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叶珂刑警手记:流言之殇   作者:张海生   【内容介绍】   一场车祸,让一个刚刚走出牢狱的革新之人再次面临囹圄之灾;一个舞者,背负着18年的沉重秘密上演着一场永远无法落幕的悲情之戏……   一名当红的舞者也在此刻寻找着那名刚刚出狱的犯人,奥杰塔芭蕾舞团的团长意外身亡,首席舞者遭遇袭击,凶手却是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的那个,这让整件案子更加扑朔迷离。   当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呈现在叶珂和物理学家程曜的面前,他们感觉到死亡牵动的是无法理解的层层迷团。18年前的案件里,是否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18年后,那双试图掌控全部的手又在玩弄着一个什么样的游戏? 第一章 不能理解的车祸   1   莫杰死了。   传来这样的噩耗的时候,戴茜刚榨好了一杯鲜果汁,那是她的早餐加午餐。作为奥杰塔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者,她必须保持一个苗条的身材,节食这种事是毋庸置疑的。舞团的营养师给她的建议就是多喝一些果蔬类的汁液。   但是一听到这个消息,她手里的杯子啪的一下就掉到了地上,握着话筒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呼吸一下子就加重了,心跳也开始加速,眩晕和无力的感觉不受控制地向她涌来。   “你在听吗?”电话里传来团长柳介有些嘶哑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含糊。迄今为止,她从未听到过他用这样怯弱的语气说话,就算在演出出现重大失误的时候,他也表现的自信满满。   “我在听。”戴茜应道,但嘴里就像含着一口浓痰,声音也是嘶哑的,她轻咳了一下,重新应道,“我一直在听,老师。”   电话那头的柳介沉默了一下,只能听到他有些沉重的呼吸。突然遭遇了这种事情,他大概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描述当前的状况。   “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说得有些艰难,柳介好像咽了口唾沫,听筒里传来了咕噜一声,“我刚准备起床,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说是车祸。”   “车祸?”戴茜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是啊,说是他的车撞到了路边的护栏起了火,他没能逃出来,警察通过车牌和监控录像查明了他的身份,就给我打了电话。”柳介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我现在正在赶过去,真是不敢相信。”   他又重复了一句。   戴茜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作为首席舞者的助手,莫杰一直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车祸这种事情,尤其是撞到路边的护栏这种车祸,从没想过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老师,那我……”   “啊,今天的训练就算了吧,你在家里再休息一天,刚好你的身体也没那么快恢复吧?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安排一个司机给你。”   “可是,我想过去看看。”戴茜抿了抿嘴角,说道,脑子里浮现出了莫杰的面容,那个36岁,留着半长头发,嘴角总是带着笑,每天等在她的公寓外的形象,就这样定格在了36岁。   “不太方便。”柳介咂了咂嘴,“我明白你的心思,这么多年,我对他也有感情,可是你也是首席舞者,如果出现的话,恐怕会被那些媒体纠缠,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可是……”   “总之,这件事情就由我去处理吧,有什么消息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挂了电话后,戴茜握着话筒,好长时间没有放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大概过了有五分钟,她才坐回到沙发里,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鲜果汁,意识到这些水果还是昨天从医院回来的路上莫杰买给她的,她抓着杯子的手忍不住用力,关节泛着白色。   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从眼角滑落出了两行眼泪。   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上午十点三十分。   2   柳介今年60岁了,头发已经花白。30年前,他和朋友一手创办了奥杰塔芭蕾舞团,笼络了一大批优秀的舞者,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让奥杰塔成为了国内首屈一指的芭蕾舞团。   但是大概就在十八年前,舞团发生了一件影响极为恶劣的事情,一下子失去了三名优秀的舞者。那之后,奥杰塔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他大胆地启用了戴茜这个新人之后,舞团才稍有起色,重新找回了巅峰时期的状态,并且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半个月后,舞团就将有一场公演,所以,无论如何,现在都不能让她纠缠到这个案子里来。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他都要保护这个唯一的首席舞者。   他暗暗想,推开了车门。   事发地点位于闹市区的一个十字路口,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带。消防队的人正忙着收起设备,现场已经没有他们什么事情了。几个交警正做着笔录,大概是在询问目击者事发时的状况。   柳介犹豫着该怎么进去。   “您是奥杰塔芭蕾舞团的人吧?”边上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休闲装的男人,因为偏瘦,显得有些高挑。头发乱蓬蓬的,双眼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但是并不能阻止他锐利的目光盯着柳介的胸前。   柳介的胸前还戴着奥杰塔芭蕾舞团的工作证,这个人大概就是通过这一点判断出他的身份的。   他犹豫着要不要回答的时候,从这个男人的身后又走出了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这只是从正常人的角度来判断,在柳介看来,要是去跳芭蕾的话,她的身材还是略显丰满了。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工具箱,走到了之前那个男人的身边,说道,“走吧,叶珂。”   被称为叶珂的男人向柳介笑了一下,“我们也刚到这里,一起进去吧。”   他向男人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柳介感到一惊,那是刑警的证件。   “是案件吗?”柳介感到嘴里发苦,但还是硬撑着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叶珂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因为有人死亡,按照规定,我们都要介入一下。”   柳介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叶珂和现场的交警说了几句,便向他点了点头,“走吧,不过要先请你去那边。”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指挥车,“有些事情他们要向您核实一下。”   柳介点了点头,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跟着一个交警向指挥车那边走去,匆匆一瞥,他便已经将现场的情况收在了眼里。   混合着黑色燃烧残留物的污水正汩汩地向路边的下水道里流进去。   一辆被焚烧的只剩骨架的小型汽车摊放在路边,从塌陷进去的前脸来看,在燃烧前,这辆车遭遇了严重的撞击。   在这辆车的不远处,放着一块白布,那下面藏着什么东西。从凸起的轮廓上来看,大概是一个人,应该就是在这场车祸中丧生的莫杰了。   之前那个提着工具箱的女人已经在那块白布前蹲了下来,掀开了那块白布,他注意到她向那个叫叶珂的刑警摇了摇头。   是没救了。柳介暗暗想,要不然警察也不会通知他过来吧。   不。柳介摇了摇头,这时候竟然冒出了这样奇怪的想法,这件事情已经彻底搞乱了自己的思路。那个人,应该是法医吧,看她的意思,或许是没有什么检查的必要了。   他强迫自己看了一眼那具尸体,脸上痛苦的神情更加浓重了。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具尸体了,面容已经彻底被烧毁,根本无法分辨身份。躯体也被烧得蜷缩成了一团。原本将近一米八左右的莫杰,现在的身高看上去也就是一米四五的样子,看上去只有黑乎乎的一团,就连四肢都无法分辨清楚。   看这个样子,要想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的话,就必须进行解剖检验了吧。   不。自己是不会同意他们那样做的。只是车祸而已,完全没有必要再去打扰死者的安宁。   带他过来的警察让他进了指挥车,向他介绍了事情的经过。   大概在一个小时前,死者驾驶的车子突然失控,从路口冲了出来,径直撞到了护栏上,不知为何引起了大火。路人马上报了警,几个路过的司机也赶忙拿出了灭火器帮忙灭火,但是火势的猛烈超出了大家的预料,用光了几个灭火器都没能扑灭,最后消防员赶来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死者没有能够从驾驶室里逃脱。   这一点,交警和参与救援的人也感到奇怪,驾驶室并没有变形,安全气囊也发挥了作用。交警推测,大概是他并没有系安全带,安全气囊弹出的时候,他受到撞击晕了过去——这种情况在安全手册上写的很清楚,安全气囊必须配合安全带的使用才能发挥作用,否则只会给乘客造成更大的伤害。   而车辆起火后,火势又在第一时间蔓延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才没能逃脱。   “那不可能。”听到交警这样说,柳介马上高声说道,“那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系安全带的。”   “嗯?”交警愣了一下。   “那个人,真的是莫杰吗?”他微蹙着眉头,问道。   “叫你过来,也是想核实一下这件事。”大概柳介的声音有些大,交警也有些不满,“我们从残骸里找到了车牌,确认这辆车是属于你们芭蕾舞团的,之前打电话询问过,这辆车的使用人就是那个叫莫杰的人。”   柳介有些沮丧地坐在了椅子里,听到交警说死者可能没有系安全带的时候,他还抱着一丝侥幸,但是车辆的所属人已经确定,那大概也就错不了了。如果没有他的同意,莫杰是不可能随便把车子借给别人的,能留在舞团继续做事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小心翼翼,一点微小的错误都不会犯。   “请您看下这张照片。”交警说着,从文件夹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是事故发生时,路口的监控视频拍下的,这个人,是莫杰吗?”   柳介掏出老花镜戴好,有些颤抖地接过了那张照片,看了一眼,无力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可以确认了。”交警也点了点头,“请稍等一下,刑警那边可能还有些问题要问。”   柳介再次点了点头。   真是个不幸的人。他想。   十八年前就因为一次意外失去了在舞台上舞蹈的机会,对于一个舞者来说,这简直是致命的打击,舞蹈演员一旦不能跳舞,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好在,那一次,他撑了过来,虽然不能再展现自己的舞姿,但是还能为芭蕾做着自己的贡献,这已经让他很开心了。十几年来,他一直很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犯任何错误,尽心尽力地帮助着团里的每一个舞者,就算是一些打杂的工作,只要能接近芭蕾,能距离舞台近一些,他就会觉得,自己还是一个芭蕾舞者。   他不允许自己连接近芭蕾的机会都失去。   没想到,十八年就像一个轮回,他又再次失去了自己的一条生命。这一次,是彻底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柳介正冥想的时候,就听到哗啦一声,指挥车的车门打开了,之前带他进来的那个叫叶珂的刑警上了车,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遗憾。”那个警察摇下了车窗,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吐了一口烟雾之后,才有些程式化地说道。   柳介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烟草的味道,但优秀的修养还是让他收起了不满,欠了欠身,算是对之前那件事情的感谢。   “这件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问道。   “怎么处理?”叶珂重复了一下,好像在猜测他的意思。   “我是说,什么时候能够拿回他的尸体,毕竟,人已经死了,要尽快安葬才行。”说这句话的时候,柳介觉得嗓子有些干涩。   “恐怕现在不行。”叶珂咂了咂嘴,“对这起事故,我们现在有其它的意见。”   “其它的意见?”柳介瞪大了眼睛,“不是车祸吗?”   “车祸只是致死的原因,造成车祸的原因,我们还没有搞清,暂时没办法判断是不是单纯的事故。”   “您的意思是,有可能是案件吗?”柳介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   如果是案件的话,麻烦可就大了,说不定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演出,光是准备对媒体的说辞就要费上一番功夫。   “现在还不确定。”叶珂坐正了身体,“所以,有些事情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我。”   柳介点了点头。   “你知道莫杰今天的日程安排吗?”叶珂掏出了笔记本,开始准备记录他们之间的对话。   “按照一贯的计划。”柳介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他应该在十点左右到戴茜家接上她,直接到舞团,那之后,如果没有临时的安排的话,他会一直留在舞团,帮忙处理一些杂乱的事情,晚上七点钟左右,再负责送戴茜回家。”   “戴茜?”叶珂停下了记录的笔,询问似地看着柳介。   “是我们舞团的首席舞者,白天鹅的不二人选。”说到戴茜,柳介的脸上立时放出了光芒,那是难以掩饰的自豪,“她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最有天赋的女性芭蕾舞演员。”   “那么,她和莫杰的关系?”   “啊,莫杰算是她的助理吧。”柳介说道,“为了保证戴茜的状态,特意安排给她一个助理,生活上的琐事都是由莫杰来处理的,这样,戴茜就可以专心训练了。”   “哦。”叶珂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是在去接戴茜的路上发生了事故吗?”   “不。”柳介迅速地摇了摇头,“戴茜的寓所并不是这个方向。”   大概觉得这样说会让警方感到苦恼,他连忙补充道,“也说不定是临时有其它的事情,打算先去处理一下再去接戴茜。”   不过这句补充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他注意到叶珂在笔记本上用力地划了一下,大概接下来他们会重点围绕这件事展开调查。   “那个,你们判断可能是案件,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吗?”他问道。   “只是常规的调查而已,因为涉及到了人命,所以,一定要搞清楚所有相关的东西。”叶珂想了一下,这样说道。不过,柳介想,分明是已经发现了什么,但是在查实之前,不方便对外说吧。   “这个人,请你看一下,有什么印象吗?”叶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递到了柳介的面前,那应该也是从视频中截取出来的。   “这个人是谁?”柳介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好像很眼熟,但是太模糊了,完全看不清。”   叶珂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监控设备的清晰度可没有相机那么高,能够勉强辨认出大体样貌就已经很不错了。   “事故发生的时候,这个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事故发生后,这个人就不见了。我们猜测,这个人可能和事故有什么关系。”   “如果能有更清晰一些的照片就好了。”柳介的脸上露出了遗憾的神情。   “确实。”叶珂赞同地点了点头。   “就是因为这个人吗?”柳介试探地问道。   “只是一个原因,原本以为,他是先去接的别人,再去接戴茜,不过听你这么一说,他好像是有别的计划。”叶珂收起了照片,“今天就到这里吧,以后可能还会有麻烦你的地方,希望你不要介意。”   “当然。”柳介点了点头,他只能这样说。   不过,最好不要再来麻烦我们,赶紧把这件事情结束吧,要是舞团受到了影响,麻烦可就大了。他这样想,再过一段日子,自己就要退休了,他可不想自己在退休前还惹上什么麻烦事。   3   看着柳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兀自离开,叶珂陷入了思考之中。虽然看起来,这只是一场交通事故,不过这其中有很多让他难以理解的东西。   在车祸发生的瞬间,有目击者见到车里突然闪出了刺眼的强光,然后大火就着了起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莫杰的身上也着起了大火,可是从始至终,他甚至没有采取任何自救的行动。   是不想吗?还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自救的能力?   突然改变了的日程计划,那个消失的副驾驶位置上的人,车祸后没能逃脱的莫杰,还有不可思议的突然燃起,几乎无法扑灭的大火,这些都让他不得不往案件的方向上猜测。   总之,接下来要先找到那个原本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不管孙嘉羽那边的鉴定结果如何,这个人一定能够提供非常重要的线索。   他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逐渐偏西的太阳,没想到一天就这样忙碌了过去,不禁有些头疼,接下来,恐怕有的忙了。   要是能尽快结案就好了。他想,但愿那个人只是因为害怕才逃离了现场。   “从明天开始吧。”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第二章 奥杰塔   1   戴茜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早上起来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皮肤干巴巴的,脸色蜡黄,双眼布满了血丝,嘴唇的颜色也有些发白,感觉一下子就老了十岁。   不过这副尊容总算和自己的年龄相符了。她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自嘲的表情,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   发生了那样的事,让她连吃早餐的心情都欠奉,胡乱给自己榨了一杯鲜果汁,直到喝光一整杯的时候,她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水果。   没食欲是当然的事情。她放下果汁,开始打扮起来。不管发生了什么,芭蕾总还是要继续跳下去,那是她的生命,得来不易的生命。   之前已经因为身体原因不得已休息了一天,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又不得已停止了一天的练习,这样下去可不行,对于芭蕾舞者来说,保持体形和状态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即便只休息一天也会受到影响。   今天的报纸已经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早间新闻里也正在报道这件事,不过都说那只是一场意外,简单的几句话之后就跳到了下一条新闻上。   柳介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好像有了新的变化。”柳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也带着些嘶哑,想必也是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诶?”戴茜愣了一下。   “我刚刚起来,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柳介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好像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他们怀疑可能是案件。”   “案件?”戴茜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冰冷的词,虽然平时总是会接触这样的词汇,但是真到自己身边的时候,还是觉得那不太可能。   “现在还不确定。”柳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大概也在准备去警察局了解情况,“总之,今天就不必到团里了,媒体那边大概还没接到消息,一旦让他们知道的话,我们的工作就要被影响了。”   戴茜点了点头,很快意识到柳介并不能看到她的表情,连忙说道,“我明白了。”   “你也做下准备吧,说不定,警方也会找你调查的,我尽可能阻止他们这样做。”柳介说着,挂断了电话。   戴茜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是上午的八点三十分。   她已经不再像昨天刚接到消息的时候那样慌乱,有余力去想自己的安排了,不用去团里的话,一时间,自己还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想了想,她回到了卧室,找出了自己的练功服,一些基本功的练习,在家里也还可以完成。   2   大致查清莫杰在事发当天的行程路线就在案发当天的晚些时候。交通部门动用了联网系统,通过各个路口的监控视频,推测出了肇事车辆的行驶轨迹。   事发前,大概八点钟的时候,莫杰独自从家中驾车外出,在第一个路口的时候,他应该向左转,去接戴茜,但是当时他却将车子转向了右边的公路。   大约在八点十分的时候,车子消失在了视频监控中,再次出现是在十点钟左右,那之后不到五分钟,便发生了车祸。   这期间的一个多小时里,车辆不知所踪,交警部门也完全没有办法,这一路上并不是每个路口都设置了监控摄像头,只能依靠刑警的走访来确认莫杰的行踪。   不过警方已经有了统一的意见,从第一个路口到事发地点的路口,按正常的车速,大概只需要半个小时,这中间消失的一个多小时时间,莫杰应该是待在什么地方,或许就是和后来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那个人见面。   但是调查需要的更详细的线索,则需要等到刑事技术科的尸检工作完成。   在那之前,叶珂被要求先去核实了另外一件事情。   鉴于莫杰身上火势的突发性和不可控性,几乎是在短时间内就要了他的命,而初步的调查则显示,肇事车辆的着火点竟是在几乎不可能的安全气囊位置,交警和消防部门都觉得,单是车祸引起的火灾并不能造成这样的结果,有人就异想天开地提出了“自燃”的推论。   身为刑警,叶珂虽然不愿意承认这样的结论,但是不管是不是如此,都必须找到切实的证据才行。   “可是这种事情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做?”叶珂有些懊恼地说道,“我是刑警,但并不是科学家。”   “但是我们这里认识科学家的,可就只有你一个啊。”已经50多岁,就快要退休的局长张智义听到叶珂这样说,竟然耸了耸肩,大概并没有将这次的事情放在心上。   叶珂也感到很无奈,有一个物理学教授的朋友,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不可能,一定是你们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S市大学物理系第三研究室,副教授程曜穿着一袭白色的实验服,双肘撑在办公桌上,右手的马克杯就放在嘴边,却并没有喝里面的咖啡,听完了叶珂说的情况后,不假思索地说道。   “别那么武断地就下结论,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调查可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叶珂啜了一口咖啡,皱了皱眉,程曜的咖啡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味道,“羽妞已经检查了那具尸体,初步证实是死于火烧,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   “你知道什么是人体自燃吗?”程曜摆了摆手,有些兴趣索然,但依然强撑着说道,“简单点来说,人体自燃就是人体未与外界火种接触而自动起火燃烧。最早的记载是在17世纪中叶的医学报告,1673年的意大利,有一名叫柏里西安的男子躺在草垫上差不多全都化成灰烬,只剩下头骨与几根指骨。那之后,关于人体自燃的记载开始层出不穷,有些人只是受到轻微的灼伤,另一些则化为灰烬。关于人体自燃,目前科学界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解释,有人提出人体静电爆炸、烛芯效应、球状闪电等假说,但都无法完美解释人体自燃现象,甚至还有一部分案例最后被证实是谋杀,不过在所有的记载中,都有相同的一点,那就是只有人体自身被烧毁,而他身边的物品却并没有遭到焚烧。”   “说不定是在他自燃后,恰好那辆车也起火燃烧了呢?”   “车辆最容易起火燃烧的地方一个是电路系统,一个是油路系统,你们提供的报告里提到起火点是安全气囊的位置,那里并不属于这两个系统。而且,安全气囊本身和其内部的填充物都属于不易燃烧的物质,关于起火点的判断我就持怀疑态度。如果你们的判断没有错的话,我推测,驾驶员发生那种程度的剧烈燃烧和安全气囊起火之间一定有什么密不可分的关系!”   听他这么说,叶珂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不过程曜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拿你的逻辑思维毫无办法,在这起事故里,这根本不是重点,弄清死者的身份,查清当天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人是谁,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那么困难,而且,汽车都有黑匣子和行驶记录仪吧?调取出这些数据,不就可以解决了吗?顺便说一句,起火原因这种事情,并不归属你管辖才对。”   “我当然知道,而且,我们已经在这样做了!”叶珂顽强地抵抗了一句,“不过,发生那种火灾,行车记录仪已经完全烧毁,就是黑匣子也受损严重,现在已经送回厂家进行复原解读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那家伙的车子竟然是进口的,黑匣子只能送到国外的原厂去解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他抱怨了一句,举起咖啡杯,示意了一下,在程曜无奈的苦笑中离开了实验室。   就在事故发生的第二天,事件的性质发生了逆转性的变化,刑警们决定将这起事故作为案件来进行调查,因为一早的搜查会议上,刑事技术科提出了新的疑点。   根据他们的解剖报告,在死者脖颈的位置发现了被人用手卡住的痕迹,虽然并不会致死,但是从留下的痕迹来看,导致人窒息甚至短暂昏厥还是完全有可能的。基于这一点,刑事技术科怀疑,在出事前,莫杰就遭到了袭击,这或许可以解释他为什么没能从大火中逃生。这个发现让尽快查清当时副驾驶位置上那个人的身份成为了更加迫在眉睫的工作。   好在,刑事技术科并不是只给刑警找了这一个麻烦而已,他们也提出了一些调查方向。比如,在死者的胃里未来得及消化的食物中,他们就发现了咖啡物质,判断在出事前的一个小时内,莫杰应该喝过咖啡类饮品。   根据这个线索,警方首先通知了奥杰塔芭蕾舞团的团长柳介,并请求他协助调查。莫杰的寓所属于舞团的财产,其中的一份备份钥匙就在他的手里。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在打开寓所的门时,柳介有些犹豫地问道,右手抚住了自己的左胸口。   “因为发现了疑点,就必须调查清楚。这是我们刑警的责任。”叶珂说道,又看了看柳介的神情,发觉他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你没事吧?”他问道。   “不,没什么。”柳介勉强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神情,“一下子听到这样的消息,有些无法接受,完全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牵扯进案件里。”   他说。同时从西装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倒出了几粒药丸,放进了嘴里。   是速效救心丸。叶珂认识这种药,是治疗心脏病的一种最普遍的药物。   接下来,刑警对莫杰的房间进行了仔细的搜查。   虽然是一个人居住,但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房间打扫的已经算是整洁了,只有个别的地方落着一些灰尘,卫生间的洗衣机里放着一些没来得及洗的衣物,大概是前些天换下来的,准备集中在一个时间一起清洗。   在和孙嘉羽结婚以前,叶珂也是这样的习惯,通常一个礼拜才会集中清洗一次衣服。   让刑警们感到遗憾的是,在他的家里并没有发现咖啡,甚至连类似的物品都没有发现,也没有发现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   “我不太赞成他们接触这类食物,这会影响到他们的状态。”叶珂问起莫杰平时是否有喝咖啡的习惯时,柳介说道,“虽然莫杰已经不再跳舞,但是这个习惯应该还保留了下来。”   “是因为喝那种东西会让人过于兴奋吗?”   “可以这样说,我觉得,舞者一定要随时保持内心的平静,才能和音乐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过于兴奋和过于冷静都不合适。”   叶珂点了点头,随手拉开了立在门边的小冰箱,让他意外的是,冰箱里只有几瓶已经过期的奶制品和一些纯净水。他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看着柳介。   “他一个人生活,想必是觉得,为一个人做一顿饭的话,有些多余,所以就干脆在外面解决了吧。”   听到柳介这样说,叶珂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看来,莫杰是把这里完全当成了休息的地方而已,或许和旅馆一类的地方没有什么分别。   随后,柳介的话也得到了证实,楼下的一家饭店的服务员证明,莫杰的确经常在他们那里吃饭,有时候还会打电话叫外卖。   “是几个人的量呢?”刑警问道。   “只有一个人。”服务员想也不想地说道,“就算是一个人,也会剩下很多,真看不出来,那么健壮的一个男人,饭量却小的可怕,所以有时候他会两三天才来一次,吃不完的就会打包带走。”   刑警虽然有些不解,但推测此事和案件并没有关系。   这次调查完全没有什么收获,最让叶珂印象深刻的是房间里不仅没什么像样的奢侈品,就算是那家他常去的饭店,据说也没有点过什么特别贵的饭菜。   “一般大概也就是十五块钱左右。”   这样看来,莫杰平时的生活其实非常简朴。   “他的收入应该不低吧?那可是在芭蕾舞团啊。”同来的刑警不解地问道,“会是因为财务上的问题和人产生了争执吗?”   “靠芭蕾舞吃饭对于一般的舞蹈演员来说根本不可能,更不用说像他这种已经不能跳舞的舞者。”叶珂拿这个问题去问柳介的时候,却得出了这样的答案。   “团员的工资少得可怜,只够勉强维持生活,要不是有附属的芭蕾舞学校撑着,恐怕团员们还得向舞团缴纳维持正常运作的资金。”他说。   “我一直以为,芭蕾舞演员是很风光的职业。”叶珂笑了一下。   “那是在不懂芭蕾的人来看。”柳介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能够欣赏芭蕾的人,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是很富有的。很可惜,现阶段的中国人还不能同时具备这两点,大部分人都在为生计疲于奔命。因为社会结构就是这样,处在金字塔顶端享受生活的大人物永远都是少数,而那些在底层的人物则不得不拼命。所以,芭蕾舞团的日子也不好过。”   “你们也是如此吗?”叶珂很想问一句,他可是听说,奥杰塔在演员培养上可是很舍得花钱的,不像是没钱的样子。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这个问题非常失礼。   “一流的演员当然另当别论。”柳介从叶珂脸上的表情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毫不客气地说道,“另外由于练习时间很长,演员们根本没有时间打零工,只能靠父母接济,愿意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所以,现在还在从事这个行业的人,都是真心热爱芭蕾的人。我当然会倾尽所能地去帮助他们,可是,莫杰不同,他已经不可能再跳舞了。”   叶珂恍然大悟。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在莫杰的身上投入再多,也不可能换来相应的回报,肯出资维持他的生活,大概也仅仅是因为莫杰对芭蕾的狂热打动了柳介。   但这次调查也让警方基本判定,在消失的那一个小时时间里,莫杰最有可能待的地方就是咖啡厅,而且是和人约好的,这次约会的主导方并不是他。   但是对于约会的对象,柳介却表示完全不知情。   “他是一个人生活的。”柳介想了想,说道:“父母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他也把一切都奉献给了芭蕾,没听说过和这个圈子以外的人有什么接触。”   在事发地点和莫杰的寓所之间,侦查员们发现莫杰可能停留的场所只有一家咖啡厅,这给警方的工作提供了不少便利。   离开莫杰的寓所,叶珂就径直来到了这家咖啡厅,距离事发地点大概两公里左右,距离莫杰的寓所大概十公里左右。   不过,对于叶珂要找的人,服务生却并没有什么印象,接过叶珂递过来的照片时,她那张圆圆的娃娃脸上满是困惑的神色。   “好像见过,但是不太确定。”服务生看了半晌,犹豫着给出了一个答案。   “没关系。”叶珂收回了照片,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每天要接触那么多的客人,除了一些经常光顾的客人,没有印象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调查只到这里就结束的话,显然不行。   叶珂点了一杯咖啡,在角落里坐了下来,打算找个机会,再问一问其他的服务生。这时,他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个东西吸引了,连忙站起了身,走到了那个娃娃脸服务生的面前。   “那个摄像头,平时是开着的吗?”   “什么?”服务生愣了一下。   “就是那个。”叶珂指了指墙角的监控摄像头。   “那个?”服务员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开着的吧。”   “那就好,我能看看监控记录吗?”   “这个,您得问我们的经理。”   听说叶珂正在调查一起命案,死者之前可能在这家咖啡厅出现过之后,咖啡厅的经理立刻叫来了保安,将当天的监控录像按照叶珂的要求拷贝了一份,让他带走。   在这份监控录像里,警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事发前大概九十分钟,八点四十多的时候——按照那个时段的交通拥挤程度,用了四十多分钟才走完十公里的路程完全有可能,莫杰一个人驾车来到了咖啡厅,径直走到了靠窗边的一张桌子前。那里已经有一个男人正在等他了,那个男人穿着一套已经过时的西装,留着平头,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   从大概的轮廓上来判断,这个男人和之后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是同一个人。   莫杰来到他的面前,并没有坐下,情绪激动地说了些什么,可惜监控录像并没有能够录下任何声音。   之前的那个男人并没有恼怒,依旧保持着谦和的微笑,说了一句什么,莫杰的脸上马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里。   那之后的时间里,对面的那个男人一直在说话,但无论他说什么,莫杰都只是摇头,到最后,那男人也有些急了,可是莫杰好像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会对他说。这期间,服务员有过来给他们送餐,一看到服务员出现,这两个人都马上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闭上了嘴。   到最后,那个平头男人也有些无奈,结了账之后,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咖啡厅。   “这个男人。”局长张智义指着监控录像中那个平头男子,“有重大嫌疑,从监控录像中明显可以看出,他希望从死者的口中知道什么东西或者要求他做什么事,但是死者并没有答应,很有可能,在他们离开后,在车里,他又提出了这个要求,但是死者依然拒绝,结果双方发生了争执,他对死者进行了袭击,才引发了这起事故,叶珂,是这样吧?”   “什么?”叶珂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从看到那个平头男人开始,他的注意力就有些走神。   “我说,这个男人,有重大嫌疑。”张智义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   “嗯,确实如此。”叶珂点了点头,“不过,我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说不定你的确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不过这不重要,现在有了这份监控录像,让各辖区的警力配合一下,找到他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我倒是觉得,去搞清楚他们当天都谈了哪些内容,对这个案子或许会有些帮助。”   这样说着,张智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遗憾的神色,“可惜没能拍到正面的录像,要不然就可以请唇语专家来帮忙了。”   “确实,可惜那家咖啡厅的四个监控摄像头安在了四个角落里,刚好没办法完全拍到正面。”叶珂收起了东西,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一刻了。   3   感到自己的右腿有些麻木的时候,戴茜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音乐早就已经停止了,自己竟然还保持着最开始时的动作。   那件事情对她的打击真不小。作为自己的助理,莫杰一向将她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现在他突然离开,自己过得也有些混乱。这还不止,早晨的那个电话更让她感到不安,竟然不是意外,接下来,警方一定会调查到她的头上的,到时候该怎么说呢?   她完全没有思路。   柳介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她抓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汗,接起了电话。   “听我说,事情可能有些麻烦了。”柳介咽了口唾沫,停了一下,确认戴茜听清了他的话之后才继续说道,“他们好像已经查到了当时和莫杰在一起的那个人。”   “诶?”   “刚刚拿照片来问过我。”话筒里传来了柳介粗重的喘息,“不过,我没说什么肯定的话,只说看起来眼熟,没敢确认,因为,那几乎不可能。”   “嗯。”她应了一声,抓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着。   “是秦逸!”大概是鼓足了勇气,柳介说道,“可是那根本不可能。”   “你在听吗?”   听到这句话,戴茜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就惊呆了,竟然忘记了回应。   “我在听,老师,我一直在听。”她连忙说道。   “真是……不敢相信!”柳介再次说出了和昨天差不多的话。   “他们已经要了你的地址,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去找你问话的。”他有些怯弱地说道,大概是为自己没能保护戴茜感到愧疚。   “没关系。”戴茜再次感到嗓子有些发干,像有一根刺卡在了喉咙里,她连忙咳了一下,感觉好了一些,才说道,“老师,我该怎么说?”   “嗯,怎么说吗?”柳介思考了一下,“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没有必要隐瞒,尽快摆脱这些麻烦才行,离公演的日子可没有多久了。”   “我明白了。”   戴茜深吸了一口气,挂断了电话。   她刚准备收起那些练习用的东西,门铃就响了起来。透过猫眼,她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就站在门外。   “你们是?”她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并没有解开安全链,带着些疑惑地问道。   “请问,是戴茜吗?”那个男人掏出了自己的证件,递到了她的面前。   戴茜很快就确认,这两个人就是柳介口中的警察了。   “请稍等。”她说道,将门关好,解开了安全链之后,重新打开了门,“请进。”她小声说道。   “打扰了。”那名男子微微躬身,换下了她递过来的拖鞋后,说了一句“谢谢”,便在她的指引下,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了下来。   “请稍等,我换身衣服。”她再次小声地说了一句,拿起那些练习用的东西走上了别墅的二楼。   “请便。”   4   等待戴茜的这段时间里,叶珂仔细地打量着这栋奥杰塔芭蕾舞团专门给首席舞者准备的别墅,不禁有些感叹。   一楼的客厅大概就有四十平米的样子,这还只是这间寓所一楼的一部分,如果再算上厨房、卫生间、餐厅和一间卧室的话,总面积应该在一百二十平米左右。二楼的部分叶珂他们没有上去,并不清楚具体的面积大小,但想必也不会比一楼小。如此大的房子却只有戴茜一个人住,这让整个居所只有九十平米不到的叶珂忍不住咂了咂嘴。坐在那组豪华沙发上,他甚至显得有些拘束,就连放在拖鞋里的脚都轻微地颤抖着。   在沙发对面的那堵墙上,挂满了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美丽的舞者,做着各种优美的芭蕾舞动作,孙嘉羽正站在那些照片前,颇有兴趣地欣赏着。   对于一个整天对着尸体的人来说,竟然对这种照片感兴趣,着实让叶珂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情调。   “真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大概十五分钟之后,伴随着这个清脆中带着些柔弱的声音,二楼的楼梯口重新出现了戴茜的身影,她已经换了身衣服,好像还化了淡妆。利用这段时间,大概她也重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声音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带着些紧张了。   叶珂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起这个女人来。   她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五左右,之前的练功服已经换下,换上了一身纯白色的纱质连衣裙,不过这件连衣裙也非常贴身,将她完美的曲线恰到好处地勾勒了出来。   之前扎起来的头发这时候也放了下来,让她有了一种与之前不同的神韵,好像一下子从柔弱的小女孩儿成长成了成熟的女性。   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透着婴儿般的粉嫩,但是脸色并不太好,带着些淡淡的黑眼圈。莫杰的意外身亡的确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叶珂,戴茜微微一笑。叶珂马上感到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把,这个女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仿佛都会说话一样。   不愧是首席舞者。叶珂暗暗想道。   戴茜理了一下自己乌黑的长直发,在叶珂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双腿并拢,微微地偏向一侧。顺便将装着水杯的托盘放在了茶几上,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优雅。这让孙嘉羽忍不住露出了嫉妒的神色,她终于明白了女神的含义,和这个叫做戴茜的女人一比,自己简直是个十足的女神经。   尤其,根据档案的记载,这个戴茜已经30岁,可她保养的非常好,裸露在外的肌肤吹弹可破,那双健美的小腿上一丝多余的赘肉都没有,偏偏看起来却又像是要嫩出水来一样,这个女人,就算对人说自己只有十七八岁,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戴茜姐看起来可真不像是三十岁的人。”孙嘉羽一开口就好像很无意地说道,可是叶珂却感到好笑,孙嘉羽实际的年龄可要比戴茜还大。   “都已经是而立之年的人了。”戴茜用右手掩住嘴,吃吃地笑了一下。可是眼中却无法掩饰地带着一些悲伤的神色。   “完全看不出来,真的。”孙嘉羽无比认真地说道,“和您在舞台上的时候都没什么区别,那些照片……”她指了指那面墙上的舞台照,“应该都有些年头了吧?”   “的确。”戴茜点了点头,“从十几年前开始,每表演一次,都会留下一些剧照作为纪念。”   “那是白天鹅吗?和您的气质还真是相符,恐怕没有人能比您更适合这个角色了吧?”叶珂也在这个时候由衷地赞美道。   “哪里,您过奖了。”虽然这样说,戴茜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受用的神色,“要不是当年那个人意外离开了舞团,我还得不到这样的机会呢。”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失落的神情,“真希望有一天能够和那个人同台演出,看一看谁能够真正俘获王子的心。”   “这样也可以吗?”叶珂的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当然。”戴茜笑了笑,“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扮演的是白天鹅奥杰塔的角色,因为舞团的保留曲目就是《天鹅湖》,就连舞团的名字都是来源于此,那个人,她最擅长的恰好是另外一个角色……”   说到这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歉意的笑容,“真抱歉,想起了一些往事,还没有问,两位警官找到这里,是因为莫杰的事情吗?”   这样说着,她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地勾起了面前的水杯,放到了嘴边,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着自己的哀伤,那微微轻启的双唇却让叶珂很没形象地动了动喉结。   “是的,关于莫杰的事情,我想,您已经听说了。”见叶珂没有反应,孙嘉羽开口说道,语气中带着些不满。   “真是件让人遗憾的事。”戴茜放下了水杯,抿了抿嘴角,抽出纸巾擦拭着自己的眼角。   “他平时是个很谨慎细心的人,所以我的日常生活一向都是交给他打理,他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没想到,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侧过头,抽泣了一下。   “您的手,没问题吗?”一直没有说话的叶珂这个时候突然插嘴道。   “什么?”孙嘉羽和戴茜都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叶珂。   “您的手。”叶珂指了指戴茜拿着纸巾的手,中指上缠着一块刺眼的绷带。   “没,没关系。”戴茜显得有些慌乱,连忙用另一只手挡住了缠着绷带的手,“做家务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指,不过没有大碍。”   叶珂轻轻地皱了皱眉,露出了关切的神色,“我以为,像您这种艺术家对手部的保养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一些粗活重活,还是交给别人去干比较合适。”   “多谢你的关心。”戴茜露出了一抹笑容,“有时候,做些家务会让我觉得很放松,不过,您不是只是来问这个的吧?我也很想知道,莫杰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不,当然不!”直到这一刻,叶珂才好像从迷恋中惊醒了过来,连忙翻开了笔记本,“我们调查到,在出事之前,莫杰先去见了另外一个人,之后两个人是一起离开的,车祸发生后,那个人就不见了。而且,莫杰生前遭到过袭击,被人卡住过喉咙,就像这样。”   叶珂说着,空着的右手张开,用虎口的位置卡住了自己的脖子。   “所以,我们才怀疑,这可能是一起案件,那个人可能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请您想想,莫杰和哪些人的关系比较紧张。”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无论是生活上的还是工作中的,他那天去见的人,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那个人吗?”戴茜微微蹙起了眉,“我说过,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因为舞团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基本上都是舞者或者老师,他能以一个助理的身份留在这里,是一个很特别的例外,所以平时都尽可能不去招惹舞团的其他人,相反,他对舞团的每个人都很好,大家也都很喜欢他,所以工作上招惹到了什么人这种情况,我不觉得有。”   “生活上呢?”   “这个,抱歉。”戴茜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我和他之间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他的私生活我并不干预,所以,那天他去见了什么人,我也不清楚,我想大概并不重要,如果是非常重要的人,他一定会提前告诉我的。而且,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亲戚,这么多年来,从没听过他提起自己的家人。”   “这样啊。”叶珂点了点头,对于莫杰是一个人生活这一点,实际上,警方早就已经调查清楚了,只不过是做一些习惯性的确认,有时候,总会有些意外的发现。   “对了,您刚才说,他能留在舞团是一个意外,这是为什么?”   “因为一次事故。”戴茜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便说道,“当年他也是个非常优秀的舞者,不过发生了一次意外,导致他不能重新登上舞台,柳介老师觉得这件事情舞团应该承担一定的责任,便让他以助理的身份留下来了。”   “能告诉我们是什么意外吗?舞团在那个意外里又有什么责任?”叶珂皱起了眉。   他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芭蕾舞团这种竞争激烈的地方,如果失去了竞争力的话,就会被淘汰吧?可是柳介竟然收留了他,说不定,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感到不胜其烦,才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除掉了莫杰。   不过,他马上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之前去柳介那里问话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提到过这件事,倒是对那个人的出现感到惊讶。   见到戴茜侧着头,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连忙说道,“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你们也要受到一些规则的制约吧?这种事情,我们回头再去找柳介调查就好了。”   “谢谢。”戴茜马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请你看看这个吧,这个人,你有什么印象吗?”叶珂拿出了一张照片,递到了她的面前。   见到这张照片,戴茜的眉头皱了起来,就像柳介说的那样,这个人,和当年的那个人真的很像。   但那不可能,他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戴茜摇了摇头,“有些眼熟,不过,应该不是他。”   “哦?没关系,请告诉我们,到底是不是这个人,我们会去调查的。”叶珂带着期待的神色问道。   “一个叫秦逸的人,当年也是我们舞团的舞者,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进了监狱,现在应该还在里面服刑。”   叶珂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大概之前就已经从柳介那里了解到了这些,只不过需要再做些确认而已。   “那个叫做秦逸的,是因为什么进了监狱呢?”想了想,叶珂问道。   “故意伤害。”戴茜说道,不过脸上又露出了刚刚那副为难的神情。   “具体的原因,还是不方便说吗?”见她这样的表情,叶珂也感到很难办,“之前在你们团长那里也是这样,只是说那个秦逸进了监狱,这个人虽然和秦逸很像,但绝不应该是他,但是我想,总不能两个人都认错吧。”   “对不起。”戴茜小声说道,“这件事情,你们还是直接问柳介老师比较合适。”   “这样啊,我明白了。”叶珂想了想,掏出手机,拨通了柳介的电话。   当听说戴茜也认为照片上的人是秦逸的时候,柳介沉默了一下,请叶珂将电话转给戴茜。   “抱歉。”戴茜拿着叶珂的电话走到了一边,和柳介说了几句什么,再转过身的时候,脸上露出了长出了一口气的表情。   “老师说,既然如此,当年的事情也并不是不能告诉你们。但是我知道的也不多。”她将手机还给了叶珂,重新在沙发上坐好。   “没关系,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东西就可以了。”   “嗯。”戴茜点了点头,“秦逸进入监狱,就和莫杰有关。”   “哦?”叶珂和孙嘉羽对视了一眼,知道一些真相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当年在一场排练的间隙,秦逸刺伤了莫杰,然后就被关进了监狱,因为是在排练的时候发生的事故,老师觉得舞团应该承担一定的责任,便留下了莫杰。”   “那么,秦逸呢?”   “秦逸最后被判了二十年,到今年的话,才刚刚是第十八年而已,所以,虽然看起来很像,但怎么想,那个人也不太可能是秦逸。”   叶珂微微蹙起了眉,沉思了一下。   “非常感谢,这件事情我们会去调查的。对了,秦逸当年为什么刺伤莫杰?这件事情,你知道些什么吗?”   “记不太清了。”戴茜歪着头,想了一下,“那时候我才12岁,发生那种事情后,又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心理辅导才算平复过来,不过我记得好像是因为一些口角上的争执,你们那里应该有相关的记录吧?”   叶珂点了点头,“那就到这里吧,以后可能还会来打扰,希望你能见谅。”   这样说着,他和孙嘉羽站起了身。   “哪里的话,毕竟莫杰也是我的朋友。”   戴茜说着,也连忙站起了身,将两个人送出了门。 第三章 王子复仇记   1   纯粹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和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的态度,叶珂才将那张照片交给柳介和戴茜两个人辨认的,没想到竟得到了“那人很像秦逸,但不可能是他,因为他还在监狱里”这样的消息。   当天晚些时候的搜查会议上,警方便将这条线索列为重点调查的对象之一,并且由叶珂亲自带着照片来到了S市第一监狱,监狱长之前已经接到了电话,正等着叶珂的到来。   虽然早就已经了解了一些大概的情况,不过接过照片的时候,监狱长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毕竟被人告知是一回事,得到确认就是另一回事了,在之前他可是抱着“也许只是巧合”的心态。   监狱长的思绪也一下子回到了几天前。   那天是6月13日,星期四。   那个人从狱警的手中接过了自己的手表。18年前,那块手表就已经停止了转动,但是他依然小心翼翼地擦拭掉了上面的灰尘,重新给手表上了弦,借着值班室墙上的钟调好了时间,将表带在手腕上扣好,又理了理那件已经过时但却还算整洁的西装,才向狱警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说道,“承蒙关照,这些年给大家添麻烦了!”   身为监狱长的他几乎是仰头看着这个身高将近一米八的男人,这个叫做秦逸的男人在这里已经服刑了十八年,今天就将走出高墙,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他不知道秦逸离开这里后,会用怎样的手段谋生,据档案记载,在入狱前,他是一个优秀的芭蕾舞演员,已经耗费了十八年时光的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重新登上舞台。   “希望你能记住在这里的每一天,它会提醒你,在以后的人生中,不要随意地做出任何决定,更不要再走错了路,我不希望再在这个地方见到你。”他程式化地对秦逸说着对每个离开这里的人都会说的话,想了想,他又补充道,“祝福你能够早日重返舞台!”   “我会的!”秦逸的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   “那么,再说一遍那句话吧,我希望是出自你的内心的。”   秦逸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无比的严肃,“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他用低沉的嗓音说道,看到监狱长点了点头,才俯下身提起了自己的包裹,转身走出了那扇将他与这个世界阻隔了整整18年的铁门。   “喂,这个人,你真的认识吗?会不会搞错了?”叶珂忍不住问道。   “这个家伙,出了什么事吗?”过了半晌,手里的烟都快燃掉了一半,监狱长才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叶珂,下意识地问道。   看来是没错了。叶珂尽可能让自己不露出过于兴奋的神情。现在他也终于确认了他看到这个人的录像时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那个发型分明是所有囚犯的统一发型。   “我们怀疑这个人和一起造成人员伤亡的事故有关,目前正在调查他的行踪,不过,有知情人透露,他应该还关在你们这里,所以就过来问问。”叶珂故意不动声色地说道。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监狱长的脸色沉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还以为他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已经改过自新了,这才刚刚出去,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这样说的话,他的确已经不在这里了吗?”   “当然。”监狱长有些生气,“因为看他服刑期的表现比较好,上面给了他一些优待,就是前几天的事,已经离开这里了。”   说到这里,监狱长又叹了口气,“真的是完全没有想到,不愧是演员出身,竟然把我们全都骗到了。”   “哦?为什么这么说?”叶珂露出了一抹不解的神色。   “因为看他在服刑期内的表现,真的是一个已经改过自新的人,每次谈心,他的忏悔怎么看都是真实的,就连出狱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对我保证过,一定要努力重新登上舞台,没想到一出去就牵扯进了命案里。这下,够那些辖区里的警察忙乎了。”说到这里,监狱长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随即意识到这个时候不应该有这样的表情,连忙轻咳了一声,“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还没有抓到他?”   “还没有。”叶珂苦笑了一下,“照片已经下发到了各辖区,可是还没有反馈信息。”   “这可不应该。”监狱长的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情,“严格上来说,他并不是刑满释放,你懂吧?算是假释,所以他出狱之后要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居住所在地的公安机关登记,公安机关不可能没有相关的记载。”   “如果他根本没有去的话,当然就不会有记载了。”叶珂轻轻皱了皱眉,“看来,你们果然是被他给骗了,他争取这个假释的机会,说不定就是为了其它的目的,对了,有人说他当时是因为故意伤害进来的?”   “对,故意伤害!”监狱长扔给叶珂一支烟,自己点上了一支,“听说是在排练的时候,趁着黑幕的间隙,用一把水果刀捅伤了同一个舞蹈团的一个男演员。”   “为什么?”   “这个,据说是因为被害人之前在言语上侮辱了他,一时冲动就动了手,被害人也是这么说的,承认自己也有错误,所以并没有要求严惩。”   “当年的那个被害人,是不是叫莫杰?”   “事情过去那么久,我也不记得了。”监狱长挠了挠脑袋,“不过,有个人一定还记得这件事。”   “哦?快告诉我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叶珂说着,掏出了笔记本,监狱长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神色。   “这可是很重要的消息,对你来说非常重要,没错吧?”   “那当然。”   “按你们的规矩,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是不是应该有线人费之类的?”   “你在开什么玩笑?”叶珂瞪大了眼睛,“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个系统内的,你竟然开口要线索费?”   “哈哈。”看到叶珂的反应,监狱长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才止住了笑声,“好了,不开玩笑了,这个人你很熟悉,而且,当年就是他亲自抓住了秦逸的。”   “快点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吧。”监狱长的恶趣味让叶珂有些难以忍受,强忍着愤怒地说道。   “是你老爸!”   2   叶新伺候自己刚刚三岁的小孙子睡下之后,一个人来到了书房。   虽然这间书房是属于叶珂的,但是大部分时间他都不在家里。自从叶新被自己的儿媳妇孙嘉羽教育了一顿,从敬老院搬回了家里,这里自然而然地成了他平时打发时间的地方。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孙嘉羽不仅是个好警察,也是个好儿媳。尽管工作很累,但是每天还是会尽心尽力地伺候自己这个行动不便的公公,从来没有过一句怨言。甚至,只要有假期,就一定会带着一家子人出去四处走走,自己邀请一帮老朋友来家里,这孩子也没有说过什么,还会忙前忙后地让大家都能度过愉快的一天。   可是有时候,他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和孙嘉羽无关,和自己的儿子叶珂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那件事。   他哆哆嗦嗦地蹲下身,从书架的最下面拿出了一个红色的木头盒子,这个盒子他没有让任何人打开过,从敬老院里带回来的时候,一刻都没有离开自己的手边。就连孙嘉羽要把它放的高一点,以便他拿起来方便,他都没有同意,他不想让任何人关注这个盒子里的东西。   他把盒子放在书桌上,布满了皱纹的手在盒子表面摩挲着,犹豫着是不是该打开,算算时间,那个人再有两年就应该出狱了,他需要找个时间和那个人好好谈谈,否则,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心地走完这一生。   因为那个困惑,虽然案子已经结了,可他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样容易就结束。   那是1995年夏天的时候。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那一年最热的一天。   尤其是正午时分,潮湿闷热的天气让人们对外面的世界望而却步,树上的知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叫着,宣泄着对这个夏日的不满。   他从一家冷饮店里倒退着走了出来,在门边的时候,他弯下腰,向店主人施了一礼,将警官证收好,拖着沉重的双腿离开了这家店。   他是追查一宗盗窃案的线索来到此处的,但是冷饮店的主人并没有能够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反而对这个没有一分消费又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的人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不满,丝毫没有因为他是警察就有任何的收敛。   冷饮店的对面,是一家名叫奥杰塔的芭蕾舞团,同时也是芭蕾舞学校,在S市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今天是休息日,学生们并不需要来上课,只有舞团的正式成员在里面排练,因此大门紧闭,从马路的这一面并不能看到舞团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提供什么线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试试看。   但是,他的脚刚迈出一步,便听到砰地一声,舞团的大门被一股大力撞开,一个只有十八九岁模样的年轻人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这个人的身上还穿着紧身的芭蕾舞服,奔跑的时候不时回头看向身后,舞团的保安挥舞着手中的橡胶棒紧紧地追在他的身后。   他只是愣了一下,便也拔脚追了过去。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已经看清,这个年轻的舞者手中抓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在他的腹部附近,也沾满了血渍,那不是他的,而是某个被害人溅出的血迹喷溅在了他的身上。   抓捕他的过程很简单,当他喊出“站住,我是警察!”的时候,那个年轻的舞者一下子就愣住了,大概没有想到,刚刚从里面逃出来就撞到了警察的手里。   叶新没费什么力气就给他戴上了手铐,直到这个时候,警车和救护车才呼啸着赶了过来。   经过调查,这个拿着刀的年轻舞者叫秦逸,是S市奥杰塔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蹈演员,刚满18周岁,在当天的排练中,他趁着舞台灯光熄灭的间隙,用事先藏好的匕首,刺伤了另一名舞蹈演员莫杰。   对于自己这样做的动机,他自称是因为在不久前,莫杰的一些言论侮辱到了他的人格,自己要给他一些教训,一时冲动才策划了这次谋杀。   不过,很显然,他冲动的有些过了头,甚至没有想好善后的处理,看到莫杰捂着肚子倒在台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连匕首都忘了扔掉,就跑了出来,结果被刚好路过此处的叶新抓了个正着。   因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莫杰也承认,之前的确说过一些不负责的言论,这件案子并没有进行过于深入的调查就移交了检察院,法院审理后,以故意伤害罪判处秦逸有期徒刑二十年,秦逸当庭表示不会上诉,莫杰也没有追加民事索赔的诉求。   那件事情之后,叶新得到了眼前这个盒子里众多勋章中的一枚。   除此之外,还有至少四个人的一生因此发生了改变。首先就是凶手秦逸,因为自己的冲动,不得不彻底离开舞台,还要在监狱中度过漫长的二十年,这一生算是彻底毁掉了。   其次是他的女朋友,同样也是奥杰塔芭蕾舞团首席舞蹈演员的林慕,也因为他的缘故不得不离开舞团,另谋发展,不过好在,她并没有被这件事情击垮,据说依然活跃在舞台上。   而被害人莫杰,因为重伤的缘故,痊愈后已经无法再参加演出,幸好,舞团的团长认为在这件事情中,自己也负有一定的责任,便安排莫杰继续留在舞团,做一些后勤上的工作,听说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经纪人。   至于另外一个人,大概是本案中唯一的受益人了——这样说也许不太合适,听说那件案子发生后,那孩子接连几个月都要接受心理医生的辅导,最后才没有放弃芭蕾。   那个人就是当时还名不见经传,只有十二岁的舞蹈演员戴茜。林慕的离开恰好给了她机会。听说,她现在已经是舞团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了,就算在全国,她都是炙手可热的舞者,国内众多舞团都有想过挖走她,奥杰塔为了留住这个得来不易的首席舞者,不仅提供了车子房子,就连外出走穴演出这种事情都不过问,只要自己需要的时候,她能参加演出就好。她俨然已经成为了奥杰塔芭蕾舞团的摇钱树,海报上打出她的名字就是票房的最大保证,就算只担任艺术指导这样挂名的角色都行。   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18年,不过叶新始终无法释怀,他总觉得秦逸当年隐瞒了什么,以他在舞团的地位,无论莫杰说什么,都不会动摇他的基础,可他还是做出了那样的事,真的只是冲动而已吗?明明说已经策划好,可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完全没有策划过一样。还有那个莫杰,受到了如此重的伤害,竟然放弃了民事赔偿的要求,对于孤身一人,甚至痊愈后可能失去工作的他来说,这实在有些不太寻常。   3   “这么说,这个人果然就是凶手吗?”   S市公安局,局长张智义听了叶珂的汇报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你这样说,我也想起了那个案子,当年我也是经办人之一,不过我赶到现场的时候,你爸就已经抓住那个人了,让我白跑了一趟,不过因为那个案子,那个老家伙还得了一个三等功,当时要是我先赶到的话,可就轮不到他了。”   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提到这件事,张智义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现在还不确定就是凶杀。”叶珂面无表情地看着张智义,心说,人的年龄大了果然就开始变得啰嗦,家里的那个也差不多,最近总是爱跟孙子回忆年轻时候的那些事,也不管那孩子能不能听得懂。   “当然还没办法确定。”张智义摆了摆手,“不过总是差不多,至少和当年的事情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对吧?一个是当年的凶手,一个是当时的受害人,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也不像是凶手来给受害人道歉的,所以嘛。”   他摸了摸下巴。   “你老爸纠结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好像并没有错,当时莫杰好像真的隐瞒了什么东西,秦逸一出来就找上他,是想要个说法吧?而且他应该是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所以莫杰当时才会是那样的反应。”   “再来说说另一件事。”见叶珂要插嘴,他摆了摆手,“让我说完,按照规定,秦逸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到居住地所在的公安机关登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有这个登记,他所有的身份证明都没有,连工作都没办法,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是他还是没有去,这说明什么?”   “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这种事情根本不耽误时间。”张智义撇了撇嘴,“我倒是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他就是故意不让人知道他已经出来了,这样也就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也方便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您是想说,那件他想做的事情就是去找莫杰……甚至,杀了他?”   叶珂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我倒不这样觉得,我看他是更想从莫杰的口中知道一些事情,至于杀人,这不太可能,那起车祸,纯粹只是意外而已,虽然对着火点和莫杰没能逃脱感到奇怪,但交警和消防队那边已经这样认定了,而且,羽妞正在尝试验证那种力度的挤压颈部会不会造成昏厥,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并非没有我说的那种可能!”张智义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的神情,“你那样说,也情有可原,因为你不知道当年那件事情的影响,秦逸因为那件事情失去的不仅仅是十几年的时光,还有他最热爱的舞台,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他现在可是相当知名的艺术家了。还有林慕,他那个女朋友,因为他的缘故,也离开了舞团,后来去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因为他做出了那种事情,林慕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说白了,他没了工作,也没了爱情,整个人生都被毁了,虽然是他自作自受。不过,如果换做我是他的话,我也会认为,造成这一切的都是莫杰当年的造谣,明白了吧?复仇这件事,他大概从来没想过要放弃,监狱长不是也说了吗?他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   “好像有点道理。”叶珂点了点头,“所以,接下来,还是尽可能查清他和莫杰究竟说过什么。”   “不,当然不是。”张智义摇了摇头,“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可能找到这个人。”   他看着叶珂,脸上的表情异常凝重。   “这个人能用十八年的时间等待这样一个机会,我担心,莫杰只是第一个受害人,从他这里得不到有价值的消息,他可能还会去找和当年的案子有关的人,并且不惜使用一些非常手段得到他想要的。”   “虽然这么说,但是,谈何容易。”叶珂苦笑了一下,“我差不多把能派出的人都派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要是真像你推测的那样,他一定会很小心地隐藏自己的行踪,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   “总会露出马脚的,还有……”张智义拍了拍额头,“那辆车,再检查一下,我不太相信交警队和消防队那边的判断,如果真的是和秦逸有关的话,凭他的经验和这么多年在监狱里与其他犯人的交流,他有足够的把握摆脱自己故意杀人的嫌疑,对付这种人,我们需要尽可能多的证据让他彻底不能翻身。”   “好吧。”叶珂耸了耸肩,“我尽力。”   他这样说,心里却在想,真是件麻烦的事,竟然还牵扯到了自家的老头子,不好好干的话,那个老家伙又要说三道四了。 第四章 寻找失落的爱情   1   “是这样吗?真是太好了,非常感谢。”   叶珂挂断了电话,推开了刑事技术科办公室的大门,孙嘉羽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看到他进来,向他微微一笑,“再等我一下,还有一份报告需要我签字。”   “不用着急,今天你自己回家吧。”叶珂说着,将车钥匙拿了出来,“我现在要去找一个人,说不定从她那里能知道秦逸的下落。”   “哦?是谁?”孙嘉羽随口问道。   “林慕!”   “林慕?就是秦逸入狱前的那个女朋友吗?她不是已经离开了舞团?现在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当然还在S市。”叶珂笑了一下,“听说从奥杰塔离开后,她就凭借自己超高的人气重新组建了一个新的芭蕾舞团,叫什么奥吉莉娅的,我刚刚也和监狱那边通过电话,监狱长帮我查了一下资料,说这些年只有林慕会定期去探视秦逸,这两个人的联系一直都没有断,我们之前以为秦逸出事之后,两个人就分手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秦逸出狱后,很有可能住在她那里。”   “我和你一起好了。”孙嘉羽想了想,“毕竟对方是个女人,有些话你问的话不太合适。”   “可是,家里那边……”   “爸爸打过电话,知道我们在忙这个案子,就自己做了饭,让我们不必担心。”   “这样啊,那好吧。”   他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大约五分钟之后,同事送来了报告,孙嘉羽简单地看了一下,便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拿起了包。   “走吧。”她又看了看表,“不过,不提前打个招呼吗?”   “不必,提前打招呼的话,恐怕对方就有了准备。”   叶珂笑了一下,孙嘉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和他一起走出了办公室,取出了车之后,便向查到的林慕的住址驶去。   开出了不到三分钟,叶珂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就嗡嗡地响了起来。   他接起了电话,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是吗?那太好了,你可帮了我大忙……不,我这就过去,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吧?……行,大概十分钟就到。”   “又有了新的线索?”看到叶珂的脸上露出了稍显放松的神色,孙嘉羽马上知道,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嗯。”叶珂点了点头,在一个十字路口调转了车头,“是咖啡厅那边的服务生打来的电话,之前拜托她仔细想想秦逸和莫杰之间的谈话内容,现在终于有了线索,说是有一个送咖啡的服务员无意中听到了几句他们的对话,不过我上次去的时候,那个服务生刚好轮休,今天才上班。林慕那边,就稍晚一些再去吧。”   “嗯。”孙嘉羽点了点头。   2   快到八点钟的时候,叶珂和孙嘉羽才来到了咖啡厅,找到停车位之后停好了车。   虽然早就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不过咖啡厅里还是坐满了人,窗边的那个位置——就是之前秦逸和莫杰坐的那个地方,坐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他用脖子夹着电话,双手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操作着,旁边放着一杯咖啡和一份只吃了一半的快餐。   其它桌子前的情况也差不多,看来,这里是商业精英们的聚集地啊,以至于餐厅正中间的那架钢琴都完全成了摆设。一个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孩儿坐在钢琴前,很随意地弹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大概也没指望这里的客人能有什么欣赏的兴趣。   叶珂感叹了一下,正发愁该在哪里进行问话的时候,之前见过的那个娃娃脸的服务生从服务台里转了出来,“叶警官,请这边来。”   她微微一笑,带着叶珂和孙嘉羽来到了靠窗的一个角落,那张桌子上摆着一个“预留”的牌子。   叶珂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这里没问题吗?”   “没关系,这张台是特意给你们留的。”娃娃脸服务生甜甜地一笑,“你们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叫那个同事过来。”   不到一分钟,她就领着一个身材瘦削的女孩子走了过来,她的胸前挂着“服务生”的标牌,正是叶珂在监控录像中见过的那个给莫杰和秦逸送餐的服务员。   之前的娃娃脸服务生向叶珂做了介绍,“这就是那天值班的同事,我也是无意中跟她说起了这个案子,她告诉我,当时给他们送咖啡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几句他们谈话的内容。”   叶珂马上向那个女孩子笑了一下,不过这个服务生显得有些紧张,在叶珂的对面坐下来之后,就一直不停地搓着衣角。   “那你们聊,没关系,小雪,我去替你顶一会儿。”娃娃脸服务生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那个叫做小雪的服务生显得更加紧张了,头低低地垂了下去。   “先请你确认一下,那天在这里的是这两个人吗?”叶珂把莫杰和秦逸的照片递到了这个叫做小雪的服务生面前。   小雪接过去看了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用紧张。”叶珂尽可能平和地说道,“只是协助我们调查而已,不会让你牵扯进来的。”   “嗯。”小雪又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面对这个害羞的女孩子,叶珂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直接问道,“那天你给他们送咖啡的时候,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嗯,不过不多,只有几句话而已。”小雪侧着头,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好像是那个人……”她指了指秦逸的照片,“问后来的那个,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一看到我过去,他们两个就不说话了。”   “只有这一句吗?”叶珂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嗯,后来的那个人说‘我不会告诉你的’,然后看到我就不说话了。”   “这样啊。”叶珂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失望的神色。   “真抱歉。”小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就说,未必能帮上你们,都是小雨,非要叫你们过来,耽误你们时间了。”   “哪里,这也帮了我们不少忙了。”叶珂连忙说道,“倒是耽误了你的时间,实在过意不去。”   “没,没关系。”小雪的脸上露出两抹红霞,头也垂的更低了。   这样的性格,在这样的场合工作,要是没有同事帮忙的话,她过的一定很不开心,这个时候,叶珂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对了,能把菜单给我一份吗?你们这里提供快餐的吧?我看那边有客人在吃。”   “啊。”叶珂的这个要求让小雪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请稍等。”   说着,她起身离开了座位。   “要那个干嘛?”孙嘉羽不解地看着叶珂。   “现在回去的话,还得麻烦老爷子起来把饭菜重新热一下,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改善一下生活。”   叶珂笑了一下,小雪也在这个时候拿着菜单走了过来。   叶珂和孙嘉羽点了两份快餐,大约十分钟之后,快餐便被送了上来。不得不说,咖啡店里的快餐除了味道还过得去之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量小不说,价钱也偏高,两份快餐就差不多要一百块钱了。   不到五分钟,叶珂就消灭了自己的那份,慢慢地喝着没有什么味道的汤。脑子里不断想着莫杰的那句话。   “我不会告诉你的。”这至少又证明了一件事,秦逸找到莫杰就是要问一些事情,从两个人的交集来判断,这件事情最大的可能就是十八年前伤人案的内情,而且莫杰也完全知道,但却拒绝告诉秦逸。   他大概也没有想到,这种处置反倒给自己招来了灾难。   “对不起,能在您这里坐一下吗?”他正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叶珂有些愕然地抬起了头,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的女人正站在她的对面,怀里还抱着一摞似乎是传单一样的东西。   大概又是一个搞推销的人。   不过,现在搞推销的人素质也蛮高的,这个女人,光身高就有将近一米七的样子。   他把目光投向了女人的脸,一下子愣住了,倒不是被她的美貌吸引,虽然她确实非常美丽,比他见过的很多女人都要漂亮。   但这不是主要原因,而是这个女人在眉眼间和戴茜非常的相似,如果仔细化妆一下的话,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但是身材却又比起戴茜更胜几分,而且还多了一些特别的气质。   嗯,是冷艳,对,没错,就是冷艳。叶珂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流露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地不敢靠近。   看到叶珂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并没有说话,这个女人咬了咬嘴唇,双腿轻轻动了动。叶珂这才注意到,她竟然穿着一双和那身运动服极不匹配的高跟鞋,鞋跟足有八厘米左右。他连忙点了点头,那个女人如蒙大赦一般,在叶珂的对面坐了下来。   “真抱歉,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她微微一笑,俯下身,轻轻地揉捏着自己的小腿。   叶珂也意识到这样看着一个女人很不礼貌,便收回了目光。这世界上每一百个人里差不多就能找到一个和自己容貌相似的人,眼前的这个人和戴茜相似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但随即,他的目光就被女人放在桌子上的那一摞“传单”吸引了,那并不是什么推销传单,而是寻人启事,那上面的照片虽然经过放大后有些失真,但还是一下子就抓住了叶珂的眼睛。   “对不起。”叶珂一把抓过了一张寻人启事,仔细看了一下,便说道,“你和这个秦逸,是什么关系?”   “嗯?”女人有些愕然地抬起了头,不解地看着叶珂。   “我们也正在找这个人。”   女人脸上的疑惑更重了几分。   “我们是警察!”见叶珂有些激动,一旁的孙嘉羽连忙说道,把自己的警官证递到了这个女人的面前,“因为怀疑这个人与一起事故有关,我们正在调查他的行踪。”   女人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色,“怎么可能?”   过了半晌,她才叹了口气,说道,“我叫林慕,是奥吉莉娅芭蕾舞团的团长。”   “你就是秦逸之前的那个女友?”这一次,惊愕的人换成了叶珂和孙嘉羽。   “是的。”这样说着,林慕点了点头,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失落的神色,“不能说是前女友,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虽然因为那件事他进了监狱,但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可是,没想到的是,我足足等了他十八年,他一出来,我就真的失去了他,再也找不到了。”   这样说着,林慕的眼圈一下子红了,眼睛里的泪水夺眶欲出。   “这个时候问你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但对于我们来说的确非常重要。”叶珂深吸了一口气,“秦逸出狱后,和莫杰——就是当年那件案子里的受害人,见过一面,两个人同时离开这里没多久,就发生了车祸,莫杰在那场事故中丧生,秦逸失踪,我们的尸检显示,在车祸发生前,莫杰似乎受到过袭击,所以……”   “你说,他真的来过这里?”林慕突然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叶珂,“他真的来过这里,对不对?有人告诉我他可能在这里出现过,所以我才来过来试试看。”   “唉?”叶珂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没错,而且是约了莫杰在这里见面。”   “他当时,坐在哪个位置?”林慕的双手放在桌子上,紧紧地握成了拳,有些紧张地问道,随即意识到,这个时候问这样的话有些不太合适,连忙咬了咬嘴唇,“对不起,叶警官,从上次去见过他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突然听说他来过这里,有些激动。”   “没关系。”叶珂连忙说道,“他当时,就坐在那里。”   他指了指那个公务男,那个男人已经打完了电话,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林慕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的神色,过了半晌才说道,“我们能去那里谈吗?我想,离他近一些。”   “这……”叶珂看了孙嘉羽一眼,见孙嘉羽默默地点了点头,便说道,“那好吧。”   他招呼服务员将公务男的那张桌子清理了一下之后,将这一桌的东西挪了过去。   一在位置上坐好,林慕便闭起了眼睛,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沙发上轻轻地摩挲着,好像正在回味秦逸留在这里的气息,脸上也露出了沉醉的神色。   “他当时就是坐在这里的吧?”她小声问道,但是似乎并没有期待答案,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片刻之后,她将双手环抱在了胸前,就好像正被秦逸从后面拥抱着一般,而她,此刻,就坐在爱人的怀中。   叶珂实在搞不懂她的心思,就算秦逸曾经来过这里,那也是几天前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这个位置不知被多少人坐过,她这个样子,完全就是自作多情吧。   更让他有些无法接受的是,看到林慕的这幅表情,孙嘉羽的眼圈竟然也有些发红,“如果,有一天我丢了,你也会像她一样,这样感受我的存在吗?”   她在叶珂的耳边轻声问道。   怎么会?我可不会把你丢掉。叶珂这样想,刚要说话,林慕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谢谢你们!”她欠了欠身,由衷地说道。   “没关系。”叶珂也连忙说道,“关于这件事情,还有很多问题想向您请教。”   “其实……”林慕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我也未必知道什么,就像之前说的那样,虽然我从来没有放弃他,但是他可能并不这样认为,每次去探视他,都不怎么和我说话,熬够了探视的时间,总是头也不回就走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角再次泛出了泪光,连忙抽出了一张纸巾擦拭了一下眼角。   “因为出了那样的事,他的父母在他入狱后不久就因为承受不了那种打击辞世了,他家里的亲戚也不肯承认他,所以每年只有我才去看他。我等了他十八年,狱警通知我他要被假释的时候,我比他还要开心,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推掉了那天所有的工作,早早地就等在监狱外面,可是,可是我没有等到他,什么也没有等到,整整等了一天,等到的是他一早就已经离开的消息。”   他出狱后,就没有和你联系吗?叶珂动了动嘴角,很想这样问一句,可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进去嘴,林慕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无论是叶珂、孙嘉羽,还是这间咖啡厅里的其他人,甚至就连这间咖啡厅,在她的眼中,现在也许都是不存在的。   “我找不到他,那天开始我就在到处找他,他可能去的地方,他可能联系的人,我全都找过,但是,没有线索,一点也没有……”林慕突然瘫坐在了沙发上,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已经坍塌一样,“我只能用这种最笨的办法。”   她指了指那一摞的寻人启事。   “为什么不让别人帮忙呢?”孙嘉羽也擦着眼角,有些哽咽地问道。   “我想,亲自找到他,问问他,到底为什么!”林慕勉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直到有人跟我说,好像在这里见过他,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   “真的很抱歉,但是,现在你更应该配合我们。”直到这个时候,叶珂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我知道。”林慕深吸了一口气,“有什么问题,叶警官您尽管问吧,我不会隐瞒的。”   “我们已经调查到,秦逸在出狱后,和莫杰见过一面,并且就在那次见面中,莫杰死于一场交通事故,您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见面吗?”   “抱歉。”林慕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见面,当年他被关进监狱,就是因为刺伤了莫杰,要说小逸是为了道歉有可能,但是,莫杰是不会接受的吧?毕竟,小逸差点毁了他的一生。”   “事实好像也的确不是这样。”叶珂点了点头,“从我们掌握的线索来看,倒像是莫杰有什么把柄在秦逸的手里,而且,秦逸急于想知道,18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从这个角度去考虑的话,你有什么思路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慕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件事情,你们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小逸刺伤了莫杰,然后被你们抓住,送进了监狱。”   “不,不是这个意思。”叶珂连忙说道,“我们也是刚刚知道,事情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秦逸在与莫杰见面的时候,一直追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当年的事情恐怕还有内情,能把当年那件事的前因后果跟我们说清楚吗?”   “好吧。”林慕想了想,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3   这种回忆,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会是愉快的。   那时候,她和秦逸刚刚从一所艺术类的专科学校毕业,可是更加严苛的现实摆在了他们的面前,究竟该怎样找到一份工作,是放弃艺术,去为了生活打拼,还是再坚持一下,说不定第二天就会有好运降临?   上天总是眷顾刻苦且有准备的人。   他们共同的一个好友,也是曾经的同窗莫杰,这个时候已经在一家舞蹈团里站住了脚,虽然还不能当上主演,但是位置俨然也已经足够说得上话了,听说了他们的困境之后,便将他们推荐给了团长柳介。   虽然面试的时候有些紧张,发挥的并不是很好,但是柳介还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留了下来。柳介说,他是看中了这两个人的潜力和创意。   “很多人对经典抱着崇拜的态度,这当然没错,但是如果因为崇拜就循规蹈矩,甚至不敢做出一点改变的话,用不了多久,芭蕾就会死掉。”这个告诫让林慕一直记忆犹新。   进入了舞团的两个人也没有让人失望,没用多久,他们便成了炙手可热的舞者,开始在舞台上担任非常重要的角色,就连舞团的一些有资历的老舞者也不得不为他们腾出位置来。   但是这种好运并没有持续多久,突然有一天,秦逸和林慕同时被柳介叫进了办公室。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柳介阴沉着脸,站在窗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整间办公室里都被呛人的烟味填充着。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们从未见过柳介抽烟。   那天,秦逸和林慕虽然没有被开除出舞蹈团,但是也受到了严重的警告,至于原因,是有人举报他们的很多创意都是抄袭来的。   至于举报的人,很不巧,柳介在盛怒之下说漏了嘴,竟然正是推荐他们进入舞蹈团的莫杰。   这个消息让林慕和秦逸感到震惊的同时也感到无法置信,继而是深深的愤怒。在一天排练间隙的时候,借着舞台灯光熄灭的短暂时间,秦逸用事先藏好的匕首刺伤了莫杰,但是却没来得及处理掉凶器,最终在逃跑的时候,被警察抓了个正着。   “小逸做出了那种事,我也没有脸面在奥杰塔继续待下去,只好离开,也幸好,之前几年的表演让我积攒下了一些资本,就自己重建了一个舞蹈团,虽然艰难,但总算是撑了下来。这也是小逸的愿望,他虽然不能在舞台上继续表演,但还是不希望我离开舞台。”林慕要了一杯咖啡,啜了一口,“我也知道,他当年那样做,完全是为了我,他那个人,就是那样,别人怎么说他都无所谓,但是如果针对我的话,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么说的话,莫杰能够留在舞蹈团,也是因为柳介的疏忽,才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感到愧疚吗?”叶珂也啜了一口咖啡,问道。   “不知道。”林慕摇了摇头,“莫杰回到奥杰塔,是我离开之后的事情了,老师为什么会收留他,我也不清楚。”   “没有遗漏吗?”叶珂有些不甘心,从林慕的叙述来看,当年的事情非常清楚,并不存在什么隐情之类的,他实在想不到,秦逸再次找到莫杰想要知道的是什么。   “就是这些,其它的,我也并不清楚。”林慕苦笑了一下,“事实上,我也追问过他好多次,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毕竟,老师当时已经原谅了我们,抄袭的事情后来也查清是子虚乌有,他这样做,完全没有意义,但是他从来没有回答过。”   叶珂紧紧地皱起了眉。 第五章 第二个遇害者   1   叶珂和孙嘉羽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他们是送完林慕之后,就立即回到家里的。   林慕虽然自己开着车,但是守候了十八年的恋人刚刚出狱便又再次卷入了这种麻烦之中,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甚至连自己驾车的力量都失去了。   没办法,便由孙嘉羽开着她的车,将她送回了家里,简单地安慰了几句之后,才和叶珂回到家。   儿子早早就已经睡下,往常这个时候,老爷子也已经休息了,不过今天不太一样,叶珂换好鞋的时候,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   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就看到老爷子正坐在书桌前,那个轻易不会打开的盒子现在就放在他的面前,而且已经打开,露出了里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勋章,那些都是他在刑警队任职的时候获得的。   以往看到自己的儿子,叶新都会在第一时间扣好盒子,不过今天不太一样,他竟然招了招手,让叶珂过去。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叶珂硬着头皮说道,虽然将他从敬老院接了回来,可是怎么和父亲相处,他还是没太搞明白,以至于大多数时间,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竟然都无话可说。   “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嗯?哪个案子?”叶珂愣了一下。   “智义都已经告诉我了,是你在负责那个案子吧?”   叶珂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当年抓捕秦逸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现在,又轮到自己来抓捕了,这简直就像一个轮回,换成是谁,都要感慨一下。   “还没什么进展,虽然锁定了嫌疑人,但是关于他的行踪却一点线索都没有,而且也不是非常确定他就是凶手,”叶珂苦笑了一下,“我想试试从当年那件事情下手,说不定能有什么收获。”   “这么做,是有什么依据吧?”   “嗯。”叶珂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因为他最先找到莫杰的时候,就问到十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大概那件事情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真相,现在莫杰已经死了,我猜,他可能还会去找其他可能知情的人。”   “嗯。”叶新点了点头,“也不失为一个方向。”   “老爸难道有其他的想法吗?”   “哪有,我都不参与案子这么多年了。”叶新突然笑了一下,“只不过,当年侦办这个案子的时候就一直觉得好像没有接触到最终的真相,这么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而已,这样也好,你现在接手了这个案子,就替我去完成这个愿望吧,一定要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的倒是轻巧,那么容易的话,当年你不就知道了吗?”叶珂嘟囔了一句。   “这次可不一样。”叶新摇了摇头,“当年证据确凿,线索链条也很完整,根本没有继续调查下去的必要,况且,那个案子本来也是被我碰巧撞上,当时手里还有很多重要的案子亟待处理,也就被调了出来。眼下这个案子,秦逸的动机就是当年的真相,看起来好像他也并不十分知情。”   “对了,他的女朋友林慕,你们已经去调查过了吗?难道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叶新突然问道。   “已经调查过了,但是没有线索。”叶珂摇了摇头,“我也觉得很奇怪,明明每年都会见上几次面,偏偏出狱之后就没去找过她,现在就连林慕也在到处贴寻人启事。”   “这可有点不太正常。”叶新闭起了眼睛,“去她家里看过了吗?”   “回来之前,就是去那里的,我和羽儿找了个借口在她的屋子里转悠了半天,不过很遗憾,别说秦逸,就连男性生活的痕迹都没有。”   “嗯。”叶新点了点头,“不过,也不能因此就判断林慕没有包庇的嫌疑,聪明一点的话,也不会把一个人藏在自己的家里,你明白吧?”   “爸爸说的虽然没有错,但是我和羽儿是在咖啡厅碰巧遇到林慕的,在我们出示自己的证件之前,她根本不知道我们是警察。所以我们觉得林慕没有说谎,秦逸出狱后的确没有去找她,他可能住在旅馆里,但是要住进旅馆的话就需要身份证件,他现在可没有,有可能使用的是别人的证件,肯借给他证件的人可能是林慕和他共同的熟人,这件事情,我正准备明天就安排人去调查。”   “嗯。”叶新再次点了点头,突然叹了口气,说道,“看来,秦逸这一次是打算完全用自己的力量来完成复仇啊。”   “爸爸也认为秦逸根本没有放弃复仇的想法吗?可是,根本就不应该有什么仇恨吧?那件事情,明明是他做的不对。”叶珂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就是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或许那个仇恨就在那件事情的真相里,否则,他也不必抓住这件事情不放。”叶新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下麻烦可就大了,莫杰可能是唯一的知情人,现在也死了,接下来该怎样调查,我可是一点思路都没有。”叶珂苦笑了一下。   “我也没有,看起来像是进入了死胡同。”叶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收好了那个盒子,“当年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人,接下来秦逸可能一个一个去找,你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叶珂连忙起身,帮着父亲将那个盒子在书架的最底层放好。   “我当然知道,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让那家伙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继续行凶的。”   2   第二天一早,搜查会议照例进行,叶珂将昨天晚上调查到的信息向搜查组进行了通报,也将自己和父亲的分析告诉了局长张智义,不出所料,张智义要求搜查组针对那间咖啡店和林慕的住所周边的旅店进行调查。   因为秦逸要外出找人,可能会对对方采取一些比较极端的手段,所以他会尽可能选择比较隐蔽的出行措施,步行或者乘坐公交车是最方便的手段,这样才能避免留下对自己不利的线索,但是这样一来,他的活动范围便不可能太大。调查出租车这种事情也被搁置到了一边。   搜查会议结束之后,叶珂调出了十八年前秦逸刺伤莫杰那起案子的卷宗,打算从中找到一些可能会用到的线索。   但是,正如局长和自己的父亲所说,当年的那件案子已经不能再简单了,莫杰被刺伤后,听到惨叫的工作人员马上就打开了灯。那把匕首就掉落在秦逸的脚边,据他自己说,没想到真的会走出这一步,还是有些紧张。   但他发现自己的行为败露之后,马上就捡起了那把匕首,想着要是能处理掉凶器的话,一定能给警方造成不少麻烦,没想到才一跑出舞团就被路过的叶新抓了个正着。   被捕之后他也没有隐瞒,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行凶过程,舞团的其他人也做出了口供,最重要的凶器来源后来也被查实,正是秦逸家里那套厨房刀具中的一把。   在林慕提供的证词中说到,在案发前一周,舞团的成员在她的家里举办了一场聚会,聚会后她发现家中的一把刀丢失,以为是被其他人不小心带走了,因此并没有在意,完全没有想到是秦逸藏起了那把刀并且用它来杀了人。   “如果我知道他有那样的想法,一定会阻止他的。”林慕说。   这些证词从侧面证实了秦逸的行凶的确是早有计划,并且是瞒着林慕进行的。   至于动机,就是之前莫杰诋毁他和林慕的那些话,让他感到非常不满,当天排练的时候,莫杰又再次提起了这件事,他就趁着排练间隙的时候动了手。   关于这些,莫杰也提供了相应的证词,证实了秦逸的话,这个案子便没有继续调查下去,直接移交了检察院。   不过,叶珂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反反复复地翻看着这份卷宗,最终却也没有什么发现,想了想,干脆拨通了自己父亲的电话。   “是我,叶珂。”等电话那边被接起,叶珂直接说道,“爸爸,当年的那件案子,真的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我总觉得,你们那时候好像忽略了什么。”   “我也这样觉得。”电话那边沉吟了一下,“不过,都说过,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上面认为没有深入调查的必要,而且,当时手头有更重要的案子要去调查。”   “可是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动机吧。”电话那头的叶新想了想,“这么多年,我总觉得那个动机有问题,事发的时候,距离莫杰造谣已经过去差不多两个月了,那件事情差不多也已经平息,这个时候秦逸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虽然他自己说是一时冲动,可还是让人无法理解。”   “我明白了。”叶珂想了想,说道。   “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就挂了。”   叶珂没有说话,径自挂断了电话。   3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你的神态应该更加投入。”   奥吉莉娅芭蕾舞团的排练室,一身黑色舞蹈服的林慕皱着眉,那个扮演黑天鹅的舞蹈演员,在表演的时候总有一种神游天外的感觉,有些动作上,也显得有些迟滞。虽然在外行人看来,那并没有什么,但是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在动作迟滞的那一瞬间,舞蹈和音乐的配合上出现了一些瑕疵。   虽然在之后的表演中,这种瑕疵可以通过稍稍加快舞蹈的节奏弥补回来,但是那样一来,整个舞蹈的节奏就被打乱了,会给其他的舞者带来不小的困扰。   “对不起,老师。”年轻的舞者小声说道。林慕这几天的心情很不好,一不小心就会被她痛骂一顿。所幸,这一次林慕并没有过多地责怪她,继续讲解道,“在《天鹅湖》的这一幕中,待选王后的各国佳丽云集在城堡的舞厅中,王子必须从中挑选出一位未婚妻。公主们为讨王子的欢心纷纷献舞,可是王子的思绪完全不在她们身上,他还在等着白天鹅的出现,所以拒绝做出选择。响亮的号声响起的时候,宣告来了两位没有受到邀请的客人。他们就是魔王罗斯巴特伪装的使臣和他的女儿奥吉莉娅。罗斯巴特把奥吉莉娅变成了奥杰塔,王子被貌似奥杰塔的不知身份的来访者迷住了,他深信舞池中的就是他那位天鹅公主。”   林慕重新打开了音乐,边说边做着示范动作,“所以,在这一幕,奥吉莉娅的独舞变奏中,她的神态是无比自信的,和奥杰塔的柔弱不同,她要更具有攻击性和侵略性,证明这个舞台就是她的,除了她之外,王子不会看到任何人,所以你的动作不能出现任何瑕疵,要完全展现出奥吉莉娅的气势来。”   这样说着,林慕突然脚尖点地,做起了转体的动作,和之前的那个舞者不同,她的动作没有任何的迟滞,流畅的就像原本就该是那样。   而且,当踩着音乐的节奏开始舞蹈的时候,林慕也像整个变了个人,她原本温和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凛冽了起来,眼神中一副舍我其谁的神色,周围其他的舞者在她的表演下,一下子就黯然失色了许多。   这个舞台,在这段音乐中,只属于她。   三十二个转体的动作完成之后,林慕还没来得及关掉音乐,排练室的门边就响起了掌声,虽然单调,但却格外引人注意。   她愣了一下,循声看过去,就见叶珂正站在门边,用力地拍着手。   “好了,你们继续。”林慕交代了一下,便来到了叶珂的身边,“没想到,叶警官对芭蕾也很有研究。”   叶珂感到脸上有些发烫,对芭蕾舞,其实他一窍不通,只是刚刚林慕的动作实在太完美,他觉得,如果自己就是王子的话,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和这只天鹅在一起,完全是不由自主地,他就鼓掌了。   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坐下来之后,叶珂接过了林慕递过来的一杯清水,是从饮水机里接出来的那种。   “抱歉,我们平时都不怎么碰咖啡那种容易引起人兴奋的东西。”林慕带着歉意地笑了一下。   “是为了内心的平静吗?”   “诶?”   “保持一种平和的心境,更容易融入舞蹈的氛围中吧?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尤其是这种高雅的东西,可惜我不行,看芭蕾舞的话,我大概就会直接睡过去了。”叶珂笑了一下,“真抱歉,当着一个艺术家的面说这样的话,并不是说芭蕾舞不好,只是我这个人,接受不了这种高雅的艺术,这也是需要修养的,对吧?”   “叶警官真是个坦诚的人,我想,那话一定是柳介老师对你说的吧?他可是很在意这一点呢。”林慕掩着嘴,轻笑了一下。   “是啊。”叶珂喝了一口水,“不过你对那群孩子是不是太严苛了一些,我觉得,他们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呢。”   “不,还完全不够。”林慕摇了摇头,露出了一抹苦笑,“在芭蕾里,可完全没有‘可以’或者‘差不多’这种说法,作为一个舞蹈演员,必须要努力做到最完美,这可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路。”   “真是辛苦,不过也真是羡慕你们。”叶珂咂了咂嘴,说道,眼中的神情无比的诚恳。   但是林慕的脸上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这有什么可羡慕的?”   “能够全心坚持一件事,还是如此辛苦的事情,就已经值得敬佩了,偏偏你们还都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怎么能不让人羡慕?不像我,每天只想着能放个长假休息一下就好了。”   “因为我们是舞者啊,舞蹈就是我们的全部,如果不能舞蹈的话,那我们的生命就完全失去意义了。”   叶珂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说了一些发神经的话,希望叶警官不要在意。”林慕笑了一下。   “不,还是非常值得敬佩,是将一生都献给了芭蕾呢。”叶珂尽可能认为这就是身为舞者说出的最正常的话,这几天和芭蕾舞者交往下来,他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和他们完全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林慕低声说了句“谢谢”,脸上浮现出了一些担忧的神色,“小逸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真抱歉,暂时还没有。”叶珂摸了一下鼻子,“我们目前正在按照可能和当年那起案子有关的方向在调查,同时也在要求各辖区的派出所提供帮助,一旦有什么消息的话,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林慕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他一出来,竟然就做出了这样的事,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我想要的,并不是什么真相,只是想和他一起生活下去而已,如果有可能,我是希望他能重新登上舞台的。”   “还有可能吗?”   “没有什么不可能。”林慕的眼中露出了憧憬的神色,“对于一个舞者来说,舞蹈就是他的生命,无论到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的,小逸也是一样,虽然整整十八年没有登上过舞台,但是听狱警说,他一直没有放弃练习,监狱里汇报演出的时候,他还会表演,虽然没有公主的配合,但也会引起尖叫呢。”   “所以,我相信,就算在监狱里,他也没有认为自己是被囚禁起来,对于舞者来说,舞蹈就像是自己编织的一个美丽的梦境,只要没有放弃,就会一直生活在其中。”   “舞者的人生,就是给自己编织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梦境吗?”   “不仅如此,这个梦境还要展现给懂得它的人欣赏。”   听到林慕这样说,叶珂的脸一下子又红了,他连忙轻咳了一声,“这次来,其实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向你请教。”   林慕轻笑了一下,“那当然,我可不相信叶警官单纯是为了看我们排练才来的。”   “十八年前,真的没有什么内情了吗?通过我们这一段的调查,我们怀疑那件事不仅有内情,而且秦逸已经猜到了一些,莫杰也对此表示了默认,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内情我们却毫无头绪。”   “我……”林慕想了想,“至少我不知道。”   “那么,那件事发生之前,秦逸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我们觉得,为了不让你担心,他可能会对你隐瞒什么,但是一些异常的表现总还是会有的。”   “实在抱歉。”林慕想了想,摇了摇头,“舞者并不仅仅是跳舞的人,每一个优秀的舞者同时也是非常优秀的演员,他如果要隐瞒什么的话,一定不会让我知道的。”   “这样啊。”叶珂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失望的神色,“当年那件事情,我是说,莫杰诋毁你们那件事,具体的详情,还有什么人知道吗?”   “这个,大概就是柳介老师了吧?当年那件事,就连我和小逸都不清楚具体的过程,所以,除了莫杰,就只有柳介老师可能知道的比较清楚了。”林慕想了一下,说道,“后来我也去找柳介老师问过,不过他什么都不肯说。”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顿了一下。   “是想起什么了吗?”叶珂连忙问道。   “不,没什么。”林慕苦笑了一下,“只是想起了一些柳介老师的事,虽然从奥杰塔出来,单独成立舞团,可是还是要感激柳介老师,表面上看,我们两家舞团水火不容,可实际上,在舞团创建初期,柳介老师可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很多当时还只是孩子的演员,都是柳介老师推介过来的,现在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呢,要不是碍于两家舞团在表面上是竞争对手的关系,真希望能有机会当面向他道谢。”   “哦,是这样啊。”叶珂站起了身,“打扰你了,希望有机会能观看你的演出,我想,我一定不会睡过去的。”   “谢谢,这是对我的嘉奖吗?”   “当然。”   4   彩排进入了最关键的第四幕,柳介依然没有出现,只有舞团的另一个指导高桥站在观众席第三排最中间的位置上,那是观赏效果最佳的一个位置之一,通常是留给大人物的。   高桥会不时举起手中的话筒大声告诉舞者们有哪些地方不太到位,比如“再向前一步”“再往左边一点”“再往中间靠一点,观众已经看不到你了”这种指示。   大家虽然按照高桥的指示在行动,但显然都不太在状态。演出日益临近,按理说,作为舞团的团长、首席指导兼艺术总监,这种时候,每一次彩排柳介都不应该缺席。可是,从早上开始,他们便联系不上柳介。   身为芭蕾舞者的职业道德让他们在柳介缺席的情况下坚持彩排,但是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除了戴茜和几个老资格的舞者外,大家的表现一塌糊涂。到最后,高桥甚至放弃了指导,一屁股坐在了观众席上,一脸难看的神色。   他感到自己也不在状态。这种指导通常都是柳介亲自进行,自己不过是打打下手,所以和往常一样,昨天晚上又喝了太多的酒,到现在,那种宿醉的难受感还没有完全过去。   戴茜坚持着做完了最后一个动作,就匆匆忙忙地站起了身,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虽然外行人并不能看出什么来,但是她自己却清楚,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是僵硬的,这样的表演只是徒具外形,自己,还有这群舞者的心,根本没有能够融入到舞蹈中去。   那种感觉,对,就像是提线木偶,自己和舞者们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操控着,但是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她看了一眼观众席,在高桥的旁边,这时候应该站着的就是团长柳介,如果他看到他们今天这样的表现的话,一定会气得暴跳,指责他们连舞者最基本的职业素养都丢掉了。   可是现在,那里空空如也。柳介到底在做什么呢?难道是那个案子又有了新的变化吗?   戴茜感到自己正落入一种无法控制的境况中,前方是根本看不到边际的黑暗。小腹的坠痛也让她感到有些吃力,她用力摇了摇头,转身向后台走去。   叶珂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奥杰塔芭蕾舞团的,问清了演员们的位置后,他径直走向了后台。在入口处,就看到戴茜正匆匆走回休息室,他连忙快走了几步,敲了敲门。   “请进。”从里面却传出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叶珂愣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当看到里面的人时,叶珂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那个人的外貌和戴茜非常相似,只是看起来更加稚嫩一些。   看到叶珂进来,她明显愣了一下,“您找谁?”   “对不起,请问戴茜在哪个房间?”   “您是?”舞者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戒备地看着叶珂,小声问道。大概把他当成了是那些戴茜的追求者之一,或者是来找麻烦的人。   “我是警察,有些事情要找她询问一下。”说着,叶珂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大概没想过自己会和警察有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叶珂明显感到这个舞者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垂下了头,双手用力地绞在了一起。过了半晌,她才站起了身,但是依然没有抬起头,小声说道,“我带你去。”   “谢谢。”叶珂点了点头,跟在了她的身后。   大概因为是首席舞者的原因,戴茜的休息室也和别人不同,位于一个单独的角落里,极为安静。带叶珂带来的舞者轻轻敲了敲门,小声道,“戴茜姐,有个警察要见你。”   稍等了片刻,休息室的门就打开了,戴茜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当看到是叶珂的时候,她明显有些吃惊,“叶警官,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本来是来找你们团长柳介的。”叶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听说他今天没有来,就想找个人看看是怎么回事,这里我不认识别人。”   戴茜的脸上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不过很快就带着歉意地笑了笑,“我也一整天没有见过柳介老师了。”   “没有来舞团吗?”叶珂皱了皱眉,“我打过他的电话,但是无人接听,还以为是你们在排练,他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   听到叶珂这样说,戴茜也微微皱起了眉,“你也联系不上吗?我还以为是你那边有事将他叫走了,要不然,这么重要的彩排,他可不会缺席的。”这样说着,她将目光转向了带叶珂过来的那个舞者,“苏静,麻烦你再去给柳介老师家里打个电话。”   “好的。”那个叫苏静的舞者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戴茜有些不安地看着叶珂。   “应该不会,他不是一个人住吧?”叶珂也突然感到有些不安,难道又被秦逸抢先了吗?   “不,柳介老师虽然一直单身,但是家里有保姆照顾,可是,我们彩排前给老师家里打过电话,也是一直无人接听。”   “好像不太妙。”苏静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当看到叶珂的目光注视着她的时候,她连忙避开了,向戴茜说道,“老师家里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知道柳介的家在哪里吗?”叶珂看着戴茜问道。   “我知道,在……”她突然顿了一下,“算了,我和你一起过去吧,稍等我一下。”   戴茜回身随手拿起了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又对苏静交代了几句后,便和叶珂一起出门,驾车径直驶向了柳介的家。   柳介家距离舞团并不远,大概只有十分钟的车程,不过却是一个别墅区,门口有非常严格的安保系统,但当看到车子里还坐着戴茜的时候,保安便痛快地放行了。   “我们经常到老师的家里聚会,所以和这里的保安都很熟了。”戴茜解释道,同时指挥着叶珂在园区里兜兜转转了差不多五分钟,才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的别墅前停了下来。   车子刚一停稳,戴茜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一路小跑着到了门前,按响了门铃,但是过了半晌,房间里却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她皱了皱眉,再次按动了门铃。   叶珂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沿着别墅转了一圈,发现二楼的一扇窗户还开着,证明这个时候家里应该还有人在,可并没有人来开门让他觉得非常不安。   戴茜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些,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不片刻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了电话铃声,但是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老师的手机在家里,可是没有人接,固定电话也没有人接。”说这话的时候,戴茜的神色有些紧张。   “有备用钥匙吗?”叶珂问道。   “嗯?”戴茜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   “柳介别墅的备用钥匙。”叶珂又重复了一遍。   “啊,我知道了。”戴茜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俯下身掀开了门前的踏垫,在那下面就放着一枚泛着银光的钥匙,“老师说,这是为了防备自己忘带钥匙藏好的,有时候我们过来,他要是不在,保姆也不在家的话,我们也会用这把钥匙开门。”   她说着,已经打开了别墅的门,房间里有些昏暗,一股热浪从里面扑了出来,让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怎么会这么热?没开空调吗?”   她说道,顺手就要去开灯,可是啪啪几声之后,灯却并没有亮起来。   “怎么回事?”她看向叶珂,却看到叶珂已经无比严肃地掏出了枪。   “就站在这里,不要动。”说着,叶珂举着枪走进了别墅,客厅里没有人,厨房和一楼的卧室也没有人,但是地面上却有几个凌乱的脚印。   “麻烦你,给警察打个电话。”叶珂皱了皱眉,向门边的戴茜说道,自己沿着楼梯走上了二楼,二楼的卧室大门敞开着,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没有被闯入的迹象。   他端着枪,完全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如果发生了什么事的话,应该也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的手放到了另一扇门的把手上,轻轻一扭,便推开了那扇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这应该是一间书房,在那张实木书桌的后面,是一把宽大的办公沙发,沙发上的人双目圆睁,死死地瞪视着闯进来的叶珂。   那是柳介。   但是,他已经死了,因为他的脸上是只有死人才会有的颜色。   叶珂深切感受到事情正朝着未曾预料的方向发展着。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方向调查下去,可是还没等开始进行,就不得不中止了,凶手总是走在了他们的前面。   “这房间连空调都不开吗?”孙嘉羽进来的时候小声抱怨道,不时抬手擦着额头的汗。   “好像是电源坏了。”叶珂沉着脸,不甘心地说道,如果能早一点发现异常就好了,“我到的时候,这房间里比现在还要热,害怕破坏现场,所以就没有动这里的任何东西,好在那扇窗户开着,要不然现在更热。”   “就算你动过也没什么关系。”孙嘉羽苦笑了一下,“凶手可能接触过的地方都做了仔细的清理,包括电源开关上,除了门口的电灯开关留有戴茜的指纹外,其它地方的指纹都被清扫掉了。”   她说着,仔细检查了一下柳介的尸体,柳介的脖颈上有一道明显的掐痕,“死者死前应该遭到过袭击,来帮个忙。”   说着,她在叶珂的帮助下褪下了柳介的裤子,将一只温度计插进了他的肛门,片刻之后拿出来看了看,闭上眼睛想了想,“根据公式计算,死亡时间应该是在8到10个小时前。具体的死亡原因不明,虽然喉咙有被人卡住的痕迹,但是并没有窒息的症状,要进一步尸检才能确认。”   “8到10个小时前。”叶珂在心里推算了一下时间,那应该是在早晨6点到8点这个时间,那个时间柳介应该刚刚起床没多久,吃过早餐准备到团里的时间,可是却遭遇了意外。   从现场来看,凶手并没有破门而入,而是和平进来的,凶手应该是熟人吧?   他的目光在书房里巡视了一圈,突然被书桌上的一些灰烬吸引了,“他吸烟吗?”一问出这个问题,叶珂也觉得自己有些愚蠢,之前在调查的时候,林慕明明说过柳介平时根本不吸烟,除非遇到重大的无法抉择的事情时才会吸烟,而且是很凶的那种。   孙嘉羽却愣了一下,一本正经地掐开了柳介的嘴,看了看,甚至凑上去闻了闻,然后摇了摇头,“不,至少在死亡前没有吸过烟,问这个做什么?”   听到她这样说,叶珂皱了皱眉,在柳介面前的书桌上,虽然没有烟灰缸,但却散落着一些烟灰,可是又没有烟蒂一类的残留物。   如果不是柳介吸的烟,那就只能是那个凶手了。   至于这个凶手是谁,毫无疑问,秦逸是最大的嫌疑人。   可是对于这个推测,警方却没能找到任何相关的证据。   柳介的保姆在稍晚些时候就赶到了现场,听到自己的雇主去世的消息,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有人在开玩笑,当看到现场的警察的时候,才一下子慌了手脚。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有些拘束地坐在叶珂的对面,“我并不住在这里,只是每天傍晚的时候过来给他收拾一下房间,顺便做一次晚餐。”   “昨天你离开的时候,柳介老师有什么异常吗?”叶珂想了想,问道。   和秦逸的见面,应该是事先约好的,如果是突然造访的话,有莫杰的例子在先,柳介是不会让他进屋的吧,毕竟当天有个非常重要的彩排,对于视芭蕾如生命的柳介来说,是绝对不能错过的,而和秦逸的交谈,不知要持续多久。   “好像不太高兴。”保姆努力想了一下,“老师每天吃晚饭前有看报纸的习惯,当时他看完一份报纸后就一直阴沉着脸,连我离开和他打招呼都没有回应。”   “哦。”叶珂点了点头,觉得这并不能算是什么重要的线索,虽然警方已经极力避免向媒体透露莫杰一事的调查进展,但是并没有放弃对那件事的调查还是让他们嗅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毕竟大多数媒体在警队内部都有自己的眼线,有些媒体已经开始进行自己的猜测了,这对舞团来说,可说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他又问了一些其它的问题,比如在推测的案发时间内,她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什么人能够提供证明之类的,就是最常规的不在场证明的调查。这些完全是走个过场而已,从内心里,警方都已经认定,这一次的凶手又是秦逸了。而这个保姆对于叶珂提出的问题也对答如流,案件发生的时候,她在家里,正准备去另一个雇主家工作,这些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然后,警方在对柳介的别墅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之后,终于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房间里那些凌乱的脚印,除了叶珂的部分之外,属于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一楼客厅的DVD播放器里发现了一张碟片,而碟片的内容则是大约20年前秦逸和林慕主演的《天鹅湖》。至于二楼书房里的烟灰,已经证实和柳介无关,也应该是属于凶手的。   从这些线索上来判断,凶手有很大的可能就是秦逸。   得到这些报告之后,张智义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到现在为止,叶珂的推理没有任何问题,但也无法得到任何确认。   “负责调查秦逸行踪的那一组,最好告诉我你们有新的发现。”   “真抱歉。”一名警员有些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那家咖啡厅附近的旅店,林慕家附近的旅店,我们都进行了调查,没有发现可疑人物,我们已经扩大了搜索的范围,很有可能,他现在居住的地方,是那种不需要证件登记的小旅店,这样的话,就只能一点点走访了。”   张智义不满地摆了摆手,“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凶手两次作案,我们对他却毫无办法,你们让我怎么对上边说?那个柳介可是个公众人物,用不了多久,那些记者就会找上门的……”   他的目光在搜查组的组员脸上一一扫过,却又愣了一下,刑事技术科的女法医孙嘉羽正举着手。   “你又有什么发现?”   “死者的死因。”孙嘉羽站了起来,翻动着手里的笔记本,“死者生前遭到过袭击,但并不致命,真正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   “这并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吧?”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让张智义有些恼火,“这种结论只能是在对凶手定罪的时候才有用,不管怎么说,目前这两个人的死亡都和这个秦逸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可是……”   “别管什么可是了。”张智义摆了摆手,“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秦逸,叶珂,重新调整一下人员分配,十八年前的事情,只要一两个人就完全可以了,其他的警力,就全部投入到寻找秦逸这件事情上去。”   “我明白了。”   叶珂看了一眼有些落魄的孙嘉羽,他明白她的想法。虽然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指向了那个叫做秦逸的人,但是,这里面却存在一个非常致命的疑点,他虽然对这两个人都进行了袭击,却都没有致死,不管是莫杰还是柳介,死因都很蹊跷。   5   真是不敢想象。   当戴茜将柳介死亡的消息传递回团里的时候,大家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真是不顺利的一年。”高桥瘫坐在椅子上,双手用力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刚死了一个莫杰已经让我们很头疼了,现在就连团长也死了。”   “怎么办?”站在她一边的苏静双手用力地绞着衣角,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后,就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不管怎么样,舞团还是要继续下去,下个礼拜的公演可不能停,还要对学校的学生们保密,警察总是往这里跑,已经让很多家长开始对我们不信任了。”高桥深吸了一口气,舞团也有他的股份,现在柳介不在了,他就得承担起那部分责任,“戴茜那边,没有什么问题吧?”   “戴茜姐说,她有些不太舒服。”看到高桥皱起的眉头,苏静连忙说道,“不过她说不会耽误公演的。”   “那样最好。”高桥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苏静,“不过,为防万一,从今天开始,你也练习一下奥杰塔的角色吧。”   “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苏静一下子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高桥,但是目光中的灼热还是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高桥撇了撇嘴,“你也应该知道吧?柳介老师当初招你入团,就是因为你各方面的条件都和戴茜差不多,是最有可能代替她成为首席的人,而且明年就要去参加比赛,这时候多上场表演,到比赛的时候发挥会更好的。”   苏静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了一丝自卑。她当然知道,从进入舞团那天起,她就是被当做戴茜的后备来训练的,甚至很多时候,一些不重要的演出都是她代替戴茜完成的,当然,在对外宣传的时候,用的还是戴茜的名字。   “可是,我还是有些紧张。”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只是为防万一而已。”高桥大大咧咧地说道,毕竟苏静今年只有15岁,她的表现已经很好了,换了自己15岁的时候,每次上台前,都会忍不住发抖呢。   他站起了身,拍了拍手,“那么,大家继续吧,柳介老师也不希望我们这次的公演夭折吧?都打起精神来,就算柳介老师不在了,我们也要证明,奥杰塔还是数一数二的芭蕾舞团。”   大家齐声说好,不过训练的状态就不太好了。   毕竟出了这么多的事,就好像有一块阴云笼罩在大家的头顶一样,都巴不得赶快结束今天的训练,回家去好好睡上一觉,这样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了。   虽然这根本不可能,但大家还是愿意就这样想。   只有一个人和其他人不同,那就是苏静。没有柳介的监督,她训练的反而更刻苦了。没错,自己虽然是作为戴茜的替身出现的,但是,只要能留在这个舞台上,对她来说,都是天大的恩赐。   一个礼拜后的公演,她一定要塑造出一个完全不同的奥杰塔公主来。   戴茜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舞团的。   被叶珂送回舞团后,她就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坍塌了。柳介,那个虽然严厉,但是也是奥杰塔的精神支柱的人竟然一下子就倒下了,这让她完全没有训练下去的心情。尽管知道这有悖于身为芭蕾舞者的职业道德,但她还是请了假,如果不调整好状态的话,一个礼拜后的公演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苏静虽然也能代替她出场,但是她的表演还是太过稚嫩了一些,这种大型的公演,她可不敢把全部的戏份都交给她。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警察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想必柳介也是被人杀死的,她好像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提到了秦逸。   那个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因为自己的冲动,已经造成了那样的后果,现在却还是不肯放过吗?   先是莫杰,又是柳介老师,下一个,会不会是她?   一想到这个,她就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当年那一批的舞者里,知道那件事情的人,也就只有这几个人而已。虽然自己并不十分了解发生了什么,不过,那小子可未必会这样想吧?毕竟,那时候自己和莫杰的关系就非同一般,说不定,他真的会产生什么误会。   “最近外出,最好要小心一些,尽可能和朋友结伴吧。”   离开舞团的时候,高桥老师这样告诫她,甚至提出要安排司机送她回家,不过被她婉拒了,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倒是那些警方的表现,让她感到很无奈。高桥老师要求警方加派人手保护舞团里的人,可是却被警方拒绝了,理由是这种事情要向上面申请,觉得有必要才会采取这种强制保护的措施。   归根结底,指望这群警察能帮上自己什么忙,是完全不现实的。   她突然想自己去查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随即,她被自己冒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当年根本就没有什么隐情,那个秦逸一定是得了精神病才会冒出那种想法。   她恨恨地想,高跟鞋在柏油路上敲击出了一声声的脆响,头顶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的细长细长的。   只要再转过前面那道弯路,就到了自己的别墅前,她一直戒备的心也渐渐放松了下来,门前就有监控器,那个人再大胆,也不敢在那里动手吧?   不过,是时候该去买一辆车了。莫杰还在的时候,接送她这种事情一向是他负责的,自己虽然也考了驾照,不过开车这种事情,一年也只有那么几次而已,因为担心会发生车祸,那样会对自己的舞蹈生命造成难以想象的影响。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前方的灌木丛里好像有一团黑影动了一下。   “谁?”她马上停下了脚步,那团黑影也不再动。   就这样僵持了有一分钟左右,戴茜才确认,刚刚不过是自己眼花了而已,因为要保持完美的身形,自己的饮食营养并不能完全跟得上,经常会发生低血糖这种毛病。   她长出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可就在这个时候,从路旁的灌木丛里突然冲出了一个人影,她来不及转身,就被那个人从背后死死地卡住了喉咙。   她开始奋力挣扎,可是相对于那个人的力气,她的力量明显太小,没过一会儿,她就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真该死,从园区门口到自己的别墅,只有这一段不到十米的监控盲区,就被那个人巧妙地利用了。   她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6   叶珂和孙嘉羽接到电话的时候,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正在回家的路上。   他看了一眼那个电话号码,竟然是戴茜打来的,可是电话那边却只有挣扎的声音,来不及多想,他就调转了车头。   幸好自己正好到这边调查,离得并不远,没用五分钟,他们便赶到了现场,却只看到戴茜衣衫凌乱地瘫倒在地上,已经昏迷了过去。   经过一番急救之后,她才醒了过来,一见到叶珂和孙嘉羽便忍不住哭了出来。   “是秦逸,他袭击了我!”   过了半晌,叶珂才搞明白,万万没想到,秦逸的下一个目标竟然就是戴茜。   “当年的那件事情,你也知道些什么吗?”叶珂急忙问道。   “不。”戴茜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捧着一杯热水,却还是忍不住战栗,“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也许他并不这么认为。” 第六章 物理学家的兴趣   1   戴茜脖颈上的痕迹很快便被认定与柳介脖颈上的痕迹一致,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为。   但也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从秦逸之前的做法来看,他显然是想知道十八年前的真相,所以一直是在沟通无果之后才对被害人进行了袭击,但是在戴茜这件事上,他却直接进行了袭击。   这可不像是秦逸的做法。   “因为一直沟通无果,我想,大概是他打算换个方式,先将戴茜控制起来,慢慢询问,这样更保险。”这个意见在警方内部占了上风,再加上有戴茜的证词和两次袭击中留下的相同线索,就连叶珂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有这种可能。   不过,搜查组的人关注的可不是这些,既然已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他们要做的就是从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个人,并且把他揪出来,绳之以法。   但这份工作并不轻松,就连报刊上都登出了启事,整个搜查组的人也没日没夜地四处走访,却只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到。   “和莫杰的联系方式呢?如果是通过电话,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吧?”新一天的搜查会议上,张智义皱着眉,有些焦躁地说道。明明已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却又无从下手,这可让他开心不起来。   不仅仅是他,整个搜查组的人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大家都在被那个秦逸牵着鼻子走。   “非常抱歉,但是我们发现了这个。”负责对莫杰的居所进行搜查的警察沉着脸递过来一张纸条,“是在莫杰的一本日记中发现的,夹在事发前一天的那一页。”   “哦?”张智义接过了纸条,看了一眼递给了叶珂,叶珂只扫了一眼,就露出一抹苦笑。   纸条上写着,“十八年前的事,我大概已经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想和你确认一下,明天上午八点半,我在XX咖啡厅等你,不见不散——秦逸”。   那下面还附着一张手绘的地图,标记出了从莫杰的寓所到那家咖啡厅的行驶路线。秦逸果然做了充足的准备。   “核对过笔迹了吗?”叶珂问道。   “从监狱那边调取了一些资料,经过比对之后,确认这的确是秦逸留下的。”那名警察说道。   “这样就完全没办法了啊。”叶珂再次露出了一抹苦笑,“只能按照原来的方向调查下去。”   “虽然觉得不太现实,但是,能确认一下这种纸的来源和所使用的笔吗?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张智义沉默了一下,说道。当然,这种办法和病急乱投医没有什么分别,纸张是最普通的纸,随便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得到,用的笔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算了,还是按照原来的方向查下去吧。”意识到自己的决定有些不妥,张智义颓丧地叹了口气。不过仅仅因为一张约见的纸条就让莫杰改变了既定的行程,单从这一点来看,警方认为和十八年前的事件有关系这个推断基本得到了证实。   “柳介那边呢?有什么新的发现吗?虽然目前我们认为秦逸是第一嫌疑人,但并不能因此就忽略了其它方面的调查。”过了一会儿,张智义问道。   “不太顺利。”叶珂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后背挺的直一些,这段日子他可累的够呛,“现场暂时没有发现任何能直接证明和秦逸有关的线索,而且……”他顿了一下,“从小区的安保系统记录来看,在案发时间段内,并没有人进入过柳介的家。”   “没有人?”   “是的,不仅没有秦逸出现的踪迹,其他人的也没有。”叶珂摊了摊手,“据保安说,那天拜访柳介家的只有我们。”   “这下可就麻烦了。”张智义轻轻敲着桌面,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   “已经在扩大搜索的范围了。”见他这样,叶珂连忙说道,“我们推测,凶手不一定是在案发当天进入现场的,有可能在前一天夜里就已经抵达,所以正在调查之前的线索。”   “哦?有什么发现吗?”张智义挑了挑眉梢,问道。   “暂时没有,凶手进入柳介的家中应该是在保姆离开后,那之后的拜访记录中也没有关于秦逸的记录,前一天夜里值班的保安回乡下探亲,暂时还没能联系上。”   看的出来,张智义对调查的进度非常不满意,但是大家都已经是在高强度工作了,他只能强忍着不满,摆了摆手,“就按照这个方向查下去吧。”   “其实……”这个时候,叶珂却又说道。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保姆的话。”   “保姆的话?”   “保姆说过,她在离开前,柳介看了一份报纸,随后变得很生气,就连她离开的时候跟他打招呼都没有得到回应,我在想,这会不会是一条线索?当然,我没有什么凭据,只是一种直觉而已。”   叶珂说着,摊了摊手。   不过张智义的表情看起来可不轻松,刑警的直觉和其他人不同,那是常年在刑侦第一线工作锻炼出来的一种很微妙的东西,有时候就是这种直觉帮助警方破获了不少大案。   “那就去查一下这件事情吧,这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张智义点了点头。   搜查会议之后,叶珂便安排人去将案发前一天本地的报纸都搜集回来一份,这需要一些时间,过期的报纸可没有那么好收集,只能去图书馆调阅。   在报纸拿回来之前,叶珂决定先去做另外一件事,关于那场奇怪的车祸的原因。   他可不认为秦逸的那些并不致死的袭击是毫无意义的,他一定用了什么更复杂的诡计来杀人。伪造出那种迹象,只不过是为了将来在被捕之后,法院量刑的时候给检方制造麻烦。   “所以,就到我这里来浑水摸鱼吗?”程曜坐在桌子前,搅动着马克杯里的咖啡,一脸无奈地看着坐在对面,整个人躺在椅子里,脸上还盖着一本杂志的叶珂。   “我看,警官先生纯粹是想给自己放个假,不过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等会儿还有个实验,会让你后悔来到这里的。”在一旁准备实验器材的助手阴阳怪气地说道。   他对叶珂隔三差五就跑到这里来打扰老师的研究非常不满,因为他总是拉着程曜去做一些奇怪的事情,这已经严重干扰到了正常的教学秩序。   “不,要浑水摸鱼的话,我还不如带着羽妞去公园钓鱼,在你们这,实在是一点乐趣都没有。”叶珂有气无力地说道,随即拿掉了脸上的杂志,坐起了身,对那个助手说道,“喂,再给我来一杯咖啡。”   助手不满地白了叶珂一眼,将装着热水的水壶砰地一下放在了叶珂的面前,“自己动手,没看到我正在忙吗?”   叶珂耸了耸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喝了一大口之后才对程曜说道,“我来找你,当然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要我帮忙?”   “难道还有其它的事情吗?”   “没兴趣。”   “别急着这么说。”叶珂向前倾了倾身子,“听听我的分析怎么样?”   程曜没有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学生的论文看了起来,那副表情分明是告诉叶珂,对他要讲的“分析”一点兴趣都欠奉。   不过叶珂可没有这样的觉悟。   “这样来说吧,目前一共发生了三起袭击案件,不过针对戴茜的那次,因为她的激烈反抗没有成功,就只剩下那个团长柳介和莫杰的案子,羽妞已经对柳介的尸体进行了初步检验,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虽然被袭击,但致死的原因是心脏病发作——柳介之前就有心脏病,这一次只是在遭到袭击的时候恰好诱发,我们只能做出这样的推论,问题在于我们能不能找到秦逸出现在那里的证据。”   他看了一眼程曜,见他只是盯着那份论文,并没有任何回应,不禁感到有些气馁,忍不住提高了音调,“现在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莫杰的那个案子,还记得吧?我跟你说过的,车辆是从安全气囊的位置燃起大火的,莫杰沾染到火种之后,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大火吞噬,连逃出驾驶室的机会都没有,这一点非常可疑,所以,我打算从这个案子下手,反正不管他杀一个人还是杀两个人,只要能确认其中的一起案件,对他的量刑就可以确定了。”   “真是麻烦。”程曜突然向后靠在了椅子里,摘下了眼睛,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用力按压着鼻梁上的穴位。   “怎么?有兴趣了吗?”   “我布置的这个作业。”程曜弹了一下那份论文,“是让他们去对稀有金属的工业用途进行开发论述,可是这家伙用了2/3的篇幅来讲金属的活性分析,根本就文不对题。”   听到程曜的这番话,叶珂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难看的神情,“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就是那个车祸吗?”程曜重新戴好了眼镜,“实话实说,我对那个没兴趣,起火点根本不可能位于安全气囊的位置,除非……”   “除非什么?”叶珂凑上前,“起火点的位置可是经过了专家的论证的,绝不会搞错,倒是你的除非,说给我听听吧?”   “那不可能。”程曜笑了笑,摇了摇头,“与其用那种复杂的手段,还不如制造一场意外来的痛快。”   “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法?”   “一种成功率极低,非常不保险的方法,换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选择的。”   听到程曜这样说,叶珂也变得兴趣索然。   “真是没办法,这下,要怎么对局长交代啊。”   他忍不住抱怨了几句,站起了身,装在口袋里的物证袋一下子掉了出来。   物证袋里装着的是从车祸现场发现的一些东西,本来是想让程曜帮忙验证一下,不过,交警队的那群人说,这种东西并不是车上的,可能和这起案子没有什么关系,他也就没有拿出来。   程曜一看到那个袋子,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叶珂刚俯下身,程曜已经将那个袋子拿在了手里,举在了眼前,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过了片刻,他竟然打开了袋子,用手指沾了一些粉末,放到嘴里尝了尝。   “喂,你这家伙,在搞什么啊?”   叶珂急忙伸手去抢,可程曜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神色。   “这个东西,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他问道。   “你说这个吗?就是车祸现场,不过,交警队的那群人说,这东西并不是车上的,可能是不小心混进了物证里。”   程曜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才轻轻地摇了摇头,“那绝不可能。”   虽然这样说,可是他紧锁的眉头却没有任何舒展的迹象。   “那辆车还在吗?”他看着叶珂,突然问道。   “嗯?”   “被烧毁的那辆车,是很重要的物证,你们还保留着吧?”   “当然。”   “带我去。”他说着,从衣架上拿起了外套,径直向研究室外走去。   “老师,待会儿的实验怎么办?”一直在一旁埋头准备实验的助手惊讶地看着程曜,问道。   “你来带着他们进行。”程曜想也不想地说道。   助手一下子露出了激动的神情,“老师,你说真的吗?”   叶珂强忍着笑,他可非常清楚,这个助手的岁数和程曜差不了多少,甚至任教的时间比程曜还要长,从程曜还是助手的时候,他就是助手,如今程曜已经当上了副教授,他还是助手。   真是个可悲的人。孙嘉羽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露出了一脸的怜悯。   “当然,这种实验就算是入门的学生也能独自完成,你已经干了这么久,指导他们完全没问题。”   助手看向叶珂的目光中第一次充满了感激。不过叶珂可没有兴趣,他追在程曜的身后,快步跑了出去。   他当然知道,这里并不欢迎他,据说已经有学生将他列为是成功毕业的头号敌人,排名甚至在毕业论文之前。   “那可和我没什么关系,是你自己太严格了,毕业这种事情,随便放松一下就可以了。”听到程曜这样说的时候,叶珂是这么糊弄过去的。   车辆这种大型的物证自然无法放进物证室,不过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还隐藏着其它重要的线索,所以,刑警队专门腾出了一间车库,很小心地收藏着那辆已经只剩下架子的汽车。   程曜见到这辆车的时候,直接拽开了驾驶室的门就钻进了半个身子,对于之前就有一个人在这个位置烧死这件事,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叶珂就站在他的身后,却看不懂这个老同学到底在干些什么,只能看到他趴在方向盘下边,好像在寻找什么,片刻之后,他站起了身,指尖带着一些灰烬。   “果然如我所料。”他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了叶珂,“车祸发生的时候,还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叶珂想了一下,“就是火着起的太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着了起来,留给人的反应时间几乎没有。”   “火光呢?”   “火光?”叶珂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我想起来了,有目击者说,火着起来的同时,看到了一片刺眼的白光,我们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安全气囊里安放了小型炸弹,不过没有找到相关的证据。”   但是马上,他的神色又变得迷茫起来,“可是,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还不确定,可能有非常重要的关系。”程曜点了点头,却又皱起了眉,“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喂,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至少,要对我这个负责调查的警察说一声吧。”   “现在还不行,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开。”程曜说着,小心地将指尖那些灰烬收了起来,“我会再和你联系的。”   说着,他就走出了车库。   叶珂很想追过去问个明白,但是负责收集报纸的同事就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告诉他,柳介死亡前一天出版的报纸都已经带回来了,他只好放弃了跟在程曜后面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想法。   反正,程曜这个时候什么也不会对自己说的。   2   虽然接连损失了两个重要的成员,但是芭蕾舞者的职业荣誉让奥杰塔芭蕾舞团的舞者们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重新投入到了排练中。   在这些舞者的生活里,似乎芭蕾才是最重要的,其它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暂时搁置到一边。   可是,这只是从表面上看来而已,至少高桥就觉得,除了苏静之外,其它所有人都只是在完成任务而已,他们的舞蹈中缺失了舞者的灵魂。   为此,他不得不停地打断舞者们的练习,指出他们的不足。   “手再抬高一些,还有你的腿,虽然要放松,但也不代表随意,如果不用心去跳的话,你们这一辈子都只能是配角。”   他不满地呵斥道,直到他看到舞者们的目光突然都集中在了门边,脸上带着惊讶的神情。   他回过头,就看到戴茜正站在训练厅的门边,已经换好了舞蹈服。看到这一幕,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除了舞团首席舞者的身份外,戴茜和柳介的关系在团里也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那是一种亦师亦父的关系,柳介差不多将戴茜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有时候,戴茜也是将柳介当成父亲来对待的。   据说,柳介可是有意等再过几年的时候,培养出新的首席舞者之后,就选择退休,将团长的位置让给戴茜呢。   对这样的决定,大家都没有异议。   毕竟,戴茜整个舞蹈生涯可都奉献给了奥杰塔,比奥杰塔名气更大的舞团要请戴茜过去,她都没有同意,在林慕出走之后,整个奥杰塔就是靠着戴茜一个人在支撑着。   “我的生命在奥杰塔开始,也一定会在奥杰塔结束,我将把我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奥杰塔。”这是她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大家几乎都以为,柳介的死会让戴茜消沉很长一段时间,这一次的公演恐怕只能由苏静顶替她的位置了。   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在柳介去世后的第二天就回到了舞团。   “戴茜姐。”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苏静,她停下了训练,径直跑到了戴茜的身边。   这在柳介还在的时候,可是会遭到最严厉的批评的,但是现在柳介不在了,他的一些规矩也被大家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   “谢谢你!”苏静小声说道,戴茜微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走过来的是高桥。   “你没事吧?要不要再休息几天?”   他说道,然后就看到了戴茜身后的包裹,脸上惊讶的神色更加凝重了,“你这是?”   他不解地问道。   “高桥老师。”戴茜轻轻鞠了个躬,说道,“我想搬到舞团的宿舍来。”   “这样啊。”   高桥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总算落了地,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戴茜是准备离开了呢,在这个时候,奥杰塔可经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当然没有问题,宿舍还有很多空着的房间,我这就去安排,要那间朝阳的房间怎么样?本来是给柳介留着的,不过柳介不喜欢和大家住在一起,所以一直空着,里面的家具都是准备好的,打扫一下就可以入住。”   “那就麻烦高桥老师了。”   戴茜点了点头,刚要俯身拿起自己的行李,一只手已经抢在了她的前面,是苏静。   “戴茜姐,这种事情,还是我来吧。”   她说着,裂开嘴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提起了戴茜的行李。   “拜托你了。”戴茜点了点头。   “小柳,你帮一下苏静。”高桥叫过了一个高大的男生,和苏静一起将戴茜的行李送进宿舍,转过身大声说道,“OK,我们继续!”   他并没有要苏静留下来的意思,既然戴茜已经归来,那么对苏静的指导也就没有那么紧迫了。   “好!”对于高桥的话,舞者们大声应道,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戴茜的回归,又让这些舞者找回了丢失的信心和兴奋,看到这些,高桥不由得向正在做准备活动的戴茜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3   在本市发行的报纸一共有30几份,因为不清楚是哪份报纸引起了柳介的不满,侦查员将所有的报纸都拿回了一份,有几份报纸图书馆里也没有收藏,这个尽职的侦查员干脆跑到报社,将他们用来存档的报纸复印了一份拿来。   叶珂一边吸着烟一边翻动着那些报纸,让他失望的是,里面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内容,有些报纸干脆连版面都完全一样。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份娱乐报纸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份报纸在本市的口碑不太好,销量也不怎么样,除了一些娱乐八卦的信息外,就是整版整版的广告,报社也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中。不过这家报社的记者却总是能爆出一些重磅消息,据说,为此还和一些明星打过不少官司。这样一来倒是让他们在全国的知名度都非常高,喜欢八卦的人总爱从这份报纸上寻找消息。   在当天这份报纸的头版位置上,刊登着一幅照片,是两个人亲昵地依偎在一起的背影,但是照片拍摄的角度非常微妙,刚好拍到了两个人的侧脸,让叶珂觉得非常眼熟。   夜游公园,上演激情大戏,奥杰塔首席舞者疑似与私人助理发生恋情   等看到这个标题的时候,叶珂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作为艺人,虽然不是经常在大屏幕上露面的那种,但是恋情公开也一定会带来不少麻烦,柳介的不满情有可原。   或许在自己出事之前,他和戴茜之间有过交流,但出于某种原因,戴茜对警方隐瞒了这一点。   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叶珂这样想,决定再去找戴茜询问。   4   奥杰塔对面的西式餐厅里只有她们两名顾客。   苏静给自己点了一小杯果汁和一块小蛋糕,当看到戴茜的餐盘里只有一杯果汁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另外一块蛋糕,便和戴茜在靠窗的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叶珂要了一块蛋糕,看着那个分量,皱了皱眉,又多要了两块,再点了一杯咖啡之后,他托着餐盘走向了她们。   “能坐在这里吗?”他站在她们面前,问道。   苏静和戴茜抬起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刚好到这边办事,看到你们舞团的人都在这里吃饭,我想这家的味道一定不错,就过来尝尝。”他在她们的对面坐了下来,端起咖啡尝了一口,露出了享受的表情,“确实比我的速溶咖啡要好了很多。”   “这可是全市唯一一家当天烘焙咖啡豆的店,味道当然和速溶咖啡不一样。”戴茜笑了一下。   “那我可真是赚到了,在外面跑了一天,连午饭都还没来得及吃,看来有必要给孙警官也带回去一份。”   叶珂说着,便大块朵颐起来,不过坐在他对面的苏静和戴茜却只是小口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   “案子都解决了吗?”戴茜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   “嗯?不,还没有。”叶珂想了想,回答道,“虽然差不多了,但是还差最关键的一点始终没有进展,说到这个。”叶珂将最后一块蛋糕放进了嘴里,擦了擦手,“有个问题想咨询你一下。”   “咨询?”戴茜显然被叶珂的措辞惊到了。   “我的意思是,有个问题我想不明白,可能和这个案子无关,用询问不太合适。”叶珂直视着戴茜的眼睛,“请把你和莫杰的关系告诉我吧。”   戴茜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并不仅仅是同事吧?我看到了这个。”他说着,将那份报纸的复印件递到了戴茜的面前,“这上面好像说你们正在交往。”   “没有的事。”戴茜皱了皱眉,“莫杰整整大了我六岁,要说有什么特殊感情的话,那也是一直把他当成哥哥来对待,何况,柳介老师可是非常在意团里的成员之间发生感情纠葛的。”   “我想也是这样。”叶珂咂了咂嘴,“您可是首席舞者,怎么会和一个助理发生那种事情呢?可是这份报道,好像也不是空穴来风。听说在他出事前一天,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份报纸大发雷霆呢,他当时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不,没有。”戴茜摇了摇头,“老师之前并没有和我联系过,至于这个报道,一定是有人捏造的,这个拍摄的时间,那天我身体不舒服,请了病假,一直在家里做些基础练习,我这个人可没有外出游玩的习惯。”   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戴茜的情景,那天她在家里还穿着舞蹈服,叶珂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实在不舒服,她一定会到舞团练习的。   “那还真是奇怪,柳介为什么这么生气呢?”叶珂说。   “因为胡乱报道吧。”戴茜想了想,“柳介老师很在意舞蹈团的名声。”   “是这样啊。”叶珂说道,可是紧皱的眉头却并没有舒展开的意思。   “怎么?柳介老师的案子,又有了新的变化吗?”见他这幅表情,戴茜连忙问道。   “不,还是那个样子。”叶珂笑了笑,“虽然我们做出了一些推断,但是都还没有得到证实,所以暂时还不能放弃在其它方面的调查。”   “所以你们是在怀疑戴茜姐吗?”一直静静地听着两个人交谈的苏静突然说道,“那不可能,戴茜姐绝对不会是那种人。”   大概因为激动,苏静的脸涨得通红。叶珂不禁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苏静连忙压低了声音,“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戴茜姐是不可能杀害柳介老师的,因为,他们两个可是情同父女一样。而且,戴茜姐和莫杰之间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哦。”   “哦?”叶珂皱了皱眉,“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苏静咬了咬嘴唇,“总之,莫杰只是戴茜姐的助理,我相信他们之间是纯洁的,舞团里没有人能够配得上戴茜姐。”   “你知道什么,对吗?”叶珂看着苏静的眼睛问道,可是苏静根本就不和他对视。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苏静突然站起了身,走到吧台前又要了两份蛋糕和一杯咖啡,重新坐回到位置上,便大吃起来。   叶珂苦笑了一下,知道在她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便抿了一口咖啡,“你这样吃,真的没问题吗?我听说,舞团里的女孩子,都要节食,而且,不是尽可能不碰咖啡这种饮品吗?”   “可是,我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苏静愣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进食的动作,“我才只有十五岁,柳介老师也从来没有强迫我节食过,他说,最好在我十八岁,身体差不多都发育成熟之后再节食保持体形比较好,要不然,怕到时候和戴茜姐差太多。”   叶珂看了看苏静,又看了看戴茜,确实,虽然舞台上两个人很像,但更多的也只是在身形上。换下舞蹈服之后的她们差的就比较多了,苏静的下颌明显要比戴茜更尖一些,脸上也更多了些稚气。   “反正我也当不了首席舞者,节不节食对于我来说,都没什么意义。”苏静嘟囔道,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好像并不适应这种饮料的口感。   “什么?”正在思考的叶珂并没有听清,下意识地问道,但是,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他抱歉地笑了一下,走到一边接起了电话,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叶警官好像又要忙了。”当叶珂挂断电话回到桌子前时,戴茜正好喝光了自己的果汁。   “确实。”叶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了新的发现,所以要立刻赶到现场去。”   “新的发现?”   “嗯。”叶珂想了想,大概觉得对她们说了也没什么,“法医发现柳介是在末次进食之后大约四个小时左右死亡的,但是胃容物显示,他末次进食是在我们之前推断的死亡时间前一天晚上。”   戴茜和苏静不解地看着叶珂,对于他说的这些东西,她们完全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简单点来说,就是我们之前推断的死亡时间是错误的,他真正的死亡时间是在前一天晚上的十点钟左右。”   这个消息让戴茜和苏静感到震惊不已,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柳介老师那个时候就已经遇害了吗?”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我要到现场去,重新调查那段时间他和哪些人有过接触。”叶珂说着,便端起了自己的餐盘。   “叶警官,拜托了。”戴茜站起了身,微微鞠了一躬,说道。   叶珂笑了一下,“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说着他便走出了餐厅。   苏静消灭掉了面前的最后一块蛋糕,想了想,竟然又要了两块蛋糕。   “苏静,你这样可不行。”戴茜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突然这样大吃大喝,对你的身体很不好。”   “是啊。”苏静愣了一下,准备去拿蛋糕的手颤抖着,终于还是收了回来,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我怕以后都吃不到这些东西了。”   5   孙嘉羽是在对柳介的尸体进行司法解剖的时候发现异常的。因为临时有其它的案子要处理,对柳介的司法解剖被迫延后了几天,原本大家认为不会有什么发现,但是就是这次解剖让警方的调查方向不得不进行调整。   柳介未来得及消化的胃容物中发现了大量肉食,当时她就觉得奇怪,早餐的时候吃肉可不太符合中国人的饮食习惯,于是便联系了柳介的保姆,最终证实,这些食物是前一天晚上的晚餐。   孙嘉羽一下子就意识到出了问题,于是通过这些胃容物重新推断了柳介的死亡时间。   “真是不可思议,凶手是怎么做到让我们对死亡时间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的呢?”叶珂戴着手套,站在柳介的书房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影响死亡时间推断的因素有很多,比如说,温度,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时,我采用的是尸温判断,人死亡后尸体的温度会逐渐降低,直到与环境的温度相同,但是如果人为使环境的温度在死者死亡初期偏高,就会造成尸温下降缓慢,误导我们做出错误的死亡的时间推断,以为他死亡的时间并不长,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我们一定要对死者进行解剖来重新确认死亡时间的原因。”孙嘉羽的目光在房间里游动着,寻找着什么,视线最终落在了墙角,那里立着一台立式空调。   “我记得你说过,进屋的时候你觉得屋子里特别热?”   “没错。”叶珂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   “可是当时是的窗子是开着的,外面的温度并不是很高,内外温差不应该有那么大。”孙嘉羽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想这就是原因了,有人刻意让房间的温度偏高,就像个温室,让尸体状况停留在死亡的那个时刻,至少相差不会太久,这样我们第一次检查尸体的时候就会认为死者刚死亡不久。”   “温室?”   “至少是类似温室的东西。”她开始在房间里寻找,终于在书架上找到了一个遥控器,按动开关的那一瞬间,伴随着一阵轰鸣,一股猛烈的热浪扑面而来,空调上的数字显示,在上次关闭前,它提供的输出温度是32度,是空调设计的极限。   “看来就是这个了。”孙嘉羽点了点头,“在夏天还用这个温度,空调的功率会超出设计上限,所以别墅的电源才会自动断开。”   破解了这个诡计对于案情的侦查并没有太多的作用。重新推断了死亡时间后,叶珂便找到了保安,要求他们提供在那个时间段拜访柳介的登记名单。   但是很遗憾,在登记记录里,那段时间并没有人来拜访柳介。   “我想起来了。”就在叶珂准备离开的时候,保安突然说道,“有几个人来拜访那个柳介的时候,通常是不登记的。”   “哦?都有哪些人?”   “就是他们舞团的那些人。”   “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保安点了点头,叶珂连忙让他在本子上写下了那几个名字。 第七章 悲泣的白天鹅   1   “那件案子,有进展了吗?”   和往常一样,自从莫杰在车祸中丧生的案子发生后,一向早睡的叶新最近好像改变了作息习惯,每天都要等到叶珂回来,问上这样一句话,才会去休息。尽管有时候,叶珂的回答很简单,只是一句“还没有”。   “这种事情,爸爸直接去问局长不是更好吗?”   叶珂换好了鞋,在叶新的对面坐了下来,说道。   “我已经离开警队了,去问他的话,会给他惹麻烦。”   问我的话,就不惹麻烦了吗?   叶珂在心中悄悄地说道,不过脸上却摆出了一副专注的表情,“基本可以确定,秦逸并没有停止作案,目前大部分警力都在寻找他,不过现在还没有什么发现。”   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关于杀人的手法,我请了程曜帮忙,那小子好像已经发现了什么,不过,他那个人,你也知道的,在最终确认之前是不会告诉我任何东西的。”   叶新点了点头,却又问道,“关于十八年前的那件事,你们还在继续调查吗?”   “诶?”叶珂愣了一下,“不,还没有来得及,搜查组普遍认为秦逸就是这个案子的核心,所以现在大家都在做两件事,一个就是找到秦逸,至于我,就是破解他的杀人手法。”   “这样可不行。”叶新好像自言自语一样说道,“弄不明白十八年前的那件事,在作案动机上就完全无法判断。”   “爸爸你说的可是轻松。”叶珂苦笑了一下,“事实上,现在这个案子里,可是已经有两个被害人了。奥杰塔的团长,也是当年那件事情的知情人柳介也死了,从现场的遗留的一些痕迹来看,凶手是个男人。当天夜里,戴茜就遭到了袭击,身上留有和柳介身上一样的伤痕,我们确认是同一个人所为,而且,极有可能就是秦逸,可是目前在周边调查上出了些问题,我们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所有的线索也正在偏向是另外一个人所为,这件事情就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啊。”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说道,“而且,实际上,我们觉得,所谓的作案动机,就是秦逸想知道十八年前的真相,可是他找到的人不肯告诉他,一怒之下,他就错手杀了人。”   “不觉得奇怪吗?”叶新微闭着眼睛,问道,对于柳介的遇害和戴茜的遇袭,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奇怪?我并没有这种感觉。”   “那是因为,你也被误导了吧?”叶新睁开了眼睛,看着叶珂,问道。   “误导?爸爸你的意思是?”   “没错。”叶新点了点头,“这些天,我一直在回想当年的那个案子,想努力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结果想起了调查的时候查到的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是什么?”叶珂习惯性地掏出了笔记本和笔,准备记录。   “所有人都认为,秦逸不可能杀人,如果不是就发生在眼前,他们根本无法相信,秦逸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嗯?”   “没错,整个舞团的人,没有人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来。”   看着自己的儿子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叶新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保持着原有的语速和语调,继续说道。   “按秦逸自己的供述,是因为之前莫杰诋毁他和林慕的话让他产生了杀人的想法,并且事先藏好了凶器——这是典型的预谋杀人,是经过了精心策划的,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是预谋杀人,为什么计划只到杀人这一步就结束了?之后怎样处理凶器,怎样逃离现场,怎样给警方的调查制造麻烦,好像完全没有想过。而且,预谋杀人的话,不应该选择在那种公众场合吧?”   “啊。”叶珂突然挠了挠头,“是爸爸想的太多了吧?不管怎么说,案子发生的时候,秦逸刚刚满18岁吧?那个年龄段的人,做事怎么会有完善的计划?”   “秦逸的说法和你的推测一样,说是完全没想到会真的那样做,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叶新笑了一下,“十八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了吧?就算当年是计划不周,那么现在,他总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重复之前的错误,既然那么想知道十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还要杀害仅有的知情人呢?这分明更像是复仇。”   说着,叶新站起了身,“总之,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至于调查方向,还要由你们自己来决定。”   “喂……”叶珂叫了一声,抬起了手。   “还有什么事吗?”叶新在门边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   “不,没有了,晚安。”   “嗯,晚安。”叶新应道,走出了几步之后,却又突然叹了口气,“我们,果然除了案子,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2   《天鹅湖》第三幕的独奏曲响起的时候,林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化成了音符,随着音乐开始旋转。   十八年来,从没有一天,从没有一刻,她旋转的这样自然,这样舒服,仿佛找回了丢失了十八年的美好。   当她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节拍分毫不差地停下来的时候,她竟然感到自己的眼角已经湿润了。   啪啪啪。   单一,但却饱含着真诚的掌声突然响起。   林慕愣了一下,睁开眼睛就看到叶珂正站在练习室的门边,用力地拍着巴掌,脸上的肉都因为太过用力在颤抖着。   叶珂今天接到的任务是去调查那个保安给他的名单。   对于这个任务,搜查组的人都带着些羡慕地看着他,这可是个非常简单的任务。   虽然出现了新的嫌疑人,可是大家还是倾向于凶手就是秦逸,因为他的动机才是最充分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也是和案子联系最紧密的人。   就连叶珂也是这样认为的。   因此,离开警局之后,他并没有马上着手进行这方面的工作,而是来到了奥吉莉娅芭蕾舞团,想去查查父亲叶新的推断。   “真不愧是首席舞者。”叶珂向林慕竖起了大拇指,“我从没有见过能将转圈这个动作做的这么完美的人。”   林慕掩着嘴轻笑了一下,“这是芭蕾舞演员最基本的素质。”   “是吗?”叶珂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上次我来的时候,好像的确看到有人在练习这个动作,不过,和你一比,就逊色太多了。简直,毫无瑕疵,是32个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连续32个单足立地的转体动作,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是用脚尖作为支点的吧?那一定很不舒服,想想就会觉得很疼。”   “嗯?”林慕活动着四肢,脸上带着微笑,“多谢叶警官的夸奖。这个你认为美丽的动作可有一个充满杀气的名字,叫挥鞭转,是由意大利芭蕾演员皮瑞娜·莱格纳尼1892年独创的,在圣彼得堡版演出中出现。舞者必须以细腻的感觉、轻盈的舞姿、坚韧的耐力和完美的技巧去完成,诠释出黑天鹅和白天鹅完全不同的心灵世界,这个绝技可是衡量芭蕾演员和舞团实力的试金石。”   叶珂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虽然“皮瑞娜·莱格纳尼”“圣彼得堡版”这些词在今天之前,他听都没有听说过,“我就说,只有首席舞者才能拥有这样的实力。”   “叶警官还是有话直说吧。”林慕换下了舞鞋,“总不能只是为了看我跳舞才来的这里吧?”   “不,当然不是。”叶珂犹豫了一下。   “如果想问我知不知道小逸的下落,很抱歉,我也无可奉告。”她站起身,脸上露出了并不欢迎他的表情,“虽然我不能阻止你们警方的判断,但是,我相信我的判断,小逸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他为此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对于这件事情,我也很遗憾,但是,所有的线索的确都指向他,我们也不得不做这样的调查,不过,我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哦?”   “你真的相信秦逸吗?”   “当然,从始至终,他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绝不会有任何怀疑。”   “那么,也相信我一次吧。”叶珂咧开嘴笑了一下,露出了因为抽烟过多而变黄的牙齿。   见林慕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叶珂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想知道当年那件事。”   “那件事?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林慕脸上的表情更疑惑了。   “你真的相信秦逸刺伤了莫杰吗?”叶珂看着林慕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诶?”林慕的脸上露出了更加吃惊的神色,“叶警官你的意思是?”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对那件事,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吧?”他看着林慕,微笑地问道。   “确实。”林慕垂下了头,“即便是亲眼看到了那一幕,可我还是不敢相信,小逸会做出那种事。”   “是因为他平时的性格吗?当时的调查报告中是这样写的,说他性格温和,甚至从来没有和人吵过架。”   “有这方面的原因。”林慕点了点头,“更多的是因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嗯?”   “你们应该也知道了吧?”林慕想了想,说道,“发生刺伤莫杰这件事,是在我们被柳介老师警告之后的两个月左右。”   “嗯,这也是很困扰我们的地方,秦逸当年的供述称,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打算杀人了,不过为了让计划更周密一些,所以才用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来准备。”   “我不相信。”林慕摇了摇头,“事实上,事情发生之后,我们便对柳介老师进行了解释,抄袭这种事情,不可能在我和小逸的身上发生,倒是在莫杰的身上,存在这种可能。”   “哦?”叶珂愣了一下,“为什么这样说?”   “这个……”林慕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不方便吗?可是如果和这个案子有关的话……”   “不。”林慕摇了摇头,“完全没有关系。当时我们和柳介老师说了这件事,柳介老师也做了调查,对于我们的警告也就撤销了,后来,舞团打算开除莫杰,就在这个决定准备公布前一天,排练的时候,小逸却做出了这样的事。”   “事情发生的时候,一点预兆都没有吗?”   “那天排练的时候,气氛就有点不对,大概莫杰也猜到我们对柳介老师说了什么,所以排练的时候就很不配合,总是干扰小逸的练习,我想,这大概也是小逸做出那种事情的原因……”   叶珂点了点头,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却发现毫无思路。   如果当天莫杰对秦逸再次进行了刺激的话,倒是完全有可能导致秦逸冲动出手,不过在当年的调查中,可完全没有提到过这些。   “当年见证了这件事的人,现在还有联系吗?”想了一下,叶珂问道。   “也要去向他们问话吗?”林慕这样说道,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发慌。   “我的意思是,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再去打扰他们的话,恐怕不太合适。”   看着林慕似乎在掩饰什么的神态,叶珂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   “当然,我也不想去打扰这些人,但是作为警察,这可是我的任务,对判定秦逸是否犯罪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诶?”   “目前发生了三起针对奥杰塔成员袭击的案子,其中两起造成了人员的死亡,两起案子中出现了秦逸的身影,只有一起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我们目前倾向于也是秦逸所为,只是还不能断定他是故意还是过失,十八年前的那件案子的真相,可能直接关系到这一点。”   “那不可能。”林慕猛地站起了身,可是当她对上叶珂执着的眼神时,气势还是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我的意思是,小逸是绝不会去做那种事情的。”   可是叶珂的目光却并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这让她感到心慌。   “我明白了。”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请稍等。”   她站起了身,走出了练习室。叶珂跟在她的身后,来到了林慕的办公室。   他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办公室很整洁,一张不算太大的办公桌,上面放满了文件。   办公桌的右手边是一个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关于芭蕾舞的书籍和光盘,叶珂在书架前看了半晌,发现自己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这还是我离开奥杰塔的时候保留下来的。”他正百无聊赖的时候,林慕已经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了一份厚厚的影集,“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在这里面。”   叶珂愣了一下,拿过那份影集翻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那里面应该是奥杰塔舞团所有成员的照片,有合影也有排练时的照片,在一些单独的照片下面,写著名字和电话。   “离开奥杰塔之后,和那里的人基本就没有什么联系了,这上面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用。”   “没关系,这个我们会一一去查实的。”叶珂拿着那份影集,犹豫了一下,“这个,我需要带走,可以吗?”   “当然。”林慕笑了一下,“用完后,记得归还给我就好。”   “一定会尽快归还的。”叶珂点了点头。   “叶警官,那个……”   “嗯?还有什么事吗?”   走到门边的时候,叶珂听到林慕在她的身后叫道,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她。   “下周日我们有一场公演,您能来看看吗?”   “如果是您主演的话,我想一定会到场的。”   “谢谢!”林慕说道,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张门票,递给了叶珂,“这是特意保留的贵宾席,一定要赏脸哦。”   叶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出那番话,完全是出于礼貌,没想到林慕却当了真,要是在看表演的时候不小心睡了过去,那可就丢人了。   不过他还是接过了门票,“谢谢,我一定会到场的。”   他说道。   “那件事情,谢谢你!”   这样说着,林慕突然俯下身鞠了一躬。   叶珂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她的想法,点了点头,离开了奥吉莉娅芭蕾舞团。   3   距离奥杰塔芭蕾舞团步行大概十分钟的路程,是一条酒吧街,临近街口的那家非常清静,看起来生意不太好,但却是叶珂此行的目的地。   从林慕那里离开后,他按照影集上的记载,很快便排除了大部分人,有些已经换了联系方式,有些干脆已经不在国内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还是一无所获,看看时间,才发觉再不去完成局长交代的任务,今天回去就又要挨骂了。可是当他赶到奥杰塔的时候,却被告知,他要找的人现在应该在这里。   “高桥老师每天下班后都要去喝一杯,这是雷打不动的习惯,说是有助于缓解压力。”一名正在收拾场地的舞者这样告诉他。   “那家酒吧很好找,就在街口,对了,外面的牌子是一个跳芭蕾的女演员形象,很好认。”当叶珂请他带他去找高桥的时候,这个演员没好气地说道,“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等会儿学生们就要来上课了。而且,警官先生,你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抓到那个叫什么秦逸的凶手吧?总是来打扰我们有什么用?都让我们没办法安心练习了。”   “实在抱歉,但这是我的工作,没有办法啊。”叶珂笑了笑,便离开了奥杰塔。   选择首先调查高桥是有原因的,在保安给出的那份名单上,只有高桥一个男人。案发现场的痕迹也证实,凶手应该是个男人。   而且,他也怀着一点私心,在林慕提供的通讯录里,高桥也赫然在目。   他再次看了一眼酒吧的门头,一个用霓虹灯做成的芭蕾舞者的形象正闪闪发光。   “就是这里了。”   他点了点头,推开了酒吧的门。   出乎他的意料,这个看起来生意不怎么样的酒吧,里面可是别有洞天,连一个空位都没有,坐在这里的,大多是一些西装革履的人,也没有吵闹,只是安静地喝着酒,听着舒缓的音乐。   吧台里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老板,很随意地穿着一件T恤衫,一边给客人调酒,一边和客人说笑着。   当叶珂走进来的时候,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大概平时接待的都是熟人,一个陌生的客人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不过那个表情只持续了一瞬间,便被微笑代替了,“欢迎光临,客人要喝点什么?”   他礼貌地问道。   “血腥玛丽。”叶珂愣了一下,第一次光临这种地方,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才说出了这个自己唯一知道的鸡尾酒。   “稍等。”店主说道,便低下头专心致志地调起了酒。   刚好吧台边的一个客人离开了,叶珂连忙坐了过去。   “客人是第一次来吗?”老板把调好的酒递到了叶珂的面前,“那可真是不巧,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刺激的东西。”   “不,只是来喝一杯。”叶珂笑了一下,抿了一口血腥玛丽,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丰富起来,酸甜苦辣四味惧全,这种饮品,他还是第一次品尝。   “喝不惯吗?”老板惊愕地看着叶珂,“对不起,还以为客人很喜欢这种酒。”   “不,非常……刺激。”叶珂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这种酒的口感,用力咂了咂嘴,向老板表达对这种酒的喜爱,“对了,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哦?这个……”老板挠了挠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理酒吧,你要问的事情,我可未必知道。”   “是这样,我听说奥杰塔芭蕾舞团的人经常到你这里来喝一杯,是吗?”   “的确。”老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抹恍然大悟的神情,“想要和那些女孩子交往吗?这可不太现实,听说他们那里的女孩子眼光都很高,还没听说过有谁和他们交往呢,而且,他们也并不是常来,偶尔来一次也是坐一会儿就走。”   “不,你误会了。”听到老板这样八卦,叶珂连忙说道,“是想向你打听一个男人。”   “男人?”听到这句话,老板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   “是一个叫高桥的男人。”看到老板的反应,叶珂实在懒得解释,“就是他。”   他把一张照片递到了老板的面前,“这个人,听说每天都会到你这里来喝一杯吧?”   “哦,你是说他啊。”老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没错,每天都来,而且,不喝到后半夜是不会离开的。”   “四天前呢?也是这样吗?”   “当然,而且因为忘了第二天有个很重要的排练,结果喝的烂醉如泥,就在老板的卧室里凑合了一夜。”一个稍显柔弱的男人在叶珂的身边坐了下来,两根纤长白嫩的手指转动着酒杯,没好气地说道,“叶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来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吗?我可都听说了,你们正在调查柳介老师出事那天晚上我们的行踪,怎么?不去抓凶手,反而来怀疑我们了吗?”   “越早排除你们的嫌疑,你们也就越能安心排练吧?”叶珂倒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笑了笑说道,“我听说高桥老师是从舞蹈团建团开始,就一直在奥杰塔,从来都没离开过。”   “怎么可能离开?”高桥撇了撇嘴,“舞团里可是有我的股份的啊。”   “再来一杯龙舌兰。”他向老板说道,又回头看向了叶珂,“叶警官再来杯什么?威士忌怎么样?那就威士忌吧。”   他完全不管叶珂是否同意,便向老板说道,“再给我们的叶警官来一杯威士忌,那才是男人该喝的酒。”   老板点了点头,对于叶珂的警察身份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不是说,舞蹈演员不能喝酒吗?柳介老师好像一直都很在意这件事。”叶珂问道。   “啊,那是说给舞蹈演员听的,可不是说给我这个指导。”高桥耸了耸肩,“对于我来说,可是喝的越多,越能找到感觉,尤其是教训那帮家伙的时候。对了,叶警官你要问什么来着?是我的不在场证明吧,那天下班之后先去吃了点东西,然后就来这里喝酒,具体时间记不清了,不过应该不会超过八点。中间倒是离开了一会儿,因为突然想起有几份文件没有整理完,所以就回舞团整理了一些文件,对了,那时候学生们还没放学,他们都看到了。整理完文件大概是十一点多,离开的时候还和保安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到这里继续的,结果喝多了,就和老板在一张床挤了一个晚上——别误会,我和老板可是老朋友了,所以经常在他这里过夜,单纯地过夜而已。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就跑去舞团,还差点迟到,因为宿醉,一整天都不在状态。”   听着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叶珂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柳介要是消失的话,对谁的利益更大呢?”   “嗯?”   高桥愣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老板也送来了他点的酒,叶珂奇怪地看着他把一些白色的颗粒放在了右手虎口的位置,舔了一下,喝了一口酒,又夹起面前小碟子里的一块淹渍过的辣椒干嚼了起来,一脸享受的表情。   “龙舌兰,又称特基拉酒,是墨西哥的特产,被称为墨西哥的灵魂。有一次我去墨西哥访问,在酒吧里喝到了这个,然后就彻底爱上了它。这个……”高桥指了指自己虎口上的白色颗粒,“是海盐,喝龙舌兰时,墨西哥人总先在手背上倒些海盐末来吸食。然后用淹渍过的辣椒干、柠檬干佐酒,恰似火上烧油,简直美不胜言……”   “啊,抱歉。”高桥从陶醉中清醒了过来,连忙说道,“你是说柳介那老家伙死了的话,对谁的利益最大吧?这个还真不好说。”   “为什么?”   “这个……”高桥挠了挠头,“大家都不喜欢他,背地里都希望他赶紧离开呢。”   叶珂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高桥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竟然勾住了叶珂的肩,嘴角露出了一抹妩媚的笑容,让叶珂感到一阵阵反胃。   “明白了吧?柳介那老家伙在团里并不受欢迎,因为他的一些规矩实在太严苛了,除了芭蕾,他几乎不允许成员接触任何其它的东西。”   “怎么说呢?”高桥皱了皱眉,“我能理解他的做法,芭蕾是他的生命,那些优秀的舞者就是他生命的延续,所以他不会允许自己的生命浪费掉的,但是这样一来,也让那些舞者体会不到生活的乐趣了啊,当然,那些小家伙还是会在训练结束后偷偷溜出来的。”   确实如此。叶珂赞同地点了点头。   高桥又喝了一口酒,“所以说啊,他虽然在那些人的身上延续了自己的生命,可也扼杀了他们原本的生命,他离开舞团的话,大家都会非常高兴的。”   “但也仅此而已。”高桥突然露出了严肃的神情,“这些都只是大家私底下的抱怨而已,其实,大家对他都非常尊重,如果没有他的话,奥杰塔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些家伙也不会取得今天的成就。”   叶珂抿了一口酒,看着高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换句话说,虽然他的要求非常变态,但是大家按照他说的做了之后的确非常完美,所以说,他的去世让大家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就连排练都没什么精神了。”   “你呢?柳介死了的话,你不是就可以当上团长了吗?”   听到叶珂这样说,高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没有的事。”   他大声说道,随后马上露出了一抹落寞的神情,“我就不是当团长的料,奥杰塔要是在我手里的话,早就已经散了。如果没有柳介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段日子的。”   “那段日子?”   “就是林慕离开的那段日子。”高桥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培养出来的首席舞者,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也知道吧?奥杰塔因为林慕和秦逸的事情,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要再培养出一个优秀的舞者,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那时候我可是真想放弃了。可是柳介那老家伙,倔强的很,竟然挖掘出了戴茜,然后用了差不多五年的时间,才把她培养成首席舞者,那五年,没有演出,也没有收入,他卖了车,卖了房子,总算熬了下来。”   “我这辈子都没有佩服过谁,柳介是唯一的一个。”高桥竖起了大拇指,表达着自己对柳介的尊敬。   “跟我说说那件事吧。”叶珂突然说道,“就是秦逸刺伤莫杰的那件事,我对这件事情非常感兴趣,林慕离开舞团就是因为那件事吧?据说,你们都不相信秦逸竟然会做出那种事。”   “那件事吗?连那件事你们也要调查?”高桥惊讶地看着叶珂,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用力眨了眨。   “这是我们的工作,因为可能有什么关系,所以不敢忽略,你知道那件事吧?”   高桥的嘴巴动了动,好像在想该怎么说,最后用力挠了挠头,“知道是知道,但是,简直不敢相信!”   “哦?我可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了,可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叶珂看着他,说道。   “秦逸那个人嘛,老好人,你明白吧?”高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脾气好的没的说,团里的人都喜欢找他帮忙,因为根本不会被拒绝,就算发生了什么摩擦的话,那家伙也不会和人争吵,通常都会选择后退一步,总觉得那个人已经活到了一定的境界。”   “嗯?”   “在舞团那几年,就没见过他争过什么东西,好像别人愿意给他的他就收下,别人不愿意给的,他再想要也不会去强求,叫什么?与世无争,对,就是这个词。”   高桥用力点了点头,好像在肯定自己说的话。   “因为这个脾气,舞团在他身上可是省了一大笔开支,要不然光是养着他和林慕,就够舞团受得了,那时候,他们可都是一流的舞者,舞团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得在他们身上花钱,要不然可就留不住优秀的舞者了。”   “所以你们才会觉得不敢相信吗?”叶珂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问道。   “确实,那件事一出来,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他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来?”一想起那件事,高桥就唏嘘不已,“到现在还是没法相信,后来只能用‘那种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积压了很多负面情绪,那时候突然爆发出来’这种理由来说服自己。”   “那件事的详细经过,您清楚吗?”   “这个就不清楚了。”高桥摇了摇头,“知道他差点杀了莫杰,还是警察来调查的时候告诉我的,说是秦逸一时冲动就动了手,我可不相信。”他撇了撇嘴,表达着对警方那些话的不屑,“再说,秦逸就是通过莫杰的介绍才进入舞团的,要是没有莫杰的话,当时他可能已经放弃舞蹈了,怎么会去杀人呢?”   叶珂点了点头,看来,莫杰在背后诋毁秦逸和林慕这件事,的确只限于几个人知道。   “事发当天,你也在现场吗?”叶珂又问道。   “啊,不,那天我在外地带团演出,接到电话的时候可吓了够呛。”高桥皱了皱眉,“舞团是个很单纯的地方,也是个神圣的场所,大家从来没有把舞蹈当成是一种职业——事实上,这也不适合作为一个职业。大家都把芭蕾当做是一种信仰,舞者就是依靠这种信仰在生存,可是却发生了那种事情,实在让人无法相信。”   他又重复了一次这句话。   “你们舞者果然是把舞蹈看的比生命还重的一群人。”叶珂随口应道。   “那当然,尤其是在秦逸看来,他就是为芭蕾而生的,他可是不止一次这样说过,如果没有了芭蕾,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真的这样说过?”   “柳介可就是因为这句话,再加上他的确有独到之处才大力栽培他的,不过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在舞台上做出了那样的事。”   叶珂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的确如自己的父亲所说,这个案子越是深入调查,疑点就越多,不管怎么看,秦逸都不像是那种会杀人的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对了,秦逸和林慕之间的关系?”   “那两个人吗?”高桥沉思了一下,突然用右手指尖掩住了嘴轻笑了一下,“我可不敢乱说。”   “是因为同事之间不能发生那种关系?”   “不。”高桥摇了摇头,“因为麻烦。柳介的规矩,舞蹈演员之间要是发生了那种事情,光是结婚生孩子就要耽误很多时间,但是,每个舞者的艺术生命是有限的,他觉得,作为一个芭蕾舞演员,就应该为了芭蕾而舍弃一切,就连他自己,也是一辈子都没有结婚,连交往的对象都没有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也能猜出来一些,不过,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林慕现在还是当红的舞蹈演员,要是乱说的话,可能会给大家带来麻烦,希望叶警官你能够理解。”   “当然。”叶珂点了点头。   “不过……”高桥突然皱了一下眉,“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些事情来。”   “哦?”   “跟你说过秦逸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吧?”高桥夹了一块辣椒放进嘴里,嘶嘶地吸着气,喝了一口酒才缓解了一下,“可是林慕可就完全不同了,我从来没见过脾气那么暴躁,却又那么优秀的舞者。”   “这并不矛盾吧?优秀的人,总有些怪癖,天才和疯子之间只有一线之隔。”叶珂想起了程曜。   “不。”高桥摇了摇头,“芭蕾是不同的,要全身心投入到芭蕾中去,只有像秦逸那样才行,与世无争,情绪能够始终保持平和,可是,怎么说呢?我一直觉得,林慕就是个奇迹,她的天赋无人能比,至少这么多年,我还没有见到第二个有这样天赋的人。但是她的脾气也暴躁的要命,排练中要是别人有一点失误,她都会大发雷霆,但是一旦走上舞台,她又马上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简直完全和角色重合在了一起,无论她演谁,那些角色都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   “当时警察来找我,问我秦逸杀人是不是可能因为和莫杰之间的矛盾有关。”高桥喝了一口酒,“当时我就在想,这可不太像是秦逸的做法,要是林慕的话,倒完全有可能。”   “真抱歉,喝的太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大概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高桥突然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非常感谢,顺便问一下,当时发生那件事的时候,还有哪些人在场呢?”叶珂也站起了身,问道。   “哪些人在场吗?”高桥皱着眉头想了想,“听说当天是小剧场的排练,在场的除了莫杰、秦逸、林慕之外,就是戴茜和一个指导,不过那个指导现在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大概因为亲眼目睹了那件事,所以就辞职了——柳介应该跟你说过,芭蕾,除了一流的演员,其实赚不了多少钱,勉强够糊口而已——那个指导跑去开出租,后来出了车祸。”高桥撇了撇嘴,“真是不幸,当初要是坚持一下就好了,现在柳介可是很重视一流舞者和我们这些指导的待遇。”   这样说着,高桥便推开了酒吧的门,随意地摆了摆手,算是和叶珂告别。   看着他纤弱的背影,叶珂却皱起了眉,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头脑里。   在调查中,他可不止一次听到,当年秦逸作案的时候刚满十八周岁,而他自己也承认,那次作案是经过了精心的策划的。   可是那样一来,他不可能想不到,如果以未成年的身份作案的话,受到的惩罚会轻得多,却还是错过了那样的机会,这可不像是精心策划的犯罪。   而且,按照这些人的说法,根本没有人相信秦逸会是杀人凶手,反倒一致认为林慕才会这样做。   联系到当时莫杰针对的是秦逸和林慕两个人,林慕又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她的确有可能那样做。   秦逸大概事先也不知道林慕会这样做,但是作为林慕的男朋友,而且是很爱很爱的那种,在发现她杀人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捡起凶器,装作自己是凶手,这样一来,他当时匆匆忙忙地跑出舞团,后续的处理上到处充满了漏洞也就可以解释的清楚了。   他根本就是故意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让警方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调查他这件事情上的,否则,以柳介的脾气,一定会想尽办法瞒住这件事,保住这两个优秀的舞者的。   但是那样一来,林慕是凶手的真相就会曝光,她在舞团的日子就不会很好过,以她的脾气,在舞团就更难生存了吧?   可是,既然都已经结束了,自己出狱后为什么还要去找莫杰和柳介呢?甚至造成了这两个人的死亡,这却又完全说不过去了。   而且,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尤其是一个将芭蕾当成生命的舞者,会为了一个生活中的爱人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吗?这也是值得怀疑的地方。   叶珂感到事实的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了,当年的那件案子,一定还有什么警方暂时不知道的内情。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有些异想天开。   “就差一点点了啊。”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摇了摇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看了看表,还有些时间,决定再去找最重要的一个人问问看。   4   戴茜站在舞台边缘,微闭着眼睛,当音乐响起的时候,她轻盈的身姿便开始翩翩起舞,随着音乐的节奏,飘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之前发生的袭击事件对她似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当独奏曲响起的时候,她的一只脚轻轻踏地,身体便开始旋转了起来,但是只旋转了几个之后,便停了下来,好像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双手叉着腰站在舞台上,用力摇了摇头。   柳介老师死后,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大家的状态都不太对劲,私下里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大概都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着。没有了柳介,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下去。   就连训练都不太在状态,有时候很简单的一个动作都开始出现失误,那完全是心不在焉的结果。   尤其是,作为首席舞者的一号替补,在公演临近的重要日子里,竟然缺席了彩排,这可不太应该。她给苏静打过电话,可是这孩子竟然没有接听。   “看来身体的确出了什么问题。”当时高桥是这样说的,据说前一天晚上,他接到了苏静的电话,说是要请假一天,因为身体不太舒服。   这虽然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但高桥表现的并不太在意,大概是觉得只要有戴茜在,没有了苏静也没什么。可是戴茜可不这样觉得,苏静那孩子,柳介老师还在的时候,就算身体再不舒服,也会坚持训练的。现在柳介老师不在了,大概也觉得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吧。   这样放任自己,可是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舞者的。   何况,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自己的身体最近也不太好,苏静如果不做好随时代替她登台的准备的话,公演的时候出了问题可就麻烦了。   “奥杰塔公主也要做这个挥鞭转的动作吗?”   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传进了她的耳朵,她一惊,匆忙转过了身,就看到叶珂正站在舞厅的入口处,看着她发呆,刚刚自己的失误也被他看到了吧?   她微微蹙了蹙眉,为了保持在舞台上的感觉,她的训练都和其他人不同,总是自己在演出的舞台上训练,除了指导,她并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训练时的样子。   作为首席舞者,是不能出现任何失误的,就算在训练的时候也不行。可是她并不能保证这一点,那就只能不让别人看到。   “叶警官找到这里,是有什么事吗?”戴茜抓起毛巾,擦了擦汗,有些不悦地问道。   “的确有几个问题想向您请教。”叶珂微微一笑,“是关于十八年前的那件事。”   “为什么要调查那件事?和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有什么关系吗?”   “现在还不确定。”叶珂想了想,说道,“因为秦逸在见莫杰的时候问到了这件事,所以想查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对确认他的作案动机非常重要。”   “可是关于那件事我知道的也并不多,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戴茜走下了舞台,和叶珂一起坐在了第一排的观众席上。   “我听说,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在场的只有你、莫杰、秦逸和林慕还有一个指导?”   戴茜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大概没想到叶珂会连这种事情都查了出来。   “没错。”她点了点头,随后又补充道,“不过事情发生的时候灯已经关了,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能把当天的详细情况对我说说吗?”叶珂看着戴茜。   “这对我们很重要。”想了想,他补充道。   “当然。”戴茜笑了一下,俯下身,揉捏着自己的小腿,这个动作让她柔软的身段展露无遗,叶珂连忙将目光转向了一边。   “当时排练的时候,我就站在这里。”看到叶珂的反应,戴茜偷偷笑了一下,才说道,“和那个老师在一起,因为那时候只有12岁,还没有当主演的机会。老师让我向林慕他们学习,所以我的戏份结束后,就站在台下观摩他们的排练,他们的表演确实很精彩,那时候我还在想,什么时候我才能像林慕一样,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舞者呢?”   “你现在已经做到了。”叶珂由衷地说道。   “谢谢。”   看到叶珂脸上真诚的表情,戴茜露出了一抹甜美的笑容。   “我记得是在第三幕结束的时候,在第四幕开始之前有一段小小的空白,舞台的灯光要彻底熄灭。”   “因为排练的是大团圆结局,王子和公主的爱情战胜了恶魔,所有的天鹅都重新变成了人,所以我也有戏份,便准备上台,可是刚走到台上就听到了惨叫,后台的人赶忙打开了灯,就看到莫杰倒在台上,一把带血的刀就掉在地上。”   “当时我就在莫杰的身边,一看到这个景象,吓坏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抱住了莫杰,然后就看到秦逸慌慌张张地捡起了刀,跑了出去。”   “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亲眼看到秦逸刺伤了莫杰,是吗?”叶珂问道。   戴茜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这样一说,确实如此。”戴茜点了点头,又说道,“可是,如果不是他的话,为什么又要逃跑呢?后来也没必要承认吧。”   “我也想不明白。”   叶珂咧开嘴笑了笑,他不打算将自己的推测告诉戴茜,还没有证据的推测乱说的话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秦逸和林慕,当天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这个……”戴茜皱起了眉头,“真抱歉,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很多东西已经记不清了。”   “没关系,我只是有一件事很奇怪,你们穿的都是紧身的舞蹈服,应该没有地方藏下水果刀那种凶器吧?”   “这个,我也不清楚,大概用了什么特别的办法吧。”   戴茜的脸色有些难看。   叶珂大概也察觉到了什么,莫杰和她的关系可非同一般,但是现在自己却要推翻当年的调查,对于她来说,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到底是什么办法呢?”   叶珂皱着眉,露出了思考的神情。   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秦逸根本没有能够藏凶器的地方,但是如果凶手是林慕的话,他的目光突然看向了戴茜鼓鼓的胸部,一下子露出了炽热的神情。   凶手如果是林慕的话,那么就完全有可能藏好凶器了。   “叶警官!”戴茜注意到了叶珂热烈的目光,脸颊一下子变得通红,有些不满地叫道。   “啊,真是抱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叶珂匆忙站起了身,“非常感谢你提供的线索,我想,这帮了我的大忙。”   “这样就好。”戴茜也露出了长出了一口气的表情,“那个,柳介老师的案子,有什么进展了吗?”   “那个案子吗?还在调查,目前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但是还没有什么进展,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用心调查的。”   “嗯,谢谢!”戴茜露出了一抹笑容,向叶珂微微鞠了一躬。   “对了,你们的公演,就快到日子了吧?”马上就要离开的时候,叶珂突然问道。   “叶警官对芭蕾也感兴趣吗?”戴茜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确实,就在这几天了。”   “本来不是很感兴趣。”叶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是最近总听到你们谈论芭蕾,还有那个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又看了几次你们的排练,觉得自己这些年竟然没有好好地看过一次芭蕾,实在是一种遗憾。”   “那么,给叶警官留两张贵宾席的票,怎么样?可以带着孙警官一起来看,孙警官好像很喜欢芭蕾。”   “这样,合适吗?”叶珂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   “当然,身为首席舞者,这点特权还是有的哦。”   戴茜难得地露出了调皮的笑容,从放在一边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两张票,递到了叶珂的面前。   “也是在那一天啊。”叶珂接过票,下意识地说道。   “什么?”戴茜不解地问道。   “奥吉莉娅,林慕对我说,奥吉莉娅在那一天也有一个公演,竟然连时间都分毫不差。”   戴茜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家伙,果然还是不肯放弃,一心想要证明没有了自己的奥杰塔什么都不是,可是只有她一个人可不行,奥杰塔除了我之外,优秀的舞者鳞次栉比,所以,是不会输给她的。”   “而且,同样是首席舞者,在奥杰塔这个角色上,我可从来没有输给过她。”   叶珂惊讶地看着戴茜,发现她的目光中竟然充满了狂热和不屑。   舞者的世界,果然是我这种人无法理解的啊。叶珂苦笑了一下。   “那么,我先走了。”   他说道,就向外走去,可是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是局里打来的电话,连忙接了起来。   可是只听了几句话,他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可能是她?你们没有搞错吗?”   他震惊地问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出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马上就过去。”   虽然这样说,可他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第八章 试验场里的秘密   1   电话是局里打来的,关于柳介遇害当晚出入那栋别墅的人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   当晚值班的保安称,因为来拜访柳介的通常都是舞团的演员,所以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可以确定的,那天来的是个女人。   因为是晚上,监控系统拍下的录像并不清晰,侦查员只好围绕柳介别墅周围的几户人家走访。很凑巧,在柳介别墅对面的那栋别墅里,住着一个摄影师,他当天刚购入了一批新的设备,在测试这些设备性能的时候,拍下了柳介门前的一些景象。   起初侦查员在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惊讶不已,他们可从来没有想过,最大的嫌疑人会是她。但是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排除了,因为在嫌疑人名单上并没有她的名字。   “等等,和那个人还是有些差距的嘛,好像,年轻了很多?”一名侦查员意识到了不对,重新核实了一下那张照片,终于弄明白了,照片上的人是苏静。   确认这一点的时候,就连局长张智义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在所有的嫌疑人中,苏静是最不被大家怀疑的一个,列入嫌疑人名单,只是因为她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确认吗?”   叶珂还是不太相信,毕竟苏静只是一个15岁的孩子,调查中也没有发现她和柳介之间有什么激烈的矛盾,所以,一回到局里,他便问出了这个困扰了他一路的问题。   “至少能够确认,当天晚上到柳介家里的人的确是她。”负责的侦查员小心翼翼地措着词,他并没有肯定杀害柳介的人就是苏静,但是叶珂从他的表情却判断出,他心里其实就是那样认为的。   “那么晚到柳介家里,一定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吧?”张智义问道。   “确实。”叶珂点了点头,或许那件事情就是导致苏静对柳介下手的原因,可是到底是什么事呢?   “要直接抓捕吗?”侦查员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还是小心一些,万一弄错了,麻烦可就大了。”张智义沉吟了一下,“还是先去问话吧。”   叶珂再次点了点头,向外走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戴茜姐是不可能杀害柳介老师的。”他想起在那间餐厅向他们问话的时候,苏静突然说了这样的话。可是,那时候他并没有问谁才是凶手,只是想知道,和莫杰在一起的人究竟是不是戴茜。   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苏静却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自己当时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报纸上那个人的身份上,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苏静那时候分明知道谁才是真凶,甚至连动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果她真的是凶手的话,说出那样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难道是因为那件事?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不过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两个人的年龄差距实在太大了。   对了,今天去舞团调查的时候,也并没有看到苏静的身影,听说因为身体原因,向舞团请了假,和高桥通电话还是前一天晚上的时候。   原本高桥是打算在第二天登门查看一下的,但是,在电话中就被苏静拒绝了。   “马上跟我去苏静家。”叶珂猛地瞪大了眼睛,大喝道,他想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2   虽然只有15岁,但是由于在芭蕾上展现出的惊人的天赋和身形上与奥杰塔首席舞者戴茜之间的高度相似,来自邻市的苏静一直被奥杰塔小心地保护着,甚至并不与其他人住在一起,而是由舞团出资,在外面租住了一间公寓,让她能有充足的自主空间。   每个周末,她的父母会从邻市来到这里,替她收拾屋子,做些家务。其它时间,苏静就一个人生活在这里。   她并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舞团在租赁公寓的时候,充分地考虑到了这一点,公寓楼下就有24小时的保安值班,住户都配发了相应的身份识别磁卡,只有通过这张磁卡才能使用电梯。   苏静的房间位于公寓的第七层,朝阳的一面。看得出来,奥杰塔在培养苏静上确实狠下了一番功夫,就连平时的生活环境都非常注意。   叶珂出示了警官证之后,保安才不情愿地带着他们上了楼。站在那道防盗门前,叶珂敲了两下门,但是没有回应,他又叫了两声,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在家吗?”同来的侦查员皱了皱眉。   “跟你们说过,昨天晚上她出去后,就没见回来了。”保安不满地嘟囔道。   “那是什么时候?”叶珂问道。   “大概十一点多的时候,从来没见她那么晚出去过,当时还特意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忙’,不过她没有搭理我,一直弯着腰,好像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急匆匆地离开了。”   叶珂皱着眉想了想,拨通了奥杰塔的指导高桥的电话。   “又有什么事?”电话那头,高桥不满地说道。   “苏静昨天和你通电话是什么时候?”   “嗯?大概十二点多吧,当时还觉得奇怪,她可从来没那么晚打过电话。怎么?她也出事了吗?”高桥的声音中带着些颤抖,接二连三的事情已经让他濒临崩溃了。   “用的是手机?”叶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   “不,是她公寓的电话。”停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她没有手机。”   “你最好能够来公寓一趟,有些事情,需要你在现场。”叶珂深吸了一口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嗓子有些发干,“记得带上备用钥匙,公寓的备用钥匙,舞团里应该有一份吧?”   得到了高桥肯定的答复之后,叶珂挂断了电话。   “你确信,苏静是在昨天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离开的吗?不会认错吗?”在等待高桥的时间里,叶珂向保安问道。   “当然不会。”叶珂的怀疑让保安非常不满,“我在这里做了五年的夜班保安,公寓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根本不可能认错。”   “那么,会不会她回来的时候你恰好没看到呢?”   “这个嘛。”保安犹豫了一下,“虽然有那种可能,不过可能性很小,我们是两个人一起值班,总不可能我们都没有看到吧。”   叶珂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慌慌张张的高桥出现在了电梯口,手里还抓着一把钥匙。   看到叶珂有些凝重的神情,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拿着钥匙的手也在颤抖着。   “只是可能,对吧?说不定只是去医院了。”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向叶珂询问。   嗯。叶珂应了一声,不过脸上的神色可没有那么轻松。   保安应该没有撒谎,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苏静的确离开了公寓,但是应该没有过多久便返回,只是恰好避过了保安的目光。随后她用公寓的电话向高桥请了假,至于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只有进入公寓才知道了。   同来的侦查员戴好了手套,接过钥匙插入了锁孔,咔嚓一声打开了房门。   叶珂脱下了鞋,小心地不去碰触身边的物品,走进了房间。这是一间老式格局的公寓,进门就是客厅,客厅的左侧是洗手间和阳台,右侧就是卧室。   房间打扫的很干净,物品也很简洁,客厅的茶几上放着水杯,里面还有没喝完的水。完全没有散落在外面的衣物,除了正对着门的一面更衣镜,客厅里也没有见到梳妆台一类的东西。   叶珂径直走进了卧室,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苏静就躺在床上,她的身下是整齐的被褥,好像昨天晚上就没有打开过。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脚上的鞋子还没有换下来,双腿牢牢地并拢在一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脸上带着解脱的神色。就算是临时感到疲倦想要休息一下,这样的姿势也显得过于工整,有点不自然的感觉。   最可怕的是,叶珂从她的身上察觉不到一点生人的气息。   他摘下手套,抓起苏静的手腕,手上传来了冰凉的感觉,没有脉搏,肢体也有些僵硬。   “没有外伤。”他说,不必多说什么,身后的刑警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这个吧。”刑警拿起了床头的一个瓶子,“是安眠药,不知道里面原来有多少,不过现在已经空了。”   “联络局里吧。”叶珂叹了口气,说出这句话,让他觉得异常的沉重。   3   苏静的尸体被送往局里进行司法解剖,但是她死于大量服用安眠药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据说局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难得地没有骂人,倒不是因为他心情好,事实上,面对这种事情,谁的心情也好不起来,只不过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把这个责任推到谁的身上。   叶珂和几名刑警留了下来,对苏静的房间进行彻底的搜查。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大门和窗户也都上了锁,看起来无疑是决意要自杀的。   “是畏罪自杀吧?”一名刑警检查着房间,想要找出和柳介遇害一案有关的线索。本来还期待着能发现遗书一类的东西,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   “虽然说可能就是这样,可究竟是为什么她要杀害柳介呢?”叶珂皱着眉,站在一排书架前,那上面有一半摆放着各种各样关于芭蕾舞的专业书籍,另一半则是相关的光盘。   “感觉对芭蕾真是专一啊。”身后的刑警突然说道。   “这些芭蕾舞演员都是这样。”叶珂随口说道。   芭蕾是他的生命,那些优秀的舞者就是他生命的延续,所以他不会允许自己的生命浪费掉的。他想起了高桥评价柳介的那句话,在这一点上,苏静大概深受柳介的影响。   “但是专一到这种程度,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似乎完全没有别的兴趣。”   “他们啊,只要有芭蕾,就足够了。”   这样说着,叶珂随手抽出了一张光盘,那上面用签字笔写着“2005年,天鹅湖,主演:戴茜”。这应该是舞团的内部资料。   看来,柳介的确是想将她培养成第二个戴茜的。   他突然觉得有些悲哀,没有人愿意做后备吧?苏静虽然将全部都奉献给了芭蕾,但是,也许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开心。   而且,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而已,却要除了芭蕾之外,什么都不能接触,虽然有自愿的成分在,但对于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还是过于牵强了一些。   他大概能了解到一些苏静的痛苦了,说不定,这也和她杀害柳介有什么联系。   “队长,来看看这个。”一名刑警突然叫道。   叶珂赶忙收回了注意力,那名刑警小心翼翼地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份报纸,那上面的一则新闻被用红色的笔迹标注了出来,是那则“奥杰塔首席舞者和助理发生私情”的新闻。   叶珂感到脑袋里嗡的一下,他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即便有,也只是那一瞬间,便被自己推翻了。因为他不敢想象,只有十五岁的苏静,会和大她二十多岁的男人发生那种关系。   但是,就是这一个小小的疏忽,却让他错过了非常重要的线索。   “还有这个。”那名刑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神色,在他的手心里,摊放着一枚没有开封的安全套。   叶珂皱了皱眉,这说明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4   第二天一早,当叶珂来到奥杰塔芭蕾舞团的时候,舞团的成员们正集中在会议室里,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已经从高桥那里知道了苏静去世的消息。   “很抱歉,根据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苏静有很大可能是自杀。”   叶珂向舞团的成员们宣布了这个消息,可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透光余光,叶珂只注意到戴茜轻轻皱了皱眉。   “并且,”叶珂努力咽了一口唾沫,才继续说道,“并且据我们调查下来,基本能够断定,柳介的死和苏静有着直接的关系。”   他还没有说完,舞团成员们的脸色就变了。   “那不可能。”高桥怒气冲冲地说道。   “是啊,一定是弄错了吧?”戴茜也带着乞求的神色看着叶珂。   “苏静可是最崇拜柳介老师的人,怎么会杀害柳介老师?”舞团的其它成员也纷纷说道。   “这是真的。”叶珂硬着头皮说道,“虽然还没有查明事情的全部真相,但是已经基本可以断定了,至于我们判断的出发点,很抱歉,现在还不能告诉大家。”   “没有留下遗书吗?”戴茜开口问道,“我还是不相信。”   “没有。”叶珂苦笑了一下,“而且,我们只是判断,柳介的死和苏静有直接的原因,但是苏静是不是杀人凶手,现在还不能确认,我们现在想要调查的是,苏静为什么会自杀,这些,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舞团的人相互对视了几眼,随即摇了摇头。   “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应该就是那天了吧。”高桥想了想,说道,“就是前天晚上的时候。”   “那时候发现她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不,完全没有。”高桥想了想,说道,“只是那天晚上她走的比较晚,不过我们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每次公演前,她都会加大自己的训练量。”   舞团的其它成员附和地点了点头。   “的确,那时候完全看不出她会自杀的样子。”舞团的一名成员说道,“她还对我说,这次公演对于她来说非常重要,一点错误都不能有,所以要更加努力地训练才行。”   这可真是奇怪。叶珂皱起了眉头,在当天晚上自杀之前,她还在努力训练,为公演做着努力,可是晚上回到家里,就自杀了,在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啊。”就在叶珂思考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他连忙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看到戴茜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的不敢置信。   “想到什么了吗?”叶珂问道。   “那天晚上。”戴茜的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情,“那天晚上,她突然吃的比平常要多很多,我还告诫过她,突然这样大吃大喝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这样一说,叶珂也想起来了,当时他还问过苏静,那样吃,真的没问题吗?   苏静是怎么回答的?对了,她说自己还在长身体,柳介也没有要求她节食。   “这有什么问题吗?”叶珂不解地问道。   “虽然柳介老师从没有要求过她节食,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一向很自觉,那天我突然觉得有些反常。你走之后,她说,怕以后都不能吃到那些东西了。”戴茜的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情,“我该知道的,可是我并没有在意。”   她用双手捂住了脸,小声地抽噎了起来。   叶珂看着戴茜,有些发愣,他突然想起,那天是自己找到了他们,问了一些问题,就是这些问题,有意无意地将杀害柳介的凶手指向了戴茜,而苏静却在情急之下保证戴茜不是凶手。   那个时候,她已经做好自杀的准备了吗?一定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而且判断出,从那些话中,警察最终会将目标锁定在她的身上,因为害怕被追查,所以选择了自杀吗?   这样说来,自己也成了杀害苏静的凶手呢。   他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实在抱歉。”他说道。   “对不起。”戴茜突然站起了身,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您没事吧?”叶珂问道。   “不,没关系,只是,只是,实在不敢相信。”这样说着,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想休息一下。”   不等叶珂回答,她便离开了会议室。   看着舞团的其它成员看向自己的眼神,叶珂摊开了双手,“打扰大家了,那么,今天先到这里,有什么新的进展,还会来打扰大家的。”   虽然这样说,但是等大家都离开后,叶珂还是将高桥一个人留了下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他要和他确认一下。   “是关于苏静和莫杰之间的事情,那天搜查房间的时候您也在场,想和您确认一下,这两个人,确实是情侣吗?”   听到叶珂这样问,高桥的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情。   “我不知道。”最后,他干脆说道,“总觉得不太可能,莫杰的年龄,比苏静的爸爸小不了几岁,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在一起?而且,这可是舞团的大忌,要是让柳介知道的话,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苏静那样崇拜柳介,一定不会做那种事,可是现场又有那些东西,所以……”   “我明白了。”叶珂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件很矛盾的事情。   这天的搜查会议上,大家就苏静的死亡进行了汇报。因为好不容易才查到了和柳介的死亡有关的人,可是疑似凶手的人却先自杀了,警员们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孙嘉羽代表刑事技术科首先对尸检的情况进行了汇报,苏静的确死于服用安眠药过量,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凌晨一点三十分左右,就是说,在向高桥请完假之后,苏静就吞下了安眠药。   而且,柳介脖颈上的痕迹也正是她留下来的。这样一来,那天夜里袭击戴茜的人也就出现了,并不是之前推测的秦逸,而是苏静。   大概是在柳介死亡之后,苏静突然想到的金蝉脱壳的伎俩。因为警方一直在调查秦逸,苏静隐隐约约地也知道了些事情,所以想将柳介的死也推到秦逸的身上。   可是只在现场留下那些证据还不行,那并不能直接证明就是秦逸所为。她又想到了戴茜,如果戴茜也受到了袭击,而且留下了一样的证据,就可以了吧。   这是个很简单的小伎俩,也很容易被识破,但是戴茜正在担心秦逸的事情,受到袭击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将袭击者的身份向秦逸靠拢。   在她身上留下的线索和在柳介的身上留下的线索完全一致,这样一来,苏静就巧妙地摆脱了自己的嫌疑。   可是这样一来,柳介的案子就和莫杰的案子全无关系了,这又让警方感到头疼,大部分人可是觉得,这两起案子之间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还有一个问题。”孙嘉羽翻了翻笔记本,“安眠药的来源。”   她看了一眼局长,继续说道,“安眠药是处方药,在一般的药店是买不到的,我们之前推断,她在当天夜里十一点多离开家,是去附近的药店买这种药,但是有这种药品出售的药店都不记得曾经卖给过她。”   “真是麻烦啊。”   张智义用力挠了挠头,他也很清楚,安眠药的来源其实直接决定着这个案子的定性,虽然看起来是自杀,但是如果安眠药是别人给她的,案子的性质可就完全变了。   “苏静杀人和自杀的动机呢?”他看向了叶珂,问道。   “可能和这个有关。”叶珂拿出了那份登载着戴茜和莫杰之间的绯闻的报纸,“是在苏静的家里发现的,同时还发现了一些其它的东西。”   张智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那些物证,让叶珂继续说下去。   “奥杰塔芭蕾舞团的柳介很在意成员之间的感情问题,就是说,如果还在舞团里的话,最好不要有任何感情生活,否则可能会被开除出舞团。我想,因为这份报纸,柳介很生气,当天晚上便约了苏静谈话,出于保护戴茜的目的,大概是想要澄清这条新闻里的错误,毕竟,戴茜才是舞团的首席舞者,苏静不过是个后备。但是苏静毕竟只有十五岁,还未成年便和舞团的人发生了关系,如果这个事实曝光的话,很可能,苏静不仅仅会失去成为首席舞者的机会,恐怕以后都没有办法继续跳芭蕾,这对于将芭蕾当成生命的她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所以呢?”   “所以两个人应该发生了争执,苏静大概是想让柳介保守秘密,也没有想过要杀人,却恰好诱发了柳介的心脏病。”   “过失杀人吗?”张智义皱了皱眉。   “还不能确定。”叶珂却苦笑了一下,“这些推断的前提是苏静和莫杰之间的确存在那种关系,可是除了这份报纸和现场发现的安全套之外,还没有其它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件事,舞团的人表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知情。苏静的处女膜虽然是陈旧性破裂,但是并不能证明他与莫杰之间发生过关系,她那种职业,可能因为运动造成处女膜破裂的。”   张智义闭起了眼睛,右手的食指在会议桌上轻轻地敲打着,片刻之后才说道,“尽快去核实这件事情。”   “明白。”叶珂点了点头,“另外,关于苏静自杀这件事,我想,和我有关系。”   “什么?”张智义瞪大了眼睛。   “我去找他们问话的时候,苏静大概猜到了我们已经调整了调查方向,所以,干脆选择了自杀。”   “可是,为什么不自首呢?”张智义皱起了眉,“并不是故意杀人,而且还是未成年,她应该很清楚,并不用承担非常重的法律责任。”   “这一点,我也没有想明白。或许是害怕面对背负着那种罪名吧。”   “只是或许而已,检察院可不会愿意听到这两个字的。”张智义向前倾了倾身子,“拜托把这些事情确认清楚吧,真是麻烦,还有莫杰的那个案子没有解决呢,那个也要抓紧时间才行。”   叶珂点了点头。   5   我倒是也很想抓紧时间,可是,完全没有进展也不能怪到我的头上。搜查会议后,叶珂不满地嘟囔道。   苏静的案子还好说一些,至少有明确的调查方向,可是莫杰的那个案子,现在可是一点方向都没有。秦逸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消息。负责调查他的行踪的那组警员几乎都已经放弃了。   “有一件事我刚刚没有说。”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孙嘉羽突然说道。   “我也有一件事刚刚没有说,不过,你先说。”   “是案件的性质。”孙嘉羽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我总觉得,这不像是自杀,苏静根本没有能力取得安眠药,我联系过医院,没有相关的记录。”   “说不定是别人给她的。”   “但是,苏静要自杀是临时决定的吧?那么晚,突然要那么多安眠药的话,一定会引起怀疑吧?”   “确实。”叶珂点了点头,“可是,究竟是谁给了她安眠药呢?目的又是什么?”   “会不会,柳介的死还有什么内情?还记得柳介死亡现场那些痕迹吧?很显然,那些是一个男人的痕迹。”   “你是说,有共犯吗?”叶珂一脚踩下了刹车,后面的车子传来了不满的鸣笛声,他才重新发动了车子,“这个共犯伪造了那个现场,希望我们的调查走到错误的方向上去,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发现了线索,害怕自己暴露,所以干脆胁迫苏静自杀?”   “我是这样想的。”孙嘉羽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高明的金蝉脱壳,可是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呢?他要对秦逸那件事非常了解,又愿意帮助苏静。”   “难道是秦逸?”叶珂脱口说道,在警方内部,他就是主张两起案子之间有紧密联系的代表。   可是随即他就摇了摇头,这不太可能,秦逸入狱的时候,苏静可还没有出生,这两个人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关系。   他在搜查会议上没有说的话就是苏静的自杀现场出现的那份报纸和那枚安全套。   在案件发生伊始,先是让警方把调查的目光放在了秦逸的身上,似乎一定要和秦逸扯上关系才是凶手的目的。   但是随后在自杀的时候却又暴露了自己和莫杰的关系,虽然可以肯定了她在柳介死亡当天出现在了现场,甚至对柳介进行了袭击,可是这样一来,之前做所有的努力就完全白费了。   他完全想不明白,苏静,或者那个孙嘉羽口中的那个共犯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不把那个计划坚持下去呢?这样更容易摆脱自己的嫌疑吧。   “实在是太巧合了,这个时机,恰好是我们下大力气搜捕秦逸,并且认定秦逸还是杀害柳介的凶手的时候,我总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秘密。”他用腾出一只手,揉着太阳穴,说道。   6   离约定的时间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叶珂将车停在了S市大学物理系的楼下。穿着一身白色实验服的程曜怀里抱着一个笔记本,正站在那里,不时看一眼校门的方向。   他今天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头发虽然打理的很整齐,但是眼圈乌黑,不过却依然不能阻挡从他的眼睛中射出的智慧的光芒。他身后的助手也和他差不多,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些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不停地打着呵欠,好像很久没有休息过一样。   看到叶珂的车,程曜点了点头,带头走向了车子。   “不是说要看实验吗?”叶珂不解地问道。   “不在这里。”程曜简洁地说道,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做好,系好了安全带,又在导航仪上操作了一番之后,说道,“就按照这条路线走下去。”   说完,他就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那几个助手也是如此,将一些仪器放进了后备箱,爬上车之后便闭起了眼睛,不片刻就打起了呼噜。   叶珂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动了车子。   但是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他就发觉有些不太对劲。   按照导航仪的指示,他已经把车子开出了市区,可是再往前开,就连公路都没有了,是一条土路,没有尽头——至少现在还看不到尽头的土路。   “不会搞错了吧?”他推醒了程曜。   “不,继续开下去。”程曜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说道,就又闭起了眼睛。   “真是没办法。”叶珂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开下去。   终于,又过了二十分钟,土路总算有了尽头,但是看到土路尽头的景象,叶珂忍不住咂了咂嘴。   那是一大片空地,四周用简易的铁皮围了起来,正对着土路是两扇铁门,那上面用白色的油漆写着“S市大学物理系试验场”。   “就是这里了。”就像脑子里被设置了闹钟,叶珂刚一停下车,程曜就睁开了眼睛,坐在后边的那几个助手也都睁开了眼睛,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目光,之前疲惫的神态一扫而光。   “你们在这种地方还有试验场?你可从来没跟我说过。”叶珂惊叹地说道。   “你也从来没问过,而且,你也不喜欢到这种地方来吧?”程曜下了车,走到铁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铁门。   “这可是我们的宝贝,现在要找到这样的一块场地,可非常不容易。”从车里走下来的助手自豪地对叶珂说道。   “确实,这块地如果卖出去的话,一定值不少钱。”叶珂随口说道,随即,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在这些把科研当成生命的人面前说出这种话,会惹麻烦的。   果然,那几个助手看向他的目光已经不一样了。   “实验就在这里进行吗?”他连忙转移了话题。   “对,已经都准备好了。”程曜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叶珂跟在他的身后,一走进试验场,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空旷的试验场里临时铺设了一条马路,如果注意看的话,就会发现,和莫杰出事的那个路段路况完全相同,甚至就连路边的绿化带都模拟了出来。   在路的尽头,停放着一辆汽车,也和莫杰当时所驾驶的车辆型号相同。   按照程曜的性格,那辆车的车况应该也和莫杰当时所驾驶的车辆完全相同。叶珂猜测。   但是一看到这个,叶珂的头一下子就变大了,他一把拉住了正在对着电脑做数据输入的程曜,“这辆车,我们可不负责报销,只是让你去验证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那样的车祸,可没让你再去毁了一辆车。”   “模拟出来的实验毕竟有它的局限性,如果不实际操作,是无法证明那种手段是切实可行的,所以,只有实际执行之后才能做最后的结论。”程曜头也不抬地说道。   在电脑上敲下了最后一行字符,程曜拿起手边的一台扩音器,报出了一串数据之后,那些助手便围在那辆车之间紧张地忙碌了起来。   “可是,这个投入。”叶珂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要是让局长知道为了破获这个案子而毁了一辆车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从刑警队开除出去。   至于经费,根本就别想从那个抠门的局长手里拿到一分。   “那个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程曜说道,见助手们一个接一个地摆出了“OK”的手势,点了点头,重新拿起扩音器,喊道:“Action!”   助手们迅速撤离了现场,躲到了安全障碍物之后。   车子开始慢慢加速,在第一道标志线前,车速就达到了莫杰出事当天的速度。就在通过路口之后,车辆的行驶路线突然发生了偏移,径直撞向了护栏,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叶珂眼睁睁地看到驾驶位的安全气囊弹了出来,一道耀眼的闪光几乎同时爆发了出来,接着便是几乎无法控制的大火瞬间就包围了坐在驾驶位置上的人。   救人!   叶珂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但是他刚要跑过去,就被程曜抓住了胳膊。   “只是个模特,车辆的行驶轨迹和速度都是事先设定好的,一个小小的仪器就可以做到。”他指着电脑说道。   叶珂这才注意到,从实验开始,程曜的笔记本上就有一个模型在和那辆车同步行动着。   “Very Good,灭火。”他抓起扩音器喊道。   那些躲在障碍物后面的助手拿着灭火器冲了出来,但是很显然,这要耗费一番功夫才行。不知道为什么,大火燃烧的非常旺盛,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灭掉的,好在并没有发生爆炸。   “可惜,并不能让真人去做这种操作,那样就很难完美地模拟出现场的情况了。”他叹了口气。   “是这个。”大概是看出了叶珂的困惑,程曜拿出了一条亮银色的金属。   “镁?”多少还有点物理常识的叶珂马上反应了过来,“就是这个造成了那种大火吗?”   “确切说是镁粉。”程曜从包里拿出了一摞打印好的文件,翻到了最后一页,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上面是所有实验过程的记录,把这个交给你们局长,就完全可以了。”   “等等。”叶珂随手翻了一下那份报告,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还是讲给我听吧,这玩意,局里根本没有几个人能看懂。”   “这是一个小小的诡计,诡计的核心就在安全气囊。”程曜接过报告,翻到了有图片的一页,指给叶珂看。   “安全气囊系统实际上是由撞击传感器、充气系统和安全气囊三部分构成的,安全气囊又由点火器、填充物和囊体三部分构成。汽车在行驶过程中,传感器系统不断向控制装置发送速度变化信息,由控制装置对这些信息加以分析判断,如果所测得的加速度、速度变化量或其它指标超过预定值,就是真正发生了碰撞的时候,控制装置就会向气体发生器发出点火命令或者由传感器直接控制点火,点火后就会发生爆炸反应。安全气囊里一般的填充物是叠氮化钠和硝酸铵等物质。点火装置会让这些物质发生化学反应产生大量的氮气,这些氮气会在30毫秒内充满气囊,乘员与气袋接触时,通过气袋上排气孔的阻尼吸收碰撞能量,达到保护乘员的目的。而且这些气体对人体无害,所产生的温度不高,更不会燃烧。”   “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发现这个东西和眼下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叶珂不客气地打断了程曜的话。   “关键问题在这里。”程曜指了指报告里的第三幅图,“我说过,安全气囊产生的气体温度不高,也是不可燃烧的,所以,你们推断起火点是安全气囊的位置,这个结论我一直持怀疑态度,一直到发现你带来的那些物证。”   “物证?”叶珂想起了当时程曜的反应,他好像还放到嘴里尝了尝。   “那是氧化镁,金属镁燃烧后的产物。镁的燃点在300度~650度之间,镁粉要更低,你听说过如果空气中镁粉的浓度足够高,一点火星都会引起大爆炸吧?点火器工作时的瞬间温度可以达到500度,如果在点火器外围涂上足够量的镁粉,发生撞击,安全气囊工作的时候就会造成那种燃烧。”   “所以你问了我起火时的景象,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个诡计了吗?”叶珂不敢置信地问道。   程曜摇了摇头。   “那个时候只是大概有这种想法,但是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种谋杀手段既复杂,又不保险,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采用的。可是看过那辆车之后,我又找不到其它可能造成那种结果的原因。”   “不过。”他看了一眼叶珂,“那个人是否采用了这种诡计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反正,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佳的方案了。”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安全气囊的位置做了手脚。”   “是点火器的位置。”程曜纠正道。   “好吧,对于我们来说,这没什么分别。”叶珂耸了耸肩,“总之,有人在你说的那个地方涂上了易燃的镁粉,然后车子发生撞击的时候,镁粉燃烧,并且溅落在了莫杰的身上,于是就发生了那种惨烈的事故?”   “应该就是这样。”   “而且这种诡计既复杂又不保险,任何一个有脑子的正常人都不会采用的,对吧?”   “说不定凶手不是正常人。也有可能,凶手不那么急着杀人,毕竟这种诡计对凶手来说非常安全,轻易不会暴露,只不过要等待死者犯下严重的错误——我是指车祸,而且必须能够使安全气囊发挥作用。你要知道,安全气囊并不是在任何撞击下都会发生作用的,一般来讲,车辆的时速必须在五十公里以上,撞击的角度必须是正前方左右各30度的范围内,超出了这些条件,就算车撞散了架,安全气囊也不会发生作用的。”   说到这里,程曜推了推眼镜。   “所以我说,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将谋杀寄托在被害人犯致命错误上。”   “你烧了一辆车,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诡计根本不可能有人使用,是吗?”   “这是从所有的线索中推断出来的最合理,也是最有可能实现的结论,而且我说过,并非没有人使用,或许那个人很有耐心,只是想杀人,但是对于什么时候杀死这个人并不在意,只要自己不被怀疑就好。顺便说一下,烧的不是一辆车,为了这次实验,我们已经烧毁了三辆车。”   看着程曜一本正经的样子,叶珂觉得,他们之间的友情到此为止了。 第九章 受益人   1   “不是都已经把实验的数据给你了吗?按照那个思路调查下去,很快就能有结果了吧?”   程曜脱下了白色的实验服,对靠在椅子里装死的叶珂说道。   两个人之间的友情当然没有因为烧了三辆车就结束。   那三辆车都是研究室的赞助商提供的,由程曜来组织进行撞击试验。程曜只不过是对那些车进行了一些小小的改动而已。   “别提那份报告了,现在还在我的办公桌里放着,我可不敢提交给局长。”叶珂有些沮丧地说道。   “我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了,就算是对物理学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懂。”   “证据。”叶珂坐正了身子,端起已经凉掉的咖啡喝了一口,“光有那些燃烧的残留物还不行,得找到其他的证据,而且……”   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是有什么麻烦了吧?”程曜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一脸平静地说道。   “确实,按照你提供的那个方向查下去,最有可能动手的时机是车辆保养的时候,所以我们先去查了4S店,但是最后一次保养记录是三个月前。”   “让我猜猜。”程曜难得地提起了兴致,“只是常规保养,对安全气囊没有进行任何操作对吧?”   “没错。”叶珂点了点头,“而且,送车子去保养的人正是莫杰。”   程曜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等着叶珂继续说下去。   “这么一搞就更麻烦了。”叶珂看着程曜,一脸的沮丧,“秦逸出狱后的第二天,莫杰就出了事,留给他给那辆车做手脚的时间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但是那天那辆车不是在莫杰的使用状态下,就是在停车场的监控之下,没有发现有人对那辆车做了手脚。”   “越查下去,就离你们预设的嫌疑人越远。”程曜在椅子里坐了下来,对于这个结果,他好像也早就已经预料到了。   “确实,现在我们可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秦逸的身上,要是把那份报告提交上去,没准局长就会说是你弄错了,连我也要挨骂。”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凶手就是秦逸这样的话,是你们自己想当然的认为而已。”程曜闭起眼睛想了想,“你们判断凶手会是秦逸,是因为他出现在了案发现场,并且有极大可能对莫杰进行了袭击,对吧?”   “根据已知的线索来推断,这是最符合事实的推论。”   “如果只是巧合呢?”   “巧合?”   “有另外的人想要谋杀莫杰,秦逸恰好在那个诡计发挥作用的时候和莫杰在一起。”   叶珂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老友,这个推断他们可从来没有想过。   “可是我们之前的调查显示,并没有人有杀害莫杰的动机。”   “如果有人撒谎,情况就不一样了吧?”程曜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叶珂,“你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按照你们的调查,秦逸只是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既然对方不肯告知,或者威胁,或者乞求,但完全没有必要杀人,你们没有察觉,将秦逸定为凶手,可他的作案动机太牵强了吗?”   “可是我们没有其它的线索,所以目前只能向这个方向查下去。”叶珂摊了摊手。   程曜皱起了眉,目光也投向了窗外,双手放在桌子上轻握。   叶珂明白,这个物理学建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   程曜的双眼逐渐聚焦,视线射向叶珂。   “秦逸和莫杰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嗯?”叶珂愣了一下,“十八年前,在一场排练间隙,秦逸刺伤了莫杰。”   “为什么?”   “据说是因为莫杰在背后打他和林慕的小报告,差点让他们没法再继续跳芭蕾。”   “小报告的内容呢?”   “好像是说秦逸和林慕的部分创意是抄袭的。”   程曜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不,肯定还有更深的原因。”他摇了摇头,“秦逸想知道的,不就是这个吗?”   “我们问过当年的知情人,可是他们说,那件事情很简单,根本没有内情。”叶珂点了点头,说道。   “任何不合理现象的出现,都必然有一定的原因。”程曜再次闭起了眼睛。   叶珂知道,他现在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之中。   “莫杰说出那样的话,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这样一来,就可以让秦逸和林慕离开舞团,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首席舞者了吧?”   “你刚刚不是说,是在排练的间隙发生了那件事吗?”   “确实。”   “那就是说,莫杰的角色和他们并不冲突吧?”   “这个可不一定,不冲突大概只是因为实力不济,所以没办法出演男一号。”   程曜点了点头。   “后来呢?”他问道。   “后来,当然是因为那件事秦逸入狱,林慕也被迫离开了舞团。”   “不,我的意思是,莫杰打小报告之后就被秦逸刺伤了吗?”   “没有,是在那件事情过去两个月之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秦逸当时供述说是为了策划的更完美一些。”   “没有被开除吗?发生那种事,应该马上就会被舞团开除吧?”   “柳介——就是奥杰塔芭蕾舞团的团长,当时的确是那样想的,可是据说后来调查清楚了,莫杰说的是谎话,真正涉嫌抄袭的人是他自己。”   “这样啊,完全说不通呢。”程曜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嗯?恶人先告状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吧,大概也没想过舞团会做那种调查,结果差点把自己也陷进去,据说,不让他演男一号,除了实力本身的问题,也有惩罚的意味在呢,事发前一天,舞团已经准备开出莫杰了。”   “非要这样说也并不是不可以,可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在弄明白那个问题之前,这个案子想要顺利结束,恐怕不太现实。”   “不要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到底是什么问题?”   “就是,”程曜摘下了眼镜,右手揉着鼻梁,“我记得你说过,秦逸和林慕是在莫杰之后进入奥杰塔的,进入没多久就被迫让很多老资格的舞者给他们腾出位置。”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即便没有秦逸和林慕,莫杰也无法得到首席舞者的位置,所以,他那样做根本没有任何利益,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困境之中。”   叶珂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个思路,他们可从来没有想过。   “真正对莫杰动手的人,可能就是当年那件事情的真正得益人吗?因为害怕莫杰暴露了自己的秘密,所以才要杀害莫杰。”   “我可没有这样说。”程曜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神色,“还是那句话,那种杀人方式至少说明凶手虽然有想让莫杰死的想法,但是并不着急,说是隐藏什么秘密,倒不如说是在绝望中寄存着一些复仇的希望。”   对程曜那句“绝望中寄存着复仇的希望”,叶珂根本无法理解,难道是说那个真正的凶手一直处在莫杰的威胁之中吗?可是如果那样的话,莫杰的生活一定比现在好多了。   他没有深入想下去,倒是对程曜提出的“得益人”非常感兴趣,打算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他打开车门,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忘在了实验室,连忙又返了回去。   一推开实验室的门,就看到程曜正翻看着那些东西,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舞者,是生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境中的一群人,并将最美的梦境带给这个世界。”叶珂看到,程曜正对着林慕提供的那本影集扉页上的这句话发呆。   “未经主人允许,乱动别人的东西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叶珂一脸严肃地说道。   “这些东西带到这里,原本就是打算给我看的吧?如果确实不能看的话,你才不会带过来。”程曜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个可确实没想让你看。”叶珂伸手抽过了那本影集,“这是借来的物证,本来是要还回去的。”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就是‘舞者,是生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境中的一群人,并将最美的梦境带给这个世界’那句。”程曜问道。   “那句话吗?我也不懂,大概是那些芭蕾舞演员发神经说出的话,我记得林慕——啊,对了,这本影集就是林慕的,她跟我说过,芭蕾就是他们这些人的生命,他们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在营造一个又一个的梦境,然后将这些梦境展现给观众。”   “她这样说过?”   “怎么?这也有问题吗?”   “不,当然没有。”程曜摇了摇头,又突然皱起了眉,“能跟我说说林慕这个人吗?突然对她很有兴趣。”   “千年石男终于动心了吗?”叶珂的眼睛里射出了光芒,“不过,你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林慕对秦逸可是一心一意的。”   “说说看。”程曜给叶珂冲了一杯咖啡,这是表示自己愿意倾听的意思。   “好吧。”叶珂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把自己第一次见到林慕时候的情景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程曜起初只是安静地听着,后来就开始不断地提问。   “你说她那天穿着高跟鞋吗?”   “嗯,我差点把她当成是搞推销的,跑到咖啡厅里还抱着那么一大摞的传单,后来仔细一看才知道是寻人启事——寻找秦逸的,明白了吧?她对秦逸的感情可是深到骨子里呢,听说秦逸之前出现在那家咖啡厅之后,就跑到那个位置上坐着。”   叶珂打了个冷战,想起那天林慕的表现,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然后呢?”   “听说秦逸又陷入了案子里,她连开车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还是我和羽妞开车送她回去的。”   “后来你又去找过她吧?没有再到她家里去过吗?”   “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第一次去她家的时候,我和羽妞就仔细观察过了,没有秦逸的影子——再来点咖啡——甚至连男人生活的痕迹都没有,好像平时也不会招待男人一样,戴茜的家里至少还准备着男士的拖鞋,林慕的家里就连这个都没有。”他很享受这种被程曜服务的感觉,虽然更多的时候会被他鄙视自己的逻辑思考能力。   看着程曜给自己的咖啡杯里续上了水,又放了一些咖啡进去后,叶珂接着说道,“后来就没有去过了,因为她大部分时间都在舞团。”   “影集是从哪里拿来的?”   “是她的办公室,她把这种东西放在了办公室里。”   程曜点了点头,露出了一抹笑容,“非常有意思。”   “果然对她有兴趣吗?去看她的公演吧,就在周末,这里可有贵宾票。”叶珂抖了抖手里的票。   “戴茜的也有吗?”   “那当然,我可是同时接到了邀请呢,不过这两场公演撞车了,时间完全一致,只能去看一个,真苦恼啊。”   “我去看戴茜的好了。”程曜说道。   真是没法理解理科生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问了那么多林慕的事情,到最后却跑去看竞争对手的演出。   叶珂觉得,自己的智商已经完全跟不上程曜的脚步了。   2   “你确认自己那天见过她吗?”叶珂一脸严肃地向面前这个穿着睡衣,头发乱蓬蓬,看上去已经四十多岁,一脸睡眼惺忪的男人问道。   刚从程曜那里出来,叶珂就接到了局里的电话,对苏静那边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有人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   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苏静的邻居。   据说前一天晚上因为加班,他回来的很晚,第二天又早早去上班,又加了一个通宵的班,所以之前警察在调查的时候,没有找到他。   “不会认错的,我在这里住了五年了,那个孩子刚搬来的时候就见过,因为听说一个人住,所以格外的关注——别误会,我的女儿和她差不多大,只不过和她妈妈在一起而已。”大概怕引起警察的误会,他解释道。   “平时交流的虽然不多,但是能看出来那是个有教养的孩子,所以有什么事的话,我们这栋楼里的人都会帮助她。”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男人苦恼地摇了摇头,“我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她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那么晚还没有睡就觉得很奇怪,而且平时她那里都没有人来,所以格外关注了一下,可惜什么都没有听清。我都说了未必会帮到你们什么忙,可是他们——”他指了指旁边的警察,“非要叫你过来。”   “有人说话?会是在打电话吗?”   “不,是两个人在对话。”   叶珂皱紧了眉头,“你是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十一点半左右吧,具体的时间记不清了,我听到她开关门的声音,没有当回事,可是没一会儿她就来敲我的门,说是自己好像失眠了,能不能给她点安眠药。”   十一点半左右?   叶珂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那时候,苏静不是正出门吗?之前推测,苏静应该是出门去买安眠药,可是按这个男人的说法,似乎并不是那样。   “为什么找你要安眠药?”   “神经衰弱,看我这个样子不就知道了吗?”男人苦恼地抓了抓头,“因为神经衰弱,所以一直备着安眠药,这孩子见到过两次,大概是因为这个,所以就来找我借了。”   “你给了她多少?”   “就一瓶。”男人说道,“因为最近总听到她很晚才睡,我猜大概失眠很严重,就把自己的那瓶给了她,我还特意交代她这种东西不能多吃,会有危险,可是,我可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那种事情。”   他一脸的懊悔。   “我不说你也知道,现在涉及到人命,你说的这些东西,必须得有证据。”   “可是,当时已经那么晚了,完全没有见到其他人。”男人一脸苦恼地说道。   “我想这个可以。”一名侦查员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扬了扬手里的光盘,“是监控录像,叶队长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什么?”   “当天夜里,的确有人来到了苏静家,是个女人,不过看不到正面的脸孔,大约十一点半的时候离开,那之后,就是苏静来到这个人家里,拿了一个瓶子走了,我想,就是来借安眠药的。”   “对对对。”男人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那之后呢?苏静没有离开过吗?”   “没有,十一点半之后离开苏静家的只有那一个女人。”   “这么说的话。”叶珂闭起了眼睛,安眠药的来源已经弄清楚了,完全可以证明苏静是自杀,问题是,之前离开苏静家的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保安会认为是苏静在那个时间段离开的家?那个女人到这里来又是什么目的?   难道是她?叶珂猛地睁开了眼睛,之前苦苦思索的问题好像终于有了结果。他之前就猜测,苏静的死是为了隐瞒什么秘密,但是,能让她做出这种牺牲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了。   没错,苏静还小,怎么可能想出那么严密的计划,那可是需要对警方的调查方向相当了解,而且对当年那件事也非常了解才行。   而且那个人还要和苏静容貌相似,又能够自由使用电梯,这样才能骗过保安。如果这样想的话,那个人的身份可就呼之欲出了。   叶珂一言不发,转身就向外走。   3   奥杰塔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   虽然公演近在眼前,大家排练的时候也是一副认真的表情,但是作为舞团现在唯一的指导,高桥还是明显感觉到这些人完全不在状态。   动作没有问题,节奏也没有问题,甚至就连表情都没有问题,可是这些东西拼凑到一起的时候,问题就大了,尤其是表情的转换,总是过于僵硬。   “毫无感情,你们就不能用心去跳吗?”高桥打断了大家的排练,不满地呵斥道。   “你们不是木偶,不是只要设定好程序然后去执行就可以的机器,舞者是有心的,只有用心去感受音乐,用心去舞蹈,才能跳出最好的芭蕾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连自己都不能打动的话,靠什么去打动观众?我说,你们也都不是新手了,这种事情还要我来说吗?”   “你。”他指了指扮演黑天鹅的演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一定要有杀气,凛冽的杀气!当仁不让的那种气质到哪里去了?你可是最重要的女二号,除了奥杰塔公主,大家可就看你的表现呢。”   女演员怯怯地点了点头,重新开始彩排。   但是看她柔弱的样子,王子竟然选择和她在一起,一定是瞎了眼。   高桥愤愤地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脸的沮丧。   他很清楚,发生这种事情,并不能责怪他们,毕竟接二连三的变故就快要将舞团逼上绝路了。   可是这不是他们跳不好的理由,身为舞者,就应该把芭蕾放在第一位,其它的都可以放到一边。   要是那个人还在就好了。   不,不一定要她还在,只要苏静还在就可以,那孩子虽然还年轻,可是在训练的认真程度上,就连戴茜有时候也是无法比拟的,再加上资质也没那么差,一些角色她完全可以胜任。   只不过柳介让她走上了另一条路,虽然那的确更适合舞团,可是,却不一定适合她。   可惜,那个傻孩子,竟然就那么死了。   是自杀吧?虽然不敢相信,可是警察就是那么说的,真是想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自杀了,还做出了那种事情。   高桥用力摇了摇头,突然察觉到身边好像站着什么人。   他抬起头,就看到那个叫叶珂的警官正站在他的身边,看着正在排练的舞者们,一脸深思的样子。   “我已经见过了苏静的父母。”   嗯。高桥应了一声,他不能确定叶珂是不是在问话,看上去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知道她爸妈怎么说吗?”   这一次,高桥终于能够确定叶珂是在问他了,因为说那句话的时候,他终于从那些舞者的身上收回了目光,微笑地看着他。   “怎么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   “他们说苏静是个很乖的女孩儿,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因为十几岁就被带到了舞团,生活经验非常少,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开心或者不开心,她都会告诉家里,就连训练上的辛苦都不会错过。”   “那又怎么样呢?毕竟是十几岁的孩子,正处在叛逆期吧?有些事情肯定不会告诉家里的。”   “我也这样想。”叶珂咧开嘴笑了笑,“所以问了一下莫杰的事,她家人说从来没听说过,以前来过几次,也没发现什么痕迹。毕竟那么小的孩子自己一个人生活,做父母的每次来都会观察的很仔细。”   “叶警官,我实在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苏静和莫杰之间,跟本没什么吧?”   “那个我可不知道,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你们做出那个判断的时候,我也很惊讶。”   “是啊,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叶珂皱紧了眉头。   “柳介非常在意大家的感情问题,作为舞团里的重要人物,苏静可是非常清楚的,说不定隐藏的很小心。”   “当然,这种情况也不能排除。”叶珂再次咧开了嘴,露出了一口黄牙,“不过,她那么小,就算再小心隐藏,也还是会露出破绽吧,你们真的没有注意过吗?”   “说过了没有就是没有。”高桥突然变得有些生气,“你这个家伙还真是麻烦,她都已经死了,何必还要再追究这些事情,莫杰的案子还没有解决吧?你们难道不应该把更多精力放在那件事情上吗?”   “那件事情当然也在查,不过这件事情也不能放过,核实每一个疑点是我们警方的责任,如果不能尽快解决的话,我可不敢保证还要打搅你们多久,你们也不希望这样吧?”   高桥看着叶珂,一脸的愤怒,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认命地拍了拍手,向那些好奇地看着这边的演员们喊道,“都到这边来,这位叶警官又有事情要问我们了,赶紧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他吧。”   “莫杰和苏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我是指,可能会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叶珂问道。   大家的脸上马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大概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没有印象吗?随便什么都可以。”   “那个。”一名舞者突然看了一眼戴茜,终于鼓足了勇气说道,“莫杰有时候会对苏静格外关照一些。”   “格外关照?”   “就是生活上的一些事情,有时候会给她买一些吃的,还会送她回家,这些事情,就从来没有对我们做过。”   “那不能算是格外关照吧?”马上有另外的舞者反对道,“苏静是老师重点培养的对象,大家都知道她是作为下一个首席舞者来培养的,而且又那么小,别说是莫杰,就算是我们,有时候也会格外关照她吧?”   “那可不一样,莫杰是戴茜姐的助理,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去照顾苏静?”之前的舞者反驳道,又看了一眼叶珂,“叶警官,我们的谈话不要记录下来吗?”   “当然。”叶珂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掏出了笔记本,作势记录着他们的谈话,不过,他并没有听到有什么价值的信息,“那么,除了这些呢?”   “有时候会给她买衣服,算不算?”   “当然算。”叶珂点了点头,这时候她突然看到戴茜好像在苦笑,连忙将询问的目光投了过去。   但是戴茜好像没有看到一样,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便向外走去。   “抱歉。”叶珂说了句,便也走了出去。   “那些事情是我安排去做的。”在戴茜的休息室,戴茜给叶珂倒了杯水,说道,“苏静是最有可能接替我成为首席舞者的人,再过几年,我就跳不动了,那时候我也不需要助理之类的人,只不过是提前让莫杰适应一下而已,我想,这并没有什么,可是这些人并不那么认为,她们可都不想输给苏静。”   “舞者不都是很纯洁的人吗?”叶珂问道,在他的思维里,芭蕾舞者应该都已经放弃了那种争夺才对。   “你这样认为吗?”戴茜吃惊地看着叶珂。   难道不是吗?他问道。   “我倒是觉得,舞者是最不纯洁的人。”说这话的时候,戴茜的脸上是无比认真的神情。   “我不明白。”   “因为舞者一直在扮演别人,根据上演剧目的不同,角色的不同,扮演不同的人,生活在别人的世界,并且把剧目中的世界当成是自己的世界,跳到最后,就连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舞者没有自己,也就谈不上纯洁。叶珂明白了戴茜的意思,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我和你一样,也在怀疑,苏静和莫杰之间真的有那种关系吗?我不太相信,毕竟两个人的年龄差距实在太大了,而且,这么多年,我没有见到莫杰对谁动过心,他对我说过,从自己不能再站上舞台那天起,心就已经死了,会把一切都留给芭蕾。”   叶珂瞪大了眼睛。   “就像柳介那样?”这句话脱口而出。   “没错,就像柳介老师那样。”戴茜点了点头。   “可是那些照片,还有你们说的那些不能说明的东西,实在让我无法反驳。”她垂下了头。   “跟我说说苏静如何?无论什么都可以。”   “有什么关系吗?”戴茜不解地看着叶珂。   “对于你们来说可能没什么,但是对于我来说,”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不定能从中发现什么。”   “你们警察的脑袋果然和别人不一样呢。”这么说着,戴茜掩着嘴轻笑了一下。   叶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职业病,就像你们随时都要跳芭蕾一样,我们,无论看到什么都会下意识地去猜测一下,做出一些推理,事实上,有时候我们的猜测会非常准确,我们这双眼睛,可是在长期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过程中锻炼出来的。”   他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这个动作让戴茜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说说苏静吧,我听说,她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到了舞团,那么小就能适应这里的生活吗?”叶珂再次问道。   “就像你一样。”戴茜也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柳介老师在判断芭蕾舞演员上的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   “哦?”   “他先后挖掘出了很多优秀的舞者。”   “比如你和林慕吗?”   “林慕?她的确是个优秀的舞者,不过至于我,可算不上,那个时候是实在没有办法,才选择的我。”戴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落寞的神色,不过转瞬即逝。   “苏静到团里的时候只有十一岁,不过在芭蕾上的才华已经让很多人瞩目了,只是还略显稚嫩,需要一些时间来雕琢,我也不知道柳介老师用了什么办法让她的家人同意,总之,在那年,她的家人就同意让苏静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   “十一岁就独自生活吗?”叶珂皱了皱眉,“简直不敢想象。”   “对于致力于将一生都献给芭蕾的人,这点磨难是必须的,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好像在思考该不该说。   “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到苏静和我的时候,不觉得奇怪吗?”   “嗯?”叶珂愣了一下,“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确实惊讶了一下,你们长得实在太像了。”   “不光是我们两个。”   叶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没错,不光是她们两个,还有林慕,这三个人长得都非常相似。   “在我之前的首席舞者是林慕,然后是我,我之后的首席舞者原本应该是苏静,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吧?”   “柳介选人的标准一直没有变过?”   “确切地说,柳介老师选人的标准一直是向林慕靠拢的。”这样说着,戴茜再次露出了一抹苦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柳介老师一直没有忘记过林慕。”   “我听说,虽然离开了舞团,但是林慕和柳介之间一直保持着联系,虽然是私下的。”   “就是那样。”对这个消息,戴茜似乎早就知道,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大概是某种感情或者其它的什么原因,两个人虽然表面上是竞争对手,但一直互相帮助,第一个发现苏静的人其实是林慕,但是林慕并没有亲自教导,而是让她跟随柳介老师。”   叶珂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这样说的话,苏静的第一个老师是林慕?”   “可以这样说,一开始的时候,苏静就是和林慕生活在一起,后来害怕被人发现两家舞团之间的团长还有联系,才将苏静接出来的。”   叶珂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渐渐明朗,之前的一个推测已经无须验证了,因为他的逻辑环里又多了一个更大的可能,要比眼下的这个猜测可靠的多。   不过,他还是打算确认一下。   “还有一件事。”叶珂顿了一下,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你和莫杰之间,真的没什么吗?”   “当然没有,我们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这个之前就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戴茜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恼怒地说道。   “请不要介意,只是想再核实一下,如果能提供什么证据的话,就更好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够提供证据?”戴茜有些不满,“那么,如果我说除了芭蕾舞团,我就是在家,就连服装都是舞团的人负责的,这样可不可以?我平时根本不会去逛街。”   “实在抱歉,如果冒犯了你的话,我收回那些话,不过也请你理解,这毕竟是我的工作。”   “没错,你的工作就是让我们感到烦恼。”戴茜不客气地说道,随即又叹了口气,“我还是不能相信苏静那孩子竟然会自杀。”   “你这样说,一定是有什么根据吧?”叶珂问道。   “你听说过洛桑芭蕾舞比赛吗?”   “那是什么?”叶珂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洛桑国际芭蕾舞比赛,芭蕾舞界最著名的赛事,没有之一。”戴茜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也是主要面对16到18岁的年轻芭蕾舞学员进行的比赛,在他们之中选拔有潜力的芭蕾新秀,在为期一周的时间内,选手们要在评委苛刻的目光下,接受知名芭蕾教练的训练。他们会学习一段舞蹈,然后受到芭蕾名师的指点和纠正。最后一天大决赛中获奖的选手,会得到优厚的奖学金。组委会会将他们输送到世界各地的名校中培养成芭蕾巨星。从洛桑国际芭蕾舞比赛中成长起来的知名芭蕾舞演员,现在大多都成为各大芭蕾舞团的顶梁柱。”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叶珂咂了咂嘴,“你也参加过吧?”   戴茜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不仅仅是我,就连林慕和秦逸也参加过那个比赛,而且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不过我们都放弃了留学的机会,虽然那样的机会非常难得。但是一旦我们离开的话,舞团就没有人能够完成公演了,那样一来,对舞团的打击可是致命的,柳介老师非常不满我们的做法,不过最后还是妥协了,我们建议老师将那些知名的芭蕾舞教练请回来做客座老师。不过最近十年,已经没有选派学员去参加比赛了。”   “为什么?”   “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戴茜再次叹了口气,“从比赛中走出来的人并不是全都取得了成功,因为参加比赛的时候大多未成年,身材偏纤瘦,一些舞蹈动作更容易做出来,但是一旦过了十八岁,身体就会飞快发育起来,一些动作反而无法完成了。”   “直到发现了苏静吗?”说了这么多,叶珂已经意识到,这个赛事和苏静的自杀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   “是的,柳介老师一直在观察苏静,认为她最有可能在赛事上拿到好成绩后依然可以在芭蕾里继续成长,已经打算送她去参加明年的比赛了,苏静也知道这一点,一直在努力练习。我实在无法相信,她会在这个时候自杀。”   从奥杰塔出来,叶珂就再次沉思了起来。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考虑,苏静都不太可能自杀,除非出现了什么变故,那个变故就在当天出现在苏静公寓里的那个人身上。   之前他推测,那个深夜进入苏静家里的人就是戴茜。至于动机,当然是因为真正和莫杰有关系的人是戴茜,为了隐藏自己的秘密,就必须让苏静闭嘴。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柳介当时也一定误以为和莫杰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苏静——毕竟,和戴茜一起共事了这么久,他会从潜意识中认为戴茜是不会那样做的,于是约了苏静谈话,结果导致了自己的意外死亡。   不知什么原因,这件事让戴茜知道了,所以她就想出了那个让苏静金蝉脱壳的计划,可惜,事情发展到后来还是失去了控制,迫不得已,她决定要杀掉苏静。   但是这个推理里有一个致命的漏洞,知道那个秘密的人只有苏静,而苏静也有秘密在她的手上,两个人互相牵制,完全没有必要杀人。   而且,苏静所掌握的那个秘密根本就没有证据,这样一来,也说不上是牵制戴茜,她就更没有必要杀害苏静了。   不过刚刚得到的信息却让他恍然大悟。   在这个城市里,和苏静最亲近的人并不是奥杰塔的人,而是林慕。   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离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是生活在一起的,可以这样说,林慕在某些方面担任了苏静母亲的角色。发生那样的意外,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一定是林慕,所有的计划都是林慕给她做出的。   这才是真正的金蝉脱壳。   先是把目标指向秦逸,然后再让秦逸摆脱和案子的联系,这样一来,警方一定会怀疑之前莫杰的案子是不是也是秦逸做的了吧?   符合这个动机的人,也就只有她了,而且,除了戴茜之外,她也有那样的条件。   这样一来,那些不合理的地方就能够解释通了。接下来就是要找到证据了。   叶珂突然感到干劲十足,似乎结束这些案子已经指日可待。 第十章 奥杰塔的悲歌   1   林慕从货架上拿下了一包速溶咖啡,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因为临近演出,同时身为团长和首席舞者,需要她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最近这段日子,她几乎每天都要忙到深夜才能回家。   秦逸的案子也困扰着她,虽然那个警察说了那样的话,但是她可不认为那是发自他的真心,为了得到想要的信息,那些警察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光是应付他们,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这些促使她不得不采用一些极端的方式来让自己保持清醒,比如咖啡,虽然已经在努力控制,但是还是影响到了她的身体,所以还是不要去碰触的好。   “香烟,啤酒,或者咖啡,都不是保持清醒的良药。”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身后说道。   林慕有些吃惊地回过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衬衫、深色西裤的男人就站在她的身后,配套的西装被他搭在了胳膊上。他戴着无框的眼镜,嘴角微微挑起,带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温文尔雅。   让她惊讶的不是这个人,而是香烟、啤酒这些都在自己的购物车里,还有,她完全不能理解他那番话的意思。   林慕的目光向四周看了看,却失望地发现,这个人的确是在对她说话。   “身体感到疲惫的时候,就应该好好休息。”那个人又说话了,“尤其是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   林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有一种被人监视了的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想起了在电视和小说中常看到的变态跟踪狂的影子。   “别误会。”男人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我是老师,大学老师。”他诚恳地说道,并递上了自己的名片,“我曾经看过你的演出,黑天鹅,简直是太棒了,后来在国外也看过一些芭蕾,可是总觉得您才是最完美的黑天鹅,就算拿到国际上,您也是当仁不让的No.1。”   林慕接过了名片,那张名片上写着“S市大学物理系第三研究室副教授 程曜”的字样。   这张名片和他最后那句话终于让林慕的不安减少了些。   “谢谢。”她礼貌地笑了一下。   “这些东西。”男人指了指她购物车里的烟和啤酒,“身位艺术家的您还是不要接触的好,那可能会影响您对艺术的诠释。”   “身为舞者,首先要是个人,有时候也需要这些东西来排解压力。”   林慕说着,推着购物车便向收银台走去。   她有些看不透这个人,更不喜欢他说话的方式,像是一个老朋友的真诚告诫,更隐含着毫无遮拦的谄媚,让她总觉得他有所企图。然而她可以肯定,在今天之前,他们从未见过,这让她不安。   那个叫做程曜的男人却好像完全没有这样的觉悟,他依然跟在自己的身后。   “马上又要公演了吧?我看到了宣传海报,没想到,时隔多年,又有机会欣赏您的舞姿了,一定要加油才行。”   “当然,我会的。”林慕笑了一下,只是出于礼貌的应付,没有夹带任何感情。   “王子呢?这次王子也会一起吧?”   “什么?”林慕不解地看着这个男人。   “这些年不能表演自己最擅长的角色一定很痛苦。”男人的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情,“现在王子回来了,您一定感到很幸福,那之后,就不需要一直在人前表演了吧?”   林慕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觉得一切都被他看穿了。   “你在胡说什么?”她问道,声音中带着颤抖。   “我是说,您终于就要展现最真实的自己了,你的演出,我一定会去看的。”男人说着,走出了商场。   换做别人,一定会以为这个人是神经病。   可林慕却觉得,他透过镜片的目光好像要挖掘出她小心地保管着的所有秘密。   他全都知道了。   他想要什么?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她战栗地想到。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噩梦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一早,她刚刚走到舞团门口,就看到一个男人正坐在舞团门前的长椅上,无聊地翻动着手里的一份报纸,但是心思显然并不在那上面,看他翻动的频率,她很怀疑,他有没有注意到报纸里的内容。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或者他的注意力原本就在这边,他突然转过头,咧开嘴笑了一下。   “叶警官?”当她看清这个人的面容时,忍不住叫了出来。   叶珂收起了报纸,站起了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抱歉,来的有点早,但有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向您询问。”   “非常重要的事情?”林慕皱了皱眉,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昨天见过的那个奇怪的男人,和警方是一起的吗?   “到我的办公室吧。”她恢复了镇静,打开了舞团的大门。   “苏静,就是奥杰塔的那个孩子,是你推荐给柳介的吧?”   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来,叶珂开门见山地问道。打嫌疑人一个措手不及是警方经常采用的伎俩,尽管他不太喜欢用,那显得太没礼貌了。   果然,林慕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惊慌的表情,大概没有想到,叶珂连这种事情都查到了。   “那孩子,出了什么事吗?”她用一个疑问回答了叶珂之前的问题。   “这样说来,你的确和她认识。”叶珂点了点头,“她死了。”   “死了?”林慕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叶珂,手也在颤抖着,水杯里滚烫的开水溅在她的手上,她都没有察觉。   “怎么可能?”她有些失神地问道。   “是的,已经死了,而且,是自杀。”   叶珂谨慎地观察着林慕的反应,至少到目前为止,她的表现还算正常。   但是这不能让叶珂排除对她的怀疑,他可不敢忽略眼前的这个人是首席舞者的身份,这种表演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必须盯紧她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和微小的动作。叶珂不断地提醒自己。   “可是,那怎么可能?”林慕又重复了一遍,好像还不能从这个消息中清醒过来。   “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过了半晌,她咽了口唾沫,有些困难地说道。   “因为涉嫌故意伤害导致柳介死亡,大概意识到我们就要追查到她的身上,所以就自杀了。”叶珂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他注意到林慕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怎么可能?”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说出同样的话了。   “不,这绝对不是真的,苏静,那孩子怎么可能伤害柳介老师?”她带着乞求的神色看着叶珂,希望能够得到“这只是个无聊的玩笑”的回答,但是叶珂的反应却让她失望。   “这是真的。”叶珂再次点了点头,“虽然我们也不敢相信,但事实的确如此。”   “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林慕闭起了眼睛,身体靠在沙发的靠背上。   如果没有沙发的支撑,她现在已经瘫倒在地了吧?叶珂想,果然是个演技高超的艺术家。   接下来,他开始用平淡的语气将在苏静身上发生的事情一件不落地告诉了林慕,包括苏静和莫杰之间存在恋情,和在她自杀当天,有一个和她长相极为相似的人出现在她的寓所这件事。   然而,让他感到遗憾的是,林慕眼中的悲伤只是越来越浓厚,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反应。   直到叶珂讲完,林慕才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努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她在哭。   虽然知道林慕可能是在表演,但是叶珂还是被感动了。一时间,他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样的状态大概持续了有五分钟,林慕突然抬起了头。叶珂注意到,她的脸上还有泪水流过的痕迹。   “苏静是绝对不可能自杀的。”她突然说道。   “为什么这样说?”叶珂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苏静不可能伤害柳介老师,更不可能和莫杰之间有恋情。”   看着林慕不容置疑的神情,叶珂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也这样认为。”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怎样措辞,“事实上,我们认为,是有人胁迫她自杀的,可是几个最关键的问题还没有解开,那人为什么要胁迫苏静自杀?那个人又是谁?您有什么线索吗?”   林慕闭起眼睛想了想,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   “真抱歉,已经离开奥杰塔很久了,而且,将苏静交给柳介老师后,也已经很久没和那孩子联系过,毕竟,奥杰塔和奥吉莉娅可是竞争的关系。”   “我们推测,或许是为了隐瞒什么秘密,从现场来看,那个人也没有对苏静使用武力,说是胁迫不太合适,至少后来发生的事情证实,苏静是甘愿自杀的,从这方面考虑的话,您能想起什么?”   “实在想不起什么。”林慕苦笑了一下。   “没关系。”   虽然这样说,但是叶珂的脸上还是难以掩饰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对了,我听奥杰塔的人说,苏静可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首席舞者的人,柳介还准备明年就选送她去参加什么洛桑国际芭蕾舞大赛,是这样说的吧?这么说的话,她一定有着惊人的芭蕾天赋吧?”   “那孩子啊。”林慕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之一,会被选派去参加那样的大赛,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能得到你的赞美,那孩子一定非常开心。”   “是。”林慕点了点头,“我第一次见到那孩子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她从来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训练,只是看了一些电视,自己学了一些,有些表演就比我们那些训练了几年的舞者还要精彩,我当时就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一起去舞台跳芭蕾,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连她的父母都拦不住。”   “那时候,她只有十岁,接触芭蕾也才只有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而已,我相信,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她是一定能够站到世界舞台上的。”   说起这些,林慕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色,“她是我发掘的,最有可能成为国际舞者的芭蕾舞演员,可是,”大概一下子被从回忆中拖回了现实,她有些无法接受,脸上的神情落寞了下来,“可是,怎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叶警官,我还是无法相信。”   “实话实说,如果不是我发现了她的尸体,我也不敢相信她已经死亡这件事。”叶珂深吸了一口气,“既然是这样有潜力的舞者,您为什么没有亲自训练她,而是把她送到了柳介那里呢?”   “这……”林慕的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情,这反而让叶珂升起了一股兴奋的感觉,她一定没有想到自己会问出这个问题,说不定,这会是个突破口。   “如果我说,柳介老师才是芭蕾舞界真正的艺术家,你会相信吗?”她问道,不等叶珂回答,便继续说道,“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就是这样认为的,他才是真正把一生都献给了芭蕾的艺术家。”   “那么,您呢?您不也是艺术家吗?”   “不。”林慕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色,摇了摇头,“我只能算是舞者,真正的芭蕾艺术家不仅自己要有高超的舞技,还要能够让芭蕾延续下去,在这一点上,没有人能够超越柳介老师。”   这种话虽然让人难以理解,但是之前那些人评价柳介的话已经给叶珂洗了脑,他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你一定知道我离开奥杰塔之后发生的事情,奥杰塔一下子消沉了整整五年,但是五年后,柳介老师就推出了戴茜,奥杰塔在芭蕾舞界的声誉并没有因为五年没有公演就消失,反而一出现就和已经发展了五年的奥吉莉娅平分秋色。这就是柳介老师超出常人的地方,他能够把一块璞玉雕刻成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而如果换成了我,只能雕刻成摆在商场里的饰品。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差别。”   “因为这个,你才把苏静送到了柳介那里吗?”叶珂皱了皱眉,“可是我听说,柳介在选人上有一个非常奇怪的标准,说是一切向你看齐?”   “那完全是一种误解。”林慕苦笑了一下,“柳介老师并非是以我为标准来选择舞蹈演员,只是我比较接近他心目中完美的舞者而已,大概也因为这个,他第一眼看到苏静的时候,便央求我让给他,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因为感激他对我的帮助,我便让苏静拜在了柳介老师的门下。”   “原来是这样。”叶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所以我了解苏静和柳介老师之间的感情,更了解苏静,她和莫杰之间不可能有任何感情发生,也更不可能去伤害柳介老师。”   “因为苏静和柳介心目中完美的舞者非常接近吗?”   “是的。”林慕点了点头,“而且十一岁的时候她就跟随在柳介老师的身边,一定被灌输了不少柳介老师的想法,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一定就是如果还在跳芭蕾,就一定要避免和异性发生超出友情范围的感情。”   “我明白了。”叶珂点了点头。   可是这样一来,在叶珂心中,林慕的嫌疑就更大了,她似乎并没有刻意回避叶珂的提问,是有恃无恐吗?叶珂有些难以理解。   “还有一个问题想向您请教,三天前的夜里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您在哪里?”   听到叶珂这样问,林慕的眼中露出了戒备的神色,“要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吗?”   “是的。”叶珂没有隐瞒。   “可是我已经说过了,我也很长时间没有和苏静联系过。”林慕的眼中酝酿着敌意,“何况,我也完全没有理由去杀害苏静,不是吗?”   “确实如此。”虽然这样说,但叶珂可不这样认为,只是那个推测现在还不能说出来,没有证据,反而会打草惊蛇。   “但是,请您不要介意,我说过了,案发当天有一个和苏静长相相似的人出现在了她的寓所,我们调查过她的人际关系,符合这个条件,而且能让苏静不设防地邀请进门的人实在很少。”   “所以你们就随便怀疑别人吗?还真是警察的一贯作风。”林慕的话里带上了一些嘲讽。   “你这样认为,我也不能否认。”叶珂苦笑了一下,“事实上,不光是你,就连戴茜的不在场证明我们也在调查。”   “好吧,我明白了。”林慕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怒气,从办公桌上拿起了一个记事本,哗啦哗啦地翻动着,“抱歉,行程表上什么都没有,所以那天应该和往常一样。”   “和往常一样的意思是?”   “就是到团里指导他们训练,然后彩排,因为最近要公演,所以处理了一些其它的杂事,应该是在十点多的时候离开舞团回家,这些保安能够给我作证。”   “那之后呢?”   “那之后当然是回到家里,随便弄点吃的就休息了,最近感到很疲惫,为了保证状态,休息的一直很早。我一个人住,这点你是知道的,所以那段时间没人能给我作证。”   “您能不能再仔细回想一下,从我的角度来讲,我也希望嫌疑人能够越少越好。”   林慕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她垂下头,又看了看记事本,“对了,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吗?”   “我的车坏了,那天送到维修厂,所以我是打车走的。”   “发票还在吗?”   “不知道,我找找看。”   林慕拉开了自己的包,将里面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了办公桌上,像是在赌气一样,开始在里面翻找起来。   叶珂却完全是一副熟视无睹的神情,作为警察,被人敌视这种情景,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终于,林慕从一堆票据中找出了一张发票,递到了叶珂的面前。   那是三天前的一张出租车发票,票面上显示的上车时间是当天晚上的十点五十分,下车时间是十一点十分,但是对于上车地点和下车地点却没有明确的记录。   行车时间二十分钟,从奥吉莉娅芭蕾舞团出发的话,到林慕家需要这些时间,然而到苏静家附近也差不了多少,如果考虑到避免被人发现,应该不会在苏静的公寓前下车。所以这张发票不仅没有让林慕摆脱嫌疑,反而让叶珂更加怀疑她了。   因为,没有特殊必要的话,现在人们打车是不会刻意索取发票,出租车司机也不会主动给乘客的。   用十几分钟的时间去说服一个人做出那种牺牲虽然不太可能,但是如果考虑到苏静和林慕之间的关系,之前要是再有过交流,这种可能也不能完全排除。   “这样总可以证明我和苏静的死完全没有关系了吧?”林慕带着些嘲讽地说道。   “我们会去核实的。”   叶珂含糊地应道,离开了奥吉莉娅芭蕾舞团。   “对了,马上就要公演了吧?我一定会抽时间去看的。”在门边,他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便说道。   “我现在觉得,邀请你去观看我的演出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林慕的回答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再也不想见到叶珂。   2   对林慕在苏静死亡当天晚上行踪的核实进行的并不顺利。   通过出租车发票上的信息,警方很快找到了那个司机。对那件事情,司机还记忆犹新。   “因为从来没有拉过那么漂亮的女人,所以一直还记得。”说起那件事,司机的眼里还闪烁着光芒。   “她的目的地是哪里?”   “目的地?”司机想了想,说出了一个地址,那个地址正是林慕家的所在地。   “你是亲眼看着她进去的吗?”   “当然。”司机的脸腾地红了,“并不是有意窥视,而是那样漂亮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所以就多看了几眼,是亲眼看到她打开门走进去的。”   而对于当天晚上到苏静家附近的出租车,警方也做了排查,考虑到那个人可能不会让车停在公寓楼下,搜查的范围向外扩展了一千米。   可别小看这一千米,这样一来,那天晚上要排查的车辆一下子就多了几百辆。但是传递回来的信息却并不乐观,对那样一个很容易引起大家注意的女人,那些司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不过有一个司机倒是提供了一条很的信息。   当天晚上十点钟左右,有一个男人拦下了他的出租车,说的目的地就是苏静公寓所在的大厦,但是距离大概还有五百米的时候,那个人就下了车。至于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司机就完全不记得了。   “谁会去关注一个男人的长相,我可不是基佬。”年近四十的出租车司机说了一个很时髦的词。   警方也并没有当一回事,因为和目标嫌疑人的差距太大。   这样一来,叶珂就感到头疼了,一个不在场证明就已经完全将林慕排除在了嫌疑人之外。   苏静自杀或许真的只是为了避免自己被警方追查?叶珂开始重新梳理这个问题,或许那天出现的那个人完全是个意外。   但是,怎么想这都不太可能,仅仅是承认自己和莫杰的恋情的话,还不至于让她去伤害柳介,毕竟她才十五岁,还有大把的时间,出面承认的话,最多被舞蹈团雪藏一段时间。凭着柳介对她的欣赏,说不定会送到国外去进修——柳介也确实有这样的想法,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大家也早就淡忘了这些事情。   演艺圈就是如此,一旦有新的八卦跑出来,之前的事情马上就会被人遗忘。这就像某人拼了命想要登上头版头条,却总是被人压了一头一样,没有任何一条娱乐八卦会在公众的眼中持续超过一周以上。   这样想的话,就算是一时间无法接受,造成了误伤,苏静也完全没有必要自杀。这么说,她的死还是要隐瞒什么。   是隐瞒真正和莫杰在一起的那个人吗?想到这个,叶珂又摇了摇头,那可完全没有必要做出后面那些事,只要出面承认和莫杰在一起的人是自己就可以了。   “换个角度呢?”看着叶珂皱眉沉思的表情,孙嘉羽说道。   “换个角度?”   “对。”孙嘉羽点了点头,“上次之后,林慕已经完全没有问过你秦逸的事情了吧?”   叶珂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没错。”他点了点头,“这恰好说明,她完全不担心秦逸的事情,所以,促使苏静自杀的人一定是她,这一点错不了。”   “去找找其它的证据吧,她既然能设计出先让警方怀疑秦逸再让秦逸摆脱嫌疑这种诡计,不在场证明说不定就是个陷阱,让我们陷在这里面,忽略了其它重要的证据。”   “你说的没错,至于不在场证明,那个可以慢慢破解,说不定,她还有共犯。”   第二天一早,叶珂就一个人来到了奥杰塔芭蕾舞团。   再过两天就是公演日,大家似乎也已经从柳介和苏静的去世中走了出来,都在卖力地训练,尤其是高桥和戴茜,达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   柳介去世后,高桥一个人指导显然不够,戴茜也已经开始转变自己的角色。她的指导让大家更加难以接受。   “戴茜姐不会是处女座吧?”眼睁睁地看着戴茜让一个舞者去完成他平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动作,一个在旁边观摩的舞者忍不住说道。   “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困难,看,这不就做到了吗?”戴茜说道,根本没有理会那名舞者脸上痛苦的神情。   “我必须向你们说明一件事,高桥老师对你们实在是太仁慈了,所以你们的表现才会这么差劲,要在舞台上表现出十分,你们平时的训练就必须达到十五分以上,虽然这很辛苦,但是你们很快就会享受在舞台上的轻松的,芭蕾,可没有‘可以’‘差不多’这种说法,芭蕾的路是永无止境的。”   “她比我更适合做指导,不是吗?”一只手拍在了叶珂的肩膀上。   叶珂回过头,就看到高桥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地看着叶珂。   “去喝一杯怎么样?”看到叶珂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高桥连忙补充道,“这几天一直都在忙公演的事,都没空去酒吧放松一下了。”   “这个时候?”   “没关系,那老家伙大概也刚刚睡下,刚好,我们不用被人打扰,叶警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问吧?现在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回答你的问题的时候就睡了过去。”说着,他向戴茜打了个招呼。   从叶珂的角度看过去,戴茜满脸的不情愿,但是当她看到叶珂就站在训练室门边的时候,还是点了点头。   “好像不太合适。”看着走回来的高桥,叶珂忍不住说道。   “你说戴茜啊,那孩子,对我的表现不太满意,她现在可是慢慢承担起团长的责任了,不过我跟她说,是你有问题要问我,没办法,她也只能放我出来了。而且,我可不愿意当什么苛刻的指导,那样背后可是会被人骂的,我可不喜欢那种感觉。”   十分钟之后,就在之前的那家酒吧,高桥亲自打开了大门,把叶珂放了进去,甚至亲自走进了吧台,调起酒来,从始至终,叶珂都没有见到之前的那个老板。   “我没跟你说过吧?这个酒吧也有我的股份,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对芭蕾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了吧?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是生意,赚钱的手段而已,这话柳介那老家伙活着的时候我可不敢乱说,要不然会被他骂死。”   他把一杯酒递到了叶珂的面前,自己也拿起一杯,喝了一大口。   “柳介那老家伙应该早点让戴茜从舞台上解放出来,那样我就不用那么操心了。”高桥咂了咂嘴,脸上因为酒精,腾起了一团红晕,“叶警官这次想要问什么?不是苏静的案子又有了什么新发现吧?”   “确实如此。”叶珂点了点头,“有几个问题一直想不通。”   “哦?连警官都想不通的问题,那我可就更不知道了。”   “那可不一定,有些事情,你反而更清楚。”叶珂笑了一下,“苏静家的备用钥匙,除了舞团之外,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也有?”   “备用钥匙吗?”高桥皱起了眉,“这个倒不好说,房子租下来的时候,我们自己换了锁,给了苏静一把钥匙,剩下的都放在舞团的保险柜里,但是难保苏静没有自己去多配几把,这种事情,她可不会和我们说。”   “那么,入户的磁卡呢?那个应该不是可以随便办理的吧?”   “那个啊,只有两张,是根据每户居住的人员数量来配发的,本来只同意给一张,后来舞团又是开证明又是找人的,最后才勉强多办下来一张,平时也是放在舞团的保险柜里的。”   “那个,真的只有两张吗?”叶珂问道,入户的钥匙并不重要,从当天的情形来看,来访者是敲门进入的,但是却是乘坐电梯,所以关键还是在那张磁卡上。   “其实也不一定。”高桥想了想,“如果住户手里的磁卡丢失的话,也可以补办,我记得之前苏静就补办过一次,不过之前丢失的磁卡是不是还能使用就不知道了,至少物业的管理说之前的磁卡是不能再使用的,就像银行卡一样,挂失,再补办,之前的磁卡就没用了,但是我总觉得那不太可能,团里那张备用的卡片和苏静手里的磁卡信息可就是完全一致的。”   “哦。”叶珂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苏静的那张卡其实根本没有遗失,她只是找了个借口,把那张卡给了林慕呢?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多久,大概就是十几天之前。”   十几天之前刚好是秦逸假释出狱的时候,时间上完全吻合。说不定,秦逸出狱之后,还在苏静的家里潜藏过一段时间。   “叶警官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高桥又喝了一口酒,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叶珂想了想,“苏静自杀前,有人看到一个长相和她相似的人出入过她的房间,那个人是坐电梯上去的,所以我想那个人手里应该有一张磁卡。”   “有那样的事?”高桥瞪大了眼睛,“公寓的备用钥匙和磁卡都锁在舞团的保险柜里,你们通知我的时候我才取出来的,那之前,应该没有人动过才对。柳介走了之后,保险柜的钥匙可就只有我才有了。”   “没错,所以不能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至于另外一种可能是什么,叶珂没有说。   如果事情真的像自己的推理那样,林慕的手里也有一张苏静公寓的磁卡,案子就能说得通了。   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苏静伤害柳介的动机,警方普遍认为是为了隐瞒自己的秘密,可是现在,越是深入调查下来,这个动机就越是站不住脚。   因为她和莫杰之间的感情,到现在依然只是猜测。   难道那个时候林慕就已经说服了苏静做那种事了吗?叶珂为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感到恐惧。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目光在酒吧里浏览着。前两次来的时候都是傍晚,酒吧里灯光昏暗,而且顾客也太多,他并没有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今天可不一样,酒吧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高桥大概也觉得光线太暗,干脆打开了所有的灯。叶珂这才注意到,这家酒吧不仅在门面上用了一个跳芭蕾的女人,就连四周的墙上也都挂着一些芭蕾的剧照。   这让叶珂吃惊不小,他端着酒杯走到了那些画下,仔细观看。   那名舞者看上去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扮演的应该是白天鹅,跳的非常投入,可是叶珂却觉得有些熟悉。   他的目光在那些剧照和高桥之间来回游移,这两个人实在太像了。   “看出来了?”高桥站在叶珂的身后,竟然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什么?”   “是我妹妹!”高桥抿了一口酒,“一个非常出色的芭蕾舞演员,因为她我才热爱上了芭蕾,答应出资和柳介组建了奥杰塔,其实最开始只是想让我妹妹有机会登上舞台而已。”   叶珂有些愕然地看着高桥,他直觉地感到,这个故事的发展并没有那么顺利,“后来呢?”   “你猜的没错。”高桥苦笑了一下,“舞团组建后没过多久,还没有来得及开始第一次公演,妹妹就出了车祸,再也没有机会站在舞台上了,虽然她是奥杰塔芭蕾舞团的第一任首席舞者。”   “所以,为了纪念她,就把这些剧照挂在这里了吗?”   “这可不是我的意愿。”高桥晃动着手里的酒杯,“这里的老板曾经非常倾慕我的妹妹,两个人原本已经登记结婚了,因为妹妹的舞蹈事业才一再推迟婚期,到最后却连一个补办婚礼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叹了口气,“所以他才挂出这些照片,为了纪念。要我说,这完全没必要,每次看到,只会让自己伤心。”   高桥耸了耸肩。   叶珂也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他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着。   他想到了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3   从酒吧回到局里,叶珂就将自己关进了办公室,反复查看着苏静自杀当晚公寓的监控录像。酒吧的那些照片和高桥提示了叶珂,长相相似并非局限于同性之间。   现在想想,秦逸和林慕之间不是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吗?如果仔细化妆,再加上灯光昏暗的话,的确有可能让人认错。   就在他感到毫无希望的时候,录像中一个非常细微的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个人,果然是个男人。尽管他已经很小心地不让监控录像照到自己的正面,然而突起的喉结却完全忘记了掩饰。   林慕的不在场证明就这样被破解了,那并非什么高深的技巧,只是一个简单的替身术而已。   那天晚上,她的确没有出现在苏静的公寓里,因为出现在那里的是另外一个人,至于那个人的身份,虽然还不能最终确定,但从目前的情况看,很有可能就是秦逸。   因为据那个出租车司机回忆,那个男人上车的地点就在林慕家附近。   当天晚上,林慕完全按照预定的行程生活,以此避开了警方的调查。而秦逸——暂且将那个人认为是秦逸,他打车到苏静的公寓,但却在距离公寓还有500米的地方就下车,很显然是为了换上苏静的衣服,男扮女装对于他这样的舞蹈演员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随后他用林慕手中的那张磁卡——不出意外的话,那张磁卡是苏静给林慕的,理由之前已经推理过,在这个城市,除了柳介之外,苏静真正视为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是林慕。   秦逸和苏静说了什么,现在还并不知道,不过几乎可以确认的是,苏静在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警方怀疑后,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了林慕。秦逸应该告诉苏静,眼下已经无法逃脱警方的追查,所以还是自首的好,但是,千万不能暴露她和林慕之间的关系,那样的话,林慕所做的一切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她可是苦苦等了秦逸十八年,现在刚刚能够在一起就出了这样的事,那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或许,他还向苏静讲述了两个人之间感人的爱情。   不,这还不能促使苏静做出这样的决定。   是公演吗?秦逸应该会告诉苏静,这次的公演是林慕最后一次演出,等到演出结束,他们会一起向警方自首。   假如林慕从一开始就向警方隐瞒了秦逸和她在一起的话,这完全有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次演出。   大概是被感动了,苏静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可是因为害怕承受不住压力说出真相,而且自己也的确袭击了柳介,所以选择了自杀来逃避罪责。而且,为了撇清和林慕的关系,干脆承认了自己和莫杰的关系。   这样就能说得通了。公寓的保安看到的捂着肚子出去的苏静也可以解释通了,那是秦逸,为了让自己在身高上与苏静相仿,他不得不做出那样的举动。   至于面容,做一些简单的化妆就可以。就算不能完全相似,部分相似是可以做到的。   这一切当然是以秦逸和林慕在一起为前提进行的推理。   他决定调整针对秦逸的行踪而进行的调查。   叶珂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林慕的公演还有两个小时,他取出车,准备去剧院。就在驶出车库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正向他走过来。   那人像往常一样一本正经地穿着西装,只不过把西装外套搭在了胳膊上,好像是在等什么人。看到叶珂的车的时候,他伸出手打了个招呼,在叶珂停下车的时候,他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去XXX。”他报出了一个地址,是S市的另一个剧院。   叶珂想起来,就在同一时间,在那个剧院,是戴茜的《天鹅湖》公演。   “现在可不行,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叶珂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你可不能拿我的车当成出租车。”   “去那里也是一样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不去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程曜一副毫不讲理的样子。   见叶珂还在犹豫的样子,程曜继续说道,“要验证一个非常重要的推理,少了她可不行,而且,你现在的推理未必是正确的。”   “你知道我的推理?”虽然这样说,但是叶珂还是发动车子,按程曜说的去做。   他是不会欺骗他的,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已经多次得到证实了。   “不知道,不过既然你没有准备去见戴茜,我敢打赌,你的推理是错误的,至少是不完整的。”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他们来到了那个剧院。   此刻,所有的布置都已经完成,距离最后的演出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程曜并没有进入观众席,而是径直向后台走去。工作人员见到这两个陌生的脸孔,马上上来阻拦,却被程曜不客气地推开了。   见那两个人要发火,叶珂连忙掏出了证件,“警察,有重要的事情要见戴茜。”   那两个人这才讪讪地退开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看着程曜敲响了休息室的门,叶珂皱紧了眉。   “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知名的艺术家,我也是有点小小的兴奋的。”程曜撒了一个并不高明的谎。   休息室的门打开,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盛装的戴茜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外的两个人,一只手还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叶警官,这是?”她不解地问道。   “我是芭蕾的狂热粉丝,听这家伙说能够近距离和你接触,就冒昧打扰了,希望你不要介意。”程曜微笑着说道。   不介意才怪。叶珂叹了口气,戴茜脸上的表情可看不出任何的高兴,反而有些痛苦。   “您没事吧?”程曜突然问道。   “什么?”戴茜愣了一下。   “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没什么,每次上台之前都会有些紧张。”戴茜扯出了一抹笑容。   “是低血糖吧?”叶珂皱了皱眉,“你的饮食可不太健康,一定要注意身体才行,艺术家的身体可是很娇贵的,尤其是上次那种伤,可千万要小心。”   “伤?”程曜不解地看着叶珂。   “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手指受了伤。”叶珂解释道。   这个时候,序幕的音乐已经响了起来。   程曜掏出了本子,请戴茜在那上面签名。   “有一个从国外进修回来的朋友,也是芭蕾界的天才,希望能够见您一面,不知道公演之后您有没有时间?她可是从美国纽约市芭蕾舞团回来的。”他问道。   戴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美国纽约市芭蕾舞团是世界四大芭蕾舞团之一,能到那里进修的人,在中国的芭蕾舞界可是首屈一指的,就是她自己,也一直没能有那样的机会。   毫不犹豫地,戴茜点了点头。   “那么,请加油吧!”程曜说着,拉着叶珂返回了观众席,找到座位坐了下来。   4   “我可没听说你在芭蕾舞界还有什么朋友。”   公演正式开始前,叶珂忍不住问道。   “不,我没有。”程曜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样说?”   “我说过,要完成所有的推理,少了这里的一环可不行,不那样说,我可不敢保证她会不会有什么其它的想法。”   灯光暗了下来,音乐也缓缓响起,奥杰塔公主出现了,她在湖边愉快地采着花,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邪恶的魔王罗斯巴特出现了,他对美丽的公主施以了恶毒的咒语,让她变成了天鹅,只有在晚上才能变回人形。   只有坚贞的爱情才能破除邪恶的魔法。   这是一个感人的故事,也是柴可夫斯基最广为人知的舞剧,直到现在,它依然是所有古典芭蕾舞团的保留曲目。   但是这种高雅的演出也需要理解的人才行。或许正如柳介所说,只有精神和物质都达到了金字塔顶端的人才有这样的理解力。   这群人中显然不包括叶珂,他完全看不懂那些芭蕾舞演员在干什么。当程曜在津津有味地欣赏舞剧的时候,他只是不停地看表,再拖下去的话,林慕那边的演出就要结束了。   但是程曜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下去。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舞剧终于到了最后。   王子终于找到了奥杰塔公主,然而无限的真情和无尽的懊悔均无法改变背约的后果,魔法再也不能破解,王子和公主就要天各一方。魔王罗斯巴特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将公主和姑娘们变成了天鹅漂流在湖面上。   悲愤的王子和公主拥抱在一起,以不能爱毋宁死的信念,双双跳进湖水泛滥的狂涛。刹时间,奇迹出现了,正义战胜了邪恶,坚贞的爱情战胜了万恶的妖魔,魔法破灭、魔窟坍塌、湖水退潮,天鹅姑娘们获得再生。   王子和公主沐浴在旭日的霞光中,美好的生活又开始了。   观众席上响起了潮水般的掌声,戴茜的演出堪称完美,就连叶珂在看到最后一幕的时候也忍不住跟着剧情时不时地握紧拳头。   “技止于此,完全没有突破。”倒是程曜,一心跑来要看戴茜演出的家伙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反而说出了这样的话。   演出一结束,他就拉着叶珂来到了后台。   休息室的门没有关,戴茜正趴在桌子上,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小腹。   “出了什么事?”叶珂大惊失色。   “没什么。”戴茜努力摇了摇头,“真是倒霉,例假刚好在这个时候来了,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稍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就去见你们的朋友。”   车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五十分了,就算演出的中途发生了意外不得不延长表演时间,林慕的公演也已经到了尾声。   就算他把车子开得再快,也不可能在演出结束前赶到剧场——现在程曜要求去的地方正是林慕演出的剧场,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叶珂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沮丧的神情。   “你耽误了我的大事。”他忍不住抱怨道。   “不会。”程曜倒是一脸的镇静,这让叶珂吃惊不小,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   他急匆匆地在停车场停好车,一路小跑地跑进了剧院。让他惊讶的是,林慕就站在剧院的门口,她的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舞蹈服,除了颜色之外,和奥杰塔公主的服装完全一致。   “到底还是没赶上吗?”叶珂懊恼地说道。   “不,刚刚好,演出才刚刚开始。”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慕的脸上罕见地带着苦涩。   叶珂再次感到惊讶不已,原定两个小时前就该开始的演出现在才刚刚开始?   “受人所托,作为交换。”林慕说出了这样一句不明所以的话,便迎向了叶珂身后的程曜和戴茜。   看到戴茜出现在这里,林慕并没有任何震惊的表现,好像之前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倒是戴茜,看着林慕,先是震惊,随后却是苦涩。   “是打算离开了吗?”她问道。   林慕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反而走到了程曜的面前,弯下腰鞠了一躬,“谢谢!”她说道。   这一系列的变化让叶珂彻底混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奥吉莉娅。”戴茜露出了一抹苦笑,“林慕再次化身奥吉莉娅的时候,一个时代就要终结了。”   “奥吉莉娅?林慕不是首席舞者吗?怎么会演奥吉莉娅?她不是应该演奥杰塔吗?”叶珂不解地看着林慕。   “可没有人说首席舞者就一定要扮演奥杰塔,你一定没有仔细看她的剧照,林慕当年可是以表演奥吉莉娅闻名的,32个挥鞭转更是她的拿手好戏,那可是验证一个芭蕾舞者是否优秀的一个标准,她离开奥杰塔之后,奥杰塔至今没有人能够完美地完成这个动作。”戴茜再次苦笑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没有勇气在舞台上面对她,如果我们两个同时出演的话,王子最后跟随了恶魔的公主奥吉莉娅,一点都不奇怪。”   “我要上台了。”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讲话的林慕微笑着说道。   “请加油,一定会成功的。”程曜说道,带着叶珂和戴茜找到座位坐了下来。   舞台上刚刚演到第一幕开始的部分,老国王去世,王子不久就要继承王位,因此必须要举行大婚。王子深恐失去自由,更不愿娶一位不为自己所爱的人为妻。   然而叶珂再次瞪大了眼睛,舞台上的王子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失踪很久的秦逸。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却又被程曜拉了回去。这些举动引起了身后观众的不满,然而叶珂根本就不在意。   “嫌疑人就在舞台上,你却让我坐在这里看他演出?”叶珂生气地质问道。   “请安静地看完演出,我向你保证,他不会逃走。”   叶珂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老友,他完全想不明白,程曜到底要做什么,到底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第十一章 奥吉莉娅的谢幕式   1   芭蕾舞剧已经进行到了第三幕,待选王后的各国佳丽云集在城堡的舞厅中,王子必须从中挑选出一位作为自己的未婚妻。公主们为讨王子的欢心纷纷献舞,可是王子的心思不在她们身上,他拒绝做出选择。   响亮的号声响起,宣告来了两位没有受到邀请的客人。他们是魔王罗斯巴特伪装的使臣和他的女儿奥吉莉娅。   罗斯巴特把奥吉莉娅变成了奥杰塔公主,王子被貌似奥杰塔的不知身份的来访者迷住了,他深信舞池中的就是他那位天鹅公主。   但对于叶珂来说,这简直是一种煎熬。   要抓捕的嫌疑人就在舞台上,他的出现也证明了自己的推理准确无误。   可是现在却只能看着,不能抓捕,这让叶珂感到无比沮丧和懊恼。而这一切的导演又是自己的老友,自己完全被他蒙在了鼓里。   就为了一个女人吗?   他恶狠狠地想到。   一定是因为那个女人,当林慕扮演的黑天鹅奥吉莉娅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程曜的眼中露出了专注的神色。   除了科学,他从没有在程曜的眼中看到过这种近乎于痴迷的专注。   那可是嫌疑人之一。他不会连这点都忘记了吧?   他焦急地想到。   可是从一开始,程曜就已经警告过他,“一定要注意看下去,这和你看过的所有《天鹅湖》都完全不同,是艺术史上的一次革命。”   他是带着崇敬的语气这样说的。   “不管有什么不同,演出结束后,我都一定会逮捕他们的,从警方的角度,他们的社会地位并不影响他们嫌疑人的身份。”   他嘟囔了一句,但还是看了下去,并且坚持到了现在。他相信程曜已经理解了他的话。   而且,程曜让他做的事情绝不会是无的放矢,说不定这里面隐藏着什么重要的线索。   和刚刚看过的戴茜表演的《天鹅湖》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前两幕中,老国王去世,即将继承王位的王子也面临着大婚的人生大事,然而他却深恐就此失去了自由。   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这个观点倒是在什么时候都一样,难怪有人会写出“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样到现在还在传颂的警句。   叶珂恶趣味地想到。   “匈牙利诗人裴多菲在19世纪写下的诗。”程曜依旧没有侧头,但却说道,叶珂这才惊觉,自己不小心念出了声。   “放在这里可不合适,请耐心看下去。”程曜再次说道,便不再理会叶珂。   舞台上的演出还在继续。   21岁生日到来之际,王子和朋友们在城堡的庭院中聚会,仆人班诺安排了生日宴会并尽力让王子快乐。不料,这个时候王后突然驾到,她对这种大肆喧闹的宴会大为吃惊,提醒王子,王宫还处于国丧期,王后说完离去,留下了沮丧的王子。   班诺让两名交际花跳舞去取悦王子,乐起舞兴时,班诺也热情地起舞向未来的国王祝酒。舞终人散,一行天鹅结对从王子的头顶飞过,班诺建议王子试试新弩,他们朝天鹅飞去的方向猎捕追去。   王子和班诺来到了湖边,他派遣班诺去寻找天鹅。然而独自留下的他引起了魔王罗斯巴特的注意。   突然,一只天鹅靠近了王子,王子惊奇地看到,一只端庄高贵的白天鹅慢慢地变成了娇美的婷婷少女。   美丽的少女向英俊的王子讲述了自己悲惨的身世。原来,她是一位名叫奥杰塔的公主,可恶的魔王将她和伙伴们变成了天鹅,她们只有在深夜才能恢复人形。惟有坚贞的爱情才能破除邪恶的魔法。   王子爱上了这个美丽的公主,他坚信奥杰塔公主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在一边偷听的罗斯巴特被发现,王子想要射杀他,奥杰塔公主却向王子求情不要杀死魔王,否则魔法将永远不能破除。   黎明破晓,奥杰塔公主与王子依依惜别,她警告王子,如果他违背了爱的誓言,她将会永远做一只天鹅。王子发誓要将她从苦难中解救出来,发誓将这永恒的爱牢记在心。   奥杰塔公主和她的同伴变回天鹅回到了湖里。叶珂努力回忆着从网上搜索回来的剧情,尽可能地和舞台上的表演进行着对比。   然后就是现在的第三幕,黑天鹅的独舞变奏开始了。   林慕扮演的奥吉莉娅展现出了过人的优势,她逸散出来的惊人的杀气和近乎完美的表演让舞台上的所有人都黯然失色,就连舞台下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   扮演奥杰塔公主的演员似乎也被她的气势震骇住了,在旁人的提醒下才想起还有自己的戏份。   难怪戴茜说,如果两个人同台演出,王子选择奥吉莉娅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叶珂忍不住看了一眼戴茜,她的脸上满是寂寥。   舞台上的演出还在继续,正当王子和奥吉莉娅共舞时,奥杰塔公主在窗口出现,她祈求王子记起对她的誓言,但此时的王子已经被罗斯巴特的魔法迷惑。王子在罗斯巴特的要求下举手对奥吉莉娅许下爱的誓言——魔王的阴谋得逞了。   奥杰塔公主绝望地呼喊着离去。顿时电闪雷鸣,舞厅里一片混乱不堪,王子醒悟过来,但为时已晚,他已对别人再次承诺了爱的誓言。受到欺骗的王子绝望地冲出去寻找真正的奥杰塔公主。   奥杰塔公主回到天鹅湖畔,伤心欲绝。魔王罗斯巴特则制造了一场暴风雪阻止王子前去寻找奥杰塔公主。   王子最终找到了奥杰塔公主,然而无限的真情和无尽的懊悔均已无法改变背约的后果,魔法再也不能破解,王子和公主就要天各一方。   魔王现出了狰狞的面目,将公主和姑娘们变成了天鹅漂流在湖面上。   悲愤的王子和公主拥抱在一起,以不能爱毋宁死的信念,双双跳进湖水泛滥的狂涛。刹时间奇迹出现了,正义战胜了邪恶,坚贞的爱情战胜了万恶的妖魔,魔法破灭、魔窟坍塌、湖水退潮,天鹅姑娘们获得再生。   王子和公主沐浴在旭日的霞光中,美好的生活又开始了。   《天鹅湖》到这里就应该结束,戴茜就是表演到这里的时候结束了整出舞剧的。   但是林慕的表演却似乎还没有结束。   和奥杰塔公主生活在一起的王子整日闷闷不乐,他无法忘记奥吉莉娅,而当奥吉莉娅见到王子和公主在一起的时候也悲恸欲绝。   恼怒的魔王罗斯巴特召来了灾难,想要毁灭王子的国家,滔天的洪水淹没了王子的城池。王子的人民在水深火热中乞求着宽恕,他的心在滴血,他发誓要与自己的子民同生共死。   然而,那个曾许下誓言要与王子生在一起死在一起的奥杰塔公主却已经乘上了方舟,将他丢在了身后。   这个时候,奥吉莉娅出面阻止了自己的父亲,而王子最终也和奥吉莉娅生活在了一起。   这是一次极具颠覆性的演出,不仅彻底修改了《天鹅湖》的结局,甚至就连奥杰塔公主和奥吉莉娅的形象也被彻底改变了。   当演员们谢幕的时候,观众们还没有从巨大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直到舞台上所有的灯光亮起,观众席上才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这还不够,大家干脆起立,向奉献出了精彩演出的舞者们致敬。   “这是我看过的最精彩的《天鹅湖》,也是最完美的谢幕演出,我现在终于知道柳介老师为什么对她念念不忘了。她的确是个天才,不仅仅是表演上的天才,更是创意上的天才,我这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超越她。”戴茜激动地拍着手,却无比落寞地说道。   “在你的心里,经典是用来尊敬和重现的,但是在她的眼里,经典是用来颠覆和重塑的,这是你和她最大的区别,也是你们之间成就上最大的差距。”程曜无比严肃地说道。   “但是这种颠覆,一生只能有一次,没有她那种生活经历和对接下来生活的绝决的接受,是没有办法做到的。”他站起了身,走向后台,“她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完成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完成的梦境,这不正是一个优秀的舞者应该做到的吗?”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死死地盯着戴茜,“对于舞者来说,舞蹈就像是自己编织的一个美丽的梦境,只要没有放弃,就会一直生活在其中。舞者的人生,就是给自己编织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梦境,并将这个梦境展现给懂得它的人欣赏。”   叶珂惊讶地看着程曜,这是他曾经和林慕之间的对话,也是林慕所理解的芭蕾。   “没错,这也是柳介老师所理解的芭蕾,可是,我却始终没有能够达到这个境界。”   “那是因为,你的心都用在了别的地方。”   戴茜惊讶地看着程曜,程曜却已经转过身,不再看她。   他走出了舞厅,叶珂和戴茜连忙跟了上去。   2   站在走廊上的工作人员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这几个人,还没到观众退场的时间,最后的谢幕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完成。   见这几个人继续向后台走去,一个工作人员连忙抓住了程曜的手臂。   “客人,这里禁止进入。”   “我们可以。”   叶珂将自己的证件递到了这个工作人员的面前,工作人员一下子露出了胆怯的神色并快速地松开了手,但是却依旧站在他们的面前,没有让开的意思。   “请让他们进来吧。”   就在这个工作人员纠结的时候,林慕从舞台上走了下来,对工作人员说道。   走进后台,立刻能够感觉到和戴茜那里的不同,那时是临近上场之前,大家都带着即将踏上战场一样的表情。   但是这里的舞者却是凯旋归来的士兵,虽然因为一场持续近两个小时的演出让大家大汗淋漓,但从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疲惫的神态,都在热烈地讨论着这场演出。   看得出来,在正式公演前,他们也没有把握。   有几个演员注意到了叶珂,但是并没有觉得异样,他们已经习惯了警察到团里来调查这种事情了。   但是当他们看到后面的戴茜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大概想不明白为什么竞争对手的首席舞者会出现在这里。不过看到自己的团长都没有表现出敌意,他们也只好将敌意隐藏起来。   向里面走了一段之后,林慕在贴着自己名字的休息室前停了下来,推开了门。   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在等他们了。是秦逸。   他已经换下了舞蹈服,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里,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看到叶珂和程曜走了进来,他站起了身,鞠了一躬。   “谢谢。”他说,“谢谢你们让我完成了这场演出,让我们能够没有任何遗憾地去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这话,你对他说就好了,我可什么都没做。”程曜指了指叶珂。   “您要是做了什么的话,我就等不到今天了。”秦逸说着,向叶珂伸出了双手。   “请等一下。”叶珂有些疑惑地看着程曜,又看了看秦逸和林慕,“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位先生。”林慕看向了程曜,“几天前就已经发现了一切,但是他没有举报我们,只是要求我们将公演的时间延后两个小时,作为交换,他会解开一直困扰着我们的一个谜团。”   叶珂瞪大了眼睛看着程曜,“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他低吼道。   “当然知道。”程曜却一脸的毫不在意,“我什么都没有做,虽然是你给我提供了那些线索,但是我可没有义务替你去侦破什么案子,而且,我并不是利益关系人,完全没有义务向你汇报我的发现,这并不违反法律。”   他这样一说,叶珂感到更加难以理解了。   “是演出的票。”程曜再次微笑,“你一定没有仔细看那张票,否则你早就应该发现这一切了。”   “票?”叶珂翻出了自己的那张票,可是他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是这里。”程曜指了指票上的一行字。   黑天鹅奥吉莉娅——林慕   “明白了吗?从奥杰塔芭蕾舞团离开后,林慕就一直是以白天鹅的角色出现在舞台上的,但是这一次,她突然以黑天鹅奥吉莉娅的形象出现,我猜,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程曜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   “通常做出这种决定的人,都是准备告别舞台的,是谢幕演出。但是林慕正是巅峰时期,状态并没有下滑的预兆,突然做出这个决定,我完全不能理解,除非发生了什么事。”   至于发生了什么事,不用程曜说,叶珂也已经知道了。林慕包庇了秦逸,大概意识到早晚是要被警方发现的,到那时候,自己就要不可避免地承担责任,离开自己钟爱的舞台,所以干脆做了这次告别演出。   “所以?”叶珂等着程曜继续说下去。   “所以那天我就去做了一些核实。”   他想起那天在超市里见到林慕的情景,她的购物篮里放着香烟、啤酒,甚至还有一个剃须刀,这些可不是一个单身的女性舞者会接触的东西。   任何不合理现象的出现,都必然有一定的原因。这是他的科学观点,因此,他判断,有一个男人和她生活在一起,这个男人是谁已经毋庸置疑了。   “我可没有想到,一个大学老师还是个名侦探,仅凭着那些东西就推理的完全正确。”林慕苦笑了一下,说道,“接到老师的电话的时候,我吓坏了,还以为自己辛苦隐瞒的东西就这样暴露,连最后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了。”   “你给林慕打过电话?”叶珂看着程曜,更加惊讶了。   倒是程曜坦然地点头承认。   “叶警官,请不要误会,老师并没有向我们透露你们的进展,他那天只是问我,舞者的人生,就是给自己编织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梦境吗?我告诉他,不仅如此,这个梦境还要展现给懂得它的人欣赏。”   这些对话,和之前叶珂与林慕之间的对话完全一致,但是叶珂却清楚,程曜绝不会没有任何理由地这样说的。   “老师说,既然如此,那这个梦就一定要是不愿意让人醒来的美梦,王子已经回来了,”说到这里,林慕看了一眼秦逸,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公主也准备恢复她的真身,但是如果再在舞台上分开的话,一定会留下遗憾吧。”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们生活的梦和舞台上的梦应该融汇在一起,所以才有了这场《天鹅湖》。”   程曜说。   “没错,这出《天鹅湖》的真正导演是老师。”林慕再次向程曜鞠了一躬。   叶珂看着程曜,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他可没有想到程曜在艺术领域还有这样高的造诣。然而,作为一个警察的朋友,却又做出了这样的事,让警方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   他很想问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傻?问程曜,也问问林慕。   不,不需要问林慕,他完全可以理解作为一个将芭蕾视为生命的人,做出这种隐瞒只为了和心爱的人共同完成谢幕演出的心情。   倒是程曜,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的女人,值得吗?   “不会让你为难。”看出了叶珂的纠结,“我向你保证,秦逸并没有杀害莫杰。”   “可不光是那一个案子。”叶珂再次苦笑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是我答应他们的,我要替他们解开一个谜团,叶警官,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时间。”   程曜突然严肃地说道,这让叶珂忍不住有些苦涩。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叫过自己叶警官,是情愿承担责任了吗?   “当年最终导致你们和莫杰反目的抄袭事件,你们一定没有想过,为什么莫杰会举报你们吧?”程曜问道。   “不是没有想过,而是始终没有想明白。”秦逸带着苦涩的笑容,“本来是不错的朋友,可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一天,就到柳介老师那里去举报我们抄袭。”   “可是真正涉嫌抄袭的却并不是你们,而是莫杰。”   “这……”秦逸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这件事情没有必要再提了。”   “不,非常有必要。”程曜说,“这关系到你们的关系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样恶劣。”   “没错,真正涉嫌抄袭的是莫杰,我们一开始就有过怀疑,他前后风格的差异实在太大。”林慕想了想,在秦逸阻止她之前就说道。   “确实如此,但是我们并没有举报过他,也没有说过他抄袭的话,没有证据就这样说的话,是对一个舞者的不敬。”秦逸叹了口气。   “可是有人却问过你们这个问题。”程曜看向了戴茜,她的脸色有些泛白,身体也有些摇摇欲坠。   林慕和秦逸也将目光投向了戴茜。   “的确是这样。”秦逸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戴茜那时候最喜欢打听这种事情,那时候她才十二岁,我们以为是这孩子好奇心太重,心直口快,并没有在意,所以说了些不太合适的话。”   “也并不是什么不合适的话,你并没有说过莫杰抄袭,你只是说他前后的风格变化太大,后期的作品反倒没有前期的作品成熟。”林慕说,“在这种事情上你一直很小心,轻易不会说对任何人不利的话。”   “可你们还是被人利用了。那些话在有些人的口中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层意思。”程曜依旧看着戴茜,“是这样吧?戴茜小姐?就这样在两个人之间传递一些经过篡改的信息,最终让秦逸和莫杰反目。”   “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戴茜勉强扯起了一个笑容,“那对我完全没有好处。”   “如果林慕依然留在奥杰塔,你到现在也无法成为首席舞者吧?”叶珂说。   到这个时候,他终于恍然大悟,十八年前的那件案子,一些关键的地方就这样渐渐浮现了。   因为感到在林慕的阴影下,自己永远也无法成为首席舞者,只有十二岁的她便想出了这样的一条完全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的诡计。   分化三个至交好友之间的亲密关系,将秦逸的一些话稍作改变传达给莫杰,让他因为愤怒去举报秦逸和林慕。而以她当时的年纪,在说一些话的时候,没人会去刻意防备她。   就算莫杰的举报失败,也会让柳介对秦逸和林慕的印象大打折扣,不敢再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还是有机会。   后来发生的事情大概她也没有料到,反而促使她更快地成为了首席舞者。   “如果她至今还留在奥杰塔,那么奥杰塔的地位将不仅局限于此,我的成就也不仅仅局限于此。”戴茜看着林慕,眼中流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情,是我和老师都没有想到,也根本不敢想象的。”   那时候,自己才只有十二岁,正是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虽然看着林慕在舞台上的表演获得大家的肯定偶尔也会嫉妒,但她从没有想过,不,应该说,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那件事,但是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因为她只是柳介刚刚从芭蕾舞学校提拔进舞团的新人,而林慕已经是首席舞者了,只要她还在,自己就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慕姐姐,你跳的真的太好了,我要是能够跳成你那样就好了。”   她经常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的愿望,眼睛中闪烁着和她的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寂寥。   “我也希望能够成为姐姐你那样的首席舞者啊。”她羡慕地说道。   那个时候,他们是怎么说的?   林慕自顾自地做着基础练习,一条腿撑着地,另一条腿用脚尖点地,在身前画着完美的半圆,笑着看着她,“芭蕾是需要天赋和毫无保留的投入的,你还小,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可以的啊。”   “没错,你还小。”秦逸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慕姐姐像你那么大的时候,还分不清芭蕾和体操之间的区别呢。”   “喂,不要那样说。”林慕板起了脸,但是却无法控制脸上腾起的红霞,“像我这样有天赋的人,天生就是为芭蕾而生,怎么会分不清芭蕾和体操的区别?那个人是你才对吧?小茜,知道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吗?”   十二岁的戴茜茫然地摇了摇头。   “天才就像你和我这样,只要付出一点点的努力,就可以成功,而普通人,就像你秦逸哥哥和莫杰哥哥那样,虽然一直在努力,可是还是会一不小心就被人代替了呢。”   “不要带上我好不好?我也是个天才啊。”莫杰收回放在横杠上的腿,挥舞着拳头,“我只是还不够刻苦,才会被秦逸那家伙超过了,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拿回来的。”   “姐姐你是说,我也是天才吗?”小戴茜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不管是不是天才,都要刻苦训练,芭蕾没有捷径,如果不付出足够的汗水,是换不回别人的认可的。”   柳介老师板着脸,严肃地说道,让所有的舞者收回了飘走的心思,专心训练起来。只有戴茜和林慕悄悄地吐了吐舌头。   这是那个时候经常会发生的情景。十二岁的戴茜觉得,能够得到只有十八岁的首席舞者的称赞是她每天最开心的事情。   她没有想到,柳介也没有想到,不,应该说,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莫杰竟然会举报秦逸和林慕抄袭别人的创意。而两个月之后,因为这件事,秦逸竟然险些杀死了莫杰。   奥杰塔芭蕾舞团的格局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发生了改变。   秦逸被警察带走后没多久,林慕便也无法在舞团里继续生活下去。心高气傲的她根本承受不了舞团成员异样的目光,选择了离开。   “她的离开,导致舞团的角色出现了空缺,除了当时扮演奥杰塔的人之外,没有人能够接替慕姐姐成为奥吉莉娅,但是这样一来,却又没有人能够扮演奥杰塔了。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被柳介老师安排去扮演奥杰塔,可是,那之前我根本没有过扮演重要角色的经验,没办法,又经过了将近五年的磨合,这个阵容才渐渐稳定下来。”   戴茜看着叶珂。   “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吧?我和慕姐姐之间并没有角色上的冲突,她离开舞团,我也不会接替她的位置,相反,”她看了看林慕,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我本来以为要到十八岁之后才有那样的机会,还想多过些不用想那么多的日子,结果因为你的突然离开,这个时间莫名地提前了六年,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我可是整整丢掉了六年的童年时光,才有了今天的成绩,中间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要放弃,可是一想到你,我就坚持下来了,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输,一定要站在你面前对你说,看,姐姐,你说的没错,我真的做到了。”   “我也不相信她会那样做。”林慕面容严肃地说道,“舞蹈演员对跳舞有着异乎寻常的洁癖,并对自己和他人的舞蹈实力有非常客观的评价,如果对方比自己的水平高,从本能上就不会为了自己跳而去排挤对方。争角色只能靠实力。这和芭蕾一样,是一种高尚且优雅的行为。”   “不。”这个时候,叶珂却突然摇了摇头,“虽然你那样说也没有错,但是还有一点,你忽略了,我记得柳介说过这样的话,靠芭蕾吃饭对于一般的舞蹈演员来说根本不可能,团员的工资少得可怜,只够勉强维持生活,要不是有附属的芭蕾舞学校撑着,恐怕团员们还得向舞团缴纳维持正常运作的资金。由于练习时间很长,演员们根本没有时间打零工,只能靠父母接济,当然,一流的演员另当别论。从这一点来说,戴茜完全有理由这样做。”   “可是她那时候只有十二岁,还完全不用为这些事情操心。”林慕一句话就让叶珂失去了辩驳的能力。他求助似的将目光投向了程曜。   “这并不重要,这件事情,只是我根据当年发生那件事情之后出现的结果,和你们之间的对话所作出的最合理的推理而已,你承不承认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们说的话,”程曜指了指林慕和秦逸,“已经告诉我一切了,至于你们是否认可,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而且,”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并不影响我接下来的推理。只是不希望你们一直被蒙在鼓里而已。”   3   “不是已经抓住了嫌疑人?看上去,你们可一点都没有放松下来。”   叶新将一杯白酒递到了叶珂的面前。在将秦逸和林慕带回警局后,他就给自己的父亲通了电话。   “是。”叶珂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吃了几口菜,“人虽然抓住了,可是案子可没什么进展。”   他皱了皱眉。   在被带回警局之后,林慕痛快地承认了自己有意包庇了秦逸的犯罪事实,但她说,他们已经约定好,在两个人一起完成谢幕演出后就会到警局自首。   秦逸也没有任何的抵抗。据他说,他原本一出狱就应该去公安机关登记,但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让他将这件事延后了。   在监狱里的十几年时间里,他一直在想一件事,当初莫杰为什么要举报他?   这一点,他始终没能想明白。要知道,在前一天晚上,他们还在自己的公寓里聚会到很晚,可是第二天就发生了举报的事情。   他觉得,那件事情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他急切地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当年你为什么会举报我,但是我希望能够听听你的说法,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吗?你也是受了别人的挑唆吧?   这就是他那天问莫杰的话。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原本以为他会痛快地告诉自己,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不肯说,但是他这种表现让秦逸更加怀疑,他提出要去见一见戴茜。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在监狱中那十八年,他反复回想着自己说过的话,却发现自己只和戴茜讲过类似的话。   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在挑拨自己和莫杰之间的关系,那个人只能是当年只有十二岁的戴茜。   “你放心,我只是想见见她,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但是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秦逸这样解释,“即便你不带我过去,我也会自己找上门的。”   莫杰还是屈服了,然而不知为什么,他将车子开的飞快,甚至松开了方向盘,突然对秦逸进行了攻击。出于自卫,秦逸卡住了莫杰的脖子,车祸就那样发生了。   莫杰就那样死了。这是秦逸完全没想到的,看到车子燃起那么大的火,他有些手足无措,毕竟自己还处在假释期,和林慕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匆忙间,他选择了逃跑,并藏匿了起来。   “他并没有否认自己和莫杰的死亡之间有关系,但是也不承认自己是导致莫杰死亡的主要原因。”叶珂夹了一块鸡块,“按他的说法,他反倒也成了受害人。”   “不过这些完全没找有证据,对吧?”   “老爸你还真是,”叶珂斟酌着用词,“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这种事情,已经都写在你的脸上了。”   “确实,车辆的行驶记录仪目前还没有完成解读,暂时我们还是认定秦逸是造成莫杰死亡的主要人物。”叶珂点了点头,“不过我们搜查了林慕的家,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们对莫杰的车做了手脚,而且,”他放下了筷子,“我们虽然认为苏静的死和他们两个也脱不开关系,但是也没有能够找到任何证据,甚至连通话记录都没有,这可让我们非常为难。”   “我可不关心这个。”叶新站起了身,拐杖敲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音。他从微波炉里拿出了另外一盘菜,递到了孙嘉羽的面前,“多吃一些。”   “谢谢。”孙嘉羽说道,“爸爸关心的又是什么呢?”   “我一直想知道,十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案发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件事吗?程曜做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推理,和我之前想的一样,不过……”   “不过,他们没有承认,对吧?”   “确实如此,而且,程曜后来好像又想起了其它的事情。”   叶珂咂着嘴,回想着在后台发生的事情。   “虽然这很残忍,但是我认为,真相不应该被隐瞒下去。”这一次,程曜将目光锁定在了林慕和秦逸的身上,然而,他们只是淡然地看着程曜,似乎程曜所谓的真相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那对所有人来说都不公平,这种痛苦——虽然你们也许觉得这是爱的甜蜜,但我还是坚持认为,承担不属于自己的那份罪责就是一种痛苦,这种痛苦也不应该继续下去。”他说。   听到他这样说,林慕的脸上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好像根本不明白程曜在说什么。秦逸却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并没有什么真相,真相就是我犯了罪,接受了应有的惩罚,就是这样。”   “不……”程曜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叶珂拦住了。   “是想说出十八年前的真凶吗?那么,由我来完成如何?”他说,“虽然还没有证据,但是我也已经猜到了真相,而且,这是一直困扰爸爸的心事,由我这个做儿子的来解决比较合适。”   程曜看了一眼叶珂,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对于他能推理出真相,并没有感到意外。   “十八年前的那场导致莫杰重伤的凶杀案,真正的凶手……”叶珂看着林慕,说道,“其实是你吧?秦逸是为了保护你才主动引起警方的注意,并最终被判刑的。”   “你在说什么?”林慕一脸的不解,“我并没有做那样的事。”   “都说过了,伤害莫杰的人是我,叶警官你就不要再胡乱猜测了。”秦逸有些生气地吼道。   “不,不是你。”叶珂却摇了摇头,“如果是你,是绝不会在那个时候动手的。”   “我为什么就不能在那个时候动手?”   “因为你的性格。”叶珂笑了一下,“你向来小心,做什么事都会考虑的很清楚,是那种需要走一步,但是却会考虑到之后三步以上的人。”   “那又怎么样?”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不会在自己刚过十八岁生日之后才动手,而是会在那之前,而且,首先你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人,其次,即便那是你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机会,也一定会想好伤人之后该怎么办,而不会是匆匆忙忙的连凶器都没有处理就逃跑了。”   叶珂看着秦逸,眼睛中流露着复杂的神色,在这个时候揭开真相,就像程曜说过的那样,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了。   “所以,当年的真相就是,刺伤莫杰的人是林慕,而你,事先也并不知晓林慕会这样做,但是因为对她的爱,案发之后,你本能地抓起刀,擦去了上面林慕的指纹,带着刀逃到舞团外面,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才是凶手。可是有一件事你却忽略了。”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当年的警察早就查到了,何必还要等到今天?”秦逸大声说道,但是就连他自己也感到这句话纯粹是虚张声势,一点力气也没有。   “舞者并不仅仅是跳舞的人,每一个优秀的舞者同时也是非常优秀的演员,他如果要隐瞒什么的话,一定不会让我知道的。”叶珂看着林慕,说,“这是我调查的时候,林慕曾经说过的话。”   看着林慕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才继续说下去。   “你的表演实在太好,手上又拿着凶器,连指纹都是你的,还有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就抓到你,大家都很兴奋,也就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节。”   “愿闻其详。”秦逸这样说,努力保持着镇静。   “在凶案发生之前,凶器是藏在哪里的?”   秦逸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就在舞台上,或者带在身上,随便在哪里都可以,过去这么久,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他争辩道。   “不。”叶珂摇了摇头,“我到过案发现场,自从发现这个疑点之后,我尝试过很多隐藏凶器的办法,你猜结果如何?”   “我怎么会知道。”秦逸有些不耐烦,“我已经自首了,十八年前的事情也已经结束,没有必要再提起了吧?”   “没有必要吗?”叶珂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神情,“对于你们来说,可能完全没有必要,可是有一个人却被这件事情折磨了整整十八年,他一心想要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一个垂暮的老人,不希望把这种不明不白的事情带进坟墓里。”   他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我试过各种办法,结果证明,如果凶手真的是你,根本无法在案发前隐藏凶器,但是有一个人却可以。”他的目光在诸人的脸上扫过,秦逸的紧张,林慕的不解,戴茜的苍白,还有程曜现在不知在想什么的专注。   “如果凶手是林慕的话,凶器完全可以藏在身上,就藏在内衣里,那样基本不会太影响她的动作,是这样吧?请告诉我事实。”他说。   “没有的事。”林慕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我并没有伤害莫杰,我也知道自己的脾气不太好,但是杀人这种事,我还不至于。”   “完全是在胡说八道,那件事就是我干的,至于为什么,早就已经说清楚了,叶警官你纠缠在那件事情上,简直是在浪费时间。”秦逸也愤怒地吼道。   “确实。”叶珂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以上这些只是我的推理,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为了完成一个老人的心愿而已。”   他带着乞求的神色看着他们,可是秦逸和林慕完全不为所动。   他将目光转向了程曜,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可是这个人现在却皱着眉,目光的焦点根本不在这些人的任何一个人身上——他又在沉思,是又发现了什么吗?   “对不起,我今天不能和你回去。”他突然说道,“我可能弄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到底是什么地方弄错了,现在却完全想不清楚。”   从他的语气中,叶珂察觉到莫名的烦躁,这是从未在他的身上出现过的气息。   而且说完这句话,他便大步向外走去,根本不理会休息室里的其他人。   叶珂很想拦住他问个清楚,但还是默默地让他离开了。他看上去确实精疲力竭。   就说自己是这时候才发现的秦逸和林慕在一起就好了,虽然免不了要挨一顿骂,但总比看着自己的好友——一直帮助警方破案的好友站上法庭要好得多。   这个时候,适当动用一下自己的权限也未尝不可,就算局长有所怀疑也没关系。   他一定有更充足的理由来解释眼下的这些事。叶珂想,那家伙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这次也一定如此。   虽然这个理由说服自己有些困难,但总算让他好受了些。 第十二章 流言之殇   1   叶珂差点和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的人撞在一起,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看那个人小心翼翼的样子他就知道,他手里捧着的实验设备非常贵重。要是弄坏的话,程曜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那人看了一眼叶珂,脸上的表情告诉叶珂,他也感到后怕,但还是礼貌地说道,“老师在里面。”   “要去上课吗?”叶珂问道。   他是临时决定来这里的。   那之前他先到奥杰塔芭蕾舞团去核实了一些事情,秦逸和林慕虽然已经被捕,但还谈不上归案,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开。   如果在滞留期之内不能调查清楚的话,就不得不放走他们,这对警方来说可是非常重大的打击。   结果需要调查的东西没有查到,倒是得到了另外一个让他意外的消息。   早些时候,程曜来过团里。   “他来做什么?”叶珂感到不解。   “说是受了您的委托来拿一些资料,就是当年案发当日的排练录像。”已经是代理团长的戴茜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明显带着怀疑,“人不是都已经抓住了吗?怎么还要查那些东西?”   他要那些东西做什么?叶珂直觉地觉得,程曜一定有什么新的发现。   “确实是我让他来的。”叶珂挠了挠头,“因为还有疑点没有解开,我们这种做刑警的就是这样,只要还有一个疑问没有找到答案就没办法放下心来结案。”   虽然替程曜圆了谎,但是从戴茜的眼神中却可以看出,她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离开了奥杰塔之后,他决定到程曜这里来看看。   “不,这个是借来的,现在要还回去。”那人努了努嘴,指了指手里的设备。   叶珂点了点头,侧过身让这个人先走,随后推开了实验室的门。   “不是说过今天下午不要来打扰我吗?有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在课上统一提出来就好。”程曜埋首在一堆资料里,根本没有抬头就说道。   叶珂还从没听到他用这样焦躁的语气说过话。   “这样招待老友可不太像你。”叶珂走到窗边,从消毒柜里拿出了一个杯子,又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包速溶咖啡,走到了饮水机前。   听到这个声音,程曜才抬起了头,但脸上却是一副绝望的表情。他认命地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抽屉里,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还真是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如果我是个女人,不,如果你是个女人的话,我猜,你的学生们一定会认为我们是一家的。”叶珂用汤匙搅动着咖啡,想起有几次那些学生看到他时的眼神,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搐着。   “我倒是觉得,和你做朋友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一件事。”程曜整个人靠在椅子里,毫不客气地说道,“除了给我找麻烦,你没给我带来一件好事。这次来,是要传达你们局长的决定了吗?”   “没有的事。”叶珂连连摆手,“那件事我根本就没和局长说,这次是专程来感谢你的。”   “感谢我?”程曜看向叶珂的眼神难得地带着困惑。   “感谢你帮助我们抓住了秦逸。”   听到叶珂这句毫无诚意的话,程曜撇了撇嘴,“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们本来就做好了自首的打算,说到感谢,倒应该是他们说,还轮不到你。”   “嗯,没错。”叶珂喝了一口咖啡,“也给你带来他们的感谢。”   “他们也应该感谢你才对。”程曜站起身,走到窗边,“如果不是你那么笨的话,他们的这个计划可就要流产了。”   这回,困惑的人换成了叶珂。   “这么说吧,从你第一次对我说起秦逸和林慕的关系我就不太相信秦逸竟然会不去找林慕。”   叶珂沉吟。他想起程曜看到林慕的影集的时候那种奇怪的反应,之后就问了一些古怪的问题,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怀疑了。   “你对我说过,就算在监狱里,秦逸还是会坚持练习,这说明他从没有放弃过舞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慕是他梦的延续,他一定会关注。”   “那个时候只是怀疑,但是究竟是什么时候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我还不知道,是在案子发生后还是发生前?这些我完全不知道,不过后来问了你那些问题,我就大概知道了一些。”   “是哪些问题?”叶珂还是一副满脸不解的样子。   “当时林慕在咖啡厅的表现,还有那份影集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叶珂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你告诉我林慕是从办公室里拿出了那份影集,我就觉得非常奇怪,这种非常私人的物品怎么会放在办公室里?那就只能是她计算好了你们一定会找她借这些东西,但是又不方便带你们去家里,所以故意放在办公室里的。是什么让她不方便带你们去家里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那不太可能。”叶珂摇了摇头,“之前我们到她的家里去过,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这才是她最聪明的地方。”程曜依旧看着窗外,“因为之前你们已经去过一次,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所以她猜你们一定不会再去的。”   “这样说的话,那之前?”   “没错。”程曜点了点头,“一想到她是为了隐瞒秦逸和自己在一起才故意将影集放在办公室里,我就断定那之前在咖啡厅碰到你们也是她安排好的,虽然她的确表演的非常精彩。”   舞者并不仅仅是跳舞的人,每一个优秀的舞者同时也是非常优秀的演员,他如果要隐瞒什么的话,一定不会让我知道的。这句话还是当初林慕对秦逸的描述,现在回想起来,就算是说她自己也未尝不可。   叶珂感叹着。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她真的是去发寻人启事的话,可没有道理开着车,就算是之前听说秦逸可能在那家咖啡厅出现过,要进去询问的话,也没有必要带那么多的寻人启事,一两张就完全可以了。这些理由还不够的话,那么还有一条,她独自一个人在外面坚持了十八年吧?整整十八年都没有倒下去,却在见到你们,和你们谈完话之后就无法开车了吗?所以,她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就是为了让你们成为她最好的证人。”   “不,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叶珂突然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我看,这次完全是你这只瞎猫撞到了死耗子,因为你这个假定是建立在秦逸和林慕之间的感情没有破裂,他入狱是为林慕顶罪的前提上,但是迄今为止,两个人都没有承认过,所以你的推理并不成立。”   没错。对于之前他们推测的十八年前案件的真凶是林慕这件事,两个人都不肯承认。秦逸坚持凶手就是自己,林慕坚持的却是凶手并不是自己,对于秦逸竟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她一直感到不可思议。   “不。”程曜猛地转过了身,嘴唇动了动,似乎接下来的话对于他来说,说出口有些艰难,“虽然我还没有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的推理至少在秦逸看来,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叶珂惊讶地看着程曜,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算了,我来可不是为了这个。”叶珂摆了摆手,“现在我遇到的麻烦可不少。”   “秦逸承认见过莫杰,承认对他进行了袭击,但不承认自己杀了他,林慕也不会承认苏静的死和她有关。”程曜寂寥地笑了。   叶珂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而且,秦逸还宣称,是莫杰想要制造车祸与他同归于尽,他是出于自卫才对莫杰进行了袭击,所以我还需要证据,那个诡计,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的,对吧?”   “我一早就对你说过了,秦逸并不是杀害莫杰的凶手,在这件事情上调查下去,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不光是这件事,去调查苏静的死和林慕有关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她根本没做过。可是你们不肯相信,要真凶的线索,我或许能够查到,但是要找到秦逸杀害莫杰的线索,很抱歉,我完全做不到。”   “你也知道,现在大家都认定秦逸和林慕就是凶手,所以所有的调查都要围绕这一点展开,你现在这样说,我根本没有办法去说服局长。”叶珂苦笑,“而且,你也根本不能告诉我,真正的凶手是谁。”   “你说的没错。”程曜苦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诡计的核心是镁。”过了半晌,他突然说道,“镁是一种活性很强的金属,在空气中短时间内就会被氧化,失去燃烧的可能,所以,诡计的执行人一定要频繁地使用那辆车,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对安全气囊位置的镁粉进行更换,这段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三天。你现在能明白,我为什么说这个诡计实现的可能性太小了吧?”   绝望中寄存着的复仇的希望。   叶珂想起了这句话,原来,这句话的意思是凶手无法明目张胆,甚至不能直接面对莫杰的死亡,他只能生活在绝望中,然而,他对他的仇恨却又让他不肯放弃最后的一丝复仇的希望,所以才用了那样的诡计吗?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   “对了,听说你去了奥杰塔借了一些东西?”叶珂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问道。   程曜点了点头。   “是新发现了什么吗?这次可不能自己藏着,一定要告诉我才行。”   “只是用来鉴赏的,突然发现芭蕾也是很有意思的东西。”   程曜这样说着,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告诉叶珂,他分明是在撒谎,而且,丝毫没有掩饰。然后,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我想,秦逸说莫杰想要制造车祸和他同归于尽这件事,他并没有撒谎。”他靠坐在椅子里,喃喃地说道。   “你这家伙,到底发现了什么?”叶珂忍不住问道。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不,完全无法理解。”   “你到底在想什么?和我说说吧。”   “抱歉,今天请你先回去。”   “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吧,打着我的旗号去借东西就算了,现在还要对我隐瞒。”叶珂提出抗议,但是一看到程曜的表情便不再说什么了。   物理学家的那张脸好像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叶珂和他认识这么久,也只是第二次见到他这样的表情,上一次是在“特斯拉线圈杀人”的那个案子中。   “你走吧,抱歉。”程曜再次说道。   叶珂起身,他的疑问堆积如山。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在好友面前消失。上次他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揭穿了一个简直让人无法相信但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这一次,应该也是如此。但是物理学家还需要时间去寻找证据。   2   秦逸和林慕被拘捕三天后,按照程曜提出的方向,警方的调查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一份长长的名单摆在了叶珂的面前。   那是按照程曜的要求整理出来的名单。在案发前的三个月内,所有使用过肇事车辆的人员都在这份名单上。   叶珂看着这份名单,却感到头痛无比。那上面没有秦逸的名字——当然不可能有。   但是总应该有个人和秦逸或者和林慕之间有关系才行。   叶珂将那份名单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几遍,终于找到了一个人——戴茜。   可是,她根本不可能是帮凶。她和那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可是势同水火,不可能帮助他们。   虽然她自己不肯承认,但是秦逸和林慕说过的那些话已经证实了程曜的推理。就连自己的父亲叶新都对程曜赞不绝口。   “那孩子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最合理的推测。”叶新是这样说的。   他决定把这份名单带给程曜。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这个时候程曜竟没有在实验室。   “老师不在。”给他开门的助手这样说,脸上不带任何感情,也没有任何请他进去的意思。   “临时有课吗?”叶珂皱了皱眉,他来之前可是查过程曜的课程表,这个时候他明明应该在实验室才对。   “不知道,老师这些天没事的时候都要外出。”助手说,“如果有急事找他的话,就打电话好了,我有他的号码。”   “我也有。”叶珂晃了晃手机,转身准备离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有件事情问你。”他说,“程曜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我是说,比如看一些奇怪的东西,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听他这样说,助手的脸上露出了戒备的表情。   “这并不表示他和什么案子有关系……怎么说呢?”叶珂皱了皱眉,“解释起来有点困难,我觉得他好像在顾忌我,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也知道那家伙的个性,要是打定主意不跟我说的话,我把他带回局里也一样什么都问不出来。”   虽然不确定这样的解释对方能够理解多少,但是助手的表情终于有些放松下来,并且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大概在同意他对程曜个性的描述。   “老师最近的确很奇怪。”助手想了一下,说道。   “哪里不对劲?”   “他一直在看一些和教学无关的录像,还让我们按照里面的内容来站位。”   “是芭蕾的录像吗?”   “没错。”助手点了点头,“从没听说过老师对芭蕾感兴趣,说实话,我可看不出他对那东西有多大兴趣。”   叶珂抱起了双臂,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那份录像他也看过,而且不止一次。但是一直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按这个助手的说法,问题是出在当时的站位上,可是那有什么问题吗?   他反复回想当时的场景,大概过了一分钟,他决定放弃了。自己可没有程曜那样的头脑,很早之前他就已经认清了这个现实。   那家伙从来不做任何无意义的事情……   他总觉得程曜一定发现了什么,甚至他明知目前警方所做的努力全都是没有任何效果的无用功,而且也知道只需要自己的一句话,就可以指明正确的侦破方向。过去这个物理学家可是帮助警方破获了不少重大案件,这次,也一定可以提出有效的建议,但是,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对了,就在昨天,老师还找来了几个女生问如果在人流手术后不注意休息而剧烈运动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助手说,“顺便还要了几家医院的联系方式。”   叶珂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向自己的学生问这种问题,也就只有他才能做得出来了。   但是,这也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叶珂左思右想,走回停车场。   钻进驾驶座,刚要发动引擎,口袋里的手机就发出了嗡嗡的震动声。   打来电话的人是程曜。这倒是新鲜。   虽然程曜有自己的手机,但是大部分时间他都不会主动给人打电话,如果不是自己强迫他一定要随时带着的话,他恐怕根本就不会把手机带在身上。   “喂,我是叶珂。”   “能过来一趟吗?”电话里传来了舒缓的音乐声,程曜在那边说道。   “你在哪?”   “酒吧。”   程曜随口说了个名字。   叶珂感到惊讶不已。作为个性偏执,而且还是单身的物理学家,程曜最爱的地方永远是实验室,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那里度过。   用他的话说,如果在实验室里放张床就更好了,反正回家也无事可干。看书或是运动还是在学校里方便,就连吃饭都有食堂。   可是现在他竟然去了酒吧,而且,那个酒吧就是奥杰塔芭蕾舞团附近的那个。   他看了一眼表,还没到三点,这个时候,酒吧应该还没有营业才对。   想不明白那个家伙到底在干些什么。叶珂发动引擎,将车子开出了S市大学。二十分钟之后,他就到了那家酒吧前。   和他想的一样,酒吧还没有正式营业,但是大门却打开了一条缝隙,从里面传出了音乐的声音。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程曜正坐在吧台前,手里端着一杯不知是什么的酒,老板也是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正在做营业前的准备。   “这位是警官先生?我记得你。”老板看到叶珂,说道,“还要血腥玛丽吗?我记得你喜欢那个。”   “不,今天不行,开了车。”叶珂笑了一下,径直走到了程曜的面前。   “叫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是有了新的发现吗?”   “还得等一会儿。”程曜看了看表,“现在结论还没出来。我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   “喏,都在这里,可是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来。”叶珂将那张名单递到了程曜的面前。   程曜看了一眼那张名单,目光落在了一个人的名字上,点了点头,“果然如此。”他说。   “到底是什么?”叶珂忍不住问道。   “说过了,还差最后一项证据,那个证据再核实了的话,这个案子就可以得到完美的解决了。”   “为什么选在这里见面?”叶珂知道,再问下去,程曜也是一样什么都不会说,干脆转移了话题,“我听说你在查和人流手术有关的事情?”   程曜点了点头,对叶珂知道这件事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意外。   “因为这里会有重要的线索。”他说,“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十八年,说出当年的真相也已经没什么影响,可还是没有说出来,甚至打算用同归于尽的办法来阻止秦逸的调查,莫杰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然是因为那是自己的责任……”叶珂突然停了下来。   “你也发现了。”程曜笑了一下,“尽管戴茜没有承认,可当年那件事情已经确认无疑,真正的始作俑者就是她,莫杰不说,应该是出于保护首席舞者的目的。”   “应该?”   “因为现在我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程曜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悲悯的神情,将一份病志和一份名单递到了叶珂的面前。   “现在,你明白了吧?”看着叶珂惊讶的神情,程曜说道,“为了保护首席舞者就要杀人,这是无法想象的事情,而那个所谓的秘密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叶珂闭起了眼睛。   还是不对,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程曜的电话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他和我在一起,这件事情,很快就会结束的。”   说着,他转过了身,“我想和这位警官先生单独谈一谈。”   他微笑着对老板说道。老板耸了耸肩,放下手里的工具,转身走上了阁楼。   “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等老板的身影转过了楼梯的拐角,程曜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叶珂察觉到,他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因为我实在无法相信,那个人真的会采用那样的诡计,这样做的动机一定隐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所以我必须非常小心。”他用右手的食指拨动着酒杯里的冰块,“简直无法相信。”   叶珂还是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半个小时之后,叶珂终于明白了他那句话的意思,确实如他所说,这件事情必须非常小心,哪怕是一个微小的疏忽,都可能会导致难以想象的结果。   绝望中唯一的,渺茫的,复仇的希望,却是要亲手杀死自己的最亲近的人。就算是叶珂也感到无法想象。   程曜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站起了身。   “走吧,现在过去的话,还来得及。”他看了一眼表,“半个小时之后,奥杰塔芭蕾舞团的公演就要开始。”   “有一个地方,我还没有想明白。”叶珂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说,“虽然解决了那件事,可是还有另外一件事。”   “那自然也和那个人有关。”程曜拿起了放在另一张椅子上的东西。   那是一件用牛皮纸包裹起来的物品,看上去并不厚,但是却非常大,就算是一米八左右的程曜夹在腋下也有些费劲。   之前酒吧里的光线太暗,叶珂并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现在突然被程曜拿在了手里,他一下子想起了什么。   “老板已经同意我带走这件东西。”   程曜说,“而且,在调查那些照片的时候,我得知了另外一件事,一件你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事情。”   3   S市城市剧院位于S市的市中心,与S市音乐厅毗邻,是S市最大的剧场,能同时容纳1800名观众。奥杰塔芭蕾舞团的演出一般都选择在这里进行。然而近年来文化市场的低迷不仅仅对传统的图书和唱片市场造成了冲击,芭蕾舞这种高雅且小众的艺术形式更乏人问津。偌大的剧场里,只有稀稀拉拉不到五百名观众。   叶珂和程曜赶到的时候,距离正式开演还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门口的守卫好奇地看着这两个神色严肃的人走了进来,却并没有走向演出大厅,而是向演员休息的后台走过去。   “客人,那里不可以进入。”守卫连忙拦住了他们。   “可以的。”叶珂掏出了自己的证件。守卫的脸上露出了畏惧的神色。奥杰塔芭蕾舞团连续发生了几起案件,即便不是芭蕾舞界的人也知道。   后台的一些舞者正在做着登台前最后的准备。看到叶珂和程曜走了进来,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在警察的监视下生活,但是那些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叶珂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向程曜点了点头,便走了过去。程曜却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后台深处走去。   他径直走到了最里面。这里是舞蹈演员们的休息室。大部分演员要从序幕开始就登台演出,因此这里并没有多少人。   其中有扇门上贴着“戴茜”的标签,那是专属首席舞者的休息室。程曜在门前停下了脚步,环顾了一下四周,抬手敲响了门。门内传来了戴茜的声音,“请进。”   看到程曜,戴茜化了妆的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有畏惧,也有不安。她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礼貌但却毫不掩饰冰冷地问道,“您有事?”她的身体依然有些僵硬。   “看来,你准备的差不多了。”程曜抬手阻止了想要站起身的戴茜,站到了她的身后。两个人在镜子中迎面对视着。   “是啊,马上就要出场了。”   她特意强调了“马上”。作为奥杰塔公主,确实要在序幕开始就参与演出。   “我有几件事想向你请教。”程曜说,“不会耽误你的时间,都是你可以简单回答的问题。”   “我不明白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回答,如果还是上次那种问题,我想,完全没有必要。”   “首先。”程曜没有理会戴茜的不满,说道,“你的身体真的可以完成这次公演吗?”   镜子中戴茜那双特意被眼线强调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程曜。随后,她摇了摇头,“您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已经有些慌乱。   “恐怕很勉强吧。”程曜继续说道,“连续多次做那种手术,对身体的损伤可想而知,为了隐藏那个秘密,你又不能停止训练……”   程曜的脸上露出了悲悯的神色,“可是,为什么要采用那样极端的手段呢?是因为无法割舍你所钟爱并为之投入了一切的芭蕾,所以在生活上发生了分歧,才采用了那种绝望的等待吗?”   “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戴茜有些慌乱地站起了身,“我要上台了,有什么事,请等一下再说吧。”   “不可能听不懂。”程曜说,“你在莫杰的车上做了手脚吧?在安全气囊点火器的位置安放了大量的金属镁,就在等车祸发生的那一天,虽然明知道那种可能性非常低,但是确实是最能让自己摆脱嫌疑的办法,如果不是恰好牵扯了秦逸,恐怕,那件案子已经作为交通肇事结案了。”   戴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她看向程曜。   “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她问道。   “虽然我已经猜出了大概,但还是希望你能亲自说出来,和十八年前的案子有关吧?”程曜说。   “因为那件事吗?”戴茜努力笑了笑,“即便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又如何呢?我完全没有必要为那种小事去杀人。”   “这倒是。”程曜点了点头,“可是如果十八年前的那个案子里,凶手既不是秦逸,也不是林慕呢?”   他直直地看着镜子中的戴茜,她的脸色一下子苍白无比。   “你想要隐藏的并不是当年一手挑起那场争端的人是自己,而是,当年刺伤莫杰的人,是你。”   “你真会开玩笑。”戴茜努力笑着,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并没有因为程曜的话受到影响。   “我一直很奇怪,林慕虽然脾气暴躁,但是最多只是和人吵架,也只是局限于芭蕾,从未听说她与人动过手,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何况,在这种事情上,秦逸更加稳重,他一定不会让林慕做出那种极端的事情来。”   “这种事情可不好说。”戴茜摇了摇头,“对于一个舞者来说,尊严要比任何东西都更加重要。”   “那么,凶器呢?”程曜依然保持着平淡的语气问道,“叶珂说破解了凶器藏起来的诡计,可是那根本就不现实,如你所说,对于一个舞者来说,尊严比任何东西都更加重要,但是还有一样东西,却是和尊严平起平坐的。”   戴茜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就算是排练,对于你们这些舞者来说,也会倾尽全力吧?”   戴茜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没错,对于首席舞者来说,即便是排练,也不希望有任何的失误。   “所以,叶珂说把凶器藏在胸部那种方法,根本不可能,那会非常影响行动。我反复观看了排练当天的影像,林慕的举动非常正常,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所以,凶器并不在她的身上,凶手也是另外一个不在舞台上的人。”   戴茜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那天参加排练的人并不多,有机会对莫杰下手的人就更少了,你一定对那天的情形记忆深刻。”程曜深吸了一口气,“舞台灯光熄灭的间隙,你从观众席走进了后台,准备参加接下来的排练,那是一段很特殊的舞蹈,要求在灯光重新开启前,所有的舞者都要站好位置,你的位置就在莫杰的旁边,林慕和秦逸距离稍远。但是莫杰被刺伤之后,秦逸和林慕的位置并没有动,因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倒是你,在灯光亮起来之前就已经扑到了莫杰的身上,发生这种情形很简单,你必须借助扶住莫杰的动作让自己手上原本的血和莫杰之后流出的血混在一起。”   “至于那把刀,在你刺伤了莫杰之后,便扔到了林慕的面前,舞台灯光亮起来之后,秦逸看到那把刀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林慕杀人了,所以他捡起了那把刀,擦掉了上面的指纹和血迹,这就是为什么,他身上的血迹是擦拭状而不是喷溅状。”   “果然是非常精彩的推理。”戴茜拍了拍手,“但是那和我并没有关系。”   程曜脸上悲悯的神色更加凝重了,“这是一个很巧妙的连环计,你试图通过莫杰的谎言让舞团开除林慕和秦逸,失败后,又再追加了一个诡计,可是,为了能够成为首席舞者,你可以在林慕和秦逸离开舞团之后等待了五年,为什么在那之前就不能安静地等待下去呢?”   “何况,你也是个悲情的人啊。”程曜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些曾经给叶珂看过的照片和病历,递到了戴茜的面前,没有说话。   戴茜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一下子变得更加苍白,就连身体都忍不住摇晃着,随时要倒下去一样。   “请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吧?我实在无法想象,仅仅是为了隐瞒那个秘密,就要去杀死自己腹中孩子的父亲。”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戴茜的眼中流露出了乞求的神色。   “并不知道全部,我只是根据那个诡计猜测到,那是一种在绝望中等待希望的感觉,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   “我第一次堕胎是在十四岁那年。”戴茜紧咬着嘴唇,双手用力地交叠在了一起,可是眼神却开始涣散。   “我知道了。”正当她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程曜却突然说道。   “你知道了?”戴茜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和我猜测的八九不离十。”程曜点了点头,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马上就要开始了吧?那么,加油,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演出。”   戴茜眼中感激的神色还没来得及褪去,便再次被惊讶取代。   眼前的这个老师,知道的肯定不仅仅是他现在说出的这些,那件事情,想必他也已经知道了。   “加油!我会在台下欣赏的。”程曜说着,走出了休息室。   “谢谢!”戴茜对着程曜的背影鞠了一躬。   舞台那边,序幕的音乐已经响起。高桥正从另外一间休息室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是同样的苍白。   4   在程曜与戴茜对话的时候,叶珂也没闲着。   从人群中找到了高桥,叶珂便不由分说地要求他将公演推迟五分钟,然后清出了一间休息室,仅供这两个人谈话。   “这样不合规矩。”高桥怒气冲冲地说道。   “五分钟就可以。”叶珂说,“请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在胡说什么?”高桥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声斥道。   “你都告诉我了,不是吗?”叶珂直视着高桥的眼睛,“你跟我说过,苏静弄丢了公寓的身份卡,后来补办过,之前的那张卡虽然物业说是无法再使用的,但是你也不敢肯定,毕竟只是普通的公寓而已,不太可能用那种先进的技术,你还说过,备用的钥匙和卡片都在舞团的保险柜里,柳介去世后,保险柜的钥匙在你的手里,那天晚上,到苏静公寓的人就是你吧?”   “一派胡言!”   “起初我的确将注意力放在了林慕的身上,后来我发现那天出现在苏静公寓里的其实是个男人,我设想,林慕是用那样的方式,让秦逸扮成女性,进入了苏静的公寓,可是我完全找不到证据,那天唯一一辆出入那里的出租车,那个司机也完全不记得秦逸这个人。”   “可是那又怎样?这是你们警察办事不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忽略了一件事,秦逸的身材和容貌,无论怎样装扮,都不可能和苏静接近,但是有一个人可以。”叶珂看着高桥,将罩在画上的牛皮纸撕开,“其实,你才是奥杰塔的第一个首席舞者,我以为柳介寻找首席舞者是以林慕为标准,但是林慕告诉我,她只是最接近柳介心中标准的人。”   “是我妹妹!”高桥叹了口气,“第一任首席舞者是我的妹妹,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并没有听到叶珂的回答,不禁讶异地看着他,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悲悯。   “你早已给过我很多提示,却都被我忽略了。”叶珂摇着头,“你会习惯性地用指尖掩住自己的嘴,这是女性特有的动作。”   高桥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你并没有什么妹妹,你是独生子女。”叶珂继续说道,“你原本也不叫高桥,你的名字在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木子边的乔。”   “不要再说下去了。”高桥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脸,“求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叶珂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说道,“好。”   在第一次听到程曜说出那个秘密的时候,他也感到简直无法相信,怎么会有人做出那样的事?   “他是个变性人。”在车上的时候,程曜这样说,差点让叶珂将车子开出了马路。   “怎么可能?”他说。   然而程曜出示的证据却让叶珂哑口无言,那是一份手术记录,是那家娱乐报社的记者提供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挖出了这条消息,正准备刊发,却被程曜拦了下来。   他起初也觉得不可思议,马上联系了孙嘉羽,通过警方的联网系统调出了高桥的户籍的记录,果然如此,他曾进行过户籍变更,首先是名字从“高乔”变成了“高桥”,性别也从“女”变成了“男”。   他甚至还有过婚史,结婚的对象就是那个酒吧的老板。   “他原本的确是个很优秀的舞者,但是从小就渴望自己是个男孩子,这个想法在25岁那年尤其强烈,便不顾家人的反对离开了舞台,进行了变性手术,虽然酒吧的老板并不在意这件事,但是在中国,同性结婚在法律上还没有得到认可,所以他们也不得不离婚,但是依然保持着那种关系。”   叶珂最初只是觉得高桥有点“伪娘”的气质,有些动作太过女性化,但是对于他竟是变性人这种事情可完全没有准备。   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吧。”他说道。   高桥的脸上露出了放弃的表情,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双手用力地捂住了脸。   令人压抑的沉闷支配着这两个人。   “我原本是想,完成这次公演之后就去自首。”高桥终于开口,“可是没想到,你们一门心思地认为,这一切都是秦逸和林慕两个人干的,恰好苏静和林慕之间的关系的确非同寻常,我就在想,这也许是个机会,你们一定有办法让他们承认的。”   他抬起头,和叶珂两人四目相对。   “正如您所说,那天去见苏静的人的确是我。”   “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那天你在餐厅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刚好经过。”高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她不正常的反应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猜,柳介的死一定和她有什么关系,你知道,我现在也是个男人。”   “请不要再这样表演下去了。”叶珂打断了高桥的话,“事到如今,我已经大概知道从头到尾都发生了什么,苏静是为了隐瞒某个秘密选择主动死亡的,让我不能理解的是,她为什么要做出那种牺牲?我说过,起初我以为她是为了报答林慕的知遇之恩。但是,那样的话,在现场不应该出现那份报纸,那更像是为了让某人摆脱嫌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高桥,“我早该想到的,可是被接连发生的案件和现场留下的证据误导了,某人更是给我指引了错误的方向。”   他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但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拿到了足够多的线索,有十足的把握说出从柳介死亡开始发生的所有事情。所以,请说吧,如果你继续保持沉默,更多人会因此而继续承受痛苦,作为刑警,我不得不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会不断地去打扰那些人原本平淡的生活,直到所有的事情都水落石出。”   高桥咽了口唾沫,在叶珂的面前,他最后的防线正在崩溃,看向叶珂的眼神中带着乞求。   叶珂一步不让地与他对视着,“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场无法承受的马拉松,你想要保护的,苏静想要保护的,因此而产生的所有的罪责都将由你们要保护的那个人来承担。”   这句话终于让高桥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我会说,但是,在那之前,请先让我们完成这场演出,这是我们坚持到现在的最终目的,也是全部坚持的意义。”他说。   让他意外的是,叶珂竟点了点头。   高桥难以置信地看着叶珂,过了良久,他才说道,“谢谢。”   高桥和戴茜几乎同时走出了休息室。他注意到,她的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苍白,虽然和化了妆有很大的关系,但是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悲戚,默默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个物理学家,”她说,“已经知道了一切。”   让戴茜意外的是,高桥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沮丧。他走上前,轻轻揽住了戴茜,“那个警察,也已经知道了一切。”   “但是没有关系。”高桥阻止了戴茜想要说的话,“我们还有机会,现在开始,要忘掉一切,完美地完成这次演出,这可是我们坚持到现在的所有的意义。”   戴茜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会的。这样也好,做出那样的事,已经很残忍了,虽然是迫不得已,但是,还是要时时刻刻都在煎熬中生活,就算他们没有发现,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   “我也是一样。”高桥深吸了一口气,“那可是可能成为首席舞者的人啊,为了我们,竟做出了那样的牺牲,那是我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解开的愧疚。”   《天鹅湖》序曲的音乐开始了。戴茜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奥杰塔公主特有的纯美笑容,她迈步走向舞台。   然而,高桥觉得,她的背影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是首席舞者,是奥杰塔芭蕾舞团的诀别演出,一手造成这一切的,也有自己的一份,假如,从一开始就能下定决心去牺牲自己,而不是想了那个办法的话。 第十三章 背负一切的白天鹅   1   《天鹅湖》的序幕开始了。扮演奥杰塔公主的戴茜舞姿完美,好像刚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当魔王罗斯巴特的咒语施加在她的身上,将她变成只能在夜晚恢复人身的白天鹅时,她的舞姿中充满了绝望,但是就在那抹不去的绝望中,却燃烧着一点弱小却始终不肯熄灭的希望之火。   这是最完美的奥杰塔。就像程曜对林慕的评价那样,这种破茧,一生只能有一次,没有那种生活经历和对接下来生活的绝决的接受,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现在,戴茜也做到了。   然而想到这里,叶珂就感到无比的痛苦,戴茜为自己的破茧所付出的代价,是接下来的未来。这一切,原本是不需要发生的。   他并非没有怀疑过戴茜,但只是在苏静自杀的那起案件中。当意识到当晚在公寓里出现了两个苏静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戴茜。然而他想不明白戴茜那样做的动机。或许和那份报纸有关,然而这样一想,就意味着真正造成柳介死亡的人也是戴茜,这和之前调查到的证据完全不符。   在当时,已经发生的几起案件有着明显的联系,最大的嫌疑人仍然是秦逸。所以,当从戴茜口中得知苏静和林慕的关系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排除了对戴茜的怀疑。   然而就是这一次失误,让他的调查走上了歧途,始终不能取得任何突破性的进展。因为他完全走错了方向。   他不知道程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戴茜的,但应该也是在秦逸和林慕被拘捕后。在那之前,程曜怀疑戴茜的唯一理由仅仅是当年那件案子中,戴茜才是幕后推手。   叶珂想的没错。   程曜的确是在林慕和秦逸被拘捕后才怀疑到戴茜的。   在那之前,他只是单纯地认为,林慕和秦逸与莫杰的死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同样,在苏静那件事情上,他们也没有撒谎。   然而,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他并没有任何线索。   借助和叶珂所掌握的差不多的线索,程曜所能做到的,只是比叶珂多推断出了一件事而已——除了秦逸并不是当年刺伤莫杰的那个人,他比叶珂多知道的一件事便是,戴茜在那件事情里起了重要的催化作用。   仅此而已。   然而林慕和秦逸的态度却又让他产生了怀疑。   毫无疑问,当年刺伤莫杰的人并不是秦逸,这已经从多个侧面得到了证实。自称策划周密,却选择了在刚刚成年,需要承担更大的刑事责任的时候伤人,伤人后的善后也完全没有想过,只能带着凶器匆忙逃离;一口承认自己就是凶手,但是在作案前凶器是如何隐藏的这件事情上却始终含糊其辞,从未有过明确的说法;作案动机更是让所有人都无法信服的理由,而且,就在出狱后,秦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莫杰核实当年的事情。   这些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秦逸并不是凶手。   然而那个人会是林慕吗?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程曜、叶珂,甚至就连叶珂的父亲叶新都是这样认为的。   见到自己的女朋友竟然杀了人,深爱着林慕,并且头脑冷静的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件事情一定要隐瞒下去,然而在那么多人的目光下,想要让林慕和案件摆脱关系的办法就只有一个,他出来充当那个凶手。   可是程曜始终无法理解一件事,林慕既然如此深爱秦逸,假如她真的是凶手的话,当年会让秦逸替她顶罪吗?   退一步来讲,就算当时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林慕只能接受那样的处理,在接下来的十八年里,她可是一直背着这种愧疚生活着。如今秦逸已经出狱,却又牵扯进了这些案子里,一切已经不能再隐瞒下去,她也绝不应该再让秦逸背负这种痛苦生活下去。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完全超出了警方的预料,秦逸依然一口咬定十八年前就是自己伤害了莫杰,林慕依然一口咬定自己并不是凶手,甚至不肯相信秦逸会是凶手。   这是怎么回事?从一听到凶器的隐藏之谜还没有解开的时候,程曜就知道自己可能走错了方向,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可以完全确认了。   现在想想,秦逸匆忙间想出的那样一个并不完美的计划竟然成功骗过了警方,这固然和他过硬的心理素质有关,但是更重要的,恐怕是因为真正的凶手根本就是料到了这一点,秦逸也是那个人针对的目标之一。   但是那个人会是谁?当时在场的只有几个人,在舞台上除了受害人莫杰,就是嫌疑人林慕和秦逸,指导老师在台下,案件发生的时候,还有一个完全被大家忽略了的人出现在了台上。   没错,就是戴茜。当年只有十二岁的戴茜自然而然地被大家排除了嫌疑,没人会相信一个小孩子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但是一想到她在之前离间莫杰和秦逸之间的关系时做的那些事,她会伤人也并非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中,她可是唯一的受益人。   想通这一点的时候,就算是程曜也是一头冷汗。那个时候的戴茜,可只有十二岁,会有那样的心机吗?从常识上来讲,因为那种事情就选择杀人也完全不现实。   然而,这却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他强迫自己照着这个方向推理下去,结果却发现,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竟完全可以说得通了。   首先是莫杰的死。   毫无疑问,他死于他杀,至于凶手也自然不可能是刚刚出狱的秦逸,既然不是他,林慕的嫌疑也就自然被排除了——她可不会等到十八年后才去复仇,也完全没有必要去复仇。   那么最想杀掉莫杰的人就变成了戴茜,因为一旦莫杰和秦逸两个人进行交流的话,当年那件案子的隐情可能就会泄露出来。但是如果仅此而已的话,还没必要杀人,那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毕竟她当年只有十二岁,所以,莫杰的死一定还隐藏着其它更大的秘密。   会是什么呢?程曜想到了那份报道。   既然从莫杰死亡的案子开始就和秦逸没有关系,但是戴茜却一直顺着警方的想法引导他们去调查秦逸,那么之后那些误导警方去调查秦逸的线索也自然是她故意的,这样一来的话,说那份报道里的人是苏静和莫杰就有可能是在说谎。   他找到了那个记者,详细询问了那些照片的来源。   “我可以保证这些照片都是真的。”那个记者拍着胸脯说道,“除了这个,我还有更多照片,原本是想做个连载报道的,可是完全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他咂着嘴,一脸的惋惜,“舞团里一下子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大家关心的也不是这个了,可惜了这些我跟踪了好多天才拍到的照片。”   “那些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这个吗?”那个记者露出了狐疑的表情,“恐怕不太合适,这可是牵扯到商业机密的。”   “就在这里,我不会带走。”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偷拍,程曜甚至脱掉了外套,也摘掉了眼镜,“这样如何?我只是对这件事情很好奇,可是你们接下来的报道却又没有了,有点不想再等下去而已。”   可是他这样说,那个记者反而更加怀疑了。最后,程曜不得不花了些钱才看到了那些照片,没错,和莫杰在一起的人绝对就是戴茜,而不是苏静。   到这个时候,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但是这还是不够,光有这些的话,还不足以让戴茜杀掉莫杰,反而只能证明戴茜离不开莫杰。但是戴茜的那些表现已经表明,她正在努力摆脱自己的嫌疑——以一种陷害别人的方式,所以,这里面应该还有更深的隐情。   舞台上的演出已经进行到了第二幕。   王子出游狩猎,却惊奇地看到一只端庄高贵的天鹅慢慢变成了娇美的婷婷少女。美丽的少女向英俊的王子讲述了自己悲惨的身世。她是一位名叫奥杰塔的公主,可恶的魔王将她和伙伴变成了天鹅,她们只有在深夜才能恢复人形。惟有坚贞的爱情才能破除邪恶的魔法。王子坚信公主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戴茜的表现完全没有瑕疵,观众席上人们都被她的表演折服了。当看到魔王罗斯巴特出现,王子要将他射杀时,奥杰塔公主乞求的神情让所有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但是程曜只是扫了一眼舞台,就回到了自己的思绪中。   发现那个秘密完全是偶然。   在他的课堂上,一名女学生突然晕倒,校医说是过度节食造成的低血糖。这个词让他想起了戴茜,他清楚地记得见到戴茜的时候,叶珂也说她有些低血糖,但是表现却和这个女学生完全不同。   他就这个问题询问了校医,据那个校医说,低血糖的主要症状就是头晕、乏力、恶心、四肢酸软无力、肌肉颤抖等。低血糖发作的时候,大部分人是无法进行剧烈的运动的。   戴茜在撒谎。程曜敏锐地意识到,那么,她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他将戴茜的症状告诉了校医。   “如你所说,”年近40的女校医皱了皱眉,看向程曜的目光中多了些暧昧的神色,“她总是在意自己的小腹的话,那倒是有可能是人流手术的后遗症。”   如果是这样的话,再结合杀死莫杰所使用的那个诡计的心态,程曜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与莫杰在一起并非出于戴茜的自愿,而是受到了莫杰的胁迫。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十八年前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莫杰就已经知道了真相。表面上,莫杰是戴茜的助理,可实际上,戴茜才一直受到莫杰的胁迫,成为了他的地下情人,并在某些事情上对她造成了深深的伤害,这件事情最有可能的就是屡次的人流手术,这对一个人的身体伤害是非常大的,甚至有可能会毁了她的舞蹈生命。   因此戴茜才会如此仇恨莫杰。   这样一来,她杀害莫杰的动机也就充分了。   基于这些判断,他让叶珂去搜寻使用那辆车的人,而自己则去调查金属镁的来源。作为一种在生活中并不常用的金属,小量的采购基本没有,戴茜的购买就显得非常突兀了,几乎没费什么力气,程曜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   但是经销商对他说的那些话还是让他感到震惊。   “差不多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买一次,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多年,我想想。”那个店主拿着戴茜的照片,皱了皱眉,“大概六七年了吧,我也好奇地问过为什么不一次多买一些,她说用不到那么多,只是自己拿来做实验用的。”   如果那个店主没有撒谎的话,戴茜试图用这种方式谋杀莫杰至少已经进行了六七年的时间。   在过去的六七年里,她一直在等待意外的发生,直到前不久,恰好是在秦逸出狱后找到莫杰的时候,她一直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不过她大概没想到因为秦逸,这个天衣无缝的“事故”被警方作为案件来调查了。确实如此,如果没有秦逸的话,警方只会以意外来结案。   但这也并非是什么坏事,当叶珂拿着秦逸的照片让她辨认的时候,让她意识到可以更安全一些,就是将所有的罪责推到秦逸的身上,随后又利用柳介遇袭死亡,伪造了自己遇袭的线索,这就让警方更加认定一切都是秦逸所为。   这样一来,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除了柳介之死和苏静之死的部分,就已经完全能够说得通了。他所需要的,无非就是证据而已。车辆的使用记录,金属镁的购买记录——就是程曜在酒吧给叶珂看的那份名单,因为金属镁的活性较高,暴露在空气中的话,很快就会因为氧化反应而失去活性,因此要放在煤油中保存,戴茜显然并没有这样的条件,只能在需要的时候频繁购买——还有戴茜的就医记录,这些周边证据已经可以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条,但是还缺乏一个最直接的证据。   这个时候,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发挥作用了。他记得叶珂说过,在第一次拜访戴茜的时候,她的手上缠着绷带,据她说,那是在前一天做家务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手。身为奥杰塔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者,一切日常生活都有保姆和助理来安排照顾的人,会去做那种可能导致自己受伤的家务吗?   答案是并非不可能。有些人需要这样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压力。   但是,如果在那之前两天,戴茜曾经购买了金属镁,在那之前一天,戴茜曾独自驾驶过莫杰的车子外出,而戴茜现在又有可能做出了那种事情,这些都刚好撞在了一起的话,她的受伤就有另外一种可能了。   正是基于这一点的假设,他拜托孙嘉羽去做了一件事,酒吧里接到的电话就是她打来的。   他要求孙嘉羽对那辆车的残骸进行最细致的检查,尤其是安全气囊的位置,那里可能有关键的证据。因为还没有最终确认自己的推理,这件事情对叶珂进行了保密。   果然不负期望,孙嘉羽在安全气囊点火器位置发现了血迹,尽管经过了大火的焚烧,那些血迹进行鉴定的可能性不大,但这已经足够了,可以确认那些血迹不属于莫杰。当戴茜听到这个证据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抵抗。   至于柳介的死,那应该完全是一个意外,出于保护首席舞者而发生的意外。   那天晚上,柳介看到了那份报纸,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他当然能够辨认出新闻中的那个人就是戴茜,或许对戴茜与莫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有所了解。即便毫不知情,电话询问一下也就完全清楚了。在眼下这个时候,莫杰涉案,公演临近的情况下,这样的消息曝光无论对戴茜还是奥杰塔芭蕾舞团都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   柳介大概告诉戴茜,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要承认,更不要发表任何消息,剩下的事情交给他来处理就好,就像处理莫杰意外死亡的事情一样。而他想到的办法就是并不否认报纸的报道,而是将里面的女主角换成另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苏静。这样一来,不仅让戴茜摆脱了嫌疑,媒体的视线也依然会放在舞团上,为即将到来的公演造势,真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但是,谁也不会想到,苏静竟然拒绝了,甚至因此与柳介发生了争执,最终导致柳介心脏病发作而死亡。   接下来便是一系列简单但却有效的小诡计,先是房间里出现的男性痕迹,让警方怀疑凶手是个男性,联系到秦逸找到莫杰的目的,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秦逸。随后调整了房间里的温度,让警方在初期对柳介的死亡时间发生误判——在那个时间段,奥杰塔每个人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戴茜的遇袭,她亲口称袭击她的人就是秦逸,彻底让警方将调查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秦逸的身上。   事情推理到这里的时候,程曜已经不得不怀疑,戴茜参与了柳介那件案子的善后处理工作,甚至有可能,这一系列的诡计就是出自她的策划。苏静可没有那样的脑子。   然后便是有关苏静的死,最令人费解的是她的动机。假设她是害怕被警察拘捕而选择了自杀,可那是建立在警方已经对她展开调查的基础上,但是在她自杀前,警方并没有确定对她展开调查,叶珂的问话也只是针对戴茜展开。她是怎么知道警察准备拘捕自己?而且时机还是如此绝妙。   想通了戴茜有可能就是当年刺伤莫杰,而如今又是杀害莫杰的凶手,她与莫杰之间又存在那种关系,以及柳介当天夜里约见苏静的目的,戴茜有可能直接参与了柳介死后的善后工作这一系列的问题之后,苏静的死也就可以解释了。   那是另一个即便是程曜也觉得是完全不可理喻的诡计。   虽然柳介死亡的当夜,戴茜并没有出现,但是想必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并且积极参与了那件案子,才会发生后来自己遭到袭击,警方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到秦逸身上这件事。   这是非常危险的一步计划,但确实非常完美,警方被成功地欺骗了,她看似被牵扯进了案件里,但实际上却成功地让自己,也让苏静摆脱了嫌疑。   至少暂时如此。   但是,她大概也没有想到,叶珂会如此快速地接近了案件的真相,尽管他只是在真相的门外徘徊,但这足以让她感到恐慌。   可是,戴茜并没有亲自出现在苏静的公寓,出现在那里的反而是个男人,那个人会是谁?这是程曜始终没有想透的问题,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和出现在柳介公寓里的男人是同一个人,甚至就连目的也是相同的——将苏静的死也归罪在林慕和秦逸的头上。   那这个人应该就是奥杰塔芭蕾舞团的人,对十八年前的案子非常清楚,身形和容貌也要和女人非常接近,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戴茜,能够有权限进入苏静的公寓,这样一来,这个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那个记者提供的一条消息也最终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大概是见到程曜竟愿意花钱来买一些毫无用处的消息,这个记者想要再捞一笔,在程曜离开后,他追了出来,“我这里还有一条更劲爆的消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哦?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消息了。”   “绝对劲爆,保证让你不虚此行,是关于奥杰塔芭蕾舞团的高桥的。”   “说说看,如果确实够劲爆,我愿意出钱。”   “他是个变性人。”   这个消息让程曜大吃一惊,他毫不犹豫地掏钱买回了证据。   这就是对苏静的死与戴茜有关的初步假设。对于苏静的自杀,叶珂猜对了一半,她的确是为了隐瞒某些秘密而选择了牺牲,只不过,她用生命去保护的并不是林慕和秦逸。   可是,继续推理下去的时候,程曜却发现,那个被苏静的死隐瞒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他完全无从知晓,是戴茜也参与了对柳介的犯罪吗?这个看似最直接的目的在这里却完全说不通,戴茜并没有直接杀人,最多算是包庇,苏静会仅仅因为这件事就选择用自杀来了结一切吗?   单纯地出于保护首席舞者的目的?也不可能。那样的话,苏静应该在那天夜里就接受柳介的建议。   2   第四幕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是最后一幕。戴茜暗暗发誓,一定要发挥出自己的最高水平,就算这次公演之后马上就死掉也无所谓。   下体和小腹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皱眉,那里传来的湿滑的粘腻让她知道,如果不马上处理的话,可能会有无法想象的后果,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她不打算用掉那个。   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支注射器。   虽然那会让她暂时忘记疼痛,但是那样的话,她就不能将这次演出所有的感觉忠实地记录下来了。   “戴茜姐,准备上场了。”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接着是一个舞者小声的提醒。   “马上就来。”戴茜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支注射器扔进了垃圾桶。   为了跳好这一天的舞,戴茜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对于柳介,对于高桥,对于苏静,她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感激之情,为了这一天,他们都付出了太多,甚至有人因此付出了生命,可他们没有一个人表达过后悔,甚至在知道那个秘密后,他们也只是说,一定会保护首席舞者的,绝对不能让首席舞者无法参加接下来的公演。   那天晚上,当她接到柳介的那个电话的时候就知道,完了,一切都不能再挽回了,警察很快就会因为这件事而把莫杰的死和她联系在一起。   事情已经无法隐瞒了,她向柳介坦白了和莫杰之间的关系,当然隐瞒了十八年前的那件事,只说自己年幼无知,和莫杰发生了关系,没想到却掉入了陷阱,成为了奴隶一样的存在。   她听的出来,电话那头的柳介呼吸沉重,显然在努力压抑着愤怒。   “莫杰的死,也是你做的吧?”他问。   “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隐瞒下去了,“我会去自首,但是,我想完成最后的公演,然后,就会去自首,我会向警方说明一切,一定不会让这件事影响到舞团的运转。”   然而柳介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感到更加不安。   “完全没有必要。”柳介说,“对于舞团来说,莫杰可有可无,但是你不同,如果缺少了你,舞团就没办法运转了啊。”   “老师……”听到柳介毫无起伏的语调,戴茜也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冷。   “总之,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会处理好的。”柳介顿了一下,“所以,一定要加油,奥杰塔还需要在你的手里发扬光大。”   她不知道柳介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或许只是单纯的鼓励,但是她总是感觉坐立不安,也不知道柳介究竟会用什么样的办法。   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放在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她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喂……”她刚说了一个字,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无法控制的哭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这个声音显得格外的恐怖。   “喂,是哪位?”戴茜壮着胆子问道。   “戴茜姐……我……”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颤抖。   “苏静?”她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来电显示,分明是来自柳介。   “是我,戴茜姐,柳介老师……他……他……”苏静说了好几个“他”却始终没有能够继续下去。   “交给我来说吧。”电话那头又传来了一个沉稳的男人的声音,苏静应了一声,电话里传来一阵杂音,她正将电话交给那个人。   “我是高桥。”那人说话了,“我和苏静都在柳介老师这里。”   “发生了什么事?”戴茜有些紧张地问道,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出现在那里,柳介会不会已经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他们。   “怎么说呢?”高桥踌躇了一下,“柳介老师已经都告诉我们了。”   果然。戴茜的心中一紧,他们还是知道了。   “那么,我……”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发颤,浑身都在颤抖着,额头上也流下了冷汗。该死,在这个时候,她感到高桥的声音都有些遥远。   “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决定了。”   “什么?”戴茜问了一句。   “我说,我们已经决定了。”高桥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哪一个芭蕾舞团,舞蹈演员都是最重要的,首席舞者更是弥足珍贵。所以,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首席舞者,保护奥杰塔。”   戴茜有些不敢置信,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我需要做什么?”她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问道。   “暂时什么都不需要。”高桥想了想,“关于计划,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如果警察来问你什么,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她忐忑地挂断了电话。然而第二天,她就得知了柳介遇害的消息。没错,就在她得知那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就知道,这件事情和高桥与苏静一定有非常密切的关系,但是,在警察面前,她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然而接下来警方的调查却让她感到奇怪,对于奥杰塔内部的调查看起来更像是走个形式,他们竟然认为真正的凶手应该是秦逸。   然后就是在当天晚上,毫无预兆地,她被袭击了,当看清袭击她的人竟是苏静的时候,她还无法相信,然而接下来高桥对她说的话让她明白了柳介老师的计划。   这一切都是柳介老师计划好的,包括他自己的死。现在,自己也被袭击了,留下了一样的痕迹,警方将会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秦逸的身上。   这终将是一次没有结果的调查,因为杀害柳介老师的人并不是秦逸,甚至不是个男人。   可是到这个时候,她还是没想明白,柳介老师说的,她和莫杰的之间的关系不会暴露是怎么回事。   果然,没过多久,那个叫叶珂的警察就找了上来。她就知道,这种事情,一定不会逃过那个警察的眼睛的。可是她已经别无选择,这个时候要是承认了的话,柳介老师和苏静、高桥所作出的牺牲就彻底浪费了。   柳介的计划大概就是这样的目的,让她彻底没有退路,只能坚持下去。   可是高桥和苏静对此似乎并不担心,他们只是鼓励戴茜一定要加油,完美地完成接下来的两场公演。   然而让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那个警察从她们这里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的几天后的夜里,她就接到了苏静的电话。   “戴茜姐,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请你一定要跳下去,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也不是为了奥杰塔,而是,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留在这个舞台上,但是我知道,只有你才能够做到最好,戴茜姐,要加油,我好想看到你的演出,那样我会以为,站在舞台上的那个人就是我。”   她完全不明白苏静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然而第二天,警察就来告诉她,苏静自杀了,而且已经能够确定,和莫杰发生关系的那个舞者就是苏静,杀害柳介的人也是苏静。   那个警察推测,大概是为了保护首席舞者的荣誉,柳介准备公开那则报道的真相,但是却遭到了苏静的反对,她可是也有可能成为首席舞者的人,如果就这样公开的话,她的前途可就毁了。   但是戴茜却知道苏静为什么会死,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保护这个首席舞者。   直到这个时候,高桥才说了实话,柳介老师认为只让苏静承认和莫杰之间的关系是不行的,警察很快就会发现里面的问题,有关莫杰的死,警方最终还是会查到自己的身上。   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警方认为这一切都是秦逸所为,一旦警方最终抓捕了秦逸,这件事情也就可以结束了。   就算一时间没有抓住也没关系,警方最终认定导致柳介致死的人是苏静这种可能也在计划之中,而且原本就是这样计划的,之前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这个计划看起来更完善一些,让警方在接近真相前花费更多的时间而已。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苏静去自首就可以了,那个时候还会爆出莫杰和苏静才是情侣的线索,戴茜就可以完全从这件事情中脱身。   而且苏静也不会面临太大的麻烦,首先她并没有直接杀害柳介,警方最终会发现,柳介只是死于心脏病发作;其次,苏静还未成年,所承担的刑事责任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然而,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了戴茜的预料。   苏静,那个甘愿为了首席舞者默默付出的孩子,竟然自杀了。   “不是说,只要自首就可以了吗?”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戴茜注视着高桥,她简直不敢相信,为了保护自己,奥杰塔芭蕾舞团已经损失了两个重要的角色。   “当然不行。”高桥痛苦地摇了摇头,“柳介老师可是不想让你和这些案子牵扯上任何关系,如果只是自首的话,还有一件事情无法解决,苏静必须要死,只有这样,警察才不会认为是你杀了莫杰。”   究竟是什么秘密让苏静不惜用自杀的方式来保守?这个问题困扰了程曜整整一天的时间。他不断地梳理和戴茜交流的过程,戴茜与苏静之间的关系,戴茜与莫杰之间的关系,戴茜与高桥之间的关系。   终于,线索找到了,是一个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   戴茜有低血糖。几次见到戴茜的时候,她的脸色都非常苍白,看上去极度虚弱,她自己的解释是因为营养跟不上,多少有些低血糖。叶珂当时也证实了这一点。   但那根本不是低血糖。发现这一点,还是因为想起在那次演出后,她不正常的虚弱和下体的血迹,她解释说是例假突然到来,自己毫无准备。这可不太对劲,按那个校医的说法,女性的例假是有一定的规律的,生理周期一般不会发生改变,而且在例假到来前,通常会有一定的预兆,女孩子一般都会提早做好准备。   “那更像是某种突发性的疾病,最有可能的就是人流手术后的恢复出了问题。”   那个女医生若有所思地说。   程曜用了一天的时间走访了整个S市的所有医院,终于在一所女性医院里找到了戴茜的病历。   主治医生歪着头说道,“我记得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特意嘱托她这种手术已经不能再做了,否则会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会怎么样?”程曜问道。   “会有习惯性的流产是一定的,说不定会无法再生育。而且,”那个医生翻看着病历,“她的身体并不正常,似乎正在进行残酷的节食,当时并不适合做那个手术,但是她坚持,所以我要求她术后必须过来检查,最好能够住院治疗一段时间,虽然说那种微创手术不耽误工作,可那是对身体正常的人来说,她那个身体,如果不住院治疗的话,可能会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不注意的话,可能会带来生命危险也不一定。可是真奇怪,手术后她就消失了,一直没有来复查。”   原来是这样。以戴茜的身体状况,这两次的公演可能会是她的谢幕演出。同样作为芭蕾舞者,苏静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定会愿意帮她,但是只要实话实说,并且承认那个诡计完全是自己想出来的就好,以当时的情况,警方是不会怀疑的。   但是,就算到这一步的时候,程曜还是觉得,这个秘密依然不足以让苏静以自杀来保守。   能够促使苏静下那么大决心的,一定是另外一个秘密,那个秘密可能会让戴茜彻底身败名裂,甚至余生都在监狱中度过,就连奥杰塔芭蕾舞团都可能因为那个秘密而彻底消失。   这对于苏静来说,才是无法接受的。   3   看着舞台上努力表演的戴茜,高桥想,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他向正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叶珂露出了一抹惨然的笑容。   看着他的表情,叶珂却若有所思。   在休息室短暂的对话中,叶珂已经知道,在原本的计划中,苏静只需要自首就可以,她是未成年人,对柳介的袭击也不是导致她死亡的直接原因,因此并不需要承担过重的刑事责任。   在保护自己的舞者这件事情上,柳介是花费了很多心思的,尽管为了保护戴茜,苏静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但他依然给苏静留了后路,希望在案件结束后,她可以继续在芭蕾的世界里跳下去。   因此很多关键的机密,柳介和高桥都没有告诉苏静,只是让她按照计划执行就可以。   然而,在那天晚上,当意识到警方很快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时,高桥却有些不放心,苏静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如果扛不住警方的压力,他们所有的努力就都要浪费了,而且,那件事也需要有个人出来顶罪。   他觉得有必要再和她确认一遍最终的计划,有些事情,也到了她该知道的时候。   果然,当她知道戴茜就是杀害莫杰的凶手的时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表情毫不掩饰地流露在了脸上。   “所以,”高桥舔了舔嘴唇,“你知道了吧?相对于戴茜经历的那些事,这件才是我们需要去保守的最大的秘密,如果这件事情暴露了,毁掉的不仅仅是我们的首席舞者,奥杰塔恐怕也要完了,无论如何,你都要保守这个秘密。”   苏静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紧咬着嘴唇,坐在床上,身体紧绷着,双手用力地抓紧了床单。   “那么,再来复习一遍那个计划吧。”高桥说,“大概明天,警察就会查到你的头上,到时候他们会来搜查你的房间,那份报纸已经放好了吧?那是让戴茜和莫杰撇清关系的绝佳证据。”   他等到苏静点了点头之后,继续说道,“警察一定会将你带走审问,到时候你就说,是柳介老师想要公开你和莫杰的恋情,你觉得这不合适,就发生了争执,没想到柳介心脏病发作。”   苏静再次点了点头。   “好,这样就没有问题了。”高桥拍了拍手,“另外一点,今天晚上,我没有来过,这一点你也要记住,等一下要用这里的电话打我的手机,我会告诉警察你请了假,明天就不需要到团里了,这样更合适,你也知道,如果被警察从团里带走的话,事情就更麻烦了,说不定那些记者马上就会找上门。”   苏静看着高桥,脸上的表情有些愕然,过了足足有五分钟,她才点了点头,但是身体已经虚弱到如果不是就坐在床上,马上就会瘫倒,她用双手撑住了床边,才没有倒下去。   “我,我想,”又过了一会儿,她鼓足了勇气,目光却在躲闪着高桥的直视,“我想和戴茜姐通个电话。”   “什么?”高桥马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这个时候可不行,如果牵扯进了她的话,就麻烦了。”   “用你的手机。”苏静露出了乞求的神色。   高桥和苏静对视着,这一次,苏静没有任何的闪避。   两个人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高桥才出了一口气,不情愿地递过了自己的手机。但是高桥始终不明白,苏静为什么突然这样坚持,她在电话里也并没说什么,只是说自己准备去应对警察了,但是请戴茜放心,自己一定会遵照约定,保守住秘密的。   “戴茜姐,一定要好好跳下去,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重新登上舞台,这次的公演,原本也是我最后一次公演,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所以,请戴茜姐一定要加油,就当,是为我。”   她说完这句话,高桥才意识到,这个只有15岁的孩子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不知道戴茜在电话里对苏静说了什么。只知道那孩子在挂断了电话后,将自己扔在床上痛哭不止。   当他要去安慰她的时候,那孩子却又坐了起来,请他离开。   然而不仅仅是他,就连戴茜也完全没有想到,苏静会用那样极端的手段来保守秘密。   “她当时只是说,她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的,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用那种极端的方式。”高桥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脸上也带着悔恨的表情。   “为了现在的首席舞者,我却让一个未来的首席舞者失去生命,简直罪无可恕,但是我还是想完成这次的演出,那是她的梦,也是他的梦。”   然而事实真的是如此吗?叶珂摇了摇头,不,绝不是那样,如果仅仅是为了确认最后的计划得到完美的实施,他可没必要做出那样的掩饰,甚至将苏静原本不知道的秘密也一并告知。   他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让苏静永远闭嘴,他知道,一旦那孩子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一定会拼死来保守的。   然后,他就会将这一切都推到秦逸的身上,虽然没有留下明确的证据,但这足够让警方加大对秦逸的调查,至于他,也就有足够的时间从这件案子中摆脱。   甚至,也许在最后如果不是程曜发现了那些证据,就算是警方解开了关于秦逸的所有谜题,莫杰的死也会算在苏静的身上吧? 第十四章 再也回不去的年华   1   正义终于战胜了邪恶,坚贞的爱情战胜了万恶的妖魔,魔法破灭、魔窟坍塌、湖水退潮,天鹅姑娘们获得再生。   王子和公主沐浴在旭日的霞光中,美好的生活又开始了。   绚丽的舞台效果震撼着每一个观众,就连叶珂和程曜都忍不住站起身用力拍着手。   戴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完成了这次演出,她努力站稳,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身体正在摇晃,小腹传来的剧痛让她的双腿正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下体滑腻的感觉更加明显了,她知道,血正不受控制地喷涌着。   但是她还是仰起了头,努力不让大家看到她眼中的泪水。   那天晚上,当她接到苏静的电话的时候,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再隐瞒下去了,然而当她告诉她自己就是杀害莫杰的凶手的时候,苏静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不断地表示,自己一定会保守秘密。   “这或许会是我最后一次公演。”她终于还是决定说出那件事,“奥杰塔的未来还需要靠你,我的身体已经不允许我再继续跳下去,所以,请你再忍受一下,只要完成了这次演出,我就会去自首,到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你和高桥老师要继续带着奥杰塔走下去。”   她不知道苏静是怎么想的,最后竟选择了那样的方式。   直到她在整理苏静的更衣柜的时候,从里面发现了她留下的一张纸条。   奥杰塔没有了我,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舞团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培养新的首席舞者,但是如果没有了戴茜姐,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不知道这张纸条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或许,在那天,和叶珂对完话之后,苏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幕布再次拉开,所有参与演出的演员都站在了舞台上,他们向在场的所有观众鞠躬,以此来表达他们的谢意。   这才是戴茜的告别式。叶珂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然而,却并没有发现戴茜的影子。   程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突然拉起叶珂,不顾观众的不满,从人群中跑向了后台。   “戴茜在哪?”他抓住一个工作人员问道。   “不知道。她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   程曜和叶珂跑进了戴茜的休息室,然而那里只有高桥一个人。   “戴茜呢?”   “她不在。她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我也是来看她的。”高桥说。   看他的表情,他还并不知道,这是戴茜的告别演出。   程曜和叶珂走出了休息室,环视着走廊,通向后面的门正在摇晃。叶珂没有犹豫,推开门走了出去,程曜紧随其后。   门后是一条幽暗的走廊,一条楼梯向上攀延,通向楼顶。   但是就在走廊的地面上,却滴溅着新鲜的血滴。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恐,开始拼命地沿着楼梯向上跑去。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高桥也跟了过来。   通往楼顶的那扇门已经打开了,戴茜就站在楼边,背对着他们。夕阳照在她的身上,笼罩着一层光晕,她身上白色的舞蹈服衬托的她更加神圣。   然而,这副美丽的画卷里却有一副极不和谐的场景。戴茜的下身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了,落脚的地方也积了一滩血迹。   她正在大量失血。   “戴茜,你要做什么?”叶珂喊道。   戴茜身体没有动,但却转过了头,脸上带着惨然的笑容。   过了许久,她才说道,“已经很累了,我已经很累了。”   “先过来,你正在大量失血,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高桥上前一步,焦急地看着她。   戴茜却摇了摇头,“从莫杰死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可没有奢望警察会笨到真的当成是事故来处理,虽然也一直抱着那种侥幸,但是,早晚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的双腿开始发软,她要用手扶住楼边的铁丝才让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势,她的脸色在迅速地变的更加苍白,这已经足以说明,她正变得更加虚弱。   “原本那时候就打算结束的,可是一想到就这样结束的话,自己的舞蹈生涯总是不那么完美,就想再坚持一下,至少要完成一次谢幕演出。可是没想到,柳介老师那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凶手是我,即便如此,他却并没有将我交给警察,一直保护着我,不断告诫我,奥杰塔的希望在我的身上,没有了我的奥杰塔就会面临毁灭的危险。”   “不要过来。”看到叶珂向前走了一步,戴茜突然叫道,“不要过来,否则我会立刻跳下去。”   叶珂马上站在那里不动。   “苏静在自杀前,也将自己的希望寄托给了我,虽然我不知道她都想了什么,但是,我却知道,她想用自己的死来结束这些案子,让我能够继续带领奥杰塔走下去。”戴茜深吸了一口气,“可以说,这些日子来,我并不是为了自己在活着,而是,为了柳介老师,为了苏静,为了高桥,为了所有拼命保护我人。”   她努力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但是你们并不知道我的辛苦,我并非不想让奥杰塔继续走下去,但是,我实在是罪孽深重,如果不是因为我,秦逸和林慕也不会分隔了十八年才能走到一起,一切都是因为我。”   “虽然对不起柳介老师,但是,我也无法容忍自己背负着罪恶就这样继续生活下去,我应该赎罪,也必须赎罪。”   “你这是什么话?”高桥突然上前一步,“这件事情可不全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要说赎罪的话,我才更应该赎罪,如果从一开始,我就能一力承担下所有的责任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戴茜看着高桥,用尽全力咬着嘴唇,这样才能控制住眼里的泪水不要流下来,“因为我的自私,就连奥杰塔都要消失,到现在我才明白,从十八年前我就已经玷污了当做信仰的芭蕾,我没有资格成为首席舞者,不,我甚至没有资格说自己是芭蕾舞者,因为我没有面对现实的勇气,如果你还是那种想法的话,高桥老师,我们都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活下去。”   “而且,”她脸上悲戚的神色更加浓重了,“而且不能舞蹈的舞者的生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2   S市剧院。   奥杰塔芭蕾舞团最新的一次公演正在这里进行,此次公演难得地座无虚席,要不是拿到了预留的贵宾票,叶珂、孙嘉羽和程曜就只能眼睁睁地羡慕那些入场的观众了。   戴茜终归没有从楼上跳下去,因为程曜的一句话。   “如果你是这样的想法的话,那么柳介、苏静、高桥,甚至是莫杰,为你所做的一切就不仅仅在法律上要承担严重的责任,就算在选择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这件事也是大错特错。”   “或许的确如你所说,在你十四岁那年开始,莫杰就利用那个秘密对你造成了无法治愈的伤害,让你对他一直怀有仇恨,甚至毁掉了你的芭蕾生命。也或许你说的并没有错,不能舞蹈的舞者就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但是我也无法隐瞒,莫杰的确是爱你的,也爱着芭蕾,即便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是希望能够保护你,虽然那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你,舞者即便不能舞蹈,对于芭蕾,依然还有意义。”   “他试图与秦逸同归于尽,让十八年前的那个秘密彻底被掩埋,就是希望你能够继续跳下去。”   “所以,再想想苏静,柳介,高桥,这些现在已经无法再舞蹈的舞者,他们的付出是不是真的有意义吧。”   当得知所有的一切,包括十八年前真正伤害莫杰的人竟是戴茜的时候,林慕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倒是秦逸,似乎早就知道了答案。   “我用了差不多十八年的时间来反复思考那件事,最终得出的是一个可怕的结论。”秦逸坐在审讯室里,脸上带着解脱的神色,“当年刺伤莫杰的人是戴茜。可是我无法向你们说出我的怀疑,因为我没有任何证据。”   “事实上,那天去见莫杰,我问的完全是另外一个问题。”   “当年刺伤你的人究竟是谁?你很清楚吧?”   一听到从秦逸的口中问出了这个问题,莫杰大惊失色。   “我知道是谁,不是我,也不是阿慕。”   “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不会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莫杰一脸的严肃。   “已经全都过去了,我为此已经付出了十八年的自由。”秦逸喝着咖啡,“我并没有复仇的打算,只是想弄清楚这件事而已。”   “我已经彻底告别了舞台,相对于你的付出,难道我的付出就小了吗?”   “所以,我觉得我们都是受害者,不是吗?老话不是说得好,叫做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只要告诉我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就可以了。”   “对于那件事,我不会再说任何话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那么,我想去见一见小戴茜,十八年了,她现在应该如愿以偿挡上首席舞者了吧?这个要求总不算过分。”   “不要妄想了,我不会允许你们见面的。”   “那么,我如实向警察说出这些如何?就说我是因为怀疑阿慕是凶手才顶罪的,但是后来我发现,凶手并不是阿慕。”   莫杰一下子瘫倒在了椅子里,过了半晌,他才说道,“真的只是为了知道真相而已吗?然后就不再做任何纠缠。”   “当然,我只是不希望总是想着这件事。”   “那好,请跟我来吧。”莫杰终于点了点头。   然而秦逸并不知道是一开始就做了那样的打算还是临时起意,莫杰竟会试图制造一场车祸来终结这件事,他不得已进行了反抗,却让莫杰葬身火海,自己也只是侥幸脱身。   “为什么那时候不告诉我们?”叶珂问。   “因为我没有证据,虽然我相信阿慕不会说谎,可是你们已经猜到了阿慕可能才是真凶,如果冒然说出来,就连阿慕都会有危险吧。”   面对这样痴情并且冷静的人,叶珂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因为戴茜和高桥的被捕,再加上汽车公司那边终于解读出了汽车行驶记录仪的数据,证实了秦逸的供述,他和林慕最终被无罪释放。   原本大家都以为这对为了爱而牺牲,为了爱而守护,已经错失了整整18年时光的爱人会就此放弃芭蕾,去过自己的二人世界,没想到,他们却整合了奥杰塔芭蕾舞团和奥吉莉娅芭蕾舞团,并保留了奥杰塔芭蕾舞团的名称,两个人共同担任舞团的指导。   果然,就像他们说过的那样,对于一个舞者来说,舞蹈就是他们的生命,无论到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的。   在芭蕾界,这可是一件大事,然而在两个舞团内部,却并没有什么影响,大家依然像以往一样练习,筹备演出。   “这次上演的可是全新排练的《天鹅湖》,叶警官一定要赏光。”林慕来送票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真是不想去。”叶珂摆弄着手里的票,这样对孙嘉羽说。   “还是去吧,有三张票,那张是留给程曜的吧,刚好,去给那家伙物色一个女朋友如何?你不是说过,他对林慕非常感兴趣吗?”   于是,就在这个完全不靠谱的理由下,三个人一起来观看了这场芭蕾。   诚如林慕所说,这次的《天鹅湖》依然是颠覆了传统的演出,正是她在自己的告别演出上上演的那一场,那场《天鹅湖》虽然在业内招致了很多专家的批评,认为那是对经典的亵渎,但是观众可不这样认为,他们觉得这才是经典。   现场的观众有很多就是上次演出时的观众,这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叶珂不禁有些感叹,非主流什么的流行起来也并不是毫无原因的,那些大浪淘沙后留下来的非主流到最后都会成为经典。   “看来,我们好像不需要操心了。”孙嘉羽推了推叶珂,示意他看看程曜。   他好奇地转过头,就看到程曜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扮演黑天鹅奥吉莉娅的舞者,她看上去年龄不大,但是表演上却非常成熟,而且和林慕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叶珂记得,她曾经是奥吉莉娅扮演黑天鹅的人。   “看起来,似乎他已经有目标了啊。”孙嘉羽说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叶珂咂了咂嘴,“这个演员看起来也就是20岁左右的样子,搞不好还能跳至少十五年,按林慕的标准,这十五年里是不会允许她结婚什么的,也就是说,这小子还得等十五年,那个时候……啧啧。”他又咂了咂嘴,表达自己对这段感情并不看好。   “旋转的时候用力的角度和力量有些问题,导致动作上依然有些瑕疵,虽然不太明显,但还是不够完美。”程曜突然面无表情地说道,“身体有轻微的摇晃。”   “什么?”叶珂和孙嘉羽愕然地看着他。   “发力的角度和力度都有问题,如果能够在发力的时候将力的角度调整十度左右,力度再加大……”程曜想了想,“不行,这需要计算机来计算,如果能够在训练中采用模拟技术,将所有动作进行数据化的话,我有把握在一个月内让她成为首席舞者,绝对不会输给林慕的首席舞者。”   “你这家伙,艺术可不是一堆冰冷的数字。”叶珂和孙嘉羽哭笑不得。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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