十分心虚,“别呀,其实除了工作服有点特别之外,跟普通的咖啡厅服务员没区别,真的。” “你还好意思说。”云暖翻个白眼,“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是女仆咖啡厅,我根本不会来,你就是故意的。” 被云暖说中,许南栀讨好道:“暖暖,你就帮帮我嘛。店长是我朋友,他手下很缺人,我答应了要去的,这不也是没办法嘛。” “所以你就来坑我。” “这怎么能说是坑呢,一天工资两百呢,而且跟普通咖啡厅的服务员没区别,我保证。”听着手机那头沉默不语,许南栀放软语气,“暖暖,求求你了,帮帮我嘛。” 云暖面无表情,心里怀疑就是因为她一退再退才导致许南栀这么得寸进尺,但她也是真的经不住软磨硬泡。 勉强答应下来之后,许南栀高兴地啵啵两声,承诺她回来之后请她吃饭。 挂了电话,云暖收起手机,盯着女仆装三秒,叹口气认命般开始换衣服。 跨过心里的那道难关之后,云暖发现确实没那么难接受……个鬼。 穿着女仆装带着白色花边的发箍站在门口对进门的客人鞠躬甜甜地笑着说“主人欢迎回家”,云暖实在说不出口。 她竭力往角落里钻,装出很忙的样子,避免去迎接顾客。 除了特有的进门仪式,其他地方倒是和普通的咖啡厅差不多,服务员要做的也就是端茶倒水保持店内清洁,顾客有需要时再陪着聊两句。 店里的顾客男女都有,绝大部分是ACG文化爱好者,小部分则是出于好奇前来参观。 云暖受许南栀熏陶,耳濡目染,在ACG话题上倒也能说上几句,勉强能应付顾客。 她表现不算拖后腿,但其他人又不眼瞎,知道她不想迎接顾客,于是趁着店里人不多的时候,另一个性格外向的女孩子鼓励她,让她不要那么害羞。 云暖干巴巴地笑。 这根本不是害不害羞的问题,这是遇见熟人,当场社死可以直接送进火葬场的程度。 但咖啡厅距离学校十几公里,应该不会那么巧遇见熟人吧。云暖自我安慰地想。 下午,咖啡厅生意最好的时候,其他服务员们都很忙,云暖收拾完一张桌子刚好闲了下来。刚巧这时来了顾客,云暖在店长的眼神示意下,硬着头皮上前去,鞠躬埋头磕磕绊绊地说台词:“主人……欢迎……” 对方是个穿粉色lolita裙装的可爱女孩子,没等云暖说完便惊呼道:“好漂亮的小姐姐!” 云暖愣了一下,旋即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伸手将散落地碎发撩到耳后:“谢谢您。这边请。” 可爱的女孩子给了云暖小小的鼓励,一回生二回熟,之后再去迎接顾客时,她心理压力减轻不少,说话也越来越顺畅。 她收拾靠门边的餐桌时,刚好有两位顾客推门进来,她没注意看人,立刻弯腰鞠躬,甜甜道:“主人欢迎回家~” 身前一时半会儿没有响动,云暖心里奇怪时,熟悉的淡漠嗓音从她头顶传来:“……主人?” 云暖如遭雷劈。 抬头,顾斯屿带着促狭笑意的脸映入眼帘,而在他身旁,时忱穿着白色衬衫,神色浅淡地伫立。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两人都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心脏直冲天灵盖,云暖只想原地去世。 接下来的时间她都是麻木的,身在咖啡厅,心已经到了火葬场。直到她把后厨做好的咖啡端上餐桌,看着她一脸的生无可恋,顾斯屿嘿嘿一笑,调侃道:“你怎么不叫主人了?” 云暖浑身一僵,就像炸毛的猫,连头发丝儿都立了起来。 她惊慌失措满脸天要亡我的样子落在时忱眼里,他不动声色,淡淡地瞥了顾斯屿一眼。 接收到来自好友的寒凉目光,顾斯屿一个激灵,规规矩矩地坐正了身体,乖巧笑道:“学姐,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意啊。” 云暖嘴角抽了抽:“没事……” “对了,之前许南栀跟我说她要在这里兼职,怎么没看到她?” 云暖眉头轻蹙:“许南栀跟你说的?” “对啊。”顾斯屿点头,“之前我们聊天的时候她说她周日在这家咖啡厅兼职,叫我到时候来找她玩。” ……云暖突然明白顾斯屿和时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简直不能更明白了。 她决定今天回去就把许南栀掐死。 看着云暖阴晴不定的吓人脸色,顾斯屿吓了一跳,战战兢兢道:“学姐,怎么了?” “没怎么。”云暖轻轻磨了磨牙齿,面无表情,“许南栀生病了,我是来帮她做兼职的。” “原来如此。”顾斯屿茅塞顿开。 穿着女仆装面对两个认识的男生,尤其其中一个还是暗恋对象的情况下,云暖简直坐立难安。 她偷偷瞄了一眼时忱,他微低着头,额前黑色的碎发散落,眼睛被阴影覆盖,眼帘半垂着,盯着餐桌一角,脸上没什么表情,透着几分冷淡。 他穿着雪白的长袖衬衫,没有扣最上面的纽扣,领口松开,露出了锁骨和锁骨下方暗红色的小痣,单手搭在餐桌上,桌下的腿一半屈起一半伸直,整个人看上去懒散又随意。 似乎意识在云暖在看他,他微微偏头。 云暖立马收回目光,找了个借口逃离现场:“我去后厨看看甜点准备好没。” 时忱抬眼,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 她身上穿的女仆装是短裙,到膝盖附近,裙摆有一圈白色的花边,小腿上穿着黑色中筒袜,踩着黑色漆皮小皮鞋,衬得双腿纤细笔直。 顾斯屿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云暖学姐真可爱呀。” 时忱手指轻敲着桌面,斜睨他一眼,语气说不上好:“这就是你说的请我喝咖啡?” 顾斯屿说请他喝咖啡的时候,没说去的是女仆咖啡厅,因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差不多嘛……”他转念一想,冲着时忱挤眉弄眼:“让你看到了云暖学姐的另一面,不是很好吗?” 方才云暖穿着黑色中筒袜的细直小腿浮现在脑海里,时忱闭了下眼睛,睁开眼时声音平淡“不觉得。” “哎,别说了,我懂。” “?” “你不爽也很正常,男人嘛,多少都是有点占有欲的。” “……”时忱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一个字,“滚。” 说话间,云暖端着装有甜点的托盘回来了,她低着头,把甜点往餐桌上摆放。 顾斯屿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学姐你不忙的话,坐着咱们聊会儿呗。” “聊什么?”云暖看一眼顾斯屿,有些局促地坐下。 顾斯屿找她聊的无非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唯一有点信息量的是许南栀打算把漫画社社长的位置传给他。 聊了几分钟,顾斯屿起身去接电话,餐桌上就只剩下云暖和时忱。 突然安静下来,云暖瞄了眼时忱,随口找了个话题:“三花和小布相处得好吗?” 说话时,她动了下腿,一不小心轻轻碰到了时忱放在桌下的腿上,难以察觉的轻微,如果云暖自己不是始作俑者,可能她也察觉不到。 隔着一层棉袜,她只能隐约感觉到黑色长裤的粗糙面料。 时忱似乎毫无知觉,没有移开腿,轻“嗯”一声:“挺好的,小布很喜欢它。” “小布很喜欢它?”云暖不可思议,在她记忆里,小布一直高贵冷艳,在猫咖那会儿,几乎不搭理其他的猫咪。 “嗯。”时忱抬眼看她,深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斑驳光晕,“想看它的话,可以来我家。” “去你家?”云暖没忍住提高了音量。 时忱微微偏头,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嗯,我家。不方便吗?” 一旁路过、只听到一半对话的店长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们,郑重其事道:“我们是正经咖啡厅,禁止做乱七八糟的交易。” 云暖:“……” 时忱:“……” ## 做三十二个梦 时忱和顾斯屿来得晚,一直坐到了云暖下班,随后由时忱开车送她回学校。 为表达对时忱的感谢,云暖决定用打工一天的辛苦费请他喝奶茶。 点单后等待的片刻里,顾斯屿看着穿回自己原本衣服的云暖,摸着下巴,笑道:“学姐,其实你穿女仆装真的挺好看的。” 在女仆咖啡厅打工被暗恋的人撞见已经是云暖不想回忆的黑历史,顾斯屿还要叭叭,她只能压着尴尬硬着头皮回答:“没有吧……” “真的。还有你上次cosplay穿的水手服也挺好看的。”顾斯屿仿佛没看出来她的尴尬,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他用手肘撞了撞时忱的肩膀,扭头冲着他挤眉弄眼,“你说是不是?” 正在看手机的时忱抬头,无视了顾斯屿,目光落在云暖身上。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蕾丝中长裙,外面搭了一件杏色开衫,披着长发,腰肢纤细,清新得像春天的风。 意识到时忱在看她,云暖别过微微发烫的脸,撇了撇嘴:“你们礼貌吗,对女孩子品头——” 话音未落,时忱淡漠的嗓音响起,打断了她:“嗯,都挺好看的。” 云暖的脸一瞬间变得滚烫,无意识地踮起脚,用脚尖在奶茶店的地板上摩擦。 顾斯屿看见她泛着粉色的耳根,促狭地笑起来:“果然正确的人夸赞才有用。” “……”云暖轻轻磨了磨牙齿,转头冷眼看着顾斯屿,“再开我玩笑就不请你喝奶茶了。” “诶诶诶,学姐我错了!” ……………… 回到寝室已经是七点半,云暖带着一身的疲倦推开宿舍大门,一眼看见许南栀舒舒服服地坐在书桌前打游戏,气简直不打一处来。 她走过去,敲了敲许南栀的桌子,语气不善:“你感冒好了?” 沉迷于游戏的许南栀被来势汹汹的云暖吓了一跳,惊恐地吞了吞口水:“还行吧,快好了。你……怎么了?”看着她一副“有人欠了老娘五百万”的样子,许南栀一琢磨:“难不成老板没给你工资?” “给了。”云暖没好气道,“你跟顾斯屿说了要去女仆咖啡厅兼职这件事?” 这话引起了许南栀的深思,一些记忆浮现出来,看着云暖阴沉的脸色,她犹犹豫豫:“……应该,好像,说过。” 云暖后退半步,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着她满脸的怀疑人生,许南栀慢慢反应过来:“他不会真的去了吧?” “没错。” “不会还带了时忱吧?” 不用云暖回答,许南栀就从她难看的脸色里得到了答案。 “诶唷。”许南栀捂嘴而笑,表情变成了滑稽,“我是说你反应怎么这么猛烈,原来是见到了时忱呀。” 她满脸都写着八卦,云暖忍不住回了个白眼。 许南栀冲着她动了动眉毛,眨眨眼:“你穿女仆装肯定很可爱,戴着兽耳叫主人,时忱难道没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云暖忍耐地闭了下眼,从牙齿里挤出两个字,“滚蛋。” 果然许南栀就没有靠得住的时候。 工作了一天,云暖身心疲惫,洗完澡后早早爬上床休息。 时间尚早,她不想这么早就睡觉,索性拿着手机继续看《和学姐的日日夜夜》。 漫画里,剧情发展到男主告知女主她男朋友早已劈腿这件事,女主不但不相信,还为之前她和男主被男朋友当场抓奸感到万分丢脸。痛苦之下,她决定和男朋友分手,同时远离男主,越远越好。 男朋友坦然接受了分手,并且没有报复她,她一度觉得很奇怪,直到后来她才知道,男主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在她和男主有关系之前,她的前男友早就背着她有了其他人,男主步步为营,自始至终都在为她考虑。 男主那么好,她却从来没有珍惜过,女主心里懊悔,闺蜜给她出了主意,女主一边听一边脸红着点了头。 闺蜜出的主意就是,让女主穿女仆装去勾引男主。 看见女主穿着堪称“破破烂烂”的女仆装戴着粉色猫耳朵,满脸通红地对男主说“主人欢迎回家”时,云暖觉得这一天全世界都在和她过不去。 面对女主的别样示好,男主没有饿虎扑食,反而不为所动。女主心里难过,又不想就这样放弃,于是更卖力地讨好男主。男主始终没有给她正反馈,就在她绝望到快要放弃时,男主忽然把她按在了沙发上,眸光深沉侵略性极强:“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动我?行,你成功了。” 漫画里男主穿了件白色衬衫,女主伸手帮他解开纽扣时,刚好露出了他精致的锁骨和锁骨下方的小痣。这里用一格分镜展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和云暖白日里见到的时忱的锁骨完美重合。 云暖心梗,彻底看不下去这漫画,果断把屏幕一锁,利落地丢到床脚。 她捂了捂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逼迫自己心无杂念。 杂念没有了,但对时忱的念头还是有。 下午在咖啡厅,时忱邀请她去他家里看三花——她想去,想去看三花,也想更多靠近他一些。 哪怕这份暗恋最终不会开花结果,但至少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 跟时忱确认过可以去他家之后,云暖便和他约了个时间,在那之前,她先在网上买了一些三花和小布可以用上的东西,等到了约定的周六下午,她便抱上一箱猫咪用品,出发前往时忱家。 站到他家门口时,云暖深呼吸一口气,暂且用单手托住纸箱,伸手按下门铃。 一分钟不到,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衣着宽松的时忱出现在门后,他定定地看她一眼,没说什么,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箱子,放在了门口鞋柜上。 云暖莫名有点儿紧张,声音偏低:“有鞋套吗?” “没有。”时忱拉开鞋柜,从里面拿出一双还未拆封的拖鞋递给她,“穿这个吧。” 云暖呐呐地接过,心里有点奇怪他家里怎么会备着一双全新的女士拖鞋。 拖鞋是粉白色,鞋面上用两颗小草莓作为装饰,云暖穿起来大小正好,踩在地上软绵绵的,十分舒适。 “两只猫都在客厅。”时忱看她换好鞋,目光从她脚背上移开,抬眼看向她,“想喝什么?” 他的眼眸是纯粹的黑,深邃淡漠,云暖下意识地避开,伸头往里看,装作寻找猫咪的样子:“我都可以。” “好。” 时忱转身去了厨房,云暖脚步放轻,走过玄关,得以看清客厅的全貌。 除了客厅常见的沙发茶几电视三件套,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整面落地窗,玻璃通透,外面便是江州江州最繁华的地段。 她沉默片刻,很快又发现客厅里其他的小玩意儿。 沙发旁的猫抓板、茶几上的逗猫棒、靠墙放置的猫爬架……还有放在角落里睡了两只猫的深色猫窝。 小布很大一只,圆且毛茸茸,一只爪子搭在三花身上,就像把三花整个抱在了怀里。不知道三花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突然砸了咂嘴,往小布身上挤了挤,小布察觉到它的动静,搭在它身上的爪子颤了颤。 两只猫睡得很熟,云暖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整个人都被治愈了,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小布的肉垫。 可能因为她力气太大,小布从睡梦中惊醒,抬头警惕地看着她,不过很快,它的目光软化下来,冲着云暖喵喵地叫了两声。 猜到它是认出了自己,云暖放心地伸手去摸它的脑袋。 小布闭眼任撸,过了会儿松开三花,跳出猫窝,在云暖脚边蹭了蹭,试图往她身上爬。云暖抱了它一会儿,把它放下,拿过茶几上逗猫棒逗它。 原本在猫窝里睡觉的三花也醒了,一跃而起,直直地朝她跑来。 三花比以前长大了些,但身上还残留着幼猫的痕迹,它的后腿恢复不少,可跑起来依旧一瘸一拐。 云暖叹了口气,在心理安慰自己,能很活下来就很好。 她坐在木质地板上,拿着猫粮逗弄两只小猫时,时忱端着一杯鲜榨西瓜汁和一碟蔓越莓曲奇饼干从厨房里出来。 天光正好,初夏淡金色的阳光从落地窗照进空旷的客厅,带来稀薄的热意,原本寂静的房子因云暖的到来有了声音,她喵喵叫着和两只猫互动,脸上是发自肺腑的温暖笑意。 时忱看着她,良久,才垂下眼,神色浅淡,端着食物与饮料朝她走去。 西瓜汁清爽可口,蔓越莓饼干香甜浓郁,吃着吃着云暖好奇地询问时忱饼干是不是他亲手做的,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开玩笑般回了句,他已经有了面包房大师的水准。 闻言,时忱盯着她,看得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失言时,才淡淡道:“如果我是糕点师,你会来光顾吗?” “当然啦!”云暖托住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不但自己来,肯定还会介绍其他人的,毕竟你手艺这么好。” “……”时忱不置可否,偏开了头。 临近晚饭时间,云暖起身告辞,时忱没有回应,她以为他没听见,正想重复一遍,时忱忽然看向她,道:“留下来吃晚饭吧。” ## 做三十三个梦 时忱都这么主动问了,本来就心怀不轨的云暖扭捏一下便一口答应下来。 他去厨房做晚饭的时候,云暖在客厅里听见厨房里传来的响动声,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偷看。 时忱站在流理台前,有条不紊地完成厨房里的每一道工序,完全不会手忙脚乱。 早就见过他做菜的样子,云暖并不觉得惊奇,心里对其他东西蒸腾起一丝异样感。 她转头看着干净整洁的客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房子太空了,没有人气,也没有属于第二个人的生活痕迹。 所以说,时忱是独居。 那他的父母呢?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总不可能是租的吧? 她盯着时忱的背影沉思时,门铃突然被按响。 时忱停下动作,转过身,漆黑的眼眸刚好对上她暗中观察的视线。 云暖心虚地屏了下呼吸,主动道:“我去开门。” 说完便溜到玄关处,不假思索地开了门,出现在门后的年轻女人却让她大脑空白了一瞬。 女人年轻貌美,衣着光鲜,云暖盯着她,总觉得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名字。 对方同样打量着她,旋即眼前一亮,恍然大悟:“是你啊,好久不见!” 遥远的记忆浮现,云暖脸颊微微发烫,说得磕磕绊绊:“表、表姐?” “诶唷。”宋枝以手捂嘴,笑得眼弯,“干嘛叫我表姐,难道你和时忱已经发展到那个地步啦。” 云暖脸色爆红,急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我就是脑子没反应过来。” “别解释,我都懂。”宋枝拍拍她的肩膀,脸上是促狭的笑,“我是真没想到还能在时忱家里见到你,我开猫咖虽然亏了不少,但能促成一段佳话也算是功德无量。” 云暖:“………………” 她分辨不出宋枝说这些话是真心的还是仅仅开玩笑,想为自己辩解时,时忱冷淡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别逗她了。” 云暖身体一僵,埋着头,当一只缩头小乌龟。 宋枝转头,看见时忱面无表情的脸和古井无波的眼,收回视线时笑了笑:“好啦好啦,我就是开个玩笑,别介意。”她嗅了嗅逸散在空气里的香气,顺势转移了话题:“看来我来得巧,刚好可以蹭个晚饭。” 两个人的晚餐变成了三个人,时忱的厨艺了得,云暖闷头干饭。 在她吃得半饱时,宋枝放下了筷子,翘着二郎腿,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时忱,前两天我跟阿姨见面了。” 静默片刻,时忱平静的嗓音响起:“是么。” 云暖竖起了耳朵,抬眼偷偷瞄着另外两人。 时忱面不改色,似乎对宋枝说的话并不在意,宋枝的脸色有点凝重,却依旧笑着:“她还问了我你的近况,你看,她还是挺关心你的嘛。” 时忱没什么表情,语气不冷不热:“哦。” 气氛莫名凝固住了,云暖舔了舔唇,弱弱举手:“我可以再喝一碗汤吗?” 时忱看向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去给你盛。” 一顿饭吃完,云暖本来想去洗碗,得知有洗碗机后才打消了这个主意,坐在客厅里看着两只小猫咪打闹。 两只小猫亲密无间,小布压着三花给它舔毛的时候,还轻轻地舔了舔它受伤的眼睛。 云暖抬头,看着时忱:“我记得小布是公猫吧?” “嗯。” “三花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不会。”时忱垂眼,对上云暖担忧的眼神,“小布被没收了作案工具。” 云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笑出了声,望向时忱的眉眼里都是温暖的笑意:“是不是你带小布去做的绝育?” 时忱喉结滚了滚,轻轻地“嗯”了一声。 “可能这就是它不亲近你的原因,猫咪可是会记仇的。” “………………” 看够了猫吃过了晚饭,也云暖到了该回学校的时间。时忱开车送她,她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车窗外的日落黄昏,想起宋枝在餐桌上说的那两句话,心里始终有点耿耿于怀。 宋枝吃过晚饭就走了,匆匆忙忙来这么一趟,似乎就为了说那么两句话。 想必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云暖知道自己和时忱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可以询问对方家事的地步,但是…… 她偏过头,看见时忱在黄昏夜色中半明半昧的侧脸,咬了咬嘴唇,低声开口:“刚才宋枝姐说的阿姨,是你妈妈吗?” 寂静的车厢里,时忱低沉的嗓音分外明显:“……嗯。” 他精致的眉眼间没太多情绪,对此轻描淡写,云暖鼓起勇气,又问:“你是一个人住吗?为什么不和爸妈一起呢?” 天色渐暗,马路两旁路灯渐次亮起,时忱平视着前方,灯光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骨节分明。 明明是初夏,傍晚的空气已经带上了燥热,他的嗓音却没有一丝温度:“是他们不和我一起。” 云暖一愣,下意识道:“为什么?” “他们离婚了,有各自的生活,这不难理解吧。” “……”云暖僵硬了一下,别过头时,忽然看见时忱绯色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怔住,头一回清楚地意识到,他心情不好。 ……不该问的。 云暖埋下头,嘴唇紧闭,缩在座椅上,心里无比懊悔。 除了一句谢谢,一直到回到寝室,她都没再和时忱说一句话。 晚上洗过澡躺在床上,云暖还在为这件事心烦意乱。 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因为对方随口说的一句话、无意识流露的表情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云暖翻来覆去地想,怎么也睡不着,最后下定决心,拿过手机点开Q.Q,鼓起勇气给时忱发去消息。 【暖暖:对不起,今天下午说了多余的话,对你造成了困扰,我真的很抱歉】 发出这条消息后,她几乎每隔几秒钟就点开一次Q.Q,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也许他睡觉了,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导致没有看见——云暖这样安慰自己,但她惴惴不安,在床上躺了很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心里记挂着,睡也睡得不踏实,翌日清晨,云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 锁屏上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半,她解锁,点开Q.Q,时忱的回复跳了出来。 【chen:不是你的过错,不用放在心上】 不是指责,平静到几乎没有波澜,云暖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加重了心里的别扭感。 一道隔膜横在她和时忱之间,她看不透他,不了解他,可是,她总希望能够离他再近一点。 叔本华说,欲.望得不到满足就痛苦。 暗恋一个人就像给自己套上了枷锁,喜怒哀乐都变得不能自已。 如果从一开始就离他远一点,不要靠近他,或许就不会这么难过了。云暖默默地想。 * 云暖近来情绪一直很低落,大部分时间都被她消磨在寝室里。 许南栀倒是精力充沛地忙来忙去,某天下午回寝室的时候,通知了云暖一个重大消息:“漫画社社长之位我已经交接给顾斯屿了!” 云暖正在打游戏,闻言头也不抬毫不关心地“哦”了一声。 许南栀在她耳边喋喋不休:“顾斯屿还挺有良心的,知道我们这些老干部要退位了,还打算给我们举办一个欢送会。” “我不去。”云暖不假思索道。 “不行,顾斯屿可是点名道姓让我把你叫上的。” 云暖随便扯了个借口:“我作业没写完,马上就要交了。” “你以前不都是直接抄吗,什么时候这么热爱学习了?” “……”云暖白她一眼,“你是听不出来我在拒绝你吗?” 许南栀嘿嘿一笑,挽住她的手撒娇般晃了晃:“你是听不出我非要带着你一起吗?” 云暖:“…………” 最终,云暖还是决定去参加所谓的欢送会。 欢送会在学校外一家KTV举行,云暖推开包间大门的时候,被突然响起的礼花声吓了一跳。 颜色各异的彩条和亮片自空中飘落,热烈的氛围里,顾斯屿拿着麦克风站在包间中央,语气激昂:“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江大漫画社前任社长和前任副社长!” 四周附和着他响起了欢快的掌声。 云暖:………… 总感觉有顾斯屿这样的社长,漫画社以后会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云暖看着顾斯屿,尴尬地笑了笑,低头想找个空位坐下时,忽然看见坐在角落里的时忱。 他陷在KTV柔软的沙发里,闭着眼睛,周身透着一股疏离,好似听不到嘈杂的声响,仿佛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因为没有其他的空位,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坐到他身边,用余光瞄着他。 时忱自始至终都没有睁眼,黑色碎发散落在额头上,鸦羽般的长睫铺陈在下眼睑,鼻梁笔直挺立,玫瑰色的唇瓣紧闭。 黯淡光影里,他安静得像身处另一个空间。 自从上次发生小矛盾后,云暖怎么都觉得别扭,减少了主动找他聊天的次数,也再没有和他见面。 其实这样也好。 盯着他出神时,他的睫毛轻颤,旋即缓缓抬起,云暖立马收回了目光,不自在地摸出了手机。 顾斯屿他们已经打得热火朝天,正一个劲地鼓动许南栀,让她来一首。 许南栀没有扭捏,豪迈地唱了首《死了都要爱》,震得云暖捂住了耳朵。 许南栀唱完,顾斯屿的注意力自然转移到还没一展歌喉的云暖身上,又看见睁开了眼的时忱,脑子一动,大声笑道:“让时忱和云暖给我们来一首男女对唱的情歌,大家说好不好哇!” 包间里被点燃,所有人都开始起哄,氛围无比热烈。 云暖脸颊爆红,急忙摆手:“我不行,我不会唱歌,我唱不好的!”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唱着玩儿啊!” “不行,真的不行!”云暖还是摇头。 时忱唱得那么好,跟他一起,只会显得她更加差劲。 顾斯屿还想再劝,一直静默无声的时忱忽然开了口:“她不愿意。” KTV里莫名安静了一瞬,时忱所说的每个字都清晰可辨。他起身,从顾斯屿手里拿过麦克风,平静道:“我来唱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我上一次暗恋还是我小学的时候,暗恋我们班成绩最好的男生,长大后发现他成绩还没我好哈哈哈哈哈 可能会修改一下预收的书名和文案,陌生来信→你的来信,内容不变 ## 做三十四个梦 时忱点了一首《水星记》。 他穿着白色棉T宽松牛仔长裤,懒懒散散地站在显示屏前,手持麦克风,在旋律响起时,用低沉又温柔的嗓音跟随伴奏哼唱。 几乎没有走音,音准的同时,又唱出了自己的味道。 原来吵闹的包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听他唱歌。 云暖坐在阴影里,沉默地望着他。 杂乱的灯光落在时忱身上,映照出五颜六色的花纹,他眼眸半垂,蝶翼般的长睫轻轻颤动,慢慢唱着:“等到看你银色满际,等到分不清季节更替,才敢说沉溺……” 他唱歌时神情专注,昏暗灯光下,五官越发立体,嗓音是说不出的深情,像干燥的细沙从指缝间落下,温柔细腻:“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环游的行星,怎么可以,拥有你……” 云暖忽然眼眶发热。 包间里四面都是音响,她好像陷在了时忱的声音里,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辽远虚浮,唯有他的身影真真切切。 好像很近,又似乎很远。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要怎样才能拥有你……? 云暖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气,鼻子一酸,温热的水珠从眼角滑落,她伸手擦去,侧过头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屏住呼吸,想吞咽掉所有的情绪。 音乐声停了,旋即切换成别的歌,有人在她身旁坐下,语气似乎还没从温柔的情歌里抽离:“怎么哭了?” 云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时忱的脸近在咫尺,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波澜不惊的黑眸里倒映出她睁大的眼,高挺的鼻梁下,柔软的绯色唇瓣触手可及。 云暖身体一僵,立马翻了个身,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发干:“我没哭——”她停住,清清嗓:“我就是眼睛不舒服,揉揉就好。” 时忱那边再无声响。 过了很久,云暖坐直了身体,余光里,时忱仍在,他端着方形酒杯,稍稍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脖颈修长,滚动的喉结旁,有一滴水珠滑落,顺着锁骨没入衣领,直至消失不见。 …… 脸颊突然发烫,云暖收回目光盯着茶几一角,正襟危坐。 一直闹到晚上十点,这场欢送会才宣告结束。 云暖和许南栀一起回寝室,初夏深夜,路灯散发着昏暗的光,校园里很安静,只有路边草丛里发出一声又一声虫鸣。 许南栀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一路走来都在哼歌。 云暖垂着头,慢悠悠地走在她身前,忽然身后的歌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南栀笃定的声音:“云暖,你喜欢时忱,对吧。” 她张嘴就要否认:“我不——” “骗鬼呢。”许南栀讥笑一声,“我又不是眼瞎。你知不知道时忱唱歌的时候你看他的眼神有多明显?是个人都看出来了好吗。” “…………”云暖沉默了,不由自主地揪紧了上衣下摆。 许南栀叹口气,走到她身边,撞了撞她的肩膀,问:“你是怎么想的?” “……” “不打算表白?” “……” 看着被戳破心事就化身为缩头乌龟的,许南栀好气又好笑,伸手戳戳她的脸蛋:“你倒是说话啊。” 云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你别告诉其他人。” 许南栀愣了一下。 “我也不打算表白,现在这样就好。” “为什么啊?”许南栀皱着眉,“虽然我以前说过时忱不是个合适的恋爱对象,但我觉得吧,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应该说出来,起码要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云暖忽然笑了一声,没有沾染上任何夏日的余温:“已经没有时间了。” “什么意思?” “我们很快就要毕业了,迟早要各奔东西,更何况——”云暖抬起头,看着许南栀,嘴角含笑,眼睛里却是快要溢出来的苦涩,“表白有什么用呢,如果被拒绝的话,双方都会尴尬,连朋友都没得做。就算没被拒绝,迟早也会把自己逼入绝境。” 许南栀愣怔,看着表情倔强眼眶发红的云暖。 “我微不足道,他却那么优秀,就像天上的月亮,总会有无数人追逐,我可以忍受吗?如果得到了他,我心里的怪物一定会继续膨胀,我会吞噬掉很多很多的爱,想要他一直看着我,他会容忍吗?”云暖哽咽了一下,明明快要哭出来却依旧笑着,“这些问题我得不到答案,也不敢去探寻答案。所以,现在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哪怕只是朋友,哪怕会留下遗憾,至少她还可以微笑着和他问好。 “哎,你真是——”许南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缄默片刻,她伸手拍了拍云暖的肩膀,话锋一转:“时忱确实没什么好的,跟他在一起,醋都不够喝的,不表白是明智之举。” “嗯。” “而且你想想,肯定有很多女生跟他表白,就没见他亲近过谁,性取向值得商榷,说不定是Gay呢。” “……应该不是。” “不排除这种可能嘛。看他高贵冷艳的刻薄样子,说不定是那方面有问题导致的心理变态。” “绝无可能!” “别激动嘛,我的意思是你不表白肯定是正确的选择,就别难过啦。” “……” * 大三结束了,暑假,云暖回到家,三天两头被父母拉去谈心,聊她未来工作的意向——想留在江州还是回家?想做那一方面的工作?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云暖自己并没有太清楚的想法,只能糊弄,次数多了也经不住他们唠叨,提前跑回了学校。 魏莱和苏玲玲为了考研都选择了暑假留校,通常学到晚上八点过才会回寝室,白天就只有云暖一个人在。 她百无聊赖地刷空间,许南栀在分享美食,姜堰在发外出比赛的照片,而时忱,隔三差五地晒猫。 原本只有小布一只猫的空间里,有了另一只三花的身影,它们有时候打打闹闹,有时候抱在一起睡觉,有时候小布给三花梳理毛发。 时忱的头像也从小布的大头变成了两只猫挤在一起时的背影。 到开学那天,云暖每天百无聊赖偷窥时忱空间的日子宣告终结,辅导员隔三差五在大群里发企业的招聘信息,催促他们做好简历,广撒网多尝试,不要耽误了找工作的时间。 云暖去网上下载了一个合适的简历模板,绞尽脑汁填完,回过头修改时,发现她大学三年确实乏善可陈。 没做过项目,没拿过奖,也没……谈过恋爱。 投出去的简历就像石沉大海,再无音信。 九月末,学校在东八举办了一场小型招聘会,云暖想叫上许南栀一起去,被一句“我家里已经给我安排好工作啦”给堵了回来,只能一个人在招聘会现场乱转。 她递出去了几份简历,看hr的脸色似乎对她兴趣不大,有些气馁地离开时,余光瞄见一家广告设计公司的席位。 云暖盯着他们的广告牌看了一会儿,鼓起勇气上前询问。 他们本意是招设计专业的学生,云暖的专业不在选择范围之内,但听说她会画画也会PS之后,表示愿意看看她设计类的作品。 聊了半晌,离开广告公司的席位时,云暖豁然开朗。 画画也好,用PS做设计也好,原本只是她的兴趣爱好,没打算发展成职业,所以她投简历针对的是专业对口的工作,但现在看来,她完全可以转变方向,把爱好变成职业。 原本积郁在心头的阴云散去,她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一抬眼,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东八左的露天楼梯上。 距离不算太远,云暖清楚地看见他拿出手机看了会儿,随后看向她,朝她晃了晃手机。 云暖愣了愣,随即从包里摸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时忱刚刚发来的消息。 【chen:上来吗?】 云暖咬了咬嘴唇。 几分钟后,她走到时忱身边,稍稍低头,摸了摸微烫的耳垂:“你怎么在这边?” 时忱背靠在栏杆上,有点漫不经心的懒散:“我在练琴。” “练琴?” 他用鼻音“嗯”了一声,微微偏头,纤长的睫毛下,漆黑的眼眸澄澈深邃:“要听吗?” 本应该拒绝的,她还有很多要紧的事要做,但在对上他目光的刹那,云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她跟在时忱身后去了艺术学院的琴房,琴房很大,窗户敞开,秋日温暖的阳光照进来,映得室内一片明亮,黑色的专业级钢琴放在正中央,干净透亮。 兴许是出于教学的目的,钢琴旁边还放着一套桌椅,刚好方便了云暖。 她坐下之后,单手托脸,看着落座在钢琴前的时忱。 他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神色淡然,饱满的额头下是偏深的眼窝,半垂的长睫像翩跹的蝶翼,鼻梁线条流畅精致,玫瑰色的嘴唇是恰到好处的形状。 肩膀宽阔平直,足以撑起宽松的衬衫,坐姿笔直却并不僵硬,带着一点疏离的懒散。 每一处,都无可挑剔。 恍惚间,云暖仿佛回到了两年前,她坐在练歌房里听时忱唱歌那一次。 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她有些出神,时忱的嗓音忽然在这稍显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含着一点点的沙:“想听什么?” 云暖回过神,定了一下,才道:“我都可以。” 时忱微微颔首,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黑白的钢琴键上,静默片刻后,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云暖盯着他在黑白线条间跳跃的指尖,总感觉他的动作很轻,温柔地点在琴键上,串联起一个个音符,最后汇成一首成调的曲。 良久,云暖分辨出来,他弹奏的是郭顶的《凄美地》,不由得在心底跟着哼唱: “等我找到你,试探你眼睛,心无旁骛地相拥,那是我仅有的温柔也是我爱你的原因……” ## 做三十五个梦 时忱弹了很多曲子,有云暖听过的,也有她没听过的,到后面她已经无心去辨别。 她打了个呵欠,眼睛里涌起了雾气,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糊。 舒缓温柔的钢琴曲里,昨晚没休息好的困意一齐涌上来,云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她手一松,趴在了桌上,渐渐失去了意识。 听见身侧传来的绵长而平稳的呼吸声,时忱停下按动琴键的动作,琴房里所有声音消失,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辽远而不分明的人声断断续续从窗外传来。 他悄无声息地转过头去,垂眼看向云暖。 她睡着了,双臂交叠地趴在桌上,散落的碎发黏在粉白的皮肤上,睫毛铺陈在下眼睑,形成一道黑色的半弧,双颊微红,小巧的鼻尖下,粉色的嘴唇微微勾起。 阳光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辉,发梢的末端,有淡淡的金色光泽。 时忱偏头,侧身靠在钢琴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良久,忽而想起三年多以前的那个春天。 那天天气很好,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青草香,温暖的日光里,她笑着走过,无忧无虑,转眼,消失在了落满日光的街道上。 现在她近在咫尺,披着秋日的阳光陷在香甜的梦境里,明明伸手就能触碰,可他好像还是抓不住她。 有些在过往岁月里模糊的东西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一道旋律从他心底深处响起,他闭上眼,整个人像被暂停,静止许久才有了动作,手指重新按在了钢琴键上。 他断断续续地弹,到尾声时,云暖睁开眼,意识还未完全归位,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时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怎么睡着了?” 时忱转头,沉静的目光定格在她脸颊被压出来的粉色痕迹上。旋即,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盯着黑白琴键,淡淡道:“擦擦口水吧。” 云暖猛地清醒过来,睁大眼睛,双颊烧得通红,急急忙忙地伸手擦嘴。 然而,她嘴边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云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被骗了,红着脸用控诉的眼神瞪着罪魁祸首。 时忱镇定自若,理所当然地对上她的目光:“逗你的。” 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嘴角的弧度近似于无,云暖的心脏无法控制地猛跳一下,立马移开了目光,盯着光可鉴人的地板,愤愤地小声嘀咕:“骗!子!” 大骗子。 怎么可以捉弄她。 离开东八时,云暖依旧气鼓鼓的。 回到寝室后,她定了定心神,才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出路。 既然打算向设计方面发展,她准备先做一些完成度高的作品出来,再带着作品集出去投简历。 一连许久,她都忙着这件伟大的事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设计书。 周五上完课,云暖去奶茶店买奶茶,点单后等待的间隙,奶茶店里放的歌忽然让她觉得很耳熟。 不是旋律耳熟,而是歌手的声线她很熟悉,熟悉到心脏不由自主地砰砰跳起来。她咬着嘴唇,点开音乐APP里的听歌识曲功能。 不过片刻,屏幕上很快显示出了识别结果——时忱《白日梦》。 云暖从包里摸出耳机带上,按下播放键,前奏响起,很快,低沉又温柔的传进她耳朵里:“我从两亿光年外来,在此地与你相遇,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在这大厦将倾的时刻里……” 他的声线得天独厚,唱腔独特,别有韵味,云暖闭上眼,好像立刻进入了他歌里的那个世界。 长相怪异的外星人自两亿光年外来,对一个人类女孩一见钟情,但他们语言不通,于是外星人只能沉默地暗恋着她。故事的最后,女孩睡着了,外星人默默地注视着她的睡颜,问—— “我可以进入你的梦里,成为你的白日梦吗……” 歌曲到此戛然而止,仿佛在暗示这个问题永远不会得到回答。 拿到奶茶回寝室的路上,云暖一直在循环这首时忱包揽了词曲的《白日梦》。 很抓耳,很动听,浑然天成,所以才会发歌一个星期不到,就有了几千条评论,并且听众人数还在不停地飙升。 云暖并不感到意外,早在两年前她就猜到,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歌手,大红大紫,在乐坛拥有一席之地。 只是这一天来得比她想象中更早一些。 天高云淡,瑟瑟秋风里,云暖眯了眯眼睛,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无所着落。 回到寝室后,她看了时忱的音乐人主页。 他没有任何认证信息,名下只有两首歌,一首是新发的《白日梦》,另一首则发在三年前,名叫《PM3:43》。 云暖点开《PM3:43》听了一下,虽然没有《白日梦》抓人,但同样动听,在歌的最后,时忱用很低很轻的声音在唱:“你微笑着消失在阳光里,下个街角,是否还会遇见你……” 遥远的记忆浮现,云暖恍恍惚惚记起,大二的那个暑假,完成奶茶店的兼职回家的路上,她听见的那首歌和《PM3:43》旋律一模一样。 她从来没想到那首歌会出自时忱。 仿佛冥冥之中,老天爷在暗示着什么。 ……………… 《白日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全平台爆红,并且蔓延到了线下,成了商店播放的必备曲目,一时之间,似乎所有人都在听都在唱,连带着曾经无人问津的《PM3:43》都红了起来。 走红的不止有歌,还有时忱本人。他的照片被人放在了网上,无论是优异的外貌、可圈可点的身材亦或者冷淡的气质,都无可挑剔,因而受到了许多人的追捧。 连着许多天,学校贴吧被“时忱”二字刷屏,微博上、抖音里,好像到处都有他的名字。 云暖打开电脑,听着《PM3:43》心不在焉地画画时,许南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说,时忱还真有两把刷子。” 没听见云暖回话,她继续自顾自道:“《白日梦》火是有理由的,真的很好听,我愿称他为华语乐坛天降紫微星!” “……”沉默良久,云暖才慢吞吞地回了她一个“嗯”字。 “暖暖,说实话,你后悔吗?” 云暖握紧手中的压感笔,皱了下眉:“我后悔什么?” “后悔没向时忱表白啊。要是你向他表白了,说不定你现在就拥有一位巨星男友了。” 云暖笑了一声:“不表白我现在还能拥有一位巨星朋友,表白了我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两个人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所以,她宁愿烂在心底。 许南栀叹口气,劝道:“自信一点嘛,万一成功了呢。” 云暖盯着电脑屏幕上画了一半的画,轻声道:“可是我没有勇气去赌那个万一。” 青春嘛,难免会留下一些遗憾。 没有大喜大悲,也挺好。 * 深秋严寒,阿琳远道而来,来到江州大学与时忱见面。 她和时忱在网上认识已久,算是音乐领域的好友。比起时忱在音乐方面制作的全能,她专攻混音,《PM3:43》与《白日梦》的混音就出自她手。 和时忱认识几年,虽然因为音乐制作相关的事情在网上沟通过很多次,但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前的事。 这一次来见时忱,也是匆忙间做下的决定,她心理准备不足,甚至心生后悔打起了退堂鼓,但来都来了,她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 和上次一样,时忱以说不出热情也说不出怠慢的态度接待了她。他的情绪淡薄,很少有波动,纵使走在他的身侧,阿琳也能察觉到两人之间的隔阂。 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像笼罩在雾气里,难以看透,所以她一直以为他这样的人不会为什么而停留,但是…… 阿琳看了一眼身旁穿着白色外套眼帘半垂的男生,又移开目光,盯着路边绿化带里低矮的灌木,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问他:“你是怎么写出《白日梦》的?” 时忱眨了下眼,没有看她,语速很慢,夹带着晚秋的寒意:“想写的时候就写出来了,仅此而已。” “是吗……”阿琳低下头,勉强笑了一下,“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是很需要灵感的人。” 静默了许久。 时忱始终没有回答她。 阿琳揪紧了手指,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后,下定决心,睁眼时开口道:“时忱,其实这次我来找你,是有话想告诉你。” “嗯。”时忱淡淡道,“你说。” 阿琳抬头看着他,目光触及他冷淡的眉眼时,忽然意识到,他会聆听她的话语,可是对她所说的话并不感兴趣。 他自我,随性,疏离,礼貌待人的同时,其实与这个世界也拉开了距离。 那些准备好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似乎没有说的必要了,阿琳把那些话吞咽回去,慢慢地问,夹杂着难以察觉的悲伤:“时忱,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时忱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定格。 站在秋日冷风中,他回想起有阳光的那一天,云暖带着微笑的睡颜。 他垂眉,懒散的神色有一刻的认真,一个单音字节在寒风里分外明晰:“嗯。”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算是点题(。 好像马上就要完结了……嗯 ## 做三十六个梦 虽说早已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阿琳仍旧不可避免地陷入悲伤的情绪里。 她无法控制地想流泪,却又不想哭出来,勉力维持,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那我想说的话都没有意义了。” 时忱看向她,漆黑的眼底有刹那的诧异,但转瞬即逝,一切恢复如常,语气平静又浅淡给出了他的回答:“……抱歉。” 阿琳深呼吸一口气,用力地吐出,尝试用轻松的语气说话:“我就知道。做《白日梦》后期的时候我就猜到了,《白日梦》是因为她,《PM3:43》也是她吧。” 和《白日梦》用外星人的视角来讲述隐秘的暗恋不同,《PM3:43》讲述的是一次偶然发生的邂逅,一位少年隔着玻璃看见一位走在阳光下的少女,在下午三点四十三分。可他们不过是陌生人,所以少年只能看着少女消失在人潮汹涌里,独自用有些眷恋的语气问:“下个街角,是否还能遇见你?” 早在做《PM3:43》的混音时,阿琳就猜到时忱一定遇见了谁,可是后面没了动静,她也就以为无关紧要,直到《白日梦》横空出世。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所以才鼓起勇气来找时忱,最终,仍旧是一场徒劳。 时忱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她说的话。 阿琳吸了吸鼻子,用最后一丝不甘问他:“如果没有她的话,我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不会。” 没有任何余地的直截了当回答,将她所有幻想毫无保留地打破。 阿琳想起上一次她来找他的时候,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让他请她喝奶茶,他没多说什么,转身带她去了奶茶店。那时她以为他们之间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现在她才明白,那不过是他惯常而疏离的礼貌。 她鼻子一酸,哽咽着,又哭又笑:“那你一定要追到她。”她的话语里带着深切的悲伤:“无论如何,都要勇敢地去表白。” “…………”时忱沉默许久,寒风吹动他黑色的发,他鸦色的长睫落下,敛去所有眸光,慢慢开口,平缓的语气里潜藏着难言的情绪,“……她不喜欢我。” * 学了一天的设计,将近十点钟时,云暖才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玩手机。 她刷了空间,看见时忱在半个小时前发了小布和三花的九宫格,认认真真地逐张看完,随即给他点了个赞。 三花被他照顾得很好,眼睛和后肢的伤口都恢复得不错,已经能像正常猫咪那样生活。它和小布相处得也很好,一动一静,两只猫的性格正好互补。 看完后,她返回聊天界面,给时忱发去消息:【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chen:还好】 【暖暖:难道没有公司找你签约杂志邀你访谈什么的?】 【chen:噢】 【chen:我拒绝了】 【暖暖:???】 【暖暖:为什么?】 【chen:不感兴趣】 云暖:…… 果然天才都是特立独行的。 当她还在为工作发愁的时候,时忱已经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和选择权了。 她和时忱从来都不在同一个频率上,他似乎总是领先她一步,比她更快,更早。 莫名的,云暖有些庆幸没有大脑发昏向他表白。 翌日,云暖继续在寝室里绞尽脑汁设计海报时,许南栀坐在书桌旁摆弄新买的手机。 她的旧手机前两天掉在水里彻底坏了,许南栀就借此机会火速买了个新手机,这会儿正往新手机里安装各类常用的软件。 装完后,她想起旧手机里的各类“珍藏”,不由得对天哀嚎:“啊啊啊啊我精心保存的本子们死无全尸了,以后我睡前该看什么啊。” 云暖无言以对,面无表情地提出建议:“可以看点健康的,催眠的,比如高等数学大学物理电路分析线性代数,保证你五分钟内入睡。” “……你这不是催眠,你这是要我狗命。” “这不是要你狗命,这是帮你净化被黄色废料腐蚀的大脑。” “打住。”许南栀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目光灼灼地盯着云暖,“我记得我以前给你发过一个什么漫画,印象中画风特别好看,剧情也特刺激,你那边还有吗?” “和学姐的日日夜夜?” “对对对,就叫这个。” “有。”云暖伸手拿过手机,在文件里找了一会儿,把漫画从角落里拎出来后,用Q.Q传输给许南栀。 发完她就把手机丢在一边,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做海报。 几分钟后,许南栀催促的声音响起:“云暖,你找到没啊?” “我用Q.Q发给你了啊。” “我没收到。” “不可能,我刚发你了,是不是你网不好?” “不是,我网挺好的,真没收到。” 云暖眉头一皱,拿过手机解锁,进入Q.Q界面,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有点绷不住情绪:“卧槽……” “怎么了?”许南栀好奇地看向她。 云暖无法控制表情,惊恐地看着她:“我好像……发给时忱了……” “???”许南栀也瞪大了眼睛,“你四不四傻,快撤回啊!” 云暖这才回过神,急急忙忙地点开聊天框,颤抖着手指长按寻找“撤回”选项,看了两遍都没找到后,她才发现早已超过撤回时限。 下一秒,时忱接收了文件。 云暖:………… 看着云暖呆坐在椅子上的样子,许南栀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询问:“这是怎么了?” 云暖单手捂脸,语气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深沉:“超过撤回时限,时忱已经接收了。” “我去,那怎么办?” 到这个时刻,云暖反而冷静了下来,目光一狠,道:“我已经想好了,就说是你用我手机发的。”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许南栀拍拍她的肩膀,大义凛然道,“算了,为了维护你在暗恋之人面前的清纯小仙女形象,我就勉为其难做出点牺牲好了。” 说做就做,云暖立马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给时忱发去消息:【刚刚许南栀借我的手机传输文件,不小心发错人了,你别介意鸭】 【chen:噢,是么】 ??? 这个语气是怎么肥事! 他到底是信还是没信? 云暖心一横,决定下一剂猛药:【我刚看了一下内容……她怎么能拿我的Q.Q发这种东西,太过分了,好气呀!】 【chen:什么内容?】 云暖:…… 气氛莫名尴尬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云暖简直怀疑他是故意的,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硬着头皮回复:【没什么,反正是许南栀发的,绝对跟我没有关系】 ……好像已经变成破罐子破摔了。 云暖把手机丢在一旁,崩溃地趴在冰凉的书桌上,试图用桌面给自己滚烫的脸降温。 这下她是静不下心来做设计了,直到晚上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就会想起这事。 太尴尬了,尴尬得她想原地跳楼重生。 好在接下来的几天时忱没提起这件事,似乎选择了冷处理,云暖也就慢慢冷静了下来,心理上装死,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等到她差不多快彻底把这个乌龙抛在脑后,时忱给她发来一小段视频,视频里,三花躺在小布肚子上呼呼大睡,小布睁着眼睛,却一动不动。 【暖暖:感觉小布脾气变好了】 【chen:并没有】 【chen:今年又收到了学校跨年晚会的主办方的邀请】 云暖看着屏幕上这句话,恍然发觉,这一年马上又要结束了,跨过今年,就是她的毕业季。 心里突然有点惆怅,云暖咬咬唇,慢吞吞地打字回复:【那你要去吗?】 【chen:你希望我去吗?】 云暖抓紧了手机,盯着屏幕上这简单的六个字,过了一会儿才用开玩笑的语气回复:【这要看你自己的想法吧,难道我让你不去你就不会去吗?】 【chen:嗯】 云暖屏住了呼吸,寂静的寝室里,只有胸口的心跳声无比清晰——砰、砰、砰。她按住自己的胸口,吞咽一下,每一个字都打得很缓慢:【那你别去】 时忱回复得却很快。 【chen:好】 这是在干嘛…… 云暖的大脑忽然迷糊起来。 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为什么一副任她为所欲为的样子…… 她真的会误解的,也会忍不住去猜测,对他而言,她会不会有一点特殊,会不会比其他人多出百分之一的可能。 因为长时间没有动作,手机屏幕渐渐变灰。 这个时候,时忱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chen:你发的漫画,挺好看的】 云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和学姐的日日夜夜》后,情绪从迷糊里抽离,双颊无法控制地烧了起来,双手颤抖:【你……看了?】 【chen:嗯】 【chen:女主很可爱】 云暖垂下眉,鼓起了嘴。 干嘛要当着她的面夸小黄漫的女主可爱啊…… 【chen:眼睛像你】 云暖怔怔,脑海里浮现出漫画女主的眼睛,很圆很亮,下垂型的眼尾,是那种典型的狗狗眼,被欺负得眼含泪光时楚楚可怜,笑起来的时候阳光治愈。 她突然有点呼吸不畅,扯过放在床上的毛绒玩偶抱住,戳着手机屏幕上的键盘,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来:【干嘛说我像那什么漫画的女主,你才像男主呢!】 聊天框的顶部显示了许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最后时忱发来简短的几个字:【是有一点】 ……………… 觉得她像女主,还觉得自己像男主,难道他不知道漫画里男女主是什么关系么……! 云暖突然有点冷静不下来,抱着毛绒玩偶在床上滚了几圈,才再度捡起手机点开聊天界面。 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聊天记录,几秒钟后,笑容凝固在了嘴角。 她好像,暴露了漫画是她本人发的…… 救命,现在去跳楼重生来不来得及QAQ -------------------- 作者有话要说: 写作真的是孤独的苦修,尤其是一直写一直扑的时候?2333不过热爱大概才是最持久的东西~ ## 做三十七个梦 错手把不可说漫画发给时忱的尴尬延续了许久,以至于云暖每次都用学习来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 等放了个寒假归来,她从大半年攒下来的设计作品里挑了最满意的出来,凑出一个作品集,跟随简历一起投出去,顺利找到了心仪的工作,早早地就出去实习。 当许南栀在寝室睡大觉、魏莱和苏玲玲为考研复试而奋斗的时候,云暖已经开始朝九晚六的生活。 因为公司离学校很远,为了方便,她在外面租了房子,只有有重要事情的时候才会回学校。 刚开始实习的时候还不算忙,每天基本都在打杂,没过多久云暖所在的小组接到一个项目,大家一下就忙了起来。 甲方的要求是,以“初恋”为噱头设计一支广告。 开组会的时候,组长让大家各抒己见,头脑风暴,云暖坐在会议桌的最末端,转着笔,目光放空地盯着纯白色笔记本。 讨论了一阵没有结果,组长在大家安静下来后问了一个问题,听到“初恋”二字第一时间会想到什么? 每个人都给出了不同的答案,云暖想到的却是大一那个暑假,她走近“喵喵时光”,抬眼看见时忱的刹那。 她想得入迷,组长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给出了她的回答:“猫咖,布偶猫和白色衬衫。” 可惜做项目的时候,她提出的灵感没有用上。 甲方催得紧,他们加班了一个月,天天996,终于得到甲方认可,验收通过。 当天忙到晚上十点过,确认通过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组长为了犒劳大家,邀请所有人一起去楼下不远处的大排档吃个夜宵。 云暖本来是想早点溜回去睡觉的,明后两天可是来之不易的假期,她一定要窝在租来的房子里睡个昏天黑地,补上所有失去的睡眠才罢休。但组长点到了她的名字,她不好意思拒绝,也就跟着一起去吃夜宵。 大约是刚刚完成一个大项目的原因,大家都很开心,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氛围轻松愉悦。 云暖不想做那个扫兴的人,也就跟着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一位业已成婚的同事接到老婆打来的电话,通话时一直带着傻笑,甜甜蜜蜜恩恩爱爱。 等他一挂,其他人就迫不及待地拿他取笑,让他谈谈他的恋爱史。 喝得上头,兴致高昂,同事也毫不扭捏地说起恋爱往事。 他和他老婆是大学同学,两人都是对方的初恋,从大一开始就在一起了,经历了七年长跑,最终修成正果。七年来感情一直很好,无波无浪,连架都没吵过。 等他说完,其他人也忍不住谈起自己的大学时代。 男朋友,女朋友,爱过谁,没爱过谁,错过了谁,追上了谁…… 云暖抱着啤酒瓶,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默默地聆听。 她觉得自己也有点喝多了,大脑微醺,有什么东西在胸口酝酿,冲上脸颊,逼得她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一圈人都说完了,端水的组长像是突然想起还有她这么个未毕业大学生在场,笑着问她有没有在学校里谈恋爱。 “没有。”云暖抱着啤酒瓶摇了摇头。 “诶,大学不谈一场恋爱多遗憾啊,等毕业了,可就没有那么纯粹的爱情了。”有人感慨。 “是啊,等出了社会,你就知道什么叫现实了。” “别说,之前我去相亲,才刚坐上桌子还没喝口水,对方扫了我一眼,没看上,起身就走了,真没见过这样的。人啊,还是学生时代纯粹,我现在特后悔没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早恋。” “看,这么多哥哥姐姐的经验摆在你眼前,云暖,能谈还是谈一个吧,真心的。” 云暖听着他们的话,睁着眼睛,总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头也晕晕沉沉的,有些话不受控制地从她嘴里飘出:“我有喜欢的人……” 闻言,有人调侃,有人好奇,云暖懊恼地低下头,声音带着被酒精浸泡后的迷糊:“他很好,很优秀,可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也不敢告诉他。” 组长哑然失笑:“你都不告诉他,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你?” 另一位同事激动地拍桌:“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不要怂就是干!” 还有人附和着劝:“要主动才有故事,说不定他也喜欢你呢?” 不知道是真心鼓励还是看热闹不嫌事达的心态作祟,有人给了她建议:“想表白方法有的是,也不用直接说。姐姐告诉你,你现在给他打电话,就说你喝醉了,让他来接你,要是他愿意来,我敢打包票,你们肯定有戏。” 云暖眼睛眨了眨,说话有些结巴:“真、真的?” “那还能有假?要不你现在就打。” 万众期待的目光里,云暖慢吞吞地拿出了手机。 她是真的有些晕,看手机屏幕都有了重影,晃了晃脑袋勉力维持清醒时,脑子里略过许许多多的想法—— 他会不会已经睡了?如果他不接呢?如果他不来呢? 要不……算了吧…… 云暖想把手机收回去,身边的人碰了她一下,催促道:“快打呀。” 身边人的话像催化剂,她咬了咬嘴唇,找到时忱的电话,按下了拨打键。 她放在耳边,心脏砰砰直跳。 很快,电话接通,熟悉的低沉嗓音穿过手机,传达至她的耳边:“怎么了?” 她无法控制地打了个酒嗝,结结巴巴道:“时忱,我——” 她什么? 她喝醉了? 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明明没有喝醉。 她的思维一下卡壳,不知道该说什么,同事干脆地抢过手机,大声道:“云暖喝醉了,让你来接她,地址是——” 眼前的景象都有了重影,云暖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抵住额头,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大脑却仍旧发晕,连同事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 很快,同事把手机还给她,笑着对她说了什么。 她没听清楚,应付着嗯嗯哦哦了两声。 大家继续吃吃喝喝,云暖又跟着喝了两杯,思维却早已掉线,同事间的欢声笑语和她之间似乎隔了一层水,传到她耳边全都变了形。 时忱迟迟没有出现。 莫名的,她有点想哭。 暗恋的委屈,工作的劳累,这些东西好像在刹那间被酒精催化了,她眼前蒙起一层雾气,瘪瘪嘴就要放声大哭时,眼前忽然被一道阴影覆盖。 来人穿了件白色棉T黑色休闲长裤,额前碎发散落,纯黑色的眼眸注视着她,罕见地皱起了眉:“喝了多少?” 熟悉的脸,熟悉的嗓音,云暖吓了一跳,眼泪收了回去,疑心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用力地揉了揉眼睛,话说得磕磕绊绊:“时、时忱?” 意识到他就是来接云暖的人,同事哄笑,戏谑道:“先把人送回家呀,有什么话回家再说也不迟。” 云暖总觉得不真实,在她被搀扶着站起来的时候,人晃晃悠悠,还不忘笑得花枝招展地向同事们告别。 ……………… 时忱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坐在客厅里看着两只猫咪打闹。 三花撅起了屁股,小布笨拙地骑跨上去,他皱了下眉,起身想去把这两只猫分开。 云暖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他盯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一秒后,按下了接听键,放在耳边,低声道:“怎么了?” 云暖那边很吵,似乎她还置身某处嘈杂的夜市,声音也像是从酒坛里捞出来的:“时忱,我——” 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男人抢走,声音粗犷,扯着嗓子嘶吼,说云暖喝醉了让他去接人。 挂了电话,他无心再管两只小猫,拿上车钥匙出门。 从他的住处开车到云暖所在的大排档用了二十分钟,他下了车,很快便看见坐在露天餐桌一角的云暖。 她抱着个淡绿色的啤酒瓶,仰着头,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瘪着嘴,暗淡的灯光下,眼里盛着一汪水,好似马上就要落泪。 刚走近,他便嗅到她身上散发的酒气,不由得皱起了眉:“喝了多少?” 云暖似乎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傻了,眼泪瞬间收了回去,像只做错事被主人发现后害怕被惩罚的狗狗,可是被搀扶起来离开时,又笑得春风满面。 在今夜之前,时忱从来没有照顾过醉鬼,自然也没料到走着走着云暖说她累了,紧跟着便往地下一坐,哭闹要他背。 时忱难得觉得有些头疼,又不得不哄:“你先起来,起来我就背你。” 云暖“呜”了一声,嘟起嘴摇头:“我不。你先背我。” 尽管已是深夜,路上仍旧有过路的行人,朝他们投去的目光好奇又八卦。 时忱叹了口气,选择让步。 云暖心满意足地趴在了他的背上,人却并不老实,一直动来动去。 明明平时在他面前安静又乖巧,喝醉了之后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云暖却像没察觉到他复杂心绪那样,鼻尖在他颈侧拱了拱,随后侧过头把脸埋到他的头发里,用力地嗅了嗅,含糊不清道:“好香啊……你是不是刚洗了澡?” 时忱身体一僵,稍稍收紧了握在云暖腿上的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显然背上的人并不清楚,她嘿嘿地笑了一声,嘴唇在他皮肤上擦过,像小学生分享秘密那样凑到他耳边:“他们跟我说,要是我给你打电话,让你来接我,你来了就是我对我有意思。” 时忱愣了一下。 他抬头,眯眼看了看深紫色的夜空,城市耀眼的灯光下,只能看见几颗稀疏的星。 某个瞬间,砰砰直跳的心脏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活了过来,无比清楚地活着。他知道,有些话说出口就再也无法回头,而从这一刻起,他也不打算再回头了。 时忱笑了,多年来第一次毫无保留的轻松的笑:“被你们说中了啊。” 云暖忽然就清醒了过来。 ## 做无数个梦 云暖趴在时忱背上,酒劲突然就散了。 她难以相信,胆大包天地反问:“你在说什么啊?你认真的吗?” “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是认真的?” 为什么? 过往他冷淡又漫不经心的表情浮现在脑海里,云暖揪紧了他的领口:“总感觉……你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 正因如此,她从来不敢向他靠近,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思。如果不是喝酒上头,不是同事的怂恿,她只会把自己的心思一辈子埋在心里。 所以,眼下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一个不太真实的梦。 “是么。”晚春深夜,他的语气带着和风一样的凉意,“是我的错,抱歉。” 云暖愣了一下,有点迷糊,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突然向她道歉。 两个人之间又蓦然沉默下来。 云暖的脑袋又开始晕了,连头顶的路灯都有了重影,变成一个个光球。 再开口时,时忱的语气忽然严肃了几分:“云暖,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云暖勉强打起精神:“嗯?” “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了。” “啊?”云暖笑了一下,“我又不是什么名人,你在跟我开玩笑?” “没有。”时忱垂眼,盯着人行道上带有花纹的步道砖,忽然笑了,“因为见到你,我才写出了《PM3:43》。” 那是发生在他高三的事。 第二次模拟考试结束,成绩出来后,学校开家长会,他先后给父母打了电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所以开家长会那天下午他逃了课,去参观宋枝那个还在装修状态的猫咖。 猫咖装修已经到了尾声,一切准备就绪,他站在落地窗前,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外面的街道,云暖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入了他的视野。 温度微凉的春季,她穿着背带裤,和朋友手挽着手说话,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她忽然就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无忧无虑。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心脏忽然撞在了胸腔上,有种奇异的感觉蒸腾而起。 十几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生的冲动与喜悦,就像《心灵奇旅》里,灵魂22坐在大街上,伸手接住在斑斓光晕里坠落的枯叶。 活着,总会遇见好事的。 素不相识的女孩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惊鸿一瞥,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却又转瞬即逝,他也凭借此写出了人生第一首满意的歌曲《PM3:43》。 他从没刻意去追求过与她重逢,即便选择了入读位于猫咖附近的江州大学。 那一日,当她走进猫咖再次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方才发觉—— “你是我的命中注定。”时忱道,“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之前,这个世界对我而言是灰色的,所以我写出来的歌毫无生命力,干瘪枯燥,因为这个原因,父亲对我很失望,他认为我在音乐上不会有任何造诣,因而彻底放弃了我。” “我曾经以为他是对的,毕竟我无药可救,我注定一事无成。直到我遇见你,我看见了这个世界的色彩和流动的生命力,我写出了《PM3:43》和《白日梦》,我知道他错了,可是我早就不在乎了。” “我是为你而创作的,我是为你而存在的,我是为你而诞生的,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他看似平静地述说着,只有他自己知道,要说出这些话,他已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这些话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我不想你有任何负担,可是现在已经说出口了,所以,如果你觉得很为难的话,可以当做你酒醉后做的梦,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为什么要当做酒醉后做的梦?” “你说过的,你不喜欢我,我不想你为难。” 云暖愣了一下,旋即想起那一次她和姜堰在教室外的谈话,恍然大悟:“你听到了!”不待时忱回答,她便自言自语:“难怪之后那段时间你都很不开心……” 她事到如今才明白,当她为时忱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时,他和她一样,为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备受折磨。 “我何德何能……”她喃喃自语。 为她写了《PM3:43》,为她写了《白日梦》,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从来没想过她的人生会如此幸运。 幸运到暗恋一个人,然后那个人告诉她说,我是为你而诞生的。 “你要我怎么当做这是一场梦?”云暖红了眼眶,“也许,是我更喜欢你一点……” 只是不敢承认,害怕输得一败涂地。 ……………… 毕业答辩当天,233寝室久违地聚在了一起。 苏玲玲和魏莱考研成功顺利上岸,许南栀也开始工作,为期四年的悠闲大学生活到此结束,大家也要各奔东西。 答辩结束后,云暖拉着许南栀走到一边,神神秘秘地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许南栀瞥她一眼:“什么?” “咳咳。”云暖清清嗓,小声道,“我和时忱在一起了。” 许南栀瞬间变了脸,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半晌,又松懈下来,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意料之中。” 云暖:“???” 云暖:“难道你一定都不惊讶吗?” “是应该惊讶的,但是我没觉得特别意外。” “为什么?” “我又不是眼瞎!”许南栀翻个白眼,“时忱对你的特殊待遇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好吗!” “有吗?”云暖说得心虚。 “没有吗?来来来,我帮你数数,给你送奶茶,把肩膀给你靠,帮你做菜——” 云暖瞪大了眼睛,打断她:“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好吗,那个厨房又不是封闭的,看一眼就知道了,你太专注了没注意其他人而已。”许南栀哼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个促狭的笑,“而且你在山下走丢那一次,时忱还牵了你的手吧?” “……这你也知道?” “整个漫画社都看见了好吧,只是不想让你们难堪,没说出来而已。” “……” “他对你的与众不同有目共睹,所以我说你们在一起并不意外。”许南栀拍拍云暖的肩膀,道,“是你自己想太多,患得患失,要是你少想一点,说不定你们都可以三年抱俩了。” “……滚蛋。” 许南栀说的话不无道理,但云暖只觉得现在这样,也是很好的结局了。 至少,她和时忱没有错过。 毕业论答辩完,当天晚上班级就进行了毕业聚餐。刚好,一班的毕业聚餐和云暖所在的班级选在了同一家饭店,一班的班长带头跑来敬酒,两个班级打成一片,云暖也久违地见到了姜堰。 在她做毕业设计时,姜堰远程指导了好多次,出于感谢,云暖倒了杯酒去敬他。碰过杯之后,两人皆是一口饮尽。 姜堰已经喝了好几瓶,酒精麻痹了大脑,思维变得迟钝,目光落在云暖脸上,久久没有移动。 云暖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想转身告别时,他忽然开口:“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啊?”云暖不解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澄澈动人,姜堰握着酒杯,思绪却回到一年多以前一起在夜里拍视频那次。 就是那次,他发现她看向时忱的眼神和看别人的不同,他们两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磁场,以至于外人格格不入。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才选择彻底退出。 姜堰笑了笑,道:“对折木奉太郎来说,千反田爱瑠是唯一且特殊的存在,对时忱而言,你亦然。”大约是酒精的催化,他忍不住多说了句:“终有一天,我也会找到属于我的那个千反田爱瑠。” 云暖也笑了,真心实意地祝福:“一定会的。” 聚餐的氛围很和谐,云暖心情舒畅,一不小心就把时忱让她不要在外面喝醉的提醒抛在了脑后,又一次喝上了头。 众目睽睽之下,她嚷嚷着要男朋友来接她,然后就给时忱打了电话。 许南栀在一旁无比无奈。 云暖让她不要到处乱传她和时忱谈恋爱这件事,结果自己搞得沸沸扬扬——反正到时候也怪不到她头上了。许南栀如是想。 不出二十分钟,时忱来到饭店,在一片哗然里接走了云暖。 班长揉了揉眼睛,惊奇道:“卧槽,我现在就要去网上爆料,知名歌手时忱女友竟是我大学同学!” 许南栀在一旁默默合十,让云暖自求多福。 对云暖而言,噩梦才刚刚开始。 她被时忱扶着走出一段距离才想起来不能在外面喝醉酒的规矩,瑟瑟发抖,吞了吞口水,用商量的语气道:“看在我这是第一次犯错的份上,可不可以不要……” “不要什么?” 云暖磨磨唧唧地吐出几个字:“不要打我。” 听到这句话,路人投来诡异的目光,时忱挑了下眉,语气像在诉说平平无奇的小事:“只是打屁股而已,为什么说得像我在家暴。” “啊啊啊啊——”云暖当场尖叫,试图去捂时忱的嘴,“不要说!” 这是她和时忱之前的约定,谁要是在外面喝醉,就要接受惩罚,也就是打屁股…… 云暖本来以为靠装可怜可以躲过一劫,没想到时忱一点也不手下留情,理由道貌岸然——让她长记性,以免下次犯错。 云暖屁股疼,不想理他,索性抱起夜里不睡觉在家里蹦迪的小布,试图撸猫泄愤。 被挠下巴的小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时忱可以盯着舒服地躺在她怀里的猫咪,良久,突然开口:“喵。” 云暖:? 看着他神情淡然地学猫叫,云暖在心底投降了。 她永远对他没有抵抗力。 * 发毕业证和学位证那天,学校为毕业生举办了毕业晚会,时忱参加了表演,为了看他,云暖特意去参加。 托时忱的名气,来的人很多,不止是校内的学生,还有很多偷偷溜进来的粉丝。 演播大厅里人头攒动,云暖坐在观众席里,看着时忱坐在舞台上,坐在聚光灯下,用钢琴弹唱他的成名曲《白日梦》。 他的嗓音温柔深情,某个瞬间抬头,和人群里的云暖对上目光,微微笑着,唱道:“我可以进入你的梦里,成为你的白日梦吗——” ——我可以做你的白日梦吗? ——可以。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除了太平淡了,我觉得写得还不错(。 宣传新书《你的来信》,已经在存稿了,很快就开,青梅竹马,悬疑+救赎,我觉得会好看的(嗯(( 【《你的来信》文案】 活到而立之年,李临溪既没成家也没立业,人生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追查十四年前杀死好友的真凶。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害怕的只有到死都不能抓住凶手。 害怕死后和她重逢,被她笑嘻嘻地问“你抓没抓住杀害我的人”时,他却无话可答。 直到某天,他收到一封和死去好友笔迹一模一样的信。 …… “长大后我们是什么样?你有没有成为飞行员?我有没有实现梦想?” “……” -青梅竹马,悬疑救赎 -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柳爽《漠河舞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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