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奇案集   作者: 醉梦蟹   简介: 简介:一个现代的宅男白领穿越回古代探案,一桩桩离奇案子,纷争不断的朝堂,命中的神秘人,他又该如何面对?   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   《奇案集》引文   有人说环境造就性格。   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   那么如果给你换一个环境,你还会是现在这个性格吗?命运也会因此而改变吗?   这不仅仅是一个穿越的故事。   也不仅仅是一个推理的故事。   故事不长,二十二万字,我已经写完了,所以不会断更,不会太监。   我们故事里见…… 第1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1   蒋炼百无聊赖的坐在拱卫司衙门自己的官房里,他穿越到这里差不多已经十天了。   怎么来的他已经记不得了(估计读者也不乐意看),只记得那天似乎是一个惊雷,他从床上猛地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他所不了解的历史阶段,似乎中国历史上也没有这个朝代。   国号是大周,但皇帝居然不是武则天而是个男人,首都虽然在长安,但官制却是个大杂烩,服饰像唐朝也像明朝。   居然还有锦衣卫,但是却没有东西厂。皇帝设有亲军二十四卫,除掉掌管直驾侍卫、监察律司的锦衣卫,还有提典刑狱、巡查缉捕的骁骑卫。而蒋炼,便是这骁骑卫中的一名百户。   蒋炼前世是个白领,虽然赚的不多但也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   但这一世,着实令他无语,刀条脸、青白面颊,不大的眼睛上面是两条扫帚眉,给人说不出的一种寒冷之气。   他这一世本来也算是官宦人家,但当御史的父亲蒋铸七年前因弹劾权臣刘和忠而被构陷斩首,母亲一怒之下悬梁自尽,抄家后他被判充军。   没想到在边军,被摘了举人功名的蒋炼却是大放异彩,凭借一股破家之后不要命的匪气硬是凭军功升到了副将。   后来宣宗退位,仁宗即位,改判刘和忠满门抄斩,蒋炼也就调回京城进了骁骑卫。   三月前,在父亲旧日同僚的撮合下,娶了成都府长史的女儿,算是成了家。   结果女方家里嫌他家贫,借口祭祖把他妻子接回了蜀中。他就又成了孤家寡人,直到几天前的那声惊雷。   “文孚啊……”伴着说话声推门进来一个人,正是蒋炼的直属上司,骁骑卫千户沈文博。   一看上司来了,蒋炼连忙起身施礼。“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   “行啦,别搞这套虚礼了。我听闻你这里有好茶,过来打打秋风。”沈文博打着哈哈说。   蒋炼一听,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他这里能有什么好茶,还不是沈文博有事相商。   他唤过门前守卫的缇骑,“我与千户大人要品茶,你们在门外远远伺候好了,不要打搅。”缇骑更是醒事,答了声诺便退了出去,还把门关严了。   蒋炼把沈文博让在了上位,“大人有事,派人来知会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沈文博三十余岁的年纪,白净面皮。他是世家子弟,靠门荫进了骁骑卫,一步步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缕着自己颌下的长髯,“我那里往来文书多,人也多,哪里是个说话的地方?不与你说这些,万花楼命案你可听说了?”   蒋炼欠着半个身子,小心的回答“今早倒是听说了一些。”   沈文博进一步放低声音,“你又可知万花楼背后的东主是祁王殿下?”   “卑职倒是略有耳闻,莫不是祁王想让骁骑卫接手这个案子?”蒋炼试探的问。   “文孚果然通透呀……”沈文博往前谈了探身子,“昨晚事发了,祁王殿下便派人找到了都指挥使大人。你也知道,圣上到现在也未立储,有传言说立储就在这几个月。所以祁王殿下想从速了结此事。”   “那都指挥使大人的意思呢?”蒋炼小心的问。   “这年头,哪个王爷也得罪不起呀,谁知道哪个能做太子。今儿一早,都指挥使大人便把我叫了去,这个事儿归咱们四所了。   按理说,你进骁骑卫时间不长,又是新婚不久,不该让你揽这个事儿。可其余几个百户大多也不在,只有辛苦你文孚一趟了。”   “大人哪里的话?四所的事情,卑职自当尽力,我这就去万花楼。”说话间蒋炼就站起了身。   “好!”沈文博也站起身叫了声好,“文孚不愧是行伍出身,果然有担当,你只管去做,我等着为你祝捷。” 第2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2   送走上司,蒋炼连忙喊过几个缇骑总旗传令。   “焦轩,你带人换便装,骑快马速去万花楼。拿骁骑卫的腰牌告诉他们把出事的地方封了,任何人不得进入,我随后就到。”   蒋炼深知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破坏了现场会给自己制造更多的麻烦。   “刘昶,你去万年县把万花楼命案验尸的仵作再带去万花楼,客气一些,我要问话。”   “马辰,你点五十名弟兄,换便装跟我去万花楼。”   之所以安排人换便装而不穿骁骑卫的绛红色圆领睚眦袍,蒋炼是考虑到祁王既然想从速破案,必然是不想张扬。他可不想破了案也不落好。   蒋炼换了一身青色的圆领窄袖袍,腰挂横刀骑在一匹马上,不紧不慢的往万花楼赶去。   他在想,为什么沈文博早上要和他说那番话。前面倒是没什么事儿,为什么最后一定要强调一遍,本不想派蒋炼来,却又毫无办法?   骁骑卫在京城分南北两个拱卫司衙门,两个指挥同知各管一个。   其中南拱卫司只管一个刑部大牢,北拱卫司下辖四个千户,各负责一个所,沈文博负责的就是四所。   每个所下面又有八个百户,每个百户下面又有八个总旗,总旗下面就是基本单位缇骑。   再加上各房曹佐书吏,这些人构成了京城亲军二十四卫里面骁骑卫的这六千多人。   四所的百户里面,自己的资历是最低的,从边军调回京城也就半年,按理说如果真的案子棘手是不会派自己出来的。   沈文博说几个百户大多不在,可是还在衙门里值守的明明还有其他两位百户。   骁骑卫的规矩,每所平日留守京城的不得少于三个百户,如有特例,必须有都指挥使大人的手谕。   为啥找我呢?蒋炼一直在想。忽然他明白了,沈文博大概觉得摸不透祁王的脾气,案子能破则破,万一祁王不满意,那就拿自己当替罪羊推出去,毕竟自己资历浅也没啥后台。   想到这里,蒋炼一阵冷汗。他虽然是二世为人,这一世过得也不是很如意,但如果当了替罪羊,只怕连现在的生活也会失去,鬼知道还能不能回到21世纪。   那该怎么办呢……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主意,算了,先破案再说。 第3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3   万花楼是京城第一大销金窟,十几丈高的五层楼将春阳湖中的这个湖心岛占了一个满坑满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湖中凭空起了一座高楼。万花楼与岸上有一座九曲长廊相连,客人都是将马或马车停在岸边,然后穿过这条五彩的九曲长廊进入到万花楼。而万花楼平日里的吃食供应,杂役小厮则是通过楼后的码头,坐船与岸上相通。   跟着引路的龟公,蒋炼一行人来到了出了命案的木槿花房间门前。却看到前期到来的焦轩正在与一群人对峙,从打扮来看是一群万花楼里的打手,刀都拔了出来。领头的是个三十余岁身材丰腴的妇人,酥胸半漏,珠光宝气。   “都在干什么!”蒋炼拉着脸大喝了一声。甭管是谁,看到自己的手下被人拿刀对着,终归心情不太好。   “大人!”一看是蒋炼到了,焦轩等几人立马行礼。可能是没穿官袍,万花楼的人一动不动,领头的一个女人掐着腰斜着看了蒋炼一眼。   “大人,他们要打扫这个屋子,我们不让。他们便招来了这么一群人想强闯,被我们拦下了。”焦轩一看蒋炼面色不虞,连忙上前低声解释。   “你们可曾出示腰牌?”蒋炼问   “出示了,他们还……”焦轩回答的有些犹豫。   “还什么?!说!”蒋炼一声低喝。   “他们还想抢卑职的腰牌!”焦轩低声答道。   “抢腰牌?”蒋炼听到后,将一直侧对着焦轩的身子赚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焦轩。“恩,脸上看来是挨了几下,给我指指看,是哪几个动的手。”   “他、他、他。”焦轩上前半步,连指了三个人,又退了回去。   “你是何人!”那个妇人终于忍不住被无视,大声指着蒋炼问。   “骁骑卫,百户,蒋炼。”蒋炼也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腰牌,“怎么?我的腰牌也要抢吗?”   “真是骁骑卫?”那伙人有些慌了,他们没见过骁骑卫出门不穿官袍。以前遇到的骁骑卫哪怕来万花楼狎妓也穿着官袍,生怕人家不知道自己是骁骑卫。可没想到眼前这人居然穿着便服就来了。本以为不过是WN县的衙役冒充骁骑卫,没想到来的却是真的。   “骁骑卫又怎么样?不过是个百户。”妇人不屑的说。   蒋炼瞥了她一眼,“骁骑卫面前公然持刀,还意图抢夺腰牌,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妇人撒泼似的大喊。   “如有抵抗,格杀勿论。反正昨晚死了一个了,再死就并在昨晚的案子里一并了了”。蒋炼轻飘飘的说。   “是!”身后的缇骑大声应诺,上去就把刚刚焦轩指的三个人捆了起来。   “你……你可知我们东主是何人?”妇人指着蒋炼问。   “你们东主是何人都不会为了几个奴才而与骁骑卫为敌的。”蒋炼一句话就把妇人的气球戳破了。 第4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4   毕竟是在万花楼这种地方混饭吃的女人,脸色变得极快。“刚刚是奴家失礼了,这里给蒋大人陪个不是,还望蒋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包涵则个。”说着道了个万福。   “言重了,如何称呼。”蒋炼依然是一副死人脸。   “奴家姓彭,单名一个婉。是这里的掌柜。”不再撒泼的妇人,倒是恭顺了很多。   “原来是彭掌柜。”蒋炼以为这个妇人不过是个老鸨,没想到却是掌柜。“我等为了昨晚的案子而来,还望彭掌柜多施方便。”   “蒋大人说笑了,大人吩咐,奴家安能不从。只是昨天夜里发的案子,万年县已经领走了尸首……我们还是要做生意的,这老封着房子,客人见了……”彭婉也是一脸的难色。   “彭掌柜不必担心。一会我验完之后,派人守住门口,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便是,不上封条,自然也就不会妨碍你做生意。”   蒋炼还是卖了个人情给彭婉,毕竟是祁王的生意,总不好闹得太僵。   一看蒋炼松口,彭婉立刻得寸进尺,“多谢蒋大人成全,您看……”彭婉的眼神转向了那三个被捆的手下。   “骁骑卫的规矩,没人敢破,先把这三个家伙押回去。”听到蒋炼的话,彭婉脸上阴晴不定,搞不懂这个一会红脸一会白脸的蒋百户究竟是个什么性子。   只听得蒋炼又问“万年县的仵作来了没有?”   总旗刘昶答道,“已经来了,正在候着。”   说完一个身着蓝色长袍,头戴幞头的男子上前冲着蒋炼施礼,“卑职万年县仵作陈武见过蒋大人。”   “有劳陈兄了。”蒋炼客气了一下。   “卑职不敢,大人称呼下官本名即可。”陈武可不敢在骁骑卫面前托大。   “先说说昨晚是怎么回事儿。”蒋炼问陈武。   “昨晚二更刚过我们接到万花楼报案,说是死了人。我们县尉便带衙役赶了过来,卑职也一并到场。   现场发现一具无头男尸,除此之外并无发现。发现命案的是此间的姑娘,名唤丹丹。   据她所说,她与客人饮酒之后,去更衣小解,前后也就半柱香,回来后便发现出了事儿。   我们问过周遭,有人确实在走廊内遇到了丹丹姑娘,此言应该不虚。大致便是如此。”陈武回答道。   “这样啊,我知道了。我们去看看现场,彭掌柜,一起吧!”   蒋炼也冲彭婉一伸手,吓了彭婉一跳,怎么还要她相陪?这个骁骑卫百户好生奇怪。   陈武也愣了一下,不过他没有说什么。   进的房间,这是个套间,外面有一桌吃剩的酒席,里面是卧房。   房间里看不到什么打斗的痕迹,如果不是床铺及帷幔上的血迹,你说这里没有命案也有人信。   蒋炼走到窗前,陈武上前一步解释说,“死者当时面部朝下,没有头部,小人也验过了,身上无其他外伤,没中毒,死者后背有斑斓猛虎的刺青,死因应该是被人将头一刀剁下。”   “一刀剁下?”蒋炼奇怪的问。   “没错,卑职验过死者的伤口,切口整齐,而且床榻之上留下的印痕也只有一处。想来应该只是一刀。”陈武笃定的回答。   答完之后,陈武指了床褥上的刀痕给蒋炼看。他又将床褥掀起,指着床板上一道六七寸长的痕迹继续说,“大人请看,这道痕迹应该是凶手那一刀留下的,卑职想了想凶器应该是菜刀。” 第5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5   “菜刀?”蒋炼看了一眼陈武。“你可确定?”   “大人,此间床榻高不及膝,若是一刀而下,不管是横刀、燕翅刀还是其他刀具,均不会留下如此长且深度一致的刀痕,只有刀刃极短的刀才会留下这种刀痕。   不过菜刀刀把不长,无法双手而握,能用单手仅凭一把菜刀就一刀而斩落人头的,此人必定膂力惊人。”陈武答道。   “用菜刀的高手……”蒋炼觉得这案子似乎没有那么简单。“那为什么要拿走人头呢?”他自己嘟囔着。   “可曾查过后厨?”蒋炼继续问。   “尚未查过,大人是怀疑……”陈武小心的问。   “难说呀,既然是菜刀,总得查查后厨才是。”说完,蒋炼抬了抬头,发现床的正中间有一条红绫自上而下的垂落,他用力拉了拉,感觉颇为结实。问彭婉,“这是何物?”   彭婉略带尴尬的答道,“此乃床笫之戏的一道工具,名曰仙女下凡绫。”   蒋炼脑补到了,看来这就是红绳呀,我还以为那玩意儿是东莞发明的呢,看来古代就有了。   看完床榻之后,蒋炼又检查了房间里的衣橱,里面都是些女装。   蒋炼拎起一双绣鞋,鞋底上绣着一个“丹”字。“这鞋子不便宜吧?”   “我们这里的红姑娘穿的都是升平坊步联升家定的鞋子,每双上都绣着姑娘的名字,一双就要一两八钱银子呢?”彭婉的语气中充满了骄傲。蒋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琴桌上放着一把古琴,书桌上摆着宣纸,湖笔,徽墨,笔架,笔筒,笔洗等物,还有一幅画了一半的仕女图。   蒋炼推开窗,此间位于万花楼三层,窗下便是湖水,“可曾验过此窗?”   “卑职验过了,没发现有踩踏过得痕迹,不过若是凶手身手敏捷,单手一撑翻身而过,卑职是验不出来的。”陈武解释。   “恩,我也就是随口一问,没什么别的意思。我们再去隔壁看看。”   说话间,蒋炼等人又来到了隔壁,房间布局一样,家具摆放略有区别,但是所用器物确实一般无二。   “彭掌柜,你这里姑娘所用的器物,都是一起购置的?”蒋炼问。   “大人明鉴,我们这里姑娘上到所穿衣物鞋子,下到笔墨纸砚,都是按姑娘的等级一起购置,定时发放的。   只是姑娘们往往会自己添置些首饰,衣服嘛,也是领到布料后自己请裁缝缝制。”彭婉答道。   “原来如此。那昨晚首先发现尸首的是谁?”蒋炼问。   “是此间的姑娘,丹丹。”陈武答道。   “可有口供?”   “有是有,不过卑职没有带在身上。”陈武躬身回答。   “不怪你,依律确实不该带出衙门。”蒋炼拍了拍陈武的肩膀,“那人可还在万年县衙?”   “正是!昨晚至今,丹丹姑娘及随身婢女小翠姑娘惊魂未定,口供录得极慢,现在人尚在县衙。” 第6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6   “很好。那昨晚左右相邻的两屋可听到什么异响?”蒋炼继续问。   “昨晚相邻两间房内,只有东侧有客人,但客人已走。卑职问过东侧的姑娘,也问过西侧还有楼下相邻几间的姑娘,确实没有听到什么异响。   姑娘们说,客人酒醉后,扔出个把杯盘碗碟、酒壶杂物的并不少见,但是昨晚绝不可能有人落水那么大的声音。”   “哦?!”蒋炼心生差异。房内没有打斗痕迹,那死者面对凶手竟然毫不挣扎?   还是说醉酒了?倘若如果真是一刀而下,那么听不到异响并不奇怪,毕竟在一个丝弦嘈杂的环境中,利刀斩在被褥上的声音并不大。   但是有人入水就不同了,那种声音非常独特,不可能听到之后不奇怪。除非凶手入水声音很小,或者干脆就没跳窗游水逃离。   但若不是游水走的,那么就是从屋门处离开。可斩落人头溅上的血迹又该如何隐藏呢?   穿一身黑色或一身大红,虽然溅上的血迹不易被发现,可这样却极为扎眼,一般人不会用这种方法。   倘若不从屋门离开,那么又是如何做到悄声入水呢?   屋内可没见到有可以绑绳索的痕迹。难不成此人不仅仅是个用菜刀的高手,还是个跳水高手?   “死者的身份可知晓了?”蒋炼问陈武。   “尚不知晓,彭掌柜说此人不是熟客,应该是第一次来,没人认得他,也没人去县衙报失踪。”陈武答道。   “马辰,你去长安县问一下可有人报家人失踪,没来万年县报案,未必不去长安县。   若是长安县也没有,那就带其余值守的兄弟去各个客栈查询或市井乡下之间打听一下。陈仵作麻烦你一会将死者身上的刺青手绘一份交给我这手下。”   “自当效劳。”陈武回答。   “走,我们去后厨看看。”蒋炼摆了摆手。一行人在彭婉的引路下,到了万花楼西侧的一处跨院。   “此院里面,便是我们的后厨。”彭婉介绍到。   这是个不算小的院子,这会还是午时,院子里面不算忙碌,只有些帮厨的小厮在摘菜,估计要到天黑才会忙碌起来。   “彭掌柜,后厨有多少人?”蒋炼转身问彭婉。   “除去帮厨的小厮,后厨总共有二十余人。”彭婉小心的回答。   “焦轩,你留在万花楼,把后厨的人挨个问话,特别是切墩的,看看昨晚可有人中间有什么反常之处。   另外,查一下有没有遗失菜刀,倘若有遗失,查查所拾的菜刀是何等样式,找陈仵作对照一下床上的刀痕看看可否一致。”蒋炼布置。   “是!大人。”焦轩在身后应诺。   蒋炼又沉思了一会,觉得没有什么要查的了。便转身对彭婉说,“彭掌柜,那个房间暂时不要招呼客人,也不要收拾。就不贴封条了,我派几个兄弟守住门口,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有人包了此间,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多谢大人成全。”彭婉脸上带笑。   “焦轩,你让兄弟在此间轮流值守,不得放人进去。”蒋炼布置到。   “遵令。”   “刘昶,你与我陪陈仵作回万年县。我要亲自问问那个丹丹姑娘。” 第7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7   长安城在古代可算是世界第一大繁华都市,占地极广。长安所处的京兆府管辖有二十六县。   其中长安城中分作两县,朱雀大街以东是长安县,以西是万年县。蒋炼他们要去的便是万年县县衙。   按理说,问完话的人证要么就回家,要是有不实之处也就投入大牢了。   可偏巧这个案子是发生在丹丹姑娘的闺房,她又是极胆小的一个人,所以死活不肯回万花楼,拉着自己的婢女小翠就赖在了万年县衙。   这弄得万年县知县鲍旭很是难受,轰她走吧,她只是哭,也不忍心;   不轰吧,衙门里留个妓女算是怎么回事儿?   真给御史知道了,被参一本可如何了得?   万般无奈之下,鲍旭让她在县衙大门西侧的申明亭旁的吏房内先坐,从女监大牢里找了两个健妇把住门口,免得被衙役和宵小之徒窥伺。   又找了几个婆子,在房内反复劝说她回万花楼。可这丹丹姑娘,任你磨破嘴唇,就是不吭声也不动。   鲍旭正打算派人去万花楼,让他们自己把人领回去,这时蒋炼到了。   “卑职万年县知县鲍旭,见过大人。”一听是骁骑卫的百户,鲍旭连忙上前施礼。   知县是正七品,但因为万年县是天子脚下,所以鲍旭比一般知县还要高一级,但也只是从六品。可蒋炼是骁骑卫的百户,正六品,所以鲍旭自称卑职。   “鲍大人不必多礼,在下是骁骑卫百户,蒋炼。此番前来是为了万花楼一案而来,还望鲍大人多多方便。”蒋炼拱手算是答礼了。   “大人也是为万花楼一案而来?这可太好了。那发现尸首的人证就在县衙,死活不肯回去,卑职正在为此事忧愁。”鲍旭面露喜色。   “是吗?也好,我先去见见她,回头再和大人聊。”蒋炼回答。   “来,大人这边请。”说着鲍旭便引路,讲蒋炼一行人引到了申明亭。   “鲍大人,骁骑卫的规矩问话时无关人等不得在场,所以只能请大人回避了,还望海涵。”蒋炼解释。   “无妨,无妨,大人请便。”说完鲍旭便带着那些婆子健妇离开了。   蒋炼留下了守在门口的人,只身带了一个负责文书记录的缇骑推门进了这间吏房。   房内坐着两个姑娘,从衣着气质看,一主一仆倒也是相称。   相貌虽不能说是人家绝色,但也是颇有风情。难得的是虽为欢场女子,但二人穿着却与寻常的小娘并无二致。   看到进了两个男人,两个小娘明显紧张了起来。 第8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8   “姑娘不必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蒋炼摆手让二人放松。   “大人是……”   没穿官袍,蒋炼也不想在二人面前表露身份,免得问起话来更麻烦。“公门中人,在下姓蒋。”   “原来是蒋大人,小女子有礼了。”二人站起身施了个万福。   “姑娘请坐,听闻你不想回万花楼?”蒋炼想从比较轻松的话题入手。   “小女子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所以不敢回去。”丹丹姑娘回答道。   “听姑娘口音是长安本地人?”蒋炼继续问。   “恩,小女子本住在怀远坊,五年前家道中落父亲去世,便被卖到了万花楼。”丹丹姑娘低声回答。   “是我唐突了,抱歉。不知姑娘本姓什么?”蒋炼也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问出这么一出来。   “小女子本姓周,名唤素娥。”丹丹回答。   “原来是周姑娘。我问一下昨夜的案情可好?”蒋炼问。   周素娥轻手缕了一下胸口,“大人想知道什么。”   “你将昨夜发生的事儿再说一遍即可,如有不详之处,我自会问你。”蒋炼回答。   “昨夜这个客人到了万花楼之后,妈妈带我前去见客,过程倒也寻常。回到房中,我便与他饮酒弹琴……   此人甚是能饮,三五壶酒下肚之后还要再饮……我便命小翠再去拿酒。   小翠取酒回来后,我们又饮了几杯。我不胜酒力,便让小翠陪我去更衣……   在廊间还碰上了几个姐妹,调笑了片刻便回来了……回来后,我见客人不在桌旁……床榻上的布幔倒是放了下来……地上还有些血……我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掀开布幔……发现客人已经死了……头也不见了。我吓得惊声尖叫……其他人便涌了进来,然后就报官了。”说话的时候,周素娥依然是略带惊恐。   蒋炼并不着急说话,她等周素娥渐渐平复之后,才开口。“周姑娘,我且问你。这个客人你可知他姓名?”   “小女子并不知晓,他只说他姓胡,我便按照楼里的规矩称他胡公子。”周素娥答道。   “你说你让小翠儿去拿酒,万花楼里上酒菜的不应该是杂役小厮才对吗?”蒋炼不解的问。   “大人看来甚是明了呢……”周素娥不咸不淡的调笑了一句,“按理说是该小厮来做,但一到夜间生意好的时候,小厮根本忙不过来,各房的姑娘怕客人久等,很多时候都是让丫鬟们自己去端酒菜。”   “原来如此。我听之前的差人说,姑娘去小解更衣用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姑娘为何如此笃定?”   “唉……”周素娥叹了口气,之前有姐妹伺候客人的时候,去更衣回来迟了,被客人一顿毒打,所以楼里的规矩不准去更衣太久,至多也就半柱香,否则便要受妈妈责罚。   所以楼里的姐妹基本上都能按时回来。看来万花楼管理的很细致呀,蒋炼心里想。   “你说那个客人酒量极好,那你出门时他可醉了?”   蒋炼问,毕竟凶手毫无争扎的被人杀死,醉与不醉很是关键。   “奴家出门的时候,他看上去……应该是有了七八分的醉意。”周素娥回答。   “那他可说过什么?”蒋炼又问。   “没什么特别之处,都是些寻常的话语。我倒也问过他是做何等生意的,还是做官的。他只是笑,却并不说话。”周素娥想了想回答。原来是这样啊,蒋炼心里想。   又说了会话,蒋炼也没什么可问的了,便离开了房间去找万年县知县鲍旭。 第9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9   “这个案子全套的文书,我想誊一遍副本带走,鲍大人可否行个方便呢?”蒋炼客气的问。   “方便,当然方便。只是文书的话,当然没有问题。”鲍旭陪笑道。   “只是文书……”蒋炼明显听到了鲍旭的语病,“除了文书,鲍大人这里还有物证不成?”   蒋炼追问了一句,心想不大可能啊,我验过现场还是万年县的仵作陪着验的,没说有什么物证呀,虽说自己前世并非是警察,但这一世的断案经验还是有的,不该遗漏什么呀。   “也不算什么物证……”鲍旭解答到,“就是万花楼那个姑娘沾血的衣服和鞋子。”   哦,是这些啊,那确实是自己遗漏了。不过他转念一想,随即问“鲍大人拿这些当物证,只怕是为了以防万一吧?”   “大人钧鉴,下官干的是京城的知县,命案若是旬日不破,下官就得捧着官帽去接各路御史的口水,下官这也是没办法,万一抓不到凶手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大人也知道,命案当中凶手报案贼喊捉贼的比例极大……下官……下官……下官还有老母和幼子,下官……真的是没有办法呀。”鲍旭结结巴巴的解答。   “鲍大人不必紧张,大人的做法在下可以理解。不过仵作也说了,凶手是拿着菜刀一刀砍落人头,你看看外间坐的那个女子,她可能做得到吗?你若真拿她去顶罪,只怕头上的乌纱掉的更快。”蒋炼回答。   “那……那这可如何是好……”鲍旭急的搓手。   “鲍大人,我也不为难你。这样吧,你把那些衣服鞋子拿来我看一眼,再带我看看停着的尸首。我自当全力破案,以解鲍大人之急。”蒋炼提了他自己的要求。   “我这就命人去取。”   不大会功夫,衣物鞋子便取回来了。这是一套六幅的齐胸襦裙,外面一件大袖罗衫,内里是衬裙,蒋炼仔细看了一下,内外裙都是及地的,所以下摆处沾了些许的血迹,这倒也寻常,小腿和膝盖的位置也沾了一些血滴,大袖罗衫倒是没有沾血。   鞋子是一双绣鞋,鞋底是千层底,已经干透的血迹下隐约可见一个“丹”字,看来彭婉所说的鞋履都是统一发放倒也不虚。   蒋炼又在鲍旭的陪同下去了仵作房,这个时代没有空调冷气,房间夹壁墙里放的都是冰块,屋内四角也是放的冰盆,用来降温。   蒋炼查看了死者的伤口,确实如陈武所说,应该是一刀切下。   不过蒋炼又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儿,死者背上的猛虎刺青看上去有些粗糙,一看绝非名家手笔。   但死者所穿的衣物确实簇新的月白圆领窄袖袍,脚上也是簇新的软靴,材料都非凡品,这一身行头没有三五十两银子,绝对置办不齐。   这是何故呢?蒋炼唤过一名手下,说道“去给马辰带个话,就说死者应非善类,但最近应该是得了一笔横财。让他留意一下。”   “得令。”手下扭头便走。 第10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10   看也看完了,蒋炼便想告辞。鲍旭客气的说,“午时都快过了,不如大人用过饭再走,衙门前不远便是一处酒楼。”   “不必客气了……”蒋炼看了一眼鲍旭脚上的旧官靴,“鲍大人是个清官,我带着这么多手下,叨扰一顿的话,不知要让大人破费几许。等到案子破了再饮吧。”蒋炼顺手送了鲍旭一顶高帽,弄得鲍旭好不尴尬。   从万年县县衙出来之后,蒋炼并没有回拱卫司,而是与手下在街上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孤身一人去了长安坊,这是他从陈武那里打听到的一个人。   整个京兆府,刽子手有几十人,各个手上都有几十个人头,唯独此人仅凭二十四颗人头,便被称为京兆府第一刽子手。   大名叫做陈六郎,而蒋炼门前的这个占地只有六分地的小院,便是陈六郎的家。   蒋炼栓好马,上前扣门。开门的是个三十余岁的妇人,一身荆布长裙带着木簪。   “你找谁?”妇人狐疑的问。   “六郎在吗?我是他朋友,找他有事。”蒋炼客气的说。   妇人瞥了一眼门外的马,“我家六郎没有骑得起马的朋友。”妇人说完边想关门。   蒋炼连忙上前一手把住门,另一手扯下腰牌亮了一下。“我是骁骑卫,找六郎确实有事,还望夫人见谅。”   “骁骑卫!”夫人低呼了一声,“那你进来吧。”   进了院门,夫人局促的问:“敢问大人,莫不是我家六郎招惹了什么官司?”   蒋炼笑着摆手“没有没有,夫人不必惊慌。我只是找六郎问些话而已,六郎在吗?”   “六郎一早去乡下了,本该早就回来了,不知为何还不回来。可能迟些时候回来,大人是等还是……”妇人还是想哄蒋炼走。   “不妨事,我等他。夫人去忙即可,不必管我。”说完,蒋炼便坐在了院中的凉棚里。妇人一看撵不走蒋炼,便回房去忙了。   等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终于听到院门口有牛车的声响,妇人从屋内赶出来连忙去开门。   只见一个三十余岁紫脸膛的汉子扛着半片猪走了进来。妇人指着蒋炼冲汉子耳语了几句,汉子径直走向蒋炼。   “敢问大人是?”汉子颇为直爽。   “骁骑卫百户,蒋炼。有点事想问问陈兄。”蒋炼又出示了一遍腰牌。   “蒋大人稍坐,我去去便来。”陈六郎回房放下了猪,又换了件相对干净些的衣裳走了出来。   “大人莫不是也为了万花楼的无头尸而来?”陈六郎坐下便问。   “哦?陈兄也知道此事?”蒋炼好奇的问。   “恩,我今天一早本该是出城去收猪,路上遇到了来寻我的万年县仵作陈武,便随他去看了一眼,验尸的时候陈武被骁骑卫叫走了,想来应该是大人的手下。”陈六郎答道。   “不错,确如陈兄所料。既然陈兄也看过了尸首,那也认为是被菜刀一刀斩落了头颅?”蒋炼继续问。   “是不是菜刀,我不知道。但仅凭创口而言,确实是一刀而下。”陈六郎笃定的说。 第11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11   “陈兄也如此有把握?”蒋炼还是不放心。   陈六郎没有直接回答蒋炼的问题,“蒋大人来寻我,莫不是也听陈武说我是京兆府第一刽子手?”   “正是!”   “那陈武可说为何我杀人最少,却名头最响?”陈六郎问。   “这个陈武倒是没说,愿闻其详。”蒋炼回答。   “我做刽子手,一不站断头台,二不饮驱魂酒,三不用鬼头刀!”陈六郎自豪的说。   “这是何意呢?”蒋炼还真没听过这种说法。   “哈哈……”陈六郎大笑一声,“这个不站断头台是说,别的刽子手都站在台上,只等监斩官发令便动手。我则不然,我都站在台下,监斩官发令之后,我上台抽刀斩人,斩完便走,从无二话。   这个不饮驱魂酒,刽子手杀人都怕阴债太多,每每行刑前必饮驱魂酒,还要将酒喷在刀上以免日后阴魂寻仇。我则不然,我为朝廷做事,斩的都是奸邪宵小之徒,我有何惧之?”陈六郎说的理直气壮。   “陈兄何以确认自己刀下都是奸邪宵小之徒呢?”蒋炼忍不住插话。   “蒋大人可知我为何只斩了二十四颗人头?”陈六郎问了一句,又自问自答的回答,“我只斩江洋大盗,逃卒叛将,这些人哪里会有什么冤屈?”   “原来如此。”蒋炼没想这个陈六郎还挺个性的。   “我之所以只斩这种人的人头,也是因为这些人多年习武,脖颈颇硬,有些刽子手斩不动这些人。之前出过几次事儿,一刀下去,人头没落。”陈六郎又进一步解释说。   “陈兄从不失手,莫不是和这第三,不用鬼头刀有关?”蒋炼问。   “不错,我不用鬼头刀,我用的是倭刀!”陈六郎说。   “倭刀?!”蒋炼心想,那不就是日本刀吗?日本刀还能比鬼头刀好使?   陈六郎看到蒋炼脸上的疑惑,说道,“我用倭刀,是祖传的手艺。我家三代刽子手,用的都是倭刀。人说刽子手要想杀人,先学杀猪。   所以我虽在刑部担着刽子手,也做屠户贴补家用。旁人做刽子手,往往学上两三年杀猪宰牛也就上了,无非练得是个胆量。   我家不同,我七岁随父亲下乡杀牛,二十岁才上刑场。所以我用刀部位吃的极准,断然不会失手。既然是以无厚入有间,那么就算是更轻的倭刀也比鬼头刀好用。”陈六郎认真答道。   “蒋炼受教了。”蒋炼还真没想到刽子手也是个需要磨练十多年的技术活,难怪被称为京兆府第一刽子手。   也难怪他如此自信,他也说是一刀,那看来确实是一刀了。   感慨完之后,蒋炼很认真的问,“那陈兄认为有人能用单手持菜刀斩落人头吗?”   陈六郎很认真的看着蒋炼问,“我看门外拴着大人的马,马的鞍袋里似乎藏有备用的横刀,大人莫不是行伍出身?”他反问了蒋炼一句。 第12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12   “我曾在边军做过六七年的斥候,后来才调回京城。”蒋炼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依然认真回答。   “大人既是行伍出身,那大人可觉得能单手持菜刀斩落人头吗?”陈六郎反问。   蒋炼没想到他是这么个意思,想了想回答。“边军作战,首重马战,其次步战。若是骑马,单手斩落人头颇为简单,若是步战,长刀战槊也非难事。   只是若是站着不动,自上而下的用菜刀去砍一个趴在床榻上的人……   若是床榻高一些也就罢了,这床榻高不及膝……很难。若是跪着或蹲着去砍,高度上合适一些,但难以借助腰力,只怕是更难……陈兄觉得呢?”蒋炼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看来蒋大人也是用刀的高手。”陈六郎也夸了蒋炼一句。   “我看法与大人相同,能用一把菜刀把榻上的人头斩落,我自问做不到。我猜此人要么膂力极大,要么是五短身材!”陈六郎的笃定的回答。   “五短身材……”这个思路,确实是蒋炼之前所没有的。   ——   回到拱卫司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蒋炼也没什么心思回家,回家也是自己,与呆在官房里并无二致。   又没有手机和宽带,豆丁大点的烛火,回去能干啥?正在此时,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进来。”沈炼随口说了一声。   “大人,卑职查到了。”原来是负责查男尸身份的马辰。   “哦?说说看。”蒋炼一下来了兴致。   “卑职今天在一个赌馆里打听到有人见过那幅刺青图样。顺着此人的信息,卑职查到死者名叫胡大,是怀德坊一带的一个泼皮。卑职又打听了一下,此人确实前几日发了一笔横财,只是不知是何来路。”   “可有家人朋友?”蒋炼追问。   “回大人,此人是个光棍,家中只有他一人。平日里与其他一些泼皮闲汉常常惹是生非,卑职已经派人随里长保正去拿这些人了,估计今晚便可全都拿回来。”   “做得好!先下去歇歇,等人来了,我们连夜开审。”蒋炼说。   “得令。”马辰扭头便要走。   “等等!”蒋炼低头沉思了半刻,“不!人带回来之后,不要审,关到刑房,只说是问他们与胡大之死有关的事,就这一句。   其余只字不要提,派两个弟兄守着他们,不许他们交谈也不许他们睡觉。明日一早你再来问话。”抬头看看天,蒋炼心想也差不多了,便回家了。 第13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13   第二日一早,蒋炼刚到官房,便见到了兴高采烈的马辰。“大人果然好手段,我今早一去那些泼皮便招供了,若不是我拦着,只怕他们要将三岁时尿裤子的事儿也要一并托出了。”   蒋炼心想,这种心理战术只怕二十一世纪是个人就能知道。“可有什么能用的上的消息?”   “有!这几人说,胡大最近出手颇为阔绰。他们去问,胡大也不说,只说是找到了摇钱树。他们再问,胡大便闭口不言了。”马辰答道。   “摇钱树……”蒋炼品味着这三个字,“可还有什么别的?”   “他们还说,胡大最近去骡马市颇多。这些人本就是在西市厮混的泼皮,其中有人尾随胡大,见过他去骡马市中的一间叫栗马行的店,但胡大并不会骑马,家中也从没有骡马。卑职怀疑,胡大所说的摇钱树便是握住了这件栗马行的把柄。”马辰答道。   “确有几分可能,备马,我们去西市转转。”蒋炼吩咐。   蒋炼与马辰刚要出门,却迎面撞上了匆匆回来的焦轩。一见蒋炼,焦轩疾步上前,“大人,确有发现。”   “哦?坐下说。”蒋炼招呼到。   “昨天卑职带人去万花楼的厨子们仔细核查了一遍,发现确实少了一把菜刀。经过比对,卑职带了一把与遗失菜刀同样式样的刀回来。大人请看。”说完,焦轩从随身的皮囊里拿出一把菜刀呈给了蒋炼。   “确实与陈武所猜的一样啊。”蒋炼看着手中这柄菜刀,平口直刃,不长的刀柄套在刀身上。   蒋炼用力一扯,竟然将刀身从刀柄上撤了下来。刀茎插入刀柄的部分只有两寸来长。“确定丢失的菜刀与这把完全一样?”蒋炼狐疑的问。   “卑职找万花楼的领班厨子问过了,所有的刀都是他从西市老火铁匠铺买的,肯定一样。”焦轩笃定的说。   “就凭这样的一把破刀,真有高手能剁下人头?”蒋炼心里想,“还是说……另有凶器?”   “有没有查查,可有多少人能接触到菜刀?”蒋炼抬头问焦轩。   “卑职询问了后厨的人,昨晚又亲自盯了一晚。万花楼的后厨出入人员众多,除了做饭的厨子,还有上菜的小厮,打扫的杂役,有时催的急,各房的丫鬟也会自己来端酒菜。这种时候,真要有人趁机偷刀,只怕没人注意的到。”焦轩回答。   “看来周素娥说的倒也是实情。”蒋炼心里想。“焦轩,你回万花楼继续让兄弟们把房间看好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看漏了。算了,回头再去吧。”蒋炼吩咐焦轩。   “对了,你在那里守了一天,可曾见过有高不及六尺的男子?”蒋炼想起了陈六郎所说的凶手可能五短身材一事。   “高不及六尺……”焦轩抬头想了想,“有些小厮的身材不高,但这些小厮都是些十五六的孩童,若说高不及六尺的成年男子……卑职还真没见,卑职再回万花楼查查。”   “嗯,去吧。小心盯着。”蒋炼又嘱咐了一句。 第14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14   长安城乃当世第一大城,有两座市场,称作东市,西市。东市周围多有皇亲和达官显贵,所以商品多为上等奢侈品,价格也更为高昂。   西市又称利人市,商品更接近百姓能承受的价位,加上胡人多聚集于此,所以经营西域货物的商家也多,骡马市也就在西市。   跟着马辰的指引,蒋炼等人来到了这家门口写着栗马行的商家。   门口很普通,门口拴着的几匹马也很普通,可以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店面。   迈步进门才有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栗特人迎了上来,“阿胡拉?马兹达真神保佑,几位客官需要点什么?”   “骁骑卫。”一身便装的蒋炼从怀中掏出腰牌亮了一下。大胡子一下愣了。   “你可是此间主人?”蒋炼盯着问。   “正……正是。几位大人这是……”此人狐疑的问。   “怎么称呼?”蒋炼一边收起腰牌一边问。   “小民库托罗,大人请上座。”库托罗一边施礼一边说。   蒋炼使了个眼色,有两名缇骑守住了门口,又有两人守住了内室进入大厅的入口。   不去理会库托罗有些变色的表情。蒋炼微笑着施施然问,“掌柜是哪里人士呀?”   “小民是康国人士,已经在长安经商三年了,不知大人此番前来……”库托罗还是想弄明白这些骁骑卫杀神的来意。   “没事儿,就是找你聊聊。来长安三年了呀,我看你生意不怎么好呀,怎么连个伙计也没有?”蒋炼还是微笑着问。   “大人有所不知,骡马行客人少,所以不需要太多招呼的人。一般店家都是自己招呼客人,再在城外租间大院子存放骡马,伙计一般都是在城外照顾骡马。”库托罗解释道。   “哦……”蒋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我唐突了,掌柜莫怪。”   “不敢,不敢。”库托罗连忙躬身。   “掌柜可认识一个叫胡大的泼皮?”蒋炼问库托罗。   “胡大……大人,西市确实有几个泼皮常常在此生事,不过草民不知他们都姓甚名谁,所以也不知道哪个是胡大。”库托罗解释。   “此人背后纹着一条斑斓猛虎。”蒋炼盯着库托罗继续说。   “这倒是似乎有些印象,这些泼皮夏天有时确实会坦胸露乳的招摇过市,大人这么一说,好像确实见过。”库托罗解释。   “他死了!”一看库托罗不说实话,蒋炼猛地抛出一记猛料。   “死了?!”库托罗的瞳孔猛地放大了一下,这细微的表情没有逃过蒋炼的眼睛。 第15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15   “看来掌柜和此人颇为熟悉呢,你没有说真话呀。”蒋炼歪着头似笑未笑的盯着库托罗说。   “不,不认识……我只是……”库托罗张嘴结舌的解释。   不等他说完,蒋炼冷笑一声,“看来是回了拱卫司衙门你才肯说实话。”   库托罗长叹一声,“大人息怒,小人实说便是。”   看他肯说实话,蒋炼便又坐了下来。   看到蒋炼坐了下来,库托罗缓声说,“半月前,我出去饮酒。多贪了几杯,有些醉了,酒楼里的歌姬送我回来的,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一时乱了心神,想要拖歌姬回家,可她死活不从。偏巧这幕被胡大所见,淫邪乃我袄教的大忌,这厮便以此来要挟于我。”库托罗恨恨的说。   “他来勒索了你几次?”蒋炼问。   “三四次。”   “勒索了多少银两?”   “四五十两吧,记不清了。”库托罗小声说。   “当真记不清了?”蒋炼追问。   “不敢欺瞒大人,确实记不清了。”库托罗小心的答道。   “那酒楼叫什么名字?”蒋炼问。   “啊?什么酒楼?”库托罗一头雾水。   “就是你说你喝醉的那个酒楼。”蒋炼问。   “哦,城外东南方向,叫春风楼。”库托罗回答。   “跑那么老远去吃酒?”蒋炼笑着问。   “是因为那天去城外乡下收骡马,回来的迟了。正好路过那里,便饮了几杯。”库托罗不好意思的答道。   “那个歌姬叫什么名字?”   “叫双月。”   “请的杀手哪儿找的?”   “啊?什么……什么杀手?”库托罗浑身一机灵。   俩人一问一答的速度极快,没想到这么一句,依然是让库托罗一身冷汗。   “哈哈哈,本官开个玩笑。”蒋炼打了个哈哈。   “大人要吓死草民了。”库托罗以手抚胸。   “四五十两银子不是小数,以此人的贪婪,以后更是无底之洞。你没想过要杀了他?”蒋炼歪着头问库托罗。   “阿胡拉?马兹达真神在上,杀人可是要进地狱的。我只恨自己怎么喝酒蒙住了心神,犯了教义,怎么会起杀人之念?”库托罗赌咒发誓道。   “不起杀念最好呀。不打搅了,告辞了。”蒋炼突然起身,莫名其妙的就结束了谈话。   “啊?大人好走……”库托罗也觉得莫名其妙。   出了栗马行的门,蒋炼低声对身边的马辰吩咐,“立即派几个兄弟前后门看住了这家店,此人若是要走,立马拿下!”   “是!”马辰低声应了一声就回头去安排人手了。 第16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16   走了不多远,马辰从后面追上蒋炼,问:“大人怀疑此人是凶手?”   “不,我告诉他胡大死的那一刻,此人感觉不像装的,我觉得此人不是凶手。”蒋炼解释。   “那大人安排人手是……”马辰不解。   “此人虽然未必是杀害胡大的凶手,但此人身上未必没有别的事儿。我们走时,此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而且我断言,此人绝不是栗特商人!”蒋炼回答。   “哦?大人如何知晓?”马辰问。   “我久在边军深知栗特人的习性。栗特人世代经商,往往从小便跟随商队,所以对数字极为敏感,怎么可能记不住被勒索的次数和金额。   所以此人要么不是栗特人,要么压根就不是商人。我刚才在他店中故意表现的阴晴不定,就是为了诈他,倘若他身上有别的事儿,我断定不出一个时辰,他必定要跑!对了,派人去春风楼,看看此人说的可是实情。”   “卑职刚才安排盯梢人手的时候,已经派人去春风楼了。”马辰笑着回答。   “孺子可教。”蒋炼赞赏道。   “大人既然觉得此人有诈,为何不直接带回拱卫司衙门呢?”   “此人是正经商人,不是你昨晚抓的那些泼皮。天子脚下,若无驾帖,怎好拿人?   况且没有驾帖无法搜查,若此人咬死不认,我们又不好上刑,岂不拜拜打草惊蛇。他若是要跑,我们便将此人拿下,岂不省了很多麻烦。”蒋炼解释。   “大人还是心地良善,若是换了其他百户或是锦衣卫那些鹰犬,怎会在意这些事情,直接带回来就上刑问话了。”马辰满不在乎的回答。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大刑之后拿到的口供谁知道是真是假,若是放走了真凶,我们如何向上峰交代?”蒋炼沉着脸说。   “大人教训的是。”马辰口上应承,心理却并不以为意。   蒋炼也没再继续训他,一行人就这样回了拱卫司衙门。刚进门,就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响,一个刚才留守的缇骑飞马而来,下马之后还不等站稳就急急地说:“大人神算,那个栗特人果然要跑,被兄弟们在后门拿住了。”   马辰扭身向蒋炼施礼,“大人果然神机妙算。”   “算不得什么,等人押回来之后,直接刑房问话。”   一炷香之后,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库托罗扔在了刑房的地上。   他梗着脖子冲蒋炼大吼:“我乃正当商人,你把我掳来,我要去告你……” 第17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17   蒋炼不理会他,转身问手下,“身上可搜出了什么?”   缇骑躬身回答,“身上并无可疑之物,我们在他坐骑的褡裢里发现了五枚金饼,一把匕首,再就是还有一张三石强弓,二十余只箭。”说完便把所有的东西呈给了蒋炼。   蒋炼依然没有理会瞪着一对牛眼的库托罗,他仔细看着所有的这些物证,看完之后又转到库托罗的身后,仔细看了看他的双手。“还不肯招吗?”他居高临下的问库托罗。   “呸,狗官,你想让我招什么?!”库托罗狠狠的吐出一口口水。   “罢了,你既然不招,那就本官来说。”蒋炼捧起那张弓,缓缓地说:“三石强弓,还是把骑弓,我大周的寻常工匠做不出来,能做出这等强弓的工匠多是匠户。   这张弓,握把之处既无编号也无匠人名姓,显然不是我大周的弓。   你说你是栗特人,栗特人虽然也重骑射但是栗特人却做不出三石的骑弓,而且栗特人的好弓往往饰以金银线以示名贵,此弓颇为素朴。   既是如此,我看……这是张突厥弓,你说你是栗特商人,为何手握突厥弓箭?!”蒋炼大声喝问。   随着蒋炼刚才的分析,库托罗硬着的脖子明显渐渐软了下来。   蒋炼又细细的抚摸着弓,“带突厥弓入境大周,而不是在大周买弓,看来你对这张弓用的极为顺手。而且这张弓保养得极好,你说你来长安三年,三年间看来你偷偷的细细养弓呀。   我刚刚看过你的手,左手掌心及户口有明显的茧子,不用和我说是骑马握缰磨出来的。   你还有右手呢,右手拇指的扳指明显磨损严重。看来,你是个骑射高手。   可即是善于骑射的爱弓之人,久不练习也会生疏。与此弓相反,我看那些箭做工颇新,只怕这三年间也偷偷练习了不少……”   蒋炼一边说一边盯着库托罗的眼睛,“这三年中,你不仅仅是偷偷练习,恐怕……你还用此弓……犯下过官司!”   说到这儿,蒋炼明显看到库托罗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来人,去查查最近三年来,京兆府附近可有什么弓箭犯下的未破之案!”   “是!”缇骑刚要走。   “不必查了,我说便是。”库托罗长叹一声。“我乃突厥埋伏在长安的杀手,两年前突厥中贺察六部来长安谈归附东土一事,使者被弓箭射杀一事便是我做的……”   “原来是你做的!”周围的很多缇骑一声惊呼。当年贺察使者在长安被射杀直接影响了六部归附大计,骁骑卫和锦衣卫都疯了一样的在长安城寻找凶手,人是抓了不少,但明眼人都知道其实并未抓到真凶。 第18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18   蒋炼静静听库托罗说完,看他没有别的话了,蒋炼看着跪在地上的库托罗,继续说:“栗特商人在大周经商,经营丝绸茶叶的多,经营珠宝玉石的多,甚至经营酒楼的也不少,但经营骡马的却是很少。   你既然潜伏在长安,为何不选目标更小的丝绸茶叶、珠宝玉石或是酒楼生意呢?”   蒋炼看到库托罗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他笑着接茬说:“因为那几种生意,店面和仓库都在一起。但骡马生意就不同了,店面在城内,骡马圈在城外,上门的客人少,所以被发现的机会就少。   为什么怕人发现呢?因为在长安城里,骁骑卫、锦衣卫、长安万年县的衙役,各色人等众多,这么人多眼杂的地方,有什么会怕被人发现呢?”   蒋炼自问了一句,随后一声冷哼“只能是鸽奴!所以呀,你不是突厥的杀手,你是突厥的探子!来人,点齐人马着便装去城外,把栗马行城外的骡马圈端了。小心从事,切莫走漏风声,只怕这长安城里的探子不止此人一拨。”说完,蒋炼看着库托罗从跪着慢慢变成摊到在地。   看着身边的缇骑传令而走,又看着摊在地上的库托罗:“起来吧,都已经这样了。说说胡大是怎么回事儿吧?”蒋炼放松的调笑道。   可没成想,库托罗的第一句就把蒋炼的热情浇灭了。“胡大确实不是我杀的。”   看着蒋炼脸上不可抑制的失望表情,库托罗心中反而升起了一丝快意。   “一日夜里,我正在练习开弓,被这厮在墙头上瞧见了。他便勒索我说要去官府举报我是突厥的探子,我练习开弓之时并未拿箭,但我却也怕麻烦,生怕此人到了衙门里乱说,便给了他几两银子。   不想此人贪婪成性,隔三差五便要前来勒索。我确实动了杀念,本想趁夜里等其酒醉归来扔到河里溺死,伪装成失足落水的假象,但尚未动手今天变听说他被杀了。”   “你说的可是实情?”   “事到如今,我还有撒谎的必要吗?”   没想到库托罗居然不是凶手,蒋炼心中有些失落。不过端了突厥暗探的窝倒也是大功一件,蒋炼又审问了库托罗关于突厥暗探在长安的各个据点等事。   等到其他手下锁拿回库托罗在城外的同伙,又是分开审讯,比对口供。   为了怕夜长梦多,蒋炼赶忙写了一封案情的汇总条陈,想交给上司沈文博。   逮库托罗是他的功劳,可要想把整个长安城所有突厥探子全都连根拔起,这功劳他可不敢要,这必须是整个骁骑卫的功劳,得是都指挥使大人的。   上一世办公室斗争的经验可告诉他了,贪功是要被穿小鞋的。 第19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19   “你说的可是当真?”一听说逮到了突厥的暗探,沈文博头皮都发麻了。一边看着手里的条陈一边问。   “卑职不敢有半点隐瞒。”蒋炼躬身回答。   “可曾走漏风声?”沈文博急急忙忙的追问。   “库托罗是孤身一人逃跑时被兄弟们拿下的。他在城外的同伙是被耿忠和何之焕两位总旗带手下着便装悄然锁拿的,锁拿之后,他们还在原地留了几个暗哨,以防周边有同伙走漏。   因为事关重大,我让知晓此事的所有兄弟现在都留在官衙之内不得外出,就算去茅厕也得三人一起。想来,应该不会走漏风声。”蒋炼认真解释道。   “做得好,你现在就随我去见都指挥使大人。”说完,沈文博拉着蒋炼就跑。   骁骑卫都指挥使黄灿倒是比沈文博沉得住气的多。听完蒋炼的复述,他沉吟了一下:“这二人只交代了长安城里的暗探?”   “回大人,此二人只是负责消息传递,不负责打探。所以他们这处才会只有这两个人,依常理判断他们也确实应该只知道长安城里的情况。   卑职以为,若是能将长安城的暗探全数捉拿,必能得到京兆府其他暗探的消息!”蒋炼低头拱手回答。   “确有几分道理,去做吧。做得好,本官自会禀明圣上好好奖赏尔等。”   “是!”蒋炼应了一声,便退下安排人手去了。   沈文博没走,“大人看此子如何?”他轻声问。   “你又觉得如何呢?”黄灿闭着眼回问。   “卑职有些看走眼了,本以为此人是个行伍出身的武夫,没想到确有几分本事。”沈文博在黄灿面前不敢说假话。   “先看看再说吧。这事儿我交给你们四所了,好生做,莫要丢了我的颜面。”黄灿依然没有睁眼。   “卑职明白,卑职先告退了。”沈文博也退下了。   黄灿缓缓地睁开眼,“蒋炼,蒋文孚……” 第20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20   当夜,凭着蒋炼将长安城突厥暗探连根拔起的口供。骁骑卫四所的八百缇骑高举着金牌,喊开了长安城夜里关闭的城门,四散而出奔赴京兆府各地捉拿突厥的探子。   两天后,各路人马押着突厥的探子纷纷返回了北拱卫司衙门。   在返程的路上,蒋炼依然在想这万花楼的无头男尸案。究竟是哪儿来的凶手要杀死一个泼皮呢?   还是如此的高手?是膂力惊人,还是如陈六郎所言一般有可能是五短身材呢?   想了一路他也没想明白,回拱卫司交了令。他又一次来到了万花楼。   木槿花房的守卫还没撤,依然有几人轮班守候,彭婉虽然对此颇有微词,但想起蒋炼那个阴晴不定的死人脸也就忍了下来。   推门独自再次走进这间凶室,蒋炼静静的坐了下来。他上次就感觉有些不对的地方,但到现在依然没有想明白,就这么坐了有半柱香的时间,蒋炼站起身,又重新坐下。   他想象着自己就是那个来此寻欢的胡大,脑中不断地去模拟当晚的情形。   饮酒……夹菜……调笑……如周素娥所说再饮酒……   然后呢?蒋炼站起身,仿佛喝醉了一般的往内室走。他来到书桌前,周素娥要与他一起画画,胡大一个粗鄙的泼皮哪里懂这些风雅,他挥手拒绝,周素娥又要弹琴,他更加不喜。他粗暴的抱起周素娥直接往床上走去。等等!!   蒋炼猛地回头,哪里出错了??为什么感觉如此不对?   倒回去,再来,弹琴……画画……走到书桌前……没错,就是书桌。   上次来的时候,我清晰地记得,有湖笔,宣纸,徽墨,笔架,笔筒,笔洗等物,可是砚台呢??为什么没有砚台?砚台哪儿去了?   蒋炼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他找到了那个凶杀现场所一直困扰他的的疑点。   但是之后呢?砚台能证明什么?他眼神毫无聚焦的在房中扫视着,突然他看到了一件东西,他恍然大悟。   可是如何证明自己的猜想呢?他在屋中踱着步,一圈又一圈,脑海中啪的一声,一道灵光闪过。   他夺门而出,不理会万花楼里众人疑惑的目光,骑上马直奔万年县的县衙,在那里等着他的将是决定性的证据。 第21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21   案发后的第五天,骁骑卫的刑房里,蒋炼开始了他在这个时代的第一场问案。   骁骑卫不比各级衙门与刑部和大理寺,问案不必在大堂。刑房这种阴森恐怖之地,更适合骁骑卫的这帮杀神。更何况蒋炼也没有在骁骑卫大堂问案的资格。   “周素娥,还不将你是如何杀害胡大的实情,给本官从实招来。”蒋炼大喝一声。   “民女冤枉,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杀得了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周素娥大声喊冤。   “死到临头还不承认,真当本官用不得大刑吗?”   “大人若想屈打成招,小女子无话可说。只是大人若想用刑,直接将小女子交由万年县便可,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来这骁骑卫大牢。”这会周素娥倒没了当初那副胆小如鼠的样子。   “好个牙尖嘴利,你真当本官非要用刑才能定你的罪不成。呈上来,本官今日让你心服口服。”   说话间,身旁的缇骑端上来一个看上去浸染着污泥与水的包袱。   蒋炼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赫然是失踪的胡大人头,以及一把开始锈蚀的菜刀与一方砚台。   “这是本官派水鬼在你窗外的春阳湖中捞起的物证,验查之后菜刀就是万花楼后厨丢失的那把,你屋中少了砚台,而此处又恰恰多了一方。   莫不是你想和本官说这是巧合不成?这包袱皮所用的是件大袖罗衫,上面可刺着你的名字呢,你还有何话说?”蒋炼拍桌喝问。   “人是死在我房中,凶手用我房中的衣物包裹人头又有何奇怪?砚台可能是凶手怕包袱在湖中浮起故意放进去的,再加上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菜刀,如何让小女子服罪?”周素娥争辩。   “周素娥,你当真是嘴硬。罢罢罢,本官就给你好好分教一番。”   蒋炼开始了他的案情分析:“本案的疑点在于,凶手为何要砍下人头?以至于仵作都以为死者是因被人砍下人头而亡,实则不然,死者根本不是因此而死。   死者是被砚台砸击后脑而亡,人头我已找到,仵作也重新验过了,后脑确有硬物砸击的痕迹,凶手之所以砍下人头,其实就是为了掩饰死者的真实死因。   而需要掩饰这一点以避开怀疑的,只有你,周素娥。仵作一开始说,死者的头是被一刀剁下,要么凶手膂力惊人,要么凶手五短身材。可是还有第三种可能是仵作没有想到的,也就是你所用的方法……”   说到这里,蒋炼明显在周素娥的眼睛里看到了慌乱的神色。 第22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22   蒋炼没有理会,继续接着说,“我第一次在万年县衙见到你那晚的衣裙时便心有所疑,裙裾下方为何会有喷溅状的细小血点?   若如你所说只是掀开帷幔,必不会有这些血迹。这其实是你杀人时溅上的,可为何又会在裙裾下侧呢?   原来你所用的杀人方法就是,杀掉胡大之后,先轻轻砍了一刀在死者后颈,将刀固定在伤口所产生的骨缝处。   然后盖上之后用来包裹人头的大袖罗衫,再攀上床上的仙女下凡绫,最后双脚同时用力跺在刀背处,从而将人头砍下。   你所说的什么小解回房之后发现死者已被砍去人头,其实根本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的证据,那时死者只怕是已经被你灌倒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你……你……你没有证据,你想冤杀我!”周素娥声嘶力竭的大喊。   蒋炼可怜的看了一眼她,“我派人查过,你家本是屠户,后来家道中落才被卖去青楼,所以在颈骨上找到关节之处对你来说并非难事。你要证据是吧?你可记得这双绣鞋与衣物?”   蒋炼展示的正是周素娥被万年县所取走的那套沾血的衣物。   “你想说绣鞋与衣服上的血是你踩在床边掀开床幔所沾染到的是吧?”   蒋炼问了周素娥一句,“你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绣鞋的鞋底是千层底,之前所纳的针线已经被蒋炼用小刀全都挑开了。   蒋炼一层层的将鞋底由外向内的剥开给周瑟娥看。被血水所浸染的鞋底越往里颜色越淡,直到最后在靠里的几层里面,两个鞋底都只剩一根淡淡的红色血线横亘在脚掌靠近脚后跟的位置上。   “这就是你跺的那脚所留下的痕迹,还要抵赖吗?”蒋炼问。   周素娥惨笑一声:“是我做的,他该死!”   “为什么要杀胡大?”蒋炼一看她招认了,就不急了,问一下作案动机。   “你也知道我是家道中落才会沦落风尘。你可知我为何家道中落,还不是因为这厮,平日里来敲诈勒索也就罢了,还与旁人串通用病猪来骗我父亲钱财。   旁人买了病猪肉,吃出了病,我父亲才惹上官司最后连气带病撒手人寰,我也被卖入青楼。   那日这厮居然来了万花楼,也不知是从哪里谋得的钱财,他没有认出我,我想这倒是好机会,便害了他的性命。”   “那她是共犯咯?菜刀是她偷的吧?”蒋炼看了一眼跪在一旁,一进来别瑟瑟发抖的小翠儿说。   “是我让她做的,她并不知晓所为何事,大人不要为难她。”周素娥急忙分辨。   “你们倒是姐妹情深……不过,本官只问官司,具体判案还由其他人做,你到时再去分辩吧。”   蒋炼不想再呆下去了,他愿意相信周素娥所说的是实情,可是杀人就是杀人,由不得他来判案。虽然法理他懂,但是即便是二世为人也狠不下这番心肠。   挥挥手,让手下的人把二女临时收押,蒋炼自己从一旁的缇骑手里取过文书记录,就去找沈文博交令了。   沈文博对蒋炼大加赞赏,五日便破无头男尸案,中间还破获了突厥在长安的情报网,这着实令他在骁骑卫颜面大涨。当真是好好勉励了蒋炼一番。 第23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23   忙完无头男尸案,蒋炼不想知道那两个苦命女子的后续下场,他总觉得自己有助纣为虐的地方。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又过了三日,突然有人传令,千户大人有请。   “卑职参见千户大人。”蒋炼的礼数还是很周到的。   “免礼,免礼,来文孚,坐。”自打上次的案子之后,沈文博对蒋炼倒是颇为客气。   “文孚呀,上次破获突厥探子一事,上头的奖励有消息了。你的勋官应该能升到从五品骑都尉,至于银钱布帛应该也不少,旨意这几天应该就会下来。”沈文博笑嘻嘻的说。   “多谢大人提拔。”蒋炼知道这是该表忠心的时候,连忙起来再施礼。   “别老这么客气,咱们是自己人。今天叫你来呢,还有一个事儿,你看看吧。”说着沈文博递给了蒋炼一张纸。   蒋炼一看,“宴请,祁王?”他抬头看着沈文博。   “不错,我们上次帮祁王破了万花楼无头男尸一案,他要答谢一下。两天前下的请柬,就在今晚,你陪我去。”沈文博说。   “可这请柬上,只说了大人呀,卑职去是不是有点……”蒋炼迟疑的问。   “不妨事,案子毕竟是你破的,祁王也不是拘礼之人,下值之后,你陪我去一趟便是。”沈文博解释。   “大人吩咐,卑职从命便是。只是卑职久在边军不懂礼数,不知去赴宴还要不要回去换身衣服备些礼物什么的?”   蒋炼这倒没说假话,这一世的他之前因为老爹清廉不喜结党,所以也没什么走动,更没参加过什么宴会。   “哈哈哈,文孚果然是实在人。礼物就不必了,我会替你准备。衣服也不用换,我们穿官服去便可。”沈文博笑着说。   从沈文博的官房出来,蒋炼有些奇怪,这一世极少人会穿着官袍去拜客,更何况是骁骑卫的圆领睚眦袍,这衣服在百姓看来与锦衣卫的飞鱼服一样,是些恶鬼的代名词。沈文博为何要穿着官袍去呢?   哦,他懂了。穿着官袍就代表着这是以公人的身份前去赴宴,是想告诉其他人他沈文博与祁王并无私交。   既然不去赴宴会得罪祁王,那么他便将这事儿的影响变得小一些。只是不知道祁王自己会如何想呢? 第24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24   当日下值之后,蒋炼便随着沈文博前去祁王府赴宴。沈文博准备的礼物也当真寒酸,除了素心斋的几色点心外,便只有旭草堂的一盒湖笔。   来到祁王府的正门,走大门是不要想了,这俩人的分量加到一起都不够,侧门的门房听到是骁骑卫的千户来访,急忙向内跑去禀报,想来也是之前被交代过了。   不多时,祁王次子杨浅便迎了出来。祁王长子杨泯体弱,所以祁王府需要代父出面的事宜往往是由次子杨浅来做。   祁王的次子出来迎接,对于一个五品官的千户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大的礼遇了,也吓了祁王府的下人们自己一跳。   杨浅二十余岁,肤白貌端,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世家子弟的雍容之气。   他笑着说:“沈大人何来之迟?父王已经久候多时了,快请快请。”   “有劳世子出来迎接,罪过呀。拱卫司衙门杂事多,来晚了,还望王爷和世子莫怪。”沈文博也笑着打哈哈。   谦让间说说笑笑,也就到了中庭大堂,蒋炼见到了传说中各路王爷中最会赚钱的祁王。   祁王是当今圣上的四子,三十余岁的年纪体态保养的甚好,面貌威严而不失亲近之色,难怪市井间有人说祁王也想窥伺大宝。   “沈大人来迟了,待会可要罚酒三杯。”一看沈文博和蒋炼进来,祁王先笑着发难。   “害王爷久等,罪过罪过。”沈文博笑着赔罪。   “沈大人是骁骑卫的千户,小王不过是个闲王,等等大人也是应该,何来罪过之说呀。”   “哎哟哟,王爷这话说的。迟到了罚酒三杯倒是不怕,王爷要真是这样说话,只怕卑职要喝死在王府上才能赔罪咯。”   听完这话,祁王杨棂哈哈大笑。又说了会话,祁王杨棂说:“我听闻沈大人的长兄给事中沈文渊大人曾在太学追随大儒平不易习文,大儒当年也曾指点过小王,说来我与令兄虽无同窗之谊倒也份属同门,大家都不是外人。只是,沈大人身旁的这位大人,面生的紧呀……”   蒋炼连忙站起来行礼:“卑职骁骑卫四所百户沈炼,是沈大人的手下。”   沈文博笑着说:“怪我,只顾着与王爷攀谈,忘了给王爷介绍。蒋炼-蒋文孚,是人称铁御史蒋铸蒋大人的独子,蒋大人蒙冤之后,文孚被调往边军从军七年,凭军功升至副将,半年前才调回京城,王爷不识得他倒也正常。   文孚不仅有着举人功名,而且弓马娴熟,一把双手长刀使得更是无双无对,可谓我骁骑卫的一员虎将呀。” 第25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25   听着沈文博的介绍,蒋炼的脸都快臊的红到脖子了。他在边军任斥候副将是不假,但他凭的是胆大心细,悍不畏死,绝非沈文博所夸的那些高超武艺。   他控马倒还可以,但骑射只能说是马马虎虎不丢人,双手长刀的武技更是得靠搏命的打法才能占得些许便宜。   祁王倒是对他很感兴趣,“没想到蒋大人还是忠烈之后,更是文武兼修,难得难得。”祁王抚掌称赞说。   蒋炼只得勉强回答,“卑职久在边军,胸中那点文墨只怕是早就还给了先生。至于武艺更是与沈大人及拱卫司的同僚相去甚远,当不得王爷和沈大人一赞。”   “我这位手下,只认低头做事,从不肯夸耀自己。王爷可知,前几日京中万花楼无头男尸一案便是蒋大人侦破的,还顺道揪出了突厥人在我京兆府的暗探网。堪称大功一件啊。”   沈文博装作漫不经心的卖出了一个人情。万花楼是祁王产业不假,但这事儿你不能明着说到祁王脸上,毕竟王爷开青楼怎么都不好听。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与突厥探子一案在京城市井中这几日早就传开了,最终黄灿把结案文书改了,把两件事儿并到了一起,万花楼的无头男尸也就成了突厥探子所犯下的案子。   骁骑卫又在市井间散了一些消息,算是把事情平下了。不然真把实情公布出来,说万花楼的名妓杀了客人,万花楼以后的生意也就不用做了。   祁王当然听得出沈文博的善意,“没想到居然是蒋大人的功劳,小王平时最喜欢这种惊奇故事,我们可要多亲近亲近。”   这顿饭吃的很寡淡,倒不是说酒菜不好,而是蒋炼生怕失礼给自己找些不必要的麻烦。   刚才谈话时,沈文博把他推到台前他就已经很不自在了。虽说知道自己是来做挡箭牌的,但真做起来滋味还是难受。   无论是刚才在大堂谈话,还是这会在花厅用宴,双方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及骁骑卫都指挥使黄灿,但蒋炼认为沈文博能毫不推辞的来赴宴就已经说明了黄灿背后的态度。   酒宴差不多了,祁王拍拍手,身后的仆役托上来一个托盘,在一侧作陪的杨浅把盖在上面的红绸掀开,盘中放的是黄灿灿的金饼。   “二位大人,擒获突厥探子,佑我大周江山。朝廷的赏赐虽然丰厚,但小王身为皇室一脉也想表示一下心意,还望笑纳。” 第26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26   祁王的话说的很漂亮,但沈文博和蒋炼两人都知道,这是对自己破获万花楼无头男尸一案的答谢。   蒋炼没有说话,这种时候也轮不到他,自有沈文博来应付。   “多谢王爷的美意,只是缉拿匪盗乃我等本份,况且朝廷已有赏赐,当不得王爷如此大礼。   卑职斗胆,想请王爷将刚才所饮的花雕赐给卑职两坛,卑职二人也就心满意足了。”沈文博施礼回应道。   祁王杨棂沉吟了一下,“也罢,既然二位大人不肯,小王也不强求。区区两坛酒,明日自会送去府上,只是不光两坛花雕,寻常日里,二位大人若想饮酒,随时都可以来小王府上,可好?”   “如此是最好不过了,哈哈哈……”沈文博笑着说。   虽然共事时间不长,但蒋炼也知道沈文博绝非贪杯之人,他这么做无非是想保住对方的颜面还不想被拖下水。   趁着暮鼓还没敲完,坊门未关,二人离开了祁王府。   “文孚可知我为何不要那些金子?”沈文博骑在马上问。   这时候可不是抖机灵的时候,在上司面前单纯一点不是坏事儿。“卑职不知。”蒋炼在马上回答。   “不知道也不问?”沈文博笑着看了一眼蒋炼。   “大人怎么做,卑职跟着便是,何必问那么多,给自己徒寻烦恼?”蒋炼继续装孙子。   “你呀你……”沈文博笑着拿马鞭虚指了一下蒋炼,“你看来是明白得很呀,此时就你我二人,不必装了。”   蒋炼看到被沈文博识破了,笑笑没有说话。   沈文博坐在马上低声说着,像是对蒋炼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皇四子祁王,皇次子誉王,皇七子郢王,这可都是太子的热门人选呀。哪个敢得罪?哪个又敢投靠?   色盅没落地之前,大家都在观望呀。要是被人知道了现在骁骑卫里有人打算投靠哪个王爷,莫说老对头锦衣卫的那班走狗,只怕是各路御史都能把咱们吃了……   难呀,做官难,只能往上不能往下。一往下走,人人都来踩一脚,只怕就要下到地上去被踩死才会算完哟……”   听着沈文博的低语,蒋炼没有说话,这也不是他能搭话的话题。两人再无言语,直到坊门前分手各自离去。 第27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27   与此同时的祁王府内书房,祁王父子也在进行一场对话。   “父王是不是太抬举那两个鹰犬了?给钱还不要,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杨浅再无刚才的谦恭之色,言语间颇为愤愤不平。   “你当为父看不出沈文博的那些小伎俩?那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而已。他们今天来了之后的这些惺惺做派,无非是说了四个字而已。”祁王杨棂倒是颇为看得开。   “哪四个字?”杨浅不解的问。   “待价而沽!”杨棂轻飘飘的说。   “待价而沽?”杨浅不解。   “他们来就是赴宴就是想说不反对我,不备重礼是说现在还不想投靠,不纳黄金是说不图钱财,要两坛酒就是说若想得骁骑卫的支持,只能给他们想要的东西。”祁王杨棂一一为儿子讲解。   “他们想要什么?”杨浅依然不明白。   “想要什么?”祁王突然目露精光,“自然是想要权位,骁骑卫与锦衣卫素来不和,两家位权多有冲突,黄灿想除掉锦衣卫都指挥使毛苄,毛苄又何尝不想要黄灿的人头。”   “骁骑卫与锦衣卫加到一起不过万余人马,都指挥使无非也就是个三品官。父王何必如此在意区区一个黄灿?”杨浅试着宽慰自己的父亲。   “你懂什么?”杨棂有些生气,“锦衣卫与骁骑卫都有监察百官的秘责,掌握这两个衙门就等于掌握了朝中大部分官员的命脉。如今毛苄与你四叔越走越近,我安能无动于衷?”   杨浅这才明白其中的关键。“只是父王,如沈文博今天这般表现,我们下步该如何进行呢?”   “不急,沈文博今天能来,就已经说明了黄灿的态度。如今毛苄投效誉王,他黄灿只能在我和郢王之中二择其一。我价码已经开出,等黄灿的回信便是了。”祁王杨棂说。   “要不……孩儿在明日的那两坛花雕中再放些黄金进去?”杨浅试探的问。   “糊涂!如此一来,既养刁了黄灿的胃口,又折辱了我祁王府的身份。他若狮子大开口,我应还是不应?你回头多像你大哥学学!”祁王杨棂生气的训斥儿子。   “父亲责骂的是,孩儿知错了。”杨浅懦懦的说。 第28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28   第二日轮到蒋炼当值巡街。等到午时前后他巡街回来的时候,早有四所的留守缇骑在拱卫司大门口张望等候。   “大人你可算回来了。”蒋炼还没下马呢,那缇骑便冲了过来。   “出什么事儿了?”蒋炼问。   “都指挥使大人传大人前去参见。”缇骑小声说。   “都指挥使大人?可听说是什么事儿了?”蒋炼奇怪的问。   “小人也不知道,只是来传话的人面色不虞,卑职怕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才来大门等候大人。”缇骑解释道。   “嗯,辛苦你了,我这就去。”蒋炼随手把马缰交给手下,连忙去都指挥使的官房。心想莫不是为了昨晚去祁王府一事?   通传之后,随着一声低沉的“进来”,蒋炼推门而进。   不过进门之后黄灿并未抬头,而是依然在看手中的文书。蒋炼心想,看来不是好事儿,是要给我个下马威。   差不多站了一炷香之后,黄灿才慢慢的抬起头。“昨晚去祁王府了?”   “回大人话,卑职昨晚确实去了祁王府赴宴。”   “为何事先不禀报?”黄灿语中带怒。   这是一道送命题,蒋炼万万没有想到沈文博去祁王府之前居然没有知会黄灿。   依理来说,下值之后赴宴并不需要知会上官;   而且就算要知会,蒋炼上面有沈文博,沈文博上面有指挥同知,再往上才是都指挥使黄灿本人。   你黄灿不去责难沈文博,来找我蒋炼作甚?   但是他不敢这么回答,他只是极快的思索了一下,便说道:“昨日大人去宫中了,想来是沈大人没找到大人禀报,又不好驳了祁王的颜面,所以才出此下策。   今日卑职还未见到沈大人,估计最晚不过下午,沈大人定当会来找大人禀报的。”   蒋炼心想我还就不信了,以沈文博谨小慎微的个性,穿官服赴宴,送礼只肯送点心,金子不敢收只要两坛酒,这么小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找黄灿汇报?   “如此笃定,你可敢为沈文博作保?”黄灿的声调中听不出丝毫变化。   “卑职原为沈大人作保。”蒋炼朗声回答。 第29章 万花楼无头男尸案 29   “你倒是够义气。”黄灿哼了一声,“祁王开出了什么价码呀?”   “祁王端出了一盘金饼。”蒋炼老老实实的回答。   “祁王倒是大方。”黄灿哼了一声。“你们俩拿了?”   “没有,沈大人和卑职都没拿。只是沈大人为了保护祁王的颜面,托词要了两坛花雕。”   “哟,你俩倒是清廉。为何不拿呀?”黄灿调弄的说。   “沈大人说,缉拿匪盗是我等本分,朝廷自有封赏,不该再有贪念。”蒋炼复述了昨晚沈文博的话。   “你觉得沈大人说的对吗?”黄灿依然阴阳怪气。   “卑职以为,沈大人所言极是。缉拿匪盗是公务,祁王所给的是私利,以公务而取私利,可谓失义。卑职是朝廷的骁骑卫,不是祁王府的鹰犬。”蒋炼回答的义正言辞。   “说的倒是好听。你是铁御史蒋铸的儿子,记住你今天的话,莫要折了你父亲清廉的名声。”   一听黄灿说到了自己这一世的父亲,蒋炼反而不好接话了。   看到蒋炼的沉默,黄灿说:“男儿不可无权,亦不可无钱。本座不拦人财路,但若有人坏我骁骑卫的名声,本座也不会轻饶!”他挥了挥手,“去吧。本座自会找沈大人询问。”   “是!”蒋炼躬身倒退着出了黄灿的官房。这时才发现,自己后背上居然出了冷汗。   等到蒋炼走远,黄灿书房的屏风内转出一个人,赫然正是沈文博。“大人?”   “哼,来我拱卫司也就半年,你信他会如此一身正气?”黄灿还是冷冷的声调。   “正气与否卑职不知,不过经此一案,此人倒确实有几分门道。”沈文博说道。   “老子清廉不贪渎,这种事儿本座也见了不少,日子久了自会现出本性。多交些事情给他做,多历练一下,看看究竟几分几两。若是能做事,又为人可靠。提拔拉拢一下,倒也无妨。”黄灿闭着眼睛回答。   “大人教训的是,卑职这就回去安排。”   “去吧——” 第30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1   最近这段时间蒋炼日子过得很忙碌,倒不是说案子缠身,而是他开始了自己的副业。   穿越之后,蒋炼想了很久都没想出自己可以发明什么或者仰仗什么,最后没办法就开始找了个书坊写小说。   小说自古已有,只是盛于明清,蒋炼仗着自己前世看过不少小说和漫画,就开始试着把他们写出来出版。   书坊的人也不敢得罪骁骑卫,蒋炼卖书之后的分成比例很高,所以蒋炼的第二职业干的还不错。   这一日,蒋炼又在官方内翻陈年旧案的档案,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思路用到自己的小说里。   麻聪,蒲州人,三十七岁,长脸黑面,左脸有刀疤长约两寸,飞贼,盗窃关内道七府官银……   赵州,秦州人,二十六岁,圆脸龅牙,颈后右侧有痣,淫贼,于河南道犯下花案八宗,害人命三……   宋十三,疏勒人,三十二岁,高鼻紫髯,右眼常抖动,杀手,于陇右道杀人二十三……   孙富林,扬州人,四十七岁,体型高胖,胸口有朱砂色胎记,私盐贩子,贩运私盐七百五十担……   周平,荆州人,二十九岁,若少年,双股刺有夜叉,江贼,用毒取渡河人性命十一财物若干……   何勇,洪州人,六十二岁,六尺三寸高,假托,左脚略跛,伪造公文二十二,骗得钱财四千二百两……   ……   突然总旗耿忠从门外闯了进来。“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何事惊慌?”蒋炼吓了一跳,心里还奇怪呢,耿忠不是这么毛躁的人呀?   “国子监生员张金武悬梁自尽,沈千户传大人速速前去。”耿总急匆匆的说。   “什么?!”这消息也吓了蒋炼一跳。   张金武是当朝吏部侍郎秦仲卿的内侄,由于父母双亡,自幼在秦府长大。   在长安城颇有诗名,加上年龄不大家世显赫,堪称长安少年郎中的翘楚。   几个月前的曲江亭诗会,一首《曲江花月》名动长安,就连当今天子对其也颇为赏识,赐了一个翡翠笔筒给他,勉励其用功读书报效国家。可怎么就悬梁自尽了呢?   蒋炼到沈文博官房的时候,只见沈文博正托着额头揉自己的太阳穴。   见是蒋炼来了,他招招手示意蒋炼坐下,“该着咱倒霉,今天衙门这几个千户都不在,这么个狗屁案子就落在了咱们头上。”   蒋炼心想落在四所头上的案子,你干嘛非得扔给我呀?   又不是没有别的百户?可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能陪着小心的问:“不是悬梁自尽吗?怎么会当成是个案子给咱们骁骑卫?”   “要不怎么说是狗屁案子呢?当朝三品大员的内侄死在了国子监,又是当今圣上看好的年轻才子,怎么都得有个说法,看看是为何上吊的。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回头真查出来,他若是为了一个女子而轻生,难不成还要我们寻那个女子法办不成?”沈文博一肚子的怨气。   “大人息怒,既是如此,卑职去国子监走一趟便是。”蒋炼心想,我还是主动点吧,反正这活是逃不掉了。 第31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2   带人来到国子监,远远就看到有人在门前等候。走近一看,蒋炼连忙翻身下马施礼,而且还是一揖到底的弟子礼,“不知是老师在此久候,弟子有礼了。”负责迎接骁骑卫的是国子监的司业周汲;   周汲笑着说,“今早我还在想会不会是文孚来,没想到果然是你。听闻你回京时间也不短了,怎么不来国子监看我呢?”   蒋炼满脸羞愧:“当年弟子让师门蒙羞了,故无颜回来看望老师。”   “糊涂!”周汲当着蒋炼手下的面也没有给他留面子,“当年你父为国尽忠才遭人构陷,你被逐出太学发配边军,如今你回京转任骁骑卫也算出仕为官,何来蒙羞之说?难道为师当年教你的也只有考取功名才算光耀师门不成?”   “老师教训的是。”蒋炼急忙认错。   “算了,不管怎么说,你回来了就好。来吧,我们便走边说。”   蒋炼和周汲两人走在前面,其他骁骑卫远远的坠在后面,给两人留出谈话的空间。   “我看老师脸上并无忧色,莫非老师不喜张金武?”蒋炼试探的问。   “纨绔子弟而已,仗着叔父的官爵平日里连教授的课也不去听,让我如何喜他?”周汲一脸不屑。   “可张金武此人在长安城确有诗名呀。”蒋炼不解。   “不错,张金武此子在诗词上确有天分,辞藻华丽不拘一格。可国子监是为国育才之地,贴经、策论,一塌糊涂。难道仅凭几首诗词便能为官一方?”   “照老师所说,此人倒是一个怪才。”   “终日与一帮狐朋狗友饮酒作诗,还偷偷跑去青楼狎妓,这也是太学生能做的?还不是仗着他那三品官的叔父。”周汲说起来依然是一肚子气。   “我当年,也没让老师省心……”蒋炼也羞愧的说了一声。   “你当年虽然顽劣,但还懂得尊师重道。为师也知道你并非读书的料,只怕举人已是上限,但多读书总不是坏事,你去读那些兵书什么的,为师几时管过你?可这个张金武,唉……”周汲一个劲的摇头。 第32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3   “喏,到了,那就是他住的地方。”周汲站在湖边,指着湖中一座非常小的小岛。   “他……住在岛上?”蒋炼都惊讶了。   国子监占地极大,园内有一座湖,湖中有一座非常小的荒岛。   当年蒋炼在这里读书的时候,岛上遍布桃花。可没想到,现在张金武居然把家搬到了岛上。   “几年前几个官宦子弟嫌住在宿舍里人多嘈杂,便通过父亲的关系,便在这岛上修了一座小宅。   如此荒唐的事儿,当时的祭酒大人也答应了。后来那几个子弟外放为官,这宅子便闲了下来。张金武进了国子监后又跑到岛上去住,还将岛名改做游贤岛。”周汲无奈的说。   “游贤岛?好大的口气。”蒋炼心理想。   坐着湖中仅有的一条船到了岛上,发现这是个不大的院落,占地只有不到两亩地。   院外有修房时留下的几十株桃树,再就是一个小码头和码头旁的草庐,岛上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院子里面有两进,除掉主院的厢房卧房,还有个东跨院能住人,西跨院则是小厮住的地方和厨房。   看着院中站立的四个人,蒋炼问:“你们都是何人?”   其中一个高胖的人说:“学生范旭。”   第二个看上去要清瘦一些,“学生刘同川。”   第三个也是颇为壮硕,不像士子,更像习武的多一些,“学生杨步。”   “小人陈五郎,参见大人。”一个看模样只有十六七的小厮也介绍了自己。   还有一个刚才摇船送蒋炼等人上岛,一个艄公模样的人躬身施礼:“小老儿苏七,是这船的艄公,见过大人……”   “我们去看看现场再说。”蒋炼招呼众人。这时,站在蒋炼身后的周汲凑上来,在蒋炼耳边偷偷的小声说:“范旭是兵部职方司郎中范翎奇之子;刘同川是太府寺少卿刘辩的侄子,杨步则是御史中丞杨谅之子。”   “嗯,多谢老师。”蒋炼轻声说了一句。   这所房子是徽派风格,白墙黑瓦。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房子盖得却是不高,比寻常房屋还要略矮一些。   死者张金武所处的卧房看上去颇为整洁,之前众人也只是将吊死在中堂梁上的张金武接了下来,连绳套都没敢解。   蒋炼示意手下的仵作先去验尸,又派了耿忠带着一队人去岛上其他地方四处巡查。自己则坐到了东厢房,挨个单独找当事人问话。 第33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4   先进来的依然是那个杨步。看他站在那儿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蒋炼示意他,“坐吧,我们也只是例行问话,你很怕吗?”   “没……没有,学生只是第一次和骁骑卫打交道有些紧张。”杨步结结巴巴的解释。   “不用紧张,说说昨夜到今天发现张金武自尽,你们都发生了什么。”蒋炼开解他。   深吸了几口气,杨步终于讲出了他们昨晚到今早的经历。昨夜他们几人一起到崇贤坊的一处酒楼喝酒,喝到坊门快要关闭才急匆匆赶回太学。   坐苏七的船回到游贤岛之后,几人都觉得尚未尽兴,就又喝了一阵子,大约到了亥时,便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张金武的小厮陈五郎把众人叫了起来,说是张金武的门敲不开,几人便穿戴整齐后一起去敲门,结果还是不开。   众人想从窗户里爬进去,却想起昨晚喝酒时,张金武说只要闩紧了门,再把御赐的笔筒放在窗下,便不怕贼人破窗而入,谁破窗打碎了笔筒便会被诛九族。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在窗户上捅破了窗纸,往里一看,却发现张金武悬梁自尽了。   吓得众人连忙齐力撞开了门,将其接下,便跑去告诉国子监的师长,这才去骁骑卫报了官。   “陈五郎叫你们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时辰?”听完了杨步的讲述后,蒋炼问。   “应该是辰时。”杨步想了想回答。   “你觉得张金武为何会悬梁自尽?”蒋炼问。   “学生想不出,张兄为人一向豪放不羁,前几日还放言说要考下一科的状元……”   “那他近几日可有什么烦心之事?”蒋炼又问。   “烦心之事?不能吧?张兄家世显赫,为人又俊朗多才,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烦心事?”杨步不解。   蒋炼心想,看来这几人也就是些酒肉朋友,为人一世怎么可能会没有烦恼之事。   又叫进了另外两人分别问话,答案倒都是大同小异。   范旭补充的是,杨步昨日本不想去饮酒,是被另外几人拉去的。   而刘同川补充的则是,若非范旭阻拦,昨日里张金武肯定要去青楼放荡一番。 第34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5   看着从士子这里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蒋炼又询问了艄公苏七。   “小老儿原本在是江边的渔民,后来张公子寻到了小老儿许下了一个月四两银子的船钱,便让小老儿来着国子监的湖中替他摆渡。   日子过得颇为清闲,一般一日只要摆渡两次便可,平日里无事便住在码头边的草庐里。   昨夜几位公子又喝多了,过了戌时才回来,走路歪歪斜斜,张、范、杨三位公子连腰间的佩剑都带不稳了,还得是五郎替他们抱着,在船上更是东倒西歪,搞得船都不稳了,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们送回去……”   蒋炼听完苏七的口供,觉得这个案子似乎开始有点意思了,这几人的口供怎么是这样的呢?   又遣人叫过了陈五郎。可能还是个孩子的缘故,陈五郎一进门就显得颇为紧张。也不敢抬头,眼睛一直盯着地面。   “你很怕吗?”蒋炼亲切的问。   “大人虎威……”陈五郎低着头指了指蒋炼身着的圆领睚眦袍。   蒋炼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莫不是你家公子对你不好?鞋子破了也不给换双新的?”   他望着陈五郎脚上破损的鞋子打趣道,实则是想让这个少年能别那么紧张。   “不……不是的。小人天生脚宽,所以鞋子总是很快就磨破了,并非是我家公子不好。”陈五郎急忙解释。   也许是没读过书,也许是紧张。他的口供就絮叨多了,从几人拉杨步出门一直到他伺候张金武入寝,一直叨叨个没完。   听得蒋炼头都大了,正想挥手让他退下,总旗何之焕进来了,“大人,仵作验完尸首了。”   “走,一起去看看。”蒋炼抬脚便走,丝毫不理一旁的陈五郎。   到了临时停尸的西厢房,“大人。”骁骑卫仵作杜陀施礼。   “不必多礼,说说看。”蒋炼急忙问。   “死者确实是被缢身亡,估计是昨晚子时左右的事儿。无其他外伤,卑职判断是自杀。”杜陀说出了他的判断。   “嗯,辛苦了。走,我们去现场看看。”刚才因为先让仵作验尸的缘故,蒋炼并未检验现场。现在尸首也验过了,自然要回到现场看看。   张金武屋中有一股臭气,是人死之后大小便失禁所致。屋中陈设倒也与一般士子并无二致,只是所用的器皿颇为讲究,单是这套金丝楠的桌椅板凳估计就需要百十两银子。   门上的门闩已经断裂,估计是被众人撞门时撞断的。一侧门上有掩条,也正是这根掩条使得屋门在关闭时可以遮挡住门缝,既无法从门缝处窥探屋内,也无法用小刀沿着门缝拨开门闩,设计虽是简单却也颇为精妙。   进门处倒着一个金丝楠的圆凳,估计是上吊所用。上面有淡淡的鞋印,估计是张金武的。 第35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6   进门之后右转是卧房,榻上的被褥颇为凌乱,像是有人睡过的,仔细查验也没什么搏斗的痕迹。   衣橱内的衣物靴子颇为齐整,看来平时陈五郎应该伺候的颇为尽心。   进门左转是书房,金丝楠木的书桌书椅,书桌上的左上手摆放着文房四宝,御赐的翡翠笔筒在书桌的右上手,贴近窗台,堪堪挡住了窗户的下沿,窗户确实是在屋内栓死的。   书房的另一侧摆了一张金丝楠茶桌,周围的茶凳缺了一个,恰巧和门口倒放的那个上吊用的圆凳是一套。   四周墙边立著书橱,一侧的墙上还挂着平日里的佩剑,蒋炼好奇的抽出来看了看,寒光四射倒也并非凡品。   捋着剑刃仔细看,发现上面有几个细小的崩口,不知道是砍什么东西引起的。   但更为有意思的是佩剑边上还立着一根白蜡木长杆和一根长槊,都有着两丈多长,在屋内也只能斜放才能立得开,擦拭的倒是都很干净。   整个房间的地面颇为干净,无灰无尘。咦?这是怎么回事儿?   蒋炼发现房间入门处七八寸的地方有一块磕了的痕迹,看上去痕迹还颇新,这是怎么弄得?   找凳子垫脚爬上去看了看张金武上吊的地方,绳子是跟普通的丝绦,和衣橱中的衣服质地颇为相似,估计是张金武自己的。   但奇怪的是,上吊处的房梁,上面的好大一片灰尘似乎都被蹭掉了,仔细看还发现上吊处的房梁侧面还有两道淡淡的划痕,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退出房间,从杨步所说的那个窗户孔中看,正好可以看见张金武上吊的地方,但是因为有书房的花门挡着,也就只能看到这一点东西,看不到入户的房门。   这个现场似乎有点诡异呀。 第36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7   正在感慨,去周围调查的耿忠带人回来了。“启禀大人,四周都探查过了,墙上墙头都没有攀爬过的痕迹。我们划着苏七的小船也四下转了几圈,这个湖中水草颇多,现在这个月份已经转凉,从岸上游过来断无可能。”   “那有没有可能会划船划到湖中一半,再游过来呢?”何之焕插话问。   “这个湖不大,也没有什么暗湾,岛更是只有这一座,兄弟们也都找过了,湖中只有苏七这一艘船,没其他的船了。”耿忠回答。   何之焕看着一直沉思的蒋炼问:“大人,是不是可以回去了。这么看来,确实是张金武上吊自尽,咱们可以复命了。”   “不,这不是自杀,这是他杀。”沉默了半晌的蒋炼终于下了结论。   “什么?不是自杀?”耿忠和何之焕同时惊讶的问:“可……可房门紧闭,他杀怎么可能?”   看着两个一脸质疑的手下,蒋炼说到:“房门紧闭不假,但是却不是闩死的。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屋内的地上特别干净,入门处更是干净,倘若真是那几人撞断门闩而入,除了断成两截的门闩,地上该有其他木渣才对,可是没有。   而且上吊人所踩的垫脚凳,脚印必定是前重后轻,可倒在地上的那个凳子上的脚印前后却是一般轻重。这都证明了这是他杀,而非自杀。”   “照大人所说,那凶手又是如何让房门紧闭,只能撞开呢?”何之焕不解。   “很简单,门闩早就被凶手折断,然后将断成两截的门闩插在两侧在门鼻上,这样打开后仿佛就如撞断的一般。   凶手再用一根绳子将那个金丝楠木制成的圆凳圈住,关上门拉绳子,那圆凳自然就堵在门口,凶手再将绳子撤走。   此时再去推门,因为金丝楠木的圆凳颇为沉重,挡在门后肯定推不开,又有掩条遮挡视线,门外的人自然就以为是门被屋呢闩住了。   用力去撞门,门开后看到倒地的圆凳,断开的门闩和挂在梁上的张金武,自然就以为人是自杀。   我刚刚试过了,门口地上那个磕了的痕迹应该就是撞门时圆凳下面磕在地面上所致。”蒋炼又解释了一下。   “大人果然神算,那凶手是何人呢?”耿忠和何之焕赞叹。 第37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8   “凶手……还不知道,不过刚刚耿总旗既然探查过周围不会有其他人上岛,那凶手必定是在这五人中间无疑了。耿忠,你去将周司业请来。”   等到在另一间房内等候的周汲过来,蒋炼说:“老师,案子有些复杂,我们可能得在岛上再耽搁一会。”   周汲虽是在国子监任职,但为人却毫不迂腐,“复杂??我看你们脸上表情颇为严肃,莫不是张金武并非自尽而亡?”   “老师果然厉害。依现场来看,张金武恐怕确实是被人杀死之后吊上房梁,伪装成自尽的。”蒋炼解释。   “那可有凶手的下落?”周汲追问。   “目前还不清楚凶手是谁,只怕就在昨晚与张金武共处一岛的那五人之中。”蒋炼没有隐瞒。   “不可能吧?张金武体型虽瘦,但也有一百多斤重,若依你所说是被杀后吊上房梁的,那凶手必定颇有力量,范旭、刘同川、杨步三人我是知道的,虽然纨绔一些,但杀人的胆子应该不会有的。凶手不会是旁人吗?”周汲疑问的说。   看到周汲的样子,蒋炼安慰道:“老师放心,这些年学生虽然学业并无长进,但是断案的本领却是学了不少,定会将凶手缉拿归案的。”   两人正说着话,何之焕走了进来,“大人,对岸有人喊话,好像是想让我们把船划过去,他要登岛。”   周汲说:“想必是张家人到了。”   因为蒋炼不敢排除苏七的嫌疑,所以几个善于使船的骁骑卫缇骑将船划了过去,接上了张家人。   来的正是张金武的叔父秦仲卿和妻子张氏,他今天早朝回官房之后,惊闻自己内侄在国子监悬梁自尽,便急急忙忙带着家人赶了过来。   秦仲卿上岸之后也不搭话,直奔内侄的寝房,看到躺在那里的尸首,张氏嗷的一声,“我的儿——”屋内便是一片痛哭之声。   等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哭声才渐渐低落,秦仲卿才满脸悲戚的从屋内走了出来。 第38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9   “秦大人请节哀顺变。”周汲上前安慰道。   秦仲卿也不答话,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严厉,仿佛又恢复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吏部侍郎的身份。   “周司业武儿怎么会突然悬梁呢?”说这话的时候,他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蒋炼,“这些骁骑卫在这里做什么?”   “秦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周汲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说。   进了骁骑卫临时征用的东跨院,周汲说:“令侄悬梁一事,只怕另有蹊跷。这位是骁骑卫的蒋百户。”   “在下骁骑卫蒋炼。”蒋炼拱了拱手算是施礼了。   “周司业说的另有蹊跷,所指何事?”秦仲卿依然面色不虞。   “在下怀疑令侄可能是被人谋害。”蒋炼接过话茬。   “你说什么!”秦仲卿仿佛被什么击中一样,瞪大了双眼。   但是奇怪的是,这种惊讶的神色从他脸上慢慢退却,反而一种决绝出现在了眼中。   “武儿悬梁既是为同窗所见,又何来谋害之说,真是荒唐!周司业,倘若无事,我这就将武儿的尸首领回去了。”   “且慢!”蒋炼伸手拦住了打算往外走的秦仲卿。“秦大人,下官是骁骑卫的人,执掌律司乃我骁骑卫的本份。案情既有蹊跷,只怕秦大人还得再等上一等。”事物反常即为妖,秦仲卿如此做派,蒋炼焉能不疑。   “区区一个百户,还想阻拦本官不成?当心我禀明圣上参你一个搬弄是非,搅乱国子监之罪。”秦仲卿完全没有把蒋炼放在眼里。   “秦大人想起弹劾下官,尽管去。只是这尸首你今天带不走,只怕秦大人自己也要先让下官问完话才能离去。”蒋炼毫不让步。   “鹰犬而已,好大的胆子!”秦仲卿的双眼又瞪了起来。   “秦大人一再阻挠本官办案,难道非要我回拱卫司衙门取了驾贴再来问话不成。到时只怕秦大人家的花花草草都要被我等翻个干净,再想隐瞒也悔之晚矣。”   “你……”秦仲卿气的用手一指蒋炼,但终究还是没把后面的字说出来。   “周司业,劳烦你先出去一下,本官有些事儿想和蒋百户谈一谈。” 第39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10   周汲一看这气氛确实不适合自己多呆,也就顺水推舟的退了出去,把门给掩上了。   屋内只剩下秦仲卿和蒋炼两人,秦仲卿叹了一口气,“蒋大人,武儿刚刚故去,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我并非难为秦大人,只是令侄悬梁一事颇为蹊跷,我也只是依律想查个究竟而已。”蒋炼看对方态度软化,自己的调门也就下来了一些。   “自尽如何?被人谋害又如何?武儿自幼在本府长大,一向为我夫人所宠溺,举止荒唐……   老夫今年五十有七了,长子外放为官,现在身边只有这个内侄。如今他竟遭此变故,白发人送黑发人呀……”秦仲卿说着,眼眶就有些泛红。   蒋炼看着秦仲卿悲戚的神色,但是这话怎么乱七八糟的?   听着这么别扭,白发人送黑发人就不用纠结侄子的死因了?   “秦大人请节哀,令侄遇害一事,下官已经有了一些线索。相信会尽快给秦大人一个交代。”   “此言当真?”秦仲卿闻言猛地看向蒋炼。   “嗯……”看着秦仲卿那张听了消息后略有些扭曲的脸,蒋炼觉得这个表情里似乎掺杂了太多的信息。“如果不出意外,犯人就在昨晚岛上的几人之中。”   “什么?!”   这下蒋炼看清了,秦仲卿的表情中有惊讶,有愤怒,还有……害怕。他在怕什么??   蒋炼试探着问:“令侄的同窗,范旭、刘同川、杨步这三人,秦大人可认识?”   “虽不熟悉,倒也认识,都是同僚的子侄。”   “令侄可曾提起过,是否与这三人中的某人有隙?”   “不曾听金武提过,不过武儿为人一向狂傲,只怕是得罪了人也不自知。”秦仲卿解释。   “能招致杀身之祸的得罪也不自知?秦大人怕是说笑了吧?此事事关缉拿凶手,还望秦大人仔细想想。”蒋炼追问。   “确实没有呀,我对金武平时管教颇严,所以他只怕就是有事儿也不会和我说呀。”秦仲卿解释。   “秦大人,令侄不仅仅是你的侄子,还是当今圣上所看好的年轻士子,若是秦大人有所隐瞒导致无法破案,恐有欺君之嫌,到时只怕不仅仅是头上的乌纱,还会连累家人呀。秦大人不妨再想想……” 第40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11   只见秦仲卿脸上阴晴不定了很久,最后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三年前有档子事,武儿与刘同川比剑,不小心刺中了刘同川的右臂。不巧几日后便是科举,所以刘同川因伤未能参加,为了此事我还责罚了金武,并登门给刘少卿道歉。”   哦?这倒是个新线索。“还有别的吗?”蒋炼问。   “没有了,只此一件。”秦仲卿轻轻摇头。   “我看秦大人似乎并不愿提及此事,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蒋炼追问。   “那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时间久了,确实很难想起而已。刘少卿家学深厚,几个子侄都颇有学问,武儿误伤了刘少卿的侄子,我颇为内疚,毕竟刘同川学问也是极好,中榜有望。”秦仲卿解释。   蒋炼心想,三年前的旧事有必要纠结到现在吗?   只怕是秦仲卿还有所隐瞒。“秦大人,可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秦仲卿摇摇头:“没了。”   “只怕秦大人所言不实吧?事关另外三位世家子弟的清誉,若秦大人不肯相告,由我骁骑卫自行去查只怕查出了什么,秦大人更不好收拾吧?”   秦仲卿苦笑一声:“蒋百户,我秦仲卿为官三十年,并非循赃贪渎之人,你真以为我怕你查出什么脏事不成?   武儿被我夫人宠溺,为人一向不羁。经常闯下些祸事,我之所以犹豫是怕扯出些他平日里偷去青楼,与人殴斗的丑事出来。   我为官向有清誉,不想老了因为甥侄子弟的这些丑事被人弹劾丢官。   你说金武并非自杀,乃是为人谋害,这事我是不信的。他一向荒唐,几月前还以投河相威胁,逼我夫人给他钱,用以给一个青楼女子赎身。   一年多年前还在曲江亭饮酒时,兴致所致跳到湖中去采莲。   而且另外那三个世家子弟我也知晓,并非歹人,剩下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厮,一个几十岁的艄翁,又如何杀得了他?   若你执意凭骁骑卫的身份要留下武儿的尸首,我便遣人送些冰块上来先护住武儿尸身。最多两日,两日日后哪怕你是骁骑卫都指挥使黄灿亲临,我也要带武儿走!”说完便是一脸的决绝。   看到秦仲卿的这番做派,蒋炼倒觉得迷惑了,难不成他说的都是事情?若是只有三年前的那状旧事,难道凶手是刘同川不成? 第41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12   周汲和蒋炼把秦仲卿送走。蒋炼看了看时辰,派人先回拱卫司衙门告知了一声现在的情形,又让周汲下岛去安排了国子监这边的些手尾,封锁住消息。   他自己带人依然留在了岛上,昨晚的那五个人也一个都没有放走,全都留了下来。   过了午时,蒋炼休息了一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差人喊来了目前为止嫌疑最大的刘同川。   “刘同川,我来问你,你与张金武相识有多久了?”   “学生与张贤弟自相识至今已有七八年了。”   “哦?既是如此,那你可曾与其产生过什么口角或是纷争?”   “口角纷争?大人何处此言,我与金武相识以来,虽不能说知己之交,但也是同窗多年,何来口角纷争只说?”刘同川分辩道。   “那我怎么听说你与他三年前有一次比剑伤了右手,以至于误了几日后的科举,此事可是当真?”蒋炼追问。   “哦,大人原来是说的那件事,一桩旧事而已,过去多年,大人不提我自己都忘记了。”刘同川哂笑道。   “看上去你对那件事儿并不怎么在意呀,难道不记恨于他?”蒋炼疑惑的问。   “他也是失手,无心之举我又如何能怪罪于他?”刘同川解释。   “啪!”蒋炼一拍桌子,“满口胡言!科举前几日不思温课还去比剑,如此荒唐之事只怕三岁孩童也不会去做,真当本官用不得大刑吗?还不从实招来!”蒋炼怒喝。   刘同川一愣,没想到蒋炼会突然发作,“我有功名在身,见官亦可不跪,你敢用刑逼供?真当没有王法不成?”刘同川也来了脾气。   “哈哈哈……”蒋炼大笑,“你休用举子的身份搪塞,你那套说辞吓吓寻常县衙的县令还可,本官乃是堂堂骁骑卫百户,缉拿捕盗提点刑狱,只为天子负责。莫说你区区一个太府寺少卿的侄子,就算是刘辩亲临又能如何?来人呐!”蒋炼一喊,外面冲进四五个缇骑。“与我将此子拿下!”   听完蒋炼的话,几个缇骑便要上来拿人。刘同川几时见过这般场面,当时就吓蒙了。   直到被缇骑踹翻在地,摁住了双肩才反应过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一看效果达到了,蒋炼挥挥手让手下的缇骑退下,走到瘫坐在地的刘同川面前蹲了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说说吧!” 第42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13   “三年前……”刘同川开始讲述当初那件事儿,“依本朝律例,五品官以上可荫其一子为官,余子不再门荫,我叔父的长子五年前走门荫外放东平府为官。   三年前的那场科举,我与叔父的次子刘同湖应该是一同赴考。   本朝科举有个不成文的惯例,虽然阅卷时糊名,但是定名次时却要几个考官商议,官宦世家子弟与平民子弟比例不得差异过大,所以同榜之中一家最多录取一人。   我叔夫认为若是我与刘同湖一同赴考,只怕不妥,但刘同湖的学问明显不如我,我叔父又不想担上包庇儿子,打压侄子的名声,所以科举前夕,让我弃考。   他是家主,我虽无奈却也同意了,为此我特意找张金武比剑,故意让他刺伤我,以手臂受伤为由弃考。所以我怎么会记恨于他呢?”刘同川苦笑道。   “你叔父怎么会这么有把握?就算是你不考,难道刘同湖就一定能高中不成?”蒋炼疑惑的问。   “那年的主考是许涉许大人,他与我叔父乃是同榜进士,私交甚好。而且,刘同湖虽然学问不如我,却也比其他普通人要好上不少,前三虽然无望,但中榜确有可能,所以他应该是有把握的……”刘同川解释。   “原来如此……”蒋炼心想,可若是如此,那刘同川真的就没有嫌疑了吗?他不禁再望向摊在地上的刘同川,看不出什么。   “你与张金武比剑时,故意让他误伤你,那张金武剑击水平如何?”蒋炼问了个题外话。   “金武为人重形而不修内,所以舞剑水平虽然看上去花团锦簇,实则一般。若不是我故意,他应该伤不到我。”刘同川说的颇为自信。   “这么说来,那你武功不错咯?”蒋炼反问。   “国子监一向提倡文武兼修,我剑击水平在国子监也只是中游,只是金武略差罢了。当然,他并不自知,不然又如何会去摆弄长槊?”刘同川解释。   “原来张金武屋中的长槊是这么回事儿。”蒋炼心想。“你可知其他几人是否与张金武有隙?”   “大人为何如此在意我等几人与张金武的关系?莫非……他并非……”刘同川试探着问。 第43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14   “不该你问的不要问,只要回答本官的问话即可。”蒋炼让他打住。   他并不打算将张金武是被人所杀的事情告诉这几人,至少不是现在告诉他们。   “张金武为人豪爽但却不羁,所以有时常常得罪人而不自知。”刘同川说。   “你似乎是话有所指呀……”蒋炼说。   “这……”刘同川犹豫了。   “说吧,就算是彼此之间有些争执,但未必会有别的事,但说无妨,本官自有分教。”蒋炼开导他。   “好像……杨步欠张金武一些钱财……我不知金额多少……但应该是不少……这几日张金武似乎对杨步有些呼来喝去……杨步好像对此略有微词……”刘同川说。   “还有这等事?”这倒是出乎蒋炼的意料之外了。按理说这几人都是世家子弟不该缺少银钱才对,怎么杨步会欠张金武的钱呢?   “你且去吧,记住!刚才的话对谁都不要讲!”蒋炼严厉的威胁刘同川。   “学生知道了……”刘同川心有余悸的退下了。   刘同川出去后,蒋炼带人在张金武的书房好一通找,果然在落灰的书架上有几本干净些的书,内页里夹着杨步所写的借据。看来刘同川所言不虚。   不过,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刚才没注意,这会蒋炼蹲下来才发现书桌似乎被挪动了几寸,被挪动的那个桌腿下还有点木屑。   瞅着木屑的颜色应该是门闩上的,想来凶手是在此处弄断的门闩,可这几寸的挪动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蒋炼又让人把杨步喊了进来。“坐吧”,蒋炼招呼了一声。   杨步施礼之后欠着身子在凳子上坐了半个屁股。“大人传学生来,莫不是想问些什么?”   “没事儿,就是随便聊聊。”蒋炼笑着说。   “你平日里功课如何?”   杨步没想到蒋炼会问这个,“学……学生,平日里功课……稀松平常……”。   “稀松平常?莫不是先生教的不好?”蒋炼问话的口气倒像是杨步的长辈。   “不……不是,实在是学生不是读书的料……”杨步回答的有些怯懦。   “呵呵呵,不是读书的料,那你父亲送你来国子监作甚?”蒋炼笑着问。   “家父送学生来国子监是想认识些人,至于学问,家父倒也开的开明。学生在此也只是等着门荫外放而已。”杨步解释。   “既然学问做的平常,那你平日里可有什么喜好?”蒋炼问。   “也无甚喜好,无非也就是看看书,与同窗去郊游或饮酒而已。”   仿佛也感觉自己把自己说的有些不堪,杨步给自己找补了一条:“学生骑术还算不错,喜欢骑马。”   听到这一条,蒋炼忽的就想起来刚刚张金武书房中的那根马槊,“既是骑马不错,可在马上舞得了马槊?” 第44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15   “学生确实试过,自己感觉舞的还行。”说到这里,杨步倒是开始自信了。   “那张金武书房中的马槊可是你的?”蒋炼问。   “并非是学生的。因为张金武也想学槊,便让学生陪他去买,最后花大价钱才买到那根槊,比寻常的马槊还要长上一些,学生可买不起。”杨步解释。   “这么说,张金武颇为有钱?”蒋炼开始引导他。   “在国子监诸生之中,他确实算是很有银钱的。不过他那根槊买了也白搭,他发现自己还施展不了,所以学生又劝他买了那根差不多长短的白蜡木长杆先练习,练好了再练长槊。”杨步回答的滴水不漏,也不上套。   看他不上套,蒋炼只能单刀直入不饶圈子了,“你说张金武有钱,莫不是为了他的钱财才与他相交的?”   “我与张兄意气相投,大人何处此言?”杨步一脸惊讶的问。   “还在做戏,你看看本官手上的是什么?”蒋炼从怀中掏出了那些借据。   杨步凑上前一看,随即解释道:“大人说的是这些呀,我确实借过张兄一些银两,一共差不多一百两左右。是因为我前些时间看中了一个玉碗,颇为精致,但手中银钱不足,所以借了一些。”   “哦?玉碗?那玉碗价值几何?”蒋炼问。   “是一只来自西域的玉碗,卖价一百二十两。”杨步回答。   “还在撒谎!你这些借条足有七张,前后跨度三个多月,少的十几两,大额的几十两。   一只玉碗,难道你还能分多次付款不成?   而且借据上,借期短则五六日,长则二十日。你买了玉碗,难道还想转手卖出之后再还钱不成?”蒋炼直接拆穿了杨步的谎言。   杨步一看谎言被拆,直吓得不敢再说话。   “说!你借的钱花到哪里去了!”蒋炼怒斥。   “花……花……花到赌坊去了。”被拆穿之后的杨步终于说了实话。   原来他被张金武带到了赌坊,几次之后便染上赌瘾。但久赌必输,输了之后又不敢回家要钱,只得回过头找张金武等同学拆借。   蒋炼心想,难道是还不上钱才起了杀心?   不过堂堂御史中丞的儿子总不会为了一百多两银子杀人吧?而且照他所说,他借钱之人并非张金武一人呀……   被拆穿之后的杨步依然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借钱给我之后的张兄,确实比平时对我呼来喝去的更多了,但他平时为人便是如此,我断不会为了百十两银子杀人的呀……”   蒋炼猛地抬头,盯着杨步说:“你怎么知道张金武是被人所杀?” 第45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16   “啊?”杨步结结巴巴的回答:“难道不是吗?秦大人刚才明显是来收尸的……结果却是空手而走……而骁骑卫的诸位一直在岛上……还不让我们下岛……难道不是因为是命案吗?”   “哼,你们倒是不傻。”蒋炼冷哼了一声。   “大……大人,若是想问谁与张金武有仇,莫不如查查范旭……”杨步小声说。   “范旭?范旭怎么了?”蒋炼问。   “有一次我们饮酒,喝多了之后范旭曾指着张金武说,你那些诗文还不是我的。”杨步解释说。   “哦?还有这种事儿?此时当真?”蒋炼问。   “学生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说完那一句范旭好像也自知失言,没有再说。不过范旭与张金武自幼同窗,应该不会说假话吧?   而且,范旭的诗文学问确实极好,几位博士都是称赞过的,在国子监也是很有名气。”杨步说。   杨步出去后,蒋炼又翻出了张金武书架上之前写的一些诗文,确实风格差异很大。   张金武大多数的诗文用词都狂放大气,但是却言之无物,有些书空咄咄,这可能也和他涉世未深有关系。   另有几篇诗文风格细腻醇厚,笔触上也都是以小见大。偏偏张金武在长安城为人所知,所称道的也恰恰是这几篇细腻醇厚的诗文。要这么看来,那就真的有点意思了。   蒋炼让人传范旭进来后,示意他先坐下。既然几个人都猜到了张金武是被人谋害,蒋炼也懒得绕圈子了,“你可知张金武并非自杀?”   “学生确实猜到了一二。”范旭回答。   “既然如此,那本官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大人请说!”   “听闻你与张金武自幼相识?”   “是的,学生与张兄自幼便是同窗,相识已经十几载了。”   “既是自幼相识,那你与他学问上谁高谁低呢?”蒋炼问。   “张兄自幼聪慧,经史子集无一不通,诗文更是名满长安,我不及他。”   范旭回答的很谦逊,但是蒋炼明显看到他在回答完之后,嘴角有一丝不自然的抽动。   这是内心不屑的一种控制不住的表现,看来杨步所说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我怎么听说,张金武的很多诗文都是剽窃你的?”蒋炼歪着头问。   明显看到范旭有一丝慌乱,他镇定了一下说:“大人说笑了。张兄大才,长安皆知,怎么可能会剽窃诗文?而且,张兄的才学当今圣上也颇为赏识,如何能做出剽窃之事?” 第46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17   一听到范旭搬出皇上的名头来压自己,蒋炼反而倒是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本官之前也曾在国子监读过几年书,虽然比不上你们这几个才子,自问也在习文上下过一番苦功。   莫不如我差人去把你的诗文拿来,再对照着张金武的诗文好好比较一番,看看究竟是孰高孰低?说不定我们还能在文稿中有别的发现……”蒋炼盯着范旭问。   “这……”范旭一下蒙了,没想到蒋炼居然会使出这么一招。   看着蒋炼那张青白色的死人脸,心中天人交战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唉……不过是几篇诗作,大人何必苦苦相逼?”   看到范旭终于承认了此事,蒋炼追问,“你是诗文被抄,所以心有所恨才害了张金武的性命吗?”   听到蒋炼把张金武被害一事安到了自己头上,范旭吓的面容失色,“大人何出此言?学生自幼与张兄相识,情同手足,如何会去害他?”   “难道你诗文被抄,心中没有怨恨吗?”蒋炼严厉的问。   “不过是几篇诗作,况且不是他剽窃,而是我送与他的,何来怨恨之说?”范旭急忙解释。   “你送给他的?”这个说法蒋炼倒是没有想到,“自古文人相轻,我还从未听闻过送诗文给人,成就其名声的道理。”蒋炼问道。   “唉……大人可知家父在朝中的职位?”范旭叹了口气说。   “我听闻令尊乃是兵部职方司郎中范翎奇。”蒋炼随口回答。   “不错,正是家父。”范旭又长叹一声,接茬说:“兵部职方司主管谋划筹备,仗打赢了夸主帅,仗打输了骂职方,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家父接任职方司郎中两年,已经被先帝和当今圣上发文斥责了三次,只怕再有两次,便要解职还乡了。   家父苦读十余载方才进的朝堂,如何甘心被贬斥?只有求助吏部。   可家父这些年呆的都是清水衙门,好不容易熬进了兵部,可进的既不是驾部司也不是库部司,偏偏是进了背黑锅的职方司,哪有银钱来走动疏通?   唯有让我好好巴结张金武,希望能借此让秦仲卿秦大人能帮衬一下,好挪动一下。不然我又何必把好好的诗文送人?”范旭说的有些悲切。   “原来是这样?”蒋炼真的没想过居然会有这么一个故事在里面。难道范旭也与张金武被害无关吗?   范旭退下之后,蒋炼拿着一旁缇骑所记下笔录,又重新捋了一遍三人的供词。   刘同川被张金武所伤;杨步欠张金武钱;   范旭又送诗文给张金武……如此说来倒是和三人第一次的口供对上了。   在那份口供里,刘同川倒是没什么;   杨步昨夜不想去饮酒,想来是缺钱的缘故;   范旭阻拦张金武去青楼,看他诗作的文风确实不像是留恋风月场所之人…… 第47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18   可问题出在何处呢?最让蒋炼疑惑的一点就是,为什么要把张金武伪装成上吊呢?   照几人所说,昨夜张金武明明喝的烂醉,估计只要将他往水中一丢便会溺死。   为什么要如此麻烦的伪装成上吊呢?   把人吊上房梁并非易事呀,现场那些奇怪的痕迹又是为何呢?   思索之间,耿忠已经把艄公苏七领了进来。“老人家,请坐!”蒋炼示意苏七不必那么紧张。   他有些局促的在凳子上坐了半个屁股,“大人招小老儿前来,想问些什么?”   “是呀……”蒋炼心想,“我想问些什么呢?”   看着眼前的这个六十来岁的老汉,身上典型的衣服艄公装扮,高挽的裤脚,半敞着怀,紫红色的皮肤,光着脚丫,常年摇橹的手臂看上去要比寻常的老汉更为结实一些。   “没什么,我们就是随便聊聊。上次你说,你之前是渔民,怎么就被他们请来做渡人的艄公呢?”   蒋炼这时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索性就开始先从聊家常开始。   “小老儿本在渭水上打鱼,一日里几位公子来渭水河畔游玩,从小老儿这里买了几尾鱼,后来也不知是怎的,便邀我去做艄公……”苏七回答的很谨慎。   “那老丈家里还有什么人呢?”蒋炼亲切的问。   “家里还有个老婆子,儿子在丰州从军,没别人了……”   “你自己一人在这里摆渡,留夫人一人在家行吗?”蒋炼还是一副关切的样子,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有什么不行的?在这边每月四两银子,比打渔赚得多。有时候,几位公子会把喝剩的好酒给我两壶,也省下了酒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苏七瞪着眼睛回答。   “呵呵呵,赚得多了也不舍得给自己买双鞋?”蒋炼看着他的赤脚揶揄他。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在水上讨生活的,常年赤脚使船,所以脚面宽阔,寻常的鞋子穿不进去的。平日里都是赤脚,只有冬季天冷才会让家里人自己纳缝鞋子来穿。”苏七认真的解释。   “原来如此……”蒋炼沉吟了一下,“今日岛上的这三位公子你都熟识吗?”   “谈不上熟识,我一个使船的,如何能够和国子监的士子熟识?不过是认识罢了。”   “哦?”蒋炼觉得一个弄船的艄翁居然会把字眼分辨的如此细,这事儿有点意思。   “张公子每月给你四两银子,可给的及时?有无拖欠?”蒋炼问。   “有时候张公子确实会忘,但是找他他都会给,只能说是有拖无欠。”   苏七说到找人要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的干笑了几声。 第48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19   “你之前告诉我你一直住在码头边的草庐,那你吃饭都怎么办?”蒋炼随口问了一句。   “一般小老儿都去国子监外面随便买点,有时候钓到了鱼,便交与五郎,让他来做,也给我留上一口。”苏七咂摸着嘴唇。   “哦?岛上做饭都是五郎来做吗?”蒋炼饶有兴趣的问。   “嗯,若是张公子回岛上,饭菜都是五郎来准备。那手艺当真不错。您是没见过,五郎不说别的,单就是刀工只怕也不比这长安城大酒楼的厨子差。”苏七夸奖道。   “看来我倒是要见识一下了。”   “五郎这孩子当真不错,每次张公子等人出去饮酒,若没有五郎陪着,每次都得丢点什么。   若有五郎陪着,不仅不丢东西,甚至都不会吐在船上。您是不知道呀,这几位公子若是喝多了吐到船上,那收拾起来可真麻烦……”苏七絮絮叨叨的说着。   蒋炼嘴上“嗯啊这是”的应付着苏七,心思却飘远了。   苏七走后,何之焕进来问:“大人,天色不早了,要不要让兄弟们出去买点吃的?”   蒋炼不在意的说:“你让人去看看宅子里的厨房有什么,随便弄点吧,倘若不够再出去买也不迟。我总有些心绪不宁,让兄弟们都警醒着点。”   “是!”何之焕退了出去。   最后进来的是陈五郎,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进来后低声喊了一句:“参加大人……”便杵在那里,再也不敢挪动和抬头了。   “坐下吧,听闻你做饭不错?”蒋炼问。   “小人原在府里后厨帮忙,后来少爷在岛上建了宅子,老爷才让我过来伺候少爷……”陈五郎小声回答。   “你进张府几年了?”蒋炼问。   “小人进张府两年多了……伺候少爷差不多一年了……”陈五郎依然不敢抬头。   “张公子平日里脾气如何?”   “少爷平时脾气小人有些摸不到头脑,有时日上三竿才起,有时又是彻夜不睡。若是兴致来了,半夜也要饮酒作诗,所以小人一直睡觉也穿着衣服,生怕伺候的迟了。”   “若是伺候迟了又会如何呢?”蒋炼又问。   “倒也不会如何,只是会高声斥责几句。少也是读书人,动手打人的事情是万万不做的。”陈五郎替张金武分辩。   “高声骂人?那平日里张公子他们几人可曾有什么争吵?或者你家公子有没有提过,特别厌恶的人?”蒋炼问。   陈五郎略微抬起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就又把头低下了。   “当真没有吗?”蒋炼问。 第49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20   “平日里我家公子倒是有时也会与人争上几句,但也都是小事。几位公子若是饮多了几杯,倒是会吵上一吵,但是不出几日,也都会和好如初。”陈五郎答道。   “哦?你是说他们几人经常吵吗?”蒋炼好奇的问。   “也不经常,公子们说的我也不懂,大多数时候我也并不在里面伺候,只是有时候听到他们声音高了,便会见某位公子负气出来,喊着七公摇船送他们去湖对岸。”陈五郎小声回答。   “几人之中谁负气出走的次数多一些?”   “刘公子多一些,杨公子以前有,但现在少一些,范公子好像没有过。”陈五郎回答说。   蒋炼心想,这倒也符合常理,刘同川确实无求于张金武,所以不会控制脾气;   杨步之前没欠钱的时候自然脾气大,欠张金武钱之后应该收敛一些了;   范旭一心替父求官倒是真的会一直有求于张金武。   “说到七公,张公子待七公如何?”蒋炼问。   “公子待七公……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七公好酒,有时公子还会给他酒喝。但有时候七公去找公子要船钱,倘若是遇到公子不顺心的时候,公子也会骂几句“老匹夫”一类的脏话……”   陈五郎的解释,倒也符合他所说的张金武喜怒无常的性格。   看着陈五郎那副样子,蒋炼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所以也就让他出去了。   差不多酉时的时候,出去买饭的缇骑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千户大人,您怎么来了?”蒋炼急忙上前施礼。来的正是骁骑卫四所千户,沈文博。   “没什么,下值路过,过来看看。”沈文博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和众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向一旁,蒋炼急忙跟了上去。   “我听闻你把秦仲卿顶撞走了?”沈文博轻声问道。   “也不能说是顶撞,案情未明,卑职不敢让他把尸首带走。可能卑职的口气确实急了一点。”蒋炼替自己分辩。   “嗯,小心一些倒不是坏事。不过秦仲卿是吏部侍郎,虽不是阁老,但却是手握实权的天官,得罪他可是不智。   而且那三个士子也是官宦子弟,你硬把人家留在岛上,你若能破案还好,若是破不了案,到时只怕都指挥使大人也保不住你。”沈文博说。   “这……卑职倒是真没想到。卑职只想着案子了……”蒋炼承认自己确实疏忽了。   “最迟明日午时。倘若到时还破不了案,那便算了,秦仲卿都想息事宁人,你还犟个什么劲?   对外就说今天船坏了,运不了尸首,明日下午把尸首给送回去,此事便就此算了。”沈文博说。 第50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21   “就依大人所说。”蒋炼并没有反驳。   “不要不服气,这也是为了你好。”沈文博开解他。   “多谢大人爱护。”蒋炼当然知道这样对自己有好处,但他更知道这样也是为了不让别人抓住骁骑卫的把柄,对黄灿和沈文博更有好处。   “不说这个了,我听说你几天前接到了成都府的家信?”沈文博关切的问。   “谢大人关心,卑职确实收到了内子的信。”   “哦?弟妹可是要回来了?”沈文博笑着问。   “说是要回来,算起日子,可能这两天就要到京城了。”   “好事呀好事,弟妹不在的这段日子也苦了你了。文孚,不是我说你,弟妹为何回蜀中住了那么久,原因你也心知肚明。   有些事情,不要太固执了,穿着这身官袍还让弟妹亲自去做些粗鄙的家务,未免有些过分了。   全家就弟妹出嫁时的一个随身使唤丫头这怎么能行?你好歹也是我骁骑卫的百户,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沈文博劝道。   到了这一世,蒋炼还真的是佩服古人转着圈说话的本事。但他不敢有任何的不恭出现在脸上:“大人教训的是,卑职现在闲暇时也写点东西贴补家用,争取能让内子过得舒服一些。”   “你呀你……揣着明白装糊涂。记住,和光同尘。”沈文博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   “大人教训的是,以后大人怎么安排,属下照做便是。”蒋炼这时候必须得表态了。   沈文博笑着点了点头,“不多打搅你办案了,我先走。记住,明日午时!”   “大人放心,卑职必不负所托!”蒋炼回答的很认真。   送走沈文博,蒋炼心中长叹一声。沈文博说是明日午时之前结案,这也算是给自己留了面子。   这一天问话就问了两轮,此时尚无头绪,难道晚上还能灵光乍现不成?   他无非是想让自己趁着这会把三个士子再安抚一下,免得回家之后家人再去弹劾骁骑卫。   至于这案子,只怕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有的选吗?没得选!今天问话中也看出来了, 张金武不是什么好人,身为士子,剽窃诗文以彰名声,逛青楼,引诱同窗赌钱……虽无大恶但也绝非善类。   死就死了吧,至于凶手……沈文博说得对,秦仲卿都不在意了,我还在一个什么劲?   蒋炼这样安慰自己。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只怕是到时就算按秦仲卿的心意结了案子,回头他再因为别的事情纠缠起此事来,被牺牲掉的还是自己。   谁让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百户呢?算了算了……二世为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想到这儿,他把总旗耿忠叫到了屋里好好嘱咐安排了一番。 第51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22   晚饭的时候,蒋炼让人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起,菜色简单,有买来的,有陈五郎帮着缇骑做的。   三位士子、艄公苏七、小厮陈五郎、蒋炼、两个总旗耿忠和何之焕,再就是另外两个作陪的缇骑,这些人一桌。蒋炼其余的手下分做两桌坐在别处。   诸人坐定之后,耿忠首先站了起来,举杯说:“今日大家辛苦了。今早我们查勘时,蒋大人发现了张金武在书架上所藏的遗书,刚刚沈千户上岛就是告诉我们,遗书与张金武其他书作的笔记已经比对过了,确是张金武所写无疑。如此一来,此案便是终结了。来,我们共饮此杯。”   蒋炼趁着这个机会,极快的扫了一眼那五个人的神色,发现五个人都是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样子,要说区别吗?   很细微……蒋炼觉得这也许是他最后的不是机会的机会了,结果并没察觉到有谁表现的不同。   想想也是,一天的问话下来都没有什么纰漏,怎么又会因为一个敬酒而露馅呢?   除了陈五郎可能是因为年幼仅仅抿了一小口之外,其余几人倒都是一饮而尽。   虽然因为桌上有骁骑卫的缘故,那几人吃的不算尽兴,但却因为不再扛着一份杀人嫌疑而放松了下来。   简单的晚饭之后,陈五郎小心的收拾着餐桌,几个骁骑卫的缇骑也去帮忙。   因为天色已晚,坊门也早已关闭,所以骁骑卫的众人还是得在岛上还几个士子将就一晚。   主院的厢房里停放着张金武的尸首,蒋炼让两个总旗住在卧房里,自己去书房将就一晚。其中众人则分到了东西两个跨院里住下。   借着油灯豆大点的光亮,蒋炼想连夜把案子的呈文写出来。   案子破与不破是一回事儿,但总要依实留档。写了一会,蒋炼觉得眼睛有些疲累,刚想停下来。却见到陈五郎举着一根燃蜡进来了。   “小人,看大人房内的灯还亮着,想起公子之前还有两根燃蜡,便给大人送来了。”   陈五郎讨好的说着,一边将蜡烛固定在桌上。随手将滴在手上的烛泪蹭了蹭。   “这是好东西呀!”蒋炼感叹了一声,这个世界虽然也有了蜡烛,但因为造价还是比油灯贵,所以用的人很少,也就张金武这样的富贵人家才能用得起。   “我家公子当真是自杀吗?”陈五郎怯懦的问。   “本官还能骗你不成?”蒋炼干笑了一句。“去吧,估计你明日就要回秦府了。”   “哦。”陈五郎低头走了。   又写了一会,蒋炼也觉得累了,吹熄了油灯和蜡烛也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蒋炼起得很早,可能是这一世身体养成的习惯。   在院子里简单拉伸了一下,众人还没起床。蒋炼于是回屋,想继续写自己的呈文,就在他坐下的一刹那,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儿,他凑过去仔细瞧,发现……   “来人,来人!”蒋炼大喊。 第52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23   就在宅子的主院中,蒋炼搬了把椅子坐在上座,耿忠何之焕分列两侧,一圈骁骑卫的缇骑围着人犯。   其余的无关的另外四个人都被赶到了西跨院,两个缇骑守着他们。   “怎么?还不说吗?”蒋炼冷冷的说。   “你……你想让我说什么?”跪在地上的人犯说。   “说说你怎么杀了你家公子张金武呀,陈五郎!”蒋炼咬着后槽牙说。   “我……我……我没杀人……”陈五郎哆哆嗦嗦的说。   “你不说没关系,本官来替你说!”蒋炼说道,“其实此案最有疑点的地方在于凶手为何一定要大费周章的把尸体吊起来伪装成上吊的样子。   毒杀、溺死都是更为简单的方法,这是因为凶手不想让张金武的死与自己扯上丝毫的关系,他实在是太小心了。   这五人之中这么小心的人是谁呢?说话都不敢抬头,旁人喝醉了他去替别人收拾东西,睡觉都不敢脱衣服……这么小心的人只有你!”蒋炼斩钉截铁的说。   “这……这……”陈五郎都傻了,别说陈五郎,其余的骁骑卫也挺傻眼的。这也能算是证据?   这这这了半天的陈五郎终于说话了,“你说我杀了我家公子,你看我如何拉的起他,又将他吊起?”说着,陈五郎还撸起袖子露出自己纤细的手臂。   “哼,这就是你最大的凭仗。”蒋炼冷哼一声,“看上去三位士子与摇橹的艄公显然更能徒手吊起张金武的尸身,你确实是手臂纤细,可假如给你一个斜坡呢?”   听到这句话众人明显看到陈五郎脸色变了。蒋炼不理会他,接着说:“单凭你的力气确实拉起张金武的尸身有些费劲,所以你把他房内的长槊和白蜡木长杆并排到一起搭到房梁上形成一个斜坡,这样你就把尸身拉了上去。   拉上去之后,你把手里的绳子绑在书桌的腿上,再站到凳子上去固定张金武脖颈间的绳套。   张金武上吊房梁处灰尘少了很多,就是被两根绳子摩擦而蹭掉的;   而房梁处的那两处擦痕,就是长槊和白蜡木杆造成的;   而被你拴在书桌桌腿吊住张金武尸首的绳子也是造成桌腿轻微移动的原因;   桌腿处的那些门闩木屑,想必也是你用张金武的剑砍了几下之后踹断造成的吧?”   “你……你……你胡说!我为何要杀我家公子?”陈五郎激动地想要站起来,还好被两侧的两名缇骑摁住。   “问得好,你为何要杀张金武?”蒋炼冷笑道,“若是陈五郎,自然没有理由杀张金武,可你是陈五郎吗?”蒋炼寒着一张脸问。 第53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24   仿佛轰的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不仅仅是地上的陈五郎不挣扎了。连周围的其他骁骑卫也是一脸惊愕。   蒋炼一脸狞笑,接着说,“苏七夸你刀工出色,我当时便在想,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帮厨少年如何有如此好的刀工?   晚饭时我见了你帮忙准备的菜,发现刀工确实出色,只怕没有三五年的功夫练不出来,可我并未深想。   直到你昨晚露出了你唯一一个破绽,你担心我在晚饭时说结案的话并非是实话,出于你小心的性格,于是你借口送蜡烛,你要去看看我晚上究竟在写什么。   我当时就奇怪,明明白天见到我如此害怕的一个人会晚上主动去找我送蜡烛?   今天白天我看到你昨晚沾染烛泪留下的指痕我才发现,蜡烛上居然只有指痕而无指纹。   没有指纹的人万中无一,除非常年凫水,由此我联想到你脚宽到足以磨破鞋子,又在苏七的船上能自如的照顾几个醉酒的士子,我想只怕没有在水上十几年的功夫做不到这些吧?”   蒋炼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既是在水上有着十几年的功夫,那以你小心的性格自然怕牵连到自己而不敢溺死张金武。   那你为何不下毒呢?我想只怕是你也怕别人因为毒而联想到你吧?你说对不对,周平?”   话音一落,只见陈五郎,不,应该说是周平面如死灰。蒋炼死神一般的声音接着想起:“还不承认吗?莫非非要本官派人除下你的衣衫,露出你两股的夜叉刺青,验明正身不成?”   “对,老子便是周平!”这时他的脸上全然不见了平时的怯懦,反而是一脸的凶色。   “当年,老子被荆州的衙役追赶,侥幸逃走。但胸口中了一箭伤了肺脉,自此便吃不了水上饭了。   辗转流落到了京城,凭着一副少年模样和银钱,讨得秦府管事的欢心,便安心藏在了秦府。   不成想会又被派来伺候张金武这厮。前一日晚上,老子陪他们几人出去饮酒,出恭的时候不小心被这厮瞅见了老子的刺青,也不晓得他看到了多少,但我既然已经藏匿了许久,焉能冒这个险?   回岛后,我趁伺候几人饮酒的时候把话题借机引到了御赐笔筒上,这厮果然中计。我便借机布下这密室上吊之局,不想却遇到了你这狗官。天意呀……天意……”说完,周平哈哈大笑。“如何?狗官,老子这应对可也如你所料?” 第54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25   蒋炼看了看如此做派的周平,又抬头估计了一下时辰。安排道:“耿总旗,你带人先押着人犯会拱卫司。何总旗,我带人去把张金武的尸首给秦府送回去,你留在此处安抚一下那三个士子与艄公,骁骑卫结案之前,不要让他们回家或市井之间胡说!”   又去辞别了周汲,蒋炼带着手下赶了一辆牛车去到了秦府。   到的时候,秦仲卿还没下值,所以蒋炼隔着屏风和秦夫人张氏交涉了一番,算是把尸首给妥善送了回来。   回到拱卫司的时候正好沈文博和黄灿都在。蒋炼原原本本的把这一天半的情况先口述了一遍给这两个上司。“如此可算是结案了。”沈文博抚掌笑道。   “二位大人,此案虽然已经确定是周平所为。但今早在岛上时间仓促,卑职还想再提审周平一番。”蒋炼申请说。   “哦?你还怀疑什么不成。”黄灿沉吟的问。   “卑职之前看过周平所犯的案宗,此人作恶多端,但却不是个多智之人。按理说他不该能想到这种作案的手法,所以卑职怀疑另有隐情。”蒋炼解释。   “这……有此必要吗?”黄灿显然已经不想再多生事端。   “文孚折腾了一天也辛苦了,反正只是提审人犯,不如我来代劳吧!指挥使大人觉得呢?”沈文博插话说。   “也好,就辛苦沈大人了。”黄灿笑着对沈文博说。   “大人哪里的话,卑职也只是尽些本分而已。”沈文博赔笑到。   看着上次二人一唱一和的三言两语间,便抢走了自己的功劳。蒋炼自己也无可奈何。“如此一来,有劳大人了。”   “无妨,文孚想必昨晚也没睡好。指挥使大人要不体恤一下?先放文孚今天回去休息?”沈文博建议说。   “嗯,沈大人说的有理,蒋百户今天就不必当值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卑职多谢二位大人。”   蒋炼走后,沈文博问:“大人,此事……”   “人才啊……”黄灿闭着眼睛长叹了一声。   “确实,只一日便破了此案,当真是人才。不过秦仲卿那边……”沈文博试探着问。   “无妨,秦仲卿自己本就不在意这个内侄,我们如今还了他一个公道,他还想如何?   而且他这个侄子盗用别人诗词博取圣上欢心,你真当他不知情?他若不知情怎么会阻挠蒋炼办案?现在需要担心的是他不是咱们。”黄灿闭着眼睛给沈文博解释。   “大人说的是,如此一来,刘、杨、范这三家就更不必担心了。卑职只是觉得,倘若借着这个案子能把国子监祭酒和吏部侍郎的位置换换人……”沈文博小声说。   听到沈文博的话,黄灿猛地睁开眼睛,一向在属下面前双眼无神的他,眸子里射出两道精光,“此事我自幼分教。”   “卑职知道了,卑职告退……” 第55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26   回到家的沈炼,发现院门开着。他小心的推开门,往院内望去。   “老爷回来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在院内响起。“夫人,老爷回来了!”   紧接着便是一串略显急促的脚步,然后便是一道鹅黄色的倩影。“夫君,你回来了……”   蒋炼知道了,自己在这一世的妻子从蜀中回来了。成都府长史费耀的独生女儿,费彤。   虽说是这一世的妻子,但蒋炼穿越之前费彤便已回蜀中娘家去了,说起来这还是蒋炼第一次见她。   费彤长得并非绝色,但也温婉大气,配长着一副青白死人脸的蒋炼那是绰绰有余。   蒋炼上一世别说妻子,连女友都没有一个,这让他面对费彤时有些紧张,“你……回来了……累吗?”   “我们一路坐船来的,直到渭水才换了牛车。一路上虽有些疲累,但有翠儿相陪倒也不闷。”费彤微笑着回答。   “你今日怎么下值这么早?平时都不是傍晚才回来吗?”   “今日都指挥使大人放我半天假,也不知是不是他猜到你回来了。”蒋炼傻呵呵的笑着说。   “贫嘴,我刚去厨房看了,我不在的时日只怕你也没有好好吃饭。一会我让翠儿去买几个菜,我亲自下厨给你做点好吃的。”   费彤笑起来的样子,蒋炼觉得很好看。听到费彤说要做饭,蒋炼突然想起了沈文博劝他的话,“别做了……我一会去醉香楼定几个菜便是,你也累了,歇着吧。”蒋炼心疼的说。   “何必花那种钱,你那俸禄也不……”费彤皱着眉头小心的说,仿佛生怕触了蒋炼的霉头。   “有钱有钱……”蒋炼急忙解释,“你回娘家的这些日子……我找了个书坊给人写书……也攒下些银子,回头我们自己再雇个仆妇……之前的日子,苦了你了……”蒋炼结结巴巴的说。   “唉……你当差已是辛苦,又何必再去写书,银钱少些,我们省着用便是了。莫不是我爹又说你什么了?”费彤担忧的问。   “哪有哪有?我都多久没见岳父大人了,只是手痒,随便写写罢了,不妨事的。”   蒋炼突然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很幸福,上辈子一直是单身狗的他居然在这一世结了婚还有了善解人意的妻子,他第一次觉得穿越似乎也没那么糟嘛? 第56章 国子监生员上吊案 27   三日后,沈文博把蒋炼叫到官房里。“国子监的案子是你破的,今早得到消息,觉得还是提前知会你一声。估计这会旨意该到门下省了,迟些时候邸报也会发。   秦仲卿因为包庇侄子剽窃诗文,谄媚圣上,被贬为司勋司郎中。国子监祭酒孙彦教学失察,徇私不公,枉为师表被贬为庶人。”   “教学失察应该指的还是张金武剽窃诗文一事,但因国子监内建私宅乃是前任祭酒所应允的,这样谓之徇私不公,贬为庶人是不是有点过了?况且秦仲卿知情不举才左迁为郎中,圣上的处置,卑职有些看不懂。”蒋炼说。   “文孚果然是聪明人,一听就听出了此中玄机。秦仲卿是先帝的旧臣,任吏部侍郎十余载,位高权重,学生故吏遍布朝野。   当今圣上即位不足一年,对着这么一个人,就算是用也要敲打敲打他,从他左迁但是依然还在吏部就知道了,此人只怕是还要复起。   孙彦就不同了,他和誉王走的太近了,不过是个国子监祭酒,虽有清誉却无实权。   而且转任祭酒不足两年,连成器的学生都没几个就想参与立储的大事,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圣上贬他为庶人只怕是做给其他人看呀。”沈文博解释。   “原来如此……”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帝王权术了,蒋炼心想。   “还有一事,不知道卑职上次所说得那个周平,他招供了没有?”蒋炼想起来,这个案子还有疑点。   “你说那个周平呀,当真是有趣。他居然说这次犯案的点子是捡来的。他说有一日他去集市买菜,回来后发现菜篮中多了一个字条,便是教他这次如此杀人的方法。你说这如何可能?”沈文博笑着说。   “那纸条呢?”蒋炼忙问。   “说是看完之后,便扔进炉膛里烧掉了。这种人的话不必采信,我看他是受刑不过,信口胡说的。”沈文博说的不以为意。   “但真的是信口胡说吗……”蒋炼心想。   回到家的蒋炼依然有些心绪不宁,但又说不出是为什么。终于在妻子的逼问之下,才把与沈文博的对话告诉了妻子,费彤不以为意的说:“我看你是担心那个秦仲卿复起。你自己不也说了这个案子的首功被沈文博夺去了。所以呀,就算秦仲卿复起,只怕也是去找沈文博的麻烦,你又何必烦恼?”   “话是如此,但是总觉得还有些不妥当的地方。”蒋炼说道。   “若是担心秦仲卿,我倒觉得大可不必。沈文博觉得是圣上敲打他,但焉知不是圣上是真心想贬斥他?万一圣上是担心直接将其贬为庶人会影响过大,而温水煮蛙呢?”费彤说着眨眨眼。   “确实也有这种可能,只能再等等看了……”蒋炼倒也认可妻子的说法。   “这不就是了?不比烦恼,该来的自然会来……”   “自然会来……”蒋炼喃喃自语。 第57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1   清晨,随着各个坊门的打开,长安城也开始渐渐热闹起来了。   贩夫走卒、各色人等都出现在了街头巷尾,为着生计开始了一天的奔波。   不大会的功夫,北拱卫司衙门前响起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只见骁骑卫的三位千户从各个方向赶过来,飞身下马,把马缰扔给门口的缇骑,跨步就往里走。   “干光兄,出什么事了吗?”二所的千户李诙问三所千户孙绍。   “我也不知道呀,我也是一早就被同知大人飞马传令至此。”   孙绍回答,他又望向一所千户陈封。陈封也是一脸苦笑的摇摇头。   几人说话间走到了指挥使同志李夏的官房。还没进门就看到虎着一张脸的都指挥使同知李夏,下手边坐着的那个一脸苦相的正是昨夜当值的四所千户沈文博。   李夏五十余岁年纪,在骁骑卫的资历也够老,下面几个千户多是出自他当年的手下。   几人纷纷上前见礼后问:“同知大人,急招我等前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都坐吧。”李夏招呼了一声。“昨夜誉王在王府内遇刺。”   “什么?!”几人刚刚坐下就被李夏的第二句话吓的给弹了起来。“怎……怎么回事。”   李夏寒着脸冲沈文博摆了摆手。沈文博点头示意了一下开始给另外三位千户介绍:“昨夜,誉王在府内后花园处设坛为圣上祈福,不料从树上掉落一人意欲行刺,众侍卫上前擒拿,此人匆忙翻墙逃窜至临巷陇右进奏院,杀死一人后被京兆府巡街的金吾卫拿下,然后送到了京兆府大牢。”   “嘶……”听完沈文博的介绍,众人吸了一口凉气。这事儿可不好办。   “都说说吧。”李夏说到。   “此事只怕不好相与呀,我记得誉王府的后花园可是与郢王府的后花园是一墙之隔。”孙绍说。   “干光兄果然厉害。昨夜誉王府的侍卫追出去缉拿凶犯,确实看到了一架梯子竖在后花园的郢王府一侧。”沈文博赞叹道。   “郢王府?梯子?这不成了说凶手是从……”陈封都不敢说下去了。   “对呀,此事……”李诙咂摸着嘴也不敢多说了。   “不过誉王那边怎么肯把案子交给京兆府?以誉王和毛苄的关系,难道不该交给锦衣卫吗?”孙绍问。   “此事想来也不奇怪,誉王府、郢王府、京兆府衙门还有陇右进奏院都在长兴坊,金吾卫当晚拿了人送到京兆府衙门也是正常。”李诙推断说,“我估计此时毛苄已经派人去京兆府衙门要人了。”   “哼,他去要人?他就算想要,只怕吴铁面也不会给!”陈封冷哼一声。 第58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2   “这倒是,吴铁面素有刚直之名,该他管辖的案子,断然不会把人交给锦衣卫的。”孙绍说。   “不管他交与不交,只怕誉王都会借锦衣卫发难,郢王恐怕是要吃苦头了。”陈封说。   “誉王不至于吧?前几日圣上可是刚刚贬斥了与他交好的国子监祭酒孙彦,他再发难,会不会……”孙绍犹豫的说。   “只怕他赌的就是这个!前几日圣上借机贬斥了孙彦,貌似是折了誉王一臂,实在是敲打诸臣不得妄言立储。   恐怕圣上内心也觉得对誉王有所亏欠,所以誉王就借此祸水东引,要拖郢王下水咯。”李诙笃定的说。   “圣上做了二十六年的太子才登基九五,不想过早立储也是正常。只是前几日我听说圣上在宫中又昏倒了,如此下去……”孙绍依然不肯说后半句。   “住口!”李夏刚刚一直在闭着眼睛听这几人说话,眼看越说越离谱,不禁拍案大吼。“如此传言,尔等也敢相信?”   “只怕京城已是无人不知了。”陈封嘟囔着说。   “混账!传尔等前来是为了昨晚誉王遇袭一案,不是让你们在这里议论圣上龙体的!”李夏怒斥。   “大人息怒……”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文博终于出声了,“倘若京兆府和锦衣卫都盯上了这个案子,回头圣上若是问起,我们骁骑卫不做声是不是不好?   毕竟缉拿匪盗是我骁骑卫的本份。可要是真的参与其中,该如何是好呢?   锦衣卫明显傍上了誉王,我们若真的是替郢王争取,会不会被认作郢王一党?东宫未立,贸然站队颇为不智呀……”   “文博说的在理……”李夏睁开了眼睛。“指挥使大人已经进宫面圣去了,请求京兆府、骁骑卫、锦衣卫三衙共同侦破此案,看看背后是否真的是有人指使。你们四位千户都在这里,看看究竟是哪位把这个案子接下呀?”   原来这才是叫他们来的目的,四位千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沈文博不禁暗骂自己愚蠢,刚刚那三位千户如此做派只怕是早已猜出李夏的用意,不想沾身所以才表现的如此不堪,自己最后那段话实在是不该说,只怕这案子又是自己来抗了。   “听闻四所的百户蒋炼为人干练、最近连破奇案,坊间被称作青面阎罗,不如就由你们四所接手吧!”李夏说。   “卑职领命。”沈文博在心里又骂了自己一遍蠢货。 第59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3   北拱卫司衙门口,蒋炼飞身下马,随手把马缰扔给身后的手下。一边走一边问:“千户大人急传我回来,所为何事?”   一旁守候的缇骑跟上来悄声说:“昨晚誉王府有人意欲行刺誉王。现在京兆府,骁骑卫、锦衣卫三衙共力破案,案子归了咱们四所,沈大人召蒋大人回来,只怕就是为了此事……”   说话间蒋炼来到了沈文博的官房。   “文孚,可听说了昨夜誉王府一案?”刚一落座,沈文博直奔主题。   “刚刚听说了一些,莫不是此案当真又归了咱们四所?”蒋炼试探的问。   “唉……是啊。这不急忙把你召回来就是为了此事。最近咱们骁骑卫的案子,文孚表现当真惊艳,我看我们四所也就只有你能当此大任啊。”沈文博给蒋炼带了一顶高帽。   蒋炼一听头都大了,上次是祁王,这次是誉王,难不成沈文博就找不到别的背锅鬼不成?   这些王爷哪个是好应付的?但想归想,他也知道上司的安排推脱不掉。只得起身施礼:“卑职定当全力以赴。”   “我就知道文孚定不会让我失望……”沈文博标志性的抚掌称赞说。   “来,你久不在京城,我与你说说这案子的一些环节所在。”   还算不错,沈文博把刚刚自己听到的一些内情和关系又细细的跟蒋炼讲了一遍。   等到黄灿从宫中回来,蒋炼领了令带着总旗丁开、付无病和童百川带人直奔京兆府。   到了京兆府衙门,在门房的带领下,蒋炼到了京兆府衙门的二堂。   二堂里主位坐着的正是京兆府尹吴沔,下手边右侧坐着一人看服饰应该是锦衣卫百户。蒋炼上前施礼:“骁骑卫百户蒋炼,参见吴大人。”   吴沔嗯了一声算是答礼了。蒋炼又冲那个锦衣卫拱了拱手便坐到了左侧。   吴沔为人刚正,素有吴铁面之称,他向来看不惯骁骑卫和锦衣卫这两个酷刑衙门,所以自然不会对蒋炼有什么好脸色。   “蒋大人何来之迟呀?你看,锦衣卫的刘陌刘百户已经到了多时了?”   蒋炼听得出话中的揶揄,但不好当场发作,“原来是刘百户,失敬失敬。”   随后他转向吴沔,“卑职半个时辰前才接到敕令,已经飞马赶来。没想到大人在此久候,失礼了。”   吴沔还真没想到蒋炼会诚意解释,但他态度也没什么好转。   “案子发在我京兆府,自然有我京兆府来解决。不过既然圣上要求三衙共力,那二位旁听便是。” 第60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4   蒋炼听了之后没说话,刘陌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旁听?行刺亲王依大周律例,此乃重罪。岂是你一个只管二十六县的区区京兆府所能应付的?”   吴沔也怒了:“本府乃朝廷命官,为天子牧守一方。又岂是尔等这种只懂刑讯逼供的走狗酷吏所能污蔑的?”   蒋炼心想,连我也一起骂着了。刘陌也不示弱:“好一个朝廷命官,那凶徒自郢王府攀墙而来,可推此人必定知道两座王府的布局,此事必有背后主使。你反复逼迫我锦衣卫远离此案,莫非想包庇何人不成?”   还真是从郢王府爬过来的,蒋炼不由得心中一凛。   “明枪也罢,暗箭也罢,本府自会秉公办理。你嘴上说的大义凛然,谁人不知你心中打的什么算盘?”吴沔直斥道。   “由不得你推三阻四,我身负圣命而来。吴沔,你想抗旨不成?!”刘陌大喝。   抗旨一词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吴沔没再反驳,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他虽刚正,却也绝不迂腐,有些大帽子他是不能接茬的,一接茬这帽子便扣实了,再摘可就难了。   冰冷的气氛中,三人谁也不说话。大概过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吴沔终于还是让步了:“明日辰时升堂审案,送客!”说完,吴沔头也不回的就走掉了。   蒋炼和刘陌两人自然也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加上两个衙门之间的关系,他们彼此之间也没什么话说,各自一拱手就散去了。   第二日辰时,京兆府大堂,三班衙役站定,吴沔高坐在主审位上,蒋炼和刘陌分坐左右。吴沔一拍惊堂木,“带人犯!”开始了今天的堂审。   带上来的这人中等身材带着重枷,从身形上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唯独脸上有块硕大的猩红色胎记颇为醒目,若非这块胎记,单凭他寻常的五官,只怕是让人见完一面扭头就会忘记。   “下跪何人,报上名来!”吴沔喝问。   “小人孙世才,京兆府人士,家住长安县孙家村。”孙世才颤颤巍巍的回答。   “孙世才,快将你如何潜入誉王府又如何逃至陇右进奏院杀人的事情如实招来!”   “冤枉呀,大人,小人冤枉……”孙世才高喊。   “你有何冤情?!”   “小人只是收人钱财去陇右进奏院偷封文书,没去过誉王府呀,更没有杀人呀,小人真的是冤枉呀……”孙世才哭喊。 第61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5   “大胆凶徒,来到堂上还不老实!”吴沔再次拍响惊堂木,“带人证!”   三个一身劲装的之人被带了上来。“小人誉王府护卫,赵成(刘方、陈达)参见大人。”三个人跪下后齐声说道。   “你们三人都是誉王府护卫?”吴沔问,态度倒是比审问孙世才时好了很多。   “正是。”三人中领头的赵成回答。   “入府多久了?”   “小人等人是元成二十七年一起入的誉王府,至今快有五年了。”赵成认真回答。   “既是跟随誉王多年的护卫了,那你讲讲昨晚发生了何事。”   “好。几日前王爷听说圣上心绪不宁,夜不能寐,便请得终南山青云观的无尘道长到府中后花园来为圣上祈福做法事,已经连做了四晚,昨夜是第五晚。   昨夜法事做到一多半,就在无尘道长刚刚踩完七星步,吐出真火压住邪祟之时。   我们听到园中靠墙的一个大树上有重物坠落,我们三人连忙前去查看,看到有个黑衣人正从地上爬起,想必是被道长法术所惊从树上掉落下来的。   我们去追,不想这凶徒身手确是了得,几步便翻上墙头遁走了。   我们翻墙追出去之后不见这厮的身影,却听得巷子中陇右进奏院中高喊起捉贼的喊声,我们想是这贼必然逃入陇右进奏院被人发现,便过去帮忙,然后齐力擒住这歹人。   事后,我们翻查了后花园,在靠近郢王府一侧的墙边发现了梯子。大致便是如此。”赵成虽是个粗人,回答的倒是颇具条理。   “你说那刺客自树上吓的坠入园中,那你可看清了此人的相貌?”吴沔问。   “看清了,此人脸上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赵成回答。   “那堂上可有此人?”吴沔追问。   “那人便是昨夜那凶徒!”赵成指着跪在一旁的孙世才说。   “冤枉啊大人,小人冤枉……”孙世才又开始高喊。   “住口!那你们二人可看得那黑衣人的样貌?”吴沔又问赵成身后的刘方和陈达。   “回大人,确是此人无疑!”二人回答的斩钉截铁。   “你们三人当真没有看错?”吴沔想再确认一下。   “大人,昨夜府中设坛施法,有灯笼火把众多,如同白昼,小人等人断然不会看错。   倘若大人不信,可以再招几人前来问话。昨晚前去追贼,跑在最前面的是我兄弟三人,但身后还有其他护卫,而且此人掉落的树木离法坛十丈左右,若有目力好的丫鬟也会看到,大人可传他们前来问话对质。”赵成解释。   “哦?竟是如此笃定。”吴沔捻着胡子说。 第62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6   “如此一来,定是这贼无疑,还不招供,小心大刑伺候!”刘陌站起来高喊。   “小人冤枉呀……”孙世才急的都要站起来了,被一旁的衙役摁住。   “刘百户,注意你的身份,这里是我京兆府大堂,不是你镇抚司衙门!”吴沔连正眼都不带看刘陌的就斥责了回去。   “你……”刘陌被吴沔一句话憋了回来,但除了拿手指指着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传陇右进奏院主事!”吴沔开始传唤第二拨证人了。他的行为倒很对蒋炼的胃口,至少没有胡乱施刑。   “下官陇右进奏院主事涂松,参见大人。”   “涂主事,堂上所跪人犯你可认识?”吴沔问。   涂松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孙世才,“认识,昨夜此人潜入我陇右进奏院杀了洮州主簿姚之远姚大人,后漏了行迹,被我等合力擒获。”   “说说昨夜的情形。”   “昨夜亥时,卑职已经睡下,突然听得有人大喊捉贼。下官连忙穿衣起身,寻声赶到后院,发现此人正与我进奏院的杂役等人对峙。   我等均是寻常人等,见此人身着夜行衣,恐是凶顽之徒,故不敢上前。幸得誉王府几位护卫相帮,才能擒下此人。”   “你等见到此人时,姚主簿是生是死?”   “我等当时并未见到姚主簿,是擒获这贼之后才发现姚主簿倒毙在屋内,定是被此人所杀!”涂松恨恨地说。   “那姚主簿的财物可有遗失?”吴沔又问。   “姚主簿的随身包袱好像不见了,至于还有没有其余财物下官就不知道了。”涂松回答。   “赵护卫,你们追拿此人之时,从见到此人从王府攀墙而遁,到再次在陇右进奏院中见到此人,中间间隔多久?”听到吴沔这么问,蒋炼不禁暗暗挑起大拇指。   赵成低头想了想,“我们是踩着肩膀翻出的王府院墙,比他慢不了太多,不到小半柱香。”   说完他还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刘方和陈达,那两人也是频频点头。   “孙世才!”吴沔一拍惊堂木,“你还有何同伙,还不从实招来!”   “大……大人……小人冤枉呀……”孙世才真的哭了出来。   “冤枉?你若冤枉,那死去的洮州主簿姚之远难道是活该不成?金吾卫将你扭送我京兆府衙门之时并无财物,而姚主簿的包袱也不在进奏院中,定是你交由同伙藏匿,还不将他藏身之处速速招来!”吴沔看上去真的是动气了。“难道真要逼本府动刑不成?” 第63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7   “大……大人……大人且慢,小人真的是冤枉。小人本是良善之辈,虽然也会偷鸡摸狗,但绝无大恶。   两日前,有人寻小的来替他偷陇右进奏院的一个包袱,许下了小人二十两银子。   昨夜小人便到陇右进奏院墙外与此人汇合。他先是进去看了看没人,又翻出来帮小人搭肩膀翻进了进奏院,刚进去还没开始找,便听到有人大喊抓贼,小人喊他救我出去,但却没有回音,然后小的就被擒获了。小人断然没有去过誉王府,更没杀人!”孙世才竹筒倒豆子似的吐了个干净。   “还想狡辩?!赵护卫,你们擒获此人时,他身上可有血迹?”吴沔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血迹?在下没有注意,但当时捆他时倒是见他双手上并无血迹。”赵成回答。   吴沔听到这句话,有些迟疑。一旁的刘陌冷冷的说:“现在天冷,衣物颇厚,或是一刀扎在死者腹部,血被衣物所挡也有可能不会喷到凶手身上。另外,若是凶徒所持匕首够长,插进身体后又不拔出,血也不会沾到手上。”   听完刘陌的话,“仵作何在?”吴沔喊了一声。   堂下走上一人来,施礼道,“卑职仵作苗昊,参见大人。”   “死者姚之远的尸首可是你验的?”吴沔问。   “昨夜陇右进奏院中被杀之人姚之远的尸首,正是卑职所验。”苗昊回答。   “说说你验尸的情况!”吴沔说。   “是,大人。卑职昨夜收到消息后,随裴捕头与众衙役赶到陇右进奏院。在后院的客房中发现被杀的洮州主簿姚之远,发现死者仰面躺倒在屋门口不远处,腹部插着一把长匕首。   经卑职查验,死者应当是开门后被凶手一刀插入腹中,杀手极为凶残,插入匕首后又将刀拧了一圈,但并未拔出凶器。   另外卑职查验了陇右进奏院的后院,在院墙上有一处攀爬痕迹,想是凶手在此处潜入。”苗昊介绍说。   “把凶器呈上来。”吴沔喊道。果然有衙役用托盘呈上了一把匕首,确实比寻常匕首要长上四五寸的样子,看上去极为锋利。看到一如自己所料,刘陌有些洋洋自得。   “人证物证具在,你还不招供?”吴沔大喝。   “大人,小人真的是冤枉呀……”孙世才还是喊冤。   “如此凶顽之徒,吴大人不用刑只怕他是不肯招的。”刘陌在一旁冷声说。 第64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8   “本府审案,用不着你教!”吴沔头也不抬的对刘陌说,“来人呐,重打二十大板!”吴沔终于还是用刑了。   蒋炼并没有阻止,看那情形,他阻止也没用。有些觉得可疑的地方蒋炼并不打算在大堂上询问,毕竟他不想如此显眼的牵扯进几个王爷之间的争夺中去。   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之后,孙世才的双腿被打的皮开肉绽,嘴里还哆哆嗦嗦的嘟囔着“冤枉……冤枉……”   吴沔很轻蔑的对蒋炼和刘陌说:“二位还有什么要问的?”   蒋炼一看人犯都快晕过去了,还问什么?   而且他想问的东西也都不是适合在大堂上询问的,所以他摇摇头。   而刘陌则一脸不屑的说:“打了二十大板还不招,还不如让我带回北镇抚司衙门,早就什么都说了……”   仿佛没听到刘陌说话似的,吴沔站起身,一甩袖子:“退堂!”   出了京兆府衙门,蒋炼让丁开去临近的酒楼定了个清净的包间,又让付无病去请刚刚在堂上作证的誉王府护卫赵成。   不大会的功夫,人请来了。“贸然请赵兄赴宴,唐突了,还望恕罪。”蒋炼客气的说。   “蒋大人有召,在下自当前来。何必赏酒赏饭,让蒋大人破费了。”   到底是誉王府的人,赵成回答的不卑不亢。“只是不知,大人想问些什么。”   “赵兄果然爽快,刚才在堂上,人多嘴杂,有几个小事儿不方便问,所以想请教赵兄一下。”蒋炼依然很客气。   “蒋大人请问。”赵成拱手说。   “照刚才赵兄在堂上所言,昨夜赵兄发现疑凶时,他并未蒙面?”蒋炼问。   “确实没有蒙面。”赵成回答。   “那之后,王府巡查时可曾发现面巾等物呢?”   “没有,昨夜抓获凶徒之后,我们一班兄弟仔细巡查过凶徒落地之处,藏身的大树,院墙等地,均未发现凶徒的任何遗落之物。”赵成回答的很认真。   正说着,总旗童百川附身到蒋炼身旁,附耳说:“大人,隔壁似乎是锦衣卫的人,可能在偷听。”   蒋炼轻声笑道,“不妨事,我们继续说我们的。”说完,给了同桌手下一个颜色。手下的缇骑开始明显放大声量的吃喝。   蒋炼把声音降低了继续问赵成:“王府的院墙我记得一般高两丈二三,不知我记得可还准确?”   “大人说的不错,本府的院墙确实高两丈二。”赵成回答。   “那后花园的墙呢?”蒋炼又问。   “本府花园与郢王府的相临,而誉王一向又与郢王交好,所以后花园的墙只是象征性的高一丈四五左右。”赵成笑着回答。 第65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9   “原来如此。我记得赵兄说昨夜,凶徒不借任何工具,飞身便登上墙头遁走了?”蒋炼问。   “确实如此。昨夜,那凶徒只是后退几步,便徒手攀上墙头遁走了。”赵成回答,刚说完赵成便变了脸色,站起来厉声说:“蒋大人莫非是怀疑,那架梯子是誉王殿下陷害郢王殿下的不成?”   蒋炼笑笑,按着赵成的肩膀让他坐下,“赵兄多虑了,我并非是怀疑有人栽赃陷害,我只是觉得莫非凶徒的同伙身手与其相差甚远,所以才需要梯子。”   蒋炼的解释一点都没有让赵成安心,还是一副生气的样子。   “赵兄莫怪,我们这种人天生多疑,不过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挑拨两位王爷,赵兄息怒,来我敬赵兄一杯作为赔罪。”蒋炼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赵成抹不开,也勉强把酒喝了,一顿饭吃的有些不欢而散,但蒋炼相信有了这顿饭,赵成断然不会再去与锦衣卫的人相见了。   从酒楼出来,蒋炼又去了陇右进奏院。在涂松的引领下,蒋炼来到了昨晚案发的后院。   院子很小,有四间客房供人居住,但昨夜只有姚之远的那一间有人,另外三间是空着的。   推开姚之远所住的那间客房的屋门,看到入门处地上有些滴落的血迹,想必姚之远就是在此处遇袭,然后顺着血迹拖动的痕迹往屋里看,书桌旁的地上血迹较多,涂松指着说:“我们进来时,发现姚主簿就倒在此处。”   蒋炼心想:看来是凶手在门口袭击了姚之远然后又把他拖到此处。绕着房内看了一圈,因为是进奏院,所以陈设很是简单,但即便是简单也能看得出很明显的翻动痕迹,显然是凶手把屋内翻了个仔细。   “涂主事,昨晚案发后到现在有没有人进来打扫或是收拾过?”蒋炼问;   “回大人,昨晚案发后仅有京兆府的仵作和衙役来过,嘱咐我等不得擅动,所以并未再有人进来过。”涂松回答。   “还好还好……”蒋炼心想“还好赶在了锦衣卫前面,不然还不晓得现场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屋内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之后,蒋炼又回到了院中,院墙不高,一丈四五的样子。   踩着找来的梯子,蒋炼爬高查验了墙头,发现碎了两三片墙瓦,还有很大一块攀爬刮擦的痕迹。   顺着梯子下来,蒋炼问:“涂主事,进奏院中共有多少人?” 第66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10   “回大人,现在这个时候不是进京述职的月份,所以住人很少。只有东跨院住着的五名陇右来的商人,再就是平日里的四名仆役和两个小厮,再就是在下了。”涂松掰着手指头说。   “那昨夜是谁先发现凶徒的呢?”蒋炼又问。   “这……”涂松低头想了想,“这我倒没注意。”   “可否请大家都到此处来,我们问一下?”蒋炼建议到。   “好吧,我去喊人。”不多时,连同陇右商人在内的众人都被叫到了后院中。   “诸位,下官是骁骑卫百户蒋炼。请问昨晚是谁第一个发现了翻墙而入的凶徒?”   蒋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点,免得吓到众人。可这些人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答不上来。   “那谁先喊出“捉贼”的呢?”依然没有人站出来,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似乎都是被别人喊过来的一般。   “蒋百户何必纠缠此等细枝末节,这必是凶徒同伙内讧,所喊出的“捉贼”!”   随着一片嘈杂的脚步声,锦衣卫百户刘陌带着一堆人走了进来。“凶徒既已落网,蒋百户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说我多此一举,那刘百户所为何事前来呢?”蒋炼反问刘陌。   “我为捉拿凶犯同伙而来!”刘陌手扶腰刀答道。   “真巧,下官也是。”说完,蒋炼便不再理会刘陌。“大家可否移步,把你们昨晚围住凶手时所站的位置再站一下。”蒋炼对众人说。   大家犹犹豫豫的又挪动了起来,站好之后是个扇形,蒋炼所站的位置便是昨晚孙世才所站的位置,差不多是院子中央偏西,面前是众人,背后便是院墙。   这下蒋炼心里就更奇怪了,而且看眼神,刘陌也开始若有所思。   “涂主事,昨晚誉王府护卫闻声赶来,确实只有不到小半柱香的时间吗?”蒋炼问。   “确实如此,甚至比今天堂上赵护卫说的时间更短一些。”涂松回答。   “那王府护卫赶来之后,捉拿凶徒可否顺利?”蒋炼问。   “嗯,誉王府的三名护卫上前之时,感觉凶徒已经两股战战,几乎没有反抗便被拿下。”涂松回答道。   “怎么会是这样?”蒋炼心想,此事愈发诡异起来。   又问了些话,蒋炼便带人离开了。至于刘陌再去问什么,他已毫无兴趣。   出了陇右进奏院的门,拐到巷子里。巷子不宽,八尺左右,西侧是誉王府,东侧便是陇右进奏院。抬头望向誉王府一侧,发现有人正在修剪树木。 第67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11   “请问,为何要修剪树冠呀?”蒋炼等人站在那里大声问。   墙上的花匠并未搭话,反倒是弯腰低头向墙内说了一句:“是骁骑卫。”   墙下的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花匠站直身子说道:“诸位大人请稍后。”说完便不再答话,专心修建起树木来。   盏茶的功夫,便有个仆役模样的人从巷口绕了过来。“我家王爷有请。”蒋炼没想到随口一问居然惊动了誉王。   旁人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府的,蒋炼只身一人随着誉王府的管事,一直走到了后花园的花亭。誉王坐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蒋炼。   蒋炼连忙上前施礼,“卑职骁骑卫千户蒋炼,参见誉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府内没有那么多规矩,蒋百户请坐吧。”誉王指了指自己身侧的座位。   “谢殿下。”蒋炼欠着坐了半个屁股。   “早就听闻市井间传说骁骑卫有位青面阎罗,不想居然今天有缘得见呀。”誉王一副笑脸。   “坊间的胡言乱语,让王爷见笑了。”蒋炼客气的说。   “坊间的传言虽有不实之处,却是百姓的声音,我该多听听的,只是这身份容不得本王随意走动呀。”   蒋炼绷着不敢接话,昨天誉王府刚刚被潜入了凶徒,今天誉王就说出去随便走走,这话他如何敢接。   “我听府中的侍卫说,此番三衙审案,骁骑卫便是由蒋百户代表?”誉王问。   “正是卑职。”蒋炼抱拳答道。   “既然是由专破难案的蒋百户出面,本王便安心了。我听赵护卫说,蒋百户对昨晚的案子中我府中护卫的口供似有疑虑?”誉王绵里藏针的问。   “卑职不敢,只是依今天堂审来看,凶徒似有同伙。卑职怕他们一击不中,再对王爷不利,所以多问了几句,若有唐突,还望王爷恕罪。”蒋炼把话说得很漂亮。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府中之人误解蒋百户了。本王替他们给蒋大人赔罪了。”说着,誉王还真就坐在那里施了一个半礼。   蒋炼连忙起身:“王爷这是要折煞卑职了。”   “哈哈哈,无妨无妨,蒋大人请坐。若还有什么想问的,随便问便是,本王这里当真没那么多规矩。”誉王说。   “如此一来,卑职逾越了。”蒋炼客气了一下,还真就开始问了:“王爷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本王一向足不出户,哪里会有什么仇家,蒋大人说笑了。”誉王还是笑着回答 第68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12   “那王爷为何最近要做法事呢?”蒋炼问。   “本王听说最近皇上思虑不宁、夜不能寐,为人子为人臣不能替圣上分忧,孤深以为耻,所以便请无尘道长来为圣上祈福。”誉王倒是马上转为一副孝子的神态。   “那王爷昨晚可看到了凶徒的模样?”蒋炼问。   “看的不甚真切,脸上似乎有一块猩红的胎记或是红斑……”誉王回答。   “看来真是孙世才无疑,但为什么……”蒋炼心想。   “蒋百户……”誉王沉吟着说“关于我七弟郢王府中的那架梯子……孤以为那不过是凑巧在此,当不得什么的……”   “咦?真有意思,他居然会主动提那架梯子的事儿……”蒋炼心想,于是问道,“这几日王府中做法事,那郢王府中可有什么动静呢?”   “听下人们说,开始两日还有些郢王府的下人攀附到树上张望,这几日已经不见了踪迹。估计要么是觉得夜夜如此,无甚意思,要么是郢王也管教了一下。”誉王解释。   “原来如此……不知王爷与郢王殿下的关系……”蒋炼试探着问。   “哈哈哈,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不比拐弯抹角。我与郢王幼时还算交好,虽非同母所生,但一起读书,我长他几岁也曾带他一起玩耍。不过这长大了嘛,你也知道皇家子弟,如今又是东宫未立……”誉王虽然让蒋炼有话直说,但是自己说的却是很委婉。   “那殿下怎么又想起修建树木来了呢?”蒋炼明知故问。   “昨夜出了那档子事儿,几个属下都劝我伐去树木免得再为歹人所乘。但我觉得都是几十的树木,修建一下便可,贸然伐去太可惜了。”誉王解释。   “誉王殿下果然是一副菩萨心肠。”蒋炼适时的吹捧了一下。誉王倒是颇为受用,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既然树木都已修建,只怕是攀附的痕迹也都抹去了。蒋炼觉得也没有再探查下去的必要了,又说了一会话,便起身告退了。   从誉王府中出来已是不早,蒋炼带人回拱卫司衙门找沈文博大致把今天的情形汇报了一下便也回家了。 第69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13   回到家,吃罢晚饭,蒋炼坐在自己狭小的书房里用着一支自己制作的炭笔在纸上,随意的书写着。   今天这些事儿真的是太奇怪了,为何一个在誉王府内能飞身徒手攀上两丈多高墙的嫌犯居然会在陇右进奏院的墙上留下如此大的攀爬痕迹?   而且,面对众人围捕,身后就是院墙的情况下居然没有成功逃走?   既然是逃命进了进奏院,为何还要杀人?   若真是因为行迹败漏杀了姚之远,那又怎么会有时间去翻找财物?   姚之远的财物要真的是被同伙拿走了,那同伙就是喊“抓贼”的人吗?   另外,誉王府为了引人关注所以才说誉王遇刺,那凶手真的是来刺杀誉王的吗?   十丈的距离用手弩弓箭都可以轻易射杀,为何没动手呢?   若不是来杀誉王的,又为何挑这么一个时间潜入誉王府呢?   蒋炼心中最大的怀疑,难道真的有两个孙世才吗?   若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那又是怎么可能让十几个人同时看错的呢?   正在沉思的时候, 八_零_电_子_书_w_ w_w_._t_x_t_8_0_8_0_. c_o_m 费彤端着一碗茶进来了,“怎么又在写书贴补家用?”她打趣说。   “没有,想想今天的案子而已。”对于这个妻子,蒋炼倒是没什么隐藏。   “誉王府的事儿?”费彤问。   “你怎么知道的?”蒋炼不解。   “誉王府昨夜进了歹人,这事儿只怕京城没什么人不知道了。今早你去京兆府审案,下午便传的街知巷闻,小翠儿去买菜听到后回来告诉我的。”费彤解释。   “没什么大不了的,歹人已经捉到了,就差定罪而已。”蒋炼让妻子宽心。   “如此便是最好,在外面跑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费彤站在蒋炼的身后一边替他揉着肩膀,一边劝他。   与此同时,在长安城的另一处宅院里,“事情都办妥了?”   问话的男子三十多岁,坐在那里要是腰杆笔直,像是行武出身的样子。   屋内一个单膝跪地的男子回答:“回首领,事情都已办妥,断然不会出什么纰漏。”   “不会出纰漏?哼,你可知包袱内银子只有四十五两?!那五两呢?嗯?”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跪在地上的男子有些发抖,“属下全都搜过了,确实只有这么多,所以的文书和银钱都在此处……”   “都在此处?那是你自己拿了?”声音里的寒气越来越重。   “没……没有……属下若有二心……天打雷劈。”地上的男子赌咒发誓说。 第70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14   “谅你也没那个胆子……”问话之人的口气终于软了下来,“希望是被花掉了吧,如果流了出去,咱俩都脱不了干系。”   “属下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首领问。   “只是事情已了,为何还要杀了那人?”   “昨夜是为了把水搅浑,今夜做的还是把水搅浑,只有水浑了才不会被人看到水底的我们,只有把此事彻底弄成无头公案,才会让人绝了查清的念想,懂吗?”首领说。   “属下明白了!”   又是一天开始,蒋炼先去北镇抚司衙门画了卯,又带人直奔京兆府衙门。   刚到大门口,遇到了同样前来的刘陌,两人彼此拱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进到二堂,只见吴沔坐在那里,一脸苍白,地上是一个碎了的茶碗。   “吴大人,为何如此失态呀?”刘陌嘲笑说。   吴沔缓缓的说:“孙世才……死了……”   “死了?!”蒋炼刘陌同时一惊。蒋炼还没反应过来,刘陌已是右手戟指,破口大骂:“姓吴的,我昨日便让你将人交于我锦衣卫,你推三阻四,如今人还没有服罪便已死了,你要如何收场?这可是刺杀亲王的大罪!你洗干净脖子,等着听参吧!”   听完刘陌的话,吴沔反倒是恢复了平日的刚毅神态:“若是本府的责任,本府自然不会推脱,用不到你来说教!如今仵作去验尸了,我们在此安坐便是。”   蒋炼一看俩人要吵起来,便劝解说:“二位大人,现在我们争也无益,不如去大牢看看?”   刘陌倒是点头,吴沔则奇怪的看着蒋炼。他的作态蒋炼倒也理解,毕竟大周的文官不屑于去大牢这种地方,不像锦衣卫或者骁骑卫这种常与凶徒打交道的人,觉得去大牢刑场仿若家常便饭一般。   三人带着各自的手下到了大牢,仵作苗昊还在验尸。蒋炼打量了一下京兆府大牢,倒也与寻常的大牢区别不大,只是守卫更森严,栅栏更粗壮罢了。   三人等了不大会,仵作走过来说:“启禀大人,是中毒。”   “中毒?!”三人一听,把眼光都瞪向了牢头。   牢头一下就跪下了,“大人……大人……不关小人的事儿呀,昨晚不是小人当值,是王班头当值……”说完一指一侧的一个狱卒。   被唤作王班头的狱卒,连同昨夜值夜的狱卒也跪了下来,个个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你……你这班杀才,可知此人是重犯,居然能被人毒杀?说!是你们何人所为?”吴沔气的浑身哆嗦。 第71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15   “不是小人等人做的……昨夜有人来给他送饭……”王班头怯懦地说。   “送饭?此人是重犯,何人允许给他送饭的?!来人,还不与我拿下!”吴沔气的都快失去理智了。   “且慢……”刘陌拦住了吴沔,“昨晚是何人给他送饭?”   “来人说是郢王府安排的,具体是哪个酒楼,小人忘问了。”王班头回答。   “郢王府?!”三人听完均是一怔。   “来的那人说,此人是重犯,牵扯到郢王的清誉,不能让他死了,所以王府的管事去酒楼定了几个菜让他吃。”王班头解释。   “就这么多?”刘陌也是久在大牢出没,当然知道其中的环节所在。   “还……还……还给了小人等人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还真是大手笔呢。”刘陌狞笑道。   “此人是什么模样?”   “模样?就是一般酒楼伙计的打扮,模样倒也……倒也寻常。”王班头自己说的都底气不足了。   “寻常模样?只怕你们是想包庇某人吧?”刘陌咬着后槽牙说。   “没有……没有呀……大人,真的是样貌寻常。他昨日来送酒菜,抬出了郢王府的名号,又给了二十两银子,这……   蒙住了小人等人的心神,也就放他进来了。让他尝过了所有的酒菜,又让他在一旁候了一炷香的时辰,小人看他没事儿,这才把酒菜端给人犯。他说一会再来取食盒,小人便让他走了。”王班头急忙解释。   “站了一炷香,你们都没记住此人的长相?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吴沔怒斥。   “吴大人息怒,但凡牢卒守夜,一般都会耍钱喝酒。只怕昨夜他们也不例外,让人站了一炷香,估计也没正眼看过那个伙计。”蒋炼指着一旁一个小桌上用来赌钱的樗蒲说道。   “大……大人明鉴。”一看被说中,王班头等人有些羞愧。   这时,仵作苗昊又走了过来,“大人,卑职验了一下,昨晚的酒菜没有毒。”   一听酒菜没毒,王班头等人一下放松了下来,几乎要瘫倒在地。   “那犯人的牙齿中可藏有毒物?”刘陌忙问。   苗昊摇摇头,“也没有,犯人收监之时卑职便验过了,刚才又验了一遍,犯人身上确实没有藏毒。”   “这便奇了……”三人一起发愣。   “把昨晚的酒菜食盒都端过来!”吴沔吩咐到。   “是,大人!”有人取过食盒和昨晚吃剩的酒菜。看上去也是寻常,一把锡壶,一碟粉蒸鸡,一碟熏鱼,一碟素什锦,还有半碗吃剩的米饭。 第72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16   “就这些了?”吴沔问。   “就这些了。”王班头回答。听说饭菜没毒,他倒多少也有了些底气。   几人就这么愣愣的看着这些饭菜。忽然,蒋炼问,“王班头,昨晚你让那个伙计逐样试菜,他可是用手抓着试的?”   “啊?”王班头几人想了想,然后点头回答:“嗯,好像确实是拿手抓着试的。”   “那酒呢?他是如何试的?”蒋炼急忙又问。   “那人,从我们这里借了一只水碗,倒了些酒。我还闻了一下,只是寻常的酒味,算不得好酒。”王班头回答。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蒋炼说。   “你知道了什么?”刘陌问。   蒋炼拿起酒壶,递给苗昊说,“苗仵作,你再去验验酒壶的壶口附近,可有毒物残留?”   听到这话,刘陌点点头,吴沔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不大会,苗昊说:“果然,壶口之处有毒物。”   蒋炼对吴沔说,“酒菜无毒,是因为凶手知道前来送饭必然会试菜,所以没在里面下毒。但是送饭之人没送筷子和酒杯,吴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菜可以抓着吃,那酒呢?只能直接用酒壶喝,所以下毒之人便把毒抹在里酒壶口的外侧。这样一来,孙世才饮酒的时候便会被毒杀。”   “不愧是青面阎罗,不过凶手为何连筷子也不给呢?不放酒杯不就可以了吗?”吴沔反问。   “如果只是缺少酒杯,孙世才用筷子吃菜,可能会问狱卒要个杯子。但若是连筷子也不给,孙世才用手抓菜,用壶喝酒也就不会问狱卒要任何东西了。用毒之人,看来精于算计十分小心,务求一击必中。”蒋炼分析。   “知道了孙世才是怎么死的,但凶手呢?”吴沔问。   “王班头,酒菜送来时可还是热的?”蒋炼问。   “温热吧,看不出多少热气,但应该也不凉,我端饭进去时还摸了一下。”   王班头听到孙世才还是被酒菜毒杀,又有些害怕,解释的颇为清楚。   蒋炼一边仔细观察着那个枣木食盒,一边说,“这是个枣木食盒,不保温。以现在的天气,既然酒菜送来时还算温热,那一定不是远地方送来的,做饭之地至多不超过周围三里。   枣木食盒,而且食盒的笼屉都是用竹篾编织而成,密不透油,此等食盒应该不是寻常食肆所用,这里的盘子都是白细磁,估计这个酒楼还颇为不错……”   “你怎么知道这是酒楼的食盒,一定不是寻常家里所用的呢?”刘陌问。 第73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17   “食盒外面有一层油烟的包浆,但把手还没被磨得完全圆滑,证明食盒虽然购置的不久但常被使用,寻常家里不会这样。   而且若是保证酒菜温而不凉,凶手就得在这京兆府衙门方圆三里之处有做饭的地方,那个精于算计又十分小心的人,应不会冒这种险。”蒋炼解释。   “蒋百户,你继续说。”吴沔催促。   蒋炼沉吟了一下,“昨晚送来的酒菜是不是卖相一般?”他问王班头。   “确实看上去颇为普通,没觉得像是大人所形容的是什么上好酒楼所做。”王班头回答。听了王班头的话,刘陌有些看好戏似的看着蒋炼。   “果然……”蒋炼接着说:“若是上好的酒菜,一定会被狱卒截留。”   听到蒋炼的话,牢头和王班头等狱卒脸上均是一红。蒋炼却毫不理会的继续说:“凶手肯定是把这个也考虑在内了,所以才会选一个做菜不甚出众的酒楼。周围三里之内,菜色普通而又器皿讲究的酒楼……”   “万丰楼!”吴沔身后的一个衙役脱口而出。   听到这个名字,吴沔、刘陌、蒋炼全都呆住了。万丰楼确实是器皿讲究,但菜色普通,前去用饭之人都是图那里清净,说话不会被打搅,所以多是本朝官员。   但这都不是吓住三人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万丰楼的东主是郢王侧妃的弟弟。   “难不成真的是郢王?”蒋炼心中生疑,此案为何与郢王三番两次的扯上关系?   若是没有关系,蓄意栽赃,那未免也太执着了吧?   如此造作,反而洗清了郢王的嫌疑。可若是反过来想,正是如此造作的洗清郢王的嫌疑,那凶手岂不正是……   蒋炼还在沉思的时候,刘陌已经抢过食盒率先领着锦衣卫的众人冲出大牢,直奔万丰楼而去。   蒋炼和吴沔一看刘陌如此迅速,也带人追了上去,临走的时候,蒋炼还拉上了一脸苦相的王班头。   三拨人几乎是前后脚赶到了宣平坊的万丰楼,刘陌早到半步已经把掌柜喊了出来,“昨晚郢王府的管事可曾来过?”   万丰楼的掌柜姓余,看着一脸凶相的锦衣卫,不解的回答:“没来过呀,这位大人出什么事儿了吗?”   “那昨晚可有人订饭送去京兆府大牢?”刘陌又问。   “京兆府大牢?也没有呀。”余掌柜一脸无辜。   “那这食盒可是你们这里的?”刘陌已经有些动气了,砰的一声把食盒放到了柜台上。 第74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18   余掌柜接过食盒,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小店的食盒,不过昨晚被伙计弄丢了,大人是从何处寻得?”   “弄丢了?那伙计人在何处?”刘陌喝问。   “速速去把六郎叫来!”一看锦衣卫要发怒了,掌柜连忙让身边的伙计去喊人。   很快,一个粗眉大眼的伙计便给喊来了。“是他吗?”后脚赶来的蒋炼问王班头。   王班头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被叫做六郎的伙计,摇了摇头说“不是此人。”   “你看清了没有?!”刘陌扯着王班头的衣领问。   “看……看清了……确实不是此人。那人的眉眼绝不是这样的。”王班头颤抖着回答。   “你叫六郎?”吴沔问。   “回大人,小人姓陈,排行在六,大家都唤我陈六郎。”那伙计回答。   “你昨晚是如何丢了食盒的?”吴沔问陈六郎。   “小人昨天酉时四刻前后去长兴坊送饭,走到半路时被打晕了,不仅丢了食盒,衣服也被脱了精光。小人是找人借了件衣服才回来的。”陈六郎解释。   “你是去何处送饭?”吴沔问。   “长兴坊安成巷第七户的王家。”陈六郎解释道。   陈六郎刚说完,吴沔身后的一个衙役低声对吴沔说:“大人,地址定是假的。安成巷只有五户人家。”   吴沔轻轻点头示意知道了,借着问:“那你又是在何处被打晕的?”   “是在亲仁坊抚宁巷旁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巷子里。”陈六郎说话的时候还摸着后脑勺,仿佛还在隐隐作痛一般。   “你为何要走到那里去?”吴沔对陈六郎走到一个背人的巷子里去,十分不解。   “大人有所不知,现在天冷了,吃食送的慢了,酒菜变凉,掌柜若是知道了定会扣我的工钱,那里是条小路,能省上一刻的功夫。”陈六郎说。   “余掌柜,昨晚丢了食盒可曾再去补送?”吴沔问。   “补送倒是没有,因为六郎回来时坊门都快关闭了。我今早倒是去想登门致歉,可不曾想却没找到这个地址,而且也没人来找,我正想今天晚些时候再去看看,却不想几位大人都过来了。”余掌柜解释。   仿佛又是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一直在端详着掌柜身后水牌的蒋炼突然问:“掌柜的,平日里在贵酒楼订饭送到家里的人多吗?”   “不算多……”余掌柜一边翻着账本一边说。   “把账本给我!”刘陌一把抢过账本。看了两眼之后,便想把其中一页撕下来。   蒋炼一手把他摁住:“刘兄若是担心记不牢,不妨让小弟也看一眼,小弟记性还不错。” 第75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19   刘陌想撕下那页本就是不想让蒋炼和吴沔也看到信息,但被蒋炼这么一拦,反倒不好再坚持了,也就顺水推舟的把账本给了蒋炼。   上面记着十月初五戌时,也就是四天前,务本坊春舞巷第三户刘宅定了清炖羊肉、胡同福巷辣羊蹄、胡饼、高昌葡萄酒。   十月初六午时,新昌坊亓卢街第四户方宅定了葱烧鲈鱼、葫芦鸡、五福酥、烩菜、醋芹、千张卷。   十月初六酉时,崇义坊桂莪巷第八户李宅定了烤羊腿,馕包肉、胡饼十月初七戌时、开化坊同福巷第三户赵宅定了手抓肉,葱爆羊肚、酿皮子。   十月八号没有,十月九号就是案发那天,也没有。   再有就是十号晚上这送往长兴坊安成巷的一单。   就在蒋炼看账本的时候,刘陌问掌柜:“昨日来定饭的那人,掌柜可还记得?”   余掌柜仔细想了一下,“好像人长大颇为高大……记不清了。”   “你再想想!”刘陌急迫的说。   “大人,小人实在是记不清了。那人我记得来了之后,很快点了几个菜,留下银子便走了。”余掌柜为难的说。   “好歹还算记住一个身形高大,总比京兆府的人强。”刘陌指桑骂槐的说。   “你……”吴沔气的不轻,“本府还有事,裴捕头你在次盯着吧!”甩手走了。   作为京兆府府尹,吴沔确实不能一直跟着到处跑,还有不少公务等着他,所以他就把京兆府的捕头裴如松留下来协助办案。   “余掌柜,贵店送饭出去的食盒怎么办?”蒋炼问了一句,算是暂时缓和一下气氛。   “这个呀,小店一般是过两个时辰派伙计去取,不过倘若是太晚了,那就第二日再登门去取。”余掌柜回答。   “若我所料不差,您这账本上记录的务本坊、崇义坊、开化坊这三家的食盒,都是第二天客人派人送回来的吧?”蒋炼问。   “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这三家确实都是第二天派人送回来的。”余掌柜称赞道。   “你什么意思?”刘陌把蒋炼拉到一边小声问。   “下毒的歹人如此小心,又不肯让孙世才多活一夜,那么下毒的安排必定是早就筹划好的。   那他若想假扮成店小二,必须也要事先选好酒楼,不然以长安城这么热闹的街巷他若是没有机会下手怎么办?   所以他必定之前就已经让万丰楼送过几次饭了,虽然每次送饭的地方不一样,但是路线肯定有一段相同的。   账本上所记的四家人,只有新昌坊的这家是往东走,而且订饭的时间是午时,这估计是巧合。   另外三家都是在晚上而且是在万丰楼的西南方向,必定都要经过亲仁坊,所以那三家我料定就是凶徒用来试验万丰楼送饭路线的。”蒋炼笃定的说。 第76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20   “你怎么如此笃定?万丰楼往南是安邑坊,往西是永宁坊,你怎么就能确定送饭的小二一定不走这两条路,而会走西南方向的亲仁坊?”刘陌问。   “万丰楼往西一直到永宁坊,酒肆青楼众多,一到晚上车马不停;而南边安邑坊再往南就是东市,所以安邑坊晚上人流摩肩接踵;   这两条路人流车马都这么多,万一碰洒了食盒,小二自己岂不是要赔钱?   而且,走亲仁坊,是去务本坊、崇义坊、开化坊甚至长兴坊最近的路,陈六郎不是说了嘛,酒菜冷了也要扣工钱。所以我一定没有猜错。”蒋炼补充解释道。   “好!”刘陌咬着牙寄出了这个字,走到余掌柜的柜台前,撕掉账本上那页记录,回头招呼起锦衣卫的人马就飞奔而走。   “大人!”骁骑卫的几位总旗,围到蒋炼身旁低喊了一声。   蒋炼微微一下,“不妨事,丁总旗你带几个兄弟跟上锦衣卫的人去看看,若我所料不差,那三处宅子只怕是没人,你细细观察一下然后回此处来禀报我。”丁开应了声喏,便带着人走了。   “付总旗,你领几个人去趟长安县孙家村,打听一下这个孙世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吴大人昨天审案时只怕是忘了找这些人求证。”   听到蒋炼褒贬吴沔审案的不是,一旁的裴如松很是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蒋炼看到他局促的样子,说到:“裴兄,我并非对吴大人不敬。有些事儿我还要仰仗京兆府呢。”   说完,他又扭过头,对着余掌柜说:“余掌柜,可否在贵店给我们寻一处安静的雅座?”   “有,几位大人这边请。”   进了雅座,蒋炼让人守在门口,对裴如松说:“裴兄是这京兆府的地头蛇,手下又多是机敏之辈,我想请裴兄替我找个人。”   看到蒋炼如此客气,裴如松反倒不好推辞了,“大人请说,小的自当尽力。”   “我想让裴兄的手下,替我找个牙人。”   “牙人??”裴如松很惊讶。   “嗯,就是买房租房的牙人,要找在这长安县颇为活跃且消息灵通的牙人,裴兄可能帮忙?”蒋炼笑着问。   “好,我这就让人去找。”裴如松起身去门外安排了手下几个衙役去找牙人。   自己返回屋内,坐下之后问蒋炼:“蒋大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等!”说完蒋炼便闭目养神起来。 第77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21   “等?”裴如松有些疑惑,但看蒋炼的样子他又不敢多问。   而且蒋炼在牢房判断酒楼位置和刚刚在楼下推断凶手宅院时表现的相当不凡,他已经有些把蒋炼当做主心骨了。   毕竟以刘陌对吴沔的态度来看,他若是和锦衣卫一起去断案,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过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丁开回来了:“大人,卑职回来了。”   “喝口水,说说情形如何?”   “确如大人所料,那三处宅子都没有人住,都锁着门。找四邻问过,务本坊和崇义坊是外地商人的宅子,开化坊坊是犯官的宅院,都说是空了好久。锦衣卫那班人不信,砸门进去,发现确实都没人住,地上都长草了……”说完,丁开端起水来猛灌了几口。   “三座宅子都仔细看过了?可曾见到有什么近期有人呆过的痕迹?比如吃剩的食物,粪便?”蒋炼又问。   “没有,什么都没有,三处宅院全都看了,没有人住的痕迹,厚厚的全是灰。不过奇怪的是院子进门处倒是有几个淡淡脚印。”   “脚印量了吗?可是身材高大之人?”蒋炼忙问。   “三处宅院的脚印大小不一,有一处的脚印好像应该是颇为高大之人留下的。”丁开想了想说。   “可是务本坊?”蒋炼有些兴奋了。   “对对对,就是务本坊。”丁开连忙点头。   “三处宅子的门是不是还算干净,门锁是新的?”蒋炼眼睛都开始冒光了。   “不错不错,真的像大人亲见一般,院门确实还算干净,门锁崭新。”丁开回答。   “果然如此……”蒋炼冷笑道。   “锦衣卫的人做什么去了?”   “那班人去寻保长里正问话去了,小人留了几个兄弟盯着,便赶回来回报大人。”丁开说。   “蒋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裴如松忙问。   蒋炼却没有回答他,反问道,“裴兄,牙人可找到了?”   “到了有一会了,大人没问,我就让他们在下面候着了。”裴如松回答。   “让他进来吧。”   裴如松起身去雅间门外领进来一人,“小人赵九,参见大人。”   “赵兄可对这长安县的买宅租宅之事熟悉?”蒋炼问。   “小人不是自夸,长安城不敢说,但只说这朱雀大街以东的长安县,若我自称是牙人第二,只怕无人敢称第一了。”   “既是如此,务本坊春舞巷第三户、崇义坊桂莪巷第八户、开化坊同福巷第三户,这三处宅院赵兄可熟悉?”蒋炼把三处地址说了出来。 第78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22   赵九低头想了片刻:“我知道,务本坊的宅子是杭州一个海商的,崇义坊则是一个西域商人的宅子,开化坊是犯官的宅子。除了崇义坊,另两处宅子的钥匙我都有。”   “赵兄果然厉害,那最近可有人看过这几处宅院?”蒋炼问。   “大人说笑了,长安城的宅子可是紧俏的很,每个月都有不少人想买宅。不过这长安城的宅子也当真是贵,所以看得多买的少,很多人到了门口问问价格就又缩回去了。”赵九笑着说。   “那最近看宅的人之中,可有这几处宅子一并看过,而且是西北口音的?”蒋炼又问。   “大人若是这么说,我倒还真有几分印象,半月前确实有人找我看过宅子,当天此人看了有四五处宅院,但是却并似乎不深问价格,反倒是在意宅子闲了多久……那人好像自称是瓜州来的。”赵九想了想说。   “如此我便知晓了,你可知此人现在何处?”蒋炼问。   “这……小人倒是没问,行规如此,不多过问客人来历,大人勿怪。”赵九解释说,“不过看此人的行止,像是在长安有住处的,不像是住客栈一类的地方的人。”   “你从何得知此人在长安有住处?”裴如松抢问。   “此人穿着极为普通,但是却很干净整齐,毫无风尘之色。像是这种衣着普通之人若是住客栈也必定是寻常的客栈,寻常客栈哪里会有让你浆洗衣服的地方?”赵九解释。   “那此人相貌如何?”裴如松激动的问。   “此人身材高大,黄脸无须,看上去有些不苟言笑。”赵九回答。   “如此谢过赵兄了,不妨先去外间等候。”蒋炼笑着让赵九出去。   赵九出门后,蒋炼严肃的说:“拿地图来,我大概知道凶徒的落脚之处了。” 第79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23   身后有缇骑将地图掏出,铺在桌上。蒋炼说:“凶犯之前用订餐来踩点店小二的送饭路径。因为要考虑到路人人流中找合适的机会和地方下手,所以他订饭的时间一般是在晚上的酉时和戌时者两个时间。   酉时还算早,那戌时再往后就是亥时基本上已经临近坊门关闭的时间。   丁开说那三家宅院之内都没有见到有人吃饭的痕迹,那就是说凶犯从店小二手中接过食盒之后,肯定是带回自己的落脚点吃完,第二天再送回万丰楼。   不然他也就不会连续三次都主动送食盒回去,因为若是让店小二回来取,很有可能发现宅子有恙。   只有在黑天的时候,他趁邻居不备,偷偷打开门,才能冒充主人来接取食盒。   他不敢久留,怕被邻居发现这久已无人的宅子突然没了门锁,岂不是很奇怪。   既隐藏了自己,又有机会在昨夜袭击店小二,这就是他选择这个时间的原因。   可这个时间的缺点就是,他必须趁着坊门没关,尽快赶回落脚处,所以他住的地方,一定离那三处宅院不远。   我之前说过,这个凶徒很小心,所以他一定不会让自己落脚的地方和这三个宅院处在同一个坊内。更不会在落脚的坊内动手,免得露出本来面目后被人撞见,你们看看地图。”   皇城 皇城 崇仁坊 胜业坊 兴庆坊;   兴道坊 务本坊 平康坊 东市 道政坊;   开化坊 崇义坊 宣阳坊 东市 常乐坊;   安仁坊 长兴坊 亲仁坊 安邑坊 靖恭坊;   光福坊 永乐坊 永宁坊 宣平坊 新昌坊;   靖善坊 靖安坊 永崇坊 升平坊 升道坊;   蒋炼指着地图上的案发区域和大家说:“兴道坊、务本坊、平康坊、崇仁坊距离皇城最近,金吾卫日夜巡查。同理安仁坊、光福坊紧邻朱雀大街,也是金吾卫平日里巡查的重点,他敢偶尔为之的在务本坊冒充宅主接取食盒已是极限,断然不会在此处落脚。   胜业坊、兴庆坊、道政坊、常乐坊距离他临时盗用的务本坊、崇义坊、开化坊太远,要穿过繁华的东市,时间定然来不及。   同理,靖恭坊、新昌坊、升道坊、生平坊、永崇坊、靖安坊、靖善坊都太远。   我们再去掉誉王府和陇右进奏院所在的长兴坊、去掉万丰楼所在的宣平坊,去掉打晕陈六郎的亲仁坊……”蒋炼一边说,一边用笔把地图上各个不可能的坊涂掉。   “再去掉永宁坊……”蒋炼一边说一边正要下笔。   “为何要去掉永宁坊?”裴如松不解的问。   “永宁坊食肆青楼众多,而余掌柜也说了那三处宅子的食盒都是一早送回来的。一早提着食盒从永宁坊走到宣平坊不奇怪吗?   要知道万丰楼的厨子做饭可不怎么样,为何舍近求远呢?同理我们也可以去掉距离永宁坊更近而距离宣平坊更远的永乐坊。”蒋炼解释。   如此一来,地图上只剩下了宣阳坊和安邑坊。“这两个坊距离东市最近,各色人等最多,是隐藏身份的好地方呀。”蒋炼赞叹道。 第80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24   “如此一来,我们该怎么办?”裴如松问。   “裴捕头,你地头比我熟,麻烦你带着你的兄弟顶住这两处,小心的筛查看看有无可疑人等。我让童总旗和你一起去,记住,切莫打草惊蛇。”蒋炼嘱咐道。   “小人明白!”裴如松一拱手,领人便走了。   “大人……”裴如松走后,丁开凑上来,“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急……”蒋炼捏着额头自言自语地说:“昨晚陈六郎去送饭,那人给的地址是个错的,证明此人是随口所说……随口说了一个错误地址,证明此人不熟悉这边的地形……   他让赵九带着看宅子,让万丰楼连送了三天的饭来踩点,也证明了这点……   这人很小心,所以昨晚来订饭是亲自来的……我看过万丰楼的水牌,水牌上前三个菜色便是粉蒸鸡、熏鱼、素什锦,他之所以点这三个菜就是为了速点速走,不让老板对他留下印象……   选定万丰楼也是他来的,所以第一晚在务本坊接食盒的就是他……   后两晚为了不让别人认出来,他换了人,所以另外两处宅子的脚印不是他的……毒杀孙世才那天又是他……也就是说他们可能有三个人,三个以上的男人住在一起……”   蒋炼猛地抬起头,吩咐说:“去隔壁把赵九叫来!”   很快,赵九便又被领了过来,“大人。”赵九一头雾水的又施了一次礼。   “赵兄,最近三个月内宣阳坊和安邑坊可有宅子过手?我说的是一亩地以上的宅院。若是没有交易,长租的也行。”   “我想想……”赵九低头想了想,“是有这么一处。在宣阳坊长琴巷的尽头,一亩三分的宅子,一个半月前有人用重金付了三年的租约。不过不是经的我手,是别的牙人……”   “你可听闻是何人所租?”蒋炼问。   “好像是个肃州一带的商人,好像是,我也记不清了,我也是听人说了这么一句。”赵九挠挠头。   “多谢赵兄了,此事事关重大,今天所说的这些事儿切莫再向他人提起,不然恐有性命之忧。”蒋炼正色说。   “啊!”赵九被蒋炼的话吓了一跳。“小人知道了。”   “保险起见,我想请赵兄去骁骑卫暂住几天,几天而已,还望不要在意。”容不得赵九拒绝,蒋炼身后自有人把赵九架走了。   蒋炼喊来丁开,低声说:“只怕凶徒就是在此处,你找几个弟兄千万盯好了,摸清里面有多少人,不要走脱一个。” 第81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25   “那要不要告诉京兆府的人?”丁开问。   “自己的功劳为何要分与他人,你当我是为何要支开裴如松?”蒋炼冷笑说。   “卑职明白了。不过大人是如何得知凶徒一定是从西北来的?”丁开奇怪的问。   “他们送给孙世才的饭菜是水牌的前三个。但之前定的饭菜你却并没有在那三处宅院中发现,那就肯定是自己吃的,这么明显的西北特色,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蒋炼教训道。   “大人教训的是,卑职记住了。”   “记得,盯梢的人一定要用生面孔,免得被锦衣卫的人发现了搅局。还有,多让一些兄弟提前准备好,一旦发现有问题,立即擒拿不必再禀报了,知道吗?”蒋炼安排道。   “卑职这就去安排。”   丁开走后,蒋炼并没有走,他还在等付无病。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付无病终于回来了。   “情形如何?”蒋炼问。   “卑职找人仔细问过了,这孙世才父母双亡,平日里做些偷鸡摸狗的营生,其实就是村中的一个无赖。”付无病说。   “那他可有武功?”蒋炼又问。   “此人自称学过些拳脚,但是也就是糊弄糊弄庄稼汉。据说之前去邻居家偷鸡,被人捉住还打了一顿。   我也问过村中的老幼,孙世才是否学过一些轻巧功夫?   那些村民哄堂大笑,说孙世才只怕爬一丈高的院墙也爬不过去,不然怎么会偷鸡被人捉住?!”   如此这样一个货色怎么可能会是潜入誉王府的凶徒呢?蒋炼不禁心想。可那言之凿凿的口供又如何解释?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再在万丰楼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蒋炼想去看看京兆府那些人排查的怎么样了,别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一行人骑着马走到了安邑坊,顺着街走明显看到了几个人神色紧张的看了他们几个一眼,细细一瞅个个脚底下穿的都是官靴,看来都是裴如松手下的衙役。自己的手下去哪儿了?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有人低喊了一声:“大人。”蒋炼循声望去,看见路边的雨檐下影影绰绰的站着一个人,仔细辨认了一下原来是童百川手下的一个缇骑。   “做的不错,你躲在这里,我还真找不到你。”蒋炼笑着夸了一句。   “前面是个酒楼,灯火辉煌,卑职站在这里正好是个阴影,不易被人察觉。”   “你们童总旗呢?”蒋炼问。   “他就在前面酒楼二层,那里等看到附近几条街。”缇骑说到。   听到缇骑的话,仿佛有一道光穿过了蒋炼,“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其中关键居然如此简单。”蒋炼心中一下明朗了起来。“不过他们为何这么做呢?” 第82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26   走到童百川藏身的酒楼二层,“京兆府的人没和你一起吗?”蒋炼问。   “裴捕头认为安邑坊临近春明门,决定从靠近城门的安邑坊东北角开始查起,而卑职从西南角开始。”童百川解释。   “嗯,他倒是颇为有计划。”蒋炼因为心思飘在别处,所以心不在焉的评说了一句。   “丁总旗来嘱咐过卑职了,卑职会尽力把京兆府的人拖在安邑坊。大人虚虚实实,着实高明。”看到蒋炼心不在焉,童百川拍了个马屁。   蒋炼也习惯了这个时代人的溜须拍马,随口嘱咐了几句就又离开了。   回北拱卫司的路上,各种思绪纷至沓来,突然刚刚童百川在酒楼上的那句马屁又重新飘进了蒋炼的脑海,蒋炼不在意的自己傻笑了一下,挥了挥手,仿佛要把这句话悔走。   可是突然他的手停住了,蒋炼喊了一声:“不好,中计了!”   拨转马头,又冲向了长兴坊,手下人不明所以,赶紧催马跟上。   到了京兆府,蒋炼滚身下马,也不去找吴沔了,直接奔京兆府的停尸房。   进去之后,蒋炼抓起一人问:“陇右进奏院遇刺而亡的姚之远尸首在哪儿?”那人吓的哆哆嗦嗦的指了一下。“把闲杂人等统统赶出去。”蒋炼喊道。   蒋炼掀开姚之远的盖尸布,仔细检查着尸首。这时吴沔也闻讯赶来,“蒋百户,你这又是……”   “吴大人,下官又想到了一些可能,请大人在一旁稍候。”蒋炼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但他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键所在,孙世才根本就不是去刺杀誉王的,那只是障眼法,其实凶手的目标一直都是这个姚之远,姚之远是洮州主簿,凶手自称来自瓜州和肃州,这三个地方明明是挨着的,自己怎么早没有意识到?   只是为何要杀姚之远,他还没有想明白,所以才试图在尸体上找到答案。   凶手在如此紧迫的时间里依然拿走了姚之远的行李,翻乱了房间,那必然是找什么东西。   进奏院就像客栈一样,设施简单,所以一般人不会在房间里藏什么东西,就算是藏也是藏在行李中或者自己身上。   既然行李被拿走了,那他身上会有什么东西吗?   搜了一会,一无所获。蒋炼把眼光投向了叠放在一旁衣物,姚之远的衣服里会有答案吗?   蒋炼把每件衣服一寸一寸的翻看,用手细细的去摸,连针脚都不放过……   咦,一个从洮州过来的人所穿的靴子怎么鞋底的磨损程度才这么小?蒋炼取出随身的匕首,细细的割开…… 第83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27   蒋炼看着手中的东西,扭头对一旁的吴沔说:“吴大人,下官和你谈笔生意可好?”   第二日,蒋炼带着剩余的手下赶到了宣阳坊的春醉楼,这里的三楼隐约可以看到赵九所说的那处小院,所以二层往上都被丁开的人包下了。   “大人,属下无能,我们可能让锦衣卫的人发现了。”蒋炼一到,丁开就开始认错。   “怎么回事儿?”蒋炼问。   “卑职也不知道。我怀疑昨晚可能是有兄弟被锦衣卫的人认出了,所以他们寻到了附近。”丁开解释。   “若是如此倒也不奇,刘陌若是连这点味道都闻不到,那也就白混了。”蒋炼笑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被蒋炼叫来的焦轩等人问。   蒋炼没有直接回答他们,反而问丁开,“昨夜可看到了什么?”   “昨天自我们开始蹲守,那宅子便无人进出,晚上的时候几个轻巧功夫好的兄弟抵近看了看,有两间屋子亮着灯,但是没有听到人说话。”丁开回答。   “不等了。”这一世蒋炼在边军磨炼出的凶性占据了上风,“丁开,你找个与我身形相似的兄弟换上我的衣服,然后你们选四十个人从这里骑马冲出去直奔安邑坊。   到了安邑坊留下一半的人给童百川,你和假扮我的兄弟带领其他的人走延兴门,去往孙家村。   借此把锦衣卫的人引开。无病,你带几个兄弟用大车堵住巷口,不要放人进来。   焦轩你带二十个兄弟围住院子的后面,我把所有的弓箭都交给你,不要让人走脱。马辰、刘昶、耿忠、何之焕你们四个与我一起冲进去!”   “我等前去便是,大人何必以身犯险?”刘昶劝道。   “院子不大,昨晚只有两间屋子亮灯的话,估计里面人不多。我们进去人多了施展不开,短兵相接,我若不进去,如何能号令众人?不必再劝了,动手!”   蒋炼心中所想的其实是,我若不进去只怕回头这功劳就又被人抢了。   “得令!”   蒋炼五人冲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完全没有准备,慌乱之间反应倒也极快,武功也着实不弱。   骁骑卫五人之中只有马辰因为使用的是团牌所以没有受伤,其余四人个个挨了一刀。   等到刘陌和京兆府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蒋炼等人已经押着人犯回到了北拱卫司。   “说说吧?”蒋炼看着刑房里被锁链拴住的三个人说。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有意思,连冤也不喊。当真倒是有些行伍出身的骨气。”听到这话,蒋炼明显感到几人震了一下。 第84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28   “没想到我猜中你们行伍出身的身份?锁拿你们的时候,一上来就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不是行伍出身是什么?本官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我来一一说给你们听。”   蒋炼指了一下三人中身材稍矮,略显普通的那个人说:“你们一开始想杀的就是姚之远,只是听闻了誉王府做法事而借机去使了个障眼法而已。   你们先是处心积虑的挑中了与自己身形相似,脸上有胎记的孙世才。   然后由你潜入进奏院杀了姚之远,盗取了行李。你藏好了姚之远的尸首,翻出进奏院帮着孙世才翻进去。   紧跟着你翻墙进了誉王府,故意露出身形,还让人看到你故意涂在脸上的红印。   紧接着,你翻墙逃走,到进奏院大喊捉贼,让人抓走了孙世才。   誉王府做法事肯定法坛之处灯火通明,你自树上跳下必定是在树的地方阴影之中,其他人只是恍惚见看到了脸上的红斑,怎么可能看清面目?   待他们到了进奏院看到孙世才,便认为此人就是潜入誉王府的凶徒,你倒当真找的好替死鬼。只是也不想想,哪个夜行贼是不蒙面的?”蒋炼笑着说。   听完蒋炼的话,三人之中,那个高个咬着牙说,“你没证据!休想屈打成招!”   “证据?哈哈哈……”蒋炼放声大笑,“我可以让万丰楼的掌柜和伙计来认人,看看你们是不是之前定酒菜的人。我也可以不要证据,你以为我们是京兆府吗?老子是骁骑卫的青面阎罗,老子的话就是证据!”蒋炼几乎把脸贴到了高个的脸上,怒吼说。   看着高个扭曲的脸,蒋炼又笑了:“可我还真就可以给你证据。我们在你房子炉灶的灶洞里找到了这个。”   蒋炼扬了扬自身后接过来的一个盒子,一见这个盒子,高个脸变得煞白。   蒋炼打开盒子,笑着继续说:“盒子中的信函说明了你们的身份,不就是陇右都督贺娄不花派到长安的探子嘛,平日里打探打探朝堂的消息。   可你们一个月前接到了密信,让你们截杀到京城告状的洮州主簿姚之远。你们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截杀他,直到他进了京城,你们才弄出这个一个案子。”   蒋炼一拍桌子,怒斥:“你们可知贺娄不花借机假铸官银这是死罪?姚之远冒死偷出五十两假铸的官银进京告状,你们偷走了其中的四十五两和他身上的文书账簿,可你们没想到他把那剩下的五两银饼和誊写的备份文书缝在了鞋底之内。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尔等还有何话说?!” 第85章 誉王府花园遇刺案 29   沈文博的官房,见是蒋炼前来,沈博文笑着问:“文孚前来,可是案子破了?”   “托大人的福,确实破了。”蒋炼皱着眉头说。   “那人犯可是我们抓住的?”沈博文听着案子破了,很是欣喜。   “人犯已经被卑职收监,此案京兆府也多有助力,没让锦衣卫占得半点便宜。”蒋炼低头说。   “做得好,我一定要替你请功。分润一些功劳给京兆府没关系,若是我们自己把功劳全占了,把京兆府逼得与锦衣卫联手反而不美。咦?案子破了你怎么还愁眉不展?”沈博文终于发现了蒋炼神色不对。   “大人可还记得三月前,陛下下旨说为了防备吐蕃,准许陇右自会宁郡自解官银三十万两以充军需?”蒋炼皱着眉头问。   “记得呀,当时是为了便宜行事解银锭三十万两给陇右,让其自铸银饼以充军需,政事堂为此事不合祖例还吵了几天。怎么了?”沈文博嘴上在问,但是心里面已经开始有些发毛了。   “贺娄不花借此机会以白铅掺铸,将三十万两白银变成了四十万两。洮州主簿姚之远发现之后,拼死进京禀报,不幸被贺娄不花派在长安的暗探所杀……”   “你说的可是实情?”沈文博哆嗦着问。   “卑职句句属实,暗探已被卑职拿下,贺娄不花的书信也都截获了。”   疯了疯了,沈文博心中暗骂,贺娄不花这是要做什么?   封疆大吏私铸劣币,这钱不管是贪了还是花了,这都是谋逆之罪,要诛九族的。   还在京城私设暗探,贺娄不花的这个行为,多少人的乌纱和人头要落地呀。   看着沈文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蒋炼忍不住提醒道:“大人,还是抓紧报给都指挥使大人吧。万一被京兆府抢了先,咱们可就更麻烦了。”   “对对对,我这就去都指挥使大人。” 第86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1   郢王府的书房中,郢王正对着长子杨深抚掌大笑:“当真是如廉先生所料一般,誉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想拖本王下水,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廉先生这招以静制动当真是巧妙,不过可惜祁王这番倒了大霉。”   杨深称赞说:“恭喜父王得此大才,看来父王入主东宫必有天佑。”   郢王杨钦挥了挥手:“东宫之事还言之太早。不过廉先生确有才干,上次府中侍卫不过是提了一句在街市中仿佛见到了周平,廉先生便用一张纸条废掉了国子监祭酒,折了誉王一臂。此等人才,可堪大用。你明日备上两千两银子,送到廉先生那里去。”   “孩儿知道了。”杨深回答。   而与此同时,在长安城里一处的隐蔽的宅院中,誉王杨镐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房中坐着的是一个一身黑袍,头戴羃篱的人,面前的黑纱遮住了此人的相貌,说不出的一股怪异。   张口的声音很是嘶哑做作,明显是想隐藏身份:“此番事情,王爷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仙师的办法果然厉害。这下父皇自然知道了小王的恭顺孝敬之心,不过小王还有一事不明,还望仙师指教。”誉王恭敬的问。   “王爷但问无妨。”那人嘶哑着说。   “若是想让父皇知道小王的孝心,我们只需将做法事之事在市井中暗自宣扬一下即可,何必大费周章的让陇右的人参与进来?   若真的只是想断了祁王在陇右的助力,我们只要暗中保护姚之远去告状便可,何必设这个局,让贺娄不花的人把我们牵扯进去?另外,郢王府的那把梯子似乎没起作用,是不是我们有些欲盖拟彰了?”誉王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不解。   “嘎……嘎……嘎……”神秘人的笑声仿佛夜枭一般难听,“王爷看来看的还不够透彻呀,就让本座来为王爷分教一番。如果单纯只是让姚之远告状去搬到贺娄不花,王爷觉得有多大胜算?   贺娄不花是祁王的人,假如姚之远没有去御史台告状,而是去了兵部或者大理寺,万一中间有任何一个人按下了状纸,我们如何办?   让锦衣卫和骁骑卫参与进来,岂不是就万无一失,至于有没有姚之远这个人证,哼,只要有了假银子的物证,还留他何用?”   “仙师果然高明呀。”誉王赞叹道。   “还有,京城之中有四处兵力,御林军、金吾卫、锦衣卫、骁骑卫,其中御林军归陛下直管,如今锦衣卫毛苄已向王爷输诚,那我们就算不能把金吾卫和骁骑卫很快拉过来,也要防止他们被人拉走,经此一事,王爷觉得祁王会对骁骑卫如何?”   “妙妙妙,经此一案杨锦必会对骁骑卫恨之入骨。”誉王大笑。“可郢王府的那架梯子呢?”   “王爷不觉得郢王最近太低调了吗?我们摆架梯子就是为了让郢王浮上水面,不管他动与不动,其他官员必定会有所动作,王爷只需暗中观察便是了。”   “如此借刀杀人之计还能有一石三鸟的效果,仙师果然就是仙师。” 第87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2   而此时的大明宫之内,周仁宗杨域正须发皆张的瞪着阶下跪着的一班重臣,地上散落着骁骑卫和京兆府的奏章。   “你们出的好主意!贺娄不花这是要做什么?私铸官银还掺了白铅,他以为朕杀不了他吗?   你们当初口口声声说吐谷浑不稳,要陇右备战军需,还让朕就近给了他三十万两银锭,可他回报朕的是什么?是谋反吗?你们说呀!”   门下侍中刘延嗣说:“陛下息怒,贺娄不花此举定是死罪无疑,但微臣以为谋反还不至于,毕竟只是贪渎了十万两而已。”   中书令魏翃跪在一旁冷冷的说:“十万两还而已?若不是发现及时,他以后还不知道要贪渎多少,而且之前解运给他的兵饷粮草焉知没动手脚?刘大人替贺娄不花开脱莫不是收了他的好处?”   一听魏翃的话,刘延嗣立马急眼了,“陛下明鉴,微臣绝没有收贺娄不花的贿赂,魏大人纯粹是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当初提出就近给贺娄不花解运银锭的正是你刘大人。”魏翃讽刺道。   “我出这主意还不是因为路上损耗过多,光是押运的兵士和赶车的夫子就要用掉兵饷的一成,而且万一被吐谷浑劫走,那不更是得不偿失。陛下,微臣可是一片忠心呀。”刘延嗣哭喊道。   “够了!你们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事已至此,朕暂时不想追究责任,但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仁宗受够了他们的互相攻讦。   “陛下,微臣以为贺娄不花此举与谋逆无异,当速速捉拿其进京听审。”吏部尚书何进建议到。   “捉拿?怎么捉拿?万一他真是存心谋反,这么做岂不是逼反了他?”兵部尚书范文举问道。   “怎么?难道就因为怕他起兵谋反就听之任之吗?”何进反唇相讥。   范文举不理他,向仁宗进言道,“圣上,微臣以为若要擒拿贺娄不花需做好万全之策,自关中和安西各出一支军队形成夹击之势,引而不发使他不敢妄动,方能让其束手就擒。”   听了范文举的话,仁宗想了想,问跪在一旁的枢密使梁忠,“梁爱卿以为如何?”   梁忠恭敬的回答道:“陛下,臣以为范大人的话未免有些一厢情愿。陇右有兵马六万,若要安西和关中出兵,各自不能低于三万,点齐人马凑足粮草怎么也要半个月。贺娄不花乃是胡人之后,为人多疑。半月的时间恐生变数呀。” 第88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3   “变数?半月的时间难道他能变出十万兵马不成?”何进讥讽说。   梁忠不屑的看了一眼何进,“陛下,微臣其实并不太担心贺娄不花。陇右不过六万兵马,其中骑兵占两万,就算是他诸葛武侯再世又能翻起多大浪花?   往东是关中,关中乃我大周国祚之地,兵精粮足;   往西是安西和北庭,这两地都是久战之兵,不是他可轻捋的;   微臣唯一担心的是他往北与吐谷浑合流,不与我交战,以游骑截断我陇右道,这样安西与北庭孤悬在外才是险事。”   听完梁忠的话,众人都吸了一口凉气,若真是这样,还当真麻烦。仁宗问:“那梁爱卿可有应对之策呢?”   梁忠虽是宦官,但既然能执掌枢密院自然也是坚毅果敢之辈,“微臣以为,兵贵神速,直接遣锦衣卫赴陇右锁拿贺娄不花。贺娄不花一倒,他手下众人不足为虑。   而且,微臣觉得既然骁骑卫已经锁拿了贺娄不花的探子,只怕再拖上几日,他收不到京城的鸽信,反而会铤而走险。”   “不妥。”魏翃喊道,“陛下,既然梁大人担心贺娄不花与吐谷浑合流,那派锦衣卫前去拿人岂不是逼他起兵?   微臣觉得还是范大人的办法妥当,虽然慢一些,但大兵临境,吐谷浑必然不敢接纳贺娄不花。如此一来危机立解。”   “陛下,可否飞鸽传书让陇右监军王福秘密锁拿贺娄不花呢?”刘延嗣建言。   “若是王福能靠得住,只怕姚之远就不会到京城来告状了。这王福要么是被贺娄不花收买,要么就是个废物。”魏翃骂道。   听到魏翃的话,梁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毕竟这王福是他派出去的,又同是宦官,被魏翃这么骂,怎么可能忍得住。   听到手下人争吵,仁宗觉得一阵无力感袭来,摸着额头问一直没有说话的户部尚书:“孙大人一直不发一言,可有何良策。”   孙琦年纪不小了,用很慢的语速说,“老臣曾在兵部任职,现在又执掌户部。我刚才算了一下,贺娄不花多出的这十万两该花往何处?   以步卒论,皮甲一副、横刀一口、长矛一根、盾牌一副,这就差不多要八两银子,一个月的兵饷吃食最少也要二两。   而且兵饷肯定不能用掺了白铅的假银子,这会引起兵变的。   所以若是没有其他进项,老臣估计就算是他要私募兵员,无非也就是五千到八千。   多出这点兵能做什么?而且还不能明目张胆的贴告示募兵,只能偷偷进行。   从骁骑卫的奏折来看,他私铸劣币的时间不长,所以老臣猜,他恐怕并非有谋逆之心,只怕是银钱糊了心神,想贪渎罢了。   若真是像刚才几位大人所说,真的是发兵取势,只怕是真的会逼反了他。老臣觉得召他进京述职,然后再将其拿下便是。” 第89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4   当真是一人一个主意,仁宗听得有些乏了,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吧!”   有几个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到仁宗的样子,又把话忍了回去。   目送着仁宗离开后,魏翃转身对众人说:“贺娄不花一事关系重大,断然不能消息外漏,各位大人回去后切莫与人言说。”众人连忙点头称是。   回到御书房,仁宗唤过一个小太监,吩咐道:“你替朕把监察御史肖正和骁骑卫百户蒋炼召来。”   严格说来,这是蒋炼第二次见仁宗,上次是他父亲平反他奉诏回京的时候。   不过那时候他还没有穿越占据这具躯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例行完这套三拜九叩之后,仁宗让人搬了个绣墩,让蒋炼坐下。   也许是累了,仁宗说话的时候总是有点咳嗽,“咳……知道朕让你来所谓何事吗?”   “微臣猜是陇右道私铸劣银一事。”蒋炼小心的回答。   “你倒是会猜……”仁宗淡笑了一下,“有人告诉朕贺娄不花贪渎,有人说他是谋逆,你怎么看?”   蒋炼没有想到仁宗居然会问他这个问题,低头想了想,然后正色回答:“微臣不知。不过领军一方的重吏,无论是贪渎还是别的,都该早早调离才是。”   “滑头!”仁宗呵斥。   “微臣知罪,不过微臣手中并无其他证据,所以微臣实在是不知他是贪渎还是谋逆。”蒋炼离座跪倒地上回答。   “起来吧,咳……”仁宗又咳了两声,用手娟擦了擦嘴角。“你说早早调离,但有重臣劝朕缓缓图之。”   “陛下,万万不可。”蒋炼连忙回答。   “微臣曾看过骁骑卫府库中关于贺娄不花的卷宗,此人狡诈多疑,如果朝廷不加以斥责,他必心生疑虑。如此一来无论是抓还是调,都恐生出变数。”   仁宗嘴角抽动了一下,“若要依你,怎么办呢?”   “依微臣浅见,贺娄不花者近期收不到探子的鸽信只怕就会觉出不妥。朝廷当行文斥责,暂宽其心,然后派干吏去陇右宣旨,然后见机行事。”   仁宗斜着眼睛看了蒋炼一眼,“你所说的见机行事,指的是什么?”   “若其归心,则一同返京;若其犹疑,则就地斩杀。”蒋炼一脸狠绝之色。   “放肆!”仁宗一拍桌子,“牧守一方的朝廷重臣,岂能随意斩杀?”   “微臣知罪。”蒋炼又伏头跪倒地上了。但是这次,仁宗却没有叫他起身,而是手肘撑在桌子上,半探着身子问:“蒋百户,你可愿替朕分忧?” 第90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5   “微臣万死不辞。”蒋炼跪在地上,心里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能怎么办?坑是自己跳的,但是不跳?行吗?   “去宣肖御史。”仁宗没再理会蒋炼,转身吩咐一旁的太监。   监察御史肖正,三十二岁,元成二十八年的进士,初为翰林院学士,仁宗即位后转任御史台监察御史。   “召你们二人前来是准备派你们去陇右宣旨,守中为正,文孚为副,守中在明,文孚在暗。事情若是顺利,自然无事,若是不顺,朕准你们便宜行事,懂吗?”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仁宗的眼睛是盯着蒋炼的。   蒋炼背后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他刚才那种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仁宗果然早就动了杀心,他只怕是不打算留贺娄不花的性命了。   但是他并不打算亲自动手,而准备假手蒋炼。这样的话,万一群臣反对或者是陇右军心不稳,只要杀掉蒋炼自然就一了百了。   蒋炼尽量控制自己的身体不抖动,但是脸色的变化估计瞒不了人。   “蒋百户,你先退下吧。肖御史曾任翰林,朕还需要他替朕拟旨。”仁宗说。   “微臣告退。”施完礼蒋炼就想离开。   “且慢……”仁宗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喊住了蒋炼,“蒋百户,朕记得你应该是住在昭国坊一带是吧?”   “陛下好记性,不过那是家父的旧宅,当初家父蒙冤之后,宅子被收回去了。微臣现在住在通轨坊。”蒋炼谨慎的回答。   “嗯,朕知道了。你是忠良之后,好生做,朕不会亏待你的。”   “谢陛下,微臣告退。”蒋炼心中彻底凉了,皇上看出来了。   他已经明白我看出了他的计策,所以才会最后补那么一句。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至于肖正起草的那份圣旨,重要吗?   里面内容蒋炼可以猜到。皇帝嘴上说肖正是正,他是副,但蒋炼知道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个角色。   圣旨的作用就是要让贺娄不花犹疑,然后再由自己杀掉他。   陇右是贺娄不花经营了五六年的地方,杀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第91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6   恍惚间,蒋炼回到了家。费彤高兴地迎了出来:“今日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不当值了?”   蒋炼尽量装出一副自然地神色,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支素金钗。   “今日圣上召见,召见完我就直接回来了,路过东市就给你买了支钗。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怎么突然买支钗回来?花了不少钱吧?不该花这种钱的……咦,你说圣上召见,圣上召见你干什么?难道是宫中出了什么案子?”费彤问。   “你不要乱猜,圣上让我去陇右宣旨。”蒋炼笑着说。   “陇右?莫不是为了……”费彤猛地用手捂住嘴巴,一双眼睛瞪得极大。   蒋炼苦笑了一下,心中暗自后悔,昨天不该把陇右这个案子讲给她听的。   “你不要太担心,贺娄不花毕竟是朝臣,陇右军也是大周的军队,不会怎么样的。”   蒋炼说的这话,自己都不信,他拿出身旁的包袱,“这是我写书在牍玉书房分得的钱还有我从柜坊上取出的存银,一共有八十多两,你好生收着。   我书房中还有些写完的存稿,明日你让小翠儿送到牍玉书房去,估计每月总能再分得三五十两银子,这些以后都交由你来管。”   说着说着,蒋炼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太像安排后事了,而费彤也是眼含泪水了。   蒋炼看着费彤的样子,也有些不忍:“你莫要怕,我之前说了家中要雇个粗使仆妇,所以早就该把钱交给你管的,只是恰巧赶上这个机会而已。这趟差事没你想的那么吓人,陇右又不远,估计个把月就回来了。”   晚上,躺在床上蒋炼怎么也睡不着,但又不敢起身怕吵醒了妻子。   他搞不懂皇上为什么要杀贺娄不花,若说贪渎无非是十万两,朝中重臣但凡手脚不净的只怕也远超这个数。   若说谋逆,十万两无非也就招几千兵,能做什么?   关中安西一夹击,他再多三万兵马也是白搭。他能想明白,他不信仁宗想不明白。   究竟是为什么呢?搞不好贺娄不花就只是单纯的想搞点钱而已,说不定他和祁王的生意并没有那么赚钱……   突然,蒋炼明白了,是祁王!很多人都知道贺娄不花与祁王交好,甚至传言祁王的很多生意都有贺娄不花的股份。领兵大将结交亲王,只怕这才是他惹来杀身之祸的原因。 第92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7   三天之后,蒋炼做完了准备,拥别了娇妻,踏上了前往陇右宣旨的行程。   肖正和蒋炼虽然年纪相仿,但是之前却并无交集,而且文官对于骁骑卫和锦衣卫这种鹰犬衙门有种天然的抗拒感,加之蒋炼骑马,肖正坐马车,所以两人之间也没太多的话说。   陇右道紧邻着关中,这也是为什么政事堂的各位重臣担心贺娄不花谋逆的原因。   走了五日,众人到了秦州境内,也算是进入了陇右。晚上在驿站中,蒋炼巡视了一圈,因为有骁骑卫的加入,这次的队伍里面没有护卫,所有的护卫工作都交给了蒋炼带来的二十个人。   巡视完之后,蒋炼回房,不想却在院中遇到了肖正。“肖御史还没休息?”蒋炼算是打了个招呼。   “睡不着呀……若我没有猜错,这趟蒋百户只怕另有差遣吧?”肖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问蒋炼。   蒋炼估计仁宗也不会把贺娄不花私铸劣银的事儿告诉他,毕竟这个事情现在除了办案的衙门就只限在政事堂的重臣们知晓了。   “呵呵,肖御史何出此言呀?今你为正,我为副,我若身负他责,肖御史怎么可能会不知晓?”   “蒋百户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些。这几日在路上我一直在想,宣旨一向都是由中官来做,为何要派我来?   又为何有骁骑卫相伴?陇右道文有各州太守,武有都督,若有人犯案,何用劳烦骁骑卫?   想来犯案的必是一方大员,蒋百户与我一道而行,去处必定和我一样同为鄯州。   既是如此,想来蒋百户的目的只怕不是鄯州太守便是陇右都督。   这次圣上的旨意是我拟的,旨意中斥责贺娄不花倦怠军务,备战不利,要其回京面圣陈情。   几月前还说吐谷浑不稳,如何会在这个时候调贺娄不花回京,想必蒋百户的目标必是贺娄不花了吧?”   蒋炼笑了笑没有说话。肖正看到蒋炼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蒋百户既然不方便说,我也不强求。只是此时吐谷浑不稳,若是陇右军内部再出什么变故,恐为人所乘,不管蒋百户任务如何,关键时刻还望以苍生为念。”说完肖正居然一揖到地。然后不等蒋炼反应,飘然回房了。   “以苍生为念……”蒋炼咋摸着肖正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心里苦笑一声。   他何尝不想以苍生为念,以中正立身,可是行吗?   他只是一个毫无特长,一点发明创造都不会的穿越客而已。   前一世里他左右逢源都没在公司混出什么名堂,这一世又能如何?唉…… 第93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8   经过在秦州这一晚的简单接触,蒋炼和肖正两人的关系倒是稍微好了一些,又走了几天到了洮州。   肖正从马车里挑开窗帘问一旁骑马的蒋炼,“文孚兄,此间便是洮州?”   蒋炼笑了笑说,“对,这便是洮州了。我们不进城,在洮州东北的驿站住一晚,然后明天便可到兰州,后天从兰州过了黄河便到鄯州了。”   入夜,蒋炼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有人扯着脖子喊:“不好了,有骑兵!”   蒋炼一骨碌便翻了起来,披上衣服边冲出了门。站在驿站的二层房顶上,只见一伙吐谷浑骑兵已经杀到了离驿站不到五百步的地方。   “赶快堵上大门!”蒋炼喊得音调都变了。然后蒋炼冲回驿站,抓起三个缇骑,“你们速去屋内保护好肖大人,其余人随我来。”   骁骑卫的缇骑武功虽然不弱,但是与整日在马上厮杀的军汉相比确实相去甚远。   蒋炼这次带来的两名总旗是童百川和马辰,童百川善用弓弩,是骁骑卫四所的第一射手,马辰在善用团牌。   蒋炼本想的是万一不行,就找机会让童百川射杀贺娄不花,可没想到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他安排童百川和手下上了二楼,拿弓弩射杀骑兵,自己则和马辰带着剩下的七个缇骑守在院中,谨防骑兵冲进来,驿站的驿卒则早就被赶到了屋内。   蒋炼紧张的握着自己的长刀,手心的汗出个不停,他这一世虽有边军厮杀的经历,但那都是他穿越之前的事儿。   他上次与贺娄不花在京城的暗探交手还是他穿越后第一次与人拼杀,而且刀伤也没痊愈。   不过他站了一会,只听得外面的骑兵呼喊,不时有箭射入,但却并没有骑兵冲门。   他沉下心一想,招呼着马辰等人就退到了二楼上。站在楼上一看,果然如此。   三百多人的骑兵打着呼哨奔驰来去,不时地将弓箭射入驿站,却丝毫没有杀进来的迹象。   马辰不无忧虑的说:“大人,这些吐谷浑人莫不是想围城打援?目标是洮州来救援的军队?”   蒋炼冷哼一声:“围城打援?我自有办法退敌,你们一起大喊“御史已死,我等自当以死相随”,快一起喊!”   “啊?大人,只怕是不妥吧?”马辰犹豫的问,“这会伤了兄弟们的士气呀!”   “所有的兄弟都在这里了,怎么会折损士气?快喊!”蒋炼懒得多解释,只是一个劲的督促。   一句句“御史已死,以死相随”的喊声终于响了起来,明显看到外面的骑兵队伍有些乱了,蒋炼轻蔑的冷笑了一下,“继续喊,不要停。” 第94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9   过了两盏茶左右的功夫,骑兵终于渐渐退去了。蒋炼吩咐童百川等人给中了流矢的兄弟好好包扎,自己去找肖正。   “守中兄受惊了。”   “文孚兄,贼人可是退走了?”肖正忙问。   “嗯,都撤走了。”蒋炼轻声说道。   “文孚兄怎么能让人困着我?我该出去一起杀贼才对!”肖正一脸正色的提着剑说。   蒋炼倒没想到肖正居然如此刚烈,他看了一眼自己派来的三个缇骑。   “回大人,肖大人确实一直喊着要出去,我们几人连拉带抱的才没让他出去……”一个缇骑苦着一张脸说。   “你们先出去吧。”蒋炼让自己的手下先走,他转过头对肖正说:“守中兄,你还没看出来吗?这根本就不是吐谷浑的骑兵,这是贺娄不花的人。”   “你说什么?!”肖正一脸的惊讶。   “洮州紧邻吐谷浑不假,但这伙骑兵足有三百人,一路过来居然没有烽火,你不奇怪吗?   而且你别忘了,洮州城可是在我们南面,他们绕过洮州来攻击这个驿站干什么?攻击还只是射箭袭扰,也不杀进来,这不就是吓唬我们吗?”蒋炼解释。   “你……你这也只是猜测,可有证据?”肖正还是不能相信。   “我让手下喊得话你可听到了?御史已死,以死追随。这宣旨人马整队在驿站之内被杀的事情,吐谷浑人在乎吗?只有大周的官员才会害怕,所以才会退走,这还不明显吗?”蒋炼苦口婆心的解释。   “我们要不要找驿卒来问问?”肖正建议说。   “问与不问,结果是何,重要吗?”蒋炼摇着头说。   “贺娄不花这是想做什么?!我们下步该怎么做?”肖正问道。   “守中兄先洗把脸吧,估计贺娄不花前来搭救我们的人就快到了。”蒋炼冷笑着说。   吐谷浑的骑兵退走之后,过了也就是半个时辰,听得远处一阵奔雷。   紧接着便是大队大队的骑兵,举得正是陇右军的旗帜。肖正和蒋炼两个人迎出去,之间一个领军大将翻身下马,“末将洮州镇守偏将洪顺,护卫来迟,还请钦差大人恕罪。”   肖正扭头瞥了一眼蒋炼,心想果然如他所料,但是也没有证据无法撕破脸皮,只得演戏说:“为何没有燃起烽火告警?”   “吐谷浑常有小股骑兵越境袭扰,除非有大队人马来袭,一般都不点燃烽火。末将已经派人去追赶这股骑兵,所以迟来了一些,还望钦差大人莫怪。”   “既然已经应对得当,那此事就算了,你可有随军的医士,我这里有些护卫中了箭,帮忙包扎一下吧。”肖正说。 第95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10   “大人不如带随从随我入城吧,这样受伤的兄弟也能妥善安置。”洪顺建议。   肖正扭头想了一下,“还是算了吧,我虽是文臣也知晓城门不得夜开的律例。况且现在已经丑时,我们就不进城了,明早还要赶路。”   “这只怕是不妥吧……”洪顺犹豫的说。   “有何不妥?”肖正把脸也拉了下来,“我是钦差,你们便在此值守,明天护送我们去兰州。”说完,也不给洪顺反驳的机会,便扭头回驿站了。   回到房内,肖正才对跟随进来的蒋炼说:“我怕进了洮州城,反而中了贺娄不花的拖延之计,文孚兄不会怪我吧?”   蒋炼笑了笑,“守中兄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会怪罪,兄长想的很有道理。”   “只是苦了你手下的兄弟,恐怕明天继续赶路会对伤口不利。”肖正面有愧色。   “吃的便是刀头舔血的这碗饭。我看过了,都是些皮外伤,上了药,不妨事的。”蒋炼笑着宽慰肖正。   第二天上了路,洪顺派了一千骑兵护卫着这支小小的队伍。   因为昨晚休息的不好,所以蒋炼和肖正各乘了一架马车。蒋炼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车外低喊,“大人,大人……”   他挑帘一看,是童百川。“长河,怎么了?”   童百川面色严重的说:“属下有要事相告。”   “进来说吧,让其他兄弟护住马车。”蒋炼招呼道。   “大人你看。”童百川上车后,掏出了几只箭。   “这箭是昨晚的箭?怎么了?”蒋炼不解的问。   “大人,我们昨晚一直以为那一小股骑兵时陇右军假扮的,但是卑职昨晚把他们射的箭收集了一下,发现有蹊跷。”童百川说。   “说说看。”蒋炼的兴致也来了。   “大人看这些箭头……”童百川指着箭头说,“这些箭头非常细长,很像我们的透甲箭。但是又略有不同,我们大周的透甲箭都是军器监监制,卫府寺入库,做工精细,线条流畅。   但这些箭,做工略显粗糙,还有脱模不净的毛刺,很像吐蕃和吐谷浑人用的箭。”童百川解释。   “会不会是他们之前与吐谷浑人交战时缴获的箭?”蒋炼还是不太敢相信。   “若是缴获的,也必定是没有用过的新箭。大人请看,这些箭羽很完整,寻常箭支射过三五次之后箭羽必有折损,但这些几乎没有。”童百川观察的很细致。   “你是说,昨晚那些人有可能真的是吐谷浑人?”蒋炼问。 第96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11   “这个卑职不好说,但是他们所用的箭矢应该是吐谷浑人的箭矢,我看了一下箭矢射入木墙的深度,力道不足,也像是吐谷浑的骑弓不是我们大周的骑弓。”童百川解释的很细致。   蒋炼吸了一口凉气,他原以为贺娄不花不过是想吓吓他们,可这要真的是吐谷浑的骑兵……   难道贺娄不花真的与吐谷浑有勾结?若无勾结,怎么会有人来袭击他们住的驿站?   “你先去吧,这些话不要对旁人说。”蒋炼嘱咐道。   “卑职明白。”   在兰州他们一行人没有再住在城外的驿站,而是包下了城中一个客栈的两个跨院。三十多个人虽然挤一点,但是也够住了。   “文孚兄,你说的可是当真?会不会弄错?”   蒋炼思索了很久,还是决定把箭的事儿告诉肖正,结果肖正大惊失色。   “我这手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说的。”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肖正暂时也没有很好的主意。   “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先暗中混入鄯州,兄长就说手下箭伤崩裂,晚一日再走。我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蒋炼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你有多大把握能查证此事?”肖正问。   “一丝把握都没有,但为今之计也没有别的办法,我怕我们一入鄯州城,再想自由行动就难了。”   “好吧,就依你所言,万事小心。”   蒋炼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也是因为恰巧与他们同时住进客栈的是来自长安的一个商队,贩运茶叶的。   他灵机一动便想到混入这个商队中,看看能不能混进鄯州城。   于是蒋炼找到了商队的老板:“这位大叔,在下这厢有礼了。”   老板四十几岁的年纪,连忙站起身:“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蒋炼笑了:“你怎知我是官差?”   “我们和大人一行同时住进的客栈,大人隐隐为众人之首,所以小的多看了几眼。”老板回答的很恭敬。   “大叔不必如此紧张,我们是钦差大人的护卫,我也只是个护卫头子,不是什么大人。我姓沈,家中行三,大叔如果不介意,称呼我一声三郎便可。”蒋炼笑着扯了个谎。   “天气这么冷了,大叔怎么还贩运茶叶?这不是下茶的季节呀。”   “大……三郎有所不知,这天冷了茶叶反而更不容易腐坏,所以冬天贩运茶叶也是正常。   其实我们原来这个季节都是贩运绸缎布匹到安西,然后再买香料玉石回来,路过陇右时再看价钱贩上些马匹。   这次也是听到有东主说,这边有人收购茶叶,给的价钱和安西差不多,所以才贩运了些茶叶过来……”说起生意,老板便讲的头头是道。 第97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12   看他讲的兴奋,蒋炼也不忍打断他,终于等到他停下了,“还没请教,掌柜怎么称呼。”   “瞧我……哈哈哈……我叫程石禄。”   “原来是程大叔。”蒋炼故意套了个近乎。“我们想跟着大叔的商队进鄯州城,方便吗?”   “这个……”程石禄明显犹豫了。   蒋炼宽慰他,“现在不是战时,出城时不会核查进城时的人数,我们只有两个人,也不是什么歹人,大叔该放心才是。”   程石禄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好得罪这公门中人,便勉强的点了点头,“好吧。你们扮作我商队的伙计,我们明天一起去鄯州。”   第二天的黄昏时分,程石禄的商队终于赶到了鄯州城,化妆成商队伙计的蒋炼和童百川也在其中。   就如蒋炼所说的一样,城门口的查验并不严格,虽然程石禄的路引上写明了车马数和伙计人数,但守城官兵并没一一去数,简单看了看路引也就放他们进去了。   进城时还遇到了一队把车轮漆成红色的商队正要出城,程石禄还笑着和这个商队的领头人打了会招呼。   进城后,蒋炼就和程石禄的商队分手了。“大人,城门门禁如此之松,不像备战紧张的样子,只怕那队吐谷浑骑兵真的是如大人所料,是陇右军拿吐谷浑的弓箭假扮的。”童百川小声说。   “不能因为这点就贸然下结论,我们再去查查。”蒋炼更为谨慎一些。   “我们去哪儿呢?”   蒋炼想了一下,“贺娄不花若真有反意,必定会有所准备。什么东西都好假装,唯独人吃马嚼的粮食做不了假。我们去看看粮价就知道他有没有囤积粮草了。”   两人找到鄯州城的市场,转了三家粮铺发现粮价都差不多。童百川说:“大人,这粮价可不算高呀。”   蒋炼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还是不太死心,于是走到柜台前问老板:“老板,你这粮价长得也太快了,我们两月之前来,可比现在的粮价低了三成。”   老板一听就把脸拉了下来:“你这后生,好生无礼。你若说盐价长了三四成也就罢了,我们的粮价上下浮动不过几十文钱,几时涨过那么多?你莫不是来捣乱的?要买便买,不买就出去。”   米店掌柜的话印证了鄯州城粮价最近没有大变动的现实。略一思索,蒋炼两人又去了兵器铺。   望着满墙悬挂的兵刃,蒋炼问掌柜:“掌柜的,我们要买三十把横刀和皮甲,你可有货?” 第98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13   掌柜笑了笑:“听口音,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掌柜的好耳力,我们是京城来的茶商护卫前去安西,路上遭了变故,折了一些骡马。想到陇右补些畜力,再添置一些兵刃,免得遇到歹人。”蒋炼信口胡说。   “原来是长安来的客商,难怪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我们陇右莫说买三十把横刀,就是买一把横刀也需要官府出具的公文。客官要的货呢,小店是有的,但是这公文还请客官准备一下。”掌柜回答的很客气,给蒋炼留足了颜面。   “哦?还有这种要求?”这是蒋炼没有想到的。   掌柜笑着说:“你们外地客商去本地办公文只怕是不易。我倒劝客官,既然遭了变故,不如就近在本地把茶叶卖掉,再买些骡马回去卖。本地陈福记商行收茶叶的价格不错,不比安西便宜多少,客官不妨考虑一下。”   “多谢掌柜了。”出门之后,蒋炼又换了几家兵器铺子去问,横刀的数量也由三十把减为十五把,又减到十把,最后减到两把也没从哪间兵器铺子买到,各个店铺给的说辞都是一般无二。   “大人,天色不早了,我们不如先找家客栈投店吧。”童百川建议。   “嗯,也好!”   睡在客栈的床上,蒋炼翻来覆去睡不着。若说贺娄不花有反意,粮价稳定,兵器严控,这两点无论如何也不像。若说他没有二心,那之前的种种又该如何解释呢?   第二日一早,蒋炼带着童百川来到了一家茶楼,找了一间雅室。蒋炼笑着问小二:“小二哥一个月能赚多少呀?”   小二咧嘴一笑:“小的一个月能赚二两银子,不过若有客人打赏,小人只怕是能赚的更多一些。”   蒋炼掏出一个银裸子,“这里是三两银子,小二哥帮我去寻一个本地的包打听来,若是此人靠得住,这银子便是你的了。”   小二笑的喜逐颜开:“客官稍后,我去去便来。”   小二走后,童百川在蒋炼身旁嘟囔着:“此地的茶楼也太黑了,这种档次的茶楼,即便是长安城也不过需要花费三四两银子,可他们居然敢要价五两银子,当真是黑店。”   “算了,我们本来也不是来喝茶的,此地还算僻静,将就些吧。”蒋炼宽慰手下。   半个时辰左右,小二领进一个人来,“客官,这位便是您要找的人,在鄯州城若说这位赵九郎办不了的事情,客官也就不用找其他人了。”   蒋炼笑了笑,随手把银子抛给小二。小二笑着接过,便退了出去,还给带上了门。 第99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14   既然是专门找来的掮客,蒋炼自然说的就是另一套说辞了:“我们想请赵兄帮忙买点东西,三十套明光铠,两百把横刀,五十副弓箭,还要三张弩。赵兄可否能办到呀?”   听到蒋炼要的东西,赵九郎倒是神色没什么变化。“我听客官是京城口音,不过要的这东西却有点特殊,难道客官在军器监和卫府寺找不到路子吗?还是说客官是替南边来买的?”   南边?原来此人把自己当成吐谷浑的探子了,这可不好。万一他真出卖自己去换赏钱就麻烦了。   蒋炼解释说:“我们不是南边来的,我们替京城一个大户买,具体你不要多问,能不能做给句话便是。”   赵九郎笑了笑:“客官替谁买小人并不关心。不过,您要的东西可不好办,这陇右临近吐谷浑,户户有横刀,家家有长枪。   您要是只要横刀和弓箭,我能办到,只是时间和货物成色的问题。不过您要的这明光铠和弩,只怕您找遍这鄯州城也办不了。”   “有这么难吗?我们就是听闻陇右备战吐谷浑,军资充足,才从长安过来的。弩和明光铠我们都可以出高价。”蒋炼还是不死心。   “客官就不用再试探我了……”赵九郎笑了,“莫说您出高价,您就是价钱翻上个两倍三倍,我也办不了。陇右军对这种军械查的极严,只怕是得到了郎将一级才能有办法。”   “赵兄不用这么急着回绝我,你回去再找找关系,三日后我们还在此相见如何?”蒋炼建议到。   “那就三日后再见,不过客官最好还是想想别的办法。”赵九郎拱了拱手就走了,茶也没喝一口。   蒋炼有点绝望,虽然他约了赵九郎三日后再见,但像这种顶尖的掮客包打听一类的人,对于自己的能力往往都有着很准确的认识,能做到什么,做不到什么,他们都很有数。   就像赵九郎回答的那样,其实蒋炼所说的那个清单中,真正能够的上问题的也就只有明光铠和弩,但数量都不大,若说搞不到,那就真的是陇右军控的很严。   如此说来,贺娄不花既没有二心,也没贩卖军资贪渎,那他之前的那些行为怎么解释呢??   蒋炼心里有些抓狂,仁宗派他来就是要他暗中杀掉贺娄不花,仁宗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打算给他。   蒋炼很清楚,肖正就是来让贺娄不花放松警惕,并且稳住陇右军心的,他才是杀招。   来到这个世界,杀人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心理上过不去的坎,但是杀掉贺娄不花之后呢?   自己会不会被仁宗灭口?万一事情走漏风声,陇右军哗变,吐谷浑借机杀入陇右道,生灵涂炭,自己真的当得起这个民族罪人吗? 第100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15   就在蒋炼反复思索的时候,童百川过来提醒他,“大人,时辰差不多了,估计肖御史他们也快该到了。我们要不要去城门口看看?”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蒋炼心中想。“走,我们去城门口看看贺娄不花怎么迎接钦差。”   蒋炼二人赶到城门的时候,肖正等人的马队应该已经到了离城二十里左右的地方。   因为陇右军都督贺娄不花的亲兵营已经在开始把城门通道清理出来,维持秩序了。蒋炼突然又看到了那队车轮涂成红色的商队。   “长河,你看那队人是不是我们昨日入城时见到的个车队?”蒋炼低声问身旁的童百川。   “好像确实是那个商队……对,就是他们。昨日那商队大车上的旗帜便是这个。”童百川仔细打量了一下之后,很肯定的说。   只见,那商队领头之人和士兵的头领耳语了几句之后,领兵之人便挥了挥手,让出一条道路。整个车队便进城了。   “咦,这是什么商队?怎么后面还跟着这么多马匹?”童百川嘟囔着。   蒋炼低声问身旁的一个老者,“老丈,那红色车轮的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大的颜面?”   “小伙子是外地来的吧?这是本地的陈福记商行,厉害着呢。”老丈笑着回答。   “陈福记……”   突然城内传来一阵马蹄声,卷起无数的烟尘,直奔城外而去。   领头之人,金盔铁甲,白马如龙,想来就是陇右军都督贺娄不花了。   等到肖正等人走到鄯州城门的时候,贺娄不花等人早已等待多时了。   一见肖正到了,贺娄不花连忙翻身下马:“陇右都督贺娄不花恭迎钦差大人。”   贺娄不花是从三品,肖正的监察御史才正八品。但是因为肖正这次是为了宣旨而来,所以自然是贺娄不花先得施礼。   “有劳贺娄都督远迎,下官这厢有礼了。”肖正也下马还礼。   “咦?怎么不见蒋百户?”贺娄不花往肖正身后的队伍望了望。   他早就接到朝廷的快马通传,知道有御史要来宣旨,自然也知道蒋炼是宣旨副史。   现在肖正身后的护卫队伍里面骁骑卫服饰的倒是不少,但显然没有一个是百户,所以自然会问。   “蒋百户身体不适,晚些时候会再赶过来。”肖正替蒋炼打马虎眼。   立在一侧去兰州迎接肖正一行的手下冲着贺娄不花轻轻摇了摇头,贺娄不花明白了,看来蒋炼早就离开兰州了,估计是已经进了鄯州城。 第101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16   为了怕贺娄不花起疑心,肖正望了望天色笑着问:“贺娄都督,我们明日何时宣旨呀?”   “今日天色不早,明日我命人备好香案仪仗,我们巳时宣旨可好?”贺娄不花建议道。   “就依都督所言。”   “我已命人在都督府内略置薄酒招待御史一行,还望赏脸呀。”贺娄不花笑着说。   “不会太叨扰吧?”这种官场上的迎来送往,肖正还真的不好拒绝。   “肖御史哪里的话,来,我们入城。”说完,贺娄不花扶肖正上马,两人并肩而行。   蒋炼两人是天黑之后趁守门的兵卒不注意,翻墙进入的馆驿的。   不大会的功夫,肖正也回来了,他见到蒋炼很是兴奋:“文孚兄可是查到了什么?”   蒋炼轻轻摇了摇头,“一无所获。”   肖正沉吟了一下,说:“文孚兄不必灰心丧气,贺娄不花在陇右已经经营了六年,不会那么容易露出马脚,文孚不如去寻监军太监王福打探一下。”   “王福?他会不会与贺娄不花沆瀣一气呢?”   肖正不知道,但蒋炼是很清楚的,陇右私铸劣银王福可是一点消息没有,还是姚之远冒死进京告状的。   “应该不会,此人是三年前由枢密使梁忠力荐进陇右任监军的。历年来所上奏折与贺娄不花多有攻讦,我记得两年前,先皇在位的时候,他还弹劾贺娄不花私卖军械,搞得贺娄不花很是狼狈。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勾结。”肖正解释。   “那好吧,明天守中兄去宣旨,我就去会会这个王福。”   而在同一时刻,贺娄不花也在书房中与自己的幕僚褚无叹在商议。   “今日这个骁骑卫的百户没有出现,让我有些不安呀。”贺娄不花浅叹。   “都督不必烦忧,虽说此人定是为都督所来,但我们事情做得如此隐秘,他不会查出什么把柄的。”褚无叹宽慰道。   “我们在京中设立的那个暗探不一样很隐秘,还不是几日都没有消息,估计是出事了。   更何况骁骑卫这帮人,拿人办案几时要过什么证据,还不是些指鹿为马的鹰犬。”   “京中的那件事,都督还是再等等消息,我已经派人去探查了。至于骁骑卫,虽然都督任期快满了,但如今吐谷浑不稳,皇上登基不满一年,不会贸然拿掉都督的,不然陇右出事谁都不好收拾。我们所筹划的不也正是此事吗?”   贺娄不花叹了一口气:“唉……若非当今圣上身体孱弱,我又怎会行此不忠之举?我们之所以结交祁王,看的还不就是日后的富贵,祁王看中我们的,无非也就是这陇右的六万兵马。   可是万一入主东宫的不是祁王,或者说就算祁王日后登基,谁又知道会是如何?” 第102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17   “去年大师不是还为都督相面说,都督至少还有三十年的富贵。都督不必过度烦忧,我们只要度过这关,日后缓缓图之便是。”褚无叹一直在安慰贺娄不花。   “希望能如先生所言。”   第二日一早,肖正领着人去陇右都督府宣旨,蒋炼则直奔监军王福的宅子。   他也没有必要再隐藏行迹,穿着官袍叩响了王府的大门“麻烦通传一声,宣旨副使,骁骑卫百户沈炼,求见监军大人。”   蒋炼一进正厅便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面白无须,可能是久在军旅,眉眼之间自有一股杀气。   见到蒋炼,此人挥手让仆人退下之后,劈头就是一句:“你怎么才到?!”   这一句便把蒋炼问傻了,什么意思啊?一直在等我?   王福不管蒋炼面上所露的惊讶之色,自顾自的说:“我几日前便接到枢密使大人的鸽信,让我全力助你,你怎么来的这么迟?”   “原来是梁忠透漏出的消息。”蒋炼心想,“毕竟是皇上的心腹太监出身,看来梁忠已经多少猜到了仁宗派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是不知道他和王福究竟说了多少。”   蒋炼心思转的极快,想通环节便回答道:“大人莫怪,我们在洮州遇到了吐谷浑骑兵的夜袭,所以稍微耽搁了一下。”   “吐谷浑骑兵?有多少人?”王福倒是来了兴趣。   “三百人左右,袭扰了我们所住的驿站。我们伤了几个兄弟,倒是没有大碍。”蒋炼解释。   “他们的胆子倒是不小。”王福冷哼了一声,招呼蒋炼坐下。“说吧,需要我怎么帮你?”   蒋炼想了想,既然王福和梁忠有鸽信往来,有些事儿只怕是瞒不住,还不如据实相告。   所以他就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的情形给王福讲了一遍,只是隐去了仁宗召见他的部分。   听完蒋炼的话,王福一拍桌子,“荒唐!你们当我这监军太监是泥塑的不成?”   蒋炼连忙解释,“下官并无此意。”   王福怒色未消:“你们可知这三十万两银饼的铸造并非贺娄不花个人所为,铸造的工匠是从京城少府监派来的,本官亦多有巡查,如何作假?   而且,铸好的银饼并非存在陇右军中,而是存入柜坊,又如何能偷换?我虽与贺娄不花不睦,但我不信如此荒唐之事。”   王福的这个反应是蒋炼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他第一反应是肖正的消息是不是错的,王福应该是被贺娄不花收买了吧?   案子是蒋炼经手的,姚之远的尸首更不是假的,若说此事是子虚乌有,这怎么可能? 第103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18   也许是看到了蒋炼的神色,王福略微缓了一下口气,说:“你多有不知,这次所铸的银饼并非军饷,而是盐菜度支银子。朝廷解运的粮草只有粮食,所有的肉、菜、盐、油等物都要军队自购,我两年前曾弹劾贺娄不花贪渎舞弊,当时事情闹得颇大,先皇便出了个折中的主意,将陇右军的盐菜度支银子存入长丰柜坊,每月底再由各个商户凭采买凭证去柜坊结款,军方、柜坊的账必须得对的起来才行。”   “如此说来,那这三十万两银饼是何时存入长丰柜坊的?”蒋炼问。   “十日之前,当时我还去验过,押运的也是陇右军,一路平安无事。”王福解释。   怎么会这样?蒋炼又糊涂了。从王福府中出来,蒋炼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去长丰柜坊。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算是鄯州城的一条金融街,两边的铺子不是柜坊便是商号。   不过要说名头,还得说是长丰柜坊,这家柜坊的背后东主是常平公主,也就是先皇的妹妹,当今圣上的姑姑,分号遍布大周各地。   一见是骁骑卫上门,柜坊的掌柜连忙出来迎接:“不知大人登门,有失远迎呀。”   “掌柜怎么称呼?”蒋炼问。   “小姓何,我们里间说话可好?”掌柜建议。哪个做生意的也不想让骁骑卫堵在门口,那就别做买卖了。   进了里屋,掌柜连忙让人奉茶。“下官姓蒋,有几件事儿想问问何掌柜。”   “大人只管问便是。”   “十日前,陇右军可是解运了三十万两银饼到贵坊?”蒋炼笑着问。   “确有此事,大人问这个是……”何掌柜试探的问。   “随便问问,掌柜不必在意。三十万两银子,搬运不易吧?”   “那可是……”何掌柜脸上抑制不住的笑纹,“溜溜搬了半天,那车马都堵到了隔壁街去了。”   “隔壁街坊没少抱怨吧?这么多运银的大车,该挡住他们做生意了。”蒋炼调笑说。   “没有没有……”何掌柜连忙解释,“我们也是买卖人,哪能挡住别人做生意?我们没走正门,是从边上的后巷运的银两,直接进了库房。   这后巷只有我们的库房和拐过去陈福记的后门,还好陈福记的掌柜好说话,不然还真挺麻烦。”   “怎么又是陈福记?”蒋炼心想。“何掌柜,这陈福记的买卖做的不小吧?我听人说了不少次了。”   “那可是,咱陇右至少一半的盐茶生意和七成的骡马生意都是陈福记在做,能不赚钱吗?”何掌柜解释。   “哦?”蒋炼问:“居然这般厉害?” 第104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19   “有了贺娄大人做后台,不厉害也厉害了。”说完,何掌柜自觉失言,连忙刹住了。   蒋炼却装作没有听到一般,借着问:“他们的客商都是哪里的呢?”   “具体的真不清楚,听说是安西和西域那边的客商。”   “再大的生意,也绕不开你们长丰柜坊吧?”蒋炼不经意的下了一个套。   “哈哈哈,好说好说。”何掌柜算是变相承认了。   “何掌柜,这解运的银饼,可否让我看一下?”蒋炼试探的问。   “这……”何掌柜有些犹疑,“大人,敝坊的规矩是除非支收银两,任何人不得擅入库房。大人这要求,只怕是……”   看出了何掌柜的犹豫,蒋炼笑着说:“我们不进库房,您取一枚银饼给我看看便可。”   考虑了一会,也许是真的不敢得罪骁骑卫,和掌柜说:“好吧,大人稍候。”   不多时,何掌柜取来一枚马蹄形的银饼。“大人,这便是您要的银饼了。”   “不会有错?”蒋炼接过来之后问了一句。   “从刚开封的银箱中取出来的银饼,怎么会有错?”   “多谢了。”蒋炼把银饼放到怀中,又取出一枚五两重的小元宝。“何掌柜,我们换一下。”   “这怎么可以呢?大人万万不可如此。”何掌柜没想到蒋炼居然如此无赖,急忙想反悔。   “多谢掌柜了,我改日再来拜会。”蒋炼才不理会何掌柜,一拱手就出门去了。   气的何掌柜在后面只跺脚。   从长丰柜坊出来,蒋炼往旁边看了一眼,果然有一条八尺来宽的巷子。   顺着走进去才发现,这里当真就是长丰柜坊的侧门,估计里面就是库房,再往前走拐了两个弯就是另外一间小门,想必就是陈福记的后门了。   除了这两个门之外,这条长长的巷子里居然没有其他的门了。   抬头看看天,只怕是快到午时了。蒋炼赶回了馆驿,肖正果然在等他了:“王福怎么说?”   “他答应帮忙,但是现在毫无头绪,只怕是想查也无从查起。贺娄不花那边情形如何?”   “看着倒是颇为恭顺,说是要交接军务,五日后和我们一道启程,但我总觉得顺利的有些不正常。”两人对视一下,然后皆是长叹一声。   “骑兵这般来无影去无踪,也确实不好追查。”肖正宽慰蒋炼。   “骑兵……骑兵……”蒋炼也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守中兄,我只怕要出去两天,这两日你好生留意贺娄不花那边的情形。详细的,等我回来再说。”说完这话,蒋炼一阵风似的就冲了出去。 第105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20   王福没想到蒋炼会去而复返,蒋炼也懒得解释:“监军大人,您可有鄯州的地图?”   “有,你随我到书房来吧!”王福的书房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陇右地图,上面山川河流画的极为精致。   蒋炼很快把目光集中到了鄯州,然后在周围仔细打量,最后聚焦的点是鄯州西南一百五十里处的一个小镇,双间集。   “监军大人,可否请你两日后到这里行猎?”蒋炼指着鄯州城和双间集之间的一个地方。   “为何?”王福一脸狐疑的看着蒋炼。   “现在下官还不好说,但到时下官可能要送一份大功劳给监军大人。”   “好吧,就依你所言。”王福犹豫着答应了。   而此时的陇右都督府,“只花了一日便找到了长丰柜坊,还顺着后巷走了出来,看来此人当真还有些门道。”贺娄不花裹着一领貂裘说道。   “京城那边的传来的消息也说,事情是被此人坏掉的。只怕他这次来陇右,便与此有关。属下确实轻敌了。”褚无叹告罪说。   “事已至此,也不怪先生。先生可有应对之策呢?”贺娄不花半闭着眼问。   “刚刚我们跟梢的人被他甩掉了,我担心此人去了双间集。不管他去与不去,我们派人在他回城的路上等着,一见到此人,立即诛杀。只要事情隐秘,朝廷不会为了一个骁骑卫的意外身亡而怪罪都督的。”褚无叹咬牙切齿的说。   “去做吧,莫要再让我失望。”贺娄不花彻底闭上了眼睛。   “属下明白。”   傍晚时分,双间集来了一个蜡黄脸色的汉子,一身半旧的皮袍,此人便是化妆后的蒋炼了。   双间集镇子不大,也没有围墙,因为此处不用渡过黄河,所以早年间大周与吐谷浑互市的地方便设在此镇的西北。   后来随着大周与吐谷浑交恶,互市废除,这里也就渐渐衰败下来。   蒋炼在镇中找了个不大的茶楼,要了一壶酪浆,两张胡饼,粗鄙的吃相就像一个普通的突厥牧民。   “小二哥,前几日陈福记的车队是不是来过呀?”   蒋炼用一口略带突厥口音的汉话问。突厥话是他在边军当斥候时学会的。   “来过呀,怎么了?”小二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他们卖我的茶叶是坏的,没法喝,我要找他们算账,还我的银子。”蒋炼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陈福记?假茶叶?卖你?人家都是和西域的大客商做买卖,做的都是拿骡马换盐茶的大买卖,还卖你假茶叶,你这汉子莫不是傻了吧?”小二的话让众人哈哈大笑。 第106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21   “我不管,我就要找陈福记,哪里能找到他们?”蒋炼依然一副傻头傻脑的样子。   “找陈福记呀?去鄯州城呗,去哪儿一问,谁都认识。”小二继续逗他。   “我不去鄯州,不去鄯州。”   “不去鄯州呀,那你就往西北走,老互市知道吗?他们每月都在哪儿交割,去吧去吧。”小二轰他。   在众人的轰笑中,蒋炼牵着马往老互市那走去。到了那里,果然找到了扎营的痕迹,而且马车痕,马圈的痕迹很明显。蒋炼顺着痕迹追了过去。   等到两日后蒋炼再出现在双间集的时候,整个人和马都瘦了足足一圈,但他丝毫没做停留,继续打马往回赶。   路过一片胡杨林的时候,蒋炼猛听得“嗖,嗖,嗖”几声破空声,他这一世练就的反应救了他,他直接团身就从马上滚了下来,但他的马就没那么走运了,直接被射翻了。   蒋炼连滚带爬的跑到马身边,让马的身子护住自己,随手从马上扯出了横刀。对方手里有强弓硬弩,跑是跑不掉了,拼命吧。   树林里影影绰绰的几个黑影似乎要往这边走,但这时远处一阵马蹄声如奔雷般响起,王福带人赶到了。蒋炼看着树林中的黑影渐渐散去,心里面长出的一口气。   王福命人牵了匹马给蒋炼,两人并肩而行,周围是王福的护卫用大盾护住二人,免得再遭冷箭偷袭。   “弄得这般狼狈,你到底查到了什么?”王福埋怨的说。   “下官查到了贺娄不花资敌的证据。”蒋炼小声说。   “什么?!”王福大吃一惊,“你说的可是真的?”   “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监军大人。下官前一日去到了长丰柜坊,拿到了陇右军存进去的银饼,确实与京城查获的劣银银饼一般无二。   但监军大人说铸银时曾多次巡查,并无异样,我就想难道是运输过程中被人掉包?   所以我巡查了一下输运路线,发现最后一段路是长丰柜坊的后巷,里面只有长丰柜坊和陈福记的后门,且中间隔了两个拐弯,我就猜莫不是真银子进了陈福记,而陈福记里私藏的劣银同时送到了长丰柜坊?   但是下官没有证据,最关键的是,下官不知道这么做有何意义。   后来,我想起鄯州城市场上各种产品的价格,又到双间集陈福记与西域客商交割的现场查验了一番,我才明白。   大人,你难道没有发现,鄯州城粮价稳定,铁器严管,但盐和茶的价钱却是很高。   陈福记在市场上收盐和茶,再在双间集用盐茶与西域客商换马,然后将骡马再卖出。   可我那日见到的陈福记换回来的马,绝不是西域客商中常见的突厥马和大宛马,而是产于吐谷浑的河曲马。   和安西差不多的茶价,为何西域客商弃安西而选陇右?只怕是贺娄不花用盐茶和吐谷浑换马。吐谷浑再用换来的盐茶去吐蕃换生铁。”蒋炼神情严肃的说。 第107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22   “说到底,你还是没有实证,难道要去查封陈福记不成?”王福寒着一张脸。   “我自双间集跟着商队的痕迹追了一日,他们确实是先往西,然后转北进了吐谷浑的境内。   看着和大人约定的时间渐近,我才折返回来。大人若要证据,我问大人,肖御史宣旨后,贺娄不花说要交接军务,所以五日后启程。   依大周军例,主帅军令需监军附署,大人这几日可曾附署过盘点军资,调动人员的军令?”   “这……”王福这几天确实没有附署过军令,其实他心里也有八成信了蒋炼的话。“你是说贺娄不花……”   “养……贼……自……重——”蒋炼咬着牙齿,一字一顿打的说。   没有截杀蒋炼成功的几个杀手,回到陇右都督府之后,每个人都被赏了一顿军棍。   “都督,蒋炼确实去了双间集,回城的路上王福居然去接应他了,我们的人没有截杀成功。”褚无叹痛心的对贺娄不花说。   “人才呀……居然能想到我们去半路截杀他。双间集……王福……不管他了,按照备用方案进行吧,拟令然后送去监军府,让王福附署。我就不信他连我们的杀招都猜得到!”贺娄不花倒是沉着在胸的样子。   回到馆驿的蒋炼随口应付了几句肖正,就把自己关在了房内。   现在罪名有了,证据也有了,但是该怎么下手呢?这可是陇右的鄯州城,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傍晚时分,蒋炼听到有人敲门,“谁呀?”   门外传来马辰的声音,“大人,陇右监军王福王大人派人送来帖子,请你过府一叙。”   “王福怎么这个时间让人来找自己?难道出事了?”蒋炼心想,嘴上却没耽误,“我换身衣服,这就过去。”   到了王福府上,自然有人领蒋炼去书房。“监军大人,莫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一进门,蒋炼就问。   “刚刚贺娄不花送来军令,让我附署。派副将白知礼领军八千护送御史一行至洮州,并与洮州守军换防。”王福很严肃的说。   “军队换防倒不稀奇,只是这个节骨眼上……洮州会有变故吧?”蒋炼冷哼一声。   “怕是如此呀,白知礼虽是贺娄不花手下,但一向孤傲,不肯结党,向来不为他所喜。   白知礼孤傲;尚长水鲁莽;张茂学狡诈;孔兴国油滑;贺贵谨小慎微;这陇右的五个副将各个都不省心呀。”王福感叹道。   “养贼自重,然后还借机消除异己。”蒋炼心想。 第108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23   从王福府中回来,蒋炼将自己关在房中,连吃饭也是别人送,这很是让肖正担心。   但是蒋炼已经顾不上他了,他现在时间紧迫,他若再不动手,只怕贺娄不花就会动手了,但是这个事儿他是没法给肖正说的,所以唯有自己想办法。   时间来到了宣旨后第四天,明日便要启程,贺娄不花设宴为肖正和蒋炼送行。   “原来,尊驾便是人称青面阎罗的蒋炼蒋百户,来鄯州城四天了,我们却是第一次相见,蒋百户莫不是在躲着老夫吧?”贺娄不花热情的招呼蒋炼。   “都督哪里的话,蒋炼不过是个差人,受圣命至陇右查探吐谷浑的情况,唯恐有负圣托,这几日忙了些杂事,不曾拜会都督,失礼失礼呀。”蒋炼也口不对心的应付。   “这几日我忙于军务,不曾招呼肖御史,御史大人不会怪我吧?”   招呼完蒋炼,贺娄不花又与肖正交谈。“我来给御史介绍,在座的都是我陇右的猛将,除了白知礼将军在军营留守,以备明日出征之外,几大副将都到了。”尚长水、张茂学等人纷纷给肖正和蒋炼见礼。   酒宴开始之后,贺娄不花召了一队军士舞剑为乐,一曲终了众人纷纷鼓掌。   贺娄不花说道,“陇右苦寒不必长安,这几日肖御史可还习惯呀?”   肖正拱手说,“多谢都督,陇右虽然寒冷,但是别有一番风物。”   蒋炼把话头接过来说:“陇右虽比长安寒冷一些,但是幸好我出发前从回春堂妙手郎中金不换处开了一些丹药,调理内腹,壮精强身,颇为管用。”   “哦?”贺娄不花颇感兴趣。   看到贺娄不花的样子,蒋炼笑着说:“看来都督不信,也罢,反正明日就要回去了。”说完,蒋炼随手解开褡裢上的一个荷包,取过一个空盘,将荷包内的十几粒红色的丹药悉数倒在了里面。   蒋炼捧起盘子说:“我今日就当一回游方郎中,大家不妨一试。”说完便站了起来。   “这……”诸将颇为犹疑的看向贺娄不花,而贺娄不花在捋着长髯,浅笑不语,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看到这种气氛,肖正挺身而出替蒋炼解围说,“不如我先服一粒如何?”   蒋炼笑着说,“好,那就先给御史一粒。”言语间仿佛毫不在意刚才的尴尬气氛。   给完之后,蒋炼又对着一旁不苟言笑的王福说:“监军大人也来一粒如何?”王福没做声,接过药丸便和酒服下。   看到肖正和王福各吞下了一粒,贺娄不花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众将依次将蒋炼捧到身前的丹药吞下了。   一圈走到最后,恰好走到了贺娄不花身前,正巧还剩两粒,蒋炼笑着说:“都督大人,恰好只剩你我二人了。”说完便随手拿起一粒,吞了下去。 第109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24   贺娄不花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这一圈下来,服药敬酒调笑嬉闹,早就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看着第一个吞下的肖正也没有什么异样,但是贺娄不花依然不放心。   回头召过一旁伺候的亲兵,“看你在一旁伺候的时候口水都留下来了,这粒药赏你了。”那亲兵也是识相,上前一步说:“多谢都督,多谢百户大人。”说完便一口将药丸吞下。   蒋炼一副丝毫不觉丢了面子的样子,将盘子一丢,便回座位坐下了。   众人纷纷夸丹药神奇,服下之后仿佛有暖流自小腹升起……嬉闹劝酒间,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蒋炼起身示意要去出恭,过了一柱多香的时间后,蒋炼回来了,坐下后又与众人喝酒。   这时蒋炼看到贺娄不花似乎神情不愉,有些皱眉。他心想,时候到了,不能再等了。   于是他走上前去,悄悄趴到贺娄不花耳边说:“都督,祁王殿下托我将密信交于大人。”   听到这话,贺娄不花猛地抬头盯着蒋炼,见蒋炼神情严肃,全无玩笑的模样。   “你随我来吧。”说完便趁众人不注意,领着蒋炼去书房了。   到了书房,蒋炼自怀中掏出一个扁扁的锦盒,双手递给贺娄不花说:“都督慢些看,下官先回宴席,免得众人起疑。”   “嗯,你先去吧,有劳蒋百户了。”   马上就要走出书房门口的时候,蒋炼回头大声问贺娄不花:“都督你饮酒颇多,要不要命人端碗酪浆来?”   贺娄不花回应:“也好,你们去替我端碗酪浆来。”   门口侍卫的亲兵回答了声是,蒋炼则把门关好,回到了酒宴。   蒋炼刚坐下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一个贺娄不花的一个亲兵匆匆跑来,大喊:“不好了,都督服毒了!”   “什么?!”众人吓的站起,碰倒了不少杯盘碗碟。所有人急急忙忙的跑到了贺娄不花的书房,只见他趴在桌上已经气绝身亡了。   “这是什么?”王福拿起贺娄不花手边的一张纸,上面写着:“有负圣恩,不如归去,军务暂交贺将军。”   一旁的褚无叹扫了一眼,“确实像是都督的笔记,不过他为何突然如此?莫不是有人下毒?”   一听有人下毒,尚长水一把薅起蒋炼的衣领:“定是你那丹药有毒!”   蒋炼一拧身便把尚长水的手挣脱了,“那丹药明明人人有份,而且贺娄都督明明就没吃,为何怀疑是我下毒?”   听到蒋炼的话,尚长水楞了一下,不过他旋即又说:“刚刚明明是你和都督一起来书房的,还说下毒的人不是你?” 第110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25   蒋炼冷哼一声,“我刚刚出恭回来,见到都督面色不好,便悄声问他可要去休息片刻。他说也好,让我送他回书房,我送下他便走了,我走时都督明明好好地,还让亲兵给他端碗酪浆。当时门外的亲兵可以作证。”   那亲兵低声说:“确如蒋大人所言。蒋大人送下都督便走了,不曾停留。”   “都别吵了……”王福大喝,“去找大夫来看看。”听到这话,亲兵急忙去喊大夫。   孔兴国接过写有遗言的纸看了看,“墨迹尚未完全干透,信纸也为折叠,应该不是仿造吧。”众人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是也不敢贸然点头。   这里面疑虑最大的就是褚无叹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贺娄不花服毒自尽的。   就在他还在想问题出在何处时,大夫到了。大夫看了看贺娄不花的尸体,又用银针在尸体下压着的一个小瓷瓶中取了些剩余的毒药,轻轻的闻了闻,说到:“蛇毒,见血封喉。”   “怎么可能?若是见血封喉的蛇毒,都督又为何会让人端酪浆来?”褚无叹喊道。所有人在那里议论纷纷。   这时张茂学悠悠然说了句:“为何会是贺贵暂领军务?”这句话一出,几名副将都不出声了。   他们平日里就素有嫌隙,在贺娄不花的有意控制下更是不睦,此番贺娄不花一去,暂领军务的人搞不好就会再升一级,如此的机会哪个会放过?   “论军功,也该是老子才对。”尚长水果然又开始发炮了。   “这又不是我定的,这是都督的遗命!”贺贵反驳。   “都督既去,我们还是选个能谋划的人暂领吧。”张茂学阴阳怪气的说。   说着几人便争吵了起来,这时褚无叹有心想再为自己的谋主伸冤,可是众人已经不把他这个无权无势的幕僚放在眼里了。   几人越吵越凶,孔兴国说,“既然争执不下,不如先让监军大人暂领如何?”   他提出了一个众人都能接受的方案,毕竟王福只是监军不可能真的扶正,而且王福和几人的交情都是泛泛,反而更能持中,就这样在贺娄不花的尸体边,陇右军的权力完成了更迭。   出了陇右都督府,王福一把把蒋炼拉上自己的马车,“是不是你做的?”他瞪着眼睛问蒋炼。   蒋炼却没有回答他,“监军大人,为今之计不是追查凶手,而是洮州。倘若贺娄不花真的通敌,那洮州便是变数。   贺娄不花今日若是不死,三日后我们到洮州,若是吐谷浑来袭,贺娄不花是走还是不走?   若是不走,那之前我们查证他资敌的证据便统统没了用处,他打赢这仗,他就还是陇右都督的不二人选。   现在他死了,监军大人暂领军务,三日后若洮州有变,是功是过又是谁的责任呢?”蒋炼面不改色的说到。 第111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26   “你算计我!”王福大怒。   “我是要送一份功劳给监军而已。”蒋炼面带微笑。   “我要上书参你!”王福咬着牙说。   “我是为了陇右百姓,又不是为我蒋某人的权位,我有何惧之!”蒋炼义正言辞的说。   三日后,洮州。   吐谷浑夜袭洮州城外大周军营,却被洮州守将洪顺和赶来换防的白知礼夹击杀得大败。   吐谷浑仓皇退军之时,又遇到早已埋伏多时的陇右监军王福率领的三千骑兵,一番冲杀之后,吐谷浑被杀一千七百人,俘虏八百,史称洮州大捷。   辞别了王福,这个宣旨的小小队伍终于真正的踏上归途。还是秦州的那个驿站,已经沉默多日的肖正推开了蒋炼的房门。“守中兄,快坐快坐,找我何事呀?”蒋炼热情的招呼。   “文孚兄,贺娄不花是你杀的吧?”肖正一副失神的模样。   “这……守中兄何出此言呀?”蒋炼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不会有别人的,贺娄不花服毒自尽?哈哈……”肖正苦笑一声,“谁都不会信,他那些手下的副将也不信,只是大家都想从他死掉之处得些好处,所以不愿去深究罢了。   只怕你此行的目的就是杀他吧?谁的命令?圣上的?唉……只能是圣上的,不然会是谁呢……”肖正失魂落魄自言自语的说着。   “守中兄,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蒋炼喝住了他。   “文孚兄,贺娄不花若有不法之处,自有国法,怎么能处以私刑呢?你……你可是骁骑卫呀……”肖正还是不肯接受这点。   “唉……守中兄……”蒋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文孚兄,你的理想是什么?”肖正突然换了个话题。   “理想?”蒋炼突然觉得这个词好遥远,即便是两世为人,也觉得这个词如此的遥远,“理想……我想也许就是平淡顺利的度过这一生吧?让娘子过好一点,能有个孩子……至于别的,我不知道……”   蒋炼说的是心里话,他上一世不过是个写字楼里的屌丝,连房也买不起,更别说娶妻了。   这一世他有了妻子,假如能再换一个更大一点的宅子,能有个孩子他就很满意了,至于位极人臣,改朝换代的穿越客正常理想,他没有,他也不敢有。   这几个月见的死人比他上一世一辈子见的都多。官二代怎么样?   张金武死了;   一方大员怎么样?贺娄不花死了;   手握重兵怎么样?就在一天前,洮州城下吐谷浑和大周加到一起一晚上就死了将近三千人。他只想活着,好好活着。 第112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27   “守中兄,你的理想呢?”蒋炼问肖正。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说这句话的时候,肖正又回复了他那一身浩然正气的样子。   “文孚兄,莫要功名利禄蒙眼,莫要酒色财气蔽心。”说完,肖正走了。而蒋炼品味着肖正给他的话,也有些痴了。   受到仁宗召见,是蒋炼回京后的第三天,还是在御书房,还是只有君臣二人,起居郎和伺候太监都在远处候着。   “这趟差,咳……你办的不错。”仁宗饶有兴趣的看着蒋炼;   “托圣上的洪福庇佑,微臣幸不辱命。”蒋炼小心的回答。   “说说,你是怎么做的?”仁宗笑着问。   这一句,当真吓的蒋炼不轻。蒋炼上的折子里写的这趟宣旨过程很空泛,毕竟很多东西不能宣扬,而奏折是很多人都可以看到的。   但仁宗没有问蒋炼查到了什么,没有问怎么查的,证明这一切仁宗早就都就知道了。   蒋炼不信王福会说,毕竟有些事儿蒋炼做是领皇命,王福跟着一起做,那就是另一回事儿,王福不会这么傻。   一定是有人监视自己,蒋炼能猜出那个人是谁,但是他不想去猜了。   他恭敬的照实回答说:“微臣领命出发前,便在家里照着贺娄不花给密探的那些书信苦练了他的笔迹。那日宴席上,微臣料定他不会服下微臣拿出的丹药,所以就以丹药做幌子。   就在所有人都盯着微臣端着丹药碟子的那只手时,微臣借机用另一只手在他酒中下了毒。   然后算准时间借机出恭的时候,仿造了贺娄不花的遗命。返回酒席之后,微臣见贺娄不花面色不佳,估计是毒药发作,所以就说微臣身上附有圣上的密令,他就邀请微臣去书房。   微臣给了他一个锦盒,里面不仅有仿造的遗书,还有一个盛放过剧毒的瓶子。   等他毒发身亡,大夫去测瓶子里的毒,自然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而不是我给他下的慢性毒药。”   蒋炼回答的很仔细,唯独改了说身上有祁王密信的那段。毕竟挑拨天家父子关系的罪名他还担不起。   “那遗命中,让贺贵暂领军务引起诸人不满,然后借机让王福收走军权也是你算好的?”仁宗问。   “是。”蒋炼回答的很老实。   “你当真是心机深沉之辈,咳咳咳……说的朕都有些怕了你了。”仁宗笑着说。   一听这话,蒋炼当时就跪下了,“微臣一片忠心,还请圣上明察。”   “逗你的,差事办的确实不错,回去吧。”仁宗轻飘飘的挥了挥手。 第113章 宣旨陇右定军心 28   出了宫城,蒋炼的心才算放下,这条命算是保住了,看来仁宗暂时没有什么杀人灭口的打算。   听说这次宣旨,贺娄不花服毒自尽,拱卫司衙门的人都很默契的没有问蒋炼任何问题。   回到家,蒋炼才算彻底放松下来。费彤自然是知道丈夫去做什么了,但她很聪明的也什么都没问,只是说:“这下应该没事了吧?”   “暂时没事了。”蒋炼长出一口气。   “天子也没给什么封赏吗?你这趟这么不易?”费彤问。   “封赏应该会有,但是奖励参与洮州大捷的。别的封赏估计是没有了,不错了,能平安回来我就知足了。”   “说的也是,你走之前让我取得银子我取回来了,要不等过几日封赏下来,我们去看看宅子?”费彤看着蒋炼疲惫的样子,建议道。   “也好,我们也该换个大点的宅子了,再雇几个下人。”蒋炼爱怜的摸了摸妻子的肩,这让他觉得很踏实。 第114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1   这一日,蒋炼带着费彤和翠儿去看宅。之前认识的牙人赵九给他寻了一处宅子,位于靖安坊,一亩八分,算是一处中宅,租金也合适,院内还有一方小池塘,这点费彤听说后很喜欢。   也许是很久都没有和蒋炼一起出门的缘故,费彤很兴奋,始终没有放下牛车的窗帘,一直在四处张望。“夫君,你看那是什么?”费彤用手一指。   远处一群人围成圈在看打把式卖艺,一个人站在十几长高的杆头,突然俯身飞下,迎风飞出去好远,一直落在远处的一个墙头上,然后又一个筋斗翻下来,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这是卖艺人……”蒋炼笑着给妻子解释,“人送绰号飞天蝠王,好像是两月前才出现在京城的。一身轻巧功夫当真是惊人。”   蒋炼穿越后确实也见了不少所谓的轻功,不过和武侠小说中不同,没有那么夸张,说是轻功其实看上去更像跑酷。   这样的轻巧功夫,他手下也有好几个人会,但都不及这个飞天蝠王,这人似乎是还结合了一些翼装飞行的东西,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他居然可以飞出去那么远。   到了靖安坊,赵九早已在此等候,几人进了宅院。确实比现在住的宅子要大上不少。“真的是有劳赵兄费心了。”蒋炼客气的说。   “大人哪里话,能为大人效劳,小的很是荣幸。这处宅院的主人刚刚搬走不足两个月,简单收拾一下应该就能住进来。”赵九恭敬的回答。   费彤带着翠儿来回探究,看的颇为兴奋。就在这时,突然门外一阵马蹄响,然后就听到唏律律的勒马声音。一人冲了进来,原来是蒋炼的手下焦轩。   “焦总旗,出什么事儿了?”蒋炼一看焦轩都追到这里来了,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儿。   焦轩把蒋炼拉到一旁,“大人,昨夜三戒寺走水,戒观和戒言两位禅师被烧死了。圣上指明你去办案。”   “什么?!”这个消息着实吓了蒋炼一跳。   长安城外终南山上原本有一处寺庙,名叫解忧寺。一直以来香火并不算旺盛,直到五年多之前,陆陆续续来了三个高僧,因为高僧预言工部侍郎不日会有牢狱之灾,结果不出旬日果真应验,因此寺庙变得香火鼎盛。   这三个高僧分别是,戒言,戒观,戒闻。三个高僧每逢四九会轮流接待香客,为香客排解忧愁,指点迷津。   因为三位高僧的缘故,解忧寺的名字反倒没大有人叫了,众人皆称其为三戒寺。   朝中好多高管都曾是前去礼佛,据说极为灵验,消息传得久了就传到了宫里。   仁宗不好亲自出面,以免有人说皇帝重佛抑道,所以让皇次子誉王代为前去。可没想到,誉王还没去,三戒寺却走水失火了。 第115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2   蒋炼一脸严肃的走过去对费彤说,“我要回趟衙门,陛下有案子指名让我前去,待会你和小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   听了蒋炼的话,费彤笑着说:“别绷着一张脸,陛下有案子指名你做,这只怕是要借机弥补你去陇右宣旨的功劳,你好好做,估计夫君升官的机会来了。”   蒋炼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谁知道是不是机会呢,我先去衙门了,你自己好生注意。”   辞别了妻子,蒋炼打马赶回了衙门。官房里沈文博正在等他,一见蒋炼回来了,沈文博连忙迎上前去:“文孚,你这下可要露脸了,圣上指名让你去办三戒寺的案子,只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大人哪里的话,卑职也不知道为何圣上会指名让我办案。只怕是咱们骁骑卫为圣心眷顾的原因,至于卑职个人的那点微末之功,还不是大人领导有方。”蒋炼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   “你呀你,我就说文孚是个玲珑通透之人。”沈文博对蒋炼的答复很满意,“你快去终南山吧,一早万年县的衙役便赶过去了。”   万年县的衙役在终南山的山下就设了岗,闲杂人等不得上山,蒋炼等人身着官袍所以只是亮了一下腰牌,连马都没下就继续奔山腰上的三戒寺去了。   三戒寺占地并不大,山门很小,山门两侧是两位金刚的塑像;   进的山门是一座小小的天王殿,左右两侧是钟楼鼓楼;   天王殿里供奉着弥勒佛,弥勒佛后的屏风那里立着一座韦陀像;   中院的大雄宝殿是三开间,里面按竖三世的顺序由左至右供奉着,燃灯佛、释迦牟尼、弥勒佛;中院左侧珈蓝殿,右侧祖师殿;   顺着大雄宝殿往后走,后院是照堂、经堂、讲堂,因为寺庙小,所以没有法堂;   中院的右边是东配殿,住着寺里的几个僧人。还有斋堂、茶堂;中院的左边是西配殿的罗汉堂;   后院的两侧是两座跨院,挨着西配殿的那座住着监院和方丈,挨着东配殿的那座是禅房,住着的便是三位高僧了。 第116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3   进了山门,万年县县令鲍旭急忙迎了出来,“蒋百户,你可算到了。我来为你引荐,这位是解忧寺方丈,至善禅师,这位是监院,真海大和尚。”   两位僧人合十施礼,口诵:“阿弥陀佛。”蒋炼也连忙回礼。   几人见礼之后,一起往失火的后院走。蒋炼打趣鲍旭:“鲍大人要把万年县衙搬到此处办公不成?”   鲍旭苦着一张脸说:“大人就莫要拿下官开心了,今天是十三,本来十九号誉王就要来礼佛,结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这让我如何交代?还好蒋大人来了,这样卑职一会就敢回县衙了。”   鲍旭还记得在万花楼无头男尸案中蒋炼的表现,所以蒋炼来了,他就放心多了。   蒋炼笑了笑,“说说怎么回事儿?”   鲍旭还没说话,监院真海大和尚接过话头,“还是贫僧来为大人介绍吧。昨晚子时,东跨院的一个僧人半夜起来小解,发现三位高僧所住的小院火光冲天,于是连忙呼救,我们全寺共同施救,奈何人数太少,即便是有留宿的香客相助,戒观与戒言两位高僧还是不幸遇难了。阿弥陀佛……”   “十九日誉王就要来,怎么寺里还有留宿的香客?”蒋炼奇怪的问。   “众生在佛祖面前均是平等,不能因誉王尊贵而怠慢了其他香客。况且鄙寺是初一才接到的消息,总不能把之前住进来的香客赶出去吧?”这次说话的是方丈至善大师。   “大师教训的是。”蒋炼点头道。   说话间几人到了失火的小院。这座院子的院门开在东配殿的一角,院子不大,里面三面院墙各有一座禅房,院外便是终南山。   一进院门便看到了万年县的仵作陈武,“陈兄,我们又见面了。”蒋炼打了个招呼。   “蒋大人,别来无恙。”陈武回礼。   “陈兄先去忙,我四下转转。”听了蒋炼的话,陈武又去查勘了。蒋炼则在二位和尚和鲍旭的陪同下,四处走着看。   院子不算太大,但是能看出失火前颇为雅致。着火的两间屋是西侧和南侧的,东侧靠近后院的那间受到波及较少。   三间禅房的门口都有一尊小小的佛像,南侧的佛像双手捂眼,西侧的佛像双手捂口,东侧的佛像双手捂耳,看来是对应戒观,戒语,戒闻。   三座佛像造型憨态可掬,但是西侧和南侧的已经被火烧成了黑色,东侧的虽波及较少,但是也熏的不成样子。 第117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4   “二位大师,这三位高僧对应的戒观,戒语,戒闻可有什么说法?”蒋炼问。   真海大和尚回答:“三位高僧持苦行戒。戒观大师终年不肯睁开双眼,戒语禅师多年不曾口吐一字,戒闻大师自毁双耳。”   “这是为何?”蒋炼不解。   “苦行戒来自于天竺,我大周修习此法的甚少,苦行戒修行方式各异,但不管哪种方式都是为了借磨练体肤而锤炼心智,领悟佛法。”真海大和尚解释。   “原来如此……大师,不知戒闻大师现在何处?”蒋炼想问问昨晚的幸存者。   “戒闻大师听说香积寺有一本佛经的孤本,昨日去那里参详借阅了。不如等大师回来之后,大人再去问候可好?”真海大和尚婉转的建议。   “大师说的有理,蒋炼冒犯了。”对方说的客气,蒋炼倒也不好勉强。   蒋炼又去三戒寺其他的地方转了转,倒是没有发现什么,现在寺中的每个院落都有万年县的衙役和骁骑卫的缇骑值守。   等到再回到这个跨院的时候,陈武已经忙得差不多了。蒋炼回头对两位和尚说:“二位大师,我们要开始办案了,还请方便则个。”   至善大师和真海大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施施然离开了。   看到和尚离开了,蒋炼和鲍旭走过去问陈武:“可有什么发现?”   陈武说:“大人请看,尸体的姿势是双盘莲花坐,但腿骨有些轻微的骨裂骨折。整体看来已经完全烧焦,起火点应该是在戒观禅师屋中的卧榻左右,也许是火盆翻倒引起的。另外一间房内的情况也差不多。”   蒋炼在这个戒观禅师的屋内又转了转,这是一间里外两进的禅房。   里面一间是卧房,仅有一榻和一个靠着西墙摆放佛经的书架,书架上的佛经已经被烧的只有几页还有书脊了。   外间是会见香客用的桌椅,据说在桌子上方还有一个可以落放的纱帘,这样不肯睁眼的戒观禅师就不用和香客面对面了。   从戒观禅师的屋子出来,三人又去了戒言禅师的屋子,摆放的东西完全一样,也是靠西墙的书架和卧榻,被烧得不剩几页的佛经。   再就是外间会客的桌椅,纱帘据说也是有的,但是被烧光了。   尸体也像戒观禅师的一样,不同的是戒言禅师的尸体虽然也是双盘莲花坐,但却歪倒了。   最后去的是戒闻禅师的房间,从这个幸免于难的房间可以看出另外两间原本的样貌。   三人也许是师兄弟的缘故,房内摆放的东西和完全一致。唯一不同的是戒闻禅师的会客桌上方是没有事纱帘的。   鲍旭介绍说:“戒闻禅师双耳不能听,所以是靠读唇之术来看对方说的什么,所以才不挂纱帘。   戒观和戒闻两位禅师不喜欢别人看到他们双目紧闭和双唇紧闭的样子,所以才挂纱帘。”   “原来如此……”蒋炼又问陈武:“说说你的看法。” 第118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5   “卑职以为,两个火盆同时失火的可能性很小。很有可能是戒观禅师的禅房先因火盆翻倒而失火,然后北风把火吹向了戒闻禅师的禅房,所以又引起失火。只是因为戒闻禅师房中卧榻所占体积较大,所以看上去像是引火点。”陈武解释。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但若是这样,没法解释两位禅师为何都是双盘莲花坐的姿势,难道高僧睡觉时也要盘坐吗?而且,腿骨的骨裂又该如何解释?”蒋炼摇摇头。   “会不会是两位禅师早已料到命中会有此劫数,所以才会盘腿而坐?”鲍旭问。   “我不信。”蒋炼依然摇头。   “那大人以为如何呢?”陈武问。   “我觉得是有人纵火,所以两间房才会着火点都在卧榻之处,而且是差不多同时失火,不然的话两间房内的书架和书架上的佛经不会烧剩的样子也差不多。   戒闻和戒观两位禅师是被绑成这个样子的,这样骨裂和骨折的原因也可以解释了。”蒋炼说。   “大人的说法也有漏洞,即便是被绑成双盘莲花坐的样子,以两位大师的修行也不该有骨折和骨裂,我觉得这是盘坐后被火烧而偶然引起的。   最关键的是,如果两位大师是被绑着的,以卑职的经验,被绑的位置因为有绳索的覆盖,往往烧的反而会不充分,会留下些许的皮肤和衣物,但这里完全没有。   如果是被绑之后纵火,那二位大师为何没有呼救?   听昨夜救援的僧人和香客说,完全没听到呼救声,若说口被塞住,下官也没有在尸体的口中发现有布匹和其他物品的燃烧残留。”陈武提出了他的反驳意见。   “你说的也有道理。”蒋炼不得不承认陈武确实有他的道理。   “你再查验一下现场,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线索,我再去找方丈问问。”   在方丈的禅房内,蒋炼再次见到了至善禅师和真海大和尚。“方丈大师,贵寺可曾与人结怨?”   “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会与人结怨,蒋大人说笑了。”至善禅师回答。   “那有没有可能,因为三位高僧在贵寺,导致香火鼎盛。引起了其他庙观的不满?这终南山上寺庙道观可是不少。”蒋炼追问。   “寒寺确实因为三位高僧而获得了一些香火,但寒寺庙宇不大,即便是香火鼎盛又能鼎盛到哪里去?应该不会招致其他师兄道友的不满吧?”至善禅师这次的回答就没有那么有信心了。   “那三位高僧的禅房中可有什么值钱之物?” 第119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6   “出家人不以金钱为念,三位高僧虽然持的是苦行戒而非金钱戒,但向来粗茶淡饭,怎么会有值钱之物?   若说珍宝,之前三位高僧自天竺带回的佛祖舍利可谓佛门珍宝。   可是之前听闻誉王殿下要来,寒寺怕殿下要观赏舍利,所以已经将舍利挪到照堂供奉了。”真海大和尚解释。   “哦,原来是佛祖舍利呀。”蒋炼心想,难道是有人想盗取舍利子?   辞别了二位大师,蒋炼和鲍旭又回到了失火的小院,蒋炼爬上墙头仔细查看,但因为失火较为严重,院墙上已经也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蒋炼叫过总旗刘昶,“你带几个兄弟再去周围探查一下,看看周围三五里之内可还有什么别的住家或者是庙宇道观。”   看着刘昶带人走了,鲍旭问:“大人怀疑有人为了佛祖舍利而杀人纵火?”   “我也不知道,陈武说的也有道理,但是现在还没头绪的情况下多查查总不是坏事儿。”蒋炼解释。   “那为何只探查三五里之内的地方呢?”鲍旭又问。   “这院外便是终南山的密林,林中无路。昨夜又是云厚无星,若真有人在此纵火后逃出,跑不了太远的,三五里之内必有他落脚的地方。”蒋炼耐心解释道。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鲍旭问。   “哎,对了。昨夜僧人们救火之后,难道没有挪动尸体吗?我刚才看现场是如此完整。”蒋炼突然想起来。   “说是昨夜救火的香客中有一个是刑部的员外郎,救火之后让众人不得擅动,这才保住了现场。”鲍旭说,   “哦?此人现在何处?我们去见见他。”蒋炼听后很有兴趣。   “说是在西配殿住着,我陪大人一起去。”鲍旭说。   大周的刑部掌律令、刑法、徒隶并平议国家之禁令。其属有刑部、都官、比部、司门四司。三戒寺中的这位是刑部司员外郎,六品官,名唤曹论。   “昨夜之事,多亏曹大人了。在下骁骑卫百户,蒋炼。”蒋炼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蒋大人,幸会幸会。昨夜之事不过适逢其会而已,谈不上什么。”曹论也很客气。   “曹大人昨夜怎么会在寺中留宿呢?”蒋炼好奇的问。   “不瞒蒋大人说,家母病重,多方求医问药无果。听闻解忧寺高僧佛法高深,所以我几日之前就来了,斋戒沐浴只求明日面见高僧能救我老母。”曹论一脸沉重。   “原来如此,曹大人还真是至孝之人。”蒋炼道,“曹大人可否给在下讲一下昨晚的事情?” 第120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7   “昨晚大概子时吧,我突然提到有人敲钟大呼走水了,我穿上衣服急忙出去发现后院火光冲天,就赶去帮忙。”曹论说的很简单。   “救火的时候,可曾听到屋中有人求救?”蒋炼问。   曹论低头想了一下:“当时只顾得救火,众人呼号之声甚多,倒是不少人都想冲进去救人,奈何火势太大没有成功。   在下当时没有留意到是否听到屋中有人求救,现在细细想来,好像确实没听到。”   “确实没听到吗?”蒋炼问。   “不好说,当时没有留意。”曹论不太敢肯定。   “那是曹大人在救火之后不让众人挪动尸体的?”   “嗯,救火之后。我和其他人冲入房中担心死灰复燃,当时我发现死者居然是双盘莲花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所以就没让其他人挪动大师的尸体。”曹论解释。   “曹大人觉得有何蹊跷?”蒋炼追问。   “昨夜之只是觉得哪里不妥,说不出来。刚刚大人问是否听到求救声,我才发觉,两位大师的尸身都是盘坐的很端正,但是嘴巴却张得很大,似乎与从容之态颇为不称。”   曹论这么一说,蒋炼也想到了尸体的姿态。不过尸体烧焦后肌肉收缩也会引起这种变化,看来曹论并不知晓这个道理。   从曹论那里出来之后,蒋炼喊过焦轩,“你回长安查一下这个曹论的情况,然后速速回禀。”   “大人,你怀疑曹论?”鲍旭奇怪的问。   “总觉得刑部的刑部司员外郎不会做这种斋戒沐浴求助鬼神之事,你若说是刑部的都官、比部、司门三司,这么做倒也不奇,刑部司这种终年与各种凶徒为敌的司属,我总觉得不该这样。但是谁知道呢,查查总不是坏事。”蒋炼说。   “你再带我去找找那个昨夜第一个发现火情的僧人。”   两人又去到了珈蓝殿后的东配殿。因为昨晚的火情,所有的经室殿堂都暂时封停,所以很容易的就在僧众居住的地方找到了昨晚发现火情的僧人,了然和尚。   “蒋大人,贫僧了然有礼了。”了然双手合十施礼。   “了然师父不必客气,我就是想问问昨晚的情况而已。”蒋炼也简单回了一个礼。   了然是个很年轻的和尚,二十出头的样子,他搔了搔头说:“我昨晚起来小解,发现三位高僧的院中有火光,就抓紧跑去钟楼敲钟喊大家起来救火。然后再就是和大家一起救火,没什么了。” 第121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8   “了然师父有夜起的习惯吗?这个年纪应该不该呀?”蒋炼问。   了然摆了摆手,“没有没有,只是昨晚多喝了点水,所以才起夜小解而已。”   蒋炼轻笑了一下,“了然师父是自幼出家吗?”他问了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   “我本是这山中的樵夫,后来在砍柴时不幸摔断了腿,被至善大师所救。大师见我与佛有缘就让我留在了寺中,两年前才剃度的。”   “原来是这样,昨夜之事也多亏了了然师父了。我看院墙外的树似乎有砍伐过的痕迹,是了然师父做的吗?”   蒋炼听到了然是樵夫出身,想起了刚才在院墙上查勘时,看到院墙外的树木被砍伐了一些,也幸亏如此,昨晚的大火没有引起山火。   “确实是我和师兄弟们做的,几日之前,好像有贼人趁夜潜入寺中,所以监院就让我们把院墙外的高树砍一砍,免得为贼人所乘,盗走舍利。”了然回答。   “还有这种事儿?没听方丈说起呀?”蒋炼倒是来了兴趣。“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吗?”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前几日晚上好像有贼人潜入三位高僧的小院,但是被发现了,于是仓皇逃走,第二日监院就让我们去伐树了。”了然说。   “哦?”   就在这时候,耿忠跑过来对蒋炼耳语说:“大人,戒闻禅师回来了。”   听到戒闻禅师回来了,蒋炼和鲍旭急忙告辞,“多谢了然师父,我们回头再聊。”   出了门,鲍旭拱手对蒋炼说:“蒋大人,下官得回县衙了。老在这里呆着也不是个办法,衙门里还有公务要处理,只能有劳大人了。”   “鲍大人只管去忙,这里有在下便可,若有事情我会及时知会大人的。”   “如此一来,多谢蒋大人了。我把本县捕快班的王班头和他的手下留给大人,大人尽管差遣便是。”鲍旭还是留了些人手给蒋炼。   “也好,多谢鲍大人。”蒋炼答谢说。   蒋炼和戒闻禅师是在经堂见的面,戒闻禅师五十余岁面色红润饱满,白须飘飘,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   “禅……师……可……听……闻……了……昨……晚……的……事……情?”蒋炼吐字很慢,把嘴型做到清楚。   “呵呵,大人不必如此,正常说话即可。贫僧看的清楚地。”戒闻禅师笑了。   蒋炼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师似乎并不太悲伤?”   “生死皆有定数,生是修行,死亦是修行,想我那两位师兄也能悟到,那为何要忧伤?”戒闻禅师回答的不悲不喜。 第122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9   “我想问大师一个问题。”蒋炼往前探了探身子。“大师睡觉会盘坐吗?为何戒观和戒言二位禅师昨夜是盘坐的呢?”   “我若是能参到昨晚是自己的劫数,我也会盘坐,大人信吗?”戒闻禅师微笑着说。   “难道不该是逃走吗?为何如此?”蒋炼不解的问。   “天地万物皆有定数,佛家讲缘,道家讲法,儒家讲仁,其实讲的都是这个定数。   破了这个定数,便是无缘、便是不法、便是不仁,岂不是和修习之道背道而驰?   我佛讲轮回,生亦是死,死亦是生,生而修佛,死后轮回还是修佛,既是如此,为何要逃?”戒闻禅师笑着反问。   “那若是轮回投胎之后,不再修佛了呢?”蒋炼揶揄道。   戒闻禅师不以为意的回答:“下一世不再修佛,那便是与佛无缘。与佛无缘又何必在这世苦修?早些超脱不是更好?”   蒋炼发现自己在与佛有关的话题上完全辩不过戒闻禅师,于是他决定换个话题。“戒闻禅师与戒言和戒观二位禅师是何时相识的?”   “我们自幼相识,后来又都跟随天竺高僧修习佛法,相识至今也四十余年了吧。”戒闻大师感慨的说。   “那几位禅师持苦行戒又有多久了?”   “戒言师兄是最早的,戒观师兄次之,我是最晚的,至今也就十余年吧。”戒闻禅师解释说。   “几位禅师是在哪里跟随天竺高僧修习佛法的?”蒋炼好奇的问。   “我等幼年曾在广化寺修行,后来四处游历,五年多前戒观师兄行至终南山,觉得机缘在此便停了下来。后来又修书将我和戒言师兄招来了此处。”   广化寺蒋炼倒是听说过,洛阳有名的寺院,确实曾有天竺高僧在此讲经的传播佛法,追随修行者甚众。“那舍利也是广化寺高僧的吗?”蒋炼追问。   “非也,那舍利乃是我们在姚州时,遇到一个高僧,他在坐化前把藏有的舍利赠给了我们。”戒闻禅师说这话的时候很虔诚。   “那几日前来盗取舍利的人,是谁发现的呢?”   “没想到这事儿居然大人也知道,我发现的,那晚我在屋中读经,见窗外黑影一闪忍不住大声问了一句“谁”,再追出去时便不见人影了。第二日我们便把舍利供奉到照堂,由人日夜值守。”   “原来是这样。”蒋炼低头自己嘟囔了一句。   “大人说的什么?”戒闻禅师问。   蒋炼意识到自己没有正面说话,抱歉的说到:“没什么。对了,我听闻大师擅长为人解忧,大师看我如何?”蒋炼突然童心大起。 第123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10   “大人有何忧虑呢?”戒闻大师笑着问。   蒋炼想到自己穿越而来的情况,叹了口气说:“我由不该来之处而来,不知该往何处去。”   “既然来得,那便不是不该来之处。我观大人面相,并非常人之貌,那必有超人之能。   而且,大人当真迷惑吗?我看大人似乎对现在的生活颇为满意,你来之处亦或是你想去之处当真更好吗?”戒闻大师微笑。   蒋炼仔细一想戒闻大师说的也确实有些道理,“在下受教了,多谢禅师。”   傍晚时分,刘昶先回来了。看着寒冷天气下还跑得一头大汗的手下,蒋炼急切的问:“可有什么收获?”   刘昶拿袖子擦擦汗,“大人,卑职等人把左近都走遍了,发现三里范围之内只有一处道观。”   “道观?”   “大人可还记得青云观?”刘昶问蒋炼。   “青云观?你是说当初在誉王府做法事的那个青云观?”蒋炼反问。   “没错,就是它。”刘昶点头回答。   “没道理呀,就算青云观和昨晚的火事有关,但这青云观也和誉王关系深厚,断不会在誉王来三戒寺之前作祟呀。”蒋炼自己嘀咕道。   “大人,还有。”刘昶喘了一口气说。   “还有什么?”蒋炼忙问。   “我们发现青云观虽然距离此处有三里,但是路很难走。我们就又往远处走了走,发现距此西南方向五里左右有一处寺庙,名叫寒鸣寺。   虽然距离稍微远一点,但是路很好走,一直往西南方向走,过一条小河就到了,走起来比去青云观还要快一些。而且,我们听说寒鸣寺是郢王家的供奉。”说到最后时,刘昶是趴到蒋炼耳朵上说的。   “此事当真?”蒋炼脸色一变。   “嗯,我们先是听山中一个猎户所说,后来回来后又找三戒寺的僧人确认过。此事并不隐秘,每月初一、十一还有二十一郢王府都会派人送瓜果蔬菜还有香油银钱到寒鸣寺,本月的时间算来就在着火前一天。”刘昶解释。   “嘶……”蒋炼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要不要去查探一下?”刘昶试探得问。   “此事不急,容我想一想。”蒋炼拒绝了刘昶的建议。能查吗?敢查吗?但凡骁骑卫的人踏进寒鸣寺的门口,这就是怀疑郢王与此事有关,那就是得罪了郢王。   莫说此事不知道与郢王是否真有关系,就算是真有关系,查证了又如何?   圣上会为此惩罚郢王?誉王会为此感激骁骑卫?   骁骑卫只怕会把蒋炼自己推出来当替死鬼来平息郢王的怒火。 第124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11   “你们先下去歇着吧,我们今晚要住在此处了。”蒋炼说道。   这时过来个小和尚,双手合十对蒋炼说:“大人,方丈请您去他禅房用斋。”   蒋炼抬头看看时辰,确实也到了该用晚饭的时间了。在至善禅师的禅房,至善禅师、真海大和尚、蒋炼三人围坐在一张小小的桌子旁,四碟素菜,三碗粳米饭,这就是晚饭的全部了。   “都是些粗茶淡饭,蒋大人不要见怪。”真海大和尚客气的说。   “蛮好,蛮好。”看着如此清汤寡水的饭食口不对心的应承道。   吃饭时蒋炼本想再问点什么,但是看到两位一副食不言寝不语的样子,也就不好张口了。   吃罢了饭,自有小和尚来打扫。真海大和尚沉吟了一下:“大人,今日查也查了,可否让诸位大人撤出经堂,好让僧人们上晚课呢?另外,明日本是戒闻禅师接待香客的日子,您看是不是……”   蒋炼想了想,“大师说的有理,我一会便让手下撤出经堂大殿等处。”   不等蒋炼说完,真海大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大人成全。”   “但是……”蒋炼话音一转,“明日的香客接待还是免了,十九的时候誉王殿下要来贵司上香礼佛,在此之前本官无论如何都要将昨晚之事给殿下一个交代,在没有定论之前,对外还是暂时封门毕寺吧。”   “啊?”真海大和尚大吃一惊,“大人,只怕这事不妥吧?若是让香客聚集山门之外,这……这……”真海大和尚都语无伦次了。   “无妨,我明日一早便让守在山下的万年县衙役通知上山的香客,就说贵司正在闭门打扫以备誉王殿下,所以不会有多少香客到山门前等候的。况且,为了迎接殿下,贵司本来不就该闭门打扫吗?”说到这儿,蒋炼的口气稍微重了几分。   真海大和尚还想分辩什么,却被至善禅师一把拉住,“就依大人所言。”   话说到这份上,蒋炼也不好再问什么了,出门叫过一个缇骑,把事情安排了一下就去西配殿临时的寝房休息了。   躺在那里,蒋炼始终睡不着,案情扑朔迷离,有太多难以解释的地方,他脑中仿佛有一团乱麻,却始终理不出丝毫的头绪。   翻来覆去很多次,结果肚子却还是咕噜噜叫了起来,三戒寺的素斋果然不适合他。   喝下几口水,结果一点都不顶用。他穿好了衣服,打算去东配殿的伙房找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第125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12   推开伙房的门,没想到居然有个火头僧人在那里,蒋炼吓了他一跳。   “阿弥陀佛。”   蒋炼不好意思的拱了拱手:“不好意思,惊扰了这位师父。”   “贫僧了空,不知大人深夜到此是……”了空和尚双手合十的问。   “腹中饥饿难忍,所以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蒋炼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哦……”了空倒仿佛见怪不怪似的,“也没什么吃食,我给大人下碗面吧。”   “多谢了空师父了。”蒋炼连忙道谢。   就着煮面的功夫,蒋炼和了空攀谈了起来,“了空师父怎么还没休息呀?”   “天冷了,我都是这个时辰到伙房再给炉灶添点柴,把炕烧的热一点,不然要冻坏大家的。”了空解释。   “平时也都是了空师父给大家做饭吗?”蒋炼问。   “嗯,我这人呀,脑子比较笨,始终在佛法上没什么长进,所以方丈大师就让我来伙房给大家做饭。”了空搔了搔头。   “平时,戒观、戒言和戒闻三位高僧的饭也是了然师父做吗?”   “嗯,都是我做。三位高僧虽然不和我们一起吃,但是饭食确实一样的,而且三位高僧吃的都特别少。”了空一边搅动马勺,一边和蒋炼说话。   “可我见到的僧人们,似乎对两位大师的过世,似乎没什么感觉,我是说我似乎没见到有谁有什么悲痛之色。”蒋炼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其实呀,僧人们大多数都没怎么见过三位高僧。”了空说。   “什么?没见过?”这点让蒋炼很奇怪。   “也不能说是没见过,去年早些时候吧,戒观禅师给僧人们讲过一次僧课。今年本来计划的是过些时日,在由戒闻禅师给僧人讲经,现在出了这个事儿,这就不好说了。   平日里,三位高僧是几乎不出院门的,一直处于一种半闭关的状态。   昨天戒闻禅师去香积寺,这还是我头一次见他出寺。即便是我去送饭,也都是把食盘和碗筷摆到三位高僧的门口,他们用完斋,我再去收。这种情形下,两位高僧往生,自然也就不奇怪了。”说着话,了空把面盛了出来。   蒋炼美美的吃了一口面,“多谢了空师傅。”   “没事儿,大人慢慢吃便是了。”了空擦着手说。   “对了,了空师父,你可见过三位高僧所持的舍利?”蒋炼问。 第126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13   “之前没见过,也是前几日把舍利请到照堂之后我才见的。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天我们也见三位高僧了,还是戒闻禅师方丈的法会。”了空拍着脑袋说。   “不是说戒言和戒观二位禅师不喜欢被人看到样貌吗?”蒋炼不解的问。   “两位高僧都是带着斗笠和羃篱,诵完经就和戒闻大师一起回去了。我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也能见到佛门至宝,阿弥陀佛。”了空说起来还是一脸虔诚。   吃完面回去之后,蒋炼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抓到。但肚子好歹是不饿了,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十四日一早,蒋炼刚起床洗漱完就见到了从长安城赶回来的焦轩。看来是昨天奔波了一天,今早一开城门就赶回来了。   “大人,卑职查到了。”焦轩一脸的疲态。   “不着急,慢慢说,你都查到了什么?”蒋炼示意他进屋坐下。   焦轩坐下后,喘了两口气,“这曹论确有一个生病在家的老母,邻居说曹论侍母极孝。他母亲卧床多年,都是他和妻子二人亲自侍奉,家里过的也不富裕。”   “听来倒是没什么问题。”蒋炼嘟哝了一句。   “还有一个事儿……”焦轩往前凑了凑身子,低声说:“曹论应该是祁王的人。”   “祁王?怎么回事儿?”蒋炼问道。   “卑职打听到,祁王几年前纳了一个偏妃,这偏妃的陪嫁丫鬟后来被祁王看中,并为祁王诞下一子,这个母凭子贵之人便是曹论的妹妹。”焦轩说道。   “还有这种事儿?”蒋炼还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解忧寺,居然和誉王、祁王、郢王多少都有点关系。   既是如此,那曹论在解忧寺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刻意的安排呢?   “卑职还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焦轩犹犹豫豫的说。   “但讲无妨。”蒋炼不知道焦轩又有什么要告诉自己。   “其实咱们骁骑卫的李同知也和这三戒寺颇有瓜葛。”焦轩小声的说。   “什么意思?”蒋炼奇怪的问焦轩。   “大人进咱们骁骑卫的时间不长,又多在外面办案,所以有些事儿不甚知晓。李大人几乎每月都要来解忧寺,挑的日子也都是高僧见香客的日子。据卑职所知,好像李大人都是下午到,晚上才走……”焦轩小声说。   “住口!”蒋炼低喝一声,“你可知议论上官是个什么罪名。”蒋炼低声警告焦轩。 第127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14   “这事儿很多弟兄都知道,并不算隐秘之事。”焦轩解释。   “就算事情不算秘事,但你此时说出来,若让旁人听得传了出去,那还了得?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身官袍不想穿了?”蒋炼生气的说。   “卑职知错了。”焦轩道歉。   “这件事,出你口入我耳,再无第三人知晓,你可省的?”蒋炼瞪着眼睛问。   “卑职明白,多谢大人保全。”焦轩拱手低头。   “去吧。”   让焦轩走后,蒋炼关上房门又仔细想了想,觉得昨晚的决定有些不妥。   于是他又找到至善禅师说:“大师,昨晚是我思虑不周,我一会就让手下放香客上山进寺。”   “阿弥陀佛,多谢蒋大人了。”至善禅师双手合十说。   “不过,因为事情还没查明,所以我的手下暂时还不能撤走,我会让一部分人换上便服在寺中保护。   另外,戒闻大师的院子,暂时就不要让香客前去了,倘若大师还是想为香客解忧,那就麻烦方丈暂时另觅一处佳所。”蒋炼说道。   “阿弥陀佛,理当如此,蒋大人安排的甚为周全,贫僧在此谢过了。”   “我这就去安排一下,告辞。”   出去后,蒋炼把手下的几个总旗和万年县捕快班头王亮叫到了一处,吩咐道:“把山下的路卡撤掉,放香客进寺。让我们自己的兄弟尽量都换上便服在寺中保护,放舍利的照堂和戒闻禅师的小院都要加派人手,若真是有人为舍利而来,一击不中必定还有后招,我们要小心应对。   另外,方丈会给戒闻禅师再寻个地方接待香客,派几个好手守在左近保护,若有人是为了禅师而来,万万不可有什么闪失。都明白吗?”   众人轰然应诺。   蒋炼决定自己先回趟京城,之前他只是听说很多高官都和解忧寺关系密切,但是具体密切到什么程度他却不知道。   焦轩的话提醒了他,他应该去了解一些内幕,免得得罪人而不自知。能给他提供这种内幕消息的人,他目前只想到了一个。   蒋炼赶回拱卫司衙门之后才听说沈文博居然没在官房,而且不知道去哪儿了,这就让他有点抓瞎了。   可是回都回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再跑回终南山吧?   于是他又拨转马头想回趟家看看,可回到通轨坊的家中却是人去屋空。   不会吧?费彤和小翠儿的搬家速度当真如此之快吗?这才一天而已呀? 第128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15   去到了靖安坊,发现费彤和小翠儿果然在指挥着人往新宅里搬东西。   “你们动作好快。”蒋炼跑到费彤身后说了一句。   费彤听到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发现却是蒋炼,“夫君你几时回来的?差事办完了?”   “哪有那么快,我回来看看你。”   “哎呀,你看现在这么乱,也没个地方让你歇息。我先带你去屋里找个地方坐下,然后给你烧壶茶。”   说完,费彤就一边拉着蒋炼往里走,一边招呼小翠儿自己盯着人搬家。   “不用这么费事,我也待不了多会,只怕一会就得走。”蒋炼拉住了费彤。   “要的要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哪能水都不喝一口就走。”费彤坚持说。   新宅的书房是第一个搬完的房间,所以蒋炼坐在一个书箱上喝着费彤烧的茶。   “差事办的怎么样,怎么突然跑回来了,这可不像你。”费彤看着蒋炼说。   “有些麻烦。”蒋炼没有和费彤解释案子,但是把他为何半路回京的原因简单说了一下。   费彤听完,低头想了想,轻声问蒋炼:“你有没有想过,圣上为何指明让你去办这个案子?”   “这?”蒋炼自己还真的没想过这事儿。   费彤仿佛自问自答一般,继续说:“寻常的失火,难道不该是归县衙或者京兆府管辖吗?何用劳烦骁骑卫?会不会是圣上知道了什么,所以让你去查?或者说,圣上就是想针对谁,想借你的手去做?”   听完费彤的话,蒋炼突然汗毛直立,难道事情真的是如费彤所说一般?   如果是真的这样,那么圣上想针对的是谁?   寻常官员也就罢了,要是寒鸣寺的郢王呢?   或者是曹论身后的祁王呢?亦或是礼佛前佛寺突遭变故的誉王?   这每一个王爷身后都是一股盘根错节的势力,倘若真的查明是他们中的一人做的,自己会怎么样?被灭口?被当替罪羊?蒋炼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看到蒋炼突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费彤忍不住问:“夫君,你怎么了?”   “啊?没……没事。”蒋炼掩饰道。   “还说没事,明明走神了,莫不是为了什么事情烦忧?”费彤关心的问。   “真的没什么,只是有些官场的关系想不通,你也知道我回京不满一年,有些事情着实不太清楚。”蒋炼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第129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16   费彤噗嗤一笑,“你这样想能想出什么,我记得你曾说与万年县的鲍县令颇有缘分呢,莫不如你去问问他,他是长安的县太爷,土地公一般的人物,各种关系定然很清楚。”   “哎呀,我怎么把他忘了,多谢夫人。”蒋炼没想到费彤倒是替他指了一条明路,很是兴奋。   把费彤抱起来转了几圈,弄得费彤满脸通红,“你这家伙,还不快把我放下。”   鲍旭没想到蒋炼会来,忙让人把他请到后宅。“大人当真神速,这么快就把案子破了?”   “哪有那么容易,鲍大人误会了。”蒋炼没想到鲍旭居然会对他这么有信心。   “哦……”鲍旭语气中透漏出一股失望之情,“那蒋大人此番前来,是……”   蒋炼也理解他急于破案的苦衷,毕竟誉王过几天就要去解忧寺了,若没有个说法,他这万年县的县令会被斥责都是轻的。   “我这次来,是听说朝中有不少高官都与解忧寺颇为亲近,想找大人问问。”   “哦,蒋大人原来是想问这个。确有此事,只怕这解忧寺僧人在上面的关系,比下官还要硬。”鲍旭手指往上指了指。   “还有这种事?鲍大人可否细细言说一下,可能对事情有所帮助。”蒋炼往前探了探身子。   听到对案子有所帮助,鲍旭眼睛亮了一下。“其实这三戒寺,最早只有戒观禅师一位高僧,当时编入户籍还是下官的前任所做的。待到后来,等到戒言和戒观二位禅师的时候,大人可知是谁来做的?”   蒋炼笑了笑,“谁来做?难道不是鲍大人做的?”   鲍旭拿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李同知”,然后指了指蒋炼。   “大人是说我骁骑卫的……”蒋炼试探着问了半句。   鲍旭点了点头,“他差人递来的条子,两位高僧的人影连来都没来,我能不做吗?敢不做吗?”   蒋炼没想到李夏的事儿,不光是焦轩等骁骑卫的内部人员知道,连鲍旭也是清楚异常。   鲍旭把身子又往下压低了一点,“莫说这编录户籍。两年前终南山下有伙泼皮经常骚扰上香的女香客,大人可知是谁去抓人维持秩序的?”   “此事难道不该是鲍兄手下的衙役去管吗?”蒋炼奇怪的问。   “我手下的衙役倒也去了……”鲍旭苦笑一声,“可是去晚了,那伙泼皮都被锦衣卫的人带走了。”   “锦衣卫??”蒋炼没想到这事儿还有锦衣卫的关系。   “说是这伙泼皮骚扰高官家眷,全都带走了……”说到这里,鲍旭右手变掌,轻轻做了个往下劈的动作。   “杀了??”这可吓了蒋炼一跳。 第130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17   “十七条人命呀……”鲍旭嘬着牙花子,“连驾贴都没亮,没审没判,直接杀了。”   “这……难道没有人告发不成。”蒋炼觉得泼皮虽然可恶,但说话间便坏了十七条性命,这也未免太过可怖。   “奇就奇在此处,满朝文武连带各路御史,就没人提这事儿。”   鲍旭长叹一口气,“这下大人知道这解忧寺和朝官的关系如何了吧?”   “会不会有其他原因?锦衣卫杀几个泼皮,总不能说是解忧寺的势力大吧?”蒋炼还是不肯相信。   “今天是十四,大人是不是一早就回长安了,没见到上山去求见高僧的香客?”鲍旭问。   “确实如此,怎么了?”蒋炼问。   “大人若是一直在寺中就会知道了。现在哪里还会有寻常香客能见到高僧,即便是商贾巨甲只怕是也难。”鲍旭苦笑着说。   “难不成全是朝官?”蒋炼问。   鲍旭点点头,“基本上全是朝官才能见到高僧,寻常人是见不到的。这下大人知道我所言不虚了吧。”   一个小小的寺庙,当真有如此大的势力不成?   不过倘若真的有如鲍旭所言的话,能和骁骑卫与锦衣卫都能有这么深的牵扯,这三个高僧只怕也是非常之人呀。   出了万年县的县衙,蒋炼回家换了身便服又回到了终南山。   回到解忧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趁着光线还好,蒋炼绕到寺后,在失火的小院院墙外仔细查看了一番。   墙壁内侧虽然有火焰烘烤的痕迹,但是两丈余高高的墙体外侧却没受到太大影响。   墙上的浮灰非常完整,至少证明没有人从这里用攀爬过,或者说就算有人潜入寺中防火,也不会是从此处进入的。   “难道真的是打翻火盆失火不成?”蒋炼心想,随即他有推翻了自己的这种假设“不可能,还是那个原因,若不是两处同时失火,不会两间房被烧毁的情况几近复制,肯定是有人纵火。   但是纵火之人是谁呢?他又为何纵火呢?为了舍利子?那寺中会有谁不知道舍利已经被挪到了照堂呢?”   一边走,蒋炼一边绕到了山门处。正巧看到至善禅师和真海大和尚出来送人,马车的窗帘已经放下,看不清车中所坐之人是谁,但是看周围护卫的情况,想必不是非常人等。   见到蒋炼回来了,手下几个总旗聚了过来,“怎么样?可有什么异常?”蒋炼问。   “大人,借一步说话。”刘昶等人神情严肃的说。   来到一个背人的角落,蒋炼奇怪的问:“怎么了?” 第131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18   “大人,只怕这三戒寺的背景不一般。今早我们放开山下的卡子之后,陆陆续续上山了不少香客。   但是有几辆马车很奇怪,都挂着厚厚的棉帘,车旁也都有护卫。   这几辆车上的人都是至善禅师和真海大和尚亲自迎进寺来的,下车的人都带着斗笠和羃篱,看不到相貌。   进寺之后,他们都是在西配殿一间间单独的香客室中等候,门口也守着自己带来的侍卫。   见戒闻禅师也是一个个去,彼此不会碰面。我们的兄弟试着靠近,都被门口的护卫轰开了。   我们找了几个耳力好的兄弟在房后偷听,也几乎听不到什么。但是看穿着,这些人各个都是锦衣貂裘,只怕是非富即贵。”   听了刘昶等人的话,蒋炼又想到鲍旭曾给他说的,即便是商贾巨富也见不到戒闻禅师,那这些人只怕都是朝中的高官了。   “还有……”耿忠接茬说,“今天来的人里,好像有锦衣卫的人。”   “锦衣卫?”这是蒋炼没想到的。   “有一辆马车的护卫,我们的弟兄看着颇为面熟。而且护卫所骑的马是军马,长安城里能骑军马当护卫,我们弟兄还看着眼熟的,恐怕就只能是锦衣卫了。”耿忠说。   “之后,你们做了什么?”蒋炼问。   “每辆我们觉得奇怪神秘的马车,我们都派兄弟跟上去了,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焦轩回答。   “做得好,今天戒闻禅师除了见你们觉得奇怪的这些香客,还见了什么人?”蒋炼又问。   “没见其他人,一直都是在见这些香客,我们留意了一下,西配殿应该还有两个在等的。   算算时辰,估计见完这两个也不会再见其他人了,再晚长安城的城门就该关了。”刘昶回答说。   “那寺中的其他人呢?可有什么异常的?”   “寺中的众人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几个总旗想了想之后回答。   “你们去吧,都各自盯紧了。”蒋炼挥了挥手。   蒋炼自己一人在寺中慢慢悠悠的转着,在西配殿果然看到了有两件香客室外站着配刀的护卫,蒋炼心中笑了笑,继续溜达。   一抬头,他看到了曹论。曹论此时正在一个树下转圈,双手不断的来回搓。   “曹兄似乎很紧张?”蒋炼上前,笑着打了个招呼。   曹论一抬头发现是蒋炼,“让蒋兄见笑了,刚才真海大和尚说戒闻禅师会最后见我,所以我有些紧张。”   “既然禅师肯见曹兄,那么定会为令堂祈福,我先恭喜曹兄了。”蒋炼拱了拱手。   “嘿嘿嘿……”曹论憨憨的笑了。 第132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19   蒋炼溜溜达达的又到了东配殿,看到了然和尚正在叠放两件僧袍。“了然师父是要出门游历吗?”蒋炼问。   “啊?”了然抬起头,蒋炼的话把他问蒙了。然后顺着蒋炼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手中的僧袍,哂笑:“不是我的僧袍,这是戒观和戒言禅师的旧僧袍,两位禅师西去。方丈说,打算明天和大人商量一下,安排两位禅师下葬,让我把他们的遗物整理一下。   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两件僧袍因为那天在外面晾晒还没晾干,所以躲过一劫,除此以外也没什么了。”   “可否借我一观?”说完也不管了然是否答应,蒋炼就自顾自的把僧袍接了过来。   两件僧袍确实已经很旧了,不仅是脱色,两件僧袍的袖口和肘部也都磨得不成样子了。   “怎么会这样?”蒋炼心中不禁涌起了一个问号,“难道……”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是这个假设却让他自己变得汗毛直立。“我需要证据。”他自己心中反复的说。   到了晚间,蒋炼去到了曹论的房间。“曹大人,结果如何?”蒋炼笑着问。   曹论叹了口气,“大师答应替我母亲祈福,让我尽管放心。”   “可我看曹大人的样子似乎并不太开心?”蒋炼好奇的问。   “禅师问了问我母亲的生辰八字,盏茶的功夫便让我出来了。可下午他见那些权贵之时,各个都要将近半个时辰。   我虽知佛门也绝非世外之地,但没想到所谓高僧也不过如此,如此一来我明日就要下山回家了。”曹论的口气中有着说不尽的失落。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曹大人,不知当不当讲。”蒋炼试探的说。   “蒋大人但问无妨。”曹论头也不抬的说道。   “我听闻令妹乃是祁王的妃子,曹大人为何不寻祁王相助?有祁王出面,名医珍药应是不难才对。”   “我家本是贫苦人家,为了供我读书,自幼舍妹便被卖去别人家为奴,侥幸能嫁入王府是她的福分。   但王府之中又岂是易与之地,我不想为了这些事情去烦她,免得被王府中的人看轻,我母亲也是这个意思。”曹论低声说。   “我不知曹大人的苦衷,得罪了。”蒋炼抱歉的说。   “不知者不罪,蒋大人不必介怀。”曹论摆了摆手。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谁?”曹论问。   “在下焦轩,我家大人可在此处?”焦轩在门外回答。   “你家大人在屋里,进来吧。”曹论招呼说。 第133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20   焦轩进来一施礼,“大人,明日便是十五,十六的时候御林军便要来封寺打扫布防,以备誉王殿下前来礼佛,我们明天该如何应对呢?”   问完话的焦轩却没有听到蒋炼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蒋炼似乎失神一样的呆住了。“大人?大人?大人……”焦轩轻声喊。   蒋炼却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他还在回味曹论的那声“谁?”这下明白了,全都解开了。   他不理焦轩,站起身,冲着曹冲拱了拱手,“曹大人,我先告辞了。”   曹论不明所以的点头,“哦,蒋大人慢走。”   出了房门,焦轩跟在蒋炼身后,“大人,我们明日……”   蒋炼缓慢的回过头,“叫弟兄们今晚暗中戒备,不得走脱一人,明日一早你派人去把万年县的鲍县令和陈仵作请来,就说结案了。另外,让鲍县令带上……”   说完,蒋炼也不理焦轩,自顾自的朝自己房间走去,嘴中念叨着“罪过呀,罪过……”   “大人这是怎么了?”焦轩自己嘟囔着。   第二天也就是十五日,巳时刚到就看到一身汗的鲍旭和陈武赶到了解忧寺。   看到站在山门前等候的蒋炼,鲍旭激动地说:“蒋大人就是蒋大人,案子破了?”   “破了,随我来吧。”蒋炼便把二人领到了经堂。   经堂中,解忧寺的僧人刚刚要早课。蒋炼走上前去,冲着众人双手合十,“耽误众位师父一会,我知道大前天晚上那场火事是怎么回事儿了。”   听到蒋炼的话,底下的僧人一个个都开始面面相觑。“人都在此处吗?”蒋炼问围在四周的骁骑卫众人说。   “回大人,全寺僧众皆在此处。”几个总旗齐声回答。   “好,那我就说了。”蒋炼清了清嗓子。“第一日我来的时候,陈仵作觉得是火盆翻倒失火,但我觉得是有人纵火。陈仵作不信,他说若有人把禅师绑成盘坐的姿势而后纵火,那必然会有绳索捆绑后而残留的衣物或者皮肤,口内也会有布条一类的残留。   当时我就想到,若是用丝绸捆绑,塞在口中的也是丝绸,那么烧完之后尸体上必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仿佛死者生前便是这种姿态一般。   可我想不通的是,为何凶手要烧死戒观和戒言二位禅师?难道真的是为了舍利?”蒋炼来回踱着步子,对着盘坐着的僧众们说。   至善大师和真海大和尚两人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仿佛入定了一般。 第134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21   “后来我和戒闻禅师聊,他告诉我那日有人窥伺舍利,被他一声“谁”给吓跑了。   我当时就感觉不对,后来我才想明白,只有尚未失聪的人才会用这种问句,问谁便是期待对方回答的答案。   一个常年失去耳力的人,怎会隔窗问出这句话?   而且,佛法讲能为而不为是为修行,自毁双耳,这算哪门子修行?   我当时在想,若是戒闻禅师的戒闻是假的,那另外两位禅师又能真到哪里去?   可这无非也就是简单的江湖骗术,和杀人放火毫无关系,直到我见到了了然师父给戒观和戒言禅师收拾遗物……   两件僧袍磨损的位置和方式近乎一样,这得是多么一致的生活习惯才能有如此的效果?   联想到屋内摆放完全一致的家具和佛经,吃的甚少但是红光满面,相貌饱满的面相。   解释就只有一个,这三个高僧其实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吃的少,但是吃上三份也就不少了。”说完,蒋炼看着至善禅师和真海大和尚。   两人岿然不动,但是真海大和尚的脑门明显有了汗珠。   蒋炼自顾自的继续说:“你们得知誉王要来。亲王亲临,肯定得三个高僧同时出现,这可不能用每逢四九轮流一人接待香客来搪塞。   更不可能悬挂纱帘来挡住面目,所以你们就想出如此歹毒的计策,选了两个旁人活活烧死!”说到最后,蒋炼怒目圆睁!   “大人,若是依你所言,三人具是戒闻禅师一人所扮,那么几日之前移请舍利的法会,三位高僧可是一起出席的。”至善禅师眼也不睁的说道。   蒋炼冷笑,“可据我所知,那日法会上戒观和戒言禅师都是头戴斗笠和羃篱,旁人根本看不见相貌。   僧袍宽大,填充些东西,让谁假扮一下都可以吧?   说不定就是你至善禅师假扮呢?如此重要的法会,方丈和监院不主持,却让其他人主持,这不奇怪吗?”   至善禅师低诵一声:“阿弥陀佛,蒋大人,敝寺虽然庙小,但佛祖面前不得妄语。你说的这些,着实荒唐。”   蒋炼笑了笑:“荒唐?来人,把戒闻禅师请进来。”   门外两名缇骑将一直在门外呆着的戒闻禅师请了进来。“戒闻禅师,你也不认吗?”蒋炼笑着问。   戒闻禅师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念的是什么经文。   蒋炼冷笑,“我忘了,你失了“听力”,只会读唇术。要证据是吧,陈仵作可以现场验一下戒闻禅师的双耳是否受伤。   倘若这个不能作数,鲍县令还带了户籍册,当初戒观禅师入籍长安,可是在籍册上画了押的,我们现在再让戒闻禅师画押一下如何?看看两者的指印是否一样?”   听到这里,戒闻禅师和真海大和尚终于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至善禅师也长叹一声:“唉……” 第135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22   后,经审问。解忧寺方丈至善与监院真海,伙同游方和尚戒闻,假扮修习天竺佛法的高僧。   平日里靠为官员排解忧愁而打听消息,诓骗钱财。又凭打探来的消息,勾结骁骑卫指挥同知李夏,锦衣卫千户张治,由此二人构陷官员,借机生财。   因得知誉王前往解忧寺礼佛,众人唯恐事情泄露,借施设粥棚之际,寻得两位乞丐,诓入寺中,趁夜烧死。   得知了事情真相的仁宗勃然大怒,颁下圣旨,李夏与张治罪犯欺君,结党营私,贪赃枉法。   张治斩首抄家,念李夏为官多年尚有旧功,被判抄家充军。   骁骑卫和锦衣卫其余犯官,各论其罪。骁骑卫都指挥使黄灿,锦衣卫都指挥使毛苄,用人失察,思过三月,罚俸半年。   刑部审定,罪僧至善、真海、戒闻,装神弄鬼,杀人证据确凿,当即斩首弃市,其余参与的僧众判安西充军。   案情终于告破,居然真的如费彤所料,蒋炼升官了。因为李夏和张治的缘故,骁骑卫和锦衣卫大调整。   骁骑卫同知李夏流放充军,同知一职由四所千户沈文博接任;四所千户职位由蒋炼接任;   受李夏案影响,骁骑卫三所千户孙绍贬斥,由手下何千舟接任。   锦衣卫二所千户张治斩首,由原骁骑卫三所总旗童百川接任,二所所有百户皆被贬斥,各百户职均有原骁骑卫四所百户接任。   仁宗确实待蒋炼不薄,不仅仅是千户,而且把原来与自己平级的百户都调走了,各个位置都是蒋炼的手下提拔上来的。   不过若说最厉害的,还是童百川,一下由骁骑卫的总旗提到了锦衣卫的千户,这可能也是对他在陇右监视蒋炼的一种奖励吧。   依礼,蒋炼当入宫谢恩。仁宗照旧还是在御书房见他。   “朕说过,好生做,朕不会亏待你。咳……咳……咳……”仁宗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皇上对微臣的恩典,微臣铭记于心,定当以死相报。”蒋炼把头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   “哼,这种话,想必李夏和张治也对先皇说过。你可知朕为何重用于你?”   “微臣不知。”蒋炼大声回答,显得心里仿佛坦坦荡荡一般。   “还算诚实,朕用你是因为你是忠良之后,朕用人首重其德,有才无德之人,不用也罢。你记住朕的话,朕抬得起你,也杀得了你。咳……咳……咳……”这几句话说有点急,仁宗又咳嗽上了。   “微臣记下了。”   仁宗一手拿着手帕捂嘴,一手挥了挥示意蒋炼可以退下了。 第136章 三戒寺高僧被焚案 23   而在同一时间,长安城中的一处宅院中,郢王杨钦则与所谓的廉先生隔着纱帘而坐。   “先生妙计,本王不过讲三戒寺的名声向父王宣讲了一番,便让锦衣卫折掉了一个千户。可惜毛苄这次居然全身而退……可惜可惜。”   廉先生的声音很飘忽,忽远忽近,忽大忽小一般:“殿下不必急躁,倘若这次真的去除了誉王在锦衣卫的势力,反而未必是好事。东宫之事,宁缓三刻,不急一分,速则不达。”   “小王明白。临近新年,我带来了一些薄礼,还玩先生笑纳。”郢王恭敬的说。   “多谢王爷。”   不管怎么说在,在升平二十六年的年底,蒋炼升为了正五品的骁骑卫千户,应该可以过了好年了吧? 第137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1   春节是各家团聚的日子,蒋炼家只剩他自己了,而费彤的父母族人都在蜀中,所以这长安城中的春节就只剩了这一小家子人。   说是一小家子,但是蒋炼、费彤、翠儿再加上雇的一个老管家和两个粗使仆妇,也比蒋炼前世的家里人多了。   蒋炼这几日一直和同僚饮宴,一方面是庆祝沈文博和蒋炼等人升官,另一方面而是临近年末,官员之间多爱走动,所以他这几日一直晕晕沉沉的。   这会蒋炼坐在那里看着费彤在那里指挥家人糊春联,准备晚饭,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放松。   蒋炼想起了戒闻曾经说的那句话:你来之处亦或是你想去之处当真更好吗?   是呀,二十一世纪的那个世界当真就更好吗?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拿起一件自己的裘袍披在了一直站在那里指挥众人的费彤肩上,“看你都张罗的出汗了,小心着凉。”   费彤脸色一红,“我没事儿。”   蒋炼笑了笑,拉起费彤的手:“你跟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蒋炼拉着费彤到了书房,从书架上取下一个檀木小盒,递给费彤说,“给你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费彤好奇的打开,发现里面居然是一支步摇,黄金做成的飞凤形状饰以五枚珍珠,“哪里来的?”费彤激动的问。   “当然是为夫买的,不然还能哪里得来?”蒋炼笑着解释。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莫非是……”费彤试探的问。   “别猜了,几日前圣上下旨惩处解忧寺恶僧案,几家官吏被抄家。虽然骁骑卫也有牵连,但好歹案子是我破的,所以抄家之事是骁骑卫做的,没让锦衣卫做。依官场的旧例,抄家后能留一成在骁骑卫,我就给你买了这个。”蒋炼解释。   “留一成就只买了这个?”费彤问。   蒋炼又掏出半枚玉牌,“柜坊上我还留了二百两银子,凭这个支取。”说着把玉牌交给了费彤。   “你呀,定是又让黄灿和沈文博拿了大头,你费尽心力担了这么多的风险,才分得这么一点。”费彤不满的说。   “好啦,我在人家手下当差,这些事情在所难免,你就忍了吧。”蒋炼开解她。   “我看你得好好钻营一番才行,你那些同僚各个住的都比我们宽敞,我们还得租宅。”费彤不满的说,“对了,我前一日接到父亲的书信,说他春天要回京任职了。” 第138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2   “哦?岳父大人要回京了?这可是好事。”蒋炼笑着回答。   “我知道父亲一直嫌你家贫,也知道你现在颇为努力,但是有些时候还是得钻营一下,朝堂之上尽是庸碌之辈,我虽不求你与他们和光同尘,但也不好太过疏远不是?”费彤苦口婆心的劝着丈夫。   “我知道了,出去放爆竹吧。”蒋炼不想再和妻子讨论这个问题了,连忙转换话题。   大周的爆竹还不是火药的那种,而是往火堆里扔事先切成一段一段的竹节,火堆里就会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炸声,这也正是爆竹的由来。   初一一早蒋炼去给上司同僚拜年,还听妻子的话去皇宫里给仁宗也拜了年,仁宗对此颇为高兴,还封了利是给蒋炼。   大周的春节比蒋炼的前一世还要忙碌一些,但是他却体会到了从没有过的幸福,他甚至打算和费彤商量一下,也该要个孩子了。   民间一般怎么都得过完正月才算过完年,但是仁宗勤勉,规定正月十六各个衙门就得开门当值了。   今天是十五,年假的最后一天,昨天白天天气还算温暖,融化之后的积雪地面一片泥泞,但夜里又刮了一夜的冷风,气温骤降又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原本泥泞的地面又冻得硬邦邦。   蒋炼昨晚和费彤聊了孩子的事情,费彤似乎并不太有兴趣。   这让蒋炼很奇怪,这一世的女子嫁人早生孩子早,可费彤嫁给自己的时候都二十二了,在大周已经算是非常晚婚了,难道是怕疼?   两人聊得不算开心,但是也没吵架。蒋炼这会坐在自己的书房继续写自己的书,吱哟一声门开了,费彤捧着一碗酪浆,“天气冷,我煮了碗酪浆,你趁热喝。”   蒋炼接过来笑了笑,费彤也顺势坐下了。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两人显然都因为昨晚的事有些介怀,似乎都想说些什么,但又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时门外响起了管家张伯的声音,“老爷,您的同僚丁百户来了。”   这个声音把两个人都救了,费彤站起来说:“夫君先见客吧,奴家回避一下。”   “也好,来拜过一次年的人又来一次,也不知他是来做些什么。”   蒋炼讲着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张伯,请他来书房吧。”   丁开进来后非常草率的行了一个礼,就急忙起身说:“大人,昨晚长安城外郢王的皇庄里死了人。” 第139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3   “什么意思?皇庄里死了人,这事儿似乎连京兆府和县衙都可管可不管吧?难道和咱有关系?”蒋炼不解的问。   “大人有所不知……”丁开小声说道,“那报信之人今早进城去郢王府报信,结果遇到了几个锦衣卫,锦衣卫见此人行色慌张便拦下来盘问。   结果一番恐吓之后,这人就把事情全说了。郢王得知此事之后担心锦衣卫借此发难,他们刚刚被圣上斥责,估计会想借此翻身。   咱们黄都指挥使正在家中思过,郢王便找到了沈大人,想让咱们帮忙接过此案,郢王可是指明请大人您出面。”丁开解释。   蒋炼长呼了一口气,这正月十五还没过完呢,怎么就又有案子上门了?“沈大人是何意见?”蒋炼问。   “卑职不知,卑职住的离沈大人府上不远,沈大人把卑职传去交代了这几句,就让我来请大人了。”   “你且等我片刻,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去到了后宅,看着神情依然有些不自在的费彤,蒋炼说:“又出案子了,只怕我得去一趟,你安心在家等候,办完了我就回来。”   听到丈夫要走,原本有些心结的费彤也稍微释然了一些,“这年还没过完怎么又要去?”   “没办法,事关重大,不去不行。”   “那你多穿些衣裳,外面冷。”费彤把蒋炼的外袍领子又紧了紧。   “放心吧,很快就回来了。”   因为衙门还没开封,所以沈文博是在自己府上见的蒋炼,而丁开则去召集四所的其他人手了。   “这次是个机会,文孚明白吗?”沈文博语速很慢,升为同知之后的沈文博更见深沉。   “大人说的机会是指……郢王?”蒋炼试探的回答。   “嗯……”沈文博点点头,“誉王那边,除非毛苄倒台或是反水,否则我们是没什么机会了。加上这次你还狠狠地给了锦衣卫一刀,只怕我们两家的梁子结的更深了。”   “卑职给大人添麻烦了。”蒋炼充满歉意地说。   “麻烦倒也谈不上……”沈文博摆了摆手,“历来我们就与锦衣卫不合,也不差这一件事儿。两个衙门不合,这也是历代先皇所乐于见到的,我们若真的与锦衣卫握手言欢了,那才是大麻烦。   而且,这次虽说是两个衙门都受了斥责,但是我们的人也插到锦衣卫里去了,圣上此举谁扬谁抑,再是明显不过,毛苄也定会收敛很多。   只是誉王那边,我们恐怕是机会更小了。既是如此,我们便需在祁王和郢王身上多下功夫,这也是黄大人的意思,文孚可明白?”   “属下明白。”蒋炼点头回答。 第140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4   “所以说,就算郢王不来找我,我也会借机相助。不过他既然遣人来找了自然更好,我们正好借机搭上这条线。我话说到这里,文孚应该明白怎么做了吧?”沈文博笑意吟吟的看着蒋炼。   “卑职知晓了,此案无论如何也不会牵扯到郢王,郢王一系的官员也不会有何瓜葛。定是一些下人或江湖匪类所为。”蒋炼很肯定的回答。   “嗯,文孚所言甚是。案子发在城外,但也份属万年县管辖,鲍旭是你的旧识定不会与你为难,此案我们现在若是出面,锦衣卫必会退舍,他们暂时还不敢和我们争。你好生做,切记我和你说的话。”沈文博再三嘱咐。   “大人放心,卑职定不负所托。”蒋炼拱手回答。   郢王的这处皇庄位于长安西南,庄子不大,占地八百多亩的样子,周围的村子是皇庄的佃户居住,位于正中的是一处十亩左右的宅子。   宅子作为皇庄来说其实有些偏小,因为是临近长安城,所以郢王并不来居住,这宅子里住的是皇庄的管事等人,其实最主要的作用是仓库。   宅院东墙紧邻着一条小河,庄院的人在河边修了一个水磨,而事情也就出在这个水磨上。   蒋炼到了皇庄,发现早有万年县的衙役在此了,领头的正是捕快班的班头王亮。王亮见是蒋炼前来,急忙上前施礼,“参见千户大人。”   蒋炼上手虚扶了一下,打趣道:“你们鲍大人还没来?”   话音刚落,院门处便传来鲍旭的声音,“我在远处看到几匹快马,估计就是蒋大人,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扰了知县大人的好年,真是罪过罪过。”蒋炼打趣。   “我的蒋大人,您还有心思开这玩笑?亲王的皇庄里出了人命案子,我听到时候差点没噎着。”鲍旭还是那副苦相。   “我真该走走门路,别干这京城的知县了,再这么下去不一定哪天就吓死了,人家长安县也没听说出这么多篓子。”   “好啦,前几日解忧寺的案子,圣上不还嘉奖你了?你就快升官啦。”蒋炼宽慰他。   “我谢您的吉言吧。”鲍旭的脸色也还是没好到哪里去。   因为是过年,宅院里留的人其实不多。账房先生孙台,管仓库的秦厚,秦厚的老婆仆妇冯氏,厨子张富,厨子老婆刘二娘,巡更的更夫牛欢,粗使长工李乡。这些人都被拢在了一处,由万年县的衙役们看着。 第141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5   蒋炼和鲍旭先去了死者所在的磨坊,因为蒋炼等人来的还算快,所以尸体还没解下来,就那么绑在磨坊水车的骨架上。   这会骁骑卫的缇骑已经把水车停掉了,但是想着水车转动时一个尸体仿佛水车的一根扇骨一般随着水流不断地沉下出现反复循环,这画面也甚是恐怖。   蒋炼示意众人先把尸体解下来,让骁骑卫的仵作杜陀前去验尸,自己则在这不大的磨坊里简单的遛了一圈。   磨坊这屋不大,四面有墙,但是临河的一面墙边的地面是空的,河水就从这下空的地方流过,而水车就架放在这里。   除掉水车,这屋里就只剩了与水车相连的石磨。屋里的陈设真的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死者是皇庄管事王进,解尸体上绳索的时候蒋炼还特意看了一下,就是寻常的绳结,绳子也是皇庄库房里常见的粗麻绳,捆的也还算结实。   杜陀查验了一会,站起来对蒋炼说:“大人,尸体在水中浸泡时间太久了,卑职无能,恐怕验不出他是何时为歹人所害。   不过从死状看,死者后脑受过重创,肺中也没有水,加上死者身上衣物也还算单薄,所以卑职判断他是在别处的屋内被人击打后脑致死,再拖来此处绑到水车上的。”   “嗯,有劳杜仵作了。”   “卑职不敢。”   蒋炼自己凑上前去看了看尸首,管事王进五十余岁,即便是在水中泡的有些浮肿了,但还能看出此人生前应该是个瘦小枯干的男子。   一身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光脚无袜,但却是没有外袍,这也是杜陀判断他是死在别处再被拖来此地的原因。   看完尸首,蒋炼留下几个人看住现场,自己和鲍旭等人则来到了看管其他人等的那件屋子。   “你们都是在郢王庄上做事的下人?”蒋炼端着架子问。   “正是。”几人一起低头称是。   “是谁发现的尸首?”蒋炼问。   “是小老儿二人。”更夫牛欢和秦厚两人冲着蒋炼低头拱手说。   “何时发现的?和本官说说。”   说话的是牛欢,“小老儿昨夜与秦哥儿结伴巡夜,子时三刻左右于磨坊发现了王管事被捆在水车上已经气绝了。”   “你怎知他已经气绝了?他的尸首本官可是刚刚才解下来。”蒋炼奇怪的问。   “小老儿家乡在西受降城,年轻之时哪里常年征战,我在家乡曾帮着乡人收敛尸首,所以人是生是死一眼可知。见到王管事死了,我们也就没敢擅动,喊起了众人,等到天明之后才去报官。”牛欢仔细解释道。 第142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6   “打更巡夜,不都是一个人吗?怎么昨晚会是两人?”蒋炼很好奇。   “这……”牛欢卡住了。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蒋炼一拉脸。   “昨夜秦哥儿与娘子吵架,我恐二人动手,所以才拉着秦哥儿与我一起。”牛欢解释。   “哦?你们二人为何争吵?”蒋炼扭头问秦厚。   “这个淫妇背着我偷人!”秦厚咬牙切齿的说。   “住口,你休要血口喷人,明明是自己没本事却要诬赖于我!”站在秦厚一侧的冯氏怒喝。   “哟,自己放荡还要往贞节牌坊上贴,切……”厨子的老婆刘二娘插话。   “你这娼妇,自己做的事却要诬赖到别人头上。”冯氏毫不嘴软,反唇相讥。   “你说谁是娼妇?”刘二娘把眼珠子都瞪圆了。   “说谁谁知道。”冯氏扭着脖子,翻着白眼说。   “我与你拼了!”刘二娘撸起袖子就要打人,被周遭几人连忙拉住。   “放肆!”蒋炼大喝一声。“本官在此问话,你们随意插嘴,大声喧哗成和体统?真当我骁骑卫的板子打不得人吗?”   听到蒋炼的话,这几人才安静了下来。   “秦厚,我来问你。你昨晚都做了什么?”蒋炼严肃的问。   “我昨晚与众人吃过晚饭,去仓库查验了一下便回房休息,想起近几日听到的风言风语心中不忿,便与娘子争吵。   她不承认还讥笑我没本事。我一怒之下便冲到王管事房中寻个说法,结果这厮不在。   在他门口我与追过来的娘子又争执了几句,被牛大叔遇见,他恐我做出过激之事,便一直拉着我让我陪他打更巡夜。”   “你说你去王进屋中时他不在?那是什么时辰?”蒋炼问。   “没太注意,可能是亥时二刻?”秦厚说的时候看了一眼牛欢。   牛欢点头说,“确是亥时二刻,我刚敲完,便看到了在王管事门口争吵的秦哥儿夫妇。”   “那你最后见王进是什么时候?”蒋炼问秦厚。   “酉时,我们众人一起吃晚饭。”秦厚回答。   “你们平日里都是一起吃饭的吗?”蒋炼问。   “也不是,平日里庄中人手多,不会在一起吃饭。现在是年节时分,庄中仅剩我们几人了,又都是粗人,不讲究什么男女分桌,所以才搭伙一起吃。”秦厚回答。   “晚饭后你们谁还见过王进?”蒋炼问其他人。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摇摇头,张富说:“我没见王管事,但是我戌时路过他房间的时候,见到窗户亮着灯,屋里还有算盘的声音。” 第143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7   “对对对,我也听到了。”李乡说。   “这样啊……”蒋炼沉思了一下。“孙先生,您是账房先生,想必记性是最好的,您能把昨晚你们吃饭时的情形和我说一下吗?”   孙台没想到蒋炼会点他的名字,更没想到蒋炼会如此的客气,忙躬身说,“遵命,大人。”他稍微低了低头,慢慢的说,“昨晚我们是酉时开始吃的晚饭,刚开饭没多久,秦哥儿便闹肚子离开了一会,过了一会才回来。   因为是过年,所以我们喝了些酒,酒后说的话就有些过分了。   王管事嘲笑秦哥儿夫妻生不出孩子,说要代劳。秦哥儿的老婆反唇相讥说找也不会找他这连老婆都讨不上的,再往后两人的话就很像打情骂俏了。”   听到这里,冯氏的脸都气的发青了,但她瞥了一眼蒋炼的那张长脸,又不敢发作。   孙台继续说,“他们两人说着说着,后来刘二娘阴阳怪气的插了句嘴,两人就像刚才那般又吵了起来,最后那顿饭吃的不欢而散。大概便是如此。”   “有劳孙先生了。”蒋炼好歹知道了个大概,吩咐手下把众人分开看管。他自己得去王进的屋里看看。   王进的屋子在下人里面,应该算是豪华的,全套水曲柳的床榻和桌椅。   不过书桌上的东西扫落一地,笔墨纸砚都在地上,算盘也滚落在了床榻旁边,油灯也摔坏了。不知道是王进与凶手打斗时弄翻的还是何人所为。   床上的被褥倒是整整齐齐,一个水曲柳的衣橱立在墙角,这些都算正常,有意思的是王进居然还养了一只八哥,而且八哥没养在笼子里,而是站在鸟站架上。   蒋炼上前去逗弄了一下,发现八哥不会说话,看来训练的不好。   不过,“咦?这是什么?”蒋炼发现八哥的一直脚上拴着细细的鸟足链,而另一只脚上则拴着一根细绳。   细绳的这端拴在鸟脚上,而另外一段却什么也没有,半截断掉了的样子。“这是干什么用的?”蒋炼很奇怪。   屋里的每一寸蒋炼都没有放过,没有血迹,没有拖动的痕迹。   难道王进不是在此间遇害的?那是在哪里呢?凶手为何要把王进绑在水车上呢?   从王进屋里出来,正好遇到来寻蒋炼的百户丁开。“大人,周围都看过了,昨晚刚下过雪,院墙之处都没有攀爬的痕迹,而且庄门那里,兄弟们来的时候就已核对过,除了去报官的人之外,也没有其他人的足印,看来凶犯定在这庄中的几人之中。” 第144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8   蒋炼点点头,“皇庄的管事并非是什么大富之人,屋内也无翻动,若不为图财。无论是有仇还是有怨确实同在一个庄子里做事之人的嫌疑最大。鲍县令呢?”   “鲍县令刚刚似乎出去看水渠了。”丁开回答。   “水渠?”蒋炼觉得奇怪,就跟去看看。   “鲍大人刚刚去看了什么?”   “刚才看的时候就觉得奇怪,我印象里应该没有这道水渠,又何来的水磨?所以就去探查了一下。”鲍旭甩着靴子上的积雪回答。   “可有什么发现?”   “没发现什么,这水磨所用的水渠是他们庄中的人自己挖的。此处往北三四百步有一条小河,水流甚是湍急。   庄里的人自己挖了条水渠,把水引了过来,水渠比河道略宽,难怪水车的速度这般合适。”鲍旭解释。   “这水又引向何处呢?”   “还是引回那河里了,往南不远便是。”   鲍旭把水渠的事儿探查的倒是很清楚,但是蒋炼觉得这似乎应该和案子没啥关系吧?来到后厨,厨子张富和他老婆刘二娘在此处。   “昨晚你们晚饭后,都做什么了?”蒋炼问。   “什么也没做,就在屋里呆着,大冷天能做什么?”刘二娘不屑的说。   “刚刚秦厚与他老婆冯氏当着本官面前吵架时,你插嘴说冯氏不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蒋炼问刘二娘。   刘二娘三十余岁,个子不高,凸眼薄唇,略显稀疏的眉毛往上吊着,显得一副刻薄像。   “那婆娘……”刘二娘刚要说话,张富偷偷拉了他一下,示意她不要多嘴。   可刘二娘反而瞪了张富一眼,“你拉我作甚?难道我们不说便没人说了吗?而且骁骑卫问话,怎么敢隐瞒?”   蒋炼微微一笑,“你让你娘子直说便是,本官又不吃人。”   “瞧见了吗?”刘二娘得意的一挑眉毛,张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那婆娘平日里便搔首弄姿,谁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心思?大人,你是不知道,她不过是个下人,居然还扑粉。而且她居然有一支银钗,银钗呀……”   蒋炼知道这种女人最爱家长里短,嫌三妒四,若由她说下去只怕是说到明天也没有一句重点。“这些琐事不必举例,你就说她举止不检之事即可。”   “哟,大人原来是想听这个呀……”刘二娘拉着长腔说。   听到刘二娘话中的讥讽,蒋炼的脸愈发的发青了。“大胆刁妇!”   蒋炼身后的缇骑发作了,“讥讽朝廷命官,不想要性命了不成?” 第145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9   “切……”刘二娘翻了个白眼,浑不在意。“我说便是,吓唬谁呀?那婆娘和王管事有染,这庄子里很多人都知道,孙台和李乡都曾撞到过那两人抱在一起,也就秦厚这个王八自己不信罢了。要我说,定是秦厚把王进杀了。”   难道是得知了王进与冯氏的奸情,秦厚杀了王进不成?蒋炼心想。   “张富,你说你戌时的时候路过过王进的门口,你当时是去做什么?”蒋炼转过来问张富。   “我去茅厕,正好路过王管事的门口。”张富看上去比他老婆要怯懦的多。   “你说听到算盘响,可是没错?”   “嗯,小的确实听到屋中传出来了算珠碰撞的声音。当时院子里很安静,小人不会听错的。”张富解释。   “你也觉得是秦厚杀了王进?”   “小人不知道……”张富还是不太敢说。   “但说无妨。”蒋炼鼓励他。   张富看了妻子一眼,刘二娘反瞪回去,“大人问你话呢,你看我作甚?”   “我娘子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张富糯糯的说。   若是如张富所说,那就是王进是在戌时的时候还活着,而等到秦厚与冯氏在亥时二刻去找王进时,王进不在屋中,而子时三刻王进的尸体被牛欢和秦厚在磨坊的水车上发现,那么就是说王进是在戌时到子时三刻之间遇害的。   不对,更夫打更是在整个庄中四处走动进行的,一边打更一边还要巡夜,那么牛欢在子时三刻发现王进尸体之前,肯定还去过磨坊,那是什么时辰呢?   牛欢的屋子在后院的一个角落里,很小,光线也不好,一个六十来岁须发皆白的老汉住在这里,确实有点让人心酸。   “牛大叔,你除了打更之外,是不是晚上也负责巡夜?”蒋炼问。   “回大人的话,小老儿确实也负责巡夜。”牛欢的态度非常恭敬。   “那你在发现尸体之前,最后一次巡到磨坊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这……”牛欢想了想,苦笑着说,“大人,小老儿确实想不起来了。但昨晚是遇到秦哥儿之后拉他一起和我巡夜的,亥时二刻之后肯定是去过磨坊,但真的想不起具体是什么时辰了。”   “也就是说,你亥时二刻之后去过磨坊,但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等到子时三刻再转到磨坊时,发现王进的尸首绑在水车上?”蒋炼又重申了一遍。   “嗯,确实如大人所说。”牛欢点点头。   “你可知王进有什么仇家?或者可曾与庄中之人结怨?” 第146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10   “唉……这个王管事呀……”牛欢叹了口气,“他为人尖酸刻薄,又喜欢仗势欺人,所以庄中没什么人喜欢他,多少都对他有些怨言,但要说谁会为此而杀人,这小老儿就不知道了。”牛欢憨着一张脸说。   “那你猜谁的嫌疑最大或者说谁的怨气最重呢?”蒋炼问。   “这……”牛欢沉吟了一下,“事关人命,小老儿不敢说。”   “你但说无妨……”蒋炼宽慰他,“你说出来,本官自会查证。但要是不说,到最后捉不到凶手,你们这班人都得去北拱卫司衙门挨板子问供,岂不是更糟?”   “好吧。”牛欢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初七那天晚饭后,我正要去巡夜,路过孙账房门前,听到王管事也在他房中。两人为了账目之事争吵,具体的我也听不懂,但是两人却是怒气很大。   王管事好像说了句,“你不说实话,到时王府自会有人来收拾你。”好像是这么一句,再往后我就不敢听了,就抓紧去巡夜了。”   “哦?还有这种事儿?”看来皇庄的账目有点问题呀。   “账目?账目怎么可能有问题。”孙台听到蒋炼问这个问题,差点没跳起来。   “大人,我孙某人在郢王的皇庄里做事可是七八年了,我经手的账目历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来没出过问题。您可不能听信别人的信口胡说。”   “别激动,坐下说。”蒋炼看到孙台的样子,心中已有了七八分计较。   “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各个皇庄一般都是只设管事,咱们这个庄子怎么还会有账房先生?”   “大人有所不知,其实王爷们的各个皇庄确实一般只有一个管事。但是咱这个庄子不同,因为离长安城近,所以咱这个庄子其实主要是仓库,外地郢王府皇庄的东西都会运来此处,所以才会有我这么个账房。其余王府的情况也大多类似。”孙台解释。   “孙先生说在庄子上已经七八年了?那王管事在庄子上多久了?”蒋炼问。   “他可能得十几年了吧,好像庄子里面资历最老的就是他。他一直就在庄上,也不曾娶妻生子。”孙台也不太肯定。   “那你俩最近可曾有过争吵?”   “争吵?没有,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吵什么?”孙台连忙摆手。   “没有吗?可是初七那天,还有人听到你俩吵过架。”蒋炼笑着问。   “这……”孙台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不算吵,顶多算几句拌嘴。” 第147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11   “吵也罢,拌嘴也罢,所为何事呢?”   “年节嘛,王府里要的东西多,都是从庄子上运走的,所以账目比较麻烦。但是过完十五就要给王府的管家报账,本来时间是来得及的,但是王进非要表功,想初十就让我把账目做完,这如何可能?   初七初八王府还要再来拉东西呢,断无能做完的道理,所以我便和他争执了几句。”   “王进和先生都是皇庄的老人了,难道之前没有为此争吵过?”蒋炼很奇怪。   “没有,以前他没这么找过茬。我估计他是听说王府最近三管家的位置空出来了,想钻营那个位置,所以要在大管家面前表功,所以才出了这么个主意。”   孙台一脸的不屑,“他也不想想,那个位置能轮的到他?”   “我还听闻,先生曾经撞到过王进和冯氏的丑事,这可是真的?”   “大人的消息好灵通,我确实有一次去王进的屋中撞见两人抱在一处。”孙台笑的有些猥亵。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蒋炼问。   “去年吧,好像是去年秋天的事儿,他俩之间早就有些风言风语了。不过秦厚不可能为此杀人的,此人忠厚老实,看守仓库从未出事,为人也胆小,恐怕不会有胆量做这种事儿。要我说,庄中有胆量杀人的,只有李乡。”孙台小声说。   “李乡?为什么?”蒋炼有些不解。   “这皇庄周围的佃户大多都是租田种地的,唯独这李乡是几年前逃难来的,他哪来的本钱租田?   当时王爷路过皇庄,看他饿倒在地,便让王管事留他在皇庄做事。   我后来发现,此人根本就不会种地,他肯定不是农户出身,只怕不是逃兵便是江洋大盗。   而且,王管事几次都说要撵他走,他若走了,有何去处?说不定他便狠心将王管事杀了。”   “孙先生看来有一副好眼力呀。”蒋炼笑了笑。   听到蒋炼的话,孙台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大人说笑了,小人也是信口一说而已。”   “忘了问孙先生,昨晚晚饭过后,孙先生都做了什么呀?”蒋炼装作不经意的问。   “昨晚?昨晚没做什么呀,和往常一样,吃完了饭,回屋看了会书,便睡下了。哪里也没去。”孙台一脸无辜的说。   “如此一来,有劳先生了,我们回头再聊。”蒋炼从账房告辞,想着得去看看这个神秘的李乡了。   李乡住的比打更的牛欢房子更差,是在牛棚附近的一间屋子,因为味道实在是太大了,所以蒋炼不得不差人把他叫到院中问话。 第148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12   “听闻,你是逃难来到此处的?”蒋炼一边审视李乡,一边问。   “回禀大人,小人确实是三年前逃难来到京兆府,后蒙郢王收留才栖身于此的。”李乡站着那里有些局促。   “听你口音,似乎是代州一带的人士吧?”   “大人好耳力,小人是云州人,离代州不远。”   “云州是好地方,可惜就是离突厥太近,老打仗。当了几年兵?”蒋炼问。   “大人……”李乡一下愣住了。   “算来,我也算是行伍出身……”蒋炼冲李乡笑了笑,“若是还看不出你是当兵的出身,我岂不是白做了七年的斥候?看站姿,看说话,一眼就看出来。你能瞒住庄里的人,但是瞒不住我的。”   “小人十五从军,当了十年兵。”李乡把头低下了。   “怎么逃出来的?别怕,我不是为抓逃兵而来,就是问问你而已。”蒋炼让李乡放宽心。   “三年多之前,河东军与突厥交战,卑职是前军营的伍长,不幸中了埋伏。那一仗,从天明杀到天黑,又从天黑杀到天明,到最后,兄弟们都死了,我力竭昏倒在了死人堆里,醒来后不辨东西,勉强认了南方,一路走,结果什么队伍都没遇上,小人一路讨饭到了京兆府,最后饿昏在了路边,侥幸遇到郢王。   小人不敢说是逃兵,便推说是云州府遭了兵灾的庄户人,郢王仁慈便留小人在皇庄做事。”李乡低着头解释说。   “本官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蒋炼也知道,这年头逃兵都是要杀头的,所以为了不死,这些逃兵什么瞎话都敢编。   “小人说的句句是实,断然不敢欺瞒大人。”李乡急忙分辩。   “先不说这个,你和王进可有仇隙?”蒋炼盯着李乡的眼睛看。   李乡的眼神明显有些飘忽,“算不得有仇,其实我知道庄中有人也怀疑我是逃兵。王进曾借此要挟过我,说要轰我出去,也说过要带我去见官。”   “可他终究是没做这些……”蒋炼一边想一边问,语速很慢,“你是一个无钱无地的长工,他要挟你……莫不是你知道他什么丑事,他借此要挟,不让你说出去?”   “大人果然厉害……”李乡苦笑着赞叹了一句,“我曾撞见他与秦厚的娘子偷情,他让我不要说出去,否则便拉我见官。”   “你是在何时何地发现他和冯氏偷情的?”   “去年春天,我去林中砍柴,发现他俩在林中幽会,其实我根本就不想理会这种事,但是当时我不小心弄出了声响,结果被王进发现了。”李乡自己也是边说边摇头。 第149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13   “这么看来,你若是被赶出皇庄,无处可去,确实是嫌疑最大呀。”蒋炼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怕被赶走的可不只小人一人。”李乡急忙分辨。   “哦?还有谁?”蒋炼顿时来了兴致。   “打更的牛欢,我多次听王进威胁要换掉他。牛欢是个鳏夫,年岁也大,王进嫌他除了打更做不得别的活计,几次都说要让皇庄的其他佃户来轮值打更。此事庄中很多人都知晓的。”李乡急急忙忙的解释。   还有这么一出,蒋炼觉得有点意思。“你昨晚晚饭后都做了什么?”   “昨晚晚饭后,我给牲口又喂了一次料,然后给水缸打了水,便睡下了。大人,我当真不会去杀王进的,杀了他只怕会给我自己带来麻烦,小人断不会行此之举的。”李乡还是给自己分辩。   “是不是你做的,本官自会查明。倘若不是你做的,不会冤枉与你。”   最后,蒋炼来到了秦厚夫妻二人的房间。   “我问了一圈,现在只有你在晚饭后出去过,你的嫌疑最大。”蒋炼对秦厚说。   “大人,小人不会杀人的。小人当真是去仓库了呀。”秦厚着急给自己分辩。   “是不是你做的,本官心里有数。开始的时候,你说你得知你妻子与王进有私情,你是何时得知?又是从何处得知的?”蒋炼问。   一旁的冯氏听到这话,急忙站起身要分辩,结果被一旁的缇骑一把摁下。   “其实庄中一直有我娘子与王进的风言风语,我自是不信,结果我昨晚多喝了几杯,从仓库回来后,我便拿此事问她,我娘子和我争执了几句,我气往上涌,控制不住便去寻王进问个明白……”秦厚说话的时候,都不太敢抬头。   “秦家娘子,你和王进之间到底又有何事呢?”蒋炼反过头来问冯氏。   冯氏三十左右的年纪,身材丰腴而不肥胖,肤色白皙,虽然脸上有几个小麻子,但是眉角带笑,算是颇有风情的一个妇人。   “奴家怎么可能和那种人有什么瓜葛,无非是些下人嚼舌头罢了。”冯氏矢口否认。   “可好像确实有人撞见了什么呀。”蒋炼随口说了一句,听到这句话,秦厚的脸色都快变成猪肝了。   “撞见?撞见什么?那人确实曾经想借机占我便宜,被我严词拒绝了。要我说撞见,我还撞见他和刘二娘有私情呢。”冯氏一脸的不服气。   “借机占你便宜?借什么机?秦家娘子,你似乎话里有话呀。”蒋炼一下就抓住了冯氏口中的漏洞。 第150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14   “淫妇,你还不从实招来。”一旁的秦厚咬着牙说。   冯氏瞪了秦厚一眼,“借什么机?还不是你?你自己没本事,看个仓库你和孙台走那么近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孙台和王进不睦?   孙台和王府的账房相熟,王进治不了他,可是能治得了你。要不是我几次三番去求他,我们两人早就被他借机赶出庄子去了。”   “你说孙台和王进不睦是什么意思?”蒋炼问道。   “王进曾经和我说,他一直怀疑孙台的账目有问题,但是他自己又不会做账,几次三番的去查,总是查不出眉目,但他相信孙台绝对有问题。   经手那么多钱粮油盐,怎么可能每次的账目都如此严丝合缝,连点损耗都没有。”冯氏说。   蒋炼笑了笑,一个男人什么时候能会和女人说这种东西,不问可知两人的关系了。“你刚才还说他和刘二娘有私情?”   “嗯呢,张富两口子一直在庄中的盐菜银子和吃食中动手脚偷钱,庄中很多人都知道,王进也曾想轰两人走。   后来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刘二娘从柴房中走出来,发髻松散,不大会王进也从柴房中走出来了,打那之后,王进就再也没说轰那俩人走,你说这是为什么?”冯氏不屑的说。   还有这种事儿?王进这老光棍还真是不挑嘴。蒋炼心想。   “那你说张富会不会为了此事而杀王进呢?”蒋炼问。   “这谁知道?”冯氏翻了一个白眼,“张富那人,看着胆小怯懦,但是天天杀鸡宰猪之人,纵是胆小,又能胆小到哪里去?”   蒋炼看了一眼冯氏,“秦家娘子头上的钗好漂亮,谁人送的?”   “还能是谁送的?我夫君送的。”冯氏脸上有些得意,听到冯氏的话,秦厚的脸色也稍好了一点。   蒋炼本以为这支钗是王进送的,或者说是王进给钱,冯氏自己买的,可没想到居然是秦厚送的,这倒真的是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跟着蒋炼走完这一圈,鲍旭也有些累了。“大人,你看这些人哪个是凶手?”   蒋炼低头想了一下,“这不好说,我现在还看不出,总觉得有些地方想不通。”   “从这几人的回答来看,只有李乡和秦厚两人晚饭后出去过,我觉得这二人嫌疑最大。”鲍旭猜测到。   “也不尽然,就算是自称晚饭后没出过门的其他几人,其实也没有人可以为他们证明。   而且就算是有人可以互相证明的张富和刘二娘,这两人本就是夫妻,他们彼此为彼此证言,这种东西采信程度也是一般。” 第151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15   鲍旭看了看天,“天色不早了,这雪是停了,但北风一个劲的刮,今日连那水渠和小河都快结冰冻上了,咱们要不先回长安吧,明日再来?”   刚回到家,费彤便迎了出来,“天寒地冻的你可算回来了,皇庄的案子办结了?”   蒋炼奇怪的一扭头,“你怎么知道我去办的是皇庄的案子?”   费彤笑着说:“这长安城地面上,能有什么秘密?今儿陈大娘出去买元宵,路上遇到很多人都说,郢王皇庄门口站着骁骑卫,说是一晚上被杀了十几口人。”   “别听那些谣言,是郢王皇庄的管事被人杀了,天子脚下谁敢杀十几个人?”蒋炼一边脱大氅一边说。   “我自是不信的,案子结了没有?瞅着天气明天只怕是会更冷。”费彤接过丈夫的大氅。   “有点眉目,但还是乱乱的。家里有饭没有?我有点饿了。”   “我让陈大娘去准备,你稍坐一会。”   过了一会,翠儿从厨房端出来几个小菜,一碗羊肉汤,还有几张胡饼。   坐在那里看着狼吞虎咽的丈夫,费彤说:“上一次和你说我爹要来京城的时候忘记说了,父亲让咱帮他寻一处上宅,你给留意一下。”   “是买还是租?”蒋炼一边塞着饭,一边问。   “买,我娘家是蜀中的大户,自然不会像咱一样租宅住。听父亲的口气,可能一些族人也会跟着前来,宅子要选的大一些。”费彤托着腮说。   “你家是蜀中大户,苦了你这有钱家的小姐嫁给我这穷官差了。”蒋炼笑着说。   “说什么呢……”费彤撅起嘴来。   “好了,不逗你。长安城的宅子寸土寸金,要是和族人一起住,岂不是要很大的宅院,就算有钱,这般高调也不合适。   你爹书信中又没说他调入朝中所任何职,我让赵九多选几处宅院,等你爹进京之后,让他自己拿主意吧。”蒋炼建议到。   “也好,你选好后,我先去看看,到时也好给父亲一些建议。”费彤高兴的拍手。   “天寒地冻,你跑出去做什么,在家安生呆着不好吗?”蒋炼不太想让费彤出去。   “你又不常在家,我自己一个人着实无趣呀。”费彤的口气低落了下来。   “这……”蒋炼一想倒也是,老让她在家闲着也不是个办法,“这样吧,我升千户之后,公务多了一些,之前欠了书坊很多书稿的欠债,我把情节大致说给你,由你来写书好不好?你又不喜欢做女红,写点东西总不会那么无聊。” 第152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16   “写书好没意思呀。”费彤的兴致并不算高。   “就当磨冬天的时间,等到春暖花开我再带你出去踏青。”蒋炼安慰妻子。   “那好吧。”费彤答应的很勉强。   吃罢了饭,蒋炼到了自己的书房,开始思索今天所收集到的这些信息。   皇庄中所有人的证言都指向下一个人,形成了一个闭环,但总感觉有些不对;   假如王进真的是亥时二刻到子时三刻之间才被绑到水车上,那他是什么时间遇害的呢?   张富可是说戌时的时候王进还是活着的;   另外,王进是在何处遇害的呢?他自己房中虽然被秦厚掀翻了书桌,但是却没有别的打斗痕迹,那是在何处呢?   说到王进的书房,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不,不仅仅是书房,还有别的不对劲的地方,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正想着,费彤带着小翠进来了,“给你的火盆添点碳,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把脚冻坏了可怎么办。”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是这样!蒋炼刹那间明白了凶手布下的第一个迷局。   但他为什么要把尸体绑在水车上呢?   水车……水车……假如凶手是利用水车的这个特性,那么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除非他可以……不,这不可能!人怎么可能改变天?   感觉自己一步步的在接近真相,蒋炼心里有点激动,他去摸桌上的茶杯想喝点水,但是因为心不在焉的关系却失手把茶杯打翻了,水洒在了桌上。   费彤和小翠儿见状,急忙上前帮着打扫,小翠儿用手帕去把水往地上抹,而费彤则把自己的手帕卷成条状拿出来挡在茶水和蒋炼的书稿之间,免得书稿被浸湿。   蒋炼怔怔的看着桌子,脑中慢慢浮现出一种可能,假如真的如此的话,那么水车之谜也解开了,凶手也已经呼之欲出,但蒋炼还需要证据,不仅仅是凶手利用水车的证据,还有直接指向凶手的证据……   十六日一早,蒋炼带着人又骑马奔向郢王的皇庄,说是骑马但速度其实并不算快,因为十四日天气温好,地上被大车压出了一道道车辙,结果到了十五骤然降温地面冻得很硬,上面又覆盖了雪,一不留神就会扭伤马蹄,今天天寒冻得更厉害了。   快到皇庄的时候,蒋炼喊过付无病,嘱咐他带几个人顺着水渠往下游走,看看能不能找到蒋炼心中的证据,今天的天气比昨晚还要冷,水渠里的水都难得的有些结冰了,想必证据还漂不远。他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回到了皇庄。 第153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17   到了皇庄之中,蒋炼让庄里的众人在大厅里跪着,他坐在那儿也不说话,就这么来来回回的扫视着众人。   今天鲍旭没来,十六了,衙门开封,他来不了。底下跪着的众人也不敢抬头,一屋子人就那么了沉默的呆着。   差不多到了快午时的时候,付无病才回来,“大人,东西找到了,漂出去了二十多里,总算找回来了。”听到这话,跪着的众人里面明显有人身躯一颤。   蒋炼装作没看到,“怎么回来的这么慢?”   付无病拿手搓了搓冻得厉害的耳朵,“路不好走,有个兄弟骑的马腿扭了,所以回来的慢了一些。”   “哦……人没事就好。”蒋炼随口应付了一句,马腿扭了……蒋炼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无病,你在这里暖暖身子,看着这些人,丁开,带上你的兄弟,陪我走一趟。”吩咐完,也不等人答话,蒋炼一马当先的走了出去。   “哈哈哈,果然如我所料。”蒋炼站在河边指着地上他所找到的证据对丁开说。“一切都解开了。这个家伙算来算去算漏了老天爷!”   回到皇庄的大厅,蒋炼对着跪在地上的众人说,“我给你们讲讲凶手的手法吧,讲完了你们就知道谁是凶徒了。”听到蒋炼的这句话,众人好奇的抬起头。   蒋炼清了清嗓子,“我们发现尸首的时候,王进的尸体穿的很单薄,我们就都以为他是在屋中遇害再被拖到磨坊的。   但其实错了,是凶手在磨坊杀了他,而把他的尸体伪造成了这个样子。   凶手的纰漏在哪儿呢?就是袜子,这么冷的天,就算在屋内烤着火盆也不会脱掉袜子,为何死者会光脚无袜呢?   因为凶手在给他脱外衣和鞋子的时候忽略掉了这点,而一起脱掉了。   凶手为何要把尸体伪造成在屋中遇害而非磨坊呢?   因为他需要不在场证明,他需要让人以为王进是在亥时二刻之后,也就是牛欢和秦厚第一次路过磨坊之后才死的,这也就是他为何把尸体绑到水车上的原因。   尸体绑在水车上,因为重量的缘故,绑着尸体的一侧自然会转到最下方,牛欢和秦厚打更巡夜路过的时候自然不会看到。   但是这需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时候的水车是不会转动的,大晚上的,牛欢看到磨坊没人自然不会注意到这时的水车根本就没转。   可怎么才能让一直转动的水车不转呢?   很简单,把水渠堵住,不让水流过来就行了。除了杀手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另外还需要做的是什么呢?   就是王进活着的证明,凶手需要让人觉得王进在他死后的某段时间还是活着的,这样凶手的不在场证明才有意义。”   说着,蒋炼扫视了一下众人,仿佛卖个关子一般的顿了一下。 第154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18   “凶手想了一个很匪夷所思的办法,让别的东西来假扮王进。此人在王进屋中的八哥脚上栓了两个算珠,八哥来回扑棱走动,便自然会有算珠碰撞的声音,仿佛就像是王进还在屋中打算盘一样。”   说到这儿蒋炼笑了笑,“但是除掉上面这些,他还有两个难点,一是他没有时间再去把水渠疏通开,他需要一个办法让水渠自己就能变得畅通;   第二他需要找机会拿走八哥脚上的算珠,并弄乱王进的书桌,这样才能让空有算盘响而无一笔落字的书桌变得合理。所以凶手就是你!”说完,蒋炼用手一指,“秦厚!”   “大人,小人冤枉呀。小人没有杀王管事呀。”秦厚跪在那里大喊。   “还想狡辩?你是以为本官没有发现你在水渠上动的手脚吗?那日晚上,你在晚饭刚开始之时借口离去,用盛盐的麻包堵住了水渠,然后你回到饭桌。   饭后你借口去查验仓库,偷偷将王进诓去磨坊,从身后将他击杀,然后把他外衣靴袜脱去扔入水中,将尸身绑在停转的水车上,然后载有尸体的水车自然会转到下方。   你又偷偷潜回王进屋中,用绑有算珠的细绳拴在八哥脚上。   做完这一切的你,回到屋中装作无事发生。等到时间过了一阵子,你估计怎么都会有人路过王进房间,听到算珠的声音了,便开始与娘子争吵,借机发难,然后冲入王进屋中,因为你知道冯氏会尾随在你后面,所以你没有时间来解开八哥脚上的绳子,索性直接拽断。   你又把王进的书桌上的东西翻倒在地,这样就没人发现不是王进拨打的算盘。   在这之后,你装作怨气未消,而一直与牛欢待在一起,就有了新的不在场人证,而你和牛欢一起查验磨坊,天黑灯暗,磨坊中又没有人和杂物遮挡,牛欢扫一眼觉得不会有问题,自然也不会注意到水车根本就没转。   时间久了,河水会将盛盐麻包中的盐粒融化,渐渐的,盐包变轻,河水将盐包冲走,水车重新旋转,尸体就随着水车转了上来,王进的尸首这才被人发现。你还有何要说?”   “大人,小人当真是冤枉,小人没做那些事情。您要说我用麻包堵住水渠,您可以去核对账目,仓中的盐包一包都没少呀。”秦厚跪在那里哭喊。 第155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19   “大胆刁徒,死到临头还不承认!你千算万算算漏了天气,老天有眼,你杀人之后第二天天气骤冷普降大雪,水渠河水流速变慢,本官命人去下游寻找,果然在半结冰的河中发现了被冲走的麻包和王进的衣服,而且本官还在庄中后门通往水渠渠口的路上发现了车辙。   这些证据都因为天冷而保存了下来。你要说账目无误,那就更有意思了。   我找你们每个人都问过话,每个人都会有意无意的猜测自己以为的嫌疑人,唯独有一个人不仅仅说出了自己的怀疑,还替一人辩护了。”蒋炼冷笑了一声。   然后接着说,“此人便是孙台,只有他为你辩护,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你们人人都知道秦厚被带了绿帽子,而且十四在那晚还曾去找王进算账,孙台为何会为你辩解呢?   后来我想通了,一个做账的账房,一个看仓库的保管,两人之间只怕是有什么默契吧?   连天天在盐菜银子中抠钱的张富都买不起的银钗,你一个看仓库的居然可以买得起银钗送妻子,这中间的猫腻只怕不言而喻了吧?是不是孙先生?”说着,蒋炼将脸转到了跪在那里的孙台面前。   “要不要我去户部调几个做账的高手来查一查你们的账目,或者说去孙先生的老家去查查呢?”蒋炼的口气中透着寒意。   “大人,小人只是和秦厚合谋偷了些东西出去卖,杀人的事儿小人确实不知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孙台浑身筛糠一般的在那里磕头如捣蒜。   听到孙台的话,秦厚闭上双眼,不再说话了。而一旁吓的脸色发白的冯氏则眼泪都下来了,跪在那里拉住秦厚的衣袖,“夫君……”   “住口,淫妇!”秦厚反手就在冯氏脸上扇了一个耳光。   “把秦厚和孙台都带走!”蒋炼下令。偷卖郢王仓库的东西,无论如何得给郢王一个交代。   听到自己也要被骁骑卫带走,孙台吓的都快尿裤子了,“大人,小人有秘密可以将功赎罪……” 第156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20   蒋炼还没反应过来,孙台已经扯着脖子喊了出来:“仓库中藏有兵甲,仓库里藏有兵甲,小人可以赎罪呀……”   一听这话,蒋炼脸都快绿了,“堵上此人的嘴!”蒋炼连忙吩咐。“看住这些人等,不得走脱一个。”蒋炼吩咐丁开。   “得令!”丁开拱手称诺。蒋炼又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万年县的衙役也看好了,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走。”   “卑职明白。”丁开小声答应。   蒋炼一阵头大,这孙台真是找麻烦,这可如何是好?   挨个仓库细细查了一遍,把兵甲的数量都统计了一遍。蒋炼带上这个册子,连忙回长安找沈文博。   沈文博比蒋炼还郁闷,开门办公第一天就遇到这么档子事儿。   “文孚呀,文孚,你还当真是厉害,我让你去查命案,你给整出这么档子事儿。郢王,私藏兵甲,这是闹着玩的吗?”   “大人,卑职也不想的,没想到那厮的嘴巴那么快,当众就喊了出来。”蒋炼充满歉意的说。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你说怎么办吧?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黄大人交代。”这确实有些超出沈文博的能力范围了。   “大人,卑职在回来的路上想。三百把横刀,两百只长矛,五十副皮甲,这个数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我们这么估计一下,郢王若是不知道呢,自然不会影响他前几天来求我们办案,他若是不知,当然就是下面人做的,但我觉得下面人未必有这个胆量自作主张。   就算是有人自作主张,我们上报之后再去严查,定当可以还郢王一个清白。   郢王若是知道呢,这种情况下他还来找我们,那就是他觉得此事无关紧要,毕竟哪个亲王都要养些护院,这些兵甲往严重里说,既无弓弩,也无明光铠等铁甲,那我们据实上报,应该也无问题。”蒋炼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难道就不能摁住不报,装作不知道?”沈文博还是想做缩头乌龟。   “大人,当时听到这话的人,除了咱们骁骑卫的弟兄,还有万年县的衙役。而且看样子,庄中之人也有知道内情的,这如何摁得住?   而且退一步说,就算只是咱们骁骑卫的兄弟,难道就不会再有第二个童百川?   大人,上报的话我们是尽忠职守,若是不报被圣上追究下来,那可就是知情不报,事情可就麻烦了。圣上未必舍得动郢王,但是会不会拿骁骑卫出气呢?”蒋炼苦口婆心的劝慰。 第157章 皇庄水车绑尸案 21   “呼……”沈文博长出了一口气,“你再容我想想。”   蒋炼急了:“大人,此事不宜耽搁,现在处理万事皆有余地,耽搁久了,万一有人暗中掺杂弓弩铁甲进去;又或者走漏风声,有人早于我们上报,我们就再难交代了。”   “住口!本官自有计较,由不得你来教训,还不退下。”沈文博觉得蒋炼触怒了他,呵斥道。   “卑职告退。”蒋炼出门之后长叹一声,唉……   无论如何,总不能老把人都留在郢王的皇庄里。这下别说孙台和秦厚了,所有人都带回来了。   万年县的衙役也不敢放走,都在骁骑卫四所里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鲍旭那边,蒋炼都不敢去打招呼,生怕有消息走漏的话,沈文博会怪罪到他身上。   兵甲没敢动,在郢王皇庄的仓库里继续放着,里里外外打了三层封条,派丁开、付无病、刘昶三个人带着自己的手下全天守着。   正月十八,总算沈文博写了奏折上报了,如蒋炼所料,仁宗压根连看都没看。   对皇上来说,死个皇庄的管事,郢王自己处理就是了,人犯又不是没抓住,着刑部处理就是了。新年一过,年号改为泰兴,这对仁宗才是最重要的。   誉王又在那处宅院里见那个神秘的黑袍人了。“此番没有让郢王受到斥责,小王心中着实不忿。”   黑袍人还是嘶哑着说,“王爷太心急了,我早就说此事需在春暖花开之后方可进行。王爷就是不听,没被骁骑卫抓到是王爷的人挑唆秦厚已是不错,王爷就不要再多想了。”   誉王勉强低了下头,“此事确实是本王心急了,不过本王也是想到春天再行此举,又得需要买通皇庄内部之人放些弓弩进去,有些行险。   而且若是走漏风声,岂不是要受到牵扯,所以才选在今冬,本以为父皇改元之际,遇到此事定会对郢王大加斥责,没想到让他逃过一劫。”誉王口气中充满了愤恨之声。   “行大事而惜身,如此行止王爷如何能登大宝?此事也就罢了,王爷若是继续一意孤行,不听草民劝告,草民不如归去,不再叨扰殿下也就是了。”黑袍人淡淡的说。   “仙师何出此言?现在正是本王用人之际,仙师万万不能弃我不顾,以后凡事我依仙师所言便是。”誉王急忙劝慰说。   “我非是借此要挟王爷,纯粹是希望能为王爷早登九五而尽一份心力。王爷若是还愿听我的建议,草民自当留下为王爷效力。”黑袍人略微欠了欠身,算是施礼。   “若有本王登基九五的那一天,本王自当封仙师为国师。这次的事,是小王不对,我备了些薄礼,还望仙师笑纳。”   誉王自怀中掏出半枚玉牌,一看就是长丰柜坊取钱的玉牌。   “王爷客气了。”黑袍人嘶哑的声音,仿佛宠辱不惊一般。   “应该的,应该的……” 第158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1   过完正月十五没几天,费彤的父亲费长恪进京了,随行的只有一个管家和一个常随。   因为还没买宅,所以暂时借住在蒋炼家,而此时的蒋炼并不在京城,他去山南道的金州去追捕人犯了,好在走之前都已经知会过了牙人赵九,不至于让费长恪一直借住在女婿家。   等到蒋炼回京,费长恪早已搬到新宅里去了。他急忙去拜会他的岳父,这种礼节若是失了,只怕传出去他在官场上也是难混。   费长恪此次进京是因为被仁宗擢升为鸿胪寺卿,这与他原本的成都府长史旧职可算是一步登天。   不仅仅是人从地方调到了中央,更是从从五品上的职级一步登上了从三品的高官,这已经算是踏入朝廷重臣的行列了。   对于蒋炼这个女婿,费长恪其实之前并不是太满意,当时若不是因为有了其他变故,他也不会在他人的撮合下将女儿嫁给蒋炼。   但是现在,他对蒋炼的看法略有改观,不仅仅是因为蒋炼能在几个月之间,从百户升为千户,证明自己其实能力不差,更主要的是正是因为蒋炼破了三戒寺恶僧一案,掀掉了朝中很多朝臣的乌纱,这才使得他有机会调入朝廷,在这方面来看,他还需要感谢这个女婿。   由于家人还都没到,所以在费长恪延福坊新家的这场家宴,也就只有费长恪和女儿女婿三人。   “宅子的事儿,让贤婿费心了。”费长恪还是要礼节性的客气一下。   “岳父大人哪里的话,这是小婿的本份。”同理,蒋炼也是要礼节性的谦让一下。   “这里只有家人,不必过分拘谨。我听彤儿说,你们一直都在租宅?”费长恪其实对女婿一直租房子这事儿耿耿于怀。   “回岳父大人的话,确实如此,一来我才升职不久,二来也是一直没有看到合适的宅院。   不过,我升千户之后,圣上赏了我五十亩永业田,而且我一直在留心宅子的事儿,不会一直让娘子随我租宅的。”蒋炼解释了一下。   “其实我并非挑理,只是你现在也官居五品,老是租宅确实不合适。我知道你一人打拼也着实不易,彤儿说你一直在给写书?”   “都是些志怪杂谈,登不得台面。”蒋炼也知道在大周的主流论调里面,他写的那些东西确实为读书人所不齿,“以前写是为了贴补家用,现在都是彤儿在写,权当给她解闷了。” 第159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2   “嗯,你知道就好。”费长恪也非常看不上女婿所写的那些东西。   “你走的虽是武将一途,但好歹也是太学出身,那些东西还是少写为好,写得多了恐对你仕途不力。”   “岳父大人教训的是,小婿记住了。”其实蒋炼对费长恪的话大不以为意,写写小说而已,用的还是笔名,有什么好影响仕途的。   况且他还想让自己买宅,仅凭骁骑卫千户的俸禄哪能买得起长安的宅子,那些小说再怎么不登大雅之堂,带来的收入也比自己的俸禄多得多。   “话说回来,我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的缘故,我也没机会调入朝廷。”费长恪笑了笑说。   “岳父大人哪里的话,小婿不过是尽自己忠君爱国的本份而已。”蒋炼倒是一脸义正言辞相。   “说得好,忠君爱国乃为人臣之根本……”费长恪又开始给蒋炼上课了,蒋炼小心的应对着。   费彤坐在一旁也不说话,小口的啜饮着一杯花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蒋炼夫妻二人呆到戌时才走,“父亲乍一进京,难免啰嗦一些,你体谅他一下。”在回去的路上,费彤开导丈夫。   “没事儿,岳父大人也是为我好,我明白的。”蒋炼拍了拍妻子的手让她安心。   正月二十二那天,蒋炼接到了郢王府的请柬,请他赴宴。这事儿要搁到几个月前,蒋炼就得问问沈文博的意见,但是随着几次沈文博明里暗里抢他的功劳,加上妻子的劝进,蒋炼也确实觉得自己该和一些人加深一下关系了。   “蒋千户还是第一次来小王府上吧?”见到蒋炼,郢王笑嘻嘻的招呼。   “卑职骁骑卫千户蒋炼,参见郢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蒋炼连忙施礼。   “蒋千户快快请起。”郢王急忙上前两步扶起蒋炼,“我既是邀蒋大人前来赴宴,便是拿蒋大人当朋友,何必行此大礼呢?”   “君臣之礼不可废,卑职不敢僭越。”蒋炼恭敬地回答。   “世人都说青面阎罗其实是个老实人,本王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呀,哈哈哈……”郢王大笑。“来来来,你来的已是不早,我们抓紧入席。”   看来郢王这次是专程宴请蒋炼,除了作陪的郢王世子杨深,席间再无第四个人。“上次皇庄之事,多谢千户大人了。”郢王率先举杯。   “缉贼捕盗是卑职的本份,当不得王爷一谢的。”蒋炼举杯回应。 第160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3   郢王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说:“本份是本份,尽不尽心是另一回事儿。这朝中的官员,各个都在尽自己的本份,可又有多少人尽心呢?”   蒋炼陪着把酒喝完,没敢接茬。看到蒋炼的样子,郢王笑了笑:“我听庄中的下人说,前几天的案子,正月十六便已办结。但奏折好像是正月十八才递上去的啊,莫不是因为那些横刀皮甲?”说完,郢王笑意盈盈的看着蒋炼。   这下蒋炼就不能装木头了,“卑职不过是个带队的差役头,捉拿人犯卑职擅长,但是奏章奏折却不是下官所能过问的,卑职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蒋炼装的是一副老实相,但是话可不老实,他虽然没明说什么,但是话里暗藏的意思明显是把责任推给了沈文博。   沈文博既然把郢王的案子推给他,事后又想让蒋炼来背锅把暗藏兵甲的事儿抹掉,蒋炼自然会有自己的应对。   他不仅不肯担责去封锁郢王暗藏兵器甲胄的消息,而且要把沈文博首鼠两端的态度透漏给郢王,好事儿哪能都是他沈文博的?   郢王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很明显听懂了蒋炼话中的意思,哈哈大笑说:“来,我们饮酒。”   蒋炼一看郢王明白了自己意思,自然也举杯相迎。   三人又喝了一会,郢王冲儿子使了个眼色,杨深去屏风后面取过一个托盘。   “父王听说蒋千户最近正在四处看房,这是我替千户大人寻得的一处宅院,是一套三亩地的上宅,在醴泉坊。算是答谢大人吧。”   “王爷,万万不可。”蒋炼连忙摆手。   “一套宅院而已,算不得什么厚礼。不瞒蒋百户,皇庄中的那些横刀兵甲,父皇是早就知道的,如实上表也没什么。   但若是拖上几日……这就不好说父皇会怎么想了。你维护本王的心意,本王知晓,自然本王也不能没有表示,你就收下吧。”郢王劝道。   “王爷,一套宅院于王爷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对下官这种五品官来说却是天大的横财。   王爷折腰结交,卑职铭记于心,但是这宅子卑职万万不敢收。   而且黄大人正在闭门思过,沈大人暂掌骁骑卫,卑职若收了这宅子,只怕消息传出去,反而对王爷不利。”   蒋炼就差明着说自己没能力替郢王来收服骁骑卫,你这礼我拿着烫手这话了,他就不明白了郢王怎么可能会认为他有这个能力呢?   反复推让之下,蒋炼还是没收那套宅子。蒋炼背地里给沈文博来一下还可以,但若是把宅子收了,只怕沈文博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第161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4   蒋炼走后,郢王杨钦父子在书房闲聊。“父王是不是过于看重此人了?如此胆小,连套宅子都不肯收,能成什么大事?”杨深有些不解。   “你不懂,此人不是不想收,他是忌惮沈文博而已。而且并非是我看重他,看重他的只怕是你的皇祖父。”杨钦摇摇头。   “皇祖父?怎么可能?”杨深不解。   “你真当他是因为三戒寺的案子才升的千户?”   杨钦看着一脸疑惑的儿子,“有消息说,贺娄不花是他杀的,所以圣上才借机提他做了千户,算是奖赏。”   “贺娄不花不是自尽吗?”杨深大吃一惊。   “这里面的事儿,谁能知道?据说此人去陇右之前和从陇右回来面圣述职时,起居郎都离得远远地,不知道圣上和他说的什么。倘若贺娄不花真是他杀的,圣上没灭他的口,那便自然是要重用他了。”杨钦叹着气说。   “此人能一眼看出我想借他的手来插手骁骑卫,反应倒也真是够快的。”   “此人当真能有这般厉害?”杨深还是不信。   杨钦点点头,“廉先生也很看重此人。”   “廉先生也看重此人?”这倒出乎杨深的意外。   “此人厉害也罢,庸碌也罢,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多多笼络总不是坏事儿。若有机会,你与他多走动走动。”杨钦说。   “孩儿明白。”   转眼间进了二月,前段时间一直飘着小雪花,天气也阴沉沉的,这几日终于放晴了,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天气晴好,蒋炼的心情都变好了,不像前几日总像是坠着一块石头一般,觉得又要出案子。   刚看了一下朝廷的邸报,门外的缇骑进来禀报说:“大人,工部尚书夫人求见,正在前厅等候。”   “工部尚书?夫人?”蒋炼很是奇怪,大周风气开放,女子抛头露面穿堂过室并不罕见,但是一个尚书夫人一早跑到骁骑卫来,还是有些奇怪的。   蒋炼来到四所的前厅,果然见一位宫装妇人端坐在那里,四十余岁的年纪,颇为富态,柳眉凤眼,发髻高耸,环配叮当。   “在下骁骑卫四所千户蒋炼,参见穆夫人。”蒋炼率先施礼。   “妾身韦氏,叨扰千户大人了。”韦氏没起身,在座位上略略欠了欠身子算是回礼了。   蒋炼也不在意对方回礼的草率,“不知夫人前来,有何指教呢?”蒋炼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发问。   “指教谈不上……”韦氏笑了笑,“不知道蒋大人可曾听说过我府中公子?” 第162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5   只怕是长安城没听说过工部尚书穆思伦的独子人不多。此人是穆思伦的小妾所生,名叫穆华,乳名花郎,因为贪玩爱闹举止荒唐,长安城的人取其穆花郎的谐音,称其为穆荒唐。   “倒是也有所耳闻,令公子怎么了?”蒋炼问。   “花郎昨天意外身亡……”说着,韦氏还装模作样的挤了几滴眼泪眼泪出来。   “啊?”蒋炼装作刚听说的样子,其实昨天傍晚他就得到了线报说穆思伦家出了此事,但他没想到今天这事儿居然找到他这里来了。   “妾身这次来就是想让大人给我家花郎一个公道,看看究竟是何人杀了我家孩儿。”韦氏一边拿手帕擦眼泪,一边说。   “刚刚夫人说令公子是意外身亡,怎么又说是被人谋害?这把我弄迷糊了。”蒋炼非常不解。   “昨日,花郎因为触怒我家老爷,被关入后院,等到下午丫鬟去探视的时候,发现花郎居然被一只弩箭射入了后脑。   我们连忙去长安县报案,可县衙来的人看了看居然说我家花郎是因为自己玩弄弓弩意外致死,草草结案。   你也知道,他母亲生他之时难产而亡,这些年是我拉扯他长大,可府中下人居然嚼舌根说是我设计杀了花郎,这让我如何能忍,所以我便一早来骁骑卫为妾身自己寻个公道。”韦氏抽抽搭搭的说。   “夫人,恕我直言。我骁骑卫虽然确实是有结案后重申的权利,但是卑职不过一个小小的千户,这接案的权利确实不在我这里。”蒋炼推脱到。   “我已经找过你们沈同知,他同意了。”韦氏急忙堵住蒋炼的借口。   这招蒋炼倒是没想到,“好吧,既然如此,我先去沈大人那里交接一下,夫人尽管回府,卑职稍后就到。”   蒋炼找到沈文博,沈文博不咸不淡的嘱咐了两句就把他打发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黄灿要结束思过回来办公的消息影响到沈文博的心情了。   穆思伦是宣宗一朝的老人,进士出身,一步一个脚印坐到了工部尚书的位置。   蒋炼到的时候,他请假在家。毕竟独子离世,这种打击对于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来说,谁都受不了。   他没想到妻子居然会把骁骑卫找来,对于他的质疑,韦氏一手掐腰,两眼圆睁:“把骁骑卫找来怎么了?难道就由着他人在背后乱说我的不是不成?” 第163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6   看着夫妻二人的样子,蒋炼在中间打圆场说:“穆大人,夫人既然去我骁骑卫报了案,我骁骑卫也接下了这个案子,就断然没有回去的道理。而且夫人也是好意,为了还令公子一个明白而已,还望不要见怪。”   穆思伦虽然位居工部尚书,但却颇为惧内。他本是小户人家出身,靠科举才进的仕途,妻子家却是关中的豪门大户,他能有今时今日,关中韦家对此多有助力。   “也罢,你就去查吧。反正花郎的尸首还没挪动,你自己去吧。”说完穆思伦就要走。   蒋炼一把拉住他,“穆大人莫慌,我还有几句话想先问问大人。”说到这儿,蒋炼转过身,对韦氏说:“夫人若不介意,我和穆大人单独说几句可好?”   “那妾身就先告辞了。”韦氏道了个万福,就先离开了。   蒋炼看到韦氏走了,就问道:“穆大人,为何夫人会如此在意这事儿呢?”   蒋炼对此很不解,明明长安县已经结案的事情,韦氏居然要再跑一趟骁骑卫。   听到蒋炼的疑问,穆思伦解释道:“我儿花郎是我的小妾所生,生他之时,他母亲便难产死了。我夫人嫁给我多年都不曾生下一儿半女,这小妾所生的儿子她又如何喜欢的起来?   所以夫人对花郎其实颇为冷淡,但我知道我夫人其实心性不坏,只是这孩子她着实喜欢不起来罢了。   随着花郎日益长大, 八_零_电_子_书_w_ w_w_._t_x_t_8_0_8_0_. c_o_m 我可能管教的也松了一些,这孩子变得很是顽皮,我夫人对他就更为不喜,只是没想到我养了十八年的孩儿居然遭此劫难……”   说到这儿,穆思伦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花郎死后,我也知道府中的下人们乱嚼舌头,但我实在是没心思去管这些,估计我夫人是担心坏了她和她韦氏一门的名声才去找的你们吧。”   “如此一来,我便明白了。”看着穆思伦的样子,蒋炼也不忍再多问,便带着人直奔出事的西跨院。   穆思伦府在安善坊,他家的形状像一个歪倒的凸字形,那个突出的部分就是穆府的西跨院。   除了经常关穆荒唐的小院之外,还包括后厨、柴房、花房、马房。   穿过一个不大的花园,在丫鬟双喜的带领下,蒋炼等人到了出事的小院。   院子非常小,小到只有迎着院门的一间屋子,院内无遮无挡的连棵树都没有,就一进院门的门侧扔着一大块太湖石。   双喜边走边介绍,“本来院墙边是有棵树的,后来少爷借着树爬出去几次,老爷便命人把树砍了,顺道还把整个西跨院的院墙都加高了。” 第164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7   “这样之后,你家少爷就跑不出去了?”蒋炼望着两丈五六高的院墙问。   “其实也还是能跑出去的,只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敢说,老爷也不知道罢了。”双喜回答。   推开房门,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迎来,虽然尸体已经晾了半日了,但血腥气还没完全消散。   房内布置的很简单,一张卧床,死者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面朝内侧躺在床上,背冲着门,后脑上插着一支无羽弩箭。   顺着床头的方向是一张书桌,桌上摆着文房四宝与几本书,但是看上面的灰尘情况,只怕是从未翻看过,桌上还摆着一个油灯,灯油还有一半。   床边是一个早就熄了的火盆,火盆旁边有一个凳子,看样子应该是书桌配套的书凳,但是被搬了过来。   书凳上放着一把弩,正对着床头死者的后脑方向,估计这就是发射那支弩箭的凶器了。   门里面挂着棉门帘,窗户看上去也都在里面用木条给钉死了,也许是怕穆华逃走。   蒋炼拿起那把弩看了看,这是一把用弓私自改造的土弩,没有望山,就是寻常的一把两石弓加装了一个弩身,再掏了一个小洞,装入一个简单的木质弩机,但是颇为巧妙,牙刀和悬刀是一体的,扣动悬刀就等于放倒了牙刀,弓弦释放,弩箭射出。   双喜看到蒋炼在摆弄这把土弩,就上前说:“这把弩也不知是少爷从何处弄来的,长安县的官差说,只怕是火盆烧热,弓弦受热收缩从牙刀上自己崩开,然后弩箭就射到了少爷,这是个意外……”   “你信吗?”蒋炼斜着看了一眼双喜。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丫鬟,自然是差老爷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不过我家少爷不像是会把自己误伤的人。而且,前一日我陪少爷来时,他手里并没拿着这个弩。”双喜低着头回答。   “哦??”这倒有些出乎蒋炼的意外。这时杜陀走过来,“大人,查验完了,死者是后脑中箭从口中射出,时间大概是昨天申时左右的事儿。”   双喜抢话说,“对,长安县的官差也是这么说的。”   蒋炼没说话,走到穆华的尸体旁自己观看。死者穆华体型高胖,看情况弩箭确实是从后脑射入,后脑之处留了很多血,把被褥都染红了,前面的箭头自口中透出,所以前面也有些喷射状的血点,有几个血点有轻微擦抹的痕迹,咦?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165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8   “是你第一个发现你家公子遇害的?”蒋炼问双喜。   “嗯,昨天午饭后我家公子不知道怎么触怒了老爷,老爷便把他关在此处。少爷其实也不在乎,他隔三差五总要被关上几天。   等到快到酉时的时候,我来看看公子的火盆是不是该换了,打开房门,发现公子中箭了,我便急忙去喊人。等我喊来人,大家都说已经回天无术了。”双喜说起来还是一股悲切之色。   “你说是你开的房门,那钥匙一共有几把?都是谁在保管?”   “钥匙只有一把,本来是老爷保管的,后来少爷被关的次数实在是太勤了,每次开门都要去找老爷拿,但老爷又不是总在府里,所以就交给我来保管。我可是钥匙从不离身。”双喜很认真的样子。   蒋炼伸手从手下手里接过门锁,是长安陈佬记的锁,这家是老字号,锁很牢靠钥匙也极难仿制,颇有名气。   “这屋中的布置可与你开门时一样?”蒋炼问双喜。   “嗯,长安县的官差来了之后,说是意外身亡。夫人听后颇为气氛,便让这些官差不得挪动分毫,所有物品必须放回原处。”双喜回答。   “那关你家少爷时也是你开的门?”蒋炼问。   “此门平时是不上锁的,前一天我陪少爷过来,少爷自己很自觉的就推开门进去,然后随手把门合上,我就把门锁上了。我记得清楚,少爷当时是空手走进来的。”双喜低着头回答。   蒋炼点点头,“嗯,你且去吧,一会需要时我再命人去寻你。”蒋炼把双喜打发走。   一旁的付无病走过来,“大人,我刚刚仔细查看过了,门轴上没有撬动的痕迹,两个窗户也都在屋内用木条封死了,钉子全是老钉,没有刀凿的痕迹,这绝无走脱的可能,只怕这次让长安县的人说对了,确实是个意外。”   “不着急,我们出去转转再说。”蒋炼摆摆手说。   穆府西跨院的墙外三面都是摆摊的小贩,卖什么的都有。蒋炼坐到其中一个茶棚里,叫了一壶茶,然后吩咐人把茶棚的老板叫了过来。   老板看到这些身着公袍的骁骑卫,不由得心里暗骂了一声倒霉,不过脸上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恭敬敬的走了过来。   “老板不用怕……”蒋炼看出了对方心中的忐忑,笑着安慰他,“我就问你几句话而已。你这茶棚身后的穆府中的公子,你可知道?”   “大人是说,穆荒……不,穆公子?”老板差点说错。   “老板不用紧张,我问的就是穆荒唐。”蒋炼笑了笑。 第166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9   “穆公子这人吧,我们这些小贩都知道,人不坏,就是有点荒唐。”老板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说说看,我也只是听说他叫穆荒唐,不知道他做过什么。”蒋炼继续引导。   “我给大人举个例子吧……”茶老板想了一下说,“去年秋天的时候,有个人打这里路过,结果这穆公子扒在墙头上兜头给人家浇了一大桶凉水,然后在墙头上哈哈大笑。   被淋的那人自然气愤万分,但又不敢得罪这尚书府的公子,在那里气的用手指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时穆府的一个下人跑出来给了这人五两银子赔罪,说是穆公子让给的,请他不要见怪。   这人再抬头去看,发现穆荒唐却已经不在墙头了。您是不知道,这种事儿多了去了。”茶棚老板摇着头说。   “如此说来,倒着实是个荒唐人,不过却也不算刁恶之徒。”蒋炼应和了一声。   “可不说呢嘛,您要想问穆荒唐的事儿呀,您得问卖菜的聂三郎。”茶棚老板说。   “为何呢?”蒋炼不解。   “我把他叫来,您一问便知。”茶棚老板笑着说。   不大会的功夫,聂三郎被茶棚老板叫了过来,这人是个菜贩,夏秋两季也卖些瓜果。“草民聂三郎,参见大人。”   “聂掌柜不必行此大礼。”蒋炼笑了笑。   “大人,草民就是个菜贩,当不起掌柜二字的。”聂三郎连忙摆手。   “听闻你与穆府的公子颇为熟悉?”蒋炼往前探了探身子。   “您是说穆荒唐吧,他可是我的大主顾。”提起穆华,聂三郎一脸的笑意。   “穆府的公子是你的大主顾?听着新鲜,说来听听。”蒋炼倒是来了兴致。   “这穆府的公子以前爱翻墙往外跑,但是院墙这么高,墙外都是我们这些小贩,他如何有地落脚?   他又害怕摔疼自己,便喜欢往商贩搭的凉棚或遮阳棚上跳。   这些凉棚如何能托得住他那身躯,每每便会把凉棚砸坏,不过此人倒也不坏,每次都照价赔偿。   但一次他跳下来的凉棚下面是个面摊,他一屁股打翻了人家煮面的锅,烫伤了自己也烫到了别人。   打那之后他便怕了,怕自己跳错地方。后来他知道我是个卖菜和瓜果的,这些东西不会伤到他,他便每次跳的时候都会呼唤我,看准我的棚子再跳下来,砸坏的蔬菜水果倒也照价赔,所以小人才说他是我的大主顾。”聂三郎笑着解释。   “原来如此,此人倒当真是心性不坏。”蒋炼感叹了一句。 第167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10   “大人,听说这穆公子,昨天是不是……”聂三郎小声的问。   “不该尔等问的不要乱打听。”蒋炼把脸一拉。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聂三郎连忙点头,不敢再多问一句。   回穆府的路上,看着一脸铁青的蒋炼,付无病问:“大人莫不是有了什么想法?”   “一个跳墙都要找准地方,生怕自己烫到的人,会特意把书凳搬到自己近前还摆上一把上好弦的弩来对着自己吗?而且双喜认定,穆华被关的时候手里是没有拿弩的,他定是被人谋害!”蒋炼咬着牙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付无病问。   “你让人再去把那个丫鬟双喜找来,我再问她几句话。”   蒋炼扭过头,问刘昶:“我刚刚在院外询问聂三郎的时候,让你去周围打听,你可问到了什么?”   刘昶拱手说:“刚才卑职在穆府院墙外走了一圈,挨个打听了一下,昨天出事的前后那段时间确实没人自院墙翻进翻出。”   “那就是府中之人作案……”蒋炼低着头咕哝了一句。   一会的功夫双喜就被找来了,“大人,您找我?”   “双喜,我来问你。昨天你们家公子大概是什么时辰被锁进屋中的?可曾有人和你一起来?”   “就我自己,因为公子被关的次数太多了,根本就不用人押着来,他自己跟着我就来了。”双喜瞪着一对大眼回答。   “至于时辰嘛,是吃完了午饭,应该就是午时左右。”   “那你锁上房门之后,又去做什么了?”蒋炼一脸严肃的问。   “我?没干什么呀,因为花匠忙不过来,我和其余几个丫鬟一直都在西跨院外面的这个小花园里修剪花枝。”双喜一头雾水的。   “那你修剪花枝的时候可有什么人进过西跨院?”   “没有吧?这个花园就这么小,现在花也没开,都是些枯枝,要真是过去个人,我肯定就看见了。就算我看不见,杜鹃、腊梅她们也能看见。”双喜回答。   “那西跨院自打你家公子关进小屋,到他出事,里面都有些什么人?”蒋炼问。   “我想想哈……”双喜低着头掰手指头,“厨子包进,杂役冯二,马夫周不平,花匠郑枝,嗯,就他们四个。”   “嗯……”蒋炼回头把付无病叫了过来,“你带几个兄弟把这几个人都分开看押在他们自己的小院里,我要分开问话。”   “得令。”付无病抱了下拳就带着手下和双喜走了。   看他们走远,刘昶凑上来说,“大人是怀疑凶手就在这四人之中?”   “假如双喜说的没错,那么出事前后就没有人进出这个小院,凶手就只能在他们之中。不过不是四个,而是五个。”蒋炼阴沉的说。 第168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11   “大人是说,双喜……”刘昶试探的问。   “不错,她的嫌疑最大。开门关门都是她,她是唯一可以轻易就完成密室杀人的人。”蒋炼的脸色沉的好像能挤出水来一般。   “那我们先找谁来问话呢?”刘昶问。   “先去把双喜口中的腊梅和杜鹃找来,我们先问问穆华在府中可有什么仇人。”   “不去问穆尚书和穆夫人吗?”刘昶不解的问。   “这种家庭,只怕父母对孩儿的了解还不如下人们来的深。你没听双喜说?穆华翻墙出去玩,下人们都会替他瞒着穆尚书,这样的父母有什么可问的。对了,问问穆华有没有书童,一并找来。”蒋炼嘱咐说。   “是!”   蒋炼是在花园中的一处小亭见的这三个人,腊梅和杜鹃看上去和双喜差不多的年纪,十六七的样子,书童名唤元宝,样子更小,只有十四五的样子。   “你们二人昨天都和双喜一起在这里修剪花枝?”蒋炼尽量把口气放的和蔼一些。   “对呀,开春了,不把枯枝剪掉会影响花期的。这是郑花匠告诉我们的。”杜鹃明显嘴巴更快一些。   “他经常让你们帮忙修剪花枝吗?”   “没有没有……”这次说话的是腊梅,“他是昨日来找我们帮忙的,说这几日天气晴的快,他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求我们帮忙。不然我们哪里会来做这些粗活,我们可都是在后宅伺候夫人的。”腊梅噘着嘴说。   “那你们在修剪花枝的时候,一直到双喜出来喊人,可曾见有人出入过西跨院?”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吧?应该没人进出过西跨院。”   “姐姐们怎么忘了我?”一旁的元宝插话说,“我进去过呀。”   “对对对,怎么把你给忘了。”杜鹃一手扶额说道。   “你们刚刚不还是说没人进出吗?”蒋炼立马把脸拉了下来。   看到蒋炼的脸色不虞,腊梅急忙乖巧的说,“大人莫怪,这元宝是少爷身旁的贴身书童,平日里一直跟在少爷后面。昨天他跑去西跨院路过花园还和我们打了个招呼,进去呆了不大会就出来了。   我们以为大人是问旁人有没有进出西跨院的,所以也就忘了这家伙。   小的这番知晓大人的意思了,大人放心,除掉元宝,昨天自我们开始修剪花枝到双喜姐姐出来喊人,再无一人进出西跨院了。”   看到腊梅回答的乖巧,蒋炼也不好发作,只得继续问:“那你们是何时开始修剪花枝的?” 第169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12   “我们是跟着双喜姐姐和少爷一起到的花园,双喜姐姐陪少爷去小院关他,我们就开始修剪花枝了,应该是午时三刻前后的事儿。”   “那你们从午时三刻,一直到申时确定没有离开过吗?”蒋炼认真的问。   有了前车之鉴,杜鹃回答的就聪明多了,“大人,我们姐妹虽然一直在这里修剪花枝,但哪敢说寸步不曾离开过,人有三急嘛,但确实没有一起离开过,怎么着都会有俩人留着这里的。”   “你们夫人待公子如何?”蒋炼问。   “还不错,虽然不是亲生母子,但是夫人待少爷还是挺好的。少爷的很多荒唐事夫人都包容了下来。”腊梅回答说。   但是这时杜鹃有个非常轻微的翻白眼的动作,被蒋炼敏锐的捕捉到了,心想看来这对母子的关系未必多好。   “你们可知为什么关你家少爷的屋门钥匙会在双喜手中呢?”蒋炼问了个似乎非常多余的问题。   “她听话呗……”杜鹃的口气中透漏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双喜又胆小又听话,老爷夫人只要一瞪眼,她便会吓的浑身发抖,断然不敢忤逆老爷的,所以老爷当然让她拿着钥匙。”   听完腊梅和杜鹃的话,蒋炼扭过头问元宝:“你昨天进西跨院干什么?”   “昨天先生让少爷背《中庸》,我担心少爷不肯背,便去提醒他。可少爷很不耐烦,隔着门对我说“快走快走”,我便离开了。”元宝回答。   “那你可曾从门缝里往里看?”蒋炼追问。   “这倒没有,我虽然是在门缝那里喊的少爷,但是没往里看。而且门里面挂着棉门帘呢,也看不到什么呀。”元宝双手一摊。   “对了,你家少爷的那把弩是哪里来的?”蒋炼好奇的问。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元宝挠挠头,“弩上的弓是少爷的,这我知道。前几天少爷不知道为何想把它改成一把弩,自己做个了弩身,但是弩机他造不出来。   前一日我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了一个简易的弩机,装上之后居然正好,少爷对此爱不释手。我估计少爷此番被关也和这弩有关。”   “此话怎讲?”   “少爷得了弩之后便想试试,可这府中又没有教场,哪有地方给他试弩?少爷前一晚一直在碎碎念这个事儿,我估计他是去寻老爷说要外出打猎,老爷才一气之下把他关起来。”元宝推断说。   “不过是打个猎而已,不至于如此大动肝火吧。”蒋炼不解的问。 第170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13   “大人有所不知,我家老爷一直希望少爷能求取功名,但是我家少爷偏偏不喜读书,《大学》《中庸》《论语》什么的,一本也背不过,老爷对此很生气。所以几乎每次少爷都是偷偷翻墙出去才能玩耍。”元宝解释。   “那你家少爷和府中之人关系如何?有没有和谁结怨?”蒋炼问。   元宝看看两个丫鬟,三人沉思了一会一起摇头说:“应该没有吧?”   杜鹃进一步解释说:“我家少爷虽然贪玩荒唐,但是为人却是不坏,每次捉弄别人事后都会有所补偿。所以府中之人没听说有谁对少爷有怨气。”   “这就奇了……”蒋炼低语了一声,“你们先去吧。”   在西跨院,蒋炼先去找了厨子包进。进厨房的时候,肥胖的包进正在烧火,木柴有些潮,有些浓烟倒窜,呛的蒋炼咳嗽了好几声。   看到把蒋炼呛到了,包进急忙扔下手里的木柴,有些局促的站在那儿。   蒋炼一边咳嗽一边说,“不妨事,你弄你的,咱们随便聊几句。”说着蒋炼坐到了包进的旁边。“这些柴怎么这么潮?没晒一下吗?”   “还不都是冯二,这家伙前一晚喝多了酒,结果忘记劈柴了。昨天下午才开始赶工,劈出来的柴就没来得及晒。   我还没来得及去管家那里告他,这样的木柴误了给老爷夫人的饭食还不是我挨骂。”包进一个劲的抱怨。   “昨天午时之后你在哪儿?”蒋炼问。   “我在厨房呀,夫人下午要喝银耳羹,虽然这个最后入嘴前都是丫鬟们用泥炉文火去温热,但是前面炖煮的工夫却是我的活,我就一直在忙活这个。”   “准备这些很费时间吗?”蒋炼不解。   包进嘿嘿一笑,“大人只怕是不会做饭吧?我们穆府人口多,除了预备老爷夫人们的饭,还得准备下人们的吃食,基本上吃完午饭就得开始忙活晚饭,忙完晚饭又得预备第二天的早饭。一天里也就临睡之前那会才能歇会,哪闲的下来呀……”   “你们少爷这个人平时怎么样?”蒋炼换了个话题。   “我们少爷?那可是个好人,吃饭不挑嘴,待下人也好,虽说爱捉弄人,但是少年心性嘛,谁还能生少爷的气不成?那可是尚书府的少爷!”   “你们这些下人当中,有谁会做木工活吗?”   “木工活?大人,啥样的木工活?咱们这些下人,都是穷苦出身,简单的木工活多少都会点,但是水平不一,大人指的是什么?”包进不解。 第171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14   “就是那种削个木刀木剑,做个小孩儿的弓弩一类的。”   “这个呀,这哪有不会做的。做的好孬不论,应该都会吧。”包进笑着说。   “也对哈。”蒋炼笑了笑。   离开厨房来到柴房的小院,杂役冯二正在劈柴。冯二看上去是个比较瘦小枯干的那么一个人,看到蒋炼进来,冯二连忙施礼:“草民冯二参见大人。”   蒋炼随意的摆了摆手,“劈柴呢?今天新劈的柴可比昨天的要好,刚刚在厨房差点呛死我。”   冯二局促的不敢说话。看到他的样子,蒋炼也不以为意,问道:“听闻你前一晚喝多了,忘记了劈柴?”   冯二点点头,“嗯,前一晚少爷来我这里借了锯子和凿子,好像是造他的弩。当时小人斗胆和少爷开了个玩笑,说他不能白借,得赏小的一壶酒。   没想到少爷居然真的就给了小人一壶,小人得了酒开心的就都喝了,结果就忘记了劈柴。唉……若是小人知道是那弩害了少爷的性命,小人万死也不敢借给他……”说到这儿,冯二一个劲的顿足。   “昨天午后,你少爷出事之前你在哪儿?”蒋炼截住了冯二的话头。   “小人那时候在院中劈柴,前一晚忘记劈柴,结果一顿早饭木柴都用的差不多了。包厨子把小人好一顿数落,小人不敢再有耽搁,那段时间一直在劈柴。”冯二解释。   两人说话的功夫,蒋炼的手下把冯二屋中的凿子,锯子,刨子等工具取了出来。   蒋炼结果仔细打量了一下,“冯二,你这些工具用的可不多呀,你一个府中的杂役工具应该这么新吗?”蒋炼斜着眼睛,口带寒气的说。   这吓得冯二瑟瑟发抖,一下跪倒在地上,“小人说实话,小人说实话,这些东西不是我的,是少爷的。我家少爷喜欢自己弄点东西玩,但是老爷又不准,所以他便把工具藏在我这里,对外说是我的。   刚才小人说的什么借东西骗少爷的酒,其实是小人借口保管工具让少爷赏口酒喝。此事千真万确,小人万万不敢隐瞒。”   “你说的可是实话?”蒋炼冷冷的问。   “千真万确,小人不敢欺瞒大人。”冯二把头垂到地上,不敢抬头。   “可还有什么其他隐瞒的事情吗?”蒋炼趁热打铁的逼问。   “没了,没了,小人知道的都说了。”冯二急忙分辨。   “起来答话吧……”蒋炼稍微顿了一下,“你家少爷的弩都是自己改的?” 第172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15   “具体的实情小人也不知晓,少爷做这个活计的时候小人都在忙活别的事儿,虽然少爷是在这里做的,但小人并不知道他做的具体如何。   不过小人听少爷嘟哝了一句,好像是说,“就差弩机了”,小人也不知道自己听的是不是准。   不过少爷在此间做完之后那个弩好像确实不能发射是真的,因为以少爷的心性,若是做成了必然会试射,但他那天只是比划了几下就算了。”冯二回忆说。   “这是哪天的事儿你可还记得?”蒋炼问。   “应该是四五天之前吧?”冯二不太肯定的回答。   “若是依你所说四五天之前你家少爷就把弩做的差不多了,那他前天来找你干什么?”   “小人也不知晓,好像他在弩身上又敲打了几下,像是把什么东西装上了,有可能就是他说的弩机。因为弄完之后,少爷就把弩上弦然后试了一下,然后便欢天喜地的跑了。”冯二说。   若真是像冯二所说的那样,那穆华的弩机是谁给他的呢?   蒋炼第三个去的是花房,这是花匠郑枝的院子。“你是花匠郑枝?”   “草民正是。”郑枝躬身施礼回答,看上去此人倒是仪表堂堂。   “最近天气放晴,你到了该忙的时候了吧?”蒋炼笑着问。   “大人所言不错,春暖花开的季节确实是该小人忙活的时候,翻土积肥,培育幼苗,哪个都不轻松。”郑枝笑着回答。   “你昨天让丫鬟们帮你修剪那个小花园的花枝所为何意呢?”   “看天气,再过几日就到了林木发芽的时候,到时候若是还留着一些枯枝烂叶反而会分了林木的养分,索性不如全部剪掉。”郑枝解释。   “这不是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吗?怎么会让丫鬟们帮忙?”蒋炼不解的问。   “因为这几天天气回暖太快,我自己一个人只怕是忙不过来,而且还有几株牡丹花苗要照看,实在是分身乏术,所以才请他们帮忙。”郑枝的口气很诚恳。   “尚书府中后宅的丫鬟居然会听你的指挥,这也是奇事。”   “大人有所不知……”郑枝陪着小心的回答,“小人不仅会种花,小人还会用花瓣做些简单的胭脂,之前做过几盒送给做丫鬟的各位姐姐,所以她们才会来帮忙。”   “那昨天午后,她们在修剪花枝,你在院中做什么?”蒋炼问。   “小人不是说了嘛,小人在精心照顾那几株牡丹花苗。”说着话,郑枝一指一旁的几株花苗。   “几株花苗这般珍贵吗?”蒋炼很是不解。 第173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16   “再过些时日就是牡丹花会了,虽说长安的牡丹花会不比东都洛阳的规模大,但是长安显贵多,花匠也多,若要说看更为名贵的牡丹还得看长安城的。   若能在长安城的牡丹花会中夺得魁首,不仅仅是府中的荣耀,小人自己也会闻名天下。这么重要的事情,小人焉能不小心呢?”郑枝回答的郑重其事。   “那你昨天午后一直在院中照看花苗,不曾出去?”   “昨天申时时分吧,双喜姐姐喊“出事了,快来人时”,小人也跑出去帮忙了,也看到少爷出事了。   不过看到后来人员纷杂,也不差小人一个,我又怕花苗出事就急忙又跑回来了。”   在蒋炼看来这个郑枝简直不可理喻,家里少主死了还不及那几株花苗重要。   不过细细一想倒也可以理解,他若真能夺得花魁闻名天下就不用再在别人府中当花匠了,也不失为一个改变命运的好机会。   马夫周不平的小院其实就是穆府的马圈,这里与其他几处院子不同的是,这里还有一个后门可以通往外面。   这是为了给府中备马备车方便的,在这里备齐了车马从后门出去,然后绕道前门接上府中的主人,各个大户人家基本上都是这样的结构配置。   不过让蒋炼没想到的是,穆府的马圈里,除了两匹寻常的马,一匹健骡、两匹青驴之外,居然还有一匹大宛马。   “这大宛马可不多见。”蒋炼抚摸着这匹马的鬃毛说。   “大人也是懂马之人?”周不平瞪着一对绿豆小眼好奇的问。   “我哪里能算懂马,会骑倒是真的,你便是马夫周不平?”   “小人周不平参见大人。”   “不必多礼,你家少爷的事你可听说了?”蒋炼问道。   “小人昨天也是听到双喜的呼喊之后赶过去的,那时发现少爷已经气绝身亡了。”周不平神色黯然的回答。   “你看上去要比其他人更伤心一些呀。”蒋炼歪着脑袋说。   “我家少爷自幼喜动不喜静,别人都嫌这马圈味道大,不肯来,少爷倒不以为意常来玩耍,几年前他骑马还是我教的。虽然人荒唐了一些,但着实是个好人。”说着话,周不平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了。   “昨日午后你在哪里?”蒋炼问。   “昨天那时我在屋中睡觉。”   “睡觉?”这是蒋炼没想到的。   “我一个马夫,天天身上都是马圈味道,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见,所以平日里我除了摆弄牲口哪里也不去,基本上不出院门,除非老爷夫人要用车,我才会套车出去。”周不平苦笑着说。 第174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17   问完了一圈话,似乎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而且每个人都对穆华的印象不错,不像是有仇的样子。   蒋炼坐在花园的小亭里,问付无病和刘昶:“永安、长冲,你们怎么看。”   付无病沉吟了一下,拿起桌上的几个杯子,摆成了一个门字形,“大人请看,穆华遇害的院子居中,南边两个院子是柴房和厨房,西边两个院子是花房和马圈。   其中柴房和马圈与穆华被害的院子相邻。若是凶手为包进或郑枝,他们杀人后从院中冲出,那么在跨院中奔跑的时候很有可能会被冯二或周不平看到,甚至有可能会被正对着跨院修剪花枝的丫鬟们看到,所以可能性不大,我觉得凶手必然是冯二或者周不平。   西跨院外墙虽高,但是里面各处院子的高度却是不高,他们完全可以杀人后翻墙回自己的院子,再装作听到双喜的呼救声后再赶过来。”   “嗯……”蒋炼点头,“确有几分道理。长冲,你觉得呢?”   刘昶的语速更慢一些,“大人,我之前也想过这种可能,所以大人问话之时我检查了各处小院的院墙,墙上的浮灰都在,没有人翻墙攀爬的迹象。   而且包进、冯二、郑枝、周不平都说自己在午后到双喜呼救之间没出过院门,那么假如凶手就在这四人之中,他完全可以杀人后大摇大摆的走回自己的院子,毕竟他们本就是在这西跨院之中的人。   就算被人看到,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应付。而且书童元宝也来过死者的院子,更别说丫鬟双喜。   最关键的是,我们现在依然不知道凶手是如何杀掉在密室中的穆华,解不开这个谜团,我们就没法找出凶手是何人。   依卑职的看法,包进和冯二的嫌疑反而最小,因为他俩一个要准备银耳羹,一个要补劈前天忘记劈的木柴,现在既然没有耽误银耳羹,也有一大堆劈出的木柴,就证明他俩当时确实没离开院子。我反而觉得双喜杀人的机会最大,只有她最有机会完成这个密室杀人。”   付无病听完之后补充说,“长冲兄说的有理,不过若是凶手以一种巧妙的手法短时间内就完成密室杀人,那包进和冯二的嫌疑就依然不能解除,毕竟只是离开片刻的话,是不会耽误做饭和劈柴的。” 第175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18   听着两个手下的话,蒋炼倒也是频频点头,俩人都很有道理,但是就像刘昶所说的那样,凶手假如不是双喜的话,那么他是如何完成密室杀人的呢?   凶手若真的是双喜的话,那么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一点呢?   其实他隐约感觉到今天似乎见到了某个奇怪的东西,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让他无法就此下决心认定双喜是凶手。   远远地双喜从院门外走来了,“几位大人,午时都过了,我家夫人说几位大人还没用午饭,但是我家老爷又身体不适,无法作陪,所以夫人在太和楼给诸位大人定了酒席,还请赏脸。”双喜走到近前说。   “原来已经过了午时了,还真没注意。夫人太客气了,我们案子还没弄完,不便走开,夫人的好意在下等人心领了。我让手下去买些胡饼回来充饥便是,还请双喜姑娘给煮些酪浆来。”蒋炼婉拒了穆夫人的好意。   “这……只怕是不妥吧,我这样回复夫人,会挨骂的。”双喜有些犹豫。   “无妨,你大胆回复夫人便是了,我们确实是为了断案,夫人的好心我等着实心领了。”蒋炼笑着鼓励双喜。   “那好吧……”双喜去回禀穆夫人了。付无病和刘昶则安排人出去买些胡饼牛肉回来给众人充饥。   折腾了半天,快到申时了众人才吃上饭,双喜和杜鹃腊梅三个丫鬟提了好多壶酪浆来。   蒋炼用胡饼卷了些牛肉就着酪浆一边吃一边思索,一旁的手下则吃的热火朝天,三个丫鬟蝴蝶穿花一般的在那里给众人添水添饭。   刘昶举着一个水碗对腊梅说:“腊梅姑娘,再给我倒些酪浆。”   腊梅看了一眼刘昶的碗:“大人,您碗中的酪浆都凉了,我给您倒掉再添些新的吧。”   刘昶急忙说:“不用不用,新煮的酪浆太烫,喝不到嘴里,搀着这些凉的正好下饭。”   两人这番简单的对话飘到了一旁蒋炼的耳朵里,他起初并不在意,但突然灵光一闪,就像是闪电撕开了重重地迷雾。   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终于意识到了上午时发现的那个不对劲的地方是哪儿了,倘若这是真的,那其他的似乎一切都迎刃而解……   最后填扒了几口,蒋炼回头大声问手下:“都吃饱了吗?”   众人手忙脚乱的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回大人,吃饱了吃饱了。”   “那去把人都请过来吧,凶手是谁,本官已经知晓!” 第176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19   花厅里,穆夫人坐在上位,西跨院的四个下人还有三个丫鬟和元宝站成了一圈,外圈站着的是蒋炼手下的缇骑。   “穆府少爷被弩箭射杀一案,本官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以穆少爷小心的性格,断然不会把上弦的弩弓对着自己的床头睡觉的,所以此案是他杀无疑。   但凶手是如何在密室中完成杀人的,这是一个问题。之前我们一直怀疑凶手是开门关门的双喜,但如此明显的嫌疑我又不太敢相信。直到我发现了另一个人的手法……”蒋炼顿了顿。   “平日里此门并不上锁,所以他算准了时间便提前拿着穆华的弩躲在屋内的门后。   等到穆华进来,瞥到此人和他手中的弩,穆华自然欣喜,急忙自己关门生怕被双喜看到。   双喜不知此人也在屋内,自然也就把门锁上了。之后,穆华就在屋中把玩弩弓,中间元宝来问候过,穆华因为怕被人发现,自然也就把元宝呵斥走了。   之后在屋中,此人算准了时辰,偷偷打晕了穆华,将他摆成背对屋门侧躺的姿势,然后用弩弓对准穆华的后脑一箭将穆华射死。   射杀穆华之后,此人也躺到了床上,用穆华高胖的身躯将自己挡住,他知道开门的双喜为人胆小,看到死人定然不敢上前,会回去叫人来施救。   所以他在双喜开门受到惊吓,转身回去找人施救的时候,他便从床上跳下,然后离开房间,但是此人这时却不敢离开这个小院,因为他怕出院门的时候与前来救人的人迎头相遇,所以他躲在这个小院门内一侧的太湖石之后,等到众人涌进院子,他便从太湖石之后现身,仿佛也是跟着进来院子的一般,这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屋中穆华的尸体身上,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藏身在太湖石后的他。”说着话,蒋炼扫视了一下众人。   “不过这个方法,有几个无法回避的瑕疵。第一,此人用穆华的身体挡住自己的时候,因为弩箭是从穆华口中透出的,所以有些血从穆华口中滴落,不可避免的也会沾染在与尸体紧紧相贴的此人身上,这也就是为什么穆华口中滴落的血迹会有擦抹的痕迹。   另外为了要伪造穆华是睡觉时意外身亡,所以他是打晕穆华后,脱掉穆华的外衣,让穆华只穿中衣之后才射箭。   为了更好的隐藏自己的行迹不被双喜看到,所以他在紧贴穆华尸体的时候,也是穿的白色中衣。   第二,他躲在床上的时候肯定是不能穿鞋的,不然鞋印会印在被褥上,但是他又不能把鞋放在床边,不然床边多了一双鞋,万一双喜看到了,他的计划也就失败了。   所以不管他当时把鞋藏在何处,他一定有一段路是穿着袜子踩在地上的。   昨天犯案,我们今天就到,他一定来不及洗衣服,所以综合这两点,我们只要看看谁的中衣衣领附近有血迹,袜子底下又很脏就行了。” 第177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20   听到这儿,别说骁骑卫的众人了,连穆夫人都有些撇嘴,“衣领有些许的血迹?袜子底下很脏?这叫什么证据?这些都是粗使下人,谁的袜子底下能干净?   谁能担保自己干粗活的时候没划破点皮肤流点血?就这还青面阎罗,简直名不副实!”   “你不招吗?冯二??”蒋炼咬着后槽牙,冷冷的对冯二说。   虽然对蒋炼刚刚的判断有些嗤之以鼻,但是当蒋炼认定凶手就是冯二时,众人还是“啊”的一下惊呆了。   “大人,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呀?!你凭什么就说是我做的?难道就因为我身材瘦小,能被少爷的身体挡住,你就冤枉我?”冯二大声的表示不服。   “不服是吧?包进一直给夫人煲银耳羹离不开灶台,若他是凶手,只怕那不够火候的银耳羹就会出卖他;   周不平天天伺候牲口,一身脱不掉的腥臊气,若他是凶手,床上的被褥定然也会沾染他的味道;   郑枝伺候花木,若他是凶手,只怕那三个不懂花草只会要胭脂的丫鬟不一定哪会就要来找他问这问那,反而会发现他不在;你不是凶手谁是凶手?”蒋炼逐个人的分析说。   “那我也一直劈柴呀,我若是凶手,藏在房中这么久,哪里会有时间劈出那么多的木柴?”冯二大声反驳。   “哈哈哈,我等的就是你这句,我还怕你不说,没想到你果然就是想用此事脱身。木柴是吗——”蒋炼拉着长音哈哈大笑。   直到此时,冯二的脸色终于有一些变色。   “你推说前一晚喝多了酒,忘记劈柴,所以今天用的这些木柴都是你昨天下午劈下的。   其实你说谎,你前晚就把木柴都劈好了,然后你把那些木柴藏到了木柴垛的中间,外面摆上了几层没劈的木柴。   昨天出事之后,你连忙将劈好藏好的木柴翻出,推说是昨天穆华被关的时候劈出的,借此来给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大人,你身为骁骑卫千户,可不能信口胡言!都是一样的木柴,你怎么知道哪些是前一晚劈好的,哪些是昨天下午劈好的?”冯二依然在做最后的挣扎。 第178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21   “果真是一样的木柴吗?”蒋炼冷哼一声。“去年冬天雪水多,木柴垛泡了一冬的雪,自然有些潮湿,劈好的木柴只有晾晒之后才不会有黑烟。   但是最近这些天,天气晴好,木柴垛外面这层的木柴基本上不需要晒就可以劈完直接烧火了。   可你口口声声说昨天下午劈好的那些木柴,为何抱到厨房之后依然会有黑烟呢?   那是因为前一晚这些劈好的木柴和木柴垛下面的那些潮湿木柴混放了一晚,所以又沾染了不少潮湿之气的缘故。   如若不信,我们现在就去将你刚刚劈好的木柴拿出来烧一烧,看看哪些更干?   哪些更潮?或者我们翻翻你院中的木柴垛,说不定还有些你劈好的木柴藏在下层,没被你全拿干净!”蒋炼恶狠狠的说。   这下冯二张着大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来人……”蒋炼大喊一声,“去他房中仔细搜查,看看有没有沾染穆华血迹的中衣!”   听到这话,冯二更是一下瘫倒在地。一旁的穆夫人“蹭”的一下站起身,右手戟指,“你个恶毒的奴才,我家待你不薄,你却下此毒手,看我不打死你!”说完一个茶碗便从手里飞了出来砸向冯二。   这次蒋炼可长记性了,没让冯二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吩咐手下将人犯和证据全都押送回北拱卫司衙门。   回了衙门之后,蒋炼才开始第二轮的审问,“说说吧,你为何要谋害穆华。”   心知必死的冯二反而比在穆府的时候更冷静了一些,至少不发抖了。   “人人都说穆荒唐只是荒唐,人却不坏。可又有谁知道他做的那些杀人勾当?”   “杀人?什么意思?”蒋炼一下把身子坐直了。   冯二咬着牙说道:“穆荒唐去年夏天颇爱玩一种荒唐事,扒在自己墙头上,往路过的行人身上成桶的倒凉水。   我自幼父母双亡,由街坊四邻拉扯长大,其中有一个邻居大叔对我颇为照顾,待我如同自己儿子一般。   可就是我这个大叔,去年夏天时感了风寒,去药店拿药的路上被这穆荒唐兜头浇了一大桶冰冷的井水,虽然当时穆荒唐让我拿银子出去给他,可大叔回家之后便一病不起,半月之后便身故了。   这不是杀人是什么?我当时便下决心要杀死此人!   所以我前日帮他做好弩后便撺掇他出去行猎,我知道他必然会被他父亲责罚关起来,便偷偷拿了弩在那跨院的屋中等候,之后的事情便如你所料了。” 第179章 尚书府弩弓杀人案 22   “看来那土弩的弩机是你做的咯?”蒋炼问道。   “不是。”冯二说道。   “不是?”这下蒋炼反而奇怪了,“那是何人所做?”   “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他……”冯二说。   “大叔死后,我回去服丧守灵,遇到一个黑衣人,他说会替我报仇,让我耐心等待。五日前,此人找到我,把弩机交给我,让我依计行事。”冯二说。   又是黑衣人,蒋炼心中暗惊。张金武被杀案中,周平就说是有个黑衣人指点他,怎么这里又出现一个黑衣人?   这两人是不是同一个?他做这种事情,到底有何目的?   假如此人真是恶毒之人,为何要拖到这个时候才用此法杀人,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   同样这个方法,若是放在干燥的秋季,只怕自己破案便不会如此简单,这人到底是谁?他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两日后,工部尚书穆思伦弹劾长安县知县吕星为官倦怠,不思勤政,以致差点放走杀人凶犯。   后经大理寺御史台查证属实,仁宗下旨将其摘去乌纱贬为庶人。升秦州司马袁成方为长安县县令。   长安县县令与万年县县令官都不大,但却是长安城的土地神一般的人物,所以位置还算重要。   这下,蒋炼无意中帮了祁王一个忙,因为袁成方是祁王的人,已经低调了许久的祁王居然借这事儿捞了个实惠,这是朝堂中谁都没有想到的。 第180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1   处理完了穆府的案子,蒋炼清净了也就两天。这一日沈文博把蒋炼叫到了自己的官房。   “文孚,你可知再过几天是什么日子?”沈文博神秘兮兮的说。   “过几天?什么日子?卑职不知,还请大人明示。”蒋炼一脸谦卑的说。   “不知?你呀你,过几天是牡丹花会呀!”沈文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牡丹花会?这与我骁骑卫有何干系?是需要卑职等人小心巡查以免出事吗?”蒋炼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看到蒋炼确实是不知道,而不是装傻,沈文博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呀,牡丹乃我大周的国花,历代天子均颇为重视牡丹花会。而这花会,西京长安、东京洛阳各有一场,依我朝旧例,洛阳花会一般会选一位皇子代为出席。   而本朝太子未立,谁能去洛阳,恐怕谁就能在争取东宫之位上占据主动,前几日,几位皇子为此暗中还颇为争了一番。你猜最后胜出的是谁?”沈文博一脸笑意的问沈炼。   “这事卑职可不敢乱猜,不过上次圣上让誉王替他去解忧寺礼佛,最后未能成行。这次会不会也是誉王呢?”蒋炼推断说。   “这你可猜错了……”沈文博笑了起来,仿佛看到蒋炼猜错很开心的样子。   “上次誉王提圣上去解忧寺的消息一传出来,朝中之人便纷纷前去拜会誉王。这次若再是誉王,只怕这誉王府的门槛便要被踏破了。”   “不是誉王?那圣上刚升了袁成方做长安县县令,看来也不会是祁王了……难道是郢王?”蒋炼试探的问。   “嗯……”沈文博点点头,捋着三缕长髯说:“确实是郢王殿下。这次郢王去洛阳,不仅御林军随行护卫,锦衣卫和骁骑卫也要随行。圣上可是指明的你去。”   “我?”蒋炼略一迟疑,随即抱拳行礼说:“卑职定当护得郢王殿下安全。”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去吧,估计今天旨意就下来了,选些好手一起去,切莫出什么纰漏。”沈文博嘱咐说。   “卑职遵令。”   蒋炼刚走,沈文博便站起身让开了主位,肃手恭立在一边。   屏风内转出了一个人,赫然正是刚刚结束完在家思过的黄灿。   “他真的事先不知情?”黄灿冷冷的问。   “刚才卑职观察过,确实不像提前得了消息的样子。”沈文博恭敬的回答。   “难不成消息还能有错?”黄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沈文博。   “卑职以为,传言错不了。贺娄不花定然是他杀的,此人在去陇右之前,曾经把缴获的贺娄不花的书信借去了几日,卑职怀疑他是去临摹贺娄不花的笔迹了。”沈文博很肯定的说。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消息若是属实,那么就当真不好办了。圣上看好的人呀……”   “卑职多安排些事情给他做,不信他不出错。上次郢王皇庄一事让他脱身了,下次他就不会那么走运了。只要他犯错,圣上也不好说什么的。”沈文博阴狠的说。   “嗯,照你的意思做吧。此人还是有几分能力的,注意尺寸,莫让自己不好收场。”黄灿依然一副冷冷的口气。   “卑职明白。” 第181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2   洛阳百姓对于郢王的到来颇为激动,这是仁宗即位以来,第一个正式来洛阳的亲王,参加的又是洛阳百姓颇为看重的牡丹花会,所以现场山呼海啸,千岁之声不绝于耳。   虽然洛阳花会的人是多了一点,但好在没出什么纰漏。锦衣卫随行的千户是蒋炼的老部下童百川,虽说两人因为陇右贺娄不花一事彼此心中都有些芥蒂,但毕竟默契还在,加上外围的御林军,所以护卫工作做得颇为周密,这点也让郢王赞不绝口。   在洛阳呆了五日,一行人启程回长安。这一日行到了潼关县境内,晚上郢王召集蒋炼、童百川、还有御林军郎将史恭饮宴,席间郢王世子杨深突然提出明日要去华山参拜,这让负责护送的三个人感到颇为棘手。   史恭在三人之中,资历最老,所以他首先开口:“殿下,世子,所有护卫之事都是提前备好的,骤然变化,只怕人手不足,还望殿下三思。”   杨深则反驳:“华山之上铜陀寺中有太宗赐下的韦陀像,我们自华山过而不拜,于礼法不合,亦于孝道不合。父王有公务需要回京,做孩儿的自当替父王前去参拜。”   杨深把礼法和孝道的大帽子抬出来,史恭等三人倒不好反驳什么了,但是看表情也绝不赞同,毕竟万一出了事儿,他们三人的责任最大。   看到席间尴尬的气氛,郢王出来圆场说:“深儿说的有理,倘若不去,只怕本王便要被御史 的口水淹死了,不过三位大人也确有难处。   这样吧,本王提个折中的办法,御林军留一队人马和骁骑卫的蒋大人护送世子去华山铜陀寺;   剩下的人护送本王回京。他们轻车从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麻烦,而且华山距长安不过二三百里,难道还真能有什么歹人不成?若有纰漏,我郢王府一力承担,如果三位大人还是不信,本王立下字据可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三人哪里还敢反驳,纷纷跪倒,“王爷言重了,就依王爷所言。我等定当护得王爷和世子安全。”   看到这一幕,郢王抚髯而笑。 第182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3   第二日,队伍分成两部,一部分人护送着郢王继续回长安;   而另外一部分人则去往了华山。华山以奇险著称,而铜陀寺又是修在一处崖边,所以只能大队人马在山脚下扎营,而蒋炼领着骁骑卫的几十名缇骑护卫着杨深去铜陀寺。   上山的路上,杨深给蒋炼介绍,“文孚可知道这铜陀寺的由来?”   “好像是于太宗皇帝有关,之前也听人提起过,但不知道里面的详情。”蒋炼坦诚的说。   杨深笑了笑,“据传当年太宗行军路过华山,夜间梦中有恶鬼袭扰,就在危难之际有一金身韦陀飞至,以手中降魔杵杀退众鬼救得圣驾。   太宗在梦中问韦陀从何处而来,韦陀说他本是华山韦陀寺守经的韦陀,专为护卫圣驾而来。   第二日梦醒,太宗仍感疑惑,便命人去华山打探,果然山中有一韦陀寺,寺中韦陀相貌打扮与太宗梦中一般无二。   故太宗赏赐黄铜两千斤,铸得一金身韦陀安放于此寺中,又将佛寺修葺一新,此寺便得名铜陀寺。”   蒋炼听完赞叹说:“世子果然博学多闻,在下佩服。”   “哪有什么博学多闻,这都是皇家的典故,我们兄弟自幼便要记住的。”杨深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说。   看到山门了,提前得到消息的铜陀寺主持早已带着众僧人在门前等候。   “贫僧法严,恭迎世子大驾,阿弥陀佛。”法严禅师合十施礼。   “禅师不必多礼,本世子来的匆忙,叨扰了。”杨深也以佛家礼节回礼。   “世子请。”   “禅师请。”   铜陀寺迄今已经两百余年,自太宗一朝之后年年香火旺盛,寺庙占地尚可,但是苦于华山地势的缘故,修行颇为辛苦,所以僧人也就不多。   法严禅师带着杨深四处游览,在天王殿的弥勒佛像身后,并没有韦陀像。   杨深奇怪的发问:“禅师,御赐的韦陀像不在天王殿中吗?”   法严禅师笑了笑,“殿下有所不知,当年太宗梦中的韦陀自称是韦陀寺守经的韦陀,那本寺自然不好再将御赐的韦陀像供奉在天王殿中,所以本寺的韦陀是供奉在藏经阁的。”   “原来如此。”杨深点点头。   “世子这边请,我们去藏经阁一览。”法严禅师带路说。 第183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4   受地势所限,铜陀寺并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而是一个七字形,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乐台、拜台、高台、戒台、大斋房、禅房等建筑构成了七字里面的十字形,而法堂、照堂、经堂、讲堂、监院、方丈院、戒律院、菩提院、证道院、藏经楼等建筑位于七字的这最底下这一横里面。   藏经楼位于整个铜陀寺的东北角,北侧临着斧刃切出一般的山壁,东侧则是万丈深崖。   说是藏经楼,但只有两层,层高却是不低,整个建筑有近十丈高,遮挡住了北侧不少的山壁。   韦陀像供奉在第二层的经室中,这间经室很大,宽有两丈二三的样子,长则有七丈有余。   所有的经书架成八字形摆放,八字的大开口冲着西侧的进门,而经室东侧八字的小开口处靠墙摆着御赐的韦陀像。   这韦陀真人一般大小,头戴金盔,身着山纹甲,手杵一根降魔韦陀杵,金面环眼,法相威严。   法严禅师介绍说:“殿下这便是御赐的韦陀,周身用黄铜铸就,重一千余斤。乃我寺的镇寺之宝。”   杨深忙命手下摆上香烛瓜果进行祭拜,一通仪式之后,法严禅师邀请杨深去方丈室饮茶。   这个时代的茶并非冲泡茶,而是更类似于抹茶,将茶叶磨成细粉之后进行煎制,佐以少量的盐花。   因为工艺复杂,所以远不如酪浆在民间来的普遍。但是酪浆腥臊气重一些,为佛门所不喜,所以法严禅师才会以茶来招待杨深。   “殿下,刚才在山门的时候,不敢让殿下久候,所以未曾介绍。这几位也是我铜陀寺的高僧……”   法严禅师指着禅房内其余几位僧人说:“这位是监院道心禅师,这位则是我的师弟,执掌戒律院的法空禅师,这位则是菩提院首座也是我的师弟法净禅师,还有一位证道院的正清禅师正在闭关,所以不能来与世子相见,还望见谅。阿弥陀佛。”   杨深也对禅房内众僧人一一还礼,“本世子来的匆忙,不曾备下礼物,今得白绢二十匹,香油钱三千两献予宝刹,还望诸位法师笑纳。”   “世子实在是太客气了,如此,我等恭敬不如从命了。阿弥陀佛。”法严禅师也没有再推辞。   众人说说佛法,谈谈风俗,转眼间就到了晚上。从禅房用完斋饭,蒋炼安排了岗哨、巡哨、暗哨,换岗等护卫事宜,亥时二刻的时候来向杨深问安:“世子,所有护卫事宜均已安排妥当,卑职就睡在殿下隔壁,四下守卫的也是我骁骑卫有名的好手,殿下尽管放心。如果没事,卑职就先退下了。”说完他就想走。 第184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5   “蒋大人且慢,我有几句话想和蒋大人说。”杨深喊住了蒋炼,说完指了指椅子,示意蒋炼坐下。   蒋炼欠着身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静静的等待杨深说话。   “蒋大人可知,前几日宫中传言圣上又吐血了。唉……”杨深说着谈了一口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蒋炼心想,他原本就怕这次跟着郢王出巡会涉及到争储站队的事宜,还好前几日郢王一直没有找他,可没想到左躲右躲还是没有躲过。   他前世看了太多这样的历史典故,一不留神站错队便是万劫不复,所以他一直在躲,但杨深却直接找上了他。   “陛下洪福齐天,这传言只怕是有误吧……”蒋炼不敢多嘴,只能说些场面话应付。   “我何尝不希望这是假的,只是皇祖父的肺疾已非一日,可这东宫还是空的,身为皇族,如何能不为社稷忧心呀……”说着话,杨深已经站了起来,开始在房中踱步。   看到杨深的样子,蒋炼也不敢坐着了,站起身肃手站立在一旁,但是没敢搭话。   “文孚,我不拿你当外人,东宫之位你属意哪位王爷?”杨深不想再试探了,单刀直入!   “这……卑职位卑言轻,这等军国大事,实在不是卑职可以轻言……”蒋炼低着头回答。   “哎,论观察入微,洞悉人性,只怕这满朝文武,能赶上你蒋文孚的不多。而且此处就你我二人,不必拘谨。”   杨深的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蒋炼可算逮到机会了,忙推开屋门,高声喝问:“何事喧哗?”   一个缇骑冲过来说:“回禀大人,寺中死人了!”闻听此言,蒋炼和一旁的杨深都呆住了。   蒋炼在监院道心禅师的带领下,来到了僧人被害的藏经楼二层。   被杀的是一个巡院僧人,俯卧在了韦陀像的脚下。从血液凝固的情况看,死者遇害时间不足一个时辰。   因为这次没有随行的仵作,所以验尸的工作只能蒋炼自己来。   死者被钝刃的硬物击中后脑所杀,杀人者力气很大,一击而死。   咦?这是什么?蒋炼在地上发现了一行脚印,脚印自窗外而来,扶着窗口的栏杆往外瞧却什么也没发现。   不应该呀?藏经阁正门外都是石板路,藏经阁内部则都是用的柚木地板,僧人们进出藏经阁都是将鞋子脱在屋外,只穿僧袜。   死者僧袍完整还穿着僧鞋,按理说不该如此呀,而且就算他是穿着僧鞋进来的,那这脚印也应该是从门口通过来,又怎么会是从窗外通向被害者俯卧的位置呢?为何没有他穿着僧鞋走进来的印记? 第185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6   正在蒋炼出神的时候,身后跟着来看热闹的杨深突然指着韦陀像说:“血……血……”声音都哆嗦了。   蒋炼这才注意到,韦陀像上也有血迹,不仅仅是韦陀面上有喷射状的血点,而且韦陀手持的降魔杵上也有血迹,细细看来,降魔杵似乎并不是固定在韦陀手中的。最恐怖的是,韦陀脚边居然有轻微的泥印。   “莫……莫……莫不是韦陀……显灵杀人了?”杨深声音颤抖的说。   杨深此言一出,周围的法严禅师等僧众和缇骑们都倒吸一口凉气。蒋炼的心头也是一凛。   “定是……那……韦陀从楼外自窗口扛了人回来,再在此处打死!”杨深说。   要不是知道杨深不可能是凶手,又是郢王世子,蒋炼就把他抓起来了。   如此怪力乱神的话,他也敢说?虽说从现场痕迹来看,确实韦陀身上的血迹和脚下的泥印最像凶手,但是要让蒋炼相信一个铜人能活过来杀人,这也是万难!   蒋炼又带着手下细细查看了整个经室,连门内两侧的两盏气死风灯也没有放过,但依然一无所获。蒋炼觉得自己这次遇到的是个高手。   蒋炼先让众人回去,然后命人把尸体收走,血迹擦干。众人走后,蒋炼问执掌巡哨的焦轩,“刚刚院中可有什么异动?”   焦轩疑惑的头,“刚刚我亲自带队巡视的,刚刚只有一个叫慧念的小和尚进来过,如果不是……”焦轩往韦陀像的方向轻轻示意了一下,接着说:“如果不是这尊大神,那就只能是后院里这些人里面的人做的。刚刚往后院走的院门和院墙都有咱们的明哨暗哨,绝对没有旁人进来。”焦轩很肯定。   “嗯……”蒋炼点点头,他很相信自己的手下。“回去再说。”   蒋炼把焦轩和马辰都叫到了自己屋里,没想到杨深居然也跟来了。几人连忙起身行礼,“殿下。”   杨深冲他们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我就是来看看,久闻青面阎罗断案入神,难得这次有机会,我可不能错过。”   蒋炼说道,“殿下不可犯险,此间既然有杀人的凶徒,就绝非久留之地。明天天一亮,我和马辰护送殿下下山,留焦轩在此查案。”   “哎……”杨深摇头,“有骁骑卫在此守护,本世子还怕什么?我若就此离去,岂不坠了我郢王府的名头?下山之事,断不可行,你们不必再劝了。” 第186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7   马辰和焦轩还想再劝,但看到杨深决绝的样子,蒋炼摆手示意两人不必再多说了。   既然杨深不走,那就得好好把这案子破了。“这韦陀当真会活起来杀人吗?”杨深略带兴奋的问蒋炼等三人。   蒋炼一直皱着眉头没说话,焦轩则回答:“卑职在骁骑卫当差十多年了,各种离奇案子见了不少,无头公案更是数不胜数,可是还真没见过哪个神魔显灵会杀人的。”   马辰也摇了摇头,“韦陀显灵?我不信。可是若说不是,这凶手又为何把现场布置成这样呢?”   马辰说完,三人一起看向蒋炼,但蒋炼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焦千户,刚刚我们的兄弟有在藏经楼附近的吗?”蒋炼问。   “回大人,我们的兄弟这次上山的人手少,所以都护卫在世子小院的周围,再就是通往后院的门口,没有在藏经楼附近留有人手。   刚刚那个叫慧念的和尚惊呼杀人之后,我们的兄弟担心有歹人趁机发难,所以都严守位置没动,只有几个贴身的兄弟刚刚跟咱们去的藏经楼。所以确实没看到什么。”   听完焦轩的介绍,蒋炼点了点头,也算是对手下的应对颇为满意,毕竟保护杨深才是重中之重。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说:“我们先去问问晚饭后后院中这些人都在做什么,马辰,你留下来保护殿下,小心不能中了别人调虎离山之计。”   杨深则抢白说:“我跟你一起去,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蒋炼仔细想了想,“也好,既然殿下有意,那就一起去吧。殿下请紧跟我。马辰,你贴身护卫殿下!”   寺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方丈法严禅师自然是还没睡,得知蒋炼等人的来意之后,法严禅师大吃一惊:“蒋大人怀疑凶手是出自敝寺?”   蒋炼轻轻的点了点头:“若不是有人行凶,难道禅师还真当是韦陀显灵不成?”   法严禅师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我等一心礼佛从无杂念,若是诚心打动佛祖,韦陀显灵也未可知。”   “那韦陀显灵可会杀人?”蒋炼逼问。   “阿弥陀佛,只怕这是慧明的劫数。”法严禅师眼帘低垂。   看到法严禅师一直也不配合,蒋炼自知很难说服他,转言道:“佛祖显灵也罢,歹人行凶也罢,在下是公差,职责所在,总要查个明白。”   看到法严禅师没有再反对,蒋炼忙问:“刚才法师说遇害的僧人是慧明?他似乎不是在后院住的吧?” 第187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8   “慧明确实是前院的僧人……”法严禅师终于开口了,“本寺多年前失过一次火,所以晚上就有僧人轮值巡夜。除了巡夜的僧人之外,其余僧人自贫僧以下,做完晚课之后就都回禅房歇息了,因为第二天还有早课。”   “大师说慧明是轮值巡夜的僧人,那多少时辰一班?下一班接替他的是谁?”蒋炼忙问。   “一般自戊时开始,一个时辰一班,至于接替他的人,贫僧着实不知,这些事情都是监院来安排。不过既然是慧念发现的尸体,那看来是慧念接替。”法严禅师回答。   “那藏经阁有锁吗?”   法严禅师摇了摇头,“大人也看到了,敝寺的韦陀降魔杵是杵地的,所以并不接待云游僧人,往后院的门也有罗汉堂的僧人守候,不会有香客进后院,所以敝寺并不担心有外人潜入藏经阁。   而且这些经书虽是佛门至宝,但对寻常毛贼来说却是无用。   加上敝寺多年前失过火,也担心再失火时抢救经书不易,所以藏经阁就一直没锁。”   听了法严禅师的解释,蒋炼点点头,“禅师,除了巡夜的僧人和我们所见过的几位大和尚,这后院可还有什么旁人吗?”   法严禅师还是摇摇头,“再无他人了。大人,后院的几位僧人都是在敝寺修行十几年以上的高僧,若说他们有杀人之举,贫僧断难相信!”   “我也不希望是,但在下是差人,要让我相信韦陀复活,也是不易。”蒋炼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从法严禅师房内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蒋炼也没什么思路,所以几人都分别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几人还是在蒋炼屋中聚齐。看着蒋炼通红的双眼,杨深关切的问:“文孚一晚没睡?”   蒋炼心想,莫说是死了人,就算不死人,你睡我隔壁,老是担心有人来刺杀你,我能睡好吗?   但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客客气气的回答:“劳烦殿下挂念了,没事。”   焦轩说:“大人,昨晚卑职有一个设想。凶手会不会将慧明骗至藏经阁,然后趁其不备将他击杀。   然后给他穿上僧鞋,然后用事先藏好的泥鞋自窗口至韦陀像摁出脚印,然后再将血迹喷洒涂抹到韦陀像上,将泥土抹在韦陀像的脚上,最后自己则穿着僧袜离开藏经堂。”   蒋炼点点头,“我的推想和你差不多,凶手采用的应该就是类似的手法。但他的纰漏在哪儿?我们又该如何抓住他呢?”几人一起陷入沉默。 第188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9   总不能就这么干耗着,蒋炼抬起头说到:“焦轩,你带几个兄弟再去藏经阁周围细细搜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另外去前院问问有没有和慧明熟识的僧人,打听一下他在寺中可有仇人。我去找监院问问。”   杨深自然是跟着蒋炼一起,找到监院道心禅师的时候,他正在指派人手去后山挖坟。   “禅师,案情未明,凶手不知,还是等等再将逝者入土吧。”蒋炼建议道。   其实说是建议,但是和命令也无二致。他若不准,道心是断然不能处置尸体的。   虽然无法反驳,但是道心禅师的脸色却很不好看,“让逝者不得安息,真是罪过罪过。”   “抓住凶手才能让逝者瞑目吧?而且既是空门中人,禅师不妨先让人念经超度一下逝者,也免得他死后心生怨念。”   蒋炼给了道心一个台阶下,给死者超度念经自然就无法让其下葬,这也就给了蒋炼破案的时间。   道心显然听明白了蒋炼的意思,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我想请问一下大师,这慧明和尚是何时入得宝刹呢?”客套完,自然要进入正题。   道心禅师想了想:“慧明来本寺已经三年了,背诵功课,学习沙弥律仪,考察了两年多,去年夏天才剃度出家的。”   “那他平日里表现如何?可与他人结怨?”蒋炼追问。   “大人说笑了,出家人六根清净,贪嗔妒冤均是戒念,怎会生出嫌隙来?”道心法师摇摇头。   “道心禅师也觉得是韦陀显灵吗?”蒋炼问道。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倘若佛祖当真不会显灵,我们又修习的是什么呢?”道心法师绵里藏针的回答。   蒋炼倒也不好反驳,只能接茬问:“法严禅师告诉在下,说夜里巡查一事是大师安排的?”   道心禅师点点头:“确实贫僧安排,每晚五人,自亥时开始,至卯时结束,每个时辰一班。自前院巡查至后院,于后院与前院交界的院门处交接。”   “那昨晚第一班是慧明,第二班是慧念?”   “正是,前院僧众居住的禅房内有值日表,大人尽管去看。”   道心禅师始终带着一种不卑不亢,但是又略显不太配合的额态度。   想到昨晚凶手一击而中的手法,蒋炼问:“大师,寺中僧人可有武功在身的?或者说出家之前是习武出身的?” 第189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10   “侠以武犯禁,本寺僧人虽然也有强身健体之法,但不会行杀人的恶举!就算是出家之前有习武之人,也均是清白人家的子弟。大人不必再问。”   “如果均是清白无辜之人,贵寺又如何会有这血光之灾?”蒋炼这话说的就有些难听了。   “当真是我寺中僧人所为吗?那脚印贫僧也见了,可不是僧鞋的印记!”道心禅师针锋相对的回答。   这句话当真是把蒋炼噎得说不出话了,因为昨晚的脚印确实不是僧鞋鞋印,而是靴印,倘若韦陀没有活过来,那么凶手就应该是蒋炼带来的骁骑卫才对,因为这种靴子是武将和官差爱穿的薄底快靴。   在道心禅师这里碰了一鼻子灰的蒋炼,带着众人转而去找戒律院首座法空禅师。   “大师执掌戒律院,定是身具武功吧?”蒋炼看着法空禅师魁梧的身形问道。   “贫僧出家之前曾流浪江湖,打把势卖艺,所以粗通一些拳脚。”法空禅师的态度倒是比道心禅师和蔼的多。   “像是大师这般,略具武艺的人在贵司有多少?”   “大人莫不是想问昨夜杀人之事有谁有嫌疑吧?”法空禅师一语道破蒋炼的目的。被人说破的蒋炼也不脸红,略点了一下头。   法空禅师笑笑,接着说:“寺中僧人通晓些许武艺的倒也有几人,不过前院僧众均是住在一起,若有个把人悄然起身离去,恐怕也会被旁人知晓,大人问问便知。若是没有的话,恐怕这嫌疑最大的便是贫僧了。”   “大师说笑了。”看到法空禅师这般不忌讳,蒋炼倒有些过意不去了。“难道大师不信韦陀复活之说吗?”   “我是出家人,佛祖显灵之事焉能不信?但即便是佛祖显灵又如何会滥杀无辜?慧明这孩子我是知道的,绝非奸邪之徒,佛祖又为何杀他呢?只怕是有歹人借佛祖之名行凶罢了。阿弥陀佛。”   “那大师觉得凶手是何人呢?”蒋炼问到。   “我若是知道,恐怕就是我来做骁骑卫,大人来做和尚了。”法空禅师笑着回答。   “我觉得大师刚才是意有所指,还望据实相告。”说着蒋炼作揖行了个礼。   “唉……也罢……”法空禅师叹了口气,“大人想必是注意到了鞋印吧?”蒋炼点点头。“那大人有没有注意到降魔杵呢?”   “降魔杵?”蒋炼不解的问,“那降魔杵似乎并不是去韦陀像连为一体的,但我试了,取不下来。大师指的是……” 第190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11   法空禅师浅笑了一下:“我十余年前刚入铜陀寺时,当时的主持空海大师点化我,我当年颇为固执,又行走江湖自忖有些力气,便与空海大师打赌去搬弄那座韦陀像。   过程和结果都不说了,但是我在搬的时候发现,韦陀像手中的降魔杵在某个特别的角度时,是可以取下来的。   这韦陀像乃是铜胎泥塑,唯独这手中的降魔杵乃纯铜打制饰以金粉。昨天大人验尸之时,我也在,我看这凶器十有八九就是这降魔杵。”   “那大师可知这降魔杵能取下的寺中有几人知晓?”蒋炼好奇的问。   “这事是我偶然发现的,但却并非什么新奇之事,估计是当年的工匠为了铸佛方便所为。我从未对旁人提起过,所以也不知有几人知晓。”   空海禅师回答,他想了想又补充说:“不过,前院僧众因为修习佛法尚浅,所以一般也不准他们去藏经阁,所以我想应该是只有在寺中多年的老僧才有可能知晓降魔杵的事情。”   “多谢大师了。”蒋炼没想到能在此处得到凶器的一点点线索,虽然这只是猜测的凶器。   “阿弥陀佛。”   “文孚,你觉得这降魔杵当真是凶器吗?”出了法空禅师的禅房,杨深小声问。   “还不知道,得看看焦轩那边有没有搜到什么。不过可能性很大,昨日在凶案现场我看到那降魔杵上有些细小的纹路里面也有血迹,这不是草草泼抹上血迹就能达成的效果。我觉得有七八成的可能,凶器就是降魔杵。”蒋炼给杨深解释。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焦轩那边速度应该还没这么快,我们去找菩提院的法净禅师和证道院的正清禅师聊聊。”   法净禅师很好找,他就在自己的禅房里面。单从房间面积来看,法净禅师的禅房比法严禅师的屋子还要大,四面墙上都是书架,摆着各种佛经典籍,桌榻上也是各种佛经笔墨和纸张。   随着一声“进来。”发现推门而入的是蒋炼等人,而非寺中的僧人,法净禅师连忙起来行礼。   然后把各种杂乱放置的佛经,胡乱收拾了一下,勉强给蒋炼他们三人找了个能坐下的地方。   法净禅师不好意思的说:“我这里比较乱,让世子殿下和二位大人见笑了。”   蒋炼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大师这是在做什么?” 第191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12   法净禅师解释:“别家寺里的菩提院都是研习佛法的地方,我却是喜欢整理佛经,特别是一些稀有破损的典籍,我都把他们整理誊写,或者将破损之处补好。”   法净禅师与其说像一位高僧,不如说倒像一位匠人,说着话也不耽误他把纸张灵巧的用剪刀裁成大小不一的形状,小心的糊在某些破损经文的背面。   “大师对这韦陀像知道多少?”蒋炼问。   听到蒋炼的话,法净禅师明显一顿,手中的剪刀似乎也有些不稳了。   “禅师?禅师?”看到法净禅师有些出神,杨深轻声呼唤道。   仿佛被杨深的呼唤一下喊回来一般,法净禅师不好意思的说:“阿弥陀佛,贫僧失态了,让殿下和大人见笑了。”   “大师似乎对这韦陀像颇为在意呀……”蒋炼意味深长的说。   “唉……罪过罪过……”法净禅师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以前我是不在自己禅房内修补佛经的,后来才挪到这里,就是因为这韦陀像,只是我说了又有谁信呢?”法净禅师叹了口气。   几人都被法净禅师的话吸引出了兴趣,“禅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弥陀佛,我之前就曾对主持说过,这韦陀像虽为太宗皇帝所赐,但佛像就是佛像,在寺中总得接受供奉才行,哪能摆在藏经阁这人迹罕至之处?   这是对佛祖的大不敬。可法严师兄说,御赐之物若是摆在寻常之处,任由香客观瞻只恐为人所攻讦,反而会为寺里招来祸端。   他是主持,只能由他去了,可去年夏天的一晚,我在藏经阁补经,突然间电闪雷鸣,我发现这韦陀像的眼睛居然动了。   我急忙默念佛经,可没有丝毫作用,韦陀双眼直视于我。虽是佛门中人,但我心里也颇为害怕,就逃走了。   事后我讲给法严师兄听,可他丝毫不以为意,但我却不敢再在藏经阁补经了,莫说补经,我晚上就没再去过藏经阁,昨天夜里是我半年多来第一次晚上进藏经阁,若不是有这么多人一起,只怕我还是不会去。”法净禅师说起来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半年前韦陀像就活了?”法净禅师的话让蒋炼等三人都陷入了沉思。   从法净禅师的禅房出来,蒋炼就要带着杨深和马辰去找闭关的证道院的首座正清禅师。   杨深奇怪的说:“正清禅师不是在闭关吗?而且昨晚他也没出现,有必要去吗?” 第192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13   蒋炼耐心的给杨深解释:“他虽是闭关,但是他的禅房也在后院,不能排除他的嫌疑。而且这几位大和尚,每人都给我们提供了一些不一样的信息,说不定在正清禅师那里,也会有所收获呢。”   敲了敲正清禅师禅房的门,半天才有回应。“何人扰我清修,不知道我在闭关吗?”   “正清禅师,在下骁骑卫千户蒋炼,有些事情想叨扰大师几句,郢王世子也在。”蒋炼隔着门回答说。   些许的功夫,禅房门开了,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僧人开门施礼说:“不知世子大人光临,贫僧失礼了。请……”   屋内挂着厚厚的窗帘,密不透光,正清禅师也没有拉起窗帘的打算,屋内全凭一站油灯照亮。可能是点着檀香又门窗紧闭的缘故,空气的味道不太好。   “贫僧正在闭关,所以昨天未曾迎驾,还望殿下恕罪。”正清禅师一开始就向杨深告罪。   “禅师哪里的话,本世子来的匆忙,是我扰了贵寺的清修才是。只能献上几匹白绢和香油钱来谢罪了。”杨深笑着回答说。   “昨日主持已经命人把白绢一匹给贫僧送来了,让世子破费了。”   “小事情而已,禅师不必介怀。”   两人又客套了一会,蒋炼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插话说:“大师闭关多久了?”   “还差五天应该就满三个月了。”正清禅师回答。   “那大师可知昨晚发生的事情?”蒋炼好奇的问。   “听今天给我送饭的弟子提了一句,可是韦陀活了?”正清禅师波澜不惊的问。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大师有何见教呢?”蒋炼这次没有强调韦陀显灵的不可能性。   “贫僧是空门中人,修的是转世因果,求的是佛法真经。佛祖显灵自然是好事,但为何如此血腥就不是贫僧能解的了。阿弥陀佛。”   “恕在下失礼,请问禅师闭关又修的是什么呢?”蒋炼问。   “贫僧在佛法上困惑良多,只能打坐苦思,希望佛祖能点化于我。”正清禅师回答说。   “在下也有不少困惑,大师能否告知一下大师在佛法上的困惑是什么呢?”蒋炼好奇的追问。   正清禅师笑了笑,“前世因,后世果,忍得万般苦难,终得清净长乐。可是清净长乐之后呢?便再无因果吗?   若是清净长乐之后又是万般苦难,那这还是清净长乐吗?若是清净长乐之后再无他物,那又何来因果循环?贫僧困惑的也就是这些了。” 第193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14   正清禅师的话让杨深等三人陷入了思考。蒋炼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禅师是说被杀的慧明命里该有此劫,但再入轮回便是善果吗?”   正清禅师颂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佛法修行有高低,因果循环无不同。出家人若是参不透生死,那这修行又有何意义呢?”   “可杀生不是该入地狱吗?”蒋炼问。   “佛门中人杀生该入地狱。但佛祖杀人自有佛祖的道理,公门中人杀人有时是为了救人,又何来地狱之说呢?入不入地狱,只怕还是在心。”正清禅师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蒋炼没有再辩驳,几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别人在闭关,他们也不好久呆,就退了出来。   出来之后,杨深就埋怨,“我说不来吧,讲了半天佛法,没句有用的。”   蒋炼笑了笑说:“不,他说了太多有用的东西了。”   “什么东西?”这下马辰都来了兴趣。   蒋炼冷笑一声,“我问他闭关多久,他毫不迟疑的就说差五天三个月。如此算着日子闭关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是说他闭关是假?”杨深兴奋的问。   “不,闭关真假尚不好判断,但此人绝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我问他昨夜之事怎么看,他居然能影射的说出脚印不是僧鞋鞋印。   这么细节的问题,岂是一个送饭的小和尚简单几句就能说清的,此人定然问的非常仔细。如此看来,此人绝非心思平静之辈。”蒋炼斩钉截铁的说。   蒋炼他们走访完这一圈,也就到了午时,这会巡查的焦轩也回来了。几个人就着铜陀寺的斋饭,听焦轩的巡查结果。   “大人,兄弟们里里外外搜了一圈,但却是没找到凶器,会不会是顺着藏经阁东边的崖边扔下去了?”   “也有可能,不过今天早上问了一圈,现在来看凶器也有可能是降魔杵。你继续说!”蒋炼让焦轩继续。   “降魔杵?”焦轩咕哝了一句,然后继续说自己探访到的消息,“藏经阁东边是崖边,我看过了,估计走不了人,连个拴绳子的树都没有,除非把绳子栓到藏经阁二楼窗户外的栏杆上,但是卑职也仔细查看了,那里断然没有捆绑过绳子的痕迹。   藏经阁北边紧挨着崖壁,崖壁和藏经阁之前全是大小不一的乱石,而且因为终年不见太阳,那里长了很多苔藓,很难落脚。   所以凶徒肯定是从藏经阁西侧的正门逃走的,要么就是从南侧的窗户上跳下,但是卑职也仔细看过了,藏经阁南侧是片草地,没找到有人从二楼跳下踩踏过得痕迹,再好的轻身功夫落到地上也不可能连花草都踩不到。” 第194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15   “那有没有可能是凶手用绳子绑在二楼窗外的栏杆上,然后顺下来,再逃走的呢?”马辰问。   “我们把二楼经室的所有窗户都查看过了,那些栏杆都没绑过绳子的痕迹。”焦轩解释。   “那有没有慧明的什么特别消息?”杨深问。   “也没问出来……”焦轩喝了一大口粥,“我们询问了与他相熟的十几个僧人,都说慧明来的年头不长,而且没听说何旁人有什么争执之类的。你们上午查到了什么?”焦轩问马辰。   马辰低声将他们上午查问到的消息一一说给焦轩听。   “文孚,这件事儿你怎么看?”杨深问蒋炼。   “世子,我们这次只怕是遇上了一个高手。”蒋炼叹了口气说。   “高手?你说此人武艺高强?”杨深不解的问。   “不,我是说此人计划周密,火候看的老道。”蒋炼轻轻的说。   “文孚何出此言呢?”   “昨晚,我们因为保护世子,所以有些门口和院门之处都布下了岗哨。有人呼救,那么以骁骑卫的反应,必然是收缩人手保护世子,然后再派人去探查情况。   这样的话,此人便有了从容从藏经阁脱身的时间,不会留下证据和痕迹。   而且因为世子屋外守卫的缇骑都是掌着火把的。这样一来,后院其余的地方就会显得格外黑暗,单凭肉眼就更难发现歹人的行迹。   世子来的匆忙,能在短短时间内就计划出这种杀人手段,而且把骁骑卫的反应也算在里面的,必定是个极为老道之人。   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何一定要选世子来的这个时间动手,依铜陀寺众人的口供,平日里他也不是没有机会,他为何如此呢?”蒋炼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说。   吃罢午饭,蒋炼让杨深回房休息,焦轩带人护卫着杨深,马辰去带人再做一遍搜查以免有什么遗漏。   他自己则把自己关在房里,以往遇到案子,他或多或少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唯独这次他真的是一筹莫展。   等到蒋炼听到有人敲门喊他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可是查到了什么?”蒋炼问敲门的马辰。   马辰摇摇头,“属下无能。”   蒋炼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你的问题,这次的案子着实有些棘手。”   因为案子办的不顺,所以几人吃起饭来也没什么兴致说话。   蒋炼想了想,对杨深说:“世子殿下,此案只怕一时半会结不了了,明日我还是送你下山吧。”   杨深今天跟了蒋炼半日,也知道他着实不易,不忍再继续麻烦他,“好吧。明早我们下山。” 第195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16   蒋炼扭头对焦轩说,“明日我和马辰送殿下下山,你继续查案,务必找到些新线索。”   焦轩不解的问:“大人,此案我们完全可以交给本地的衙门接手,不必揽到咱们自己身上呀。”   蒋炼一听,瞪了他一眼,说:“难道要让人知道是世子在铜陀寺的时候死了人吗?此案若在我们手上结了也就罢了,若落在别的衙门手上,你安知不会出些屈打成招肆意诬陷的事儿?   到时不仅我们自己受牵连,只怕还会连累世子和郢王。如此这般,我们安能放手此案?”   蒋炼一说,焦轩也就明白了,“卑职知错。”   “以后凡事都要多动脑子想想。”蒋炼训斥说。   听到蒋炼的话,杨深赞许的看了一眼,这下他就更可以放心下山了。吃罢了饭,蒋炼拉着焦轩去安排晚上的哨位。   “少昂,刚刚的话你是故意的吧?”蒋炼问焦轩。   焦轩不好意思的说:“大人英明,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人。”   “我知你是好意,想让我卖个人情给郢王。但是这话若传出去,只怕是真的会让人以为我们是郢王一党,而且郢王自己也会以为我们有意投靠。”   蒋炼一边说一边轻轻摇头,这样站队,不是他想要的,但刚刚那番话他又不得不这样说。   焦轩对蒋炼的话不以为意,“大人,发生了这样的事,难道大人还自以为可以脱身吗?我们若破了此案,解了郢王的围,即便是什么都不说也会被认为是郢王一党;   可我们若不破案,郢王和衙门里只怕都会推我们出来当替死鬼。   大人,那凶手穿的可是官靴不是僧鞋呀,我们若不破案,只怕就会有人说是我们在寺中替郢王世子杀人的。”   “唉……你说的我何尝不知……”蒋炼不得不承认焦轩说的确实有道理,“难呀……”   明天就要走了,所以蒋炼生怕出事,把郢王休息的小院又加派了些人手,这才回房。   回到自己的床上,蒋炼合衣躺下。事实上自从跟着从长安出来去洛阳,蒋炼就一直没解衣而眠过,连睡觉也是抱着自己的刀,生怕出事。 第196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17   到了亥时,蒋炼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突然,他听到外面又有人呼喊。   蒋炼“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拎着刀就冲了出去。“何事喧哗?”   只见一个叫王辩的缇骑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大……大……大人,那韦……韦陀……活了。”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蒋炼汗毛都竖起来了。   带领着众人再次来到藏经阁,一帮人推开二楼经室的大门,结果发现一人俯身趴在韦陀像的脚下,那情形就与昨晚慧明的死状一模一样。走进一看,“是主持!”身后的道心禅师惊呼。   蒋炼都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只顾着安排杨深的护卫,却忽略掉了藏经阁这里。   现在,这里又死了人,他该怎么办?   明天若继续送杨深下山,只留焦轩在山上,恐怕就有御史参他擅离职守;   不送杨深,若真出了什么意外,估计他就得人头搬家。   这时候,杨深和法空禅师,正清禅师也赶过来了,这样倒是嫌疑人都齐了。   “殿下,你怎么来了?”蒋炼口气略带埋怨,他总觉得杨深不该来这死人的地方。   “我听闻又出事了,就赶来看看,路上遇到了二位禅师。什么人死了?”杨深毫不在意蒋炼口气中的埋怨。   “是法严主持。”蒋炼低声说。   “怎么会这样?”听闻是法严禅师死了,杨深也是吓了一跳。   “现在情形还不清楚,世子先和几位禅师回去吧,我再查验一下现场。”   蒋炼招呼人把杨深和几位禅师都送了回去,自己又开始查验现场。   死者的死状和昨晚几乎一样,死亡时间也没超过两个时辰。   地上的脚印,降魔杵上的血迹,韦陀脚底的泥土,都与昨天毫无二致,看来凶手是同一个人。   “咦?这是什么?”蒋炼发现靠近韦陀像最近的左右两个书架上居然有几个小钉子,这是干什么用的?昨天现场似乎没有这几个钉子才对。   蒋炼喊过刚才高声示警的缇骑王辩,“刚才是你发现的?怎么回事儿?”   这个叫王辩的缇骑,这会倒是缓过点神来了。“卑职和另外两个兄弟是今晚的巡哨,刚刚这位慧诚和尚……”说着他指了指身边一个吓的瑟瑟发抖的和尚说,“他是今晚巡夜的和尚,遇到了我们,央求我说让我陪他来藏经阁巡视一圈。我想反正藏经阁距离不远,而且自己的哨位还有另外两个兄弟巡视,自己陪他走一趟也花不了盏茶的时间,我便跟他来了。   结果刚到藏经阁门口,我们二人便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我们偷偷走上二楼,趴在这件经室的门缝里往里一瞧,发现韦陀像不见了,只有一面白墙。   我们二人吓的不敢出声,也不敢挪动,稍微转了下眼珠,发现经室的地上却投出了韦陀的影子,他只怕是就站在门边,我们两人吓的撒腿就跑,然后边跑边喊。” 第197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18   “韦陀像这不好好地在这儿吗?而且还杀了人。”蒋炼不解的说。   “大人,卑职不敢撒谎。我们两人一上一下的趴在门缝上看,确实韦陀像不见了,而且地上干干净净绝对没有死人。”王辩赌咒发誓说。   “那你是何时遇到慧诚和尚的?”蒋炼问。   “就在巡视到后院门口的时候,他刚进后院便遇到了我们这队巡哨,然后便找上了我。”王辩回答。   蒋炼转过头问慧诚:“你是今晚的第一班巡夜和尚?”   慧诚哆哆嗦嗦的点头回答:“是……”   蒋炼点点头,“那你们从藏经楼奔出到我们带人再回到此处,中间间隔了多久?”   慧诚想了想,“贫僧也不知道,但应该也就一盏茶多一点。到不了一刻。”   蒋炼转向王辩,王辩也点点头表示赞同慧诚的说法。但一盏茶的时间,就完成杀人,而且还没被发现掳走法严禅师,也没被发现行踪,更要把重达千斤的韦陀像挪走再挪回,这怎么可能?   就算他真有力气把韦陀像移走,那王辩和慧诚看的韦陀的影子又是怎么回事儿?蒋炼陷入了沉思。   “大人?大人?”看到蒋炼走神了,几个手下轻声喊道。   “啊?”蒋炼一下回过神,“我没事,你们先退下吧。四处搜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我自己在这里再呆会。”   “那明日下山之事?”焦轩关切的问。   “先暂时按原计划准备,明天天亮再说。”   “大人真的要独自呆在此处吗?这韦陀可是……”几个手下纷纷劝道。   听到王辩的话之后,现在他们基本上全都信了韦陀真的会活起来杀人这事儿。   “不妨事,你们去吧!”打发走众人之后,蒋炼独自坐在经室里对着韦陀像。   尸体也收走了,只留下地上的一些血迹。“凶手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完成杀人呢?凶手又为什么一定要选在杨深来的这个时间段里杀人呢?难道只有在杨深来了之后他才有机会杀人?”   蒋炼突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又有些兴奋,他总感觉自己要抓住什么了。   这种难以名状的兴奋感让他在经室里团团转圈,转了很多圈之后他依然没有想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于是他回到经室门口,把门掩上,学着王辩和慧诚的样子趴在门缝上看。   没什么呀?他又换了一只眼,还是没什么?等等!他把眼睛又换了回来,反复几次,难道说……   要真是这般的话,那另外两件事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他回到经室里,低着头慢慢的走,走着走着,他终于发现了环节所在。凶手就是你了!弄巧成拙,欲盖弥彰! 第198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19   蒋炼走到藏经阁外,喊上门口守卫的缇骑,几个人回到了众人休息的小院。   正巧,杨深和几位禅师都在,“文孚,怎么样?要把那韦陀像移走吗?”杨深关切的问。   只怕是刚才几个人在这里商议之后,都觉得韦陀像是个凶物,要将它搬走。   “不,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蒋炼扫视了一下众人,在周围火把如同白昼一般的照射下,蒋炼确实看到了凶手身上的那处证据。   “凶手?难道不是佛像杀人吗?”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的说。   “佛像?只怕凶手也希望我们是这么想的。”蒋炼冷哼一声。   “倘若凶手只是杀了慧明,我们抓起他来可能还要费些时日,可没想到他居然丧心病狂的又杀掉了法严禅师。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凶手要选在世子来铜陀寺的时候下手,最后终于被我发现了他的秘密,因为只有世子的到来,他才有机会施展这种手法。”   “什么意思?”众人交头接耳的不知所以。   “大家可以看一下我站立现在的位置,然后闭上一只眼睛看看。”大家半信半疑的照着蒋炼说的闭上了一只眼。   看到大家都照做了,蒋炼又说:“现在大家换一只眼再看。是不是发现了有点不同。”   蒋炼看着众人疑惑地目光说:“一只眼睛看东西是没法准确判断距离的。更何况是极度惊恐之下用一只眼看东西。”   “一只眼?谁会用一只眼看东西?”道心禅师不解的问。   “是的,谁都不会用一只眼睛看东西。但如果是趴在门缝里看呢?一排排八字形摆放的书架本身就在视觉上有个拉远的作用,然后慧诚和尚和我的手下王辩趴在门缝上看,当然无法用眼睛判断距离。   他们以为看到的是韦陀复活后跑掉 留在那里的白墙,其实根本不是!   凶手是在倒数第二排的两个书架之间钉上了一块完整的白布,挡住了白布后面的韦陀像和法严禅师的尸体。所以慧诚和尚和王辩就以为是韦陀复活了,其实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   “啊?”听到蒋炼的话,众人大吃一惊。“蒋大人,凶手为何要这么做呢?”正清禅师问道。 第199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20   蒋炼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这么做,也不理解他为何要杀掉法严禅师和慧明和尚。法净禅师,你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这么做吗?”   听到蒋炼喊出法净的名字,大家都吓了一跳,坐在法净两侧的正清禅师和法空禅师更是把身子斜了斜,仿佛要离法净禅师远点一般。   更有两名缇骑,稍稍上前半步,站在法净禅师的身后以防他突然暴起发难。   法净禅师瞪着双眼,用手一指蒋炼,“你血口喷人,你刚才说的那些,各个都能做,为何诬陷说是我做的。”   听到法净禅师的指责,蒋炼不紧不慢的说:“虽然你是去藏经阁最多的人,但正如你所说,刚才那些事确实是人人都有可能做,但还有别人做不到的。   王辩和慧诚和尚还看到了韦陀的身影,我当时就想如何才能把自己打扮成韦陀的样子并投下影子?   后来我想通了,根本就不用打扮成韦陀,只要剪一个韦陀模样的小纸人,然后贴近藏经阁门口两侧的气死风灯,自然就会投下韦陀的影子。   那死者身旁的凶徒靴印也是如此,藏经阁北面是峭壁,南边是草地,东面是悬崖,西面是大门,最近几日一直没下雨,哪里会来的泥?   又怎么可能沾染到脚上?这不过是凶手把土加上水和成泥,再剪出两幅靴底模样的厚纸片,然后沾泥印在地上的。剪韦陀,剪靴底,这不正是擅长用剪刀的你做的吗?”   “哈哈哈,就凭这善用剪刀你就说是贫僧杀人,骁骑卫的大人当真是好手段。”法净禅师讽刺的说。   看着法净的样子,蒋炼冷笑一声,“别急,本官还没说完。当王辩和慧诚和尚巡夜到藏经阁的时候,你故意重重踩踏地板装出沉重的脚步声,将二人吸引到二楼经室外面,又在他们扒门缝偷看的时候,用事先裁剪的韦陀纸人投出的影子将二人吓走。   你知道他们必然会去喊人,所以匆忙将布置障眼法用白绢扯下,然后将白绢对折,搭在经室北侧窗外的栏杆上,顺着白绢爬下,然后扯走白绢。   一匹白绢长四丈,对折之后刚刚够你扯着它从二楼阳台爬下。没错,世子送的白绢就是你完成这次韦陀杀人的最大工具。”   说到这里,法净的脸色终于变了,但他还是不肯承认,咬牙切齿的说:“信口雌黄!” 第200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21   蒋炼瞥了他一眼,继续说“藏经阁和世子暂居的小院,是这铜陀寺晚上仅有两处亮光的所在,其余地方都一片漆黑。   你从经室二楼爬下,当然不能抱着白绢奔跑,因为白色在月光下回反光,太容易被人发现,所以你爬下后就把白绢抛入了藏经阁东侧的悬崖里;   同样是基于担心反光暴露行踪的原因,你只能从藏经阁北侧的窗户下来,南侧下面是草地,西面是正门都太容易被人发现。   不见证据不死心是吧?那你把世子赏赐的白绢拿出来呀!   你再给大家解释一下,只有藏经阁北侧久不见日光才长出的青苔怎么会蹭在你的僧鞋和僧袜上?”   听到蒋炼最后的话,法净仿佛条件反射一般的把双腿往后一缩,然后他随即意识到了在众人面前的失态,苦笑一声,整个人仿佛被突然抽空一般,“青面阎罗果然是好手段。”   蒋炼面如沉水,“不敢。禅师可否解释一下为何要连害两条性命?”   法净笑了笑,慢慢的说:“铜陀寺呀蒙历代皇恩,藏经甚多,堪为关内道、山南道、河东道、陇右道的佛家之典范,这是几十年主持呕心沥血之所得。可我这法严师兄呢?”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他要做这天下第一寺!你们看看,这戒律院,菩提院,证道院,哈哈哈,哪有那么多僧人,却要设这么多堂院。   太宗皇帝御赐的韦陀像不在佛堂供奉,却要摆着藏经阁,这哪是出家人,像是做官的更多些。   我苦劝多次,他具是不听。这不郢王世子来了,我借此机会在藏经阁的韦陀像前杀了慧明,本以为世子会因为韦陀杀人而发发雷霆之怒,这样就可以换掉主持。   没想到,世子不仅不发怒,还要和骁骑卫一起破案。破案也就罢了,佛祖震怒,韦陀杀人,这不挺好的吗?   没想到蒋大人却要寻根问底。我听闻世子明天要走,我怕世子走后再生变数,便铤而走险把法严师兄杀了。阿弥陀佛。”   “住口!”一旁的法空禅师拍案而起,“为一己之私怨害了两条人命,你也敢说自己是出家人?你不配口诵佛号!”   “拿下吧!”蒋炼冲手下挥了挥手。 第201章 铜陀寺韦陀杀人案 22   回到长安,蒋炼先回拱卫司衙门交了令,又把铜陀寺的杀人案写成了呈报公文交给沈文博留档。   沈文博对蒋炼的这趟护卫之行询问的很详细,但是却没给出任何评价,这让蒋炼很奇怪,但他也没法多问。   因为是刚回来,所以不用当值,蒋炼便回到了自己位于靖安坊的家里。   “三天前不就该回来了吗,怎么拖到今日。也不知道捎个口信回来,害的我还让张伯出去打听。”一见蒋炼进门,费彤就埋怨说。   “郢王世子非要去华山的铜陀寺礼佛。”蒋炼笑着解释,“本想上山之后便让人给你送个消息回来,没想到又遇到了人命案子,一忙起来就忘了,所以便耽搁了两日。”   “人命案子?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费彤关切的问。   “没什么……”蒋炼便将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了费彤。   “你这算是帮了郢王一个大忙呀。”费彤说。   “什么帮忙,捉贼本来不就是我的本分嘛。而且,这事儿一出,福祸难料呀。”蒋炼叹了口气。   “福祸难料?你是担心被看做郢王一党?莫非你不看好郢王入主东宫?”费彤果然冰雪聪明。   “谈不上看好不看好,只是不想那么早就被划作是谁的党羽罢了。”蒋炼无可无不可的解释。   “那你可有看好的王爷?”费彤问。   “再看看吧,世人都看好誉王和郢王,可这次长安县知县一事就看出来,圣上只怕还不想太早立储,不然祁王的人怎么会有机会?圣心难测呀……”蒋炼感慨地说。   费彤看着一脸不决之色的丈夫,眼神里似乎有些光芒在慢慢消失。   与此同时的郢王府书房。“他当真这么说?”   听到儿子复述蒋炼在铜陀寺的那番话,杨钦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孩儿不敢欺瞒父王,孩儿估计,此人是动了投效之心。”杨深眉眼带着笑意的回复自己的父亲。   杨钦没说话,手指慢慢的在书桌上敲击。   “父王不信?”杨深不解的问。   杨钦缓缓的回答:“非是我不信你所说的话,只是此人之前一向不肯表态,怎么会突然转性?”   “父亲担心此人有诈?”杨深问。   “我倒不担心有诈,区区一个骁骑卫千户,有诈又能怎样?我是想他若是被人收买才说出那番话的话,那收买他的能是谁?”杨钦缓缓地说。   “那父亲的意思呢?”   “不急,再看些时日。有了这次这件事,你继续和他交往,他背后若有人指使,那人早晚会露出马脚的。”杨钦冷笑着说。 第202章 皇宫内毒杀御医案 1   时间流转,眼看着就进了三月,整个长安城也开始散发出勃勃生机。   踏春的人一拨一拨的奔向城外,蒋炼的工作也开始变得不那么忙碌。   这一日,蒋炼受宣进宫,仁宗想听听在洛阳牡丹花会上的一些见闻,虽然也看了蒋炼写的奏陈,但终归还是询问当事人来的更直接一些。   蒋炼不无恶意的揣测,仁宗很有可能也是想侧面了解一下郢王在洛阳的表现。   不知道仁宗还有没有在郢王和自己身边安插别的暗探,所以蒋炼也不敢藏私。   仁宗问什么,蒋炼就规规矩矩的回答什么。当听到铜陀寺僧人假借太宗御赐的韦陀之名而行凶杀人之时,仁宗气的破口大骂:“这些凶徒,吃着朝廷的封赏和信徒的供奉,不思善举,反倒杀人,真是该杀!该杀!咳咳咳……”   可能是说的激动了一些,仁宗开始不停地咳嗽,仿佛停不下来一般。   一旁伺候的总管太监贺福急忙上前,一边轻轻捋着仁宗的后背帮仁宗顺气,一边指着一旁吓傻的小太监喊:“还愣着干什么?快传御医!”   小太监如梦初醒,扭头就跑。   等到御医背着药箱气喘吁吁的跑进御书房的时候,仁宗的气息已经平缓了下来。“微臣俞石灸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仁宗拿手绢捂着嘴:“起来吧,咳咳……朕就是有些咳嗽,没什么大事儿。”   一旁的贺福劝道:“陛下,俞御医来都来了,让他替陛下诊治一下吧。”   仁宗浅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一看仁宗点头了,贺福冲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使了个眼神。   两个小太监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个连忙去搬了一个软墩,放到仁宗书桌的一侧。   俞石灸说了句:“微臣僭越了。”便坐到了软墩上。坐上之后,还莫名的扭了扭屁股,好像是放了一个无声屁一般。   看到俞石灸的样子,那两个小太监险些笑出声。蒋炼也觉得有趣。   就这么号了一会脉,俞石灸对仁宗说:“陛下,您这是操劳过度的陈年旧疾。听微臣一句劝,其余那些御医给您开的那些人参鹿茸之类的,不要再吃了。   陛下本身就因为国事操劳而有些阴虚火旺,再这样进补,只怕这内火会越来越旺。   臣给陛下开个阴平去火的方子,陛下按时服用,虽不会立竿见影,但长期调理,对陛下的肺疾是有好处的。”俞石灸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仁宗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看到仁宗的样子,俞石灸也不敢久呆,说声告退就下去开方子了。 第203章 皇宫内毒杀御医案 2   俞石灸走后,仁宗笑着对蒋炼说:“这些御医,一人一个说法。堂堂天子,性命居然掌握在这些八九品的御医身上,说来也是可笑。哈哈哈……咳咳咳……”   仁宗说着,自己笑了两声,笑的大了些,又开始咳嗽起来。   这种话题,蒋炼也不好参与多说什么,只能在下手边陪着笑脸。君臣二人又说了会话,仁宗有些累了,蒋炼连忙告退。   蒋炼就这么慢慢悠悠的往宫外走,沿路欣赏着初春的景色。   突然身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呼喊声,蒋炼扭头往后看,发现一个小太监,正在一边奔跑一边挥手冲他大喊:“蒋千户留步……”   蒋炼回头快走几步迎上去,“这位公公,呼喊在下所为何事?”   小太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圣……圣上……传……传你回去……”   蒋炼不解的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刚……刚……刚刚……的,俞……俞御医……死了!”小太监气息还没喘匀。   “不好!”蒋炼大叫一声,抬腿就往御书房飞跑。跑到御书房,等人通传完了,蒋炼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也不行参拜大礼,就大喊:“陛下,刚刚的药不能吃!”   “大胆!蒋大人,小心失仪!”贺福喝道。   “不妨事,不妨事……”仁宗笑着说:“蒋大人跑回来的很快嘛,朕还是能判断得出风险的,这不……”   仁宗指了指桌上的金碗,“药熬好了,还在这里呢,朕还没吃。”   看到仁宗没吃俞石灸开的那碗药,蒋炼就放心了,连忙跪下来,“微臣刚才急火攻心,失仪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看着蒋炼跑出的一脑门子汗,仁宗笑着说:“你一心护驾,朕不会怪罪你的。”   “多谢陛下。刚才微臣听说,俞御医死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具体的朕也不知道,贺总管刚把药端来,就听到门外的御林军禀报说俞御医死了,这药嘛,朕就没喝。”   “老奴死罪!”一旁的贺福也跪了下来。   仁宗扭头看了贺福一眼,“起来吧,你是伺候了朕几十年的老人了,朕不信此事与你有关,不过是端个药罢了。”   “老奴……老奴……”似乎是仁宗的胸襟感动了贺福,有些眼泪在他眼眶中转动。   “咳咳咳……”仁宗咳嗽了几声。听到仁宗的咳嗽,蒋炼和贺福都有些关切的神色。   仁宗摆摆手,“你去太医署,把事情查清楚。朕乏了,你们退下吧。”说完仁宗就起身从书桌后面站了起来。   蒋炼连忙施礼:“臣恭送陛下。” 第204章 皇宫内毒杀御医案 3   太医署属太常寺管辖。但因为宫中一直需要有御医侍候随时听宣,所以在宫中是有一处小院的,院中也有个临时的药房,拿药煎药均在此处。   陪着蒋炼来到这处院落的是蒋炼的熟人,御林军郎将史恭,之前两人在陪着郢王去洛阳的时候倒也有了几分交情。   这处院落属于皇宫的外围配套建筑,虽然不像宫内一样戒备森严,但也不是可以任人来往的地方。所以陪着来蒋炼来的只有骁骑卫仵作杜陀。   进到院中,史恭给蒋炼介绍:“刚才是院中的医工发现俞御医死了,便向守卫的御林军禀报。军士知道俞御医刚刚是给圣上看过病的,所以不敢耽搁,连忙上报。这才没酿成大祸。”   “史将军,这院中共有几人?”蒋炼问。   “共有御医两人,医工四人。都是太医署派的人,旬日一轮。”   “能把人都叫出来,让我看看吗?”   史恭吩咐了一声,军士把众人都赶到了院中。   蒋炼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些医士。“在下骁骑卫千户,蒋炼。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说完,他冲着杜陀一努嘴,示意杜陀自己先去验尸。   “在下御医马金叙,已经进太医署十四年了。”   “在下医工何平,在太医署四年了。”   “在下医工赵志,在太医署七年了。”   “在下医工孙新祖,在太医署五年。”   “在下医工李珂,在太医署五年。”   蒋炼笑笑说:“马御医说了个在太医署十四年,大家便都说在太医署多少年。可有什么分工?”   马金叙接过蒋炼的话头来说:“我来和大人说吧,我与刚遭不测的俞御医都是御医,但是我悬诊问脉更擅长一些,也擅长妇科,而俞御医在脏腑肺痨方面更为精通,所以刚刚是他去为圣上诊治,而我则是候着后宫的传唤。   至于这四位,何平和赵志二位医工负责拿药,孙新祖和李珂二位则负责煎药。大致便是这些了。”   几人正说着话,在一旁屋里验尸的杜陀走了过来,轻声对蒋炼说:“大人,是中毒。”   “中毒?”蒋炼听到这个死因就是一愣。   “嗯,但具体是怎么中的毒,何种毒物,则要回去细细解剖才能知道。”杜陀补充解释。   史恭则没有这么多顾忌,朗声说:“既然已经查明死因,那么烦请蒋大人把尸首带回北拱卫司衙门,我让手下军士将这几位也押送到你们衙门去,这里我先封上封条再说。” 第205章 皇宫内毒杀御医案 4   听到杜陀和史恭的话,马金叙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大人说是中毒?可否让我看一下俞御医的尸首?”   蒋炼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几人陪着马金叙走到了俞石灸倒毙的小屋。   走到俞石灸的尸首前,马金叙蹲下掀开俞石灸的眼睑仔细看了看,又探查了死者的口鼻之处。   然后站起身对蒋炼说:“应该是断肠草和红砒混合的一类毒物。”   “这么肯定?马御医对毒物很熟?”蒋炼斜着身子问。   不理会蒋炼怀疑的口吻,马金叙坦然的回答:“我曾在太医署药园中任药园师三年,后来才专任医科,对各种药物的品性都比较熟悉。虽不敢肯定毒物是具体哪种,但成分中主要的定然是断肠草和红砒。”   “那能看出是怎么中毒的吗?”蒋炼进一步问。   “这倒暂时看不出来。不过很奇怪呀……”马金叙捋着自己灰白的胡子说。   “奇怪?马御医指的是什么?”蒋炼的眼中有了一抹亮色。   马金叙沉吟了一下,不紧不慢的说:“这两种毒物毒性都很强,虽不能说是见血封喉,但也起效甚快。我们几人是昨夜接班进的宫,同吃同住,俞御医不该有中毒的机会呀?”   蒋炼抬头看看天,“现在是巳时,马御医说毒物的毒性甚强,那么中毒时间往前倒推最早会是什么时候?”   “按理说不该超过一个时辰才对。”   蒋炼看了一眼杜陀,杜陀上前一步,在蒋炼耳边轻声说:“卑职也是同样看法,只是卑职对于毒物的研究不像这位马御医这般深,所以刚才才不敢冒下结论影响大人。”   蒋炼点点头,示意理解杜陀的想法,他接着问马金叙:“马御医,我看这处院中除了药房寝房之外,尚有两间诊室,是你和俞御医一人一间吗?”   “正是。”马金叙点点头。   “那会不会是他在自己诊室中吃茶或者喝水的时候被人下毒呢?”蒋炼问。   “绝无可能!”马金叙摇头说,“我们行医之人颇重养生,酪浆腥臊易生内火,为医者所不取。而煎茶破费功夫,不知道何时宫中便会来人宣御医进宫,所以我们在宫中值守的时候只喝水,不吃茶。   断肠草有异香,而红砒不溶于水,所以这两种毒物断不可能掺到水中毒杀俞御医。”   “嗯,马御医说的不错,那两种毒物确实很难下在饮水中。”杜陀也对马金叙的判断给予了一定程度的支持。 第206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5   “既是如此,那尸体可有外伤?”蒋炼问杜陀。   “此间屋中光线不甚好,只能粗粗查勘,属下并未发现伤口。”杜陀回答。   “嗯,马御医无论如何还是得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拱卫司衙门,得罪了。”蒋炼拱手对马金叙说。   话刚说完,突然一个画面涌入了蒋炼的脑中。“把尸体翻过来!”蒋炼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众人对蒋炼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蒋炼又补了一句,“把尸体裤子除掉,看看大腿后侧和臀部可有创口?”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尸体搬上长桌,又褪去衣衫,仔细探查。   “在这里!”不愧是仵作,杜陀找到了。在俞石灸左侧大腿根的后侧靠近臀部的地方有一个非常非常细小的针眼。针眼之处的皮肤有些发黑,看来就是中毒之处。   发现这处针眼之后,蒋炼连忙把史恭拉到一侧:“史将军,下毒杀人之人恐怕是宫中的太监,事不宜迟,你留下人手看管此处,咱俩速速进宫。详情我一会再和你解释。”   史恭听到这话之后大惊失色,宫中太监杀人,这可非同小可。   他本不太想相信,但是看到蒋炼焦急的神色,又看他能准确预估出死者受伤中毒的部位,也不敢不信。“好,我与你进宫。”   宫中不能骑马,两人一路狂奔到了大明宫,这就不能惊动仁宗了,两人找到了太监总管贺福。   听到蒋炼说有可能是宫中太监毒杀了御医俞石灸,贺福吓了一跳:“蒋千户,你可不能信口胡言,可有证据?”贺福自然是不能相信自己手下的太监干出这种凶事。   “总管大人,下官现在手中还无证据。不过总管可还记得,当时俞石灸当时坐在软墩上时,不经意的扭了扭?只怕他就是那时被毒针刺中的。不然,他的尸体上怎会在那个位置有针孔?”蒋炼解释说。   贺福倒确实记得俞石灸坐下时那个不自然的样子,因为皇帝面前做这种动作确实有些失仪,他当时没细想,现在来看蒋炼说的倒也有几分可能。   他是宫中太监总管,出了这种事情,他难逃干系。有心不认吧,但是这万一是真的,已经有了一条人命在手的凶徒若是再惹出什么祸端,那只怕就更不好收拾了。   他也是久经宦海的人物了,当即下了决心:“蒋大人需要洒家做什么?”   “我想请总管大人带我们去找一下今早在圣上身边侍候的那个搬软墩的中官。” 第207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6   “好,我这就带你去找陈林儿。”   蒋炼和史恭在贺福的带领下,往皇城东南走去。“总管大人,那陈林儿早上不是还在御书房伺候吗?怎么我们现在却往这边走?”蒋炼不解的问。   贺福一边走一边解释:“蒋大人有所不知,在圣上和各宫伺候的中官也是轮值的。除了贴身的那几个住的离圣上和后妃不远之外,其余的中官下值之后就得出宫,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不得在宫中乱走,他们住的地方就在皇城之内宫门之外。现在是午时了,那陈林儿按说已经下值了,所以我们才往这边走。”   “多谢贺总管指教……”蒋炼恭敬的说,“总管大人直呼下官名字便可,不必太客气。”   蒋炼把姿态放的很低,他可不敢得罪这宫中的太监总管,这可是仁宗身边的贴身心腹。   贺福看到蒋炼的态度,笑了笑,没说话。   来到太监们居住的地方,这里虽是皇城之内,可是条件就差多了。   不仅建筑低矮,颇为脏乱,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异味。   看到这些,贺福脸上有些不好看,似乎有些后悔带蒋炼二人前来,但是这种事他又着实不敢假借他人之手,毕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中官多有隐疾,所以不便洗澡,这里味道也就差了些。”贺福解释。   “也都是些苦命人,卑职能理解。”蒋炼脸上倒是看不出有丝毫的嫌弃之色。这份涵养,倒也让贺福心中对他的评价略高了几分。   看到贺福来了,太监们纷纷上前施礼,总管爷前,总管爷后的这么叫着。贺福也是端着十足的架子,“陈林儿呢?”   “他刚下值,估计在屋里补觉呢,我替总管爷去叫他。”有太监谄媚的巴结道。   “不必了,你带我们前去找他。”贺福威严的说。   “好嘞,总管爷这边请。”几人纷纷在前面带路。   走到一处房门前,自然会有太监替贺福上前叫门,“陈林儿,陈林儿,开门呀,总管爷来了!”   “陈林儿,陈林儿,你聋了?快开门!”   “陈林儿……陈林儿……”   任众人将门拍的山响,屋内也没人应声。贺福,史恭和蒋炼三人对视,眼中都有一抹忧色。   史恭大步上前,“都给我闪开!”他一把将围在门前的太监们推开,抬起就是一脚,砰的一声门被他踹开了。紧跟着就是一片“啊”的尖叫声。 第208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7   陈林儿的尸体挂在房梁上,他自尽了!   蒋炼三人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史恭在门口把住门,把扒门看热闹的人轰开,蒋炼和贺福则走进屋里,把陈林儿解了下来。   蒋炼扫视了一眼这间房,屋子很小,除了一张冷炕之外,再就是一个破破的衣橱还两个柳木箱,还有各种粗劣的家具以及数不清的杂物。   “哼,畏罪自杀!”贺福冷哼一声。   蒋炼一边细细的查看着陈林儿的衣橱和那两个柳木箱,一边问贺福,“总管大人,这个陈林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既然能安排在御书房伺候圣上,想必总管大人对这个人是知道一二的。”   “这个人是五年前入宫的,当时看他年幼也老实,安排在奚官局干些照顾宫人病死丧葬的活计。   后来,看着还算伶俐,去到内府局看管灯烛汤沐,因为从没出过错,所以我才调他到御书房圣上身边侍候,这才没几天的事儿。”贺福不愧是宫中的太监总管,记性当真不差。   “听总管大人这么说,倒是个机灵仔细的人。”   “宫中这个年纪的中官,他算是有股子聪明劲的,平时看着也挺胆小的一个人,没想到却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贺福愤愤的说。   “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总管大人,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蒋炼皱着眉头说到。   “文孚何出此言?”贺福不解的问。   “这陈林儿不是自杀,是被人杀死的。”蒋炼十分肯定的说。   “你……你……可有证据?”贺福显然是被蒋炼吓了一跳。   原本以为陈林儿畏罪自杀这事儿也就结案了,没想到蒋炼居然说陈林儿是被人所杀。   “总管大人来看,陈林儿上吊之处虽无可疑,但是他踩脚的这个矮凳就很奇怪。卑职刚刚验过了陈林儿的鞋底,鞋底上尘土不多,但是矮凳上鞋印却颇为清楚,应该是凶徒用力将鞋底印上去的。   而且脱下陈林儿的鞋子,袜底上很脏,而且两只袜底脏的程度并不一致,证明并非是他穿着袜子踩在地上沾染的,很有可能是凶徒勒杀他时,他用力挣扎时两脚在地上摩擦力度不一的结果。   而且陈林儿的手呈鸡爪状,这应该是至死都在挣扎着去掰开凶手的手或者绳套的结果。再加上其他一些不太明显的细节,所以卑职判断,他并非自杀。”蒋炼给贺福细细的解释。   “嘶……”听了蒋炼的话,贺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现在应该如何?” 第209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8   “得找个人问一下陈林儿的一些近况。”   听到蒋炼的话,贺福走到门口,看了一眼众人,指着一个中年太监说:“陈松,你进来。”   那个被喊做陈松的太监,屁颠屁颠的快步跟着贺福走了进来,“总管爷,您有何吩咐?”   “这位是骁骑卫的千户,蒋大人。他有些话要问你,你要据实回答。”贺福替蒋炼介绍。   说完,又扭过头来对蒋炼说,“这是尚食局回事太监陈松,这里应该是他最大,蒋大人若有想知道的,问他便是。”   蒋炼冲陈松笑了笑,“陈公公,我看这里大多是成排的房子,想必都是通铺,为何这陈林儿能单独一间屋子呢?”   陈松陪着笑脸说:“大人所料不差,这里确实大多数人都是住通铺的大房。这陈林儿不是刚刚调去御书房伺候圣上了嘛,所以我就给他调了一个单间,保不齐人家哪天能高升呢,是不是?”   “那刚刚可有人来找他?”   “这小的就真没注意了,这里人来人往杂得很。除了太监之外,互食的宫女,来找人赌钱的御林军和千牛卫,一天到晚都没个清净时候。”   “那这陈林儿平日里都是和什么人在一起?”   “就是与他当值相熟的几个太监呀,没什么别人吧?他年纪还小,宫女也罢,那些赌钱的御林军千牛卫,都看不上他。”陈松回答。   蒋炼又问了一些问题,但始终没什么头绪,挥手打发走陈松。   蒋炼又把陈林儿的东西搜了一遍,除了十几两银子被陈林儿宝贝似的藏起来之外,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蒋炼坐在陈林儿的床上很迷惑,若说是花钱收买的陈林儿杀死俞石灸,那么收买他的银子呢?   凶手把杀人现场伪造的这般粗陋,不仅仅是经验问题,更有可能的是凶手没时间伪造现场。   而且看衣橱和柳木箱都没有翻动搜找的痕迹,那钱去哪儿了呢?蒋炼就这么盯着那十几两银子发怔。   而贺福虽然也是阉人,但是似乎对这脏乱的环境颇为不适,也不肯坐,就那么站在一旁看着一边发呆一边喃喃自语的蒋炼。   就这么盯了一会,突然蒋炼长叹一声,“总管大人,只怕我们都猜错了。” 第210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9   “猜错什么?”   “只怕收买陈林儿不需要太多钱……”   “文孚何处此言?你说不需要太多钱的意思是什么?”贺福颇为不解。   “我猜……收买陈林儿杀俞御医,只怕十两银子就够了。”蒋炼皱着眉头说。   “十两?怎么可能?”贺福对蒋炼的判断颇为不解。   “总管大人,宫中的小中官一个月无非也就三几两银子,这陈林儿又是刚调到御书房,只怕连门包门例还没机会收,宫中又没有柜房,他又不能出宫,这十两的整银是哪里来的?”蒋炼分析说。   “那也不能十两银子吧,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贺福还是不能相信。   “正因为是诛九族的大罪,所以钱才不会多。”   “为什么?”   “试问知道定会被诛九族,那有多少钱才能收买呢?”蒋炼反问。   “这……”贺福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   没有理会贺福的不解,蒋炼自顾自的说:“假如我们不说是毒针暗杀俞御医,只说和陈林儿赌十两银子,看他敢不敢扎俞御医一下呢?”   蒋炼脑中回想起了当时御书房两个小太监在搬软墩之前的神情。   “这可能吗?”贺福还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第一次面圣之前,有人嘱咐我带一副上好的护腰,我没当真,结果在宫门外站了两个多时辰。好像就是因为两位公公打赌逗趣。”蒋炼苦笑着说。   “这帮该打的奴才!那我们现在去找和陈林儿一起当值的汪宝。”贺福咬着牙说。   “嗯。”   汪宝很容易找,他和陈林儿住在相邻的院子里,也是自己独有一间。贺福踢开门的时候,汪宝还在睡觉。   贺福不管这些,走上前去掀开被子就打。汪宝睡梦中被打醒了,刚要张嘴骂人,结果看清了打他的居然是总管太监贺福。   吓的也不敢躲了,只是一个劲的喊着:“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饶命?还喊饶命?小兔崽子,也不看看你闯出这多大的祸端,我打死你,打死你。”贺福嘴上骂着,手里也没停。   眼看着贺福打的也渐渐慢了,也开始喘粗气了,蒋炼才上前劝说:“总管大人息怒,先让我盘问一番。”   贺福喘着粗气:“好……你问……你问……”   蒋炼走到汪宝面前,“汪公公,你可还认得我?”   汪宝害怕的点点头,“你是骁骑卫千户蒋大人。”   “嗯,我来问你,今早你和陈林儿当值时都说了些什么?” 第211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10   汪宝眨眨眼,“说什么?没说什么呀?当值的时候我们这些下人哪敢说话?”   “还不说实话!”一旁的贺福一听汪宝的话,直接就一脚踹了过来,“小兔崽子,还不说……还不说……”   蒋炼急忙拦住又开始暴走的贺福。“你可知陈林儿被人杀了?!”蒋炼冲着汪宝说。   “杀了?你说陈林儿死了?这怎么可能?”汪宝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相信的样子。   “你若再不说实话,只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你!”蒋炼开始吓唬他。   “说……说什么呀……”听到蒋炼的话,汪宝感觉急的都快哭了的样子。   “你自己想想你和陈林儿今天当值之前和当值的时候都干了什么?别以为旁人都不知道,只怕陈林儿就是因此而死!”蒋炼再加一把力。   “真的没什么呀……难道……难道……只是打了一个赌呀……”   “什么赌?”蒋炼和贺福的眼睛都亮了。   “就是赌他敢不敢把针藏到软墩上扎俞御医一下,没别的呀。他说敢。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呀!”汪宝给自己分辩到。   “还说不是大事儿……”贺福上前抽了一下汪宝的头皮,“死人了,死了俩!”   蒋炼急忙止住贺福的话头,“赌注多少?”   “十……十两……”汪宝哆哆嗦嗦的回答。   “小兔崽子,你哪来的钱?”贺福气急败坏的问。   “从吕休哪儿……”汪宝颤颤巍巍的回答。   “这吕休是什么人?”蒋炼问汪宝。   “千牛备身吕休,原来工部侍郎吕固的庶子,一个不学无术之徒。”贺福说到。   “那你们打赌之事,是不是也和这个吕休有关?”   “你……你怎么知道?”   “把这事儿原原本本的说出来。”蒋炼板着脸对汪宝说。   汪宝又看向贺福,被贺福瞪了一眼,才收回眼神,缩着脖子说道:“我和这吕休是在宫中赌钱认识的,前几日他找到我,说是之前俞御医给看病开了方子,结果害他连拉了几天肚子,连赌钱也变得晦气了,让我替他出气。   我问他想如何做,他就给了我一根针,说等到俞御医给圣上把脉的时候,把针藏到软墩上,然后偷偷扎他一下。   他若跳起来,圣上定会治他失仪之罪,而且圣上赐座的软墩,就算上面有针他也不敢声张。   他还嘱咐说,不要让我自己做,要让当值的别的太监做,不然万一做砸了,挨板子的就是我。”   “可还有什么遗漏?”蒋炼问。   “没……没了呀……”汪宝回答。 第212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11   “小兔崽子,若敢隐瞒我就剥了你的皮!”贺福威胁说。   “爷爷,孙子真的没有隐瞒了。”汪宝磕头如捣蒜的说。   “总管大人,看来他说是真的。”   “小兔崽子,睡觉时警醒着点,莫要被人砍了脑袋还不自知。”临走的时候,贺福还是嘴硬心软的嘱咐了汪宝一句。   贺福虽然是总管太监,不用住在宫里而是住在宫外,但是不到下值的时间他是断然不敢出宫的,所以就只有蒋炼和史恭去找吕休。   “史将军可认得这个吕休?”蒋炼骑在马上问。   “一个有名的二世祖,如何能不认得?只怕这长安城的赌棍不认识此人的也少。”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来到了吕休位于道政坊的家。原工部侍郎吕固生了七个儿子,吕固死后这七个不成器的儿子就分了家,其中吕休是早年间托关系进的千牛卫,但是因为吕休好赌所以吕固死后,他的日子过得也就日益衰败,道政坊的这处宅子也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处六分的下宅。   御林军虽有护卫天子的荣耀,但是却没有拿人抓人的权利,所以史恭也只是有随身的几个亲兵而已,上前叫门的是蒋炼的手下。   两扇薄皮木门吱扭扭的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身穿窄裙的妇人,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脸操劳过度的憔悴之相。   “吕休在家吗?”蒋炼手下的缇骑问。   “他……他不在。”妇人显然没想到砸门的居然是骁骑卫。   “去哪了?”缇骑的口气不太好。   “我……我也不知道,刚……进门就走了,也许……去了赌坊。”妇人并不十分肯定。   蒋炼斜眼透过院门看了一眼,院中拴着一匹马,应该是吕休的坐骑,当下心中有了计较。   “你们几个在此守着,若是此人回来,当即拿下。他没骑马应该走不远,我们去附近的赌坊看看。”   安排完手下,蒋炼和史恭带着其他手下直奔道正坊里的赌坊。   道正坊内有一条人工运河,连接春明门和东市,是运货的运河,这条河刚好穿过道政坊。   而河岸边就有一座无双赌坊。蒋炼等人到了赌坊,自有手下精明的去把住后门。   蒋炼和史恭带人走进赌坊,众赌徒并没有因为有人穿着骁骑卫的官服进来就有所收敛和忌惮,这年头穿着公袍来赌钱的多了,还有官差押了自己的配刀换钱来赌的呢,谁管那么多?   史恭慢慢的绕了一圈,打量了一遍众人之后,对着蒋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这里面没有吕休。   蒋炼点点头,然后冲着楼梯的方向给史恭使了个眼神,几人信步上了二楼。   二楼人少一点,布局与一楼相仿,但是明显赌注要比一楼更大一些,但是却依然没有吕休的影子。 第213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12   又上了三楼,三楼相对来说人就更少一点,赌徒们也不像一楼的那般围着桌子人头攒动在一处,而是分在几个榻上。   突然,一个人映入了蒋炼的眼中,此人身着千牛卫的罩袍,里面没有穿甲,正在那里喝雉呼卢。   正在蒋炼观察的时候,落后蒋炼几步的史恭也走了上来,史恭看到此人之后,大喝一声:“吕休,休走!”   吕休抬头一愣,看到有身着骁骑卫官袍的蒋炼,还有蒋炼身后的史恭,吓的大叫一声,扔掉手中的赌具,鞋也没穿就从榻上跳了下来,然后直奔窗口而去。   就在史恭大喊的同时,蒋炼也确认了此人就是吕休,直接虎扑上去,但还是慢了半步,被吕休奔到了窗口。   到了窗口,吕休也不迟疑,右手一撑窗台飘身就飞了下去。   “抓住他!”蒋炼在后面急的大喊。窗外就是那条穿过道政坊的小运河其中的一个码头,被他逃走就不好追了。   等蒋炼飞奔两步也跑到那个窗户的时候,正要往下跳,可发现吕休趴在楼下的河岸边一动不动,脑袋边还有一大滩血迹,像是……死了。   蒋炼等人迅速的追下楼去,围到吕休的尸体旁。蒋炼拉过在楼下的一个小贩,问道:“怎么回事儿?”   小贩颤抖地说:“小的也不知道呀,那人跳下来就这样了。”   蒋炼扔下小贩,回过头来看吕休的尸体,看来是跳下时失了重心,头部撞在了码头边一个栓船的石头上脑浆迸裂而死。   “怎么能这么巧?!”蒋炼恨恨的骂了一声。蒋炼的这番作态,被围观人群中的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看到了,此人的帽檐宽大看不起相貌,看到蒋炼的样子,微微一笑,在人群中隐去了身形,不见了……   吕休已死,线索就断了。蒋炼命人将吕休的尸体带回北拱卫司衙门,然后和史恭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史将军可有什么良策?”蒋炼灰心丧气的问。   “要不我们去吕休家里查查?”史恭建议。   “吕休家里?”蒋炼对史恭的建议有些不解。   “我听闻吕休此人若有闲钱必然是在赌坊挥霍一空才肯回家,刚刚他娘子说,他先回了趟家又出来了,这不是很令人可疑吗?”史恭说道。   “对呀!史将军果然机敏。”蒋炼惊喜的叫了出来。 第214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13   折回到吕休家,吕休妻子名唤杨氏。这是个小户人家的子弟,当初本以为嫁进吕家是攀了高枝,可没想到吕休居然是如此不堪的一个人。   现在又被骁骑卫找上门来,她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都没想到要看驾贴。   “刚才吕休回来做了什么才走的?”蒋炼问。   “我……我不知道呀……”杨氏吓的脸色发白。   “你是他的妻子,怎会不知?”   “我……我真的不知道呀……他回来后什么都没说,进了卧房,然后就出来了,然后就走了呀!”杨氏着急的分辩说。   “那你当时在干什么?”蒋炼始终板着一张脸。   “我在院中洗衣服。我家相公怎么了?”杨氏有些着急。   “那他当时手里有没有拿什么?”蒋炼觉得很奇怪,怎么可能什么不说,单单回趟卧房就走呢。   “好像……手里拎了一个蓝布小包袱。”杨氏努力的回忆说。   “你们和她进去找找看!”蒋炼吩咐手下和杨氏一起去卧房找东西。   不大会的功夫,缇骑果然拎着一个蓝布印花小包袱出来了。   蒋炼接过来一看,入手颇沉。慢慢的将这个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三十两金饼。   “你夫君平日里都和什么人交往?”蒋炼抬起头问杨氏。   “我不知道呀,外面的事他从不对我说起。我只知道他天天泡在赌坊里,但是从没往家领过什么人,也几乎没有提起过什么”。   看着杨氏的样子,不像说谎。蒋炼用右手捋着眉头在思考,周围的人也不敢打搅他,忽然一阵异香飘到了蒋炼鼻子这儿。   蒋炼奇怪的四处扫了一眼,然后又用鼻子用力的嗅了嗅,才发现香味是从手上散发出的。   蒋炼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才意识到这是那个蓝布印花包袱的味道,因为自己拆解包袱的原因,所以沾染到了手上。   蒋炼又闻了闻,然后拿起包袱对史恭说:“史将军,你闻一下,这股味道是不是……”   “药香!”史恭惊奇的说。   “对,我闻着也是药香。”蒋炼也赞同的点点头。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蒋炼走到吕休的马跟前,打开马鞍上的褡裢用力的闻了闻,只有一股皮子的味道,没有药香。   他转回头问杨氏,“你夫君是不是回来把马放下,又走着出去之后才带回的这个蓝布包袱?”   “他确实回来了一趟放马,然后才出去拿回了那个包袱?我夫君到底怎么了?”杨氏真的是有些心焦。 第215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14   蒋炼依然没有理会杨氏,转过头对史恭说:“包袱上有药香,估计是从药行或者医馆拿回来的。我闻过了马鞍的褡裢没有沾染药香,那么就是没骑马走着去的,证明吕休去到的这个地方应该不远。   能给的出三十两金饼的药行或者医馆,而且还距离不远,我猜就是在道政坊隔壁的东市!”   “东市只有几家小医馆,但是做药品生意的药行只怕有几十家还不止,这让我们如何查起?”史恭为难的说。   “不!能给的出三十两金饼的定然不是小医馆和小药行,我们只从最大的几家查起便可。”蒋炼很有信心的说。   “若是对方隐藏的颇深呢?三十两金饼怎么就能确定不是小医馆和小药行?”史恭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史将军请看,这蓝布印花的包袱皮虽然看似普通,但细看之下,花纹精美,印制清晰,封边的针脚细密而规整,绝非一般人会用的东西。   能拿这种布料来当包袱皮的,定然不会是小店。我们就从几家主做药物的货栈药行查起即可。”蒋炼胸有成竹的说。   “可这东市做药的大药行只怕也有三五家不止,我们就算去查又能查到什么?”史恭依然眉头紧皱。   “刚才我解包袱的时候注意到了一点,这个包袱是个左撇子打的节。我们刚才追吕休时,史将军可还记得,他翻越窗户时用的那只手支撑?”   “右手!”史恭恍然大悟。   “不错,所以这个包袱绝不是吕休自己打的节,应该就是给他包袱的人打的节。所以我们派人去查访之时,只要暗中留意哪家药行的掌柜是个左撇子即可。   三十两金饼绝非小数,我想不会有掌柜会假手伙计打结的。我就不信,这几家大药行的掌柜能有很多是左撇子。”蒋炼冷笑着说。   “好!蒋大人果然是神机妙算。”史恭赞叹道。   蒋炼安排手下化妆成客商去东市的几家大药行货栈查找线索,自己则和史恭就坐在吕休家的院子里静等。   看到蒋炼和史恭的作态,杨氏急了,“你们倒是说啊,我夫君到底怎么了?”   蒋炼一看瞒不下去了,但是又不好直说,只能敷衍道:“嫂夫人,吕兄出了意外,被贼人所谋,只怕是回不来了……”   “啊?”杨氏顿时觉得天塌了一般,嚎啕大哭。 第216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15   蒋炼和史恭两个粗人又不会安慰女人,只能让手下先把杨氏扶进屋里去。   申时的时候,蒋炼的几个手下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果然,东市够的上规模的大药行只有五家,而这五家药行里只有厚朴堂的掌柜是个左撇子。   史恭兴奋地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拿人了?”   蒋炼摇摇头,“我们手里没有证据,只怕锁拿回来他们也不会招供。”   史恭没想到刚才还计谋百出的蒋炼现在居然没了办法,“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让我再想想……”   厚朴堂的艾掌柜今年已经在厚朴堂做了快二十年了,厚朴堂一直是个主做药品的中档货栈,直到前几年因为搭上了太医署药园的关系,才一步步做大了。   艾掌柜经常赞叹,还是得说东主有办法。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几日总是有些心绪不宁,今天更是格外如此。   就在他总觉得坐卧不安的时候,前堂的伙计跑进来喊他,艾掌柜有些心烦。   他挑帘走到前堂,发现站着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妇人,神情悲切,相貌打扮均是普通,不像是能做大买卖的人呀。   再细一看,她手里拿着的包袱怎么这般面熟?   艾掌柜定了定神,笑着走上前说:“这位夫人,来鄙号可有什么关照呀?”   来的妇人正是杨氏,她施了个万福,“我是千牛卫备身吕休的娘子,我家夫君今天在无双赌坊被人……被人害了……”说到这儿,杨氏又哭了起来。   “啊?”今天下午无双赌坊出事的事儿,艾掌柜也听到了传言,但没想到出事的居然是吕休,更没想到的是吕休的娘子居然找上门来。   “吕夫人这边请,我们内堂叙话……”说着,艾掌柜把杨氏请到了内堂。   坐定之后,艾掌柜急切的问:“吕夫人,吕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杨氏抽抽搭搭的回答:“奴家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儿,今日我夫君带了这个包袱回家,说让我好生收起来,若他有什么不测,便让我拿包袱来给你,说只要给了你们,便能保我自己性命无忧。没想到……没想到……他今天便出事了……”杨氏止不住的哭泣。   艾掌柜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他更想不到吕休居然会出事。   话说回来,吕休做的事真的会有人谋他性命吗?   不至于呀……但是三十两黄金若不收回来,只怕吕休的事又会牵扯到厚朴堂。   两相权衡之下,艾掌柜把包袱收下了,又劝慰了杨氏几句把她打发走了。 第217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16   杨氏前脚刚走,艾掌柜还没等回到后堂坐下呢,就听到门口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   “何事嘈杂?”艾掌柜又挑帘出来了。可是他话音还没落,赫然发现前堂上居然站着骁骑卫。   领头一人身着官袍,青白的长脸,冲他冷笑了一下,“尊驾可是艾掌柜?”   艾掌柜觉得今年一定是犯了太岁,眼前的这个骁骑卫千户,虽然嘴角带笑,但是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寒气。   “艾掌柜是何时认识吕休的?”   “我……我不认识什么吕休。”艾掌柜强作镇定。   “呵呵……不认识吕休,为何要把她娘子请进内堂又收了三十两黄金呢?”蒋炼皮笑肉不笑的说。   “这……”艾掌柜一时语结。   “你不会真的以为是吕休让她来的吧?”   蒋炼冷笑了一声,“放心,你照实说,我们就在此地问话,不去北拱卫司衙门给你上大刑。”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北镇抚司衙门与北拱卫司衙门在人们眼里那几乎就是阎罗殿一般的所在,听到蒋炼的威胁,艾掌柜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我……我与吕休,一年多前在赌坊相识。”   “那这三十两黄金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厚朴堂与太医署药园有合作,人参、灵芝这种药园内无法种植的名贵药物都是通过我们来购置。   但是三个月之前,我突然发现太医署减少了这些药物的购买,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是有个叫俞石灸的御医极力反对用这些药物。   我怕生意变差不好与东主交代,便向东主讨了五十两黄金想平息此事。   几日前,我与吕休无意中说起此事,他说他有办法,只要三十两黄金便可。   我知道他乃原工部侍郎之子,相识的这一年多中,此人赌品极好,虽也借钱,但一到日期从不赊账,便信了吕休。今日他来找我说事情妥了,我便给了他三十两黄金……”   “真的如此吗?”蒋炼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着艾掌柜。   “小人句句属实,绝无欺瞒!”艾掌柜赌咒发誓说。   “你家东主是谁?”刚才艾掌柜提到的东主,引起了蒋炼的兴趣。   “我家东主是周卜进。”艾掌柜恭敬的回答。   “原来是他……”   周卜进是郢王府二管家的弟弟,开着不少的店铺。说到底,其实也是为了郢王敛财,这些事儿在官场上倒也不是什么秘密。   “那你找吕休帮忙的事儿,你家东主可知道?” 第218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17   “小的哪敢让东主知道,小人只是推说最近药园买的人参少了,想去打点一下关系。而且小人当时去找东主商议此事的时候,小人还没和吕休说俞石灸的事儿呢。”   艾掌柜替周卜进分辩,他哪里敢把周卜进再牵扯到此事中来,万一骁骑卫去找周卜进,他这掌柜也就干到头了。   在道政坊的一处茶楼二层,蒋炼和史恭寻了一处雅室,让手下把住门口,两人商议刚刚收集得到的这些信息。   “我看这姓艾的掌柜说的不像假话,而且前后关联顺序也是通的,莫非此事是吕休自作主张?”史恭说到。   史恭一说话,蒋炼就明白了。他这是不想再在艾掌柜身上深挖了,再挖下去,万一牵扯到郢王,这可如何收场?   往小里说是构陷亲王,往大里说就是离间天家父子,这可是死罪!史恭不敢往下往下查,蒋炼又何尝有那种胆量。   “史将军的看法与在下相同,若是艾掌柜指使吕休毒杀俞石灸的话,只怕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听到蒋炼的这个说法,史恭也频频点头。“只是倘若艾掌柜没有指使吕休的话,那又是何人要治俞御医于死地呢?”   两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但也不好就这么拖着,两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先进宫城找贺福禀报一下案子的进度。   “你们是说,这厚朴堂的掌柜因为俞御医碍着了他们的生意所以才找吕休帮忙,但是吕休怎么做他却并不知晓?”贺福听完二人的介绍之后说。   “恐怕是这样的,艾掌柜与吕休乃是一年多之前在赌坊相识。若是找人谋害俞御医的话,只怕艾掌柜不会找吕休。”蒋炼回答道。   “那你是说,此事乃是吕休自作主张咯?”   “卑职倒也不敢下这个结论。卑职查问过吕休的娘子,也找他的赌友和四邻了解了一下,吕休此人虽然好赌,但是并无大恶。   而且卑职也查验过吕休家,没找到任何药材或毒物。吕休告诉艾掌柜事情妥了,很可能是骗钱的说法。   他觉得只要给上俞御医一针,圣上罚不罚他便是天意了。最关键的一点,吕休把针给了汪宝……不好!”蒋炼突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蒋炼这一嗓子把贺福和史恭吓了一大跳。   “中计了!咱们快走!”蒋炼拉起二人就往外跑。宫中不得骑马,三人只能步行,贺福又是个太监,所以蒋炼和史恭只能一边一个架着贺福一起往前快走。 第219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18   “蒋千户……你倒是……你倒是……给洒家说说……这……这……到底是怎么了?”贺福气喘吁吁的问。   “总管大人,我刚刚想明白一个环节。若是有人指使吕休,亦或是吕休知道针上有毒,他会不清不楚的交给汪宝吗?   汪宝年纪不大,若是中间起了玩闹之心,随便扎了个人,岂不是会误了吕休的事?   若说吕休也不知道针上有毒,那指使吕休的人,怎么又会把毒针交于吕休,中间转了这么多环节,随便哪个出现问题,死的人就不止一个。”蒋炼一边架着贺福,一边给他解释。   贺福听得有点绕,“那你是何意呢?”   “极有可能是汪宝就知道针上有毒,或者说就是汪宝把普通针换成了毒针。”蒋炼咬着牙说。   “你可有凭证?”贺福显然被蒋炼的判断吓了一跳。   “没有……”蒋炼摇摇头,“但是从情理上说,这样的可能性极大。我们再去细细审问一下便可知晓。”   三人就以这么一种奇怪的姿势走着,等到他们到了汪宝的小院的时候发现,一堆人正围在那里。贺福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喝问:“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人群中有人回过头来,一见是贺福,急忙施礼:“总管爷,汪宝死了?”   “什么?汪宝死了?”三人都是大吃一惊。   “怎么死的?”蒋炼忙问。   那人瞥了一眼蒋炼,还是对着贺福继续说:“掉到茅厕的粪坑里死了,等被人发现的时候,早就死透了。”   蒋炼和史恭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浮出同样的神色,还是晚来一步。   蒋炼忍着恶臭,简单的验了一下汪宝的尸首,结果却什么有用的发现都没有,令人失望之极。   入夜,贺福、史恭、蒋炼三人在宫中的一间小屋里,就这么静默着坐了许久。最后还是史恭忍不住发声:“蒋千户,现在怎么办?”   蒋炼叹着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线索全断了,有人事事领先我们一步,唉……”   这时的贺福眼中却有了决绝之色,“此事到此为止,别再查了!”   “总管大人……”史恭没想到贺福居然不让再查了。   “一天死了四个人,其中有三个还是死在宫里,再查下去还要死几个?现在与此事有关的活口只有厚朴堂的艾掌柜一人,焉知不是歹人故意留下的暗扣,好让我们把事情追查到郢王身上去?”贺福此时头脑倒是清晰无比。 第220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19   “总管大人说的有理,艾掌柜这条线似乎太明显了。”蒋炼也附和贺福的意见,“我现在依然想不明白为何有人要杀俞御医,若说想借他的手谋害圣上,可是所有御医开出方子之后负责抓药煎药的都另有其人,而且煎好的药也有人试过无毒之后才会端给圣上,在这整个过程中御医能做手脚的地方几乎没有,为何要谋害他呢?   难道说他的药方有药性冲突之处,能对龙体不利?可若真的如此,那他这一死,事情不反而暴露了吗?”蒋炼紧皱着眉头说。   “别想了!”贺福一拍桌子,“此事到此为止,个中详情我自会禀明圣上,此事出得此间再不可对他人言语,汝等可知晓?”贺福威严的看着蒋炼和史恭。   “卑职明白!”两人连忙站起点头称是。“可万一再有……”史恭小声问。   “不会有什么如果了,自今日以后所有御医的药方必须经过另外两名御医附署方可,拿药煎药的医工身旁也必须有人监督,试药的太监增至三人,试药之后静候的时间由一刻钟增至半个时辰。我就不信还能出什么纰漏!”贺福自信的说。   听完贺福的这番调整,蒋炼和史恭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就由着他去了。   折腾了整整一天,三人也都累了,就此散去。蒋炼也回到家中,这一天里连水都没喝几口,更别说饭了,他草草的吃了几口,倒头就睡下了。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风向全变了。   御史台和工部各自上书,弹劾骁骑卫蒋炼,滥用职权,逼死千牛卫备身吕休,手无驾贴擅闯吕家,行径与强盗无异。   听闻御史台和工部的弹劾,千牛卫亦上表奏请,要求严惩蒋炼。   终于抓到机会沈文博也跳出来,说蒋炼行为欠妥,请圣上准许骁骑卫清理门户。其实就是坐实了蒋炼手无驾贴擅自查案的事实。   蒋炼没想到居然会如此群情汹涌,这才后悔最近日子过得太顺,有些麻痹大意。   自以为是替圣上查案,结果却忘了回骁骑卫衙门申请驾贴的事。   他本指望贺福和史恭能站出来替他说句公道话,但他失望了。   贺福是个太监,虽然大周的太监也不是不能参政,比如说枢密使梁忠和各地的监军。   但是贺福是宫里的太监,他就没有参政的机会了,而且他如果站出来说话,那么宫里不明不白死了三个人的事情就会被翻出来,他又如何自保?所以他怎么可能站出来替蒋炼说话?   史恭不过是个郎将,连站上朝堂的机会都没有,他又能做什么?   况且,他和蒋炼也没那么深的交情,怎么可能在众人都落井下石的时候,逆潮流而动的替他分辩呢?   蒋炼本以为无非也就是降职而已,权当自己受个教训,毕竟他也替仁宗做了不少事情,而且这件案子在爆发之初的时候,仁宗是知道的,当时自己还劝他不要再吃俞石灸开的药了。   但蒋炼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等来的却是一道撤职的手谕。而且从手谕上来看,没将其查办已是天大的恩典。   穿越的蒋炼,失业了…… 第221章 皇宫内御医毒杀案 20   “仙师果然厉害,不仅圣上不再吃那俞御医的药,连骁骑卫也折损一臂。实在是高明!”誉王杨镐笑着赞叹。   那个一直替誉王在暗地里谋划的黑衣人依然是头戴羃篱,坐在那里岿然不动,“在下不过是按照王爷的要求,小小的筹划一番而已。不过王爷可要想清楚,俞石灸虽死,可太医署还有不少御医呢?”   “不少御医又怎样?”誉王冷哼一声,“开一张药方还要另两个御医附署,只怕什么药物都不敢大用,开出的方子连伤风都治不好。   当时我拐着弯的将太医署药园的关系介绍给老七的人,等的还不就是这一天。   本以为让那些庸医多开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补药给圣上,让他的肺病再加重几分,结果没想到冒出个俞石灸,现在好了,清净了。   美中不足的是此事没和老七扯上关系,这青面阎罗也没什么了不起嘛,太胆小了。”誉王恶狠狠的说。   “圣上病情加重,王爷可有入主东宫的把握?”黑衣人声调不带情感的问道。   “哪有什么把握?不过,能让事情动起来总是好事儿。我就要看看,这满朝文武究竟有多少人会支持我,又有多少人会支持老四和老七。”   “王爷的霹雳手段是另外两位王爷所没有的,我看这天下早晚是王爷的。”黑衣人不动声色的赞叹说。   “哈哈哈……”   蒋炼已经跌到谷底了吗?不,还有一个更让他吃惊的消息在等着他呢。 第222章 不是结束的开始 1   蒋炼被夺职之后,生活一下变得清闲起来。他前一世就是个孤寒鬼的性子,这一世也没交到什么朋友,刚下了夺职旨意的时候,几个手下倒是和他吃了一顿饭算是劝慰,但是自此之后就再无联系。   蒋炼倒也理解他们,毕竟还得在黄灿和沈文博手下讨生活,自己这次算是和沈文博闹翻了,他们和自己走的近了只怕是也会对他们的前程不利。   万年县县令鲍旭倒是在蒋炼夺职后来找蒋炼喝过两次酒,也不咸不淡的开解了蒋炼几句,蒋炼知道他这是还自己之前帮他的人情,也是为了给以后怕再有案子时麻烦自己铺路,不过即便如此蒋炼还是很感激鲍旭。   唯一秉持一颗赤诚之心来看蒋炼的也许就只有那个略微有些迂腐的监察御史肖正了。   不过他劝人的话听了还不如不听,除了说教还是说教,蒋炼也懒得反驳他。   毕竟自己已经被夺职了,反驳起来真的是一点力度都没有。   闲下来的时候蒋炼自己也在检讨,是不是真的做人有问题,若是当初投靠了誉王、祁王、郢王三个中的一个,自己现在是不是会好很多?   但终究也就只是想想,毕竟没有后悔药可吃。而且,万一真的自己看走了眼,投靠了一个没有登上皇位的王爷,那会不会有被反攻倒算的一天?蒋炼也不无恶意的揣测。   没了俸禄,总还是得要考虑养家的事。虽然勋职和永业田都没有被夺走,但是这些钱不过杯水车薪,莫说费彤的娘家瞧不上,就是蒋炼自己也觉得不够花,毕竟家里除了他们夫妻二人,还有小翠,张伯,陈大娘,黄婶这些下人。   真要是因为被夺职就遣散下人,蒋炼自己也觉得丢人,白白浪费了自己穿越者的这些见识。   还是骁骑卫千户的时候,蒋炼喜欢穿便服,总觉得那件圆领睚眦袍会招来无数带有畏惧的眼光。   可等到他真的没了骁骑卫的差事,他才发现那身绛红的官袍才是他最好的庇护,现在连之前一直合作的书坊也换了脸色,说好的稿酬硬是拖着不给。   为了养家,蒋炼不得不憋在书房里用自己仅存的那些现代知识去想如何赚钱,书桌上摆满了他自己写写画画的各种草图和方案。   费彤觉得丈夫夺职之后天天闷著书房里有些不解,便端了一碗酪浆来书房看他,“夫君,你在做什么?”   蒋炼抬起头,笑着对妻子说:“我在研究夏季制冰之法,另外再看看能不能做个器具出来酿酒。”   “制冰?酿酒?”费彤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个答案。“你不做官了?” 第223章 不是结束的开始 2   “做官?”蒋炼苦笑了一下,“我都被夺职了,还做什么官?不过你放心,就算不做官,我单凭制冰和酿酒也能保你衣食无忧,说不定还能赚的比做官还多,可让你锦衣玉食。”蒋炼笑着对妻子说。   费彤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蒋炼,“其实很多官员夺职之后还能复起,你又何必如此自暴自弃?”   “自暴自弃?”蒋炼摇摇头,“我并没有自暴自弃,做官实在是太难了。同僚倾轧,各种算计,还要担心该去哪个王爷那里站队……还不如我们做点生意。放心,制冰之法我已想通,现在就差这酿酒的蒸馏器皿了。”   费彤叹了口气,放下酪浆出去了。蒋炼看到费彤的作态,也不以为意,继续画自己的蒸馏图纸。   就这么又过了三五日,蒋炼觉得自己这些赚钱的法子该付诸实施了。   可又是硝石又是得找铁匠做蒸馏器的,没钱可不行,可他不好意思找费彤去要,所以他决定去书坊把自己的书酬要回来当做启动资金。   蒋炼带上自己的刀就出门了,他觉得只要自己肯拉下脸来,哪怕是威胁书坊的老板总能拿回稿酬。   不仅仅是自己在情理上占先,而且书坊就在万年县,真的闹僵起来,蒋炼不信万年县的知县鲍旭和衙役不给自己些面子。   事情果然如蒋炼预料一般,还算是顺利。不仅取回了一百余两的书酬,蒋炼还顺手拿了两本自己名字出版的最新的书。   因为自从蒋炼升任千户之后,书稿就是由费彤代写了,一开始蒋炼还会告诉费彤大致的情节和该写些什么,但是后来忙起来也就忘了,反倒是有费彤自己发挥,蒋炼也从没干预过,所以也不知道费彤都写了些什么,今天正好看一下。   回到自己的书房,蒋炼把银子和路上买的东西放到书桌上,自己捧起一本书翻看。   只看了半页,蒋炼就有些汗毛直立,强打着精神逼着自己把两本书看完,蒋炼的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偏巧,这时费彤进来了,“我听张伯说你回来了,去做什么了?”   蒋炼看着眼前这个他称为妻子的女人,突然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坐直身子,用尽量不颤抖的声音问到:“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费彤笑意盈盈的问。 第224章 不是结束的开始 3   蒋炼轻轻把那两本书放到桌上,“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是穿越者的身份?”   蒋炼之前所写的书,其实都是抄袭的后世的知名推理小说,可他没想到费彤续写的书稿居然完美的把后续的内容都续加上了,甚至还开了一个新案子。这是没有看过后世原着的人断然无法做到的事情。   费彤一看蒋炼知道了,轻轻移步走上近前,拖开一把椅子自己坐下,“不知道你的身份,我怎么会从蜀中回长安?”   蒋炼想起来了,事情好像也确实如此。这一世的蒋炼娶亲后不久,妻子就回了蜀中娘家,自己穿越过来取得这个身份之后不久就开始写书,应该是书稿上市之后不久就收到了蜀中的来信,说是费彤要回长安了。   “你也是穿越来的?”蒋炼问了个非常没有营养的问题。   “比你早,我来这个世界差不多十年了。”说这话的时候,费彤似乎谈了一口气。   “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什么不早说?”蒋炼不解的问。   “干嘛那么着急?我想再看看。”费彤还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样子。   “看看?看什么?”蒋炼很好奇。   “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费彤一边说话,一边用食指在书桌上轻轻划动着。   “什么样的人?”蒋炼还是不明白。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嫁给你吗?或者说为什么会嫁给蒋炼?”费彤问。   “为什么会嫁给……不知道。”蒋炼摇摇头。   费彤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这一世十三岁的时候便许配给了成都府太守之子,后来他病死了,我便成了望门寡。   三年守孝期满之后,成都府太守家退回了婚书。又经父母安排,十八岁那年许配给河东军参军之子,可还没定亲,他便战死了。由此便有了我克夫的传言。不然你以为堂堂成都府长史之女怎么会嫁给你?”   费彤说着这一世的经历,口气就像在说旁人,冷静的让人觉得有一股寒意。   “你为什么不……”   “抗争是吗?”费彤截住了蒋炼的话头。“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小了,十几岁的女孩怎么可能抗争的赢?所以我需要看看你,我要看看你是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费彤盯着蒋炼看了两眼,又把眼睑垂了下去。   看到费彤的样子,蒋炼试探的问:“你对我很失望?”   “嗯,很失望。”费彤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   “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蒋炼不知道为什么会让费彤对自己失望。   “不!你对我很好……”费彤摇摇头,“但是你太不求上进了!” 第225章 不是结束的开始 4   “不求上进?”蒋炼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评价。   “难道不是吗?”费彤反问蒋炼,“我们为什么会离开原来的躯壳来到这个世界?”   “这……”蒋炼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想强烈改变原有人生的欲望!神给了我们这样一个机会,所以我们应该珍惜,我们应该努力!   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穿越过,但我想如果有的话,每个人进入另一个世界的人都应当去过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而不是像在后世一样浑浑噩噩的混日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不想试试那种大权在握俯视众生的滋味吗?”费彤的眼神中透漏着一丝狂热。   “会死人的……”蒋炼看着越说越激动的费彤,打击道。   “死人?死人怕什么?难道没有我们他们就不会死?难道你在这一世见没见过死人?谁的前进道路上没有铺着别的失败者的躯体?谁不是踩着别人往上爬?”   “不这么做就是不上进?”蒋炼笑着反问。   “你以为自己很上进吗?杨镐那几个王爷难道没有试图拉拢过你,你上道了吗?就凭着前一世的那点小聪明,试图游走各方都不得罪。结果呢?还不是被沈文博他们借机打压,然后一落到底?”费彤不屑的说到。   “那我就该被人拉拢?然后呢?成为他们的走狗?”   “男子汉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节,何处不可借力?”   “说的倒挺好听,你是男人吗?还是说你前一世是男人?”蒋炼被说的也来了火气,讥讽道。   “你前一世应该是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吧?”听到蒋炼的讥讽,费彤问道。   蒋炼没想到费彤居然猜对了,他确实是二十八岁的时候穿越的。“那又怎么样?”   费彤叹了一口气,“我穿越时候已经四十三岁了……”   蒋炼没想到费彤二十多岁的躯壳里住着的居然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灵魂。   费彤没有理会蒋炼惊讶的神色,继续自顾自的说:“学了十几年的艺术,工作的时候居然进了机关,升职轮不到,加薪轮不到,二十多岁嫁了人,一心扑在老公孩子身上。   结果呢?老公出轨离婚,我一个人带着一个高三面临高考的孩子,可孩子学习成绩又不好。   话说回来,学习成绩好又怎么样呢?   我学习成绩好,大学还学的艺术,人生还不就是那样?   这种庸庸碌碌的生活我过够了,既然老天又给了我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我就不会再把自己的人生过成那样!”说到最后的时候,费彤居然有些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第226章 不是结束的开始 5   “抱歉,我没想到会是这样。”蒋炼充满歉意的说。   “不用抱歉,这不是你的错。你该道歉的对象是你自己,是你自己在挥霍这次的机会。”   “我没你那么痛苦的领悟。我就是个普通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顺利考学毕业,顺利工作。   我在一个私企,赚的还行,不算太多,但也够花了。没女友,没朋友,每天应付的除了工作就还是工作。   让我最痛苦的并不是没有社交,而是除了工作之外还要应付各种办公室政治,利益斗争,派系倾轧。   我累了,真的累了,我就想简简单单的工作,赚点钱孝敬父母,我没你那么大的野心,我就想简简单单平平稳稳的度过这一生。”   蒋炼平淡的说出了与费彤截然相反的生活观。“让你失望了,我很抱歉,但你说的那些我真做不来,我没那么狠的心,也没那么高明的手腕。”   “所以你在被人算计了一道之后,不思反击,反而要去酿酒?”费彤嘲讽说。   “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开始怀疑了。”蒋炼苦笑一声。   “自我怀疑?为什么?”费彤没想到蒋炼居然会这么快的就怀疑自己打算去酿酒的想法。   “我本打算靠制冰和酿酒能让你的生活过的更好一点,但刚刚现在发现你志不在此,你想要的并非是更安逸的生活,所以我在想继续做这些还有没有意义。”   费彤没想到蒋炼想酿酒居然是为了让自己过的更好,一时有些语结。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再给我一个机会?”蒋炼苦笑一下,“杀人的机会吗?你有没有想过,为了你这所谓的不负穿越之梦,要死多少人?哪次改朝换代没有尸横遍野?”   “尸横遍野又怎样?你没玩过游戏吗?你在游戏里没有杀过人吗?就把这当成是一个游戏不就行了?”费彤挥着手大声反问。   “游戏?你看看我,看看小翠,看看陈大娘,看看张伯,这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游戏!”蒋炼觉得费彤简直是疯了。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游戏?说不定我们只是彼此梦中的一些人物,死了也许……梦也就醒了。”说到这里的时候,费彤甚至还微笑了一下。   “疯了,疯了,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蒋炼没想到朝夕相处的费彤居然是如此疯狂的一个人。“你知不知道,就算你是穿越来的,就算你心狠手辣,也不意味着你能主宰一切!”   “不能吗?”费彤笑的有些意味深长。 第227章 不是结束的开始 6   “你什么意思?”蒋炼明显感到费彤另有所指。   “你有没有感觉在你的一些案子里,并没有找到最后的凶手,只是一个替死鬼?”费彤浅笑着看向蒋炼。   “你究竟想说什么?”蒋炼觉得背后有冷汗出来了。   “杀张金武的周平,你抓陇右的暗探时誉王府莫名其妙连开多日的法坛,郢王皇庄之内的秦厚,穆思伦府上的冯二,俞石灸案中死的吕休和汪宝,你都没仔细想过吗?”费彤笑着说。   “你是说这些背后都是你……这怎么可能?你不过是个寻常女子……”   蒋炼确实感觉那些案子背后有黑手,是这个黑手让那些凶徒如提线木偶一般的出现在了台前,可当蒋炼真的抓到他们的时候,线却断了。   “为什么不能是我?”费彤笑了,“你以为你面前站着的是谁?你面前站着的是誉王和郢王的谋主!”费彤微微抬起下巴,脸上说不出的倨傲。   “誉王和郢王?”蒋炼没想到费彤居然会和这两个王爷扯上关系。   “在誉王那里,我是得道仙师;在郢王那里,我是廉先生,没想到吧?一直以来,你的对手……都是我。只是那俩傻王爷不知道我是费彤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蒋炼对费彤的行为很是不解。   “刚才和你说过了,只是不想辜负了这趟穿越之旅而已。”费彤说的很轻松。   “就因为不想白来一趟就可以肆意杀人吗?”   “杀人不是目的,只是为了实现目标的手段而已。而且,对于杀人,我并不像你那样有负疚感。   想想吧,穿越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说不定我们现在正躺在外星人的睡眠仓里,身体接着各种仪器,所有这一切,不过是他们给我们的大脑呈现出的幻觉。”费彤眼中冒光的解释。   “我不想和你讨论科幻,更不想和你讨论哲学。我不会跟你疯的,为了自己的权位,为了自己的私欲,就枉顾别人的性命,这我做不到。”   蒋炼甚至把头扭到一边,表示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争吵了。   “唉……你终究还是看不透……”费彤叹了一口气,“那你写吧。”   “写?”蒋炼把头扭回来,“写什么?”   费彤笑了,“写休书呀,还能写什么?你以为咱俩还能继续下去吗?”   “休书……”蒋炼没想到费彤居然是想和自己彻底分开。“真的要这样吗?” 第228章 不是结束的开始 7   “我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可你还是冥顽不灵。难道想让我陪你一边制冰酿酒,一边再去谋划江山吗?我倒是可以做到,您能接受吗?”费彤笑的有些怪异。   蒋炼低下头,思考了片刻,然后提起了笔……   费彤看着手里蒋炼所写就的休书,“蒋炼呀,你这字着实该练练了。就这样吧,我们有缘再会。”说完,费彤扭头就要走。   “等等!”蒋炼站起来,拿起桌上的那个包袱,“这是上一次的书酬,怎么也有个百十两银子,你拿去吧。”   “哈哈哈……”看到蒋炼的作态,费彤放声大笑,笑的简直都要直不起腰了。   等到费彤笑,蒋炼冷着一张脸才问:“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费彤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当然是笑你呀,莫说我这一世的娘家不缺你这点银子,单说我给誉王和郢王做谋主,你以为他们亏待的了我?你这点小钱,我还真看不上。”   “是我没想到。”蒋炼把举着的包袱放下了,转过身拿起书桌上的另一个青布小包,“这是我刚才去取书酬回来的路上给你买的,是你最爱吃的云片糕。”   费彤楞了一下,没想到蒋炼最后拿出来的居然是糕点,不过她并没有惺惺作态,而是一根手指挑过装云片糕的青布小包,“谢谢啦。”费彤还是走了。   蒋炼自己颓然坐回到座位上,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没想到费彤才是一直在背后筹划的黑手;   更没想到费彤居然也是穿越来的,而且对他还那么失望,以致最后两人分道扬镳;   最没想到的是费彤身体里居然是个四十多岁的灵魂,而自己还真的爱上了她……   难以想象如此荒谬的事情居然会出现在自己身上。想想也是,连穿越自己都轮上了,又有什么别的奇怪的事儿轮不上呢?   费彤走了,小翠儿自然也跟着走了。蒋炼被夺了官职自己在家,他本就是个不讲究生活的人,自然也不需要什么人侍候,所以张伯、陈大娘、黄婶自然都辞退了。蒋炼自己守着一个偌大的家,活的仿佛孤魂野鬼一般。   除了厨房和寝房他再也没去过别的房间,饿了就找些东西吃,也不在乎冷热,渴了就从井里打些水来喝。   亏得这一世的蒋炼曾在边军历练多年,身体底子不错,不然这通糟蹋,不死也该病了。 第229章 不是结束的开始 8   他静下来的时候会想,究竟这是为什么?自己要往何处去?   他前一世就是个得过且过的办公室屌丝,考学,找工作似乎都是惯性和生活在推着他走。   这一世穿越过来的时候,蒋炼已经进了骁骑卫,他也只是沿着这一世蒋炼给他铺出的路在一步步走着,升千户也罢,被皇帝信任也罢,只不过是他在这条路上在用自己的方式生存的附带产品而已。   费彤是这一世一个不可忽视的人,她的出现让蒋炼有了一种新的责任感。   除了基本的生存需求之外,他终于有了别的奋斗目标,那就是让费彤生活的更好。   前一世的他,连女友都没有过一个,所以这一世的妻子他格外珍惜,甚至有些不该说的案情也都和费彤说了。   可真的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结果,他想对人家负责任,可是别人不稀罕。   蒋炼很清楚走到这一步是他自己的性格问题,但他没有改的动力。   或者说曾经有想改的动力,但是费彤的离去,把这最后一丝动力也抽走了。   费彤走了有七八天了吧,这一日蒋炼久未开启的家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蒋炼推门一看,原来是鲍旭。“文孚,你怎么憔悴成这般模样?”刚一见到蒋炼,鲍旭就被他胡子拉碴的样子吓了一跳。   蒋炼没答话,让开一侧,“东初兄,这边请。”自打蒋炼离任之后,两人的关系倒是亲近了很多,都以表字相称。   “张伯呢?怎么不见他来开门?”鲍旭对蒋炼自己来开门这事儿深感疑惑,加上他那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心里预感是出了事情。   蒋炼一边引着鲍旭往院内走,一边说:“我把妻子休了,家中就剩我一人,没什么可忙的,我就把张伯他们几个下人也打发走了。”   “你把弟妹休了?这是何故?就因为夺职??你这简直是荒唐!!”鲍旭对蒋炼休妻的行为大为不满。   “东初兄,有些家事一言难尽,不说也罢。”蒋炼无意隐瞒休妻的事实,但是也没法给鲍旭解释事情的原委,只能这么搪塞。   “荒唐,荒唐!”鲍旭还是很不满意,但看到蒋炼也是一脸憔悴相,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蒋炼没再接这个话茬,“东初兄,你这次来是……”   鲍旭扬了扬手中的食盒,“怕你闲的寂寞,来找你喝几杯。”   “真是劳烦东初兄挂念了。”蒋炼由衷的感谢道。   “你我既是朋友,就不需要说这种客套话了。”鲍旭摆摆手。 第230章 不是结束的开始 9   两人就这么自己动手在院中支起一个小桌,把酒菜都摆了上来。   刚刚坐定,就听到院门又响了。蒋炼一脸狐疑的去开门,发现来的居然是监察御史肖正。“守中兄,稀客呀。”   “知道你赋闲在家,找你喝两杯。咦?你有客人?”   肖正越过蒋炼的肩头看到了坐在院中的鲍旭,“既然有客人在,那我改日再来。”   “哎……”蒋炼一把拉住肖正,“不妨事,都是朋友,估计你也是认识的,进来一起坐。”   鲍旭是长安城的土地神,他不认识的官员很少。同理,这长安城的大小官员不认识鲍旭的估计更是少见。   所以,鲍旭和肖正两人是认识的,只是不甚熟悉。两人也不扭捏,大周的官员借着各种场合攀交情拉关系实在是太普遍了。这两人虽不是拉帮结党之徒,但也绝非愚顽不灵之辈。   肖正也对蒋炼休掉妻子颇有微词,但是大周民风开放,休妻再娶,一女二嫁都算平常,王公贵族之中也不罕见,加上蒋炼现在确实有些时运不济,所以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三人就着朝堂和市井中的一些新闻喝着酒,鲍旭和肖正都很体贴的绕过那些可能会刺激到蒋炼的话。蒋炼自己其实倒没有那么在意。   喝着喝着,蒋炼忽然问道,“二位兄长,我们人活一世有何意义呢?”   “什么有何意义?”鲍旭似乎没听懂蒋炼的问题。   肖正却是听懂了,“为天子尽忠,为父母尽孝,为子女立德。”他说的义正言辞。   蒋炼却觉得他的回答太大太空,“守中兄说的都是为别人如何,我们自己呢?”   这下鲍旭听懂了,“太假,太假,守中兄说的这些只怕是那些道学先生才爱听。我给你们说一下我的看法。”   肖正和蒋炼来了兴趣,“洗耳恭听。”   “去年,郢王府的周卜进相中了三个连着的商铺,要以三折的价钱强买。商家不卖,几番争执下来,俱是没成。   后来,双方大打出手,有两家的东主被打折了腿。官司闹到万年县衙,二位可知我是如何判的?”鲍旭醉眼朦胧的问蒋炼和肖正。   “这事我记得,当时我还是弹劾郢王府纵奴行凶,但是折子被留中了,案子似乎也不了了之。如此说来,东初兄是如何判的?”肖正问道。   “没判,我就中间说和了一下。”鲍旭笑着回答。 第231章 不是结束的开始 10   “没判?当街行凶不了了之吗?鲍大人,肖某真是看错了你。”肖正脸涨的通红。   “守中兄莫急,听东初兄说完。”蒋炼中间劝解道。   鲍旭不紧不慢的继续说:“经我说和之后,三家商铺以八折的价钱把铺子卖给了周卜进,每家又得了五十两的汤药补偿。”   看着肖正又要插嘴,鲍旭摆摆手示意他稍等,“我知道守中兄要说我什么,可你想过没有,若我依律断案,周卜进自然是要收监,郢王呢?   郢王未必真的知情,很有可能是下人自作主张。就算郢王知情,又能怎样?   不过是受些斥责而已,那几个店主呢?   郢王受了斥责,他们会有好果子吃?   只怕是连断腿的机会都没了,十有八九会家破人亡。既是如此,我让他们以八折的价钱把铺子卖了,保一家老小的平安,又有何过错?”   “这只怕是你的一厢情愿,那些店主未必领你这份情谊。”肖正的口气还是有些不满,但是已经缓和了许多,他本是个聪颖之人,鲍旭一说他自然领会了其中的环节,但这与他的道德感依然相左,所以还是多少有些气愤的。   “守中兄,我为官也好,为人也好,只求问心无愧,我鲍旭虽非良善,但我绝不助恶。   况且施恩图报,非我本意。他们能明白就明白,不能明白就算了,反正我是对自己在此事上的所举颇为满意,连喝水都喝出了高昌葡萄酒的味道……”说到此处,鲍旭哈哈大笑。   蒋炼却因为鲍旭的这番话陷入了沉思,秉心而行不畏闲言,自然也就不会为了他人而活。鲍旭的观点似乎正在给蒋炼推开一扇门。 第232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1   四月廿六,宜嫁娶。今天是费彤再婚的大日子,喜帖早在半月前就由誉王府的人都发出去了。   虽说大周民气开放,再婚再嫁都是平常,但是誉王娶亲,娶得还是前骁骑卫千户之妇,终究是不太好听。   虽说费彤的父亲已经升为了鸿胪寺卿,也算是高官之女,但誉王如此高调的行为还是为世人所不解。   世人不理解,但费彤自己心里明白,誉王的这个做法不过是讨自己欢心罢了。   当誉王知道自己引为上宾的得道仙师居然是费彤之时,惊讶的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嫁给誉王,是费彤让蒋炼写休书之前早就计划好的,至于郢王那边的廉先生,费彤懒得再扮下去了。   誉王好权,祁王好财,郢王好名。偏偏誉王又冲动少智,所以对于费彤来说,这是个最好的傀儡,是她筛选之后的结果。   至于两人之间有没有感情,费彤不在乎,估计誉王更不在乎。   至于蒋炼……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想到蒋炼?费彤轻轻摇摇头,仿佛是把蒋炼的身影从脑海中清除。   因为费彤是再嫁之妇,所以不太可能做到誉王的平妻,只能是侧妃。   所以即便是誉王打算昭告天下的高调娶亲,但也是没有了新郎迎亲的这些步骤,只能是由迎亲的轿子送到誉王府,再由侧门进府,不能走正门。   这些俗礼,费彤并不是太在乎,毕竟大周的礼教虽然开明,但是也并非驰废,她现在对抗不来的。   不过进府之后要给大妇奉茶,这费彤是断然不会做的,这点也早就和誉王谈好了,誉王也不强求,毕竟与得到一个能为自己参划天下的顶级谋士比起来,奉不奉茶这都是小事。   反正奉茶也是在后院女眷那里进行,量王妃也没这个胆子和自己为此事争吵。   至于之后王妃会不会给费彤小鞋穿,誉王只求费彤不要整王妃就好,毕竟那也是名门长孙府的嫡女,费彤真把她伤了害了,自己也没法交代。   所以费彤和誉王商议的结果是,后院里费彤和其他女眷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把对方当空气就好。   门外传来仆妇的声音:“小姐,吉时快到了,老爷夫人问小姐梳画好了没有?”   “快好了,我这就去,你先去给老爷夫人说一声吧。”费彤轻声回答。   望着铜镜里自己的样子,这是自己穿越后第二次嫁人了,第一次还是嫁给蒋炼那个笨蛋。   这么好的机会他居然放弃了,安心在这个世界当个蝼蚁一般的人。   怎么又想起蒋炼来了?我今天这是怎么了?费彤不禁问自己。   看着自家小姐隐情不定的表情,费彤身后的小翠也不敢多问,只是把最后一只步摇插好后给费彤说:“小姐,都弄好了。”   费彤最后又左右照了照,“我们走吧!”   轿子载着费彤从府中出来,轿窗也封好了。但是坐在轿内的费彤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   她勉强把轿窗打开一个小缝,看到费府对面站着一个人。因为轿窗封着的缘故,所以看不到那人的长相,但是那个人就那么定定的站在街口,似乎周围所有的人都与他无关,一件半旧的箭袍,一双脏兮兮的靴子,虽然没有看到脸,但费彤知道那是蒋炼。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蒋炼之后费彤的心感觉平静了下来,她不再扒着轿窗的小缝看了,坐正身体,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233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2   若说大周有一项运动是上至天子群臣,下至贩夫走卒全都在意的,那必是马球无疑。   不仅各道的驻军都有自己的马球队,甚至各州府,有钱的权贵也都有自己的马球队。   每到四五月份,天下的马球强队都会云集长安,捉对厮杀谋求桂冠。   获胜的球队,不仅会天下闻名,而且所获奖品也颇为丰厚。   五月初五,这是一个长安乃至天下都非常在意的日子,这一天安西马球队将要和关内马球队决出今年的冠军究竟花落谁家。   两只马球队的球手都是从军中选出,各个均是万中无一的驭马的好手,安西马球队胯下都是来自西域的大宛马,关内马球队则是常年和突厥打交道的军汉组成,虽然马匹上略逊一些,但是拼杀极为果敢。   两支球队各有无数的拥趸,长安城的赌坊之内为这两支球队下注的赌徒也都是红着眼睛押下身上的最后一枚铜板。   决赛的场地定在了新教场。之所以选在这里,主要是场地够大。   不仅仅是马球比赛用场地足够,除掉赛场四面的土墙,四面还有足够的地方搭出可供观众观看的看台。   今年的比赛,仁宗也要亲临,所以坐北朝南的那面看台要留给仁宗及各位皇子,东西两侧看台靠北的部分,都是重臣权贵,由御林军隔开之后,东西两侧靠南的看台及南侧看台属于民众。   因为皇帝亲临,所以新教场守卫的极为森严,看球的百姓从天没亮就开始入场了,每人都要经过三遍搜身才能入场。   仁宗入场的时候巳时刚过,随着一声锣响,大周泰兴元年的马球决赛开始了。   比赛一开始就进行的激烈异常,几十匹战马在球场内来回奔驰,一声声马嘶声伴着球杆击球的声音引得四周的观众一声声叫好。   就在这人喊马嘶的时候,突然一声破空之声直奔仁宗,“咻”的一声,钉在了仁宗背后四尺之外木墙上。   “不好,有刺客!”仁宗身旁侍卫一声大呼,然后就是如墙一般的盾牌竖起,主台之上一阵人仰马翻。   因为距离较远,另外三面看台之上的人只是看到主台上盾牌竖起和一阵慌乱,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但是随后御林军和千牛卫、锦衣卫、骁骑卫,联合冲进了西侧看台…… 第234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3   五月初十,蒋炼依然在家中挺尸。自打马球大赛那天之后,肖正和鲍旭再也没有来看过他,他倒也听闻似乎是那天圣上在马球场遇刺,好像是御林军大将军丘崇礼所为,但是具体情况他就不知道了。   差不多在申时左右,蒋炼听到了一阵激烈的砸门声。他推开门一开,原来是两个太监打扮的人,身后跟着几名千牛卫。   “两位中官找谁?”蒋炼问道。   “你可是蒋炼?”其中一名太监问。   “在下正是蒋炼。”   “是你就好,圣上宣你入宫。”太监说道。   “圣上找我?所为何事?”蒋炼不解的问。   “你去了自然知晓。”   “那几位稍候,容我去换件衣服。”蒋炼招呼了一声,回去换了一件相对干净整齐的衣服出来。   蒋炼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来仁宗的御书房了,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俞石灸被毒杀的那个案子吧,要这么想来,似乎也没多久。但看着仁宗的气色愈发的差了,时不时地就要咳嗽两声。   “怎么看着你的样子比朕还要憔悴?”仁宗笑着问。   “草民这些日子疏于打理,请皇上恕罪。”蒋炼跪在地上恭敬的说。   “你这是因为朕免了你的官职而记恨于朕吗?”仁宗脸色一变。   “草民不敢。当初确实是草民思虑步骤,以至于罔顾法纪,圣上仅仅是免了草民的官职蒋炼已是感激不尽,如何敢记恨皇上。”蒋炼把头伏的更低了。   “你风头太盛,朕敲打你一下也是为你好,这点你要明白。”仁宗又咳嗽了几声。   “草民明白。”   仁宗往前探了探身子,说:“别一口一个草民了,朕有事交给你做。做好了,莫说官复原职,朕还要大大的重用于你。”   “圣上尽管吩咐,微臣万死不辞。”   仁宗屏退左右,低声问道:“几日前,朕在马球场遇刺,你可听闻?”   “草民倒也听到了一些市井传言,说是御林军大将军丘崇礼所为。”   “你信吗?”   “微臣不知其中详情,所以不知道此事真假。”蒋炼恭敬的回答。   “那你就去帮朕查清此事。具体的,你可以去找万年县县令鲍旭。我听闻你们二人颇为交好,他会帮你的。”   “臣蒋炼领旨。”   从皇城出来,蒋炼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个事儿会找到自己这个已经离职在家的人来做呢?   不是有骁骑卫和锦衣卫吗?带着一脑袋问号,蒋炼去到了万年县县衙。 第235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4   对于蒋炼的到来,鲍旭显得非常意外与兴奋。“上午圣上叫我暗查新教场一案时,我还说自己恐怕力有未逮有负圣恩,圣上让我不要担心,说会派人助我一臂之力,没想到居然是文孚。这下我可得救了。”   蒋炼苦笑一声,“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鲍旭笑着回答:“你若也破不了这案子,只怕这长安城就没人能破了。你虽然荒废了些时日,但总比锦衣卫那班蠢材强吧?”   “这案子怎么还和锦衣卫扯上了关系吗?”蒋炼不解的问。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鲍旭一脸惊讶的看着蒋炼。   “我只听说了圣上在新教场被人暗中放箭行刺,其余的就都不知道了。”蒋炼解释说。   “那箭射偏了,射到了圣上身后的木墙上。”鲍旭开始给蒋炼介绍,“随后大批御林军,千牛卫,锦衣卫和骁骑卫顺着射箭的方向冲上了西看台,结果发现佩戴弓箭的只有一人,就是御林军大将军丘崇礼。”   “丘崇礼身为御林军大将军,不是应该在圣上身边护卫的吗?”蒋炼不解的问。   “话是没错,但他本人解释说,这次的马球大会乃是圣上登基之后的第一场马球大会,又是陛下亲临,他生怕出现纰漏,所以跨马巡视,刚走到西看台附近就注意到了主台之上的纷乱之声,他正要赶回主台,却发现大批的军士直奔西看台而来,他就没动,结果反被擒下。”鲍旭解释。   “若说西看台左近只有他一人携带弓箭,那此案又有何蹊跷呢?”蒋炼还是不明白。   “之后的事情就有趣了……”鲍旭好像来了兴致一般,“圣上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此案没有交给刑部,按说御林军大将军乃是正三品的武将,又是刺王杀驾诛灭九族的罪名,应该交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做三司会审才对,但是圣上偏偏就把案子交给了锦衣卫来查,结果丘崇礼在大牢中居然受刑不过自尽了。   丘崇礼乃是边军出身,军中好友众多,所以很多边军大将都写信来为其求情,断不敢相信他会行此谋逆之举。   于此同时收监的丘崇礼家人也不断喊冤,马球决赛那天跟着丘崇礼巡视的兵士也说丘崇礼从头至尾都没有掏出弓箭。   可经过查验,丘崇礼随身的箭壶之中只有二十九支箭。你说这事是不是有些奇怪?” 第236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5   听完鲍旭的话,蒋炼低头沉思了一下,“圣上让你我查案,恐怕也是想让我们暗中探查。不过,所有的证物要都是在锦衣卫那里的话,事情很难办呀。”蒋炼脸上闪过一丝忧色。   鲍旭摇着头叹了口气,“文孚,你也太高看锦衣卫那些人了。丘崇礼一死,他们自感麻烦缠身,就想把证物和尸首扔给刑部。   刑部的人又不傻,如何会接这个烫手山芋?结果几番争执之下,锦衣卫就把证物都扔到我这万年县衙门了。”   “给了万年县?他们怎么想的?”蒋炼觉得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如此严重的案子,居然扔给一个县衙。   “他们说案情确凿无疑,只待宣布而已。既然已经定案,就把证物先寄放在我这里,反正案子确实是发在万年县的新教场。我一个芝麻官,如何争得过锦衣卫,也就由他们去了。”鲍旭又叹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去看一看证物吧。”   丘崇礼留下的证物很简单,一套盔甲,随身的横刀,再就是一副弓箭。   蒋炼检查了射向仁宗的那支箭,又对比了丘崇礼箭壶里面的箭。“只怕这事儿确实事有蹊跷。”   “何以见得?”鲍旭把头凑了过来。   “你看射向陛下的这支箭,尾羽像是临时新绑的,只有线绑而未涂胶。而且箭身上有一条细长的刮痕,应该是弓也是新作的,弓身的握把附近上有毛刺,所以在箭出手之时才会在箭身上留下划痕。   而且箭尾上有一个凹槽,这是为了卡住弓弦用的。我们再看丘崇礼留下的弓箭,丘崇礼人送绰号赛由基,以擅射闻名,他用的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三石骑弓。   这把弓圆润光滑,断然没有毛刺,所以也不会在箭身上留下划痕。   而且,用骑弓首重射速,所以很少有人会在箭尾开槽用以卡住弓弦,你看他箭壶中的箭都没有凹槽。所以看上去这支箭确实不像是丘崇礼的。”蒋炼分析道。   “可丘崇礼的箭壶之中明明少了一支箭。”鲍旭争辩说。   “少一支箭两支箭其实并不容易发现,箭壶这种事不会是丘崇礼这种大将军自己准备的,肯定是亲兵来做。   只要买通一个亲兵,就可以偷出一支箭。甚至在锦衣卫审案的时候,他们自己拿出一支箭,然后诬赖丘崇礼,他们也不是做不出。   我是不信当天在那么混乱的环境中,有人会第一时间的去数丘崇礼箭壶中究竟有几支箭。”蒋炼笃定的说。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鲍旭问道。   蒋炼低头想了想,“我们先去新教场看看吧。” 第237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6   因为出了刺王杀驾的事儿,所以新教场虽然没有被封,但是也没什么人进去凑热闹。   蒋炼和鲍旭带着几个万年县的衙役进了新教场,鲍旭给蒋炼指了指当初抓获丘崇礼的地方,这个地点距离仁宗当时所处的位置,差不多有将近三百步,确实是在丘崇礼的三石弓的射程之内。   蒋炼等人又登上了主台,细细查看了当初箭支射中的地方,入木墙几近两寸。看着箭支入墙如此之深,蒋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看,箭支入墙如此之深,非三石以上强弓不可为,而且那天能携带弓箭入场的只有他。这也就是为什么锦衣卫一口认定是丘崇礼所为的最主要的原因。”鲍旭站在蒋炼身后给他解释。   “你可有当时西看台所坐官员的名单?”蒋炼问鲍旭。   “有,这份名单是礼部提供给锦衣卫的,当时也一并移交了。”   鲍旭自一个衙役手中接过名单递给蒋炼。知道蒋炼对朝中官员不如自己熟悉,蒋炼一边看,鲍旭一边解释:“名单之中确有几名武将,虽然膂力惊人,但是都不以擅射著称。”   蒋炼接茬说:“本朝文武兼修之人也不在少数,文官之中可有人擅射呢?”   鲍旭摇摇头,“文官之中所谓擅射之人多为吹嘘之辈,三石弓……断无可能!而且,此次马球大会的决赛,无论文武百官还是百姓,都要经历三道搜身方可入场,如何能带进弓箭来?”   蒋炼想想,鲍旭说的也有道理。他跑回到西看台,变化着位置不停地徒手做出一副朝主台引弓射箭的姿态,但又在每次做完之后都轻轻摇了摇头。   看到蒋炼的行为,鲍旭不解的问:“怎么了?你这是做什么?”   蒋炼对鲍旭解释说:“我曾为边军斥候,虽然射艺不高,但是射速却是不慢。我刚试了一下,不管是在西看台什么位置,瞄向三百步外的主台然后射箭,这动作可隐藏不了,如果确实丘崇礼所为,怎么可能不被周围人发现?   而且丘崇礼人送绰号赛由基,这么好的射手,怎么可能把箭射到那么偏?距离陛下的位置足足偏了四尺有余……”   “锦衣卫的人说是由于赛场上马匹奔腾掀起黄土,让他看不清楚目标,所以才射偏的。”鲍旭拿出了锦衣卫的说法。   蒋炼摇摇头,“边军出身的将领如果因为这点黄土就瞄偏了目标,如何能做到御林军大将军?”   蒋炼绕到看台后侧,“这是什么?”地上有两道车辙,还有几团马粪。 第238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7   “这是马fen呀?”一个衙役多嘴说,其余几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蒋炼问鲍旭:“这里怎么会有马fen?”   “什么意思?”鲍旭不明白蒋炼为什么对马fen奇怪。   “所有官员和百姓都是步行入场,马车牛车都停在外面。而马球队的马又不停在这里,那这里怎么会有马fen和马车的痕迹?”   蒋炼的话把鲍旭问蒙了,蒋炼说的对呀,这里怎么会停有马车呢?“会不会是圣驾的马车?”鲍旭试探的问。   蒋炼坚决的摇摇头,“圣驾及随行的马车依礼不会停在这里,而且圣驾及随行的马车车轮距比这两道车辙要宽。”   这时一个衙役突然小声说:“大人,这事儿卑职知道一点。”   蒋炼眼睛一亮,“你快说。”   衙役吞吞吐吐的说:“那一日卑职也来看马球来着,进门的时候看到了常平公主的马车往这个方向走。卑职坐的靠近西北方向的门口,直到出事儿之后卑职才看到公主的马车出来。”   蒋炼点点头,“常平公主已经开府,所以不会和皇上一起进场,但又不可能让公主像寻常人一样走路,所以看来这痕迹就是她的马车了。”   鲍旭一把把蒋炼扯到一旁,“你疯了!那是常平公主,当今圣上的姑母,你怀疑公主的这话要传出去,只怕是要掉脑袋的。”   蒋炼轻轻拍了拍鲍旭,“东初兄,圣上既然让我们查案,那我们就认真查案吧。我现在怕的是我们查不出案子才会掉脑袋。”   蒋炼的话仿佛点醒了鲍旭,他才想明白为什么仁宗让他俩查案,位卑人轻,容易被牺牲呀。   鲍旭绝望的问:“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我回去理一理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和其他的蛛丝马迹。你去御林军那边查查他们当时有没有细细查看公主的马车。”   “为什么是我去找御林军?”鲍旭对蒋炼的安排很不满意。   “东初兄,我现在是白身,我去找御林军他们哪里会搭理我?”蒋炼苦笑着解释。   “唉……”鲍旭恨恨的接受了这个安排。   “对了,一并查查那天常平公主的车夫和其他随从的背景。”   “这是何意?”鲍旭不解的问。   “常平公主乃是千金娇弱之躯,就算真的有人借她的马车偷运弓箭进来,射手也绝对是另有其人,说不定就在随从之中。”蒋炼解释。   鲍旭恍然大悟。 第239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8   一夜无事,第二日鲍旭一看到蒋炼进门,连忙把左右屏退,凑到蒋炼身前悄声说道:“有两个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坏的那个吧?”蒋炼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鲍旭。   “你怎知消息是一好一坏?”鲍旭很惊讶。   蒋炼笑着说:“若不是一好一坏,你还让我挑什么?”   鲍旭摇摇头,“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去找御林军中的关系查问了一下,那一日常平公主的马车确实也经过了内外详查,毫无发现。”   “消息可靠吗?堂堂常平公主会如此配合御林军查验自己的马车?”蒋炼对此表示怀疑。   “你有所不知,皇室之中常平公主历来以待人亲善,进退得当为人所称道。不然先皇那么多兄弟姐妹为何只有一个常平公主屹立不倒,还把柜房的生意做得如此之大?   靠的无非就是做人低调小心,从未被人抓到把柄弹劾。先皇手段颇为激烈,兄弟十人被他杀得干干净净,几位驸马要么落得身首异处,要么贬为庶人,唯独这常平公主一直未曾婚配,皇家诸事均不曾参与,所以才被先皇放过。   御林军的人说,他们也是不敢招惹公主,所以选了一个刚刚入职不久,又为人比较呆板木讷的人去查验马车,公主本人却颇为配合,带着侍女在一旁安心等候。   经过查验,顶棚、地板、四周车厢都没有夹层挡板,所以他们自然也就放行了。”言语中,鲍旭对常平公主的风度也颇为敬佩。   “如此说来,常平公主确实不是寻常人物。那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是,那个车夫确实如你所料有些嫌疑。我问过御林军,那一日公主只带了一个侍女,并没有其他随从,所以公主的随行人员中,只有这个车夫是男人。   我找人打听了一下,此人名唤何忠,三年前进的常平公主府,干的一直就是车夫。   不过此人之前曾在河北道当了十年的军汉,据说和契丹人还有高句丽人很是见过几仗,后来受伤才离开军营,经人介绍进的常平公主府。”鲍旭解释。   听到此人曾经从军,蒋炼一下兴奋起来,“此人之前可是弓弩手?”   鲍旭笑着摇头,“这你可猜错了,据说此人是跳荡军。”   “跳荡军?是个刀盾手?”蒋炼不由得开始怀疑,他没想到此人居然不擅弓弩。   “而且他受伤之处正是右臂,开不了三石弓,所以我估计他不是你要找的真凶。”鲍旭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还有一丝丝的失望。 第240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9   怎么会这样?蒋炼对自己的判断更加动摇了,但是他旋即晃了晃脑袋,对鲍旭说:“我们现在没有其他的线索,先找人盯住这个何忠,凡事小心点总没坏处。”   “这点我倒是和你想法一样,昨天找人打听完此人的背景之后,我已经命人盯着他了。”鲍旭得意洋洋的说。   “希望我们不要白费功夫才好。”   话音没落,一个衙役匆匆从门外跑进来,“大人,不好了,那个何忠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鲍旭刚刚还说何忠应该不是凶手,这会人居然不见了。   “怎么回事儿?”蒋炼忙问。   “昨天,我们得了大人的安排盯着这个何忠。常平公主府的马房墙外,街对面就是个客栈。   我们几个兄弟便在客栈三楼寻了一个视线好的房间盯着此人。   昨夜,他回房之后便不曾出来,今早也没开门,我们还奇怪此人怎么如此懒散。   半个多时辰之前,我们看到公主府管事去敲他的房门,结果无人应门。公主府管事命人撞开房门,发现此人不在房中。我们看到之后便回来禀报。”   鲍旭咬着牙对蒋炼说:“看来我们昨天找人打听此人背景之事走漏了风声,如此看来,此人定是凶手无疑。   昨夜城门坊门都如期关闭,此人走不了多远。他是巴州人,我们分头走延平门和安化门,应该追的上。”   “莫慌,我们大都没见过此人,你先让画师把此人的样貌画出来。”蒋炼连忙拉住鲍旭。   鲍旭抚额说:“还是你想的周到。来人,快去找画师!”   等到蒋炼和鲍旭拿到画像再带人冲出城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了。   不过蒋炼却不是走的延平门和安化门,而是走的东北方向的通化门。   他是这么给鲍旭解释的,“何忠在河北道从军十年,受伤之后没有回巴州老家而是来了长安,证明此人在老家没有家人或者对老家毫无感情。   所以他若逃匿,只怕还是会回自己熟悉的河北道而不是巴州。所以你往西南方向追,我去东北方向。”   但实际情况是,他们撒网似的沿着各个大路小路巡查,也没找到何忠的下落。   从画像上来说,何忠长得颇有辨识度,六尺左右的身高,红脸膛,粗眉大眼,眼角有痣,右手不太方便。   可是沿路所有的茶棚酒馆,各色人等都说没见过他,奔出长安城足有近百里远,也没找到此人的线索。 第241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10   几路人马垂头丧气的过了酉时才陆续赶回万年县县衙。“你说此人会不会还藏在长安城?”鲍旭一脸疲惫的问蒋炼。   蒋炼颓坐在椅子上,他已经很久没这样骑马追人了,两条大腿都有些发抖了。   “我不认为他还在长安城,他若是想在城内藏匿,就不会选在晚上掌灯之后再跑,这样一来他去藏身地点的时间非常短,除非他的预先就找好了藏身地,而且藏身地就和常平公主府在同一个坊内。   他选在这个时间,应该是趁着城门关闭之前,抓紧逃出城去,这样等我们反应过来,城门也关了,他才有充足的时间逃跑。”   “他若是被我们惊扰之后慌不择路呢?”鲍旭反驳。   “额……你说的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让我再想想。”蒋炼又开始动摇了。   说到底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何忠是个什么人,连见都没见过,又怎么知道这人会是个什么性格,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蒋炼现在有些抓狂,虽然仁宗并没有规定破案的时限,但是蒋炼自己也知道历来帝王的耐心都是很少的。   两天已经过去了,现在好不容易猜到了凶手是谁,但是却没抓到人,这让他如何交代?   而且,如果凶手是何忠,他为什么要行刺仁宗?   他不过是一个伤退的戍卒而已,有何必要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蒋炼就这么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床上翻腾,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   一早蒋炼和鲍旭就坐在衙门里大眼瞪小眼儿,手下们早就都能撒出去的全都撒出去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何忠的下落。   但是两人心里也明白,在这几十万人的长安城里找人,何易于大海捞针?更何况蒋炼猜测何忠在前一晚就已经离开长安了。   突然,一个衙役冲进来禀报。“大人,有个樵夫来报案说在城外密林中发现了一具死尸。”   “这种事儿,你让王班头带着陈仵作先去验尸就好,不要来打搅我。”鲍旭没好气的回答。   “王班头已经带着陈仵作去了……但是大人……那樵夫所形容的尸体,长得很像何忠。”衙役怯懦的回答。   “什么?!”鲍旭和蒋炼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第242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11   蒋炼和鲍旭赶到长安城外东北方向的密林中时,陈武已经验尸做的差不多了。   “情况如何?”鲍旭问道。   陈武不紧不忙的躬身先施了一个礼,然后说道:“死者应该就是何忠,身高体型相貌都与画师画的颇为相似,而且死者右臂上有一道旧伤,应该是被刀剑所伤,而且死者双手与与左小臂上的老茧,也与何忠曾为十年跳荡军的特征符合。我们还在死者的身旁找到了赶车用的长鞭。”   “死因呢?”蒋炼插话问。   “死者是被人从背后用长刀刺入而亡,四周并无打斗的痕迹,应该是熟人所为。”陈武回答。   “他是何时被人所杀?”鲍旭追问。   “从死者的僵硬程度和尸斑判断,他是今天一早被人杀害的。”   “今天一早……”蒋炼和鲍旭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陈武补充说:“从现场来看,死者昨夜可能是在林中过得夜,这附近有篝火的痕迹,还有马匹栓过的痕迹。”   “如此说来,他是昨夜跑出城来,在这里过了一夜……”鲍旭嘟囔着,“他为什么要在这里过一夜呢?难道是在等人?”   蒋炼点点头,“嗯,看来确实如此,而且是他等来的这个人杀了他。”   “会不会是他被人收买,所以行刺圣上,本来约好了在此见面,结果却被人灭了口。”鲍旭一边想一边说。   “我觉得很有可能!”蒋炼肯定的说。   “不过究竟是什么人收买的他呢?”鲍旭呲着牙花子倒吸了一口气。   “而且就算收买他,他也用不了弓呀……难道是他负责把弓箭运进校场,射手另有其人?”   蒋炼则盯着何忠的长鞭出了神,“他为何逃亡还要带着这个鞭子呢?”   蒋炼拿着这根鞭子来回比划着,一边比划一边思索着各种可能。   “东初兄,你说有没有可能把常平公主的马车借来看看?”蒋炼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借公主的马车?你疯了吧?”鲍旭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虽然鲍旭认为蒋炼的想法很疯狂且不切实际,但还是借来了。   蒋炼都没想到鲍旭居然真的可以做到,“东初兄,你是怎么做到的?公主居然真的借马车给你?”   鲍旭没好气的白了蒋炼一眼,“我哪能见到公主的玉面?我和管家说,有人到万年县告状,说几日前公主的马车在街上挂倒了他,还轧坏了他手里捧着的一匹丝麻。   我虽然不信,但是还是想借马车一观,这样只要查一下车轴内是否卷进了丝麻便可还公主府一个清白。   虽然公主府断然不会行此不仁之举,但还是查清楚比较好,免得伤了公主的清誉。” 第243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12   “你这谎话说的真有水平。”蒋炼不由得赞叹,“然后公主就把马车借你了?”   “嗯,管家请示了公主之后,便让我们把马车带回来了。”鲍旭依然没什么好气。   蒋炼翘起一个大拇指,“厉害厉害。”   吹捧完鲍旭,蒋炼绕着车子转起了圈,还爬上爬下的到处敲敲摸摸。   “你究竟在找什么?非让我把公主的马车借来,你总得有个说法吧?”鲍旭不解的问。   “东初兄莫慌,我一会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蒋炼摆摆手,示意不要打搅他。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蒋炼已经里里外外把公主的马车检查了三遍,终于他在车厢内侧靠近车顶的一端,用力一掰,取下了一节木头,然后拿着这节木头跳了下来。   “文孚,你这是要做什么?!”鲍旭显然对蒋炼肆意损坏公主马车的事情有些不满。   “东初兄莫急,你看这块木头像什么?”蒋炼笑着问鲍旭。   鲍旭仔细看了看,这块木头三尺多长,一头有凹槽,另一头有一个孔。“像什么?还不就是块木头?”鲍旭没好气的说。   “那若是再加几样呢?”蒋炼又从车辕上掰下两个一尺长,两寸厚的木片,还把何忠赶车的马鞭也拿了过来。   “什么意思?”鲍旭被蒋炼弄糊涂了。   蒋炼不理会鲍旭的疑问,把马鞭的鞭稍拉过来,固定在鞭杆尾部的手绳孔里,使鞭子变成一个弓形,然后把两块一尺上的木片分作上下两块夹住鞭杆。   然后把叠加之后的鞭杆和木片卡进车厢中拆出的那块木头的凹槽中。   “弩……”蒋炼组合出的东西,吓的鲍旭失声喊道。   “不错,当我在何忠的尸体旁看到这个马鞭的时候我就奇怪,寻常的马鞭都是用牛皮配上硬木做成圆杆所制成。   但是何忠的马鞭,鞭稍居然是牛筋,而鞭杆居然是扁圆形的,而且鞭杆明显的中间粗而两端均匀收细,这很像是一把长弓。   但是以鞭杆的长度和弹性,又不足以产生三石的射力。若说是何忠把弓箭带入校场,射手另有其人,那单凭马鞭改成的长弓无论如何也射不到圣上所处的看台。我就想莫非马车上还有别的工具可以增加射力,果不其然被我找到了。”蒋炼笑着说。   鲍旭轻轻摇了摇头,“这把弩只是形似而已,只有弩弓和弩臂。但你看弩臂的后侧,根本就没有装弩机的地方。” 第244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13   “弩机的作用无非只是保证弩弓和弩臂不晃,然后把弩弦弹出。你看这个,蒋炼随手削了一根木棍,然后插在了弩臂的后侧小孔中。   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小孔并不是直上直下的,而是有一定角度,插入的木棍明显倾斜向前侧。   蒋炼用力把弓弦拉起,挂在小棍上。然后端起弩臂,用拇指在小棍的弓弦上用力一弹,弓弦砰的一声崩回了前侧。”蒋炼一边说一边给鲍旭演示。   鲍旭没想到蒋炼的方法居然真的可行,回想起蒋炼所说的那支射中木墙的弓箭箭杆上有一道细细的划痕,看来还真有可能是这把粗粗组装成弓弩所为。   他抬头看向蒋炼,发现蒋炼正在低头抱着这把弩在愣神。“怎么了?”鲍旭问。   蒋炼小声嘟哝着,似乎是在和鲍旭说,又像是在和自己低语,“若是用这把弩,那么以脚配合着手上弦,何忠自己就可以做到了,似乎没有必要再去找一个好射手了。   况且就算找了一个神射手,凭着这种临时组装成的弩,和那支临时绑了尾羽的箭,也断然没有谁敢保证能一箭射中目标。除非……”   “除非什么?”鲍旭忍不住问。   蒋炼忽然抬起头,一字一顿的说,“除非,目的不,在,射,中,而,在,射!”   “什么意思?”鲍旭又糊涂了。   “我们陷入了一个误区,只想为何丘崇礼会行刺皇上,或者说会不会是丘崇礼行刺皇上。   三百步,就算是军中顶级射手也未必能做到一击必杀,而且是刺王杀驾这种务求一击必中的事情,箭上居然没有涂毒,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们要是换个思路,假如凶手的目标就是丘崇礼呢?   那么无论那支箭射中谁,现场里唯一佩戴弓箭而且具备三百步外射中目标能力的丘崇礼就是唯一的嫌疑人,刺王杀驾,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断无逃脱的道理。   如果以此为目标,那么三百步的射程也好,准或不准也好,就都不是问题了,只要能把弓弩带进校场,射完之后再把弓弩藏起来,所以哪怕这个杀手是个右臂曾经受伤的人都可以。   何忠完全可以在马球开赛之后,自己躲到车厢里毫无打搅的组装弓弩,然后在车帘的缝隙中完成射击,射完之后再从容的拆掉弓弩……”蒋炼缓缓的说。   “你是说,有人收买何忠行刺圣驾只是为了嫁祸给丘崇礼?”鲍旭不禁为蒋炼的大胆猜测而感到怀疑。 第245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14   “不然怎么解释何忠会为何带着马鞭逃亡?只怕他是听到了我们查他的风声,仓促逃跑。   逃跑之前他想再敲诈一下背后的主使,所以才会随身带着弓弩中最重要的部件。   但是幕后主使却不知道马鞭有此作用,只是一心灭口,所以才会出现人被杀了而马鞭留着现场的缘故。只怕这幕后的主使也不知道何忠在那天是如何做到的。”蒋炼推测到。   “那我们该如何寻找陷害丘崇礼的仇家呢?”鲍旭问。   “先看看丘崇礼死后谁获利最大吧。谁接任的御林军大将军?”蒋炼问道。   “原御林军左将军周通,他和右将军郑海一样,原来是丘崇礼的左右手,丘崇礼收监之后就是他暂代大将军职。不过,现在何忠已死,我们去哪里找周通收买何忠的证据呢?”   “我再回去想想,你也找人打听一下,看看丘崇礼可还有什么其他仇家之类的。”蒋炼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说。   打从万年县县衙出来,蒋炼骑马溜达着去了常平公主府。在府门外转了一圈,蒋炼想象自己就是那个得到消息而惶惶不可终日的何忠。   此时他知道了有人在背后查他的背景,他要回屋收拾东西,然后等到掌灯时分再从后窗翻出去逃走,但是这中间他又怎么去联络同伙约在城外密林见面呢?   公主府和周通的府邸离得并不算太近,常平公主府在长安城东北方的崇仁坊,而周通的府邸则在延兴门附近的升道坊,蒋炼不认为何忠有胆子敢去通知周通,而且就算是他去找周通只怕周通也未必一定在家。难道主使何忠的不是周通而是另有其人?   起床后蒋炼看了看黄历,今天是五月十四了,接这个案子已经四天了,希望今天鲍旭能给他带来点好消息。   在万年县的后衙里,鲍旭给了蒋炼两个消息。   第一,因为丘崇礼的家人都在刑部大牢里关着,所以没查到丘崇礼还有什么想置他于死地的仇家。   另一个消息就好很多了,五月十二那天,周通当值,但是他早上让家人捎话说他腹痛难忍,午时才到的官衙。   “也就是说,周通确实有杀掉何忠的时间。”蒋炼点头说道。   “但是我们没有证据。周通现在是暂代御林军大将军,莫说他杀人的证据,我们连他勾结何忠的证据也没有,不好轻动呀。而且你知不知道,周通是郢王的人!”鲍旭摇着头叹气说。 第246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15   这时一个婢女来到二人近前,施了一个万福,然后对鲍旭说:“夫人让我来告知老爷,老爷有家人自老家来了,问老爷要不要见?”   鲍旭不耐烦的摆摆手:“没看到我忙着吗?不见不见。”   盯着婢女退下的身影,蒋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东初兄,虽然没有两人勾结的证据,但我想我大概知道何忠是如何约周通在城外密林见面的了。”   “哦?”鲍旭一下来了兴致。   蒋炼清了清嗓子:“你想,何忠那日是得到风声之后,才在晚上掌灯之后逃跑。如我们所猜的那样,他逃出城的时间非常紧张,自张灯之后到在城门关闭前逃走,他应该没什么时间去亲自找周通,所以他一定是找了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鲍旭忍不住插口问道。   蒋炼朝刚刚婢女离去的门口努了努嘴,“找人带话。”   “找人带话?这可能吗?如此机密之事找人带话?莫非他在公主府内还有别的同党?”鲍旭不敢相信蒋炼的推断。   蒋炼摇摇头,“不需要同党,我们不用把这件事儿想的太复杂。假定何忠在那日下午得知了自己被我们盯上的风声,他在心思盘算之下决定暂时不动声色,然后他掌灯时分回到房中,匆忙写下一张便条,然后用烛油封口。   自后窗翻出,然后匆忙逃走。在逃走的过程中,他只要路过一间酒楼,然后把封好的便条交给某个酒楼伙计,然后再许给他几两银子便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鲍旭还是不能相信。   “就这么简单!”蒋炼点点头。   “怎么证明呢?”鲍旭问。   “便条虽然会交给周通,但是送信之人定然见不到周通。”   “你是说……”   “没错,我们只要问问周通府上的门房便可知晓了。”蒋炼回答到。   两人特意挑了一个周通不在的时间,带了几个衙役来到周通的府邸,为了遮人耳目蒋炼也换了一身衙役的皂袍,站在鲍旭身边。   啪啪啪一敲门,周通府上的正门旁的小门打开了,“你们找谁?”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身粗布短打。   “你是周府的门房?”蒋炼上前问道。   “是呀,怎么了?”那人奇怪的问道。   “周府的门房可还有其他人?”蒋炼没有理他,继续追问。   “就我一个。到底是什么人啊你们?”   蒋炼等人都穿着万年县衙役的衣服,这个门房显然并非真的是问他们是什么人,潜台词是问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第247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16   “我们是万年县的捕快,这位是我们鲍县令。”蒋炼等人侧侧身,露出站在他们身后的鲍旭。“我们大人有话要问你。”   门房显然没想到这帮人身后居然站着万年县的县令,本能的就想往后躲,“我家大人不在,等我家大人回来再说吧。”一边说着一边就想关门。   蒋炼上前半步,把门用脚挡住,一把揪住门房的衣领,“我们找你又不找你家大人,你跑什么?”   一看衣领被揪住,门房大喊,“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来人……”   话音还没出口就被蒋炼用手钳住了。“我家县令是天子脚下的首县县令,奏折可以上达天听,莫说你一个御林军将军府的门房,就是当朝官员又是如何?我就不信周将军会包庇一个杀人凶犯。”   一听到杀人凶犯,门房一下脸就白了。不顾脖子被蒋炼钳着,嘶哑着说,“什么杀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呀,大人……”   眼看目的达到了,蒋炼把他扯到周府正门的一旁。几个衙役用身体把四周围住了,鲍旭上前说到:“永阳坊有个酒楼伙计五月十一日晚上杀人逃跑了,酒楼的人说此人与你有旧,你还不如实招来?”   门房吓的都要哭了,“小人不认识什么永阳坊的酒楼伙计呀……”   鲍旭进一步吓他,“还不说实话,本官是念在周将军的同僚之谊,不想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损毁了周将军的名声,所以才上门来问你。   你莫要不识好歹,再不说实话,本官就要索你去万年县的衙堂上问话,到时由不得你不招。我就不信周将军会袒护与你!”   “小人当真什么都不知道,饶命呀,大人……”门房的腿如筛糠一般,若不是有两个衙役架着他,只怕就要瘫倒在地了。   “你以为本官没有凭据便来找你吗?有街坊说,十一日晚上有个下人打扮的人来敲过周府的大门,与你说了几句之后将一样东西交给你就走了。”鲍旭开始诈他,只能指望蒋炼的推断不要出错才好。   门房抓耳挠腮的想了想,“有有有,确有这么一个人。”门房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的说,“不过他不是来找我的,他是说有封信要我转交给我家将军。而且我不认识那人是谁呀……”说到这儿,门房突然停住了。   “你想起了什么?”蒋炼上前半步追问道。   “那送信之人好像我在哪里见过……”门房使劲皱起了眉头。 第248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17   蒋炼等人也不敢说话催他,就这么盯着门房。   门房低头想了一会:“我想起来了,那人好像是崇仁坊松鹤楼的伙计。我们大人有一次在那里喝多了酒,被人送回来时,好像就是此人。”   “这伙计有何特征没有?”鲍旭问道。   门房略一沉吟,“那人很瘦,很高仿佛一根竹竿一般。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不过大人说是见了此人,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瘦高之人。”   鲍旭点了点头,“我卖周将军一个面子,今日里暂且放过你,待我核实之后再来找你问话。刚才的话,你不许对任何人言,若是走脱了凶徒,我唯你是问!”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门房怯懦的应承着。   蒋炼留了两个身着便袍的衙役在周府门口监视,其余众人连忙又折往崇仁坊。   到了松鹤楼,蒋炼确实一眼就看到了有个特别瘦高的伙计。   松鹤楼的掌柜一看来了许多公差,连忙赔笑着上前打招呼,“几位官爷有何贵干呀?贱姓牛,是本店的掌柜。”   鲍旭上前说:“牛掌柜,别担心,我们就是找你那个伙计问几句话……”说着他指了指那个瘦高的伙计。   “你给我们找一间清净的雅室,我们问完就走,不会妨碍你做生意。”   安下一颗心的牛掌柜连忙说,“多谢大人成全,大人这边请。”他侧身给鲍旭等人引路,然后冲着那个瘦高的伙计喊道:“宋七郎,你来招呼这位大人去松云阁。”   鲍旭和蒋炼坐在松云阁内,门外有衙役守着以防有人偷听。“你叫宋七郎?”鲍旭问道。   “回大人话,小人是宋七郎。”兴许是没和官差打过交道的原因,宋七郎的身子弯的很低,加上本人身量又高,所以看上去特别像一支虾米。   “你不必紧张,我们就是问你几句话而已。”鲍旭尽量把语气放的轻松一些。“你在十一号那天晚上可曾替人送过一封信?”   宋七郎低头想了想,“回大人,小人十一号那天确实替人送了一封信。”   “送往何处?”   “送到升道坊的周将军宅。”   “是封什么样的信?”   “信本身倒也没什么?封皮上写的周通将军亲启,但是那封口的火漆却有些奇怪,而且火漆印也看不清是什么。”   “哦?”鲍旭听到这个细节不禁有些奇怪,扭头看向蒋炼,发现蒋炼冲他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问下去。他只得继续发问,“那托你送信之人你可认识?” 第249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18   宋七郎摇摇头,“小人不认识他,但是觉得他又有些眼熟。他给了小人二两银子,让小人替他送这封信,还说若门房问起是何人的信笺,我就说是个军爷让我转交的即可。”   “原来是这样……”鲍旭点点头,然后从衣袖中取出何忠的画像,问道:“托你送信的可是此人?”   宋七郎盯着画像仔细看了一会,然后点点头,“就是此人,六尺来高。我总觉得此人在哪儿见过……”   蒋炼见他想的难受,便提醒道:“此人好像是个车夫……”   “车夫……车夫……”宋七郎嘟囔着,然后恍然大悟一般,“我想起来了,此人确实是个车夫。之前本坊内的常平公主有时车驾会路过我们酒楼,我们都曾在街边看过热闹,赶车的便是此人。”   蒋炼和鲍旭对视一眼,这下错不了了,给周通送信约在城外密林之中相见的人定是何忠无疑。   打发走宋七郎,鲍旭问蒋炼:“我刚才想问那个火漆封缄之事,你怎么不让我问?”   “问了又有何用?这个宋七郎又不会知晓是怎么回事儿。”蒋炼回答。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个答案我能猜到。”   “哦?你能猜到?”   “你无非想问那火漆有何奇怪,火漆印又是何种形状,对不对?”蒋炼反问鲍旭。   鲍旭点点头。   “那火漆根本就是何忠用红色的蜡油伪造的,当然会看上去很奇怪,火漆既然是伪造的,火漆印又如何可能是真的?”蒋炼解释。   “那何忠为何多此一举呢?”鲍旭不明白。   “不能说是多此一举。只怕这何忠之前没有和周通的门房打过交道,不知道是不是要送门包门房才肯将信及时转给周通,而且他也不敢在长安附近久留,所以他索性用红蜡油冒充火漆,再盖上一个似是而非的火漆印,冒充是军方的快信,这样周通府上的门房自然不敢耽搁,会第一时间把信转给周通了。”蒋炼分析。   “文孚果然厉害!”鲍旭赞叹道。   “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做?我们现在只有人证证明周通和何忠可能勾结,但是没有物证和实据呀……”   “等……”蒋炼说道,“没有办法,我们现在只能等!刚才之所以大张旗鼓的去周通府门口找门房问话,还把门房留在了周府没有带走,就是变相的告诉周通我们在查他。   他既然能策划行刺圣驾还杀了何忠灭口,如今知道我们在查他,他必然会有所动作。   我之所以让你留人在门口监视就是为了盯住周通看他下一步想做什么。他若有行动,我们必能抓住他的马脚。”   “可他若是不动呢?”鲍旭问道。   “为了一个三品的御林军大将军之职构陷上司,这事儿我信。但是为了升官就敢行刺圣驾,我估计他肯定还有同谋,不然此事风险也太大了,所以他肯定会有所动作的。”蒋炼肯定的说。 第250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19   一早蒋炼刚赶到万年县后衙,就看到鲍旭颓坐在那里,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身旁站立着一个衙役,像是昨天安排监视周通府的那个,   “出什么事了?”蒋炼问道。   “周通死了……”鲍旭颓然说到。   “什么?周通死了?”蒋炼惊呆了。   衙役在一旁躬身说到,“昨天卑职等人奉了大人的钧令,在周通府前后门监视。昨夜,周府里面突然一阵嘈杂,然后有阵阵哭声传来,卑职等人不敢妄动,当时坊门已关卑职也无法给大人传递消息。   今早,周府中有下人出府,被周围熟悉的酒楼伙计拉住打听昨夜究竟出了何事,卑职等人这才听说,昨夜周通服毒自尽了。   说是有遗书留下,但是具体详情周府的下人也不知晓,卑职等人不敢耽搁连忙回来禀报大人。”   “周通畏罪自杀,遗书中说是说明原委还好,若是只字不提,我们又如何去找证据。”鲍旭在一旁叹气说。   “东初兄莫慌,我去看看情况再说,你在县衙稍候片刻。”蒋炼换了身打扮,匆匆赶到升道坊。   隔着街远远的看着周府门前陆续有得到消息的亲朋前来奔丧,蒋炼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他信步走到周府门前,在门前迎客的下人连忙迎上来,“请问尊驾是?”   “我是鹤年兄生前同僚,今早得了消息说鹤年兄不幸早逝,特来祭拜。”蒋炼随口胡诌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大人这边请。”下人侧身让开了正门的通道。   “我前几日来拜访鹤年兄的时候,似乎门房不是你吧?”蒋炼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大人好记性,昨日里的门房还不是小人呢。只因府里的门房今早突然不辞而别,留下封书信说是回乡了,只得让小人来临时顶一下。”下人回道。   “哦?那他没说他是哪里人?”蒋炼一边走一边问。   “小人也不知道,此人来了才三个月。是之前的门房染了恶疾,他才来的本府。不过听说书信里他自称是梁州人。”   “梁州?”蒋炼突然站住了,“他书信里说自己是梁州人?”   “是呀,怎么了大人?”周府下人不解的问。   “抱歉,我突然忘了自己还有公务,迟些时候再来祭拜。”说完,蒋炼也不理会下人奇怪的目光,转身就走了。   “梁州,梁州,怎么可能是梁州?”蒋炼一边往万年县县衙走,一边在心中暗暗说到。   昨天那个门房有三句话,蒋炼记得非常清楚。“就我一个。到底是什么人啊你们?”“什么杀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呀,大人……”   “小人当真什么都不知道,饶命呀,大人……”,这种主语倒装的说话方式,明明是青州一带人所习惯的说话方式。   虽然那个门房没有青州口音,但是遣词造句的方式却不会改,若说一句还有可能是偶然,短短片刻间的对话就有三句是这种倒装的语句,说他不是青州人,只怕是鬼都不信。 第251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20   “没想到此人扮猪吃老虎,被他骗过了。”蒋炼心中恨恨的想,一堆人围着他问话,结果连此人的名字都没问。   现在问周府的其他下人也白搭了,连籍贯都是伪造,名字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而且此人三月前才进周府,只怕就是为了周通而来,周通一死他就消失,说不定周通根本就不是服毒身亡,而是被他毒死的。   之前蒋炼还心中有些怀疑,觉得周通一个武将,如何能勾结上何忠策划出如此的计谋?   现在看来周通背后还有人指点他,只怕周通也是个棋子。想到这儿蒋炼突然想到一个人……   突然一辆宽大的马车横在了蒋炼身前,这让一边走路一边想事的蒋炼吓了一跳。车辕上跳下一人,“蒋大人,我家主人请您上车一叙。”   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因为说话邀请蒋炼上车一叙的居然是小翠。   爬进车厢,对面坐着的果然是蒋炼曾经的妻子——费彤。蒋炼苦笑着问:“你过得好吗?”   马车的车厢里很宽大,费彤并没有直接回答蒋炼的问题,而是在用一个红泥小炉在煎茶。   蒋炼问完之后也不说话,直到费彤熟练的将一碗茶煎好,递到蒋炼面前。   费彤笑着说:“我本来以为你的第一句话会是会问周通的事儿和我有没有关系呢?”   “怎么可能会和你没关系?藏在后面以众人为棋子,一直不就是你的风格吗?原本我也只是怀疑,但我一从周通府离开,你的马车就出现在了我面前,这难道还不明显吗?这几天你的人一直在盯着我吧?”蒋炼的口气中略带一丝嘲讽。   “你似乎比前段时间更敏锐了呢?五天就猜到了这一步,比我预计的要快一天。”费彤笑的还是淡淡的。   “你出来见我没关系吗?他会不会介意?”蒋炼问的显然是誉王。   “他?我和他是合作关系,虽然有着夫妻的名分,但是我若能给他带来皇位,他不会太管我的。”费彤笑着解释。   “为什么要冤枉丘崇礼?他和誉王没仇吧?”   “当然没仇,只是我们需要把御林军掌握在自己手里而已?”费彤一边浅笑着,一边又开始煎茶了。   “掌握御林军?你们想谋反?”蒋炼压低了声音问道。   “谋反?”费彤笑了,“哪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也只是想有备无患而已。”   “有备无患?什么意思?若是誉王不能立为太子,你们就要……”   费彤笑着摇摇头,“你还是太小看我了,若是选立太子,必是誉王无疑,祁王和郢王我不会给他们机会的。我是防备万一皇帝驾崩之前东宫未立。”   “皇帝驾崩?什么意思?”蒋炼始终跟不上费彤的思路。   “还记得俞石灸那个案子吗?皇帝始终不肯立太子,所以我就设计把唯一一个还算靠谱的太医除去了,这样剩下一帮只会开补药给皇帝的太医,皇帝的身体就会变得越来越不好。只怕你见他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吧?”费彤笑着问蒋炼。   “他身体既然越来越不好,那么为了以防万一,长安城这几支军队,我们自然要抓到手里。   千牛卫一帮少爷兵,不足为虑。但宿卫禁苑的御林军总不能让外人来管吧?这样一来你总该明白了吧?” 第252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21   “你既然有如此手腕,为什么不想办法让皇上早立誉王为太子?何必要害这么多人的性命?丘崇礼一家担了谋反的罪名可是要诛九族的,那可是近百口人命?”蒋炼低声斥责费彤。   费彤以一种非常可怜的眼神看了看蒋炼,叹气说:“你还是这般的妇人之仁。我是想过让皇上立誉王为太子,但是失败了。皇上现在的想法越来越难以捉摸,若不是这般善变,怎么会有人稍一劝,他就把丘崇礼的案子交给了锦衣卫,这案子按律该交给哪个衙门你不是不知道吧?   他还不是眷恋权位,才会信任锦衣卫那班笨狗?   至于那近百口的人命嘛,说起来,不是还有你嘛,你怎么可能会查不出这个案子?”   “我?我也在你的算计之内?”   “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把算计这词儿换成计算不好吗?锦衣卫有什么能力,你我都很清楚,丘崇礼一死,他那些旧部亲朋自然会喊冤,你猜这时皇上会找谁来破案?   是和锦衣卫能力不相上下的骁骑卫,还是交给变相承认自己当初所托非人的刑部和大理寺,还是选一个自己当初很看好但是被贬斥的年轻人,并给他机会让他暗中查探?似乎不难选是吧?”   “如此说来,丘崇礼死在狱中也是你的杰作?”蒋炼盯着费彤问道。   费彤笑了笑没有说话。   蒋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为什么把此事设计的如此复杂?而且还非要把我扯进来?”   费彤笑了笑,“行刺圣驾的案子不复杂一些怎么行?而且还得除掉御林军的一二把手呢?至于你嘛,这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嘛?”   “机会?什么机会?”蒋炼不解的问。   “让你翻身的机会。”费彤笑着用手指隔空点了点蒋炼。   “翻身?翻什么身?”   “一个翻身报复黄灿和沈文博的机会。”费彤笑着回答蒋炼。   “你想做什么?”蒋炼惊讶的问。   “我想让你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执掌锦衣卫!”费彤严肃的说。   “执掌锦衣卫?那毛苄呢?他不是你们的人吗?”蒋炼不解的问。   “毛苄太高调了。现阶段,我们需要的是低调听话有能力的人,就像即将接手御林军的郑海那样的人。”费彤解释说。   “郑海是你们的人?难怪鲍旭去御林军打探消息会如此顺利,看来是有人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呀。”蒋炼讽刺说。   “举手之劳而已,谈不上煞费苦心。”费彤仿佛没听到蒋炼语气中的讽刺。   蒋炼冷哼一声,“你们就不怕毛苄反噬?”   “反噬?哈哈哈……”费彤银铃似的笑了起来,“他为什么要反噬?他指望我们救他还来不及呢?搞下他去的可是你。”   “我?原来你是想借我的手,在这个案子里把毛苄也一并除去!”蒋炼恨恨的说。   “你终于明白了,真慢!”费彤笑着回答。   “你就不怕我执掌了锦衣卫之后拿你们开刀?甚至都不用执掌锦衣卫,单凭这个案子我就能把你们掀翻。不要以为我找不到那个假扮门房的青州籍凶手。”蒋炼咬着牙说。 第253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22   费彤笑着摇摇头,“我并非不信你的能力,只是不信你会这么做而已。”   “你就这么自信?”蒋炼似乎也是有了火气,强压着怒火说到。   “嗯……”费彤点点头,“因为我怀孕了,你的!”   费彤非常平静的说出了一个对蒋炼来说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我的孩子?”说这话时蒋炼就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样,想去摸摸费彤的肚子。   “啪”的一声,费彤隔空把蒋炼的手拍掉。“怎么样?我就说你不会那么做吧?你认真点做,如果是男孩儿,你儿子说不定有机会继承大统呢。”   “为什么?为什么?”说到最后,蒋炼几乎都是在低吼了。他似乎用最后一丝理智让自己没有大吼出来。   “不为什么,怀孕,离开你,嫁给誉王……这所有的一切,我都计划的时间刚刚好。中间若是拖上几天,还真的挺麻烦呢。说来也得多谢你,挺配合的。”   看着蒋炼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费彤笑着继续说:“就这样吧,该告诉你的我也都告诉你了。下一步看你自己怎么做了,别让我失望哟。”说完,便把蒋炼轰下了车。   蒋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万年县县衙。已经平静下来的鲍旭看到蒋炼的样子,忙问道:“文孚,怎么了?”   蒋炼扬天长叹一口气:“东初兄,结案吧。周通畏罪自杀了!”   蒋炼和鲍旭两人并排跪在御书房的地上,仁宗坐在书桌后看着二人呈上的奏折,不时的还会咳嗽几声。   仁宗的脸色越看越红,最后仿佛都要能挤出血水一般。“这就是你们给朕的奏折?这就是你们办的案子?”说着,仁宗把奏折扔向了二人。   把鲍旭的帽子都砸歪了,两人也不敢分辩,只是一个劲的磕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息怒?咳咳咳……”仁宗又开始不停地咳嗽,“你们把案子办成这样,还想让朕不生气不成?蒋炼,你说!刺王杀驾的案子,居然只推出了一个自尽的周通当凶手,这就是你查了五天查出的结果?你不是最擅断案的吗?朕把你召回来,你就这样应付朕?”   “草民惶恐……陛下息怒……”蒋炼把身子伏的更低了。   仁宗依然在不依不饶的骂着,同时伴随着不住的咳嗽,贺福站在仁宗身后也不敢劝,只是帮仁宗轻轻捋着后背,帮他顺气。   骂了一会,仁宗也累了。“你们俩下去吧!没用的东西!”   待到二人走后,仁宗问身后的贺福,“你当真相信刺杀朕就是为了一个区区的御林军大将军的职位?”   贺福半弓着身子,“朝堂的事儿,老奴不懂。只是老奴觉得陛下宅心仁厚,泽佑四海,乃是万民敬仰的明君,应该不会有人想要刺杀陛下。鲍大人他们俩说的,说不定也有些道理。”贺福陪着笑脸说道。   “那常平公主的车夫刺杀朕,你就当真觉得她不知情?” 第254章 马球场仁宗遇刺案 23   贺福听出了仁宗口气中的杀意,吓的心中一惊,忙说道:“陛下,常平公主乃是陛下的姑母,一直云英未嫁,若说她有什么野心,只怕是不太可能。而且当初先帝立储之时,常平公主曾为陛下力争……”   “住口!”仁宗喝到,“贺福,你这奴才到底收了常平公主多少钱财,居然这般替她分辩?难道刺杀朕的事儿,你也有份不成?”   贺福一下就跪下了,“陛下,老奴伺候陛下几十年了,一直忠心耿耿,断然不会谋害陛下呀……”   “哼!”仁宗也不理他,站起身一甩袍袖,自顾自的走了。   “陛下……”贺福跪在那里也不敢起身,只是一声声的哭喊着。   下午,大批的锦衣卫冲到了万年县的县衙,把原本寄存在此的丘崇礼一案的案宗证据全都带走了。   蒋炼不禁奇怪,自己明明已经结了案子,锦衣卫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他们不是本来想从此案中抽身的吗?   至于仁宗那边,蒋炼倒不是很在意,等他冷静下来,看看自己呈文中所写的内容,他自热知道自己所言不虚。   御书房内发那么大脾气,无非是没想到刺杀自己居然不是为了谋反,而是为了升官,感觉自己堂堂一个皇帝受了轻视。   可是之后的发展是蒋炼万万没有想到的,甚至也是在大周的历史上被铭记的一天。   泰兴元年,五月十七,丘崇礼一案在沉寂了十一天之后,彻底爆发。   御林军大将军丘崇礼,密谋谋反,行刺圣驾,虽畏罪自杀,但死罪不可免,夷其三族。   御林军将军周通,密谋谋反,行刺圣驾,虽畏罪自杀,但死罪不可免,夷其三族。   常平公主,密谋谋反,行刺圣驾,赐白绫,抄家。   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孝陵,密谋谋反,行刺圣驾,夷其三族。   右千牛卫大将军桓善,密谋谋反,行刺圣驾,夷其三族。   ……   从五月十七那天开始,毛苄和他手下的锦衣卫昼夜四出,杀人抄家,整整三个月这件事儿才渐渐的落下帷幕,朝堂为之半空,牵连人数近万……   蒋炼终于明白了费彤对仁宗的评价,眷恋权位!   这个已经病入膏肓老人,正在尽一切可能的抓住自己的权位,任何威胁或者可能威胁到他的人,他都要除去。   他未必不知道蒋炼是对的,但是他需要这么一个借口把自己怀疑的那些人清除掉。   现在是朝臣,下一步只怕就是皇子了,难怪费彤要提前预备。   但反过来想,要不是费彤设计除掉了俞石灸,让仁宗的身体进一步恶化,他又如何会走上这么偏执的道路呢?   八月二十,仁宗下旨,锦衣卫都指挥使毛苄,结党营私、构陷大臣、贪渎舞弊……   罪当不赦,弃市抄家,妻女入教坊为官妓,其子发配岭南……   毛苄的倒台意味着这场清洗运动终于告一段落,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八月二十二,仁宗颁旨,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由蒋炼接任。   蒋炼没想到费彤说过的话,居然真的应验了。他不知道费彤是怎么做到的,事实上这也并不重要。   他知道自己被摆上了台面,成为了一枚新的棋子,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被费彤控制住了,而控制他的线,就是费彤腹中的孩子。 第255章 尘归尘,土归土 1   黄灿最近有些心烦,自己好不容易找机会把那个潜在威胁蒋炼给搞下去了,但是没想到此人居然复起如此之快。   而且不仅仅是复起,还执掌了骁骑卫最大的对头衙门,锦衣卫。这复起的速度也堪称大周朝前所未有了。   若说之前蒋炼和鲍旭密查丘崇礼的案子,黄灿是知道的,不仅仅黄灿知道,锦衣卫那边的毛苄也知道。   长安城就这么大,还是骁骑卫和锦衣卫的老巢,若是这点消息都不知道,这俩衙门的缇骑们就该个个拉出去砍头了。   知道归知道,但是俩衙门都没在意,就算有皇帝撑腰,但一个知县加一个白身的蒋炼能查出什么来?   所以俩衙门就只是派人盯着,全然没有理会他们。可没想到,人家俩人查出来了,而且不光查出来了,仁宗还借这事儿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毛苄借着查谋反这事儿大肆打击异己,中饱私囊之时,黄灿不是没羡慕过,但是没办法,人家是秉持圣旨行事,自己完全插不上手,气的黄灿在家里直跳脚。   但是没几日,毛苄居然也因为这事儿倒台了,落得身首异处家破人亡,黄灿这才一阵阵感到后怕。   正所谓,眼看人家起高楼,眼看人家宴宾客,眼看人家楼塌了。   感到庆幸之余,他前几日睡梦中突然又想到一种可能,激起他一身的冷汗,于是赶忙第二天安排沈文博去四处联络,按理说今天该有答复了才对呀。   黄灿正想着呢,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随口喊声进来,没成想进来的还真就是沈文博。   黄灿也顾不上寒暄客气,直接劈头就问:“事情进展的如何?”   沈文博一脸忧色的摇了摇头,“他似乎对我们的提议完全不敢兴趣……”   “你把利害关系都替他分析清楚了?”黄灿一脸不可置信的问。   “卑职说到一半,他就打断不让我说了,然后直接端茶送客。大人,你说我们是不是看错誉王了?”原来沈文博是替黄灿去联系投效誉王的事儿。   沈文博沉吟了一下,“此事有些反常。按说毛苄倒台之后,誉王应该着急才对。蒋炼那小子是皇上一手提拔的,不会投效誉王。那么誉王的选择应该只有我们才对,为何他会不感兴趣呢?”   “会不会是前阵子的事儿,吓破了誉王的胆子,他想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沈文博分析说。   “誉王的胆子当真如此之小吗?现在锦衣卫监视群臣,我们骁骑卫监视三王。如果再有个风吹草动,已经把大臣换了一遍的圣上只怕就该拿皇子下手了,誉王他等的起吗?别再没等到风头过去,只等到了斧钺加身……”黄灿冷笑着说。   “那我们怎么办?”沈文博问道。   “誉王不行就找祁王,大周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王爷。”   “祁王?”沈文博多嘴问道:“要不要卑职和祁王郢王都联系一下?这样也好多个选择。”   “都联系?蠢!”黄灿骂道,骂完之后黄灿习惯性的看了一眼门外和窗外,然后小声说:“现在是联系什么?现在是联系谋反,你还要多个选择,是嫌事情泄露的不够快吗?”   “卑职知错。”沈文博连忙认错。 第256章 尘归尘,土归土 2   “你也不想想,郢王能指望的上吗?一个沽名钓誉之徒,现在只怕还做着孝子良臣的美梦呢,此事如何能找他商议。若不是誉王不肯,我连祁王也看不上,何况郢王?”黄灿不屑的说。   “那为何祁王还行呢?他除了钱多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可取之处吧?”沈文博不解。   “多一些?那是一些吗?常平公主倒台,祁王与常平公主合开的钱庄柜房等等店铺都落到了祁王手上,我们要的就是他的钱财。   只要有钱,就能收买御林军和千牛卫,到时事情就又多了一分把握,这你都不懂吗?蠢!”黄灿又骂了一句。   “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去办……”   黄灿万万没有想到,誉王之所以不收他的投效,不仅仅是已经控制了御林军和锦衣卫的缘故,更是为了逼他铤而走险。   黄灿其实猜的一点都没错,仁宗已经病入膏肓,这个当了二十六年太子才登上皇位的皇帝,身体愈发衰弱的同时愈发的害怕失去权力,所以他才借机清洗朝堂,提拔了一批下级官员身居高位,仿佛这些人会对他感恩戴德忠诚与他一样。   其实呢?所有人都知道他命不久矣,所以都在纷纷寻找后台,选择一个皇子站队。   所以仁宗让锦衣卫监视群臣,让骁骑卫监视皇子,如有风吹草动,他会立刻以雷霆万钧之势假意镇压,在权力面前,骨肉亲情又算的了什么?   大不了再把黄灿以离间天家父子的名义杀掉,给天下一个交代也就罢了。   仁宗越是这样的高压政策,底下越是人心思动。底下越是人心思动,仁宗就愈发的没有安全感,这似乎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悖论,所有人都在等待爆发的那一天,所有人也都畏惧爆发的那一天。   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时,不知道会有多少血流干,又有多少人踩着流血的台阶登上权力的高峰。   泰兴元年九月初九,宫中饮宴。   仁宗体弱,不能久坐,戌时二刻离席回宫。至戌时四刻,饮宴结束,祁王酒醉,众人搀扶而祁王不肯就范,在宫中赤脚而舞。   戌时八刻,就在众太监不知该拿祁王如何是好的时候,宫中蓬莱殿突然蹿起火光,纷乱不止。   大明宫的御林军意欲进宫救火,但守卫崇明门和光顺门的千牛卫不肯开门放行。   与此同时大批早已化妆成千牛卫的骁骑卫缇骑,在黄灿和沈文博的带领下直冲仁宗寝宫紫宸殿。   黄灿刚刚带人冲进紫宸殿的大门,就听到轰然一声巨响,院门被关上了。   随后,紫宸殿左右配殿之后和墙头之上冒出了无数的手持兵刃而身着太监服饰之人。   “不好,消息走漏,中计了。”这是黄灿的第一反应。   一个身着普通太监服饰的人自众人之后缓缓走出,“黄都指挥使,好久不见了。”说话之人正是蒋炼。   顾不上感慨蒋炼为何在此,黄灿心中此时涌出无数个念头,“现在怎么办?如何脱身?消息怎么会走漏的?谁出卖了我?” 第257章 尘归尘,土归土 3   就在黄灿眼珠乱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脑后一凉,之后便是咕噜噜人头落地。   站在黄灿身后的沈文博一把抓起黄灿的人头,高声喊道:“黄灿已死,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不知道从谁开始,兵刃被扔到了地上,然后就是大片大片兵刃落地的声音。   看到此情此景,沈文博笑着走到台阶上,对着蒋炼说,“蒋大人,在下幸不辱命。”   蒋炼看了一眼身前的沈文博,然后突然飞起一脚直接踹到他的胸口。   沈文博未曾防备,咕噜噜滚回到了众骁骑卫当中。蒋炼冷哼一声,大喊:“圣上有令,一个不留!”   只是片刻的功夫,沈文博和一众骁骑卫还有地上黄灿的尸体,都被射成了刺猬。   而此时在宣徽殿一边装着撒酒疯一边等消息的祁王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被涌入的锦衣卫捆了个结结实实。   蒋炼走进含凉殿,对着早已偷偷转移到此处的仁宗说:“陛下,密谋谋反的黄灿、沈文博一等众人都已被微臣擒杀,祁王也被微臣的手下看管起来了。只剩下千牛卫的人被御林军牵制在崇明门和光顺门。”   “还留着做什么?”仁宗的话中带着丝丝的凉意。   “那祁王……”蒋炼试探的问。   “朕不想见那个逆子,给他留具全尸吧。”仁宗挥挥手。   “微臣遵旨。”蒋炼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看到蒋炼退了出去,仁宗半转过头对贺福说:“这次也辛苦你了,把这么一大批蒋炼的人放进来还不走漏丝毫风声,做得好。谢谢,咳咳咳……”   贺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睛微红挂着眼泪说:“陛下,这是老奴该做的,当不得陛下一谢,这是要折杀老奴呀……”   “贺福呀,朕这身体是不成了,朕想过了。等过了今晚,朕就立誉王为东宫太子。再过上几年,朕就让位给他,调养调养身子,到时你陪着朕,咱俩下下棋。”   贺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老奴一定陪着陛下,陪着陛下……”   仁宗慢慢的把身子斜靠在榻上,轻声说:“这一夜啊,算是过去了……”   走到含凉殿门口,蒋炼轻轻叹了口气。从手下手中接过一副弓箭,朝天空中崇明门的方向射出三支火箭。   带领着一众御林军在崇明门的郑海,正在组织手下砸门,口中还不断的骂骂千牛卫。   而城头上的千牛卫则紧张兮兮的看着门下的御林军,片刻不敢松懈。   这时,郑海手下的亲兵突然对郑海说:“将军快看,是火箭!”   郑海看了一眼,确实有三个火星在空中闪过,但是因为距离太远,他也不敢确认。又问了一下左右的几个亲兵,“是火箭吗?”   几个手下连忙点头,“错不了,将军,就是约定的火箭。”   “好!”郑海正了正头盔,在马上坐直了身子,对着一众手下大喊:“兄弟们,给我冲门!”   本来砸门不开就一肚子火的御林军终于得了郑海的命令,立马开始集体撞门。   郑海又喊过三个亲兵,让他们通知堵在光顺门那里的御林军也开始冲门。 第258章 尘归尘,土归土 4   千牛卫本来就是由一帮勋贵子弟组成宿卫宫中的,武艺本就寻常更别说守城和搏杀了,盏茶的功夫两个门就被御林军攻破。   他们本以为自己不过是得了命令,不准开门,御林军就算撞破了门也不会怎么着他们。   守门的左右千牛卫大将军更是窃以为,自己的事情无人知晓,就算黄灿等人的事情败露,他们也可以推个一干二净,只说自己是按规矩行事,紧闭宫门而已。   可没想到,破门之后,郑海就对手下说:“千牛卫意欲劫持圣上,阴谋造反,一个不留。”   还没等分辩,守门的千牛卫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蒋炼和他的手下守卫着含凉殿,远远地看到一队人马举着火把杀气腾腾的走了过来。蒋炼的手下都很紧张,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蒋炼倒是放松的很,等到人近了些,确实是御林军的服饰,有些人身上还有血迹,蒋炼孤身迎上前去,走到郑海对面,对着郑海身旁的两个亲兵打扮的人说:“殿下,人在里面。”   原来誉王和费彤也扮作了郑海的亲兵,藏在了御林军的队伍里。   誉王侧着头看了看蒋炼,“你不进去吗?”   蒋炼摇摇头,神色落寞的说:“我下不去手。”   “若是朕非要你动手呢?”誉王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称孤道寡了。   “陛下乃是明君,不会勉强微臣的。”蒋炼也借着这话恭维了一下誉王。   “哈哈哈……我们进去。”两厢人马交错的时候,誉王还拍了拍蒋炼的肩膀,“好好地忠于朕,朕不会亏待你。”   “多谢陛下。”蒋炼躬身施礼。   泰兴元年九月初九,祁王杨锦勾结骁骑卫都指挥黄灿,都督同知沈文博,千牛卫左右大将军等人谋反,幸得御林军大将军郑海与锦衣卫都指挥蒋炼察觉,及时镇压,终未曾酿的大祸。   但混乱之中,仁宗皇帝受了惊吓,旧疾迸发,不幸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仁宗皇帝次子镐,宅心仁厚,勤政爱民,可即位大统,是为孝宗。   孝宗即位后,封誉王妃长孙氏为皇后,封长子杨滁为太子。   泰兴元年十一月十六,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炼破获郢王谋反一案,株连官员四十六人。   郢王贬为庶人,发配岭南,其余官员皆斩,抄家充军。郢王杨钦行至金州,为山贼所杀。   一月,孝宗改元亨佑,大赦天下。   亨佑元年二月,皇后长孙氏在宫中行蛊术被宫女举报,长孙氏被废。   同月,贵妃费氏诞下一子,取名杨涑。   亨佑元年三月,疏勒都督高怀芝旧疾复发,孝宗准其致仕,改由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炼接任。   由正三品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改任同为正三品的疏勒都督,这是蒋炼没有想到的。   他本以为自己也会兔死狗烹,早晚被杀掉,毕竟自己是深知孝宗这皇位是如何得来的,而且他还是费彤的前夫,这关系怎么看都是个死,他只是尽可能在死前,帮费彤清理掉那些他认为会威胁到费彤的人。但没想到,等到的居然是一直调令。 第259章 尘归尘,土归土 5   走之前照理是入宫谢恩辞行,蒋炼没想到在紫宸殿接见他的居然是费彤。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纱帘,费彤身旁是一个摇篮,身后是一身女官打扮的翠儿,再往后是一堆侍女太监,蒋炼则是毕恭毕敬的跪在那里,连头都不抬。双方都有着十足的礼数。   “照理说,是该陛下来见蒋大人的,但是陛下身体感恙,便让我来嘱咐蒋大人几句。来呀,赐座。”   费彤的声音听来有些飘忽,忽远忽近的带着那么一丝的不真实。   蒋炼欠着身子坐在软墩上,“请娘娘转告陛下,臣去疏勒定当尽力报效陛下的知遇之恩。”   “有你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陛下没有选错人。”费彤的声调中还是听不出起伏。   两人又假模假式的应对了几句,费彤抬了抬手。翠儿招呼着宫女和太监都退了出去,连起居郎也一并轰了出去,只留两人在屋中。   “你后悔吗?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你的。”这会的费彤,声音听起来真实多了。   蒋炼笑笑,没有说话。费彤隔着纱帘其实看不太清蒋炼的神色,但没听到蒋炼的回答,还是有一些失望。“调你去西域,其实是为你好,你懂吗?”   蒋炼轻轻的点点头,“我明白,我若不走,只怕最后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只是不知道郑海还能活多久?”   “那和你没有关系。”费彤的回答很坚决。“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你这样单独见我,你不怕他起疑心?”蒋炼有些担心的问。   “没事儿……”费彤笑了笑,“他现在离不开我。你认识那个吗?”费彤隔着纱帘指了指窗边。   蒋炼顺着费彤指的方向一看,脸色为之一变,“罂……罂粟……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一个护身符而已。我知道他的事儿太多,所以不得不防。”费彤回答的很轻松。   “多久了?”蒋炼沉着脸问。   “没多久,从我嫁给他之后才开始的。你不用这么看我,这东西我看得很紧,只给他一个人用。”费彤浅笑着说。   “这可是祸国殃民的东西,你要慎之又慎。”蒋炼嘱咐。   “用不着你来教我,我有数。”费彤对于蒋炼盯着这事儿不放,有些烦,口气中也带了出来。   蒋炼听出费彤语气中的不快,叹了口气。说:“我这一走,只怕不到述职是不会回来了。你自己要照顾好你自己,凡事不要太走极端了。”   费彤听出了蒋炼口气中的关怀,但她并没有直接回答什么,而是说:“大都护一年一述职,你是疏勒都督,应该是三年一述职。走之前要不要看看孩子?你下次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就会跑了。”望向摇篮的费彤,眼神中闪动着少有的慈爱光芒。   蒋炼走上前举手撩起纱帘,但是只撩了一个缝,他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又把手放下退了回去。   蒋炼摘下官帽,然后从发髻上取下了自己的发簪,轻轻放到了软墩旁的矮几上,“我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这是我的发簪,咱俩成亲那天我带的也是它,留给你和孩子做个念想吧……保重……”说完,蒋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260章 尘归尘,土归土 6   亨佑元年六月,贵妃费氏引领工匠将火药改进配方并将其颗粒化,献方于孝宗。孝宗大喜,封费氏为皇后,其子杨涑为梁王。   亨佑元年九月,御林军大将军郑海因贪渎入狱,病死于狱中。   孝宗念其昔日功劳,其家人免于刑役贬回原籍,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长安距离疏勒几千里远,此后的两年,蒋炼确实没有再离开西域半步。   亨佑三年,西域大食国发生内乱,黑衣大食取代白衣大食,然后东侵,兵锋直指吐火罗。   吐火罗各国求援的信件如雪片飞向长安,孝宗下令由大将军汤勉恩领军五万,携带最新制作的霹雳弹援助西域。   但汤勉恩的行军速度远远没有大食军的进军速度快。汤勉恩的大军刚刚出玉门关的时候,大食国的三万先锋军已经杀到了疏勒镇。   蒋炼也许是个不错的断案能手,七年的边军经历也让他成为了一个很好的斥候,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将军。   在疏勒的几年,他屯军兴农,每村每寨都设了民兵,修葺了烽火台与戍堡,但是真的当大食军攻打过来的时候,他的应对还是慢了,他只来得及将疏勒镇附近的居民内迁,但是各地的兵力收缩的却不及时,现在他手边的部队只有两千人。   鸽信发了一封又一封,但是汤勉恩只是让他固守待援。从回信速度上来判断,自打过了阳关,汤勉恩的行军速度就更慢了。   大食军已经围困疏勒十二天了,粮三天前就断了,信鸽现在也飞不出去了,大食军养有专门的鹞鹰就是捕捉信鸽的。就算发出去又怎样?汤勉恩的鸽信早就不回了。   极度的饥饿之下蒋炼都有些神志不清了,他有种感觉,自己的身后就是他那从未谋面的儿子,就是费彤。于是他命人在最后一只鹞鹰身上绑了一封信,发往长安。   看着天上的鹞鹰振翅飞走,蒋炼召集其仅有的手下,“弟兄们,粮断援绝,我们恐怕守不住疏勒城了,城破之日便是我等殒命之时。但我们仍然可以选择死的像个男人。   今日,我决定出城迎战,大丈夫宁可刀断而死,绝不跪地而亡。   众位兄弟愿意追随我的,我蒋炼在此多谢大家,不愿追随的,我也绝不勉强,可以脱掉衣甲自行逃命。明年今日便是我蒋文孚的死忌!”   蒋炼并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他在金州杀了郢王;   在费彤的控制下,他也一步步的变成了一个没有什么原则的人背叛了仁宗;   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懦夫,从来都不是!   “我等愿意誓死追随大人!”蒋炼身旁的戍卒一起大喊。   “好!你们都是我大周的好儿郎,今日就让我们共死!”   说完这句,蒋炼缓缓的抽出自己多年不用的长刀。“开门!迎敌!”   大食军惊讶的看着围困了多日的疏勒城城门居然开了,可出来的不是举着白起的降卒,而是冲出一群衣衫褴褛的军汉。   这些人中只有很少人骑着马,大多数人都是跑着,估计马被杀了充作军粮。   他们举着豁口的刀剑盾牌,勉强维持着阵型,就这么跑着……喊着……   大周亨佑三年四月初四,大周疏勒镇都督上护军正三品武将蒋炼,战死于疏勒,无全尸。 第261章 尘归尘,土归土 7   亨佑元年四月二十,大将军汤勉恩与大食军交战于于阗镇。   首次登场的霹雳弹大发神威,大食军对于这种声如霹雳,杀伤巨大的武器感到非恐惧,他们以为是真主对他们的惩罚。   在霹雳弹的帮助下,汤勉恩连破大食军三阵,追击近百里。   但是骄兵必败,因追击速度过快,前军后卫脱节,汤勉恩在朅盘陀中伏,周军大败。   幸得后军中长史孙铋在乱军中引爆霹雳弹,所以才没有被大食军得到火药的配方。   朅盘陀伏击战之后,大食无力再战,周军也精疲力竭无力追赶,双方各自罢兵,重新回到了各自出发的地方。   对于大周来说,这只是一次边境战斗,就像大周开国之后历年的战争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对于某个人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朝廷最后看到了蒋炼最后的那封鹰信,里面是三个众人看来莫名其妙的字“红酥手”。   大家纷纷猜测蒋炼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封密信不成?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宫女正在给费彤梳头。费彤原本以为三年过去了,她自己不会再在意蒋炼的死活,但是真的当翠儿把蒋炼那封鹰信内容转告她的时候,两行泪还是不经意的爬上了她的脸庞。   看到费彤的样子,宫女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跪下,“奴婢死罪,娘娘饶命……”   费彤挥了挥手,“不关你的事,你们退下吧……”翠儿领着宫女太监们出去了,偌大的宫殿内只有费彤自己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映照着她的脸,那真的是我的眼泪吗?   我在为了他而哭吗?他真的死了吗?   他死了吗?就这么死了?不是穿越的人都不会死的吗?费彤一把把桌上的全部东西都扫落在地。   蒋炼的信只有她能看懂,这是来自后世陆游的一首词,词的内容是“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那个这世上最懂她的男人,死了。   亨佑七年正月,孝宗下召,今后要与皇后共商国事并称二圣。   亨佑八年十月,太子杨滁谋反,兵败身死。孝宗改立杨涑为太子。   亨佑十二年五月,孝宗染疾,不能理事,皇后代为监国。   亨佑二十年六月,卧薪尝胆,厉兵秣马十几年的大周,由大将军张嘉洵,付永德,常磕领军,起兵二十万,越过阿姆河,兵分三路西讨大食。   亨佑二十二年九月,三路大军汇兵大马士革,由霹雳弹改进而来的震天雷如泼雨一般的投向城中。   亨佑二十三年正月,大马士革城破,皇后赐字,大马士革改名文孚城。   亨佑三十年十一月,太子杨涑即位称成宗,尊皇后费氏为皇太后。   亨佑三十二年九月,年近五十的费彤躺在床上,作为这个时代的人,操劳到如此程度,五十已经算是皇天厚待于她了。   儿子一直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在说着什么,她听不清,也不太想听。脑海中反复出现的是另外一些话,   “我找了个书坊给人写书……也攒下些银子,回头我们自己再雇个仆妇……之前的日子,苦了你了……”   “路过东市就给你买了支钗。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这是我刚才去取书酬回来的路上给你买的,是你最爱吃的云片糕。”   ……   亨佑三十二年十月,皇太后费氏病故,尊皇太后懿旨,陪葬的只有一支素金钗,皇太后棺木不朝正南正北,而是朝向西北。那是,疏勒的方向。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