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带着农科院和爷爷一起穿了》作者:星海灿若   文案:   明寒刚从异世渡劫归来就被忽悠着去了九幽。   任谁看这都不是个好差事,九幽因成为神魔大战的战场如今成为一片寂无。   然而明寒没觉得忧桑,她反而跃跃欲试。   不就是“开荒”吗?这题她会啊!   于是被称为“遗弃之地”的九幽开始变了   彼岸花开忘川两岸,怨鬼可了人间愿。   冷霄树栽冥河之南,魑魅可踏寻仙路   明茎草种阴山之北,浑魔可渡千年垢   菩莲子落黄泉池畔,罗刹可悟三生道   ……   千年过去,九重天再想起被遗忘许久的九幽之地时,却发现死寂之地不但长出众多六界灭绝的珍贵神植且还长得漫山遍野、欣欣向荣。   更让人眼红得是这里出现了仙魔共存的特殊环修炼环境。   原来的废弃之地重新有了生机不说,最离谱的是九幽竟然“认主”了!任谁也再难动什么旁的心思。   正当明寒乐呵呵享受“基建”的快乐时,神界、仙界乃至魔界纷纷发来一堆“移民”申请。   明寒:非特殊人才拒绝纳入。   明寒拉着来参观的大佬们,骄傲的道:“看,这都是为我自己打下的江山!”   众大佬:呵呵   ——————————————————   带着全省首家民营农科院和爷爷一起穿越到一本书里什么感受?   崔时知表示方中带着酸爽!   士族们都以为清河崔氏注定要没落了。   毕竟祖房嫡枝就剩个将近五十的老叟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公子。   崔教授表示没落不没落他不在意,但他可不是“老叟”!   你瞧瞧这清河郡山清水秀、土地肥沃的呦,这不种上他农科院里那改良的高产粮食还有各种经济作物不是浪费吗?   崔时知看着一心想努力种田的爷爷,压力更大了,这高产的粮食和金贵的经济作物,在他们手里貌似有些危险吧?   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振兴家族貌似也不是那么困难的。   士族名望要时不时刷一下   小发明创造努力捣鼓一下   护家兵勇每日需都练一下   族人德才兼备的扶持一下   只是这原书男主和男配们是有什么大病?   什么家族联姻,什么定不相负?   觊觎她家钱粮人脉就直说。   呵呵,凤凰男们倒是想得挺美!   有帮渣男搞事业养小老婆的功夫,自己飞升不香吗?   ps:女主名字出自《楚辞·七谏》:固时俗之溷浊兮,志瞀迷而不知路。   内容标签:种田文 系统穿书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崔时知┃配角:众人┃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书后努力在古代好好活着   立意:在古代利用自身优势拼搏事业,让世界更美好   总书评数:4676当前被收藏数:10476营养液数:15562文章积分:135,885,280 第1章 .初雪元和七年初冬……   元和七年初冬   今年长安似乎格外寒冷,昨夜下了半夜的大雪,积雪约有一尺多厚,远远望去整个城郭都白茫茫一片。   天蒙蒙微亮时,城南崔家大宅的下人就已经有条不紊的把这个五进大宅主道打扫干净了。   “女郎该起了。”睡得正香的时知被一声轻柔的女声唤醒,往被窝团了团身子,依旧不想睁眼。   侍女阿茄看着赖床的女郎无奈的哄道:“已经卯正一刻了,再不起今日又要迟了。”   时知无奈的睁开眼,酝酿了片刻才从被窝出来,冬天起床真的需要勇气。   看着女郎终于起了,几个端着洗漱用品和衣物的女使依次上前候着,近来她们女郎不爱被人事事伺候,小小一个人儿非要什么都自己动手。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时知就乖乖坐在梳妆台前了,这个她学不会还是得让人帮忙。   侍女阿葫立刻上前就开始给主子梳发,“昨夜下了好大的雪,女郎今日可得快些了。”   从暮朝苑走去念和斋可是好半会子的路,今日下了雪,抄小路去都不能了。   “雪下的很大吗?”时知听到下雪了,第一反应就是怕下雪后更冷了,她以前从未经历过这么冷的冬天。   “是有些大,今日女郎怕是要穿胡靴了。”阿葫的手速很快,不过一刻钟一个简单的双丫髻就梳好了,小女郎近日不爱戴太多首饰,这就更省时间了。   阿茄带着几个小女使摆好早膳和碗碟,接着到里间耳房道:“女郎今早主院那边传话,说是家主出门了,今日早膳让您自己先用。”   时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下雪了她爷爷必然是要去城外几个庄子看看的,“一会儿吩咐灶上的人煮锅羊汤,再备着些祛寒的姜汤,祖父他们回来后好用。”   阿茄恭谨应下,心里感叹他们家女郎最近越发周到妥帖了。   时知今日总算没有迟到,来这里三个多月了,除了变小十几岁外,最让她难受的就是每日两个时辰的“一对一授课”了。   崔家内宅的事原先是时知原身的母亲小卢氏管着,后来小卢氏回娘家后面又改嫁,崔家主的夫人去世好几年了,也不可能让姬妾管家,左右府上就俩主子了,所以平时里外面都是管家崔大张罗,内宅的是崔老夫人的陪嫁阮妈妈管着。   阮妈妈上了年纪本来是要出去荣养的,可少主去世,宗妇改嫁,小女君未成年,她就继续留下来了,只是自从宗子去世后一到夜里就跪在佛堂哭老夫人。   阮妈妈是柳家的家生子,跟着柳氏在柳家过了十几年,后面几十年都是在崔家过的,一言一行都是按照世家要求的尺子量的,“规矩”是活在她骨血中的。   原来的崔家主不靠谱是真不靠谱,但他有一项好处,就是不苛责女人,对刻板教养女郎那一套他是不喜的。   哪怕因为孙女的抚养权问题和儿媳妇撕破脸他也没阻挠儿媳再嫁人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他虽然不怎么上心孙女的教养,但却不喜欢让人把孙女养得成了个“木头桩子”。   然而崔家两个主子换了内芯儿后,阮妈妈不久就被安排成了时知的教养嬷嬷。   现在的时知是个成年人的灵魂,自然不会真的被“教条”固化,可以后的时知却要在这个时代生活,她必须学会这个时代的一些东西才能立足。   念和斋   阮妈妈今日的课,大多还是讲得世家关系,还有各种人情往来要注意的事,这些除了时知要记住,她的几个贴身女使也是必须记清楚的。   时知除了要记“理论”,还要学“规矩”,一言一行,什么场合做什么说什么,她必须学得一丝不错,世家女不是那么好做的,她既然继承了原主的身份那这些也必然得学,这个时代由不得她“不愿意”,起码现在还由不得她。   好不容易熬过了两个时辰,时知脚酸背痛的走到主院,她爷爷回来了,午饭祖孙那就会一起吃。   “食不语”是崔家以前的规矩,祖孙二人很好的没有遵守,反正阮妈妈又不在,在可控的范围不那么守规矩也是合理的。   “今年雪有些大,几个庄子我看了一下,大概屋舍是没问题的,就是过冬得发次寒衣。”崔教授研究了大半辈子农业,来这里后唯一的乐趣就是去庄子上的农田看几眼,可惜他们来的时候是秋天,如今冬天更没啥可看的。   时知给爷爷盛了碗汤,救济一下农人这没什么好商量的,让崔大去安排就好。   看着时知现在强迫自己举止按照阮妈妈教的做,从别扭到渐渐习惯了,崔教授心疼孙女,可这个时代就这样子,他自己也是根据记忆在矫正自己的行为举止。   一顿饭祖孙二人吃了近半个时辰,没办法古代贵族先吃什么后吃什么,怎么夹怎么喝统统有讲究,他们为啥要一起用饭,这也是“相互督促”啊!   崔教授吃完饭就开始练字了,他虽然以前就会书法,但笔记和原身不像,好在这个身体有肌肉记忆,他按照以前的笔迹练习渐渐也有几分像了。   时知在一旁描红,她完全不会书法,原身启蒙认字后也没正经练过,所以下午祖孙二人都要练满一个时辰的字才能各自活动。   练完字,时知一边烤火一边烧崔教授练习的字,这个是不能留下的,好在古人也有把不要的纸张文字烧了的习惯,所以看着也不是很奇怪。   主院的仆人都在外间守着,崔教授喜欢清静,也不习惯让人伺候,这一点他就让仆人适应他的“改变”了。   时知看着窗外的雪有些出神,刚来那会儿还是秋天,树叶都没落黄,内心充满了惶恐不安。   这一眨眼竟然也过了三个月了。   这个身子的原主因为一场风寒去了,她过来时是半夜,看着陌生的环境还以为自己做梦呢,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过来还在“梦里”。   一屋子女使围着她团团转,后来来了个老头儿给她看了半天,最后点头说了一堆文绉绉的话,听那意思是痊愈了,一屋子不认识的陌生人都高兴起来。   她正稀奇呢,做梦梦到自己到了古代,还成了个小娃娃,心想这大概是小说看多了?   结果这个梦真实的不像话,她在“梦里”吃了早饭,又被“逼着”喝了苦得麻口的中药,这滋味太真实了!   等她又被抱到床上“休息”时,她还以为自己再睁眼就醒了呢,结果睁眼后还是在这里!   时知这才隐约觉得不对劲,她心里有些猜测又感觉荒唐,但事实证明她的确没有“做梦”。   她这才努力回想自己之前在干嘛,她明明是休假去探望爷爷的,她爷爷退休后被省内首家民营农业科学研究院返聘去主持研究新型小麦,当天晚她上就住在农科院的宿舍里,然后一觉醒来就到这里了。   她看着水盆里的倒影,这才发现这个小身子和她小时候长得非常像,像是要认证什么,她跟周围的人说要“阿娘”。   一屋子人都变了脸色,齐齐跪了下去,领头的阿茄白着脸色哄着她道:“女郎莫要再提女君,家主知道了要生气的。”   她套话才知道这个“家主”是这个身子的祖父,正还想套些什么,就听到外面来人通报,说是“家主受伤了”。   时知赶到主院时看到这个昏迷的“家主”第一眼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这明明就是她爷爷的脸好嘛!就是年轻了二十几岁的样子。   看着脑袋开瓢了的“爷爷”,时知一时也顾不上想太多了,得先把人救回来再说。   好在这个身子家看样子是大户人家,居然还有“家庭医生”,她过来时早上给她看病的大夫就已经在给她“爷爷”止血了。   听着大夫问随从的话,时知也就知道她“爷爷”是怎么受伤的了,说是今日和好友去赏景,看到枫林飒飒,一时兴起登高望远没站稳脚跟摔着了。   时知听到这话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觉得这“爷爷”和她亲爷爷性子差的有些大。   顾不上问太多话,她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是不是她爷爷,最要紧的就是救人。   等伤口处理好了,大夫又亲自去盯着煎药给灌下去,脉象稳下来了,大夫就对时知表示她这“爷爷”没有大碍了。   但时知一直陪着,后面一堆人劝她回去,她也没有回去。   以“侍奉汤药”的名义一直守在床前,看着这个四五十岁昏迷的中年人,她有些迷茫。   这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她会变小了,还有个和她爷爷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难道是“平行时空”?   那这个身子的父母呢?从她生病到这里这个“爷爷”受伤,似乎都没看到他们,做为古代人也太奇怪了。   看时知坚持,“爷爷”院子里的下人似乎很感动,给她准备了软榻休息,几个领头的随从一直陪着。   等到第二天早上,昏迷的“爷爷”醒过来,看着站在在床前的女孩儿,试探的喊了一声:“蓁蓁?” 第2章 .身世时知的眼泪……   时知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不住了,是爷爷!真的是她爷爷!   崔教授醒过来虽然带着原主记忆,但也是心里慌的不行,他记得自己亲眼看到孙女为了护住他在农科院外被一辆车碾过去了。   当时老头儿真是肝胆俱裂,脑门儿一充血就不知道事儿了,再一睁眼孙女变小了十几岁,但却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了。   时知不记得这一段儿了,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晚上,但听爷爷说他们早上出门溜达,一辆车超速行驶,然后她似乎是被撞了,爷爷也被刺激的当场昏迷了。   所以他们祖孙俩倒霉催的出了意外,然后一起“赶时髦”穿越了?   不幸中的万幸,祖孙俩总算是“活着”了。   只不过一想起她爸妈,时知就揪心了,一下子失去老父亲和女儿,她爸妈怎么接受的了啊!   崔教授也难受,但他更多是庆幸,他孙女还活着啊,“你爸妈还有你哥哥,总能撑下去的。”   崔教授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他儿子生了对龙凤胎,他和孙女有些这场“意外”,但那边儿好歹还有大孙子陪着,日子总要过下去。   她爷爷有原主记忆,所以对于当前的情况没她这么懵逼。   这个世界似乎是和他们那个世界的历史不太一样,应该是南北朝时拐了个弯儿,朝代更迭几次,如今是一个叫大良的朝代。   他们祖孙还是姓崔,出身清河崔氏六房中大祖房一脉,她爷爷叫崔清字仲华,是大祖房的家主,至于她一直好奇的没出现过的爹妈,很遗憾,这辈子她的爹已经死了四年了,去年亲妈也改嫁了。   她本人还没名字,就有个乳名叫阿蓁这倒是和她现代乳名重合了,今年刚满五周岁,按古人算法是六岁。   爷孙俩弄明白自己身处何方时,好半天的大眼瞪小眼,这要怎么办?   时知人小还能说小孩子性子变化大,实在不行换些贴身仆人也就搪塞过去了。   可崔清做官做到了三品的太常,虽然这几年因为儿子死了,心灰意冷辞官不做了,朝廷赐的品阶却还在。   他门生故旧不少,这就算有原身记忆,可时间时间长了总归不是个事儿,还有经年的贴身老仆那也是不好瞒住的。   “这崔清平日里好名仕之风,但就不是个靠谱的。”崔教授一接收完这记忆,嘴角就忍不住抽抽。   儿子死了,这人似乎更是觉得没什么牵挂了,越发放荡不羁,唯一的亲孙女病了还有心情去游山玩水。   祖孙俩根据崔家的情况很快就想了个对策,不管怎么样,他们得先顺利成为真正的“崔家人”,不被人当妖怪烧死才是最紧迫的。   于是受伤醒来的“崔太常”,刚能下床就跑去祠堂“大哭祖先”,哭自己不孝,继承人没了,孙女还没成人,自己差点挂了,按如今这个世道是“不孝”。   “洗心革面”的崔大人,开始闭门谢客,停了一切娱乐活动,后院儿的姬妾也都出钱遣散安置了。   那些什么平时爱好也统统都戒了,每日里“修身养性”,窝在家里老老实实养病。   几个老仆看着主人不再“作死”一样糟蹋自己身子,一时间都觉得天爷爷显灵了。   自从少主去世,他们家主看着像看破世俗,其实就是活够了,每日里各种折腾不过就是什么都不在乎了而已。   可小女君还未成人,家主要是去了,那崔家大祖房嫡枝这一脉真就是没指望了啊,三老爷还在外做官,平日里连个能劝一劝的都没有,这次意外受伤,生死之间家主看明白了,老仆自然无比欢欣。   崔教授伤养了大半个月就好了,但崔家依旧闭门谢客,既然要生活在这里,那就不能不为以后打算。   于是大家伙儿发现崔家主除了改掉了日常一些习惯,还开始认真教养孙女了,祖孙二人一起用饭就成了第一条改变,然后又开始教孙女识字念书(实际上是崔教授自己要熟悉熟悉)。   “又发呆了?”崔教授看到孙女望着外面愣神,心里叹气,他们祖孙这是什么命哦!   时知回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爷爷,你说什么?”   崔教授手里拿着上午收到的书信,他看完了后就递给孙女,“这是三老爷寄来的,你看看。”   崔家主的三弟也就是时知现在名义上的三叔祖时任岳州刺史,这会儿寄信肯定不是拉家常。   时知看完信,心一下子沉下去了:“这是要打仗了吧?”   来这里三个月了,时知跟着爷爷一边熟悉这里的环境,一边对这个时代也有了初步的了解,朝廷对地方控制似乎没那么有力,时不时就要打一仗。   崔三老爷信里暗示西南不稳,剑南道指挥使卢晋病重,朝廷派去接替的人还没定,西南兵权几方势力都在争夺。   如今的皇帝还未亲政,朝政把持在太后与长公主手里,朝廷官员派系林立,门阀士族也是各有势力,崔家是老牌士族自然也有自己的势力。   可崔家也不是固若金汤,清河崔氏有六房,时知他们这一房是大祖房,按理来说是祖房嫡枝应该是最强的,可惜并不是。   崔家大祖房子息缘分淡薄,从时知论起,时知这个身体的高祖父是兄弟中唯一的嫡子,后来生了不少嫡出儿子,可惜遇上祸事,全家就剩曾祖这个嫡幼子了,几个哥哥惨死后曾祖磕磕绊绊长大,好歹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可曾祖三个儿子没成想还是不够,老大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就英年早逝了,老大英年早逝只能老二崔清继承,崔清生了一个独苗崔灿也就是时知这个身体原主的爹又早早去了,老三倒是有俩儿子,不过老三是庶出,他那俩儿子也是庶出。   崔家是士族名门族人何止上万,他们家祖上大概也没想到原本枝繁叶茂的子孙,大祖房这一辈凋零成这样吧。   另外五房血脉隔的太远,虽然都是清河崔氏,但早就不住在族地了,五服都出了不知多少代了,唯一近些的是小祖房一脉,那也是跟高祖那一代论都出了五服的。   再说回大祖房,高祖是独子,但也不是没堂兄弟了,堂兄弟们生的子孙倒是枝繁叶茂,如今在族地就有很多高祖堂兄弟的后人。   大祖房嫡枝凋零,旁支也不怎么出息,不过是做些小官,身居朝廷要职的没几个。   崔教授原身是家主,做到太常后因为儿子没了心灰意冷就退下来了,三老爷做着刺史也算封疆大吏,可惜他那俩儿子也不是读书的料,前两年被扔到军队里混资历去了。   大祖房因为人口少,当官掌权的也少,这二三十年渐渐离开权力中心,对比其他五房枝繁叶茂已经呈没落趋势了。   时知过来这三个月净是背家谱了,自己家的,崔家另外五房的,还有各种姻亲世家的,背得她头昏眼花,如今勉强记住了关系近的,还好崔家孩子不算多,不然真的要秃了。   三老爷因是庶子他的儿子也是庶出,但嫡子没了,庶出继承权也应该有,可惜他那俩儿子是胡姬生的,入族谱都费劲,大祖房也不是没旁支嫡脉了,继承这事儿很难!   其实不用旁支反对,三老爷自己就明白有外族血统的庶出是绝对不可能继承家主位置的,所以侄子去世时他也没有过这个打算。   看大祖房势弱,其他五房竟然隐约探过口风,说要“过继”。   这简直就是□□裸的恶心人了,且不说大祖房还有旁支嫡脉,就是旁支也没了,那也轮不到那几百年前的“一家子”惦记他们这一脉的家业。   崔家主和三老爷在这事儿上意见空前一致,让嫡长女时知当灶女!   也是因为这件事原主母亲和原主祖父闹得很不愉快,原主母亲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求助,但家族传承哪里是外人可以置喙的。   原主母亲回了娘家后,过了大半年后原主外家传回消息,想让其二嫁了,原主祖父很痛快就答应了,除了归还原本的嫁妆还另送了一副嫁妆,仿佛嫁的不是儿媳是女儿。   时知在听到爷爷说起原主母亲和祖父这“陈年旧怨”时,沉默半天,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唯一安慰的是,这个年代对于女子似乎没那么苛刻,女子可以继承家业,改嫁之事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这要是穿到明清那才是欲哭无泪。   灶女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世道还是男权的世道,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崔教授只恨自己来的晚了些,不然他也是不会让孙女当这个什么劳什子“灶女”。   女子继承家业,有的何止是艰辛,崔家几百年家业,那就是块镶金的肥肉,继承这个崔家怎么都看着是个“催命符”,更何况他和孙女还是换了芯的,那些暗礁下的危险难度加倍。   崔家主大概也没真想过让孙女继承家业,心里大概还是想让弟弟生下嫡子,庶出嫡子也是可以继承的,三老爷今年还不到四十,还是有希望生嫡子的,最不济生母出身较好的庶子也行,孙女只不过是推出来拖延时间而已。 第3章 .丧钟崔教授有原……   崔教授有原身的记忆,很清楚这人打得就是这么个主意,心灰意冷的人压根就没心思培养一个女童接管家业。   崔教授有些瞧不上崔清,重男轻女还能说是时代的影响,可这人其实没啥大担当,大事儿扔给弟弟操心,家里什么也不管一门心思放纵自己,也不想想孙女未成年哪怕不当继承人,他要是没了一个孤女带着这么大一份儿家业还不被人生吞活剥了?   还好他的蓁蓁不是真的五六岁孩童,这世道哪怕对女子再宽松,也是男权社会,就算是现代女人拼事业也是一把心酸,何况这里。   “不当灶女那也是要外嫁,命运寄托在一个陌生人手里,那还不如掌握在自己手里。”时知是个心宽的,总觉得这样的情况还是不错。   穿越到不愁吃喝的家庭,人口简单不会轻易暴露他们祖孙换了芯儿,她还不用怕嫁人的事儿,这样看去也不是很难受。   崔教授喝了口孙女递过来的茶,他最近也不是完全跟外界断绝交流,在习惯了这个身体的一些习惯和行为后,昨天他还是和几个老友见了一下。   这才知道太后身体抱恙半个多月了,圣上和长公主一直在宫里侍疾。   崔教授是个学术派,他哪里懂政治啊,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崔家未来一段时间大概还要继续闭门谢客。   时知和爷爷交流了一下外面的事,觉得脑子里划过什么,可惜没抓住。   冬日寒冷,停了雪就更冷了,来到古代晚上也没啥娱乐活动,吃过晚饭后时知练了会字就钻进被窝了。   睡到半夜被一阵钟声吵醒,阿茄和两个小丫头在外间守夜,一听到动静就起来掌灯了。   时知原本有些迷糊,但听到钟声好久才停,突然反应过来了,这是大丧之钟!   是太后?   “阿茄,派人去主院问问祖父。”时知的瞌睡一下子没了,自己动手开始穿衣服,他们家没有女主人,这种事得她和爷爷一起拿主意。   “派两个人把阮妈妈叫来,让她老人家安排家里挂白的事儿。”   整个暮朝院的下人都起身了,不一会儿整个崔家大宅就灯火通明了。   “女君,家主让您去主院说话。”主院派过来下人传话,时知披上大氅带着几个女使就快步赶去主院了。   时知进到书房时,崔教授正在烧书信,看到这一幕,她心跳加快许多,“爷爷?”   崔教授没停下手里的活儿:“崔大说,街上戒严了,崔家宫里的线人一直没传出消息,宫里怕也是戒严了,这些信件是以前的,烧了保险。”   时知点头,这是对的,情况不明时还是未雨绸缪的好。崔家以前也不是不涉党争的,只不过继承人没了,崔家主这才辞官荣养,可他们还是生活在这个政治中心里!   太后一直在权力的中心,她的去世不仅仅是国丧那么简单,她身后代表的党派和世家都要重新洗牌了。   时知和崔教授一起把一些敏感的信件烧完,不一会儿崔大就禀报说宫里来人了。   太后薨逝,有品阶的京城官员是要入宫哭灵服丧的,崔教授虽然没实职了,但退休后朝廷也是给了虚职的,这会儿一样需要进宫。   阮妈妈跟着崔老夫人以前是打点过国丧要准备的东西的,崔教授入宫需要穿的用的她都带着时知准备好了,宫里人怎么打点时知也跟着学了。   崔教授入了宫后,时知就带着下人把府里所有带喜庆颜色的东西收了起来,厨房做菜也吩咐不许带荤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挂白的规矩崔大和阮妈妈都清楚,时知吩咐人看紧了外院内院后就回去补了一觉。   醒来后快到午饭时候了,心里因为有事儿时知就没什么胃口,她总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心里不太踏实。   傍晚崔教授从宫里回来,一脸憔悴,这个时节守孝没夏天那么遭罪,但跪了一天也是很难受。   时节给爷爷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听着崔教授说今天的见闻。   “太后应该是昨下午去的,在宫里我也没敢问太详细,只不过街上的戒严还没撤,宫里看着也挺严,几位老臣出入排查的都很严格。”   崔教授记忆里的两次国丧都没这次兴师动众:“就是有一点很奇怪,我记得以前哭灵第一天得皇帝带着哭一会儿啊,怎么今天没见到皇帝?”   时知的手顿了顿:“没见到皇帝?是今天一天都没见到?”   崔教授点头,“我在中间,礼乐官带着哭灵,只见到了几个宗室王爷,几位皇子似乎也是到的不全。”   “难不成皇帝病了?”不然这种时候爬也得爬去,太后是陛下嫡亲母亲,第一天哭灵都不去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长公主呢?”   崔教授摇摇头:“女眷在内宫灵堂,我们是看不到的。”   时知叹气,崔家真的是没落了,这种事情世家大族都是有消息来源的,可惜以前的崔家主无心这些,宫里的线人这都没培养了,唯一的几个还是三老爷养得,也没混到消息中心层。   崔教授连着进宫整整哭了七天的灵,要不是原身体会点武艺,他穿过来一直坚持养生打拳,这么折腾下非得大病一场。   “朝中好多人有病了。”崔教授真心感觉这古代阶级制度要命,一群老头老太太进宫跪着哭灵七八天简直就是去拿命哭。   “皇帝应该是叫长公主软禁了。”崔教授在宫里收到了线人传来的消息,其实这会儿朝中各大臣应该都知道了。   然而知道有什么用?唯一能抗衡的太后都没了,整个宫城敲起丧钟时就都在长公主手里握着了。   皇帝身体孱弱,性子也懦弱,以前被老娘和姑姑架空,现在接着被姑姑架空大家似乎也习惯了。   时知听到爷爷这话愣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忘了啥了!从穿越过来听到这个朝代叫大良起她就觉得熟悉,却一直不知道熟悉在哪。   “爷爷,长公主封号是叫啥来着?”时知觉得自己还得确认下。   “惠嘉。”   “太后不会刚好叫荣安吧?”时知苦笑了下。   崔教授点头,记忆里太后封号好像是荣安,如今去世肯定还要往上加字,“阮妈妈跟你说的?”   时知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房外道:“你们都退到院子外,没有吩咐不许靠近主院。”   时知最近威望渐长,崔教授已经明确说过,家中任何事都可听女君吩咐,这是真正的“继承人特权”,院中仆人听到吩咐不一会儿就退了个干净。   崔教授看到孙女突然变脸,知道这孩子大概是有事:“怎么了?”   时知揉了揉脸:“爷爷,咱们爷孙俩要是还在现代就好了,去买彩票肯定要中大奖!”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时知拿起茶杯灌了几口水,让自己冷静下,她现在喉咙发干、心跳加速,其实有点慌!   “爷爷,我想如果没有意外,咱们不仅穿越了,还穿到一本书里了!”   大良朝的惠嘉长公主斗死了荣安太后,把持朝政两年被太子带着保皇党围杀于昭平宫,这不就是那本小说提到的事吗?   可惜杀了长公主后,朝廷和地方的各派势力皇帝和太子都没能力压住。   之后朝廷党派之争更加纷乱,地方割据不断,三年后天下大乱,这不就是小说《定乾坤》的历史背景嘛!   性别女的时知很爱看男频小说,因为这本《定乾坤》文笔不错男主也不是那种杰克苏的降智文,主角打天下描写的也很恢弘壮大,时知跳着看完了。   为啥是跳着?主要是字数太长了,而且很多场面描写有点水,她就跳着看了。   要是没记错,男主现在还是一个南方二流小世家的继承人,正在学堂里念书呢,等十年后他爹起兵,男主就应该出场跟着打天下了。   这篇文一开始就写得男主家开始准备起兵,各种阴谋层出不穷,各方势力的争斗很残酷,其中有男配和男主抢女主,文里很多笔墨都描写了女主行事作风很多地方和惠嘉长公主相似。   惠嘉长公主和荣安太后之所以能被记住,就是女主嫁给男主后总被人拿来相提并论,比起把大良弄得七零八碎的皇帝和太子,这两个皇室女人起码维持了朝政安稳,大良没了后这两个女人也是被各路枭雄佩服的。   小说番外还特意写了一章惠嘉长公主的事迹,她的死也让很多读者觉得可惜,她要是活着,说不定大良还能再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惠嘉长公主虽说是皇帝的姑母,但年纪却比皇帝还小了五六岁,今年不过三十岁,可她似乎是天生的政治家,十六岁出降后不但没有困在内宅,反而一直活跃在朝堂里,先帝去世前钦封的辅政长公主,就是用来制衡荣安太后的。   可惜先帝没想到,这个小妹妹不仅能挟制嫂子,还能把亲侄子也困在宫里当个傀儡。   小说里对惠嘉公主大多是一些人的回忆,但她在荣安太后去世时软禁皇帝把持朝政这事儿却是提过好几次,时知这会儿想起来可不都对上了? 第4章 .准备刚来的时候,时知只顾着……   刚来的时候,时知只顾着不漏馅了,这段时间听外面的事越多,她就觉得有些熟悉,直到这个丧事,这个套路太熟悉了有没有!   穿到书里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但一想到自己这个姓,时知就郁闷了,要是她没记错,后面惠嘉长公主就给自己的幼子订了婚事,很巧女方正是清河崔氏嫡长女,祖父正三品官拜太常,那小姑娘是个孤女。   看小说的时候时知还觉得奇怪,一个孤女惠嘉长公主图啥?就为了世家这个好听的名声?娶个崔家女于名声面子是挺好,可长公主人设是个实干家,虚名她似乎不太在意吧?   现在时知明白了,小说没详细写,崔家的独苗苗·带着大笔产业·孤女可比什么父母兄弟具在的世家女值钱多了!   幼子娶个有名有钱还没靠山的世家女可太赚了!掌权的长公主的不缺权力,可她缺世家支持和世家的钱财。   崔家女郎可不就是专为长公主定制的限量版儿媳嘛!   虽说吧,长公主提前挂了,但她两个儿子并没被株连,皇帝看儿子把姑姑杀了,心软了就把两个小表弟保下来了。   文里又过了几年两个小表弟似乎是也起兵造反了?这个崔家女郎却没再出现,两个小表弟似乎是被男主还是男二干掉了?   男主打下天下后,世家势力虽然大不如以前,可名望还在,崔家那会儿是啥样来着?似乎只有五房了?   很好,确定了自己是个炮灰命,时知反而淡定了,文中没有提要不是挂了要不就是炮灰掉了。   崔教授听到孙女把大体情节说了后,一时陷入沉默,其实要是他们祖孙不过来,那么崔小女郎的命运大概还真就这样了,崔家主应该是在那次摔跤后就挂了,崔家的灶女真的成了孤女,那不就是块肥肉等着别人抢嘛!   可就算崔家主不挂,崔家女以后也难免是被人争夺的对象,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他们祖孙在外人眼里没有自保的能力!   崔教授失眠了,他能忍着各种不适应去努力在古代生存,但他绝对无法忍受孙女被当成工具成为各方势力抢夺的对象。   这个身体已经四十多岁了,古代人均寿命三十多,他已经算“长辈”了,再活个几年说不定就没了。   崔家没有男性继承人,却守着巨大的家业,这在乱世里几乎就是个肥羊,谁都能惦记。   原先他还庆幸这个家里人口简单,这样他和孙女也能减少很多麻烦,可如今看来,似乎也不是好事儿。   崔教授下定决心他的好好养生,争取活到七老八十,起码孙女成年前绝对不能让自己有事,古代的女孩子活着太难了!   时知也没睡好,她想的是今后怎么借助预知的剧情,让她和爷爷安全的苟到男主打完天下,似乎还得经历二十年的乱世呢!   长安应该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这个地方今后就会成为野心家的战场,而且说不定现在就有位野心勃勃的长公主在打她主意呢。   早上起来,祖孙俩顶着黑眼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里都叹气,这要命的古代啊!   崔教授当着仆人的面就对孙女道:“你父亲的灵柩一直停在寺庙里,昨夜他托梦说是思念故土,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咱们祖孙二人带上你父亲回族地,也好叫他入土为安,打你出生起还没回去祭祖过呢。”   时知煞有介事的点头:“祖父说的是,孙女也这就去准备。”   崔教授亲自去了趟寺庙,请放着便宜儿子棺木的寺庙主持卜了个卦,半月后起棺出行“大吉”!   扶宗子灵柩回乡是大事儿,崔大得了家主吩咐就开始准备打点一路要用的,阮妈妈听到后又去佛堂哭了场,然后也在内院开始打点起来。   时知知道他们这次离开明面上“短暂离开”其实就是长时间不回来了,但这件事不能明说,甚至贴身的人也不能知道。   他们祖孙穿过来后虽然小心,可对身边的人其实还没太大把握,毕竟这才三个多月,怎么可能把人都看透,不被人看透就不错了。   “衣物只带一部分素色的,祖父说古玩字画多带点儿,大概是还得去拜访一些旧友,族人也得来往。”时知看了一眼阮妈妈定的单子,就添了这么一句。   阮妈妈道:“这些古玩字画都是登记在册的,库房钥匙在家主那里,这一项老奴不好定,女郎跟家主商量吧。”   时知点头,这一块她和爷爷的确是要自己来的:“一会儿我去跟祖父说。”   崔教授有原身记忆自然知道哪些珍贵,他一大早就进库房开始把那些崔家放最珍藏的古玩字画的匣子放入了崔家特制的大箱子里。   时知过来时崔教授已经装了好几箱子了,“这些都是文物啊,要是因为战乱毁了太可惜了。”   时知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乱世里这些东西大半就毁了,什么也不用说默默加入搬运行列。   崔家库房的珍玩实在太多,祖孙二人这次回去也不可能都带走,那就太引人注目了。   东西装好后唤来崔大带着几个心腹把十几个箱子抬入主院里派人守着,就没再进库房。   崔教授看着剩下的东西:“咱们把容易损坏的部分贵重瓷器玉器都放地底下吧。”崔家大宅的库房下有密道,这只有家主才知道。   祖孙二人忙了大半天终于把最珍贵的那部分瓷器和玉器搬入了密室,密室封好后崔教授把机关钥匙给了时知:“放你那里。”   时知没有推辞,如果以后顺利回来,大概也是她比较方便了,十几年后爷爷也不适合长途跋涉了。   架子上还有近三分之一的东西,时知可总要有所舍弃的,这些东西得留着装“门面”,不过时知计算着,有机会在长安乱起来前把它们出手或者运回去。   布匹和粮食这不用吩咐,古代这些是可以当货币用的硬通货,出门自然也得带足,他们出行光兵勇就几百号人,府里的存粮大部分是要带走的。   “京郊几个庄子里的存粮就先放庄子里吧,长安这些铺面也都维持现状。”时知看着账面,心里感叹幸亏崔家大祖房还有一部分产业在族地,不然真要离开真是损失惨重。   不知道为啥,自从发觉自己在一本书里,时知的危机意识就开始爆发,她总觉得长公主怕已经开始惦记上她了,幸亏现在是国丧,长公主现在权柄也不太稳,她还有时间去准备跑路。   “书要不要带啊,崔家这些书可都是宝贝。”崔教授实在有些不舍,但这书太多了,全带走也不现实。   时知拿了几个箱子:“带走最珍贵的孤本,其余的让藏书楼的仆人在我们离开回到族地后分门别类整理,然后悄悄运回去。”   崔教授想想也是,他按照记忆把最珍贵的孤本找出来,装了三个箱子,对比一整栋小楼的书,这着实不多。   府里的仆人,除了贴身伺候的,其余的带谁都是崔大和阮妈妈调度的,崔家主原本就是个不爱管事儿的,家里这些琐事他就没管过,所以崔教授记忆里也不太清楚哪些好用,但好在崔大和阮妈妈给力,他们就姑且用着吧。   “回族地大概还要修修祖坟和祖宅,把庄子上最好的工匠带一批,让他们先启程不用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临走前时知又加了一批人。   崔大估算着人数,这车马恐怕还得准备些,不过这时候出远门都是要好好准备的,崔家是大士族更得讲究。   崔教授把贴身仆人崔守平留了下来:“此番回祖地,大约来回得一年,长安这边你留下看好门户,这边的消息也要及时传回清河。”   崔守平是崔家世仆也是家主心腹,自然恳切应下。   “家主放心,老奴晓得厉害。”家主虽然不说,可这几日家主和女郎做的事,他们老哥几个也是有几分明白的,长安怕是不好,家主带女郎回祖地避避风头也是好的。   从长安到清河郡快马加鞭走大概要十多天,但他们人多东西也多,老老少少的慢悠悠坐马车走那大概要走一个月。   今年冬天格外冷,他们走官道也得提前让人把前路打点好,这时候就体现出世家的好处来了,崔家在这一路都是有些产业的,庄子也有些,除了驿站还有别的歇脚的地方,沿途官府还会给各种方便。   时知把地图拿出来都标注好了,每天走多远在哪里歇脚都是有数的,崔大已经让一队人提前把落脚的地方收拾妥当了。   到了出门的日子,崔家一大清早就等在城门口了,门一开十几辆车马就排成一队出了城。   出了长安城不远,从庄子上来的另十几辆车马也汇合了,这是从庄子上带的粮食布匹还有一些作坊产的生活必备物品,一出城三百兵勇就把崔氏的族徽大旗抗上了,这东西不仅代表身份,它还能让一路上太平许多。 第5章 .离开马车里备了炉子,时知穿……   马车里备了炉子,时知穿着厚厚的大氅,手里还抱着暖炉,阿茄和阿葫坐在两旁看着炉子,感谢原著作者,朝代背景设置时有这种减震装置的马车,出行都方便了不少。   车外的风呼呼刮过,时知心里却越来越踏实,他们已经走了一天了,看样子长安城里的人并没想留下他们。   惠嘉长公主府   “崔清这老东西这次倒是乖觉,走的也算干脆迅速,要不是本宫现在腾不出手来,还真不能让他这么避出去。”惠嘉长公主听到属下回禀的消息忍不住嗤笑。   一旁的谋士边饮茶边低声道:“崔清不足为虑,他这次回乡离开大家视线也好,他家那位小女郎还年幼等殿下稳定了局面,一道旨意发出去他还能如何?总之也不耽误殿下的谋算,如今剑南道的兵权才是殿下的当务之急。”   惠嘉长公主点头道:“如澈所言也是本宫所想,那崔氏大祖房不过是个虚架子,本宫以后有的是时间收为己用,如今卢晋退下来,副指挥使刘逸之接任,可他跟本宫却从来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刘逸之是荣安太后的族弟,太后去世后她那一党表面上是归顺了长公主,可内里大家互相防着呢!   剑南道是兵家重地,原先被荣安太后一党把持,可如今惠嘉长公主总想着给它松松土,一朝天子一朝臣,她那嫂子都没了,自然也得给这个位置换个姓了。   “宫里也得盯住了,如今守孝还能困住皇帝和几个小崽子,可等过段时间,本宫也得把他们放出来。”惠嘉长公主很明白宗室之所以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她也姓景外,再就是她不曾真的对皇室血脉下死手。   他们总觉得一个女人再贪权也不能怎么样,最后总归还是景家男人的天下,呵!   她要是个男人,别说是这个侄子了,就是她皇兄也得让她赶下台去,那个位子她当真不敢坐吗?   要是早投生几十年她还真敢,可惜如今局势不稳,她要是真走这一步,明日各地门阀就能联合那些世家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打到长安来。   大良已经是出现颓势了,她不能太冒险,如今□□最重要。   但她有信心去再创盛世,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就能把绊脚石一个个铲除,那个位置有生之年她也未必不能得到!   不急,慢慢来,她等得起!   这里果然和他们那个时间和空间是一致的,时知路上无聊就开始认地图,然而她发现哪怕古代绘制粗糙误差大些,清河郡也不应该在这个位置,这比现代的位置往东南去了近几百里,已经靠近南方了。   崔教授记忆里的清河郡的确是在南北方交汇的地方,这片陆地和他们的世界只有三分重合。   “这样也好,这里的清河郡不在中原腹地,反而更安全。”   的确是,他们那个世界的清河郡地理位置太中心了,打起仗来怎么看都不太安全。   一路上虽然没冒出什么山匪,毕竟崔家的名号在那里,可流民却碰上了几波,崔大派出的人已经拿了拜帖给地方驻守的官员,他们又增加了一百多士兵护送,崔家在表明会回赠成倍的银钱和粮食。   如今军饷时常拖欠,各地驻扎军队也会接这种“私活儿”补贴一下,出行的达官贵人为了路上安全时不时会找上门,朝廷也是默认这种行为的。   “爷爷,今年关中有闹灾的地方?”傍晚他们到了驿站落脚,时知边用晚饭边问。   记得长安的庄子说是丰收了啊?这才刚入冬不久,粮食欠收吗?   “是兵祸。”崔教授让崔大派人去问了问,前阵子西边打仗,朝廷派兵却没发够粮草,附近几个州府被强征了军粮,有些村子甚至被拿走了全部粮食。   这顿饭吃的有些食不知味,祖孙二人都有些难受,他们来自和平年代,就是崔教授小时候吃过苦的年代也是和平安稳的环境。   崔教授叹了口气:“这样看来,咱们祖孙运气真是不错了。”   这样是穿成普通老百姓,如今活下去都难。   时知深以为然!   送粮食也不能大张旗鼓的,那一波难民大约有百号人,好像是隔壁州府跑出来的。   难民几波都是上百人聚到一起的,看到崔家的兵勇还有兵士并不敢上前。   “等我们走了,让附近州府咱们的庄子把粮食运到附近开粥棚,能救几天算几天吧。”崔教授看的心里难受,可他也只能做这点事了。   “家主仁厚。”崔大虽然不太赞同这样的行为,可职业素养使他绝不会违背主子的命令,更何况跟着心软的主子总比心硬的好。   时知听了这话,心里动弹了一下:“等一下,崔管家先别忙,这事儿得定个章程再做。”   崔教授看孙女的神情就知道她又有主意了:“崔大你先下去。”   时知把怀里的地图拿出来,又点亮了两根蜡烛屋子里更亮堂了些:“爷爷你看这地图,这大良明显要比咱们来的地方幅员辽阔,但它的人口我记得就七千多万。”   崔教授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有很多荒地无人耕种。”换句话说其实是缺乏劳动力的。   如果是太平年间自然好说,可打仗后,人口就会急剧减少,那时候人口资源就更宝贵了。   时知收起地图,想起那些难民的样子叹息:“我们给他们一口吃的,说不定过几个月又一场战事要了他们的命。”   “你是想带他们走?”崔教授皱眉,难民是很惨,但也很危险!   时知摇摇头,“我没那么天真,我是想着让人在施粥的时候观察他们,带一部分回附近州府咱们的几个庄子。”   崔教授笑了:“蓁蓁果然聪明,爷爷不如你想的远,比你爸爸哥哥都强!”   时知却不答话,她爷爷就这个毛病,夸她时总爱拉踩她爸和她哥!以前她总是很享受这份宠爱。   可如今她却不太敢提爸妈和哥哥,爷爷和她一样思念家人,可他们大概是回不去了。   崔教授说完这话也自觉失言,触及伤心事心情就更失落了。   祖孙二人各自洗漱休息,一大早起来崔教授把昨晚和孙女商量的事吩咐下去,就又启程赶路了。   时知看着天色今天路上怕是要下雪,“阿茄吩咐下去今日行路煮姜祛寒,让崔大去安排。”   “诺”   走了半个月,几辆马车上的粮食又补充了一次,崔教授写信给崔家各地零星的小产业,让他们把产业开始出手,时知说不用两三年地方就会乱一乱,等长公主一派倒了那就彻底乱了,趁现在先把偏远地区的散碎产业处理了。   “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崔教授把信物和信件交给崔守安,他和崔守平甚至比崔大在原来的崔家主心里更值得信任。   崔守安脸色沉重,这一路走下来,他就明白家主为什么回祖地了,天下怕要动乱了:“主子放心,老奴保准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当当。”   “你办完了直接回长安,把家里的书全部分批押送回来,然后让守平住到庄子里去,以后长安那一条街的店铺要是还能保住就保,保不住时就让守平立刻带人回来,身外之物远没有性命重要。”   崔守安脸色煞白:“主子,真到了这个地步了?”那可是崔氏大祖房在长安的上百年基业!   崔教授轻叹:“只不过是未雨绸缪,可天下要是真乱了,长安那些东西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您说的对。”崔守安不是那没见识的,必要时候断尾求生是世家生存的第一法则。   如此一来,他更要把那些书安全送回来了,知识才是一个家族延续辉煌的命脉。   崔家真是家大业大,光地契就好几大箱子,初门前她和爷爷归置分类,把清河郡的分在一个箱子,长安附近的分在另一个箱子,其余的地方放在另一个箱子。   这三个箱子一个放在时知的马车里,另两个放在崔教授马车里,马车凳下面是中空刚好放这个。   时知车里放的是清河郡的,这个不用打开,另外那两箱这一路崔教授和时知根据现实情况又分了一下,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出手的,可如今看现在出手都不一定卖上价了。   他们都明白,长安的如今不能动,不然典卖祖产的名声就能让阖族耆老骂死,能守住这清河郡的家业那自然就能拿回长安的,要是守不住清河郡的产业,长安的自然也不用拿了。   走到清河郡地界已经是腊月中了,他们这一路遇到几场雪,比预计的多走了七八日。   又行了两日才到东武城,崔灿的棺木停在了城外的家庙里,要入祖坟这得卜算日子,崔灿是宗子更得慎重。   按照礼数,族老们如今应该也是在祖宅大门口等着。   进城的时辰也有讲究,时知换好新的衣服,饰品也是精心挑选的,今日她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是嫡脉的继承人,一言一行都会被人打量。 第6章 .清河阮妈妈看了半天,直到找……   阮妈妈看了半天,直到找不出一丝错漏了才点头。   这次她原本不用跟着的,可时知用“怕出错漏”的借口,把她带回来了,长安以后不回去,阮妈妈的两个儿子分别在长安的铺子和庄子当差里,过段时间也要陆续撤回来的,当然这会儿阮妈妈还不知道。   大祖房的根基始终是清河,但几百年过去其他五房根据自己的势力范围另选了族地,当然了祖坟还是在一处的,清河崔氏在外永远只有一个姓氏,血脉可分,祖宗却是同一个!   崔氏大祖房在清河有上千族人,并不全都在东武城居住,普通的远支大部分住在族地附近的几个村落里。   崔氏还在族地上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庄园,这是百年前的家主组织族人共同建的。   庄园基础设施齐全,作坊林立,基本能做到自给自足,在这里置产业能得到家主府和族里最大的庇护。   哪怕是住在东武城的崔氏族人,也以在崔氏庄园有份产业为荣,那些没有几代官身产业又多的族人更是非常愿意有这么个大树庇护。   但家族的庇护,不仅仅是荣耀也是责任,作坊每年的产出也要交一点收入给公中,这也是清河崔氏的底牌之一。   清河郡守今日也来了,崔氏家主无论从声望地位还是品阶都是郡守需要小心对待的人物,今日自然不能不来。   时知从下了马车后表情一直都是端着的,无论是跟长辈行礼还是接受晚辈的行礼她都要做的一丝不错,进了祖宅还要跟各种长辈寒暄,女眷这边儿来的都是长辈她更得小心应对。   此刻她和崔教授无比庆幸来的这小半年第一件事就是恶补礼仪,如今全用上了,不然今天指定是要闹笑话的!   看着阮妈妈那满意的神情,时知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正常应对过去了。   崔家祖宅其实是整条开阳大街,族人宅子都是比邻而居,开阳大街中间的五进大宅才是家主的宅院。   送走了最后一批族人,崔教授就让时知回院子休息了,今天真的太累了。   祖宅院子更大更多,但大多建筑呈古朴,远没有长安的精致,这宅子怕是有几百年了,几次翻修为的也不是为了好看,风格大体还是没怎么变。   时知的院子收拾的很利索,在她招待族人时,阿葫已经带人把行李安置好了,用过晚饭没一会儿,时知就一头钻进被窝睡了。   清河郡要比长安暖和些,冬日能感受到暖阳的幸福感,气候有北方干爽却没太多寒气,在这里过冬远比长安舒服。   再往南千里就是江南腹地,往东南百里又靠近大海,土地虽然没有江南和几处产粮平原那么高产,但它也是物产丰富,文风盛行,也算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祖宅是有地暖的,上次翻修祖宅还是二十年前,刚当家主没多久的崔清就把在长安兴起的地暖安排在了祖宅,来古代后时知最满意的就是这点了!   睡饱了后的时知整个人都是愉悦的,终于不用赶路了,这一个多月坐马车哪怕有减震装置那也是颠簸,她要不是跟着爷爷学打拳,这小身板绝对扛不住。   和爷爷用过早饭后,崔教授又开始接待昨天没见到的族人了,今日没女眷,时知只是去前头行个礼就够了,她今天要盘点库房登记造册。   除了他们带回来的东西,还有祖宅里原有的也要盘点,这个她一个人做不完,阮妈妈也要带人盘点一部分后回来跟她对账。   盘了两天才对完账,这才是府内的,还有清河郡所有铺子和庄子的账目,这个就得崔教授派人查了。   “过年前各个掌柜和庄头都是要到祖宅盘点账目,公中庶务如今都是汶老爷管着,家主的账目是咱们自己手底下管的。”阮妈妈对这些门儿清。   汶老爷?那个三十多岁的大叔?这辈分够大的!时知想起昨天见到的族人,还好她背了族谱不然谁是谁都记不清。   崔汶和崔清是一个高祖父的族兄弟,只不过二人的曾祖一个是嫡子一个是庶子,俩人差了十几岁,整整一代人啊!   “我记得公中庶务每十年轮换一支,汶叔祖管了几年了?”时知觉得这办法还挺先进,管庶务的是不能入仕,这样既不耽误有志气的做官还防止族人监守自盗太过。   阮妈妈想了想道:“应该是太和三年开始接手的。”   那就是管了四年了,时知心里有了谱,“公中庶务产出,嫡脉每年可取三成没错吧?”   阮妈妈点头:“虽说公中祖产的铺子、庄子的地契都是家主继承,可实际产出族人花费要占大半,这也是世家延续的道理。”不是每个士族成员都懂经营的,公中留一部分钱除了做些要事,其余的大部分拿来救济贫困族人,还有负责祭祀、族学、祠堂维护祖坟的照管都要用钱。   可就算这样,每年大祖房还要有一部分钱预留出来,防止天灾人祸这样的大事发生,经年累月这笔钱还是很可观的,这一笔钱就是崔氏庄园每年的产出上交一点的来由。   时知在知道有这么一笔钱后就动了脑筋,当然了现在不是时候,如今马上要过年了,她得跟着学习准备祭祖的事情。   除了贡品还有各种礼节,同时招待前来祭祖的族人吃穿住行也是个大学问,崔教授和时知都要好好学习才能不出错漏。   “国丧期间,三个月内庆祝活动一切取消,祭祖仪式也要减削一部分。”阮妈妈把要注意的一天天给时知讲清楚。   时知一边记心里一边吐槽,就这还是削减的?果然世家消失是有道理的,这简直就是可耻的浪费!   可惜这个时代就这样,她要是改了,立马能被喷死!要改也得等她真正说了算再改!   过年原本是要拜年的,可如今国丧还不到三个月,节日里不许庆祝太过,串门拜年在崔氏这样“礼仪之家”就全都取消了,大年三十祠堂祭完祖,族人陆陆续续就回去了。   时知和崔教授在古代第一个春节过的其实并不热闹,这里的士大夫守孝三个月,他们的年夜饭都是素的。   时知和爷爷坐在大厅里守岁,他们今夜都不太想早睡,这样的日子最是想家,所以都想陪着对方。   天渐渐亮了,年初一也要给祖宗上香,但这个不需要太多族人在,家主带着族老来就可以了。   崔教授上完香又和族老寒暄一阵就回房补觉了,族老们大概也得回去补觉,古人守岁那绝对是认真的。   时知在屋里睡得很香,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回现代了,她回到了刚到农科院的时候,但这里一个人没有,外面大片试验田静悄悄的,时知走在麦田里没看到人,跑回院里也没看到人,这个世界仿佛静止空置了一般,她一下子就惊醒了!   醒来的时知有些难过,好不容易做个回去的梦,竟然还这么糟心,一个人都没有的现代她回去干嘛?   “女郎醒了?刚好也要午食了。”阿茄拿来新衣给时知换上,新年再是国丧也是要打扮的。   时知洗漱后问道:“祖父起来了吗?”   “主院那边儿传话来,说是家主休息了,嘱咐您自己用饭就好。”   时知心想爷爷的确比她累,还要应酬半天才能睡,“一会儿让主院的人准备点去火养生的汤水给祖父用,这几日着实劳神。”   吃完午饭,时知就开始清点房契地契,这些都是清河郡的产业,大部分是公中的地契,还有一部分是他们一房的私产,这必须要分明白了重新登记造册,公中的对账要很麻烦,她是不用管的。   私产的她已经把账册对明白了,她的一个二等女使阿秋是算账的好手,观察了这几个月,回祖地后时知就让她管账了。   “给阿秋提成一等女使的份例。”是人才就要好好用,时知还是很明白这个道理的。   原身固定的一等女使六个,可惜有四个陆陆续续嫁人了,就阿茄和阿葫年纪略小,原身母亲离开后也没女性长辈关注这一点了,原身觉得够用也就没补这个缺。   如今回清河郡,她身边的人职务也要划分明白,阿茄管她身边的人事调动和消息传递,阿葫管她的财务归置还有日常琐碎,阿秋负责辅助她整理账务。   “你们一人带两个二等女使和四个三等女使,阿葫你带的人必须懂得你会的各种技艺和财物保管安放的方法,阿茄你带的人必须懂你学习的世家人情往来和消息应对回话,阿秋你的只要会算账不出错就行。府里的女使尽你们三个挑选。”时知捏了捏手指,这是她思考的习惯。   “你们应当明白,我以后的路不是一般的世家女郎,所以我身边的女使也不要只会伺候人就够了,同样的在我心里忠心是第一条,你们怎么挑人我不管,可他们做事出了漏子我第一个责罚的却是你们三个,明白吗?” 第7章 .空间三人面面相……   三人面面相觑,但却也不是傻的,女郎这是要重用她们:“奴婢明白!”   时知点点头:“你们也别怕,我要你们做事自然不会只罚不赏,以后你们的月钱除了公中的,我还会单独给一份儿,等你们出嫁还有超过一等女使的嫁妆,要是不想嫁人也可以置成产业。”   “但同样的你们得明白,差事做不好会罚,我这里的一等女使有的是人可以接替,你们三个现在还不是不可替代的。”能力达不到随时换人是时知定下的底线。   “诺!”三人听到这里有些惊恐,但更多的是兴奋,阮妈妈一直都是府里女使的榜样,若是做到这个份儿上,连家主都给几分颜面呢!   “还有一点,我自然是信任你们,可咱们府里是有眼睛的,你们挑人必须挑忠心的,这些人要是混进一个眼睛来,那你们三个也不用活了!”时知不想拿人命吓唬人,可她太清楚原著里那些层出不穷的暗探与诡计的可怕了,在她把清河郡完全掌握前不得不防。   三人吓得一哆嗦,她们都是家生子,一家子祖祖辈辈都活在崔氏里,忠心是她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可女郎说她们府里竟然有奸细吗?   阿茄是三人最聪慧的,她瞬间明白女郎让她们培养人手是为了什么了,能带回来的女使自然能力人才都是崔家数得着的,不然阮妈妈也不会带她们回来,可这里面难保不会混进什么人:“女郎放心,奴婢三人必定仔细将人过三层再带到您面前。”   阿葫和阿秋也赶紧跟着附和,她们都不傻,这一路家主和女郎的行事如此谨慎小心,虽然不知道缘由,可听吩咐小心做事还是可以的。   大棒加甜枣给了身边的女使后,时知心累的很,但她还要找阮妈妈一趟。   “开春儿,嬷嬷您家里两位叔叔大概会带着家人回来。”这会儿崔守安应该还没到长安。   阮妈妈平时规矩是大,但她能坐到现在这个地位,该有的职业素养一点儿都不缺:“有大动?”   时知点点头:“虽是未雨绸缪,可雷雨总归要落下,嬷嬷清河是祖地,可于我和祖父来说也并不是全然无忧的地方。”   阮妈妈看着一脸淡然却说出这样话语的女郎心里惊讶却有欣慰:“女郎需要老奴做什么?”   “盯住府里内院的人,找出外来的眼睛。”阮妈妈在世家生活了四十多年,她很清楚怎么找这类人。   “等老奴那俩小子回来,老奴就让我那二儿媳接手看着厨房,到时候老奴亲自去找这些不知死活的!”柳氏和崔氏的门阀能挺立这么久,总有一些人小看了这其中的手段,阮妈妈心里发了狠,夫人就只有女郎一个血脉了,她拼死也要护着她长大继承崔家的!   时知郑重向阮妈妈行了半礼:“崔氏内宅安宁尽托嬷嬷了。”   崔教授听了时知的安排后没再说什么,孙女心里有筹谋是好事,这个世道也只有这样快速融入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过了年,崔灿入祖坟的事也要安排到日程上了,日子是族里卜算好的,时知做为女儿又是指定的灶女那自然是要披麻戴孝加摔盆的,时知还得真真切切哭一场才算完事儿。   借了人家女儿的身体,那么尽人家要尽的本分时知和崔教授都认为是理所应当,崔灿这个迁坟仪式弄得像模像样,古人信这个,那就不能委屈人家宗子。   但崔家祖训随葬讲究简薄,这一点崔教授很好的贯彻了,随葬品除了崔灿生前的贴身物品并没太多东西,这玩意多了除了招盗墓贼惦记并没啥卵用。   “崔公为独子简薄下葬”一时引世人赞颂,说是传统可贯彻的人还是很少,哪怕是世家喜欢清高姿态,在陪葬上大多人却不能免俗。   回程的路上,时知看到柳树芽冒尖儿了,心里感叹,清河郡的确气候更适合生活,气温这么快就回暖了。   她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一瞬间竟又看到了那个过年时做的梦,没有一丝人烟的试验田出现在了眼前,她愣了半天,这是睡着了?   可她一回神,阿茄和阿葫明明就在马车里坐着啊?一闭上眼试验田又出现了,这到底什么鬼情况?   时知不敢再闭眼,她心里犯嘀咕,有个猜测越来越上头,但她不能去验证,否则绝对能把眼前这俩人吓死,她可不想当妖怪!   穿书这样的事都能碰上,再遇到个离奇的事儿似乎也没啥不能接受,时知一路上都在分析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祖父,我有事跟您说。”下了马车,时知也顾不上太多了,她怕自己再闭眼就真跑那个地方去了。   崔教授一听就知道孙女是有事,而且她脸色似乎不太好,“随我去书房。”   崔教授的书房除了每日打扫卫生,其余时间一律不许人进,当然除了时知。   “怎么了?”   时知眨眨眼:“爷爷,我好像看到农科院了。”   崔教授:“什么?”   时知握着爷爷的手,她感觉自己似乎可以进那个地方,但爷爷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闭上眼心里一闪动,农科院又出现在了眼前,时知心里想着要进去,下一秒自己真进来了,而且崔教授就站在她旁边。   崔教授原本遇到“穿越”这种事觉得够荒谬了,可眼前的一切真心让他再也想不出个别的词形容了。   “咱们这是回来了?”崔教授声音有些激动的颤抖。   时知摇摇头:“还不清楚这是什么,但应该不是回家,咱们要看看吗?”   崔教授急急跑去试验田那边的小麦区,这是他带的实验组研发的新型高产小麦,离开前就要熟了还没割。   “是我的神农六号麦!”崔教授看着麦穗眼泪都要下来了,这是他带着小组努力了四五年的成果,抗虫害、温度适应性强、耐旱,这几亩地培育时用的都不是化肥而是自然肥和有机营养液肥,这个品种是他们打算推广的绿色有机种子。   时知看着爷爷激动到失态,心里也是有些激动,但她更多的是思考,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空间折叠还是平行空间?她不是学物理的,这一块怕是弄不明白了。   看一眼,不远处的实验楼,时知出声道:“爷爷,咱们去楼里看看。”   崔教授激动完了也冷静下来了,这里按理说早就应该有人守着收割了,可一眼望去似乎一点人活动的痕迹也没有,他们大概是没真的回家吧?   实验楼静悄悄的,一切都和崔教授记忆里的一样,他带着时知走上二楼这里有消毒杀菌的仪器,进一部分实验室得在这里换衣服。   “时间停了。”崔教授看着仪器的记时灯,他心里似乎也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了。   时知跟着崔教授换上进实验室的装备,她身子小,穿个褂子就够了。   神农六号小组的实验室在四楼,崔教授进来后第一时间去开仪器,通电正常,使用正常,这让他心里一喜,但很快心又凉了。   “蓁蓁你看到了吗?仪器都可以运行,可计时数字不动。”这除非是设备坏了。   时知看着架子上的培养皿,“爷爷我们做个实验。”   EM菌液是用来泡种子的,那就放一天看看它有没有变化。   崔教授用电子显微镜做了记录,他心里还抱着微小的希望。   时知估摸了一下时间:“爷爷,咱们试试能不能离开。”   崔教授把实验做好,东西也放置好,就被时知握着手,下一秒他们就又出现在了书房里。   炭火是离开时刚加的样子,可他们在农科院最少也待了一个小时。   时知想了想:“那里的时间也许是放慢,也许是静止,又或许是它和这里完全没有交集,双方时速没有关系。”   崔教授心里也这么想:“咱们再进去一次。”   时知点头,但这次她和崔教授都没能再进去。   “我自己试一试。”时知放开爷爷的手,可仍旧没能进去。   崔教授想了想:“是有冷却时间?还是只有这一次奇遇?”   “我之前好像进去过,但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在做梦。”还好是睡觉的时候,女使都在外间,不然她凭空消失这也太吓人了。   “明天再试试。”崔教授心里清楚那地方大约真不是他们的时空,但必然是跟他们有关系,也许是什么未解之谜,可农科院那些种子和设备可是真的!   时知的专业也是整日里泡实验室的,她把自己做的小本本找出来,拿着工匠给她做的碳素笔记录时间,每小时试一次。   到了第二天中午她又成功带着爷爷进入了,冷却时间大约是二十四小时。   他们进入时还是在麦田,一进来崔教授第一时间往实验楼跑去,培养皿的菌液没有任何变化,和昨天一模一样。   “那些麦子也和昨天一模一样。”崔教授太了解自己的麦子了,它们有没有变化他一眼就知道了。   “这个空间的生命大约是静止了。”时知看了看显微镜,她虽然不是农业专业,但实验室这一套她熟的很。 第8章 .种子“爷爷,你……   时知想了想道:“爷爷,你要不要在这里清点一下东西,我去看看这个空间到底有多大。”   崔教授摇头:“东西什么时候都能清点,我跟你一起去外面看看。”   未知有时候是最危险的,可他们爷孙这经历离奇的很,在还没彻底弄清楚这个空间的古怪,崔教授不可能和孙女分开。   爷孙走了大半天终于走到了一端的尽头,边界模糊看不到也穿不过,但总算是死心了,这里的确只是个小空间碎片。   崔教授看了一眼四周:“这家农科院周围都是上属公司承包的试验田,咱们走的边界也差不多是试验田的边界,这个空间不出意外大概就是农科院加那一百多亩试验田。”   时知进来前就有这个猜测,但证实了后还是很意外,他们祖孙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穿越到这小说世界其实很操蛋,可她因为看过小说能提前规避一点风险又似乎是个好事,如今拥有了这个小空间的物资简直是开挂了!   “爷爷,咱们死心吧,从今天起不再想回去的事儿,就好好活在大良。”时知知道爷爷心里有多想回家,她也是,这个空间给他们带来的不是惊喜,而是彻底认清现实。   崔教授深呼一口气,眼眶湿润:“蓁蓁,咱们试试把种子带出去,春天快来了,该种地了。”   时知忍着落泪的冲动:“好,我们试试。”   清河郡的气候植被情况更适合种冬小麦,但如今已经来不及了,崔教授到仓库找出一批春小麦的种子。   “这是老齐刚收的种子,是要到明年做良种推广的,这下子到便宜咱们了。”这家民营农科院的种子很齐全、配套设施也是国内顶级,哪怕公司主要是销售北方农作物种子,但实验室和暖棚还是种植了各种作物,毕竟还有研究嫁接和杂交的,全国乃至全世界常见种子他们都有备份儿。   “这个高粱种子产量很高,就是味道不怎么好,我小时候就吃过嫌弃的不行,种它是想用来杂交别的作物,现在倒是可以拿出去。”   时知找到了一卷没用过的黑色垃圾袋,这种袋子是放垃圾桶用的,她撑开把小麦种子和高粱种子拆开包装分别放在两个大塑料袋里,然后就拉着崔教授出了空间。   真拿出来了!万一拿不出来那真是要哭了。   “可惜不能让他们种些玉米,那才是活命的粮食。”崔教授叹气,可他也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真正的高产作物一下子拿出去。   时知却很知足:“爷爷,咱们得循序渐进,有好种子,还有您这个农业专家,清河郡的百姓有福了。”   崔教授听到孙女的“马屁”心里高兴,他一辈子就爱和植物打交道,要不然也不会退休了又回单位上班,原本以为这辈子也就去农庄过过眼瘾了,这下子有这个空间了,他心里又痒痒了。   “我明天就开始带人去各个庄子取土,然后进实验室测试,种植得科学规划……”崔教授心情好了起来,回不了家,事业还是可以做的。   时知却在愁这种子放哪里,总不能一直放塑料袋吧?早知道不一次性拿这么多了。   崔教授对这个很清楚:“让人去拿几个干净的坛子,把种子放坛子里就可以。”   又想想这样似乎也不妥当:“算了,先弄个专门放种子的院子,这两袋种子你还是先送回空间。”   时知点头:“那今天书房就别让任何人进了,先把塑料袋放柜子里。”   崔教授让崔大收拾个院子出来,也没说要做什么,只说院子朝向要好,还要干燥通风,然后画了图纸让打一批木架子和柜子,另外还要一批盛量各不相同的坛子。   “你去寻一批麦种和蜀黍种,也送到那院子里。”   崔教授不用解释他想做什么,他只要吩咐就好了,以前多少荒唐事都做了,只不过是要培育种子种地完全不脱离他的“人设”。   崔大效率很高,院子一晚上就让人收拾出来,祖宅的院落过年前都收拾好一遍了,这次只要根据要求把屋里的家具摆设全收起来就好了。   “木架子和柜子下午就能送来,后面的上漆得过两个月才能用。”崔大是连夜跑庄子上把匠人和木材带回来的。   “先做个样子就行,其余的让他们慢慢做,结实耐用就行,不用雕花刻叶的。”崔教授用了早饭就要去庄子取土。   时知让女使连夜加班做了一百多个布袋还在上面编了号,这是给她爷爷做实验用的。   她今天要试一试还能不能把种子送进空间,然后她还想试一试实验楼里的仪器,学生物制药的人看见仪器手也痒痒。   时知进了书房,一手摸着连个塑料袋,一手拿着一匣子点心,进去空间后,匣子还在手里,果然是可以带进来的。   种子放麦田路边就好,反正这里是静止的,放哪里也没差。   实验楼有大型仪器设备的实验室就十几个,还有一些高端仪器时知没敢碰,这大概是她爷爷这些工作人员的宝贝,她需要的不过是能制作简约版的次氯酸钠溶液的材料就好,这个有电就很好解决。   实验室就有氯化钠也就是食盐,感谢多年的动手做实验的经验,找个临时替代的电解仪器还是很顺利。   次氯化钠溶液做好了后就放玻璃瓶里,按比例兑好后,拿试纸测试了下是有反应的,看来这里应该是对“生命体”静止。   把能找到的氯化钠都找出来后,时知又去找了几个矿泉水大桶,反复消毒杀菌后,把溶液倒进了桶里。   虽然不太规范,但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这东西已经很可以了。   感觉在空间待了大概得有一整天,她没感觉饿,匣子的点心没用上,看来她自己这个生命体也是“生长静止”的。   实验楼的塑料桶都被时知拿来用了,走廊排成了两排占得满满当当,她估计自己得在空间待了近三十个小时,却一点疲惫饥饿都没有。   出了空间,时知瞬间就感到头疼欲裂眩晕感太强烈让她有些干呕,这就是副作用吗?在里面待太久会精神消耗?   时间似乎还没变,时知缓了半天才有力气走出书房,阿茄带着几个女使一直守着。   “我进去多久了?”时知问了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她歇了也就一盏茶的时间,果然时间不是重合的,虽然不能一直待在里面,但这也很能帮助自己做些事儿。   时知吃了些东西回去一觉睡到下午,把阿茄阿葫吓了一跳,大半天的一睡三个时辰莫不是病了?   崔教授晚上回来听到后也以为时知不舒服:“是进那里后有不舒服吗?”   时知摇摇头:“我做了个测试,待在里面我不会累也不会饿,但出来后会头疼犯困。”   崔教授瞪了孙女一眼:“谁让你胡来的?”   时知吐吐舌头:“科学探究,必要牺牲嘛!”   这是崔教授以前趴在实验室不出来的名言,时知奶奶活着时天天吐槽这老头儿“耍无赖”。   “下不为例。”   时知立马点头,然后笑嘻嘻的道:“我明天给爷爷打下手。”   土壤测试的实验她能上手,只要崔教授在一旁指点把关就行。   “先不急,明天还得去北边几个庄子看看,然后让人再把离得远的庄子的土取来,明天不许再进去。”崔教授有些不放心,这副作用万一会留下病根呢?   时知点头答应:“那我去把初禾园再布置一下。”   初禾园就是他们打算育种做实验的院子,崔教授给新起个名字。   初禾园原来是个储藏杂物的院子,后来祖宅翻修这里修得比别的地方通透些,还是用作了储存。   时知里里外外看了半天:“崔氏耕读传家已有千年,祖父欲效法先人重农耕传诗书,但求上苍垂怜恩赐福种。”   也就是说,崔家要重视农耕,开始育种了,这也不是没人做过,但世家的家主的确没人做过。   “屋内青石板有损坏的立刻换了,园子所有角落都要仔细查看,不能错漏鼠虫蚁窝。”时知感觉这园子放点粮食还行,但弄实验完全不合格。   “屋顶也要在检查仔细,万不能有漏雨处,驱虫蚁的药粉细细撒在园子里。”   “诺。”   时知看着众人,严肃道:“福种难寻,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天时地利乃天缘,人和却是凡人可求,初禾园修缮后,自当慎重,非我或祖父亲自带人,任何人不许随意进出,就连洒扫的也是一样。”   虽然不理解,但府上两位主子这么慎重,众人也不敢不当回事,青石板换新,虫鼠蚁的窝都填了,药粉撒了,专职护院也挑好了。   时知趁机又把祖宅转了一圈儿,“阿葫你去吩咐府内所有仆人女使,今天起府里每一处不但要洒扫干净,什么鼠窝虫窝也统统开始去找,花园的池塘填平种上别的花树,以后崔氏的房屋不要水池,记得多洒些药粉,或者用些别的办法,总之以后我不能见到这些。”   古代卫生条件堪忧,要是天暖和了容易滋生传染病,医药条件没有,那就从预防开始。   时知的吩咐没有人敢怠慢,就两位主子,家主这段时间对孙女也是事事依从,没人敢阳奉阴违。   水池填上后,时知让人做了一批带花纹的水缸放在每处院落的墙根下,平日里用盖子盖上,里面的水让杂役勤换,既能防火还不容易滋生蚊虫。 第9章 .碉堡崔教授回来后听了时知的……   崔教授回来后听了时知的话,觉得有道理:“果然术业有专攻,爷爷我就想着庄稼了,但这里疫病也是随时要命的,待会儿让人去庄子也这样做。”   时知一边在地图上做标记,一边道:“等天暖和了,也应该跟族里提一下建碉堡的事了。”   要打仗了,崔家没有兵那么只能建造防御工事自保。   族里那笔钱刚好用来做这个,时知知道崔氏有自己的砖窑作坊后就更开心了,这能省一大笔钱!   崔教授一边处理土壤,一边道:“守安回来了,他带回消息,之前救济的难民,有一百多人跟着咱们的人回了那几个庄子。”   时知收起地图,心里有些高兴:“让人带他们回来。”   碉堡要建也得等春耕之后,崔教授土壤测试做好了,又亲自把各个庄子看了个遍,就开始做规划了,清河郡种冬小麦更多,所以农田已经有一半耕种了。   剩余的田地其实并不是最好的,崔教授选了几个条件合适的庄子种冬小麦,最贫瘠的田种高粱。   “今年要是丰收了,那说明这里的气候适合耐旱植物,同时证明农科院的种子经过无数代培育后也能适应古代环境,那可真的是造福古人了。”这话说的豪气冲天,崔教授充满了信心。   种地时知是外行,但她也不闲着,爷爷带着人种地,她就带着工匠在附近溜达,农庄其实就在崔氏族地不远。   “这里若要建造碉堡,需要多久?”时知指着不远处的庄园。   几个建筑匠人摇摇头:“小人得去测量然后测算。”   时知叹口气,那就得等一等了,等春耕结束,她爷爷跟族人“开个动员会”,那时候才能测量。   春耕忙了半个多月,崔教授肤色加了一个度,“动员大会”也提上了日程。   崔家庄园其实是有防御工程的只不过那玩意顶多防个土匪强盗,真要是打仗了没啥大用。   崔教授没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只是暗示自己已经让人把长安的藏书全都运回,族老一下子就明白了。   花钱心疼吗?当然,可他们这群人都是见过世面的,要真是战乱起,那世家在兵刃面前就跟占板上的鱼一样。   “但凭家主做主。”修个碉堡总是安心,族老们想想还是支持的。   崔家的庄园当初在建造时就设计的恢弘大气,屋舍俨然,作坊林立,周围都是农庄,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庄园的房屋建的不比东武城的差,若是清河郡爆发战乱,可以暂时把所有族人安置在庄园避祸,崔教授和时知希望把这个地方建成崔氏最后的退路。   “庄园内要建个演武场,各家各户的仆人杂役没事儿时练练手,也能起到护卫作用。”时知在图纸庞圈出一大块地来。   “这里要建粮仓。”   “背风口的马场要扩建。”   “作坊也要扩建一批。”   匠人听到时知不断的加要求,额头的汗越来越多:“女郎,若要这样,庄园范围扩大两倍不止,预算也得翻倍。”   时知点头:“没事儿,墙高比起东武城再加六尺,用料按照长安城墙的配料来。”   超出预算是肯定的,族里那笔钱也许还不够,但真要到那个地步了,留着些银钱有什么用?拿来保命才要紧。   崔汶看到图纸后脸色发青,但家主定了那大家只能听从,这不是别的可以打商量的事。   时知跟崔教授道:“既然都要花钱,那必须做到极致,不然东西不顶事儿,那也白花。”   碉堡的演武场最终没有放在一处,而是贴城墙划出四块空地,这样既利用了面积,要真有敌袭预留空地安全又方便。   庄园是临河而建,说是河但比溪流宽些,水质却很好。一溜作坊也都靠近这条河。   可要是重新规划碉堡,这条河却有些难办,时知和几个老工匠站在河边发愁。   时知脑子里浮现出在现代看到的一些古建筑,又想起了长安城:“城分内外,堡也可以分内外。”   “内堡住人,外堡设作坊、演武、养殖!堡内打井,这条河不划入堡内!”   河流变数太大,还是井更保险,这里地下水充足,井多了花费大但更安全。   “这样的大规模工事,没有六七年修不完的。”匠人觉得头更大了,女郎这是要修座城池吗?   时知表示城池不敢想,迷你城池还是敢想的。   时知却想到另一个问题:“那六七年需要多少人?”   “一千人总是要有,这还得四季不停。”也就是得找不能停下的。   “我给你两千人,四年内能不能修好?”   工匠咽了咽唾沫:“两千人,不停四季?”   时知知道他们的顾虑:“不算农人,准确来说应该是说这两千人不是停下农耕的农人,等农忙结束也许会有农人愿意挣几个辛苦钱。”   春耕刚结束,北方的好多地方却开始闹饥荒了,朝廷下了征粮檄文,清河郡也要纳粮救灾。   但那么多灾民靠征粮那点儿粮食能挺多久?离小麦和稻谷成熟还有三四个月呢。   好多地方赈灾粮还没到就被强了,再加上官员贪昧,听说关中已经饿死人了。   崔守安押送书籍回来时遇到好几波流民都挂了彩了,这还是带着兵勇,最后要不是找军队护送怕是也回不来了。   冬日里那会儿流民还有所惧怕,可眼看真要活不下去了,人也要变成野兽。   清河郡目前还没什么流民过来,这里离关中几千里之外,朝廷又设了关卡不许难民流窜,不然清河郡也太平不了。   崔守安带回的除了藏书还有长安那些商铺去年的利润,都换成了金票。   歇了没几天,他又折回去带放在半路那几个庄子上的人了。   这次返回,时知给了他十个大水囊:“按照方子兑凉开水,接触难民时让他们洗漱干净,换上新衣物再喷洒兑好的药水,回到清河郡前,我会派人给你们全部人喷洒药水,这样能防疫病。”   这消毒水对付一般病毒还是挺好用的,这次他们要再收一部分人,照旧放那几个庄子观察一段时间再带回来。   碉堡用的砖比较特别,烧制的时间就大一些,反正现在劳动力还不够,时知就干脆让人先去烧砖打石头。   崔教授整日里泡农田里,家里大小事现在都是时知说了算,崔大原先还跟着家主跑,如今整日里就跟着时知鞍前马后了。   阮妈妈把手里的大厨房交给儿媳后,整日里开始了暗地里抓“间谍”活动,时知的课都上的少了一个时辰。   几乎处于“无人管束”的时知,自然让族里很多人看着心里不痛快,世家女郎整日往外跑是怎么回事?   然而崔教授一句话就挡了回去:“灶女不同普通女郎,若不刚强些,如何振兴家族?”   我这孙女必须比男人强,你们有意见也请忍一忍。   大祖房嫡枝子孙稀薄,旁支没有能人甚至还得仰仗嫡枝庇护,所以说都快没落的家族,就别那也多讲究了。   时知听到族人的抱怨后也是无语,她这还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就是多往族地去了几趟就这么多意见?那等她真放开手脚大干一场,还不得气死他们?   她可不想惯着这堆人,要不是为了这原身的道义责任,她和爷爷带人去自己搞基建不好吗?   用了人家的身份,获得了人家的财富,有些责任她和爷爷也不好推辞,不然谁耐烦在这里建碉堡?   可他们庇护崔氏族人却不会真的惯着他们,大面儿不错彼此相安无事就好了,她表面文章做一做就是给面子,私下里怎样还真不用别人指手画脚。   时知甚至在公开场合道:“也许以前没见过我这样的女郎,但以后肯定要习惯的。”   家主的独苗苗还是有资格任性的,这个时代对于女子也没那么多苛求,君不见十几年后女主还跟着男主上战场呢!   崔汶倒是挺欣赏这个族孙女:“阿蓁天资聪颖,是崔氏之福,况且我崔家女郎礼仪风姿哪里又比别人家差了?”   话里话外都表示时知只要行事有度、举止有礼,那么别的有什么好管的?难道要灶女只会看着内宅吗?那崔氏才是要完蛋了。   时知听到崔汶的话,心里舒服,又有些好奇,古代也不是全都是顽固不化的古板嘛,有些人还是挺开明。   崔教授笑了笑:“这大概跟咱们外祖家有关。”   崔家主的母亲是卢氏女,时知原身母亲也是卢氏女,反正世家算起来都一门子亲戚。   崔家主的外祖母就是卢氏的守灶女,当初清河崔氏和范阳卢氏这一对儿倒霉蛋在各地达官贵族进京贺寿时,遇上了皇子政变,长安城那真可以用血流成河形容了。   崔家大祖房嫡脉除了崔家主的父亲年六岁在族地求学幸免于难,其余一家老小一个不剩都被砍了。   卢家更惨嫡脉的男子无一幸免,崔家主外祖母当时已经和郑家嫡幼子订婚,因为哥哥们都已经出仕,弟弟又太小,就由族兄送嫁去郑家成亲,结果还没成亲就接到信,嫡亲的父母叔伯兄弟子侄一个不剩都没了。 第10章 .灶女那场政变别的世家虽然也……   那场政变别的世家虽然也死了不少人,但嫡脉还是存着不少,只有老崔家大祖房和老卢家也不知道咋那么巧,嫡脉因为各种事儿恰好都聚在了长安。   崔家大祖房的家主之位没什么意外落在了嫡幼子身上,可卢家就尴尬了,嫡脉没了那不还有旁支吗?   但卢家的嫡女却不干了,亲自跑长安去跟当时的皇帝哭,当时的太后就是卢家旁支女,这就很尴尬了。   你儿子造反杀我全家,你姥姥家趁机夺我家产,一句“世家安能存?”,吓得皇帝立马拍胸脯保证这家业必须肯定是卢家嫡脉的。   天下世家嫡脉在长安损失大半,这是要变天啊,皇帝为了安抚世家,也是觉得卢家让个女郎继承似乎更好。   然后三十年后,卢家又起来了,卢家女的几个儿子成了年轻一辈楷模,站在嫡枝身后的族人也都被扶持出来身居要职,至于当初要夺权的旁支,反正卢家族谱上现在是没那一支了。   “崔氏和卢氏共遭大难,崔清父亲长大后娶了卢家嫡长女做宗妇,除了和卢家达成同盟外,觉得卢家嫡长女也许能继承了其母的优良基因。”   一个女人得多厉害才能在男权社会振兴家族?看看崔氏这不就还在靠吃老本儿么!   卢氏这个灶女给世家开了另一条退路,崔教授记忆里那老太太可不是简单人物。   时知背了谱系,却还没背完人物关系事迹:“我这位高外祖母似乎还活着对吧?”   没想到啊,老太太这么厉害!   崔教授点点头:“今年八十,貌似身体还挺好,前几年来信还骂崔家主糊涂蛋呢。”   时知打心眼里佩服:“有机会得拜拜大神!”   崔教授笑了笑:“崔家族人之所以能接受灶女,是觉得崔小女郎也许继承了卢家女的血脉能够振兴家族。”   毕竟时知原身母亲也是卢氏女,是卢家灶女的嫡亲重孙女,双重结合,血脉浓厚啊!   崔教授想起这点又有些头疼:“古人喜欢近亲结婚大概也是为了这所谓的血脉纯净。”   时知捏了捏拳头:亚历山大!近亲结婚不会有什么遗传病吧?   听了半天故事后,时知就该干嘛干嘛了,她最近想多做些次氯酸钠溶液,可空间里的盐都被她用光了,只能从外面补给。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煮盐技术,虽然纯度没现代那么好,但味道已经不错了。   时知让人准备好了一大包盐带入初禾园,就关门进空间了,这盐还得再提纯,然后再制作。   陶瓷罐子弄进空间一大批,都装着做好的溶液,她不能老是做这个,所以趁现在有空尽可能多储备。   初禾园有一个屋子专门放着青霉菌培养皿,空间里不生长,只能拿出来培养。   青霉素提炼用空间里的一些仪器没那么困难,可青霉菌培养却很难,这里的环境很难让青霉菌稳定培养,她带出一个显微镜,化学试剂没办法无限制供应,那就得用土办法。   温度现在还没条件控制太准确,青霉菌培养不稳定,感觉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看到制药大业的曙光。   时知跟爷爷感叹:“所以说,小说都是骗人的,什么穿越后一路开挂,哪里那么容易嘛。”   她现在养个青霉菌要达到能提前萃取制药似乎是个看不见尽头的巨坑。   “我记得宿舍楼里有医药箱吧?”崔教授听到孙女抱怨青霉素难弄,想起宿舍楼似乎备着常用药。   时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明天爷爷你和我一起去空间寻宝吧!”   这要是找到十个八个医药箱,那真是发大财了!!   崔教授又想了想哪里还有什么能用的物资,他好像可以去看看各个小组的实验室,隐约记得有些实验要用一些药物和化学制剂,似乎成分是能治病吧?   物资都是登记可查的,电脑虽然上不了网,但硬盘文件还是可以看,所以具体有啥根据记录找更容易。   时知今天要找的却不是记录里的,这些让他爷爷归置更方便,她要去宿舍楼和办公室“探宝”。   寝室楼找了一圈儿下来,能用的不多,两个医药箱,十把热水壶,六个暖瓶,几十个没开封的牙刷,各种牌子的牙膏六十多管,还有一堆洗面奶香皂等洗漱用品,再加两箱速食食品。   崔教授看着这些乐了:“院里虽然离市区中心远,但有班车还算交通方便,宿舍除了值班歇个脚,住的不多。”   这里毕竟生活不方便,没结婚的小年轻都是坐班车回租的房子,结婚的就更不会长住了。   时知不贪心,找到这些也很好了,起码这两个医药箱的常备药品还挺全,古代一场风寒都能要命,有这些,她和爷爷这俩古代身子似乎有保命符了。   “我竟然忘了第一时间找牙刷和牙膏,这半年用青盐刷牙太要命了。”时知把牙刷和牙膏认真分了类。   崔教授道:“一会儿带出去放初禾园,我想办法把这些过了明路。”   “爷爷,洗发水和沐浴露我兑到小瓷瓶里慢慢拿出去。”时知看到这些都快感动的哭了。   崔教授心里知道小姑娘爱美:“这些你自己用,爷爷在现代时也是用肥皂洗澡。”   他老人家不耐烦老是去买那些,肥皂就很好用嘛。   时知没和爷爷客气,她把“战利品”分好类,就去看爷爷的收获了。   “这些化学制剂全都可以当毒药用了,几滴就能毒死一头牛,爷爷这可救不了人。”话是这么说,但时知兴奋了,她可以提取成分啊!   崔教授不是这块儿的,这些本来是实验室用来给庄稼施肥或者杀除草治病虫害用的,但怎么提取成分做成别的他就不太知道了。   崔教授表情严肃:“这些绝对不能直接拿出去用。”   不说毒性,就是直接把化肥用在地里也可能破坏农田周围的生态环境。   时知郑重答应:“这个只用来救人!”   空间里的物资清点完了后,崔教授就让和时知每天傍晚进空间几个小时,主要是这麦子得收了,要想做种子还得晒干,这全都要拿出来的。   崔教授是不打算用农机的,这些都是宝贝,农机会损坏一部分种子。   看着这一百多亩地地,耕种了几十个品种的试验田,时知有些欲哭无泪,她不会做农活儿!   崔教授乐呵呵的道:“不着急嘛,咱们又不用赶时间,大不了收个几年,就当锻炼身体了。”   时知:我宁可打拳!   先收的是“神农六号”小麦,崔教授就像收宝贝一样拿着镰刀小心翼翼的割。   “知足吧,在这里面还不会累,我们以前割麦子那才叫辛苦,我一个助手还对麦穗皮肤过敏,那才叫受罪哦。”崔教授感觉这个身子很给力,忙了几个小时才脱了工作服结束今日劳动。   和时知跑到宿舍楼洗了个澡换好衣服一起出了空间。   时知出了空间后心里有些忐忑:“爷爷,你觉不觉得宿舍楼的水比之前小了?”   崔教授没太注意,他回忆了下:“你这样说好像是吧?”   所以这是为什么?电和水的供应不都是“停留”在某一瞬间吗?   也许空间的秘密不像他们想的那么乐观?   崔教授脸色变了变:“不管怎么样,先把地收了,实在不行过段时间把东西全都拿出来。”   时知摇摇头:“我和空间的联系越来越密切,我感觉它不会消失,但有些什么东西在制约它的存在。”   或许是能量守恒?   之后每日进空间崔教授和时知收割的速度加快了,没几天竟然让他们就把七亩试验田收割完了。   “水流恢复了,难不成是前阵子咱们用太多了?”时知想起自己在实验楼拼命弄消毒溶液的事,有些心虚。   崔教授心里送口气:“以后除了实验,水电咱们还是尽量不浪费。”   时知深以为然的点头,这地方古怪的惹不起啊!   种子公司给农科院配了脱粒机,崔教授把这些日子挑选的麦穗收了起来,这是要继续实验的,其余的机器脱粒装好称重。   “还行,均亩1400斤。”这是有机作物,不用常规的化肥农药,能有这个产量也是普通农田做不到的标准。   崔教授还算满意:“十几号人精心伺候了小半年,有这个产量也算过得去了。”   时知也是知道一点农事的:“要是拿出去,这种子能产多少斤?”   崔教授想起清河郡那落后的耕种水平,叹气:“最好的田地,风调雨顺,按照我的方法精耕细作最多四百来斤,这还是理想状态。”   一个零头,这是个残酷的现实,可这个时代,北方最好的田地,小麦亩产也不到两百斤,江南最肥沃的水田产的大米也才三百斤出头。   这样看来,这个种子又是很吓人的了,翻了两翻啊。   时知安慰爷爷:“没有化肥农药这就很好了,太逆天的东西会破坏平衡。”   北方以谷子、小麦和蜀黍为主粮,旱地为主,灌溉技术跟不上,几乎真就是看天吃饭了。   “修碉堡的那两千人已经凑齐了,等碉堡修完了,再组织庄子上的其他人修水渠吧。”崔教授心里叹气,可事情要一步步来。 第11章 .水车时知点头,她脑子里却快……   时知点头,她脑子里却快速运转:“爷爷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看的那个灌溉水车吗?”   水车?崔教授想了半天:“你是说老家那个废弃的水车?”   时知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回过老家探亲,看到水车新奇的不得了,整天要跑去看它“转圈圈”。   “你会做?”崔教授表示怀疑。   时知摇头:“不会,但我会画画。”   她把记忆里的大概样子画下来,“这个时代应该也是有水车的,但没咱们见的效率高,交给工匠琢磨,总是个办法。”   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那个水车也不也是先人想出来的吗?   清河郡农田灌溉还是要靠人力,如果有水车起码能提高一部分劳动力。   在崔教授的指导下,水车的样子又改了两次,毕竟是崔教授童年和少年时天天看到的东西,他自然更熟悉。   时知把最终成稿画完就交给崔氏的两个资历最深的木器工匠,“这个图是绝密,你们只能在庄子里研究。”   匠人看了图后眼睛都冒光了:“翻车图?可这似乎又不太像,齿轮多了两组。”   时知点头,这个水车原样做出来得几十米长,“这翻车,可借用水力和畜力引水灌溉,一次可灌溉上百亩农田。”   匠人的手都颤抖了,时知清了清嗓子:“只有大体模样,没有构造图,能提供的信息大概是这个翻车有三组齿轮,齿轮的类别似乎有好几种,具体是什么得你们自己琢磨。”   图画的大概有八分像,时知不是搞机械的,很多东西她大概记得样子可你要她说出道理来那也是做不到。   两个匠人看着图发愣,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翻车图,上百亩还不用人力?   “小人自当竭尽全力!”这可是能流芳后世的翻车!真造出来了,他们这一辈子也值了。   “要是有困惑实在想不通就让庄子的人找我,这东西原本是一位隐世奇人研制,祖父带我见过一次原品,可惜那人突然离世,图纸和样品都已被损坏再不可得,这是根据记忆画的。”时知编了个故事,她能给一些建议,总得有个出处。   “也不知是哪位大家的奇思妙想啊!”匠人看着图心疼的直哆嗦,这到底是哪个奇人想出这样的旷世奇作。   时知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祖宗研发的,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群人,她生活的年代这些东西早就成为“文物”了。   水车的事儿安排下去后,时知就和管建筑的工匠开会了,碉堡人力配齐,那就得日夜加班去建成。   这年头修碉堡并不少见,崔家把上千难民接过来,只要发粮食就好,男性劳动力大约有上千人,他们被收成了崔家的私奴。   要是和平年间时知还真不敢这么做,可现在朝廷自己都把律法当成废纸了,那干嘛管它,世家蓄仆养婢是脓疮,可那是太平年间的说法,乱世你手里没人就是待宰羔羊。   女人和孩子在逃亡的路上是最容易被放弃的,崔守安带回消息他让人收容了一些孤儿和女人,但都放在外面的农庄跟着做农活,等过段时间时知还有别的安排。   崔家光长安有工匠就百人,现在也都陆续回来了,再加上族地的大约有三四百人,这些大部分都可以听时知号令。   如今世家的衣食住行所用,绝大部分其实来自自身的作坊,只有少部分家族上位者用的奢侈品和因为环境没办法生产的或运输的才购买。   这些匠人是世代服侍主家的,手艺和技艺只传血缘,秘技外传是生死大事,当然了要是有人坏了规矩去偷人家技艺也是会被指责的。   崔氏懂建筑的匠人只负责技术,带人的活儿得给能镇得住人的。   护卫长崔和被时知安排去分派人手:“记住把他们分好小组安排,一组十人,五组一队,同乡不能在一组,每组都要放几个咱们在本地招募的人在里面,队长由兵勇领职,不可苛责,但也暗中观察,找出脑后长反骨或者品行不端的。”   这些人不可能都放一起,观察一下,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要是没犯大错就打发去偏远的地方种地,要是自己动歪心思,崔和手底下的人会教他们做人。   崔氏庄园附近几个庄子都修了临时住人的窝棚,房子是不够住的,所以只能凑合,好在已经不冷了。   时知让人把窝棚修的分散,一个庄子就住两个小队,饭食管饱,承诺干的好后分正式住处和工钱。   这对于逃难的人来说已经是不敢想的好事,吃得饱还不用被抓去打仗,以后有崔氏庇护起码饿不死,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活不好,卖身为奴也不是能遇到世家这样的大树。   “要是有人生病不可瞒报,尽快隔离看病,庄园有大夫也有药,这个钱走家主府的帐。”时知只是要确认安全性,这一点保证了她愿意让这些人活的有保障些。   “女郎仁厚。”这年头给下人看病的,皇宫都不一定愿意做,底下人病了就挪出去,熬过来继续活,熬不过就是死。   时知心里叹息,如果可以她一点都不想要这么做,可预知后面的世道是什么样,她和爷爷都要去适应和改变。   五月是恶月,今年端午节取消了划龙舟等庆祝娱乐活动,可包粽子还是要有的,傩舞驱邪仪式也进行了,时知年纪小不用去仪式,大早上戴着五色丝线抿了半口雄黄酒就算驱邪了。   清河郡靠近江南,再往南走的州府就有水田,所以糯米并没长安那么贵,粽子也不是太过稀罕,普通百姓也是能包些过节。   天气热了,庄稼长势喜人,崔教授最近几乎都快住在农庄里了,要不是过节他还真舍不得回来。   “今年节礼从简只送族人就好,都是女郎做主送的,很是整齐了。”阮妈妈对崔教授不在家的行为似乎很久前就习惯了,她觉得这个姑爷“靠谱”太久才不正常。   今天过来主要是因为,时知前段时间做主给二嫁的小卢氏也送了节礼,她是赞成的,可就怕家主心里不痛快,毕竟这前儿媳妇和家主是近乎“撕破脸”了。   崔教授是换了芯儿的,他当然不会介意,这毕竟是孙女在这个世界的血缘至亲,尽礼数也是应当应分。   “阿蓁做主就好。”崔教授乐呵呵的道。   阮妈妈这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她这段时间排查府内诸人,越查越心惊,前两年真是太大意了,家主府都快成筛子了。   这时候两位主子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时知每天上午都有文化课,正式开蒙的小女郎每天都有一堆“作业”,因为还要培育青霉菌和做一堆计划,平时一到初禾园她就跑空间里先背书、练字。   青霉菌培育不理想,她考虑要不要暂时搁置了,反正两个医药箱似乎也可以救救急,她现在的这个阶段没办法提高青霉素的培育成功率。   “还是先慢慢来吧,饭要一口一口吃,急不来的。”崔教授也觉得这摊子铺的有些大,他精力在农田上也处理不了别的。   时知最近事儿太多了了,小脸儿有些憔悴:“我先把碉堡建好,然后再说其他。”   古代文化课对时知来说没有压力,她又不用科举考试,大体学个差不多就够了,但琴棋书画还是得懂一些,阮妈妈还说她再大些什么调香、烹茶、插花、女红也得安排。   时知有绘画的底子,琴棋书画除了画,每天她也就花时间练字勤快了,别的她没兴趣不说,也没那个时间。   好在阮妈妈似乎也觉得时知还小,也不着急,慢慢来就好。   白天渐渐长了,最近碉堡已经打完了地基,时知就带心腹住到了崔氏庄园里的家主宅子里。   这里没东武城那么大,但这里是崔氏的“工业”区聚集地,住在这里的族人不算太多,但总比家主府的烟火气更浓了些。   阿茄把崔大带来的信放进时知的小书房,这几天他们之所以回庄园,是因为家主府的排查已经进入“末尾”。   府里大换血,阮妈妈怕出乱子,就让小女郎先“避一避”,虽然时知没把自己当孩子,但想到这里面似乎要见血,她还是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就“从善如流”来盯着工程进度了。   碉堡用的砖和石头现在储备充裕,窑里还在烧,但最近农人灌溉比较忙,工地上只有匠人和专门筑碉堡的工人。   这段时间不方便进空间,时知就干脆一有空就去庄园内的各个作坊去看,当然族人的作坊产业也不全在这儿,还有许多在他们自己的庄子里。   “这是桑根纸?”时知在一家纸作坊看了半天,她以前从某宝上给爷爷买过各种练字的纸,所以看到这种“土纸”一时有些怀疑人生,现代的桑根纸虽然没正品宣纸那么好,但也是挺好用的纸张,古代咋这个样子?   这家纸作坊是她刚划入名下的,这几天她在庄园内作坊“游玩”,崔教授就把家主名下的作坊转给她了。 第12章 .收获“回女……   “回女郎,这的确是桑根纸。”作坊管事虽然不知道女郎为什么惊讶,但还是老老实实回话。   时知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平时用的宣纸和这个似乎差距有些大?”   管事愣了:“檀皮宣纸乃纸张之首自然不是桑根纸可比的。”   可是崔家桑根纸不是说挺有名的吗?亏时知早上听到说家里作坊造纸工艺“不错”有些兴奋。   结果就这??   时知再一次明白这个时代技术因为保密,士族家里的技术也不是样样都拿得出手的。   看着桌子上收集的各种市面卖的纸张,普通纸张哪怕是上品,也跟现代的学生们用的草稿纸差一截,难怪宣纸那么贵,这简直就是技术垄断啊。   时知有些心动了,感谢现代各种博主花样百出的“复古”视频,她还真知道一堆“古法”,原本以为这个时代都有了的东西,她也没上心,但她忘了这个年代“技术垄断”空前绝后,很多常见物品其实是贵族专属。   现在冬小麦已经熟了,农庄正在忙着麦收,这让她想起以前看的视频:用树皮和麦秆熬浆做的纸。   虽然她只是“眼睛会了”,可在这里又不用她动手。   纸好不好关键在于植物中纤维的提取与合成,这个除了浆要弄好,合成的家伙事儿也得跟上。   植物纤维提取这部分难不倒时知,但怎么合成出光洁白净的纸张却是要好好考虑的。   时知在作坊观察了几天,就根据记忆改改画画出升级版的造纸机,她也不知道行不行,但先弄出来再说。   纸浆的熬制技术其实没太大区别,但去杂质的技术实在不太行,时知把结合现代知识的方法告诉工匠,哪怕工具还没弄出来,新出的纸张质量也好了不少。   时知画的造纸机其实不太专业,做出来后不太能用,毕竟只是模仿个样子,但匠人得到启发,把现有的滚筒改良后,纸张一下子就平滑不少。   等按照比例混入麦秆后再做了一批后,整个作坊都沸腾了!虽然比不上宣纸的质量,可他们造出了“上上品”的纸。   要知道顶级造纸技术一直被江南几个家族把控,哪怕最顶级士族大多都是北方的也没改变这个状态。   如今崔氏自己就可以做出“洁白如玉”的桑根纸,这是家“文风兴盛”的吉兆啊!   族里原本觉得时知就是“小儿玩闹”,这一下子就开始“歌功颂德”了,有几个族老甚至要去给祖宗念叨一下,“崔氏大祖房兴盛有望”。   一张质量好一点的纸带来的变化时知和崔教授都没预料到,他们和这个时代还是有巨大的认知偏差。   看着勉强比现代的草稿纸好些的纸张,时知心里想着马马虎虎用吧,毕竟宣纸太贵,可这个时代有身份地位的都不会用质量不好的纸,不然“掉价”,这下也算“开源节流”的一项。   造纸的过程中,家主府送来一份名单,阮妈妈和崔大把内外院彻底清洗了一遍,那些“眼睛”吐出了自己是被哪方送进来或者收买的。   五花八门的来源,世家有、权贵有,但大多只是探听消息并没有被指使做些什么,时知接受良好,毕竟貌似崔家也有往皇宫放探子不是?   看过小说原著的人表示这才哪到哪,十几年后那才是暗探活跃的巅峰呢。   这种事既然避免不了,这次她们家发现了一批人家安插的,下次说不定就是别人家,各凭本事吧!   时知看了看别人送进来和被收买的比例,似乎家生子背叛的几率小不少:“家主府内的差事还是尽可能用人品可靠的家生子。”   崔教授知道了结果后也没有太惊讶,毕竟都有心理准备了。   他最近在组织麦收,冬小麦收完就要收他的春小麦,对于家里作坊提高了造纸质量这件事,他只是对众人表达了一点谦虚的客道,他真没觉得这有啥大不了,毕竟更好的纸别人家早就弄出来了。   春小麦收完,农庄一片欢欣,哪怕还没称重入仓,有经验的农人也清楚今年麦子“大丰收”了。   崔教授脸增加了两个色差,原本白皙的肤色变成了小麦色,他最近着实累着了,小麦从耕种到收获他全程跟着,今年勉强算风调雨顺,改良了耕种方法加上良种,他估计亩产得有二三四十百斤。   这简直就是他职业生涯的“低谷”,然而客观条件客观对待,现有的农耕技术有这个已经很不容易了。   收了一批当种子的麦穗做研究,其余的晒干后全都跟别的品种一起运回了庄子的仓库,现在他们对清河的掌控没那么强,还是低调些好。   过段时间的高粱收获也得这样做,这个年代哪怕是最贫瘠的土地也能亩产二百多斤,他拿出的新品种高产能长三百来斤,也算是“良种”了。   时知没吃过高粱饭,她好奇爷爷干嘛不干脆大规模推广高粱?   “蜀黍难吃,剌嗓子。”崔教授记起童年的回忆,他真的不爱吃这种作物,但这个时代,这也是主粮之一,谁让它好养活不挑地呢。   往仓库运粮食,都是入仓崔教授带着心腹亲自称重,除了崔教授一行人都激动得不行,但崔教授下了严令。   “绝对不可外传。”   之后几个庄子做了标记的麦子又当做每年的粮食贮备运回了家主府。   时知把良种收获的麦子一部分收回空间,看上去差不多和普通收的量差不多,虽说府上干净了不少,可小心驶得万年船。   “等咱们有更多自保能力,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推广了。”时知安慰爷爷,她知道这么偷偷摸摸,老爷子心里不好受,毕竟他们初衷是为了百姓。   可如今这有些危险,他们怕护不住反而被人惦记。   崔教授心态调整的很快,他经历的事儿多了去了这算什么,连穿越这种神奇的事他都适应良好了。   根据这几个月耕种的记录他确定现代良种也是适合古代耕种的,   心里踏实不少,然后就开始计划“神农六号”实验耕种的计划了,甚至还抽空捡起了嫁接技术,计划明年把几个山头的果树都弄一弄,空间有很多适合嫁接的果树,这个可以交给农人,也不难学。   等高粱熟了,崔教授又带人把粮食收回来时,接到一个意外的消息,剑南道指挥使刘逸之暴毙。   惠嘉长公主勋贵一派与荣安太后为代表的外戚一派表面的“和谐”彻底撕碎了,从接任者是长公主一派的结果来看,似乎是长公主赢了。   但真的赢了么?想   到长公主的结局,时知心里发寒,危机的种子已经种下,长公主这一步走的太急了。   长安   初秋的花园还留着最后的绿意,刘家却一片衰颓,前院儿的灵堂哭声隐约还能传过来。   惠嘉长公主看着今年去刘家上香的官员名单,她心里叹气,这一步走的是不稳当,但她不想再和刘家腻腻歪歪,不把刘逸之除了她始终难安。   如今西北与西南的兵权都在她手里,如此她才可以放开手脚去做她想做的事。   世家根基在燕北与江南,这个她动不了,可也不是没办法,朝中世家关系盘根错节,她已经拉拢一批小世家,再往上拉拢其实也没那么难。   崔家大祖房衰落,但依旧还在顶级世家中,清河崔氏的祖地主人可没换人,这简直就是打瞌睡时专门为她送上的枕头。   远在清河郡的时知不知道她又被人惦记上了,这会儿她正忙着帮崔教授规划农田呢,因为剑南道指挥使的变动还有陆陆续续从长安传回来的消息,让祖孙俩感觉不太妙,总觉得要出乱子。   时知努力回忆小说的情节,然而小说是围绕男主展开的,惠嘉长公主的政治生涯只存留在别人的回忆里,她实在想不起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但因为这件事,崔教授变了打算,从“循序渐进”改为扩大规模,家主名下的农庄只要是适合种麦子的全部种上,今年要增加兵勇护院的规模,粮食就不能少。   这实在是冒险,可时知与崔教授都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总觉得还要出事,那么这时候准备总还有些用处。   崔氏有地位的族人,家里有些兵勇护院这很正常,但武力值一般,好在家主府的一千兵勇护院是精心培养的,装备和武力值都有保证。   农庄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农人,看家还行,真有动乱武力值就不太行了。   时知打算再让崔守安去收一批人,先不带回来,放偏远些的庄子观察训练一段时间,等明后年再带回来打散了放各个农庄当护院用。   “拖家带口的也要,都带回来安置,这样他们落了根,才能更忠心。”时知派出崔守安时仔细叮嘱。   清河郡人口密集,但环境安稳,人口流动可操作性太低,时知不想惹麻烦,所以宁愿收拢外乡那些活不下去的人。   这个夏季着实忙碌,还没怎么有感觉的就入了秋,北方如今大多还是以谷子也就是小米为主粮,清河郡虽然没种那么多,但也是种了不少,庄子都在秋收。 第13章 .圣旨中秋节是重要节日,除了……   中秋节是重要节日,除了过节,还要举行秋收祭祀仪式,崔氏每年都很重视,甚至还要举办宴会请客。   国丧期间自然不能像往年一样邀请宾客,然而家族内部该走的礼节还是不能少,时知已经熟门熟路的安排下去了。   中秋过完,崔教授就住到了庄子上,这次冬小麦耕种他异常重视,虽然春小麦成功了,可“神农六号”扩大了规模,他还是有些紧张。   年初他教会了农人沤肥的窍门儿,还教会农人一些给农田提前除虫卵的方法,这会儿把小麦种下去,按理说来年要比今年的春小麦收获更丰。   小麦种完,崔教授让人灌溉一遍才放心,各个庄子巡视一遍,看着顺利出芽的麦田忍不住的高兴。   冬小麦种下去,入冬前除了灌溉,人力上并没有太大可操作的地方了,崔教授把注意事项安排下去后就又回府里住了,然后把监督碉堡的活儿接了过来。   时知要上文化课,最近又加上了骑马射箭的课程,还要时不时和工匠讨论翻车技术的改进,实在没精力再去庄园盯着,虽然崔教授不太懂建筑工事,但他只要每天过问一下,然后隔三差五去转悠转悠就够了。   大部分时间崔教授还是在初禾园,他有一堆的研究数据要观察,初禾园有育苗圃,这是夏天刚弄好的。   今年在庄子上转悠,崔教授看到有好些山林果园,他就打算把嫁接技术传播出去,这时候种果子的不多,除了劳动力和运输问题,培育果树技术也不行。   崔氏的果园种好了其实内部就可以消化,这年头家里有好果子其实都可以当很有面子的礼物送人。   做实验时,时知的青霉菌崔教授也照看着,这个有显微镜就行,操作步骤对他来说不难,虽然进度还是不怎么样,也算聊胜于无。   正当祖孙二人努力苟着又到了初冬时,传来了一个消息:长安往清河派来了使者。   三千禁军外加给崔氏赐官的圣旨,这很不寻常。   时知和崔教授猜测,这里面应该还有一道“赐婚”圣旨,如果崔家接受了长公主的笼络,那么“赐婚”应该就顺理成章。   问题是,现在的大祖房敢不接受这份“笼络”吗?   名望、地位在绝对的实权与力量面前有时候不堪一击。   长公主自然不会真对大祖房一族做些什么,但看她对付刘逸之的手段,要是拒绝了她,那三千禁军真有可能把崔教授和时知“请”去长安。   崔教授气的直哆嗦,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乱,孙女就指望他呢,这个婚事说什么也得推了。   “大不了撕破脸。”崔教授沉着脸道,他是绝地不会让这么荒唐的婚事落在孙女身上的。   如今世家势力虽然还是不容小觑,可君不见世家巅峰的南北朝时期,世家子弟还被逼着修了原配娶二婚公主?   所以生气没有用,他们得自救。   崔教授开始写信,记忆里崔卢两家是几大世家关系最密切的,所以这次除了之前写给其他五房的信,卢家也是重要的支持者。   时知一边给爷爷磨墨,一边道:“爷爷你也别上火,就算真答应了赐婚又怎样,过几年谁当皇帝还不一定了。”   知道未来走向,这是最大底牌。   崔教授封好信函,没好气道:“就是知道才更不能答应,长公主就算失势也是以后的事儿,可这件事要是答应了,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崔家是块任人宰割的肥肉,咱们以后绝没有安稳日子过。”   时知心里也知道爷爷说的话有道理:“最坏的结果大不了我们离开这里,找个隐世的地方躲着。   崔教授揉了揉眉心:“这是万不得已的打算。”   烦人的古代,原本看小说时对长公主那点“巾帼不让须眉”的好感归为负数,果然刀不落自己脖子上不知道疼啊。   时知此刻再也不觉得长公主“英年早逝”是件可惜的事了,被人当成棋子的感觉很讨厌。   “惠嘉长公主城府极深,她这次大概做了两手准备,一是从族里内部击破,比如许给族人一堆好处;二大概就是族里抗住利诱,那就用禁军的刀架到咱们脖子上。”时知把情况往最坏的地方想。   崔教授脸色苍白,然后闭了闭眼:“真要到那时候,可就是鱼死网破了。”   手里的笔停了下来:“也罢,大祖房势弱,大概还是咱们自己动手保险。”   有些事他不想越过底线,可这时候似乎再讲一些上辈子的原则似乎有些可笑。   时知看爷爷明白了她的话,继续道:“使节应该还在半路上,只要先拖住他们,只要旨意进不了东武城,那就还有转机”   崔教授又把一信封好:“要是长安再出点乱子就好了,让那个女人不敢对崔氏乱来。”   时知点了点西南方向:“剑南道是刘家的根基,不是她惠嘉换个指挥使就真能短时间掌控的,或许我们可以借个东风。”   然而现在最紧要的不是长安,是那三千禁军怎么拦住。   时知想了想,“我有办法,就是这次我得亲自过去,族里所有事得爷爷你来抗。”   崔教授担忧:“你出门行吗?”   时知严肃道:“必须行,我不是真的七岁孩童。”   第二日,时知就“病了”,课也不上了,府医进进出出,院子里不久就全是汤药味儿了。   崔教授把全族有能说的上话的都叫来了,这种事儿也不用瞒,圣旨出了长安城,没几家不知道的了。   “哪怕就是帝王赐婚,也是提前商量好了再发诏书,哪有这样的。”崔氏族老一听这事儿气的立刻炸了!   而且这才除了国丧几天啊!这简直就是把孝道礼仪放到地上踩了!   问题是惠嘉长公主说不定还是故意的呢,给荣安太后守国孝想必她是很不痛快的!   赐婚不是小事,也不是个人的事儿,接到消息后,崔教授就和时知商量把这事儿告诉族老,要想拒绝还得靠族里。   崔教授这会已经平静,他明白这是封建社会,平等自由那一套在这里是扯淡,原本以为躲开权力中心就没事了,结果还是被人惦记。   崔教授看着族老们铁青的脸色,苦笑:“要是阿灿活着,又或者阿蓁有个兄弟,也不用她小小人儿家担惊受怕,灶女联姻也不是没有,只要不离家即可,可怕就怕长公主要的是出嫁的灶女。”   这话说的透彻,在坐的没有傻子,这背后的深意让人汗毛直立,长公主这是要把大祖房放到手心里摆弄了。   辈分最高的曾叔祖最后叹气道:“联系门生故旧,其他五房也要去信,清河崔氏的脸还有根基不是大祖房自己的事。”   家主独苗联姻没什么,大不了换个继承人,可要是打定主意吞了继承人背后的家族却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崔教授很满意他们的态度,心想总算对得起这大半年的付出,要不是顾及这个家族,不然他们现在有空间去哪里活都能生存。   时知带上崔家暗处的力量离开清河郡除了她贴身女使和崔教授,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部分力量是家主的底牌,这才动用出来也是没办法,明面上的人他们不能动。   今年的初冬并不冷,裹着皮毛大氅扮作男童的时知还觉得热,但坐在马车里昼夜不停的赶路,她还是决定猥琐发育。   一行二十几个人,除了换马匹和赶马车的轮换休息,昼夜不停的赶路两天,终于在冀州落云城外看到了三千禁军的营地。   按照正常行军速度,再有四五日就到清河郡地界了。   时知远远看着军营,心里庆幸还来得及,这要是进了清河地界,再联络上本地驻军,那可就一点操作性都没了。   三千禁军要怎么拖住?时知其实没有十分把握,但她总要试一试。   这是冀州地界,与她估算的差不多,时知看了看天色,离天黑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   “白雀你派两人继续往长安出发,其余人隐匿行踪,原地修整。”时知不知道这二十几个人真实姓名,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世代相传的代号。   从小训练,永远隐藏,不活在阳光下,也没有任何身份,只为家主命令活着。   时知想到了原著设定的一种人:死士。   原来大祖房也有这种力量,只不过大祖房的死士不多,这和小说里主角们动不动调动一批一批的死士有些出入。   不过想想也是,这种人养多了主家能力不够也瞒不住啊,按照原来的崔家主那性子,能养这些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这些人原来都是在长安的庄子里静默等待任务,平日没有命令都是伪装成普通人做活,上次崔守安回来,他们也是以普通仆人身份回来的。   他们的头叫白雀,崔教授说这已经是第六代白雀了。   凌符是这次宣旨的使节,也是公主府的谋士,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拉拢崔氏一族为长公主所用,带三千禁军也只不是以防万一。 第14章 .疫病不到万不得已,长公主是……   不到万不得已,长公主是不愿意用强的,然而宗室和外戚一派最近都以“正统”名义要求太子参政,长公主现在急需要世家力量与之抗衡。   二三流的小世家话语权没那么大,只有那几个顶级世家开口,才能稳住那些酸腐的嘴巴,可顶级世家从来都是滑不溜手,在殿下没有彻底把控朝政前,他们是不会站队的。   唯有清河崔氏大祖房,如今风雨飘摇,只要利益足够,再加上威慑,不怕崔清那老头儿不出头。   凌符对这次出行有着七成把握,崔氏衰落,哪怕崔清不答应,那些族人面对高官怕也难守住,他们已经太久没沾到权力中心了,走捷径的“复兴”,有多少人能抗拒?   当然了,要是他们不识抬举,那么请崔清和他孙女回长安恐怕就要费点劲,实在不行也只能让崔家见点血了。   深夜巡逻的士兵打着火把,今天没有月亮,夜里暗得吓人,他们这一趟差事是护送凌大人,不容半点儿闪失。   忽然脑门一凉,有水滴到了脸上,这是下雨了?   巡逻的兵士赶紧去把睡着的人叫起来,他们这次带着的粮草还有给崔氏的各种赏赐都在车上,万万不能被雨淋了。   忙活了好一会儿,负责看管车队的兵士才又回帐篷睡回笼觉,这雨似乎下不大,这会儿了还是几滴落下。   巡逻的兵士接替了两轮,天蒙蒙亮时偶尔落下的雨滴也没了,看东方鱼肚,今儿应该是个好天气。   凌符一大早起来就听到手下人禀报,说军中有十几人一大早昏迷不醒,还有几十人人四肢乏力,似乎是生病了。   凌符听到禀报心里一突,这种情况万万不能出岔子坏了殿下的大事。   “军医怎么说?”凌符脸色发黑。   凌符手下小心翼翼的继续禀报:“军医说症状古怪,目前还查不出缘由。”   凌符稳住心神:“让军医一定要全力找出病因。”   他带着三千禁军不是个小事儿,不管沿途各地官员,长安也看着他们呢。   生病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病是不是传染?   可偏偏他又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真要是疫病,说不定已经有更多人传染了,禁军染病可大可小,说不定长公主也讨不找好。   “把病患隔离,大军停止开拔,让军医开些汤药给没得病的军士,从现在起所有人不得随意走动,咱们在原地修整两天,让军医全力医治。”凌符下了决心,他要看看还有没有继续得病的,如果还有必须立刻报给长公主。   三千禁军停止继续赶路,这是很引人注目的事儿,冀州官员都注意到了这事儿,但具体情况不明,大家还在观望。   大军停了一天,病患的症状似乎减轻一些,也没有增加患病人数,凌符心里稍微送了一口气。   只是军中药材不足,他打算购买一批,确定这病不传染就继续赶路。   第二天一大早,凌符派了几个没有接触过病患的手下进城购买药材,决定再观察一天他们就出发。   又一天过去了,军中又有几十人病倒了,凌符的脸黑成了锅底,军医几乎已经确定是疫病了,病患隔离还是有人倒下,还会不会有人染上谁也不知道,唯一安慰的是目前还没死人,只不是昏迷或者四肢无力。   凌符立刻决定飞鸽传书给长安,他现在已经不敢派人去送信了,万一把疫病扩散,他是死罪就算了,长公主怕也补不了这个天大的窟窿。   凌符没有想隐瞒这件事,他不蠢反而很清醒,这件事不说瞒不住,就算能瞒住也没有意义,反而还会闯下天大的祸事。   如今就地医治是上上策,他还得尽快让冀州刺史帮忙。   冀州刺史感觉自己真是流年不利,三千禁军过道冀州染上疫病,这是怎么说的?他治下今年没听说哪里患病啊?   这禁军怎么就在他地盘得病了?   那个凌符也是光棍儿,派人通知他后,就说大军要原地隔离,补给什么的都托付冀州了。   真是没天理了!   可他又不敢不管,这可是禁军啊,还是办的长公主的差事,他只好一边儿给禁军送补给,一边给长安送信,还要安排沿途防治疫病传染的事,谁知道他们一路走过来传染了多少人!   最可气的是明知道有疫病,凌符手下还进过落云城,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回头一定参他一本!   白雀看着眼前的女童打心里带着恐惧,他们家少主是会鬼神之术吗?   前天夜里他带着人进城潜进最大的一所药材铺,把其中几味药撒上了少主给的东西。   然后一大早果然看到禁军在城里购买药材,甚至把城内那几味常见药材全都买断了。   到这里他顶多就是感叹少主“神机妙算”,可谁能告诉他,前天夜里禁军到底是怎么得病才需要进城买药的?   留下的人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半夜时,少主让所有人原地待命谁都不许跟着,然后自己离开了,天快亮才回来。   莫不是去施法了?   时知不知道白雀等人的心理活动,知道了她也不会解释。   这就是死士的好处,只要下了命令就会听从,这要是一般护卫,绝对不敢让主子一个人行动。   估算时间,她这次药没有下很多,根据人体代谢功能,中招的人有个三四天就好了,禁军人体应该不错,可能两三天就好了。   这两天都住马车里,城中戒严只能出不能进,时知嘱咐道:“白雀你带人想办法靠近送补给的壮丁队伍,给他们的部分食材下药,这次改下泻药,记住只下一部分,注意用量。”   无人机也不能老用,套路多一些,这三千人才能困住时间长一点。   凌符听到病症开始从四肢无力变成腹泻后,嘴上起了一圈儿燎泡,说实话,如今这个情形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能等长公主拿主意了。   隔了两天,时知又用无人机撒了次兑水的杀虫剂,她计算过用量死不了人,但肯定让中毒的人不舒服,吃点排毒利尿的东西大概一两天见好,干挺着大概三四天得头晕目眩。   禁军的“疫情”越发严重,连凌符都趴下了,冀州刺史将整个落云城都封了,就怕城里也闹这个不知名的疫病。   看着当地驻军已经划出隔离带来,时知知道这下子禁军想离开也不容易了,他们这是被取消行动权了。   时知看差不多了,离开前对留着的人嘱咐道:“等过两三天再混进送补给的队伍下一次泻药。”   去长安的死士估计应该快到了,送信的信鸽被他们拦了两天才放出去,但冀州刺史的信没拦,等长公主接到消息时,这件事时会在同一时间被他们的人传遍大街小巷。   时知带着人要赶回清河,药不能老下,万一真出人命那就罪过罪过了,不过哪怕他们“痊愈”了,冀州刺史大概也不敢很快解封,怎么也能再拖个十几二十天。   时知躺在马车里补觉,马车上的碳炉熄了,她裹在皮毛里也没觉得冷,就是感觉整个人都要馊了,为了不露痕迹,这段日子他们没进城也没投宿,都是在野外生存。   幸亏这大半年有打拳健身,否则这个小身板儿绝对吃不消。   赶了三天的路,时知是傍晚悄悄回的家主府,阿茄看到她狼狈的样子都要哭了。   时知洗漱干净后,崔教授已经过来“探病”了,看着孙女瘦了一圈儿的小脸儿,心疼的不行。   时知一边用饭一边道:“事情成了,明天清河郡郡守应该就会接到信了,桐州防御使手底下的将领也应该接到信了。”   崔教授点头:“白雀回来跟我说了,过两天我会安排人在东武城放消息,族里也会安排下去,你好好休息,其余的事交给爷爷来办。”   时知也不勉强,她是得好好休息,这个身体才七岁,这次有些累狠了,要不是情况特殊还真不敢这么造作。   时知是真累了,用过晚饭不久后,倒头就睡了。   等她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朝廷有派使者前来清河郡的事儿,清河郡隶属桐州,所以这件事在整个梧州上层官员内部都不是秘密。   原本以为这是崔氏和长公主的角力,大部分人保持沉默,毕竟世家和权贵的斗争从前朝就没断过。   然而原本打算看戏的众人,突然听到宣旨禁军患有疫病的消息后不约而同都深吸了口凉气,要知道冀州和桐州相近,这要是赶上倒霉,这三千禁军完全有可能在桐州发病!   桐州刺史直接把清河郡郡守传信提溜到了刺史府,他们得商量一下对策。   禁军是奉皇命来的,不让进入似乎会得罪人,甚至可能会被秋后算账,可放进来真把疫病传开了,那直属官员可是要被撸甚至掉脑袋。   有谋士道:“大军还在冀州,若是治不好,冀州刺史怕也不敢让凌符把人带走。”   话是这样说,可谁知道禁军还有没有带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万一他们自己好了却还传染别人怎么办? 第15章 .流言桐州刺史脑门疼,清河郡……   桐州刺史脑门疼,清河郡郡守更是欲哭无泪了,他刚从刺史府快马加鞭赶回东武城,就听到禁军得病的消息已经传遍东武城正有在整个清河郡蔓延的趋势。   一想到刺史大人让他“封锁消息”的命令,他几乎都要站不稳了,心里直呼天要亡他!   城内人心惶惶,崔氏一族也不安稳,疫病啊!这可是要命的,族老们到家主府进进出出商量对策。   “这禁军是冲崔氏而来,真要是把疫病传到清河来,我崔氏一族就是罪人啊!”有见过疫病传播后人间惨剧的族老直接开始哭了。   崔教授这几天一直沉默着,他把消息放出去后一直在等长安那边的动静,族里这边只是添添柴,等过几天那边儿的消息。   长安   长公主接到凌符的消息时也是一惊,但还没等她想好对策时,这消息却不胫而走传遍了长安城。   刘家在听到消息后,推波助澜又让人放出消息“派出去的禁军是为了为长公主谋私权。”   长公主一派气的半死,但流言压越大,惠嘉长公主明白这事儿她失了先机,所以一边派人放出政敌的“私秘风流韵事”分散注意力,一边写信给凌符,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把疫病断绝才可行动。   事有轻重缓急,长公主心里有些后悔派这么多人出去,其实完全可以下令给桐州刺史,让地方军队去配合凌符,这样虽然过程可能没那么顺手,但也不至于陷入这种困境。   长公主不愧是玩转朝堂的政治好手,流言果然被更辛辣的“风流韵事”吸引了,再加上染病的禁军远在冀州,长安的百姓也并没很害怕,所以城内最热的话题从长公主变成了外戚家的私密隐事。   刘家听到后气的要吐血,他们家是天子外家,长公主头号政敌,流言蜚语说的最多的就是他们,原本想靠“民意”打击长公主这个女人,没想到被反将一军。   崔家的死士在长安待了几天,心里越发佩服自己女郎留了后手,这刘家难怪被长公主压死,这么有利的局面还能被翻盘,难怪荣安太后一死,外戚就再也压不住长公主了。   就在大家还在讨论禁军疫病和权贵隐私韵事时,又一则流言出来了,这次是世家的。   流言说崔氏一族眼看衰落了,崔清为了高官厚禄与家族富贵打算和长公主联姻,没看他们一族都没什么大官了,用一个嫡女换前途太划算了。   有人又反驳说了,人家崔家那嫡女是灶女怎么可能会拿来联姻,也有可能是长公主为了世家支持要拿小儿子去崔家入赘。   一时间长公主和崔氏一族又成了长安城最近的话题,而且加上前几天禁军疫病的消息,被人多番联想,就连权贵们也开始嘀咕了。   长公主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气的摔了杯子,她听到禁军疫病的事儿没真的慌乱,因为这不是不能处理,可把崔家放出来真是诛心之言。   除非她放弃崔氏,否则只要崔氏答应和她联盟,那就做实了流言,她其实也不怕流言怎么说她,可她清楚世家最重名声,事情要失控了!   果然这个“流言”从长安传到清河郡时,崔氏族老几乎都要去祠堂以死谢罪了,他们觉得崔家几百年清誉真要被长公主给毁了!   崔教授把族老劝回去,并且立即上书陛下陈情,绝对不可能接受联姻,如果陛下和长公主不答应,他就带着孙女抹脖子,绝对不可能让崔氏蒙羞。   族老又哭了一场,表示他们也绝对不会接受长公主的威逼利诱,要是真让家主与灶女蒙羞,那阖族耆老就一起去长安城一头撞死。   原本族里其实有些人还真动了搭上长公主这条船的念头,甚至觉得把灶女拿出去联姻,再换个继承人就好,也许这正是他们旁支的机会。   当然了这个方法不能拿出来说,也不是所有族人都同意,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崔氏如今陷入“贪慕富贵”流言中,最重要的是自证清白!   崔教授的陈情折子是快马加鞭送到长安的,并且他还给所有长安的故旧捎去了信。   折子和信大概意思差不多,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身为臣子他不能为君分忧,身为宗子却没有传承好血脉,身为家主却没振兴家族,身为祖父却让孙女陷入流言,要不是孙女年幼失怙,他早就应该以死谢罪了。   然后后面又开始自证,说他无心仕途,回老家也是这个原因,只想耕读传家,养大孙女,最近听闻陛下和长公主惦念他派人探望,他愧疚难当,又听闻探望他的人生病了就更愧疚了,他崔清于国于家都没半寸功绩当不得贵人们的关怀,若是禁军真出了什么事,那他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同时最后又表示,他身上的三品官身也请陛下收回去吧,万万不能因为他而让长公主被人攻击,他崔氏一族绝对不可能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以后谁要再说给他加官那他就一头碰死,谁要说拿他一族灶女换取富贵,他一族也没脸活了,打算一起在祖先面前谢罪。   反正那意思,谁再给他加官给他孙女说媒拉线他就去死,崔氏一族也一起死,这是生死大仇!   崔教授的折子上了没多久,清河崔氏其他五房的折子也来了,那意思一样,清河崔氏六房同气连枝,大祖房受辱那就是整个清河崔氏受辱,他们请求陛下找出传流言的幕后黑手,还清河崔氏一族清白。   皇帝被他小姑架空,但发圣旨他还是知道的,他也不愿意他小姑和世家联姻,所以崔家的请求和他的利益不谋而合。   崔家其他五房原本也是观望,但一听到长公主和崔氏的流言就知道不好,别人可不知道崔家分六房,老百姓眼里他们是一家,权贵眼里世家更是一个整体!   其他顶级世家也给大祖房背书,在朝中担任职务的纷纷上书,说崔太常一辈子都有名士之风,崔氏也是士人楷模,万万不能让流言污了名门。   惠嘉长公主心里的火压不下去,但还是要控制表面情绪,她知道这是“阳谋”,把利益交换放到明面时所有人都不会接受,每个人都要有一层虚伪的面纱,现在有人把这面纱揭开了,她所有的打算都不能放出去了。   如果固执己见,那就是与所有世家为敌,不说她没有这个力量,就算有图什么呢?想把崔氏大祖房收为己用不也是为了拉拢世家?这一招是她败了。   可她不明白,这次是输给了谁?禁军疫病开始,长安城里就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翻云覆雨,她想过所有政敌,可却没有确切目标。   她甚至怀疑过崔清,然而崔清她是知道的,他要有这个本事,崔氏大祖房这些年也不会是如今这个鬼样子。   况且世家最重名声,这件事给崔氏的清誉还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完全不是世家的套路,他们放不下那些虚伪的面具!   排查了一圈儿,长公主心里发寒,她竟然找不出幕后黑手,长安城竟然还有这么可怕的人物,这样她怎么不心惊。   时知要是知道长公主的心理活动一准会回一句:刻板印象要不得!   崔氏是注重名声,甚至其中有些人可能为了虚名性命都能舍弃,可惜她和她爷爷不是,与生存相比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个卵用?   再说了真要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世家才是最现实的,真要是注重名声,哪来的“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   侍奉的君主都能换几个姓,何况是这个?长公主这么想,也是被世家各种沽名钓誉的骚操作给麻痹了,君不见清河崔氏几百年前还给异族人当过臣子呢!   话说回来,也不能怪长公主这么想,一般世家平日是挺看重脸面,为了个嫡女下这个脸面是不可能,可谁让她惦记的是时知,她不仅是灶女还是崔家现任家主崔教授的命根子,这就是信息不对等的坏处了。   凌符最终还是踏上清河郡的土地了,疫病好了后冀州刺史并不许他立刻带人继续前行,长公主也传信让他原地待命。   等了许久,长安又来了圣旨,让他把原本给崔氏的圣旨换成这道抚慰为主的旨意,什么加官赐婚那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同时三千禁军两千五百人先回长安,他带着五百人去清河崔氏宣旨,当然了这是一个月后的事,冀州刺史放他离开。   到了桐州,桐州刺史最终下了狠心,让凌符带人在郊外又隔离了七天才放行,当然了桐州刺史安排送来的补给很好,好吃好喝伺候着,凌符虽然憋屈,可跟放弃崔氏来比他已经麻了。   入了清河郡,凌符只带了少部分人入城,这是长公主的意思,既然计划被打乱,那也别招人忌讳了,更何况百姓愚昧,他们才不管你是不是好了,你得过病他们就觉得你不详! 第16章 .思考长公主的意思是崔氏没拿……   长公主的意思是崔氏没拿到手,就别再给政敌攻击自己的刀子了,所以这个圣旨声势浩大的出长安,却灰溜溜到了清河。   崔教授带着族老正儿八经接了圣旨,对凌符一行人也很客气,但毕竟大家都是很尴尬的立场,表面功夫做完了,凌符很快就离开了,他还急着回长安。   这次疫病来的诡异,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急着回长安和长公主仔细报告情况。   凌符一行人离开了,崔氏又开始闭门谢客了,冬日里也不用去农庄,家主府的大门都不开了。   崔家原本留在长安的产业,崔守平开始光明正大处理了,铺子的买卖除了几个最赚钱的,其余的卖了囤货把铺面租出去。   长安郊区各处庄子上今年的收成全都运回了清河,府里那些留下的东西也都往清河运了。   外人看来,清河崔氏大祖房真要退出权力中心了,这连长安的产业都撤回去了,当真是心灰意冷了。   这是个好机会,大家都觉得崔氏大祖房要退出权力中心几年来表示清白,所以转移财产不会引人怀疑。   还有不到一年长安又要乱了,大祖房这时候隐身百利而无一害,说不定大家还觉得崔氏识趣儿呢。   时知最近名义上是“养病”,但实际上她在找地方,这次事件让她清楚意识到强权面前,什么名望财富都不太好使,所以对拥有护住自己的力量更迫切了。   她让白雀重新去培养人手,这需要地方,也需要大量财富支撑。   “属下是从几百号人里选出来的,其他人也同样是百里挑一。”白雀被训练了将近十年才出师,后来跟着上一任白雀七八年才成为新白雀。   的确是这样,培养人手时间也是个问题,所以更不能再拖下去了,崔氏大祖房因为子嗣问题颓废太久,被其他顶级世家甩出去一大截儿!   看看这次危机显露出的问题吧,阻断禁军要继承人亲自行动不说,朝堂能说上话的竟然没一个他们自己的人了!   时知把计划书写好后对白雀道:“我知道这不容易,不然崔氏也不会就这么点儿人,但这次不一样,你只管去选人,带回来好好培养,需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们。”   白雀心里是很佩服这个新主子的,他能当白雀自然也是绝顶聪明的人,这几个月时知的言谈举止还有行事作风根本不像孩童。   然而这都不及他听到这个所谓的“人才培养计划”来得震撼!   有实力的家族都会培养势力,可他从不知道还能这样来,这得多少财力人力支撑才能做到?   她还要分的这样细致,这种规模哪里光是财富就可以支撑的?   “属下们是会武艺探查,这医药也可找人教,但别的……”他们不会啊!难不成当死士以后还得做学问?   时知把的“人才培养计划”分为:武、药、理、工、察、数六部分。   武是武艺力量,药是医药和生物学基础,理是物理化学基础、工是制器技艺、察是侦察伪装、数是计算。   她的人才不是用来杀人的,也不是去送死的,她是真的想培养一些懂科学基础常识的人做事。   “这批人你去找无父无母的孤儿,年龄最好在六到十岁左右的,带回来再观察,最后的人我亲自选。”时知觉得孩童是最好培养的。   主子的奇思妙想白雀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但作为死士,有命令他会尽全力去实行。   时知安排好这个计划后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以后的路,她之前其实都是东一榔锤西一棒槌的做事,遇到什么问题才想着去解决。   在解决了这个危机后,她开始认真思考人生了,在这个时代,她看似拥有很多,但却如同空中楼阁,没有人权和法律保护的世道,一切都不保险。   那么她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爷爷和自己?同时还能让这一世实现人生价值,而不是单纯的“活着”?   崔教授找到了他的路,他想让天下粮仓多几斗米,让百姓不至于饿死,这是个伟大又困难的愿望,但值得去实现。   时知也想过制药,可这只是她职业习惯,并不是她的人生目标,她想做的事到底是什么,她还不清楚。   崔教授知道孙女的迷茫,然而人生的思考别人替不了,所以他除了在做实验时叫孙女帮忙,其余时间就让她一个人去思考。   时知感觉自己思维有些跳跃,她之前都在想“怎么好好活着”,可现在她开始想“好好活着去做什么”。   问题是这个时代,就算是皇帝似乎也做不到永远“好好活着”,所以时知让自己的人生目标改成了“努力活着做自己想做的”。   这个这是个高难度目标,就算在现代时知也不一定能做到,但她就是这么想了,也打算这么做下去了。   崔教授看着孙女,沉默半响道:“以后你会比爷爷走的更难,甚至这世界上也许不会有任何人能真正明白你。”   崔教授的路,艰难却被所有人尊崇,因为“民以食为天”是所有人的共识,可时知的路,在这个时代注定是孤独甚至是被忌讳的!   “我想试试。”时知想明白了后这样回答,她这次是真的想好了。   “爷爷,如果我没有看过这本小说,或者我没有这个空间,那我可能也就只想着怎么安稳活下去了,可是既然我和您来到了这里那么我就再没办法把那些情节当成故事,这已经成为咱们的世界。”   崔教授点头:“也许你是对的,你我拥有这个奇遇,或许并不是让咱们混吃等死的。”   但他话锋一转又道:“然而蓁蓁你得明白,正是因为咱们成为了这世界的一部分,它的残酷与现实对你我不再是故事,而是随时可能遇到的危险。”   时知点头:“我明白,但我仍然想去试一试。”   崔教授看着孙女半天:“如果这是你真正想要的,我不反对。”   他孙女这是要上天了啊!在一个愚昧未开化的时代,要去留下一些种子,要让这个封建的土壤开出不一样的花来。   时知抿嘴笑了,她知道爷爷总会支持她的,这世界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她,爷爷也会支持她的。   但现在她还做不到那些事,目前最重要的是她得让人去找个地方,很多事她需要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才能去实现。   清河郡少山,放眼整个桐州地界除了北部有些山林外大多都是平原丘陵,再远些是别人的地盘儿,以她现在的能力似乎也做不到“来无影,去无踪”,那么找到个条件合适的深山老林概率就很低了。   或许出海也是一个选择,可惜这个空间和她熟悉的世界不一样,找到海外什么岛子真要凭借运气了。   她有想过蓬莱,然而这个世界海域和原来的世界根本就不一样,看着地图的海岸线她实在无法和前世联系上了。   崔教授看孙女在查海域地图,于是找出一本《地志域》:“这上面似乎有记录一些出海者所见的岛屿,但真假难辨,得验证一下。”   怎么验证呢?那自然是去询问经常出海的人,大良没有海禁,所以渔民出海很正常,甚至有商人还和海外一些国家做生意。   江南甚至还有大船可以出海到海岸线的那边,然而这里没有前世那些国家,海岸线那边的风土人情也和记忆里的完全不同。   崔教授原来还好奇过海外的一些作物和种子,然而那里的作物虽然和大良有很多不一样的,可粮食作物还没大良丰富,他也就兴致缺缺了。   时知把几本记录海域的书籍看完了后,还是决定让人去找一找,东南应该有一些岛屿,或许有适合的地方。   好在这个时代的船只是可以走挺远的,出海貌似也不是太大问题?   崔教授听了孙女是要出海找岛屿的想法后,脸色有些奇怪,半天才道:“你知道出海的船吃水多深吗?码头就是个很大的问题,不然为什么只在江南有大船?”   那意思是你出海是为了隐藏和低调,但你派人出海坐船大概低调不起来!   时知这才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误区,她大概真是小说看多了把出海当成一个很简单的事。   先不说能出海很远的船都是有数的还要跟朝廷等级造册,每次出海也要有通关文书。   就说这船自己造,那也需要庞大的财富和技术支持,她要是不想偷偷出海,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自己建码头。   问题是哪怕是人烟稀少的地方,她建码头也不可能不被人知道,要是有这本事还出什么海?   自己想法太过幼稚让时知有些脸红,她这个出海计划在这个时代可行性不是没有,起码那得是有自己的大船。   这种大船制作时间大概是三年,全国加起来不过七十几艘,技术还被垄断。   最好是买一艘,可有船的人家,哪个不是有钱有权才能做海外贸易的?崔氏在人家眼里大概就是“花花架子”。   好吧,出海的计划也要搁置了,她短时间内没有这个能力!   做个事业好难!时知找出地图,她心想着大概深山老林是她唯一的选择了。 第17章 .人情马上又要新年了……   马上又要新年了,她如今最重要的是准备过年的节礼。   今年出了国孝,节礼要照常送了,阮妈妈已经不管这块了,时知如今得“单挑大梁”。   崔氏其他五房不管因为什么也是替他们说话了,今年的礼得厚几分,还有另外几姓同样也出力了,范阳卢氏甚至还出面帮忙联系其他几姓,今年这礼都得厚。   回到族地,一些族人往来同样得有,今年祭祖肯定也要隆重,不过这些不用时知负责,这是崔教授的活儿,谁让她还“小”呢。   今年的祭祖仪式要比往年隆重,主要是家主回来了,又没国丧了,那必须隆重!   崔氏这几个月憋屈坏了,也需要一个隆重的仪式聚拢人心,所以整个腊月,崔氏都在为了祭祖而忙活。   崔汶这个掌管庶务的,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年关盘点账务又加上祭祖准备,他都想辞了这差事了。   崔教授也差不多,祭祀的事他要过问,庄子的小麦他也的关心,今年冬天下雪少,地里有些缺水,他担心过了年的降水问题。   空间里倒是有降雨的无人机,可惜这玩意儿不能弄出来,不然准得露馅儿。   况且这玩意还不是之前时知拿出来的那种小型的,这东西时知也不会操作!   就这样忙着忙着年关一眨眼就到了,今年的祭祖时知也得参加。   时知实在是不明白古人祭祀怎么会有这么多讲究和流程,半天折腾下来,她光磕头就磕的脑门儿疼了,要不是有人带着做,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做完。   崔教授也是被折腾的不轻,这还是去年已经有个简约版的可以参照了。   但今年崔氏“灶女”第一次祭祀,这是很严肃的一件事,族里没有人会马虎,就连远在越州的三老爷都写信回来慰问,还让自己的心腹送来许多祭祀供奉。   要不是越州太远,三老爷甚至都可能要请探亲假回来一起祭祖了,由此可见今年的祭祀有多重要。   时知过了年七周岁了,这也算“立住”了,今年祭告祖宗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灶女”了,世家宗子所有的待遇和权利她将全部名正言顺的拥有,当然了宗子要尽的义务她也必须尽到。   家主府没有成年的女主人,但过年后还是要举办宴会邀请当地名门望族和达官显贵,好在流程都是固定的,崔教授带着崔大负责把控流程,时知要负责今年的装饰和菜色选定。   宴客地点选在“四芳阁”,这是崔家宴客的院子,还有个台戏可以听曲看舞,时知觉得没必要弄太华丽,就按照以往惯例布置就好,那院子本来就有十几株腊梅,看着很有些意境。   崔氏家传私房菜的,这是世家的脸面之一,时知吃了这一年自然知道这方面更没有她的用武之地,作为一个只会煮挂面的厨房小白,她从没想过把现代什么菜品在古代发扬出来,超纲了!   要真努力回忆,她也许能苏出个火锅?还不能是地道的,那配料她也不知道。   用阮妈妈的话说,只要不出错就好,在清河崔氏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这个是地位决定品味!   因为时知还小,也没啥同龄朋友,所以这次宴会只招待男宾,女客临时不邀请了,过几天隔房的叔祖母会设宴做东,跟各家女眷联络感情。   过节前时知还要安排好送节礼的事,这个她已经慢慢上手了,年节不管要送礼,还要记录各家送来的礼单。   这些往来能看出很多事情,不仅时知要知道,崔教授也得清楚,今年因为年关祭祀,很多礼单时知还没仔细,祭祀完她才让阿秋把整理好的册子拿来对了下。   “今年江南又送来了重礼。”时知把册子递给崔教授。   崔教授笑了笑:“可怜天下父母心,小卢氏虽然改嫁了,但到底放心不下女儿。”   时知心里叹气,可惜真正的崔家女郎已经没了,她实在不好意思接受原主母亲的礼物。   时知托着脸:“还好今年也给她送的礼加厚,不然真的不好意思。”   小卢氏改嫁的是王家子弟,也是顶级世家,虽然不是宗子了,但也是在族里说的上话,这次朝中替崔家出力的也有王家的影子。   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吧,这份人情崔氏是要还的。   小卢氏新丈夫现在在江南淮杭做地方官,说起来离清河郡也就一千多里路,绕路坐船去的话不过五六日就到了。   听送礼的人说,小卢氏似乎是有了身孕,不然这次还想来看看她,时知心里念佛,幸亏没来,否则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露馅儿。   小卢氏改嫁时原主已经四五岁了,很多事应该是记得的,这才两三年的光景,时知怎么跟人家说她啥也不记得了?所以还是不见的好。   过年不光崔家要宴客,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要设宴的,崔家也接到了几打邀请函,大多数崔家是不用去的,送去礼物就好,但有几家却是推不掉的。   时知这次也要跟着出门,她家没有女性长辈,所以就跟着崔汶的妻子一起。   去之前时知脑子里还幻想了下,会不会遇到小说里女主遇到过的那些奇葩事儿,然而到了之后她只想说:就这?   除了给一群长辈见礼外,就是给同辈人互相见礼,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堆花式“彩虹屁”!   这不科学啊!时知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人民币属性了,怎么就人人爱了?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这是在清河郡,她做为崔氏唯一的嫡脉自然是所有人的座上宾,别人是疯了才会得罪她。   想明白这个,时知端着世家女营业式的微笑开始应酬,别人给崔氏面子,她也不能丢了自家的面子不是?   但去了这次后,时知就对出门做客兴致索然了,这完全就是没有意义的应酬,受年龄限制别人只是把她当成不能得罪的金娃娃,要是她真是个孩子说不定都要被这种环境惯坏了。   崔教授倒是很理解孙女:“你不爱去就不去了,反正你也不用像这个时代的女人那样活着。”   内宅不是他孙女要奋斗的目标,要是连这点自由都没了,他们祖孙还奋斗个什么劲儿?   初禾园屋内铺上了地暖,时知应付了几天过年的客人后就跑但这里做埋头实验了,青霉素培养效率不高,但是这一年多还是有些效果了。   虽然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但时知已经开始决定先把一些基础知识做成教材,所以她每天都会在空间待六七个小时整理素材。   有时崔教授闲下来,祖孙二人就一起进空间,崔教授打算写一本农书,同时他帮着时知把生物科的植物学科的基础知识整理出来了。   直到春暖花开时,崔教授才又回到农庄,时知也暂时停下整理进度,她也要去看看碉堡的进度。   工期当初定了四年,后来规划不断完善加上崔守平回来时又带回不少工匠和一千劳动力,所以进度快了许多,工期缩短为三年,估摸着明年过年前就差不多了。   现在看去,碉堡外形就已经初具规模了,只是内部很多分区还没建好,庄园内的井都打好了,粮仓下的地窖也挖好了,现在是在弄地面上的建筑。   崔汶当初看到预算时都要跳起来了,这笔钱花出去,账面可要赤字了!   修建碉堡是族里同意的,但他们大多数不愿意花费这么多银钱,总觉得围起来个护墙就差不多了,原本觉得花个三四万两金子也就差不多了。   然而没想到预算一直在不断增加,到如今已经到了十万两金子了,哪怕崔氏再财大气粗也是伤筋动骨了。   时知当然不能跟他们直接说天下要大乱,兵祸时以前那种豆腐渣工程是起不了大作用的。   族里话里话外都是想要家主府承担这笔钱,崔教授直接没搭理这种脑子有毛病的人。   时知也知道崔氏公中的钱不多了,可家主府的私产她也是不打算拿出来当冤大头。   这碉堡内的庄园家主只占了不到十分之一的产业,每年也是按照规矩往公中交钱的,其余都是族人私产,一个个力也不出钱也不拿想什么美事儿呢。   可看着崔汶叔祖父的脸色,时知也实在不好意思让他着急上火,钱不够,那只能开源节流了!   这个对时知来说其实也不是很难,只不过她还没想好怎么做,家族关系太密切就是不好,很多事都要瞻前顾后。   崔教授听到孙女要拿几个“这玩意儿”出来时并不反对,但他对于这东西怎么分配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这个不要拿到族里去,人心都是不足的,做买卖也有亏有盈,还不如直接拿出钱来买断。”   时知想了想,似乎爷爷说的很对,拿到族里去一开始可能他们会高兴,但后面很多东西就不好说了。   思虑再三,时知和崔教授还是决定拿四万两黄金给族里:“外堡是家主府坚持要建的,既然族里觉得浪费,那外堡那些建筑和新的设施就当是家主府自己建的,算作家主府的私产。” 第18章 .无语碉堡成本的……   碉堡成本的大头儿在两层内外城墙的用料上,外堡的建筑和设施加起来其实也花不了四万两金子,但时知不想跟族人扯皮,干脆花钱买安静。   崔汶实在是不好意思接过这笔钱,他知道这是为了族人安全,况且这一年家主府为碉堡操了多少心他太清楚了。   崔教授却很淡然的说:“你可以去问问族里的意思,他们不反对那就这么办吧。”   崔汶脸皮薄,可很多人脸皮是很厚的,家主府要承担外堡花销这样许多靠族里公中产出过活的人都嚷嚷着要同意,甚至有些经营不善的还想把作坊脱手了。   以前去庄园置办产业是为了家主府的庇护,可如今嫡脉衰落在清河原本就没人敢给他们为难,他们为的是在外有靠山罢了。   可如今庄园的产业如同鸡肋,每年多交一份儿钱入账不说,嫡脉在外也给不了他们多大的庇护了,说句不好听的大家都是靠头顶这个姓氏混日子了。   在崔教授带着时知辞官回乡后有这种想法的族人就越来越多了,崔氏庄园不但不再吸引人,反而因为要修一个所谓的“碉堡”,让他们感觉自己在被“吸血”。   崔教授听到这样的话后气的不轻,但又不能撂挑子不干,于是给出方案说不想继续在庄园经营的可以外迁,到公中把前两年交的钱领回去,作坊的屋舍也都可以折旧卖价,都由家主府收购。   原本是好心庇护,可人家不领情你能怎么办?早知道族人会这么大意见,刚回来时崔教授就把庄园直接买了,然后再建,那可操作性可比现在大。   条件提到这样了,崔教授觉得这下子应该可以了,可还是有人不满意   居住在崔氏庄园的人家其实大多在东武城也是有住处的,住在庄园除了是人口多也是为了照看那些作坊,毕竟离东武城不近。   家主府放出这个消息后,很多人家就动了心思,他们也怕兵祸,但真要是有兵祸了那些买卖也得停了。   所以商量来商量去,很多人就打算把作坊搬迁出去,只留内堡的宅院,这样两头便宜。   作坊集聚区其实是产业链的产生,一部分作坊离开了,另外一些不想搬的就很麻烦,最后商量来商量去,族里整日里找族老断官司的越来越多。   族老们自己也有产业在庄园内,很多事并不好开口,所以官司还是吵到了崔教授头上。   崔教授这次是真的心累了,最后干脆说,崔氏庄园那片地原本就是家主府的地,后来是免费拿给族人用的,如今既然族人觉得庄园的已然没有存在的必要,那干脆所有产业都处理了吧。   旧作坊房屋家主府按价收了,族人可以重新找地方建作坊然后搬迁,并且在新作坊没建成前可以继续在旧作坊开工,只要到碉堡完工前搬完就好,同时碉堡的所有费用家主府自己承担,这座庄园以后属于家主府私产。   至于内堡的宅院,同样家主府按照原价买了,族人也是可以住到碉堡建好,没地方住的可以先住着,能在庄园置产业的都是有身价的,另外再置宅院也不是什么问题,尤其这是清河,崔氏相当于土皇帝。   崔教授听了半个月的吵架,他表示累了不想再听族人吵来吵去,就这么拍板儿了,谁来说都没用了,家主令都直接下了。   对于家主这种“掀桌子”行为,族人意识到这是把家主惹毛了,毕竟家主余威还在,大家伙儿反而不敢再说什么了。   没几天,家主府直接拿出十六万金,把公中那修碉堡的十万金补上后让搬迁的族人去公中领过去两年自己在庄园的产业交给公中费用,剩下六万两黄金把庄园所有住宅和作坊屋全都买了。   作坊机器和工匠都是要迁走的,所以这些旧房子原本也不值多少钱,这些作坊值钱是因为它是在崔氏庄园里,如今庄园的作用也要取消了,一堆旧房子而已。   族人对作坊其实并不留恋,他们有的是土地和庄子可以建新的作坊,可内堡住宅的确很安全,尤其是时知花了那么大价钱修了碉堡就更安全了,他们舍不得。   然而现在有啥用呢,得寸进尺后把家主惹毛了,就差没撕破脸往外撵人了,如今还愿意按原价给钱就是留着同族的情谊了   时知看着契书笑了笑:“但愿他们别后悔。”   当然,到时候后悔也晚了,也许那时候可能也没人敢开口说什么了。   然而时知想到之后的乱世,还有现如今的宗族关系,她和崔崔教授还真不能什么都不管。   不然以后真乱了,族人也会说家主强迫他们卖有碉堡的宅院,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崔氏族人也不是全都短视,很多人对于族人得罪家主后被“赶出”庄园赶到心焦,他们其实不太在意庄园那点儿产业,本来就是为了增强和家主府的联系才置办的,这次也是“无妄之灾”。   他们忧心的是世道似乎真的越来越不太平,没有一个可以撤退的容身之所这太没有安全感了。   所以最后族里决定在族地村落修建围墙,标准就按照时知给庄园修碉堡的材料来,只修外层工事用五六万金绰绰有余。   退了一部分“产业费”后,公中这十万两黄金还剩七八万两黄金,修个围墙还有富裕,族里所有人这次都痛快答应了,毕竟这次普通族人也受益,大家都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一次性拿出十六万两黄金,时知觉得心脏不好了,这几乎是家主府能动用的全部现金了。   长安的大多数铺子关了,店面出租,主要收入一下子减少大半,回清河时很多偏僻地方的产业也卖了,手里这些剩下的产业一年有一万金的收入就不错了,可她有六七千人要养活!   白雀那边要是顺利还要增加几百人,死士培养还有兵勇训练也要很多钱,时知发现自己再这样下去,真要破产了。   家主府的产业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这样的消耗啊,她以后一年光养人可能就得上万金,太可怕了!   必须开源!她不能再浪下去了!   但世家做买卖也是有讲究的,比如说长安的铺子,其实是有代理人的,毕竟直接经商这是士族大忌。   即使很多人都知道那些商铺实际上的主人是崔家家主,但明面上也都是些旁支远亲在经营,甚至有的是和崔家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每个家族都有这么一群人为他们服务,长安关了那么多铺子,这些人有的离开了崔家的庇护,有的跟着崔守平回到了清河。   时知这次不打算弄很多摊子,她打算换一种模式,自古以来什么人的钱最好赚?   当然是有钱人的钱最好赚!做“奢侈品”最是一本万利的了!   时知如今也算是“有钱人”,她平日里吃穿用度的花销在世家女中算简朴低调,但对比普通人也是奢靡了。   时知第一个“奢侈品”想到的就是“精油”。 第19章 .套娃从海外进口的精油10毫升左……   从海外进口的精油10毫升左右的量在江南卖五千贯时,时知听到后感觉这简直是抢钱!   这价格还有市无价,运到长安那能卖到七八千贯,就这样一年出海的船也不一定会带回来几瓶,这东西似乎在海外也是紧俏货。   时知算了笔账,精油提取量虽然很低,就算是现代几千斤鲜花才能产将一斤精油,以现有的条件10毫升大概需要三百多斤鲜花,鲜花价格她还不知道但怎么也超不过三贯钱,再加上加工成本大概是五贯钱左右。   这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她一定要做这个生意,与其便宜外国人,还不如她做出来批发给那些做舶来品生意的店铺。   实验楼的蒸馏仪器被时知找出两套来,如今她打算以这个为模具,让窑匠烧一批细瓷的先对付着用。   精油作坊临时选在了一个小庄子上,负责蒸馏工序的工人都是签了死契的世仆,护院把门户牢牢看着,平日里除了这个庄子他们暂时哪里都不能去,等碉堡建造完了作坊搬迁后再做安排。   春天来了,清河郡漫山遍野的野花也可以收割一批了,刚好还可以给当地农人创造收入。   时知让人把东武城方圆百里的果林都包了三年,每亩果树加价三成,等果树开花时让农人把花摘下来大部分运回作坊做“胭脂”。   一些荒地她让人收拾出来撒上花种,到夏天又是一批原料。   提炼鲜花精油也会得到纯露,但纯露量多容易坏,所以做出来后除了给自己和身边的女性当每日护肤品用,时知暂时也没想到别的用法,后来干脆放在空间里保鲜,她模糊记得泡澡时倒一些纯露进去还能养生。   精油作坊被护院牢牢看着,到春末时空间里的各种花香精油加起来已经屯了四五斤了。   一开始时知是打算用瓷瓶装精油的,然而考虑到增值价值,她还是决定用玻璃瓶装。   那么问题来了,大良是没有烧制玻璃或者琉璃的工艺的,这也是舶来品,精油的玻璃瓶从哪里来?   于是时知又在考虑一件事:是买玻璃瓶,还是用空间的玻璃瓶,又或者直接自己烧玻璃?   空间的玻璃瓶质量很好,这是实验用具,时知和崔教授舍不得。   时知打算自己开窑烧,烧制玻璃只要知道基础材料和制作方法,工艺没那么难,烧出来绝对比这时代的琉璃那个成色好多了。   问题是怎么找原料,沙子好说,石英石似乎努努力也能找到,但纯碱她去哪里找?   “开源计划”简直就是个套娃,卖精油要做玻璃,做玻璃需要纯碱,所以她还得先把纯碱做出来。   你以为这就完了?做纯碱也需要原料,这个时代有天然碱,可以提取出纯碱,但这个数量稀少,制作太过麻烦。   时知要弄的纯碱是人工合成,配方有几个可以选,根据实际情况她打算用路布兰法:食盐、硫酸、碳粉、石灰。   时知知道古代很久前就有硫酸了,所以这个方法的原料最好找,然而问题又来了!   这里的食盐纯度不行,她还要煮盐。   清河郡这边大多买到的是海盐,晒出的海盐经过加工已经算细盐了,但离时知的目标还差点儿。   她之前让人煮过一次盐用来补充做实验的量,这次用量加大,她干脆把加工精油的作坊开了个地方提纯食盐。   “套娃”这种酸爽真的会让人无比怀念现代,时知欲哭无泪,但要挣钱就不能怕麻烦。   第一批纯碱是时知和崔教授一起做出来的,他们用的是化学制剂提纯,这是为了尽快实验烧制玻璃,计划要做的土制纯碱不赶趟了。   石英在崔家瓷窑里就有用到,这个比时知预想的还常见,所以也没费力气。   烧玻璃的技艺时知很模糊,但她是知道把原料混合后加热会成为玻璃液,也见过视频里吹玻璃的工艺,但她自己不会吹啊,这个得匠人摸索。   在她解释了一番后,窑匠们表示这东西似乎比烧瓷器容易,于是就开炉了。   崔家的窑匠烧了半辈子瓷器,这还是第一次烧“琉璃”,烧出来的玻璃晶莹透亮,比海外进口的透明度好很多,一行人看到成品都要激动的去祭拜祖师爷了。   有制瓷手艺的窑匠们本来就是从小接受“技艺保密”观念长大的,所以听到主家严禁把消息传出去后连他们的家人也不清楚玻璃的事情。   崔教授看到成品咂了咂嘴:“透明度不够,瑕疵也不少。”   时知点头:“可能是原料纯度问题,也可能是温度问题,回头再实验。”   这些玻璃瓶成品在崔教授和时知眼里大体都是“残次品”,做实验用具是绝对不行,但做盛放精油的瓶子足够了!   精油在空间里由时知亲用量杯分好瓶密封好,被崔家负责买卖的人手带去了江南。   这买卖是崔守平带着人去交易的,夏初时去的,回来时已经夏末了。   “这精油比预想的还好脱手,那些卖舶来品的铺子不但抢着要,还想下订单呢。”   时知估算到了这个买卖的利润,但还是低估了,她的精油成品比市面的好,品种味道更丰富。   纯碱作坊已经把纯碱做出来了,效率不太高,但好歹不用时知亲自动手了。   时知把制作玻璃要注意的地方告诉了窑匠,他们烧制工艺品的经验果然不是时知这个外行可比的,不久之后玻璃的制作工艺就有了极大提高。   但时知不许他们烧制太多工艺品,一是纯碱产量不高,要留一部分做实验,二就是这东西还是“物以稀为贵”的好,玻璃窗户什么的太打眼,时知还没想过要弄出来。   时知在玻璃透明度提高后让窑匠给她烧了一批简易版的培养皿、烧杯、试管和“镜片”,她打算之后找人打磨出透镜,也许能做出简易版显微镜。   成品发现都还不错后,时知又让人把蒸馏仪器试着烧出来,瓷器的其实不怎么好用,不透明就无法观察制作过程,增加不必要的原材料耗损。 第20章 .福种崔教授看着新做出的样品,……   崔教授看着新做出的样品,觉得勉强能用,只不过他猜孙女恐怕还要去做些玻璃品的生意。   “玻璃着色的工艺我琢磨出来了,具体怎么做还得研究,要是顺利玻璃作坊之后还会出两套琉璃用具,我打算卖去江南。”时知把花样都画好了。   崔教授点头:“物以稀为贵,是不用做多了,那怎么定价?”   时知笑了:“爷爷,我听说一套羊脂玉茶具,价值千金,那咱们家这琉璃的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吧?”   她这玻璃虽然还没做出来,但最后的成品一定是着色雅致样式别致,保证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品”!到时候脱手给江南做买卖的大商人,肯定能赚一大笔。   这要是自己开个“奢侈品”店,时知不会这样玩,太平盛世那放到长安自己家铺子就行,那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惜世道不太平要乱,时知就打算让一部分利。   比如她改良的桑根纸除了自己家用,作坊是还批发给清河郡的各大书局和卖文房四宝的店铺的,反正只要交钱就行。   说个题外话,造纸是“雅趣”,出产的数量也没那么巨大,所以算不上什么“商业”,只不过崔氏改良了普通造纸术其实还是在造纸业有一定名气了,只不过时知自己还不知道她已经出了个小名。   这样的销售模式等于给自己找了一批“经销商”,不可避免的会少一部分收入,但时知她没时间去经营,等世道乱了,开这些店也不过是便宜别人。   今年时知专门弄了一个庄子里种芝麻和蓖麻还有葵花籽,这个时代经济作物没有太多劳动力种植,但时知要用大量油脂,他们只能自己解决了。   是的,时知打算做香皂,不止是为了赚钱,更多也是为了方便生活,空间里那些香皂和洗漱用品都快见底了。   然而不管是植物油还是动物油在这里都是成本比较高的东西,所以这香皂大概也是个“奢侈品”。   时知提前做了几块让崔守平带人去卖精油时一起带去了江南,果然有人识货,下了一大笔订单,约定入冬前到货。   时知一开始用猪油做的明显没有用混合油脂做的好,所以她现在不打算现在就大规模制做,得等油料收上来再说。   芝麻和蓖麻种子是空间里的,时知还偷偷用了一点空间的有机肥料,她目的在提高产量,这些不是要推广种植的,所以崔教授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神农六号”成熟了,崔教授就差睡到地里了,这几天整日在麦地里带人找麦穗做记录留种。   家主府名下的农庄的麦田都种了这个种子,这是大事,时知必须去帮忙做记录还有称量时打掩护。   清河郡在家主府名下的庄子有十几个,光种小麦的田地就五百多亩,这些粮食总数很庞大。   崔教授和时知分别带人到每个庄子都抽了几个等级田地称重,最好的田产量在三百八十斤左右,最次的二百七十百斤左右,平均亩产三百二十斤出头,清河郡出了“良种”的消息也在小范围传播。   种的多了自然瞒不住别人的眼睛,但具体数量只有崔教授和时知清楚。   小麦入仓时,时知收入空间一部分,除了要猥琐发育外,也是为了方便长久保存。   有了今年的数据,崔教授心里有底多了,他打算把空间另一种种子流出去,根据如今的耕种方式产量大约在亩产二百斤左右,“神农六号”产量有些“不正常”,亩产一百斤到三百多斤,太引人注目了,总要给人一个缓冲。   但这足以让清河郡的百姓高兴了,尤其是农人们,他们很多都听说了崔家种出来了“福种”,能让小麦亩产提高一倍,各地地方官也都派人打听具体“换种”的事。   崔家表示清河郡的百姓第一年的“福种”的兑换等量即可,也就是说你拿一斤麦子就可以换一斤种子,崔氏发出消息,每个县或者镇可以派几个代表过来换,因为要限量所以得带着可以证明身份的文书。   一时之间东武城热闹了起来,清河郡各地得到消息的都派了人过来,甚至有几个县是地方官亲自带着农人代表过来换种。   渐渐的整个桐州也传遍了,崔氏放出消息,今年种植不多,得等明年才能给外地的人换种,但外地换种的条件却不能和本地人一样了就按照正常换种的比例兑换,这也算给同乡的福利。   崔氏在换种时把崔教授传授的耕种方法也传了出去,并且表示耕种“福种”的农人明年可以自由跟别人换种,这样能更快扩大推广范围。   一时之间崔氏“仁善”的名声在清河乃至桐州达到了新高度,百姓原本对世家的畏惧,都添上了几分真心的敬意。   崔氏耕种发现了“福种”这是于国于民的大好事,清河郡郡守亲自来拜访崔教授,话里话外都是要上报朝廷给崔氏请功。   当然了这也是算他的政绩,可惜崔氏名望地位都不是他摆布的,不然可操作空间更大。   崔氏大祖房都挺满意,年前损失的名声不但回来了,还更胜一层,得到升官的族人也算是增强了族里的政治力量。   崔教授对于“请功”压根不在意,如果可能他甚至都只想悄咪咪推广,但这个年代做什么事情都要有说法,所以郡守要上报他也乐得省事儿。   崔氏小麦“福种”亩产达到二百斤,这在长安的政治圈儿引起了一小波轰动。   长安的大多数权贵们对于一亩地产多少粮食其实是不清楚的,他们惊奇的是崔清这老小子真回家种地了?还种出来了名堂?   而另一部分了解民生的例如长公主和皇帝陛下,他们考量的就多了。   长公主更加惋惜没有把崔氏握在手里,这件事对提高她的“民意”支持度有着大大的好处,而皇帝除了高兴,更多是庆幸这事儿没便宜他小姑姑。   最近太子参政,朝堂里出现了更多派系,外戚们看皇帝太软弱,有一部分开始投靠外来的“皇帝”了。   崔氏送到长安的三千斤“福种”怎么安排,很多人的意见不同,最后长公主拍板都交给皇庄的农人,等明年收获更多再向各地推广。   另外一件事就是,进献“福种”这种事应该赏赐的,但人家崔清提前说了,他一门心思种地读书,不接受加官进爵。   最后经过运作下来,崔氏得到了个“耕读传家”的楼牌,外加崔氏几个地方官儿升了一级。   对于这些虚名崔教授虽然不怎么在意,但这对于推广他的种子确实有帮助,等过几年循序渐进的“提高产量”,他的“神农六号”也许就能在整个北方推广了。   时知帮着收完小麦后就没在管换种的事,夏天的那批花提炼的精油质量比春天要好,时知囤了起来,打算进行“饥饿营销”,过几年这花都可能收不上来多少了。   到了秋天油料作物收上来了,时知让人用产出的次等品精油混合着做出了精油香皂,这批香皂特意做成了十二花卉的形状,孩童巴掌大小,看着就漂亮。 第21章 .选址时知让工匠仿制香粉胭脂盒的……   时知让工匠仿制香粉胭脂盒的样式做出一批肥皂盒,香皂就放在里面,再用纸盒包了。   花期过了后,精油作坊就只生产香皂了,争取在深秋就能做完订单的数量送去江南。   至于为什么不送去长安卖,路途太远不说还打眼,目前为止还没人知道精油是出自清河郡,那些商人都是当舶来品卖的。   香皂制作和玻璃上色教上手后,时知就让工人自己研究,她也不是专业的,基本原理教会了得让他们去钻研。   玻璃着色和瓷器着色有想通之处,又比瓷器还好控制一点,窑匠在琢磨了一小段时间后,就把时知设计的玻璃茶具做出来了。   这两套玻璃茶具烧出来没几天就送去了江南的拍卖行,让江南的商人炒出了天价,听说这两套最终都进了长安贵人的家里。   后来时知对账时看到收入,决定明年再弄四套出来,就弄个“春夏秋冬”四景,手底下人一年的伙食费就出来了。   入秋不久后,白雀带着一批孩子回来了,人不多就十几个,但时知稍微看了一眼那十几个孩子差不多都是六七岁的模样,其实女孩子占了一半儿,只能说白雀费心了。   白雀挑人挑剔的很:“都是孤儿,这大半年选人的标准聪明伶俐是基本的,他们品性也都过得去,还有两个孩子筋骨非常好,很适合习武。”   时知觉得自己还是低估自己这个暗探头子了,找回来的孩子超出她预期太多。   “先放在我名下的庄子里,教他们认字,观察合格了再说。”她合适的地方还没找好呢!   最近太忙了,小麦、精油、香皂、玻璃外加碉堡的事都让时知分身乏术,她实在抽不出精力去安排人找合适的地点。   白雀听到小主子的烦忧,忍不住道:“崔氏在桐州北部有一片山林,属下幼时跟着上一任白雀去过那,有一个半山腰处有个地方地势奇特,普通人根本找不到那里,属下有段时间就是在那训练的。”   时知想了想:“你是说猫耳山?”   白雀恭敬的道:“正是,那里虽说荒废了十几年,但藏身的山洞,还有一些屋舍,整理一番想必还能用。”   时知能说啥呢?她上哪里知道崔氏还有这样的秘密基地?别说她了就是她爷爷也是半路换芯的,这地方说不定真正的崔家主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时知深呼一口气:“准备一下,过几日你和我一起去趟猫耳山。”   她的秘密基地选址也许就要妥了!   猫耳山离东武城有两百里远,正常坐马车两天也就到了,时知这次出门只带白雀和几个死士。   白雀没觉得有啥问题,上次去拦禁军,他就知道小主子是个能吃苦的人,如今是深秋,天还没那么冷,白天赶路也不妨事。   猫耳山在桐州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这里土地贫瘠,只适合树木生长,山脚下的村落都比别的地方少很多。   这里除了出产木材供族里使用,平日里也没别的产出,所以连打理的人都没几个。   时知到了之后,看着山势并不是太别高,还有些怀疑这地方到底能不能用,但在山脚走了半天后,跟着白雀进入一个山头往上爬,没多一会儿她就知道了这里有多难走了!   这条路被草木隐藏了,远远看上去都是垂直的崖壁,他们好容易通过这条隐秘的小路,绕过了第一个山头然后再走一个山头找到了白雀说的那座山。   时知以为差不多了时,白雀又带他们通过一个山洞,走了一会儿这里竟然别有洞天,有个丛林密布的内部山谷,从内部再往上爬到半山腰,才到达目的地。   时知最后已经累的说不出话来了,这一路地势不算特别险峻,但它绕啊,真的有够隐蔽!   崔家老祖宗是怎么发现这里的?这件事值得考证,但时知在这里转了一圈儿后,马上意识到了问题,这个地方交通不便,要想住人得修整。   可是以现在的交通运输能力,原材料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运进来!   时知揉着酸疼的小腿儿心里叹气,也许只能她来当运输机了!   时知对白雀问出了一个灵魂问题:“白雀,你和其他人会盖房子吗?”   白雀:“……略知一二。”   崔氏的训练没有那么厉害,能让死士十八般武艺和技能样样精通,白雀他们打小学的是杀人和伪装探查的本事,但盖房子其实也有见过。   毕竟他们伪装在农庄很长时间,种地盖房子挖水渠都做过,崔家主几乎没怎么启用过他们!   时知在白雀脸上看到了“郁闷”,她似乎也明白自己这个问题戳到了死士们的痛脚。   时知装作无事发生:“咱们先回去,之后我会派人把东西分批运上来,这个地方以后就是绝密,你们回去继续收拢人手。”   “是”   白雀自然听命,可他有种预感他这个小主子似乎在谋划什么他不愿意看到的事。   回到东武城,时知就开始根据自己丈量的范围画设计图,她要把那个地方规划明白,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得准备齐全。   白雀他们不是一般人,时知不敢小瞧暗探们的观察能力,如果不想暴露空间的秘密,她要一次性准备齐全。   砖瓦自家窑匠可以烧制,木材庄子里也多的很,石灰涂料统统都要充足,木工提前做好……反正宁可有剩余也不要不够。   生活物资这些问题不大,哪怕真是人力背上去也不是做不到,为了避免麻烦,时知还是让人采买准备了许多。   她掌管碉堡的工事,让人买这些东西再正常不过,放在仓库里后把守卫调走再分批收入空间,这个操作她做的已经非常溜了。   第二次往猫耳山出发,时知是扮作新上任的猫耳山这一块产业新管事的小跟班上路的。   阿茄阿葫早就习惯女郎出远门不带她们了,她们女郎是当宗子培养的,从一开始的担惊受怕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没看到连家主都是全力给女郎打掩护吗?   时知这次其实没有和崔教授说实话,她是打算一个人进山的,崔教授把白雀给她后外面的事除非必要,细枝末节都不再过问,这就给了时知可操作的空间。   崔教授以为白雀留了人接应时知,但这次为了保密性,时知在准备充裕后完全隐瞒了身份行动。   时知也是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自己进山,这个地方太重要了,她实在是不想有暴露的可能。   这次去猫耳山当差的也都是崔氏比较得力的下人,但一直都在外面当差没见过时知。   时知跟着白雀学过一点简单的易容,她把鞋里放了增高鞋垫,操作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厮混在队伍里。   大家只知道她是管事的跟班,跟他们一起去猫耳山当差,管事也只是接到主子的命令让这小子一起去猫耳山,上边有差事让这小子去做。   管事是崔家的世仆,上边怎么吩咐他就怎么执行,时知就是知道这个人的性子才让他当新的管事,以后猫耳山也算是个隐形重要产业。 第22章 .惊闻山脚有个崔家的小庄子可……   山脚有个崔家的小庄子可以歇脚,这也是崔氏往年伐木队歇脚的地方。   时知天蒙蒙亮就出了庄子,背着个小包袱在山脚左拐右拐就不见了身影,等庄子上的人发现她出门了都是早饭时的事了。   管事昨晚就听时知说了,她要去县城给主子办差,得去个几天,所以大家伙儿谁也没在意。   时知上次跟着白雀进山还算顺利,但她自己走其实还是有些害怕,壮着胆子根据记忆快速爬了一个山头。   她有打拳骑射的底子,体力在同龄人里算不错,但还是觉得累,这一路上没碰上什么对付不了的动物,这让她稍微送了一口气。   又爬了一个山头,找到那个山洞已经到中午了,时知没有停下而是一口气爬到了山腰。   山腰上有几间破屋,上次来白雀说应该不太能住人了,但临时当个过夜的住处还行。   时知把屋里稍微打扫了一下,接着把空间里准备的帐篷放在了屋内的地上,被褥火盆也都拿了出来。   吃了点儿东西,休息了半天,就开始分类把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砖瓦石料一小堆一小堆的放在空地的边缘地带上,这个不怕风吹日晒。   这里有几个天然行成的山洞,之前被崔家人修整过可以当储存室用,时知把木料和石灰等各种涂料放在山洞里,木工做好的桌椅板凳放进单独又放进了另一个山洞。   盖屋子用的工具还有各类生活用品在空间都是用背篓分类放置,从空间拿出来后直接原样放在用来储存食物的洞里。   时知最后拿出三十几个陶瓷坛子、四十个木桶和十几个大缸放好,这些东西太重,以后不好搬运,提前拿过来能省不少事儿。   农科院有一个用来挖水渠的小型挖掘机,时知在空间里练习了许久才学会使用,她原本也没想用这个。   但白雀手底下就那么点子人,总不能在这里盖一两年房子,所以她打算把地基挖好了,应该用不了几个月就能把房子盖好。   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时知就用准备好的工具开始撒石灰测量,感谢这两年盖碉堡的观察经验,她如今也算半个建筑工了。   开挖掘机时知是新手,加上她四肢短小开的很不顺利,歪歪扭扭干了两天好歹是把基地基本挖出来了,别的就等白雀他们来弄了。   清除好挖掘机留下的明显痕迹后,时知把帐篷等生活用品收好,屋内重新打扫了一下就下山了。   时知从空间里顺出一根木材,顺着小路让它滚下去,等停下来再踢着往下滚。   走到山谷时知才把木桩子收起来。   这几天她在半山腰观察了下,这个山谷的植物似乎没有很高大的,在西北角还有个天气湖泊。   这里应该被清理过,现在的荒芜大概是因为十几年没什么人来过的原因,她站在高处隐约看到条小路直通湖泊。   时知大着胆子走到了湖泊边上,水很清,应该是山泉水聚集的湖泊,时知取了一些水进空间,测试出的结果是可以饮用的淡水,她这下彻底放心了。   时知在山谷里转悠了一圈儿,感觉这里可以在基地成规模后让人再次清理出来,开垦下应该可以种点蔬菜水果什么的,毕竟山路不好走,为了隐蔽也不能总下山采买。   走出山洞,时知又拿出木桩子开始滚,来路两侧的植被被□□的挺惨,时知全当没看到,中途木头滚到了山沟里,时知就拿出新的木桩子继续滚。   直到天黑她才走出猫耳山,回头看看,白雀他们上山时应该会发现她留的那些“搬运痕迹”,即使有所疑惑,也总比感觉山里的东西是凭空出现的好。   山脚的小路她没有祸祸,这里需要隐蔽。   回到庄子前,时知进空间洗漱一番换好干净衣服才出来,走了一天山路,她浑身脏得很。   回了庄子时知直接跟管事说差事办好了,管事没多问就让她去休息了。   别人的问话都被时知用想好的理由搪塞过去,加上管事也不许大家多嘴,大家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在来猫耳山前家主府下过命令,让人带一批山货回去,所以没几天时知就跟着运山货的队伍启程回东武城了,庄子上的人包括管事一直都以为这个伶俐的小厮办完差事回家主府了。   时知回到东武城时还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长安传来了变天的消息。   时知回家主府时,是阿茄亲自接应的,她已经习惯不多嘴问原因了。   时知洗漱完就去和崔教授碰头了,结果一进书房她爷爷就扔给她一个重磅消息。   “长公主被刺杀了。”   “什么?”时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崔教授听到这消息,恍惚了好几天,他明明记得孙女说过,长公主是死在宫变中的。   时知回来听到这个消息觉得不可思议,她不记得长公主死的具体时间,书里可能都没提,但她记得明明是死在宫里,怎么变成了在自己的别院被刺杀?   崔教授把长安传来的信递给时知:“人还活着,但据说伤到了肺腑,如今还在养伤。”   时知看了看信:“有说是谁做的吗?”   崔教授摇头:“官方说是叛军,但很多人怀疑是太子干的。”   其实他也怀疑是太子,这大半年长公主和皇帝的斗争变成了和太子得斗争。   谁都没想到年仅十九岁的太子竟然能和长公主抗衡。   时知开始了头脑风暴:“长公主能掌权除了她卓越的政治素养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先帝遗命,当今皇帝性子软弱,所以先皇才把权力分给妻子和妹妹让她们互相制衡。”   先皇大概觉得这俩女人一个是亲娘一个是亲姑姑,又不能当皇帝,怎么也反不出天去吧?   可却没想到这俩女人把当今压制得喘气都费劲,太后一没长公主没了制衡一下子就把皇帝架空了。   崔教授努力回忆崔家主记忆中的朝廷:“太子比皇帝性子要刚强,朝臣眼中的他似乎是个有主意的。”   时知想了想这两年的事,摇了摇头:“可太子还没那么大本事,我猜很大几率是部分权贵想夺权!”   原著里长公主是死在今年的,她死后太子掌权后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甚至因为性子急躁加快了与地方势力的矛盾,甚至可以说大良没得那么快也是因为这位性格霸道却没什么才能的太子。   长公主再厉害,她本身却不占据“大义”,所以世家对她的态度从来都是模糊的,权贵们一部分支持她另一部分却在观望,以前长公主最大的优势是宗室支持她胜过荣安太后,毕竟是一个姓。   时知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爷爷,你说会不会是宗室和外戚联手了?” 第23章 .未雨崔教授内心有些震撼,但他……   崔教授内心有些震撼,但他不是对长安的事,而且他突然发现他孙女似乎有些政治天分,这是好事吧?   时知不知道她的话让自己爷爷怀疑她点亮了新的技能,她这会儿觉得很多疑问都想通了,以前她不明白长公主怎么就输给太子了,这不科学!   现在想想,她哪里是输给太子,明明是输给这世道,也许长公主自己都没想到,被她拉拢和压制的那些人,竟然会联手对付她吧。   说实在的,时知有些慌!长公主没死这说明剧情变了,但对他们来说不知道是福是祸,以后天下还会乱吗?   时知是希望不要乱的,但她不会寄希望于一个人的生死,其实在她和爷爷摆脱掉长公主的算计时剧情就已经不同了。   时知不关心谁当权,她是希望天下太太平平的,如今剧情崩了,她预知的走向也许都会改变了。   但她心里还是觉得那些以后会出现的人不会消失,毕竟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不是小说,大家命运改了,可大局势不会因为一两个人就彻底变了。   朝廷和地方的矛盾不是因为某个人某件事,而是历史遗留问题,这个问题不彻底解决了,那么这个天下就消停不了。   她还是和爷爷该干嘛干嘛吧。   长安   天还不是太冷,惠嘉长公主已经披上了大氅,她斜靠在睡榻上听着窗外的鸟雀叫,心里沉静如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反而越发冷静了,以前脑子里很多被权力欲望遮盖住的迷雾也渐渐清晰了。   她没想到自己在那群蝇营狗苟的小人的算计中真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荣安那女人要是知道了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嘲讽她一顿吧?   其实之前她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才没有进宫,甚至临时去了别院里,可她身边的内奸还是把消息透出去了。   禁军统领萧寒是她的人,却死在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风寒中,如果她按计划进宫了,这时候也早就死了吧?   但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她伤到了要害,也没多久好活了,其实按照以前的性子她是得让算计她的那帮人全部陪葬的。   惠嘉清楚自己不能真的任性去做了,她被权力游戏蒙蔽双眼太久了,回头看大良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她要是死了,皇帝或者太子还能继续压制那些地方势力吗?   她疲惫的闭了闭眼,要是太子真靠自己的本事打败自己,也许她还能笑着闭眼,可惜不是啊!   她皇兄娶了刘家那女人生的儿子一点儿也没继承那女人的脑子,却继承了刘家那些小人上不得台面的小算计,懦弱不堪。   太子性子急躁,好大喜功,只被人挑唆两句就能翻脸,根本就不是当帝王的料,大良的江山留给这俩货她真是闭不上眼啊!   这么久的算计竟然还没把禁军控制住,天真的以为把萧寒弄死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一群蠢货!   想到她那大她几岁皇帝侄子哭的眼泪鼻涕一把的她就头疼,就这样的货色,只因为是个男人所以那些人宁愿背叛自己也要追随他代表的“正统”!   惠嘉摇摇头,她现在不是很在意这些,她在想临死前她得找个像样的撑住这江山。   “来人,派人去把淮阳王秘密带回来。”那小子今年快三十了吧?她皇兄在世时,给了这个未成人的小儿子一块封地就任他自生自灭了。   惠嘉想起她未出嫁那几年的时候了,荣安把持后宫,几个小皇子和嫔妃都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   她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原来她那个最小的侄子还是个为数不多的聪明人,才几岁就知道守拙了。   惠嘉长公主回忆起她皇兄驾崩那会儿,淮阳王也老老实实在封地守孝,没傻乎乎回京被荣安清算,这也算是宗室里难得让她顺眼的人了。   这天下只要是他们老景家的,谁当皇帝不行?太子和那几个皇子没一个中用的,那就别怪她心狠了!   说来可笑,她一直都是心狠的,但这还是第一次对着血脉亲人下死手,也许她是狠心太晚了。   “派人去把两位公子带过来,我有话嘱咐他们。”惠嘉脸色恹恹的,她知道自己这身子不太中用了。   “是。”身边的一个女使领命后静声退出。   惠嘉又想起什么问道:“驸马还在府里吗?”   长史轻声道:“在,殿下要让一起驸马过来吗?”   惠嘉摇摇头,叹息道:“算了,让两位公子过来吧,驸马最近可能也被吓坏了,让他好好休息。”   清河郡   时知最近一直很关注长安的消息,然而直到年关将近,长安也没有再起什么波澜。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安静,时知总觉得要出事,索性传信给白雀他们,任务临时暂停,去长安附近盯着。   崔教授打算明年把棉花种出来,这个时代大多数人还不知道用棉花御寒纺织,这个时代冬日里普通人的寒衣大多是麻衣加厚,有条件的就穿皮裘。   崔教授想把棉花推广出去,所以一直忙着规划明年种植棉花的田地,他已经给族人下了命令,今年全族老老实实待在清河,长安的事谁也不许掺合,谁要是掺合立马全家除族,重点通知对象是那几个家里有人做官的。   谁都知道惠嘉长公主在憋大招,这时候嘚瑟,那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崔氏今年闭门谢客的时间有些长,时知除了在空间整理各科基础知识素材,就是捣鼓她的青霉菌,经过两年的培育和收集了她终于攒够了一批青霉菌进行提取,制出了几十克的青霉素粉末,她都要激动哭了有没有!   这真是铁杵磨成针啊!   在现代时她从来没有用这么简陋的条件培养过青霉菌,所以这种成功的成就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要是不用空间仪器提取成功,那她可能成就感更大。   崔教授规划好棉花地,就进空间研究资料了,种棉花他不是专家,总要充实一下知识储备。   看着之前被时知放建筑材料弄得脏兮兮的空麦地,崔教授强迫症犯了,他每天都要打扫一块儿地方,然后全部整理好了后,捣鼓了半天耕地机,把空麦地给犁了。   时知无语:“这又不能再长庄稼了,干嘛犁地?”   崔教授理所应当的回答:“看着舒服。”   时知:好吧,你是爷爷你说的对!   时知看着旁边那些粮食,咽了咽唾沫道:“要不我们把收割的空地都整理好了,以后放东西用?”   崔教授有些不能承受,他的试验田要变成仓库,可想到以后越来越多的粮食,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再把地压平吧。”   时知:我爷爷年轻了二十多岁就是厉害,各种车都玩的顺溜!   祖孙二人这一忙,就忙到了准备年关祭祖,今年仪式没去年那么大,但也是很隆重,崔教授要亲自操心。   时知待着女使定下节礼单子,然后开始清点,确认无误后往各家送去。   阮妈妈最近都不怎么管内宅的事了,除了时知的文化教育问题,她别的都扔给时知和时知的女使练手。   “过了年女郎要开始学习女红和合香了,医药也得学一些。”阮妈妈大概是想把时知往“全能型选手”培养的。   “琴棋书画”时知勉强把字和画学进去了,但琴和棋真就是“皮毛”了,时知已经放弃治疗。   但阮妈妈显然还是想拯救一下自己的小女郎,所以才艺课她还是按部就班的规划好了。   时知觉得阮妈妈可能要“梦碎”,可她也不好意思太过刺激这位小老太太,快五十多的人了,原本都可以荣养了的。   时知经常翘课溜出门的事儿,阮妈妈大多是不知道的,时知的任课老师是直接对崔教授负责的,所有人都很默契的瞒着阮妈妈。   毕竟时知出门做的,别说是世家女,就是放在一般人家女郎身上,也足够让阮妈妈昏倒了。   所以至今阮妈妈眼中的时知,大体上仍然是温和聪慧又守礼的标准世家小女郎!   偶尔有那么点出格,那也是因为她家女郎是灶女,做事自然不能完全与普通女子相同,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第24章 .风起年初三家主府按照惯例要请……   今年是时知与崔教授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三个新年,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如今已经平常看待了,甚至关于回现代的事他们也渐渐习惯不去多想了。   时知觉得人的适应性还是是很强大的,今年祭祖的流程她就记得很清楚,因为每日不断的打拳健身,这次她竟然没有感觉累。   除夕晚上祖孙二人还下了两盘棋,最后以崔教授受不了“臭棋篓子”的耍赖为结局,结束了这项娱乐活动。   时知下午去折了几枝梅花,这会儿下起雪来看着倒是有几分趣味,看着窗外的雪花,崔教授感叹:“又是一年了啊。”   时知微笑着道:“瑞雪兆丰年,今年应该有个不错的年景。”   下了一夜的雪也阻挡不了初一拜年的热情,家主府迎来送往大半日,时知又去开阳街各府给长辈们拜年。   红包收了一堆也送出去一堆,没办法族人多了,她也有很多“小辈儿”。   年初三家主府按照惯例要请客,今年崔氏有意低调,所以只设了家宴,请族人在一起热闹了一回。   今年的菜单设定是时知身边的阿阿葫商量着来的,采买由阿秋盯着,请帖是阿茄拟定好时知看过点头的。   培养助手的好处一下子显露出来了,时知立马觉得这个年轻松了,她从这个宴会开始就打算放一部分事给身边得力的人去做,不然什么都要她来操心那以后早晚得累死。   “你们三个做事时带着阿芸阿荞她们这些二等女使去做,让她们也开始学习。”等以后阿茄她们出嫁了这也好有接手的。   宴客的事不太用时知操心,只要到时候她准时出席就好。   再说她那基础教材还有三分之一没整理好呢,得抓紧时间进空间整理,青霉菌也要继续培养,所以时知今年除了几个必要的宴会其余时间都窝在初禾园里。   崔教授因为打算试种棉花,所以每天早上祖孙二人都会在初禾园待一“小会儿”,按照计划进空间学习几个小时再出来忙各自的事情,祖孙二人都不是能闲下来的,过年也是要“奋斗”的。   “今天初几了?”时知最近在空间待的太久日子有些过颠倒了,她估摸着都快元宵节了吧。   阿茄把各府送来邀请时知赏灯的请柬整理出来,顺便提醒主子该给人回信儿了:“初十了。”   时知扫了一眼邀请函,看着都是些赏灯或者宴会雅集的请帖:“都推了吧,记得回份礼就行。”   她对古代灯会没太大兴趣,去年看了一眼,也许是东武城不算太繁华的城市,所以这里的灯会不怎么吸引人。   崔教授也不打算出门看灯会,他早就过了爱热闹的年纪,哪怕身体年轻了,心态也是喜欢安静的环境。   只不过长安的消息已经晚了三四天没到了,前几天他心思都在棉花上没太在意,可这两天心里就犯嘀咕了。   时知听到长安的消息还没送来时,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她总觉得长公主要放大招,不会是已经放了吧?   时知想到这里连忙“呸呸呸”,心想千万别好的不灵坏的灵。   又过了七天,在元宵节过后,长安的消息终于传过来了,时知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名副其实的“乌鸦嘴”。   原来从初一开始整个长安戒严,就连信鸽也被拦截了,崔氏的线人压根就放不出消息。   “不光我们家,恐怕在长安放了眼线的都被拦下了。”崔教授看到消息后声音有些低沉,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可他也能想象顷刻之间有多少性命灰飞,多少家族湮灭。   时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皇权都是用鲜血浇灌的这句话她第一次彻底感受到了,虽然没有牵连到可依旧感受到了沉重。   长安戒严了整整十天,信上说因为除夕之夜时皇后与太子谋逆,带着东宫禁军把在宫中参加除夕夜宴的皇帝、皇子和妃嫔还有一些宗室都控制在了太和宫,为了逼皇帝写退位诏书,甚至不惜用几个皇子的性命威胁。   长公主因为受伤未愈,所以这次宴会并未参加,只是由驸马代表着去了一趟。   因为驸马久久未归,公主府的人去宫中询问的人也没了消息,去询问进宫参加宴会的宗亲们也没回家时,长公主预感到不好发觉宫里出了事,带着亲信和骁骑营的兵士闯宫救驾。   可是救兵赶到前,太子已经把殿内剩下的皇子妃嫔还有宗室杀了大半,听到骁骑营闯宫时太子知道大势已去,干脆把剩下的人也都杀了。   救驾的人赶到太和殿时已经血流成河,除了被灌下毒药的皇帝还有口气,连太子和皇后都畏罪自杀了!   长公主看到这幅惨像当即口吐鲜血,但哪怕再悲痛多年的政治素养也在,在命人全力救治陛下后长公主迅速接管了禁宫,并且下令长安戒严,同时立刻派人去把陛下同父异母的弟弟淮阳王一家接去了长安。   参与谋逆的几个权贵包括皇后和太子妃的娘家都被被长公主命人在初一全都控制了起来,整个新年长安的上空都笼罩着死亡的阴影,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鲜血的腥气。   送信的人昼夜不停快马加鞭跑了六日送来的,长安城门开了这说明长安这次已经完全被长公主控制住了,她已经掌控住了全局,或者说用武力完全把对手消灭了。   时知脑子有些乱,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她打了个颤:“爷爷,我真是有些惧怕惠嘉长公主了。”   时知不知道长安这场政变具体的情况,但太子谋逆这种事她很清楚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别人或者不清楚,可时知很清楚原著走向,太子没有理由这样做,皇帝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这个比他有主意的儿子身上,甚至有意扶持儿子夺权,太子是疯了才会把他老爹加兄弟全杀了,如果发动政变去杀长公主一派才有可能。   崔教授也明白这里面的残酷,轻声道:“虽说无毒不丈夫,可无差别的下死手,这位长公主是狠毒的可怕了。”   政治斗争的残酷远远超出了来自异世界的祖孙二人预想,这一言不合杀你全家太可怕了。   时知想起了原著,原本这场政变的胜利者是太子,但他不知道什么原因放过了驸马和长公主的两个儿子,然后多年后这两个儿子叛变了。   想到了这里时知心里唏嘘不已,显然长公主是很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的,既然下了狠手那就把事情做绝了。   还有驸马怎么也挂了?   长安   惠嘉长公主脸色苍白的抱着暖炉,她伤了肺腑受不得凉,不然就会咳嗽不止,对着凌符慢悠悠的道:“淮阳王的住所再加派人手,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凌符恭敬的应道:“殿下放心,卑职已经加派了人手,只是这淮阳王一直不肯答应进宫有些难办。”   惠嘉长公主听到这话也没生气,反而轻笑着说:“这小子是怕我要再扶持个傀儡出来,他倒是乖觉,去跟他说不进宫就让他的长子去。”   要扶持傀儡,她留一个皇帝的小儿子不更好?找个年富力强的王爷干嘛?   凌符又道:“驸马的身后事已经安排妥当了,两位公子也已经安排扶灵启程了。”   长公主点了点头,她不想让儿子再在长安了:“有如澈跟着他们本宫放心,长安这滩浑水就别再让他们趟了。”   凌符沉默不语,他是为数几个不多的知道驸马之死真相的人,这也让他更加清楚自己跟随的长公主在需要下决心时有多么惊人的魄力与冷酷。   乾元殿内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无,宫人们都安静的仿佛透明人,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都死在那场宫变里了,如今这些人都是新调过来的。   皇帝被灌了毒药,虽然及时医治了那也是吊着一口气而已,每日都是昏迷的。   淮阳王看到自己这个兄长时内心五味杂陈,他幼时活在嫡母和这位嫡兄的阴影之下,从小的愿望就是得块封地活着离开长安。   他父皇大概也是看出自己的皇后是个狠心的女人,所以早早把几个年幼的儿子分封出去避免再出现几个大儿子因为各种事被他废黜成庶人的事。   记忆里他父皇很喜欢荣安,宫里没有任何女人拥有那样的荣宠,但他长大后明白他父皇喜欢荣安却也忌惮她的野心,所以才扶持惠嘉制衡荣安。   但谁能想到呢?荣安和惠嘉这两个女人对权力的欲望丝毫不亚于男人,他皇兄当了一辈子的傀儡,临了还被惠嘉屠尽了血脉。   他对这座皇宫逃避了半辈子,没想到如今又回来了,回来接替他皇兄继续成为傀儡。   淮阳王给皇帝掖了掖被角,轻声道:“皇兄,你说为什么姑姑她不干脆自己当皇帝呢?”   淮阳王看着这个死寂的宫殿,他小时候甚至觉得这里藏着什么怪兽,所有靠近这座宫殿的人都会不幸。   以后他也会被噩运缠绕吗?淮阳王不清楚,他只知道从此以后这座宫墙内流的鲜血是永远洗不尽的罪孽。 第25章 .氓山乾元殿内安静得一丝声音也……   二月初一淮阳王景淳被册封为皇太弟,三月初九皇帝驾崩,皇太弟继位改元熙兴昭告天下。   来到大良不足三年,前后就经历了两次国丧,时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近她一直在想事情为什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剧情完全朝着不可知的方向去了,她总觉得这一切和她与崔氏脱不了关系。   当然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去左右朝局,但权力博弈一点变动可能就会让当权者改变策略。   长公主没有掌握崔氏大祖房,这也许让那些权力巅峰的人改了一些策略,不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所以长公主没死在宫里,然后后面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样想来,也许惠嘉长公主“因祸得福”了?时知的脑洞大开,朝局离她还太远,她也只是发散一下思维。   整个东武城都挂上了白,百姓禁止娱乐活动百日,一年内禁止婚嫁迎娶。   没多久去世的皇帝谥号也出来了,“惠”字是这个帝王十八年皇权生涯的总结:爱民好与曰惠,柔质慈民曰惠①。   不得不说定这个谥号的人很有水准,这是个表面看上去挺不错的字,然而一个帝王用柔和仁厚来形容其实就是说的好听一些,难听点就是说这个帝王性格软弱、没有建树,它告诉后人这是一个平庸甚至让人可怜的帝王,倒是很客观的评价。   登基后被母亲和姑姑当做傀儡操控,性格懦弱没有什么才能却偏偏当了帝王,遇事只会哭等着别人来救,唯一一次拿出胆子来反抗还没成功反而使自己的血脉被屠杀殆尽,自己也中毒而亡,他这一生都是可怜又可悲的。   荣安太后要是地下有知会不会后悔,为权力为皇位为家族谋算一生,最后却落得子孙丧尽家族没落,回头看不过一场空。   时知一直在关注惠嘉长公主的动向,可自从新帝登基,长公主就闭门谢客,对外的说法是养病加守孝,驸马惨死让刚强如长公主也经不住打击了,听说身子一直没养好。   很多人猜测她想把新帝继续当“傀儡”,可长公主并没干涉朝堂和后宫的交接,这又让很多对“政变”之事有疑虑的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清河郡   二月初白雀让人又带了一批孩子回来,他自己带着几个手下绕路去了长安,时知明白他是去探听消息了。   这次变天不同以往,大祖房撤出长安消息后消息来源就没有以往灵通,白雀他们这是要去拿第一手新消息。   直到四月新的一批野花收上来时,白雀才回来复命。   “新帝登基后并没有什么动作,但长公主的两个儿子被送去了封地,中枢大臣也换了几个,奇怪的是这几位都不是长公主一派的,也不是反对长公主的权贵一派。”   时知把白雀带回的信息在心里过了过:“长公主身体怎么样?”   白雀摇了摇头:“公主府被守的铁通一般插不进手去,但新帝登基后长公主并未上朝,一直闭门谢客。”   时知点头,继而又道:“那你去这么久,也不光是探查消息吧?”   白雀道:“少主英明,属下从长安给您带回份礼物。”   一场政变长安城的权贵门阀换了一半的血,家眷们也都生死难料、零落成泥,那些豪门养的下人也都再次被当做财产卖了。   这原本也没什么值得白雀上心的,然而这次跟着白雀去长安的几个人里有上次安排去长安散播消息的死士。   这个死士名叫青狐,平日里就负责收集情报打探消息,这次在长安西市牙行打听消息时他发现了刘家的一个管事也在被卖的人群里。   “青狐上次把消息传给刘家后,一直盯着他们家的动静,后来刘家放出关于长公主流言就是这名管事去办的。”   时知明白了:“这个管事是刘家主子的心腹?”   刘家是被清算的最后一批权贵,做为惠嘉长公主的头号政敌的娘家在皇帝驾崩后还是被长公主一派找到了“罪证”,但毕竟是天子外家,所以最后还是“从轻发落”除刘家家主赐死,其余人等抄家流放。   “青狐原本就假扮的客商,顺手把这人赎出来想问些关于刘家的事儿,结果这个管事刚被带到客栈就想找机会逃跑,青狐把人逮回来后直接用了些手段问出几件事,然后就把人送到属下这里来了。”   时知来了兴趣:“什么事?”   白雀神色有些雀跃:“荣安太后去世前给刘家留了后手,给太后修陵墓的工匠中被偷偷带走去了氓山,在那里修了一个假墓,里面放了一批让刘家东山再起的东西。”   时知惊讶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个听着耳熟啊,不会里面刚好有十二万两黄金和五千铠甲兵械吧?   时知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了,她去年刚破财了十几万两黄金,这就要给她补上了?难道自己是天命之女?锦鲤附身?   或者说白雀就是自己的锦鲤?她每次缺什么他就送来什么,这哪里是死士啊,这简直就是锦鲤本鲤!   结束了算七八糟的脑补后,时知尽量让自己用平稳的口吻问道:“这种绝密,他一个管事怎么会知道?”   “这事儿也是刘家不走运,那假墓还没修完最后的工程,刘家家主原本是打算完工后把那些工匠灭口,可不想遇到了政变刘家一直被看管着不敢妄动,刘家被抄家时刘家家主把这事儿告诉了小儿子,没成想这个管事当时负责把风却偷听了一耳朵。”   原来是在氓山啊,时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记得氓山似乎是在并州地界。”   白雀兴奋的道:“是的,主子属下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带人去了趟氓山,山里果然有人在建工事,如今青狐还在氓山盯着。”   时知听到这话后开始回忆原著剧情,这批金子应该就是小说里著名的“龙脉宝藏”。   小说剧情里有个关于“宝藏”的传说,说荣安太后去世预感到大良气数将近所以为皇室留下一批富可敌国的宝藏,这些宝藏护着大良龙脉不绝可以东山再起。   小说一开始就有很多势力打探过这个“宝藏”,钱财是小,那个“龙脉”却是众人想得到的,但一直都没有人能找到。   原著直到番外里,关于宝藏的事才简略提了一嘴,男主得到线索后派人去找到了宝藏,压根没什么龙脉就十二万两黄金和五千破烂了的兵甲。   但气人的是作者没写男主是让人去哪里找的,这个番外仿佛就是作者突然发现还有几个坑没填,最后都补上而已。   时知一直就没打过这个宝藏的主意,除了她压根就不知道去哪里找外,她总觉得男主后来实力那么厉害都找了那么多年,她就不费那个劲了,有那个时间和精力自己也挣回来了。   不过原来荣安太后留下这个不是为了皇室,是为了自己娘家吗?   想想也对,荣安太后去世前最担心的应该不是自己儿子,而是小姑子会不会把她娘家给咔嚓了吧!   原来小说情节里,刘家做为跟长公主政治斗争的最终胜利者,应该是很顺利的就把这批财产隐藏了,后来也许是没来得及用上或者是没有机会用上,新的王朝就建立了。   荣安太后的安排最终便宜了男主,时知心情一下子就愉悦了起来,发横财似乎也不错哎!   “把氓山的情况具体和我说说。”   氓山的假墓是修建在天然的山洞里的,这里本来就是刘氏一族的老家,弄个墓地也只是为了掩盖山洞里的工事。   荣安太后生前派了两百工匠去氓山,到现在修建了将近五年已经接近尾声了,如果不是刘家被长公主突然打趴下了,这批工匠应该就是假墓里所谓的“殉葬者”了。   刘家派了三百兵士看管这些工匠,为了隐藏行踪,去氓山送补给都是以半年为期,所以山里的人还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兵士加工匠也就五百多人,似乎也不是很多,时知脑子里想了几种解决的办法,问题是那么多金子怎么运回来啊?   时知心里有了主意后,继续问道:“你刚才说青狐问出的事似乎不止这一件?”   白雀点头:“是的,还有一件事,长公主遇刺是驸马郑喆泄露给刘家的消息,荣安太后似乎拿住了郑喆的什么把柄,从荣安太后去世前长公主的消息就一直被郑喆泄露。”   郑喆算是荥阳郑氏的远房旁支,他所在的一支已经家道中落与主家来往也并不密切,所以当初公主出降虽然也是先帝有意拉拢世家给长公主铺路,可惜郑氏似乎并未买账。   郑喆当了驸马后郑氏似乎更远着他这一房了,但娶公主尤其是一位有权有势的公主还是好处多多的,听说郑喆的父兄都在肥缺上任职,他这一房也算重新起来了,只不过靠女人上位终究是被很多人看不起罢了。   时知想不通,这郑喆图什么:“我怎么听说驸马似乎和公主感情甚笃,他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到刘家手里?” 第26章 .暗涌崔教授听到孙女又要出远门……   白雀摇头:“这件事公主府扫尾的很干净,完全没有头绪,那管事知道的不深,属下怕露出行迹,也不敢冒然探查长公主府。”   时知并没有失望,反而赞同的道:“你做的对,小心谨慎是第一要紧的,能查最好查不到也没关系,反正不管什么原因那跟咱们也干系不大,但要是被有心人查到咱们反而得不偿失。”   惠嘉长公主府要是那么好查,朝中也不会那么多人被压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时知仔细回想着这些事的关联,之前没串起来点一下子就串起来了,难怪驸马死在了宫变中,能这么果决的把枕边人送上黄泉路,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驸马背叛的事很有可能被惠嘉长公主发现了,所以才安排了他去送死,一边惩罚了他的背叛,一边还消除自己部分嫌疑,毕竟传闻中长公主和驸马感情甚笃,谁有敢空口无凭的说长公主利用驸马之死做文章呢?   好一个“一石二鸟”啊!   果然是女人不狠地位不稳,惠嘉长公主和荣安太后真是此中的经典代表!   时知突然感觉后背冒凉气了,原著里长公主被诛杀在宫内,不会也是驸马和太子党里应外合吧?   如果真是这样,某种意义上这两口子真是绝配!   也不知道这驸马到底是有什么秘密不敢被人知道,宁可背叛妻子也要守住,搞不懂哦!   这事儿涉及皇家秘辛,还牵扯到党争之乱,时知就算再好奇也不敢让白雀去深入打探了,有时候知道太多别人的秘密也不是啥好事。   猜测完长公主两口子的爱恨情仇后,时知又和白雀商量了一下,氓山的事宜早不宜迟,他们得尽快动手,不然很快山里的人就会发现外面变天了,到时候可就真是到嘴的鸭子飞走了。   时知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运回来,主要是这些东西太多了,就算分批运回来也不可能不引人注意,又不能放原地太久。   既然决定保持悄无声息,那就不用动强,以有心算无心,只带白雀他们就够了。   崔教授听到孙女又要出远门,不免有些担心,但时知再三保证说不会有危险,他把白雀他们交给时知后偶尔会后悔,他孙女越来越像个脱缰的野马了。   最后只是威胁道:“要是出什么事,就别想再出门了,我会把白雀他们统统打发去农庄上种地。”   时知连连做出各种保证这才顺利出门。   氓山是并州东南方向的一座山,而并州在桐州的西北方都与冀州相邻,所以氓山距离桐州要比长安还要近些。   时知一行人乔装改扮特意绕小路离开清河,而后又用人烟稀少的小路拐去冀州,再次乔装往北赶了四日才到并州地界,又行了两日终于找到了氓山,白雀带人去和青狐接头,其余的人和时知待在氓山的一个隐蔽处等消息。   时知对青狐唯一的印象就是记得他是个中等身材相貌平平的年轻人,脸几乎让人记不住,这样的人真的很适合做情报工作。   青狐在氓山待了快有一个月了,“见过主子。”   时知摆摆手:“不用虚礼,把打探的情况仔细说来。”   “是”   氓山的工事规模并不大,那个假墓外边早就修完了,只是墓地连着的那个山洞似乎还没完工,每日里除了巡逻的队伍还有一部分兵士会过去一部分人工匠帮着运东西。   青狐把这些日子画好的地形图拿出来,假墓在一个谷底,三面环山,出口有兵士把守,但这三面的山除了北面其他两侧身手好的也能翻下去。   “属下已经探明,巡逻队每两个时辰交接一次,每次三支队伍,每支队伍二十人,士兵包括伙夫大概有三百四十人,工匠人数一百八十一人。”   工匠少了些其实也正常,待在这里都五六年了缺医少药的,人数难免有耗损,如果在遇到什么意外就更说不准了。   时知这次就带了四十人过来,没打算走硬碰硬的路数,同时制服三百兵士外加两百工匠这个问题她一直在思考。   时知拿出几包她自己配的高效安眠药对白雀道:“白雀让你手底下的人拿出看家本领,把这几包安眠药放入他们的水里或者食材里,只要保证所有人都能吃到肚子里去就行。”   虽然白雀他们的功夫都可以一敌十,可时知不想造下不必要的杀孽,所以这次计划还是用药智取。   青狐听到安排后主动开口道:“老大,让我去吧,他们的灶头夜里有一段时间是没有巡防的,我都摸好点儿了。”   白雀乐了:“行,就你去,万事小心,等回去给你小子记大功。”   入夜,青狐拿上药几个闪身就消失在了夜幕中,时知看着他的身行再次感叹这“专业人士”果然不同凡响。   这药有发作的时间间隔,时知配得浓度虽然很高,可掺入水里稀释后只会让人犯困,一天连续摄入几次才会让人陷入沉睡。   青狐顺利把药下完了后,时知又从马车上拿出一个箱子,“这里面有三十个药包,你们拿的时候戴上来之前给你们的手套和脸罩,这药包是烈性迷药沾上了可就爬不起来了。”   白雀其实一直不明白,主子身为世家大族的女郎怎么总是喜欢捣鼓这种看上去是用来打家劫舍的药(bushi),咳咳,上次阻拦禁军也是,药效好的吓人不说,模样也看不出是什么药材做的都是些粉末。   耐心等了一天,青狐得手了后大家在等天黑,远远看着三支巡逻队从哈气连天到慢慢靠着火堆坐下来睡着了,已经到了半夜。   白雀带着三十人快速分散靠近三支巡逻队,把药包挨个捂了下巡逻队士兵的口鼻后,迅速闪进营帐继续重复相同的工作。   等确定都把人放倒了,白雀对汇合的人低声道:“报数儿。”   连士兵加工匠一共放倒了五百二三人,和青狐观察的人数完全对上了。   他们出发时带了几捆细麻绳,白雀他们在分配麻绳时,时知特意嘱咐了一句捆人时先泡一下水,听到这话后白雀等人的脸色越发古怪了。   所以说为什么他们主子对这种打家劫舍的活儿知道的这么清楚?   等把所有人绑完天都快亮了,白雀他们一起换上了黑色披风,戴上了面具,然后选了几个工匠抗出去弄醒打算分开审问。   时知和留下的十个人一直等在原地,见太阳出来了,白雀带着几个人才回来。   白雀的脸色并不好看,时知担心的问:“怎么了?不顺利?”   白雀摇头道:“人都捆起来了,可那些工匠大多被毒哑了,问不出什么话。”   时知完全愣住了,她知道刘家是打算把这些人灭口的,可没想到活还没干完就先毒哑了。   时知神色有些冷沉声问:“所有人都哑了吗?”   “属下弄醒了十个人,只有一个还能开口,被毒哑的都是强征来的民夫,开口说话的工匠其实是刘家派来的。”   时知了然:“难怪了,皇陵工匠少两百人很难不被人发现,还是用刘家自己懂工事的匠人才能不让人察觉的。”时知一时也不知道是说荣安太后心思缜密还是说她心思狠毒了。   白雀心里越发赞叹小主子聪明了:“那个匠人吓坏了,以为属下等人是刘家派来灭口的人,一直在求饶,知道属下不是刘家人后反而松了口气把知道的都吐了出来。”   真正的工匠其实只有五十人,另外二百人是强征的民夫,送过来时就都被毒哑了,这几年死了不少人,工匠因为有大用所以生病受伤还能给药医治,民夫若是生病受伤只能硬抗,抗不过的就拉出去找个地方埋了,五年过去两百民夫就剩一百来人了。   听到这话时知心里越发沉重:“墓的情况问出来了吗?”   白雀点头:“那工匠看属下们只是把人捆绑并不伤人性命后,就主动把放工事图纸的地方告诉了属下,倒是省了些功夫找。”   假墓果然只是幌子,墓地后面的山洞是天然形成的,工事主要就是把山洞拓宽修整,然后设置几道机关再封上,现如今到了封口阶段,眼看工事要结束,难怪那工匠以为是遇到了灭口的人。   白雀让人带着弄醒的十个人进了山洞,他们很配合的和白雀他们一起把机关破开了。   等到全都清理出来确认没危险了,青狐才过来请时知过去,那些匠人也都回避了。   时知亲自往山洞里去了一趟,看惯了现代影视剧的道具她感觉这个洞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个石洞还成的石室,金子分了几十个箱子装好,铠甲兵械也都成堆放置。   唯一让时知觉得有意思的是一张牛皮做的舆图,这张图上不光有大良的地形与城镇标注还有一些矿产分布的标识,大良周围几个国家也粗略的标注了。   荣安太后这是想干嘛?这种东西在古代可不是谁都允许拥有的,时知忍不住去揣测荣安太后的安排,这种东西留给刘家不是想让他们造反就是用来做政治投资,难不成她也看出大良末日将近?   可她为什么看不出刘家的无能与浅薄呢?荣安太后死后刘家简直是被长公主一派按在地上摩擦,这会儿都灰飞烟灭了。   不,不对,如果按照原著走向,刘家起码在大良没有被推倒前都是安稳的,驸马成了内应,长公主的动向被刘家掌握,太子上位宗室会和外戚联手……   嘶!时知吸了口凉气,原著里惠嘉长公主之所以四面楚歌最终被杀不会是荣安太后临死前的手笔吧?   她活着和长公主相互制衡,她死了后皇帝就不再能对抗长公主,刘家为代表的外戚一党群龙无首也对付不了长公主,长公主的势力会迅速膨胀扩张。   可就因为她死了,原本支持长公主的宗室却也会动摇,为了“正统”他们会想拥护太子上位,那么长公主手里的刀立刻就能砍向她自己!   这些东西表面上是留给刘家的,可实际上这是荣安太后给太子上位留下的后手,如果要对抗长公主那么财力物力都要跟上,这个“宝藏”之所以没用上是因为上辈子外戚和宗室得手很顺利。   然而这次因为一些变动,长公主一派实际扩张没有原著里那么顺利,所以更谨慎了,外戚和宗室联手没能顺利除掉长公主,所以被反杀了。   环环相扣,精心布局,这诡诈暗涌的朝堂斗争,说到底还是这两个女人的棋局,时知觉得以后她爷爷再夸她有什么“政治头脑”她一定会羞愧至死的,再给她几十年她也玩不转这样的筹谋斗争。   时知平复了心绪,看了一圈儿后才出来了:“让那十个人指出其他工匠,然后把民夫分开关着问清楚底细。”   说不了话,还是能听懂的,点头摇头也是能问出很多有用的信息的。   白雀他们问话时,时知又带人去给兵士营帐用了次药包,保证这些人到天黑大概也醒不过来了。   日头升高,白雀已经把这些民夫的来历问明白了:“问清楚了,这些民夫大多来自并州北方的朔州和靖州,当初要给太后修皇陵好多州府都征了劳役,但这一批人他们走到并州时并没去长安,而是被带到了氓山,进山前被下了哑药。”   这个情况和预想的差不多,时知吩咐道:“白雀你带二十人把所有民夫和工匠栓到一起,弄醒了带出这片山谷,顺便抬一箱金子分给他们。”   白雀等人自然明白他们女郎对这些匠人和民夫动了恻隐之心,但他们也习惯了女郎的行事作风,听命就是。   看到醒来的工匠和民夫被送出山谷后,时知又吩咐剩下的人:“并州回乡这一路不好走,再去十个人把这里的粮食也给他们分一部分。”   “是。”   看着最后剩下的几人时知继续吩咐:“再去给兵士用一次药,确保他们明天中午都醒不过来,我就待在原地不会有危险,这里不用留人你们全都去,做完了咱们要快速撤离。”   几人虽然有些不放心,但听命服从刻进了他们骨子里,还是领命去做了。   等到把人都支走后,时知快速进了山洞把几十个箱子和几十堆捆好的兵械铠甲全都摸了一遍送进空间就快速出了山洞。   她现在已经能自由控制把外面的东西往空间里送了,只要她人不进去,每天想送多少都可以。   只是到最后,时知想了想还是留下两箱黄金,不是她烂好人,而是一旦那些士兵醒过来发现匠人和民夫逃了,一定会想办法出去报信。   等他们出去后很快就会知道刘家倒了,朝廷正在清算同党,这些有兵士大概是不敢回去的,一股有战斗力还有武器的军队没了希望会变成什么?   既然时知下不去手除去他们,毕竟这些人入伍前也只不过是平头百姓,因为这世道才被弄到这山里当了刀子,要是有机会他们大概也想回家的吧。   留下两箱金子,这些人就还有盼头指望,拿着钱大部分人恐怕只想逃回家乡的,哪怕他们当中真有野心的也无力做些什么了。   时知走向军营,然后就坐在营帐外等下药的手下干完活儿出来。   等所有人都出了营帐,时知一脸轻松愉悦的道:“咱们出谷,天黑后会有人把东西运走,这里就不用咱们管了。”   白雀带人把民夫和工匠刚带出山谷不久就看到手下又拉来了几车粮食,听到说是主子命令分给这些人,让他们带着逃命的路上吃,心里越发觉得自己家小主子仁厚。   接着就有手下来传令,主子让把这些人往北带出氓山放走,傍晚过后家主会派人把山里东西运走,不能让这些人看到运输的车马。   时知个头小又不会说话变声,所以她是不打算让那些人见到她的,出了山谷她就带人回了他们藏身的树林坐回马车等消息。   等到半夜白雀才带人回来复命,“都送出去了?”   白雀摇头:“民夫都送走了,但那些工匠都不敢离开,看属下不伤人性命有几个大胆的甚至求属下收留他们。”   “这是怎么话说的,他们为什么不回家?”时知不是很明白。   白雀想到主子虽然聪明但年纪还小,对于贱籍了解怕是不多:“属下在放这些人时告诉他们皇陵早修完了,刘家也获罪被抄家了,想要活命就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这几年没去皇陵而是给刘家干差事,刘家犯了谋逆大罪,这山谷里干的也是见不得光的事儿,不想跟着抄家灭族的都要把这里忘了。”   那些工匠和民夫听了后果然吓得不轻,白雀无奈的道:“那些民夫还好,虽然说不了话但都是有家可回的,可这些工匠都是刘家私人养的贱籍匠人,他们的身契都在刘家,刘家被抄家流放他们回去就只有被没入官府,因为是匠籍没入官府不会被发卖多半会被送到边关修长城。”   听到这里大体都明白了,这是走投无路后看到白雀他们不像坏人,就想投靠了,不得不说这些人也不笨。   时知稍微考虑了下,想到猫耳山的工事就同意了:“你跟他们说,跟着咱们也可以,但除了死不了可没什么好处,以后都要住在山里哪里也去不了,若是后悔了敢逃跑那必然有比去修长城痛苦百倍的手段等着他们。”   这五十个人应该可以帮着白雀更快把基地建好,可后续处理也有很多麻烦,时知打算先处理眼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意外收了五十个建筑工匠并没有让时知多高兴,反而心里越发沉重,她更清晰的感受了“人命贱如草”这句话的分量。   多带了五十人回程计划就要改变一下,白雀让十名手下分批把工匠带回猫耳山,他带着剩下的人护送时知回清河。   临走前时知吩咐下去:“留几个人盯着这附近的情况,要是那些兵士敢作乱或者危害百姓,就直接报官说这里有山匪,要是他们自己散去也别多管。”   这里有东西的事肯定会走漏出去,但他们这次没露出行迹,就连白雀他们审问时的口音都是蜀地的,别人联想不到崔氏。   甚至那些捆人的麻绳都是时知让白雀弄得最常见的货,这是特意留给有心人的“痕迹”,保准让追查的人“闲不住,找不出”。   时知回到清河时,崔教授去庄子上还没回来,今年小麦和棉花的培育都到了关键时刻,他恨不得自己都住地里了。   今年“神农六号”是用去年耕种后收获的种子培育种植的,没一粒麦种都是崔教授带着挑选出的农人在地里亲自挑选出的麦穗产的。   今年才是真正考验出,“神农六号”麦是否真正适合在这个世界安家落户的关键。虽然去年一切顺利而且收获的麦子崔教授也观察了,但今年是验证它的第二关。   棉花其实在这个世界也有,但因为它漂亮的花朵和种子,如今正待在权贵们的后花园当景观植物呢。   崔教授把这个时代的棉花和农科院的棉花分别规划了块地种植,这一块他更要用心研究,本土棉花没经过真正的驯化,农科院的棉花为了抵抗现代病虫害专门培育的,但也不一定适合这个时代,这都得观察。   时知回来不多久,崔教授就接到信儿了,他连忙赶了回来,最近在庄子上一直心神不宁,看到孙女全须全尾回来总算放心了。   时知把在氓山的发生的事情大体给爷爷讲了下,然后又和爷爷去空间把那些金子和铠甲兵械归置了下,金子时知打算让家里的银匠重新融了再用。   崔教授这个身子干农活干的最近力气都变大了:“这些兵械之类的东西先别拿出来,等过几年再说。”   时知也这么觉得,等过几年观察一下局势再说,她希望这批东西最好永远没有用武之地。   没几日留在氓山的人传来消息,那些兵士果然在挣脱捆绑后以为是工匠和民夫下的手,就想跑出来报信,但一出来就发现外面早已经变天,于是许多人拿了在山洞里发现的金子就逃了,剩下的看这样的情况也都各自散去了。   而就像时知猜测的一样,氓山藏着荣安太后的宝藏这件事也很快传了出去,很多人前去打探,就连长安都特意派了人过来,可最终都一无所获。   白雀他们要在猫耳山待挺长时间,时知也嘱咐了一起去猫耳山的人短时间不要出任务,就安心盖房子好了。   孙女回来了崔教授在家住了两天才又回农庄了,时知倒是很想和爷爷一起去,但她功课落下不少,再这样下去阮妈妈要炸毛了。   白雀送时知回来后就去了猫耳山,时知告诉他建造基地的大部分东西都已经运到了山里,只要再补一部分生活物资就可以动工了。   白雀这次回去就是要带着那五十个工匠和自己手下一起把房子建起来,时知下的命令是入冬前得把房子起好,过了年她要把筛选合格的人送过去培养。   白雀和他手下带回来的上百个孩子分散在各个庄子里一边做活一边识字数数,每个孩子的品性能力都有人在暗中记录。   时知的整理的教材已经差不多了,过了年她会亲自去猫耳山住一段时间。   “女郎,庄子上送来的六个小丫头都安排好住处了。”阿葫如今负责时知院里的人事安排,加了六个小女使自然得她来安置。   时知手中练字的笔没有停下:“知道了。”   这六个女孩子最大的九岁最小的七岁,都是白雀他们带回来的,经过半年观察,时知挑出了最出色的六个女孩子。   她打算提前培养一些“小助手”,留给她准备的时间越来越短,她必须准备的更充足些。明年去猫耳山阿茄阿葫她们不适合跟着,男孩子也不适合贴身跟着她,所以最终选了六个女孩子。   六个女孩儿在庄子上养了半年,小脸不再是面黄肌瘦的样子,但突然被领到家主府她们还是有些忐忑。   但这半年跟着学了规矩也学了字,见到时知后也都规规矩矩行了礼。   时知看着几个小孩子强做镇静的样子笑了笑:“不用怕,府上的人大多和气,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几个女孩低着头不敢答话,时知也不勉强又继续温声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奴婢们请求女郎赐名。”   稍微大一些的女孩儿大着胆子回话,她们听带她们来的人说了,她们交了好运了,跟着女郎可是有大前程的,女郎身边的差事比家主那里都吃香呢。   她们在庄子上就听过,有脸面的仆人都是主家赐名的,如果能赐姓崔,那更是一种荣耀。   时知不知道这些女孩子来之前已经被庄子的仆人“洗脑”了,但她也了解这个时代的一些认知。   时知把自己写的字抽出一张来:“上面的字学过了吗?一起念出来。”   几个女孩看了一眼纸张,她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学习能力自然很不错。   “勤学之、明辨之、笃行之。”   时知满意的点头:“这是我先生对我的期待,也是我对你们的期待,勤、学、明、辨、笃、行这六个字以后就是你们的名字了。”   这一听就是好意头,几个女孩激动的行礼:“奴婢谢女郎赐名。”   六个女孩子被单独安排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并不与普通女使在一处,这是之前就定好了的,她们过来并不做普通活计,为了不惹人眼单独放个小院子也方便。   时知每天都会花一个时辰教她们数学和科学常识基础,另外的时间时知让人带着他们继续学习认字、读书、算账。   这件事在家主府并不算太过出奇,因为时知以前有教过她身边的女使,但她们早过了学习的最佳年龄,虽然都识字可学习效果一般,因为相比学习这些“奇说怪论”,她们大概更愿意学习阮妈妈教的那些知识。   时知失望之余也很理解,时代不同身份不同,这些女使家里都是世仆,从小的教育让她们早就有了根深蒂固的追求和价值观。   于是时知就让阿茄阿葫培养她们,术业有专攻,在这个时代学习阮妈妈那些时知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对她们来说会更开心,这也算“服务型”人才。   所以当她发现崔氏还有白雀这一类人时时知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什么暗谍刺探,她想到的是培养她需要的“实业型”人才。   时知并不觉得想学内宅里用的学识有什么不对,环境造就人才,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教的东西在当下的确作用不大,就连她自己现在也不敢保证以后一定有大用。   原来时知的数学课一开始还是很有市场的,没看阿秋就是她培养的吗?算账理事在这个时代也很有用,所以就连阿茄阿葫阿秋也会听一下,“九九乘法表”已经是每个院子里女使都会背的了。   可到了后面……一言难尽,时知也就不再浪费时间了,她明白自己太心急,所以才静下心来去整理教材,教学也是要有规划。   这一次时知的教学还算顺利,什么都不会的孩子反而更好教一些,毕竟都是很聪明听话的孩子。   “阿葫,给阿勤她们每七日加一份儿甜食果子的份例,从我的私账上出。”爱学习不让老师操心的孩子必须得奖励!   白雀让手下的死士灵猴和飞鹞保护时知,平日里上完文化课,这六个女孩子还要暗地里接受这二人的一些训练,在家主府住下后她们活动范围暂时只能在一个小院子里,时知也只能用甜食给她们带去一点快乐了。   崔教授的麦子今年顺利收获了,时知暂停教学去农庄帮着崔教授一起记录数据。   正当崔氏又一次和外界兑换“福种”时,一个消息传来让时知和崔教授都有些懵。   新帝给自己的嫡长子订亲了,女方也是崔氏女,不过不是大祖房的时知是崔家小祖房的嫡女。   这事儿其实说到底是皇帝和崔氏小祖房的事儿,原本崔教授和时知做为“同族”只是被告知一声而已。   然而时知想到原著里男主和女主关系曾经一度紧张,问题就是男主后期为了得到更多世家的支持不断拉拢顶级世家,崔氏小祖房的嫡女还差点成了男主的“平妻”,虽说最后没成但这也让女主好一阵恼火。   时知当初还嘀咕就男主和他身边人这个行事作风,要是单纯的言情文分分钟她都想让“男配”上位了,整个一个“大猪蹄子”!也是从这个情节开始时知一下子失去很大的阅读兴趣跳章节跳的更欢脱了。   这小祖房还真挺能“钻研”,虽说这次订婚的不是原著那个,可时知总感觉以后还有的是好戏看,毕竟崔家的女儿并不少,“鸡蛋不放同一个篮子”是世家的生存法则之一,只是可怜了这些无辜被卷入利益博弈的女孩子了。   就在时知默默吐槽时,紧接着又来了一封信,一封从桐州州府济阳城来的信。   知微书院的山长病重了,他打算辞职,鉴于崔氏大祖房在知微书院的特殊地位,辞职前要先和大祖房打个招呼。   这两封信凑到一起,时知和崔教授就有些犯嘀咕了,没别的意思,主要是知微书院它不是一般的书院。   它背后代表的政治色彩太浓烈了,这让崔氏大祖房的当家人不能不慎重考虑啊!   大良建国后“科举制”渐渐取代了“举荐制”,表面上是世家与寒门的利益争夺其实是世家和皇权的斗争。   如今朝中官员有六成是科举选官入职,但科举入职的官员有七成来自大大小小的世家。   文化垄断的在这片土地已有千年,游戏规则改变了,世家立马改变了策略,他们在自己的地盘扶持出大大小小的各种书院,知微书院就是在这种背景下由崔氏大祖房主持建立的。   它成立的目的很明确,收拢各种人才为世家子弟服务,打赢这场教育文化战争和政治资源争夺战。   原本书院成立之初,只有顶级世家只有崔氏六房一知微书院的支持者和资助者,后来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支持那两所书院因各种衰落后也开始转而支持知微书院。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这场账是世家打赢了,因为科举制的官员大多还出自世家子弟。   然而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了。   几百年前寒门子弟哪怕做官也要投入世家门下,可如今只要读书好就有机会,世家终究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所以这种情况下,做为世家势力代表知微书院就显得更重要了,原本崔教授和时知没打算掺合这里面的事,毕竟大祖房朝堂上的人才凋零,现在读书的子弟是不少可离他们出头还早着呢。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快,知微书院山长要退下来,那大祖房就必须得有应对,尤其是在崔氏即大概率将要出个太子妃的时候,更得谨慎了。   崔教授和时知讨论了许久终于定下了对策,济阳城是必须要去一趟的了。   百年前文化中心是在北方,可随着朝廷扶持海外商业的举动,经济中心南迁了一部分,南方的寒门崛起了他们或许文化底蕴不如老牌世家但财力却渐渐追上来了。   江南十几个豪族就是这几十年起来的,他们除了让自己的子弟读书同时扶持寒门的读书人,英才书院的大部分学生就来自豪族和寒门。   世家还在努力控制着朝局,但北方寒门中的文人却被更开放更活跃的南方吸引了,再加上有扬子江这个天堑为屏障,江南少战乱,文风渐渐竟然压过了北方。   大良前几任皇帝都有扶持南方寒门与豪族的举动,比如给英才书院为代表的南方书院御赐各种荣誉,每年还拨款资助寒门读书人,北方书院就很少有这些待遇。   再比如把管理海外贸易的官员变成南方人的专属,世家除了偶尔分点汤,这一块根本插不进手。   近十年,南方除了英才书院其他书院也渐渐崛起,可北方专收世家子弟的学院却渐渐衰落,如果不是世家子弟除了书院还有家学和能单独拜大儒为师的教育资源,如今科举为官的胜利者是谁还不一定呢。   曾经桐州算是北方文风盛行的文化中心之一,虽然这些年因为北方动乱文人南迁较多,知微书院仍旧保持着北方第一书院的地位。   知微书院能和南方的英才书院并称“南北”大书院这离不开顶级世家的支持。   时知和崔教授虽然穿成了世家子弟但骨子里并不看好也不待见世家文化垄断的行为,但这次去济阳城其实是想找人接“棒”。   祖孙二人都不愿意继续参与这场争斗,更何况如果未来真的要天下大乱那么清河也不会是一方净土,他们最急迫的是如何在这场混乱里有足够的筹码生存,那时候这些文化教育和朝堂政治斗争都不是最迫切的事。   可崔氏大祖房利益却不是他们俩可以完全代表的,所以商量了半天打算把这个事扔给感兴趣的人去做好了。   崔教授和时知甚至有些羡慕太原王氏了,势力逐渐南迁,也没有像崔氏一样扛起斗争的大旗,而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在江南扶持起个宁江书院,虽说也是以收世家子弟为主,但它也不排斥寒门入学,把“和而不同”的中庸之道发挥的淋漓尽致。   虽说比不上英才书院的影响但现如今也是江南数一数二的书院,在江南那种文风盛行的地方这很不容易了。   崔氏大祖房不再抗大旗,但其他五房应该是很愿意抗的,要不是书院是当初大祖房的家主出钱建的,又在大祖房势力的地盘上,他们早就抢过去了。   可这些年动作也一直没停,书院的副山长崔博就是出自小祖房的嫡脉。   百年前的知微书院山长是崔氏大祖房说了算,毕竟是人家出钱建的,到后来别的世家也参与知微书院影响力慢慢扩大,就变成了世家们的投票。   崔氏大祖房原本强盛时与其他五房关系还不错,利益也大体一致,所以崔氏拥有六票投票权,这是大祖房以创立者身份争取来的。   后面加入的卢氏、郑氏因为参与太晚就和其他几个早期参与者二等世家一样只有一票。   大祖房除了有投票权还有一票否决权,当然了山长不是年年选,一二十年选一次的活动,大祖房这否决权其实都没用到过,因为二十年前大祖房还没衰落至此,在知微书院的影响力比其他几个世家加起来都厉害的多。   可如今就很微妙了,大祖房甚至都已经把自己的势力撤出长安了,那原本是为了争夺政治资源的书院还能让他继续控制吗? 第27章 .颓势崔家现任家主和未来……   如果可以,崔家现任家主和未来家主都想表示:我们不想,我们不配,你们以后随意哈。   原本应该崔教授亲自来一趟的,但不说崔教授要忙着推广麦子没时间,就算他有时间这次他也不方便过来。   因为这次“放权”的借口是“老迈病弱”无心理事,为了表示真诚一点,只能由时知这个继承人亲自来一趟了。   毕竟大祖房其他人还是很看重这块利益和荣誉的,崔教授要是只写封信表示他不参与了,不说其他世家怎么想,光是族人也不能同意。   时知出发前,崔教授把族老们聚在一起开了个会,除了把知微书院要换山长的事说了,同时也说了皇长子和小祖房嫡女订婚的事。   大祖房衰落不是一天两天,族老们再不想承认也明白如今大祖房于知微书院的地位不过是挂名罢了。   没有人才就等于没有后续力量,那你又有什么资格去做为世家的代表去掌握这部分资源?   靠名望?别搞笑了,几大顶级世家哪个又比崔氏差了?   更何况大祖房如今是崔氏垫底的,要不是其他五房撑着名头,单单大祖房一脉的实力早就掉出顶级世家的行列了。   “约束子弟勤学上进,要是有好苗子,老夫亲自给他们写推荐信,不管是大儒也好,书院也罢,只要本事到了都不会委屈他们的。”做为家主崔教授做出了保证。   趁着族老们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崔教授又打了份鸡血,让大家回家督促儿孙上进,属于大祖房的荣耀和资源他们早晚会拿回来的!   “投票”会议还有半个月才举行,几大世家都派了嫡枝中有地位的人代表家主投票,毕竟除了大祖房别人家都离得太远,你总不能让人家家主放下家里或者朝廷的大事跑来这里吧?   别的家族也不会让家主亲自到知微书院选山长,崔氏大祖房这一次也不适合让家主去,毕竟他们不是去投票而是去“放权”的。   那么大祖房的代表时知去最合适,虽然她的年纪代表她还没有能力和阅历承担这么重要的事情,但正因为这样才能切到好处提现大祖房的“重视而又无奈的放弃”。   时知这次出门没有轻装简行,她按照世家女的排场带足了人手才由崔和亲自队往济阳城出发。   大祖房虽然要放弃知微书院,但并不能太过示弱,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太复杂,时知也很有压力。   到了济阳城后,时知住进了崔氏大祖房的别院,她知道很多人都在关注她这个大祖房的“灶女”。   等休整了两日,时知投出了拜帖,她拜访的第一个人是山长卢名,卢名是当世大儒,过去二十多年一直守在知微书院山长这个位置上。   卢名这次病得的确不轻,最近一直闭门谢客,但时知作为崔氏大祖房继承人投来拜帖,他还是要招待的。   一日后时知带着礼物到了卢名府上,济阳城的有心人也都知道了这件事。   卢名由仆人扶着出来时,时知遵从世家礼仪给这位年过六十的老人行礼问候,“崔氏小女见过山长。”   卢平打量了下对面这个八九岁的小女郎,样貌和举止很是出落,和世家们精心培养的女郎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女郎不必多礼。”   茶点摆上时,仆人和侍女都悄悄退在两旁,客厅里连呼吸声似乎都能听到。   时知看卢平精力有些不济,她也不太会和这个时代的老人打交道,于是在客套完了后直接直奔主题。   “冒昧打扰卢公养病是小女失礼了,此次前来拜访一是探望山长,二是祖父有封书信要亲自交给山长,信中有祖父嘱托的要事,请山长当面一观。”说着时知从身边的阿茄躬身上前递给卢平身边的仆人一封书信。   卢平接过来后直接打开看了,信中的内容让卢平脸色变了变,最终又归于平静,抬手示意两边的仆人女使退下后道:“崔公信中说有东西要女郎带给老夫?”   时知从怀中取出信物:“祖父交代说,知微书院乃是读书人的地方,这山长选任也应该有读书人说话的地方,以后这枚信物就由书院的山上保管,这枚信物代表的权力也交给每代山长使用。”   卢平原本病歪歪的身子听到这话一下子坐直了,他原本是出于对崔氏大祖房对于知微书院的特殊地位才出面招待了这个八九岁的小女郎。   可在听到这话时他双眼冒出了锐利的精光看向时知:“崔家女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时知郑重道:“时知虽年幼,由祖父教导过也是明白道理的,信物已经送到,相信山长一定会慎重使用,为知微书院选出最合适的山长。”   卢平看到对面的小女娃如此淡定,他很快调整了情绪轻声问:“老夫可否再多问一句,以后清河的水还会流向济阳吗?”   时知微笑:“清河如今水浅。”   这句话看似说了,但又好似没说,大祖房如今势弱留不住蛟龙,但以后呢?时知并不回答。   卢平无奈的点了点头:“知微书院创立一百七十五载,多年来受清河崔氏庇佑方能有如今桃李天下的盛况,以后崔氏大祖房子弟入知微书院名额加一成会写入院规。”   时知含笑道:“多谢山长好意,但祖父说我崔氏子弟读书乃是为了学知明理,若子孙上进自然哪里都能去,若是不上进哪里都不必去,知微书院他们能考进就读,考不进在家读书或是去别处也都是自己的造化。”   卢平听了这话安静半天,最后叹息道:“崔公通透,是老夫着相了。”   卢平以为因为知微书院后面代表的利益太大,崔氏大祖房护不住就干脆放弃所有特权,决定将护不住的东西干脆彻底舍去,低调的保存实力或许在这个时候对他们崔氏大祖房更好。   从某些方面来说大祖房的确在这样做,卢平见到这样行事的崔氏反而高看一眼,如此断臂求生到底是常人不能有的魄力,今日见到这个小女郎,他突然有种预感或许真能像他们卢家老祖宗那样振兴家族。   然而这里面其实也存在美丽的误会,掌握话语权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时知和崔教授也不例外。   如果不是知微书院主张的理念和时知祖孙要做的事背道而驰,他们还真不介意想尽办法把这份资源牢牢把握住。   可惜啊,世界上最痛苦的选择莫过于你的思想和立场背道而驰!   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世家势力的消失只是时间问题,知识的垄断也不利于人类社会整体的发展。   时知与崔教授如今做不到改变整个时代的发展,而且历史已经做出了选择,寒门崛起是早晚的事,他们接受过现代的高等教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为了眼前的私利去支持世家垄断教育资源的行为。   这样违背历史规律,不符合时知和崔教授理念的话语权他们最终决定彻底放弃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放弃了崔氏大祖房在文化领域的话语权。   时知从卢平府上离开后,就回到了别院再没出过门,因为她是年幼的女郎,济阳城很多想探听消息的显贵世家都不好直接拜访,让女眷们投出的请帖也都客气回绝了,别院一直都很安静。   时知这段时间不用上课也不能随意进空间,于是除了给她六个小女使上文化课外就是摆弄她在清河让匠人做出来的小玩意儿。   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八天,别院一直闭门谢客,直到阿茄把外面传来的消息递到时知面前。   时知看过后对阿葫轻声道:“把我带来的那几箱子东西给城中咱们家的书局送去,咱们收拾收拾回家吧。”   阿茄知道里面是什么,她脸色有些苍白,颤声道:“女郎这是文道重宝真的要这么放出去?”   阿茄虽然是女使却也是知道箱子里的东西对于这个世界的文道发展有多么重要,有了这东西完全可以保住崔氏大祖房在知微书院的利益,可家主和女郎都没这样做。   时知笑了笑:“阿茄,你今日看到的不过是一城一池,焉不知这世界还有山川河流,再远处还有星辰大海。”   女郎的话阿茄没听懂,但她知道她家女郎是个非同凡响的女郎,山川河流、星辰大海她看不到,但女郎说有就一定真的有!   新任的山长选出来了,不是小祖房的副山长,卢平这次最终选了没那么激进的许岺担任,卢氏和郑氏支持了他。   这样一来小祖房的势力就不能真正插入桐州也不能插回清河,时知跟满意卢平的投桃报李,这是一次很愉快的合作。   崔博这次意外落选不仅让外面的人吃惊,就连崔氏其他五房都没想到大祖房竟然敢“壮士断腕”到这个地步!   眼看小祖房出了新任的宰相,又和皇长子订了婚,崔氏六房的势力小祖房达到了巅峰,谁能想到最后这知微书院山长一职竟然便宜给了许氏这个二流家族!   投票结果出来后,崔博和小祖房的嫡脉代表的脸色差点没控制住,然而对于这个结果知道内情的人早就有了准备。   崔氏有崔氏的算盘,卢氏和郑氏也有自己的算盘,那几个二等世家也有自己的考量,崔氏大祖房退出后知微书院代表的势力要重新瓜分,怎么可能让小祖房捡便宜?   崔氏大祖房退出山长投票会议是在会议开始前才正式公布的,虽然在时知拜访卢平不久后,卢平就通知了各家的代表,但外界消息时延迟的,所以很多人都炸了锅,一时间说什么都有。   清河崔氏大祖房这次“放权”在读书人内部也引起了震动,毕竟桐州是大祖房的地盘啊!这简直就是“丧权辱国”,很多人都在叹息大祖房这次是真的要一蹶不振了。   崔家女郎在济阳城这些时日大家都在等大祖房出什么妙计“力挽狂澜”,却没想到最后竟然真的就只是这样放弃一切,听说连在知微书院给家族子弟多争取个机会都没做到,不得不说这很让人失望。   崔氏大祖房是桐州的鳌头,毓秀名门,世家楷模,毫不夸张的说是文道的榜样,可如今竟如“丧家犬”一般离开,这让很多世家“拥趸”很难接受。   而小祖房因为竞选失利,这矛头当然要对准大祖房,崔氏内部一直都是竞争的,清河崔氏说到底挣得还是“清河”这个名头,大祖房占着正宗的族地这让其他五房怎能不眼热?   原本以为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清河族地可以慢慢蚕食掉,可崔清直接掀了棋盘不说,还把崔氏的特权全都交出去了,这还怎么玩?   其他四房其实也不明白大祖房哪来这么大魄力彻底抽身,难不成大祖房以后真要放弃科举仕途之道?弄什么“耕读传家”?   崔清这老东西不会是真当什么“名流”当上瘾了吧?脑子以前就不清楚,这下子怕是更糊涂了!   “以退为进”可不是这么玩的!再过几年北方文道谁还记得他大祖房?不过他俩连个嫡子都没了也是够惨的,也许崔清那老东西伤心疯了吧。   这事儿最高兴的莫过于卢氏和郑氏了,他们是后来参与知微书院的,话语权一直低了崔氏一截儿,可这次却全然不一样了,大祖房退出,知微书院上层重新洗牌,他们家族自从北方文道衰落后出现的短板这次补上了!   至于那些二等世家,他们从来就是凑数的,大祖房势弱势强与他们干系不大,甚至因为一些原因,这种变动系数大的局面才更有利于他们,毕竟只有这样那些顶级世家才会费尽心思拉拢他们,都是喝汤那些有浓淡之分。   这些人在想什么时知并不清楚,她确认书局能把东西做出来后就带人离开了,走的时候很安静,大家如今也对她的消息失去了兴趣。   只不过有关崔氏大祖房的谣言却越传越夸张了。 第28章 .鹊起知微书院换了新山长的事……   知微书院换了新山长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桐州,同时大家也都知道知微书院掌权人的崔氏大祖房退出了书院的管理层。   然后在有心人士的推动下,这事儿渐渐在全国范围内的文化圈儿传播,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感叹崔氏大祖房真的要没落了。   知微书院对于世家代表着什么谁不清楚,就这么拱手相让,下次世家排名,崔氏大祖房还能在世家表里吗?或许清河崔氏要变成五房了也说不准。   长安   熙兴帝景淳听到这个消息时很是惊讶,他没想到崔清这次竟然这么有魄力,是“壮士断腕”?   可他看不出崔氏大祖房以后要将怎么夺回这送出去的东西,卢氏、郑氏还有崔氏其他五房那是好相与的?   这就跟当皇帝一样,说实话他一开始真以为自己也要成为姑姑的傀儡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惠嘉长公主一反常态的放权,他如今已经渐渐掌握朝政的节奏了,以前很多他不愿意去想的事也开始学着去看、去听、去学。   帝王之道他还在摸索,而惠嘉长公主似乎也愿意他学会,从中指点了他许多。   他的新任宰相就出自崔氏小祖房,刚他需要世家的支持,所以与世家联姻就是一种态度。   话说回来,如今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你让他放出去还给长公主?别搞笑了!   在闭门养病的惠嘉长公主自然也接到了消息,她这次是真的感觉崔清这老东西长进了,再联想到之前一些事,惠嘉长公主心中闪过一丝异样,或许她一开始就小看了这清河大祖房……   长公主心中嗤笑,恐怕这些世家以后还有热闹瞧呢!   流言众说纷纭,崔氏大祖房名望地位可以说跌落到了有史以来的谷底。   然后很快桐州又传出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清河崔氏大祖房的书局推出了一种新式印刷方法,用烧制出单个瓷字可排版印刷出书籍,对比传统的雕版印刷方法,它大大提高了效率不说,还降低了成本,毕竟这些字是“活”的,印完了还可以重新排版使用。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文化信息的变革”,这会儿读书成本高的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书的价格昂贵,一套书籍要想印刷那需要动用非常多的人力物力去雕刻模板。   要知道很多平民之家的读书人,大多终其一生都买不齐一套官方出品的精装书籍,因为购买这样一套书籍的费用都够小康之家嚼用好几年了。   因为雕版印刷成本昂贵,如今的书籍除了科考必用的能在各大书局购买到印刷版本,其他书籍传阅流通大多是手抄本,其中错漏诸多不说,流通传播效率也很低,哪怕纸张已经问世千年,可这书籍仍然还是珍贵之物。   可如果印刷成本降低下来的同时印刷效率提高,那么书的价格也会下降,这对推动文道昌盛简直有莫大作用。   最让人惊讶的是,崔氏没有私藏这个技术,桐州各大书局去求教人家都大大方方教了,还好心的说要是没条件烧制瓷字与铅字,也可以用胶泥或者木块代替,当然了也可以直接从崔氏书局订货,他们现在已经有了成熟的烧制技术。   这操作简直亮瞎了所有人的眼,一时间关于新式印刷术和崔氏大祖房的讨论在文人间又炸了,崔氏大祖房的名望从低谷又给刷回来了,甚至还上了个新台阶。   毕竟在世家的权力争夺那是少部分人关心的事,可新式印刷术带来的改变却是造福所有人,崔氏大祖房就这么大大方方贡献出来了。   在这个做的菜都要十几道工序分开做保密的时代,如此行事简直就是“活菩萨”的代表。   世家豪族或许会“阴谋论”,可普通人才不管你为什么这么做呢,他们只要看到你带来的好处就够了。   崔教授这段时间接到了新朋故旧递来得“问候信”都快一箱子了,就连越州的三老爷都派人来了,要知道放弃知微书院的特权都没让这位三老爷在信中这么激动,可见这个公布印刷术这个举动的冲击有多大。   崔教授把提前写好的模板改了改,然后就让仆人群发了,他当然知道这印刷术对于世家“文化垄断”是个巨大冲击,但是这个东西它是造福后代子孙的,就算是世家也只能隐晦的暗示,谁也不能光明正大说这东西不好,不应该出来。   所以时知要把这东西放出来时崔教授并没有反对,短时间来说这东西顶多就是把书本价格降低一些,对世家的直接利益冲击没那么明显。   别看来了这么多信,但他们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印刷术,而是公布印刷术的举动,这可与世家定下的方针相违背,他们想知道的是崔氏大祖房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这么做?   那当然是振兴家族了!没看人家王氏都在江南开书院了,崔氏公开个新印刷术是什么离经叛道的大事吗?   大家压制寒门庶族不也是为了自己家利益,那我为了维护家族受损的名望怎么了,难不成牺牲小我成全所谓世家“整体利益”?   别发梦了,世家的联盟就没真正牢固过一天,要不然从千年前的“百世家”流传到如今怎么就几十个家族了,顶级世家的排名都换了好几次了好不好,每次王朝更迭修订世家排名打破头的是谁?   真要维护世家利益那么第一条“庶族不婚”就不该打破,世家和历代皇帝联姻的还少吗?别废话了,大家都不容易,所以各凭本事活着吧!   很多时候跟对方讲情怀大概没人信,但你要讲利益大家就信了,崔氏大祖房不是“背叛”,人家只是为了“活下去”,这事儿换在别的家族就不会出现吗?   各大世家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真是让人无话可说,换了他们被逼到这个境地大概也一样会这么做,为了维持住地位,和寒门短暂合作都有可能何况是公布个印刷之术来巩固自己的文化教育话语权?   这样子看来,清河崔氏大祖房这一脉一时半会儿还跌不下去啊!好多小心思大家都收起来吧。   没看最近多少文人吹那个印刷术嘛,说什么“文道复兴”、“世家楷模”,崔清这老家伙目的是达到了!   要说这事儿触及利益最大的还是崔氏内部自己,没办法他们这六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那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原本小祖房崛起的势头强劲,眼看要成为族内的“领头羊”了,可如今又不好说了。   崔博在书院直接“病了”,他懒得去应付族里那些蠢话,这印刷之术大祖房之前一个字都没往外透,他上哪里知道去?再说知道了又如何,那大祖房再势弱也不是泥捏的,这些人脑子简直是被猪膏糊了。   如今已成定局再说些酸话又有什么用?先机已失,何必去做些讨人嫌的无用功。   他们这一房如今鲜花锦簇看着仿佛烈火烹油的鼎盛,可如今时局不好,万事无绝对,还不是完全和大祖房撕破脸的时候,不管怎么样之前外人眼里清河崔氏同气连枝,大祖房文名昌盛,他们也勉强沾光不是?   卢名在选出新任山长后就直接去了山中别院修养,等他知道这活字印刷之术的事后终于明白崔清为何敢这般果决,有了这一宗事未来二十年清河在文道的地位任谁也动摇不了。   可笑他们这些人蝇营狗苟的在传道授业的圣贤之地争权夺利,甚至还为此沾沾自喜,可悲可叹!   卢名虽然是世家出身,可他终究还是放不下一颗文人之心,今日的局面非他所愿却也不得解脱,只能随波逐流,他倒是羡慕崔氏大祖房的抽身了。   末了只是自嘲一句:“罢了,终究是草不是松啊……”   世家的想法时知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关注,在确认把印刷术传顺利传出去后,她就去庄子上了,最近崔教授忙着给棉花地做记录,马上要验收了,数据要记录详细,时知要去帮忙。   等他们收完了棉花后,长安又传来了一道圣旨,上次赐了个“耕读传家”这次又来了个“文道传承”。   崔教授和时知没啥感觉,这种玩意儿还不如直接给点儿“科研经费”来得实在,但族人们却很振奋,前段时间族学气压极低,现如今又充满斗志了。   时知在看到崔教授又收到一批道贺的信件时突然来了灵感,她让造纸作坊做出一批上品纸张,她特意调了几种染料掺入其中,做出的纸张颜色淡雅还带着一丝清香。   然后让人刻板了几个花样模子,做出来几种“花笺纸”,有适合文人墨客和官员用的“岁寒三友”和也有适合闺阁女眷用的花朵模式。   时知看着成品很满意,“以后咱们家写信回信都用这种纸张,记住了这个技术保密,这些纸除了当礼物送,只留给自己家用绝对不卖。”   经过这一遭,时知也想明白了很多事。这人啊,有时候也不能全然低调,不然人家真不把你当盘菜了。   不就是世家的排面嘛,以后某些方面还是要装一装的好。 第29章 .日常这是一个厨房废幻想基因突变的日……   今年的小麦和棉花的进展都不错,崔教授一高兴就有了新计划,农科院试验田中有片地是培育了果树苗的,他打算弄出来一些,跟本地品种嫁接,这样可以提升果子的品质。   对于这个计划,时知举手举脚表示支持,她太想念现代品种丰富的水果了,这个时代保鲜技术不行,南北果蔬运输不方便,大多吃的是本地时令水果。   其实这也没啥,但古代的水果培育技术不怎么好,好多果子个头不但小,味道也不怎么样,出产好果子的地方也有不过都能当成贡品了。   你能想象吗?时知第一次见到这里的“小苹果”是用来当做香薰时的崩溃,不信邪的她拿来咬了几口然后就信了,味道难以言说。   谁能想到来到这里后连“苹果自由”都做不到了!冬日里北方能见到水果就只有梨、柿子、山楂,崔氏有钱所以还能有从南方高价购买的贡橘。   这下子她爷爷终于要种水果了,时知哪能不高兴、不支持,君不知农科院里那几棵樱桃树早就被她摘秃了,要是那片果苗有果子如今大概也不剩啥了。   崔教授发现今日晚饭时知特别殷勤:“你又想做什么?最近不许出门,听说西北和西南都乱了起来,好多逃难的都跑到关内来了。”   时知讨好的给爷爷盛了碗汤:“爷爷你放心,这两年我都会乖乖待在桐州的,我就说想问问果树的事儿。”   崔教授一听乐了:“丫头嘴馋了吧?”   这两年农科院能吃的果子都差不多被孙女吃没了。   时知很干脆的点头:“爷爷等把树苗移栽时,可不可以多种几种,就种在咱们自己院子里,每样来几棵。”   崔教授喝了口汤,笑着说:“只要你乖乖在家不出门,别说多几样果树,那草莓、西瓜爷爷也给你种出来。”   时知愣了,空间里有这几样种子吗?仓库里有的不都是庄稼和蔬菜种子吗?   崔教授笑了:“那片地适合种啥我闭着眼睛都知道,为了研究转基因技术,好多水果蔬菜都在暖棚里研究,实验室有很多植物种子是用来研究嫁接和转基因的。”   所以有很多种子她不知道对吗?时知感觉不会爱了,她爷爷竟然对她“藏私”了。   崔教授看孙女气鼓鼓的样子哼了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干了什么,要不是看你平安回来了,腿都要给你打断。”   白雀是他给她的,虽然很多事他不过问,但真要问什么,白雀他们不敢不说的,毕竟现在的家主还是崔教授。   这次白雀去猫耳山盖房子,崔教授一听到白雀回话说那里已经有原料了他就知道是时知一个人偷偷运过去的,只是事情都做了,他再追究也没什么意思,但孙女胆子太肥了他还是要敲打敲打。   时知老实了,她知道她爷爷这是真生气了,也不敢撒娇了,立马端正态度:“爷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   崔教授也就是想吓一吓孙女,他早就气过了:“吃饭吧,下不为例就好。”   在空间把苹果树苗和桃树苗分别挖上二十几棵,混在让人新买的果树苗里,果园的农人并不清楚这些果苗的数量,主家让怎么种就怎么种了。   等果树载好了,崔教授把实验楼前那几株大樱桃树挑了十几株枝条剪下来扦插在了家主府,孙女爱吃樱桃,索性就也种几棵,他最近嫁接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   时知被爷爷感动了,每天散步都要看看那几株小苗苗,来年发芽了嫁接成功她就有大樱桃吃了!   想到吃樱桃时知就想起了酸奶,她以前就喜欢配着吃,话说到这个时代她都没琢磨过吃的,主要是崔家的厨子不给她表现的机会,人家手艺太好了!   但牛奶和酸奶还是可以捣鼓捣鼓的,爷爷渐渐上年纪,她也要长个子,让人每天备些牛乳在世家中也不是大事儿。   于是第二天崔教授就在餐桌上见到了热牛奶,温声道:“你让人准备的?”   时知点头:“爷爷,咱们得补钙。”   崔教授笑了:“那你尝过这牛奶的味道吗?”   时知疑惑的眨了眨眼,牛奶不煮了杀菌不就可以喝了吗?   她拿起一碗喝了口,然后就吐了。   “好腥!”这是时知第一次尝出奶腥气,她有个不喝牛奶的朋友就说牛奶有什么奶腥气,她以前没感觉这次体验到了。   崔教授给孙女盛了半碗粥,让她压一压:“古代牛奶是奢侈品,但贵族也不是吃不起,牛乳大多用来做点心很少有直接喝的就是因为直接饮用不好去腥。”   时知想了想在现代喝的牛奶配方,“咱们以前喝的是加了白糖去腥?”   崔教授点头:“总是加了什么的,这个时代的人,除了草原的游牧民族,很少人能习惯直接饮用”   时知想了想这也没多难:“那让人加入白糖煮了咱们晚上喝。”   崔教授笑了:“你来这么久见过白糖吗?”   时知顿住了,她好像是没见过白糖,问题是她平时也不进厨房,吃喝都有人直接端到面前,她也没有直接吃白糖的习惯啊。   “爷爷,你别告诉我这里没有白糖。”她不想再套娃了!   崔教授叹气:“你在某些方面还要学习,这里还没有白糖,大多是麦芽糖,为数不多的黑蔗糖产在南方,对普通人家来说算是价格昂贵的奢侈品。”   时知脑袋疼,真的不就想喝个奶吗?她怎么就又遇到套娃的事了?可既然知道没有白糖这事儿,她哪里能不动心啊。   “奢侈品”又出来一样了,她实在没想到一个白糖竟然是稀罕物,说实话要不是刚来时用青盐刷牙,她也不能知道这里的细盐不够细。   “爷爷,空间有甜菜种子吧?”时知记得是有的。   崔教授乐了,神色愉悦的调侃道:“要不明年给你块地自己种吧,你那油料作物不就弄得不错?”   时知心虚的嘿嘿笑了,她其实也没怎么管,找了有经验的农人打理,遇到问题她就厚着脸皮让人去找爷爷指导了。   崔教授想了想清河郡的土地类型,他继续道:“崔氏在东边有片土地应该适合种甜菜,那里是盐碱地作物低产佃户也不爱租种,种甜菜倒是很合适,不过那片地离得有些远,上百亩地全都种甜菜得专门派人去打理。”   时知眼睛亮了:“今年碉堡差不多就修建完了,刚好可以腾出人手去种甜菜,我可以在那里建个小庄子,把作坊直接建在那里。”   崔教授摇头:“白糖要是真弄出来,可不比玻璃的价值低,放在外面恐怕很不保险。”   时知笑了笑:“这我大概还是能猜到的,我是想把做蔗糖的作坊放到那里,甜菜运回来不方便不说,还容易有耗损,做成蔗糖就方便多了,把蔗糖提炼成白糖的工序放到身边来做。”   崔教授赞许的看着孙女:“你能这样周到,爷爷也没什么不放心了。”   时知之前为了做纯碱还顺手弄出来了活性炭,这次多准备点,等明年做白糖刚好能用上,她仿佛看到了好多金子往兜里跑了。   想完“发财大计”,时知让人把牛奶端下去拿茶叶和蔗糖煮了,算是个简易奶茶了,崔家自然是用得起蔗糖的。   时知其实对奶茶的兴趣一般,但她没想到就这种“粗制”奶茶竟然收获了身边一众小姑娘的心。   说实话时知对身边的女使很大方,吃穿比普通高门大户家的女郎也不差什么,甚至因为她人小份例又多,很多对一般世家子弟来说都奢侈的食物,阿茄阿葫她们也是偶尔能吃到的。   然而就这么个粗制“焦糖奶茶”,她们竟然很喜欢,时知顿时感觉很有“成就感”,谁说她厨房废来着?看到没随随便便就苏出“美食”了!   她干脆把做奶茶的方法又升级了下,虽然她没亲手做过,但看过那么多博主做总是记得一些关键步骤的,以后这个就当个特色饮品招待客人好了。   崔家的点心师傅不愧是几代家传的手艺,在经过时知指点后做出来的奶茶果然味道升级了不止一个等级,就连普通牛奶也能拿蔗糖想办法去腥了。   时知看着六个小“徒弟”满足的喝着“蜜茶乳”,心想果然小孩子拒绝不了这种味道啊。   时知用哄小孩子的口吻道:“以后把我教的东西学好了,每个月都让你们喝一次。”   几个小姑娘眼睛都亮了,女郎明明和她们差不多大,身份尊贵却很和气,懂那么多学识不说,还会这么好喝的东西,这半年她们都觉得不真实,仿佛自己在做梦一般,不梦里都没有这么好的日子!   不用挨饿,也不用担心被人抓去卖掉,没有人打也没人骂,只要好好跟着女郎还有姐姐们学本事就能吃好穿暖,就是没逃难前也没过过这样的日子。   “奴婢们一定好好学。”   不为好喝的,就只为了如今这样的日子,阿葫姐姐说了,她们命好能跟着女郎,那就只有做好女郎让做的事报答女郎的恩情了。   时·厨房废·知得到了满足,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也没那么废,这突然就点燃了她的热情,除了奶茶她还记得双皮奶是往牛奶里加蛋清炖,好像是先把奶煮开放凉再加蛋清?   然后是什么来着?没关系,大厨会研究出来的,啊,她是个天才,双皮奶也苏出来了!   崔家大厨不愧是大厨,在听到那么抽象且不负责任的半截食谱后还是把双皮奶大致复原出来了。   时知又让人煮了红豆放在上面,她自己都快感动了,人生高光时刻有没有!   她也是能在古代发扬美食的人了!   于是时知彻底的被点燃了“厨艺”的热情,她突然觉得其实做个奶油蛋糕也不困难。   不就是奶油吗?她做个手动搅拌器不就行了?   不就是烤箱吗?她可以弄个土窑啊,以前看过的博主视频有教。   然后她被打脸了,谁能告诉她这个时代没有白糖为什么会有奶油??!!   甚至“冰淇淋”都出来了??   崔家大厨表示这些在长安贵族家里都是可以吃到的,时知没吃过那是以前她太小不能总冰,后来回了清河她和家主也没点过这些吃食。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秋天,时知点了一份儿古代冰淇淋,她实在是不能相信她心心念念的“冰棍儿”和“冰淇淋”一直在她身边而她没有得到!   傍晚一份儿蜜饯冰酪出现在了时知面前,她左看看右看看,对崔教授道:“这是冰淇淋的亲戚?”   崔教授在记忆里扒拉了一下,崔家主以前的确是在夏天吃过这种吃食的,但上了年纪后就不吃了,所以近几年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这些的记忆。   崔教授乐呵呵的道:“别小看古人的智慧,咱们那个空间在唐代就有专门的牧场产牛乳供给达官贵族,当时有种叫酥山的食物大概就是最初的奶油冰激凌了,而这个的冰酪大概还比不上它呢。”   时知把冰酪放进嘴里,没有现代那些高端冰淇淋那么细腻,但奶味儿更足,说实话也挺好吃的,古代没有食用膨松剂做成这样已经很难得了。   在了解到这里的奶油是怎么做的后,时知还是把手摇搅拌器做出来了,还给厨房弄了个土窑烤箱。   牛乳在这个时代还是“奢饰品”食物,主要是产奶的牛太少,这里也没有现代的奶牛,牧场产的牛乳是黄牛和水牛产的,就想想这个产量吧。   以崔家的财力,时知每天喝当然没问题,甚至她想建个专门产奶的牧场都没问题,可到底是太浪费了,时知不打算再盯着牛乳折腾了。   感谢多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她实在做不到“酒池肉林”,还是薅别人的羊毛比较快乐。   但蛋糕其实不用牛乳也可以,时知在知道古代奶油提炼那么费劲后表示自己吃裸蛋糕就够了。   在看到那个奶油搅拌器后,崔家大厨眼睛都放光了,他一激动就立马答应去研发出“蛋糕”给主子享用,虽然不知道那个蛋清变“云朵”具体是什么样,不过别人能做出来,大厨觉得自己有“食谱”哪里还做不出来?   但大厨不知道的是,时知这个半吊子坑货并不知道蛋清打发用那个搅拌器是不行的,如果用人手打发那简直就是要了命。   为了不因为一个蛋糕让自己家大厨“英年早逝”,在大厨失败几次后时知表示她吃豌豆糕也挺好。   但点心大厨的职业钻研厨艺的精神上来了,他怎么都想试试如何才能把蛋清打出如女郎说的那般“洁白如云朵,倒扣而不倒”的形态。   时知看着大厨这钻研劲儿,觉得自己“害人不浅”,为了不坑人,她想了想手动打蛋器的样子让人做了个铜的,然而成果依然让人绝望,这种点心吃一次得废一次胳膊!   时知明确表示自己不吃了,她觉得为了口腹之欲把人累成这样太要命,还是不吃了!   然而几天后点心大厨却派人来回禀她,找到办法了,大厨做到蛋清变“云朵”了!   看着这蛋白虽然没有电动打蛋器打得那么成功,但它的确变成蓬起的蛋白了,时知惊讶了:“你怎么做到的?”   点心大厨表示自己把蛋清放到坛子里封口后两个人轮换着拼命晃悠,不一会儿打开就成了这样子。   时知听到后,顿了半天,她觉得自己还是离厨房远点吧,术业有专攻,她此生大概是没有开发厨艺的命!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真的可以扔了! 第30章 .取暖已修文   蛋糕到底是做出来了,虽然没现代吃的那么蓬松,但也很是软绵细腻,蜂蜜替代了白糖没那么甜却似乎更细腻了,就连不怎么吃甜食的崔教授都忍不住多吃了两块。   鉴于最近为了自己的口服之欲,把全府上下弄得人仰马翻,时知深刻反思了自己是不是太闲了,所以她愉快的决定还是多设计几个玻璃器皿的花样,要不这次弄个镶玻璃屏风出来?   最主要的是阿秋给时知报本月的账单后她心疼的睡不着了,点心好吃但花钱也好多,这个月开销几乎是上个月两倍,必须得挣回来!   时知的“美食研发”热情最终被账本浇灭了,但已经研制出来的点心没有不吃的道理,为了实现“点心自由”,她设计玻璃用具款式更认真了。   所以消费才是创造财富的原动力吧?反正时知觉得她挣钱的心还是很火热的。   今年试验田的棉花对照组分别种了两亩,本土棉花种子亩产百斤,农科院种子亩产四百斤,对比结果大体在预料之中。   崔教授把数据记录下后,就让人把收获的棉花去籽,籽保存下来研究棉花交给了时知分配。   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总棉花御寒,有钱人用皮毛,普通人家用木棉或者层层叠加的厚布衣。   清河的冬日不算很冷,除了深冬降温的时候都穿不住皮毛大氅,四亩地一共收了一千来斤棉花,崔家每个人都分显然不现实。   时知想了想,她打算把棉花先顾着猫耳山那边,住在深山里本来就比外面冷,他们那里物资运输不方便,一旦下雪出不来不说,环境会更冷了。   趁着秋天把棉花做成棉衣棉被,冬天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时知让针线房的人做了上百条棉被,然后又做了上百身棉袍,做完后都运到了碉堡内的仓库里,这是新建成的仓库还没怎么用,碉堡如今进入完工期,很快就要全部修完了。   同时让人送信给猫耳山附近的暗桩,让他们给白雀等人留口信,派些人回来取过冬的物资。   庄园内族人的搬迁也都搬完了,如今除了施工的人就只有负责安全的护院兵勇了。   时知挑了个好天儿去了趟庄园,看了半天碉堡的工事,感觉自己的钱真的没白花,防御性功能性都让她满意。   她这次是决定要在入冬前去趟猫耳山的,除了去再具体做一番规划外,她突然想起来一样东西可以御寒,所以想务必赶在竣工前过去一趟。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时知的生活其实算是安逸,崔氏早就脱离温饱线很远,所以她很多事也想不到。   比如如今这个世界冬天普通人是怎么御寒的?   崔氏有地暖,总不能所有人都用得起吧?清河还好像长安那种冬天冷死人的地方,百姓们又是怎么度过的?   时知有些惭愧,她也是看到棉花才想起这个问题,毕竟在现代她家庭条件也很优渥,她很难去主动想到贫困生活是怎么度过的。   前几天她问过阿勤阿学她们才知道,这个世界北方竟然还没有普及火炕,冬天有条件的人家有火墙而穷人是靠在火盆里点木柴度过,如果冬天太冷很多人家就会冻死人。   崔家的北方庄子都是有火墙还有炉子,但大部分穷人家屋子都是茅草屋,又怎么建的起火墙?   时知以前我其实也没住过火炕,她只是在农家乐见过,当时也只是坐了坐,但大体原理她还是知道的,无非就是用锅灶烧火超生的热烟传递热量把土炕加热,炕的另一边墙留出排烟的通道也就是烟筒。   时知把这个想法跟懂建筑的工匠说了,并且画了个建筑图,火墙和火炕的原理接近,这个没有太大技巧,匠人们很快就弄出来了。   火炕虽然技巧不大,但它的作用却是有眼睛的人都能明白,时知让崔家各大农庄住人的屋舍都开始安排修火炕,然后让庄子上的农人学,学会了后回去自己家修,农人的家是没有火墙的,冬天要是太冷也会冻死人。   但崔教授和时知过来后就没发生过冻死人的情况了。   每天冬天崔教授都会让人给农人发木棉棉衣,如果天太冷还会给一些木炭过冬,总之能熬过去。   火炕又叫土炕,原料就是泥土和着草料就可以做,成本约等于无,技术也不难,普通会干活的农人就能学会,所以推广起来一点困难都没有。   这个时代早已经有了铁锅,时知教了两个版本一是带着灶头的,另一种是烧火口在墙边不带灶头的,有铁锅的可以支起灶头,做个饭的柴火和功夫就能把炕烧热了,取暖成本也很低,农人看到后哪有不学得?这是活命的宝贝!   时知告诉庄子的管事不管是不是崔家的农人佃户都免费教,他们学会了愿意教给别人或者当成手艺给别人家砌炕挣点辛苦钱也不用管。   吩咐下去后时知就打算把火炕技术带去猫耳山了,明年要把那些孩子带入山中,山中冬日寒冷难耐,大人还可以挺一挺,可在这个医疗条件堪忧的年代小孩子很容易夭折。   她既然接手了这些孩子,那起码把温饱要解决好了,趁现在修房子还没结束,刚好去一趟。   为了减少外人注意力,时知并没有打算和运送物资的队伍一起出发。   她身边有两名留守的死士负责消息传递这次去猫耳山时知就由这两人护送,骑快马两天也就到了。   她这次准备了足够的粮食还有各种生活物资给猫耳山,运送物资的队伍不会一开始就把目的地定在猫耳山,他们会在把东西运出清河后利用暗装分批以各种明目把东西运去猫耳山。   时知从猫耳山回来后,可能这批物资才能到山里,   时知如今的骑术已经很精湛了,她每天都要骑马射箭练习,就是为了以后出门更方便,毕竟坐马车赶路没骑马快。   到了猫耳山,三人也没多做休息,马匹放在了附近的暗桩那里,这是白雀带人新成立的,崔氏农庄里人多眼杂不适合他们中转物资和传递消息,有这个暗桩就方便多了。   三人在暗桩的住处修整一夜,第二天天蒙蒙亮死士飞鹞就提前进山报信去了,这次来的突然没有提前给白雀消息,时知这次过来并没给白雀等人具体时间,时知实在是不想影响工事进度,所以到了后才让飞鹞去传递消息。   时知和另外一名死士灵猴在后面走,时知没他们的功夫走起来必然慢,而她这次的确也不着急,上次那么赶是因为她着急,这次完全不必走得那么累人。   慢慢悠悠走了半日才爬过一个山头,时知就表示想歇一歇:“灵猴,前面我记得有片野梨树?”   灵猴点头:“女郎记得不错,离这里大约有二里山路。”   时知扬起小脸儿笑着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野果子呢,一会儿路过时咱们弄几个尝尝吧?”   采个野果并不是大事但是灵猴不敢让小主子随便吃山里的东西,万一吃坏了肚子他担戴不起:“野梨酸涩,女郎金贵之体怕是吃不惯。”   时知皱了皱眉,不死心的问:“真的那么酸吗?”   “那算了。”时知也只是提一嘴而已,入秋的猫耳山里山货很多,这里人烟稀少,时知看着就有种想采的冲动。   其实灵猴也看出小主子来这山林后有些欢快放松的趣味。   平日里他们女郎大多沉静内敛,说话做事完全不像年幼稚儿,所以他一时竟然也忘了,眼前的主子年纪还不足十岁。   别家的小女郎这个年纪还一派天真的踢毽子、荡秋千呢,可他们女郎平日里似乎就没什么“淘气”的时候。   “等咱们到了山谷,属下多带几个人可以陪您去摘栗子和榛子。”灵猴觉得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还是可以让主子开心满足的。   时知诧异的看了灵猴一眼,她很清楚灵猴平日里有多么安静,可能做死士久了,他们都很沉默寡言。   “灵猴,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崔家吗?”   灵猴摇头:“不记得了,打记事起就跟着师傅学本事,只听师傅讲,属下是白雀和他出去历练时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灵猴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完全听不出任何伤感的情绪,时知知道他们这些人在长久的训练中早就磨平了个人情绪。   如果有选择,你还会成为灵猴吗?这句话时知忍住没有问出来,这是没有意义的问话,她今天冲动了,刚才的话也不该开口的。   能成为死士的,来处都不会美好就是了,崔家有他们的生平密档,时知大体是知道他们的来历。   可如今她要建新的基地,偶尔她会想知道成为灵猴这样的人真的是好事吗?那些孩子的人生她可以承担吗?   死士要断情绝爱,孤独一生为主家奉献,这与时知接受过的教育完全相违背,她当然明白这个时代与她曾经的世界不是一回事。   可她的思想却不受控制的散发出来,自私的来讲,白雀、灵猴他们这些人对时知来说非常有用,忠诚度又极高,如果她愿意,她甚至可以大规模培养出这样的人。   崔家的财力加上她对剧情的预知,这些都是让人不可能有的先天条件。   可时知考虑了很久,她还是决定不走这个“捷径”,也许未来的路会遇到更多坎坷,但她终究要守住底线,她的灵魂是来自那个文明盛世的地方。   她心里一切的光都是因为那些思想和记忆,如果她守不住这份光,那她来这里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第31章 .规划已修文   时知决定忘记这场糟糕的对话,已经发生的事再去追忆多思没有意义,她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把人手培养好,同时还要掌握好分寸,毕竟她的基地和以往培养死士是不一样的。   她希望这些孩子,以后还能有机会看到光亮,有自己的人生,也许这很难,如果这世道一直如此那她也没有办法把承诺许下去,毕竟和生存相比一切都要往后排。   没多久白雀就亲自带人过来接应了,时知看出白雀应该都没来的及换下施工穿的衣服,她的这个死士“统领”大概有她这么个主子也是很无奈。   被原来的崔家主放到庄子“冷冻”几年后再次启用,竟然又开始要当“苦力”了。   如今人手不足,基地建设要不是临时加入那批工匠,只怕白雀他们真要长时间困在这山里了,毕竟时知不是荣安太后,做不到找人施工再灭口的事,那只能是让白雀等人顶上。   崔氏家主府名下奴仆、护院兵勇加起来大几千人,可时知仍旧经常感受到“人手不足”的窘境,没办法她要做的事交给一般人放心不下啊。   就比如往猫耳山运物资这事儿,哪怕她知道山里工事紧张,却也还是无奈下令让白雀分出人手回清河,因为这件事交给普通仆人时知根本没办法真的放心,   她在家想了半天竟然也没凑出一支让她完全放心的运输队,这不是像弄个作坊可以把人小范围控制起来的事儿,路上不可控因素太多了。   原本江南的生意就已经安排了家主府最能信任的一批人,这些人轻易不能动,否则江南的买卖就容易出岔子,何况时知也不愿意他们叠加参与更多机密。   想当初阮妈妈和崔大在清洗家主府时,拔出的钉子就有几个平日里称得上是“心腹”的仆人,打那以来家主府里的眼线的确越来越少,外人再想安插钉子也不好做了。   然而时知心知肚明,过去原家主留下的隐患并没有彻底扫除干净,她可以信任崔守安、崔守平这样的老仆,可再往下的人并不好说。   运输物资需要的人手太多了,除了要机灵懂得避人耳目扫除痕迹,还必须绝对可靠,家主府找出几个这样的人不难,可运输队需要最少五六十人进山,时知发现她还真凑不出来。   一旦他们手底下还有一个这样潜伏的人,而这个人刚好选入运输队,那么猫耳山的秘密就再也不是秘密。   猫耳山和江南的买卖并不一样,精油玻璃这些再机密也不过是些钱财,真暴露了大不了她不赚这个钱把方子公开而已,可猫耳山却是所有规划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她要尽所有努力在十年内培养出她自己可以完全信任又能帮助她完成目标的人手。   等房子的事解决了,她还得培养一支专门运送物资的运输队,除了猫耳山需要,以后很做多事她都需要这么一批人,但这是后话。   从山洞到了山谷时有些认不出来了,这里的荒草丛都被处理干净了,灌木丛和树木也只剩了桩子还没来得及挖出来。   遥望半山腰的房屋远远看上去也成型了,时知心里松了口气,这比她预估的进度还要快。   当初这里房屋设计的并不复杂,屋舍成排每排十二间宽五米长八米的砖瓦房,一共有四排,最前面一排是教室和图书阅览室,第二排是实验室和训练室,第三排是宿舍,第四排是食堂和储物间。   虽然当初运材料时没有算工匠们的住处,但时知当初送材料时怕不够用所以富裕了很多,等建造完半山腰的就去山脚的平地起房子。   这样等山谷整理出来后,可以让这些闲下来的工匠开垦荒地,种上水果蔬菜,也可以养猪养鸡,减少运输的困难。   时知估摸着未来十几年这个山谷都要当成绝密,所以努力减少出山的次数很有必要。   到了山腰后房屋建设的情况更清晰了,前两排已经建完了,第三排也差不多快要完工了在上窗户和门。   白雀他们这次就负责监工和打杂,这些专业工匠技术都很过关,白雀他们就负责和泥、运砖瓦了。   那些工匠们其实是第一次见到时知,他们之前都没与时知打过照面,这次过来时知也特意嘱咐了白雀不用专门介绍她的身份。   这些工匠只知道时知是白大人的主子,那必定是贵人,他们忐忑的行礼后就被吩咐接着施工了。   时知把整个工地转悠一圈后就进了第一、二排房屋,地面都是按要求铺了青砖石,墙面也刮了腻子,每间屋子都有黑板包括实验室和活动室都没落下。   时知挺满意,夸奖道:“做的不错,辛苦了。”   白雀跟在身后恭敬的道:“不敢当女郎夸奖。”   时知笑了也没在意他的谦逊,做得好就是做得好,这些她都会记下。   “这些工匠和咱们自己家的人不同,以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要主注意,咱们的底细在最好不要彻底透漏出去。”   不是时知有疑心病,而是她并不打算关这些工匠一辈子,那现在就要为了以后做打算,让他们知道太多对彼此都不好。   白雀点头:“属下明白,等新学员到了后也会给他们立规矩,对待旁人要懂得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时知对白雀的能力是很放心的,继而道:“等山脚的房子建好了就让他们在山谷种地养殖,吃穿都厚待他们,但规矩也立明白了,山腰上的事不许打听学员来了后也不许他们再上来,需要什么你们下去取。”   “是。”白雀对主子的谨慎很喜欢,他还担心主子年纪小心软就真把那些工匠当自己人了呢。   所有地方都看完了后,时知道:“当初让运输队送来的青砖是把围墙也算进去的,等房子建好了,就把这块平地全部围起来,门口建个找房子,出入都得登记签字。”   “山洞那边也建一堵墙,把洞口哪里彻底封死,中间开道门,这道门平日里上锁,旁边也建个小屋子,这样把守起来也方便。”   “是,属下会办妥。”   时知又看了一下四周的群山,“咱们其实就是在一座大山的腹地,这出口除了那个山洞你让青狐探明白了吗?”   白雀是彻底服了,他的确是让青狐已经把整座山都摸明白了。   “这座环形山内里虽然多悬崖峭壁,但的确还有两条小路可以出去,不过得有属下和青狐这样的身手爬过个险地才能找到那两条小路,青狐已经给那两条路做了伪装,一般人绝对不可能发现,那俩地方都接着悬崖。”   时知听他这样说彻底放心了,有退路就好,不然真遇上什么意外,人家堵了山洞就能给你包了饺子。   火炕的事不用时知亲自去教,来之前飞鹞和灵猴就已经看明白原理了,时知把图也画出来了,工匠们眼睛都亮了,有这东西冬天都不用受罪了!   房屋盖好一半时,工匠和白雀他们把时知放在山洞里的桌子和板凳拿出来搭了简易的床铺,但如今时知过来白雀却有些犯难。   时知却不在意:“我没那么娇贵,找个屋子像你们那样搭个床铺就行,当初荒郊野外住马车都没事儿,这会儿有什么好计较的?”   白雀挠挠头:“下次女郎过来,属下肯定能让您有个睡安稳的地方。”   时知点头调侃道:“白雀大人自然是有这个本事的。”   晚饭简单吃了点,因为时知过来,今天还单独给她烤了只鸡,这应该是白雀特意让人去打的。   吃完晚饭,时知在工地附近溜达,想起山洞里快见底的生活物资,白雀带人干活的标准果然是饿不着就行了。   时知对身边的白雀道:“祖父带人试种了一批白叠子,它的绒絮可以保暖御寒,祖父给它起了个新名叫棉花,让你派人回清河主要就是运送这批衣物给山里的人过冬,等东西到了你按人头发放,那些工匠也给他们一份儿。”   白雀对于家主做的事虽然不十分清楚,却也知道家主如今和过去行事大不一样,他感觉这两年清河的上空都格外光亮了些。   “女郎放心,属下一定会安置妥当。”   时知不再多说什么,白雀这些人做事很有分寸,她不用再多操心。   第二天一大早,时知就听到灵猴说工匠开始弄泥砖准备砌火炕了,心想效率倒是很可以,白雀他们也在帮着施工,时知到底没好意思开口要去“游山玩水”。   她决定趁这会儿功夫,干脆带着灵猴、飞鹞山谷转转,最好把山谷地形图画出来,等以后再过来时好具体规划怎么建设。   白雀很懂得御人之术,他一早就告诉工匠们,主子为大家准备了过冬的物资,这些匠人们随着工事逐渐完成,心里又开始忧虑起来,就怕再遭遇过去那种“卸磨杀驴”的事儿。   如今提前把给他们准备过冬物资的消息传出去,主要是安安他们的心,如今人手短缺,白雀可不想再增加更多人手盯着他们。   听说主家给他们也都一样每人一身棉衣一床棉被,几十个匠人感动的眼泪汪汪,他们自从去氓山后都感觉自己活的像块行尸走肉,如今总算感觉到胸口有点热乎气儿了。   时知并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这些人拿自由和技术换了安身立命之处,那她给予一些温饱的保障是应该的,只要他们待在这里保持安分,契约精神她还是有的。   时知转悠完了山谷,她画了半天的图后找到白雀道:“这次让人给你们带来了些种子,每个口袋都有编号,到时候你让人照着册子种就行,等盖完房子就让匠人们先开荒。”   又指着自己画的地图,“这块儿阳光充足的地方先开出来种白叠子,这东西看着不重却占地方,最好是让生活在这的人自己种,种植方法册子上有。”   那批种子里有南瓜的种子,时知特意嘱咐道:“那东西长得很大,但它非常好养活,犄角格拉都能种,能当粮也能当菜,还方便储存,半山腰也可以种,这是海外的种子咱们大良还没有几个种的。”   南瓜种子崔教授正在考虑要不要看情况放出来,时知这次就先偷偷放这里种一些了。   其余就是些萝卜白菜青菜之类菜籽并不少见,时知就没特意叮嘱。   看白雀把事儿都记清楚了后,时知确定想说的都说了,这才又去转悠看工事去了。   等那排宿舍的第一个火炕砌好了,时知看着没什么大问题就打算离开了,清河还有一摊子事儿呢。   碉堡也快完工了,她要去组织精油作坊和玻璃作坊搬迁的事儿,那庄子放太多人看管长久下来也不是个事儿,换到原本就有众多兵勇把守的庄园内也许更不引人注意。   只不过这一次,回程的路有些不太平,倒不是遇到了危险,他们沿途听到冀州那边似乎是闹兵祸了,冀州和桐州相近,很多冀州人就跑桐州这边儿避难。   飞鹞找了几个逃难的打探,听到的消息说是冀州有个叫游明的带着几千人去刺史府前抗粮税,冀州防御使派兵去维持秩序,结果游明对着原本去镇压他们的当地驻军一番激情演讲,有大一部分驻军因为军饷拖欠太久也跟着闹起来了,最后几股势力竟然合在一起造反了。   今年冀州各地不是这里春天旱灾就是那里夏天水灾年景并不好,可朝廷并没有赈灾不说,连赋税都没减免一些,很多活不下去的人都跟着游明的队伍造反了。   朝廷据说已经派兵镇压,但具体情况普通百姓也不会清楚,时知听到这些消息心里发沉,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这样的事往后会越来越多。   回到东武城,崔教授看到时知后才放下心,一听到桐州西边和北边儿不太平,崔教授就怕他们回来时遇到,一直念叨着早知道就应该多带些人去。   时知表示自己还好,桐州现在并没有乱起来,猫耳山附近人烟不多,还算太平。   “冀州怎么样了?”时知比较关心这个,冀州之乱不平,桐州也太平不了多久。 第32章 .借粮二合一   崔教授最近因为忧虑一直没休息好,如今看到孙女平安回来这才松了口气,他无奈的叹一气:“听说冀州刺史被杀了,朝廷派晋州附近的军队去镇压,这仗怕是得打一阵子。”   时知觉得冀州刺史死的挺冤,他虽有处置不当的过错,可真的罪不至死,这两年朝廷不断加税还拖欠饷银弄得出了乱子这可不是冀州刺史一个人的锅,可惜叛军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朝廷那只能找他算账。   崔教授揉了揉眉心:“前两天桐州刺史王茂和防御史靳忱来清河了。”   时知听了这话后眼睛转了转:“他们是不是来借钱粮的?”   朝廷拖欠饷银肯定不止冀州,桐州的官员看到冀州出了这种乱子,自然要想办法解决的。   崔教授点头道:“是啊,崔氏是桐州最有势力和名望的家族,只有把崔氏说动了,别的家族才会跟着掏腰包。”   对于这一点时知是很认同的,但她想的更多,这次可以借但下一次呢?国库空虚是大家都知道的,这种拖欠饷银外加增加赋税的事肯定还要时常发生。   时知想起朝廷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嘲讽道:“他们开口借可说了什么时候还?如今寅吃卯粮,他们哪来的还账能力?”   “眼前这一关都难过去,他们哪还有余力去考虑以后?”崔教授这两天看着这两位封疆大吏着急上火的样子也不是不同情。   可崔氏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况且这朝廷又不是他的,用自己的钱给朝廷养兵这才是傻子呢,可又不能真的一毛不拔。   这种情形下,时知也是赞同借粮的,她想了想道:“族里有讨论结果吗?”   崔教授嗤笑:“他们大概是不想出太多,但又怕真出兵祸危机自己,吵吵了两天也没出个切实结果。”   时知早就知道崔氏大祖房的旁支族人是个什么德性了,要不是脑子拎不清楚,也不会仅仅因为嫡脉子嗣出问题就衰落成这样子,看看人家别的世家,旁支子弟该出息的还是出息。   时知冷笑:“等过几年,一定要好好腾出手给族里修修枝,这些年他们是被原先的家主惯出一身毛病”   但现在还不是动用雷霆手段的时候,外患未解时知决定先忍一忍那帮脑子不清醒的家伙。   她心里大概估算了下存粮对崔教授道:“爷爷,咱们可以给一部分粮,家主府前两年的陈粮都可以给他们,大概还有将近两万担,刚好也当清理积压存货了。”   崔教授诧异的看着孙女:“你想做交易?”他这孙女可不是个吃亏的主儿。   时知笑了:“知我者祖父也,有家主府这两万担粮食,族里再拿五千担,所有人眼里这几乎是崔氏大出血了,这个诚意相信刺史和防御史都会明白的。”   崔教授算了下,的确是这样,崔氏田地在桐州有很多,这个世界幅员更加辽阔,土地资源并不短缺,崔氏经营几百年,光桐州地界的土地就有六七万顷土地,当然了这说的是整个家族,那家主府也是占了上万顷土地。   注意了这里说的是“土地”并不是良田,这些“土地”除了产出固定适合生产粮食良田外还有林地、山地和没有开垦的荒地。   而“良田”又分为上等田、中等田和下等田,桐州地界家主府的万顷田地中良田只有两千顷也就是二十万亩。   看着也很多了对吧,但换算一下产出,崔教授他们过来前,风调雨顺时上等良田平均亩产百斤出头,但大多时候旱涝灾害每年都有,所以一亩地产出几十斤是常态,很多时候甚至颗粒无收。   崔家农庄上的农人其实算是卖身的佃农,但就像崔氏这样的顶级世家劳动力也是不够用的,所以有一多半良田会租给普通百姓耕种,田租五取二,每年因为年景不同再加上田地产出不同,每亩平均下来也就二十多斤。   作为土地的主人,田地交税也是地主的事儿所以每亩地还要交一斗田税也就是六斤粮食。   家主府出租了大概十五万亩土地,最好的年景田租收入粮食三百万斤左右,也就是三万担,当然这是前几年的数据。   今年桐州总体上没闹大规模的旱灾和涝灾,加上小麦和蜀黍的新种子还有新的耕作方法在桐州推广,家主府在桐州地界的租子的总共收了将近四万担粮食。   因为有“神农六号”在崔氏农庄种植,崔教授改良了套种耕作方法,把“两年三熟”这种在这个时代只有雏形还不成熟的耕作模式进行了改良,在庄子大规模实验并获得了成功,今年刨除留给农人的口粮入仓大概也有三万多担粮食,然而外人不知道这事儿,明面记录入仓的粮食是一万多担。   家主府现在田地收入只有桐州的收粮食,桐州以外的土地和庄子一部分已经出售,剩下没卖的这几年都是直接换成金银送回来的,毕竟粮食太多运输不方便不说还容易损坏,所以账面上一年也就入账五万担粮食。   这些粮食除了自己吃还要拿来养仆婢、工匠、护院兵勇,家主府还有着马场和养殖场这也需要饲料粮食供给,外人眼中家主府还真没有多少存粮,一下子拿出两万担粮食真算大出血了,半年的田地收入呢。   崔教授一时想不出孙女想干嘛:“那咱们用粮食交易什么呢?”   时知神色有些雀跃:“官职和蒲尊山的地契,不管桐州刺史也好防御使也罢,他们手里有的不也就是这点儿权利了吗?”   既然朝廷拿不出钱还账,那用官职和一座煤矿换些钱粮也不是不行的。   崔教授嘴角疯狂抽搐,他怎么才知道自己这个孙女还有当“奸商”的潜质,这种话竟然就这么从她嘴里出来了。   “也不是不行,”崔教授其实也觉得可行,既然要出血,那换点什么总算不太亏本。   时知美滋滋的道:“爷爷,清河郡都尉的职位和一座煤矿让桐州刺史和防御史去朝廷那里运作下应该问题不大吧?”   都尉掌握一郡军事,职位仅次于郡守,是正四品武官,品阶不高不低,统兵两千人,官职实权恰好也不大不小。   其实原本清河郡的都尉是崔氏控制的职位,毕竟在大本营嘛,所以这个职位以前尽管不都是姓崔的做,但全都是拜在崔氏门下的官员任职,可七八年前崔清辞官后不久这个职位就脱离了掌控,而崔清当时因为儿子去世对任何事都心灰意冷也没再争取。   这是崔教授和时知过来前的事,他们穿过来时光适应新身份已经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去挽回政治资源上的颓势。   至于煤矿,现在大多数取暖和冶炼主要是还用木炭,煤矿挖出的“黑炭”现在大多还是穷苦人家冬日用来取暖的,所以煤矿并不怎么值钱,蒲尊山是桐州一座大型露天煤矿,从朝廷发现到开发有四五年的时间,但因为用途不大,开发的产量并不多,时知惦记它很久了。   别看时知这么稀罕它,外人眼里这座煤矿大约就是个“添头”而已。   崔教授沉思片刻道:“我写信给三老爷,让崔玉烟回清河。”   崔玉烟是崔三老爷崔静海的庶长子,今年二十四岁,读书没什么天分,打小喜欢舞刀弄枪十七岁时就被三老爷送去军营了。   听说崔玉烟现在在越州军营已经混到了正六品的子将武官官职,也算是族里比较有出息的后辈了。   崔玉烟的母亲是舞姬出身,即使生下崔玉烟和崔玉炽也没有资格入族谱,前几年崔灿没了后,崔玉烟兄弟才在崔清和崔静海合计下入了族谱。   庶出的庶出,生母又是贱籍,哪怕他的父亲身居高位又是家主的庶弟,在崔氏族人眼中也是不如旁支嫡脉尊贵的。   崔氏一族很少有投入行伍做低阶武官的,只有庶出尤其生母地位不高的庶出才会选择去刀尖上拼个前程,当然了像太尉或者大将军那样手握重兵的高阶官职另当别说。   族里拿这五千担是本来就是意思着要出的,家主府拿大头才是用来交易的,这官职给崔玉烟也不怕族里说闲话,毕竟花钱的又不是他们,更何况清河郡都尉换成崔氏的人是全族受益。   果然在崔教授把筹码拿出来时,王茂和靳忱几乎都怀疑自己幻听了,两万五千担粮食?   这可是桐州三万驻军三个月的口粮!崔氏就算再豪富拿出这些来怕也要把家主府的粮仓搬空一半儿。   他们表面上说“借”,可彼此都清楚这就是块“遮羞布”,朝廷和地方都还不上的,可他们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看桐州也乱起来吧?   他们敢开口,所倚仗的不过是世家比他们更怕战乱发生在桐州的心态,因为一旦乱起来头一个遭殃的就会是他们这些“肥羊”,地方安稳才是他们得以延续的基础。   同样是顶级世家的冀州赵氏听说死了不少人,要不是他们家主当机立断跑去晋州避祸,此刻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可他们同样明白世家在某些事上,永远是精明又吝啬的,长久以来世家都在“不见兔子不撒鹰”和“不见棺材不落泪”两种模式来回跳跃,万万没想到这次崔氏竟然这样“大方”与果决。   如今有了崔氏打头阵,去动员别的世家和大族就容易很多,今年桐州有了“福种”加上年景不错,桐州驻军一年的粮饷说不定就有了。   朝廷已经拖了快一年的饷银了,如今桐州连买粮草的钱都快见底,这装备和饷钱都可以拖欠,饿了肚子可是要出大事的,冀州之乱不就是这个原因嘛。   当然了崔家主的暗示他们也听懂了,崔氏本来就是清河的地头蛇,世家大族在自己地盘掌控欲会很强,其实崔氏失去清河郡都尉这个职位的控制权才是少有的情况。   至于那座矿山,虽然不知道崔氏要拿来做什么,可到底不是什么值钱贵重的金属矿,想来朝廷不会犹豫。   如今朝廷拿不出钱补给桐州甚至还把今年桐州大丰收征收的田税拿去平乱了,那么出个职位给崔氏方便,想必就连陛下也是很乐意占这个大便宜的。   果然王茂把这事儿给朝廷快马加鞭上了密折后,熙兴帝甚至都没和大臣商量就让人把任命书发出去了,这简直就是薅世家羊毛的行为,他不答应才是傻子,至于防止世家独大?   呵呵,饭都吃不上了,现在有那个功夫考虑这些问题吗?   目前只要桐州安稳,清河就算给了崔氏,朝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看到冀州乱成什么样子了吗?   关于蒲尊山的事熙兴帝其实也怀疑过崔氏的动机,他并不相信崔氏能无缘无故看上一座黑炭矿山,难不成这里面还有其他矿产?   如果仅仅是座黑炭矿那崔氏要去干嘛?崔氏名下又不是没有更贵重的矿山,他实在想不出这玩意儿有什么值得崔氏惦记的。   然而如今这样的情况容不得他去探查了,既然他们愿意要那就给吧,以后就算这山里发现了金子,他此刻也是能割舍的,毕竟都火烧眉毛了。   熙兴帝可能因为这件事打开了什么开关,他还多发了一道任命书,任命崔蕴为桐州刺史府长史。   这是一个从五品文官官职,算是刺史府重要属官,崔蕴今年二十七除了是上一届科举的进士,去年拜官从七品校书郎能称得上年轻有为其他地方也并没有多出彩能被皇帝记住。   崔蕴连升三级不用继续熬资历的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不但姓崔还是清河崔氏大祖房的旁支。   所以人们常说投胎是个技术活儿,一个好姓氏不但对读书科举有帮助,运作好了做官也能少奋斗十年。   崔蕴一接到旨意时就马不停蹄绕道并州赶到桐州,他先回了清河祭祖然后又拜访了家主府,别人不知道他这官职怎么来的,他却很清楚。   临走前熙兴帝话里话外那意思就是让他帮着桐州刺史搞好和清河崔氏的关系,最好让朝廷以后还有机会薅羊毛。   崔蕴做为地地道道的世家子弟家族责任感那不用说了,是这个时代从小根深蒂固的教育,大祖房衰落他原本以为自己仕途会坎坷些,但完全没想到突然柳暗花明了。   崔蕴是个很拎得清的人,所以他知道自己以后就是桐州刺史府和清河的润滑剂,做好了两厢得益做不好那就是两边出气筒。   但他还是很开心的,他入仕才一年多就升到从五品官职,这是很多人官场看不到的尽头,而他还这么年轻。   崔教授也挺开心,族人上进是好事,崔蕴也算是大祖房后辈里的佼佼者,而且崔蕴也升官了也能堵上族人的嘴,提高家主府的威望。   时知没有见到崔蕴但听崔教授形容感觉这人还不错是个聪明人,聪明就好啊。   崔玉烟却没那么快到任,朝廷的任命书从长安发到越州快马也得二十天,从越州到清河那就走水路得一个月,陆路带着家眷坐马车的话最少也要两个月,他能在过年前到就不错了。   冀州的战乱在持续了两个多月后,并没有如大家期望的很快平息下来,反而席卷到并州而后蔓延到北方的靖州南部。   靖州是大良的北关防线之一,战事吃紧时,临时每年增加的兵役和徭役都很重,内乱蔓延到这里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事件,毕竟北边的沧原国对富饶的大良每时每刻都在虎视眈眈。   朝廷迫不得已把西关的二十万大军派了五万人马到靖州增援平乱。   面对大良最精锐的军队之一,靖州的叛军很快被打得退回了并州,可西关军不能离开边境线太久,靖州平稳下来后,平叛的主力军还是朝廷从关中调来的八万人马,双方在冀州和并州胶着着。   时知看着战报消息,心里不禁有些着急,时间拖的越久桐州就越危险。   冀州和并州都与桐州接壤,桐州北边的燕州与并州接壤,冀州西边是晋州南边是湖州。   叛军在冀州和并州壮大势力就一定需要补给,北边的靖州打不动,西边的晋州有朝廷重兵对峙,那就只有湖州、桐州和燕州这三个地方可以打。   而且这三个地方也恰恰是产粮区,尤其是桐州与燕州连道天险关隘都没有,是最合适打下来当大后方的地盘儿。   桐州和燕州不靠近边关并没有重兵把守,据时知所知桐州境内的驻军全部加起来大概三万人,燕州大概也差不多,真要打起来怎么去对抗号称有二十万人的叛军?   这时候就看出朝廷对地方控制的疲软了,按理说在内乱蔓延到并州前就应该让桐、燕、并三地驻军与大军合力围剿冀州,可朝廷和地方上的扯皮让他们失去了最好的时机,结果最后连并州也遭了殃。   冀州的起义叛军起先只有一万驻军和两万农人,游明的确是个能人,没用一个月整合这两股势力后又把并州掀乱了,然后直接烧到了靖州南部。   靖州本来就是民风彪悍的地方,长久的苦役和兵役压迫让百姓苦不堪言,游明的队伍到这里后迅速得到壮大,战斗力也增强了一大截儿。   短短几个月叛军就有了巨大的规模,号称“二十万”大概是个噱头,但十一二万应该是有的。   游明这个人很善于鼓动人心,所以叛军不断壮大后依然奉他为首领。   可是叛军势力太过复杂,从开始的农人、士兵到后面的马匪、山匪和做边关犯罪的流放犯来者不拒。   任何人都不会指望这么一群人能有什么约束。   或许他们的战斗力与战斗经验不如朝廷的正规军,但他们的破坏欲和发泄欲在没有明确纪律约束下所到之处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游明是个野心家,他这么短时间能凭着计谋和时机聚拢这么庞大的势力说明他个厉害人物,但从他放任手下每攻打下一个地方就烧杀抢掠不加约束就注定了结局。   或许朝廷正在失去民心,但游明他们却已经被百姓看作了“恶鬼”。   可不管他们最终结局如何,在他们走到失败前还是有能力把桐州拖入炼狱的。   看了去这两个地方打探的人传回来的信息,时知和崔教授都焦虑起来。   燕州如果遇袭还有北边的嘉州与西北方的靖州援军增援,桐州南边是江南本来就没重兵,真要从南边或者西南等到救兵,那到时候桐州大概已经被祸祸的没法看了。   最近从冀州和并州逃难的百姓纷纷涌入了桐州与燕州,哪怕官道都有官兵把守,桐州在与冀州、并州相近的几个郡设置了安置点,流民还是有很多越过封锁线流窜到了整个州。   在发生了几起当地人与流民的冲突后,桐州刺史愁的头都要秃了。   最后没办法,他下令全州的郡县都要接收难民,防止他们流窜或者引发治安问题,听说刚开始那会儿很多郡县都死人了,流民没吃的被逼急了可不要抢吗!   如今已经是寒冬,哪怕桐州没有那么冷,但缺衣少食的难民想要平安度过这个冬天也很艰难,本地人要想平安度过这个冬天不起冲突同样艰难。   桐州今年大丰收,但收上来的粮食早在秋天时大部分就已经运去了西关,官府的粮仓根本没有多少存粮去救济这些难民。   况且如果冀州战事吃紧,桐州得备足了粮食给桐州驻军抵御叛军做好粮草准备。   崔氏做为世家并且还是桐州第一名门世家,这时候必须做出表态来,崔蕴已经到清河两天了,他在等族中讨论的结果。   他知道族里刚刚才拿出一批粮食,如今再拿怕是要伤筋动骨了,可是桐州要是乱了别说刺史府危险,就算是崔氏也得遭受灭顶之灾,所以他必须说服族人。   最终在崔教授这个家主的拍板下,族里答应带领清河郡所有豪富之家救济清河郡安置点的两万难民,并且让崔蕴又从清河运走了一万担粮食。 第33章 .流民有了崔氏的带动崔蕴又从桐……   有了崔氏的带动崔蕴又从桐州别的世家或者望族陆陆续续获得了共一万担粮食,这些粮食要运去西边几个郡的安置点。   桐州西境内已有几十万灾民,这两万担粮食看似很多,但如果战事一直不平,也挺不过多久。   别说桐州西境了,就连清河一开始也是流民四窜,那些官府设的关卡根本拦不住所有人。   流民刚零星出现时,崔氏家主府就已经下了命令让拥有护院兵勇的族人各家出十人整合成一支千人巡逻队守在族地村落周围防止流民涌入抢劫。   同时让各个崔氏名下的农庄把青壮年的农人组织起来让崔和带着家主府的护院兵勇训练他们,真要坏事了起码能有个自保能力。   各个农庄附近村落的百姓看到崔氏这样做后,村老里正们也开始有样学样让村里年轻力壮的轮流在村子外巡逻。   一时间清河郡风声鹤唳,去哪里都能看到巡查盘问的乡兵民勇,但这样的情况总是让住在这里的人稍微心安一些。   时知从长安到清河的路上就见过流民,可当时的情景与如今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人如犬彘,饿殍遍地……乱世之苦她更深层次的体会到了,桐州尚且如今,冀州和并州那些没逃出来的又是什么情形呢?   她已经不敢深想……   某一刻她甚至有些动摇了,哪怕这个朝廷昏庸无能,可如果它安稳存在至少能免除很多战乱。   当“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①成为现实,你才会知道这世界的残酷已经远超自己想象。   可时知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历史的齿轮向所有人碾压走来,她哪怕有“金手指”也是要被推着往前走的。   就算她能解一时之困,可也终究救不了那早已腐烂的根基,船已经破烂不堪了,打个补丁也不过是延迟它沉没的时间而已,以后这种事只会越来越多,她并没有给这王朝逆天改命的能力……   就如崔教授直言的那样:病入膏肓,非人力可为!   当清河的难民安置点刚开始在筹建时,发生的一切,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听到郡守府已经着手布置,时知和崔教授特意派人去看了一圈儿,原谅他们对本地官员的能力持怀疑态度。   去的人很快就回来把所见所闻如实禀报给了祖孙二人,不出所料的敷衍,他们那些人只是临时搭了一些四面透风的草棚子,连个风都挡不住。   如今清河已经是冬日,就算这里没北边那么冷,可这里到底还是北方,如果没有取暖设备和御寒的衣物,夜晚也是能冻死人的,哪怕死不了也得冻出伤病。   崔教授和时知都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这般草菅人命,思来想去还是无奈让人去了趟郡守府,把安置点的搭建工作揽了过来,靠他们那些人,那只能眼睁睁看着流民冻死病死。   听说郡守府的人手只有征调来的五百民夫,时知立刻把当初盖碉堡的人手调了一千人回来,这一千五百人外加流民中七千多青壮年,加班加点不出五日就搭建出一千个带火炕的窝棚。   另外崔氏把东武城和附近县城乡镇的水缸都买了回来借给难民安置点用,每个窝棚庞都放了个,每日让官衙的人组织巡夜,若是起火能够立刻自救。   难民中剩下的老弱病残被安排去附近的山林砍柴、挑水反正不能有闲着的,一来可以自救,二来也防止难民总聚在一起闲着会生事。   冬日疫病传播的可能性比较低,但时知还是把空间里所有的消毒水拿出来交给难民安置点每日喷洒,说这是崔氏秘方做的药水可以祛除灾病。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难民安置点再发生传染疫病,那清河真的就危险了。   同时为了防止小吏贪墨闹出饿死饥民的事,难民安置点的粮食都是崔教授派人和郡守府一起看着,一日一日给发放过去煮杂粥分派。   在清河的流民虽然仍旧艰难度日,可终究没有出现饿死、冻死的情形。   崔氏家主府做的事很多人都看在眼里,一时间清河都在传崔氏“仁厚广德”。   这名声传入时知耳朵时,她却没有多高兴,不过是组织了些人手帮忙,就如此歌功颂德,显出的不过是那些官吏无能罢了。   更何况这名声在此刻未见得是好事,她帮忙目的一是于心不忍,而是为了维持清河的秩序,可如今这样的情形只怕有这名声反而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   果不其然,清河因为有崔氏带着安排得当,流民无人饿死、冻死的事很快就传到附近几个郡县,一些四处游荡的流民听到“逃入清河能活命”的传言都纷纷想尽各种办法往清河跑。   一时间清河的治安和流民接收能力都到了临界点,尽管家主府已经把清河的经验快速传授给附近郡县,可还是有逃过重重关卡的流民往清河聚集。   无论如何跟这些流民解释清河已经无力接收他们,可这些人仍旧徘徊不肯离去,没多久就有几十股流民流浪在清河地界,估计数目达到四五千人。   这是人在对生存希望的本能执着,崔教授最近被清河郡守的“哭丧脸”弄得反胃,他知道这人是心里责怪崔氏多管闲事才把更多流民引来。   可他也不想想,但凡他们这些人不是那么“尸位素餐”,崔氏家主府犯得着多管闲事?旁的郡县但凡能把崔氏教的方法学个一半,这些流民能像不要命一样逃亡清河?   可如今多说无益,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平安度过这个难关。   外面的流民却不能一直放任,否则终究要酿成大祸,于是崔氏家主府很快就发出一则消息,崔氏的采石场和矿山要向招劳力做工,酬劳是一日两餐外加一身冬衣,如果能好好表现干满六个月就给半贯钱工钱。   难民安置点里和在外躲藏流窜的流民都可报名,最近清河崔氏“仁善”之名达到鼎盛,这个消息一出,就有□□千人跑来报名。   家主府派了一千护院维持秩序,报名者只要条件合适,把自己籍贯姓名报上去就可以跟着崔氏的人离开。   三日内清河的流民就少了六千青壮年,郡内治安压力骤减,时知把这些人大多安排去了蒲尊山。   原本她没打算这么快就开始启动开采计划,可如今形势逼人,她只好把家主府剩余的存粮拿出来安置这些人,煤矿早晚要开工,这也算是廉价劳动力了。   清河郡守好在也不是个真笨的人,他看到崔氏的做法后,有样学样把剩下那些流民中有劳动能力的都分批组织出去修筑工事,并且讲明这些人能比其他人每日多得一个黑窝头和一碗杂粥。   不要小看这点食物,难民安置点每日清汤寡水的两餐只不过是维持让人饿不死而已,而在外流窜的连这两餐都没有着落,所以就这条件还是很多人报名去了,留下的都是些没什么武力威胁值的。   同时崔氏派了许多人到附近郡县散布消息,内容大体就是清河因为涌入大量流民导致现在已经无粮可以救济,已经断粮云云,忙了几日总算是把都往清河跑这个势头摁住了。   清河的情况稳定下来后,周围几个郡县安置点也陆续开始学着清河这样,把来年的工事都组织给流民去做,有些家底的人家每年徭役都托关系花钱雇人,今年各地都表示只要出钱出粮都可免今年徭役。   时间又过了半个月,西边传来消息,叛军开始袭扰桐州和燕州附近的乡镇,整个桐州的驻军大部分都在与冀州的边界上驻扎下来。   驻扎在晋州的朝廷大军已经发起好几次进攻,并州已经被打下大半来,游明把队伍重新整合后死死咬住冀州西边几个城池,战况又重新陷入了胶着。   听说西边因为涌入的流民太多已经出现上万流民冻死、饿死的事情了,如今清河的安置点能挺这么久,全赖有时知和崔教授把大祖房这棵大树强按着去支撑而已。   时知不懂军事,可她却看得明白,只要朝廷把冀州周围几方驻军有效整合起来,这场战乱只怕早已经平息,甚至出几套招降的策略分化叛军内部,也不至于把仗打成这样。   同时时知明白,她这个门外汉都能看明白的事,朝廷里的文武官员怎么会看不出来?   怕只怕到如今朝堂的党争仍旧不断,如果他们眼里看到的这一场“必胜”的战争所带来的东西,不是生灵涂炭而是“利益分配”,那么这场仗也许还要再进行一段时间……   如果真是这样,时知只能送他们一句:短视无耻,自取灭亡!   年关将近,崔玉烟终于到达了清河的,他这次没带家眷,冀州内乱崔教授写信给他父亲时就写明了关系厉害,清河郡都尉这个官职并没那么好做。   但崔玉烟还是很痛快的接了这个职位,入了军队就是每日在刀尖上挣前程的命运,大伯父给了他这个机会他没有不接着的道理。 第34章 .种子高产作物背后的危机   清河郡是崔氏大祖房的根基,崔玉烟回这里比在越州更有意义,三老爷的意思也是让他回来,他的身份在所有世家里都是尴尬的,但清河都尉这个职位却能让他在族里挺直一些腰板儿。   崔玉烟到清河后办完上任手续后, 第一时间到了家主府拜访,他是家主的亲侄子回来拜见理所应当。   见到崔教授后崔玉烟第一时间行礼磕头,“侄儿见过伯父。”   崔教授记忆里崔家主只在十几年前见过崔玉烟,这也是他和时知第一次见到原身真正意义上血缘关系近的亲戚。   崔教授亲自把人扶起来入座:   “一家人不用这么多虚礼。”   接着是时知给堂叔父行礼,崔玉烟性子很直爽,关心问候了几句接着给了时知一匣子珍珠做见面礼,越州产好珠,这应该是他夫人准备的表礼。   这样的场合是不用时知多说话的,她一边安静听崔教授与崔玉烟说话,一边悄悄观察他这个人   崔玉烟的相貌大概随了母亲,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是个漂亮的青年,依稀间可以看出有胡人血统。   大概是因为从小就入了军队,所以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英武直爽气,但又因为出身世家,他的举止并不粗犷,礼仪都是很到位的,说话爽利却不让人觉得轻浮,让人很有好感。   时知见过的所有崔家的族人,论好感度这个堂叔要排前三,想来也是,从崔三老爷处理事情的风格和态度上就可以看出他很靠谱,不靠谱的是原家主崔清。   以前三老爷就俩儿子,崔玉烟是庶长子不可能不被重视,要不是他读书没有天分,又加上上不了族谱,不然也不会送去军营拼前程。   崔玉烟拜访结束后就直接回都尉府了,原本按照规矩礼节他应该住在家主府,崔清与崔静海虽然分了家,但回清河后他们代表的是一家,崔静海是家主的亲弟弟自然要住在东武城家主府的,这是家族关系问题。   家主府之所以修这么多院子也是为了给子孙居住,可惜如今子嗣稀薄,偌大的宅院只住了两个主子。   都尉职位特殊,崔玉烟还是适合住在府衙,不过时知还是让人收拾出了院子,并安排好了仆人,过年的时候崔玉烟还是要住回来几天,毕竟他家眷没跟过来,也不能让他一个人过年。   崔玉烟走马上任第一时间就把清河这两千人马调动起来日日操练,这里是大祖房的根基他明白自己回来是为了什么。   今年又是国丧且遇到了战事,过年和祭祀都从简了,崔玉烟并没有来家主府过年,腊月二十六他接到了桐州防御使的命令,带着东武城城外剩下那一千驻军前往济阳城听命。   桐州驻军接到了朝廷军令,要与燕州、湖州一起配合晋州的大军合力围剿冀州叛军,朝廷与地方终于结束了扯皮,火烧完了眉毛后下定决心要保住眼眶和鼻子了。   时知估摸了一下,各地的粮食应该快见底了,如果这场仗再拖下去反的就不是一个冀州了,那真就不用打了,大良可以提前下课了。   这场仗打到了开春前,叛军死的死跑的跑,十几万叛军最后被俘八千人,平叛大将军薛民亲自将几个叛军首领斩在马下,游明却带着几个亲信逃窜不知所踪,冀州之乱落下帷幕。   上百万的流民被朝廷强制召回原籍,并承诺取消冀州与并州赋税一年,让百姓休养生息,主战场冀州在这场近半年的战乱里已经千里凋敝,百废待兴。   历时半年之久的冀州之乱看似短暂却造成了惊人的伤害,这场祸事至少有五十几万军民丧生,几百万人颠沛流离,财产损失更是不计其数,它让原本就腐朽的王朝更加摇摇欲坠。   崔教授把空间里存的春小麦和蜀黍种子只留了两袋做样本,其余全都派人送去了冀州和并州,虽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总算是能多给百姓们一点活路,一时间“清河崔氏”仁善的名声传遍冀州与并州。   同时崔教授决定把南瓜种子在民间推行,之前他还有些顾虑,但今年北方大多州郡已经“弹尽粮绝”,如果遇上天灾几乎要“团灭”,普通百姓一年口粮中有小半年是各种瓜菜相杂。   这南瓜生长期不长,储存好了保质期能有两三个月,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就算这时候崔教授和时知还是没动过要拿出红薯、玉米、土豆的念头,如果南瓜不是因为不适合大规模种植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拿出来。   原因很复杂,一部分现实原因是这些作物突然出现会引起怀疑,带来危险,时知和崔教授不愿意多生事端,但这其实只是他们刚来时的状态,如果有心,运作几年还是可以顺利把这些作物平安推广出去。   可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做,或许一般人觉得这些高产粮食是“开挂”般的存在,但崔教授作为专业农科人员却很清楚这些作物本身就存在巨大的“危机”。   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并不高,对比时知他们那个时空,也就明清时期一半的生产力,要知道他们那个时空,在引进玉米、红薯并且度过本土驯化期后,玉米和红薯几乎迅速就改变了北方的食物结构。   传统本土农作物变成了金贵“细粮”,大部分土地都开始只栽种这两种粮食作物,也因此产生了一波“人口爆炸”,这某些方面是好事是进步。   可是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和明清隔着五六百年的距离,现在这时候拿出来这些高产作物,崔教授几乎可以确定没有几年大良不分南北都只会大规模种植这两三种农作物,哪怕是江南最上等水田也会放干水去种植,毕竟这里差了几百斤的粮食产量。   明清时期本土粮食作物的种子其实已经驯化非常成熟稳定,再加上耕作方式的进步,“精耕细作”已经到了一个高峰,所以小麦、小米、稻米这些作物最好的田亩产四五百斤也不是问题。   所以“细粮”作物占得比重下降但不会直接“消失”,可现在不同!   如果突然出现“神种”,那现在已经驯化的粮食作物就可能“退化”甚至“绝迹”!但凡有些生物学常识的,都知道作物物种丰富人类才能抵抗大自然的威胁。   而且现代的高产作物种子在培育条件达不到时,多次耕种留种的种子会出现“减产”退化现象,这也是现代农业耕种几乎每年都要买新种子的原因。   空间里这些高产作物对于这个时空来说都是外来的物种,除了崔教授哪怕时知也不怎么了解具体培育和种植,以后万一出现病变或者退化,种植的作物又单一,那几乎就是灭顶之灾。   这些年崔教授一直努力推广先进的耕作方式,和培育适合本土高产的小麦、蜀黍就是为了先把大多数作物平均亩产量提高上去。   只有这样,某一天那些高产农作物问世时,才不会让所有人陷入高产作物疯狂的耕种模式,导致人类努力驯化万年的多种粮食作物消失在人类食物结构中。   如果真出现这样的事,崔教授认为自己真就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这个时空文明发展进程的“罪人”。   以上这还是“百年危机”,往更远处看,千年后如果这个文明也能进化成他们那个时空一样,那么现代的“种子危机”只怕也会降临,这颗雷也许会把千年后“种子危机”炸得更加严峻。   南瓜虽然也高产,但它只是可以充饥的蔬菜,有储存和运输这个两个“短板”,农人就算想大规模种植也无法长久保存,它代替不了粮食的地位。   而且这种作物犄角旮旯都可以栽种,农人不会舍得浪费上好农田去大规模种植它,目前来看这个作物“危害性”不大。   送完种子后崔教授马不停蹄开始投入到今年的育种工作中,而时知原本的计划是今年开春前把基地的“学校”开起来。   可因为战乱和流民涌入,白雀他们大部分都派出去探听消息了,直到战争结束他们才陆续回清河,计划只能改变。   “先把选出的人带去适应一下,让人先教他们武学和简单的药理吧。”时知如今脱不开身,只好先改变计划。   冀州之乱虽然没大规模扩散到桐州,可为了安置难民,家主府的存粮几乎全部掏空了,要想恢复元气,今年必须更快推广更多的良种和先进的耕作方式。   这个时代的人抗风险能力太低了,时知和崔教授都感受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今年棉花也要扩大试验田的规模,因为朝廷强制送流民回原籍的政策,家主府也没办法留下太多劳动力,蒲尊山的劳工也已经陆续返回原籍。   但还是有些人听到崔氏的名声特意过来投靠卖身,想在这乱世中有个可以得到活命和庇护的地方,家主府挑了一些合适的,经过一番操作,收留了五百多流民打算安排他们开荒去种棉花。 第35章 .惊雷工作狂疯狂输出   时知让人在划出的荒地盖了个庄子,为这些人提供临时住处,今年上半年的口粮也提供给他们就当是开荒的酬劳。   这些人的户籍也让官府帮着办好了,都落在了崔氏名下,战时崔氏鼎力相助刺史府与郡守府都很愿意给这个面子与方便。   三月末时家主府名下三百亩荒地被开垦出来,时知让人送来十头耕牛帮着加快耕种速度,一百亩种上了空间的棉花种子,另外开垦的二百亩地种上了高产蜀黍,等到了秋天这些蜀黍应该够这五百人的大半年口粮。   计划里等秋天这三百亩全种上冬小麦,然后还要再继续开荒,来年春天新开的地再种棉花,这块荒地大概有两千多亩,崔教授计划三年内让人开垦完。   崔教授如今已经不用再经常盯在小麦地里,庄子上农人对“神农六号”的习性已经非常熟悉了,他只要传授留种问题和技术就好了。   今年棉花培育是崔教授工作的重心,他隔三差五就要过来记录数据,同时也要传授种植棉花的技术和注意问题。   如果今年一切顺利的话,棉花也能慢慢推广,不过这应该是个漫长的过程,就算是他们那个时代棉花普遍种植也是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毕竟经济作物和粮食的重要性在百姓心中不一样。   时知暂时不去猫耳山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研究了几年的水车终于做出来了了,她要做测试,看看效果有没有符合标准。   自从时知把图拿给匠人们看了之后,时知几乎每个月都能收到匠人们层出不穷的问题,比如轮轴与齿轮问题。   这个时代做轮轴的技术和这个水车需要轮轴的技术差了大概之前二百年的距离。   时知虽然不是机械专业的,可在现代她也是见过各种轮轴的,凭借记忆和原理知识总算是帮着匠人解决了这个问题。   而齿轮的制作和组装也让匠人们头秃了不少,一些制作工具都是时知想办法给重新设计的。   水车轮辐直径16米,提水最高达到15米左右,驱动力可以切换的成水力和畜力两种模式,水力小的地方可以换成畜力。   等测试通过后,时知立刻安排所有木匠全部投入制作水车零件制作中,而最核心的零件只有几个参与研制的匠人会制作。   零件做好一批后,木匠们带着五百助手,在各处庄子历时两个月后,组装起了近四十架大型水车。   看着仅仅靠水力或者几头牛或者几头驴就把源源不断的水源灌溉入农田,完全不想过去的水车那样需要人蹬着使力。   听说一辆水车可以灌溉四百亩农田时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间“崔氏翻车”被传得神乎其神,很快整个清河都轰动了。   一些当地的名门望族与达官显贵都派人到安装水车的田地旁观看,确认这个东西好用后很多人都心动了。   时知把水车的事安排下去后就马不停蹄组织人去种甜菜了,一场战乱让她计划都打乱不少,年前只把精油作坊和玻璃作坊迁入庄园外堡,但白糖的事儿还没安排。   甜菜地原本是安排在清河郡以外的种植,但因为这次猝不及防的战乱,时知最后思虑再三还是打算把甜菜基地安排了清河郡。   这个时代的甜菜是种来吃的,本土甜菜含糖量不高,几乎没人知道这东西还能用来做糖,时知让崔教授给她写了种植指南后,才把空间里的甜菜种子拿出来安排人种植。   甜菜的事儿还没弄完,族里许多人就跑到崔教授面前,吞吞吐吐打听可不可以帮着做些水车,时知和崔教授才反应过来这水车出名了。   族里表示不会让家主府吃亏,想建造水车的各家都会原价出钱,自从碉堡的事后,崔教授就不爱搭理他们,崔玉烟和崔蕴的事儿,崔教授甚至连解释都懒得给他们。   但就是因为家主府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族人开始有了敬畏,他们突然意识到哪怕家主府不再权柄滔天,那也是拥有嫡脉力量的权威存在,这几年家主态度太过温和让他们脑子不清醒了。   崔教授不知道这群人又脑补了什么,水车普及是好事儿,族里愿意出钱建造他和时知没有理由不愿意。   然而水车太大,需要的零件也多,组装也得时间,家主府的水车都没有做完,要帮族里做那就需要增加人手。   时知干脆让想订做水车的族人把家里木匠都带来做些不重要的零件,组装的人手也让他们自己出一部分。   水车的关键技术时知还没想公开,她想着说不定过段时间能用这个跟人换点儿她想要的东西。   对于家主府把关键技术保密的行为所有人都认为是理所应当,哪个时代“技术保密”都是无可非议的事情。   “崔氏翻车”的名声很快在清河附近传了出去,等亲眼在农田旁见过水车后,上门求帮忙订做的人家络绎不绝,都是些本地名门大户。   这水车制作组装耗时耗力,崔氏对外公开的价格是一架要千贯钱,这价格一般人家也造不起。   可惜人力有限,崔氏自己的订单都排到明年去了,这些家族表示后年也是可以等的。   时知原本是没打算用水车挣什么钱的,她是打算用设计图跟朝廷换东西,但是看这个情形,似乎也是个买卖,有钱不赚真是傻蛋了。   水车最主要的就是人工费,不说零件制作的费劲,一架水车光组装就要六十个人组装将近两个月才能完成,一架卖一千贯真的不算贵。   这个时代劳动力还是紧缺的,不然为什么那么多荒地无人开垦,说到底还是劳动力不够,这水车的出现能够解放许多劳动力,只要有河或者湖泊的地方就都可以建造。   原本时知想好了,如果这水车朝廷感兴趣那她直接用设计图纸换艘海船外加一张出海贸易文书,一艘出远航的中等型号海船造价大概五千多两黄金,也就是五十辆水车的价格,大家都不亏。   可也不知道是时知低估了这水车的价值,还是朝廷高估了这水车的价值,桐州刺史在向崔蕴打听了水车造价后竟然没再提起这话。   后来时知也琢磨过来了,朝廷要了这设计图也没用,原因无他,囊中羞涩也。   不是换不起设计图而是弄回去也没办法大面积建造,毕竟连军饷都时常要拖欠,经过冀州之乱更是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国库雪上加霜。   把这个设计图换过去也不能指望普通老百姓学着造,就算朝廷可以降低人力成本,那也要几百贯造一架水车,大规模推广建造的话国库根本拿不出这么一大批钱来。   想明白这个后时知也不气馁,好东西总会有用处,她又不着急,就让这设计图多留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不好。   甜菜种上后时知就让崔大接着安排人手去甜菜地那里建个小庄子,庄子里修了一个做蔗糖的小作坊但还没开工。   时知是今年才从爷爷那里知道甜菜第一年种植并不能收获得等到第二年秋天,这和她原本的想法有些出入。   等不到甜菜,时知立马改变策略,第一批白糖的原料是去买的现成的蔗糖,去年冬天时知大部分时间都在空间琢磨白糖制作的工艺,最终还是让她捣鼓出来了。   提取的比例是十比一,效率不高,没办法这时候的蔗糖纯度不高,杂质太多含糖量必然降低,这已经是时知用已知的理论和工具做到的极限了。   白糖作坊建在了庄园外堡内,时知特意划出的一块机密手工业区,四周盖上了围墙与普通作坊隔离出来,精油、香皂和玻璃的生产都在这里,出入要登记不说,庄园现在日夜都有层层守卫巡逻,作坊的工人也都是住在庄园不许随意出去的。   白糖做出来后用红色的瓷坛密封,一罐是半斤的量,纯红色的瓷釉将白砂糖衬得格外晶白诱人。   白糖做出来后关于它的定价时知还没想好。   她让今年去江南交易精油和肥皂的人带了两罐,打算让江南的大商人开价,不久带回了消息:一罐五百贯也就是五十两金子。   北方一斤蔗糖要一贯钱,十斤蔗糖才产一斤白糖,一斤白糖原料成本大概就是十贯,再加上加工费一斤白糖成本大约在十三贯。。   由于甜菜的含糖量低,蔗糖都是从南方产甘蔗的地方运过来的,其他地方的糖都是谷物做的麦芽糖,时知从空间拿出的甜菜含糖量倒是很高,但恐怕短时间内普及不了,没办法啊,种粮食的人都不够了,哪来那么多劳动力种甜菜呢。   蔗糖长途运输容易受潮变质,所以北方蔗糖数量相对稀少价格也昂贵,清河郡没那么多蔗糖可以让作坊源源不断的大宗进购,这都让时知不愿意立刻考虑去扩大规模生产。   换句话说,白糖并不是生活必需品,有了麦芽糖这个替代品,白糖哪怕不立马普及也没什么太大问题,时知现在也没那么多精力摊开太大的买卖,现阶段只适合走精品路线。   一年产一百斤白糖能挣一万金,产一千斤白糖大概最后还是挣一万金,还是那句话物以稀为贵。   白糖时知打算限量卖给世家和江南豪族,没办法谁让世家最爱讲究然后又有钱?   这种洁白如雪的“圣洁食物”他们应该最爱了,而江南豪族在吃穿上最爱跟世界攀比了,薅羊毛不薅他们薅谁?   就在时知正考虑怎么销售白糖时,惠嘉长公主薨逝的消息如同给大良的上空降下了一道惊雷。 第36章 .薨逝殿下一路走好   这个在大良朝堂呼风唤雨了二十年的女人有很多拥护者,同时也有很多敌人,但无论是她的拥护者还是她的敌人都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去世了。   长安城一直都有传言说惠嘉长公主遇刺后身体不好,公主府一直闭门谢客似乎也证实了这个消息。   新帝登基长公主放权,甚至还把自己在朝堂的力量渐渐移交,很多人都觉得长公主应该快不行了。   可长公主似乎知道很多人在等她死,等着她死的人等来等去长公主依旧关着门养病,大家渐渐又觉得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   如今真的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不禁有些恍惚了,这是真的吗?   这个大良最有权势的人真的死了吗?   时知听到这个消息后出了半天神,许久后她才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叹息道:“还是死了吗?”   时知如今对惠嘉长公主的观感非常复杂,她们甚至都没有见过面,可惠嘉长公主是个完全让人无法忽略的女人。   她们的立场曾经对立过,时知到现在也不能说自己喜欢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毕竟任何人都不会喜欢拿自己当物件儿棋子的人,可也谈不上憎恨,时知承认自己只是无法忽略惠嘉的存在。   无论是提前预知剧情时做的反抗,还是在顺利脱身后对朝局的关注,这个人一直都是时知不停的去观察研究的人。   在知道长公主遇刺没有死时,时知还以为惠嘉长公主也许逃过一劫不会这么早死了,可她还是死了吗?   长安城   长公主的葬礼异常隆重,除了不用全国守孝,这规格和国丧也没什么区别了,很多权贵与世家都准备了路仪,就连崔氏大祖房也让人在长安准备了一份表示敬意。   但再隆重于名分上也只是公主,丧事可以超规格但并不需要大家守丧,各家大族派人代表去参加葬礼顺道祭奠就可以。   熙兴帝给长公主死后定下的谥号是“襄成昭”,全称“镇国襄成昭惠嘉大长公主”,对比先帝那个“惠”字可谓是美谥集一身。   公主长子赐封候爵世袭五代递减,次子赐封伯爵世袭五代递减。   长公主的封邑原本是要收回的,但皇帝下了恩旨,惠嘉长公主的封地和食邑由长子一脉承袭三代,这是历代公主都没有过的恩赐和殊荣。   惠嘉长公主的拥护者们玄着的心暂时放下了,熙兴帝看样子并没有卸磨杀驴的打算。   熙兴帝的确没有这个打算,不管长公主因为什么选他当皇帝,在他登基后长公主的确一心一意辅佐过他,还把手里大部分势力也交给了他,这份恩情他得记。   更何况在冀州之乱后,他才真正明白为了大良的天下,他这个小姑姑能做到怎么样的牺牲和谋算,她为此付出过的除了他也许以后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这天下的担子太重,如今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了,熙兴帝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惠嘉长公主临死的那些话让他觉得这个皇位随时能压死他,可他没有退路了。   辍朝七日已经要结束了,明天的朝堂依旧还会争斗不断,活着的人仍旧要粉墨登场。   回忆碎片一   惠嘉长公主其实在年前就已经病入膏肓,可那时候正是冀州战时吃紧的时候,朝堂上那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天天扯皮,这时候再被人知道惠嘉长公主病危谁都不敢想象又会发生什么。   长公主下了死命令让身边的人隐瞒这件事,她之后一直是半昏迷状态,醒过来的几次也都是在部署她死后可以让朝堂平安交接权力的事。   熙兴帝从未放下过对这个小姑姑的忌惮,可事到如今他却不希望她这么快离开,这个人于大良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惠嘉长公主最后一次清醒是除夕之夜,她脸上的病气似乎都淡了些,竟然能半坐了起来。   看着熙兴帝过来后打量了他许久才道:“你不像你兄长这一点很好,但也别学你父皇,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做不好,有想做的事就要果决些。”   熙兴帝低头:“您放心,侄儿并不是真的软弱之人。”   惠嘉长公主嘴角上扬:“是啊,你看着温和其实最有主意,但愿咱们景家最后一点青烟落你到身上。”   话还没落因就开始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她肺腑的伤其实比所有人知道得都要严重。   熙兴帝感觉眼眶有些刺:“小姑姑……”   惠嘉长公主缓了半天才缓过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她不是很在意的道:“生死有命,我这一生活得也算肆意潇洒,唯一几件难平的事到现在也尘归尘土归土了,总归是没什么遗憾。”   “您还有什么要对侄儿说的吗?”熙兴帝看出了长公主是回光返照了。   惠嘉长公主摇摇头:“能教的都教了,我的路和你不同,你比我幸运却也比我倒霉,自己的路自己走吧。”   想到冀州的事,长公主嘲讽道:“那群混账大概也知道这事不能再拖了,叛乱没几个月应该就可平息,所以我死后你一定先要秘不发丧,必须得等到冀州之乱完全平了,你也顺利掌控住了我给你的人那时候再给我发丧!”   熙兴帝听完这话跪了下来,泣声道:“小姑姑……”   惠嘉长公主闭了闭眼:“发丧后不必让阿岺他们回来,就在我的封地上守孝吧,我这一生唯一愧疚的就是他们了,不要给他们权势,就让他们当个富贵闲人吧!”   熙兴帝沉声保证道:“您放心,侄儿以皇室血脉起誓,两个表弟会一生平安富贵,他们不会再牵扯朝堂。”   “回去吧,今日宫中夜宴,所有人都瞧着呢。”   熙兴帝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给长公主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道:“姑姑放心,侄儿会尽全力保住我景家江山。”   保住江山……   这话二十多年前她也在皇兄弥留之际说过,可真落到肩上就明白这有多难了。   景淳,愿你运气好一些罢,若真保不住了那也是命!   长公主在熙兴帝离去后不久又陷入了半昏迷,她迷迷糊糊看到许多人,可最终那些人又都一一离她而去,最后她看到她皇兄向她走来。   “阿妍……”   长公主弥留间看到她皇兄向她伸出手来,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过去,“皇兄,你是来接阿妍了吗?”   她皇兄向她微笑:“对不住,让你辛苦这么久。”   “我杀了老三。”   “皇兄知道,你为的是大良。”   “可大良就要守不住了。”   “尽力就好了,其他的交给活着的人吧……”   惠嘉长公主终究没熬到新的一年,仿佛像是宿命一般她的呼吸停在了除夕夜,时辰恰好跟一年前血流成河的除夕之夜重合。   长公主薨逝后公主府并没有乱起来,就如同她安排的那样,她的尸身被心腹秘密放在了冰窖封存,替身仍旧每天寻医问药,公主府一切运转照旧。   熙兴帝听到消息后除了有一瞬间颤顿,然后一切如旧的把新年恩赐份例发放到了长公主府。   长安这个新年虽然有一丝冀州之乱的阴影环绕,可终究还是喜庆、热闹的……   碎片二   景妍一出生就是皇家贵女,父皇和皇兄都待她如珠如宝,成婚的对象是和她心意相通之人,出嫁后也能按照自己心意在朝堂上指点江山,她的前半生似乎都是得上天偏爱的。   可最终她发现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此生她终究有几件事意难平。   第一件事,是荣安,这个刘家的女人和她一直别苗头,她曾经以为还是自己赢了,毕竟到底还是熬死了这个女人,然而荣安死前留下的一局棋仍旧重创了她,到头来她们谁都没赢。   第二件事,是这世道,老三那样的废物竟然只因为狗屁的“大义名分”就让她苦心经营的宗亲势力轻易背叛了她!如果那些人是为了更多的利益背叛她反而不会这么恨,可理由竟然这么可笑,她不能原谅,既然这么“忠心”,那就一起陪那个废物一起去黄泉路吧!   最后一件事,是郑喆,这个男人拥有她为数不多的柔情,俩人成婚前就已经相识相知,亏她自认还是有些识人的本事,总觉得虚情还是假意她是分得清的,却没想到被一个男人耍得团团转。   在知道他是内奸后惠嘉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消失了,既然背叛了她,那就送他去死好了……   只是郑喆进宫那天的神情让她有些不能释怀,他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进宫前特意来看了她一次,看着她一直咳嗽竟然还在做戏,一脸心疼的道:“阿妍,以后多保养自己吧,旁人的事莫要操心了。”   而后为她掖了掖被角就离开了……   她曾经让人拷问过刘家家主,可他拥有的所谓“郑喆的把柄”只不过是郑喆曾经投靠过荣安的证据,但郑喆为什么投靠太后,荣安到死也没有告诉刘家。   其实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如今尘归尘、土归土,他们死生都不会再见了! 第37章 .樱珠大樱桃自由终究还是梦   清河郡   时知让人准备了祭桌和酒水,她遥望长安方向敬了一杯酒水,不管如何,她都敬佩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如今谢幕了,理应送她一程。   长公主去世不光是朝局重新洗牌,就连地方势力也有了不小的改变,然而这些离清河还很遥远,日子仍要继续。   时知今年要调整她的“贵女课程”,这两年一直在学习调香和辨认药材,也许是多年实验室的做实验的经验,她对于合香很有天赋,基础药理医理也是学得极快,阮妈妈给她安排的“才艺课”属这两门学得好。   今年一直很忙,在和崔教授商量好后,时知的“贵女培训”课程大体要结束了,基本要学习和了解的东西已经大体掌握,既然不需要做“才女”,这些东西“够用”就可以了。   经史子集的课程大略已经学了一遍,如果时知以后要科举考试,那么她现在就需要去找一个知名书院或者大儒进行更深层次的学习,而显然她是不用的,所以“语文课”也可以不用每天上了。   时知计划以后每天在空间阅读两个小时,作为崔氏这种世家大族的继承人她哪怕不科举文化素养也必须达到标准。   骑马射箭入门后,时知又跟着一位女师傅学了舞剑,原本是觉得好看才学,可学了后时知发现自己四肢变得更加灵活柔韧了,现在每天早上都会坚持练习。   文化课学习减少了,时知就多了时间帮着爷爷记录棉花地的数据了,她计划今年秋天要去猫耳山,所以这会儿要多给爷爷干点活儿。   惠嘉长公主去世,天下大乱或许也不远了,熙兴帝能否让大良继续苟延残喘时知不知道,这是一个完全在原著没有被提到的人。   但她不能坐以待毙,在这个世道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才能生存。   她最近给阿勤她们六个女孩子的上课时间也增加到了一个半时辰,阿拉伯数字加减乘除法都教会了,又开始学习科学常识基础,认识各种简单的实验室器皿,告诉她们生物的概念和分类,教给她们大自然常见现象的基本原理。   时知说的东西,这几个女孩子或许不能完全理解,但她们在看到时知做的“实验小课堂”后,都惊奇极了,一度怀疑时知有什么“法力”。   等时知把原理告诉她们时,就连在一旁的灵猴和飞鹞都惊奇了,原来世界是这样的吗?   几个小孩子也许因为认知太少所以不清楚时知讲得东西有多么令人震撼,但灵猴飞鹞他们走南闯北多年,见识自然不一般。   可如今他们都发自内心感叹,他们家女郎的学识竟然真的如此渊博,哪怕是书院里的先生也弄不清的事,她竟然讲得头头是道,而且还能证明这是真的。   对于俩人提出想一起听课的请求,时知很开心的就答应了,有向学之心是很好的事。   转眼又入了夏天,去年扦插的大樱桃枝顺利成活,春天长出花芽时,崔教授亲自嫁接到本地的小樱桃树上顺利坐果,端午节前它也逐渐变红成熟了。   总共嫁接了十棵,都在家主府的后花园里,今年第一年每棵树坐果不多,一棵大约三四十斤,第一批成熟的樱桃一共大约采摘了有百十来斤,家主府自己吃不了,就给族内的关系近的长辈府上各送去两斤,崔玉烟那里也送了两斤。   桐州地界的世家或者望族今年很多都和崔氏一起共进退过,所以今年端午节互送节礼时,除了按照旧历送的东西,这些人家都另收到了从清河送去的一篮“艳如玛瑙”的大樱珠。   今年送往江南给小卢氏的节礼中就有几篮子大樱桃,九成熟带着枝叶摘下来快马送上运货的快船,日夜不停赶路,四日内就能送到江南。   战乱时小卢氏写信让时知考虑去江南避祸,时知虽然没去但这份挂念她是要替原身领情的。   却没想到樱桃送去后在王氏府上竟然引起了“轰动”,原因无他端午节王家设宴,小卢氏就拿了这樱桃宴客,一时间“樱珠”美名传遍了江南。   不久江南地区关于“清河樱珠”的诗作都多了许多,时知听到后觉得有些无语。   哪怕知道这个时代小樱桃都是很稀有的水果,她也不能理解这大樱桃的名声竟然传播得比水车还要迅速。   时知听到从江南回来的仆人回禀这事儿,表示她真的不是很理解古代人了,她那水车在江南还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怎么一个樱桃就快速火了?   就算是精油、香皂和玻璃器具问世那也只是“小范围的时尚”,偏偏一个樱桃怎么就传得范围这么广了?   其实这是因为出现了认知偏差,时知和这个时代存在着几千年的认知和文化偏差,哪怕她和崔教授都尽力融入,还是有很多想法和这个世界不一样。   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不发达,除了朝廷或者世家豪族有意推动宣传的东西,很多事传播到外地需要好久,中途传播再出了岔子那可能都传不出一个县就走了样。   水车之所以在本地引起轰动和重视那是因为本地人能看到所以才震惊,可这次无论是崔氏自己还是朝廷都没有去宣传它。   这件事传到清河以外的地方就变成了“崔氏有了新式翻车,土地灌溉范围扩大了”,再远一些就成了“崔氏建了翻车”或者消息直接还没传出去。   可大樱桃不同,那是别人都看到了的“新奇事物”,又加上王家为了宴客的面子,请了很多文人赞颂宴会盛况,所以它很快就在江南“文化圈儿”出名了。   那天王家宴会几位江南极具盛名的大儒也在,也不知道是真喜欢这樱桃还是喝高了诗兴大发,对着盘子的樱桃就一顿狂吹,本来世家的衣食住行就受吹捧,尤其这大樱桃还姓“崔”,这下子想不出名都难了。   想想当年大唐的“妃子笑”其实就很好理解了,荔枝难得可也不至于被传承这样,还是因为文人墨客的笔墨才让这荔枝红了千年。   而这崔氏的大樱珠比那岭南荔枝更难得,毕竟那个前者是因为运输不方便才显得珍贵,可后者它来历都成迷,崔氏从哪里淘换的大家都不知道。   没多久几大世家和崔氏其他五房都派了人来悄咪咪问些樱桃的来处,听到是崔氏大祖房自己家院子里结的果子,并不是从哪里果农买的后都有些失望,但想了想也正常,这玩意儿长得就不像普通樱桃,哪里是凡种呢?   可这大樱珠最近都超越前俩月出现的“白砂糖”都已经成为世家贵族宴客的“新时尚标杆”了,做为顶级世家宴客时弄不到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啊。   白糖虽然也不好买到只要肯出血那还是能买到的,可这大樱珠除了清河竟然没地可寻了。   时知听了回禀后颇有些“无语问苍天”之感,这些世家脑子能不能正常一回,这都几月了,别说大樱桃小樱桃也早就过了时令了,这玩意儿又留不住。   可不管怎么样吧,世家虽然一直存在“同盟和竞争”这两种关系的并存,内里很多时候关系暧昧又复杂,可在表面上那真的是“客气又和气”,甚至彼此还是姻亲,尤其是几大顶级世家那都是彼此的亲戚。   虽说无语吧,但亲戚都亲自上门张口了,也不是别的东西,就是一点水果,这还能拒绝?再珍贵那也只是口吃的,时知也不好意思拒绝。   今年是真没有了,等来年结了果子,时知答应几大世家和崔氏五房每家快马加快船的给送俩篮,尤其是范阳卢氏这除了是姥姥家那还有个老祖宗。   时知亲自写了致歉信表示不是孙女不孝顺,实在是这果树原本就是自己家院子里种的,今年突然结了不同以往的果子后除了给族人邻居送了些,就想起这果树还是母亲和父亲成亲后回清河祭祖同一年种的。   如今父亲不在了母亲远在江南,因想念母亲这才送去江南,没想到它意外出名了,今年果子是没了,等来年肯定第一时间送去孝敬老祖宗。   樱桃树当然不是崔灿和小卢氏成亲那年种的,就连小卢氏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和前夫成亲时祖宅有没有樱桃树了,写这封信不过是为了礼貌而已。   世家真的稀罕一篮子樱桃吗?   当然不是,他们稀罕的是樱桃带来的脸面,崔氏的樱桃显然是不会卖的(多么美好的误会啊,时·财迷·知流下苦涩的泪水),只会赠送给世交亲友,这是他们彼此的“脸面”。   世家这种莫名其妙的“虚荣”和“清高”太过根深蒂固,这也是时知不愿意让人知道她做那些精油白糖买卖原因之一。   就算不考虑安全问题,世家这种想法完全影响她自由挣钱,自己的东西卖给谁不卖给谁都要考虑一堆,太烦人。   几大世家听到想要的答复都满意了,同时送上了一些自己家特产,有来有往这是“亲戚情分”,互赠礼物给彼此脸面这一方面世家是从不占对方便宜的,当然了这并不妨碍大家彼此在利益冲突时的无情和算计。 第38章 .传道时知小课堂终于正式开课了……   刚入秋不久,时知带着阿勤她们轻装简行去了猫耳山,玻璃作坊做的玻璃器皿已经提前分批送去了基地,她也要尽快开始去授课了。   再次来猫耳山,时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山谷东北角出现了十几座青砖黑瓦的小院子,篱笆墙内的院子都种上了整齐的菜蔬,院外有几群鸡散养在外面自己找食吃。   东南角是用木头盖的几排养殖栏,里面养了二十几头猪和三十几只羊。   北边的地被开垦出一片,最北边种了一大片棉花,往西是十几亩菜园子,各种蔬菜长得还挺茂盛,西南边还是一大片荒地没来得及开垦。   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突然这么有烟火气,让时知惊喜之外又多了几分不现实感。   半山腰的房子全部都已经修整好了,上山的路也修的好走了许多,路边的植被都修剪了,甚至有些空隙大的地方被种上了柿子树和梨树。   整块平地角落的植被也都清理出来了,散碎边角都种上了南瓜,围墙边也种上了葫芦和丝瓜,甚至还给它们搭了架子。   平地边缘靠近悬崖的地方围了一圈儿石墙,石墙根下种了一排枣树和山楂树,这可真是把她当初的规划落实得明明白白。   阿勤几个小姑娘看到这里眼睛都亮了,她们在被告知要进山“修行”时,都做了吃苦的准备了,可这里怎么看都很好啊,虽然比不上家主府气派,但比她们以前的家好上十倍百倍。   时知不知道这几个小姑娘的想法,如果她知道了肯定要说孩子还是单纯了。   白雀他们从小的训练有多苦她没见过也能知道,如今她虽然不需要这些孩子吃这么大苦头,但他们都是要认真习武才能出师的,白雀的“出师”标准不吃苦怎么可能达到。   可时知不知道的是,在经历了生死间的困苦挣扎后,能活下来还能学到有用的本事,对他们这些孩子来说从来都不是苦。   白雀能选中他们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些孩子眼睛里对生存的渴望,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困苦里咬牙坚持。   基地里已经有六十多个学员,年龄六到八岁左右,都是在崔氏庄子上观察过一到两年确认没问题才送过来的。   时知没有来之前,他们不管男女都每天要习武两个时辰,读书练字一个时辰,然后还要学习认草药背药性一个时辰,晚上还要学习一些探子们要学的东西。   崔氏庄子上收留了很多孩子,每日除了要学几个字其余和庄子上农人的孩子并无两样,要说不一样那可能是他们无牵无挂没有家人。   可选到这里的孩子不足五分之一,这些孩子知道被选中的机会难得,所以对于“学本事”这件事完全没有觉得是负担,饥饿和死亡的阴影早就让他们更加明白能活着有多幸运。   时知课上的很顺利,她有了教阿勤她们的经验,这次上课就更加熟练和系统,阿勤她们学得进度她就让她们当组长和助教。   她的课要求严格但并不苛刻,只要不偷懒就很容易掌握,两个月后,她把学习进度最快的学员挑出来加快进度成立甲班。   白雀他们也是同样把武学天分最好的挑出来加课,第一批学员不需要成为全能精英,他们只要成为术业有专攻的基石就好。   半年后时知成立了实验室小组,有几个学员已经能和阿勤她们一样对自然生物有了出不认识,时知培养青霉菌时他们已经可以帮忙洗试管和培养皿了,同时也对“微生物世界”有了大体的概念理解。   春去秋来,时光流逝。   十三岁的时知已经开始抽条有了少女的轮廓,这三年时知除了夏天麦收和过年在清河各住一个月,其余时间大多在基地授课。   如今第一批学员已经将基础课程都学完了,时知和白雀刚根据他们每个人的特点完成了“分部”。   武学天分和侦查天分最好的,以后会继续由白雀和他手下教学训练,然后再就是数学、医药、生物、物化基础、天文地理这些科目按照成绩给他们规划未来的安排。   时知在这三年除了授课外,就是在空间里继续编写中级知识教材,这一部短时间内很难上完,所以她写完了后只选了十几个天分最好的学员继续上课。   她不可能一直待在猫耳山,那么他要培养一批授课老师,包括阿勤她们在内的十几个学员就是以后的教师苗子。   最让时知惊喜的是灵猴和飞鹞,这两个人对时知的授课内容非常痴迷,每次时知上课他俩就在旁边旁听,这三年来除了把基础知识学完了中级教材也已经在时知的指导下学了大半。   成年人的理解能力的确要比孩子好,虽然孩子的潜力更大,但灵猴和飞鹞的专注力和自制力本来就是成年人里百里挑一的,所以在学习上简直一日千里。   时知之后结束授课,新来的一批学员的基础知识授课工作就交给这两人了,等阿勤他们“出师”会接替两人的工作。   “女郎,生物班甲等的六个学员已经顺利送去清河家主身边了,家主有信交给您。”白雀这次亲自送的人,这几人是女郎特意培养出来帮着家主培育新“福种”的。   育种科研工作需要接班人,崔教授的学识也需要传承下去,以后每批学院都会挑选有天分的送去跟着崔教授学习。   时知打开爷爷的来信,看过后笑道:“如今才四月,就已经念叨着让我回去帮着收麦了。”   白雀也笑了,这几年他似乎也越来越像个“人”了,恭敬道:“家主是想您了。”   “我离开后,实验室的青菌要让医药班的学生继续学习培养方法。”   时知终于把土法制取青霉素的方法做到了,虽然只有春秋季节的温度能成功,提取率也非常低,可到底是成功了。   粗制显微镜是把镜子做出来后才成功做成的,时知光是让工匠打磨镜片就等了一年,现代显微镜懂原理其实不难制作,但在这里简直要把时知弄自闭了,不过还好成功了。   这三年她已经成功提取了几十克青霉素,当然这是用空间里的分离器帮的忙,但土法提取她也成功了,虽说效率低的吓人可终究是成功了,这方法是为学生们以后学习制药准备的。   如今他们已经学会用显微镜观察微生物和培养微菌了,青霉菌培养起来难度有些大,但有几个学生已经渐渐学会了,基地里的青霉菌就是拿给他们练手的。   等中级教材学完了,时知就打算把土法提取教给他们,当然了等这批学员能成功独立提取青霉素的时间可能还很漫长,但总算是有希望了。   跟时知一起离开的人除了阿勤她们六个,还有两个女学员和六个男学员,用时知的话说以后都是“科研型”的好苗子。   四月的猫耳山不冷不热是最舒服的时候,时知溜达着在山谷里转悠,身边除了白雀并没带其他人。   如今山谷的土地全都开垦出来种上了庄稼、蔬菜、果树,春末时分看上去郁郁葱葱充满了生机。   “这些匠人真不打算出谷了?”   观察了三四年后,时知终于没那么警惕山谷里的那批匠人了,但他们似乎真的把这里当成了家,看把这片山谷打理的这么好就知道了。   白雀点头:“经历过那么多,在这里安逸平稳的生活已经是他们从未想到过的好日子了,他们的家人也再不可寻,外面并没有什么值得记挂的。”   这几年西南又起战乱,北边边境也不太平,百姓的日子曾来就没好过过,在这山谷里做做农活儿就可以自给自足,而且每年家主府都会送来补给吃穿不愁,这是外面多少人想不到的好日子。   时知想了想,点头道:“的确,这个世道对普通百姓来说,外面的确也没什么好的。”   这两年来投奔崔氏名下的农人越来越多了,哪怕失去良民身份他们也不想被越来越繁重的赋税徭役逼死。   崔氏这几年“仁厚”的名声越来越大,在家主府的影响下,崔氏大祖房把地租都定成了五取二。   四成的租子在时知看来其实很高了,可对于其他收到六成乃至七成的世家豪族来说,这已经是“仁厚”了,起码种崔氏的地年景好时还能吃饱甚至有几个余钱。   可随着战事吃紧,越来越多的兵役、徭役、赋税,那些租地的百姓负担越来越大,最后为了摆脱兵役和赋税很多人都主动投入世家或者豪族门下做浮户或者直接卖身为奴。   这其实不见得就是条好的出路,世家豪族并不是慈善家,他们可能比朝廷更会压榨这些穷苦人身上最后的价值。   世道不好,哪里又能真正让百姓得到“庇护”?   崔氏不止是有崔教授和时知,还有别的族人,他们也许会因为家主府定下的规矩不敢“草菅人命”,租子定的没那么过分让人饿不死而已,可依旧不会真的是把那些人当人看的“好去处”。 第39章 .问题卖和不卖这是个问题   回程的路一行人都是夜行出了猫耳山范围才换了装束,不管是时知和阿勤她们都换上男装骑马回清河,从去年开始时知赶路就不再坐马车了。   春日的清河草长莺飞农田里越来越多的水车成了它独有的风景,时知一行人回来后直接去了崔氏庄园,如今崔教授大多时候住这里,毕竟离庄子近也能看管一下那些作坊。   时知回来的消息一天前就传回来了,崔教授今天特意没去庄子等着孙女回家。   如今庄园的护院和兵勇增加了三千人,每日演武场上都能看到训练的情景,时知他们进了外堡就被训练的声音吸引了目光。   “看样子崔和把他们训练得不错。”时知心里满意的想着。   内堡的住宅区重新规划了,分了四部分,全都用围墙隔离开来。   最前面的划分成两部分左侧部分给保密区作坊的工人居住,他们这些人都是世仆,一家子都在不同的保密作坊做工。   时知让人建了个小学堂,他们的孩子十二岁以下要去每天上半日课,除了识字还学算数,过了十二岁就去学基础手艺技术,有天分的还可以去跟着匠人当学徒。   右侧部分给护院兵勇当宿舍居住,有家眷的每半月可回家一日,他们家眷就在附近庄子或者东武城内来回很方便,平日里就住宿舍。   这两部分都有独立的通道可以直达内堡大门,两者并立却并不相通。   走过第一部 分后面是内堡的储物区,有粮仓、酒窖、货仓和各种器具库。   这里的粮仓和货仓跟外堡的有区别,这里是放比较贵重的细粮和昂贵货物的,平日里没有家主令牌任何人都进不去的。   再往后走是一条宽阔的东西走向的石板大道,穿过大道路北边正中间是家主宅院,家主府宅院两侧的也是独立的府宅院落,但目前还没人入住。   崔教授快三个月没看到孙女了,一看到就念叨着“瘦了”,时知的确瘦了,她开始抽条了,原本还有些肉肉的胳膊腿儿都开始朝着纤细的方向发展了。   时知回来的头几天一直在陪爷爷,祖孙二人除了吃饭聊天再就是一起去庄子农田记录数据外加进空间做实验,总算是把崔教授给哄满意了。   “你送回来的几个学员天分的确不错,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传我衣钵了。”崔教授被孙女哄高兴了,就又开始夸人了。   时知乐了,狗腿的给爷爷斟茶:“他们生物学上很有天分,我只教了基础,往后传道受业就靠崔教授您了。”   崔教授喝着孙女倒的茶道:“那是自然,我这点儿心思都在地里,他们要是能学会了把农学知识传播开来,倒是给我圆梦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过程或许艰难,但时知坚信他们会成功的。   庄园里也弄了个与初禾园类似的院子做实验,时知每日里授课就在这里,她这些学员也开始真正跟着她做实验助手了。   在庄园住了十几天,时知回了趟东武城,准备一下出远门的安排。这次提前回来是因为她和崔教授过年时商量好了,今年她要去趟江南和一些家族正式打交道了。   西南和边境这几年战乱迭起,乱世的情形越发清晰,世家门阀都开始扩充实力,清河崔氏自然也不甘落后。   比如崔氏族地的围墙终究开始修第二层了,冀州之乱时就有很多人后悔退出了庄园,然而这会儿家主府也不搭理他们的厚脸皮,所以只能凑出更多的钱去把族地修建外围墙,把一些产业作坊挪到那里生产。   世家门阀手里没有重兵,要想自保除了下注投资“潜力股”,再就是自己养人手保护自己。   无论是投资还是养人都是需要大量金钱和粮草支持的,崔氏的水车这几年终于遍布了清河郡有水源的地方,桐州地界里有几个家族关系购买了水车,这名声就传出来了。   一开始崔教授在听到很多世家豪族在打听水车的事儿到底是真是假时,他和时知都以为这水车技术马上就能有人来买了。   可左等右等等来却是崔静海的信,那意思是有几个和他交好的世家官员都暗示他了,很多家族想要崔氏出售水车技术,他们愿意花重金购买。   看到这里时崔教授迷茫了,是他年纪大了,崔三老爷的这封信字他认识可连起来的意思他怎么看不懂了呢?买水车不找他找三老爷干嘛?   继续往下看下去,崔静海信里表示他猜测这些家族大概不想与崔氏交恶,所以提前给崔静海通气,想“先礼后兵”,信最后崔静海让兄长慎重考虑这件事,这样的技术能保住他们崔氏当然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可要是真保不住这技术那也要换取足够多的利益才能出手。   崔教授看明白后无语了,把这事儿告诉时知后,祖孙二人再次感叹与古人的代沟,他们很愿意卖的呀,你们先倒是开口问问啊!   最后崔教授和时知就这封信要表达的意思分析了半天才想明白那些人的脑回路。   在这个时代很多家族把道菜都能当“家传秘技”,何况是能提高生产力的“硬件科技技术”,除非是活不下去或者遇到家族重大危机才会迫不得已“交易”。   时知和崔教授虽然从来没这么想过,可他们却阴错阳差这么做了。因为想跟朝廷交易让朝廷去推广,所以水车问世后并没有在一开始就表示可以出售技术。   后来时知去了猫耳山,崔教授一边管种地一边盯着作坊分身乏术,主动给水车技术找几个好买主这事儿就暂时搁置了。   时知当时也是觉得上赶着的不是买卖,总会有识货的来问价儿,可万万没想到识货的人反应是这样。   如今想来,水车问世后外人眼里崔氏的态度大概就是:可以出售水车但技术保密。   就连崔氏族人也没有人开口问过技术的事儿,都觉得技术不外传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开口想要购买技术在他们看来这是很“无礼”的事。   其实如果水车是容易做的东西,那么很多人也不一定要这技术,毕竟一座水车能用很多年,又不是年年要用新的,自己造和去崔氏买也差不了多少钱。   可问题是这玩意儿听说崔氏做的很慢,桐州地界的家族排队排了三年都没做完,等到他们外地人得候年马月?   这东西又巨大不适合能长途运输,桐州地界的都是崔氏匠人去当地现做然后再安装,桐州是崔氏的地盘崔家能放心把匠人放出去,可到更远的地方还能放心?就算崔氏放心,他们也等不起啊。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这些家族哪怕知道自己“无礼”也要忍不住了,更可况能得到权势延绵不断的家族大概也不是以君子之道立世的,所以很多家族就忍不住想动歪脑筋了。   然而崔氏大祖房虽然如今势弱些,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用强那必然得鱼死网破,最后也许自己也讨不找好,所以他们还是想先刺探一下。   时知和崔教授无语完了后又想自闭了,如今他们深刻明白什么叫“左右为难”了!   原本只要有人出价合适他们就能愉快谈成的买卖,看到这封信后就完全变味儿了,要是很干脆的把技术卖了这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崔氏大祖房怂了,以后请你们尽情欺负嘛!   然而他们费这么大劲把水车弄出来和要推广良种是一个道理,就是想让这东西解放生产力的,不然图啥呢?崔氏又不缺吃不缺喝的。   还有一个更尴尬的问题是,大祖房也的确势弱,哪怕他们真想撂挑子不卖这技术了也很困难,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他们祖孙二人也不是搞阴谋诡计的专业人才,跟那些打娘胎里就玩权谋斗争的老油条们杠上大概还是很烦的,再说了与众世家豪族对立也不符合他们的发展计划。   卖和不卖是个问题。   这次去江南,时知就是想顺便解决这个问题,她如今长大了,可以代表家主府跟别人做出一些合作和交易了。   这次时知是第一次以“崔氏灶女”身份在众人面前正式亮相,所以很多事都要计划详细,带的人手和东西也要齐全周到。   阮妈妈已经半退休了,除了府里的大事,她平时里只在小佛堂里念经祈福,听到时知要去江南,要不是年纪大了她都恨不得一起跟着过去,没办法啊,这可是他们家女郎第一次正式在外界露面。   时知院子里的一等女使有了变动,阿茄和阿葫的差事换成了她们带出的二等女使,这俩人到了二十岁的年纪,他们家里人也都是府中仆人,阮妈妈在时知跟前提了一下,时知这才恍然她俩在这个时代都快成“大龄剩女”了。   想想这个时代四十岁就能当老人家了,好多人活不到五十就年老去世。时知顿时就说不出什么觉得人家小可以再等几年嫁人的话了。 第40章 .江南行新地图来了   至于俩人嫁的人选,时知没听他们家里的意见也没有替她们做主,而是让这俩人自己看中点头后再让阮妈妈帮着掌眼看过后定的。   俩人从时知来这个世界第一天起就一直全心全意照顾她,多年情谊用要让她们的婚姻称心如意才好。   阿茄选了崔守安的小儿子,俩人算是知根知底一起长大的,阿茄从小就立志做阮妈妈这样的管事娘子,所以这很符合她的志向,等成了亲阿茄就要做家主府管事娘子的差事了,阮妈妈也有意培养她给时知当内宅里的眼睛和耳朵。   阿葫则选了自己的远房表兄,表兄家是崔氏门下的商户,虽然是商户但也是良籍,前几年见过她后就上了心,阿葫见过两次表兄看他谈吐有物,人也踏实就答应了。   时知给阿葫放了身契,并告诉她以后有困难或者受气了尽管来找她做主。   阿葫听了这话抿嘴笑了,她是女郎的贴身女使,世家内宅中馈她学了那么多,她表兄家的长辈就是看中这个才想聘她当主母的。   世家的奴婢有时候比良家女郎更抢手,她跟在女郎身边学了那么多,要是这还不能把日子过好那也太对不起女郎和阮妈妈多年的悉心栽培教导了。   阿葫选她表兄除了表兄自身的条件符她的标准合外,还有重要的一点,表兄被崔守安看中开始接触一部分江南的买卖,在江南利用外地商人身份给家主府打掩护。   阿葫一家都是崔氏家仆,女郎对她和阿茄更是恩重如山,阿茄留在府里了,她想得当一双眼睛帮女郎看着外面。   女郎要做的事她虽然不是全部都清楚,可江南的买卖她和阿茄早就知道了,她们女郎是要做大事的人,那些细枝末节就交给她们这些人帮着完成好了。   时知给了两人五十两金子和两套头面当嫁妆,并且告诉小一些的阿秋阿芸她们好好当差,以后一等女使嫁人都是按阿茄她们的这样份例来的。   尽管时知一再强调“轻车简行”,可阮妈妈的随行名单里光贴身女侍这一栏,除了阿芸几个提了一等女使的,还安排了二等女使八个三等女使十二个,要不是时知说需要给阿勤她们八个女学员留出位置,恐怕家主府的女使都恨不得让时知带去。   内宅负责抬轿、巡夜的健壮仆妇带了三十人,针线、厨灶上伺候的人也跟着各八人,另外负责跑腿送信在外院当差的男仆三十人,护院兵勇三百人。   阿茄和丈夫崔春仁作为得力的管事和管事娘子也必须都要跟着的,他们夫妻负责一路上的人事安排。   时知看着这个名单觉得头疼,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仇富”了,出一次门就这么折腾,然而阮妈妈却说这已经很是“轻装简行”了。   然而这还不算,在看到阮妈妈和阿茄共同拟定的物品清单后,时知真的要不好了,她打赌这些东西,两条货船是放不下的。   “咱们这是出门还是搬家?”时知脑门真疼了。   “女郎莫要怕麻烦,这些东西都是用惯的,要是去了江南有短缺了再买那未必能寻到合心意的,外人看了还以为咱们崔氏败落了呢。”对于世家这些讲究阮妈妈清楚的很,哪怕知道小主子是个省事儿的,她也不想让外人小看了主子。   和阿茄对完了名单后,阮妈妈又嘱咐崔大去把给各家的礼品再多备一些,大家族事儿多,人情往来几乎每天都有,提前备上省得到时候有短缺。   阮妈妈又让阿云她们把新做的首饰衣服清点仔细:“女郎这次去几个月,那必然是要参加宴会的,女君到时候肯定也要给您安排,但咱们自己也得准备,总不能被王家小瞧了。”   时知平日里不爱做太多打扮,衣服首饰都是能简单就简单,这样方便她做实验,那会儿年纪小阮妈妈也随她了。   可这次不一样了,这次的“装备”是从年前府上就开始准备了,各种珍贵的布料和刺绣都出现在了她的新衣服中,首饰盒更是放了几箱子,阮妈妈给采办上交代的原则就是,别怕花钱,家主府就这一个宝贝,别人有的女郎要有别人没有的女郎也要有。   四月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东武城前往百里外的码头坐船,然后南下渡过扬子江,他们这次人多东西也多,时间也不赶,到了码头后在附近投宿修整一夜才上船出发。   第二天上午,一几百行人加三十几辆马车的行李一起登船装货完毕后,挂着清河崔氏标志的帆船队缓缓使出码头。   时知他们乘坐的这种帆船是前朝出现的,后经过改良经常用在水路上的船只,一开始整体设计分三层,甲板下层可当货仓上两层可住人。   后面经过本朝改良后,吃水更深一些,长三十米,宽十米,高六米,这是大良最先进的水路交通工具之一。   它可以在大型河流水路上使用,也可以在近海航道使用,只要不出远洋它的承载和速度都是目前最先进的。   当然了比起远洋的海船动则上百米长,宽几十米,需要的水手几百号才能驱动的大船,那它没有可比性,可大良的河流上用不了这那规模的船,吃水深度就完全没办法行驶,所以中型船只是使用最普遍的。   时知他们的船队一半是租赁来的,这个世界漕运码头有很多这样的船只可以租赁,南北货运客运用船也是主要交通方式。   崔氏之前的买卖和来往大多在北方,只有十几条货船用来南北运输货物,这次他们人多所以需要的客船也多,除了时知乘坐的船只是崔氏特意为主子出行准备的,其余客船都是租赁的。   出了清河郡再往南就是余河郡,这里水系更加庞杂,往东再行驶几百里就能出海了。   沿岸的风景秀丽,时知让人开了窗子,她每天上午都要给学员讲课一个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一门课,中间累了就看看沿途风景当休息大脑了。   开窗时她会认真对着沿途的风景和人物仔细观察,越往南景色越繁华,江南安逸富庶并不是一句玩笑,她想要看看这个世界的江南有没有和她记忆里的有相似之处。   也许是有的,但那也是和前世千年前的江南相似了,无论是口音还是习俗怕都很难找到记忆里的影子了。   在船上慢悠悠行了五日,他们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江南余淮郡,这里是江南地区的经济中心也是文化中心,海运船舶司在这里,江南的茶叶、丝绸、盐铁转运司也都在这里。   小卢氏一大早就派人在码头等着了,自从接到清河的信后她就一直没睡好,心里激动的不行,她已经有八年零四个月没见过自己的女儿了。   崔灿去得太早,她和女儿失去了倚仗,公公想用女儿稳定崔氏嫡枝的困局而她想要反抗,却没想到娘家不但不帮忙反而劝她改嫁,这里面有太多世家的利益纠葛和无奈,她最终还是妥协了,留下她女儿一个人面对崔氏大祖房那个烂摊子。   午夜梦回她总是惊醒,她的女儿过的好吗?   崔清那个老糊涂根本就不曾真正看重过这个孙女,不然她也不至于撕破脸反对,可惜最终她女儿还是要依靠这个祖父,是她这个母亲无能。   这些年去清河的人回来都说,阿蓁过的好,崔氏很是看重她,她心里庆幸却又担忧,灶女哪里是好当的,她曾祖母就是个例子,外人看着花团锦簇,可内里的苦只有自己明白。   小卢氏改嫁后生的两个儿子就在她身旁,大的叫照哥儿今年六岁多一点,小的旭哥儿才四岁,正是淘气的时候。   王氏十六郎已经开蒙,今天因为崔家的姐姐要来,小卢氏特意给他请了半天假,如今小大人一样坐在小卢氏下手的位置,他旁边的十九郎年纪毕竟还小这会儿有些坐不住了。   “阿娘,姐姐什么时候来?”   小卢氏安抚的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温声道:“就快了。”   时知他们的船刚一靠岸,王氏的仆人就看到了,他们这两日一直守着码头,车马轿子也都一应备齐候着。   这位女郎除了是他们主母的前头的女儿外,更重要的那可是清河崔氏的灶女,怠慢不得的。   崔氏在江南也是有别院的,这里的仆人早就打扰干净等着主子过来了,但因为顾及小卢氏和王氏的面子,时知还是答应小卢氏信中的恳求,去王家住些日子。   行李大半都运到了别院,时知只带了贴身女使、十个男仆去还有三十个护卫去王家,其余人都跟着阿茄在别院等候差遣。   “这些日子你们自己预习,回来后我要抽查。”时知给阿勤几个也布置好了功课。   小卢氏二婚嫁的是王氏家主的次子王铭,他几年前坐到了余淮盐铁转运使,太原王氏自从三十年前就开始把势力南迁,如今除了长安官居要职的宗子王钊和两个旁支官员,其余的四品以上官职大多都在南方任职了。 第41章    听说晋州太……   听说晋州太原王氏早些年渐渐已经开始把部分族人南迁,如今除了他们族地太原,王氏在江南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王钊是王氏嫡脉,他三十出头就做到江南盐铁转运使这个职位,说一句年轻有为也不为过,走到这个位置上纵然有家族的支持那也得自身出色才能坐稳。   从码头下船后,进城走了不一会儿听着街口叫卖声时知就知道这是座繁华的城市,这种热闹程度她只在长安听到过,又走了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禀女郎,转运使府到了。”   王氏开了大门迎客,这一点还是让崔氏跟来的人比较满意的,起码王氏他们并没有因为女郎年幼就怠慢崔氏的继承人。   进了大门在二门下轿后,时知就看到几个穿着体面的仆妇和女使似乎是早就等在这里迎自己了,一看到时知下轿后立刻一脸喜气的给时知行礼。   “奴婢见过女郎。”   她们都是小卢氏身边有体面的仆妇,知道女君对这个头婚女很是看重,自然不敢失礼。   转运使府是个五进宅院,管着盐铁自然是肥差,这府邸一步一景不说,每一处都透着世家都有的低调奢华。   江南建筑精巧雅致,王钊这个府邸就很有些江南韵味,不过与时知在现代见过的园林不同,这里的建筑和北方一样还是有些唐宋风格的影子。   小卢氏如今的公婆都在太原,所以这座府邸是她当家做主想来日子还是惬意的,要不是碍于礼法她早就去码头接女儿了,但为了很多事她只能忍着在内宅等。   时知见到眼前这个丽装妇人几乎要忍不住心头的诧异,她控制住表情一丝不苟的向对方行礼磕头。   小卢氏和她妈妈果然长得非常像!   “阿蓁见过母亲。”   看着眼前这个给自己行礼的女孩儿,小卢氏拼命忍住的眼泪还是没能忍住,她的小阿蓁已经出落得这么大方得体了。   “我的阿蓁。”亲手扶起女儿,小卢氏再也忍不住,抱着女儿哭了起来。   时知心里也酸涩难忍,小卢氏太像她妈妈年轻时候的样子了,虽然崔教授之前有打过预“预防针”,说原主父母的长相跟前世自己儿子儿媳几乎一模一样,可这样活生生站在时知面前,时知压制许久的情感还是破开了一道口子。   时知的情绪一时也有些控制不住了……   “母女”二人相拥哭泣,周围的人自然要劝,除了一干女使仆妇外,有两个一看就是主子的女郎也跟着劝慰。   小卢氏毕竟是世家精心培养的当家主母,情绪很快就止住了,红着眼道:“都是母亲不好,惹阿蓁伤心了。”   时知也擦了擦眼泪,颇有些不好意思,她好久都没这么情绪外放了:“是女儿想念母亲了。”   然后很是亲热的给时知介绍起客厅内的人来,看向穿鹅黄色和粉色襦裙的女郎分别介绍道“这是你两位姐姐,七娘和十一娘。”   两个小姑娘应该是王钊两个年纪大一些的女儿,时知大大方方叫了姐姐,双方互相行礼问安,时知记得王钊的长女是嫡出,次女是庶出,就表面看这两个女孩子长相秀丽纤细,一看就是一家的姐妹。   外观她们说话温和有礼,行为举止体现出的教养并看不出有嫡庶的区别,只能说王家这俩女儿单从礼节上来说丝毫不缀世家女的名头。   小卢氏又对着旁边两个粉雕玉琢的男童介绍道:“这两个是你弟弟,大一点的是十六郎,小一些的是十九郎。”   两个小家伙儿规矩学得很好,看到时知都规规矩矩给姐姐行礼,时知一人送了一块儿白玉雕的生肖做见面礼。   听听人家这排行,再想想崔氏家主一脉的,时知是这一辈的老大,血缘关系唯一近一些的就是崔玉烟他们兄弟的孩子,但那也没几个。   看看人家王家,光以现任家主这一辈兄弟的子孙算,孙子、孙女加起来就有几十个,人丁兴旺啊。   时知想起士族谱来,她背了几年才把各家祖宗事迹还有在世的各房长辈记明白,这要是都跟他们崔家大祖房一样,那可能不用一个星期就背完了。   王钊有公务在身,时知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寒暄了半日后众人移步饭厅用完饭,时知就被小卢氏亲自带着去给她准备的院子安置了。   小卢氏是原身的亲娘,又长得和时知妈妈这么像,哪怕时知没办法把她当亲妈对待,但也是做不出太过疏远客气的模样的,时知对待小卢氏的态度就是当有血缘的长辈尊敬且亲切。   小卢氏安排给时知住的院子叫“秾英汀”,春末夏初江南的景色宜人,院落的里种满了,院墙边有架造型别致的蔷薇,蔷薇架前有个秋千,靠近窗子的角落种了一些驱蚊虫的花草,不用进屋只看这院里的植被布置就是用了心思收拾的。   时知是在晚饭时见到王钊这个便宜后爹的,说实话对方的相貌实在有些出乎时知的预料。   王家的几个孩子都是眉目清秀的好相貌,王家两个女儿骨骼都很纤细,儿子虽然还带着婴儿肥,但一看长大了也绝不是壮硕的体格,所以时知还以为王钊也是个“文质彬彬”的样貌。   时知再没能想到对方竟是个星眉剑目、体格强硕的型男,这外形怎么看都像个武将,但她知道王钊是货真价实科举出仕的文人。   时知打量人家,人家也在打量她,崔氏大祖房的灶女,就算是王钊如今手握一方实权出身同等顶级世家也不会小觑对方,毕竟这将来就是崔氏大祖房的当家人。   王钊见过许多世家女郎,不说别家王氏里就有许多他的姐妹侄女,可眼前的人却让他眼前一亮。   崔氏女相貌五分应该是随了崔灿,三分随了卢氏,这二人都是好相貌所以时知当然不丑,但毕竟年纪不大并未长开,若说有什么绝代风华的那还不至于,可这小女郎的气韵神色却让人见之忘俗。   目光沉静、自信淡然。   这两个词放在一个虚满十三的女郎身上有些夸张,可王钊看到崔氏女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样。   这么小的半大女郎,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情气韵?   王钊想过因为身份特殊的原因,这崔家小女郎可能会成熟稳重或是骄傲张扬又或是落落大方,很多优秀的世家女因为出身和教养都有这些特质。   可眼前的人他第一感觉就是:这是个内敛自信的人。   如果她是三十如许的年纪,王钊不会很惊讶,然而她正是豆蔻年华、青春年少怎么会有这样的气息?   哪怕无父母兄弟扶持导致她知事早,可这样淡然内敛的自信他只在极少数人身上见过,那是岁月的沉淀和丰富的人生阅历才能养出的气息,如今就这样的出现在一个不曾出过几次门的小女郎身上。   时知要是知道王钊的想法就只能感叹一下这人眼睛毒辣,她两辈子加起来可不三十多了嘛,前世人生阅历不说多么丰富,但自从穿越后她的人生阅历的确丰富多彩,相信以后也不会平淡。   “书读到哪里了?”王钊的问话似乎不是在问女郎,而是在问家里的子侄小郎君。   时知却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代家长们聚会必问问题不就是孩子几年级考多少分嘛。   “最近在读《诗经》。”   时知这几年每天在空间学习经史子集的计划完成的很好,如今虽然不能说学精了,但起码背诵和解析都记得很好,甚至灵感来了还能写点文言文读后感。   王钊听了后又问了几个问题,点头道:“虽说女儿家不用科考,可咱们这样的人家女郎也是要读书的,阿蓁学得不错。”   十三岁的小女郎能学成这样可见是有天分且下了功夫的。   在和时知交谈过后,王钊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个继女很是有些不同,跟他说话不卑不亢,既不会让人觉得冒犯也不会觉得她年纪小就轻视她。   他自己两个大女儿也是落落大方的世家贵女,可面对他时除了有小女儿的孺慕之情也会有畏惧的时候,然而眼前的女郎看向他的目光虽然充满尊敬谦和,但他确定对方一点都不怕他,哪怕他故意释放出上位者的气场,对方也一点没有怯意紧张。   王钊又想起他大哥家的七郎,他们王氏的嫡长孙,哪怕是七郎在这个年纪时面对长辈也做不到这样的“宠辱不惊”。   王钊的想法要是被时知听到肯定会感叹“代沟”比海深,她又不是本土古人,对待长辈她打小的家教就是要尊敬,但你要让她畏惧紧张,那除了小时候面对教导主任有过这样的情绪就连面对父母都做不到,再说了她现在又不是真的孩子。   时知从小成绩优异,家庭环境优渥和睦,父母对她和哥哥的培养也很精心,所以她的确打小就是个自信优秀、性格温和的孩子,小时候可能还有过一点点少年人的青春飞扬,随着年龄渐长也逐渐收敛起来了。 第42章    不是她……   临了王钊温和的道:“来了家里不要拘束,有什么想玩的想做的都跟你母亲说,要是你母亲事忙差人跟伯父说也是一样的,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时知福了福身:“多谢伯父体恤,多年来伯父和母亲记挂,如今来了淮地一切安排的很是妥当,侄女万不会委屈的。”   王钊微笑又继续道:“你两个姐姐长在江南又和你年纪相仿,若是闷了你们也可以作伴一起出去做客或是游玩儿,记得带够下人就好。”   王钊对待时知的态度很是亲切,时知一开始并没有觉得太过奇怪,虽然是便宜后爹那也是亲戚长辈, 第一次见面客气些她觉得也没啥。   可小卢氏和王家其他人都知道这很不一样,王钊性格虽说不差,但并不是个对待小辈尤其是女性晚辈这么温言细语又耐心关怀的人。   可他对待时知除了温和亲切中隐约还有一丝不可言说的看重,时知感觉不到但其他人都是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自然察觉到了不同,或许他是故意让大家明白他的态度。   小卢氏今晚看上去是很高兴的,丈夫比她预想的还看重女儿这并不是坏事,不仅是面子问题,更重要的是以后她的孩子们都会有更多的倚仗,婆家也许不会反对女儿和儿子们在将来互相成为对方的依靠。   不是她喜欢事事精于算计,而是自从女儿成为灶女后她就日夜难安,崔氏大祖房内里是什么样她很清楚,她的女儿以后是没有太多依靠的,卢氏不会给女儿多少助力,王氏更不会,可只要他们不反对女儿和儿子亲近就好,她的女儿就有兄弟可以依靠。   崔灿和她是少年夫妻,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成亲后也互敬互爱,虽然如今都已经往事如烟,可阿蓁是他留下的唯一血脉,身为卢氏女她有很多身不由己,她辜负了崔灿的嘱托,但她仍旧祈求上苍垂怜她这个苦命的女儿。   世家在外人眼中”同气连枝”,然而也是看人下菜碟,想想几年前那个赐婚的事,她哪怕用尽力气却也左右不得王氏和卢氏在朝堂给女儿说句话,要不是后来局势有变,这才让两家改了主意,她女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说了半天话,时知才回了院子,也不知道是她多心还是怎么的,她总觉得今晚和王钊谈完话后气氛有些不同,弄得她心里怪怪的,还好王家平日里不用一起用膳,天天这样绷着神经吃饭都要得胃病了。   第二日一早,阿芸就把时知叫醒了,没办法在人家做客总要有个规矩,她得去给小卢氏请安,虽然小卢氏昨晚特意嘱咐不用多礼,可这是在王家那么多眼睛盯着呢。   时知任由女使们打扮,衣裙也都是低调奢华的样式,昨天见到王家女郎的打扮她突然庆幸自己听了阮妈妈的话,不然大概要给崔氏大祖房丢脸了。   时知这几年也养出来一些眼力,王家的主子吃穿住行都很讲究,但并不是暴发户的显摆,昨天七娘腕上那个玉镯时知认出是暖玉,十一娘戴的璎珞上那个坠子也是件难得的东西,看着“寻常”可处处透着奢华。   江南多繁丽,世家在这种地方某种意义上来说过得更加奢靡,时知知道自己现在羽翼未丰,所以她并不打算特立独行什么,起码大面上她打算“随大流”。   “这套珍珠头面是闵大师的手艺,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哪怕是江南和长安也寻不出几套的,配女郎这套芽绿色的衣裙最合适不过了。”梳头的女使阿荞今天很是兴奋,女郎终于由着她们打扮了,她可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时知揉了揉犯困的眼皮:“你们可别都给我戴上,就戴两样就好了,妆也不用上的,我还小呢。”   这个时代的化妆品时知是绝对不会用的,且不说妆容她就欣赏不来,就那些含汞超标的香粉她就怕了,她自己那个香粉胭脂作坊是幌子,可工艺流程也是看过的,当时她就发誓这些玩意儿绝不可能糊到她脸上。   “奴婢明白的。”阿芸笑了,她们都是经过调教的,审美自然不俗,今儿就算再兴奋也知道世家讲究什么。   略吃了几口早饭时知就赶去了小卢氏住的熹荣堂,她以为自己够早了,可一进去看到满屋子的人,顿时感叹古人生活不易,这才几点啊就要来“打卡”上班了。   小卢氏看到女儿后嗔怪道:“都让你不用多礼了,坐了那么久的船好好歇息才是。”   时知见礼过后才道:“母亲心疼女儿,阿蓁自是明白的,但女儿也想过来和母亲还有姐姐们说会儿话。”   “女郎仁孝,女君好福气。”开口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看衣着打扮不像是女使仆妇,眉眼间还有些熟悉。   这话说到心坎里去了,小卢氏笑容更灿烂了对时知道:“这是许姨娘,是你十一娘姐姐的生母。”   时知这才反应过来,心道难怪觉得眼熟,这许氏是和十一娘的眉眼相似,小卢氏既然给她“介绍”了,那时知就不能当做普通姬妾对待。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卢氏暗示自己要对许姨娘客气些,但时知觉得总有她的道理,所以还是礼貌的问了好行了半礼,许姨娘回礼时却对着时知把问安礼行完了。   其实这也有些过了,这个时代的妾室哪怕得脸也少有能得时知这样身份的贵女一声问安的,世家规矩向来如此。   小卢氏只让时知见礼了许姨娘,屋子里其他几个妾室却是站在一旁连让她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的,时知也全当不知,在王家这样的家族里有一个许氏能在主母前有个坐的地方已经让人惊讶了。   说了半天话后一屋子请安的人大约也清楚小卢氏更想和女儿说说话所以陆陆续续就撤了,七娘和十一娘请过安后还要去家学上课,昨天请了假今日却不能不去了,一早请完安就去上课了。   这会儿屋子里的主子只剩了小卢氏和时知,旁边伺候的也都是心腹,小卢氏笑着对时知道:“可算是能松快了,阿蓁过来离娘近些坐。”   时知从善如流,上前坐在了小卢氏身边,“母亲可是累了?”   小卢氏看着女儿心里高兴:“娘看到你哪里会累,今儿府里的人你大半也见了,可是好奇为什么娘让你给许姨娘些脸面?”   时知的确感到奇怪,若说是因为十一娘的缘故那不太可能,王钊光庶出的儿子有两个,庶出女儿也还有三个,可只有十一娘能跟着七娘出来应酬她,今天过来请安的几个小孩子他们的生母可都站在旁边连个眼神都没得到。   “是许姨娘的来历不同?”时知猜测着问。   小卢氏觉得她女儿就是聪慧,她轻声道:“许姨娘是金杨许氏的嫡女。”   金杨许氏?时知脑子里过了一遍世家族谱:“可是二十年前,出了个文名甲天下的许昌公的金杨许氏?”   这原本是个衰落了的二等末流小世家,可二十几年出了个许大儒后,金杨许氏子弟重新开始活跃在世人面前,当年知微书院选出的新任山长也是出自金杨许氏,只不过他是旁支,但听说是许昌公的门生。   小卢氏点头:“金杨许氏有大恩于你伯父,许姨娘是许昌公的从侄女,所以在这府上也是有些脸面的。”   时知听了这话倒是有些糊涂了,许氏哪怕跟王氏门第差距巨大,可也犯不上让嫡女去做妾室啊,要是旁支女那还好说,可嫡枝嫡出的女儿做妾这可是世家大忌。   既然有恩于王家,那就更不可能把对方家嫡女纳来做妾了,最可能的就是让王家有出息的庶子或者旁支明媒正娶了许氏女,这对许氏门第来说才算是个好亲事。   更何况这件事她在清河既然都没听过,想来这许氏进了王家门也并没什么浪花出来,所以江南的探子回禀她一些信息时并未特意提过这个许氏。   可小卢氏明显只是要给女儿提个醒,更复杂的事她明显也不想再多说了,时知就没再问,毕竟她只是来做客又不是要生活在这里。   再过几日就是端午,小卢氏做为主母要准备过节的事,时知也不想打扰她太久,说了会儿话就告退回住处了。   今儿还要给阿勤她们上课,院子里都是自己的女使仆妇,时知让人关上门守着,她身边的人对这种事早就习惯了,但在王家为了少生事端大家还是很警醒的守着。   时知上完课后就开始给爷爷写平安信,虽说离开没几天但崔教授一定记挂着孙女,所以时知写完信后就打发人去崔氏别院,让人安排回去报平安。   用过午膳,时知小憩了一会儿就起身开始练字了,江南的初夏比清河热得多,外面太阳晒人她不想出门。   阿芸撩开帘子轻声道:“女郎,七娘身边的女使来问,您得不得空儿,要是得空一会儿她们女郎想过来找您说话。” 第43章   一夜无话,时知又起……   时知的笔没停,把字写完后才道:“去准备一下,把我那套琉璃盏拿出来待客。”   “是。”阿芸福了福身退出去了。   王七娘是个容貌秀丽的女郎,言谈举止都非常符合这个时代世家贵女的标准,时知还挺喜欢跟她说话的,小姑娘看着实在是赏心悦目啊。   时知记得小卢氏来信提过,王七娘去年已经定亲了,对方是平云柳氏的嫡出子弟,对方好像是时知原身祖母的隔房侄孙,世家的亲戚关系真的挺密切。   王七娘今日过来除了做为长女肩负的待客之道,也有要和时知交好的心思,她与时知没有血缘关系但却因为父母婚姻也能称得一句“姐妹”,更可况她俩还有共同的两个亲弟弟,目前看时知与她没有利益冲突反而和她亲近继母还能更高兴。   她没有嫡亲的兄弟母亲又早逝,总觉得以后出嫁了依靠的是父亲和弟弟,所以平时很会做人,小卢氏也不是那种没事儿作践人的继母,这些年大家也都相安无事至少表面一团和气的过着。   时知把人迎进门后,王七娘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妹妹刚来,按理说我们这做姐姐的应该好好招待才是,可去家学是祖训不能总请假,我和十一娘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妹妹别见怪。”   时知亲自给七娘斟了一杯茶,笑容满面的道:“姐姐哪里话,咱们姐妹不用这些虚礼,再说了我在清河也是听过雅贤清正的太原王氏家学的美名。”   世家重视教育,哪怕女子不用出仕也是要读书明理,这样嫁人后才能更好担任一家主母和抚育孩子的责任,崔氏也有女子上的家学,但并不像王氏一样硬性规定必须去,崔氏可以自己找家庭教师。   王七娘道谢接过茶,面上不显心里却诧异,这“灶女”果然待遇是不一样。   这琉璃盏听说世面上流通过的不到十套,她父亲当初花重金购买了一套送去了太原老家孝敬祖父,她能认得还是在熹荣堂跟小卢氏学习中馈时帮着対礼单看了一眼这崔氏女竟然将这有价无市的珍品当做寻常器物一样招待自己。   两人说了些客套话后,话题就往端午节上引了,王七娘今日其实是特意过来卖个好的,过几日端午节江南的高门大户都要出门看龙舟,她把要注意的事项细细和时知说了,又提醒时知一些江南的风俗习惯,时知听了自然感激道谢。   俩人都有心交好,所以这第一次“下午茶”交际会面还算成功。   将王七娘送出院门口,时知上扬的嘴角还在保持,她感觉这王氏女是个妙人,说话办事儿看上去滴水不漏,行为举止颇有些让人如沐春风之感,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其实挺舒服的。   傍晚时分,王十一娘身边的女使送来了几道糕点,说是今天课业太多改天再来和时知说话,时知让人道了谢并回礼了一匣子蜜饯。   看着阿勤阿学几个疑惑的眼神,时知笑着问:“怎么了?”   阿学性子最活泼,大着胆子问:“女郎,七娘子和十一娘子的课业不一样吗?”   时知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但想来也差不多,毕竟她们年岁相当。”   阿学点点头:“那大概是奴婢和阿勤姐姐这样了,跟着女郎学习总是没阿勤姐姐学得快。”   “你又胡说什么。”阿勤瞪了阿学一眼,示意她不要在女郎面前放肆,七娘子和十一娘子那是主子。   时知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做学问又不论出身,好和不好都是个人资质,不过咱们在人家家里做客,总不好背后议论人家,我面前随意些并不打紧,但你们在外面都要学你阿芸姐姐她们,喜怒不形于色的谨慎。”   “是。”   都还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时知并不想太过苛责她们,甚至有意无意减少她们的“奴性”,她们的未来不是用来伺候人的奴仆,所以阿学的活泼也有她故意放纵的缘由。   七娘和十一娘的学习天分如何,时知并不感兴趣,但今天的事她却也看出一点什么,这王家似乎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一团和气。   不然今下午来的就不止是王七娘一个人了,按理说她们姐妹应该一起过来意思一下才是。   时知又写了封信让人送回别院:“明天一起送回清河。”   一夜无话,时知又起了个大早去请安,熹荣堂没有例外的又是一屋子请安的人,七娘和十一娘也在,两人亲亲热热跟时知打完招呼后,说了会儿话就又一起去家学了。   “听说七娘昨日去看你了?”小卢氏笑着问,神色很是温和。   时知觉得自己真心不适合大宅院的日子这才两天就有些难耐了,她浅笑道:“七娘姐姐太客气了,她和十一娘姐姐因为要去家学,怕女儿闷特意来和女儿说说话。”   小卢氏点头:“姐妹和睦些总是好的。”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但时知装作没听出来,亲和的对小卢氏道:“过几日母亲可是要设宴?”   小卢氏笑了:“是啊,七娘跟你说的吧?你来了江南自然需要一个场合介绍大家认识的。”   时知点头:“昨日七娘姐姐提过一嘴,女儿想问母亲,那日女儿可要准备些什么?”   阮妈妈定的单子很齐全,但毕竟是在王家做客也得问问人家有没有什么忌讳。   “衣服首饰你大概是不缺的,不过为娘也给你准备了些,到了那日你跟我见些长辈,七娘和十一娘也会陪着,总不会出岔子的。”说到最后一句时知感觉小卢氏的声音有些沉,但她只是乖巧的应是。   第二日小卢氏就派人送来了一些新的衣服和首饰,按规矩过节出门和待客的衣服首饰都应该提前准备好的,时知来得晚但小卢氏还是给她准备了。   阿荞看了下衣服和首饰都是很适合时知的款式,笑着道:“女君果然疼女郎,上次来信问女郎的尺寸应该就是为了这衣服了。”   小卢氏自然是一副慈母心肠,这一点时知很清楚,但她现在关心的不是衣服首饰而是别的事。   她来江南探亲只是顺便,最主要的事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始,原本来王家也是有这个意思,可这几天她冷眼看着王家的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她又说不上来。   时知并不擅长内宅的很多事,她前世家庭关系和睦,今世更只有祖父相依为命,所以很多事情她虽然有所觉察可到底有所欠缺,情况不明的环境让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这么快就开始自己的计划。   这时候时知有些怀念阮妈妈在身边的日子了,这内宅的门道儿,她一眼就能看清楚,阿芸她们还是太嫩了,也是她们家人口过于简单压根没有给这些女使仆妇操作的空间余地。   端午节江南地区有非常隆重的赛龙舟活动,高门大户都会在沿岸的酒楼包下雅间观看,有的家族甚至专门有建造看龙舟的台子,王氏做为顶级世家自然也是有这样的排场。   看台很宽敞,王氏除了王钊及其的家眷还有很多有身份的亲族也来了,时知跟着小卢氏见礼就见了大半日,好不容易坐下来她笑的脸都僵了。   王家的未出阁的女郎今日来了大半,看台单独划出一块儿区域给她们休息,同时也是为了不让外男冲撞,毕竟今日盛会也是人际交往的场合,过来拜会或者打个招呼的亲朋故旧总是不少。   时知跟着七娘、十一娘自然坐在了最好的位置,旁边坐的也是王氏中与嫡脉关系近的女郎。   龙舟赛开始前,有女使拿着托盘进入女宾区,时知身边的阿芸把早就准备好的荷包跟着大家一起放上去,这是赛龙舟的习俗,比赛的彩头除了头名龙舟队能得官府给出的十贯钱,凡是来参赛的都可以按照名次分到贵人们给出的“添彩”。   这也是江南龙舟赛如此盛行的原因之一,只要能排进前十那都能分到不菲的报酬,那日七娘特意告诉时知这件事,还嘱咐未出阁的小娘子放的“添彩”惯例都是半贯钱。   “崔家妹妹可看过龙舟赛?”开口的是王家的九娘,她是王钊堂弟的女儿,也不知为啥明明河道沸鼎喧闹,她的注意力却转到时知身上。   时知笑着点头:“看过几次,不过都没这里热闹。”   其中场面最大的她是在现代看的,清河也有龙舟赛不过规模不大,时知看了次新鲜也就不再去了。   “江南是水乡,这划舟是当地人生来就会的本事,自然热闹些。”七娘嘴角含笑,眼神却意味深长的瞥了九娘和她旁边的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恍若未觉,笑道:“我听说清河也是山水灵杰的好地方,妹妹大概是谦虚了。”   九娘挥了挥手,身边的女使立马拿出个匣子:“前几日在家学,听到崔家妹妹来了,你是伯娘的女儿,也算我半个妹妹,这见面礼总是不能少的。”   说着竟然当众把匣子打开,里面是金灿灿的几锭金子,周围人一下子就安静了。 第44章   时知看着匣子,面上……   时知看着匣子,面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有些冷:“王家九娘怕是今早雄黄酒吃醉了。”   七娘见到这突然发生的变故,脸色一下子就青了,冷声对王九娘身后的女使道:“你们女郎吃醉了酒怎么还让她出来吹风,还不赶紧送九娘回去。”   王九娘今日显然是不怎么怕这个堂姐了,她冷笑道:“七姐姐好大的威风,如今是有了半路来的新妹妹,就看不上我这个自家姐妹了?”   七娘气的脸色涨红,“你给我闭嘴!”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蠢货!   时知却没怎么动气反而安抚道:“今日是端午,除邪辟秽,七娘姐姐莫要生气,回去多弄些艾草在院门口应该是无碍的。”   看王九娘又要说些什么,时知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九娘还是看龙舟吧,姐姐也不想明日淮地都知道姐姐醉酒了吧?”   王九娘还待说些什么,刚要张口,却听到七娘一句低声斥喝:“九娘!”   七娘的神色已经全然冷了下来:“但凡再开口半个字,我必然回去让父亲开宗祠把你送进家庙!”   听到七娘这话,又想起从伯父的威严,王九娘终究没那么有底气,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再说话。   时知嘴角含笑,给七娘斟了杯茶:“姐姐喝茶,总归今日是在外面呢。”   七娘歉疚的看着时知,但她不能在多说什么,这个场合不能被外人看笑话:“多谢妹妹担待。”   时知现在才真正明白那天七娘话里话外让她多担待的意思,想来七娘是早知道有人看她不顺眼了吧?   时知在这一来一往间,神色已经完全看不出什么,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冷笑。   有些人真当清河崔氏是泥捏的,要不是不想让小卢氏下不来台难做人,早给这蠢货撅折了脸面。   可为什么呢?今天这一出儿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犯蠢,如果在座的不都是王家女郎,明日之后恐怕全江南都知道王家女羞辱崔家女的“无礼”了。   无故羞辱世家子弟这是要结大仇的,尤其时知还是大祖房的继承人,这等于公开要和整个崔氏撕破脸!   时知看了一眼不远处和王家长辈们坐一起的小卢氏,她知道有人会针对自己吗?或者今天这一出是在玩“项庄舞剑”?   可现在不是追究缘故的时候,时知压下思绪,龙舟赛后半段很精彩,时知面上看得“津津味”丝毫看不出她被坏了心情,在座的女郎看到这情形都不免觉得这崔氏女养气的功夫厉害。   回程时小卢氏特意拉着王九娘说了会儿话,看着温和亲切,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让王九娘脸色越来越白,她显然听出小卢氏的意思了,又安慰自己今天的事父亲是知道的,她不怕!   时知回府后小卢氏并没有对时知说什么,但很显然她是知道了今天发生过什么,刚才对王九娘那一番话的敲打就是她的态度。   “后日府内设宴,你们姐妹要一起跟我学着待客,阿蓁也一起。”小卢氏只说了这么一句后就让时知、七娘还有十一娘她们回去休息了。   时知回到院中回想今天所有的细节,她有几个猜想,但小卢氏明显在回避她所以还不能证实,等她回过神来就看到阿芸阿荞她们神色透出的担忧。   “这又是想到什么了,怕我觉得委屈?”时知有些好笑,她又不是真的小姑娘,再说了小卢氏也不是她真正的母亲,所以并不会有什么过多的濡慕和期待。   阿荞她们今天气坏了,可到底顾及着女郎脸面,只嘟囔了一句:“这王家也太过了。”   今日王九娘的行事这完全就是把时知当成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羞辱了,别说她王九娘只是王家的庶子嫡女,就算是王家七娘这个嫡脉长女也比不上她们女郎做为继承人的贵重。   比起阿葫、阿茄来,阿芸阿荞还是嫩些,时知摇头笑了:“今天这出戏为的什么你们能看出来吗?”   阿芸想了一下今日的情形,疑惑的道:“难不成王九娘目的不是羞辱女郎,而是想惹怒女郎?”   时知并不满意继续道:“这算一点,还有呢?”   阿荞听了阿芸的话也反应过来了:“她是想让女郎心中不快,与王家产生隔阂?”   阿勤阿学几人今日没去但也听几个姐姐说了今日情形,阿勤大着胆子道:“女郎并不是投靠来王家的,按理说与她们只是表面客气就就够了,大家似乎看上去没有什么利害关系。”   时知点头:“是啊,我与那王氏女没有利益上的纠葛,所以她们为什么为难我?”   阿芸道:“难不成是为了女君之故?”   时知叹息:“虽然不全是这个缘故,但恐怕母亲在王氏的日子也并没有表面那么顺遂。”   阿笃眨了眨眼,她平时里话不多,但记忆力很好,刚才女郎说的是“她们”,阿芸姐姐不是说今日只有王九娘难为女郎了吗,难道还有别人?   阿行听了半天,觉得王九娘举动很奇怪:“女郎,王九娘不是世家贵女吗?她今天这样无礼,不怕被传出去吗?”   这简直就是粗暴又愚蠢的法子,她们女郎不过生场气,可传出去王家女的名声可不好听,要是崔氏动怒,严重了可是要毁掉一辈子的!   时知笑着看她:“是啊,那阿行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想不出的话这七日可没有甜食吃了。”   阿行脸红了,小声道:“女郎,奴婢早就长大了。”   阿行是几人里年纪最小的,平日里最爱甜食零嘴,以前时知就总喜欢用吃的逗她努力学习,效果显著,如今却也知道不好意思了。   时知想让身边的人都习惯遇事多自己想想,她以后会很忙事也多,身边每个人最好在她不在时都可以自己擅长的领域独当一面,这可不是只有听话或者有“技术”就可以的。   这就跟老板希望员工不但能完成好吩咐的还要有点灵活主动性,善于思考才能不断进步。   王九娘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突然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出,其实对于时知来说都无关痛痒,她要考虑的是接下来的事能否按照她原本设想的进行。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这世间很多事看似很复杂难解,但剥开斑驳的外层,内里不过就是“利益”二字。   时知猜测自己的到来肯定是影响到了什么,也许是内宅也许是外面,小卢氏不肯说的原因很好猜,时知是她女儿没错,可她却已经是王家妇,再嫁之妇的尴尬就是这样了,很多事情不可说不能说。   这世界的恶意都是有来处的,哪怕理由再荒诞无稽那也是要有个因由,她这才来了几天,这些人就忍不住了,王九娘不过是对方扔过来的试探。   素昧平生的俩人初次见面,王九娘就给她准备了这么一份儿“厚礼”,这让时知不得不去深想背后的深意。   今天这一出,看似愚鲁蠢笨可某些方面却有奇效,如果时知是真正的阿蓁,那她很有可能会因为小卢氏改嫁而对王家的行事敏感多思。   发生这样的事一个处理不好,肯定会与王氏加重隔阂,哪怕面上不显内里也是会介意。   其实就算时知今日迅速控制住局面,这个计策也不是全然没有效果,看阿芸她们的反应就知道了,这个看似“蠢笨”的计谋已经奏效,崔氏大祖房的人对王氏甚至小卢氏不自觉的已经不满了。   而王九娘只不过被敲打了一顿而已,在场的都是王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世家最明白不过,所以如果外人要是听到了今日之事只言片语那只能是崔家放出去的。   王九娘那句“半路来的”、“自家姐妹”看着是对七娘说的,可细想来却是对准的小卢氏。   时知要不想小卢氏在王氏以后难做,那就只能一起把这件事捂下去,毕竟为了前婚的女儿惩治夫家侄女这事儿好说不好听。   世家门阀亲朋姑舅的,有时候一张嘴就能压死你,小卢氏如果不能处理好这件事,后面带来的负面效应只怕是要麻烦不断。   明晃晃给你找不痛快了还得你自己配合着抹平,可一个十二三岁备受娇宠的女郎能咽下这口气?   咽不下,说破天也不过是小女郎拌嘴而已,最后只不过小卢氏难做,王钊这一房和崔氏大祖房关系再难挽回。   咽下了,崔氏替灶女委屈,时知这个女儿大概心里也会对小卢氏和王氏心里产生隔阂,再婚家庭的关系本来就不好维系。   不管怎么选这都是个结,背后之人其心可诛啊。   时知躺在床上发呆,她觉得有时候真不能小看内宅的门道,擅长揣摩人心的人最是可怕,哪怕你知道对方不怀好意、挑拨离间却忍不住不去多想和介意。   崔氏的家主府到底还是太简单了,她虽然也被阮妈妈“特训”过,可她还是缺乏这种“实战”环境和思维模式。 第45章 熹荣堂……   王九娘背后的人大概也是看准了崔氏家主府人口简单,以为时知也许不能很快想明白内里,可惜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女郎”芯里并不真的是个小姑娘。   但不管怎么说,时知终究是瞧不上这样的人,做事蝇营狗苟、没有下限,拿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与她母亲脆弱的母女关系算计,真是有够下作的,亏他们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名门望族!   若是真的阿蓁还活着只怕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左右为难又伤心难过了。   只是那些人他们图什么,时知还不能确定,她还在等清河那边的回信。   熹荣堂   小卢氏在时知众人离开后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她恨声道:“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小卢氏之前特意敲打了后宅众人就是怕出什么幺蛾子,可没想到还是有了今日之事。   身边的心腹女使画眉劝慰道:“女君莫要动怒,今日之事咱们要计较也得从主君那里开口。”   小卢氏冷笑:“我跟一窝子蠢人生气有什么用,我担心的是我的阿蓁。”   画眉想到今日时知的神情宽慰道:“女君不是奴婢夸大,咱们女郎和普通女郎不太一样的,今日的情形只怕女郎她也看明白几分了。”   小卢氏想到女儿今日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怨怼或者疑惑的情绪,心下也觉得画眉说的对。   可又转念心疼起来:“都是我,是我撇下她,让她一个人面对风雨、无人依靠只能自己刚强起来,崔清那个老糊涂哪里明白灶女的苦楚。”   “女君莫要自苦,常言道祸兮福所倚,世家女郎的苦楚女君您最明白,如今咱们女郎长得这样好,在哪里都能护住自己的。”画眉不愧是跟了小卢氏多年的人,一句话就说到了小卢氏心坎上,让她心里舒服了些。   小卢氏眼眶通红:“如今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总之是我这个阿娘无用罢了。”   想到今日之事,小卢氏眼里透出冷酷的寒芒:“可我就是再无用,也得让那些人明白,平日也就罢了,如今敢对我的阿蓁动心思,我必然得撕下他们一层面皮!”   王钊在看完龙舟后就去赴宴了,对于今日的小插曲他还不知道,一回来后就看到小卢氏哭得梨花带雨,顿时头都大了。   王钊后院姬妾不少,但他其实不是个惜花爱玉之人,在他眼中后宅的女人除了大妇之外不过都是消遣而已,所以平日里他的姬妾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小卢氏哭道:“妾身自嫁入王家是有哪里对不住宗族亲眷,今日要这样羞辱阿蓁,这是打妾身的脸面吗?这是想要咱们王氏和崔氏结下大仇吧!”   王钊也觉得安排这一出的人脑子进水了,就算他王氏要谋划什么但还是应该顾及些脸面的,这会儿只能低声安慰:“娘子莫要伤心了,今日之事,为夫定会给阿蓁一个交代。”   他平时不爱操心内宅的事,可该清楚的都清楚,显然他是明白今日的事可大可小,他担心族里是不是在接触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王钊离开后,小卢氏擦了擦眼泪,平静的道:“把宴客的单子再拿给我看看,既然有人舍得下面皮,那他们大概也用不上旁人给的脸面了。”   秾英汀   时知一大早被拉起来梳妆打扮,她一边打呵欠一边问:“清河的船是今日到吧?”   阿芸应道:“是今日,不出意外阿茄姐姐应该很快就派人过来了。”   今日请安时知明显感觉有好几道探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但她表现的太过平静,这些目光很快就闪开了。   “待会七娘你要带着妹妹们招待各府来的女郎,十一娘和阿蓁你们要跟着姐姐一起一起。”小卢氏笑盈盈的做出了安排,完全看不出昨天的恼怒。   几个女孩子都点头应是,大家说话间都温和喜气,竟都看不出昨日的尴尬了,时知心里感叹大家这演技都能登台唱戏了。   说话间进来个女使,恭敬道:“禀女君,崔家别院的管事来了,说是今日清河送来了些东西。”   小卢氏看向时知:“想必是你祖父让人送来的,阿蓁去看看吧。”   时知点头:“那女儿先告退,一会儿再过来说话。”   清河的回信到了,东西只不过是顺带而已,过来的是阿茄的丈夫崔春仁,昨日的事崔家别院的下人并不知道,时知也叮嘱身边的女使不许再提,崔春仁过来一是为了送信,二是因为清河送来的一船东西实在贵重,他不敢让旁人过来。   时知看完信了解了王家一些陈年旧事,对于自己先前的猜测也证实了七七八八,她看到末尾后笑了。   “祖父让人送来了些果子?”这真把她当吃货了。   崔春仁回道:“府里结的第一批樱珠除了送去给各府长辈的,家主都让人运过来了,瞧着有百十多斤的样子。另外还送来上百个寒瓜,还有两百株草莓盆栽,府里人说家主吩咐把盆栽放在别院花房养着,女郎想吃了随时可取。”   见过疼孙女的却没见过这样疼的,草莓不易运输就直接把整棵都送过来,听说这草莓是家主从海外购得的种子,去年才种出来都没往外漏过呢,这可是奇珍。   时知也被她爷爷这操作打败了,但她明白爷爷这是怕她在江南受委屈,给她做脸呢。   “今日王家宴客,你让人挑最好的二十斤樱珠和三十个寒瓜送到王家的灶上,我一会儿和母亲说。”时知想了想,有这些东西也好,她虽然觉得平常,可在这个时代也是份旁人得不到的珍奇。   于是继续吩咐道:“傍晚我让人给你份儿单子,明儿你按照单子上的人家每家送一斤樱珠和两个寒瓜,那草莓熟了吗?”   崔春仁道:“伺候这些果子的人说,这草莓还得等些日子才能有第一批红的。”   “那就先放在别院养着吧,过几天再说。”时知盘算着时间,就先这样安排好了。   崔春和问道:“那您院子里自己留多少?”   时知这才发现她忘了安排自己:“我这里就先留十斤樱珠和十个寒瓜吧。”   阿芸她们跟着她也辛苦了,这水果今年怕是难得吃几回也让她们一起尝尝。   “你给阿茄也留一篮樱珠,她爱吃这个。”阿茄嫁给崔春仁有一半为是因为知根知底图舒心,但时知明白她和阿葫大半还是在为她考虑,所以她也得是阿茄的依靠和底气。   主子看重妻子,崔春仁自然高兴,“那奴才先替阿茄谢过女郎赏了。”   时知送走崔春仁后直接去了宴客的院子,前院是男宾区,女宾宴席设在苍月斋,小卢氏已经在等待宾客了。   “母亲,女儿来迟了。”时知屈膝行礼,这会儿其实还没有人来,但众人都已经在准备了。   小卢氏问道:“事情都处理妥了?”   时知浅笑:“原也不是什么大事,祖父让人送了些果子来,女儿让人送去灶上洗摘干净,今日也给伯父和母亲尝尝。”   小卢氏拉着女儿道:“你祖父特意送来的,留着自己吃就好了,偏偏又惦记我和你伯父。”   时知握了一下小卢氏的手道:“母亲心疼女儿,女儿自然也心疼您。”   小卢氏看着女儿眼中的柔光,心里熨贴,她这女儿果然心里都是透亮的,她不该担心的。   随即开口道:“那咱们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崔家这几年的樱珠就连宫里也是问到门上的,世家矜持不可能跟皇商一样和皇室做买卖上供,有什么好东西大多是留着自己用的,只有关系很好的世交才会送些。   崔教授要还在长安做官,那有好东西送些给宫里也没什么,可远在清河要是还主动送那就要被清流鄙视的,可宫里主动上门又是另一种荣耀了。   时知随没说什么果子,但这个时节大老远特意送的,肯定是有大樱珠的。   “母亲说的是,崔家主疼爱妹妹。”七娘看着小卢氏开怀,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从昨日起她这颗心就玄着,如今大概是雨过天晴了吧?   接着七娘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十一娘,十一娘接收到姐姐的眼神,抿了抿嘴最终也开口道:“妹妹最是孝顺的,每年往江南送的樱珠可让别家都羡慕不来呢。”   时知不好意思道:“几个果子,哪里值得让母亲和姐姐这样夸了。”   你来我往的客气话让苍月斋气氛融洽,等宾客们来了时,都感觉主人家喜气盈盈,看着小卢氏身边的三个女郎不知道都还以为这真是一家和睦的呢。   今日来的客人众多,光未出阁的女郎就有二三十人,七娘做为长女带着妹妹在偏厅招待,小卢氏在正厅招待各家长辈和大妇。   时知跟着小卢氏见完了各家长辈后又跟着七娘十一娘应酬各家小女郎,宴席开始时才落座歇口气。   王家的唱戏班登台助兴,看着七娘和十一娘和众人游刃有余的谈笑,时知感觉自己的笑容都要半永久了,在清河果然太随性了,这样的场合她原本是能不去就不去的,如今应酬起来略微有点难耐。   今日王九娘家的女性长辈并没来,听说王九娘回家就“病了”,所以这会在家照顾生病的小辈呢。   时知猜测大概是小卢氏做了什么,今年王氏的宴会取消了他们一家女眷的席位,这样不给脸面的事王钊竟然也同意了。   看到这个结果时知放心了,看来小卢氏也不是吃素的,已经掌握了主动权获得了王钊的支持,那她也要把崔氏该做的做了,只要掌握好分寸想来王钊也不会说什么。 第46章   江南除……   “今年这清河樱珠果然第一份来到江南了,想必是崔家妹妹的功劳了。”坐在七娘身旁的女郎笑声传来,时知看过去是林家女郎。   林家是江南豪族之首,在世家中与王氏关系算是尚可,林女郎看样子和七娘关系很不错。   果然还没等时知开口,七娘就笑道:“就你最是机灵,我这妹妹刚来江南,崔家主就挂念得紧,今日刚用船送来的果子,咱们这些人可都是沾了我这妹妹的光了。”   往年崔家往江南送的樱珠可没这么多,拿来宴客的大多都放在前院和几位地位超然的长辈桌上了,除了七娘她们私下能尝个鲜,大多也只是在宴席看过样子而已。   在江南除了王氏有这面子,豪族再有钱崔氏那里也是不好使的。   王七娘这话一出,大家心里就明白了,樱珠再珍贵也不过是个果子,可家主的看重和珍视才是最可贵的,崔氏女果然是崔家主的心头宝。   一时间又开始了新一波的应酬,时知只能微笑再微笑,时刻提醒自己务必保持言谈举止娴雅大方。   台上的戏唱了几出,台下的人也演了几场,七娘和十一娘带着一些女郎去庭院赏花,时知在庭院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今天她吃了些果子露有些晕乎,阿芸阿荞也看出来了,一直在旁边给她打扇。   “见过崔家姐姐。”   身后突然传来两声问候,时知转过身看去,是两个女郎,一个十四五岁的样子,另一个小些大概十岁左右。   时知起身还礼,她想起来了这好像是淮郡赵家的女郎,赵家也是江南的豪族之一,虽然没林家那么强盛,但也是不可小觑的人家。   “赵家姐姐不必多礼。”三人互通了年纪,大一些赵家三娘今年已经及笄,小的五娘今年刚满十一。   赵家这两个女郎具是好相貌,尤其是小的虽然还未长开,但时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都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孩,想来长大必然是个倾城之色。   赵三娘也漂亮,至少时知觉得她养眼得很,看着美人儿这晕乎的脑袋都没那么沉了。   “妹妹可是醉酒了?你与我家五娘差不了两岁,怕是吃不住这香白露的后劲儿。”赵三娘言语亲和,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时知脸颊嫣红,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这是第一次吃,还以为只是些果子露。”   万万没想到这个身体如此不胜酒力。   赵五娘也抿嘴笑了:“我也没喝过,三姐姐拦我来着,崔家姐姐大我两岁也吃不住,可见这香白露才不像四姐姐说的那样好喝。”   时知看着活泼的小姑娘心情挺好:“我们府上虽然就我一个,可崔家好多姐姐妹妹呢,你们唤我阿蓁吧。”   赵三娘并不扭捏,也笑道:“阿蓁妹妹也可唤我阿瑜,五娘在家时我们都唤她阿瑶。”   赵五娘觉得崔家女郎人真挺和善,和王氏那些骄傲的世家贵女不太一样,原本姐姐要过来打招呼她还担心呢,却没想到这么容易说话。   时知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喝醉,她今天不过就多喝了几杯看似像果汁的东西就晕乎了,果然是她托大了,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喝醉了后对陌生人的防御心理会卸下很多,所以今天的她格外好接近。   时知没发现,阿芸她们却显然发现了,为了不让主子说多了什么事后再后悔,阿荞早就悄悄退下去找小卢氏禀报去了。   小卢氏听到女儿有些醉了,就让身边的人去带时知到厢房小憩,众人也并不在意,小人儿家家第一次喝酒晕乎这很正常。   很快时知就和赵氏姐妹告辞,然后跟着下人去小憩了,等她被叫醒都已经是快散席了,为了不失礼她得跟着去送客。   迅速梳洗了些,时知快速赶到小卢氏身边端起笑容继续“营业”。   等宾客散了,小卢氏对时知问道:“还晕不晕了?”   时知摇头:“让母亲担心了,这会儿酒气散了,都好了。”   “那就好,今日你们姐妹都乏了,回去歇息吧,明日不必过来请安。”小卢氏也乏了,就让众人都回去休息。   时知回去后洗了个澡看天色还早,就让人洗了盘樱桃:“剩下的你们都去分了,今年不在家里也就这点儿了,这东西放不住的。”   “谢女郎。”阿芸等人笑这应道,清河樱珠外面有市无价,可在家主府里主子宽厚,每年下来果子都会分给他们这些身边的人尝鲜的。   时知一边吃着樱桃一边写单子,她今天帮着宴客也不是没收获,从小卢氏的排位安排她就能知道谁会是她水车合作的重要客户了。   写完单子,时知交给阿荞道:“这份儿单子送去别院,让阿茄挑拣出最好的果子送去,另外再给熹荣堂送两篮樱珠和四个寒瓜,七娘、十一娘那里各送一篮樱珠一个寒瓜去,十六郎和十九郎的那份儿也送去熹荣堂,和母亲身边的人说明白这是给弟弟们的,只不过他们年纪小要母亲安排着。”   今日送来的果子分派出来,大家其实也就是尝一口,既然还有多的那不妨再送些,不为别的,十九郎今日可看了那樱桃许久,小小的娃娃还知道守规矩不多吃要给客人,看着让人心头发软。   熹荣堂   小卢氏拆了头发靠在榻上养神,听着下面的回禀半天才长叹一声:“将我和主君那份儿寒瓜切了送去给后院儿给那几个小的吧,樱珠送去主君那里,他大约也是有用,十六郎和十九郎那份儿让他们在我这里吃。”   莺歌看着小卢氏兴致不高,凑趣道:“这天下再难找女君这样慈善的主母了,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的别人,今年幸亏还没把咱们女郎给弟弟的舍出去。”   清河每年送来的樱珠有几个进到女君嘴里了,不是拿来宴客就是让主君拿去做人情,就连十六郎和十九郎也没尝过几个呢。   小卢氏被莺歌逗笑了,“贫嘴的丫头,一个个都让我惯坏了。”   画眉趁机宽慰道:“奴婢知道女君心疼咱们女郎小小年纪就这样妥帖了,可这是好事,总比那看着聪明实际上蠢得没边儿的好不是?”   小卢氏也笑了:“总归我这女儿贴心又周到,也是我的福气,明儿找出几块我珍藏的玉石给阿蓁做些首饰,她虽不缺也是我做娘的心意。”   女儿不在身边长大,她从不祈求母女还能亲密无间,哪怕像这样亲切中带着客气的关系也是她前几年梦里都不敢奢求的了,总归女儿还愿意给她这个母亲做脸的。   画眉看女君终于开怀,安排完人给后院几个小的庶女庶子分寒瓜的事,拿了一碟进来:“崔氏送来的寒瓜与别家不同味道格外清甜,今日好些女君都问是哪家的呢,女郎送来的孝心您总要用些。”   小卢氏看着红瓤绿皮的寒瓜,心里也觉得她这前公公大约变了,以前过得随性如今对着农事却真上心,前几年那福种她还有些怀疑,后又听到什么水车她倒不得不信了。   十六郎和十九郎平日并不在主院用膳,今天宴客照例父亲母亲都会早早休息,第二日请安也都免了的,可今天不到傍晚却把他们叫了过来。   “这是你们姐姐特意留给你们兄弟的。”小卢氏让人洗了一篮樱珠,其实也就两斤重,分装在两个碟子里放到两兄弟面前。   十六郎大一些是知道这樱珠是崔家姐姐的东西,每年端午前后都能见到清河送来孝敬母亲的,可今天不都拿来宴客了吗?   “父亲和母亲不吃吗?”十六郎没有动,他看向父母面前都是没有的。   王钊笑着道:“你姐姐也给我和你母亲送了,这是特意送给你们的。”   十六郎年纪不大却也知道些事了,往年樱珠送来母亲都吃不了几个:“父亲母亲不吃,儿也不吃。”   十九郎太小,但他看着哥哥又看了看樱珠,奶声奶气的道:“那十九也不吃。”   然而眼睛还是忍不住往樱珠上看。   小卢氏摸了摸儿子的头:“我儿孝顺。”   说完让人拿了碟子分出些放到她和王钊面前:“郎君今日可是沾了咱们儿子的光了。”   王钊听到这话也是汗颜,他每年拿去做人情的可不都是妻子的份例。   小卢氏宽慰的拍了拍丈夫的手:“郎君莫要多想,咱们夫妇一体,您的难处妾身怎会不知。”   王氏的名望地位在江南自然不需要攀附什么权贵,可家里还供着一座书院呢,文人最重脸面,因为那年王家宴客清河樱珠在文人间备受追捧,所以王家每年都会送些给书院的大儒与山长。   今年时知直接全部送去灶上,小卢氏原本还有些为难今年大概没办法再分出些送去书院了,谁知女儿早就想到了又送来两篮给她。   小卢氏看儿子吃的开心,心情也好了起来:“还有一篮也是给你们的,明日我让人送去你们院子,十九郎要乳母看着吃,你姐姐还送来些寒瓜给你们,明日切一个,你们也可以一人吃一块儿。”   寒瓜解暑,但也性寒,不敢给小儿多食。   十九郎吃美了,凑近小卢氏撒娇:“阿蓁姐姐真好,阿娘,我明日可以找姐姐玩吗?”   十六郎开蒙后去了家学,十九郎平日都找不到玩伴了,他听到时知不用去家学就想去找她,这个姐姐好看又和气,他喜欢。   小卢氏当然喜欢儿子亲近女儿:“那你去了可不能淘气,要听姐姐的话。” 第47章     这喝了酒脑子果……   时知把送东西的事安排完了就在院里纳凉,虫鸣清风伴花香,这院子还挺舒服。   “这樱珠且得送去王九娘家一篮,就按照我吩咐的话传给她家长辈。”时知懒懒的荡着秋千,她今天没见到王九娘,但这件事并不是这样就算了,小卢氏敲打了他们,崔氏也要有个态度。   “女郎放心,明儿奴婢亲自带人去送,保证一字不差传给王九娘家的人。”阿荞对这个工作很是喜欢,她都憋屈了两天两夜了!   几个贴身女使都乐得不行,阿荞平日里就是个明火执仗的性子,要不替女郎出了这口气说不定又要几天睡不着了,这事儿她们不跟她抢!   阿芸在旁边说起时知醉酒的状态:“女郎以后莫要在外面饮酒了。”   时知点头,她不知道这个身体喝完酒是这个状态的,但想想赵氏姐妹感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到底相识一场,礼单加上赵家吧。”   说话间时知脑子里闪过什么,等一等赵家、五娘、阿瑶?   这……这不是原著里女主的身份设置吗?!!   这喝了酒脑子果然不灵光了,时知这才把心里那点灵光抓到,今下午她听到赵家姐妹的自我介绍就觉得耳熟,但她没反应过来。   原著里女主是在西南云州与男主相识后定亲成婚,对于她的出身原著只是说她出身豪族,父母去世时兄姐刚成家也都不大,她外祖家怜惜她年幼这才接过来教养,对女主本家介绍不多。   主要是女主外祖家也是云州数一数二的世家高门,世家族谱也能排进二流和男主家也算门当户对,所以一个江南中等豪族大概也没那么重要,所以时知总记得女主是史家的表小姐以为这会儿女主在云州生活,却忽略了她真正祖籍是江南!   原著里一开始大家都叫女主五娘,来了这个世界就会发现“五娘”遍地都是一点都不稀有,而男主与女主成亲后偶尔私下唤她“阿瑶”,时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怎么就才想起来呢,果然喝酒误事!   想到今天见到的小女主,时知感叹不愧是当女主的人啊,长的是真好看,性子也活泼可爱,男主真的是好福气!   但又想到再过几年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就要和一群男人女人斗心眼玩智谋,她又觉得可叹,这会儿女主还是父母双全吧?看模样也知道是家里娇宠的,跟原著里那个处事圆滑稳重的表小姐完全不一样。   可惜小说全篇大多都是男人打仗的事儿,女主的身世说的太少,时知又是跳着看的,能记住的真不多了。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反正她又不打算和男女主一起玩耍,虽然觉得第一次见到原著女主还是有点小激动,但也仅仅是这样了,提前抱男女主大腿这种事儿从来不是她的风格,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为了不让自己迷失在原著走向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糊涂事,时知一直刻意回避了男女主的事情,从惠嘉长公主那件事后时知就明白一个道理,这里是真实的世界,不是一本只会按照设定走的小说。   想到这里时知很快调整了心态,她接下来要忙正事儿了,水车的事儿一直没着落呢,今天这份单子就是她选择的重点客户。   因为住在王家,时知要送礼也要知会一声小卢氏,毕竟万一人家要回礼,不能让王家措手不及的招待,这就是不住自己家的难处了,事事都不方便。   时知送去各家表礼的事儿在去熹荣堂送东西时,就已经禀报给小卢氏了,这是崔氏的来往,小卢氏包括王家自然不会多问什么。   不过时知送去王九娘家樱珠的事也很快在王家传了个遍,原因与他崔氏送果子的人离开后,王九娘府上的长辈也跟着“病了”。   其实崔氏上门的人也没做什么,态度很是客气有礼,就只给自己家女郎传了一句问候而已。   “听说九娘姐姐身体欠安,未免母亲在家忧心,晚辈特意送来些果子给长辈们开胃。”   画眉给小卢氏学这话时乐得不行,“咱们女郎可真不愧是女君亲生的,这脾气秉性简直一模一样。”   啧啧,女儿“生病”却给家里长辈送果子,就差明晃晃告诉对方:我知道你家女儿做的事是你家长辈安排的,再让我母亲难过,自然有“好果子”送你家!   看着是小女儿出气的小手段,可却下了这一家的脸面,明晃晃告诉对方你还不值得我崔家去忍气吞声,更不值得王氏为此与我崔家翻脸,日前的宴会就已经说明这一点了,别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你要说过分,人家送的那可是顶级世家都难得的珍品樱珠,话也说的客气,你要不是“做贼心虚”哪里听出人家是下你脸面的意思了?   小卢氏听了后嘴角含笑:“虽说还是手段温和了些,但她在家只怕没见过这些,如今全当见个景儿吧。”   秾英汀   时知用过早膳因为不用去请安,就在院子里舞剑,等她停下来才发现多了个小豆丁。   “十九郎来了?”看着已经看呆了的娃娃,时知觉得有意思极了。   十九郎回过神,奶声奶气的行礼:“见过姐姐。”   时知擦了擦汗,这才走过去牵起十九郎:“用早膳了吗?”   “用过了,姐姐你刚才是在习武吗?”十九郎眼睛都快冒星星了,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武术。   时知想了想回答道:“这是剑舞,也不算真正的武术吧,不过是强身健体,打架却是不太行。”   十九郎眼睛瞪得圆溜溜,他听到了什么?打架?   时知知道小孩子好奇心重,但她可不想让这小家伙问她一些她需要撒谎的问题,所以让阿芸拿了点心过来:“姐姐这里有好吃的,十九郎要不要尝尝?”   十九郎在“秾英汀”待了半日,最后带着一堆好玩的小玩意儿和吃的心满意足的回去了,甚至还跟时知约好下次再一起玩儿。   小卢氏听到下人禀报,心里松了口气,阿蓁不觉得麻烦就好,有些话她不好开口,但她总是希望孩子们以后能相互有个依靠,哪怕微薄些,也比毫无情分的好,独木难支啊。   时知其实也明白小卢氏的打算,她虽然并不觉得没有兄弟是什么大事,但能哄小卢氏安心也就顺水推舟了,再说了十六郎和十九郎都很知礼乖巧,她真的也挺喜欢的。   没人能拒绝好看又可爱的人类幼崽。   除了王九娘家,旁人家都觉得这礼物收得很是称心,时知很快就收到了一堆回礼外加各种诗会雅集的邀请函。   这次时知一反常态得应下一半,很快整个江南都知道崔氏大祖房灶女在江南很活跃了。   阿勤几个今日上完课就开始给时知整理名单,这都是在各种宴会上跟时知递话的家族,时知也是在见过赵氏姐妹后才明白过来的。   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很多人不方便找她,所以通过女眷更好说话,那日赵氏姐妹来找她怕也是这个原因。   因为清楚了一些陈年旧事,时知心里踏实了很多,王家那层模糊不清的面纱被揭掉后,她心中有了决断。   小卢氏听到时知要举办宴会后,立即给了她详细的名单介绍还有各府需要注意的忌讳,而她并没有提出什么让时知在王家设宴的建议。   如果时知只是来王家探亲,那这个宴会在王家办未尝不可,反而更能显出两家关系亲密,可她很清楚女儿大概是有事要做的,那是崔氏的宴会。   “你身边的负责采买的如今是谁管?”淮地举办宴会也是有很多讲究,什么陈设什么名头都会被拿来说道。   “是阿茄的丈夫,崔管事。”阿茄阿葫在小卢氏没改嫁前就跟着原身了,她们是小卢氏亲自挑选放到女儿身边伺候的。   小卢氏叹息:“日子过得真快啊,连阿茄阿葫都嫁人了。”   时知笑着道:“开宴时,让阿茄来给您请安,她如今可是出息了呢,我身边的事一日都离不了她。”   小卢氏看着女儿的笑容,点点头:“娘是得好好赏她一回,谢她把阿蓁照顾的这样好。”   宴会时间定在了六月初,今年江南格外热,其实这不是宴客的好时候,可时知也没那么多时间等到入秋再请客。   再说了她来江南代表的是崔氏大祖房,去了那么多宴会总要回请一二才是礼数。   崔氏的宴请自然不会敷衍,从宾客名单到当天别院陈设还有菜单敲定,时知都和阿茄亲自确认了两遍才从别院回来。   “宴会前怕是得多备点冰,今年江南格外热。”时知回来后出了一身汗,她洗完澡就把单子拿出来又添了一项,别院虽然有冰窖可常年无主子入住,所以里面就当普通地窖用了。   阿芸听了后立刻派人去告诉阿茄,宴会没几天了,这冰要提前下订单才行,听说今年江南太热冰价贵了许多,还很是不好买。   王家自然有冰窖的,但他家人也多,今年提前热了些日子,小卢氏说过要给时知宴会要用的冰,但时知感觉那些按照她的宴会场所设计那些冰似乎并不宽裕,为了不让人闲话时知打算剩下一部分让人去买,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时知晚膳的时候想了想道:“让阿茄派人把冰窖收拾出来,进一批冰先放到冰窖。”   阿荞劝道:“女郎这会儿冰窖无冰,送进去怕是要化了。”   时知自然是知道的,但她总觉得这几日事情太过顺利,而她心里却有些不踏实,算她疑心病好了,她总感觉有些人不是很愿意看到她顺利办成这个宴会。 第48章 一更   让这个宴会出漏子的最大可能就是冰,其他的别院都准备好了,只有订的冰说是要当日才能送过去。   “你提醒阿茄,去进冰时就说咱们家冰窖可以储存。”有没有问题,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然而这一试果然就出了问题, 第二天一早,崔春仁就来了,他显然是一夜没睡,今早天没亮就在王家外等着开门了。   “女郎,小人无能咱们订的冰被退单了,小人昨夜带人去了淮郡两家最大的冰行,可得到的回复都是有人高价把冰都订去了。”为此他找了半夜的关系,可一块儿冰都没买到,到这时候他要是还觉察不出问题那真是傻子了。   淮郡能出售大宗冰的冰行就那两家,其余一些人家都是自己有冰窖用不了才往外出售的富贵人家或者做酒楼买卖的。   今年淮郡就算天再热总不能一份儿都买不到了吧?   时知听到了并没生气,只是问道:“这两家冰行是谁家买卖?”   “一家是淮郡本地名门卫氏,另一家是金陵陈氏在淮郡开的买卖,都是江南的豪族门第。”崔春仁已经把这打听明白了。   时知皱了皱眉:“那别人家怎么也订不到了?这两家再淮郡还称不上一手遮天吧?”   崔春仁一想起这事儿就脸色发青:“最可气的就是这件事了,那些人家的冰的的确确是被订走了,就是这两家冰行派人收的。”   今年江南天热,冰价上涨很正常,可那两家趁机把淮郡市面上的冰都收了,当地高门有自己的冰窖用不着买,就算要买大概也不过是多花点钱,算不上什么。   崔氏就订了卫氏的冰,可昨晚去通知提前送冰,竟然被退款了,这就很气人了,整个淮郡名门显贵谁不知道他们女郎过几日要设宴!   哪个会一下子把冰全买了,这不是故意拆崔氏台子嘛,而且他们崔氏订金都付了。   “这两家他们有说卖给谁了?”时知觉得这两家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得罪崔氏能有什么好处?   崔春仁请罪道:“小人无能,派出去的人还没查出来。”   崔春仁也不明白这到底是哪家捣鬼了,他昨晚没问出来后就先去别家打听冰了,今早想着先回禀女郎有人故意捣乱然后继续去查。   时知不在意的摆摆手道:“这不怪你,咱们初来乍到,查他们故意隐瞒的事自然不容易。”   “你再去一趟这卫家冰行,告诉他们明日之前把咱们订的冰按时按数送到,缺了一块也不行,要是敢毁约后果自负。”人家欺负到门上了,时知自然不会让人这么打脸。   崔春仁听后恭敬的道:“小人领命,但这卫家既然敢毁约怕是不会就犯。”   时知笑了:“那咱们也要先礼后兵才是,陈家冰行你也去一趟,咱们没跟人家订货说话客气些,但暗示要做到,告诉他们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总不会是一条的。”   “是。”   崔春仁离开后,时知把阿勤和阿学叫了进来:“你阿茄姐姐那里缺些冰,你们去准备些东西,大概是要用到了。”   阿勤、阿学跟着时知学了这么久自然明白时知要做什么,两人领命后立刻跟着崔春仁出了王府去准备了   时知买不到冰的事,小卢氏很快就知道了,这事儿并不是秘密。   小卢氏表示时知要用的冰她都给解决了,就怕女儿着急上火却不好意思开口,这背后的人不管什么目的,最要紧的是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   “让母亲挂心了,但这件事得女儿自己处理了,不然后面还会层出不穷。”时知不是跟小卢氏客气,而是她明白这并不是几车冰的事儿。   小卢氏显然也想到了:“那你是有注意了?”   时知点头:“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女儿有应付的办法。”   小卢氏叹气:“我也不知道这次让你来江南是不是好事了,总是让你遇上风波。”   时知宽慰道:“那自然是好事的,女儿如果不来咱们母女如何能这般说话?风波要来,女儿就算龟缩在清河也依旧会刮到身上。”   “你要做的为娘不问,但总是要保证自己不受连累的,这些日子你也看出来了,王家也不是个太平地方。”小卢氏眉间带了轻愁,她倒是不怕外面那些人,怕就怕这次也跟王氏里那些蠢货有关。   时知也明白小卢氏的无奈,一个家族关系太复杂了,王家分了南北,家族根基被毁的风险减少了却也增添了别的事端。   时知走后小卢氏肃着脸道:“画眉,你去让苏妈妈派人出趟府,务必查出这冰的事,我倒要看看在这淮地谁真的就是骨头硬到不怕死!”   卫氏冰行到底是没把冰送去崔家别院,但小卢氏手底下的人已经把背后的人查出来了,她这次没有顾虑太多,直接让底下人把详情回给了女儿,她觉得自己早该这样的,她女儿比她想象得还要出色的多,崔氏继承人不该是个被保护在羽翼下的小女孩儿。   眼下宴会是当务之急,这是崔氏在江南第一次亮相,要是砸了那后面的一些列计划必定大打折扣,小卢氏不希望女儿出什么意外。   她最后还让人传话:“先让苏妈妈的儿子跟着些日子,有什么不方便打听的,都可以让他去。”   时知这会儿还真缺这么个人,江南的探子只能大体了解一些事,时知的让人组建的谍报网还处于起步阶段,大多都是这几年刚刚培训出来的,想达到“无所不知、无所不止”只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毕竟人家原著男主登基后那情报网也没神到这个地步。   时知这次下江南其实原本也没打算真正启用很多探子,如今全世界的目光都盯着她,她要是在江南耳目通明到跟王氏一样,这不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崔氏大祖房在江南“经营”甚深吗?   崔氏现在还需要苟一段时间,实力不能被人小觑又不能太过张扬,这个度其实很难拿捏。   崔春仁毕竟不是专业的探子,他们段时间内查不到很多消息这很正常,人家“地头蛇”有意为难你,这么快就让你摸清楚了,当人家在江南盘踞经营这么久是吃素的?   最专业的探子白雀他们其实也不在江南,她离开清河后白雀就带着几个手下和部分学员人去了巴哈国。   巴哈产良马但大良贩马的生意一直在军中权贵手里,世家想要插手几乎不可能的,以往世家也不参与军中的事所以对马匹的需求并不大,这次白雀他们是扮成雪域国的人过去。   青狐带着几个擅长探查消息的死士去了西北一带,那里起了战乱消息也闭塞,崔氏必须取得第一手战争信息才好应对之后的乱局。   灵猴、飞鹞又被她留在了猫耳山授课,还有部分人在猫耳山负责警戒看卫,毕竟新学员们还在那里,清河崔教授身边也留了些人。   时知感觉自己这几年虽然人手不断增加,但似乎就没有充足的时候。   这次出门时知身边只带了六个死士,四个保护她的安全,两个负责与安插的江南探子接头传递消息。   身边这四个是最擅长伪装,崔教授给这四个人下了死命令无论何时何地她们只负责保护时知安全,不能离开做别的任务,崔教授太了解孙女有时候的“虎”劲儿了,就怕她又什么时候脑子一热就以身犯险了,这四个人自然不敢违背家主的命令。   没错,是“她们”而不是“他们”,这四人是崔氏死士中极少数的女性,这是崔灿去世后,崔家主让白雀特意让人训练出来保护原身的,只不过她们还没出师,原身和崔家主就没了。   前两年顺利出师,时知一直猫耳山窝着,她们就被派出去做任务,今年才回来正式“上岗”。   这突然冒头的卫家和陈家,单靠崔春仁他们时知还真没有把握几天之内就打听得清清楚楚。   有了小卢氏身边的苏管事后倒是不用愁了,时知当天就知道了金陵陈氏最近出现了财务危机,这陈氏冰行其实早在五天前就已经易主了,只不过明年还没公布,而它现在的东家正是淮郡卫氏。   几日前她刚刚决定设宴,卫氏没两天就刚好收购了陈氏冰行,最近整个淮郡都无人订过大宗冰块,卫氏却说被人订没了,要说没人在后面操作,只怕也没人信。   时知有时候实在想不通这些人脑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怎么老是想些损人不利己的阴招儿,她虽然不怕可到底腻味。   时知揉揉眉心,半晌才道:“想来我上次太温和了,这才让他们觉得我崔氏好欺负吧?”   王钊在听到下人禀报说时知有事找他时,并没觉得奇怪,反而还觉得崔家女郎真是沉得住气,这么久了才找他。   九娘那事儿他其实不用查都明白原因,目的很复杂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但主要目的还是要给小卢氏施压,让她去开口问翻车的事,从而让母女俩关系产生更大裂痕。   可他这娘子看着温和,性子却是最烈性不过,当初都敢跟老公公翻脸,能因为这点事儿去逼迫自己女儿? 第49章 二更   因为这事儿王钊都觉得有些臊得慌,他王家什么时候要用些下作手段对付妇人来谋取利益了!   不过这事儿也让他更确定崔家女郎他没看走眼,真是个沉住气又通透的,瞧瞧这些日子一桩桩都是放得上台面的做法,反而越发趁得他王氏小人了。   听说那天送樱珠的人家里还有他从弟王霖则家,那话传的也有意思。   同样的都是让人“有气难言”的手段,人家用得光明正大,下了王家脸面却又让你说不出话来,王家但凡懂些人事儿的族人都觉得臊得慌,人家为母张目却也点到为止,再看看他们?   他这个庶从弟被叔母故意养坏了,从小就鼠目寸光却偏偏心比天高,来了江南后这两年上蹿下跳,真当他奈何不了他了?不过是给太原那边留着脸面而已,说到底他们头顶着都是同一个“王”字……   时知被迎进一处小客厅,这应该是王钊平日待友人的地方,陈设雅致又带着世家惯有的奢华。   王钊在煮茶,别看他长的英朗做起这种雅事却分外让人赏心悦目,一看就是下了功夫学得。   时知目不斜视的行礼问安,看王钊这样子就知道他早就料到自己会过来了,时知心下叹息。   “阿蓁坐下,尝尝伯父这茶如何。”王钊斟了一杯递给时知。   时知躬身接过:“伯父的茶想来自然是极好的,但侄女并不是懂茶之人。”   王钊笑了:“你倒是实诚,你祖父是名士,你父亲生前也是闻名天下的才子,怎么到你这里就不懂了?”   时知从善如流先闻了闻,而后抿了一小口:“茶香清和,入口生津,回甘悠长,层次分明,上品好茶。”   王钊闻言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人儿,倒是个妙人,若刚才你一开口就道这番评价,我还真以为你是行家!”   时知放下茶杯:“那是因为阿蓁知道,伯父这里绝不会有次品。”   时知对茶道学过基本的理论知识,但她实在没多大兴趣去钻研,阮妈妈对此也并不多要求,烹茶插花是雅事,但也不必强求精湛,大场面上不露怯就够了。   王钊看出时知并无先来一套场面话的打算,所以他端起茶杯品了品道:“阿蓁有何事找我?”   时知恭敬回道:“侄女来淮地也有些时日了,承蒙长辈们厚爱,受到诸多照拂,为了表示谢意,侄女打算在别院设宴招待一二。”   王钊听到这话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他温和笑道:“这事你母亲已经跟我说了,想来她应该能帮你不少。”   而且他也知道崔氏订的冰被取消了,这件事隐约能看到几家的影子,甚至他还知道王氏族里大概也不干净,可他并未打算出手,只是放任小卢氏的人去查背后的影子,等一切摆到桌面后单看这崔家是怎么应对了。   时知拿起茶壶给王钊续了一杯茶,接着道:“侄女来找伯父是想跟您讨个主意,您说我要是在宴会上给崔氏翻车图找个买主如何?”   这话一出王钊脸上的笑容散去,他有些严肃的问道:“阿蓁莫不是在开玩笑?”   时知很认真的道:“侄女今日所言一字不虚,只是这翻车图定价几何侄女拿不定主意,伯父觉得多少合适?”   王钊目光一下子犀利起来,“这翻车我虽然没亲眼看过,但听说极具巧思,是夺天工造化的农用器具。”   时知并不否认,哪怕是她那个时代信息爆炸,也依然对祖先能创造出这样的水车感到自豪,这两年水车技术改良不少,一架已经能灌溉五百亩了。   “不瞒伯父,近些年祖父一心钻研农耕之事,这翻车图也是因此而生,原本这翻车做出来后,祖父希望朝廷能进行推行,可却不想这几年并没什么动静。”时知这番话真的全都“实话实说”。   王钊听了后却不免多想:“崔氏是想把技法献给朝廷?”   这倒是条路,即成全了名声,又能获得更多政治筹码补上一些大祖房的短板。   可这技法给了朝廷,很有可能这个翻车会被宗室或者外戚某些人把控住,到时候很多人会受到掣肘,尤其是在水系多的地方,这翻车起到的作用比北方的作用要翻几倍不止。   王家如今大半势力移植南方,若说顶级世家中最想得到这翻车图的,莫过于他王家了,这也是他一力促成时知来江南的缘由。   这些日子族里大小动作不断固然有很多原因,但最大的起因也是为了这翻车图。   “崔氏想要什么?”既然这图最后没送去朝廷而是来了江南,那它必定只能是王氏的囊中之物。   时知浅笑:“侄女大胆问一句,王氏能给崔氏什么?”   这话问的有意思,一个顶级世家能给什么?   那可多了,名声、地位、财富、权力哪样它给不了你呢?   可话又说回来,崔氏又缺哪一样呢?   王氏能给的普通人或许一生都不可得,可崔氏大祖房除了这些年因为嫡脉子嗣稀薄造成人才凋零,其余哪里又能让它动心?   崔氏最大的短板是子嗣和因此造成的政治人才稀少,可这个外人怎么帮忙,难不成替崔氏找生子秘方?又或者把族中有出息的子弟送给崔氏?就算你王氏舍得人家崔氏也不能要啊!   这题难解啊,世家舍得给的崔氏不缺,崔氏缺的谁家也给不起。   看王钊沉默,时知也不逼迫,而是长叹一声:“或许伯父不信,这翻车图祖父与侄女从未想过让它成为崔氏不传秘技,若是有人看上它直接去清河询问,想必这翻车早已传出桐州,遍布四海。”   听了这话,王钊并不相信,冷声道:“这翻车何等珍贵,难不成崔氏竟然是想为公天下吗?”   “为公天下,又有何不可?”   时知并没有被王钊吓到,直视对方的眼睛反问道:“我崔氏传圣人之言千载,享膏糜之供万担,难道给这天下一个小小翻车就能断我崔氏富贵?还是能绝我崔氏命脉?”   王钊看着眼前这个小女郎的眼神一时间竟顿住了,她的眼神告诉他,她是认真的!   这话说的,崔氏独占这翻车之利那只能是为了壮大财力,可要说把它公开就伤筋动骨那是扯淡,没有这翻车崔氏就不豪富了?独占它只不过是不让别人更豪富而已。   毕竟世家的心都是芝麻馅儿的,要王钊还有天下世家相信崔氏突然“基因突变”成了为国为民解忧排难的“楷模”,你清河崔氏自己信吗?   要说这天下最了解世家的那一定是世家,大家别看表面上客客气气没事儿互相吹个彩虹屁,可论最明白世家虚伪那一套的怀疑谁都不是好人的,一定是世家自己,毕竟内里啥样大家互相都懂。   时知嘴角含笑,言语却犹如刀锋:“我祖父在清河专事农耕七载,也许众世家看来这恐怕是崔氏沽名钓誉,提起祖父来也只不过是认为他的荒诞无稽多添一笔吧?”   王钊受世家精心教导,且为官多年,早就练成一身“喜怒不形于色”且“不怒自威”的养气功夫,可今日却被一个小女郎的“直白”问话尴尬了片刻。   “阿蓁言重了,崔公清名天下传颂,谁敢不敬?”虽然众世家对崔清的确多有看不上,但这话王钊打死也不能承认。   时知眼中利芒并未消退,而是继续道:“伯父误会了,他人评说祖父与侄女并不在意,身在局中,大家立场不同本就无关对错,所以没什么好争论辩解的,可谁若是真把我祖孙二人当成泥人来捏,那可打错了算盘!”   说完时知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这是翻车的设计图,其实凭借清河与太原的世交情谊,这图送与您又有何妨?”   王钊看着图并没接,今日谈判他已然落了下成,若是接过来可真要被这女娃娃牵着鼻子走了,最终还是那一句:“崔氏要什么?”   时知神色恢复了往日温和:“侄女先前不是说了吗,就想问问您过几日把这图卖了的话应该定价几何。”   王钊脑海中几个转念就明白了:“你是想卖给江南庶族?”   还是搞批发的那种,还可以这样?   时知表示为什么不能?她一开始就这么打算来着,朝廷没钱,那就零售给别人好了,要不是世家弄一出幺蛾子,这图她去年就出手了。   “阿蓁刚才不还说天下为公吗?”王钊目露调侃,他还真有一瞬间要信了。   时知正色:“崔氏将苦心钻研出的农事重宝推行天下,难不成连取个本钱都要被苛责?伯父不觉得这图只要问世就是造福万民吗?”   这话说的也没毛病,可王钊怎么也觉得牙酸,可到手的利益他也不可能舍出去:“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图既然接了,那我王家自然会把这份情换上。”   时知这才露出真正的笑容:“一图千金,崔氏只取十家,外加两艘海船和一张出海通行文牒。” 第50章 一更   王钊挑了挑眉:“钱财倒也罢了,这海船可不容易,崔氏这是想要在海运分一杯羹?”   “所以才只取十家,船舶司由江南大族把控,他们谁同意崔氏进入海运贸易,那翻车图就会进入谁家。”时知早就把名单划出来了。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世家不是铁板,那些暴发户联盟比世家还不如内里也是争斗不断,崔氏也不是要动什么大利益,只不过想分口汤而已,想来那些人会松口。   “王氏会尽全力替崔氏斡旋,只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和庶族交易翻车图,世家这边不好交代。”王钊自己把好处拿了,立马开始卖队友。   时知当然明白这个问题,不然她也用不着来江南走这一趟了,世家与江南豪族的矛盾已久,就算是如王氏这样面上“中立”和江南豪族关系还算“融洽”的。   王钊私下里他开口闭口不都是称呼对方“庶族”吗?世家的骄傲与自负是刻在骨子里的。   可那是以前,出了买冰这回事,任哪个厚脸皮的来问崔氏都有话回,谁都不是傻子不是吗?   时知笑了:“伯父,侄女说过了,崔氏从未有过把这翻车当成不传秘技的想法,清河一直在等人上门询问,若不是有人自作聪明,以己度人将崔氏架在火上烤,去年这翻车图大概就传入大江南北了。”   这话说的绕是王钊这样的“老油条”听了也不禁老脸一红,而后他疑惑的问:“阿蓁你跟伯父说句实话,这翻车图崔氏当真不看重?”   时知摇头:“此物功在千秋,能济万民,崔氏如何能不看重。可是人生在世除了利益二字还有责任和担当,侄女始终认为世家大族既然承了这天地厚赐,那么也当反哺一二,翻车在崔氏不过是每年多收几担粮食,可于天下却是活人性命的良物。”   王钊听了这番话怔愣了许久,他能感受到时知说这话的真诚,这不是场面话,而是她发自肺腑之言。   “我曾道崔氏有好女,却不想你家要出个圣贤吗?”王钊这话并无讽刺之意,他是真的困惑了。   时知这番话与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似乎背道而驰,那么同样作为世家继承人的崔氏女郎又是怎么会讲出这样的道理?   难不成崔清真的在经历人生大起大落后“顿悟”了,所以把孙女往“圣贤”那方向培养了?   是了,刚才崔氏女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她的想法是和她祖父一致的。   时知听到这话无奈的笑了:“伯父莫要取笑人,侄女并没有什么舍己为民、无私忘我的道理,这翻车图刚出来时就想着替家里换条海船了,可惜前几年无人问津。”   王钊也笑了:“你刚才不是说这图问世就是造福万民,崔氏取些本钱又何妨?”   只不过这件事和他预想的太不一样,这图这么容易拿到手,从前那些计划全都用不上了。   “这图给了那些庶族换海运之利,价值上原也合适,可翻车干系到的士族利益太多,你要知道,无论何时世家与庶族都不可能真正合作,崔氏毕竟是一流世家,阿蓁你给我个准话,这翻车图只卖给江南庶族了吗?”   时知茶杯里的茶已经空了,她摸了摸杯沿,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轻声道:“今日之事无不可对人言,伯父大可原话告诉他们,崔氏虽有心与世交好友共享这良物赐福,可别人非得自作聪明把我清河崔氏当泥人,那他大可看看,这最后是他将我祖孙揉捏团扁,还是我崔家先将他棋盘掀翻。”   既然不想让清河过太平日子,那索性大家都别过了!   率先发难的又不是崔氏,不顾世家情谊的也不是崔氏,想要图自己来换就是,可若还想计较分不到第一口肉那也是他们活该了。   王钊这话听的刺耳却也心虚,世家联手逼迫,王家掺合不少,此时难免有些不自在。   “咳咳,阿蓁火气别那么大,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时知不想再跟王钊腻歪世家所谓“情谊”,她站起身来郑重行礼:“海运船舶之事就托付给伯父了,至于向世家出售翻车图的事,烦请伯父给有心的故旧们捎句话,崔氏翻车图一年后会再出售,若是有心大可来清河,崔氏到时必当扫榻相迎。”   王钊也站了起来,郑重承诺:“承崔氏大情,王氏必当尽力。”   两人都没有废话这图能不能转卖或者转送的事,翻车技术精巧,其中的关键在齿轮和轮轴制造,这他们早就派人打探清楚了,单看表面仿制很难,除非拆开一一研究,崔氏拿出这图只不过是个承诺,关键技术这是“售后服务”。   如今翻车都在桐州,那是清河崔氏的地盘儿,若不想彻底翻脸,没有谁会跑去田野间真拆了那翻车的,不说操作可行性,就是彼此脸面那也是要丢尽了的。   时知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以后乱世来了,很多人大概也没那么多讲究了,要是真起了兵祸翻车技术其实根本保不住的,毕竟这玩意儿又不是小物件儿可以藏着掖着。   崔氏不趁着这会儿换些好处,以后大概也只能干瞪眼了。   时知离开后王钊独坐了许久,直到周围光线渐渐暗下他才起身回书房,他的第一封信是写给晋州太原的,今日时知给他太多意外和震撼,他需要把这些事告诉给他父亲,这翻车和崔氏已经是他的筹码,王氏这场内斗也应该要有结果了。   然后又开始给江南豪族的家主写拜帖,他答应了的事自然会做好,崔氏入驻海运于世家总体也是好事,王家这些年也掺合了些,但在这件事上那些暴发户排外的很,崔氏过来和王家是天然的同盟,这也是时知放心托付给他的原因。   最后几封信他却犯了难,时知虽然说可以原话传出去,可大家伙儿都是要脸的哈,他王氏虽然捡了便宜,可这会儿要怎么开口跟大伙说,咱们弄巧成拙了,人家一开始就想卖来着,结果因为咱们不守道义人家先卖给咱们对家了,不想真撕破脸就明年排队吧!   离开前院小客厅后,时知才发觉自己后背出了一身汗,今日的谈判虽然她先声夺人掌握了主动权,可到底是第一次跟王钊这样级别的大boss谈判,哪怕面上再淡定实际上她还是很紧张。   今日她赢在一个“真”上,让看惯了“假”的王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如此不按套路出牌,一下子拿出翻车图,怕是把王氏那些计策打乱了,要是等他们真的出手再开口那才是被动了。   水车最大的利益在长久以后不在眼前,而海运却是暴利,时知从来没有想过做“亏本”买卖,她要积累财富用海运其实更快。   只不过海运一事是豪族和世家最大的利益矛盾,这比科举呈现出的利益分配更直接,王氏在江南经营几十年才分了一口汤,崔氏想短时间内插一脚太难了。   当初她想通过朝廷直接分口汤,可惜没成功,然后她就一直在等豪族上门跟她“交易”,可没想到左等右等等来的他们竟然与世家联手!   时知原本还觉得这是世家之间的利益分配,可出了卫家和陈家的事后,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次算计崔氏的行为,世家和豪族“合作”了!   或许他们没有直接合作,但因为目的一致,所以影影绰绰的“联手”了,不然那冰的事怎么解释?   王氏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时知闭着眼也能猜出来,按照她原本的性子,哪怕有小卢氏在这翻车图王氏也休想有看一眼的机会。   可时知看明白王家一些事后,她选择忍了下来,世家大族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与王钊合作才是对崔氏更有利的,意气用事没有任何用处!   小卢氏这几日感觉王钊似乎很不一样了,王钊虽然没和小卢氏具体说什么,可做为当家主母,女儿去找丈夫谈话的事她是很清楚的。   那天王钊很晚才从书房出来,来她房里时明显是有些不同的,甚至跟她直言有些嫉妒那崔家了。   “娘子这女儿生的太好,崔氏有福啊。”王钊那晚念叨这句话好几次,问他什么却也不说透了。   还有就是对于女儿要办宴席这事儿,王钊突然很是上心了,竟然还嘱咐她务必要办的漂漂亮亮,那冰的事儿要是时知有为难就先用府上的份例顶上,这让她约莫猜到王氏与崔氏达成了一些共识,这些日子她所忧心的事想来不会发生了。   时知和王钊谈完话后就去别院小住了,目的达成了,王家这块儿就交给王钊自己应付,她要保证再不会出纰漏。   小卢氏也只是帮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忌讳的,她如今的身份不适合帮着女儿做主太多事。   这次其实是小型宴会,只招待女客,毕竟崔氏也没来男性主子,要是普通宴会让小卢氏帮着招待不是不行,但这次宴会性质不一样。   王家可以牵线却不可以代替崔氏洽谈合作,时知既然要玩“夫人外交”,那就得自己顶上去。   崔氏已经选择了范围,王钊会帮她把话递到,那些人如何选择在宴会时看他们夫人或者女儿的态度就可以明白,一切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合作。   崔氏还在顶级世家行列,与江南豪族绝对不可能成为“伙伴”,所以他们只能是短暂的交易,事成之后在江南她的盟友会是王氏。   或许这个盟友内里也不怎么牢靠,但至少表面看上去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世家所谓的“同气连枝”得执行下去。 第51章 .猫耳山小番外已经替换   每到夏天时知都会无比怀念现代的空调,她真的是个怕热体质,冬日风寒很少找上她,但一到夏日天气太过炎热时总会热伤风几次。   在猫耳山里条件相对艰苦,冰块运不进来室内总有几日热的像碳炉,每次病得实在难受,时知甚至“咬牙切齿”的发誓等天凉快了就让人挖“地窖”藏冰,可每当她好了立马就把“誓言”忘了。   再后来时知夏天从清河麦收回来,让人运送物资时带回来几筐硝石。   学员们化学课突然就改成了提纯硝石中的磷酸钾,时知带着他们一起做,就连白雀他们也没能幸免。   磷酸钾制冰这件事是在春季教的,如今夏季做的不太成功,但室内放几盆水加入各一包磷酸钾粉末的确能凉快许多,就是太费东西,这一年夏天的“化学课”突然就多了起来。   阿勤她们就是在这样的“课堂”学会提纯磷酸钾的,她们女郎说了以后万一有吃不上饭的时候也算学了门“手艺”。   后来因为山里太冷,化学课突然又多了起来,那“暖贴”的材料是他们百十来个学员分组磨的,女郎说这下真不用担心他们长大以后吃不饱饭了,这不又多了一门讨生活的手艺┐(?-`)┌   阿勤几个心里经常忍不住嘀咕,难不成女郎要在他们学成之时,就打算把他们一个个扫地出门?ヾ(???)?   要不怎么总惦记他们吃不上饭这回事?!!   对此一无所知的时知,一再感叹自己是个“教育小天才”来着,人家只是“寓乐于学”,她是寓“乐用”于“学”,以后万一自己哪个学员或者手下也倒霉催的碰上“穿越”这种事,哪怕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都不用担心饿肚子了,咱们有“手艺”!^o^ 第52章 二更   崔氏的宴会如期举办,别院从外景花卉到内里陈设都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宴客的地方是别院的“听风阁”,这阁子建在高处,一路走来有花树遮荫,夏日最是通气凉爽,各个角落都放上用瓷缸做的“冰山”,一进阁子里就能感受到丝丝凉意。   今日来的虽然都是女客,但来人也不少,时知的名单里放了二十几家,再加上要给王氏一些面子情的人家,比如几位大儒的家眷,来人也有四五十人。   这都是江南淮地最有名望家族的女眷,从进门到入座看着是亲切友好,可她们的眼睛和心里不知道都给这次宴会打了多少评语了。   崔氏的人自然不会在这种场合掉链子,无论是主人时知还是前院后院侍奉的仆从都是打着十二分精神的。   见到“听风阁”那些冰,各家夫人内心都有了想法,崔氏的订单被退了后其实在淮地上层圈子都传遍了,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可到底是都在等崔氏的应对。   今日看到了结果,想来是没为难住的,说来也是崔氏到底是顶级世家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就是不知道这冰是不是王家帮的忙了。   小卢氏今日自然也是要来的,但来了后只是帮时知活跃各家夫人间的气氛,毕竟今天的主角儿是崔家。   时知今天端得是一派大方端庄,面对各家夫人完全没有小女郎的怯色,气场全开下让人恍惚间都要怀疑前些日子那个在各种场合“贞静少言”的崔家女郎形象是大家记错了。   席间面对众多长辈不但不怯场还能妙语连珠应答,崔家女郎竟然还有这般能长袖善舞的一面?   时知表示:社恐变社牛的心酸泪,不足为外人道也!   时知今日马力全开,又有小卢氏的辅助直到开席都很顺利,也因为有王钊提前打得招呼,有意向对崔氏伸出合作橄榄枝的人家今天也格外捧场。   说到底崔氏这场宴会也的确让人挑不出错来,席间的菜色新奇美味不说,就连果盘都格外用心,在场的人哪个不是见惯大场面的却也是在今日见了许多新奇。   “这红果倒是清香,想必又是清河的特产了。”今日的果盘里没了樱桃却换上了草莓,在坐的除了小卢氏前几天见过一次,任谁都认不出这是何物。   时知微笑道:“这草莓是海外来的一种莓果,这果子也是祖父刚栽培来出不久,赶巧这几日刚熟了第一批,今日拿来待客位万望诸位伯娘婶婶莫要嫌弃。”   听到时知这话,众人心里动了动,崔氏家主看来真的一心扑在农事上了,海外种子要想培育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些年想来心思都在这上面了。   林家夫人今天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她笑着道:“贤侄女哪里要这般谦虚,这等奇珍比那樱珠只怕更难寻,今日咱们也是又长了见识。”   另几家有意向合作的夫人闻弦知雅意,纷纷也都凑趣附和,从陈设到菜色再到今日歌舞都分别要夸出个花儿来。   一时间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小卢氏心里也替女儿松了口气,总算是没出什么幺蛾子。   到了席间末尾阶段,时知被多位豪族夫人热情簇拥着“畅谈”起来,今日来的目的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会儿不过是告诉崔家个态度罢了。   而小卢氏和交好的几位夫人凑在了一起,没一会儿就开始“拉家常”:“今年咱们淮地真是出奇的热,往年这时节哪里要用冰啊。”   “谁说不是,这还不到六月,今年我们府里的份例都紧张了些,就怕有了短缺订不到冰。”和小卢氏交好的一位夫人立马接话,多年交情小卢氏一开口大家就知道怎么接话了。   小卢氏叹了口气:“可不是,这淮地一热就要热到八月呢,我们府上也是数着份例用,说出来不怕几位笑话,前几日我这女儿去外面订冰也是怕我为难。”   “咱们姐妹还用外道?前几日隐约听说外甥女订的单子被冰行退了,可今日看这里里外外用了也不少,我还当是你帮衬着呢。”开口的是位大儒的夫人,同样也是出自范阳卢氏,是小卢氏的远房堂姐。   小卢氏苦笑:“是我这当娘的无用,这点儿小事还得孩子自己操心,今日这冰大半是崔氏自己想法子做出来的,我那里给的不过是孩子不好意思推拒,意思着用着罢了。”   做出来的?   几位夫人这倒是好奇了,原本以为小卢氏就是想给女儿张目,毕竟卫氏做的那事儿忒气人,可这会儿却真的有些疑惑了,这大夏天的怎么把冰“做出来”?   小卢氏看着几位夫人好奇的神色,也不卖关子:“不瞒几位,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冰还能做出来,我这女儿倒是有些巧宗。”   阿茄被小卢氏叫到跟前:“这是阿蓁身边的人,咱们今日见到的冰就是她带人去做出来的。”   听到几位夫人想知道这冰如何“做”出来,阿茄躬身行礼道:“都怪奴婢两口子无用,这冰买不来就怕误了女郎的事,好在女郎平日爱看些古书,记得有记载用硝石可制冰的法子,前几日女郎让人教会奴婢这法子,果然就制出来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法子?”几位夫人听了后一脸稀奇。   小卢氏笑着道:“今年天热,我想着几位姐姐家里怕也是跟我们府上差不多,有这么个好法子,想来今年是不用愁了。”   在坐的哪个不是人精,这一听就明白了小卢氏的意思,纷纷道:“是了,今年天热,冰是不好买,这法子总要告诉一下亲朋好友的。”   等宴会散了后,来的宾客全都知道了这硝石能制冰的事儿,虽然心有疑虑可到底还是记在了心里。   时知扶着小卢氏上了马车,母女俩相视一笑,小卢氏临走前道:“这几日你也累着了,就在别院松快几天吧,别的事先不用操心。”   时知福了福身子:“母亲回去也保证身子,这几日也让您跟着操心了。”   小卢氏点了点时知的额头:“你个小人儿,净爱多想,我为你做什么不是应该?”   送走众宾客后,时知回房先洗了个澡,就送客人这么一会儿她已然出了身汗,古代这衣服也是要命的很,哪怕选了透气轻薄的衣料那也是好几层。   “女郎,刚从南边运来的硝矿石运进码头了。”阿茄一边给时知擦头发一边回禀,这会儿房间里间里就她和时知两个。   时知勾了勾嘴角:“把阿勤她们用的硝石粉送去今日宾客家里,告诉他们具体制作方法,想来亲眼见过后传的会更快些,记得提醒他们硝石不能大量储存,容易起火受灾。”   阿茄笑道:“女郎说的很是,只怕明日起这硝石也会成为紧俏货了”   “明日应该会有人上门,你让崔春仁守着,人来了后按我吩咐的做。”明日就是交易的时候,时知并不想夜长梦多。   阿茄知道这事儿的重要性,恭声道:“女郎放心,这事儿一定办妥。”   到时候船契、海运文件和金票都会如约送过来,今日宴会的结果就可以看出王钊做事做的很有效率,和豪族的沟通效果不错。   崔氏用硝石制冰的事儿很快在淮地传播了出去,等各家高门大户见到崔氏送来的硝石粉真在地窖等阴凉的地方结冰后传的更快了。   一时间淮地很多人都在打听硝石,但硝石原本只在药铺有卖,是用来制药炼丹的东西,所以整个淮地也没多少储备。   之前崔家要制冰,听说把整个淮地的硝石都买空了,所以这会儿要去买这硝石也并不容易。   卫氏冰行听到这消息后就变了脸,他们很清楚这制冰的方法就是冲冰行来的,冰窖储冰成本昂贵,可硝石价格却很低,要是这法子都学了去,谁还会花高价买冰?   他们卫氏刚花重金把陈氏冰行也买了下来,原本是想趁今年天热大赚一笔的,如果怕不是要血本无归!   “立刻去把江南所有的硝石买进来,今年入秋前,这硝石必须控制在咱们手里!”卫氏冰行的掌权人咬牙道,硝石制冰的法子已经在世交友人家看过,那天卫氏没能去崔氏的宴会可他们总有认识的人家去了。   为了防止有诈,他还特意求了点崔氏送来的粉末,找人看过的的确确是硝石,既然这法子没错,那他们也用不就行了,说不定能赚的更多,崔氏这小女郎到底还是嫩些!   没几天,淮地硝石的价格迅速翻了几倍,普通人家一看这价格纷纷放弃了购买的欲望,毕竟平日里他们也不用冰,忍忍就过去了,听说硝石便宜才想试试,可这会儿哪里还便宜?   至于高门大户?人家本来有冰窖不说,崔氏后来听说硝石因为他们这法子涨价不好买了,又送来一些,还特意嘱咐了这玩意儿多了不安全容易起火,今年天热还是少屯的好。 第53章 一更   卫氏派人去江南其他地区收购硝石的人很快就传信儿回来了,有人先他们一步,把整个江南的硝石全都收购一空了。   从硝石制冰的事儿传出来后卫氏反应很迅速,能比他们动作还快的那只能是崔氏,一时间卫氏冰行的人也很无奈,当初断冰下人家脸面,人家立马放出这种制冰方子断你财路,那到底是崔氏啊。   只是这崔氏收购那么多硝石做什么?现如今不用提前存冰也能有冰可卖,听说崔氏别院也是有个空置的冰窖的,莫不是也要做冰行生意?   正当他们猜测时,卫氏的探子查到了另外几个消息,有好几路人正在整个江南各地暗中打听有冰窖的宅院,似乎是想掺合一脚江南冰行的生意,如今有硝石制冰的法子,这冰行或许会成为“暴利”的买卖。   卫家的掌权人一下子就坐不住了,他们卫氏虽说是开点心铺子起家,但这几年跟着林氏做了点儿海运买卖手里宽裕不少,冰行买卖做的越发红火。   除了收购了陈氏的冰行,江南其他地区的冰行买卖他们也是有意扩展的,这几年随着像冰酪这样的冷饮盛行,夏天冰格外好卖冰行盈利颇丰,哪里能看着别人来摘桃子?   冰行这个买卖做的就是时间差,卫氏立刻派人去把那被人打听的十几处宅院抢先买了下来,同时又派人到附近几个州府打听哪里有硝矿。   这个时代硝石需求量很低,硝矿开采也很少,所以整个江南也就那么两处矿山开采这东西,卫氏想全部购入。   这样以后冰行的买卖卫氏能在江南占尽优势,可惜人家也听说了硝石制冰的事儿,这硝石矿价格一下子翻了十倍!   “这怎么不去抢!”卫氏的人恨得不行,对这种狮子大开口的行径根本无法接受,江南有这硝石矿山肯定不是就这两处,大不了要费些功夫再找人寻矿开采。   这会儿他们打算先购入一批硝石用着,把市场份额占下之后再做打算。   然而江南的硝石价格并没有因为补货了就降下来,所有硝矿石一进码头还买卸载就被人高价买下囤了起来,卫氏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卖家!   好在卫氏在江南淮地也算是有些门路,终于还是找到一位刚到江南的客商,听说他手里有几船的货正在路上。   卫氏大小也算个“地头蛇”,那客商初来乍到有意找个“靠山”,所以那几船硝矿石的订单终究归了卫氏。   价格当然是不低的,这会儿靠近江南的州府硝石价格都开始上涨了,卫氏独自吃下这几船硝石也是人家给了面子   “这样算来,去买下那矿似乎也并不亏。”卫氏算了一笔账,这会儿硝石价格上涨,他们就算以后找到新矿那价格也便宜不了,还不如这会儿抢先买下把想摘桃子的挤下去,起码让对方到明年都做不大这宗买卖!   可等卫氏回头再想买矿时却发现短短几日,江南的两处硝石矿就有五六家有意向的都过去询问了,甚至听说王氏和崔氏也去打听了。   卫氏有些着急,若是王氏和崔氏真有意向做这冰行买卖,他们根本无力招架,那才是“财大气粗”的主儿呢!   “高价把那两处矿买下!”如今硝石价格已然上涨,段时间想要回落几乎不可能了,卫氏看的很明白,最终又加了两成价格把那两处硝石矿买了下来。   矿山过户也需要几日,卫氏没做过矿业买卖所以正打算找懂行的人经营开采,这矿山刚到手里,南边儿那客商的硝石也到了淮地。   确认了是品质很不错的硝石后,很痛快就付了尾款,这会儿硝石价格又涨了不少,卫氏很庆幸自家没犹豫太久。   “江南收购的几船硝矿石都被卫家买了,小人还是第一次知道硝石能卖到这个价格呢。”崔春仁把硝石脱手后就给时知来汇报了。   时知点头:“记得提醒他们放置时要注意的事,别闹出乱子来。”   其实硝石本身很稳定,只要不和易燃物放一起本身不会起火爆炸,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她只是想给个教训,并不是想要人命。   卫氏冰行   卫氏家主听到底下人的回禀后很快的赶了过来,看着水盆里稀薄的冰渣脸色铁青:“这是怎么回事?”   冰行的管事也吓得不轻,可是还是硬着头皮回道:“禀郎君,这硝石买回来后按照那方子的配比放入水中,起初的确让水凉了些,可一天一夜过去也只不过见到些冰渣,小人怀疑按着崔氏那方子根本就成不了冰。”   “那法子我是亲眼所见,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卫氏家主深呼一口气,稳定情绪沉声:“是不是买回来的硝石有问题?”   冰行管事道:“小人特意让人把咱们买的硝石又拿出去找人看了,再三确认无误,都说这品质很不错。”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时知表示,当然是纯度出问题了,硝石制冰是因为硝酸钾遇水溶解吸热,古代天然硝石中硝酸钾含量其实没那么高。   如果不是提纯再制冰,这硝石得成堆放才能制出冰来,这还得是低温环境下。   崔氏用的硝石粉都是阿勤她们特意去提过纯,而且时知还让人在里面掺了她在空间里提炼的硝酸铵,当然能迅速制冰了。   卫氏冰行的人经过反复尝试到底还是把冰制出来了,可是这配比量却让所有人青了脸,这个用法就算硝石没涨价那成本也比用冰窖还多一倍!如今硝石价格猛涨再用这法子得亏死啊!   更要命的是,先前购置那几船硝石和矿山外加那些带冰窖的房产卫氏的现金几乎都投机进去了,如果冰行不能快速回本儿这资金链怕是要断了。   可冰窖存冰量就那么多,如果他们用硝石制冰,那得血亏!   到如今卫氏家主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算计了,他到此刻才意识到“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有多么可笑,像崔氏这种庞然大物哪里是他一个小小卫氏可以触碰的?   当初为了依附林氏,卫氏自愿给崔氏下马威的“出头鸟”,但崔氏和林氏达成了合作后,卫氏恐怕立刻就被抛弃了!   卫氏是新兴起来的家族,本身底蕴就不怎么样,一直依靠林氏壮大自己,这次掺合进来不过是豪族们扔出来的“探路石”。   卫家家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叫来心腹:“快,趁着消息没有走漏,马上把那几船硝石还有矿山转手!要快!”   如今硝石价格还是高涨,只要把手里的硝石脱手那卫氏就不会伤筋动骨。   可卫家到底是要失望了,崔氏已经传出消息,说因着硝石制冰的方子,最近江南的药店都断货了,影响百姓正常生活,他们女郎听了后很是过意不去。   崔氏对这件事做了详细说明,硝石制冰是真,但成本却并不低,这方子只告知了参加宴会的人家,当时也特意提醒了各家这东西不宜过多囤积,只能救个急而已。   而且硝石制的冰有毒素不能直接食用,要想用这个法子制能食用的,得把盛清水的器皿放在含有硝石的水中才行。   没一会儿功夫,崔氏把“硝石制冰”的法子从成本到制作流程再到注意事项都做了详细介绍和宣传。   一夜之间,淮地硝石价格暴跌!   卫氏家主眼前发黑,他这次是真的后悔了,他不应该太相信林氏的承诺,更不应该小瞧崔氏的实力,大家族之间的较量,“池鱼”看不清形势只能是被祭天。   当初崔氏提醒过他们,可惜他太需要林氏的“看重”,还是选择跟着林氏然后死扛到底,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可这会儿卫氏就算反应过来被崔氏坑了那又怎么样,别说它一个刚起来没多久的小家族,就是林氏又敢真对崔氏说什么?   这会儿崔氏翻车已经到手,林氏哪里会看一眼小小的卫氏,崔氏这一巴掌打得越响亮,江南众豪族才会越看重崔氏的能力。   其实要不是林氏在船舶司的地位举足轻重,时知都想过这一耳光直接打在林氏脸上,可到底不成啊,那卫氏就好好接着吧。   “探路石”的作用不就是这个吗?   林家家主送走上门求救的卫氏家主后心里也是感叹,他还是答应借钱给卫氏渡过难关了,崔氏这一手玩的太漂亮,为了稳固在江南豪族的地位他不能真的让卫氏垮了。   但就算卫氏这次没彻底倒下,也要伤筋动骨没个几年是喘息不过来了,总归这一记耳光还是打到了他们脸上。   崔氏别院   时知听到崔春仁派人把卫氏手里的硝石和矿山低价买进后终于放下心了,这硝石到底还是不能大宗囤在卫氏。   她早就看中这两座矿山了,只是当初没合适理由买,这下子用个白菜价买进理由都不用想了,这么便宜就当是捡的了,毕竟崔氏名下也有不少药铺,低价买俩硝石矿很划算。 第54章  二更   卫氏被坑的事王钊也听说了,私下里再次感叹清河崔氏大祖房假以时日真的要起来了,这女郎才十三岁就能把庶族朝她伸出的爪子剁了,后生可畏啊。   那些年王氏初到在江南没少吃那些庶族的暗亏,他过来江南时也同样被算计过,虽然也回敬了一二,可到底江南还不是世家的天下,这次权当给他们一点颜色好了,清河通过这件事才正式成为他认可的盟友。   有能力和本事也得匹配上相应的谋略和心机护住,清河的未来不可小觑啊。   翻车的事办妥了后,时知立马就派人去安排出海的事了,她惦记这事儿已经好几年了,如今总算可以施行了。   这个时代的航海路线其实很单一,她想知道这里的海图还得自己找人探索。   时知在别院住了几天又回到了王家,这会儿是崔氏和王氏的“蜜月期”,她虽然觉得别院里住着更自在,可到底还得应付面子上的事儿。   熹荣堂   十九郎吃了几口午膳就不肯吃了,今天小卢氏带他一起和时知用膳,他注意力全被外间那一碟子草莓吸引了。   “这会儿天热,十九郎吃些果子倒也无妨。”时知让人把草莓端过来满足了小娃娃的渴求。   小卢氏看了一眼儿子:“越发没规矩了。”   十九郎撒娇:“阿娘~”   时知摸摸十九郎的脑袋:“咱们十九最懂事了,这会儿只有母亲和姐姐在才会要果子,有别人在自然不会这样的。”   才虚四岁的娃娃,看到想要的能克制自己不吵不闹已经很难得了,反正时知觉得小崽崽又萌又可爱。   小卢氏也只是说说而已,她是个疼孩子的,看到孩子这会儿吃的满足也不再多说什么,到底儿子在外面还是很守规矩的。   小卢氏给女儿盛了一碗汤:“你伯父说卫氏冰行的事最好就到此为止了,毕竟有林家那边到底不能弄得太难看。”   时知自然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女儿明白。”   如今翻车的事已经解决,小卢氏夹在中间为难的问题也没有了,母女俩相处了这些日子和女儿相处也更自在了些,用过午膳十九郎被乳母带回去午睡,时知留下和小卢氏继续说话。   “过些日子许姨娘要回太原了,十一娘定了亲后大概会跟着回去。”小卢氏的语气很平淡,完全听不出什么情绪。   时知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轻声道:“想来太原的风水也是养人的。”   小卢氏看着面色如常的女儿,心里松了口气,她就怕女儿不满意这个处理结果,说到底许姨娘是许昌公的从侄女,宁江书院的几位大儒都很是崇敬这位老先生,所以金杨许氏的颜面还得留着些。   王钊不是那等宠妾灭妻的,而且许姨娘一直就不受宠,前些年许姨娘一直在太原老宅,去年才被太原那边儿送过来,平日里也不过是比旁的姬妾多些脸面原本碍不着她什么。   可人心难测,小卢氏自打知道许氏是怎么进的王钊后院儿的,她从来就没小瞧过这个许家嫡女的野心。   王钊当初拜在许昌门下学习,那会儿王氏为了和这位大儒交好,特意向许氏家主提出了结亲的意向,王氏嫡枝庶子求娶许氏家主嫡长女,对于当时的许家是门高攀的好亲事。   可在定亲的事到底没有顺利商量妥当就再没消息了,没过多久许氏嫡女就悄无声息的进了王氏后院儿,做了王钊的良妾。   这里面有王氏和许氏一起压下的丑闻一桩,原本世家关系庞杂,这种事只要稍微留心其实瞒不过世家的眼睛,只不过许氏当初实在没落,大家没当回事而已。   许姨娘当时和王钊被设计关在一起,直接羞愤难当当时就撞了墙自尽,这个时代虽然礼法没那么苛责,可当时她正在跟王氏别的子弟议亲,这可不是单纯的女子名节问题了,还牵扯到王氏家族的声誉,王钊那可是家主的嫡子!   当时王氏震怒,立刻就取消了婚约不说,还要让许氏家主给出说法,他们王氏子弟的名声绝对不能污。   只不过王氏大概没想到,许氏家主会胆小无能到那个地步,他竟然想着把涉事的所有人都处理了以平王家怒火。   许昌公听说后差点没被气死,他怜惜这个侄女自幼丧母、父亲又糊涂无能,这桩婚事因他而来,如今却害了侄女一生他哪里能看着不管,当时为了救这个侄女的性命他先是在宗族里闹了一场。   可那会儿他在许氏的话没现在好使,被胆小怕事的许氏家主,也就是许姨娘的亲爹撅了回去,这个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真觉得用这个女儿的命“平”了这个坑,就不会有麻烦再上身了。   许昌公气得在家主府破口大骂说要自请除族,羞与许氏家主这样的人同族,但那也没啥用,他到底抢不出人来,为了救这个侄女性命,许昌公最后出了一个“昏招”,他亲自去求了王钊,让他出面救这侄女一命,哪怕做妾也行。   王钊是他的学生,这件事虽然让王氏震怒,可到底还是要给老师个面子,于是王钊答应回家跟长辈说和,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再给许氏女一个名分。   听说这事儿最后以许氏宗妇也就是许姨娘的继母自尽、继妹送进家庙为结束,可小卢氏真的很难不去“阴谋化”。   王钊当时虽然早已经娶妻,可他妻子赵氏因为小产没调理好一直卧床不起,这并不是秘密,当时很多人都觉得王钊这媳妇儿快不行了。   要是当时要是赵氏真的去了,那许姨娘也有可能给王钊当个填房,虽说不般配,但为了许昌公的颜面,这个妻位也不是不能给,毕竟王钊当时也只是个白身,还没那么大的资源需求。   许姨娘在这里面到底是被继母算计还是为了扳倒继母“将计就计”,兵行险招一次谁也说不好。   许氏一族后来大概也是有这样的想法,可万万没想到,许姨娘这事儿一出,原配赵氏不但没被气着,身体反而一日好似一日了。   既然人家原配最终没死,许氏的嫡女竟然也认命当个妾了,这一点小卢氏听到后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世家女做妾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哪怕是出身二流世家的嫡女也没这么糟践自己的,可许姨娘答应了!   许昌公或许不明白世家内宅里女人的苦楚,只想着解决这件事救了侄女性命就好,可许姨娘能不明白这后宅里妻和妾的云泥差别?   如果她是许姨娘在被继母算计了后同样会寻求叔父庇佑,但绝对不可能答应做妾,这事儿既然已经被压下去,王家也愿意给面子不追究,那等风声过了她完全不用给王钊做妾,毕竟这她和王钊又没真怎么样,错也不在她,若不是她父亲糊涂又狠心,这事儿不过就是和王氏的婚事不成、名声有些妨碍,但这时代也没说女子“失节”就不能活了。   凭着许昌公的名声,以后再找个好人家这并不是很难的事。   可许姨娘竟然就答应了这个荒唐的提议,除了她本身就看上王钊并且惦记着给王钊当填房,小卢氏再也想不出别的缘由了。   等原配真去世了,王钊仕途顺达在王氏的地位更上一层楼需要更多助力,又去求娶了范阳卢氏的嫡女小卢氏。   可小卢氏能看明白这点,不代表别人也能看明白,她嫁过来之前,金杨许氏一直在活动着让王钊把许姨娘扶正。   金杨许氏这些年兴旺了许多,有个做妾的嫡女实在是有伤颜面,可惜王钊又不是傻子,他要是有个做妾扶正的继室那才要被人耻笑呢,这让他在世家圈子里怎么抬头做人?   当年的事王钊未必看不出问题,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毕竟这件事错在许家,他纳个妾虽说于名声有碍但当初两家婚事毕竟没谈到明面,只要王氏这边儿小心操作压下去也不是不行,这事儿成了他不但维系住许昌公的情谊,后续也能获得家族这边更多的支持怎么看也都是利大于弊。   金杨许氏到底是没落多年,对于子女教养和眼界的培养终究是跟不上队伍了,许姨娘虽然有些心机,可惜在大局上终究上看不清楚现实,眼睛里也只能看到后宅那一亩三分地了。   王钊当时的权衡妥协也许给了许姨娘什么错误认知,当真以为这个男人是个被人算计了还没发觉出不对劲,又或者她觉得王钊看重的是金杨许氏?   小卢氏有时候很是不能明白许姨娘的脑回路,平日里说话办事儿看着很是那么一回事,可私下里老是做些不切实际的梦,明明知道自己成为了棋子却还是跳了下去,自己跳下去不够还带着十一娘掺合,真的蠢透了!   以为世间男人都跟她亲爹一样稀里糊涂被个毒妇摆布?王钊这些年一直对她淡淡的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时知在从清河得知有关许姨娘的“陈年旧事”外加金杨许氏这些年的一些动作后,她已经看出王钊内宅的这点儿破事儿了。   可到底还是要给人家留点儿脸面不是?再说了王家的私事她真的懒得去理,要不是有小卢氏她哪里来的耐性和时间应付那起子人。   “不管怎样,只要伯父与女儿目的一致,那么崔氏的盟友只会是伯父。”时知只能这样保证。   小卢氏诧异地看向女儿:“你……你看出来了?” 第55章 一更   时知浅笑不语,她又不是真的傻子,那些能让小卢氏忍而不发的事绝不是后宅那么简单,她一开始是没想明白,可这些日子慢慢也琢磨过味儿来了,这里面只怕还牵扯着王氏家族斗争!   时知轻声劝慰道:“总归母亲放心,不管王氏以后如何,女儿是只认十六郎和十九郎的。”   血缘关系是天然的同盟,不管时知以后和十六郎十九郎亲不亲近,旁人眼里他们永远是一母所生的异姓姐弟。   时知又是崔氏继承人,那么王氏不会放弃这块关系,这也是王钊看重时知的原因之一,他两个嫡出儿子和时知的血缘关系也是他的筹码!   小卢氏颤了颤嘴唇,她的理性告诉她应该替儿子接住女儿这话,让他们三个在未来达成同盟,这对所有人都好,可她的感情让她说不出来,这个女儿是崔灿和她的孩子,是她曾经想要牺牲一切都要保住的孩子!   最后她开口的声音嘶哑:“对不起,阿蓁。”   时知看着泪流满面得小卢氏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母亲这不是你的错,阿蓁不会怪你。”   如果阿蓁还在大概是会伤心吧,她的母亲心里最重要的不止有她一个了,可这个母亲还是爱她的,从来江南以后,小卢氏一直都在回避那些会让女儿难过的问题,所以阿蓁还是会保护她的吧?   时知觉得她没什么权力怪这个总是身不由己的女人,是这个世道太无情,所有人都被困在一张大网里不得脱身。   “你应该怪我的,我不是个好母亲,扔下你走了,如今又让你为了我妥协。”小卢氏抱着女儿痛哭,她有时候无比痛恨着这一切,明明不是她所愿,可每次都要把她推入两难的境地。   时知轻声安慰:“母亲不必为难什么,如今十六郎还小,一切未可知,您是卢家女儿,崔氏继承人的母亲,又有什么好怕的?”   小卢氏慢慢止了眼泪:“我怕什么,十六郎、十九郎说到底是王家血脉,他们又敢做什么?我怕的是以后他们会让你们三个为难!”   时知想到那些人的算计,冷笑:“这又有什么好为难的!我是崔家女,他们是王家郎,以后要是真有为难的事,那我们只论两族利益私底下再论姐弟之情,谁还敢真多说什么不成?”   又想到内宅那些事,时知劝道:“他们不过是背后用些小算计让您为难,女儿却是不怕的,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您不必顾虑女儿多想,该怎么做就去做总归咱们母女心里明白就好,岁月还长,谁又知道如今的人还能不能见到那时候的事?”   小卢氏看着突然锋芒毕露的女儿,一时竟语塞,这样的阿蓁让她有些熟悉,仿佛很多年前也有个人是这样的。   “阿蓁……”   时知收敛了眼中冷芒,温声道:“母亲休息吧,切莫多思,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放宽心就是。”   小卢氏在时知离开后发了许久的呆,她知道女儿不一般,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然看的这样透,她总归还是小瞧了这孩子,她的女儿终究不是困于要内宅的人,小卢氏第一次觉得也许这样的女儿成为崔氏的灶女不是件坏事。   时知离开熹荣堂往回走的路上,看着这王氏宅院繁花美景再提不起半点兴致,她突然感觉心累的很,这高门大户的锦绣富贵背后似乎哪里都藏着令人颤栗的血雨腥风。   如今王氏一半势力都在江南,所以当她知道世家打算联手向崔氏大祖房发难时,就估摸着这里面肯定有王氏的手笔,毕竟这翻车在北方的作用可没有南方那么大。   清河是北方的地理环境算是少见的多水系,可就像晋州、冀州、燕州这些地方能用到的不足三成田地。   从王九娘的突然发难开始就是一个信号,小卢氏大概也是知道些内情所以才不让她多问,但时知分析了一下后感觉这应该不是王钊的意思,这种手段太粗浅不是他那个级别的人会看得上的。   崔教授回信中除了提醒她王氏内部不消停外,还特意帮她问了阮妈妈,大家族内宅的事原来的崔家主并不关心,所以阮妈妈知道的更多。   当时知知道了王氏与金杨许氏一些“陈年旧事”时,很多没想到的关窍一下子就通了,但时知那会儿并没有看清楚全局,她以为王九娘这事儿大概是有人看出来了王氏与崔氏存在的矛盾点,想趁机浑水摸鱼玩“螳螂捕蝉”那一套。   时知没心思跟那些人玩游戏,她对于王氏内宅的风波没半点兴趣,所以只是单纯派人借送樱桃的事敲打了王氏族人一次。   可冰行这件事却让她突然明白,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以为这只是王氏内部“矛盾”引发出的事端,终究是她太小瞧江南这块地儿了!   他们比她想的更没有下限且更“灵活”,世家与豪族的矛盾归根结底还是“利益”,当利益有分歧时自然敌对,可当利益一致时他们一起“合作”似乎也不是难事。   但这种“合作”显然是短暂又脆弱的,所以时知并没有多担心,在她选择把设计图优先卖给豪族时,所有合作一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时知担心的是王钊,江南她是外来客又住在王家,王钊要是真打算做些什么,她还真没把握全身而退。   崔氏内部不太平,王氏如今分南北大概也不是什么消停地方,时知对于王氏家族的矛盾无意掺合太多,所以决定“直取”。   化被动为主动,将王钊拉到她的船上,崔氏和王氏又不是真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虽然时知腻歪王家的做法,可她如今身在局中的人又哪里能随性而为。   只不过翻车这事儿最后不但顺利解决,崔氏和王钊还达成了“联盟”,王家家主怕是要头疼死了。   传言几十年前曾有高人给王氏卜过一卦,王氏在南方当兴,所以当时王氏家主也就是王钊的祖父才让族人逐渐南迁。   这是王氏对外的说法,但知道小说背景的时知猜测王氏的那位家主肯定是位极具战略眼光的人,他显然是看出大良已成颓势,而晋州自古和冀州一样都不是太平的地方所以才做出这个决策。   王氏已分南北,可这不像是崔氏六房那样“树大分枝”自然而然分的,它是强行分裂的,“催熟”的果子总会有些问题。   太原宗家对南方族人的控制一日不如一日,这才把王钊派过来。   王钊来了后做的也的确很好,很快就把江南的家族势力控制在了手里,帮着王家嫡脉再次有力的掌控住了江南的力量。   一个问题解决另一个危机又种下了,王钊能力突出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因为他是嫡次子!   他的兄长王刻才是宗子,按理来说王氏大部分资源都要他继承,可如今家族势力一半在江南,做为宗子王刻很早就去了长安经营,一旦他们父亲去世那么江南这块儿怎么办?   王钊会乖乖把手里的权力送回去吗?答案不言而喻。   王家家主显然一直在和稀泥,手心手背都是肉,王氏分南北是注定了,可他的大儿子显然是不愿意把这里分给弟弟的,尤其是这几年北方越发动荡,江南的势力就更重要了。   王霖则就是王刻推出来想要对付王钊的人,这是他们叔父的庶长子,自小得叔父偏爱。   安排王霖则取代王钊他们叔父一定会站在王刻这边,毕竟这里的资源太厚了,王霖则哪怕只掌控几年那也能得到无数资源。   不然他一个庶子就算再得父亲偏爱也不过是分些家财,他们叔母成亲八年才生出嫡子来,王霖则小时候是当嫡子养了几年的,这也养成了他既自卑又自大的性子。   王钊叔父显然也明白这事儿所以才答应王刻把小儿子送来江南,毕竟不管成不成只要他活着,王钊又不敢把儿子怎么样,不成就回太原反正以后太原是王刻说了算,可万一要是成了那可是捡了大便宜!   王刻在知道崔氏女要到江南后就派人让王霖则想办法破坏王钊和崔氏的关系,哪怕那翻车暂时不要了也不能让王钊和崔氏站在一条船上。   王霖则很听话,执行得也很“给力”,他直接把自己嫡亲女儿扔出去搞破坏了!   这法子是他一个小妾给他想的,他听了后觉得是个“无双妙计”,至于他女儿会怎么样,当时他压根没有考虑过。   在家学里被十一娘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一挑拨,立马就就觉得这崔家女完全就是她爹歩向康庄大道的“绊脚石”,那当然也是她歩向“江南第一贵女”的“拦路虎”!   王霖则的原配早逝,如今的妻子也不得他喜欢,王九娘以前在太原时是跟着嫡祖母长大的,脾气秉性完全就是亲爹的复刻,所以王霖则找女儿商量这事儿时,王九娘很痛快就答应了,这事儿是帮父亲谋夺地位的“大事”,她很愿意帮忙,再说父亲不都说了替她撑腰吗?哪怕父亲不行,还有祖父呢!   王刻不是不知道王霖则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人说好听点儿是能力却很一般,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有些蠢”。   可谁让他爹在王氏话语权不低呢?他让王霖则来江南压根就没想过这蠢货能成功取代王钊,能给王钊捣捣乱就够了。   许氏是他安排送去江南的,这女人还惦记着王钊的妻位呢,一个没有下限的蠢货加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会产生什么反应?王刻很期待! 第56章 二更   王钊想另起炉灶的心思出现是在他父亲写信告诉他王霖则要来江南时产生的,之前他想到的都是如何替父亲和兄长分忧,可这封信就如同一个耳光把他打醒了!   他之前不愿意细想的事一下子全都摊到他面前了,如果他没有到江南那他可能一辈子都会安心帮着兄长经营好王氏,可来了江南他渐渐就知道这里为什么会让父亲那么不放心了。   王氏数十年的心血都投在这里了,太原的地位渐渐被割裂了,也许再过几十年这里就会像崔氏六房那样,只是头顶一个姓氏但各自为政了。   之前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被诱惑了,可父亲这封信打醒了他,他的兄长早就看清楚现实要跟他宣战了!   可他不会退缩的,王氏分南北已然注定,就算他退了,也不过是让兄长的儿子以后捡便宜,那凭什么不能是他?父亲再有决断在这件事上也会犹豫,既然注定分割,那把好处给嫡次儿子和嫡次孙子有什么区别?   王钊越能干他们的父亲就会越偏向他,毕竟这地方长子又不能过来,强行弄出来的“退路”,有些代价也必然要承受。   但他没想到他这边还没跟他父亲和兄长完成“揭竿起义”,他的好女儿就先跟他闹起“政变”了。   王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许氏和十一娘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当初他就不该答应纳了她,这些年给她尊重体面终究助长了许氏的野心。   “你既然觉得我给十一娘选的人不好,那就给她定下金杨许氏的婚事吧。”王钊懒得再废话了。   许姨娘脸色惨白,她是不想女儿嫁入云氏,可她更不想女儿回许氏那个狼窝!   许姨娘头都磕破了:“郎君,所有的事都是妾身的错,十一娘什么都不知道,请您怜惜她一次吧。”   王钊冷声道:“什么都不知道?我看她是知道的太多了,你蠢她可不蠢!”   十一娘跪在一旁流泪,但脊背挺直,可以看出她内心有多么不服和愤怒。   王钊看着这个女儿眼里满是失望:“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觉得为父偏心你姐姐?”   王钊明白导火索其实就是出在七娘和柳家的亲事上了。   或许许姨娘并不是蠢,只是她的眼睛看的从来和小卢氏就不是一幅风景,至于牵扯十一娘,许姨娘大概觉得她如果被抬成妻那十一娘自然也会有七娘的地位和婚事了。   小卢氏不理解许姨娘那是因为她们两个从小接受的教育就不是一个层面的,世家和世家也是不一样的,许氏当初没落的比她想象得还要惨,要不然许氏家主的填房怎么会是那么个人?   许姨娘就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世家女必备课程的培养,她从小看的都是自己父亲妻妾争斗,眼中的利益格局也只在女人内宅的“胜利”上,哪怕到了王家她经历的也不过是王钊内宅里带给她的喜怒哀乐。   毕竟七娘有如今的婚事不也是因为她是嫡长女而且还有个赵氏这样的外家,可冀州之乱赵氏已然式微,金杨许氏这些年却蒸蒸日上,那她的十一娘凭什么就要差几等?   王钊从来就没想过他这个平日里乖巧聪慧的女儿竟然有这么大的气性儿,明知道自己姨娘犯蠢,却还是跟着掺合,她受王氏教导多年难道不明白她姨娘惦记的事根本不可能实现?   她这是在故意报复他这个“狠心”的父亲而已!   他王钊的女儿给崔氏使绊子,这会让他和崔氏产生裂痕,进而与小卢氏产生裂痕,但却不会便宜了许姨娘,十一娘不会连这点都看不清,可她还是做了,所以家学去挑拨王九娘她做的一点也没遮拦。   十一娘跪着沉默不语,她心里有太多恨和不甘,从小她一直被生母不断在耳边提醒自己差一点就不是庶女了,但当时家里所有人并没有差别对待她和姐姐,后来来了江南姨娘没跟过来,她只觉得耳边终于清静了。   十一娘一直都没觉得自己比姐姐差在哪里了,甚至因为她读书更好,父亲有时会更偏心一些她,可当父亲给她和姐姐的定婚事时,她终于明白“嫡庶”二字有多么大的差距。   七娘要嫁的人是和王氏比肩的柳氏嫡子,而她只能嫁二流世家的旁支,她不明白就算是庶女她也是王氏的庶女哪里就要低嫁成这样了?   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她外祖家出了个文坛大贤,在江南文人里多受推崇,父亲让她低嫁到云家不过是为了维持在江南文人里的支持。   父亲嘴里说的好听,一切不过是为了利益而已!   “父亲自然不会偏心,想来要是七姐姐和我对换一下身份,结果也是一样的。”她父亲偏心的不是七娘,是看中“嫡女”的身份而已,一个庶女牺牲就牺牲了。   王钊听到女儿这话,一时间竟气笑了:“那你说说,到如今看来我为什么不该看中嫡女?你和七娘从小同样教导,可你们俩做的事却有天壤之别,莫非当真是嫡庶血脉的优劣?”   这话说的太过诛心,十一娘和许姨娘听了后脸上再无一丝血色,王钊这是说她们天生血脉低贱!   十一娘从小就和姐姐一起被当做嫡女教养,可终究是“当做”并不是真的嫡女,她生母的身份注定她不可能嫁给一流世家的嫡子。   一流世家的女儿不愁嫁,可真要找个知根知底又有出息的其实也要看运气,王钊自认还是个靠谱的父亲,世家婚姻虽然会考虑利益关系,但他从没想过牺牲女儿的终身。   七娘是他的嫡长女,生母出身冀州赵氏,同样是顶级世家,这身份注定不可能低嫁,他给长女选的夫婿在柳氏嫡脉子弟中并不是资质最好的,但却是人品性格乃至父母兄弟都经过他考察的,柳氏与王氏一样是顶级世家,七娘的夫君不愁前路,所以他要选个脾气秉性好,公婆也没那么苛刻的。   十一娘是庶女,他选了宁江学院一位大儒的嫡子,这位大儒出身云氏虽然是个二流世家旁支,但妻子是卢氏女,家里门风清正、人口简单,其子更是天资出众,颇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景象。   十一娘的外家在文坛颇有盛名,她又出身王氏嫡脉,虽然说是庶女可王钊认为女儿嫁去这样一个人家必定是很得看重且夫婿未来会很有出息。   这个婚事是他精挑细选的,甚至因为七娘的婚事太好嫁妆自然要多备些,王钊总觉得亏欠一些次女,特意把她留在淮地,心想有他在有王家在,十一娘以后在婆家必定无人敢欺、顺心遂意的。   然而王钊眼里的千好万好的一桩婚事,在心有奢望惦记王钊正妻地位的许姨娘和心比天高从小和七娘较劲的十一娘那里却是他无情偏心的证明。   人啊,不管聪明还是愚笨就怕不甘心!   王钊眼睛里泛着冷酷的锐芒:“我从来就不是个认命的,所以你不想认命我也不觉得是件不可容忍的事,但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受后果,十一娘你看得不错,为你选云氏的确是为了宁江书院,可你说为父当初为什么不去选许氏,那不是更省事儿?”   十一娘的背终于失去了力气萎顿了下去,她抿着嘴没有回答。   如今的许氏家主是她舅父,也是她姨娘同父异母的弟弟,她这舅父完全不像自己的父母,为人行事精明果决,如今许氏有这样的局面离不开他的经营,她姨娘当初扶正的事也是这个舅父多方谋划奔走,虽然失败了,但这些年许姨娘在王家的底气也是他给的。   舅父扶持姨娘为的是许氏和王氏的关系更进一步,可他和姨娘终究隔着他生母的死!   王钊看着十一娘软下去的脊背,心并没有软下去冷声道:“你是王氏的女儿,你享受的一切尊荣体面都是王氏给予,如今就因为心怀不满就能做出危害家族的事,那就必须承担后果。”   看着女儿越发惨白的脸,王钊硬着心肠继道:”既然你觉得让你嫁去云氏是牺牲你,那就不要嫁了,金杨许氏这些年是有些不同了,他家给了你可以和七娘相提并论的底气,那你就去许家吧,但你记住了从此王氏不再需要你做什么,你也不会再得到王氏任何尊荣体面,你的嫁妆我会嘱咐你母亲就按一般庶女份例。”   “郎君开恩!”许姨娘听了这话已是感到五脏俱焚,“郎君,是罪妾身不自量力、执迷不悟,您要打要杀绝没二话,可十一娘只不过是孩子赌气才犯下大错,求您开恩。”   说完又晃着十一娘的袖子,痛哭道:“十一娘,快跟你父亲认错!”   十一娘此刻仿佛失了魂,只是跪在那里沉默,她终究是被父亲厌弃了,嫁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正当气氛陷入死局时,外间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来人正是七娘,她一进门就走到十一娘面前给了她一个耳光试图打醒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犯牛性!” 第57章 一更   打完了十一娘,七娘一下子就跪了下来:“父亲开恩,您知道的十一娘打小看着表面乖巧可内里就是个牛性脾气,她是赌气说了些不该说的,可要说她有心危害家族那绝对不可能,不然以她的能力绝不会做的这么浅显。”   王钊对着七娘道:“你起来,她不值得你求情。”   七娘却一直没停下磕头:“父亲求你了,您要生气要罚她,哪怕给她几顿家法打她个半死都行,可那要是真让她嫁去许家,以她这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王钊看着长女苦笑:“你以为这件事到了现在,还是咱们自己关起门来闹脾气的事?”   七娘红着眼道:“女儿知道,咱们如今必须要给崔氏一个交代,女儿会带着十一娘给崔家妹妹赔罪道歉也会去给母亲赔罪,但父亲请您一定要相信十一娘只是跟您赌气,她从来就没有过要害崔家妹妹的想法,要不然九娘那日的事绝不会做的如此蠢笨,十一娘她就没真想过要破坏父亲与崔氏的情谊,她只是以为父亲不是真的疼爱她。”   看十一娘还是跟失了魂一样不说话,七娘气的捶她:“你哑巴了吗,平时跟我较劲的本事呢,再这样牛性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十一娘听到这话才有了反应,她终于服软了,哭道:“父亲,女儿知错了,求您别把我嫁去许家,我宁可去家庙青灯古佛一辈子,也不去受那磋磨。”   许姨娘看着不为所动的王钊,终于下了狠心道:“郎君,罪妾自请去家庙赎罪为王氏祈福,此生再也不会踏出家庙半步,叔父那里罪妾也会去信说明缘由,此后许氏一族再不会痴心妄想,只求您庇佑一次十一娘。”   王钊沉默许久,最终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叹了口气道:“罢了,终究是我治家不严,嫡庶不分,养大了十一娘的气性儿,阿蓁那里十一娘你自去请罪,欠崔氏的道理我这个做父亲的去赔。”   秾英汀   时知听到七娘和十一娘过来拜访有些诧异,时至今日她以为十一娘是出不了门的了,但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做客,她也不好不见。   十一娘过来是赔罪道歉时知是猜到了,但她没想到是七娘一起过来的,原本她还以为这姐妹花儿是面和心不和呢。   看着十一娘实在要顶不住羞耻的哭了,时知无奈叹息:“十一娘想来心里也是不好过,我不是那等翻后账的人,当时的气早就已经出了,姐姐既然诚心道歉,那此事就此翻篇了。”   十一娘做的事她原本也想不通,可当听七娘解释了缘由后,时知大概是明白了,说到底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哪怕表面再像个大人,想法也还是不成熟的,她就算给教训也不会真想让这小姑娘赔上一辈子。   这件事症结还在王钊,为了拉拢许氏,把庶女当成嫡女养,这么多年过去了把孩子养成了这样骄傲又敏感的性子,突然给她这么个巨大心理落差,一般人是不太能接受。   十一娘未必不知道云氏是门好亲事,可那是对一般庶女而言,对从小享受着和嫡女一样待遇的庶女却不尽然,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想不到过日子的内里,一时偏激了做错事也罪不至死。   七娘临走前诚心道:“多谢妹妹大度不计较,经此一事十一娘必定会恪守本分,在出嫁前都会在她的院子里吃斋祈福、静思己过。”   第二天请安时,时知果然没见到十一娘也没见到许姨娘,小卢氏解释十一娘病了在院子里养病,而许姨娘已经连夜送回太原老家去家庙为女儿祈福了。   看着时知面色如常的和小卢氏拉家常,七娘心里叹服,难怪她父亲说崔氏女非一般闺阁女儿可比,这次这件事终究是他们王家理亏了,可十一娘终究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妹,她们平日里可以有龌龊不满,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她深陷泥沼毁了一生。   小卢氏和时知提起这事儿也叹气:“七娘到底还是担得起嫡长女这个身份的,十一娘平日看着聪明,但一遇到大事就看出不同了,终究是格局太小。”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是世家子弟从小就学得,可真正记在心里的又有几个?   时知点头:“想来七娘的生母也不是一般人物吧。”   赵氏当时遇到那样的糟心事,不但没有被击垮,反而强撑着一口气直到女儿立住了才撒手,这也不是一般的心性。   许姨娘进了王氏内宅又如何,到最后她也活的像个透明人一般,最终所有的谋算都成了空。   王钊虽然对十一娘失望,可这个处置大半还是为了平息与崔氏的隔阂,人心难测,万一以后十一娘过的太惨,他又后悔怎么办?到时候小卢氏才尴尬呢。   时知真的越在王家住就越讨厌这些妻妾成群的男人,自己一身风流债却让女人孩子遭殃,这万恶的旧社会!   崔教授接到孙女的来信时就看到了这么一句,他感觉孙女在江南经历的一切都让她对古代婚姻制度产生了深深的“怨念”。   这不由得让崔教授有些焦虑,这古代男人可以合法一堆女人是个大问题哈,他孙女以后就算招赘也很难说让孙女婿一辈子“守身如玉”。   王钊说要替女儿赔礼并没食言,六月过了,今年江南的热气终于没那么毒了,宁江书院要举办的一场大型文会,遍邀江南举足轻重的文坛大家到宁江书院“授讲”,时知得到了一个听学的位置,这原本是留给王氏嫡脉子弟的。   这机会实在难得,时知根本无法拒绝,她此刻终于觉得王钊这个后爹也是挺有眼色的,知道她真的需要什么,没给她弄来一堆古玩首饰什么的。   而且他对十一娘的处罚看似有“包庇”,但这却恰恰中了时知的心思,如果他处理的太过冷酷反而会让时知觉得他是个过于危险的人物,需得处处提防了。   十一娘到底他的亲生女儿,所犯的错也不到一下子就让他狠心摁死的地步,就像她之所以愿意处处照顾小卢氏的处境,也不过是体谅她对阿蓁的一片慈母之心。   人可以冷静理智,但也要有些温情感性,不然和机器有什么区别。   女郎去参加这种文会也不是没有先例,只是这次能去听“讲座”的,大多是江南各地有门路和有声名的文人,王钊安排了七娘陪同时知一起去。   “咱们还是着男装吧?”七娘平日里再稳重,如今也是有些激动,她自幼承家学熏陶,又在江南这种文风盛行的地方生活多年,自然是明白这种场合有多难得,哪怕是王氏嫡子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参与的。   时知看着平日里稳重的七娘终于露出一些小姑娘的情绪,她笑道:“男装女装又有什么打紧?咱们是听学,那些人也是去听学,穿的不失礼就好。”   七娘想了想点头:“妹妹说的是,学圣人之言不该分衣装之别。”   “姐姐可知当日来的都有哪些大儒先生?”时知比较关心这个,听讲座得先知道主讲人是谁吧。   这个七娘很清楚,王钊把邀请到的大儒名单都给她拿来了,就怕到时她们两个不清楚状况,名单很详细,除了各大书院的大儒,还有一些很有声名的文人也受邀了。   时知看着名单心里点头,王氏这书院办的确厉害,像英才书院这样的南方文坛巨鳄也很给面子派来了几位最有盛名的大儒参加。   如今士族和庶族因为科举制度矛盾已经进入白热化,宁江书院背靠王氏却能在江南混的风生水起,真是了不起啊。   时知一时间竟然有些嫉妒王氏了,这是多么得天独厚的背景啊,哪像崔氏大祖房,带头弄出个知微书院,就算如今她和崔教授带着退出来了可身上仍旧牢牢印着“士族卫士”的印记。   时知以前还想过弄个公共图书馆之类的,自从知道有知微书院这么个存在,一时半会儿她是不敢想了,这完全就是坟头蹦迪的行为,崔氏大祖房和知微书院的牵扯太过深入人心,在教育领域这一块儿要是学王氏绝对会引起世家圈子的巨大不满,得徐徐图之啊!   她来江南也有想考察一下宁江书院的教学质量和读书氛围的缘由,崔氏也有很多要科举的子弟,崔教授和时知不想再让崔氏和知微书院牵扯太深,宁江书院就是一个选择。   只有离开桐州看到更广阔的世界,那些年轻人才会看清楚很多事,以后的路具体怎么选择时知不会太过干预,但她希望崔氏子弟能利用好出身的优势而不是把出身变成劣势,打铁还需自身硬啊。   既然要考察那就不用太过引人注意,世家那些老狐狸精着呢,她这次要给人一种是因为交好王氏,所以才给宁江书院面子的错觉。   时知给自己这次听学几日游定下了方针:闷声听学、苟着发育! 第58章 二更   宁江书院在淮郡郊区的微崖山半山腰,山下是净湖,就风景和位置来说一点都不比英才书院差,可见王氏当初选址是花了大力气的。   上山的过程时知想起自己去知微书院的情景知微书院给她的感觉是古朴厚重的肃穆,而宁江书院就是繁茂活泼的朝气,这里有着世家和庶族“和而不同”的理念。   相比于英才书院是单纯的为庶族张目,宁江书院最可贵的是它其实给世家和庶族提供了另一种思路,一种相互影响和演变的思路,最终到底是谁胜出它只是提问,而不是回答。   时知是真的很佩服王钊这位祖父,他一定是一位高瞻远瞩且很有心胸的人,看清楚庶族崛起的大势,没有选择如崔氏那样拼命对打压而是尝试在对手身上“取其精华”,先不说这会不会成功,但这份智慧胸襟就足以值得时知学习。   时知选择低调听大佬们的讲座,这让王钊很满意,他其实也不愿意时知太过引人注意,毕竟崔氏大祖房身后的知微书院在江南有那么一丝丝尴尬,尤其这次它的老对家英才书院也会来,只希望大家都消停些吧。   宁江书院这次文会准备很充分,各个大佬讲座时间都安排得有间隔,书院有准备庆典的院子,这次场地就选在空旷的翠微居。   时知一行人来的比较早,进了书院就跟着王钊安排的人走小道进了翠微居,俩人的座位有一层竹帘隔着,旁人看到这个情形就知道这是女客不会冒昧上前。   开讲第一位是宁江书院的山长,毕竟人家是主人,这次开篇是《大学》的内容,时知虽然对四书五经学的不深,但不妨碍她听一听。   只是这讲座和她想的有些出入,时知没上过古代学堂,她没想到这会儿的老师都这么“开明”了吗?   这哪里是“讲座”明明就是“研讨会”,底下听学的学子各种提问还不算,有好多都能提出相反的观点,看着山长不紧不慢的回答各种问题,被反驳了也不气恼而是抛出更多观点和理论跟人辩驳,时知都想给这种学术氛围鼓掌了!   这是哪位神仙大佬想出这种文会的点子啊?她幻想中春秋时期的“百家争鸣”办场文会大概也就如此了!这不就是“文化交流会”嘛!   听了第一场后时知很是兴奋,她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氛围了,虽然和她专业不同但还是很过瘾,要是宁江书院的学术氛围是这样那她绑也会把崔氏子弟绑过来上学的。   七娘显然是不明白时知在兴奋什么,但她同样很高兴,今日听学的确受益良多,王氏家学虽然也不差但到底讲东西没有书院这么深。   第一日三场“授讲”都是讨论四书五经的“文理”,后面两场是别的书院大儒开堂,时知这才发现来听学的学子有大半是庶族出身,从他们的问题就能感觉出来,世家子弟应该都是宁江书院的学生,外来的世家子弟似乎很少。   第二日是英才书院的主场,三场“授讲”主讲人都是他们的大儒,宁江书院真的是给足了对方面子,五日文会英才就独占一日。   时知听了一日感觉英才书院的风格比宁江书院的大儒讲课更“务实”,换句话说它是偏“应试风”,这也难怪寒门学子科举本来就艰难,英才书院能代表寒门庶族跟知微书院打擂台,不多弄些“干货”不行啊。   到了第三日画风却不一样了,时知这才发现前两天的气氛真的是很“温和不刺激”了,今天第一场一上来就是三位大儒同时到场,然后就扔出一句“选材之先为何”。   时知:这是要打辩论赛?   看了一眼学子们的氛围,想来他们是有准备的,时知又看了一眼七娘,这也没提前说一声啊。   七娘表示:这大概是临时变阵,她也不知道啊!   这问题一抛不用猜也知道底下学子马上会自动分出正反方了,没办法是世家子弟和寒门学子从出生起立场就划分好了。   果然,这场“辩论赛”没多久就听出立场来了,大多世家学子支持选德为先,庶族学子几乎都支持选才为先。   能做辩题的问题本身就没有标准答案,不同角度讨论而已,可问题今天这个辩题和选官扯在一起了,那就不是单纯的“德才”问题,而是选官问题,这必须得列出个具体一二三的标准。   “德才兼备,德为何在才之前,古之先贤早已给出答案,有才无德是为下品,比之庸才更能危害社稷生民。”   “德为先自是先贤至理然,然君子小人以何为判?出仕为官难不成还能量仁心有无二丈?故考评才智为主,测探德性为辅方为选材取官正途。”   “选才为官固然可取,然弊端祸患却也埋下,以智取私利比无才之人所图更深,吾以为当德才兼备才是选官正途。”   听着学子们激情讨论,时知也开始发散起思维,这个问题其实是儒家文化讨论的常见问题。   人品和才华哪个是选官最应该看的标准,这问题讨论了上千年也没个标准答案,但儒家正统思想是认为不管什么事都是“道德为先”的。   所以今天这话题不新但很尖锐,举荐做官的行迹在大良并没有完全消失,科举成为主流但举荐为官的也不少。   科举制考得是“才”,举荐用得是“德才兼备”但大多明目上还是用“德”做幌子,这是世家努力留存下来的东西,毕竟并不是家里所有子弟都爱读书都会读书。   “呵,诸位也莫要争了,如今你我寒门德才取一都成难事,哪里来的德才为官?依我看出身才是正途!”   这话一出整个会场静默了瞬间,好吧,刚才的争论看样子只是开胃菜,这会儿才是正菜呢!   时·吃瓜群众·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隔着竹帘开始找刚才发言的人,这位“勇士”可真敢说啊,这会儿科举制也好举荐制也罢其实还是世家占大头儿呢。   众世家子弟原本还挺克制发言的,这会儿却一个个却坐不住了,这家伙谁啊?这话说的谁能忍,出身好又不是我们的错,要你在这里阴阳怪气说我们无才无德?   “出身也的确是个问题,闻先贤之言久了品行自然端正,毕竟穷人乍富更显贪婪,且无家族长辈约束为祸起来怕是不小,从引出冀州之乱的贼子游明方可看出,这出身低微者刚学两天圣贤道理就敢大放厥词、妖言惑众行大逆不道之事了。”开口的学子穿着宁江书院统一的服饰,不出意外应该是个世家子弟。   时知的位置离得有些远,隔着竹帘看不太清那人的长相,但听着声音温和可一点儿不像能说出这么毒舌的话的。   这话一出真就是“炸场子”了,时知感觉要不是考虑场合问题,那些寒门学子都能撸起袖子和开口的世家子打起来。   而且宁江书院里可不止世家子弟,寒门学子也是有的,听了这话如何能忍,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寒门学子攻击那世家子,其他世家子自然也要帮忙回击,时知第一次感觉文化人吵架真的也挺“有失斯文”。   七娘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她担心今日再发展下去,就要给宁江书院埋下祸事了。   好在几位大儒显然也不想众人真打起来,如今火气出来了,他就得灭灭火。   “肃静,尔等都是向学之士,日后朝廷栋梁难保就不出在你们之中,不过是一句辩题就让你等如此赤白脸色、出言不逊,他日如何担得起大任?”   “先生莫怪。”诸学子听了这话一个个起身行礼请罪。   “前日开篇主讲为何?尔等怕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回去默十遍静思己身!”   “是。”   时知听了这话,心里感叹罚抄写果然是每个时代老师都不曾放弃的法宝,所以说辩论切忌急眼啊。   这场辩论不会有真正的结果,讨论差不多了,最后总结发言的是大儒,不过在场的能冷静下来听课的估计没几个。   等到第二场时果然新的辩题又来了,只是这次火药味儿没那么重了。   听着学子们激情澎湃的辩论,时知有些感慨,今日今日他们能这样高谈阔论其实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皇权不稳,可当皇权登上巅峰时这样的场景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连听了三日,时知有些明白这次文会的套路了,“学术讨论”加“命题辩论”,第四天大概是想给众人松松神经,安排的是君子六艺“交流会”,受邀的各地文人今日都露脸了。   时知和七娘一起在一处亭台看着远处的活动场,她们并没有想要过去,活动场所大多是外男,两个小女郎独自过去有些突兀。   “明天是要文试吧?”   时知马上考虑自己要不要提前回去,万一被抓住一起考试,和古代文科生学霸比文言文研究,这不是公开处刑吗?   “禀两位女郎,郎君有请。” 第59章 一更   君子六艺“交流会”是学子们的主场,众大佬们略微露了露脸就各自聚一起烹茶畅谈了。   时知和七娘两人过来时,正赶上几位大儒在和王钊畅聊国事,他们身后都跟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时知目测了下这阁子里有十几人,算是个小型聚会了。   王钊看到二人过来,微笑着对众人介绍:“这是崔氏女郎和小女。”   时知和七娘旁听了三天客,虽然过程没有吱过声,但众人都是知道竹帘后的女客是王氏和崔氏的女郎。   时知与七娘恭谨得给几位大儒行礼:“见过诸位先生。”   宁江书院山长笑道:“听简明说起两位女公子来听学,今日才算正式得见了。”   简明是王钊的字,他笑着举起一杯茶回道:“还要多谢诸位这几日的担待,钊谢过了。”   寒暄几句后,时知与七娘落座,时知原本以为叫她们过来也是礼貌问声好,但没想到王钊和大大儒们竟然还在讨论国事,她一时间决定闭嘴当鹌鹑。   听着他们从讨论西北战事到朝廷党争而后又转到西南的叛乱,时知真心觉得自己今天不该过来的,这会儿大良还没完蛋吧?这么聊天真的好吗?   然而看着七娘淡定的脸色,时知一时间怀疑是不是她和崔教授一直太过谨慎了,还是江南的风气就是如此?   “畅论国事”的现象普遍出现,要不说明时代思想开放要不就说明皇权衰落,时知这几年一直在猫耳山宅着,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可能是“落伍”了。   或许这短短两三年,朝廷的威望又下降一个层次了,惠嘉长公主去世后甚至有人传出熙兴帝的皇位来路不正,西南彼此叛乱打出的旗号正是这个,时知想了想局势大概也明白这些文人雅士为何敢这么大胆了。   “不知崔女郎对这有何见解?”   时知被一句提问唤回了神,刚走神就被抓包就有些尴尬了,时知抬头看过去,问她话的是个清雅俊秀的后生,看衣着打扮再加上他坐的位置就明白这位是英才书院的学子代表了。   时知刚才在低头走神,但众人讨论的话题她还是听了一耳朵的,话题又回到了前日的那个问题,科举制似乎是绕不开的话题,她算是明白叫她来干嘛的了。   时知看向王钊,眼里有无数控诉,这不是挖坑给她嘛?   王钊接收到了时知眼睛里的“怨念”,但他也是没办法,刚才几位大儒开口说想见一见崔氏女郎,毕竟听了人家几天的课不露脸打个招呼的确不好。   英才书院的学子看时知一直沉默,笑着道:“听闻桐州的知微书院人杰地灵,想必女郎也是很有些见解的。”   时知有些无语,好想问一句:这位大兄弟,我哪里得罪你了?   英才和知微天生对家,她作为崔氏灶女今天注定是要被殃及了。   时知谦逊道:“小女自幼跟着祖父启蒙,只略微读了几本书,不曾有幸去知微书院读书,见解倒是没有,只是诸位的话小女听了后有些疑惑,烦请先生们和郎君解答一二。”   宁江书院山长宽和的笑道:“女郎请讲。”   时知脆生问道:“前日那辩题和今日似乎说的是一件事,选官取才,唯德还是才,前日听诸位郎君所言觉得都有些道理,然小女不解的是这才又为何?”   这话奇怪,科举考试考的当然是四书五经做诗词文章的能力,这就算不读书的人也知道。   “自然是对圣人之言的学习,做文章的能力,看是否有治国安邦之才。”   时知点头:“小女自幼跟着祖父读书,祖父常说不求我这孙女有咏絮之才,只要稍微从先贤那里学些做人的道理就够了。”   王钊笑道:“崔公不愧名士,咱们读书说到底不也是为了明理嘛。”   时知浅笑:“所以小女不明的是,诸位学四书五经是为了向圣贤学习还是为了做官出仕?”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顿住了,这可怎么回答?读书学做人和做官也不冲突吧?   刚才问话的学子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女郎这话何意?”   时知正色道:“郎君莫急,小女并非挑衅诸位,而是实在想不通诸位到底争论什么,学先贤之言,做圣达文章说到底不还是在传达做人做事的道理?”   那不还是在“德”上打转?你们这会儿也没什么八股和策论文章,科举考试内容大多就是文章注释理解和诗词歌赋能力,时知实在想不通靠这个能看出有“治国理政”的才华。   简单来说会读书不一定会当官儿,你不去基层磨练几年哪里会知道自己有没有三板斧解决各种民生问题?   英才书院的大儒听到这话有些诧异,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那女郎是认为科举考的还是德?”   时知点头又摇头:“是才是德小女其实并无答案,但小女觉得为官取才也好取德也罢,选官的出发点应是为民。”   时知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小女读书浅薄,先贤道理也说不出什么,但只明白一点,科举考试只为选贤任能,才高八斗却不能让百姓多吃一粒米在百姓那里便是庸才,菩萨心肠却不能让百姓多积一寸麻在百姓这里亦是无用。”   看着众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时知继续道:“我大良地域辽阔,物产丰饶,东南西北山川河流各有特色,一方水土养一方百姓,四季风雨各不相同,诸位若是为官可有把握用自己的才华和道德让百姓不忍饥、不受冻?只要能做到管他是才是德选出的官,在百姓那里已是德才兼备的好官。”   时知的话其实没有正面回答她对科举考试的看法,但这个本来就是无解的,她来自千年之后的时代,那个时代做任何事都要考试,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专业标准。   然而现在还只是冒出个考试的雏形,这已经是人类历史的大进步,时知不能跟这一群刚学会走的人说,科举考试内容太过片面,除了抑制世家和巩固皇权起到很大作用,用它挑选治国人才有很大缺陷吧。   这是认知不对等的,时知没办法违心对此时用诗词歌赋能力选官的科举考试去推崇备至,她只能这样转移话题,把做官的标准和百姓需求放到一起。   老百姓很实在的,只要你能让他们吃饱穿暖那你就是有能力又有品德的栋梁好官,扯一堆没用的干什么,四书五经教你做人的道理可教不了你怎么给老百姓谋福祉。   就时知个人看来科举制是个很伟大的想法,但它弊端同样巨大,因为它太过重“文”,让所有优秀的人才全部都去学四书五经了,这严重阻碍了科学文化的发展和文明的进步。   以前九品中正制用得是品德,现在科举制用得是才华,目前来看九品中正制输了,但问题是科举制就赢了吗?   这俩后期发展的一个是为世家服务一个是为皇权服务,都脱离了它本身应该起到的作用。   听了时知一番话,在坐的都有些触动,而尤以王钊最甚,他之前就感觉时知和旁人不同,这会儿他更怀疑崔家是不是真要出个圣贤了?   “女郎是以为科举考试要改革?”开口的是宁江书院的学子,时知听这声音耳熟,这不会是那天毒舌回怼寒门学子的那位仁兄吧?长的倒是眉清目秀看着温温和和。   一下子把中心思想点出来,这位看来平日阅读理解满分,但时知却不能承认。   她疑惑的看着对方:“郎君哪里话,小女连科举考什么都不甚清楚哪里敢妄言?只不过是提出了自己的不解而已,诸位都是饱学之士,为官为民这点怕是比小女学得更明白。”   我是这个意思,但我打死也不承认。   在坐的哪个也不是傻子,都听出来这画外音了,崔氏女郎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啊。   “二十一郎莫要再问了,再问今日可真要让我等羞杀了,为官为民才是正途说的太好了,天下有才德的人不在少数,可真正做到不让百姓忍饥挨饿的又有几人?今日听女郎一席话,受益良多。”宁江书院的大儒打断了问话,他们明白这女郎的难处,所以不想让学生再点破那层窗户纸。   时知退回座位心里叹气,说好的苟着发育,真做起来好难啊,今日这话要是传出去又不知道会引起什么话题了,烦啊烦!   等回到住处后时知向七娘打听刚才那个宁江书院的学子是哪位“尊神”,寒门挑衅她就算了,这是天生身份不对盘,可都是世家子弟何苦为难自己?   然后她知道了,那人是郑二十一郎,出身荥阳郑氏嫡脉,大名叫郑濂。   时知在听到这个身份时一时间有些梗住,所以剧情要开始了是吗?   郑濂你一个原著男二、世家终极拥趸,不应该是在荥阳读书或者去知微书院,你跑江南来干什么?   话说原著男二不是个“笑面虎”吗?这郑濂看起来也不像原著描述的那样啊,感觉就是个“刺儿头”。 第60章 二更   郑濂来宁江书院已有两年,至于原因听说是他本人性格有些“桀骜不驯”不讨他父亲喜欢,知微书院的名额他赌气没要反而拜师到宁江书院山长门下。   时知想想前两次见到的少年,是有些狂傲,就是不知道这人多年以后是怎么蜕变成“笑面虎”的了。   这次下江南先是遇到“小女主”又遇到“男二”,时知感觉这剧情似乎要展开了,出售翻车图选出的十家都是在船舶司举足轻重的家族,赵家排不上号只能等明年,他家不死心让赵家姐妹给时知下了帖子,时知找理由拒绝了。   她是不可能答应为赵家破例的,先不说他们之间几乎毫无交情,就这种“不知进退”的做法时知就很无语,难不成看你家女儿顺眼送了点水果就觉得这能顺竿爬了?   又或者是那天她喝醉了给赵家一个错觉,觉得她好说话?时知懒得多想,从办完宴会后她就再没参加过任何活动,没想到这次文会又遇到个男二。   时知想到了“主角定律”,主角出场必然要有麻烦找上门的,她当天中午就用身体不适的借口离开了宁江书院。   时知的预感很准,她回王家第二天就听到个“新闻”,昨天赵家家主游净湖,却不想画舫着火众人纷纷跳水自救。   赵家家主被救上岸时呛了水,听说送回去时情况已然不太好。   “当时要不是书院的人也在,看到后立刻划船过去施以援手,赵家昨日跟去的怕要没了一半儿。”崔春仁这几日一直让人留意宁江书院的动静,哪怕他们女郎离开了也没把人撤回了,这会儿就掌握了第一手资料。   时知听到这事儿后心里叹息,赵家家主只怕是故意去净湖的,他不会不知道昨日是宁江书院在净湖边举办活动,只是不知他这次去净湖为了什么。   赵家此刻愁云惨淡,家主溺水虽然被救了上来,可仍旧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家主夫人常年身子骨就不好昨日看丈夫这样受到惊吓也病了,几位年长的郎君都还在外做事或是读书还没回来,只赵三娘和两位嫂嫂一起商量主事了。   赵三娘熬的眼睛通红,她对于自己父亲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那些个大儒文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结交的,也不知道听了谁的主意就去了。   赵五娘也一直在一旁陪着,她心里恨的很,昨日父亲出门前四姐去了趟书房然后就跟着父亲一起出门了,她年纪虽小可却明白这游湖的主意定是四姐出的!   她四姐这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喜欢做些奇怪的事,先前撒娇让母亲写信回外祖家且总是有意无意打听云州的事,然后明明先前对王家宴会很是向往,却突然说不去了这才让年纪小的她越过姐姐有机会跟着母亲出门。   可当看她和三姐收到崔氏送来的樱珠又一脸惊异,然后撺掇父亲去和崔氏套交情,还用她和三姐的名义给崔女郎下帖子,这事儿三姐和她原先不知道,事后知道都感觉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这会儿又让父亲去净湖结交那些大儒,她是真想不通这个四姐到底是怎么了,先前的事她都当做看不见,可父亲这次要是真不好了,她是决计不能原谅四姐的!   赵四娘躺在床上心里也慌的不行,她不明白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前世父亲是明年去上香才出意外去世的,如今怎么就提前出意外了?前世二哥也去了宁江书院这次文会,还带着扮作小厮的五娘一起去听学才认识的郑二十一郎,这次她特意把二哥支开,可一切怎么就和说好的完全不一样了?   还有那个崔氏女郎前世她不记得有这么个人来了江南,前世她跟着母亲参加宴会却被王九娘当众给了没脸,今世她都特意避开了可这会儿怎么全都不一样了?   是了,她“醒过来”时就有些不一样了,当今圣上也和前世不同了,可惜她前世不怎么关注外面的事,被王九娘当众奚落后就不爱出门了,后来父母去世她嫁去了林氏没多久就守寡,然后在林家一处佛堂过了七八年外面的事全然不知,人生最后的记忆还停在五娘被封王妃的情景。   重来一次,她以为是上天给她的机会,所以这半年她感觉虽然皇帝和记忆里的不一样,但她周围的事和前世并无大的差别,她稍微给父亲透露自己梦中“预知”的能力,几次事件都吻合后父亲果然信了她。   她其实也没有想做太大的事,五娘命好她没想过抢到手,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不一样的前景,这辈子林氏她决计不会嫁了,那年逃难投奔五娘的路上遇到的人是她忘不掉的光,她这辈子都没遇到过那样的男子,她只是想靠近他。   赵氏是二等豪族和郑氏有着巨大的差距,赵四娘知道她要想达成所愿必须让赵氏在江南“崛起”,前世那个人能看上五娘想来也不会太在意门第差距,但赵氏总不能太差了。   赵三娘并不知道这次出门是妹妹撺掇父亲的,平日里父亲偏爱四妹妹单独带她出门也不是第一次,她以为赵四娘这次完全是被父亲给带累了,这会儿她照顾父亲母亲这边儿就安排五娘去看着四娘。   赵五娘没反驳,只不过她心里有了计较,等她二哥回来就好了,必定不能再这么放任她四姐的。   秾英汀   时知在听到崔春仁后来又打听到的,赵家家主还带着未出阁的女儿一起游湖就有些无语,心想这不会是要给自己家去找个女婿吧?   赵家的事时知听过也就放下了,她如今更记挂海船的事,船舶司答应给崔氏的海船还要一些时日才能交货,这些日子崔氏正在训练水手和向有出海经验的人打听海外疆域的详细情况。   这会儿是有海盗的所以大良的海船出行都有水军跟随,这也是朝廷能控制船舶司的关键,世家和豪族再强横,这军队的控制权他们也插不了太多手。   崔氏要走海运贸易也必然跟“大部队”一起出发,不然海上变数太大很可能出去就回不来了。   时知这会儿让人先探查着情况,她的计划是这两年先培养出一批有经验的水手出来,等她的力量起来了,再做“另起炉灶”的打算。   船还没到手但崔氏的工匠已经过去一批进行内部“装潢”了,时知做了设计图,她给船舱划分了区域确保最大程度上利用好空间。   这会儿水手出海条件艰苦,补给也没那么方便,时知让人弄出一块儿“种植区”,把韭菜、蘑菇、豆芽这些方便室内培育的蔬菜列出来,等出海时就可以“自给自足”。   这时代的海上司南也进步了一些,但准确度还是不高,时知让阿勤她们跟着一起研究改进,这个她在猫耳山已经动手研究了,航海需要的仪器要比陆地更精准,时知希望尽力降低出海的耗损度。   古代有用葫芦、芦苇等植物做的“救生圈”,时知一时也做不出更好的材料,要是有橡胶树就好了,这次出海让人去打探一下,看看外域有没有这样的植物。   这个世界的海外和时知认知里的完全不一样,就连外域植物的样貌也有不同,但她用要试一试,哪怕找到个替代品也好啊。   正当时知埋头研究海上指南针时,赵家家主去世的消息传了过来,王氏和赵氏有旧自当派人上门祭奠,时知也让崔春仁送去了祭仪。   “赵家四娘被送去了庄子说是养病,她当时跟着赵家家主出游落水时虽然是被仆妇救得,但赵家还是要让她避避风头。”崔春仁最近跟苏管事一起办差,对淮地的事更有门路了,打听些消息已经没那么费劲。   时知并没太在意这事,说到底是人家家事,她关心的是女主还会不会去云州,自打长公主那事儿后时知总担心自己把这个时空人物关系“蝴蝶”的面目全非。   赵五娘哪儿都没去,她父亲去世、母亲也病了正在家守孝兼侍疾呢,把赵四娘送去庄子她母亲死活不同意,可几位兄长到底是下了狠心。   赵三娘虽然也不知道四娘怎么就闯出这样的大祸,可父亲去世四娘难辞其咎,对于兄长们的决定她也不敢太过反对,为了安抚母亲她只能多多安排庄子伺候的人别让四娘过的太难。   赵五娘自从父亲去世就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她自幼受父母兄姐疼爱,姐姐闯祸是她告诉哥哥们的,她知道三姐心里觉得她有些冷情,可四姐这样的人就是家族的不安定的因素,纵容包庇是为家族留祸患。   她才不相信四姐是为了家族才撺掇父亲出门的,父亲虽然耳根子有些软但对她们姐妹向来有求必应、疼爱有加,是她心里能遮风挡雨的擎天大树,如今这树塌了她们兄妹就得刚强起来。   父亲的事她是永远不会原谅四姐的,她必须得付出代价! 第61章 一更   时知收到消息,白雀他们去巴哈之行进展还算顺利,时知估算了一下时间,如果后续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他们大概能在明年开春前回来。   此次江南之行也还算顺利,时知打算把海船送出海后就启程返回清河。   崔氏海船第一次出海是和王氏的海船一起走,毕竟人家有很多经验了,这也是两家合作的原因之一,到底比和豪族一起要放心些。   王钊看着时知给崔氏海船重新做了规划,有些不解,这船上种菜不很麻烦吗?况且出海一次成本也很大,大家都是尽量压缩空间装货的。   “出海一次往返大约要在船上住七八个月,人长时间不吃菜蔬会得病。”时知没办法跟大家解释维生素之类的,但派出去打听的消息就是很多水手的确已经出现有患坏血病的了。   王钊想了想他们家的船工,似乎是有人禀报说得病了几个:“不想阿蓁还精通医理。”   王钊没有想让王氏海船照着崔氏的弄出什么种植区,海运之利不是他一个人能做主的,每年都要给太原交账,自从出现那神秘的精油和琉璃卖家,这项货轻利厚的生意就不好做了,海船的空间能多装货就多装货。   时知也并不强行安利这个,哪怕所有人都相信她说的,可他们眼里一个水手的健康甚至性命大概都比不上十几贯钱,除非大规模爆发疾病影响海运正常行驶,他们是不会听的。   这次出海的目的地是婆娑国和琉夜国,那里生产香料和玛瑙、玉石,大良一直用瓷器和丝绸跟他们交换这些东西,但时知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从出海的人那里打听到琉夜国还盛产金刚石,只不过大良贵族更喜玉石和玛瑙,所以很久都没人运回来了。   如今切割技术落后,这种宝石不容易做饰品,但时知听到后立刻就动心了,她想要做切割玻璃的刀很久了,只不过市面金刚石稀少,崔氏几块珍藏的都太大,她也没那个技术给切了,这次倒是可以运回一些回来捣鼓一下。   时知除了培训水手,还在出海名单里放了两名学员,这次出海他们要负责把所见所闻的记录下来,风土人情、气候变化、疆域分布、植被分布都要记录,同时还要负责收集各种种子。   以后每次出海时知都会派人做这项工作,相信以后总会有份完整的“世界地图”成型。   海船交付时,崔氏翻车也已经把所有关键零件的技术给了豪族,王氏是最先得到这项技术的,所以王氏名下的田地是最早出现这种巨型翻车的。   这翻车在桐州算是出名,但在江南除了达官显贵知道的并不多,此时王氏建成翻车,很多人都跑来看热闹,等听说一架翻车能灌溉五百亩田田地,很多老农都跪在地上祈福大哭。   一时间“崔氏翻车”的神奇传遍了江南各地,其实就连王钊在此前也没见过这翻车,他派出去的人给他形容甚至画了图回来,可都不去自己亲眼看到时来的震撼。   此刻他真的无比确定,这东西的出现一定会让崔氏青史留名,这简直就是农事的“神器”。   王氏翻车第一批落成,很多文人雅士也都跑去看了,宁江书院甚至由老师带着所有学生一起去看了,回来还留了作业。   郑二十一郎看着崔氏翻车同样震撼,但他此刻更加明白祖父让他来江南的用心了,这天下能人异士多的很,总待在荥阳他是没办法成长的。   不过这次崔氏和王氏结成同盟,倒是让他有机会了解一下崔氏大祖房的灶女了,这几年清河一直很安静,与外界来往也不多,那次见到他家女郎似乎也能成个人物。   这翻车他既然亲眼见过神奇之处,那郑氏必然不能错过,他要写信回荥阳让祖父明年务必派人去趟清河,这次被王氏得了头筹,他们也不能落下太远。   王氏的翻车落成,没有得到翻车图的豪族就更热切了,时知收到的帖子足足有一匣子,但她还是那句话,想要的明年去清河。   赵氏也派人过来了,不过不是请帖,他们家正在守孝是不会设宴的,此次派人过来是以赵三娘和赵五娘的名义送来一些册子,都是赵氏参与海运的经验总结,同时还附赠一封信。   信是赵五娘写得,她先是给时知赔了礼,说上次请帖的事她和姐姐事先并不知情,赵氏虽有意崔氏翻车,但并不想让坏了规矩,明年她兄长会亲自去清河拜访崔氏家主,这出海的册子就算给姐姐的赔礼,因为没出孝这次就不亲自上门了。   时知看着信,又想起上次见面的情形,心里叹气,这赵五娘终究不再是那个活泼的小姑娘了,突逢变故只怕她也要被逼着快速成长起来了。   时知命人回了信,只道明年清河随时欢迎赵氏前来,同时提醒赵氏可以提前准备一下木工了。   赵五娘看着回信,给她兄长道:“我就说崔家姐姐是个大度且明事理的吧?咱们家只要诚心道歉,把事情说开了,她必然不会再计较先前父亲的冒失。”   赵二郎点头:“是,多亏了五娘了,是为兄把人想的不够坦荡。”   赵五娘把信放进匣子,然后又开始给她外祖家写信,母亲因为父亲和四姐的事郁结于心一直病着,她得找个人劝劝母亲,这人选非外祖母和舅舅莫属。   海船是在八月初出海的,一路向南再向西行,行驶四个月后能到达目的地,等返航再回到大良得明年夏天了。   时知把海船送出岗后,就要准备启程回清河了,这次出来了三个多月,马上要秋收了,她有些想崔教授了。   小卢氏也明白不能长留女儿,她一边帮女儿准备回程的土仪特产,一边又天天把时知叫过来说话,总归是舍不得的,这次回去她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女儿了。   时知也明白小卢氏的矛盾心情,她最近大部分时间也是在熹荣堂待着了,只不过小卢氏除了一些日常叮嘱外,提起的一个话题却让时知头皮发麻。   “你如今也大起来了,原本有些话不该和你个未出阁的女儿说,但你的身份到底不比别的人,娘就直接和你说了。”小卢氏提出这话题心里很难受,这原本是她要替女儿操心的。   小卢氏悄声道:“你的终身大事要尽早上心,先前赐婚那事就是个警醒,这世上有很多人惦记你的婚事,你和你祖父得尽早有个章程。”   时知明白小卢氏这话不是催婚,她是怕有人打她的歪主意,灶女的婚事比一般挑选赘婿的人家更难,因为这相当于找个“宗妇”,绝对不可能要个歪瓜裂枣或者绣花枕头。   但好人家的儿郎谁会做个“赘婿”呢?哪怕卢氏老祖宗当初和郑家也是先有婚约再有的她当灶女的事,而且郑家郎当时也不算入赘,只不过是郑氏答应让儿子跟着卢氏姓,就因为这个世人都觉得卢氏欠了郑氏“天大的人情”。   时知这会想找个“欠人情”的都难,毕竟世家嫡脉子弟几乎没有愿意当赘婿的,不说别的家族颜面就不好看,当初郑氏那是没办法体恤孤女,毕竟当时卢家太惨了,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时知并没有什么提起婚事的“羞怯”,她平淡的道:“如今女儿还小呢,总归祖父不会选个不合心意的,母亲放心吧。”   时知待在江南这仨月对古代的婚姻越大不抱希望,看着小卢氏她就觉得心累,王钊这还算是个“靠谱”的,万一碰上个不靠谱的,她还不得烦死?   但她这会儿也不可能跟小卢氏说太多,毕竟她的想法有些“惊世骇俗”,而且事情也没到那一步,且走且看吧。   时知如今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事上,她计划着大规模养马,那就得种牧草,这个时代也有苜蓿,虽然被人当蔬菜种植,但崔教授还是给找到了,崔氏名下的荒地她打算划出几千亩去种植牧草。   那煤矿也要好好规划的着开采,这会儿铁矿还被官府掌控她也动不了手脚,但西南的战乱一起很多事就要变了,她得要做准备。   这婚事起码还有五六年可以拖,实在不行到时候她弄个承重孙过继给崔灿,总能应付过去的。   崔静海前几年的良妾生了个儿子,时知多了个“小叔叔”,这孩子也是有继承权的,只要他立住顺利长大,时知哪怕真不嫁人,家主府也不会断了香火。   当然这事儿她不会跟小卢氏说,除了崔教授明白她并不看重崔氏灶女的身份,其他人都不会理解的,就看崔静海生了小儿子后没给儿子上族谱就知道了。   这是怕她和崔教授多想,但这孩子生出来后时知却送了口气,她身上的压力总算没那么大了。   崔教授写信给崔静海表示这孩子再大一些他会开宗祠给他记在嫡母名下,让崔静海好好教养,等立住也是嫡脉的一桩好事,他们家嫡脉不管男女都太少了。 第62章 一更   时知启程回清河的当天,小卢氏亲自把她送到了码头,看着小卢氏泛红的眼睛时知心里也不好受。   上了船心情一直不怎么好,真正的阿蓁已经不在了,她能做的都做了,只希望小卢氏以后可以安心一些,但愿离开了的阿蓁也能安心吧。   阿勤几个看出女郎心情不好,课堂上问问题都积极了很多,她们女郎最喜课堂好学多问的人,所以这会儿想着法子让女郎高兴。   时知看出几人的心思,她也不点破,她其实只是有些想自己的父母了,很多事压在心底不去想,但看到小卢氏时知就很难不去想,要是现代也有个蓁蓁就好了,哪怕替代了自己也好,只要不让父母承受丧女之痛,可她明白那里没有人可以替代她安慰父母。   可人总要往前看的,时知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一直沉溺于遗憾悲伤中,那不仅无济于事还会让身边的人一起难受不安,何必呢?   回了到桐州,崔教授明显是很记挂孙女了,这会儿秋收都顾不上了,亲自跑到码头接人。   时知看到爷爷心情好了起来,她心里安慰自己她也不是孤独的,在这里她还有爷爷,老天总算不是太无情。   崔教授一直从时知的信里获取此次江南之行的事,这会儿时知回来了他才能细细知道细节,孙女这次出去感觉有些不一样了,心下感叹人果然是要有去历练才能成长。   “好在还算顺利,也没遇到什么危险。”这也是崔教授一直最担心的,就怕孙女遇到什么意外,但目前看来江南虽然不太平但也没有太过惊险。   时知也觉得这次不虚此行,翻车、海船的事都算顺利解决了,而且还考察了江南的学风,她还是挺满意的。   “我觉得还是让崔氏的子弟去江南求学比较好,那里相对安稳而且文化思想氛围更活跃,我这次都见到郑氏家的嫡子也在那里。”时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崔教授对这个也考虑过,他如今已经很熟悉当家主的套路了,这几年推荐了几位族人给各地大儒,这会儿送些人去江南的宁江书院也不是大问题。   “那就送去一些,刚好最近也有人求到门上,王氏开的书院他们想来也是不会拒绝的。”崔教授很信任孙女的眼光。   关于王氏内斗的事他们又聊了半天,最终还是觉得和王钊合作更好一些,太原那边儿也不是没给崔教授伸出过橄榄枝,但崔教授又不是真的崔清他才不会上当呢。   何况小卢氏改嫁,崔清本人也没不满,就算是崔清活着怕也是认为孙女和王钊那边儿交好不是坏事,这内里的关系是利益和情谊绑在了一起,总比太原那不怀好意的强多了。   时知在家休整了两天就又开始忙起来了,没办法如今秋收,崔教授试验田的棉花和蜀黍都要收获记录数据,她一个能顶十个学员用,这回来了自然也得去帮忙。   如今蜀黍亩产最好的田地已经能达到三百斤,棉花也能亩产二百斤出头了,崔教授还在不断改进和推广,这会儿整个清河都很信服崔教授的能力了。   不管是不是崔氏名下的土地,每年开春前都会派代表去问问崔氏家主府今年有无良种可换,耕作方式也都按照崔氏教的来,一时间清河的生产力都上了一个新台阶。   然而亩产再次上去了后,清河郡却在某种环境中里并没张扬,新来的郡守是崔氏运作出来的,崔玉烟和郡守现在搭档得很默契,清河如今是真的姓“崔”了。   哪怕是桐州刺史府察觉到什么,但有崔蕴在里面做润滑剂,大家都有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这几年清河上交的赋税不变,开出的荒地也没变更记录,桐州刺史府全部当做没看到、没听到。   西南出了叛乱后,很多州府都不太平,桐州如今有这样的安宁,崔氏是出了大力气的,不管是为公为私桐州刺史府都需要崔氏的支持,如今的朝廷已经自顾不暇,短时间出了事根本指望不上。   “苹果今年大丰收,选些最好的送去江南王家,也算谢他们照顾你这么久的一些心意。”崔教授很乐意和王氏维系好关系,小卢氏虽然不是他真正的儿媳妇,可对孙女也是真心好,这让他很记情。   时知亲自挑了几筐又大又红的苹果,让人随着货船送过去,这会儿苹果树还只在清河种了些,清河的果园大多是梨树、山楂、柿子什么的,这苹果园也就家主府种了些,果树不是庄稼,要不是特意推广宣传也没什么人会特意来引进。   等小卢氏收到时知的信还有果子时,已经是要到中秋节了,她看着几筐喜庆又陌生的“林檎果”,女儿信里说这是类似林檎的果子叫“苹果”,是她祖父前两年种的,今年顺利挂果丰收特意送来给她尝尝,要是喜欢之后再给她送些。   “这果子倒是喜人,咱们自己留一筐,其余的给各府送些,就说是阿蓁送来的。”小卢氏看着女儿的信心里高兴,这果子还没吃就甜在心里了。   画眉一边分派果子,一边笑道:“这还没到中秋女郎就惦记您了,女君可再不能像前几日一般了。”   时知走后小卢氏就一直没个笑脸儿,这会儿总算是有个晴天了。   小卢氏笑道:“是了,我是得高高兴兴的,阿蓁在信里说了过两年再来看我,崔氏要送子弟来江南读书,我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也见面。”   “那感情好,咱们女郎这样孝顺,女君可得保重好自己,崔家郎君过来读书,也是要靠您照看的。”莺歌也在一旁宽慰。   小卢氏又有了干劲儿,安排起中秋家宴的事都动力十足了,总要维系好两族的情谊,崔氏子弟读书才会更顺利,以后才能做好阿蓁的助力。   时知收到了小卢氏的回信外加一堆中秋节礼,顺便还帮王钊带了好,同时也说了她的苹果很受欢迎,各家府上还来问过清河这种果子能不能订,要是不像樱珠那样稀罕,好多人家都想买些回去过节。   既然古人这样识货,时知立刻让人装了两大船送去了江南,这苹果还是个稀罕东西,应该能卖个好价儿。   今年崔氏名下的兵勇已经到了两万多人,这些人被打散在家主府、崔氏庄园和几处要紧的矿山和庄子里训练,为了不惹眼时知平日里都让他们的装扮跟仆人一样,养这些人的开销真的是巨大。   等马场规模扩展更是要花钱如流水了,所以这会儿蚊子再小也是肉,她是不介意任何赚钱的买卖的。   时知和崔教授商量:“得送一批人去江南的硝矿山,那里得咱们自己人盯着,万一以后要有用到硝石的一天,那里就是个重要的地方,现在就得用咱们自己的人。”   崔教授自然是没意见的,他如今和孙女分工明确,他只管屯粮和管理崔氏族人的事,其余的由时知负责。   “那牧场咱们得分开建,不能都放在崔氏家主府名下。”他们要养出一支骑兵用的马匹,那规模必定不小,所以这必须要分开。   时知也明白这会儿还不到太暴露的时候,他们为的是自保不是要造反,所以真心不能引人注意。   时知找了三个合适的地方划出来:“就在这三个郡的荒地上种植苜蓿,马场也建在那里,这三个地方用别人家的名字。”   马的种类也要分开,普通马那用来交易,从巴哈弄回来的,他们要隐蔽一些养,等过几年大概就能用上了。   就是不知道白雀那边最近的具体情况,这巴哈马运回大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来信虽然说进展还可以,可时知知道没那么容易,但愿一切顺利吧。   时知这会儿也只能祈祷了,她要数量不多,带回来后想配种自己培育,但种马被控制的很严,必须有各种手续,白雀他们此行必定是有很大风险。   今年中秋宴会时知开始正式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各家女眷,崔氏家主府以后的应酬往来再也不会找族人长辈代劳了,这是时知身为灶女试炼的开始。   这次一切流程时知都亲力亲为,她不是找不到代劳的,但总要自己熟练起来,这几年盯着她的眼睛会越来越多,她得拿出个样子给所有人看,让那些想要挑剔她给她找麻烦的人闭嘴。   好在有江南那次打底,时知这次是一点都不怵了,毕竟清河时她的地盘儿,没有不给面子的人,那只要注意不失礼就好。   从请帖到陈设、菜单时知这次做的很周全,她以前是不喜欢但不代表她用心了做不好,她安慰自己说这会儿多些这样的场合也能磨练自己的表情控制和说话艺术。   阮妈妈看着他们家小女郎游刃有余的处理着一切,晚上又去佛堂和老夫人的牌位念叨了半晚上,她这会儿总算能放下心了。 第63章 二更   刚入冬就迎来了第一场雪,时知让人起了锅子,她和崔教授难得忙里偷闲一起享受顿火锅。   这几年他们都太忙,好久都没有这样安逸的心情了,崔教授今天难得兴致也很高,还小酌了一杯,大概是听到时知打算这一年不再出远门了格外高兴。   时知心里有些酸涩,她爷爷嘴上不说,但心里总是怕她出意外,她其实也不敢让自己出意外,在这里爷爷和她真的就是相依为命了。   吃了锅子,祖孙二人一边散步消食一边在园子里看景,崔教授想起崔静海前些日子的来信:“三老爷说的事,你怎么想的?”   崔静海到知天命的年纪了,精神头儿自觉没前几年好了,就想辞官回乡了,但他又担心影响崔氏官场上的布局和影响力,这会儿也是左右摇摆。   时知叹气:“大约还得请他撑两年,这会儿崔氏的子弟还没有能挑大梁的,玉烟叔父到底还是年轻。”   崔教授也是无奈:“崔家嫡脉子孙太少,这个短板可能未来几十年都是问题,这会儿还有三老爷顶着,可以后怕是都要压在你身上了。”   时知笑了笑:“船到桥头自然直,玉烟叔父这几年不也生了几个弟弟妹妹吗?到时候多用些心思,都会有一番作为的。”   崔教授看了一眼孙女,算了,不接这话题就不接吧,他也不愿意为了旁人牺牲孙女的幸福,只不过孙女以后的路难走啊!   入冬没多久,西南传来战报,朝廷的平叛大军取得大捷,西南三州不但顺利收复而且雪域国也已经撤兵减少西境骚扰。   这场仗熙兴帝一力主张打到底的,这是他登基以来少有的强硬作风,这会儿取得了这样的大捷简直有些不可思议,西南蜀王叛乱用的借口就是他帝位来路不正的幌子,这会儿平叛顺利对熙兴帝在朝野树立威信很有帮助。   时知看着战报出了很久神,这与小说的情节完全不符合,原著里西南叛乱后朝廷军队战斗力疲软无力,平叛长久平不下来,最后只好让附近几个州府出兵自救,原著男主家就是这样的环境里积蓄力量最后出头的。   可这会儿朝廷竟然平叛成功了,她有些恍然,难不成熙兴帝会成为“逆袭男主”?那么原著男主家又要何去何从?   熙兴帝会炮灰掉男主这个想法让时知有些傻眼,按照这个走向很多事也许都会不一样,以后西南局势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了。   可又想到如今天下的局势,时知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哪里那么容易呢,大良是从根子上坏了。   所谓不破不立,除非熙兴帝有壮士断腕的魄力把扶持他上位的勋贵砍个大半,下狠心整顿吏治然后收回外戚和宗室的权力。   之后再有“神助”,获得一批能力非凡大公无私的文武良才把那些官职空缺都补上,最好再风调雨顺个五六年,那大概就能成为“救世之君”了。   时知沉思了许久,她如今确认这个熙兴帝不是个软弱无能的,但她也不能说这位帝王就有力挽狂澜的实力。   说真的时知此刻竟有些动摇了,如果他真能下狠心冒着失去皇位的危险去清除腐肉并且有拯救苍生的信念和能力,时知就敢帮他一次。   大规模战乱取得的新天地和大刀阔斧的改革还是后者损失更小一些,不到万不得已时知不想看到生灵涂炭,单看这个熙兴帝有没有这个决心和能力了。   就看这次平乱后,剑南道指挥使熙兴帝会选谁了,如果他能跳出外戚和宗室的圈子,不再学着以前帝王那些妥协和平衡。   时知就打算给长安一些帮助,有些事她去做很难实现但一位有魄力的皇帝却能很容易做到,单看熙兴帝有没有这个魄力!   虽然选择这条路会增加更多困难和危险,可对天下百姓来说,那是得天眷顾之事,所以熙兴帝会有这个信念和能力吗?   长安   熙兴帝的庆功宴喝的并不畅怀,这场仗是他用尽一切心力和力量去打的,如今胜了一切似乎都很值得,他以为自己总算能看到“振兴”大良的一点曙光了,毕竟上苍还是站在了他这里。   可大军还没回来,那些人就开始抢功了,外戚和宗室这几年越发不成样子,剑南道指挥使这个位置已经有五六波人来探他的口风了,他很清楚如果一直不下定夺,那些人必定还有很多后招等着。   有时候他甚至想学惠嘉姑姑法子,把这些蠹虫一次性全都清理了,可想到那些世家和豪族他又明白自己离不开这些人的扶持和力量。   仿佛进入一个死循环一般,一时间熙兴帝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挽救这社稷江山终究非人力所能及吗?   吹了许久冷风后,熙兴帝最终有了决断:“传兰将军入宫。”   清河   时知最近非常关注长安那边的动静,可一直到了新年时知也没在看到朝廷有什么动作,看着探子传回的信息,这时她心里已经有了些明白,是她想多了。   果然等到过年后不久,剑南道指挥使新的任命出来了,对方是个时知没听过的人,叫兰佑。   长安的探子把这人的生平简历也送过来了,兰佑出身寒门,之前一直在西北军中任职,职位资历都算不错,这几年冒头后一路晋升为三品昭德将军,而且他还有个特殊身份,他妹妹是熙兴帝的贵妃。   时知捏了捏眉头,她不怀疑这个兰佑有些本事,也相信这个任职是熙兴帝权衡朝堂的结果,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兰佑如今也是外戚,熙兴帝此举不管是为公为私在旁人眼里都有后宫的“裙带关系”之嫌。   只要他继续用这样身份的人,外戚和宗室的泥沼熙兴帝就永远挣扎不出。   时知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她奢望了,如今大良风雨飘摇,熙兴帝这个皇帝不好做,“□□”已是不易,又哪里敢奢望他有改天换地的经纬之力。   “生不逢时啊。”   如果熙兴帝早出生几十年,依他的能力和长公主合力或许大良还能救一救,这会儿终究非普通人力可扭转了。   时知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坚定,有时候总会受前世的想法左右摇摆,如今前路未明她更应该坚定不移的走自己的路。   她苦心经营的是为了清河有自保之力,但天下大乱以后她还有别的路要走,熙兴帝魄力不够信念不足,大概不会是能跟她同行的人,还是再看看吧,总归只要手里筹码足够时她的选择权才会更充足。   在反思了自己后,时知打算正式让人去云州关注男主家的动向,她并不是要对男主家做什么,只是确认男主家这次还会不会有那些心思,如果有她心里得有个数。   不过想到男主那性格,这会儿就算他父亲没动那些心思,男主大概也不会是个安分于世的,不论时知对原著男主有什么复杂的观感,她也必须承认对方称得上一句“人中龙凤”,那是带着老天爷偏爱投生的做事能力。   时知的心思不会瞒着崔教授,但崔教授并没多说什么,他其实明白孙女的挣扎,他又何尝不是?   这个世界已经渐渐和他们相融,身边的人也都有了感情,总归不可能会像一开始那样当成“看客”,他们已经无法做到把自己的情感抽离出来看这个世界了。   长安终究不是他们的选择,那么一切就仍旧按部就班好了,清河这会儿正忙着规划牧草种植的事,这东西时知其实不太擅长,他得亲自帮忙看着规划种植区。   时知则负责挑选另外三个牧场的负责人,这些人明面上不能和崔氏有关系,场地还得偏僻些,选址又要在崔氏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感觉也是很心累。   桐州有几处荒山是前几年买的,周围的荒地全都划了进去,但这些地并没放在崔氏名下,时知打算把这几处选三个地方,以后它们会是马场的经营范围。   这几年战乱频起,马匹价格上去了很多,很多家族都开始养马贩马,所以崔氏去扩建马场也不是很突兀,可大规模养巴哈战马终究太过敏感,这里面到底怎么运作还得看白雀他们回来时的情况。   巴哈国也不是个太平地方,自打白雀他们出发后时知的心就没真正放下的时候。   如今西南叛乱初平,很多人都觉得熙兴帝似乎是有些“中兴”之主的样子,一些事就得更加低了,地方上的事就是这么多变,好在清河如今还算牢固。   马场要扩建崔氏族人很多都知道,可规模具体如何,要养什么样的马却没人知道,就算是崔玉烟其实也只是知道家主府在努力蓄力自保,具体情况他也不知底细。   这不是时知和崔教授不信任崔玉烟,而是很多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而且时知要走的路其实崔玉烟也不一定能完全明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家主府的事时知只是选择适合崔玉烟知道的才交底。 第64章 一更   回清河这几年,崔玉烟越发觉得他这伯父和侄女有几分神秘,但又想到这对家族来说可能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所以他除了配合平日里并不多问。   他父亲以前总是担心伯父稀里糊涂就把大祖房败了,现在依他看他们大祖房未来且不用担心呢。   这才几年的功夫,清河已经经营的铁桶一般了,哪里又能看出前几年那风雨飘摇之势?   就连族人最近都越发敬畏家主府了,阿蓁长大了,脾气手段看着温和,可明眼人都清楚家主府的大事已经不是他伯父拍板了,这份心计能力怎能不让人心惊!   今年过年家宴上,崔汶叔父多喝了几杯,拉着他一个劲儿哭,说他们这一房兴旺有望了,让他可一定得好好辅佐阿蓁。   这让崔玉烟颇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汶叔父这是有些不安且多思了,阿蓁是女子而他又有兵权,可他的身份哪里能有跟阿蓁一争的,再说就算他是嫡子,今后的形势也不是他这样只会在军营带点儿兵的能玩得转得。   各大世家如今都在积蓄力量,都是为了在这眼看要分崩离析的天下中存一口气,崔氏大祖房的未来只能看掌权人的抉择。   且不说他压根不会有那样的心思,就算有了,不用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他父亲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他从小跟着父亲长大太清楚家族延续对于父亲是怎样的重要,不然凭着他父亲的能力要想抢伯父的家主位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当初他这伯父很是不着调几年。   可为了家族稳定,父亲硬是不给自己两个年长的儿子上族谱,就连他那个刚出生几年小弟,要不是伯父去信怕也是不能被他们嫡母抚养的。   他来清河时和父亲有过默契,既然选了阿蓁,那就不会再变,只有家主府内部稳定了,他们大祖房才能有些生机可以延续。   阿蓁能力越强他只会越放心,再说了别人家家族关系复杂说到底是因为孩子太多资源不够分,他们家刚好相反,想找个人分一分都难,没看他亲爹还在越州回不来吗?   想到那些年人都快半百了还在努力给他生弟弟的父亲,崔玉烟就有些同情,他们家孩子真的太少了,灿从兄去世时他父亲听到信儿后差点崩溃,那会儿家主府就他和玉炽这两个没上族谱的男丁,眼看大祖房几乎要走到末路。   谁能想到当时的一招“救急”之法,推出阿蓁当灶女竟然歪打正着了?   时知把马场扩建的事安排完了不久,白雀一行人就陆续返回了,这次他们分批回来的,一共运回五十多匹适合配种的巴哈马驹,买马的钱再加上一路上打点的费用共花了将近万金才顺利把它们带回来。   时知看着这些马驹感觉它们似乎都闪着“金光”,她小心翼翼看了一圈儿后道:“一定要小心照看,还有记得千万把他们和要出售的普通马匹隔离开养。”   崔氏马场准备的母马是来自北部的挈克马,这种马虽然没有巴哈马血统珍贵,但它和巴哈马的混血速度与耐力也很适合当战马用。   挈克马在大良价格贵一些,但并不难弄,崔氏牧场养了几百匹这种马,刚开始没办法都养大规模纯血的,时知打算先养出一批混血用。   但哪怕是混血也要低调着养,时知可不想这些种马的血脉流落太多出去从而引人怀疑,这几年他们清河还是保持尽量低调的方针。   尽管时知致力于“苟着发育”,但近来“清河崔氏”的大名还是很活跃,没办法这个姓氏分了六房,大祖房苟着不代表别人也会苟着。   过段日子就是皇长子和崔氏小祖房女郎的婚礼,这皇长子一直都没被册封为太子,小祖房这两年一直蹦跶着联络众世家上书请求皇长子册封太子的事。   要时知说,这原配嫡长子做太子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小祖房用得着这么上蹿下跳吗?哪怕熙兴帝真想换个人当继承人那也有祖宗礼法压着呢,何况依时知看熙兴帝也不是个糊涂人,他压根就没有换继承人的打算。   之所以不早立太子这其中除了要平衡朝局的缘故,但也不乏小祖房蹦跶的太欢的原因,这会儿要大婚了小祖房可能更着急了。   前两年兰贵妃也生下两子,同时她的兄长最近刚刚接任剑南道指挥使,这完全就是熙兴帝扶持出来个有庶族背景的皇子和世家打擂台,时知看明白这些后懒得跟着费心思。   大良都不知道还能喘几口气呢,这些人还能为了个太子之位上蹿下跳,你要跳也行,拿出魄力讲条件,就说不立太子不成婚,崔氏的女郎又不是嫁不出去了,时知可不信熙兴帝舍得悔婚。   这么久还没拿到想要的,时知都觉得丢人,崔氏这会儿在外人眼里可是一家子,她实在是腻歪这种拉拉扯扯的关系了。   没有效率不说,除了无谓消耗各方力量又有什么用?   皇长子的大婚定在了七月,这还有大半年之久去准备,小祖房就想着在婚礼前能让皇长子太子名分定下,其实就是把太子妃名分定下,可熙兴帝完全不接茬儿,那意思是说皇长子到了弱冠之年再行册封。   啧啧,这还有好几年呢,小祖房这会儿心里也是不踏实吧?   崔教授看着小祖房一封封的来信也是无语,他怎么不记得他们两房交情这么“好”了?想当初他孙女差点被赐婚时,也不见小祖房回一封信啊!   这次皇长子大婚各大世家都受到了邀请,时知和崔教授完全不想参与,他们决定送份儿礼给新娘子添妆就拉倒,小祖房不高兴就不高兴吧,以后让他们不高兴的事儿也少不了,先提前适应适应吧。   投资了那么久,熙兴帝一直挂着那颗胡萝卜无非就是用政治资源帮小祖房实现他们一直想要成为崔氏六房的“鳌头”,这些年崔氏六房中小祖房入朝为官的人也的确最多。   这要是平常年月,小祖房的兴盛应该算是板上钉钉,可问题是这会儿它不是普通时刻,从惠嘉长公主去世后朝廷派系斗争更加剧烈,毕竟以前宗室外戚合作或者对立都是有“共同”的敌人。   这会儿没了这个靶子,宗室和外戚内部也开始四分五裂斗了起来,朝廷势力的分裂进而导致对地方的控制也更加疲软。   皇长子和崔氏这桩婚事定在惠嘉长公主活着时,那会儿小祖房以为熙兴帝拉拢他们是为了对抗长公主,崔氏愿意出力当然也要获得回报,但其实这婚事就是长公主授意定的。   这些年小祖房还有另外几家受到重用的世家的作用是用来平衡朝堂宗室与外戚的争斗,偶尔还要平衡一下庶族势力。   时知总感觉小祖房如今像是进入了泥沼,这几年在政治漩涡里树敌太多导致他们已然无法抽身,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抗,可越在朝堂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就越会看重皇长子的未来。   熙兴帝这手棋下的好啊,用世家给自己拉磨,又或者是惠嘉长公主留下的后招?   按辈分时知得叫小祖房现任家主伯父,当然了这伯父年龄比崔教授都大,按照小祖房那边儿的排行,小祖房家主行二。   这要是关系好,时知都想跟小祖房家主道一句:二大爷,咱们赶紧跑路吧!   时知不相信那老狐狸看不出小祖房已经陷入左右为难的困境,因为投入付出太大,或许一时拿不出魄力“壮士断腕”?   但党争不仅误国陷入它还会毁掉家族根基。   崔教授想了想记忆里小祖房家主为人,他叹气道:“这个人以前就野心勃勃,让他舍弃眼前的局势恐怕很难,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子,大祖房退出长安在他看来就是丧家犬一般,让他自己主动走这一步几乎不可能。”   时知耸耸肩:“那就随他好了,只要不牵连整个崔氏,小祖房愿意死磕皇长子的未来就去吧。”   说真的小祖房要是真撤出长安,时知都不想让他们过得太舒服,毕竟这些年他们没少打清河的主意,前几年家主府那些“钉子”有一半就来自小祖房。   这样想来倒是也理解小祖房的“倔强了”,连时知都想给他们找些麻烦,更何况朝堂斗成乌眼鸡的那些人,二大爷这会儿骑虎难下啊。   想到那些年被小祖房使得绊子,时知有些幸灾乐祸:二大爷自求多福吧!   说归说,时知还是让长安那边儿多注意些小祖房的动向,不为别的万一犯了蠢走了臭棋,时知也要早知道情况,她可不想清河被连累。   想起这些年崔氏六房的糟心事,时知下定决心,等以后局势稳定了,一定要把六房彻底分宗,其实他们早就应该分宗了,只不过以前世家最大的矛盾在于和庶族斗争,尤其是知微书院出现后崔氏力量分散不是好事,这才拖到如今。 第65章 二更   春末夏初是最适合给马配种的时节,崔氏牧场养马的好手看着这些二十几匹巴哈种马都有些激动,他们早就得到信儿了,主家要培育巴哈混血马,那他们必然是不能掉链子的。   其余的种马被白雀他们分开送去了另外三个马场,那边刚刚弄起个雏形,但牧草已经长起来了。   苜蓿草很好养活,而且它还有改良土壤的作用,时知让人大规模种在荒地上,部分用来放马,部分收割晒干用在牧草不生长的时期。   这个时代兽医很少,毕竟人看病都很难,时知就让人把会养马的人培训成兽医,她之前收集了一些牲畜常见病的治疗方法时知根据自己的医药知识进行了筛选,然后安排这些人学习。   养马是个高成本事业,战马的成本更是翻倍,时知可不想来一场病就让自己的牧场血本无归。   等来年小马驹顺利出生,她希望年底后就能挑选处第一批兵勇开始训练,这个时代骑兵有着巨大的杀伤力和行动力,她必须得让清河有这么一支力量自保。   时知把牧场的事儿交代完了后就又投入到她的教学事业了,今年老学员要开始学习中级学科知识,阿勤她们这一年进步神速已经把要学的提前学完了,这会儿可以回猫耳山实习给新学员授课了。   猫耳山又送来了七八个完成基础知识并选择医药进行专修的学员,他们会继续跟着时知上课,等毕业了继续回猫耳山进行授课。   灵猴和飞鹞也都回归了自己做为死士的职位,时知身边如今年纪大了不适合他们贴身保护,白雀就安排他们带部分适合当暗探的学员去游历外加执行任务。   时知这一年计划一直待在清河,除了马场的事需要她随时过问,也是为了更好的做药物研究,清河她调派人手物资比猫耳山方便,除了上课就是在空间做药物研究,她想做出一种类似白药的消炎药,毕竟这会儿也不可能大规模投入生产西药,还是从中草药入手比较实际。   好在之前有在这个世界学习过药理,这边的草药药性她也算熟悉,按照记忆里的几味主药,时知终于用中草药配出来外敷的消炎药。   内服她却没有把握,这会儿条件艰苦,检测精准效果和副作用都非常困难,她定的标准就只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减少剂量服用。   但基于这个灵感,时知开始教授擅长医药的学员学习怎么把部分草药做成药粉,这样可以提高用药时的效果,等他们成熟起来中草药成分的药物或许可以成规模生产。   时间一晃到了七月,皇长子大婚如期举行,小祖房期待成空熙兴帝到底还是没弄个“双喜临门”册封太子,清河从长安的探子那里得到了份宾客名单,崔氏除了大祖房没有派嫡脉子弟去参加,其他几房都派去了嫡脉代表去了。   崔教授表示那这也没办法,大祖房嫡脉人丁稀少,他是一家之主已然老迈,总不能让时知这个未成年的女郎千里迢迢跑去长安吧?   不过人不去礼却很看的过去,时知送了两瓶精油、两套玉器还有几匣子古玩给新娘子添妆,这名义上还是她侄女呢。   自打这桩婚事定了,时知就很同情那个女孩儿,年纪小小就要被家族送出去搏前程,大良如今风雨飘摇,小祖房或许还有一份生机,可那个女孩子以后怕是没有退路的。   其实要是皇长子没被册封还好,到底是大统名分未定,可要是真被册封为太子了而大良真又到了不保的那一日,那身为太子妃的崔氏女,她的家族不会是她的退路反而只会是她的催命符。   新的王朝建立不需要一个前朝太子妃还活着,一个野心勃勃的世家也不会允许有这样一个“拖累”。   看着信中探子传回来的婚礼规格如何盛大,崔氏小祖房的嫁妆多么丰厚,整个长安如同过节一般的庆祝活动,时知心里叹息,这也许是这个王朝最后的盛歌了。   清河对于这场婚礼也只是感叹一下,纷乱的局势自保已是难得,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命运选择。   七月过了就要准备秋收,今年春天清河干旱导致夏收减产,这会儿秋收的粮食就更重要了,崔教授已经住到庄子上巡视去了。   崔教授在秋天棉花丰收后就找来工匠研究棉线纺织的事,这棉花如今还是用来御寒没有正式用来织布。   这会儿的织机都是纺织麻和丝,但棉花的产量很少就没用来织布,先前时知去看过这会儿的纺线车效率很低,前几年棉花种植还不成规模这个问题就一直没考虑。   可他想以后大规模推广,那就得把棉花的作用增多,这纺线车就得改良弄出来,时知原本要接过这件事,可崔教授觉得孙女操心的太多了,正好秋收后他就闲了下来,这会儿刚好有功夫带着工匠去实验。   不说孙女那边儿事儿太多就论“经验”也是他丰富,他对纺线车的记忆来自童年他的母亲而时知来自历史课本,怎么看也是他更适合主持这个工作。   崔氏的工匠还是很给力的,崔教授画了个模糊的图,他们做了几次后已经改良的和崔教授童年模糊记忆里的差不多了,只不过这纺出的线实在太慢了,线也很粗。   崔教授很不满意,工匠们把梭子改了又改了,对于崔教授把棉线纺成和蚕丝差不多的要求工匠们有些崩溃,这简直要要命了。   等到能把棉花纺成崔教授基本满意的细线时都是第二年开春了,虽然还是不够崔教授当初定的的标准,但看着棉线放到织机上织出布匹,崔教授试了试手感感觉还行,总算放过工匠们了,   虽然他一开始就知道知道普通麻布制作更繁杂成布也更粗糙,但他定个高标准大家才有进步空间嘛。   崔教授这会儿高兴的不行,他一向只擅长种地,这会儿也弄出“发明创造”来别样的满足感爆棚,尤其这棉花从育种到纺织全是他一手操办的,那就更不一样了。   时知看着雪白的棉布,她的思绪却到了别处,如果线可以再细一些,织机再改进一下,这样她就可以做医用纱布和绷带了!   这会儿织机效率也不高,时知想要让工匠去改进,但她其实也不知道明清时期的织机是什么样子的。   至于“珍妮机”时知只听过故事,是说把纺线车踢倒了有的灵感,它可以一次纺出多根棉线,具体什么样子她不知道,要改进到满足时知的需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时知没把这个想法告诉崔教授,她爷爷也是个“一生要强”的人,这会正开心呢,还是不打击他了。   崔教授心满意足后又去庄子了,今年春耕又要开始了,这会儿也没时间再带着工匠研究,而且时知的及笄礼也要到了,这是家主府的头等大事,时知和崔教授都要抽空去安排各项事宜。   时知的及笄礼是清河早就期盼已久的事,这代表他们的继承人终于“成人”可以行使更多家主府的权力,当然了也要尽到更多的家族责任。   很多大祖房的族人早早就回到了东武城准备观礼,小卢氏已经提前把给时知准备的及笄礼物送来了,她已经不适合再来清河,但心意总要送到。   族老们甚至早早就开始和崔教授讨论起流程,这些年很多人都担惊受怕就担心他们的灶女夭折了,现在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时知的及笄礼插簪者把原本的女性长辈换成了崔教授,她的身份代表的意义不同,家族期望也不同,族老们当然明白崔氏的灶女不是个普通女郎在家相夫教子,真要那样他们才要哭出来了。   时知的及笄礼场地定在了家祠,这是崔氏宗子才有的待遇,当天一切规格安排崔汶都是再三确认无误后才放心的。   各大世家都送来了贺礼,就连长安熙兴帝都凑热闹送来一份儿,且不说这次及笄礼是继承人的要格外重视,就说因着崔氏人少这礼就得格外重些。   原因很心酸,每年各大世家本来就有着复杂的姻亲关系,这婚丧嫁娶的人情往来上崔氏家主府都是做“赔本买卖”,好不容易清河有次大活动了,各大世家的亲戚们表示这及笄礼不往重了送他们都不好意思,每年净收崔清老东西的礼也挺同情他的哈。   及笄礼当天崔氏家主府宾客满棚,族人来了次大集合,除了实在无法赶回的族人能来的都来了,感觉这次比祭祖都热闹。   时知穿着繁复的及笄礼服,头发简单梳起没有一丝首饰,伴着唱喝祝词给祖宗和来宾行礼,最后崔教授亲自给她插上白玉簪。   崔教授看着孙女肃声道:“今日为尔取字时知,愿尔无论何时何地皆能秉持本心,清明高洁,不愤不迷。”   “谢祖父,崔氏时知莫不敢忘。”时知恭敬行礼,这是她前世的名字,爷爷明白这个名字对她的意义,所以还是给她用了。   崔氏阿蓁两岁时由父亲崔灿名崔臻,今日及笄由祖父崔清取字时知,过了今天后世人皆知崔氏的灶女正式成人了。 第66章 已修文   及笄礼过去后时知就立刻跑去了牧场躲清静,没办法家主府上门拜访的人成倍增加,崔教授都受不了了也跑到庄子上继续忙春耕的事了。   后来祖孙二人被烦的没办法了,直接让人放出消息,就说家主找高人给时知批过命,不到双十不能成亲,否则有早夭之相,并且不利于子嗣。   这话一出不管大家信不信的,总算是拦住那些想让她尽快成婚的人了,时知感觉压力山大。   这个身子虚岁才十五,现在就成亲生子是真的怕她活久了吧?   时知理解那些人大概是被崔灿的英年早逝弄怕了,可是他们就不知道女性继承人要承受怀孕生产的危险?   别说此刻时知压根没有心思成婚就是她有,也不可能为了什么家族子嗣去成婚的,婚姻又不是配种!   崔教授收到了三老爷的来信,信中虽然没有催促但也是提醒时知的婚事要早做安排,毕竟那么多人惦记,难免不会夜长梦多。   崔教授很无奈,他又不能说他其实做不了孙女的主,何况他也不希望孙女太早就成婚生子那太危险了。   回信时崔教授只能以“灶女婚事必须慎重”为由搪塞过去,同时也表示他们得把风险分化,崔静海幼子崔四郎已经年满六岁,崔教授想今年给他在族谱上记在嫡母名下,所以让崔静海给四郎以嫡子的身份取个名字,然后好上族谱。   越州   崔静海收到兄长回信后出神了很久,人就怕脑补过头,他以为兄长延迟时知的婚事是怕再出意外,所以想等四郎大一些再成婚,这样的话哪怕时知成婚生子中途出了意外,也会减少崔氏动荡的风险,毕竟要是留下个幼子幼女那时知的丈夫再“挟天子以令诸侯”,崔氏就麻烦大了。   崔静海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炯”字,愿四郎以后能为崔氏和灶女带来光明和守护吧。   崔静海的嫡妻出身太原王氏旁支,她听到丈夫要给四郎聘请先生,今年要正式开蒙读书,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四郎名分这件事总算是解决了!   四郎打生下来他生母就病病歪歪一直在养病,前几年崔静海把孩子抱到她身边教养,这日子久了也养出感情了,能给这孩子个好前程她也是高兴的。   她和丈夫成亲多年虽说谈不上琴瑟和鸣,但也算相敬如宾,早些年因为子嗣的事她还郁结,可如今是什么都放下了。   清河   崔氏庄园的牧场因着扩大规模,所以搬迁出了原来的地方,时知最近在挑选适合当骑兵的兵勇护院,她的小马驹们已经陆陆续续出生了,养个两年就可以训练,时知打算选一千人练习骑术和马上格杀,用大良本地的马先训练,以后巴哈马长大了刚好能把适合当骑兵的人也挑出来。   挑出的人送去了牧场,未来一段时间他们会成为崔氏牧场的“护卫”,过两年他们当中最适合当骑兵的人会获得一匹巴哈马继续训练。   时知把人安顿好后又回到了庄园,前两年蒲尊山的煤矿开采成规模后,时知就在庄园围了个院子,崔氏技艺最精湛的铁匠吃住就在这里,她让人开始用煤炭冶铁,   如今铁矿虽然可以私营,但没处铁矿都要登记在册且开采量有严格限制,朝廷会派人在铁矿盯着,而且经营铁矿还有很重的赋税。   崔氏名下的铁矿一直也没大规模开采,主要是这会儿冶铁技术就跟不上,哪怕时知让人用煤炭冶铁,也告诉他们冷锻的原理,可理论和实践隔着几个世纪呢,时知在这块儿完完全全门外汉!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又痛苦的过程,两年下来打出的铁是比原先坚韧了许多,可离时知期望的差太远了,崔氏的工匠其实并不擅长锻造兵器,这会儿也只不过是被赶鸭子上架。   除非能遇到个冶器大家,否则很难再有更好的进展,最后没办法今年时知只好用她现有的一些化学和物理知识,指导工匠们冶铁提纯,然而这也很难。   首先就火候问题就总控制不好,一不小心在淬火时就出现裂痕,时知第一次明白隔行如隔山这句话的重量,这和制作翻车完全不是一回事,就连她的工匠们其实也是跨专业了。   她把几百年后的技艺原理告诉他们,这中间是无数代匠人们总结的经验和技术,时知没办法把这些也教给他们。   如果连一把刀都做不好,那其余的更不用想了,时知这时候已然明白冶铁炼器这件事是个漫长的钻研工作,要速成几乎是不可能了。   在想明白这件事后,时知立刻改变了策略,她一边让匠人们继续研究寻找突破口,一边让人在大良境内探访有没有什么人擅长冶铁炼器,但想来很难这样的人大多在官府名下给军队打兵器呢。   铁的坚韧度不能达到预期,但武器的杀伤力也不只是材质,还有设计,时知把诸葛连弩拆了把原理吃透后,她决定改造□□的射程还有准头。   这个她可以亲自上手,在这方面她比冶铁有天赋,前两年设计翻车时她的物理力学又重新捡起来深造了一回。   白雀对□□改造很感兴趣,他虽然不明白女郎写写画画的那些符号,但他有大量“使用”经验啊,很多操作问题时知想不到的他和手下的人都能提供。   为了增加准头和射程,时知把十连发改成了□□,毕竟有材料和工艺限制,要想达到预想的杀伤力那就要有所舍弃,主要也是时知她也不是专业兵工人士,但就是这样改出的□□就已经让白雀等人惊叹了。   时知的箭术已经小有所成,但她没实战经验,这会儿拿着改动的□□射练习感觉没一会儿整个手臂就麻了,反作用力太强了。   白雀拿着射了几箭也感觉这东西不适合时知用,以他的臂力都感觉虎口震得发麻,“女郎还是让属下等人实验吧,这东西容易伤了您。”   时知也明白她的确不适合用这个:“这弩的准头不够,还要再改进。”   杀伤力是提高了,远处的靶子都穿透了,但以她的箭术都没全入靶心,想来还是要再改动。   白雀等人想说这已经很好了,他们以前用过的弩无论杀伤力还是准头都没这个好用,但他们女郎向来做什么事都是高要求的,所以最终都只是安静的继续陪着时知做测试。   时知在做测试时白雀等人建议,改良的□□在把弓身材质换成软弓更适合骑兵用,时知听了建议立马改了,她这两种□□可以让骑兵和步兵打配合。   以后天下如果真乱了,他们最适合做的就是防守,清河有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包括时知在内的所有崔氏子弟没有什么擅长领兵打仗的人,哪怕崔玉烟也只有将才而做不了什么统帅,要把武力交给擅长领兵的外人那还不如自杀来的迅速,时知这会儿只好努力给她的人加强装备和现在着手培养能带兵的人。   以时知的计划,崔氏要想在乱世求存,那就必须有武力,现阶段这武力她得在控制住的范围,规模太大她又没有太突出的军事才能,养那么多人只怕会出乱子,规模太小又无法自保,所以一切都得精准计算。   虽然时知不想承认,但这个时代女人做事太难了,所以她不可能像原著男主家那样在天下大乱时立刻就光明正大广招人才,那些追求建功立业的野心家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相信一个女人能成功。   甚至她的女儿身在很多人眼里会是“机遇”,刘邦韩信那样的关系放在她身上,分分钟就是她给大良版“韩信”做嫁衣,而且所有人都会觉得“理所应当”,看到惠嘉长公主的经历时知就很清醒了。   甚至时知都能预测,若是她没有个正当理由就去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那些诸侯势力立马就能给她扣上一堆“祸国殃民”的帽子,哪怕是贩夫走卒都会有资格跟着唾弃她“不守本分”。   所以时知很早前就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她不会去在乱世刚起时就迫不及待扯出旗号争什么“大义”和“民心”。   这个世道压根就是不公平的,女人做事要比男人艰难无数倍,她比别人需要的时间更久做的事需要更多,那样才有可能去争夺主动权,不把人心里那些固执的偏见拔了到头来都是无用功!   首先她要做的是在部分区域拿到话语权和控制权,以她的能力大规模开疆拓不能马上实现,但守住部分地区然后再徐徐图之却可以做到。   她要用守住的地方为基点,润物细无声,让所有人渐渐接受女人也可以做大事成大业,进而去实现她真正想要做的事。   这个过程她要剔除很多东西,也要警惕很多人和事,同时还要权衡好崔氏内部和外部的人和事,这将会是个大工程,其难度甚至比开疆拓土也不差什么。   崔教授说她给自己选了条无比辛苦的路,但时知很愿意去努力实现,她或许做不到改天换地,可她愿意给这个时代留下些不一样的东西。 第67章 二更   在时知进行武力装备升级时,崔教授今年终于把棉花推广出清河了,崔氏名下的土地今年清河还有几个地方都种上了崔教授培育的棉花种子。   有些农人想要跟着学崔氏也不反对,但想要获得崔氏棉花种子就得立下契书,产出的棉花要出售只能卖给崔氏,这一点崔教授还是有信心的,在桐州地界上还没人敢截崔氏的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崔氏的大部分田地和劳动力都要用来产粮食,棉花没办法靠自己大规模种植,这几年家主府养的人越来越多,需要的棉花也就越多,时知还想趁这几年安逸囤积一部分,那需求量就更大了。   清河这边儿已经开始把棉花纺织安排上了,种植棉花的人户可以学习纺线织布,也是要立下契书给崔氏收购的。   棉布结实耐用,还比麻布更省事儿,清河这边儿种麻养蚕的都少了许多,部分人家麻田和桑田都改成了棉花地,收入都差不多,种棉花织布比种麻养蚕纺织要更省事儿,还不耽误种粮食。   当然棉布价格要比麻布贵许多,普通穷苦百姓还不舍得自己穿都拿去卖给崔氏了,但一些富裕些的人家已经开始用自己织出棉布裁衣了。   崔氏收上来的普通棉布给兵勇做冬衣和棉被,还有一部分棉花由崔氏的织工亲自纺织,这些织染极其讲究的棉布被崔氏运到江南、长安还有海外高价出售,这种布料的做工精细识货的人都明白其成本必定不菲,这也为崔氏推广棉花找个理由,毕竟要有利可图才能下这么大功夫推广了。   时知做这个生意除了给崔氏垄断棉花收购权找个名头,还有就是她真心想挣这个钱,家业越大花费就越大,总要想办法开源才能不至于入不敷出。   桐州的棉花被崔氏垄断收购,但棉花种植却并不保密,所以还是有部分种子流入外地,这个崔氏并不在意,这东西如果不是大力推广根本无法普及,因为现在很多人种粮食都吃不饱呢。   果然这棉花流出去也没引起多大重视,倒是有些人也想做棉布生意,可纺织技术一般,也织染不出崔氏那样的布匹,卖不出丝绸的价格,便宜卖了获利一般,所以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效仿。   倒是崔教授的小麦种子和蜀黍种子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些年崔氏良种的名声越大大了,很多人都跑到清河换种子,崔氏都很大方换了。   崔教授甚至还把耕耘方式都写成册子免费传授,那些人能学到多少全看自己本事,不过种粮食这回事一看天、二看田,不同的环境和气候适合不同的品种,崔教授这些年研究培育的种子都是适合桐州地界的,外地引进这些种子增产的效果不会有桐州那么明显。   这也是很多人以为桐州地界的人把崔家家主农耕的本事,传得那么神乎其神是崔氏故意宣传出来的,崔家也不多解释,暗中养那么多人这粮食增产多少还是只有自己清楚最好。   清河这边儿努力增产丰收,长安却出了大事情,兰贵妃与熙兴帝所生的五皇子和七皇子出了天花,如今宫城已经被封禁了,甚至长安都限制行人随意走动了。   时知得到消息后只感觉脑门儿发胀,这件事儿要是没有小祖房的手笔她都敢把崔字倒过来写!   但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她接到消息已经晚了,这会儿五皇子和七皇子还有没有气儿都两说了。   时知一直担心熙兴帝玩儿的平衡之术不到家,这会儿果真应验了她的担心,耗尽了世家的耐心,给你来个釜底抽薪你又能怎么办?   其实他们怎么争斗时知都不关心,可问题是兰贵妃的哥哥已经是掌握一方兵马的地方大员了,这是小祖房在逼熙兴帝做个选择。   长安   熙兴帝已经熬了三个晚上了,五皇子和七皇子的住处被封了,贵妃的哭求他没办法答应,天花的传染性太可怕了,他不可能拿一宫城的人去赌。   进去的太医传出信来,两个皇儿的情况都不大好,熙兴帝焦心之余又开始后悔,他其实应该把太子之位许出去的,不应该把那些人的耐性耗尽。   看着兰贵妃哭得凄惨,熙兴帝心里也不好受,可他不能让这件事再扩散了,动手的人是皇后,这是与他患难与共的发妻,他还能真杀了她不成?那样让皇长子以后如何自处?   皇后不相信他说的兰贵妃是他故意宠出来的靶子,因为他在这里面还是有两分情谊的,如今左右为难,想来也是可笑,机关算尽还是被人牵着鼻子走,总之都是孽!   时知再次收到长安的消息是几天后,两个小皇子都已经夭折了,这件事被熙兴帝定性为突发疫病,兰贵妃也被关在了宫里。   时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明白熙兴帝是站在了皇长子这头,可剑南道那边儿又该怎么办?兰佑出身行伍可不是个好说话的。   很快剑南道传回消息,兰佑暴毙身亡,副指挥马俊暂时总领指挥使职权,直到等朝廷选派新的指挥使赴任。   这已经是十年内暴毙的第三任指挥使了,剑南道这个地方似乎是被下了诅咒一样。   崔教授看着消息想到朝局的变动:“小祖房这次怕是动用了雷霆手段,给了熙兴帝全力一击。”   时知苦笑:“可终究埋下了祸患,此事过后只怕皇长子都很难不去忌惮自己这个岳家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皇后亲自动手的后果就是帝后关系彻底破裂,熙兴帝原本和皇后关系还算和睦,此后却再难转圜,皇长子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个扶持他的岳家了。   庶族和世家这一场争斗,此刻是世家占了上风,然而时知却担心这件事背后的影子。   她总觉得小祖房这次做的太干脆太狠绝了,颇有些惠嘉长公主的风范,小祖房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能人了?   又过了些时候,崔氏暗探传回消息,云州荀氏那边儿有了动静,而且他们打探到今年五月端午前后,云州有人亲自去了长安。   时知看到这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面有谁的手笔了,西南叛乱给了很多人机会,可它平复的太快,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怎么会容忍它再次平静下来?   小祖房这次果然是有“高人指点”,只不过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二流世家背后已经养出一只吃人猛虎!   云州位处西南边陲,与春州的四季如春不同,地处高原盆地,一年中有几个月也是冷的,这里因为以前战乱不断,所以民风彪悍哪怕是大良把西海国打趴下了,这里好武的风气也没怎么变。   如今与它接壤的西海国是大良的附属国,所以边境很太平,蜀州动乱它因为有天堑遮挡并未受到波及,可它的兵权是在剑南道指挥使所属范围管辖的,最不希望剑南道太平的大概就是荀氏了。   这次小祖房做的事时知猜测十有八九就是原著男主干出来的,别看这会儿男主才十八九岁,但心性手段可一点都不比那些老狐狸差。   时知心里有些不安,她太清楚男主那性子了,很多时候他做事都是连环套,小祖房这件事只怕还没完。   可问题是清河崔氏的名头不止小祖房一家用,时知再不喜“二大爷”这一家子,那也不能眼看着他们带着整个崔氏翻进沟里。   她连忙叫来白雀:“你亲自带人去趟西海国,把荀氏和他们交易铁矿的事闹出些动静,记得要扫干净尾巴,务必让所有人一开始都查不出是谁干的,等到后面留些东西给他们,让荀氏往雪域和西关查。”   白雀虽然疑惑女郎为何这么关注一个二流小家族,但他习惯了服从:“可要属下把他们的交易彻底搅断了?”   时知摇头:“荀氏在云州经营太久了,咱们的人只能捣乱却伤不得他们筋骨,它暗中的势力怕是不比顶级世家差,只不过名望经营上有意低调,这才让所有人注意不到它。”   就像如今有人来清河捣乱那要是没本事只怕也回不去了,继而想到什么,时知又道:“荀氏的事可以让小祖房那边的探子找到些线索,以现在的情况或许让荀氏忌惮小祖房的能力也不错。”   省得荀家子真以为崔氏净是些蠢货了,不管他计划要做什么都会掂量掂量崔氏的实力,最好是放弃设计崔氏的计划。   时知增强实力的渴望更加迫切了,连原著男主都开始出场了,那离天下大乱也不远了,可惜她的冶铁技术还没太大进步,不然这会儿她都想给崔氏的兵勇武装到牙齿了。   男主出场让时知想到了正在江南守孝的赵五娘,也不知道这俩人还会不会遇上,男主如今的婚事未定,如果不娶他自己看上的赵五娘那最有可能就是和某个世家联姻。   等等,荀家子不会是在打崔氏女的主意吧?   前世小祖房拼命想和男主联姻,今世男主机关算尽想和小祖房联姻也不是不可能啊! 第68章 一更   长安   崔氏小祖房的住宅和大祖房其实就隔了一条街,当初选址时是大祖房最煊赫的时候,两房血缘关系还近些为显亲厚小祖房当家人就选了这里。   如今两房形势已经彻底翻转,大祖房的宅院都关闭快十年了,世人都说大祖房已尽凋零,而小祖房却是繁花正好。   崔椿看完密探传回的讯息后就一直在望云阁看着远处大祖房的宅子,想他年少时雄心壮志誓要做崔氏第一人,可当时崔清的兄长崔澈是他难以逾越的高山,那大祖房也是小祖房的拦路石,只不过崔澈命短,后来崔清上位,大祖房日渐衰落,小祖房却在他带领下蒸蒸日上。   崔椿这几年终于感觉自己要实现他年少的梦想了,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着了一个小儿的道   为了扶皇长子上位,小祖房做了太多不可对人言的事,而这些事有一部分是和荀家一起图谋的。   他当初以为荀家是看上了剑南道指挥使的位置,他原本想着荀氏一个二流世家想攀附他清河崔氏往上爬也并无不可,剑南道指挥使的位置给了他们就等于握在小祖房手里,这是一举两得,如今看来却是糊涂至极。   密探查到的消息让崔椿惊起一身冷汗,小祖房在顶级世家之列,可就算是他也不敢说小祖房有这样的能量,这荀家积蓄的力量已然可怕。   荀氏在云州盘根错节已然势大,可朝廷和世家却浑然未觉。如今知道荀氏图谋不轨崔椿却不能明面做些什么,不然荀氏除不去,小祖房却要惹一身骚。   想到大祖房当初灰溜溜离开长安的情形,崔椿心里沉甸甸的,他绝对不能让小祖房也陷入那样的情景。   那荀氏他短时间内不能做得太过,可只要皇长子上位,他就能立刻腾出手来收拾了他们。   剑南道的位置绝对不可能给他们,荀家这些年一直低调着,若不是他们和西海国那边儿出了岔子,小祖房密探也找不到他们的马脚,既然荀家自己不小心,那他就添把火让他们低调不起来。   想要玩螳螂捕蝉那一套,也得看看自己吃不吃得下!   没过几日,西海国贵族和云州暗中走私铁矿的消息就传了出来,熙兴帝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开始有些想不起来云州都有谁,后来还是身边人提醒,云州还有几个二流世家呢。   其实这也不怪熙兴帝,除了世家子弟,没人会有事没事背别人家族谱,云州地处偏僻又没什么大事发生,所以真的很不起眼。   然而再不起眼,这走私铁矿可不是小事,熙兴帝离开下旨让剑南道副指挥使马俊彻查此事,铁矿走私,或涉军中,让剑南道指挥使去查也算合适。   只不过熙兴帝又有些犯难了,这剑南道指挥使的位置他到底让谁接呢?   云州   荀家家主在听到西海国那边儿出了问题后就立即让人封锁消息,云州这边儿一点风声都没露,可长安却传回消息说这件事已然惊动了熙兴帝,荀家家主险些没喷出一口老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安什么时候关注云州的事了,而且还传得这么猝不及防?   “派人去把大郎找回来,告诉他长安那边生变!”荀家家主此刻有些后悔让儿子去长安了,只怕是他儿子去长安活动引起什么人注意了,可到底是谁呢?   荀延从长安回来后就去了春州,荀家在春州也有经营,只不过这次他出发的路上遇到了一些意外,西南叛乱平复后,一些打散了的叛军藏匿于深山躲避,这云州、春州和蜀州相邻又多山川,所以有些叛军就跑到边界上落草成了流寇。   那江南赵家一行人刚好就遇到了这些叛军,赵家虽然带了不少人,可与那些在战场厮杀惯了的叛军比完全不够瞧的,要不是遇上荀家的人只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听到赵家二郎是送妹妹去外祖家,荀延派了一些人护送他们,史家和荀家也算是世交,史家外孙遇险他既然救了人那就送佛送到西好了。   荀延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往春州去了,只不过他刚落脚不久就听到探子传回消息西海出了事儿,这事儿是他二叔负责,如今他父亲愿意摁下他只当不知道。   然而家里突然又传信让他回去,说是长安出知道了西海国的事,荀延一时间怒火中烧,他在长安苦心经营的一局棋是怕要破了!   荀延昼夜不停赶回云州,马俊那边儿派来查走私的人也到了,荀家虽然不担心这些人真查出什么,毕竟他们家在云州也不是白经营这么多年,但这件事到底是很麻烦,某种意义上一点事情也查不出来本身就代表有“问题”。   荀家家主看到儿子回来了,立刻就把这件事交给儿子处理了,他实在顶不住他老娘的哭,处理他二弟的事他还是交给儿子好了。   小儿子、大孙子就让这俩老太太的命根子对上吧,总之糊弄他娘他儿子比他行。   荀延这次回来心情可想而知,长安那边的事他布局了一年多才做成,可这会儿泡汤了不说,还把朝廷的目光引到了云州。   与顶级世家联姻是他和父亲共同决定的,以荀家家世娶个顶级世家的旁支嫡女或者嫡脉庶女并不难,但他要娶嫡脉嫡女却很难,所以他得让人看到他自身的条件,经过一系列操作崔氏小祖房家主就很看好他。   剑南道指挥使的位置荀氏想要,是为了西南,但与顶级世家联姻的好处却在以后,在名望地位上这些顶级世家有着巨大能量,天下文人学子的眼睛都盯着他们。   可这会儿却都不能实行了,荀家如今还没做好万全准备,云州也要从长安的视线里消失,荀家是得有所牺牲了!   清河   时知听到长安那边的动向一时松了口气,这二大爷总算机灵一回了,没真相信荀氏,还知道自己去查一查,总算没浪费她苦心留下的线索。   在猜测出荀家惦记剑南道指挥使的位置后,时知立刻决定给搅和黄了,要是真把剑南道指挥使的位置给了荀家,那整个西南五州不出三年就都姓了荀了。   这会儿清河还没完全积蓄好自保的力量,大良看上去也还能苟延残喘些时日,荀家几十年的准备虽然已经奈何不了他们,但不让他家继续势大却也不是不能做到。   虽然说西南五州早晚会落入荀家手里,可不能是现在,时知再次遗憾崔氏军中没人,就连其他五房也缺乏军事人才,不然剑南道指挥使的位置她还真不介意帮小祖房暂时弄到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基因的问题,崔氏立世几百年好像就没生出过什么军事天才,文豪大儒倒是出了一打。   其实崔玉烛要是年纪和资历多个十几年,时知就敢把他从越州弄去剑南道军中谋个职位盯着动向。   可以这会儿的崔玉烛虽然也机灵,但在荀家面前连盘儿菜都算不上,时知可不敢让他去送人头。   希望熙兴帝这次派个靠谱的过去,起码别随随便便又被“暴毙”了,一方大员动不动就没了这也太儿戏了。   马俊派人去云州其实就是有个过场,他并没有觉得能查出什么,这些世家在自己的地盘那是盘根错节,哪里是外人能查出的。   然而他的人还就真查出来了,云州防御使亲自“投案自首”了,云州驻军这些年一直被拖欠饷银和装备,西海国走私的铁矿就是云州防御使找人买的,荀家有人在这里面当了“二道贩子”。   云州防御使在西南叛乱时偷偷在云州开了个小金矿,这买铁矿的钱就是开出来的金子,如今那矿被开得差不多了,铁矿也进了云州驻军的手中。   这个结果就有些尴尬了,当初西南叛乱时云州几乎就是被放弃了,但人家自己发挥自主能动性自给自足了,这会儿来查旧账朝廷不心虚吗?   当然了荀家在这里面的确是吃回扣占便宜了,可世家就这副嘴脸,大家不早就习惯了吗?   熙兴帝看到马俊的密折感觉有些臊得慌,他也不好意思说他是真把云州给忘了,然而这件事怎么处理就得好好拿捏了。   走私铁矿私铸兵器这是谋逆大罪,可问题这件事事出有因,当时西南叛乱云州为的是自保,说到底云州防御使为得也是不让云州落入叛贼手里。   朝廷拖了多久饷银熙兴帝是知道的,云州那些兵士的武器装备也都和走私的数目对上了,而且防御使还主动“投案”了。   这件事按照律法那没有什么好说的,直接要血流成河,可真这样做了就当真寒了军中将领和兵士的心,没看就连马俊在密折中都忍不住替云州防御使求情了。   熙兴帝最终决定这件事还是从轻处罚,云州防御使触犯律例不能不罚,这个职位他是不适合再干了,当即免职让他回原籍“自省”,其余军中涉案人员降职或是罚俸由马俊看情况处理。   云州刺史也有包庇嫌疑,但想到连动两位大员不利于云州安定,所以云州刺史只是罚俸且下旨申斥,至于荀家这个“二道贩子”交款赎罪好了。 第69章 二更   时知和崔教授收到这个调查和处理结果时,一时间沉默了,这就是所谓“人类的参差”吧?   他们祖孙在清河经营将近十年,这才敢说把清河打造得如铁桶一般,在整个桐州也算是可以如鱼得水。   可是如果大祖房出了纰漏能让桐州防御使和刺史府替自己背书吗?那恐怕还不太能!   崔教授第一次感觉到了孙女说的“主角光环”:“大祖房可以说是势弱,毕竟咱们经营的太晚,可就是王氏、卢氏这样的家族也做不到让晋州和燕州上下只有一个声音。”   他知道荀氏一定不简单,可到底还是低估对方了,这样的控制力和处事能力就算是惠嘉长公和荣安太后再世也不一定是对手。   时知看过原著自然知道原著男主家的不简单,荀家子弟这两代中人才辈出,把整个云州控制在手心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   可让时知郁闷的是,小祖房这次竟然就偃旗息鼓了,任由熙兴帝相信了这个结果,果然是他们崔家祖坟青烟冒到头了吧?   长安   朝野内外一直在争论云州的处置问题,法和情到底看哪个吵得沸反盈天,崔椿要郁闷出内伤来了,荀氏在这次风波里几乎透明了,一个做了“二道贩子”小家族似乎无人在意。   甚至因为荀氏用钱财替“主犯”赎罪,很多人都觉得这个家族有些太能钻研可惜不走正道儿,难堪大任!   崔椿心想他要不是查出荀氏在云州已经一手遮天他也信了,可是荀氏的事他没有证据,熙兴帝因为兰佑暴毙的事对世家极度不满,他这会儿攀咬荀家除了多个荀家这样的敌人别的作用也起不了。   明眼人都知道两个小皇子和兰佑的死都有他崔氏的手笔,可谁能相信主意是荀氏子给他出的?他也不能把真相说出去?   崔椿当时写过几封信给西南那边儿,这些信是他的心腹送去的,可这会儿崔椿不确定那几封信会不会已经到了荀氏手里。   这一回他没拿到荀氏的把柄,荀氏却很有可能拿到了他的把柄。   所以还是得尽快把皇长子扶上去,只有这样小祖房才能少了掣肘,做事也不用这么瞻前顾后!   想到过了年的册封大典,崔椿心里一阵火热,太子册封前一切都得太平着来,万万不能再出什么纰漏!   云州   荀延把他二叔交出去后果然又像承诺的那样,把人赎了回来,可这一送一赎很多事就不一样了,西海国那边儿的事情已经换人了。   荀氏家主对这件事没发表什么意见,荀氏的生存法则原本就是有能居之,他二弟的野心是他惯出来给儿子磨刀的,这么容易就折了那也只能怪他不中用。   只不过大郎的婚事却难办了,眼瞅着崔氏的联姻也没了,崔氏小祖房大概是看出什么了,之前两家的默契绝口不提,剑南道指挥使的位置恐怕也要丢了。   这次荀家以自污名声的代价降低了朝廷的警戒心,荀家顺利脱身可这个档口再去找个顶级世家却是不成了,引人注目不说那些顶级世家这会儿大概也不会愿意了。   荀延把事情处理完了后反而劝他父亲:“这会儿咱们不宜高调了,找个小世家也没什么,只要不拖后腿就行。”   荀家家主心里只觉得可惜,但形势如此,他们除了改变计划也别无他法了,儿子的妻子必须得能帮上他,若是家世一般那这女郎个人素质就得强,必须得好好挑一挑。   外面的风雨对于清河来说只是一时的纷扰,今年崔氏庄子种的粮食终于有平均产出过了四百斤,虽然只是上等田的产出,但已经让崔教授激动不已了,他忙了□□年终于把及格线拉上了!   在没有化肥农药的耕种条件下,四百斤真的就是条线,只要之后中等田也过了这条平均线,那他的良种才算真的培育成功了。   崔教授现在带着十几名学员专事农耕,数据记录什么的学员们已经非常熟悉了,崔教授除了教他们农业知识,一些气候变化的常识也会给他们普及,农业和气候是分不开的,天气变化关系重大,很多时候提早预防也很重要。   以前时知说学农事得懂天文和地理,学员们还不理解,这会儿却是信服了,家主果然是有大本事的,女郎没有哄他们。   云州的事到底还是给了时知警惕,她觉得清河对桐州似乎太松懈了,桐州没有天堑外界入侵很容易,这会儿她考虑怎么提前把桐州的警戒拉起来。   清河修了瞭望台和观察哨,但清河以外的就没有这么健全的安保措施了,崔氏这会儿也不能直接和刺史府说你安保不行我来帮忙。   这事儿还得从崔蕴那打头阵,崔蕴这会儿又升了一级,因着几次游说世家豪族的功劳在刺史府很吃得开,怎么让桐州刺史动心思加强安保措施他比时知更清楚做法。   防御使靳忱除了练兵是不爱管那些事的,只要刺史府做了决定那这件事几乎就妥了。   崔蕴听到这事儿没觉得有难度,冀州之乱其实已经把桐州刺史给吓到了,可无奈囊中羞涩,要想增量兵工基础设施那就得花钱啊,刺史府也只是想想就算了。   可清河这次也担心了,那就没什么不好操作的,他去牵线卖给刺史府个面子,之后清河去找各世家豪族联络,大家有钱有力出力,何乐不为?   果然没多久桐州刺史府就下令郡县明年徭役不许再以钱代工,桐州开始要修筑防御工事,人手必须凑足,至于钱粮地方税务出三分之一,其余的世家豪族都出了。   当然了刺史府也许出好处,各世家和豪族出的钱可以优先修自己老家那地方,其余的地方官府再统一去修,也就是说你老家的工程质量你可以自己负责。   如今天下是什么形势大家都看在眼里,清河这边几乎没费什么力就得到了各个家族的回复,他们也害怕啊!   清河修成什么样大家都是看到了的,崔氏也没藏私,工事设计图和工匠都表示可以借他们学习,总之都是为了桐州地界的安全嘛。   都没用等到明年,还没入冬很多郡县就开始动工了,如今世道不太平,这会儿刺史府发话又有清河带头,很多早就想修筑防御工事的家族就开始迫不及待了。   时知在桐州地图上圈圈画画,她要的防御线三年内应该就成了,等以后再在西边修一些工事,那桐州的安全系数能提高一大截儿。   这次清河去各地帮着修工事很多地形也都更清楚了,桐州地界上她要用这次工事再安插一部分人进去,燕州、冀州和江南也得再把网撒深一些。   冀州这两年刚缓过一口气,但到底是伤到筋骨了,听说还是有大片良田变成了荒地,西南叛乱时很多流民四散,冀州也迁入过一些流民落户,可终究不是原来那个中原人口之最的州府了。   时知动过心思去把一批田地收到手里,可她也没有人手去耕种了,再说还有个冀州赵氏杵在那里,崔氏到底也不好去人家地盘儿太活跃。   冀州赵氏如今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但现在谁都不会把它再当顶级世家看了,冀州之乱虽然没把赵氏灭族,但它根基被毁了大半,财富、人口、传承都在战乱中被毁掉了。   去年他们家老家主去世后,那丧礼就已经看出冷清来了,哪个大家族红白喜事出行不得占个一条街,可冀州赵氏参加丧仪的族人加上旁支都没过半条街。   嫡脉凋零成这样也就清河崔氏的大祖房可以媲美一二了吧?崔氏大祖房前些年支楞着空架子还在顶级世家行列,一是因为清河崔氏还有其他五房共同担着崔氏的名头,二是他家人虽然少但财富名望还在,可赵氏这次是人财都没了大半。   再想想几十年前崔卢两家的祸事,这两家再立起来也是困难重重,那会儿起码两家家底还在,这赵氏家底都被游明祸害尽了想必更难了。   “冀州赵氏”这个名字在下次编写士族族谱别说跻身顶级世家了,还能不能有姓名都难说了,这总能不令人唏嘘。   崔教授和时知对这个对比有些无语,这些人专喜欢挑人伤疤,每次世家比惨大会都要拉大祖房出来溜溜,这是比惨大会惯例吗?   更郁闷的是,那些人觉得就子嗣上而言冀州赵氏还是比崔氏的大祖房强点,嫡出的子弟那不还有五六个吗?   崔氏大祖房上次灭门可就剩一个六岁嫡子了,也因为这事儿导致大祖房子嗣不丰,挣扎几十年后就剩一个总被人惦记的灶女了,这样一看还是崔氏大祖房更惨,以后崔清的葬礼怕是比赵家还不如。   也是因为这个血淋淋的例子,桐州各地名门豪族才深引为戒,这次修筑防御和警戒工事这么积极,连赵氏都这么不禁摧残,他们可没卢氏、崔氏血厚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一次灾难就足够彻底玩完了。 第70章 一更   崔氏一直在暗中寻找冶铁大师,然而大良的工匠大多都是世家大族和朝廷把控,而就算是这些冶铁工匠,大多也没有入时知眼的水平。   时知其实知道一个人可能适合,但那个人对于世家恨之入骨,请他来只怕是还要随时担心被刺杀的危险,更何况改进冶铁技术这件事太过机密,忠心程度不够时知也不能放心。   可眼看这一年又要过去了,打出的铁还是没什么大的进步,时间已经越来越紧迫了,时知最终下定决心去试着找那个人。   崔教授听了以后非常反对:“百湖的确曾是墨家后学的传人,但他曾在长安立誓,要灭尽世家。”   百湖的老师是墨家钜子,可因为墨家势衰工匠又一直是贱籍,他曾在长安游说权贵提高工匠地位,然而最终却因为得罪世家惨死街头。   百湖是他的传人,却没有接手钜子令,反而曾在长安立下重誓,必将屠戮所有世家!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初的百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今想来也染上了风霜。   时知这次去其实的确很危险,百湖的身手二十多年前就能在那场厮杀中活下来,何况是现在,但时知却知道哪怕她不去找总有一天百湖也会被别人找到。   原著小说里,百湖最终被囚禁于地下,他的徒子徒孙飘零四散一直想从男主手里救出他,可最后也没成功,但男主也没杀他,可想而知百湖身上得有多少值得男主想要的东西。   原著里百湖带着徒弟一直隐居在山林,后来天下大乱时投效男三门下,只为在帮男三这个庶族出身的枭雄争夺天下后屠尽天下世家,可最终男三被男主、男二合力歼灭,百湖却被男主擒住关了起来。   这会不出意外,百湖还在云卯山里著书立说,百湖之所以危险是因为他老师死后的前十年他当了杀手,可发现这样根本灭不了世家后,他就学他老师开始了几个收徒等待时机复仇。   时知这半年已经把前前后后的事想清楚了:“百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年轻人了,他想要复仇但却明白杀一人或者百人根本没用,爷爷,我去找他是因为我知道他想要什么,而我会让他明白这天下也只有我能让他得到他想要的。”   崔教授还是不同意:“这个人冷心冷血,满心仇恨,你把他找出来是嫌死的不够快?”   时知笑着安慰道:“就算事情不成,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爷爷,咱们没时间了,再这么前怕狼后怕虎下去,这十年的努力蓄力也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万无一失,既然要入局,那怎么可能还事事都置身事外?   崔教授沉默不语,时知也不再劝他,有些事他爷爷不是不明白,但是一遇到她就不能放下心。   崔教授最后妥协:“实在要找,那我去一趟,你留在清河等消息。”   时知摇头:“爷爷,你知道这不可能,二十多年前我还没出生,墨家钜子的死其实算不到我头上,可原来的崔家主必定也是在百湖要除之而后快的名单里。”   清河崔氏几房在这件事里大概也并不无辜,就算不是崔清,别的人做过什么,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崔清默许的。   崔教授叹气:“当初崔家主虽然没有参与,可到底还是看着他们下手了。可你要知道你是崔氏继承人,对百湖来说杀你、杀我都是一样的。”   时知目光坚定:“那我会让他明白,他杀不了我,爷爷你放心这事我只是去试一试,不成的话我会尽快回来。”   这件事的难度不在于百湖身手多么可怕,她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难度在于怎么让百湖心悦诚服的跟她回来,这才是地狱模式。   云卯山在闵州,从桐州赶去快马也要二十天,坐船需要十天左右,时知他们这次坐崔氏的货船过去。   时知这次把白雀等人都带在身边,另有一条船的人手隐在暗处保护。   “把我给你们的改装袖箭都戴在身上,这次咱们还是以安全为主。”时知自己也全副武装,她其实也只有五成把握,这小命还是要好好保护的。   云卯山是闵州出了名的瘴气山,时知要不是看过小说,她也想不到有人竟然能跑到这里生活十几年。   到了云卯山下后,时知并没有派人去探路,这山林瘴气横行,不认识路的冒然进去几乎等于送死,时知让手下人分批隐藏了起来。   时知让白雀几人乔装打扮去找附近的山民,这些人里总有进过山打猎采药的人,花点钱让他们带路更保险。   剩下的人在山下搭了几个帐篷,时知的帐篷在中间,但这会儿时知却是一个人在帐篷里,她身边的人早就习惯没外人的环境中保持一定距离护卫了。   时知很早就表示保护安全可以,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贴身保护,她身上秘密太多,留有私人空间很重要。   半夜时知起夜,不远处都能听到狼叫还有带着潮气的风在山林里呼啸的声音,两个女死士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去了不远处的个荒地,等解完手回来回到帐篷时她却掌了灯,表示自己睡不着了要研究一下云卯山的地图,任何人不许进来打扰。   空间的无人机已经五六年没拿出来用过了,刚才她选了一款体积最小噪音最少的无人机放到了荒地里,这会儿开始操作,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起飞。   好在她技术还没退步,荒地里的无人机摇摇晃晃终于顺利起飞升高,时知根据反馈回来的航拍图分辨着方向,让无人机飞入了云卯山的半空中。   云卯山海拔高度不算太高,但它地形复杂,瘴林密布,百湖要想在这里生存那就必须找到一处没有瘴气的地方,他和他的学生下山应该也不容易,所以时知推测他们可能会在山里开荒种点蔬菜粮食做补给。   无人机只要找到大致方位就够了,至于怎么过去,那等白雀他们把山民找来再说。   无人机飞出去一个多小时后,时知就确定了地点,那地方在西南方,是一片竹林密布的地,无人机要不是飞的高只怕还拍不到。   时知无人机飞回来后落在了远处的荒地里,时知又“出恭”了一次把无人机收进空间,然后根据航拍图把云卯山的地图用平板简略做了出来。   等白雀他们回来后,时知已经用炭笔画好了云卯山的简易地图:“咱们要去的地方是西南方的竹林。”   根据山民的介绍,竹林外有一大片瘴气当地人是没人进去的,他们平日里都在云卯山外围转悠,这地方却是在深处了。   “没关系,只要不迷路顺利进山就行,至于那片瘴气会有办法的。”时知让人准备好进山的东西,让山民带路最好今天天黑之前就到达目的地。   傍晚时分一行人到了瘴林,时知判断出这地方后面就是那片竹林,对于山民拒绝再一起前进她也没勉强,让两名手下送山民下山顺便盯梢。   白雀看着瘴林想起家主的嘱咐,主动道:“属下带人去探路,女郎可稍事休息。”   时知也不逞能,她把口罩和解瘴毒的药交给白雀等人,嘱咐道:“穿过林子后别冒然前进,一定要确认好自己身体状况,百湖擅长百工奇术,竹林大概还有迷阵机关,你们要是迷路找不到方向了,就直接拿出这司南用,实在不行就撤回来,总之保命要紧。”   时知可从来不敢小瞧那个人,说到底也是个黑心烂肺的,他的地盘儿绝对不会简单。   等了一夜,时知都没等到白雀放出信号烟,“趁着这会儿日头不大,咱们进林子,穿过瘴气林就停下,把我分给你们的东西分批往竹林里扔。”   瘴气林对于时知来说不是多大的事儿,她早就把药和口罩准备齐全了,但瘴气林后面那些陷阱却很让人头疼。   原著里男主折了不少人才把百湖抓到,时知让白雀他们探路,其实只不过是让他们给百湖个动静,告诉他有人来了,以白雀他们的本事抓到人很难,但自保不成问题。   过了瘴林时知让所有人停下服药,然后砍了一片边角竹子,做了几十个竹筒,接着把几包黑乎乎的粉末放了进入,放入引线再封口。   时知找了个嗓门大的属下开始喊话:“清河崔氏特来拜访百湖先生,请百湖先生出来一见。”   当然了,回应他们的只有山风吹响竹林的沙沙声,时知也不气馁,她挥了挥手,身后的人迅速跑入竹林,没一会儿竹林就发出了爆炸声。   “接着喊。”时知找了个地方坐下,她估摸着只要白雀他们没被抓住,那应该也听到动静往这里汇集了。   果然没多久,挂了彩带着一身异味的白雀一行人就找来了,向来沉默寡言的白雀上来第一句就是:“女郎,那老小子太缺德了!” 第71章 二更   白雀就没见过这样“不讲武德”的人,陷阱里全是剧毒之物这就算了,可竟然还有些陷阱里是大粪!白雀这一晚上都在想一件事,这老东西真的是那个“兼爱、非攻”的墨家传人?   要不是女郎提醒他们要注意的东西,他们怕是要折几个人了,就这样他们还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林子里转了一晚上啥也没有找到。   时知表示,她要不是看过原著知道百湖那些缺德玩意儿的底细,她也不会敢来,墨家钜子首徒能黑化成杀手,做些整人的机关又算什么。   “人没事就好,你们先去收拾一下吧。”时知捂着鼻子道,原谅她实在受不了了,味儿实在太大了。   炸到第二批时,终于有人出来回应了:“别再烧了,再烧要起山火了,老师有请。”   时知一行人跟着突然冒出的人七拐八拐穿过竹林,终于见到了她在航拍图看到的地方,这里俨然是个小村落。   时知他们被引进一处竹屋,白雀等人却被拦下了:“你们味儿太大了,老师说让你们去河里洗洗。”   白雀等人自然不敢随意离去,这里可不是真的世外桃源,里面那人是个当杀手的祖宗。   时知对白雀道:“去洗洗吧,放心他们不敢怎么样的,我要是出事,自会有人立刻把云卯山炸平了,它墨家可真就断子绝孙了。”   “女郎小心。”白雀明白时知的意思,他们的确不能都进去,万一有事外面也得有人接应。   时知带着几个人进了竹屋,看着眼前这个的老头儿,一时有些惊讶,百湖不是才五十上下吗?怎么老成这样了?   “见过先生。”时知拱手行礼,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人发生了什么,但好歹也是一代大家,该给的尊重要给。   百湖看着眼前的女郎,明知道她是清河崔氏的人却很平静:“刚才那动静是你弄出来的?”   时知再次行礼:“小女无礼,请先生海涵。”   百湖冷笑:“你们世家的人果然都是一副德行,永远都是做绝了混账事还觉得自己代表着知礼高贵,你年纪不大,世家的做派却学了个九成。”   时知听了这话也不反驳而是坦然道:“先生所言极是,只不过这样的嘴脸并非世家独有,而且有权有势的人都容易养成这样的嘴脸。”   百湖听了这话一愣:“你倒是活的明白,你的人在林子里扔的东西是什么?”   刚才那动静地都跟着颤动了,他出去看了一眼见那东西炸开后带着火,就连忙让人阻止他们继续扔。   “先生能否给小女赐个座?”时知脾气很好的问,一点儿也不介意对方的冷言冷语。   百湖冷哼一声,却也没拒绝,看着时知继续问道:“你来我这里总不会是觉得自己活够了,特意送死的,带着那东西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时知很老实的回答:“小女想找先生出山相助。”   百湖听了这话却没什么反应,他看着时知道:“你家能让一个女郎能不远千里跑到这里,看来家里是没什么人了,崔清是你祖父吧?”   好吧,时知郁闷的发现,崔氏大祖房没人的事都传到深山老林来了!   “先生所言不错,小女的确是出自崔氏大祖房。”   百湖看了一眼时知身后的几人道:“你身边的人身手都不错,但我要取你性命也不是难事。”   这话一出,时知身边的死士几乎都变了脸色,但时知却没有一点惧怕,她缓声问:“先生为何要杀我?令师之死与小女并无关系。”   “只要是世家之人都该死。”百湖说这话很平静,一丝仇恨都听不出,但时知知道他是认真的。   “那世家之人都杀净了呢,令师所追求的就能实现了?”时知同样平静的看着百湖问道。   百湖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你到底想说什么?”   时知把怀中的士族谱拿出来:“这上面有士族百家姓名,但如今世上只有七十余家还在士族行列,这是大良开国后编写的,士族谱已经改了五回了,千年前第一版的士族谱上的家族早成为寻常百姓之家。”   看着百湖沉默,时知问道:“如今的世家终究会消亡,然而它们消亡了又能怎样,还会有新的世家出现,小女听祖父说起过,您的老师是位有宏图远志的大贤,他的志向您是不打算实现了吗?”   百湖冷声道:“老师的志向高远,有无世家他的想法都不会被世道所容,可那又怎样,你们同样该死!”   时知叹气:“小女明白了,先生是放弃了那条艰难之路,选了这最简单的杀人之路,可惜这最简单的路您也做不到,不然此刻小女就在您面前你怎么不杀呢?”   百湖并没有被激怒,他面无表情沉声道:“你进来时不是说了吗,你死了这云卯山也要被炸平,如今又说这些做什么?”   时知看着百湖,转身对身边的人道:“你们去院子里等着,我与先生有话要讲。”   看着手下一脸不放心,时知继续道:“咱们进了这里,先生要杀我,你们在或不在他都有办法。”   等屋里只剩百湖和时知两人时,时知才开口道:“小女幼时父亲早逝,是祖父一人将我带大,我们祖孙算是相依为命过活,要是置身先生的境遇,那小女大概也是会想着毁了这天下也是讨个公道的,甚至清河崔氏是死是活小女也不会在意,说到底世家也好庶族也罢,又与我何干?”   百湖听到这话脸色终于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知平静的回答:“听闻先生幼时被令师收养,先生一身本事皆是令师悉心教导出来的,墨家钜子的位置也原本应该要传给您的吧?可您为了报仇,拒了钜子令,让令师的传承断了十年,若是那些年您死了,那墨家传承大概也烟消云散了。”   百湖沉默,他做了十年幽魂后,一次击杀失败险些丧命,又接到师弟的病逝的消息,这才突然发现自己要是这么死了,哪怕报了仇可也无颜去见老师了。   他要报仇也得把老师的本事传下去,然后他才能放心去拿命报仇。   时知继续道:“小女是祖父带大的,所思所想皆和祖父一脉相承,自从父亲去世后,祖父一朝醒悟,他说自己仿佛大梦一场,以前看重的皆都扔了,家族传承其实也不过是一份痴念。”   百湖冷声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时知浅笑:“世家传承在我们祖孙这里其实并不重要,如果它阻碍了我们的路那也许我会是第一个想要它毁灭的人,为了这条路我们祖孙二人可以放弃世家一切荣华尊贵,说句托大的话就这一点上跟您老师有些像。”   上代墨家钜子是荥阳郑氏的嫡脉子弟,为了实现理想自愿被逐出家门,改换姓名远走他乡,世家之所以要取他性命,也是因为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无法容忍的“背叛”。   “您和您老师想要的,这天下只有小女真心想帮你们实现,小女为了自己的理想敢孤身坐在这里向您求助,在此想问先生您敢不敢为了您和您老师的理想,跟小女下山赌一次。”   百湖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满口“荒诞之言”的女郎,他一时间仿佛看到了许久前的老师,那个惊才绝艳的郑家郎,他就连死时都是从容淡定的。   百湖又想起了老师临死的话:“阿湖,尊名荣华于我不过过眼云烟,若是能把世间受尽苦难之人带出泥沼,又何惧一副皮囊?”   听了这一番话百湖思绪万千,却只问了一句:“你可知天真之人都短命?”   就像他老师一样,太过天真终究活不久的!   时知微笑:“小女很惜命,若不是仰慕先生大才,也不会来这一趟,先生可愿小女下山?”   “我又凭什么信任你?就凭你一张嘴说几句危言耸听的大话?”百湖对世家的狡猾和无耻深有体会。   时知站起身来郑重承诺:“小女可以把命抵押给您,若是将来背叛今日所言,项上人头您随时可取,世家您灭不了,但杀小女想来您还是有办法的。”   百湖看着这个女郎,其实他看不懂她,出身世家又是继承人,他身上有什么值得她千里迢迢跑来冒险的?   若说为了获取墨家技艺,单她手下往竹林里扔的东西,他虽然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可这东西只要问世,就足够她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了。   墨家技艺若对这些世家真有那么宝贵,那他老师也不会死的那么凄惨了,她会是和老师一样的人吗?来找他是因为她选择成为世家的“叛逆者”!   “你和祖父的路是什么?”   时知沉声道:“大概是想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些,祖父说他想要天下饥民少一些,小女想要天下愚昧者少一些,有尊严的人多一些,您老师走的路失败了,那不妨碍试试我们的。”   百湖听了沉默半响道:“你们比我老师还要天真!” 第72章  一更   时知微笑道:“令师有牺牲己身的大无畏精神,小女却怕死的很,小女另一个目标就是一定得活的长长久久,不然我的路可走不完。”   离开竹屋时已经是傍晚,这期间两人又谈了许久,但谈话内容却无人所知,时知离开后百湖静坐了一夜。   时知一行人昨天出了云卯山,对于百湖到底出不出山,时知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她还是相信这个人心里那团火还是没有灭的。   郑熏临死前心心念念的就是为天下匠人取消贱籍,这件事哪怕是再建一个王朝也很难实现,所以原著里百湖下山投靠男三也只不过为报仇,却再不提这件事,那时的他已经心灰意冷只剩仇恨了。   可这会儿时知给他抛出的橄榄枝,他哪怕知道这里面凶险万分,可只要有万分之一实现的可能,他都会想要尝试,墨家以工匠立派,他们务实且推崇匠人思想。   在这个独尊儒术的世界里,他们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孤独寂寞,时知对于这些人是尊敬的,这会儿的人学儒备受尊崇,学墨的人却被视为“杂学末流”,这个学派往往眼看要断绝了,可它还是总能坚强着挣扎在世间留下一些传承。   时知不知道郑熏临死前给百湖留下怎样的遗训,可做了十年杀手都没把百湖那留存墨家学说的心思磨平,他最终还是选择收徒把自己跟着郑熏学习的思想和技艺传递下去,这份责任想来是压过仇恨了。   等了一夜后,时知果然等到了独自前来的百湖。   “先生这是什么装扮?”时知有些疑惑不解,百湖竟然带着一个铁面具来了。   百湖的声音跟昨天比低沉了些:“前些年杀人太多,你要不想崔氏遇到麻烦最好别跟人提我的名字。”   时知从善如流,“那敢问这位先生,您姓甚名谁?”   “墨无。”   时知微笑:“墨先生。”   从闵州回清河是逆风,船行速慢了些,时知和百湖一直在聊他们那天未说完的一个话题。   聊到最后百湖感慨道:“可惜老师没能活在现在,不然他一定引你为知己。”   时知轻叹:“不能一睹馨德公的风采对小女来说亦是憾事。”   郑熏,字馨德,出自荥阳郑氏,未及弱冠之年便已接墨家钜子令,是墨家后学集大成者,可惜他离世时才三十七岁,还没有来得及把一生所学所悟都立书成说。   唯一一本留存的笔记上面记录了大量几何学说研究,但百湖并不擅长几何逻辑,他只是把这个笔记保存着,却不想在和时知交谈时,发现她不但懂还研究的非常透彻。   百湖最后怅然道:“我师弟倒是在这方面有天赋,我当初给他钜子令就是希望他把老师的衣钵传下去,可没想到他走的比我早。”   时知安慰道:“先生也不必伤怀,若您信任小女,清河倒是有几个适合学数术这门学问的人,您大可以亲自再挑个徒弟传承令师的衣钵。”   她的学员里好多中学数学结业的,学这个笔记的内容完全不吃力,只不过这笔记很多都是猜想还没求证,时知得把求证公式补上。   百湖不知想到了什么,颇有些心灰意懒的道:“以后再说吧。”   回到清河后,百湖连崔氏家主府的大门都没进,就直接跟着带路的去了崔氏庄园的铁匠坊,而且看他的态度恐怕压根就没有要去拜会一下崔氏家主的意思。   对于这一点时知完全不勉强,说实话她也不是很有把握这人看到她爷爷能控制住杀念,毕竟当年崔家主也是那件事的见证人之一。   崔教授接到传信后心总算放下来了,从时知离开清河他就一直提心吊胆,这会儿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你怎么说服他的?”崔教授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时知把当时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与其说说服,倒不如是给了他一个希望,他或许没有完全信任我,但这并不重要,只要完成目标就可以。”   时知不是很在意百湖到底是不是真心归顺,只要他帮着冶铁炼器就好,以后她会证明给他看的。   这个天下到底会不会按照她的棋局走,为此他们每个人都要用一生去证明,百湖已然入局那就由不得他再反悔了。   崔教授还是有些不放心:“让死士盯住他,满心仇恨之人变数太大。”   时知安抚道:“爷爷你别太担心,百湖已经承诺在清河境内绝不离开铁匠坊半步,他是个守诺的人。”   “你这次把炸药都弄出来了,我还能不担心?”崔教授感觉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   时知无奈道:“哪里是有那么夸张,不过配方低配版的黑火,也就是个大炮仗的威力,当时我还让人用竹子增加声响了,不然可能都吓不到人。”   炸药这种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时知是不会弄出来的,不说别的就这个储存条件,弄出来炸药还不一定是炸着敌人还是炸着自己呢。   事情得一样一样的来,她可没那么多心力和脑力同时进行太多事,冶铁技术不达标很多计划就行不通,清河现在最缺的是兵器,等把兵器都弄出来再说其他。   百湖之前听时知把冶铁的想法说了,他虽然知道以前有人用过黑炭冶铁,但因为开采和技术问题并没有推广开来,不想崔氏竟然也知道这个法子而且还研究出来冷锻法。   这崔氏女郎倒是真有些他们墨家百匠钻研的天分,只不过冶铁炼器需要大量经验去掌握火候,这个需要经验和技术积累,崔氏不擅长这个所以才去找他来。   只是崔氏的理论很多他闻所闻未,用这种方法到底打出什么他自己都不确定,当百湖用时知教的理论打出第一把刀时,他这才相信原来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   崔氏女说的降低铁的“碳元素”他一开始不是很明白,但经过解释他渐渐有所明悟,懂冶铁的人都明白打铁不仅是把铁打造成型,还要把其中的杂质祛除,崔氏女所说的东西应该就是这铁中不该留下的东西。   时知让人把新打出的兵器和从氓山山洞那里得到的互砍,效果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这让她信心倍增,果然要“术业有专攻”!   这是百湖炼制最迅速的铁器,用黑炭冶铁温度能控制得更高,加上崔氏这种淬火的方法他似乎渐渐找到了关窍,或许距离崔氏女说的那种质地也不是不可能达到。   “给我一年时间,我帮你把这些铁匠带出来,他们会成为冶铁的好手。”百湖有些兴奋,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兴奋过了,麻木的神经似乎被刺激到了。   时知把这两年崔氏积攒的铁矿都拿了出来:“拜托墨先生了。”   第一批兵器要先给骑兵打,他们还没有能用的长兵器,平日里训练都用木木仓和木棍代替,普通武器不适合他们在马背上用。   装备可以顺利升级了,时知就开始计划增加“兵源”了,等崔氏现在兵士都顺利把装备换了得等个一两年,这段时间刚好把淘汰的武器给新人训练用。   崔氏的兵勇过了年可以再增加一万人,让崔玉烟和崔和分开带,崔玉烛也该从越州回来帮忙了。   等崔玉烛回来后,时知打算给他在桐州北境的驻军中谋个职位,那里离猫耳山不远,万一以后有个风吹草动,他也能及时驰援接应。   桐州北境有五千驻军,崔玉烛的任务就是用两到三年的时间把这五千人换个姓,崔氏给了桐州驻军这么多年的好处,也该是她收割果实的时候了。   桐州防御使靳忱这几年练兵练的不错,这个人心思都在军营里,桐州军队有他这些年一直都很安定,时知暂时也没想过撬人墙角换个自己人,崔玉烟两兄弟成长起来前,靳忱的位置就不能动,崔玉烛回来后必须要得到他的认可才能去北境任职。   新年吃席时,时知和崔玉烟聊起这件事,她颇为同情的道:“看样子三叔父,要吃不少苦头了。”   崔玉烟没觉得是回事,他笑呵呵的道:“不妨事,反正三郎皮糙肉厚的。”   这话时知没法儿接,她可是听说了,她这三叔父是出了名的“面若好女”的美男子,越州的人都叫他“崔氏玉郎”,有这种称呼的人怎么也跟“皮糙肉厚”扯不上关系吧?   “父亲似乎是有意让四郎回清河。”崔玉烟想起越州的来信,心里也是沉甸甸的,他这个幼弟几乎成了父亲的心病。   时知有些诧异:“小叔父过了年才七岁。”   还是虚岁,这么小越州又那么远,送回来路上再出了岔子怎么办?   崔玉烟叹气:“父亲就是觉得四郎年幼,所以才要早早送回来。”   时知听出来了画外音:“莫不是越州有人打小叔父主意了?过年收到叔祖父的来信似乎并未提及。”   崔玉烟想起父亲信中的隐晦之言,大概父亲不太好意思直接跟兄长和侄孙女说他内宅的尴尬事吧,可他也不太好意思说。 第73章 二更   时知是个通透之人,看崔玉烟有些尴尬她没有继续追问:“要是让小叔父回来那我得去安排,他大概得住在家主府中。”   崔炯名分上已经是崔静海的嫡子,回到清河那就得重视起来,甚至时知得划出专人保护他。   崔玉烟感激道:“有劳阿蓁了,四郎回来只怕还得让你和伯父多费心。”   崔静海信中说的隐晦,可崔玉烟却看懂了,四郎成了嫡子,受这件事影响最大其实是他和玉烛,以前父亲只有他和玉烛两个儿子,哪怕他们生母出身不好,那也是对外面而言,原本若无意外以后父亲的资源和财产都是他们兄弟的。   可如今很多事都不一样了,他固然明白父亲和伯父这么做的原因,然而他生母却不能接受。玉烛来信也提过姨娘近来常跟他哭诉,担忧他们兄弟二人的以后,弄得玉烛烦不胜烦。   父亲到底是挂碍他们兄弟的情面,对姨娘总要给几分颜面,可再这样下去,万一有踏错的时候总是不美,把四郎送回来也是成全他们三兄弟的情谊。   事关他生母,崔玉烟的确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子不言母过,想来过段日子伯父和时知大概也就清楚缘由了。   崔静海要送小儿子回来,这对时知来说其实有点麻烦,对方是个小孩子,饮食起居她能照顾,但她不适合教养这个孩子,名分上这是亲堂叔,俩人见面时知必须行礼问安的。   崔教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三百六十天待在地里伺候庄稼,指望他更不可能,然而崔四郎是崔氏第二继承人你又不能看着他长歪了。   崔教授听到时知的纠结却让她宽心:“三老爷是个周全人,他大概是遇到为难的事了,放心孩子送回来咱们只要保证安全和大方向不错就行,其余的他大概会安排好。”   越州   崔静海的确是左右为难,玉烟是他的长子,当初为了让崔灿没有威胁,他故意压着他的名分,后来为了时知他还是压着他。   生下四郎是为了有个威胁性小的替补,却又何尝不是因为把玉烟和玉烛压得太狠,他在给家主府找另外的退路。   但名分已定,时知以后不出意外顺利继承家主之位,四郎就会顺理成章继承他的大部分遗产,这对于家族传承无可厚非,可做为父亲他有些愧对两个大儿子,尤其是这两个大儿子一个比一个体谅他的难处,他就更愧疚了。   玉烟来信安慰他姨娘,说崔氏子弟不缺前程,他和玉烛年长四郎那么多,受父母教导更深才是占便宜的那个,四郎长大也不过是多得些钱财,一家子骨肉不必算那么清。   崔静海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把小儿子先送回清河比较保险,他大概还要在越州待几年,小儿子提前回清河跟阿蓁多接触,这样有利于他们培养感情,他和兄长年纪大了,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四郎跟着阿蓁长大对他更好,对没有兄弟扶持的阿蓁也更好,希望他们以后互相成为彼此的臂膀吧。   王氏听了丈夫的决定并没有反对,他们夫妻几十年,她早就习惯他事事只考虑家族了,亲儿子都能牺牲,何况是她这个养母的心情呢?   她只是平静问道:“何时启程?妾身这就给四郎准备行礼。”   崔静海轻声道:“开春后,北边儿天暖和了再让他走,劳你多费心。”   离开正院儿,崔静海心里黯然,他这一生为了崔氏对不住的人太多,妻子对他早就不指望什么了吧?   四郎被王氏教养得很乖巧,散了学就自己在书房用功,王氏过来时他正在背千字文。   王氏温声道:“四郎,过了年你三哥要回清河了,你想不想一起去?”   四郎眨巴眨巴眼睛,他喜欢跟着三哥玩儿,而且是出门玩儿他有些想去:“清河,咱们的老家?那父亲母亲回不回,还有姨娘。”   王氏笑了笑:“对,那里是咱们的家,父亲母亲还有你姨娘也回去,不过得过一段时间,你二哥先去了,现在轮到你三哥和四郎了。”   四郎有些纠结,他既想跟着三哥出门,又舍不得父母:“为何咱们不一起去?”   “你父亲在这里做官,不能立刻回家,四郎跟着三郎一起先把家照顾好了,父亲母亲回去就享福了啊。”   四郎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好,那四郎先和三哥回去,母亲你记得提醒父亲早点当完官儿回家看四郎。”   王氏摸了摸四郎的小脸儿,笑道:“我儿就是乖,你回家先跟着伯父生活,以前跟你说过的你那里还有个侄女。”   四郎歪了歪脑袋:“那个比我大很多的侄女?”   王氏耐心的解释:“对,这个侄女跟你二哥和三哥家的不一样,她大你很多,听说很聪明也很有本事,回清河后你要记住了,名分上你是长辈但心里你要把她当姐姐一样,有不懂或者为难的事都可以找她帮忙,但你不能仗着自己辈分大就淘气,你要听伯父和她的话,你父亲可是说了会每个月写信给你侄女问你的事,你要是淘气过了,我们可就都知道了。”   四郎似懂非懂的点头:“母亲放心,四郎会听侄女姐姐的话。”   王氏被他一句“侄女姐姐”逗笑了:“可不许混说,你见了面就叫侄女,心里当姐姐嘴里可不能说出来。”   从四郎院子出来,王氏开始给四郎挑身边伺候的人,这些人得忠心却又得能明白事理,四郎不小心犯错时他们得能规劝,其中的度得要掌握好。   崔静海把给四郎请的先生一家也打算一起打包回清河,省得再麻烦那边儿操心四郎的教育问题,他没有让四郎去家学的打算,四郎不适合在这段时间频繁接触族人。   看到崔静海的来信,时知心里叹息,这位三老爷为了崔氏大祖房真可以说得上是“鞠躬尽瘁”了,家族传承于他来说重过一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家主看原来的崔清有些不着调,以至于他们父亲把小儿子这个辅助培养的过于尽责了。   崔静海有了态度,时知也不能委屈对方:“给四郎安排两个死士暗中保护,他的用度按照家主府嫡子惯例安排。”   崔四郎和崔玉烛一家一起回来,时知放心的同时又要尽快去安排崔玉烛的职位,桐州北境的官职可能都要比崔玉烟的高,虽然崔氏更看重清河,但对于朝廷来说北境的官职再给崔姓子弟不是那么好操作的。   靳忱如果不认可崔玉烛,那就会麻烦很多,目前清河和桐州两位大员还要维持一段“和谐共生”的关系。   崔玉烟表示这件事只能让玉烛自己努力,他宽慰道:“三郎别的本事没有,吃苦受累还是行的。”   时知听了这话后,默默给三叔点根蜡,总感觉去北境前有个大坑等着他。   百湖这边的武器打出第一批后,时知就让人送去了马场,她的第一批骑兵已经选完了,这会儿刚好用上。   要增加兵源,铁矿就得加大开采规模,可这会儿朝廷对铁矿开采控制还是很严,清河也没云州那个地理条件可以“走私”。   时知看了一圈儿,她这次决定和王钊做个交易,王钊管着江南以及东南地区的盐铁转运,这里面可操作性就很高了。   用棉布生意的利润和王钊做个“买卖”应该可以,这两年王钊在江南和他兄长斗得几乎要上明面了,送他部分钱财助力想来他不会拒绝。   江南多丝织,其实比清河更适合做棉纺织业,清河去江南和王钊一起合伙儿做大这块儿蛋糕,或许他们彼此都更收益。   而且时知这件事有利于以后布局,江南和桐州相邻,总归不能落到别人手里,那就从棉花开始搅动吧。   时知的信王钊收到后,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决定答应了,他几乎是和太原撕破脸了,他父亲和稀泥的态度已经不能控制住兄长的耐性。   另起炉灶是需要大量本钱的,王氏家主府在江南的营生赚取的利润之前大部分都流入了太原和长安,这会儿他其实也缺钱。   盐铁营生哪个家族都眼热,但崔氏要的不多,只是江南一个铁矿开采让他闭只眼而已,想来也出不了大乱子。   崔氏的棉花种子和别出不同,高产且质量很好,他早就让人做过对比,普通种子拿到江南产量就打了折扣,可惜这种子崔氏大规模控制在手里,外流很少。   如今崔氏愿意把棉布生意和他共享,那就表示这棉花种子崔氏愿意提供给王氏,他名下的旱地不少,刚好可以拿来种棉花。   王钊回复的很痛快,靠近桐州那个铁矿的经营权没费什么功夫崔氏就到手了,两家定了契约,崔氏的人每年把最好的棉花种子送去江南淮郡,棉花种植、纺织作坊王钊会操心,崔氏提供耕种技术和培训织工,未来十年作坊的收入两家五五分,十年后作坊尽归王氏,崔氏可在江南淮郡以外的地方另起炉灶。 第74章 一更   崔玉烛一家带着崔四郎到清河时已经是春末夏初的时节,崔玉烟亲自带人去码头接的他们。   这会儿崔玉烛还没具体官职,所以一家子都要住家主府,崔玉烛的妻妾四人再加上孩子四五个,原本冷清的家主府因为他们的到来一下子就热闹了。   再想到崔玉烟那五个儿女,时知心里感叹,照这个速度,崔氏大祖房的孩子似乎也不是很缺了,崔玉烛今年才二十六啊!   四郎到了陌生地方明显很拘谨,崔教授把人叫到跟前说了会儿话,就对崔玉烟、崔玉烛道:“四郎初来怕不习惯,这几天先跟着我住吧。”   这是给四郎做脸,说到底四郎并不是真的嫡子,这是要给大家表明家主府的态度。   崔玉烟和崔玉烛自然明白崔教授的用意:“劳伯父挂心了。”   府上多了这么多人,接风宴过去后时知难道给自己放了个假,这段时间她太忙也太累了。   崔玉烛跟着崔玉烟去了军营熟悉环境,带北方的兵士和南方还是有些不一样,过几天崔玉烟要带他去见靳忱,这会儿得准备起来。   四郎跟着崔教授住了几天后就搬到自己的院子里了,小小的人儿一板一眼装大人,崔教授还挺喜欢这小娃娃。   时知带着阿芸几个在花园子里摘今年第一批樱桃,四郎大概是读完书跟着下人出来透气,这会儿正眼巴巴看着时知他们。   看着小孩渴望的小眼神儿,时知行了问安礼:“见过小叔父。”   四郎脸有些红,他不太好意思接这么大侄女的礼,但大家都说这是规矩,一板一眼的道:“侄女不用多礼。”   时知温和着语气问:“小叔父读完书了?”   四郎点点头,但目光还在樱桃树上。   “小叔父也想摘果子?”时知看出他是被这项新奇的事物吸引力。   四郎眼睛一下亮了:“我可以吗?”   时知点头:“摘了果子要把今天先生教的书都背好了就行。”   樱桃树有很多低垂的枝条给四郎拉下,他也能跟着摘,这对他是个新奇又好玩的体验。   四郎自己摘了小半篮,看着小朋友满足的小表情,时知逗他:“小叔父第一次摘的果子可要孝顺长辈兄长?”   四郎看了看自己篮子的果子,有些不舍但还是点头:“给伯父还有兄长们吃,侄女你也吃。”   时知让人拿了干净帕子给他擦手,笑道:“那你这果子有些不够分,送给祖父,大概就剩一把了,这是给二叔父还是给三叔父呢?”   四郎陷入了纠结:“两人都送,少一些不行吗?”   时知认真数了一下两家的人口:“送少了,两位叔父家的弟弟妹妹怎么分?”   看着小朋友更纠结了,时知决定不逗他了:“不过我也是晚辈,也要孝顺长辈,今天我的果子也去送给他们,咱们俩加起来就够多了。”   四郎听了这话不纠结了,仿佛解决了什么难题似的高兴道:“侄女说的对,咱们俩加起来就多了。”   这大樱桃四郎是第一次见,越州太远没办法送过去,在时知院子里吃了半盘樱桃后才回去继续读书。   傍晚崔玉烟和崔玉烛两家都收到了时知和四郎联名送的大樱桃,这算是个信号,很多观望家主府的人都明白了家主和灶女在这件事上意见是一致的,那些担心会有变故的暂时都安静了。   崔玉烛去桐州北境任职是两个月后,跟他一起出发的还有时知安排的五六名显露出一点军事天分的学员,这几人时知想要培养他们带兵的能力。   崔玉烛的家眷也一起去了,住在家主府显然他的妻妾也并不自在,离开越州前崔静海和王氏特意嘱咐过,在清河所有人都得低调行事,这家主府虽然照顾周到可到底大家都拿捏着,客气来客气去,还是这会儿搬到丈夫的官邸关起门过日子自在。   时知其实对于这种亲戚妻妾成群的关系也很头皮发麻,她明白这里和她曾经的世界不一样,但到底看着很闹心,以前在王家那是做客,可这会儿无时无刻不提醒她这些复杂的关系以后可能就伴随着家主府的日常了,毕竟崔静海过几年也要退休回来了。   崔教授看出孙女的不自在,他宽慰道:“等三老爷回来,家主府大概会分家,你和小一辈儿到底大了,其实早就该分了,只不过当初家主府子嗣太少这才拖到现在,到时候西边的宅院可以砌墙分给他们住。”   时知很无力的笑笑,她爷爷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人,以后要是天长日久应付这么多复杂家庭成员,她真的会心累死。   然而时知刚放松没两天,燕州的一封信又给她和崔教授的生活带来了波澜,卢氏老祖宗今年要过九十大寿,“人活七十古来稀”,能活到九十这的确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   卢氏这次广邀宾客,决定大操大办,崔教授身为亲外孙不去一趟也说不过去,尤其是燕州范阳和桐州离得还不是很远。   信里还特意提了时知,卢家说老祖宗想见见这个玄孙女,这原本也没什么,虽说卢家老祖宗的孙女、重孙女和玄孙女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时知还是能在她老人家那里排上号的,都是灶女嘛!   可问题是清河这边儿主事人就只有崔教授和时知,两人同时离开清河很多事就没人管了,还有就是安全问题,俩人同时离开风险增加。   崔教授是一定要去的,不然情理孝道上都说不过去,如今的人活到九十都是“人瑞”了,就连官方都要到场敕封嘉奖的,很多离得很远的亲朋都会去,何况崔教授这个血缘和距离都不远的亲外孙了。   可时知去不去这就要讨论了。   时知还是不放心她爷爷一个人的,崔教授穿越后其实生活的环境一直没什么危险,最大的障碍也就是崔氏那些烦人的族人,可这次去卢氏要应对的人和事要复杂很多,时知完全不能放心老头儿自己过去。   崔教授还是决定自己去,但时知想法不一样:“如今家主府有四郎来了,别人不好说,卢家那边肯定不会愿意咱们祖孙出任何意外的,去燕州地界上他们会保证咱们的安全。”   一旦时知和崔教授出了什么意外,那家主府就便宜了崔静海父子,卢家是绝对不可能愿意这样的事发生的。   时知无奈的道:“这次不去还有下次下下次,只要我的婚事不定,外面那些人是不会放弃算计的,索性这次就解决了吧。”   时知的年纪越来越大,惦记她婚事的人也越来越多,这次让她一起去燕州,也难保不是卢家有这方面的意思。   崔教授看着孙女心下难受:“你真想好了?”   时知认真点头:“想好了,我可不想把日子过成谍战片儿。”   崔教授他也觉得联姻不可取,他宁可孙女平安活到老,也不要天天提防枕边人,只是到底还是难过,以后他要先走了,孙女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时知笑呵呵道:“爷爷您也不用担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这才多大,就算三十四十再后悔您信不信,那些人也争着当这上门女婿呢。”   崔教授被逗笑了,“是啊,这还早着呢,但要打消那些人的念头可不容易。”   时知无所谓的表示,那她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这次她得让自己耳根子彻底清净几年。   崔教授嘲笑道:“这次寿宴怕是有些人是当成相亲宴了。”   他决定一个人去就是不想孙女为难,可孙女决定直面问题,那他也支持,总拖着也不是办法,索性就如了那些人的意,他们祖孙去走上一圈儿,断了部分人的妄念。   卢家老祖宗的寿宴在九月,很多接到请帖离得又远的的家族这会就得动身前往送贺寿,但清河到范阳满打满算走着也就十天的路,时知他们再过俩月走也不晚。   时知把准备寿礼的事儿交给了阿茄她们,自己又跑马场去了,她的第一批小马驹们都长大了可以尝试跟骑兵一起训练了,她这次过去是挑一批人组成精英队,这批人和普通骑兵的训练要有所区别,去燕州加上路程大概得一两个月才能回来,临走前这件事得做完。   今年又运回几十匹纯种的巴哈马,牧场要准备开始配种纯血巴哈马了,这些马配出来以后是要交给精锐用的。   至于崔教授这边儿也没闲着,他把秋收的事儿交给了跟着他的学员们,然后就开始和崔玉烟交代清河这边的很多事,还有面对各种突发事件的应对措施。   崔和原本在蒲尊山带新人训练,这会儿也被叫了回来,去燕州的时候他得带人跟着,白雀等人要在暗处,他们俩人要挑选出最合适的人手负责护卫。   “祖父身边的死士再加两名,我是女郎很多场合都不用去相对来说更安全,但祖父这边儿要应付的人却很复杂,跟着的人必须机灵,白雀你到时候负责在祖父身边吧。”时知在看了崔和与白雀的安保计划后,其余的都感觉没问题,但白雀跟着崔教授她更能放心。   其实时知并不担心有人敢在卢家动手伤人,崔氏也没什么血海深仇的敌人,但很多算计它图的不是命,崔教授不太擅长应付这些东西,白雀却见惯了那些阴私有能力随机应变处理掉。   最后确认了一遍寿礼单子,确认无误后,过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崔教授和时知就启程上路了,这次带的护卫明面上有五百多人,至于暗中的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清河。 第75章 二更   燕州在桐州以北,东部是海域,桐州去燕州有陆路和海路两种交通方式,时知他们选择了陆路。   走了六日才进入燕州,又行了五日才到范阳,来接应的是范阳卢氏的现任家主长子卢岫,按辈分是时知的从舅,也是崔教授的表侄。   时知他们过来前特意派人送信,卢氏的人这些日子都在范阳城外接应前来贺寿的亲朋,但能让卢岫亲自过来的也只有几家才有这待遇。   到了卢家,时知跟着崔教授第一时间就被迎进到卢家老祖宗的院子,磕头行礼认亲戚一套流程下来脑袋都大了。   最后落座时知乖巧的站在在崔教授旁边,任由满屋子人打量,人家打量她她心里也在打量别人。   卢家老祖宗和时知想的不太一样,看上去是个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和想象中那种气场强大的一家之主老祖宗完全不一样。   卢家老祖宗精神头儿还算足,她看着崔教授半天才道:“二郎也上年纪了。”   崔教授笑呵呵道:“老祖宗,孙儿如今也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卢家老祖宗的几个亲生儿女如今活着的也只有小儿子了,也是六十多的年纪了,卢家如今子孙繁茂,当年那场祸事的影响似乎都已经烟消云散。   原来的崔清上次来范阳还是三十年前,这会儿卢家老祖宗还能认出他来,可见思绪和记忆力都是不错的,这在现代也算是保养得宜的老年人了。   卢家老祖宗又看着时知道:“女娃娃过来些,让我好好看看。”   时知大大方方上前,卢家老祖宗拉着时知看了半天才道:“果然和你娘长的像,清河离范阳也不远,以后有空多来,你外祖父和你外祖母都惦记你呢。”   时知嘴角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听了这话温声道:“以前孙女年幼,祖父不放心孙女出门,这会儿认路了,以后必定要多多来看老祖宗的。”   时知原身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也在这屋里,刚才磕头时俩人都是很高兴,这外孙女总算是立住了。   时知外祖母也是出身平州柳氏,与时知祖母是隔房的堂姐妹,这也让时知更加担心自己的基因了,世家真的是一家子近亲结婚太可怕了。   柳氏看老祖宗兴致好,也凑趣道:“四娘过几日也要到了,到时候咱们一家子骨肉可就团圆了。”   小卢氏同辈排行第四,在家被叫做四娘,时知再次庆幸崔氏没啥人叫她“大娘”的,一想到被人叫“崔大娘”,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说了半天话后崔教授和时知才分别开始新一轮的应酬了,崔教授跟着崔家一众男丁去了前院,时知则跟着外祖母又见了一堆舅母、表嫂还有表姐妹。   一直应酬到用了晚膳才跟着柳氏一起回了三房的后院儿,崔教授被安排住在卢家待客的别院,时知却不跟着住,她被安排在了卢家三房也就是她亲外祖的这里。   过几日小卢氏也要回来,柳氏想让女儿和外孙女住一起,她明白女儿心里的苦,这会见了外孙女欢喜得很,哪里肯放人。   “那院子是你母亲出嫁前住的,我儿子生了一堆,女儿却只她一个,院子一直留着给她回来住几天,可惜这些年她一次也不肯回来。”柳氏想起女儿心里也不好受,当初那么逼她,到底是让四娘心里存了怨。   时知大概也知道小卢氏和娘家的心结,她只当做什么都不知,笑着道:“过几日母亲到了,咱们就团圆了。”   柳氏笑道:“是啊,你娘回来见到你只定高兴,这些日子你先跟着几个表姐妹一起玩儿,家里忙着老祖宗的寿辰,里里外外难免有顾不到的,有事就和你舅母说,她如今管着咱们这一房的中馈。”   又说了一会儿话,时知才从柳氏的正房去了她居住的院子,地方不算特别大,但胜在精致雅致,卢家子孙繁茂,小卢氏出嫁多年娘家还能留下这样一处院子,可见她在父母这里受宠的程度,当年她敢和公公闹成那样想来也是父母给的底气,可就算这样还是各种身不由己。   应酬了一天,时知感觉脸都僵了,洗漱完了后散着头发让阿荞给她通头放松神经,今天见了几十口亲戚,给她的感觉就是卢家是真能生啊,卢家老祖宗生了五个儿子,儿子又给她生了五十多个孙子、孙女。   时知的外祖父是卢家老祖宗长子的第三子,他这一支如今是卢家小三房,因为父亲和长兄都是家主,他这一支还住在家主府,卢家在范阳城占了两条街,家主府这一条街左右都是卢家嫡脉分出去的。   “咱们这里的人都警醒些别乱走,这几日卢家客人多,别冲撞了。”时知并不想在卢家惹上什么麻烦,王家的事她都有阴影了,王家在江南是分宅聚居,可卢家一看就是一大家子住一起,麻烦肯定更多。   卢家的女郎和时知平辈的有很多,小三房四个舅舅家就一堆姐姐妹妹,时知这几日除了请安就都待在院子里,卢家女郎每天都会过来一批,直到小卢氏到来后这种生活模式才停止。   小卢氏回娘家只自己回来的,十六郎和十九郎没跟着,王钊是官身更不可能离开江南,她这次回娘家除了为了老祖宗寿辰,主要的目的是担心时知的婚事,听到时知也要来范阳后她的心就没放下过。   回来后小卢氏对待父母兄弟的态度都是淡淡的客气,看着柳氏泛红的眼眶,时知感觉到气氛的尴尬,但她和这里的人也不熟,所以就努力装个吉祥物。   小卢氏回娘家的气场全开,姑奶奶的排场讲得很足,时知虽然不知道小卢氏这口气是为了啥,但她很识时务的没多问。   然后时知又开始了另一种模式,每天跟着小卢氏去见各种舅母、姨母,时知感觉自己这段时间把她一年的笑容都用完了。   小卢氏的心思很好猜,她不可能和崔教授一样知道时知压根没有成婚的心思,她这次就是怕有什么不靠谱的人惦记女儿,她是想着与其被动被人算计,还不如主动找个好的。   女儿硬件软件都拿得出手,就是男方要上门儿这点儿难一些,可也不是大问题,谁让清河家大业大呢,按照她的心思找个顶级世家的旁支嫡子或者二流世家的嫡子都行,但脾气要温和好说话的,这样女儿的日子才能顺心些。   “母亲是为了女儿婚事才和外祖生气?”时知已经快要受不了了,小卢氏最近这两天带她见客的频率实在有些吓人。   小卢氏原本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冷笑道:“你也知道别人算计你,卢家你就不该来!”   可既然来了,那索性就认真找个合适的,省得那些人再算计,卢家打得什么主意旁人不清楚,她心里却门儿清。   可她绝对不会同意的,她是卢家女,受了家族养育为家族做什么都是她的命,可她女儿却是姓崔的,那些人休想再用她女儿的一辈子谋划什么。   时知宽慰道:“母亲放心,女儿这次来早就又准备了,祖父和我并不打算在这些人家里找上门女婿。”   小卢氏好奇的问:“那你祖父和你是有人选了?”   时知没有正面回答,只模糊的回道:“女儿这两年不适合谈婚事,清河这边儿有别的安排。”   小卢氏顿时脑补了许多,她心里转了转心思:“也是,你和旁家女郎不同,咱们不用嫁人,大两岁再挑女婿更好。”   女儿年纪还不大,再大两岁更安全,而且也不容易被什么花言巧语迷惑,小卢氏顿时又改了主意,她以为女儿这次过来,是真的想相亲,但既然崔氏不着急要子嗣,那她也就不着急了,世家子这一茬过去还有下一茬,女婿哪怕比女儿小几岁也行,或者更好?   小卢氏不着急了,时知顿时就好过很多了,每天除了去给长辈请个安,她都可以安心窝在屋里不用应酬了,小卢氏回来后小三房明显就不敢惹这姑奶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卢氏的确是受父母宠爱的,看娘家对她这迁就的态度就看出来了,但能让小卢氏这样怨怼,只怕也不止时知婚事这一桩事,显然陈年旧事大家都不愿意再提。   柳氏看着女儿回来后一门心思扑在外孙女身上,她心里酸涩,终究是他们把这母女生生分开了,女儿的恨这辈子怕是消不了了。   入夜,柳氏身边对着的丈夫道:“要不然那件事就算了吧,四娘好不容易愿意回来一趟,这次再出岔子,怕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卢三老爷闭着眼道:“大哥决定的事,我什么时候能做主反对了,你放心,阿蓁是崔氏女,崔家表兄要是不愿意,大哥也没法子,说到底这婚事也要讲个你情我愿。”   柳氏却并不相信这话,你情我愿?要真这样她的女儿也不会不愿意回来了。 第76章 一更   卢家老祖宗的寿宴在九月初十,刚好和重阳节连在一起,卢氏家主府这几日各种祝寿的福菊布满了院子和走廊,就连各个宴客的厅堂都是各色喜庆的菊花。   崔氏的贺礼都是些意头吉祥的好物件儿,但来参加寿宴的就没不带好东西的,唱寿礼单时崔教授都感叹这过一次生日真就算是“大肆敛财”的机会啊,要不他六十大寿也大办一次,回回本儿?   寿宴开始,各房子孙都按照辈分给卢家老祖宗磕头祝寿,时知看着乌泱泱一堆人,再次感叹卢家老祖宗不愧是成为了“世家祖母”的人,这几大顶级世家和大半二流世家都有她的子孙血脉。   就看看崔氏大祖房吧,家主府正儿八经的主人就俩人了,还都是她的后代子孙,这覆盖率多么吓人!   清河崔氏有六房,每一房总有和卢家联姻的子孙,这次过来时知一次见其了其他五房的人,几大世家也凑齐了姓氏,尤其是荥阳郑氏,乌泱泱来了一大堆人,就连“刺头儿”郑二十一郎时知都在拜寿的队伍里看到了。   郑氏的现任家主的曾祖父和卢氏老祖宗的丈夫是亲兄弟,只不过兄弟二人年纪差的有些大,卢家老祖宗的丈夫是嫡幼子和长兄差了十几岁,这也导致二人的子嗣差了一代人。   郑氏和卢氏的关系,在世家中是最亲近的,大多时候他们都是选择共进退,这与卢家当初受郑氏扶持分不开,卢家老祖宗的丈夫并不是上门女婿,夫妻之间关系更多的像是两个家族的合作。   卢家老祖宗是个相当有智慧的人,她把卢氏不但复兴起来了,而且还没有让它成为郑氏的附庸,这一点时知觉得很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卢氏至今和郑氏关系还这么好。   寿宴过去后,关系远一些的亲朋故旧就开始陆续告辞了,崔教授这些天一直忙着各种应酬,直到寿宴过后才有机会和孙女碰面多说几句话。   崔教授上来就扔给时知一个炸弹:“卢家家主给我透话,说是郑家有意和崔氏结亲,对方你也认识,就是那个郑二十一郎。”   时知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郑二十一郎。”崔教授又重复了一遍。   一定是打开方式不对,时知怀疑这世界疯魔了,男二要给她当上门女婿?   时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郑二十一郎是郑氏宗子的嫡子吧?他兄长听说身子可不太好!”   让宗子预备役当崔氏大祖房的上门女婿,这郑家家主脑子进水了?   崔教授也觉得不对劲,可他见过那个后生,温和知礼,言之有物,一看就出类拔萃的,说句心里话,这要不是在古代有各种家族关系限制,给他当孙女婿他觉得很可以啊!   时知不知道崔教授被男二的外表给“迷惑”了,她这会儿努力回想着郑氏的剧情,可惜男二的剧情她看的大多是后期打仗的事。   郑氏联合世家的力量逐鹿中原,是各路势力中和男主对抗最久的,哪怕世家衰落的局面无法扭转,男主在要统一天下时也是是无法彻底灭掉郑氏,郑氏还是保留势力成了藩王,男二去世后才被朝廷改蕃降爵。   可以说郑二十一郎是全书里唯一一个能和男主抗衡的人,可惜最后还是输给了大势,世家终究是再难回到曾经的地位。   这也是时知在江南见到年轻的二十一郎感觉奇怪的事,男二城府之深一点都不输男主,为什么小时候会是个“刺头儿”?   崔教授回想到卢家家主的话:“他父亲似乎对他不喜,说他生而克母,郑氏家主有些担心这个孙儿的前程,所以想让他和崔氏联姻。”   这样虽然面子上不好看,但里子却有了,崔氏灶女再厉害也用不了那么多政治资源,这些都可以为郑氏二十一郎所用,郑二十一郎越出色,对崔氏大祖房的帮助就越大,看看卢家老祖宗的丈夫就知道了。   还有就是郑家基因也不错,郑二十一郎去年刚中了进士,这可是十九岁的进士,可见其天资。   家世、样貌、能力都出色,就连不被父亲所喜这一点,对崔氏来说甚至可以说是优点,这说明他当了上门女婿后和郑氏的关系不会太过亲密,这完全就是量身打造的女婿啊!   时知听着崔教授的话,她真的是迷惑了,郑二十一郎明明是郑氏未来的继承人,他怎么就变成被家族放弃的小可怜了?   联姻成为上门女婿和成为家族继承人,这落差也太大了吧?   小卢氏显然也知道这件事,出乎意料的是,出现这样一个“四角俱全”的女婿,她却极力反对:“你可别被郑家子给骗了,他们家就没个好人!”   时知对小卢氏的态度感到有些诧异:“母亲这话从何说起?”   郑氏和卢氏关系好的可是要穿一条裤子的!   小卢氏努力平复了情绪,她认真严肃的道:“郑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和气,阿蓁你的婚事母亲知道自己没权利过问什么,可你记住了,你可以和任何人成婚,就是不能和郑氏联姻!”   时知感觉小卢氏在提起郑氏时有股巨大的恨意,这太奇怪了:“是不是老祖宗当初的婚事?”   小卢氏听了这话沉默不语,她不能说老祖宗的不是,也不能说曾祖父的不是,但这态度就足够让时知明白了,果然灶女不好当啊。   然而时知这边不接话茬,有的人却坐不住了,听说时知擅长骑马卢氏很快就组织了一场马球活动,只不过时知没下场打,很不凑巧这天她“亲戚”来了。   坐在帷幕隔间里,时知喝着姜茶听几位舅母和姨母各种和小卢氏“拉家常”,话里话外还是儿女们的事,看小卢氏不接话茬,卢家一位夫人直接对小卢氏道:“外甥女和别家女儿到底不同,这婚事可得早早打算的。”   小卢氏有些生气,哪家小辈儿在场就提这个的,她这嫂子是脑子不好使了吧?   这夫人也是没办法了,这小姑子油盐不进,外甥女装傻充愣,话真的没法继续下去了,可她又不能不说。   她不讲规矩,时知在一旁听了也没什么反应,脸都没红一下,也不知道她养气功夫好还是没开窍。   又一想,这女郎连个女性长辈都没有,跟着祖父长大,想来很多事也是没人悉心教导的。   时知喝完了姜茶,对卢家那位夫人道:“舅母可是在说阿蓁的事?”   卢家家主夫人尴尬的道:“你五舅母刚才说错话了,阿蓁别介意。”   时知笑了笑:“男婚女嫁本是阴阳自然,又有什么介意的?舅母也是关心阿蓁,只不过我这婚事的确让人为难。”   小卢氏看着女儿要落入对方的话套,她出声阻止:“越说越不像话,你的婚事自然有你祖父和崔氏族老慎重决定,哪里用得着你自己操心。”   时知点头道:“母亲说的很是,但女儿听了祖父和族老们那个选女婿的标准,这才觉得自己婚事怕是困难重重。”   “哦,是何标准?”小卢氏听出女儿这是话里有话,立刻给女儿搭台子。   时知看了一圈儿在座的人才,慢悠悠道:“祖父和族老们说,女儿是崔氏大祖房继承人,这夫婿必然也要挑个人品相貌才华俱佳的才堪能匹配。”   这话一出,几位拉媒的都放松起来,这郑家子哪样也符合啊,甚至超标好不好,要不是郑家看中了崔氏,她们自己都想把这郑二十一郎拉回家当女婿了。   时知看着众人神色继续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世家多英杰,总归能遇到个符合条件的,可族老们后面的意思却让女儿感觉成婚也不容易。”   “崔氏族老还有什么要求?咱们都是一家骨肉,阿蓁尽管告诉外祖母和舅母们。”几位夫人也想不明白有什么标准能让这女郎为难。   时知叹了口气:“阿蓁觉得成为一个好妻子实在不容易,不但要绵延子嗣、主理中馈、三从四德、以夫为天,同时还要有大家风范能帮着丈夫理事交际、教养儿孙,奥,对了,还得替每日孝顺长辈、侍奉姑舅,诸位长辈们可也是赞同族老们的话?”   卢家女眷对这话并不反对,她们也的确是这样被教养长大的,当然了她们选儿媳妇也是这个标准,看来崔氏虽然选了女郎当继承人,但还是没让这女郎忘了当妻子的本分。   小卢氏嘴角直抽抽,她可不想她女儿当这样的灶女!这群老糊涂是疯了吧,灶女要是成为这样的妻子,那还不被人把骨头渣子都吞了?   卢家家主夫人笑道:“的确是这样,咱们这样的人家教养女儿,可不就是打小就费尽心神,就怕行差踏错丢了家族脸面,崔氏不愧是毓秀名门。”   时知眼睛亮了亮,笑着道:“伯外祖母也觉得族老们说的有道理?世家都是这样挑宗妇的?”   卢家家主夫人听了这话有些疑惑,但还是道:“这是自然。”   “那看来这夫婿也不难找嘛,我还以为按照族老们的要求找出身名门、文武全才、听话贤惠、持家有道的丈夫有些困难呢,没想到外祖母和舅母们都觉得这理所应当。”时知长松一口气的样子,仿佛真的被困扰了许久。   “什……什么?”在场的几位夫人都以为自己幻听了,刚才是耳朵不好使了吧?   时知眨巴眨巴眼:“伯外祖母和舅母们的教导阿蓁必然会记清楚的,几位长辈和族老们的意思如此一致那这件事想来也不难,必定要请长辈们替阿蓁挑一个出身高贵、贤良淑德、持家有道、相妻教子、听话顺从、侍亲至孝又吃苦耐劳的夫婿。” 第77章 二更   卢家家主夫人僵着脸扯了扯嘴角强笑道:“外甥女这是听岔了吧,刚才咱们说的是为妻之道。”   时知认真道:“是啊,可阿蓁这情况和别家不同,人家是出嫁,阿蓁是娶夫,祖父和族老从小就教导阿蓁莫要学那小儿女姿态,身为灶女必当跟老祖宗学习,振兴家族、承衍子嗣,宗子之责从不敢忘,阿蓁的丈夫是要肩起宗妇之责的。”   “阿蓁要学老祖宗这很好,但你要清楚就算是老祖宗当初也不会要求曾祖父做到你说的那些,两位长辈一辈子都是相敬如宾的。”卢家家主夫人感觉三观都摇摇欲坠了。   时知看了一圈脸色不太好的长辈,笑道:“这个阿蓁也是知道的,当初外高祖父和老祖宗的婚事早定,后来老祖宗才成为灶女,所以外高祖父并不是入赘卢家,只是怜惜卢氏子孙凋零,所以让二人子孙归姓卢氏。”   “是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都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夫妻,阿蓁要学老祖宗的确很好。”几位夫人都附和道。   时知叹气:“可惜阿蓁没有老祖宗的运气,没有先遇到如同外高祖父那样的未婚夫再成为灶女,如今只能选个上门女婿了,想来郑家那样的大恩是承不到了。”   小卢氏听了这话笑了:“是啊,阿蓁和老祖宗的情况的确不一样,曾祖父又没入赘到卢家,那行事做派自然不用按照宗妇的要求,可我们阿蓁确是不同,这上门的夫婿必定要被崔氏族老们有各种要求的。”   时知对着小卢氏点头:“母亲说的很是,族老们说了,哪家娶妻都要娶贤,那这娶夫也不能太过随意,崔氏继承人是女儿身,世人难免会觉得好欺,那夫婿就更得要求严格,入了崔家门一日都不能懈怠,需得日日□□,免得让人以为这软饭能硬吃了。”   看着众人青白的脸色,时知笑笑:“想来舅母们也是这样教导女儿挑儿媳的,阿蓁原本孩子还以为这样的宗夫很难找,但听了舅母们的话就放心了,大概总有那守礼明事的人家,一开始就想让儿子当我崔氏的上门女婿了,想必小郎君生下来就开始教导了。”   这话一出,谁也没有再接话,场面顿时诡异的沉默了。   小卢氏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她差不多得了,对着几位夫人道:“天色也不早了,嫂嫂和姐姐们说了这半天的话也应该乏了,咱们还是启程回去吧。”   上了马车后,小卢氏再也忍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你这个促狭鬼!”   时知笑着道:“女儿才没捉弄人呢,选儿媳妇的标准选赘婿合情合理,不然还想让女儿找个祖宗回来供着吗?”   小卢氏敛了笑意:“今天虽然出了气,可以后你的婚事只怕更难了。”   时知却不觉得:“母亲放心,只要清河不衰落,女儿就算是个夜叉,他们也觉得是块香饽饽!”   顶多就是这两年清净一下而已,这番话她其实憋了很久了,那些人想什么美事儿呢,还想让她学卢家老祖宗对待丈夫那一套,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时知的这番话很快就传到各家打她主意的人耳朵里了,卢家家主一脸便秘的脸色看着崔教授,他这个表兄家就是这样养灶女的?   崔教授在心里默默给族老们点了一根蜡,他无奈的道:“表弟也知道,我家就阿蓁一个嫡脉,族老们难免看重太过,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堆到这孩子面前,就连她以后的夫婿那都要找个十全十美合心意的,说实在的,我虽是家主可阿蓁的婚事却不能自己做主,不然回到清河,族老们非得跟我拼命不可。”   卢家家主看着崔教授一脸为难,他笑道:“总归要崔氏和阿蓁都满意才好,我看不妨先让两个小的见见,阿蓁不是一般女郎,这夫婿除了族老满意也得她瞧上眼。”   看卢家家主这样说,崔教授是真的有些怀疑了,这卢家为什么极力撮合郑家子给他孙女当上门女婿,这样是卢家子倒还说的过去。   郑家和卢家到底想做什么?   时知在听到崔教授他和卢家的谈话内容后,沉思半天:“爷爷,你答应下来吧,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他们那么自信我能看上郑家子,那不妨就见见,我也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人家这么惦记,时知决定满足他们,索性就接招,看他们到底是有什么鬼主意。   听到崔教授的答复,卢家家主很高兴,他颇为诚心的道:“表兄也别怪我多事,这郑家子我是真觉得好,阿蓁是卢氏的外孙女,她的婚事顺遂了于咱们两家都是好事,郑家与阿蓁的婚事成了,那咱们三家关系只会更紧密,这世道艰难,咱们需得抱团儿取暖啊。”   继承人的联姻比普通嫡出子女要更重要,这代表的是一种默契和联盟。   时知的外祖家是卢氏,与她是有天然血缘纽带,母亲改嫁王钊与江南又成了同盟,如果再加上郑氏的关系,那她继承人的位置就会无比牢靠,这样看来这桩婚事的确是在为时知考虑。   可崔教授早就知道世家的两副面孔了,当初时知被逼婚,卢家这个外祖家可是装傻到最后的,要不是崔氏自救成功把众世家一起拉下水,他们最后才冠冕堂皇的上个书给朝廷施压,只怕这会儿时知还不知道在哪呢。   “表弟哪里的话,你这一番心意,我是记在心里的,只不过这联姻之事还得看缘分,再看看吧。”场面话谁不会说,崔教授乐呵呵的道。   对于相亲这件事,时知显得非常“认真”,她甚至还精心用空间的化妆品给自己画了个裸妆,用时知的话说这是社交礼仪,她这次可是很尊重对方的!   阿荞看着今日容光焕发的女郎很贴心的梳了个和衣饰相配的发型:“女郎要是每日都这么装扮就好了,奴婢也不会总觉得自己这手艺没用武之地了。”   时知乐呵呵的道:“那你就期待这次相看不成功吧,咱们下次再相看,你还有机会施展。”   阿荞:女郎你这样说,奴婢没法接话啊。   时知和郑濂的会面是在双方家长在场的情况下进行的,郑家家主和崔教授在一旁烹茶下棋,时知和郑濂也在不远处见了面。   三年不见,郑濂的容貌似乎是长开了,以前充满了少年人的青涩稚嫩,这会儿仿佛被雕刻了轮廓,五官深邃身量挺拔,道一句芝兰玉树、钟灵毓秀也不为过。   时知过来时他很守礼的拱手道:“见过女郎。”   时知亦回礼:“见过世兄。”   心道这位倒是挺能屈能伸的,刚听说她要选个三从四德的夫婿,这见面礼就用上了,正常平辈礼节应该是女郎先屈身行礼而后男子回礼。   按照卢家排行,时知要大郑濂一辈,但按照郑家和卢家上几代姻亲关系,他俩平辈儿,所以世家都是自己论自己的,不然非得乱套不可。   时知打量着郑濂,这会他完全看不出当初江南的“刺头儿”模样,一派温和谦逊的模样,时知轻声道:“世兄似乎与江南见到时有些不同了。”   郑濂听了这话嘴角泛着一丝苦笑,但很快就收敛起来,温和的道:“让女郎见笑了,不过是年少轻狂,自命不凡,经历过些事才知道自己在这天地间不过是蜉蝣而已。”   时知看着他颇有些郁郁的神色,安慰道:“世兄年少高才,听闻去年已高中进士,已是人中龙凤,何必如此自贬。”   郑濂浅笑道:“女郎不必安慰我,濂并没有郁忿不满,只不过是有些感慨而已,世事无常,当初在江南你我年少青春,还在书院侃侃而谈,谁能想到而今却以这样的情形见面了。”   时知颇有些同情,她温和道:“世兄不必客气,叫我时知便好,祖父于我取这字是可以与人互通姓名的。”   郑濂从善如流:“时知世妹,我字溪泉。”   两人打破了尴尬后,说话也自在了几分,时知把心底的好奇问了出来:“世兄勿怪,小妹有些话想冒昧问一下。”   郑濂神色温和:“可是好奇,我为何会答应祖父来这一趟?”   时知点头:“世兄出身高贵,不及弱冠便已是进士,以后自当是郑氏的良才美玉,清河对世兄而言似乎并不是个好去处。”   郑濂垂了垂眸,低声道:“我高中之后,父亲让我在宗祠发愿,此生不入朝堂,否则再不是郑家子孙。”   时知听了这话惊讶道:“这是为何?”   “兄长自幼体弱,祖父有意让我接替兄长的位置,我若继续待在朝堂,兄长在家族将无立足之地了,母亲生我难产早逝,父亲原就不喜我,而今我的存在闹得祖父与父亲失和,那离开也许更好。”郑濂话说的平静,但这份失落和惆怅却很难不让人心疼。   时知听了这番话也沉默了,最后她轻叹一句:“世兄也是不容易。” 第78章 一更   郑濂抬头看着时知道歉然道:“实不相瞒,我并无意成家娶亲,祖父为了让父亲放心又想着让我能有机会一展宏图,才想着和清河联姻,可说到底不入仕又如何呢?等过段时间我打算去南方游历,想来我不再回荥阳,父亲也能放下心来了。”   时知愣了一下:“世兄是打算自逐?”   郑濂微笑:“这世间的山川风景、四时风光都各有其妙何来自逐,与其在家族关系中苦苦挣扎,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郑氏其实多得是不入仕的子弟,我不入仕祖父总觉得委屈,可焉不知换一种活法或许更好。”   时知看着郑濂眸间的光芒,有些晃神,最终幽幽叹道:“山川风景、海阔天空,别人道世兄有多无奈,却不想世兄却比旁人活的清醒多了。”   郑濂看着时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世妹别见怪就好,这几日祖父总是念叨着想撮合你我,甚至不惜苦求卢家曾祖说和,让世妹和崔公为难了。”   听了这话,时知忙道:“世兄言重了,卢公不过是一份爱孙拳拳之心,倒是我有些小人之心了,总觉得世兄这般人才自贬身份想做个赘婿是别有所图,应该是我给世兄赔罪才对。”   郑濂长真诚道:“当日在宁江书院听了那一见解就知世妹是个心有丘壑、风光霁月的女郎,世妹心性高洁不输任何有志男儿,这世间男儿只有配不上世妹的,却没有自贬身份一说,我不愿成婚也并不是觉得当个赘婿委屈,只不过是我看功名子嗣皆淡了,不想耽误别人好姻缘。”   时知听了这话更不好意思了:“世兄哪里话,虽然令尊对你有所误会,但你仍旧能保持本心,豁达行事,在时知看来这就是世间第一等的好儿郎,或许等时日久了,令尊就能看到世兄本心解开心结,到时世兄也不必像如今这般左右为难了。”   郑濂笑笑道:“但愿如此吧,只不过父亲他生性固执,只怕此生我们父子也就这般了,濂还有一事想厚颜请世妹相助。”   时知痛快道:“世兄请讲。”   “祖父对此次联姻看得极重,若知道我的心思必定不肯放我离去,还请世妹回去后替濂遮掩一二,等离开范阳,我就借口去江南探望师长,然后再继续南下,想来祖父找不到人也就明白我的心思了。”郑濂颇为不好意思的开口,这件事其实真的有些难为情。   时知却没怎么为难:“这也不难,等回去后祖父问我话,我把话模糊过去,你我之事就算要定也不会在范阳定,等离开范阳,我再跟祖父和盘托出,想来他老人家不会怪罪。”   郑濂真诚感激道:“多谢世妹。”   时知浅笑:“说句实话,世兄这秉性,倒是合我祖父的脾气,他说不定还会引世兄为忘年知己呢。”   “相亲”结束后,时知就跟着崔教授一起离开了,她和崔教授回了别院,祖孙二人显然是有话要说的。   等时知回卢家小三房时,小卢氏已经等了她许久了,看女儿回来了,她忍着焦虑道:“你怎么就答应去了,还让人把我支开,你当那郑家是好相与的?”   时知无奈的叹气:“不过是见一面,母亲不必忧心,再说依女儿看这郑家世兄也并不是个坏人。”   听了女儿这话,小卢氏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阿蓁,你不会真被那小子迷了眼吧?”   “母亲放心吧,郑世兄虽然与我猜想的不同,是个品性高洁的君子,但到底是郑氏嫡脉不适合当赘婿。”   时知安抚了半天小卢氏才回房休息,感觉嗓子都有些冒烟了,小卢氏对郑家的排斥超出她预料太大。   对于时知和郑濂这次会面的结果,两人给出的答案就是世兄/世妹人很知礼,旁的家长们也问不出什么了。   郑家家主天天带着往崔教授那里跑,崔教授看着这后生也乐呵呵的,显然并没什么不喜。   九月适合登高,卢家在桥山有座别院,这会儿满山红叶,最适合登高赏景,卢家家主又组织了一次登山赏景活动。   这次小辈们出来的挺多,时知原本是和卢家表姐妹一起活动的,但不知怎么就渐渐落单了,等她看到郑濂时就明白了。   郑濂歉意的拱了拱手:“怕是又是长辈们的安排了,世妹不妨先离开,长辈那里我去说清楚。”   时知无所谓的笑笑:“无妨,没有世兄也会有别人,总之耳根子是清静不了的,世兄要不我们手谈一局?”   郑濂苦笑道:“世妹来的总是如此潇洒,倒是濂着相了,那就手谈一局,请世妹多加指教。”   这亭子是赏景的好位置,原本卢家表姐约时知在此处烹茶下棋,这茶点和棋盘都摆好了,辜负了总不好。   俩人说是手谈一局,但最后下了三盘儿还是没走,原因无他某个“臭棋篓子”是标准的又菜又爱玩。   郑濂一开始看时知那架势以为她是个中高手,可没一会儿他就知道对方有多菜了,只是依靠自己的涵养一直让着对方。   好不容易下完一局,以为这就可以了,结果时知眼睛亮晶晶的问:“咱们能再下一局吗?”   郑濂:可以拒绝吗?   连下了五局后时知才算过了瘾,她意犹未尽的道:“祖父总是不爱和我下棋,还是世兄有耐心,下次有机会咱们再一起手谈啊。”   郑濂干咳了几声,苦笑道:“世妹这棋艺果然非凡。”   时知认真道谢道:“世兄果然是个良善人,祖父在家常说谁能忍我三局棋,都能当圣贤了。”   郑濂听了这话也忍笑不禁:“其实也差点忍不住。”   时知听了笑起来,而后行了一礼:“是我今天逮着老实人欺负了,给世兄赔罪了。”   郑濂耳根子红了红,忙道:“哪里这样严重了,其实和世妹下棋也很有趣。”   俩人身边的下人都安静的仿佛隐身一般,听着主子从下棋又聊到大良有名的国手而后又聊到了地域特色和一些杂文见解,颇有几分相谈甚欢之感。   等到分别时,时知颇有些遗憾道:“我在家没有的同龄兄弟姐妹,不想和世兄倒是谈的这般投趣,若是以后有机会定当再和世兄手谈一局。”   郑濂神色温和轻声道:“以后或许再见的机会也很渺茫了,不过这几日咱们都在别院,世妹想找人下棋都可以来找濂。”   时知笑了:“世兄果然是第一等良善之人,那小妹就不客气了。”   郑濂回了自己住处后换了一身便服出来,就看到他祖父独自在院子里烹茶,他走上前去给郑家家主行礼问安。   郑家家主把茶斟好,闻了闻:“今日和崔氏女郎下棋了?”   郑濂点头承认:“什么都瞒不过祖父。”   郑家家主递了杯茶给孙子:“今日感觉如何?”   郑濂笑了笑:“崔家女郎性格落落大方,行事也颇有些男儿的洒脱,和她相处似乎很容易。”   郑家家主放下茶杯:“但是崔家仍旧没有松口,你还需努力,你父亲那里总归是要有个章程。”   郑濂沉默不语,他父亲其实并不同意他入赘,祖父这次和他过来家里还不知道具体缘由。   时知回去后却没郑濂那般自在,小卢氏听到下人回禀时知遇到了郑濂,直接就杀到了她兄长和嫂子那里,问今日明明是侄女约的时知,怎么半天人不见,反而来了个外男。   “好一个亲兄长,好一个亲娘舅!”小卢氏扔下这句话后,他兄长被质问得脸色涨红,这件事没人戳破就无伤大雅,毕竟男女大妨没那么严重,俩人还有下人跟着,可这会儿被小卢氏这般戳破,顿时让卢家人颜面尽失。   时知看到暴怒的小卢氏也有些吓到了,她总觉得小卢氏有些过分讨厌郑氏,“母亲和舅舅说话是不是太重了,总归是一家人。”   小卢氏气的几乎要喘不上气:“他要是真当我是一家人,就不会看着你跳火坑,反正我把话放在这里了,谁再敢打你主意,我必定和他鱼死网破。”   时知却不明白小卢氏这态度:“母亲这是为何,虽然郑世兄与我不是那么合适,但为人还是很和善的,您这样不太好。”   “阿蓁,你是个聪明孩子,难道真不明白,有些人他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小卢氏真的恨死这一家子了,舍了她还不够,如今还要卖了她女儿!   “母亲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郑世兄不是那样的人。”时知显然很维护郑濂,听到这话依然有些不高兴了。   小卢氏看女儿这态度惨白了着脸色:“阿蓁,你千万不能犯糊涂,不然我死了也不能闭眼,你父亲九泉之下也不能安息。”   时知听了这话却越发有些没耐性了,恹恹道:“母亲说郑家世兄就说郑家世兄,又为何扯到父亲那里,就算我与郑家世兄成婚,父亲大概也只有高兴的份儿,没看祖父也很欢喜世兄为人吗?”   “你不是前两日还说你们不合适,如今怎么口风都变了?”小卢氏一下子抓到了重点,她声音都颤了。 第79章 二更   时知被问得沉默不语,她有些气恼的别过头,不再理小卢氏了。   小卢氏努力平缓了情绪,拉着女儿的手道:“阿蓁,是母亲不好,不该跟你着急,可你的终身大事一定要慎重,千万不能草率了。”   时知无奈道:“祖父已经松口了,想来和郑家家主有了些默契,母亲到底有何不满郑世兄就不能明言吗?若是母亲不能说出个理由来,那就不要再多言了,终究我的婚事做主的是祖父。”   小卢氏嘴张合着却发不出一个字,最终颓然得坐了下来,沉默许久后,沉声道:“与郑家的婚事绝对不能成,阿蓁你要相信母亲我绝对不会害你。”   时知不再答话,小卢氏的说辞显然没有任何说服力,她这个母亲在时知这里也并不能真的做主。   “母亲今日也累了,女儿先告退了。”   小卢氏看着时知离去的身影,只觉得自己被滚入了油锅里,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场祸事?   时知从小卢氏那里离开后就去了崔教授那儿,今日实在是费尽心神,她得和崔教授一起说说话。   崔教授看到时知神色疲惫,关心的问道:“怎么她那里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时知点头:“哪怕我说爷爷要给我和郑家定婚,可她还是只是反对,不说理由,我猜这件事恐怕让她很忌惮。”   崔教授想了想道:“那就下一副狠药吧,能让小卢氏这么反对的原因,肯定不会小了。”   在别院这几日时知和郑濂日益接触频繁,而且时知越来越躲着小卢氏了,崔教授对于要上门请安的前儿媳也是避而不见。   小卢氏无奈之下只好又去堵时知,然而她还没找到女儿,就被卢家家主夫人委婉的提醒,老祖宗的寿辰也过了,江南去那边儿也事忙,就不多留她了。   这几乎就是不留余地的将姑奶奶赶走了,小卢氏被气的几乎要晕倒,但她女儿见不到哪里肯走,但卢家这边却强制给她收拾了东西,说要送她回江南。   小卢氏的心腹都被卢家人看管了起来,一时间竟和当年的情形一模一样了。   小卢氏最终还是离开了,只不过她这次下定决心了,哪怕真的和所有人鱼死网破,她也要阻止这场婚事,就算定了婚约又怎么样,大不了悔婚,等时知回了清河,她就亲自回去一趟,一定得让她知道这婚事不能成。   时知听到小卢氏离开的消息,表现的很诧异,卢家人愧疚的表示,小卢氏因为和娘家赌气,这才提前回去了,让时知不要在意。   时知虽然有些难过,但还是没说什么,赏景的兴致到底没了,崔教授看孙女蔫了,也不再游玩了。   “出来的时日也不少了,趁着天还暖和路上好走,我们也该准备回清河了。”下山后崔教授提出了告辞。   卢家家主再三盛情挽留,但崔教授表示清河不能没有主事人太久,他无论如何不能再留了。   “那与郑家的婚事,表兄考虑的如何了?”卢家家主把最后的话还是问了出来。   崔教授笑呵呵道:“溪泉那孩子的确不错,等我回去和族老们商量一下,到时候再给表弟来信,想来族老们真了解这孩子也不会有什么不满。”   卢家家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道:“那就静候表兄佳音了。”   时知和崔教授离开时,郑濂送了时知一副玉石围棋:“不是什么珍品,不过却是我在江南读书时亲自打磨的,世妹拿着玩儿吧。”   时知道谢,俩人互道珍重作别。   小卢氏离开范阳时还是坐的船,这会儿南下是顺风,坐船到江南不过十日就可回淮郡,她心绪烦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走水了。”   不知谁突然大喊一声,值夜的女使连忙掌灯,服侍小卢氏更衣后,主仆走出船舱却发现他们的船后尾处果真着火了。   “女君先坐小船离开,这船怕是要出大事,这会儿靠岸走陆路也能回去。”底下人劝道,这船的火势蔓延开来,走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小卢氏没有多犹豫,她和心腹们上了几艘小船,心道天意如此,她走陆路刚好经过桐州,去趟清河等女儿也不是不可以,哪怕惹些闲话也顾不得了。   小卢氏他们靠岸后,天已经有些透亮了,就打算找个地方整顿一下再出发,王氏跟着的人手有一半会水的留下善后,其余的都跟着她上岸了。   然而他们没走多久,一群蒙面马匪就直冲了过来,王氏护卫惊慌片刻后迅速开始御敌,只不过这马匪来的人数着实不少,伸手也好,王氏护卫抵御起来逐渐吃力。   眼看不一会儿功夫这马匪就快杀到小卢氏身边的女使附近了,王氏所有人心底一片冰凉,他们几乎明白今日就要命丧此处了。   “嗖嗖嗖”   就在最绝望的时候,只听远处传来箭鸣声,紧接着一队兵士打扮的人马飞快驰来,打眼一看得有上千人马。   这救兵到来后立刻与王氏护卫合力杀敌,不一会儿情况就扭转了,带头马匪看情况不好,立即道:“撤。”   马匪手下听到命令立刻就转换队形,策马逃离此处,王氏的人没有几匹马,唯一的马车还是用小船运过来的,这会儿自然不能去追,说实话他们也不敢追,那队马匪的战斗力完全不是他们能抗衡的。   “多谢将军相救。”小卢氏认出救兵带头的是个四品武官,看样子应该是此地驻军的将领。   崔玉烛跳下马,忙拦住小卢氏:“嫂嫂莫要折煞玉烛了。”   小卢氏听到他的话,惊讶道:“你是崔家三郎?”   崔玉烛咧嘴笑道:“正是,嫂嫂受惊了,咱们先去安顿下来,等伯父和阿蓁回来后,他们会把情由都告诉您的。”   逃跑的马匪往西直行了没有十里就被一支戴着面具的骑兵拦住包围了,来人也不说话,直接排出队形轮换冲马匪射出□□,然后与剩下的进行厮杀,不一会儿这支马匪就被撸得差不多干净了。   剩下两个还喘气的,被蒙面骑兵的首领拎上马,“留下一队善后,记得痕迹必须清理干净。”   这队骑兵很快就消失在了原野中,就像从未到来过一般。   时知和崔教授三日后才回到桐州境界,崔玉烛在北境亲自接的人,一行人到了崔玉烛府上整顿,小卢氏也再次见到了女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卢氏自然知道那不是普通马匪。   时知前几日听了手下把大体情况汇报了,她才要问这句话的人:“这话应该是女儿问母亲,您到底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要让旁人大费周章的取您性命!”   小卢氏听了这话顿住了,而后想起前几日女儿的“执迷不悟”,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不对了?”   时知颇无奈的问:“你说呢,哪是我看出不对了,是所有人都看出您不对劲了,问您缘由您闭口不言,要不是怕有的人狗急跳墙,偷偷让人跟着您,您觉得咱们母女还有说话的时候?”   小卢氏却仿佛放下心中大石一般松了一口气:“还好,你不是真糊涂了,不然我死了也闭不上眼。”   “那您现在打算告诉女儿了吗?”时知觉得她都快被小卢氏急死了,她原本是想逼一逼小卢氏,却没想到那些人直接敢杀人,幸亏她留了一手,原本是接应她和爷爷的后手,这次却是用来救小卢氏了。   “阿蓁,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在范阳我不能开口,不然我担心你和你祖父只怕回不了清河了。”小卢氏也不是不后怕,但她不敢冒险去赌。   可如今看来,女儿早就准备充分了,小卢氏心下有些安定,女儿到底比她强些,那她也不必顾虑太多了。   “阿蓁,母亲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但你必须跟母亲起誓,不管待会儿听了什么都绝对不许冲动。”   时知听了这话磕巴都没打一下,立马认真保证:“我以崔氏之名起誓,不管听到什么都绝对不会冲动行事。”   小卢氏得到保证后才低声道:“十三年前,你父亲去后,我发现他的死因蹊跷,那场要命的伤寒明明没那么严重,可最后他却在好转后突然恶化,而你父亲身边伺候的人也有两个突然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时知前几日听到小卢氏说,崔灿会在九泉之下不能安息就觉得奇怪,这会儿一下就明白了:“可这和郑氏有什么关系?”   小卢氏苦笑:“是啊,我当时怀疑的人是崔氏内部,毕竟你父亲没有男嗣,他去世了得利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崔氏大祖房的人。”   “莫非母亲当时怀疑的人是叔祖父?”崔灿死了,崔氏下一任继承人最有可能出自崔静海这一脉了。   “我当时只是怀疑,但什么证据都没有,这件事太大了,之后你叔祖鼎力支持你当灶女,虽然我不赞同这件事,可却感觉他是真心维护家主府的传承,这又让我动摇了怀疑,那会儿我自己查不出什么,就索性借着反对你当灶女的事,回范阳求助。”可她没想到,回到范阳等来的不是娘家的帮助,反而是彻骨的寒心。 第80章 三更   小卢氏回到娘家后原本借娘家之手把崔灿的死因查清楚,毕竟这是继承人的联姻,卢氏还是可以跟崔氏要个说法的。   可她得到的答案却是让她不要再插手崔氏的事,甚至她父母竟然让她改嫁到王氏,小卢氏自然不能答应,她的女儿失父她再改嫁,指望崔清这孩子哪里还有活路。   未成婚的儿女亲事由父母做主,可改嫁之事娘家能帮忙说话,可当事人不愿意是不能勉强的,尤其小卢氏还是崔氏的宗妇,可她偏偏和公公闹翻了,还是借着这个由头才回娘家的。   她这会儿才明白自己掉进了圈套,卢氏一开始给她来信说要给她主持公道,全都是为了今日。   她几乎都不指望公公能反对她改嫁这件事了,等到王氏要下聘前,清河崔氏果然送回了她的嫁妆,崔家主甚至还大方的送了一副陪嫁。   小卢氏是从小被当成宗妇培养的人,她的心性自然不是个脆弱的,见到公公指望不上,她就想向崔静海求助,此刻她明白比起稀里糊涂的崔清,崔静海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无奈和隐情。   可派出去求救的人再无回音,紧接着她的心腹被看管了,同时她还收到了一封信,心里没有说什么特别的,只是把阿蓁的日常生活记录了下来,小卢氏看到这封信如坠冰窖,她明白大祖房已经被人监控了。   迷雾渐渐揭开,崔灿的死因或许不在崔氏而在外部,甚至有可能就是她的娘家也有参与,这封信就是在提醒她闭嘴。   经过彻夜分析外加思想斗争,小卢氏决定接受改嫁,人只有活着才能指望别的,她要是再不松口,只怕她的阿蓁也要有危险。   去了王氏后小卢氏立刻让人去调查卢氏到底在做什么,却只得了一些陈谷子烂芝的破事儿,后来她把身边的人彻底清洗了一遍,就是这次清洗,她发现自己身边的人竟然有郑氏安排的人,这时她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郑氏,调查的方向也放到了荥阳。   可调查才刚开始其实还没半点进展时,突然传来阿蓁病危、崔清受伤的消息,小卢氏明白这是对方在给自己警告,她查了不该查的人和事。   调查卢氏时并没有被警告,可她才开始着手查郑氏就被警告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找对了方向!   小卢氏立刻就把所有派出去的人手收了回来,崔灿的事她也绝口不提,事到如今真相是什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女儿得先能顺利长大。   时知听完小卢氏的话后,一直没有任何的声音,她脑子有些乱,郑氏图的是什么,崔灿活着能阻碍他们什么?或者十几年前大祖房有什么事和郑氏、卢氏利益发生了冲突?   脑海中闪现过许多碎片,慢慢把它们串联起来:“大祖房衰落,父亲再去世,知微书院的鳌头地位清河就再守不住了。”   崔氏六房向来面和心不和,为了抢这个清河崔氏占据主动权的鳌头位置绝对不会联手,可郑氏和卢氏却会。   小卢氏闭了闭眼:“卢氏与郑氏扶持的书院衰落,科举却一日兴盛一日,崔氏大祖房的知微书院在世家中地位日渐重要,偏偏大祖房渐渐势弱。”   时知还是不解:“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能说明主谋是郑氏,也或许是郑卢两家合谋,毕竟卢氏对父亲动手可比郑氏方便,母亲就凭这些就确认是郑氏了?”   小卢氏苦笑:“难道这次的事你还看不出来,卢氏已经自愿成为郑氏的附庸?”   小卢氏是卢家女,家里气氛不一样了,她是最先察觉到那一批人,尤其是这近十年,卢氏和郑氏步调一致的程度比她曾祖父活着时还夸张,原本她小时候曾祖父去世时两家关系明明淡了许多,可她出嫁不久两家关系突然又亲密起来。   这次回范阳,看到伯父对郑家的事如此上心,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感觉。   卢氏或许跟着做了一些事,但最终拿主意的不会是她大伯,她大伯这个人她还是清楚的,有野心又不够有魄力,老祖宗当初说他只能当个“守成”的,他要是有这份长远的谋划那就不会给郑氏掺合的机会,自己来不是更方便更有利?   时知其实心里清楚,这事儿如果是真的那主谋一定是郑氏,因为之后联合世家造反的是郑氏不是卢氏,只不过小卢氏能这么敏锐她有些惊讶。   “那么对您动手的,大概也是郑氏了。”时知的声音有些冷,这次的事真的让她动了火气。   世家之间算计些她都能当做平常,可这样狠毒的手段她确实是第一次遇到,表面和你谈亲事,背地里杀你全家至亲,这哪里是一般权谋斗争能争能做出来的。   世家联姻的目的就是为了做什么事都留一线,给别人也给自己,可郑家几乎把事情都做绝了,小卢氏要真出事了,他们就那么有把握崔氏大祖房有一天不会查出来?   若是清河真与其联姻,时知再把生母出事的缘由知道了,那这联姻还有什么必要?和离闹崩都是最轻的。   又或许到那时对郑氏来说也没必要了?   时知要去和崔教授商量一下,她对小卢氏道:“母亲在此再休息一晚,明日我派人送您回江南,这件事您就此不要再管,以前怎么过日子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小卢氏握住时知:“你不要做出危及自身的事,郑氏已然势大,哪怕你和你祖父如今把大祖房重新经营起来,可对上它只怕还是以卵击石。”   时知安抚的拍了拍小卢氏:“母亲放心,女儿都明白,冲动行事解决不了问题,父亲的事女儿会查清楚,但是绝对不会鲁莽从事的。”   崔教授在听到时知把事情全都叙述完了后,半天才哑声道:“好险,当初让你去济阳真的好险,若是你此行不是去放弃这个空头名号,而是想办法把实际掌控权夺回来,只怕那时候他们就会对你动手了。”   崔灿死后,崔清真就逐渐心灰意冷不再经营知微书院的事,到他们回清河大祖房在知微书院也就只是挂名了。   当时他们只道郑卢两家子孙昌盛,人才辈出,可如今再看,这鲜花烹烈的盛景下只怕有着无数的鲜血浇灌。   “明日安排人送小卢氏回江南,荥阳那边白雀派去的人大概还得等些时日才能回来。”时知在范阳时就让白雀去荥阳调查郑氏的一些事。   是她掉入了剧情误区,她一直以为是天下大乱的机遇才让郑氏开始准备带领世家谋夺至高权柄,可这本小说是以男主视角写的,男二家里的事都是在中后期才开始描写。   那会儿郑家已然起事许久,过往并没有多提,时知当时又是跳着看的,这就导致她一直以为郑氏是看大良要生变才着手准备,可万一不是呢?万一郑氏和荀氏一样都是准备了一二十年,甚至更久呢?   崔教授感觉这件事不会容易:“郑氏既然苦心经营这么久,又哪里是轻易能查出来的?”   “不用查他们做了什么,只要把一些陈年旧事开始的时间查明白,从这些事咱们就能推断出郑氏布局的大体时间。”   把所有事安排下去,时知躺了下来,她要放空自己,然后才能好好想一想后面的事,还有怎么处理眼下和郑氏、卢氏的关系,时知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身心疲惫,明日睁开眼后她就得做出决断了。   小卢氏离开时时知亲自送了她一段路,临别时时知对她道:“母亲为女儿做的已经够多了,人生在世本来就掺杂着太多无奈,您不必再觉得有什么愧疚的,倒是女儿能安然长大,是受了您庇护大恩,崔氏的陈年往事就忘了吧,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您不止有我,还有十六郎和十九郎需要您的庇护。”   “你长的比我想象得好太多,如今不仅能护住自己,也能保护身边的人了,阿蓁,母亲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小卢氏欣慰的看着女儿,眼中泛着泪光,她女儿已然长成了。   送小卢氏离开后,时知立即回了清河,逮到那两个马匪想必也审出些结果来了,敢在桐州和燕州交界的地方杀小卢氏,看来是真没把清河崔氏放在眼中。   “女郎,那两人已经有一个吐口了。”白雀亲自去审的人,他已经好久没动用过那些手段了,这次他感觉家主和女郎表面平静,可内里只怕真的动了雷霆之怒。   崔氏手下的人其实已经好久没见血了,可那群马匪被处理的那么干净,他第一次明白有自己这主子看着温和,但真触及她底线了,完全不存在什么优柔寡断。   这样才好,之前主子一直不许他们做事太绝,他总担心主子太过心慈手软,可如今看来是他杞人忧天了。   “问出身份了?”时知其实大体猜出那些人的身份了。   “他们都是郑家养的私兵,此次扮成护卫原本是为护送郑家主子来范阳贺寿,可前几日突然接到命令要在女君离开范阳后除去她。” 第81章 一更   时知听了白雀的汇报后,心里算了算日子:“让崔和派人快马去卢家报信,就说母亲在燕州边境遇险,所幸被桐州当地驻军顺利搭救,只是行刺之人已逃往燕州,让外祖父和舅父务必彻查这胆大包天的贼子。”   等小卢氏回江南,王钊的信应该也会很快送去范阳,卢家女在自己家门口被刺杀,这件事卢氏不给出个章程这顶级世家的脸也不用要了。   郑氏做这件事是怕也没和卢氏通气,否则他们就应该在远离燕州的地方动手,不然哪怕得手了,王氏和崔氏也得找他们要说法。   然而郑氏的人没回去,他们一定会打探消息,当时救援的场面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伙儿贼人可都是顺利脱身跑了的。   时知就不信出了这样的纰漏,卢氏和郑氏不会起疙瘩,郑氏不管许给卢氏什么承诺,她这次也得给两家撕出一道口子。   小卢氏在燕州遇刺的消息不仅很快传到了范阳,各大世家也很快听到了消息,他们家都有人去范阳,这次是小卢氏运气好,遇上去接应崔家家主的崔三郎了,可他们家的人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卢家广邀宾客却连最基本的安保都做不好,这到底是卢家没本事还是没把大家的性命放心里?   王家更是一定要卢家给出调查结果,因为外面都传遍了,自家媳妇这次竟然是被娘家逼着走的,就因为她不赞同卢家给清河灶女安排的相亲对象!   郑家是你姻亲故旧,王家就不是了吗?为了郑家的联姻,完全把王氏的脸面放地上踩,还导致王家当家主母差点命丧途中,这不给出说法他们绝对不可能罢休。   此时谣言四起,甚至有人说那刺杀的就是郑家派去的,毕竟当清河的女婿可跟别家女婿不一样,小卢氏这是挡着别人的道儿了。   郑家家主此刻脸色铁青,已经五天了,他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事情选超预期的脱离他掌控。   “确定桐州驻军没有把人擒到?”他不担心人死了,他就担心人还活着。   调查的人肯定的回道:“消息确认无误,郑桂他们当时看情况不好就立即撤退了,桐州驻军和王氏的人都没去死追,属下去事发地亲自查探了,都对得上,郑桂他们应该是顺利脱身后才失踪的。”   “那人去哪了?”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郑家家主突然发现自己这些年太顺了,以至于他竟然忽略了这么一股可怕的力量。   “属下去他们逃走的方向追查,痕迹消失在刺杀现场的西北方向五十里的一处荒山,那里都被烧干净了,但属下发现了这个。”说着把从灰堆里找到的拇指大小的一块块儿布料递给崔氏家主。   “这是何物?”郑氏家主看着只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卢氏私兵专用的护甲材料。”调查的人心里发颤,但他不敢隐瞒,他发现这个时也吓了一大跳。   郑氏家主听到这话第一感觉就是有人栽赃陷害,卢氏和郑氏有牢固的同盟关系,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儿就翻脸,可话又说回来,他这次在燕州动手大约还是让他们不高兴了。   卢家家主现在的确快要气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郑氏能这么混蛋,在他家门口杀他侄女,这会儿各家把矛头对准卢氏了,他真的很想和郑黛那老小子打一架了!   卢家是跟着郑家干了,可他们也没到完全不分你我的地步,郑氏图谋甚大,卢氏愿意一起做为家族拼个锦绣延绵,可却不意味着任由郑氏把卢氏的脸面扔到地上踩。   郑家家主最终还是先去找卢家家主“赔礼”了,他孙子说的对,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次是他大意了,做的事冒进才出了纰漏,这会儿他更应该拿出态度把卢家安抚住。   郑濂并不知道他祖父派人选在燕州动手,如果是他,他会选在桐州海域附近,这样出了事更能做一笔糊涂账,虽然燕州对他们更安全但选在桐州才更能发挥作用,崔氏没了与王氏的纽带,就更需要自己这个新新纽带。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祖父到底是安逸太久了,做事情不够利索,真以为这天下就是郑氏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当初曾祖父定的那个局,祖父并没有发挥到最大作用,不过没关系,以后还有他。   卢家家主一边和郑家再次“握手言和”,一边却还得应付这堆闹心事,刺杀的人郑氏告诉他一直没见回来,初步怀疑是被人截杀了,但怀疑对象目前还没有。   卢家家主自己也去调查了,结果和郑氏说的差不多,他对于这个结果有些胆寒,是什么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养出这样的势力?   就在他打算深入调查时,手下人又有新的线索了,有好几股不明身份的势力似乎在偷偷调查卢氏,那群刺杀的人最后留下的痕迹里似乎有指向卢氏的东西。   听到这个消息,卢家家主真的要喷出一口老血,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郑氏惹出来的事,如今他们还想把屎盆子扣卢氏头上?这也让他越大认定那群杀手是偷偷回了荥阳,郑氏那套说辞是想糊弄鬼呢!   可他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卢氏已经上了郑氏的贼船,他如今也只好想办法先把这件事遮掩过去,等以后再和郑氏掰扯。   郑家家主这会儿也打算离开范阳了,之前先让大部分郑氏子弟走了,借此调动了那批护卫离开范阳,如今郑濂需要去江南处理一些事,单独离开太显眼,所以索性他就一起离开,等他回了荥阳,刚好放出消息就说孙子离家出走了,拜托清河就近帮忙找找人。   时知派出去打探荥阳的人在这时候也传回来了消息,郑濂的确为他父亲所不喜,不过这传闻最早出现的时间是在大约五六年前,更往前时似乎郑家并没有传出父子失和的传闻,当然也或许是那会儿郑濂太小在家族地位还不够重,哪怕真被父亲不喜也没人当回事。   “可真有意思啊。”时知嘴角勾笑,眼神却发寒。   五六年前,清河刚有复兴之象、良种开始辐射桐州,清河虽然放弃了知微书院却借助印刷术在文道盛名中登上鼎峰。   十年前真正的清河家主崔清坠山而亡、灶女崔臻高热而死。   十三年前宗子崔灿暴病去世,宗妇小卢氏被逼改嫁。   清河崔氏大祖房嫡脉其实早就断绝了。   “还有一件事,安插在四郎身边的死士发现,从越州跟着服侍四郎的人似乎有些不干净,但还不确定到底是哪家的人。”白雀心里其实有了不太好的猜测。   时知沉着声音道:“全都揪出来,审!”   时知刚下命令,四郎院子里的人就立刻都被拘了起来,而四郎也被崔氏的府医围着检查身体,时知甚至给四郎取了血化验,古代常见慢性毒药她大概能测出来。   最终都没查出什么毛病,但揪出的眼线却吐口了,四郎前些日子风寒喝得汤药里被下了油茶籽和雷公藤的粉末,这两样东西长久服用能断人子嗣,因着四郎年纪小下药的人不敢用量太大,所以这会儿检查不出来。   白雀把审出的结果一五一十汇报给时知:“府医已经确认了药性,那药只要不是长年服用,过段时间毒性就自己解了,只不过下药的人咬死了主使之人是二郎和三郎的姨娘。”   可崔玉烟生母要是有这个本事能把手伸这么长,那崔静海的后宅早是她说了算了,白雀这会儿已然明白对方是故意露出马脚等着他们发现。   时知一边听白雀的回禀,一边把郑濂送她的围棋拿在手里把玩:“那个人留着接着审,越州跟来贴身服侍四郎的人都换了吧,换成咱们自己的人,就算他们无辜也有失察之责,叔祖那里也要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   白雀有些迟疑:“二郎和三郎那里要说吗?”   时知嗤笑:“人家都把宫心计打到咱们家里来了,你觉得瞒着有用吗?”   “属下亲自去通知二郎和三郎。”白雀知道这件事对崔氏家主府的影响力可大可小。   时知看着棋盘上的子沉默半响才道,“燕州马匪的事儿卢家给出结果了吗?”   “卢氏还没给出章程。”白雀手下的人这几日都在密切关注燕州的动静   把最后一枚棋子摁在棋盘上,时知轻声道:“都这么久了还没结果,看来是打算和稀泥到底了,只不过母亲回程都能遇险,郑公回程怕也是不太平啊。”   白雀听了这话神色一凛,然后低声道:“女郎说的是,这马匪凶悍异常,卢氏迟迟抓不到,那只怕如今还活动在燕州附近。”   六日后清河收到消息,三日前在并州与燕州交界的荒野之地,郑家的车队果真遇到了一股凶悍异常的劫匪,二百多精兵护卫外加郑家家主全都命丧当场,此事一出举国皆惊,一时间朝野内外风声鹤唳。   百湖听了家主府特意送过来的消息,握剑的手颤了颤,才红着眼眶嗤笑道:“原来这老天还是有眼睛的啊。” 第82章 二更   郑家家主出事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前,时知就把空间的青霉素取了出来,用药剂量和对应症状还有注意事项都详细让人背了下来。   “使用方法和剂量都要一字不错的传授给对方,快马加鞭把药送到后,想办法把药的神奇传得荥阳大街小巷都知道,然后你们这次去的所有人都要静默隐藏起来。”   这青霉素制出好多年了,时知一直没用上过,这次用在郑氏子身上她却没有一点不舍。   郑氏的宗子身体不好大家都知道,可为什么身体不好却有众多说法,时知看过原著自然知道他是什么病。   世家好名士风流,郑氏宗子早年间在外地游历颇有些放荡不羁,这其实在世家中也不算什么,可他倒霉遇上和得了花柳病的花魁,一开始谁都没觉察到什么。   等那花魁发病后郑家才知道不好,他家宗子没一年也有了病症,但开始几年有良医诊治以为好了,不想这病在这时候就没法去根。   几年前郑家宗子身体就瞒不住了,所以一直在别院养着不见外人,狎妓在这个时代不是什么大事,知道的也不过道一句风流,可得了脏病却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从郑家宗子这病复发后,他对于郑家来说就废了,之所以还留着他苟延残喘就是为了给下一个宗子铺路,原著里郑濂出场时他兄长早就没了,可现在他还活着呢。   郑濂说他父亲为了给兄长铺路要折断他的羽翼,时知听了差点没忍住翻白眼,别人不清楚她还不知道?郑濂他爹这会儿怕是提起大儿子都感觉晦气了。   被家族放弃的人,却不一定会放弃自己,郑濂的兄长生活作风虽然不好,但脑子却应该还可以,当年也曾经是被人称赞过的郑家麒麟儿,可惜曾经的大麒麟如今被小麒麟逼的没了下脚的地儿。   这次就看他的运气了,老天要是让他不过敏,那就必须得给他个翻身的机会啊。   如今郑氏家主去世突然,家族权柄交接之即,他要是痊愈了,郑氏可就热闹了。   郑濂不是说他想要去脱离家族游历吗?时知表示自己拭目以待,期待世兄言行一致,努力当个好弟弟、好儿子,别让你家里为难嘛!   没过多久同时云州荀氏和熙兴帝的探子都同时被有心人留下的线索发现了荥阳的似乎有些不对劲,这边儿负责情报的人都派了人去查探。   郑氏最近家族震动,原本就把警惕性升高了,而今又在有心人的指引下发现了不明身份的人过来探查,新任郑家家主感觉事情不简单,他父亲的死给他的震动太大,郑家运筹帷幄这么多年万万没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   所以这两波探子,他立即让人扣下了,不管怎么样也得查清楚到底是谁盯上了郑氏。   郑濂刚到江南就接到消息祖父遇刺身亡,这无异于晴天霹雳,之前郑桂他们迟迟不归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人敢对祖父下手,问题还成功了,跟着祖父的护卫战斗力如何他最清楚,可这次却是团灭!   祖父意外离世,郑氏所有的计划几乎全被打乱,然而这会儿他也顾不上其他了,尽快回荥阳才是最重要的,他总觉得还有更大的风浪等着郑氏。   荀氏和长安派出去的探子虽然迟迟没有消息,荀延和熙兴帝一开始并没有觉得太过在意,毕竟郑氏的实力在那里,此刻荥阳戒严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可他们的人很快就又发现他们在秦州的暗桩一夜之间全被拔了,秦州虽然说是郑氏的地盘儿,但这样的控制力和行动力却很是让人心惊!   熙兴帝在长安接到消息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御书房,他几乎可以确定荥阳郑氏一定是隐藏了什么,大良如今风雨飘摇,秦州和长安就隔了个晋州,可他之前却丝毫没有觉察到,若是郑家真有什么不轨之心,长安危矣!   荀延也同样开始把目光看向了荥阳,郑氏释放出来的气息他可太熟悉了,他就说嘛那些顶级世家总不能都是蠢货,只想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和大良这艘破船一起浑浑噩噩等死,原来还有个聪明的,只不过就是不知道对方准备了多久。   荀氏从他父亲开始用了二十年筹谋准备,才有了如今的实力和底蕴,郑家做为顶级世家又到什么程度?   荀延眼中冒着精光,他此刻无比想知道自己的对手会不会是这个郑氏!   郑家家主去世,这对世家来说是件大事,不说别的郑氏的丧事就得认真对待,每家过去祭奠的人必须都得有些分量才不失体面。   清河这边儿派了崔汶去,没办法谁让清河除了家主就只剩未出嫁的女郎和个豆丁小四郎了,秦州距离清河路途遥远,别人不会讲究崔氏大祖房这一点的。   崔汶临走前崔教授还特意嘱咐:“我与郑兄前些日子还把酒畅谈,没想到如今却阴阳两隔,郑兄去世他家二十一郎恐怕在家的日子要不好过了,你去了后给郑二十一郎带句话,他当初和阿蓁说的无奈我已然知晓,我不怪他和阿蓁一起糊弄长辈,这正说明他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只是人生在世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若是在家过的不畅快可以随你一起来清河散散心。”   不是要入赘吗?那就来吧,清河欢迎你啊!   崔汶听了这话很上心,他也听说了郑氏有意联姻,可到底怎么个情况家主一直不肯跟族老说,如今听了这话他大体是明白了,这次过去刚好给阿蓁掌掌眼,若是个好后生那他就使使劲儿把人拐回来让族人一起相看相看!   郑湘身边的心腹听到了妓馆有人被一种“神药”治好了花柳病后,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给他家郎君把药弄到了手。   “郎君,老奴亲自去查验过,那女妓身上的疮当真消退了,要不咱们试一试?”老家主没了,二十一郎回来后直接坐了承重孙的位置跟着家主处理丧事,他们郎君却连这别院大门都不许出,再这样下去郎君还能有命吗?   郑湘沉默许久才道:“把人找来吧,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况,也不能再坏了。”   带着药的医士表示这药也是他最近刚从一位高人那得来的,高人留下的医书说,这种药要看各人体质,有的人吃了会窒息红肿而死,有的人吃了就药到病除,想治病也得看命。   郑湘的运气还算不错,他并不过敏,于是医士按照高人的药方给他开了药,吃了几天就见到了效果。   郑湘激动的给医士郑重行了一大礼:“若是湘此次能脱离泥沼,此生必定封先生为我郑氏上宾!”   医士有些吓到了,他不好意思的道:“郎君哪里话,小人祖父常说医者仁心,让病人脱离苦海是医者本分,只不过小人学艺不精,若不是遇到海外高人赐药,这病小人其实也无法医治,可惜高人的药也只够就郎君一人了。”   “冒昧问一句,这高人先生可有法子找到?湘受其大恩总要表示一下感激。”郑湘派人查过这医士,家里是世代在荥阳居住的人家。   只不过此人父亲早逝,祖父去世后家道中落了,但就算这样也还是经常免费给穷苦人看病,妓馆的下等妓子病了也只有他不嫌弃给出诊,的的确确是个大善人。   医士摇头道:“小人也是外出采药时遇到的那个高人,原本看他可怜就把干粮分了他一些就与他分开了,等小人回到家就发现这神药还有一本医书都放在小人的药篓里。”   郑湘遗憾道:“想必那位高人颇有些来历,只可惜湘无缘得见啊!”   他手下要是有这样的奇人异士何愁对抗不了已经羽翼渐丰的二十一郎!   医士憨憨的笑了:“郎君说的是,小人前些日子还老去那遇上高人的地方找他,就盼着再见一次,那本医书好多地方小人都不得其法,若是能得高人指点迷津,想来能救更多人了。”   那本医书郑氏的医士也看过,的确是本难得的奇书,好多药理都有其独到之处,可这本书上大多病症用的药材名称他们都闻所未闻,想来也是海外之物。   郑家给老家主的丧事办得盛大,郑黛本身就有二品荣养官阶,死后朝廷还给了敕封谥号,为了供各方亲朋前来吊唁,郑氏停灵四十九天。   郑黛的灵柩运回荥阳时已经过了头七,这场丧礼开始时间原本就延后许多,如今再要停满四十九天,只怕到结束都要过年了。   崔汶到了郑家后原本看着郑二十一站的位置还有些嘀咕,这可是承重孙的位置啊,那家主的话他还要不要得给对方?   郑氏见到他倒是很礼遇,郑濂亲自过来迎接的,完全没因为他是旁支就怠慢,反而还处处周到,甚至还请他多留几日参加过些日子的法事。   秦州当地风俗,亲人去世第二十七天要有一场法事,亲朋参加越多越能为逝者来生积福,这一般都要关系非常亲厚的人才会邀请,崔汶此次代表的是整个崔氏大祖房,郑氏这样给面子他当然也要给面子留下。 第83章 一更   崔汶在郑氏住下来后一直待到二十七天法事开始,然而这次他却发现,郑氏卧床久病的宗子出现了。   脸色青白的年轻人相貌跟郑濂有五分相似,想是久病的关系,丧服在消瘦的身上显得格外空荡荡的。   郑湘站在了他原本应该站的位置,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这才是宗子,之前起不了床由临时弟弟代替主理丧事也说的过去。   崔汶看到这个情形最终还是没忍住找了个机会把郑濂拉到一旁,崔教授的话他一字不差带到了,这些日子看下来崔汶很看好郑氏这个嫡次子,待人接物都温和有礼,想来是个脾气好的,模样也极好,想来家主眼光还是不错的。   郑濂听了这话沉默片刻才拱手道:“多谢崔公美意,只不过祖父去世,濂需在荥阳守孝,且祖父遇害的事还未查清,这件事一日没有个说法濂一日不会离开荥阳。”   崔汶是个老好人脾气,他有些担忧的道:“二十一郎果然至孝,只不过等丧事过了,我们这些人走了,令尊若是为难你可怎么办?”   这些日子郑氏家主对这个嫡次子的态度的确冷淡的很,他们这些外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崔汶担心大家都走了后这二十一郎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郑濂苦笑道:“父亲虽然不喜濂,但到底还是他亲生子,还不至于不给一口饭吃的。”   郑濂有孝在身的确不好立刻离开,崔汶最后安慰道:“等你出了孝,若是在家不畅快就到清河散散心,也可以去知微书院拜访那些大儒,你家不少子弟都在济阳,想来你去了也不孤单。”   郑濂再次拱手道谢,表示有机会他必定登门拜访。   崔汶离开后,郑濂回到了灵堂,他看着站在父亲身边的长兄心里有些后悔,当初若是选个族里其他人去清河,就不用留着兄长当幌子了。   可清河崔氏控制这桐州一州之地的粮食,这些年不断增产已经相当于半个江南的产粮区,这对于郑家图谋的事非常重要,他又如何放心别人把它握在手里?   祖父的死把他的一切筹谋都打乱了,父亲和祖父还是不一样的,若是祖父在兄长就算好了他也不会再换继承人,郑氏一部分权柄和计划已经给了自己那就是落子无悔的定局,可父亲到底还是对兄长有几丝不舍。   清河现在已经顾不上了,他如今要先把继承人的位置落实,不然以前做的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这可不是退让就能解决的,事到如今他能容下兄长,只怕兄长也容不下他了。   崔汶回到清河后,把郑家的情形跟崔教授形容了一下,最后还感叹郑氏子果然不错,家主好眼光。   崔教授听了后乐呵呵没说啥,他这会儿已经开始期待后面的事了,他孙女虽说下棋不行,但给人捣乱其实非常在行。   熙兴帝还是决定要把荥阳的事彻底弄清楚,秦州的防御使和刺史都被他突然下旨换了,新任职的两位都是他的心腹,并且把秦州大半驻军调去西关增援,新的两万驻军由新任防御使从长安和晋州调派过去补员。   这一系列操作对荥阳来说可谓是猝不及防,七寸被人一下子捏住了,郑氏的私兵大部分隐藏在深山中训练,但还有一部分其实已经放进了秦州各地的驻军中。   郑氏家主明白自己家是露了痕迹,他如今已经没有耐心再看着两个儿子争斗,郑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若是不想放弃几十年的图谋,那所有人都得为这个家有所牺牲。   “驻军去了西关,如今秦州已经不是郑氏手里的铁板一块,桐州咱们必须握在手里。”郑家家主已经有了决断。   他原先不同意这件事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继承人名声有污,毕竟以后背弃崔氏他儿子得被人指摘,桐州那会儿对郑氏来说也不是非要不可。   可如今却不同,朝廷突然对秦州动了雷霆手段,郑氏现在为了不提早暴露,做事束手束脚,那桐州就很重要了。   如今他的长子痊愈,次子此刻再做继承人对郑氏来说又是一场风波,还不如先让次子去清河把崔氏拿到手,等郑氏喘这口气再决定以后的事。   郑濂听到这个决定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早就不是问“为什么”的小孩子了,若他是父亲也会这样做,想来也讽刺,让他图谋清河是五年前祖父定的,他听后也答应了。   这才假意与父亲赌气去了江南读书,同时利用这个机会经营郑氏的一些产业,拉拢南方一些小世家子弟,可没想到今日他与兄长的争斗竟然就输在这个为家族牺牲的决定上,何其讽刺!   郑家家主把决定告诉次子后就给清河去了一封信,信中虽然没明确说要联姻,但大力感谢了清河对他郑氏的诚意,也感谢了崔家家主在范阳对他二儿子的照顾,说等出孝后就让儿子登门拜谢。   崔教授把信拿给孙女看:“这郑珝还真是把他老子见风使舵的本事学了十成十。”   时知看着信笑了:“爷爷不妨多跟这老狐狸交流一下联姻的事,最好再给郑濂写几封慰问信,让所有人都相信您对这个孙女婿满意的不得了。”   崔教授不想应付这一家子大尾巴狼,但最近孙女着实有些不待见那一家子,显然不会给他代笔,他只好继续跟那些一肚子坏水的大尾巴狼当“笔友”。   秦州两位地方大吏换人后,郑氏就仿佛真的沉寂了一样,整日闭门不出安静守孝。   派去燕州和并州调查的人查到过完年都没有什么结果,那群匪徒真的仿佛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郑家家主心里越发不安,他总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全都是一连串的预谋,他父亲遇害、长子痊愈、朝廷猜忌,最终掐住了郑氏喉咙。   问题是谋划这一切的到底是谁呢?给郑氏找麻烦谁会得利?他又想到前些日子那两波刺探的人,其中一波他猜出是朝廷的人,另一波却一直审不出来有用的信息。   大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势力了?他现在甚至怀疑他父亲的死也跟对方有关,一环套一环,背后之人若说没有阴谋他打死也不信。   对了,还有那个医士在给大儿子治好病后就彻底消失了,他的人找遍荥阳又找遍秦州都没任何线索,这样的能力怎么不让他忌惮?   几个月后,郑氏派出去的人终于找到一点线索,可这个线索让郑氏家主陷入了怀疑,云州荀氏又是个什么?他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那次云州四柱兵器帮着贩卖铁矿的似乎是荀家。   郑濂答应去联姻,郑家家主也不是不愧疚,所以交给他手里的权力暂时也没收回来,他总得给这个儿子吃颗定心丸。   所以这次调查结果并没有瞒着郑濂,当然郑湘也知道了,他最近在族里很活跃,家族内知道他真实病情的,还有他们父子关系真相的只有几个人,这会儿他身子逐渐好转很多人都还挺高兴。   “云州私铸兵器的案子是有人举报云州与西海私下交易铁矿而引出的,可如果驻军私铸兵器这件事本身就是为了掩盖铁矿走私呢?”郑濂一下子想明白了关键,这件事中荀氏自污声名,成功隐身。   按照这个假设,能让一州防御使背锅打掩护,那这个家族得有多可怕?郑家家主一下子想到自己家,一切就说的通了。   对方发现了郑氏的不对劲,想利用郑氏来与朝廷互相消耗力量,自己黄雀在后,打得算盘可真精啊!   “无耻竖子!”郑家家主气的要死,这荀氏不过一个二流家族,却敢设计陷害他郑氏一族,想到惨死的老父,此仇不报他有何颜面再当这个家主!   郑濂却陷入了沉思,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荀氏针对郑氏有可以说得通的理由,但他是怎么做到毫无痕迹万里之外杀死祖父还不被发现的?   扪心自问,郑氏能派出几百杀手去云州布局杀人,还一点痕迹不露吗?燕州是卢氏的地盘儿,一股势力长期驻扎或是突然出现在燕州,要不想被卢氏发现蛛丝马迹那太难了。   从刺杀小卢氏开始他们就一直陷入被动,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被人牵着鼻子走,郑濂隐晦的看了一眼他兄长,若说祖父去世得利最大的其实不是外人而是郑湘。   他当然知道郑湘不会有那么大的势力能截杀祖父,可如果他与外人联手了呢?   那一切就说的通了,郑湘的病在郑氏原本是绝密,除了祖父、父亲还有自己就只有兄长和他身边服侍的几个心腹知道,背后布局之人是如何得知?   祖父死了,兄长若是不能痊愈这局棋其实乱不起来,可偏偏有人恰好有神药能治这不治之症,这件事处处都是蹊跷。   除非很久前就开始研制这个药,很久之前就布局养出一批人,如此才能实现针对郑氏的这个局。   若无内鬼,这局成不了,就算不是兄长也得是他身边的人走露了消息! 第84章 二更   清河   如今已是春末,时知自去从范阳回来后就一头扎进了给清河增添兵源的事上。   这些年清河每年都会从各地的流民中挑选一些合适的暗中养着,一开始安排在桐州各地的庄子上务农,后来直接送去几处山林牧场矿山当护卫,日积月累也养了两三万人。   原本计划里时知是打算先训练一万人,加上已经训练出的两万兵勇,三万人马足够控制住桐州,但她如今却改了想法。   如果郑氏反了那卢氏也绝对会跟着一起举旗,燕州到时候就是桐州身上的一个定时炸弹,很可能不能再像计划里的那样徐徐图之,所以她手里的人需要更多!   郑氏的事时知没有隐瞒百湖,她知道若是这世上最恨郑氏的人不会是她而是百湖,郑黛和郑熏是嫡亲的兄弟,可最终把郑熏送入黄泉的也是他这个嫡亲兄长,当日百湖的誓言多半是因为恨透了郑黛。   “你若灭郑氏,我必奉你为主,誓死追随,墨家所有弟子也供你差遣。”百湖亲自去找了一趟时知,这是他第一臣服在时知面前。   “我答应,但这件事可能需要时间。”   如今的局面,她和郑氏已经是不死不休了,然而短时间内她还做不到让郑氏土崩瓦解。   “属下百湖必当竭尽全力辅佐女郎完成大业。”得到想要的答案,百湖并不纠结于立刻就能报仇,他会好好活着等那一天。   百湖恭敬一拜,然后就拿着他的剑回铁匠坊了,他必定要把此生所学教会那些铁匠,如今天下形势女郎不说他也明白几分,已是迫在眉睫。   看着时知沉默,白雀察觉到女郎其实并没有对收服百湖感到多么高兴。   时知的确没有预想中的高兴,那些鲜血与仇恨带来的效忠本身就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她只觉得苍凉,就算郑氏倒下这个世道也不会变得更好,这条路还有好远才能看到曙光。   “这批铁匠出师后带到咱们的矿山直接在那里铸造兵器吧,总从江南往清河偷运铁矿也不保险。把刚训练的那批兵勇也放过去,平日里一边护卫一边训练就行,至于朝廷派来的铁矿监察官拘禁起来吧。”   崔氏在桐州的矿山一直都朝廷的监管下开采,但时知预测再过个一年半载郑氏对朝廷的耐性就会耗尽,秦州必然要有大动作,那时候这个王朝也就要开始敲响丧钟了。   “对了,荥阳那边儿还是没什么大动作吗?”时知感觉这个郑濂可真沉得住气,眼看就要出孝被送来当上门女婿了,他竟然还稳得住。   白雀回道:“咱们在秦州的人大半已经保持静默,唯一一条线也减少了动作,消息还是半个月前传回来的,郑氏一直都风平浪静的。”   时知想了想,还是决定保持原定计划,小不忍则乱大谋,郑氏这么平静说不定就是等她忍不住想去刺探,以此来揪出更多痕迹。   荥阳   郑濂的确在“钓鱼”,为此他这两个月几乎闭门不出,任由他兄长在族中活动,如今郑湘宗子的地位已经做到了“名副其实”。   “郎君,事情已经办妥了。”   郑濂一边听着手下人的汇报,一边雕琢一只玉兔,这是他准备要去清河送给时知的,崔家阿蓁生肖属兔。   “痕迹扫干净,让咱们的人开始准备去清河的事吧,总归得让父亲和兄长安心不是?”   郑湘一直在关注郑濂的动向,听到郑濂已经让人开始准备去清河的事,他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别人不了解他这个弟弟,他还不了解?这绝对不会是他的作风,从小二十一郎就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   郑湘的警惕性提高到了顶点,他一直密切关注着父亲的态度,但郑珝显然没心思应付两兄弟的事情,他如今全副身心都用在了跟新任秦州刺史和防御使斗智斗勇上。   在郑珝看来,不管儿子有什么不满,但二十一郎去清河事情已经是定局,这一点二十一郎自己也明白,大事成就前一切名分纷争都没有意义。   眨眼间中秋之期已经到来,郑氏有孝在身今年没有设宴,但家里还是举行了祭月仪式,秦州风俗每年中秋都要祭月神。   郑湘是宗子此次他是主祭,他已经有六年没有参加过家族祭祀仪式,这次他用宗族的影响力终于让郑珝松口让他主祭一次。   祭词唱完,郑氏一族按礼叩拜结束,郑湘站在祭台上看着众人,心里终于有了一丝透亮,这宗子的位置还是他的!   然而上一刻还豪情满怀的人,下一刻就突然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众人看这情形都不由惊了,宗子这身子骨还是这么虚啊!   郑珝和郑濂一起站在外间等府医的诊断,郑湘突然昏迷不醒,郑珝很难不怀疑二儿子。   郑濂平静的对父亲道:“去清河的事儿子既然答应了,那就不会变卦,父亲放心儿子此刻不会害兄长性命的。”   郑湘要是死了,郑濂便是理所应当的继承人,那还去什么清河,当什么上门女婿?   “但您不妨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觉得是儿子暗害兄长,这样儿子去清河就更顺畅了。”郑濂认真的建议。   郑珝:……   这儿子真是把他的心思吃透了!   府医诊断完了后,跟郑珝回禀时整个人说话都不利索了,“禀……禀家主,十五郎他似乎是有些累着了,请家主恕罪,小人学艺不精,实在看不出十五郎到底是怎么了。”   郑氏继承人得了花柳病,这话他死也不敢说出口,不然不光是他,就连他一家老小只怕也没命了。   “废物,我郑家养你何用!”郑珝听到这个答案自然要动怒,不说能不能治病,就连病症都看不出来,这样的府医要来何用?   “家主恕罪。”府医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   郑濂看着这情形缓声道:“父亲也别动怒,这个看不好还有下一个,咱们府中也不是只有一位府医,若是以前的刘医士还在就好了,毕竟兄长的身体他最清楚,可惜去年一场伤寒人也没了。”   这些年刘医士一直在给郑湘吊着命,但郑湘痊愈后刘医士就自尽了,从他给郑湘治病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这个结局,只不过以前是以为要等郑湘再也熬不下去他才能死,却不想郑湘还有好的一天。   清河   时知最近一直在空间忙,兵士训练的事她做好计划后就开始制作炸药,这东西她是不会教给任何人配方的。   铁火铳的制作原理她这两年一直在研究,百湖对于这个相当感兴趣,但是火铳里填的弹药时知必须自己来,这个她没有打算让任何人弄清楚配方。   早期火铳是大炮的原型,这个只要做明白了,之后火炮也不是梦,只不过现在铸器条件太简陋,所以就算有百湖帮忙也没办法大规模制作。   从去年年末开始着手铸器,到如今火铳雏形做出,也只不过三支勉强合格的,但这已经让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震惊不已了,这东西似乎是把“雷霆”握在了手里。   时知表示这才哪到哪,离大炮成型差得远,明清时期的红衣大炮射程就有几里地了,她这个顶多打个麻雀、听个响儿唬唬人。   白雀最近一直在盯着秦州方向的动静,可郑氏仿佛真的沉寂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时知无所谓的道:“不是所有事都会按照咱们的计划进行,郑氏谋划他们的,咱们做咱们自己的,让长安和云州那边的人启动吧。”   中秋过完不久,荀延和熙兴帝就都查到郑氏一个绝密消息,原来他们的宗子一直有不能对人言的脏病!   郑氏实际继承人一直都是郑濂,可这会儿所有人都知道郑氏有意和崔氏大祖房联姻,让一个继承人当上门女婿,这是要干什么?   原本荀延和熙兴帝都以为这是郑氏为了拉拢崔氏的举动,毕竟舍出一个嫡子换一个世家支持并不亏,可人家压根就没打算舍,这是要把清河整个吞了的节奏啊。   “够狠的啊。”荀延知道这件事后不由笑了,他倒是有些佩服这郑家子了,就连他当初想的也不过是和崔氏联姻,却从没想过短时间能一口吞了,不过小祖房和大祖房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若是和大祖房联姻他还真会跟郑家打一样的主意。   可惜啊,他如今已经决定和江南赵家女郎成婚,借此放松朝廷的警惕性。   熙兴帝知道这件事后也立刻明白了原委,他当然不会让这件事成了:“立刻把这个消息散出去,务必第一时间让清河知道。”   荥阳   郑濂在家开始收拾行囊,郑湘再次得了花柳病,哪怕以后有人用什么神药把他治好,他父亲也不会相信这个病不会复发能够彻底痊愈。   郑氏不安定的因素他已经铲除,这会儿棋局重新摆好,他可以安心按照计划去清河了,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步伐。   郑濂的心腹接到外边传出的消息后就知道不好,立刻跑到郑濂的院子报信。   “郎君,十五郎的病情已经走漏了消息。” 第85章 一更   郑氏宗子得了脏病这件事几乎是一夜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熙兴帝和荀氏都用了力气宣传这件事。   郑濂听了这个消息后陷入沉默,棋差一着啊!   彻底除去郑湘对郑濂来说其实不是做不成,但他选择让郑湘再次染病,除了替他去清河打掩护,也是为了让父亲看清楚局势,这盘棋怎么下早就不是父亲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   至于怎么让郑湘再次染病那法子多了去了,他兄长想做宗子就必须延绵子嗣,安排人把病渡给他后宅的姬妾对今日的郑濂来说不是难事。   可他没算到这件事如今成了郑氏头顶上的利剑,郑湘痊愈后再感染这事儿只有父亲、他还有府医外加他身边负责安排的心腹知道。   要是这还能走漏了消息,那郑氏也不用图谋什么大事了,郑濂很确定这件事做得很干净,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兄长之前的病况被人知道拿来做文章了。   或许对方不在意郑湘是不是好了,只要能引起怀疑、破坏清河对郑氏的信任就足够了。   又或者他最后一步棋还在对方的棋局上,对方料定他会用这个病再次扳倒郑湘。   算计人心的可怕,郑濂最清楚不过,他这次算真遇到对手了。   事发后郑珝到郑湘的院子里待了许久,父子两人的谈话无人可知,但第二天后原本颓废的郑湘已然神色平静地着手处理各种族中事情。   郑氏对外界的谣言进行了申斥,他们家宗子虽然身子骨不好但也不容别人玷污,谁家得花柳病七八年还看不出来,他们宗子如今除了看着瘦弱些又哪里像得了脏病的?   郑湘的身体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不被人察觉,他接受了父亲说的话,身为宗子他这一生除了给家族抹黑似乎也没做别的事,他必须亲自把烂摊子收拾干净,不然也无颜见祖宗。   郑氏不能有一个带着污点去世的宗子,他也不愿意成为家族罪人,棋差一着输给二十一郎他认了,但临死前他得尽完自己做为宗子的责任。   今年的万寿节郑湘亲自去了长安献礼,为地就是击破传言,证明自己没有染上脏病长一身烂疮,但他知道自己这次不能再拖着身体等很久了,他得在自己还能见人的这段时间内寻一个合适的时机离世,这才能彻底遮掩过去。   不久后清河来信了,让郑氏父子看后陷入了沉默,这件事或许能遮掩过大半,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崔氏不会轻易相信郑氏的说辞。   崔清信里很是客气,只不过最后提到忧心侄孙身体,若是郑氏需要可派良医给郑湘调理身体。   郑氏若是还想联姻,那么就得让清河的医士给郑湘看看,若无要命的病症那都好说,若真是命不久矣,那不管是不是花柳病,这桩婚事都不会再有希望。   “啪”郑珝的一记耳光打在郑濂脸上。   郑濂歪过头,这是他第一次挨父亲打,但他没有任何怨怼之色,这件事是他棋差一着,他无话可说。   但郑濂并不后悔,做大事者切忌拖泥带水,郑氏如今箭在弦上,家族再内斗那就是自取灭亡,父亲偏偏哪边都不舍得哪边都想用,还自觉是权衡利弊的最佳结果,着实可笑,难不成他还觉得自己今后能同时掌控住两个野心勃勃的儿子团结一心给家族卖命?   郑珝冷酷的看着次子:“填了你兄长的命来抹平这件事,二十一郎你记住,若是你不能完成郑氏的大事,我会立下遗嘱不许你死后进祖坟宗祠。”   郑濂跪下叩首:“父亲放心,若是儿无能,他日必定自绝在兄长灵位前以谢罪,死后也绝无颜见列祖列宗。”   郑珝闭了闭眼,他的长子已经去做最后一件事了,如今郑氏的指望在次子身上,他其实明白这件事他才是应该负责的那个人。   如果长子痊愈后他坚定一些,把他继续软禁让次子放下戒心去清河,那长子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要丢了性命。   崔教授看着郑氏的回信,长叹道:“郑氏答应咱们派良医的提议了,想来郑湘要命不久矣了。”   时知嗤笑:“到这一步了,他们总得想办法把面子上的事儿抹平。”   想来清河的良医到不了荥阳郑湘就会命丧黄泉,郑氏只不过想多一层遮羞布而已,大家谁也不是傻子,看破不说破。   果然不久秦州就传出消息,郑氏宗子在去拜访秦州刺史的途中遇刺身亡,算上去年他祖父不到一年时间郑氏已经遇到两场同样的祸事了。   郑氏震怒,要秦州刺史必须给出说法,不然这次哪怕鱼死网破也要讨个公道。   郑湘死了,郑濂自然成了宗子,联姻之事就不用再提,郑氏派去清河报丧的人同时也带来了郑氏的意思。   这次清河态度很冷淡,甚至只派了管事去荥阳送丧仪,给郑珝的回信很简洁。   清河水浅,养不住蛟龙。   知道内情的都感叹,这清河也是好涵养,就这样了都能忍住没破口大骂这图谋他家产的郑氏,郑湘死的太是时候了,凡是不傻的都看出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就在熙兴帝为郑湘地死感到棘手时,又一颗天雷炸响了,他接到了密报,云州荀氏意图不轨,在云州积蓄了大量力量。   按下葫芦浮起瓢,他这葫芦还没按下瓢就起来了,熙兴帝不敢再大意了,立刻让心腹去剑南道任职,马俊他也不怎么信任了,毕竟上次云州的事就是马俊主理的,让这荀氏几乎隐身了。   郑氏花了大力气和秦州刺史府扯皮,同时又用云州转移长安的视线,郑濂这次决定亲自指挥、步步为营,他绝对不能再让事情脱离掌控。   郑氏把火引到荀氏头上,这让荀延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自己的人竟然在郑氏那里真露了痕迹,这也让他更加重视郑氏的能量了。   如今朝廷、郑氏、荀氏三股势力搅和到了一起,时知总算能喘口气了,她要趁这段时间加快对整个桐州的掌控。   越州境内无主的黄铜、硫磺还有铁矿,崔静海这些年安排了许多人手经营,铜矿、硫磺、铁矿开采了不少,但都没往外运过一次。   崔教授只在七八年前提过一次让他准备,但具体情况没有多说,入冬之后清河来了信,让他用职务之便把那些矿石悄悄分批运到船上出海,崔氏的船队会在海上接应。   崔静海明年的任期就到了,崔氏已经不需要他在官场经营,天下已经呈现要崩的趋势,他再留在越州也没什么大的作用。   “越州的矿石用两艘海船运回也得七八趟才能运完。”崔教授把大体数量估算了一下,崔静海太能囤货了。   时知估算了一下时间:“跟王氏借他家那四艘海船,租金照付就行。”   今年秋末出海的船刚回来,这会儿还没再次驶出港去,眼看就要天下大乱,海运贸易也已经不好做了,江南好多人都在观望局势,毕竟这可不是小事,谁知道这船出了海再次回来大良还在不在啊。   想到这里时知突然灵光一闪,这会儿恐怕有些豪族已经看出不好了,江南太平盛世是富贵乡,乱世就是谁都能挖一勺的脂膏地,海船在一些人手里大概已经是鸡肋了。   “白雀,你让人去通知江南,就说咱们要组个海队出海,谁家想出租或者卖船崔氏都要,但价格得折旧压低五成。”江南的棉布纺织生意她还没取分红,想来也能买几艘船了。   今年海运生意触了低谷,一半船都闲了下来,崔氏这会儿租船和买船价格能压很低,但这种时候还把手里的现银大宗出手,崔氏的做法让人看不懂了。   这天下要是乱了,可不是一年两年能太平的,这海外的东西卖不上价,这些船可就成了赔本的买卖了。   不管崔氏想做什么,江南的豪族都顾不上了,他们这会儿只想多一些保命的东西,真要乱了江南都不一定能待下去,这船不管崔氏要做什么,也跟他们无关了,没看就连林氏也打算出手一部分了。   没用半个月,崔氏就到手了三十艘八成新的海船,只用了三成价格就谈妥了,这三十多艘崔氏的巨型海船在春节前也真地出海了。   要是平时朝廷指定不能放任这件事发生,可这会儿长安已经自顾不暇了,云州和秦州这两个炸药桶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自己炸了。   元宵佳节,长安仍旧是一派喜庆热闹的景象,因着过节宵禁在这几日都被取消了,满大街都是出门赏灯游玩的百姓,长安外的风云变幻似乎真被四方厚厚的城墙给挡在了外面。   看着街道的人流不绝,就知道长安城的商铺、小贩这几日生意都肯定极好,各家权贵仍旧保留着“赛灯”的传统,今年一盏火树银花灯得了鳌头,灯魁底下聚满了看热闹的人,周围的杂耍班子围上去的叫好声也是络绎不绝。   所有人都在享受这长安的盛世繁华,然而就在这时,无数纸张从高空落下,像雪花一样洒满了街头,长安所有热闹的市坊都发生了这一幕。   有些读书认字的人把纸捡起来看了看,这纸上是印了字的,但看了没两行就全都变了脸色。   这纸上印得竟然是已故驸马郑喆的绝命遗书,遗书上面还有他的印鉴,这封遗书字字泣血、骇人心魄,一桩震惊世人的皇家辛秘就这样扬撒在了长安每个街头角落。 第86章 二更   这封遗书上说,郑喆在年关将至时发现惠嘉大长公主私下调派兵将来长安,他用驸马身份探查后得知长公主要与人密谋造反。   郑喆自觉人微言轻不能改变公主心意,唯有孤身去皇宫去给先皇和先太子报信,临行之前写下这封遗书,若是他不能阻止事态发展,那留下这封书信也算有个交代。   当年那场祸事长安城的人全都记忆犹新,一场宫变让长安血流成河,惠嘉大长公主虽然控制住了局势,可驸马却不幸罹难。   可若这传单上所言不虚,那当日除夕逼宫、血洗太液池的不是废太子而是大长公主!   先废太子是被诬陷、皇室诸人都是被公主谋害,驸马郑喆恐怕也是劝阻不成反被妻子残害。   其实当初就很多人传言这场谋逆先废太子是被冤枉的,毕竟先皇对先废太子当时宠信有加,先废太子造反的理由其实说不过去。   可当时惠嘉大长公主的雷霆手段太过可怕,这种质疑声硬生生被压下去了。   如今驸马郑喆遗书被翻出来,不管这遗书是真是假它已然把长安的风又吹了起来。   很快又有了新的传言,惠嘉大长公主当时已经油尽灯枯,她把皇室正统血脉一夜之间尽数屠尽,就是为了给今上铺路。   熙兴帝的帝位来路从来就没少过质疑声,可这次却不一样,以往大家顶多说他不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比如蜀王造反就用的这个旗号,熙兴帝几个活着的兄弟母族出身都比他高贵。   可现在却直接将他和谋逆篡位联系在了一起,这可是诛心之论。   最可怕的是郑喆这封遗书在多方查证后,有人给出了原件,它是真的!   尽管这件事在事发后,朝廷想努力压下去,可流言蜚语仍旧不断席卷蔓延。   时知听到这个消息,她终于把惠嘉长公主的事最后一环衔接上了,多么熟悉的套路啊,郑氏旁支与嫡枝疏远不和,转而投靠朝廷被圣上选中其最优秀的子弟配给最得宠的幼妹。   郑喆投靠荣安太后不是他有什么把柄被拿捏,只怕是他假装有什么把柄透给荣安,荣安和惠嘉争斗多年,郑喆游走在两人之间平衡她们的局势,以此消耗大良的国力,也以此为郑氏谋取更多利益。   这个局少说得是三十年前布的,那会儿郑黛的父亲还活着,看来郑氏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郑氏应该是看出先皇软弱,不能亲掌权柄,所以把宝压在了惠嘉长公主身上,而后郑喆假装为荣安太后效力,只要在两人其中一个占上风那么他就负责帮另一个压过去,这也导致荣安太后和惠嘉长公主掌政期间朝堂党争越来越严重。   荣安太后去世,惠嘉长公主就不能独存,所以原著中惠嘉长公主被设计诛杀了,只是今生有了时知和崔教授这两只蝴蝶,剧情偏离轨道惠嘉长公主没死透,郑喆提前暴露,可他临死前还是留下一道大良的催命符。   如今郑氏和朝廷只差一步就要撕破脸了,这道催命符也就用上了。   果不其然,郑氏的大儒出了一篇“问情书”,文中言辞犀利的质问朝廷已故驸马之事是否属实,驸马虽是郑氏旁支,可仍旧是郑家子弟,出了这等事郑氏有责任和义务替天下人问个明白,也替同驸马一样在那场宫变罹难的人讨个公道!   随着郑氏的起头,好多宗室与权贵诸侯也纷纷发表了质疑,没用一个月已经有十几路势力扬言要去长安讨个说法了,这其中就包括云州荀氏。   大良这次真的要天崩地裂了。   时知看着势力分布图,她心里发沉,这比她预想的要快很多,郑氏出的这步棋太过让人猝不及防,她的计划被打乱了一些。   时知现在决定临时改变计划:“让叔祖跟着海船一起回清河,船队回来后不去江南改停在桐州附近海域,回来后让他们坐小船靠岸,海船等过两个月再说。”   “把桐州地界咱们查到所有势力的暗桩全都拔了吧。”她现在人手要收紧,没有心力再应付那些眼睛。   崔玉烟也从军营回来了,时知与他在书房谈了半个时辰,而后他一脸沉重的离开了。   桐州与冀州、燕州、并州一样,没有诸侯势力,大多都是世家与豪族占据着领头羊的地位,原本出了郑喆遗书这事儿桐州刺史与防御使的态度却一直模糊,他们短时间内大概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毕竟如今熙兴帝被扣上了“伪帝”的帽子,就算要追随朝廷你都找不到个正经理由。   但等各方诸侯表态后,靳忱在第一时间就把桐州戒严了,各地驻军都开始离开军营巡视,此刻有兵在手才有话语权,桐州这会儿都在看他的举动。   时知看到靳忱的举动,她让崔玉烟先暂时按兵不动守好清河门户,如今桐州并没有乱,那她就继续养精蓄锐、暗中布局,等过段时间靳忱抗不住了再说。   她此刻关注点在燕州和江南上,郑氏一反,卢氏必然要掌控燕州掌控才能有资本跟着郑氏图谋,而江南就有些麻烦,南部闵州、西部湖州都有诸侯对它虎视眈眈。   这些年江南少战乱,鱼米之乡、商业发达,已然成为大良最富庶的地区,可当战火蔓延到南方时,江南再不能幸免,这里将会是各方诸侯都垂涎三尺争夺控制权的地方。   “女郎,刚刚传回消息,郑氏、荀氏等十几路诸侯,几日前已经陆续正式发出讨伐的檄文,说是不日要一起发兵到长安推翻伪帝。”白雀把第一手消息送了过来。   时知长叹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这一刻终于到了。   半月后,彻底控制住燕州的卢氏发出檄文与郑氏结盟,并且向桐州、冀州、并州三州各世家豪族发出“邀请”跟随郑氏共同讨伐“伪帝”。   桐州的世家豪族都在看清河崔氏的态度,但清河一直沉默,桐州刺史和防御使也同样沉默,只不过桐州戒严的程度更严重了,此刻各个要道都有驻军把守。   熙兴十年五月,郑氏取下甘州,荀氏取下西南春、允二州,其他诸侯也各自划出地盘儿。   七月,郑氏与晋州太原王氏结盟,荀氏再取雪、蜀二州,西南五州尽归荀氏,而郑氏大军直逼并、冀二州。   十月,在郑氏多方游说下并州与冀州发出檄文,愿跟郑氏结盟一起讨伐“伪帝”,郑氏兵不血刃再取两州。   而桐州仍旧选择沉默,此刻仿佛成了一座孤岛。   靳忱此刻看着战报,他长叹一声,郑氏的人已经来了很多次了,他一直都闭门不出,可他知道做决定的时刻到了。   他要把崔玉烟先来谈一次,如今桐州驻军孤立无援,他知道自己已经拖不下去了,但桐州他不想便宜郑氏,惠嘉大长公主对他有过大恩,郑氏踩着长公主的声名起事这他不能忍。   清河这些年在桐州的动作,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手下的人跟了他这么久,他得给他们寻个前程才行。   崔玉烟和靳忱在防御使府谈了许久,两天后崔玉烟才启程回清河,把靳忱的条件都原封不动传达给了家主府。   时知听了后把其中两个条件圈出来道:“除了这两条,都答应他,能够兵不血刃交接桐州,这几个月也不算白忙活。”   但是桐州驻军必须打乱重组,靳忱的心腹将领也不能再待在原来的驻地,时知无意过河拆桥,可却也不会养虎为患,这些人包括靳忱的家眷以后都得住到东武城来。   靳忱手下那三万驻军已经有一万到了崔玉烟和崔玉烛两兄弟手中,再加上崔氏家主府的五万私兵,桐州其实早就不是靳忱说了算了。   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在等靳忱自己放弃,他想做忠臣良将不愿背上背主的名声,同时也不愿意桐州因他陷入战乱。   时知在这几个月表面不动声色,但暗地里排兵布阵,给他和刺史府各种施压,他们两人早就隐约明白桐州已经姓了崔,只是这会儿外人还看不出来而已。   时知把新到手的兵符拿在手里把玩:“既然大家都喜欢做仁义忠勇的忠臣,那就搭起台子唱出好戏吧。”   这几个月她除了在桐州布局,还顺便写了个剧本,上个月已经安排人排成戏曲了。   时知在看到郑驸马那封遗书后就有了灵感,她觉得像驸马这样的忠义坚贞之辈必须要让他们流芳千古,供世人万千敬仰才对。   当然了身为驸马的宗家郑氏,那必然也得跟着被世人一起敬仰,她的剧本已经被驸马的两个嫡亲儿子认可了,他们也觉得着剧本写得着实不错,把他们卧薪尝胆、劳苦功高的父亲描写得传神极了,双双表示这戏一出他们一定帮着宣传认证。   “调集所有力量待命,按照咱们事先计划好的,戏唱完了就动手。”   时知把人全都召集起来,十多年的部署,就看这今朝的一哆嗦了! 第87章 一更   几乎一夜之间十几个戏班子同时在南北方各个平息战事或者压根没起战事的州府上演一出叫《凤求凰》的戏曲。   这出戏共有六折,看戏的名字就知道是唱的才子佳人,越是天下动荡人们就更痴迷于虚无缥缈的东西以逃避现实。 第一折:   出身大家的世家子因父亲得罪家族嫡脉而家道中落,因此从小就立志考取功名、振兴门楣。   许多年过去,世家子成为玉树临风、才华横溢的俏郎君。   因父兄打算去长安谋取出路,世家子也就一同去了长安。   到了长安,世家子偶遇了一位品貌俱佳的贵族女郎,二人相遇后被彼此的品貌吸引,互生情愫。   这世家郎君与贵族女郎的痴绵爱恨是就见的套路,但套路还是得人心,这第一折一出就吸引不少人围着看了。 第二折   不久后朝廷开恩科,世家子科考一举夺魁,因其品貌才华格外出众被圣人所喜。   又因世家子虽然家道中落但到底出身名门,所以圣人就想将最宠爱的幼妹贤丽公主许配给他。   得功名、娶公主、振兴门楣,世家子只要答应赐婚,他真的要把从小的志愿实现了。   看到这里许多人都完全带入戏曲了,好多人都在等世家子的反应,他会背弃那个贵族女郎答应赐婚吗? 第三折   世家子经过内心挣扎,还是决定坚守对爱情的忠贞,向圣人禀明自己已有心意相通之人,不敢耽误公主婚姻。   不想圣人听了这话不但没生气,反而喜笑颜开,直夸世家子人品忠厚。   原来那偶遇的贵族女郎正是乔装打扮的贤丽公主,圣人此刻赐婚就是为幼妹试探心上人。   如今皆大欢喜,世家子最终接受赐婚,欢欢喜喜迎娶了公主,一家子也得道升天。   看到这里叫好的人络绎不绝,这出《凤求凰》算是抓住人心了。 第四折   然人有旦夕祸福,疼爱公主的圣人不久驾崩,因新帝年幼且母族强势,特留遗命让公主辅政。   贤丽公主虽是巾帼但从小文才武略都不输须眉,在朝堂上大放异彩。   就在这时,世家子突然被父兄告知,他们并没有真的与家族决裂,而是因为家族在图谋一件大事,所以才假意决裂投靠朝廷,为的就是让卧薪尝胆暗中为家族服务。   看到这里所有人的心都被揪住了,好多人流泪喊着这世家子可真要被劈成两半了。 第五折   世家子听了这话,挣扎半天最终决定站在家族这边,他开始私下接触公主的政敌,假意投靠对方,让公主与其政敌不断内斗,一边消耗朝廷实力一边帮助家族壮大势力。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公主的政敌设计刺杀公主,世家子为他们提供消息后暴露了。   这次刺杀公主身受重伤,命不久矣,她到此刻才明白驸马已经背叛了她。   底下人看到这里就有些不满了,嚷嚷着这世家子怎么这样,但也有些人说他身不由己,总之大家都在等最后一出。 第六折   世家子明白自己暴露后必无生路,公主掌权多年,绝对不会容忍背叛,刺杀她的人也必定会遭到报复。   于是他与家族定下一出妙计,他和他的家族在暗中帮助公主实施报复,加快拖垮朝廷实力。   然后驸马自己慷慨赴死,只不过他死前留下一封揭露公主各种不法之事的遗书。   这封遗书被世家子的家族藏了起来,等到家族势力稳固,他们再公开遗书。   后来公主重伤不治去世,新帝登基,世家子的家族果然找准时机拿出遗书宣扬,大肆控诉公主不义、新帝附逆。   此刻世家子的家族成为正义化身、忠勇典范、仁义楷模,为世人称颂追随,去世的公主和新帝都成他们举起讨伐的对象。   最终狼烟四起,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看到最后,大家都沉默了,这出戏唱的是什么知道点时事的都明白了。   陷入自闭怀疑人生的看客们当中突然传出一句:“郑氏果然狼子野心!”   这出戏半个月内唱遍大江南北,一时间成了最热门的戏曲,原本这种戏事涉皇家是不能演出的,可这会子朝廷都自身难保了,谁也没有管的。   当然这戏唱的真假,很多人对其产生了怀疑,但事实上郑氏如今声势浩大,侧面也印证了他家早就图谋不轨了。   有人甚至直言道:“传闻郑家二十一郎不为其父所喜,差点送去给崔氏当了赘婿,要不是这郑十五刚被传出花柳病,此刻清河只怕是姓了郑吧?”   郑二十一真要被他父亲不喜,能在郑氏举旗后统领三军吗?听说如今郑氏那郑濂能做一半的主!   惠嘉长公主与郑喆的两子也站出来了,子不言父母过,二人没对父母之事说什么,只道羞于小人同宗同族,他们要脱离荥阳郑氏自己立宗,且要举兵讨伐图谋不轨的郑贼,惠嘉大长公主的死忠旧部听到这消息已经有很多人前去投靠。   有亲生儿子站台,这就更加让人相信《凤求凰》这出戏的真实性了。   当然也有很多人都在传这是熙兴帝为了维护帝位编的故事,把屎盆子扣到郑氏头上他就清白了。   可又有人道,这出戏并未否认长公主谋逆之事,也未给熙兴帝的帝位来路洗白,反正各方争执不休。   但不管怎么个说法,起码现在没人再举旗用和郑氏结盟的幌子了,郑氏若不能自证,这讨伐的靶子说不定就得换成他家。   《凤求凰》这出戏一出,郑濂就知道不好,但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谁能把多年前的辛秘查出来,就连他也是几年前才知道曾祖父曾经布了这么一个妙局。   陈年旧事早就没了人证物证,这会儿一出戏顶多是让流言多一些,等再过些日子,大良彻底成为过去,又有谁真的会在意?   他现在关注的是荀氏,不到一年时间荀氏就把西南五州给吞下了,而且一路势如破竹,再过不久越州、榆州等东南州府也只怕要被荀家收入囊中。   如今各路诸侯虽说各有势力,可郑濂确定他的对手只会是荀家子,等过些日子把长安和宁州拿下,郑氏就得养精蓄锐筹谋一番。   他又想到一直未表态的桐州,有冀、并、燕三州合围,桐州若不是傻到家了,就知道应该顺势而为。   就是清河可能麻烦些,他如今还需要各大世家的支持不好太撕破脸。   原本郑氏是想兵不血刃拿下桐州的粮食和崔氏的支持,可既然老天不愿意成全,他也不介意见点儿血,大不了强娶了那崔氏女把这清河的名分定下,一切就迎刃而解。   等大军的军粮补给来源彻底解决了,想来就是他和荀家真正较量的时候了。   荀延此刻正在榆州准备新的战事,他自然也是看了这出戏的,驸马郑喆的遗书他也有份儿宣传,当初郑氏找到他谈合作,虽然一些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可此事上他们的确目标一致,那就是先断了熙兴帝的正统出身。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大家各自为政,这出戏他看了也颇为欢喜,当然他明白这么一出戏动不了郑氏如今的根基,但能给他名声折下来也不错,好多世家跟随郑氏举兵多少也是因为他家是“苦主”。   如今“苦主”眼看变“凶手”,好多世家就不能再明目张胆举旗跟随郑氏了,这事儿对荀氏是好事,荀延与郑濂一样,同样觉得对方才是自己真正的对手。   只不过,写这出戏的又是谁呢?   正在大家议论纷纷之时,嘉州慕容氏挥军南下讨伐郑贼附逆卢氏,清河崔氏悄无声息地进军燕州,双方南北夹击燕州,在强大的武力值下,卢氏三日内就丢掉了燕州的大半控制权。   打到第六日,崔玉烛带着桐州北境一万驻军同崔和带得一万崔氏私军东西包抄相互配合,一路北下直入燕州腹地范阳。   卢氏的大军一开始根本没把桐州看在眼里,主力大部分都去北边儿对抗慕容氏的大军,没想到这会儿直接被崔玉烛抄了老家。   崔玉烛进城前下了军令:“进城后围禁卢府,不得造次扰民,违者格杀勿论!”   卢家家主是被崔和从密室里揪出来的,崔和见了人还很客气,笑着道:“卢公不必惊慌,我家女郎上次来外祖家备受您惦记关照,一直铭记于心,这次也特意请外祖一家去清河做客,好让我家女郎也尽尽孝心!”   此刻卢家家主仓惶惊惧如同丧家之犬,完全没了两年前那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模样。   时知吩咐过,卢家金银财物尽可留给慕容氏,但书籍、文物、地契和人都要带回清河。   慕容氏来得晚一些,看崔氏先摘了桃子还有些不高兴,但见到崔氏把全部金银和一半粮草分给他们后又立刻眉开眼笑。   谁让边境穷啊,他们可没办法和这些世家狗大户比阔,这次和崔氏合作干完这一票,嘉州边防军一两年的军饷和大半年粮草就有着落了。   当日崔氏与慕容氏于燕州范阳签下盟约,正式宣布绝不附逆,共抗郑贼。 第88章 二更   同日,崔氏从桐州发兵四万直驱冀州,慕容氏则挥军去了并州,等郑氏接到卢氏发的求救信时,冀州大战已进入了胶着期。   别说正在攻打长安的郑氏懵了,天下所有人都懵了。   清河崔氏分六房,但留在清河的就一房,这大祖房不就剩个老叟和女郎了吗?你说他家去把燕州、冀州打下来一半了?   慕容氏世代守护嘉州边关,子孙儿郎都是武将打燕州和并州还合理可信,可你说一个入土半截的老头儿和一个女娃娃派人去燕州和冀州玩打仗,而且还打下一半来了这是在逗谁玩儿?   然而不管众人信不信,半块儿燕州已经姓了崔,整个冀州说不准它也很快要姓了崔!   郑濂看着战报是真觉得世界有些玄幻了,崔氏女截了他的胡?!!   战报上形容崔氏兵马战斗力不但惊人,而且他们还有一支可怕的骑兵,这支骑兵擅长奇袭用弓弩射杀,与冀州驻军几次野外交战都让对方死伤惨重。   他们步兵的兵器也极其精良,冀州驻兵与之交手后手里兵器根本就砍不过人家。   最可怕的是,他们当中还有人通一种妖术,崔氏的人能施法请来“神雷”,原本冀州驻兵看硬拼拼不过就想死守城防等待援军,可这“神雷”被请来后,不几下就天崩地裂般把城门和城墙劈开了,这还怎么守?   冀州原本就是看形势才跟了郑氏,而今看形势不好,没打多久就投降了大半,郑氏为了攻打长安与宁州压根就没留太多人驻守。   郑濂看完战报后险些自闭,他除了对最后那个什么妖术存疑外,几乎可以确认崔氏这些年一直在养精蓄锐积蓄力量等这一天了!   过去那些想不通的关节郑濂隐隐有了猜测,可如今不是再纠结过去的时候,他得想办法先稳住局势。   如今郑氏和朝廷的大军陷入了胶着状态,郑濂根本就无法再派兵去增援冀州那最后一点驻兵。   原本是指望卢氏看好大后方,可谁曾想卢氏也是个不中用的,才几天就被人抄了老家!   晋州太原王氏就是个墙头草,这会儿龟缩在太原不出根本指望不上,一想到江南的王钊还态度不明,郑濂甚至觉得王氏别被崔氏说动了来反插他一刀就不错了!   如今只希望在他拿下宁州之前,晋州别再失守,不然郑氏的大好局面只怕得便宜别人。   时知的确打过这个主意来着,可惜她选择和王钊合作,王刻就绝对不会再敢跟她联手,冀州和晋州如今成犄角相对之势,晋州有太原王氏这个墙头草也很好,能缓冲一下局势。   崔氏大军在冀州的战争其实并没有传得那么神,绝大部分崔氏私兵和桐州驻军实战经验几乎为零。   时知这次亲自上了战场,她不会领兵布阵,但可以做军需官和火力支援。   这次冀州大战让她真正明白什么叫尸骸遍野、血流成河,但是这次她不会动摇了,已经付出这么巨大的代价,那就必须走到底,这一次谁都不可以阻挡她的决心!   好在冀州驻军战斗意志没那么顽强,外加他们装备跟得上,而且有时知的火铳与炸药压阵,打到现在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把大半个冀州拿下了。   等到把冀州最后一点反抗的残兵打趴下,时知就让崔玉烟下令原地休整,不是不想再打,是不能再打了。   桐州的家底这次全拿出来了,燕州放了一万五千人马守着,打完冀州也得放至少三万人驻守,打燕州和冀州共折损了近八千人马,上万伤员也需要时间恢复,要不是她研制的伤药和教授的缝合技术顶事儿,这些伤兵只怕也要折损大半,然而就算是这样大后方桐州其实也已经有些空虚了。   现在是大混战时期,各路势力抢地盘都抢红了眼,战线拉太长很容易就被别人抄了老家捡便宜。   他们得趁所有人反应不过来的这段时间,养精蓄锐,这一场大战打下来崔氏的军队到底还是伤到了些筋骨。   冀州幅员辽阔,接下必须尽快来补充兵源、加紧训练、修建防御工事,桐州那边儿也得增加兵源驻守,不然等郑氏与其他人回过神那就危险了。   慕容氏的大军倒是还能打,可他必须撤回一半军力去重新驻守嘉州,没办法嘉州对面的巴哈国一直不老实,边境守不住打再多地盘儿对他们来说也没用了。   荀延也接到了战报,他看着战报沉默了许久,最终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五娘看着平时内敛的丈夫如今喜形于色,忍不住问道:“何事让郎君如此开怀?”   荀延把战报递给妻子,笑道:“我是笑有人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赵五娘看了战报后赞叹道:“崔家姐姐果然是女中丈夫,妾身就知道她不是一般人物。”   十三岁的女郎就能游走在豪族林立的江南,不但把刁难自己的人收拾了,还顺利和王氏谈成合作分了一杯海运暴利的羹。   荀延挑了挑眉,问道:“你也觉得此次主事的人是崔氏女而非崔家家主?”   赵五娘点头肯定道:“妾身虽然只见过崔家姐姐一面,但就是莫名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荀延这个人看着内敛平和,其实最是个高傲难驯的性子,平日少有入他眼的人,原本他觉得自己这个妻子就是女子中难得的通透人,可如今觉得这崔氏女也当是个女中豪杰。   同时他心里的警惕性也升起来了,郑氏这一出出好戏,他之前总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布局,可他又想不出谁能有这么大能量,如今看来十有八九就是这崔氏的手笔。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小瞧女人的野心,这崔氏女保不准就是第二个惠嘉和荣安,清河会成为他的障碍吗?   荀延惦记时知,时知也正在惦记他,打完冀州后时知就立刻回了桐州,她这会儿必须争分夺秒的把南方扩出一片缓冲区,不然用不了多久,江南就要落入荀氏的手里了,那桐州才是要危险了。   她苦心积虑的抄郑氏后方,可不是为了给荀氏摘桃子的。   原著男三齐彬这时候也成气候了,只不过如今没有百湖和众墨家弟子帮忙外加发育时间比原著里短,他还没有达到原著中的战斗力。   闵州、越州、湘州三地齐彬还没完全占住,荀氏已经在榆州备战,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三地就要有一场恶战了。   闵州过了就是江南,时知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荀氏独大,她决定要帮齐彬一把,起码让他能拖住荀氏两年,等她缓过劲来有余力把江南控制住再说。   齐彬虽然出身寒门,但在军事上有奇才,这才能一步步在军队打拼高升,三十出头就成为闵州防御使,如今也才不到四十的年纪,天下乱象初起他就利用局势把湘州的势力迅速打散收入麾下,然后又控制住了部分越州的地盘儿。   论打仗的能力他不输荀延,只可惜他底子太薄,财力和粮草跟不上,这次给他发育的时间又比原著缩短了几年就更薄了。   东南多山地丘陵,耕地相对也贫瘠,要不是有江南部分豪族给他支援,齐彬的日子更难熬。   清河当然没有多余的粮草帮齐彬,但崔氏的海船在把矿石卸下后,已经出海五个月了,他们这次目的地是最近的东部与东南部海域那片大陆有几个盛产粮食的国家,时知计划未来几年用精品玻璃、白糖、细盐、瓷器、精油、香皂换他们的粮食和矿产。   等第一批粮食顺利送到,时知就会派人和齐彬做笔生意,湘州的几大金矿应该被齐彬握在手里了,可惜打仗需要的是粮草和兵马,齐彬只怕买不到多少米粮。   时知这三十多艘巨船的粮食可以高价卖给他一半儿,想来应该够他的大军应付小半年的,等新稻谷收上来也就不用时知再操心,当然了湘州那些金子自然就归时知了。   这批金子刚好可以拿一部分再去江南换海船,另一部分去和嘉州还有靖州换战马,他们这些年一直在做养马、贩马的生意,让边境驻军一边儿抗敌一边儿自己想尽办法养活自己,大良的朝廷也是没谁了,就冲这一点它完蛋也是活该!   时知如今最担心的是西北的防御战线,大良如今狼烟四起,舍贡、酉里、巴哈等国只怕都想着趁机南下捡漏儿。   现如今大良后方大乱斗,西关军却还在硬扛着舍贡和酉里两国的不断袭扰,可时知清楚如果长时间没有后方补给,西关军扛不住是迟早的事儿。   陇州、朔州一旦失守,那整个西部和北部边境线都会崩溃。   原著中有一次西关军顶不住了,那时候正是荀延和郑濂中间时期斗得最厉害的时候,但他们最终也选择了暂时停战与西关军共抗外敌。   这是国之大义,不管私底下捅了对方多少刀子,在这点上他们还是知道轻重的。 第89章 一更   家族之上还有民族,大良可以改朝换代、换姓更名,却不能当外敌奴仆,谁要是敢让历史重演那就是千古罪人。   几百年前的旧朝惨剧,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闹着玩的,也不是可以妥协的,当初的国土被侵,国人被无差别屠杀,北方十二州几乎成了荒无人烟的死地。   巴哈与舍贡国立国的基石就是从北方十二州烧杀抢掠得来的。   哪怕旧朝烟消云散几百年,大良所有人却把这个恨记住了,大良的开国皇帝甚至在西关立了一块十米长的碑,上面就八个字。   景氏可无,外敌必诛。   这是西关军的铁律,也是大良最初立国取得民心的根基,哪怕朝廷被打没了,他们也得留在边境抗敌。   西关军分旗虎军和云豹军分别驻扎在陇州与朔州,从去年大良大乱后,他们的战事就增多了,尤其舍贡一直都在攻打陇州,旗虎军的统帅范七增一开始还会给朝廷发求援信,可半年前他就放弃了。   长安已经到了和郑氏决战的时候,没有人会再记得他们,朔州的兄弟军给了两次增援后也腾不出手帮他们了。   酉里的袭扰,已经让云豹军疲惫不堪。   援军等不到还不是最紧要的,最可怕的他们已经没有存粮了,去年春夏时旗虎军派人挖光整个陇州的野菜,靠着菜粥对付大半年,可入秋后连野菜都没了,军粮很快就见底了。   范七增满脸风霜的望着西北边儿的敌营,现在是初春,连野草都还没长几根来,离夏收还有三个月多,他的将士还能挺多久?   崔氏的海船进入大良海域后,一半停在了江南不远处的海域,一半回了桐州。   跟齐彬已经把价格谈好了,但为了防止他动什么歪脑筋,崔氏的人把交易地点定在江南海域。   江南幅员相当于有两州之地那么大,然而却有七八方势力盘踞,昔日的鱼米之乡现在成了人人争抢的肥肉。   淮郡乃是江南最富庶的地区之一,所有人都在惦记它,只不过都担心自己吞不下,这才让它成为了江南的缓冲区,王氏和林氏合作勉强把淮郡守住,在这夹缝中求存。   时知远在淮郡附近的海域交易也是因为这里相对来说没有人可以一家独大,齐彬的人来这里也要小心被打劫。   闵州的货船队已经出海,等齐彬的船队把粮食全部运回闵州大概得走几趟,这段时间回桐州的海船会再次带着货物与从江南新购入的那五十艘海船一起出发和留在江南的海船汇合,他们这次会在东南海域分开,小部分往东大部分前往西南更远的大陆。   齐彬知道崔氏用海船去外域换了粮食后也动了心思,然而他的人很快就知道江南的海船九成都被崔氏购入了,整个船舶司的匠人也早在几个月前就被王氏和林氏一起交易给了崔氏。   江南不缺粮,但它缺能护住粮食的武力,冀州大战,崔氏的神兵利器名动天下,一千船匠换崔氏替他们打五千兵器这笔买卖在乱世不亏!   云豹军的统帅曹曲在接到崔氏送来的信件后第一反应就觉得怕不是有诈!   虽说慕容猞那老东西说崔家人还行,但他是信不过那些狗屁世家的德性,这会子崔氏竟然说要和他换粮,这怕不是有什么阴谋。   曹曲领兵打仗在行,跟这些世家斗心眼儿他却犯怵,要是以前他都不带打理崔家的,可现在他却不能不搭理,他这里还能抗几天,他老兄弟那里却是真的断粮了,不管崔氏打得什么算盘他都要找范七增商量商量。   范七增接到曹曲的信后立即就让人带去了回信,不管崔氏要做什么先答应他们,把粮食换到手再说,此刻他真的是弹尽粮绝,他的将士已经有一部分连野菜都吃不上了。   崔氏海船运回桐州的粮食,一早就是给西关军准备的,时知算着时间,紧赶慢赶这批粮食总算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平安回来了。   时知深知自己蝴蝶掉了太多了剧情,这一次西关军大概不能像原著一样拖到有救援的时候,剧情崩的太多,她就得补上这一块儿。   不然一旦西关军因为补给跟不上,失守溃败,郑氏和长安再打得昏头都不肯出力救援,那整个北方就会再次沦为人间地狱,这罪孽可就大了。   况且如今放眼整个天下,能有心且有力给西关军支援的也只有她了,但这粮食怎么给也是学问,又不能直咧咧白送,不说这容易让别人以为她是冤大头,疑心重的还以为她想图谋什么呢。   做好事遭怀疑,谈交易就可信得多了,可西关穷得很,找个交易借口都难。   它和靖州、嘉州还不同,因为战事最吃紧,全年无休备战打仗,朝廷还是记得送去补给的,所以连个手艺技能都没储备过。   最后时知扒拉来扒拉去,决定跟朔州、陇州交易煤炭,朔州、陇州多煤矿,因为穷苦又荒凉少植被,所以取暖多用这种低价量多的黑炭。   在崔氏火炕没普及之前这些的确是大良开采煤炭最多的地方。   崔氏最近打铁越来越多,煤炭需求量也越来越大,跟他们换些煤炭囤着不是坏事,就是这运输有些麻烦。   时知让人往朔州送信的同时也跟慕容氏通了气,桐州想借道并州,跟西关军在朔州和并州的接壤地带做交易。   崔氏的信是在粮食刚到时就送出去了,但西关军那边还没回信桐州就把粮食装好运到了桐州与并州接壤的地方。   慕容老将军接到信儿后一边儿骂娘一边下令让并州的人给放行。   自己骂不算还拉着几个部下一起骂,同是边境驻军,为啥不管到谁那里,那西关军就是亲生的,他们却总像是捡来的?   这些年同样被朝廷时不时拖欠饷银,朝廷有钱有粮的时候还会记得给西关军补上些,嘉州撒泼打滚找关系才能给点儿,最后没办法他们只能被迫学手艺自我求生。   如今狗大户崔氏要用金子换他嘉州的马,却要用更金贵的粮换朔州“不值钱”的黑疙瘩,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交易馋他!   曹曲的部将见到崔氏真把粮食送来了后差点没哭出来,因着陇州连草根都找不到多少了,他们将军把最后的存粮运去大半救援陇州,若是崔氏骗他们,那西关军就真的没救了。   这次白雀亲自压粮,他是下了军令状的,若是不能按时安全送到,那他不会活着回去,女郎说了若是西关溃败,整个北方都将陷入更大的浩劫,他们所有加入这场纷争的人都会成为罪人。   崔氏的粮送到,曹曲立马让人把一半送去陇州,那里才是战事最吃紧的地方,酉里不过是想占点儿便宜,可舍贡却是想吞并他们的西北。   看着粮食入仓曹曲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拍着白雀的肩膀大笑道:“多谢壮士送来这粮食了,那黑疙瘩你们想要就随便拿,崔家的人情我老曹记住了,哈哈哈哈……”   绕是白雀一身武艺也被这大熊掌给拍的不轻,拱手道:“将军客气了,我家女郎说,钱货两讫的买卖而已,若真说欠情那也是我等欠了这边境将士们浴血奋战守卫国土的大情。”   这话说的顺耳,曹曲觉得这些世家文绉绉的话有时候还挺中听,他也不管崔氏到底想要什么了,反正那些黑疙瘩他们也用不上多少,给了就给了。   老范说的对,先把粮弄到手守住边境才是真的,至于崔氏会不会有其他算计已经顾不上,再说了就算崔氏有后招,到时候他们不接招不就行了,西关向来只用刀说话。   范七增收到粮食后仔细询问了朔州运粮的人,听到崔氏真就把粮食送来没提别的条件,只带着说好的黑疙瘩回去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是没彻底办法了才选择和崔氏做这一笔交易,他的兵一直饿着肚子在战场上拼命,真的顶不住了。   崔氏除了运来了粮还送来两车伤药,白雀让人把用法跟将军府的医士交代清楚,这算是崔氏送的一点儿心意。   曹曲没当回事,两车药材还不够他们打一次小规模战伤员消耗的。   送下粮食白雀就带人去运黑炭了,如今西关的军粮暂时解决,他要尽快回桐州守着女郎和家主,清河用这么高调的方式进入所有人视野,想要他们女郎性命的人大有人在。   等白雀等人走了不久,朔州又一次和酉里对上了,对方明显是估摸着云豹军已经弹尽粮绝了,这次进攻规模很大,云豹军打了几天才把对方的攻势打退。   曹曲身上都挂了彩,这场仗让他心里有些后怕,若是崔氏的粮再晚几天到,那断了粮的云豹军或许就真扛不住这场大战了。   “这什么药?”曹曲肩膀被刮了一刀,这会子上药却觉得有些和以前不一样,这药敷上去没像过往那样疼的人抽抽。   “禀将军,这是崔氏送来的外伤药,前几日的药材不够了,拿了这药顶上却极好使,止血快不说,就连化脓高热的伤兵都比以往少了不少。”军医把这个药的药性观察了几天才敢给曹曲用。 第90章 二更   曹曲这几天一直在最前线领兵厮杀,后方的事儿他还没那么清楚,听到军医把这药说得神乎他就上了心。   “这药还有多少?”这么好的药得就到钢刃上使啊。   军医估算了一下这几天用得量:“还有不到一车的量,这药粉用少剂量就见效,要不是这次酉里发疯似地进攻,咱们的人受重伤得太多,那用半车就够了。”   曹曲立刻下令道:“这药先供重伤地用,我这里也不要再用了。”   这么好的药是用来救命的,他这点儿伤还死不了人。   “对了,崔氏是不是还留下来些别的什么来着?”曹曲恍惚间记得还有些零碎儿,这世家的东西是好用啊。   曹曲亲兵在一旁回话道:“还有一车菜种,崔家的人说,那菜种是海外来的,前几年冀州在都种活了,想来咱们朔州也能,这菜瓜长出来能存放好些日子,等秋天后可以掺着军粮一起吃。”   曹曲骂了一声:“你他娘咋不早说,那种子种上了吗?”   早就跟您说了,是您说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不用烦您,让我们看着办,当然了这些话亲兵只敢心里小声bb。   “一送来就种上了,这会子咱们将军府的后花园都发芽了。”农田舍不得浪费,崔氏的人说了犄角旮旯就能长,记得搭架子让它爬秧就行。   “陇州那里没送点儿?”曹曲忽然觉得这菜种也许和这药一样,是个金贵东西。   亲兵心里叹气,无奈道:“崔家一来就把种子分了两车,一车留给咱们,一车送去了陇州。”   他们将军真是啥事都忘不了旗虎军,不就是当初在旗虎军打拼出来的嘛,都来他们云豹军这么多年了,还是惦记着陇州那帮兔崽子。   曹曲听了这话,心里却犯嘀咕,这世家里难不成歹竹出好笋了?崔氏这一系列操作到底是个什么的说法啊。   时·好笋·知表示歹竹其实没出什么好笋,只是换了个芯儿而已,她安排人跟西关交易崔氏不少人就已经想在她耳边叨叨。   只不过如今的时知压根不再惯着那群不知所谓的蠢货,凡是敢多嘴的都被她赶到一边儿凉快了。   那些人真以为她这是为了他们崔氏打江山,做美梦去吧。   她之前为崔氏安排的那些保命手段已经是仁至义尽,之后崔氏族人再敢妄图插手或者扰乱今后的大局,那她也不介意见让那些糊涂虫看看清河这柄大旗会不会溅上同族的血。   从战场回来后的时知感觉自己的心变硬了,她现在闭上眼就会想起那些尸骸与鲜血,她知道自己这是有心理创伤了,但她会挺过去,那些浴血奋战的人不能白死,她在战场上发过誓。   时知把崔大叫了过来:“把族里年满七岁的孩童,不分男女都送去家学读书,十五岁以上二十以下的郎君都必须去新兵训练营跟着一起训练半年,反正这会子没科考了,也让他们知道点儿世道艰辛。”   老一代是就这样了,新一代能抢救就抢救一下吧。   崔大有些为难,他怕族老们不同意啊。   “你让崔和带着兵和你一起去,就说是我下的命令,告诉他们家里得年轻郎君除了经过军医诊治身体确实不好的,其他人凡是有一个不去军中训练,那一家子郎君都别想有家主府给的前程。”她还就不信治不好这些矫情病了。   过段时间猫耳山的学员会回来一批,她会把基础的课程安排一部分到崔氏家学,也不指望他们成龙成凤,就别再指望靠着姓氏混吃等死扯后腿就行。   等以后环境太平些,计划里得新式书院建成,时知打算把那些闲地发慌的老家伙都扔进去修古书,年轻有上进心的就扔去基层跟着办差,没上进心的读完书训练完愿意回家继续啃爹娘她也不管。   家主府的这一项操作让清河好一阵“哭爹喊娘”,但稍微有些明白事儿地就知道这是灶女想培养新一代族人,乱世求生不容易,非常之时得用非常之法,所以还是有一部分人家乖乖配合了。   崔汶就亲自把他小孙女、孙子都送去了家学,他两个最小的小儿子被他抽了一顿也老实地去了军营训练。   这是什么时候,崔氏能有这样的当家人是祖宗十八代的青烟烧着了,看看冀州赵氏再看看长安的小祖房那境况,以后还想在安乐窝待着是嫌命长吗?   桐州被围那会儿他天天吓得睡不着觉,可谁能想到啊,他们家阿蓁厉害成这样,不但把把卢氏抄了老家,连冀州都拿到手了,他是做梦都不敢想啊。   卢氏一族被俘虏后阿蓁留了一口气没让人糟践他们,最后带到了清河,可换过来想要是换成崔氏被人抄了老家他们会有这个待遇吗?   只怕血流成河都是轻的,在生存面前一切虚头巴脑的东西都是假的,崔汶想到郑氏那狼子野心,他就恨的不行,这会儿时知下令他第一个站出来表态要配合了。   崔教授看到孙女眉宇间透出的戾气,他知道这是冀州之战留下的后遗症,回来后她一直憋着,但总要发散出来才好,崔氏族人的做派孙女早就忍不了了,这会儿就由她折腾。   孙女要走这条路,早晚有一天要对崔氏内部下狠手,如今就当先试试水吧。   白雀回来没多久,西关军的战况就传回了清河,所有人看到战报都抽了一口冷气,前些日子舍贡和酉里一起进行了大规模进攻,他们这是算准西关军已经到了绝境。   好在西关军经过浴血奋战最后还是守住了防线,只不过付出的代价也很惨烈,云豹军折损了两万人,才把酉里打退。   旗虎军打得更惨,和舍贡十五万大军对上,他们折了近四万人马才把敌人打退,要知道整个旗虎军也才八万人。   当初的二十万西关军这一年多没有新兵源补给,就剩十七万,这一次又折了六万人。   当然舍贡和酉里的主力同样也折了不少人,近期怕是没力气再组织如此大规模进攻了。   时知看着战报沉默许久,她知道如果再来一次这样的进攻,那陇州怕是就扛不动了。   她虽然不是搞军事的,可她这样的门外汉都知道,凡是都要一鼓作气。   如果自己是舍贡主帅就会尽快请求后方支援、整合力量,在陇州新兵源未补起来前再进行一次大进攻,陇州只要被豁开口子,后面的宁州、秦州、晋州没有天堑遮挡怕是很难阻挡舍贡的铁骑入侵。   都不怕他们把地盘儿打下来占住,只要舍贡找到口子进来了,这几州毕竟会遭到血洗,。   他们付出那么大代价打这一场不拿够代价怎么会回去?   如今宁州和秦州大战未停,想来双方不到最后关头也不会停战去支援陇州的旗虎军,可到那时候就晚了。   就算陇州能再堵住口子,可进来的铁骑会放过这几州的黎民百姓吗?   他们自己关起门来打还能留点儿底线,可外敌却不会跟你讲什么民心仁德,他们只会比劫匪做得更彻底。   如果这口子堵不上,那陇州彻底失守,舍贡只要再腾出手和酉里一起打掉朔州,之前努力得全部白费,西北防线彻底毁掉,时知可不信长安和郑氏有能力把人再打出去,那还争个球儿,一起做亡国奴吧。   桐州这点儿远水救不了陇州的火,时知明白自己现在的力量,能做的事顶多是偶尔送点儿粮食、药品让边军不至于饿死而已。   辗转反侧一夜,时知大清早顶着两个黑眼圈把青狐叫了来,他之前有段时间一直活跃在西北,对舍贡了解的别人多。   舍贡主帅是亚乔罗,他是舍贡王朝的第一兵马大元帅,出身高贵,同时也是舍贡王的大舅子,舍贡七皇子的亲舅舅。   舍贡的贵族分左右庭派系,七皇子是左庭出身家族的后妃所生,但现如今舍贡王后却是右庭出身,她所出的太子普密陀向来对这个大元帅忌惮得很。   只不过亚乔罗一向谨慎,虽然功劳簿厚得能盖房子了,可他平时并不骄矜自傲,舍贡王一向对他信任有加。   这两年随着七皇子年岁大了,舍贡太子一直都在找机会分掉部分亚乔罗在舍贡南边的兵权。   去年看大良朝廷不行了,舍贡想要趁火打劫,这次舍贡集结大军进攻陇州,舍贡左右庭的明争暗斗想来也是暂时熄火了。   这些事时知大体都知道,但很多细节她如今都要问明白,问了半天话后,时知在书房思来想去好一会儿,青狐就一直站在旁边等着。   昨晚想了一晚上,时知还是觉得得给舍贡烧上一把旺火,想趁火打劫当强盗,那索性大家谁也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时知的想了半天把心里的计划又过了过,然后就交代青狐去办差了。   青狐听到任务后一时间竟然沉默了,尽管他一直知道他们家女郎不是一般人,可如今他发现还是低估女郎了。   “属下领命。”   青狐恍恍惚惚离开了,女郎竟然安排他们去学放风筝,这是要给他们把童年地快乐一次补全吗? 第91章 一更   今年桐州和冀州的夏收,新兵都去帮忙了,现如今不光是跟老天抢饭还要跟世道抢饭,粮食不收割晒干入仓那就不能算你的。   时知在空间里忙完一堆准备工作后,就把剩下的活儿交给学员和青狐了。   她要去燕州和慕容氏谈个交易,卢氏的土地如今变成了无主的,慕容氏打仗行但行政治理却不太行。   时知打算和他们谈个土地产权交易,燕州北部慕容氏控制的地区卢氏所有田地由崔氏家主府调配管理,但每年交四成产出给慕容氏,崔氏只取两成,其余四成留给种地的农人。   当然了崔氏不白占便宜,他们负责教授先进的耕作方式,因地制宜规划粮食种植,每年还提供清河优良的种子。   燕州和桐州气候相近,土壤环境也相似,时知有信心把这一州的农田产出短时间内翻一倍。   这样算下来大家其实都赚不少,慕容氏有了这块产量区以后也不用担心粮草补给问题,崔氏也能多些收入,燕州农人也受益。   但这个交易时知不打算先开口,没办法谁让世家在他们那些边防军眼里就是一肚子心眼儿的缺德鬼。   今年春耕时,燕州南部农田是崔教授亲自带着人巡视一圈儿后确定地耕种方案,用得心思比桐州都多。   燕州刚打下来,崔氏需要一场丰收来消除卢氏留下的痕迹,只要老百姓能吃上饭他们并不在意这片土地姓什么,如果换了姓能吃得更饱那他们会主动守卫这个新统治。   时知是以巡视的名义过来的,这几日一直在燕州与慕容氏划分的边界上,来的时候带了二十几车西瓜犒劳燕州这边儿的驻军,老远看见慕容氏的将领在巡逻就让人送了一车过去。   慕容氏的将领收到这车瓜有些懵,这可是稀罕东西,崔家直接送了一车?   “我家女郎说将士们辛苦,吃些寒瓜去去暑气。”   崔氏的人很会说话,没一会儿就跟慕容氏的士兵接上话了,没唠几句话就说到了今年夏收的粮食产量上。   天下都知道崔氏擅长农耕,可听着崔氏的人说的产量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南边儿那些农田远看上去和北边儿没啥大地区别。   近看穗子就知道还是有差别,可他们不知道差别能这么大,果然是狗大户啊!   慕容老将军从边塞巡查回来就看到了底下人送回来的寒瓜,“嘿,这可是好东西,哪来的?”   嘉州不产这东西,以前还能从南边儿买几个尝尝,自从乱起来后可少见了。   “听说是崔氏女郎送给咱们燕州驻军的,三将军知道您稀罕这个,把他那份儿让送信件的兄弟带回来孝敬您。”   “折腾。”   话是这么说,拿瓜的手却一点儿没犹豫。   一边儿啃着瓜,一边儿看信,看到一半儿慕容老将军然觉得瓜不香了。   狗大户家真他娘的是运道啊,种个地都比别人多收一倍的粮食,这要不是碍着局势他都想去抢了!   难怪他们家还能有余粮接济西关军啊,崔氏说是交易,可他慕容猞活了半辈子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那女娃怕是知道西关快守不住了才去增援的。   就冲着这一点他也不好意思去抢,可一想到那些香喷喷的粮食他又觉得心口疼,这怎么就不是他嘉州军占的那片地产的呢。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慕容老将军眼睛睁得锃亮,最后“蹭”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来人,整兵备马,老子要去燕州巡视!”   慕容老将军扛着大日头紧赶慢赶,三天就赶到了范阳,时知巡视期间就住在卢氏旧府。   慕容老将军和时知没见过面,但第一次见他一点都不外道,上来就喊大侄女,听得时知嘴角疯狂抽搐,这老头儿貌似和她爷爷一般大,喊自己侄女有想过他孙子的感受吗?   时知听到他的来意后,略显为难地表示家里耕种的事都是她祖父管她不是很精通,况且良种耕作不太好弄,除非有精通此道的人亲自带农人观察天象、地理因地制宜,否则光凭良种还做不到大丰收,若非如此清河良种流出去也不少也不会只有桐州见效显著。   慕容猞是什么样的人物,他要是好打发那早就被朝廷坑死了,见时知没一口拒绝他就开始软磨硬泡,不过三天时知就被磨得没办法终于松口了。   崔氏答应派精通农事的人帮着慕容氏种地并且每年提供清河最优质的良种,燕州北部地里的收成只要达到平均亩产三百斤,崔氏就可以取两成。   慕容猞风风火火地来又高高兴兴地走,临走前时知又送了他一车瓜,这老头儿眼睛都眯得看不见缝儿了。   时知送他出城:“这瓜可是侄女我送给前几个月与巴哈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   “那你得多送点儿,老夫那里的兔崽子可多。”连吃带拿慕容猞半点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吃狗大户就是开心。   时知另外让人准备了两车药品:“劳烦将军把这药品送去陇州,就说让他们务必再坚持一段时间,想来很快就能传回好消息了。”   慕容猞还没来得及酸时知又送好东西给西关军,听到后半段话他目露精光:“舍贡最近又在猛攻陇州,你这是收到什么消息了?”   时知眨巴眨巴眼:“侄女只是听说有神鸟降临西北显露神迹,这应该是舍贡的火雀神赐福,舍贡王庭万一想要召亚乔罗元帅回去共襄盛举不就不用打仗了吗?”   慕容猞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想抽抽,神鸟的事他也是刚听到一星半点儿的消息,这丫头显然比他知道得还多,真是个鬼灵精一句实话不说,但他怎么就觉得这丫头是去做了什么呢?   “若真如你所言,陇州之困倒也能解了。”慕容老将军看向西北方向目露担忧,他心里知道要是没有奇迹发生,范七增那小子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旗虎军在十天前又遭到了舍贡的猛烈袭击,虽然规模没有上次大,但对方显然也知道最近是夏收,农田的粮食还没入仓此刻袭击成功,那他们必定能补血不少。   而且他们的朝廷已经集结兵马准备增援,再过几天想来就到了,陇州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只需最后一记重锤就能敲破了。   然而就在这时,亚乔罗却突然接到了王庭的旨意,舍贡王要他即可启程回王庭,舍贡南境军务暂时由新派来的噶羧总领。   临阵换将是大忌何况还是换大元帅,可舍贡王这次下得是死命令,亚乔罗要是不想反他就必须立即回去。   舍贡南境军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眼睛都红了,就差一步他们就成了,可如今他们的元帅却要被召回去,来传旨的嘎羧是右庭人,这明显就是阴了他们元帅!   “元帅您不能走,您可是被火雀神祝福的人。”亚乔罗的部下都快气疯了,这嘎羧明显就是来抢功的。   亚乔罗听了这话喝声道:“住嘴,除了陛下谁能被火雀神祝福!”   亚乔罗在看到夜空出现神鸟遗迹时就知道不好,他虽然不清楚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可他却知道代表皇权与神权结合的神鸟出现在他大军驻扎的附近,这并不是好事。   神鸟遗迹一连出现两天就消失了,他下了死命令不许外传,可还是在军中暗处流传着,对面的旗虎军应该也看到了。   原本这次进攻应该晚一点,但他怕有变就提前发动了,可到底还是没打下来,只希望他离开后嘎羧能够整合三军全力出击,他们打大良付出的代价太大,不收回够本儿的利息就太亏了。   “我离开后全力配合嘎羧元帅,记住所有恩怨都得等这场仗打完了再说!”   亚乔罗带着亲兵离开了,他必须得回去力证自己得清白,不然他的家族会受他连累,七皇子也会受他连累。   然而亚乔罗不知道地是,他的家族这会儿已经出名了,   整个舍贡王庭的人都见到了,那黑夜会发出荧光在空中飞翔的神鸟,还有那灿烂的火光和经久不散的香气,很多舍贡百姓都跑去他家附近参拜祈福。   亚乔罗回程的路上一直感觉眼皮在跳,他知道军中那神迹让陛下现在很尴尬,舍贡王权是由传说中的火雀神赐予,哪怕陛下相信他的忠心,但舍贡百姓要知道这件事必定会降低陛下的权威,所以他必须尽快回王庭有个交代。   “嗖——”利箭声破空而来,亚乔罗的亲兵倒下去几个,峡谷两侧不知何时早就隐藏了黑衣人在高处向他们射箭。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亚乔罗迅速拔剑抵挡时却还是不慎被箭矢划伤了手臂。   “灭掉火把!”亚乔罗大喊,他们此刻被包围射杀,打着火把就更成了靶子了。   “元帅还是不回王庭的好,也省得卑职回去难向王上交代。”黑衣人里有人冲着底下喊话,射杀来得箭矢并没停止。   亚乔罗听到后心里一凛,是王上?   不,王上就算对自己不满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手段除去自己,他大声下令:“右翼下马迅速包抄上去,他们人不多!” 第92章 已替换   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亚乔罗一下子就知道上面的人数并不多,他心里没那么紧张了。   然而就在他下了命令后,突然那神迹又出现了,众士兵愣了神儿,他们都是火雀神的子民,见到这神鸟遗迹出现在崖壁上一时都不知道是该上前行礼还是去上山杀敌。   “给我回神,上山!”亚乔罗黑着脸,上面已经停止了射箭,他们得快一些上去抓人,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然而就在亚乔罗喊话结束不久,他突然感觉呼吸困难,不出片刻就倒地不起了,和他相同症状的亲兵不在少数,除了没受伤的其他人全都陷入了昏迷。   亚乔罗遇刺的同时,这个消息诡异地迅速在舍贡南境的几个小镇传播。   等南境军派人去回王庭的路上查探,果然就碰上了返回的亚乔罗一行人,亚乔罗已经中毒昏迷,他手下看这情形只能带他回来求救。   范七增这边儿刚收到崔氏的药,就听到亲兵传信:“将军,舍贡那边儿自己打起来了。”   旗虎军有些懵,他们这些日子被折腾得不轻,半夜刚眯上眼,就见对面火光冲天还有厮杀声隐约传过来,巡逻的士兵还以为是舍贡那群狼又攻上来了,忙吹起警戒号,可谁曾想他们是自己打起来了呢!   范七增在城墙上看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派一队人去侦查一下,防止他们又耍诈。”   舍贡南境军是真打起来了,亚乔罗剩了半口气被送回来,他的亲兵和旧部眼睛都恨出杀气了,嘎羧也是一脸懵,完全摸不清情况。   据亚乔罗亲兵道,他们在前往王庭的路上遇到刺杀,对方声称是王上派来的人,在峡谷处对他们进行了无差别射杀。   “若不是神鸟突然降临吓退了那些人,只怕我们几个也断气了。”亚乔罗亲兵把情况全都描述了出来,对方人是不多可他们竟然在箭头上抹了剧毒,幸好神鸟庇佑,不然大家伙儿全都要命丧那里了。   嘎羧这次带来的王庭大军原本就有些尴尬,原本是增援的,结果现在亚乔罗被召回王庭,他们过来反而像是震慑南境军。   但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都得忍住不满先把大良北方这块儿肥肉拿下,没有谁舍得放弃。   可现在亚乔罗遇刺,他的亲兵咬定是王上主使这不是动摇军心嘛。   嘎羧想要趁事态还没扩大前控制住,却不想南境军的火气早就憋不住了,现在看他竟然要对元帅亲兵“杀人灭口”,亚乔罗的死忠一下子就不干了,然后自己就打起来了。   一场哗变稀里糊涂出现,却不会稀里糊涂消失,亚乔罗还没彻底咽气,南境军却和他们的朝廷大军彻底撕破脸了。   青狐得到的命令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为亚乔罗造势,让他在短时间内成为舍贡的“神子”,只要这个流言出现,舍贡王就绝对不会让亚乔罗在这时候把攻打大良的功劳拿到手,不然就更压不住“神子”的流言了。   荧光试剂画出的神鸟是时知在空间捣鼓了半个月才弄出的半成品,学员们又给加入了一种外域来得石头粉才真正成了画画的颜料。   巨大的图布制成风筝,这手艺是青狐现学得,风筝扎的一般,到了舍贡就成功放飞三次,但他们女郎说了,只要成功让人看见过就行,等把人吸引住可以挂在高处闪出一会儿就消失。   为了引更多的人,女郎给得掺了香料和那个什么微量元素的磷火都用完了,别说这些玩意儿烧起来真是诡异又漂亮,青狐这才知道以前在坟头儿见的“鬼火”是可以人为弄出来的。   女郎还对大家说了,做人不能装神弄鬼,但可以善用科学的力量!   女郎说这些东西虽说糊弄不了聪明人,但糊弄糊弄普通人还是够用的,舍贡信奉火雀神,他们的王权和神权相缠得非常紧密。   青狐派去王庭的人在他们行刺当晚就同时在邬都城放出消息,亚乔罗被王室猜忌被下令诛杀于南境,如今生死未卜。   时知的计划里这场刺杀成功与否并不重要,重要地是它确实已经发生过,亚乔罗生死也已经不重要,反正有百姓这会儿相信他是“神子”就行,他哪怕现在活蹦乱跳地回来,大家只会更相信他就是“神子”,能逃脱刺杀那也是神灵庇护,这可不是他自己说不是就不是了。   事情最终向最理想的一套结果靠拢了,带剧毒的□□成功射伤了亚乔罗,以现在的医疗条件他必死无疑,舍贡南境军这些年跟着亚乔罗出生入死,他被“残杀”必定会寒了所有南境军的心,舍贡人性格刚烈冲好斗,他的部下一定忍不住替他讨公道。   青狐任务完成就带着人老实了起来,女郎吩咐过,这次动用了巨大心血才把他们偷渡过边关,那就先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他们是乔装成巴哈的马贩子过来的,这会儿他们要离开舍贡王庭往西去做生意,反正来都来了就别空着手回去。   南境军地哗变让舍贡王庭震动,他们万万没想到亚乔罗会这么戏剧地遇刺身亡,那可是第一元帅亚乔罗!是舍贡的战神!   这结果太有毒,舍贡王这会儿感觉自己有一千张嘴都说不清了。   可事情出了就得解决,当务之急是要把南境军安抚下来,王庭也要给出态度,不然请看看南边的大良吧,内乱起来可是要亡国的。   舍贡王最终决定派亚乔罗的亲儿子去招降哗变的南境军,并且表示对事情既往不咎,以后南境军还是亚乔罗的血脉统领。   然而现在南境军和王庭大军火气都打出来了,亚乔罗的儿子来了并不很好使,尤其是南境军他们执意要王庭将元帅地死给出说法,不然大良不打了不说,他们还要回王庭讨个说法,事情就这样僵持住了。   最后双方谈判的结果是各退一步,王庭大军先和嘎羧撤离南境八十里驻扎,南境军暂时由亚乔罗儿子仁佑统领,等双方冷静下来再谈。   南境军不是真地想反,他们也只是想替元帅讨个公道,陇州连着打了好几年,他们也舍不得现在放弃。   然而嘎羧刚撤走没两天,旗虎军就和云豹军东西夹击南境军,给他们囫囵个儿包了饺子。   亚乔罗是厉害,可他的儿子才二十出头,不管舍贡多少人夸他英雄少年、青出于蓝,但在范七增和曹曲这样的人面前这就是个奶娃娃。   南境军之前和陇州打得两败俱伤,又和王朝大军打了几天本来就疲困低迷,如今又遇到个没磨合得新统帅,军心不齐、指挥失利一起遇上,被包围后一下子就被打残了。   等嘎羧接到消息过来,范七增和曹曲早就带着缴获得粮草和俘虏跑回陇州城闭门不出。   是的,年轻的仁佑元帅他正式走马上任的第二天就被俘虏了。   时知回到清河没多久就接到了信儿,这次西关军大获全胜,想来能有个一年半载地喘息时间了。   边境问题暂时解决,时知难得睡了两个好觉,夏收也忙完了,她也该正儿八经去打她的火器了。   时知做炸药的技术成熟后,她就开辟了一处地方制作炸药,原料只放了木屑和铁粉,其余的东西都是在空间提炼随身带着。   等她黑粉出来后,做成炸药包是别人接手的另一套流程。   火铳技术在不断改良,时知把大炮的雏形画出来后,百湖几乎抱着睡了,没有一个武器匠能拒绝这个东西。   “明年这个雷神火炮必须得送去冀州,郑氏与长安的决战就在这几个月了。”长安现在不过苟延残喘,一旦郑氏拿下长安,以郑濂的性子必定会全力攻打冀州进而入侵桐州。   长安的地位不同别处,郑氏占了国都那就有着天然的政治优势,同样也会成为靶子。   崔氏抄了郑濂后方,他打败崔氏不但可以震慑那些对长安同样虎视眈眈的人,还可以得到崔氏的神兵利器。   时知很清楚,崔氏拿下冀州和燕州不但不会吓退郑濂,反而还会加剧他想得到崔氏的野心。   以前桐州只是个粮食区,拿不下来换个地方也不是不行,可如今还有神兵利器和郑氏最缺的战马,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桐州。   崔氏缺乏能征善战的将才,时知培养的人也还没成才,郑氏一定会趁清河羽翼未丰之前拿下冀州。   最迟明年,郑氏和清河必有一场大战,趁火打劫的也一定会在这时候跳出来,清河现在要全力备战。   看着整个防御图,时知把桐州和燕州海域画了出来,这才是最薄弱的地方。   北方一直就没有水军,大良的水军一直是在江南和闵州,如今一部分在江南势力手中,一部分在齐彬手中。   若是敌人从水路进攻桐州或者燕州,清河几乎无力阻挡。   所以时知从去年年末就着手开始训练水军的事,那一千多船匠她要来不是做普通贸易海船的,时知是用来做战船的。   但做战船也需要时间,明年怕是来不及了,所以这大炮就必须做出来,先不管杀伤力怎么样,光那动静就能吓死一船人。   只要炮架子搭建在沿海线,那她就不怕任何人抄后门进入老家,等她带着火炮的战船造出来就更不怕了,海船出海配上大炮也更安全。   但这一切地设想都是建立大炮顺利造出来的基础上才能实施,万一不能按时造出来,这防御工事就得顶上。 第93章 一更   明年的主要任务是守防,除了武器防御工事也得跟上,土制水泥之前弄出来因为成本高得吓人,做出那点儿都用在清河了,但现在看来还是用比较安全,她决定先弄出来去冀州加固工事。   等她有空再想想办法降低成本,以后一定给桐州和燕州的工事安排上。   投石车经过测试也能投放炸药,不过就是安全性不好,量也不能太大,不然容易同时炸着自己。   时知现在都能想到这些东西一旦大规模使用,她会“妖术”的谣言必定落实。   要不提前给自己套个“雷震子”传说?   一想到将来民间传说或者野史杂谈真有把自己形容成“雷公”的可能,时知就打了个寒战,还是不要了吧。   嗯,封建迷信要不得。   七月后,最开始从江南流传出一则消息,清河崔氏发现一种收集雷霆之火的方法,听说清河正在聚集百工之能把这种雷火研制成武器。   “雷”在这世间有上代表天理法则审判的象征,凡人身有罪孽才会被上天降雷这是很多人得普遍想法。   如今清河又凭什么得天之法则?怕不又是个“陈胜吴广”的套路。   消息越传越广,清河对这则消息进行了否认,他们的确在研究新式武器但那不是雷,只不过动静像打雷,再多也就不说了。   这世间还有会闹动静的武器?没听说过,之前听说崔氏打冀州是用了“神鬼之术”,把雷霆借来征战,不会就是这个会闹动静的武器吧?   然后又有人说了,崔氏得到一本《神器谱》,里面记载了许多神奇的兵器铸造方法,据说这本《神器谱》是当年铸剑大师莫邪留下的。   时知让人把火药的事真真假假放出,有些事越往外传,大家反而越不信你在说真话,反而你遮遮掩掩他们就信了。   火药的威力上次在冀州并没有真正暴露在世人年前,所以到现在它也只是个“传说”。   但后面它就要真的问世了,她得让所有人渐渐有个心理准备,总不能真用封建迷信那一套。   这种方法一开始的确效果显著但却容易遭到反噬,看看舍贡就知道了,弄什么神权和皇权一体加固统治,稍微使点手段就会造成混乱。   也就是隔得远,现在时知不方便过去实际操作,不然真给她过去玩两年,她就能弄出个火雀神再世来玩死他们。   她以后想要启民智,那么就不能在一开始埋下迷信的祸根,走捷径终究是根基不稳的。   突然出现这样威力的武器会真的吓到所有人,所以必须给大家提前做一下心理建设,可又不可能真把火炮的威力提前让人知晓。   那索性就放出一些夸张却一听就不能让人相信的流言,等以后火炮威力问世大家也有个心里缓冲,想利用这一点给她泼脏水的人怕也没那么好做鬼。   真要是打舆论战也不怕,她这会儿已经掌握了先机,这东西已经被潜意识认定是成“雷火”神器,用“雷”劈人和被“雷”劈的到底哪个是妖孽还不一定呢。   郑濂也听到了这个传闻,他一直对鬼神之事不怎么相信,所以那什么“妖术”他也没信过,想来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把戏。   他曾在很多地方见过一些方士弄一些旁门左道哄骗愚人,崔氏靠扮猪吃老虎那一套得了冀州,他很确定这崔氏女就是个骗人的祖宗。   想到在范阳的种种,郑濂原本是应该愤怒的,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成功愚弄到,可他偏偏有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他以为是只活泼的小鹿却没想到遇到了一只成了精的狐狸。   可惜啊,他们注定要做敌人了,现在回想来他祖父地死与崔氏绝对有关,或许是小卢氏当年真发现了什么告诉了那对祖孙,又或许大哥的病他们一开始就知道,那他在范阳的话当时在崔时知眼中就是个笑话吧。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通,崔氏是从什么时候布局的,他大哥的病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两年他把郑家清洗了好几次也没找出那只崔氏安插在郑氏的眼睛。   看着等长安拿下后,他和崔氏也应该有个了断了,到那时候或许一切都会有个答案。   长安   熙兴帝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他并没有感到慌乱,他内心出奇的平静,心想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从十二年前重新踏入这座宫城,他就一刻都没得到过平静,如今总算都结束了。   大良交到他手上时已经千疮百孔,他也曾满心豪情想要去改变拯救它,可到底还是做不成啊。   一路走来他只觉得疲惫不堪。   宫人们已经四散逃离了,他也没管,他的御林军亲卫做好了他交代的最后一件事也被他打发走了。   此刻乾元殿躺满了皇族的尸体,都是他的后妃和子嗣,国之将亡,皇室之人活着除了被人糟践就是用来当这乱世的傀儡。   他景氏之人只能殉国而死,绝不可当乱臣贼子的玩物和棋子,这气节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他就替他们做了选择。   皇后站在一旁看着他没有说话,这一路走来他们夫妻早就无话可说了。   景淳回头看着妻子道:“朕对不住你。”   太子想要逃离,被他下令诛杀在东宫了,如今他的正统地位被质疑,他的太子就算逃出皇宫也不会有机会改变什么,崔家小祖房不会真的带他东山再起,不过是想拿旧朝太子和郑氏换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罢了。   珏儿性子并不刚毅,若是到了郑氏手中,他不一定有勇气自尽,他的太子如何能为郑氏阶下囚!   皇后惨然一笑:“你我夫妻情分早就尽了,没什么对不住。”   说完把手里的毒药饮尽,不一会儿就倒了下去。   看着停止呼吸的发妻,景淳眼中含泪,曾经他们也是恩爱夫妻,可到了这座宫城一切都不一样了,终究是他负了她这一辈子。   景淳把火点燃,他望着那张龙椅心里只觉得有些讽刺,小姑姑费尽心机送他上位,到头来却成了那些人捅向大良最利的一把刀子。   不过没关系,大良他保不住是景氏气数已尽,可郑氏为了毁掉大良如此煞费苦心布局几十年,他总要回馈一二。   景淳服下毒药,将火把扔到了龙椅旁,看着火舌燃烧掉纱幔而后蔓延到龙椅上的装饰,他缓缓闭眼。   这座宫城是被诅咒的,今天他先行一步,想来这诅咒不会只降临在景氏身上,他在黄泉等与郑氏相遇的一天。   郑氏的大军攻入宫城时,整个乾元宫殿都吞没在火海里,与它相连的几座宫城相继也起了火势。   大火一直烧到后半夜才被救下,这一夜整个长安都能看到宫城方向的火光,那黑夜里夹杂着满天的红色是大良王朝最后留给这世间的一摸记忆。   熙兴十一年十一月初九,荥阳郑氏攻入长安,大良皇帝景淳自焚于乾元殿,大良王朝正式覆灭。   郑濂一身戎装骑马进了宫城,他看着变成焦炭的乾元殿,沉默半响道:“确认过身份了吗?”   “抓到个侍卫,据他交代伪帝临死前下令赐死了所有后妃与皇子、公主,就连东宫一干人也没放过。”亲兵说这话时有些感慨,这熙兴帝也是个狠人啊。   “尸首身份必须都核查清楚,伪帝就按亲王礼准备丧事吧。”郑濂没再多说什么,成王败寇,结局已定他也无意再辱及逝者尸身。   再说如今郑氏攻入长安,天下人都看着这里呢,郑氏要取天下就不能失了人心。   “传令下去,旧朝臣属凡是主动弃暗投明听我郑氏号令者,过往恩怨再不追就。”郑濂知道那些人在等一个态度和台阶。   清河   时知拆开信件看了许久都没说话,熙兴帝自焚、郑氏入主长安,立国二百多年的大良王朝终于落下历史帷幕了。   窗外寒风呼啸,时知打开窗子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她没有在意,目光望向西北,她和郑氏对上的时间只怕也不远了。   “女郎,这传单今日突然大量出现在桐州境内。”灵猴把手下人在桐州境内捡到的传单送了进来。   时知接过传单看了一眼,心下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嗤笑道:“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没想到熙兴帝临死前给竟然郑氏留下这么一份大礼。   这是一封罪己诏,熙兴帝沉痛把自己继位以来的过失罗列出来,表示自己愧对大良百姓,死后也无言见列祖列宗。   他无颜忝居帝位,而今以死谢罪,但乱国小人郑氏多年前在先帝在位时就图谋不轨、为祸朝局、圈养私兵,实为祸国殃民之贼子,今他这个罪人已死,但天下绝对不能落入这等无耻小人手中。   而今景淳只以景氏皇室血脉的身份替天下黎民求一条生路,希望天下人杰可以合力诛杀国贼,若有得天庇佑成功诛国贼者,那大良传承可尽归于他。   时知看着这个传单,心下觉得熙兴帝这一招够毒啊,不惜断了自己这一脉复起的希望,就为把郑氏立成靶子。 第94章 二更   时知在看完传单后叹息,熙兴帝也是个人物,景氏到底是气运尽了,靠他无力回天。   但这份传单第一时间不在长安散布却出现在桐州,时知却不认为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她看着传单沉思许久最终有了决定,下令道:“集结所有力量到冀州待命。”   原本她和郑氏较量应该是场拉锯战,但现在时知突然觉得可以有更好的方案。   熙兴帝罪己诏一出,郑氏处境必然会被动起来,天下忠于大良的人还大有人在,外加一些如同荀氏一样虎视眈眈的势力,郑氏日子不好过了啊。   郑濂只怕会想要迅速稳定北方局势以此震慑其他势力,那么冀州就会是他“杀鸡儆猴”的目标。   这场大战恐怕要提前了,这个传单第一站飞到桐州应该就是熙兴帝在给她示警早做准备,这算是还她安排那出戏的人情吗?   想来只要能拖垮郑氏,熙兴帝大概根本不在意以后天下姓什么了吧。   现在火炮还没做出来,可清河如今必须要打一场漂亮的仗,郑氏需要震慑别人时知同样需要,后面鹿死谁手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在把桐州防御的事安排妥当后,时知把大后方交给了崔和与白雀共同承担,这两个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但也要分权制衡,不知不觉中时知发现自己也学会用这一套权谋把戏了。   时知亲自带着一万人马和大量备战物资赶到冀州,崔玉烟打仗算是崔氏最顶事儿的,可他还不是郑氏那几员大将的对手,拼智谋更不是郑濂的对手。   这次时知要亲自过来当智囊团,她的学员们也一起过来帮着设置防御工事和统筹后勤。   这一次他们不仅要守住冀州,还得把郑氏大军成功取得长安的士气打没了,难度系数是地狱模式。   “女郎,伤药、绷带、消毒酒精都分派下去了。”阿勤已经从猫耳山回来,她现在是所有新老学员的总队长,后勤的医疗救治都是她负责安排统筹。   “会缝合伤口的军医还要再培训一批,这场大战对方只怕会全力猛扑。”如今的伤兵死亡大多都是死于失血和伤口愈合期感染引发其他并发症,时知把外科简单的缝合技术教给医士降低了不少死亡率。   灵猴带着人亲自把“雷火”放入了军械库看管,这是他们最重要的底牌,平日里除了女郎的心腹让人连这东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这东西金贵,只有女郎知道制作的方法,而且女郎说了稍有不慎就会燃起来烧到他们自己,灵猴可不放心别人看着。   时知和崔玉烟还有几个部将对着防御图讨论了好几天,冀州和晋州相邻的边界有六座城池,他们之前计划里是把这六座成连成第一条防线,而这次他们要把第一条防线改成底线,只有郑氏连第一条线都越不过去,时知的计划才能奏效。   “交战即决战”这是压在他们所有人身上的一次考验。   “禀女郎,长安那边儿发出了檄文。”飞鹞接到传信后第一时间跑来通报。   檄文内容是郑氏如今得天之隽佑歼灭伪帝匡扶天下清明,清河崔氏六房其四皆感念其大义愿归附于郑氏共匡社稷,清河大祖房倒行逆施甘为伪帝爪牙,不日郑氏将兴兵讨伐。   清河崔氏六房的族地除了大祖房在清河,南祖房在湖州,其余四房的族地都在宁州和甘州,如今这些地方都是郑氏的地盘儿。   “郑氏是想把清河架到火上烤吗?”   时知没生气那四房做的事,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都想互咬一口何况是如今这种局势,他们已经成为郑氏砧板上的鱼肉,为了生存怕是做什么也由不得他们自己愿不愿意。   时知把檄文看了半天,讽刺笑道:“正愁没机会甩掉他们,这次倒是多亏郑氏递来枕头。”   很快清河也发了檄文,沉痛斥责了崔氏其他四房的行为,背叛旧主、附逆国贼清河羞于其毫无骨气的懦夫同宗同族,今日以后清河与其他出崔氏五房彻底分宗,再不与其他五房同宗共荣辱,“清河”之名也再不与其他五房共用。   并表示熙兴帝虽然帝位不正但景氏却是大良正统,郑氏狼子野心天下皆知,清河绝不与国贼妥协,今景氏虽亡但郑氏不义必遭天谴,郑贼若是来犯,清河一定力战到底。   分宗是大事,尤其是清河崔氏这样的老牌世家,他们的名望地位是相互共享的,大祖房如今退出宗族另立新宗,这其实也很冒险。   崔氏六房解散的后果就是“清河崔氏”这个牌子很有可能要在以后跌出顶级世家排名,可时知压根就不在乎,崔氏也到散伙儿的时候了,只要清河不倒一切都不是问题。   乱世里的世家排名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不过就是任人宰割的牛羊而已。   大祖房弄这一出儿,所有围观者都有些咋舌,这大祖房倒是干脆,顶级世家就不当了,想来也是,如今最要紧是保存够实力,等天下太平了,现如今的世家又还有几家能留下?   郑濂在知道熙兴帝临死前还坑了他一把后就立即决定加快统一的步伐,只要力量足够强,来再多冠冕堂皇的攻击他也不用怕。   跟清河这一场仗原本是想准备充足了再打,可如今他觉得趁着清河那边儿也准备不足打或许更好。   崔氏没有能领兵打仗的能人,他们现在能守住手底下那点儿地盘儿恐怕都很勉强,有钱有粮可不一定就能打胜仗,之前他们打下冀州也不过是趁着他控防不足钻了空子,如今他腾出手来可不会再让清河占便宜了。   这次他一定把后方也布防好再去攻打冀州,总不能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如今北方正是数九寒天,清河在冀州占尽优势,他要是想出兵晋州就要成为他的大本营,晋州太原王氏自从表示跟他结盟后就一直在龟壳子里装死,到如今也该是他们出力的时候了。   王刻在接到郑氏的出兵命令后就整个人萎靡了,他父亲如今病重,整个太原终于到了他手中,可乱世求存这道题太难了。   郑氏和崔氏的大战就在眼前,晋州和冀州马上要沦为战场,他们太原王氏这次恐怕要被逼成为马前卒了。   可这场仗不管结果如何对于太原来说都是灭顶灾难,郑氏为了赢一定会把王氏最后一滴血用尽,郑氏若是输那崔氏也一定会清算王氏,就算不死也得成为阶下囚,看看卢家就知道了,那还是清河的外祖家呢。   他此刻终于明白祖父、父亲的用心了,族人迁入江南或许还能给王氏传承留点希望吧。   王刻在书房发呆了许久,他最终决定把希望放到王钊那里,江南局势复杂却比此刻的晋州安全,他是走不了了,但可以送一部分族中小辈和族中最要紧的东西去投靠王钊,到如今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江南   王钊在听到崔郑两家要打仗后整个人就焦虑不已,他虽然和兄长斗得你死我活,可太原王氏毕竟是他的家族,如今父母子侄都在别人手里捏着命他如何能不担忧。   小卢氏知道丈夫的心思,她宽慰道:“郑氏还需要世家支持不会对王氏下死手,人在郑氏那里最坏也死不了人的,若是到了阿蓁手里,大不了妾身亲自厚着脸皮去清河求她,想来总能留下一条命的。”   当初卢氏一族的命留下了,小卢氏就再没过问娘家的事,只要父母兄弟留条性命,其余的她不会过问。   王钊苦笑:“要是能落到阿蓁手里倒是好了,那孩子会给你我两分薄面,给那边儿留条命在,我担心的是郑氏为了赢,会故意牺牲整个太原王氏的性命来打击清河的名声。”   “郎君是说郑氏会用王氏一族给阿蓁泼脏水?”小卢氏被王钊的话惊到了,那她得抓紧时间告诉女儿!   “但愿是我杞人忧天。”   王钊长叹一口气,他心里隐隐感觉自己的猜测怕是要成真,郑氏的野心和狠毒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测,他不能不把事情往最坏想。   思虑再三,王钊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去冀州,不管怎么样他得试一试,希望还来得及。   王钊猜得一点都没错,郑氏真地打了这个主意,如今群雄逐鹿世家都在观望投靠对象,原本出身顶级世家的郑氏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可而今又冒出个崔氏,那就不好说了,很多人都想再看看。   如果太原王氏这样的家族都能被崔氏灭掉,那众世家还会有投靠崔氏的心思吗?   卢氏那还是崔氏当家人的外祖家都被抄了老家,当时还能说是情势所逼,毕竟是卢氏为难崔氏在先,而且崔氏也没下死手,可再来一个王氏,尤其是被灭族了的王氏会怎么样?   世家只会畏惧崔氏如虎,再不会把他崔氏当成同类投靠,甚至还会主动和郑氏站到一起剿灭崔氏的力量。 第95章 三更   时知在边界巡逻防御工事时收到了江南来的两封信,一封是小卢氏写的提醒她注意防备郑氏利用王氏害她,一封是王钊写的恳求清河对太原施以援手,只要留条活路,王氏必有重谢。   关键时刻就看出这亲娘和后爹的区别了,说的都是一个事儿,可角度完全不同。   时知把飞鹞叫来:“你派人悄悄去趟太原,把这封信交给王刻,要是还没傻到家他知道该怎么办。”   时知把王钊的信原封不动让人带去,到底能不能做出决断就看王刻自己了,再过几天晋州郑氏大军完全入驻晋州,那时知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搭救。   郑氏如今正在甘、宁两州往晋州调兵遣将、集结大军,王氏接到郑氏地部署命令是攻取冀州桃源郡的任务。   桃源是冀州六座防御城池中从北边往南数第二座城池,它原本并没有什么过于特殊的,让王氏打这里也不是不行。   可桃源郡与晋州相接处是最平阔的原野,这里是最适合骑兵作战的地方,所以现在崔氏那支王牌骑军主力就驻扎在这里。   王氏的一万私兵是这两年拉起来的,他们的装备比普通驻军要好不少,可桃源那四千骑兵却是崔氏大军中武装到牙齿的底牌,让王氏的步兵去打桃源的骑兵,就连最克骑兵的弓弩手他们都比别人使得溜,这不是明摆着送人头吗?   王刻从接到这个调令后一开始他想不明白郑氏到底想干什么,可他却明白王氏这场仗是打不赢的。   郑氏此次计划派十万大军过来,摆明了是下决心要拿下冀州和桐州的,可他们为什么明知道这样安排等于制造一个薄弱点给对方还这样做?   王刻到底是混迹朝堂多年,他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两军交手后王氏这边儿一旦露出破绽,那崔氏一定会把王氏的阵线当成突破口猛攻。   骑兵最擅长奔袭,崔氏这几千骑兵只有后方大军的全力帮助,撕出一条口子攻入晋州腹地也不是做不到。   或许王氏已经被放弃,最有可能的就是郑氏想让王氏当诱敌深入的饵,还是一个崔氏一定舍不得放弃的饵。   一个卢氏家底能养一个嘉州和一个燕州两年的驻军,尝过甜头的崔氏能忍住这个诱惑吗?   最可怕的是,王氏的薄弱不是伪装而是真的薄弱,崔氏一旦确认这点就很难忍住不动心思。   要是崔氏真全力攻打王氏的阵线,王氏部队大概率是会被击溃。   这一万私兵是王氏自保的主要力量,他们被击溃了,太原就无兵可以抵挡那支奔袭而来的铁骑。   用脚趾头想郑氏也不会真放任他们进来,只要趁机把这只骑兵和给他们压阵的军队包抄,晋州就不会有失,崔氏这支底牌军队也会付出惨痛代价。   可“诱敌深入”的王氏会面临什么?   铁骑踏太原,郑氏万一救援不及时,那杀红眼之时谁敢保证太原不会遭到报复性的屠戮?   但他可以拒绝郑氏吗?   上了这条船就难再下了,晋州已经不是王氏的天下,在武力值差距悬殊的情况下,王氏已经失去了说“不”的权利,不然不用等崔氏的铁骑来,郑氏大军就能把王氏一锅烩了。   王刻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崔氏的当家人能聪明一些,忍住诱惑别动一口吞了王氏家底的心思,进而真把火力全集中到他家这边儿来。   可扪心自问,换个境况王氏能忍住一口吞了崔氏的诱惑吗?   答案让王刻心里发寒,他不能寄希望于崔氏,也不能送信给崔氏预警。   万一崔氏提前知道了郑氏这个计划却找到了破敌之法,一边儿把王氏吞掉,一边儿又找到办法顺利脱身,那这就是引狼入室。   左思右想,王刻都觉得太原生机渺茫。   从冀州到太原快马日夜不停赶过去,最少也要三天的世间,如今晋州戒严,崔氏的人想加快速度也不太好办。   幸亏这会儿王氏在晋州的余威仍在,王钊给的王氏信物还算还有用,送信的人扮成王氏之人,总算在五天内赶到了太原。   王刻现在正在安排族中一小撮身份不打眼、天分不错的小辈离开太原,他如今无法相信郑氏不会生出牺牲王氏的心思,也不能寄希望于崔氏可以忍住诱惑,万一人家真有办法顺利脱身呢?   王刻把家族中一部分最紧要的东西交给侄子,让他去江南投奔时带给王钊,希望江南的族人可以顺利渡过这次人间浩劫,那样王氏就还有传承。   王刻没安排他的子女离开,一是怕引起注意,二是他与王钊相争多年,他的子嗣去了江南会引起家族动荡,王氏现在经不起家族内斗了,只要王钊的子嗣顺利长大,他们这一房就不会血脉断绝,他也算对得起宗族双亲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时候崔氏的人竟然带着王钊的信物找上门了。   看到王钊给崔氏写的求救信,他一时感慨万千,王钊对于事情的预想结果比他预料的还要坏,王氏这次是真的要入绝境了。   他没有怀疑这封信的真实性,因为他自己已经感觉到了郑氏的可怕,他预料的结果是崔氏会不会上当进而对付王氏。   可其实还有一种结果,无论崔氏上不上当,只要王氏防线崩溃,崔氏就算不打到太原来,别人也能进来,铁骑不止崔氏有,挂个崔氏大旗把王氏屠戮一空,谁又能证明不是崔氏干的?   到时候就连他们王氏自己恐怕也分辨不出对方到底是不是崔氏,若有族人侥幸逃脱,认定是崔氏干的,谁有能质疑?   没有人会怀疑这件事得真实性,因为这太顺理成章了,他自己不也这么设想过吗?   好在王钊没有彻底放下太原,不管他们怎么斗总归是都是王氏子孙,安排离开的那些小辈去王钊那里这步棋是走对了,王氏有这个退路他也可以放下心去安排接下的事情。   “你家女郎打算怎么救我王氏?”   王刻其实不抱什么希望,晋州大部分地区已经被郑氏掌控,此刻也就太原和附近的地区还是王氏说了算。   太原王氏上万人,留在太原的嫡脉就有五六百人,他们根本无法全都逃脱,要是动静大了,连那些小辈也走不成了,郑氏的眼线又不是吃素的。   崔氏的人把时知的安排口述给了王刻,女郎说了答不答应随王氏自己,若是答应此刻启程若是不答应那他即可离开。   王刻听了对方的话,眼睛露出寒光:“此话当真,你家女郎真愿意派人在桃源边防接应我王氏部分族人?”   崔氏的人回道:“我家女郎说了,太原王氏在晋州有着怎样的力量世人皆知,若是敢动用全部力量反抗,总能逃脱一部分去冀州。”   问题是你家敢壮士断腕吗?   王刻的手颤了颤,他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决定,一旦崔氏不遵守约定,那么他王氏就会提前彻底覆灭。   “好,若是崔氏不负我王氏,他日太原王氏得以留存传承延续,我王刻以王氏家主名义起誓,必定竭尽全力报答你家女郎的恩情,王氏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左右都是死,那就赌一回,王刻最终还是拿出当家人的魄力来。   王氏的一万私兵很快就集完了,他们按照郑氏的部署向着自己要去的桃源郡出发,只是这次队伍里加入了一支两千人的王氏主将的亲卫军。   王氏年十三到二十五的男丁还有会骑马的女郎都被王刻在一夜之间安排换上王家的军服跟着大部队离开了太原。   常年养尊处优的郎君与女郎面带仓皇,可到底还是忍住没哭,家主和族中长辈说了,这次逃命谁要是敢闹脾气或者掉队,没有人会管他们死活,在到达江南之前他们必须拼尽全力靠自己活着。   王氏的内库私藏也被运粮草的马车拉空了大半,只要他们顺利到达前线,崔氏就答应接纳他们从冀州到桐州坐船去江南。   那些财物就是王氏的谢礼,当然若是崔氏反悔不来接人,这些东西就只能便宜郑氏,王氏这一万人也会不惜代价和驻守桃源郡的崔氏军队同归于尽。   王氏大军开拔没多久,郑氏留在太原的眼睛就看出不对劲,但此刻太原早被封城了,王氏发挥了他顶级世家最大的能量去封锁消息,太原终究是姓王的。   到了第三日太原的消息才被郑氏的人想尽办法传出去,然而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按照计划王氏大军会火速前行,再有两日就能到边防线。   郑氏的人就算此刻跑断腿也没办法把消息即可传给他们主子或者直接通知二百里外的郑氏军队追人,等郑氏接到消息再做出反应最快也得三四天才能赶到边防线堵截。   只要在王氏负责的边防线和崔氏的人接上头,那他们家这些留下的就算死了也不怕,更何况郑氏见到这个情景只怕反而不敢用之前的毒计了。   王氏已经识破这件事,那么再想扣屎盆子给崔氏就很难做到,天下的世家都看着呢,他已经写了遗书,只要太原遭难那么江南就会把所有事公之于众。   郑氏只要还想得到世家支持就不敢让王氏彻底消失,当然了王刻知道今后他王氏的日子不会好过,郑氏一定会想尽办法惩罚这个“背叛者”,可比起灭族来别的苦难又算什么。   只愿上天垂怜王氏,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让江南那边别再经历同样的事情,这场大战还未开始,太原王氏就已经进入败局,就连保得性命还要依靠别人,想到这里王刻不由心灰意冷。 第96章 一更   崔氏的人先一步赶到桃源郡报信,王氏的人马上就要赶到,他们这边儿得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接应。   时知听到飞鹞的回禀,总感觉事情似乎过于顺利,郑濂的局是真这么好破的?   但她也没有太过纠结,不管郑氏要计划什么,她最主要的是要保证冀州的安全,很多时候多思无益反而会掉入对方的陷阱。   王氏主将带着两千“亲卫”赶路的过程都是提心吊胆,这些族人虽然大多骑着马赶路,可到底是身娇肉贵长大的,一连几日马不停蹄地走又极少有休息时间,很多人都扛不住了。   “再坚持一日就好,马上就到了。”他只能这样安慰。   又行了半日,大军轮流停下进食,王氏主将对大家一定要坚持,再有半日他们就安全到达了,所有人都再次提起一口气。   “将军,南北两侧有不明身份的军队正在向咱们这边靠近,看装备似乎是郑氏的人。”斥候发现情况不对,立马跑回来向王氏主将汇报。   王氏主将一听就变了脸色:“所有人听令,排兵布阵拖住那两股人马,所有辎重全部扔掉,王续你带亲卫军立即全速前往桃源郡前线!”   南北两边赶过来的人果然是郑氏的军队,他们似乎是专门来截人的,只不过这附近都是王氏的地盘,以防打草惊蛇他们离得都很远。   “王将军这是在干嘛?”郑氏大将看着严阵以待的王氏诸人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见对方停下脚步,似乎并没有要入追人的打算,王氏主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他又提起了心。   郑氏的人把那些粮草车都围了起来:“王氏果然对这次大战上心,就连上战场都要带这么多财物去对抗崔氏吗?”   王氏的人沉默,他们到现在也明白对方早就在等着抓他们现行,好在他们似乎并不在意那些族人的去向。   双方僵持不到片刻,郑氏的人大喊道:“主公有令,若王氏军队放弃抵抗,可放王氏叛逃的族人一条生路,不然一律射杀以儆效尤。”   王氏主将带着众人还是沉默抵抗,直到看着远去族人远去再看不到身影,好一会儿这才高声下令:“放弃抵抗。”   太原现在是个光杆司令,他们若是与郑氏动手,那太原就真的死路一条了,如今看这个情形,郑氏似乎也没想取王氏族人的性命。   郑氏大将让人把缴获的财物尽数运回军营,他家少主果然神机妙算,这王氏有二心不说,还想把这么多东西送到冀州,不枉他在这里驻守了好些时日总算将王氏抓了个现行儿!   郑濂听到王氏果真和崔氏串通一气,也没动什么太大情绪反应,平静道:“蛇鼠两端、里通外敌,王氏在世人眼中的威望算废了,晋州世家经过这次也应该能彻底换个领头羊。”   晋州王氏盘踞太久,郑氏如果顺利控制住北方那他不会这么早动手,可如今大战在即,晋州太重要,郑濂在打长安时总担心被王氏背后捅刀子,那时候他就已经决定废掉王氏彻底掌控晋州。   方案有很多种,单看王氏往哪个套子里钻,甚至王钊可能会像崔氏求救他也想到了,毕竟江南那边儿和崔氏关系密切,郑濂也不是白在宁江书院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他对王钊还是很了解的,凭他的心智极有可能会看出王氏的凶险,只要他看出来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救援太原。   郑氏兵不血刃解决掉晋州的不安定因素,对于时知来说是个很危险的信号,这让她更加慎重地对待郑氏这个敌人,然后又把计划筛了三遍才稍微安心。   崔氏顺利接到了人,可看情形和想象得出入有些大,仓皇逃了半日的王氏族人显得着实狼狈不堪,听他们叙述情况,崔氏这才知道这些人竟然碰上了郑氏军队!   好在有惊无险平安接头,飞鹞接完人立马派人去把情况给时知汇报,她此刻出发去了襄云城布防火药使用的安置点。   听完事情经过,时知这才觉得那点不对劲出在哪里:“无妨,反正咱们答应的事已经做到,那些财物江南以后会补上的。”   太原恐怕要废了,郑濂算得太精,无论王氏怎么选,他家都逃不出郑氏的布局,只能说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王氏里通外敌这消息在晋州不消几日就已经传遍,好多人家都见到了郑氏运回的那些物资,听说王氏还把小辈族人都送去了冀州,这“人赃并获”的铁证,王氏无话可说。   郑濂下了军令让自己嫡系去接管王氏负责的阵线,王氏留下六千人成为郑氏大军敢死队其余人马去晋州北方驻扎。   王刻这才真正明白郑氏的算盘,然而落子无悔,这个代价他得付,同时他也明白这场大战后王氏恐怕还要大出血几次才能让郑氏满意,当初决定和郑氏结盟真地是无异于与虎谋皮,可惜后悔也晚了。   时知并没有很在意王刻的处境,说到底晋州与冀州还是对立的敌人,郑濂要是那么好对付,她也不用这么多天在冀州上下忙活。   可时知终究还是发觉自己小瞧了郑濂,王氏的事没过多久,她就收到了新鲜出炉的战报,郑氏竟然一声不响地去打了蕲州,王氏那六千敢死队做的前锋。   蕲州是雍王景涛的地盘儿,自从熙兴帝后发出那篇罪己诏,雍王就成了景氏遗老遗少们投奔的第一人选,他是熙兴帝的堂兄,从血脉上来说还算近,那些忠于景氏的人大多去了蕲州。   晋州西南紧挨蕲州,在时知的计划里,蕲州应该是要对郑氏后方趁火打劫的那一批人之一,可如今郑氏竟然先去把蕲州拿下了?   “郑氏的大军临时从甘州调集两万人过去,加上王氏那六千人,只用了七日蕲州就投降了。”飞鹞的脸色也不好,郑氏的战斗力远超他想象。   时知很快就从诧异中回复了过来,她安抚忧虑的众人道:“景涛原本不过是占了个名分才让那么多人跟随,蕲州各路人马临时聚到一起,默契和凝聚力都不够,说到底也只是个草台班子。”   可就算是草台班子郑氏这打得也太快了,当初崔氏和慕容氏打配合也才这么快拿下燕州,不得不承认郑氏的单兵素质要比崔氏强一截儿。   谁让人家早准备了二十年呢?家里很多年前就在各个军队专门培养了一批武将子弟,人比人气死人啊。   “郑氏如此顺利拿下蕲州,此刻他的士气必定高涨,他们定会趁着这股劲一鼓作气攻打冀州,这两日大家警醒些。”时知预测大战时刻就在这几日了,她站在城墙望向晋州方向,郑濂比她想象得还难对付啊。   郑氏这次集结大军在晋州,看来早就做好了完全准备,甘、宁、秦、晋尽归他手,如今再加个蕲州,整个北方与中部各路势力与郑氏为敌都要掂量一下。   只要把东边的崔氏打掉,整个北方就是他郑氏说了算的,至于更北边边境军的态度一直以来就是没态度,没看郑氏把长安打下来也没人吱声吗?   时知原本计划着利用熙兴帝最后这次反击让郑氏成为众矢之的,只要让各路诸侯看到郑氏没那么强大,那些人一定会一拥而上企图瓜分郑氏。   可郑濂提前拿下蕲州这一手,让她之前的谋划落空一半,天下各路势力看似复杂繁多可大多数人还是不成气候,能对如郑氏、荀氏这样势力动手的,趁火打劫者居多,敢正面较量者凤毛麟角。   荀氏刚和齐彬打完一场大战,双方都没占到什么便宜,荀延很快也知道北方的战局形势,原本崔氏卖粮给齐彬让他很恼火,但现在他却很希望崔氏能顶住郑氏的攻势。   荀延很清楚,郑氏若是顺利平定北方战局,一定会趁荀氏和齐彬打得胶着在他后方下手,因为换成是他也不会放弃这最佳的时机。   齐彬如今势力越来越稳固,荀氏短时间内想拿下他很困难,只希望崔氏能够有用些,别如蕲州雍王一般那么不中用。   郑濂在部下顺利把蕲州拿下后,立刻下令犒赏蕲州三军,他此刻不能过去,郑氏如今局势已经顺利扭转,这是攻打冀州的最好时机。   听说崔氏女亲自到了冀州督战,这个女郎心计谋划都让人忌惮,连续几次在她手里吃了暗亏,郑濂此生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所以他这次谨慎了许多。   崔氏大军的单兵战斗力郑濂也能估摸出来,除非崔氏有荀延或者齐彬那样的人物统领练兵,否则短时间内根本不是郑氏军队的对手。   好兵可以练,得良将却要点运气成分,崔氏最大的短板不是单兵素质,而是他家根本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将领奇才。   像崔玉烟这样能力的人,郑氏军中一抓一大把,崔氏这点儿能力在乱世大战中是不够的。   郑濂分析明白崔氏的整体实力,他就不再忧心崔氏在兵器装备上的优势,但他有些摸不准崔时知那些“旁门左道”的法子。   从崔氏几次大动作来看,这女郎大概不善军事,但她总有些巧思和不同常人的行事作风,能和慕容氏合作还一直保持住良好的关系,这不是一般世家能做到的,就连郑濂自己都不确定他是否有这个本事让边境军信任郑氏。   所以他虽然分析出崔氏实力不足为惧,但还是先把周围清理干净才腾出手专心对付崔氏。   “传我命令,明日寅时一刻大军集合,各路人马同时向冀州发动进攻!”这一场仗他郑氏志在必得,所有试图当拦路石的人他都会清理干净。   崔氏负责警戒的军士,在黎明前远远就看到黑压压一片往自己这边涌过来,“有情况,是敌袭!”   传送信号的烟火筒瞬间点燃升入上空。 第97章 二更   听到警戒号角声传来,和衣而睡的时知瞬间睁开了眼,她最近睡眠都很浅,一点动静就醒了。   “女郎,郑氏攻城了。”飞鹞今负责守夜,最近他除了必要的睡觉时间,几乎都不敢错眼地负责警戒任务。   时知拿上盔甲穿上,打开屋门对着院子里的人道:“跟我去城墙!”   准备这么久,神经也一直紧绷着,到了现在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郑氏大军压到襄云城不远处就停下来排兵布阵,两军对垒一般要对杀,但此刻崔氏却一直闭门不出,只在城墙上用弓箭和投石车防御。   “果然是娘们儿带的兵,只能龟缩在王八壳子里不敢出来嘛!”郑氏在城外不断叫嚣。   强攻城池他们会损失很大,这一年崔氏的工事一直都没停下,所以还是要逼崔氏的人出城对战更划算。   时知拿着自己粗制的望远镜看向叫嚣嗓门最大的那名郑氏大将,挥动军旗的指挥不一会儿就按照指使向投石车的军士下命令。   一阵飞石和流火从襄云城城墙飞落而来,郑氏扛着巨盾的甲兵立刻开始防御。   “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然后无数声爆炸声在郑氏的军阵中响起,一时间飞沙走石满天升起,所有人都被震趴下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好多人听到巨响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炸残倒在地上,离得远的没受伤也被震得耳朵一阵轰鸣。   郑氏所有战马都受惊失了控制,刚才在叫嚣的大将直接被摔下了马背,要不是多年习武反应迅速,他可能这会儿已经被自己附近的战马踩城肉泥。   但就算没命丧马蹄下,他头上还是挂了彩,那炸药伴随着石头落在铁甲阵,被炸碎的石子和铁片让他周围倒下一片,若不是运气好,他此刻也和那些人一样了。   “这他娘是什么妖术!”郑氏大将耳朵轰鸣已经听不清动静,他的确是被打懵了,这崔氏还真会妖术不成?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批飞石和炸药向他们飞过来了!   “撤——”这是郑氏大将最后发出的声音,下一秒他就被落在身边的炸药轰倒再也没爬起来。   等到爆炸过去,更多的人受伤倒地然后在地上哀嚎,郑氏的兵士看这个情形都慌乱起来,军阵也开始乱了,郑氏的副将虽然也慌了神,但他到底从军多年,立刻知道不好,大喊着:“撤退——”。   然而就在这时襄云城的城门开了,一支骑兵冲在最前面,无数兵士随之鱼贯而出。   步兵与骑兵相互配合轮番开始向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敌人射出箭雨。   甲兵成不了阵型,箭矢如雨般直飞过来,原本要撤退的大军只能慌忙防御。   崔氏这边儿一鼓作气开始冲敌军厮杀开来,双方进入了混战。   郑氏大军的士气已经被刚才的“雷霆之火”打碎了,很多心理素质不好的甚至开始慌不择路、四散开来。   时知站在墙头看着不远处的战场一直到对方鸣金收兵,完全溃退。   她在望远镜中远远看到了几里开外的郑氏主帅大营,她知道今天只是郑氏的先头部队,这只是战争的开始。   郑濂一直在后方不远处压阵,他总要确认崔时知到底在不在襄云,据探子回报冀州这六座城连起的防线这里是兵力最弱的,但听说崔时知却出现在了这里,所以他也亲自来了。   刚才那巨响他虽然没看到具体情形,但一听动静就知道是大事儿,原本他怀疑是崔氏的“装神弄鬼”,可当他看到撤退回来的众人,心一下就沉了。   崔氏当真得到了控制雷火的异术吗?   刚刚派遣的一万先头部队,一下子就折损了近一半,郑氏当初就算和熙兴帝那支二十万的大军打都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少主,崔氏是真能释放出雷霆之术,洪将军已经阵亡在这雷火之下了。”副将一脸悲切,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一场仗,雷霆之火岂是肉体凡胎可以抵抗?   郑濂黑沉着脸色:“把刚才所有情节与我细细道来,尤其是那个什么雷火!”   事情远超他的预料,他预测过崔氏可能有什么巧思手段,但他从没想过这种武力值上的碾压!   看着郑氏的军队撤了,崔氏也没趁机追击,他们的投石车可跟不上脚步,没那东西压阵,火药起的作用就大打折扣。   刚才一阵厮杀,崔氏的人也死伤不少,趁着打退敌人他们也要抓紧清点人数,救治伤兵。   不过这一场打得真过瘾,郑氏一开始叫嚣让大家都憋了火气,谁能想转眼之间局势逆转,他们就像砍瓜切菜一般把敌人给打跑了。   时知刚才在城墙上已经把所有情形收入眼中,她估摸着郑氏这会儿已经懵了,在没有摸清楚情况前,他们不会再冒然进攻。   “抓紧时间救治伤患,按照先前部署轮流警戒,其余人暂时养精蓄锐。”   这些日子大家都没有睡好,一直都在等郑氏到来,现在临时打退了,可以暂时睡个好觉让自己的神经缓一缓。   郑濂听完了部将的话,他整个人陷入沉思,今天的事给他的世界观造成一种震动,崔氏那种武器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其他几城,尤其是桃源郡因为视野开阔,崔氏把改装过的巨型投石车推出了城门,十几辆大车一个劲儿往敌阵扔投炸药。   桃源郡的骑兵压根就没用上,弓箭手和步兵的配合默契,对方根本摸不到边儿就被炸药给轰得吓破了胆。   这一仗崔氏诸人打得痛快不已,他们原本很多人就见过这雷火的威力,可当初是炸城门用的,效果没那么直观,而今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多么摄人心神。   郑氏那不是打不过,他们是被这东西下破胆儿了,好多交上手的人都发现对方兵器都拿不稳了,真以为他们是群妖魔鬼怪来收人了。   幸亏女郎提前给他们培训了,不然他们冷不丁见到也得吓个半死,太像打雷劈人了。   郑氏原本计划十五万大军同时进攻那六座城池,崔氏这七万人分散开来,一座城也就一万来人,甚至可能都不到,毕竟冀州别的地方也需要驻守。   郑氏在人数和战斗力都占优势的情况下,他们就想迅速作战,哪怕同时攻破一两座城池毁掉他们这道最强防线,那冀州也就完蛋了。   可万万没想到,一天之内他们同时在六个战场遭遇了同样不可思议的单方面屠杀,郑氏一下子就折损了两三万人。   郑氏自起兵以来就从来没遭遇过这样憋屈的战事,可现在他们谁都不敢再轻举妄动,在没摸清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之前谁都不敢再去送人头。   很快郑氏的各路人马就接到了郑濂的命令,撤回晋州防线随时待命。   看到撤退的郑氏大军,崔氏的军队一片欢呼,前些日子听到郑氏轻松拿下蕲州的低迷之气一扫而空。   这场对战好多势力都在观望,毕竟他们还要看看有没有机会趁火打劫,原本看蕲州那么容易就被郑氏拿下,双方人数差距又巨大,大家还以为此次崔氏凶多吉少,可现在这个情况所有人都傻了眼。   原本多出崔氏一倍人数的郑氏大军竟然在开打第一天就突然灰溜溜撤退了?   听他们的探子形容当时战场的情形,大家都有些怀疑人生,这世上还真存在能控制雷霆的凡人?   之前那些流言竟然大半是真的,这崔氏到底是世家还是修道的啊?   可不管他是读书还是修道,这种本事太吓人了,控制雷霆用于战场那谁能抵抗?   郑氏再厉害也不过是些肉体凡胎,对上这种手段还有还手之力吗?   郑濂把所有和崔氏交手过的部将召集了起来,他毕竟是心性坚毅之辈,虽然不是很清楚那雷火是什么来路,可他听到对方是用投石车把那东西扔投过来后,越来越怀疑这是一种新式武器,并非什么“雷霆”。   会产生巨响和燃烧的武器,并且伴随着巨响会有热浪和飞沙走石打伤人。   这种武器虽然杀伤力惊人,可它需要靠投石车发射,崔氏的人出城后就停止了投射,那么也就是说崔氏自己其实也怕这种东西,当他们近距离交手时,这种手段就没办法再用。   分析下来,郑濂觉得这种雷火也不是无法破解,只要选出一只不惜性命的队伍去毁掉对方的投石车,那么这东西在交战时的作用就会大大降低。   崔氏的人总不能自己老是抱着雷火跟他们同归于尽吧?   想明白这一点,郑濂心里稍微放松了点,要真是神鬼手段,那他也只有立刻打道回府了,他还没想过真与天地鬼神争个高低。   可那崔氏毕竟不是真的鬼神,这种神器问世他怎么能不动心,这冀州他一定要不惜代价打下来,到时候把为崔氏制作这神器的能人异士收归郑氏麾下,这天下就真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第98章 一更   郑氏退回防线七八天一直没动静,时知却把警惕性提高到了最顶点,按照郑濂的性子,他绝对不会是一个遇到阻力就轻易放弃的人。   相反他会绞尽脑汁想办法把问题解决,炸药的问世颠覆了他的认知,正常来说以他的性格会不断派出小股部队来骚扰然后借此观察这种他不是很了解的东西。   可这都多少天了那边儿一点动静都没有,太反常了。   时知忍不住去怀疑郑濂是不是已经把火药的杀伤范围与用法在本质上猜透了,这个大尾巴狼似乎是有那个智商。   “传令给其他五城,把警戒升到最高配置,对方很可能回来偷袭强攻!”   时知把自己带入郑濂的角度,如果她是郑濂此刻最想做的是什么?   又过了几日,旱了大半个多月的冀州终于迎来了一场雨,好多老农看着雨势逐渐转大脸上都乐开了花。   都说冀州不太平要打仗,前些年那场大乱把冀州祸害得不轻,冀州人提起来都还会打哆嗦。   可那时候他们还能逃,如今整个天下都乱了,他们逃都没地方逃去,这些日子除了西边有些人传回些信儿,也没见怎么着,大家又没那么害怕了。   崔家人派了人说仗不会打到冀州里边,让百姓不必惊慌该干嘛干嘛,大家伙儿观望很久仗的确没动静,所以就又把地种上了。   只是冀州春日雨水少,大半个月见不着水,秧苗都快蔫儿了,可算老天有眼终于下雨了,今年种上清河的良种指不定能有个好年,听说桐州都能亩产三百多斤了,他们冀州水没桐州富裕,那两百斤总能想想吧?   看着这场雨时知在出神,下雨对冀州百姓是好事,对于前线的六座城池却恰恰相反,或许这样的天气是最危险的。   傍晚时分天已经看不到光亮了,襄云城防上巡逻的兵士把防水的玻璃烛灯挂了起来。   这是崔氏特意为雨天准备的军用物资,然而这些灯到底不如火把明亮,烛灯在城墙上发出的光线略显昏沉幽暗,不过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已经算是不错了。   天下谁能如他们一般舍得打仗用这么金贵的东西,也就他们女郎有这本事。   时知很清楚用投石车扔炸药在这样的夜晚是个很大的问题,如果选择摸黑作战,那这投石车看不清对方的位置,作用就会大打折扣。   如果郑濂想明白这炸药不是真正的雷火,那他会不会认为水能克火选择这样的天气进攻?   虽说不是所有火都能被水熄灭,但偏偏时知这个“火”是怕水的,因为火药浸水很难爆炸,除非晒干了再用,所以放火药的军械库每逢雨季都要格外小心。   郑濂现在也同样在营帐前看着遮天的雨幕,他的几路人马在一天前就趁着夜色悄悄向襄云城靠近然后隐藏了起来,这场雨他的军师观察了几天才确定,今日果然下雨了。   今夜他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登上襄云城的城楼。   如果他预测的不错,黑暗和水都是那“雷火”在战场上的克星,天时已到,今晚就是最佳攻城的时机。   郑氏的探子已经打听明白,这为崔氏制作“雷火”之人都是跟随崔家女郎行动,此刻崔时知在襄云那奇人异士必定也在襄云。   这场仗郑氏或许会付出些代价,可只要挺过去,那么一切都会成倍回报,这个代价他愿意付。   郑氏隐藏的人马在天彻底黑透了才行动,他们分三路冒雨靠近襄云城,郑濂给他们下的命令是必须在天亮前贴上城墙。   少主说了,只要贴上城墙崔氏就不敢大规模使用那个雷火,靠近城墙后他们会不惜代价登上城楼夺取襄云,如果那个雷火怕水就更好了,趁着下雨他们此次付出的代价就会小很多。   在距离襄云还有不到三里的地方,郑氏的人几人一组扛着登云梯开始迅速前进,今夜有乌云和大雨的遮挡,可见范围不过几米,崔氏的瞭望台看不清他们的身影。   前进到还有一里的距离,他们开始换人抬云梯,今夜攻城楼是个危险的体力活儿,他们必须保证充足的体力。   还有三百米时,郑氏的人原本看着城墙的灯光还以为崔氏的人会发现他们,可不知为何,襄云今夜竟然无人在城外巡逻,或许是雨下太大?   郑氏带队的人心里有些鄙夷,这崔氏仗着有神兵利器,就觉得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他们此次打头的来了六千人马分三路包抄,后面还有四万人正在往这里赶,只要他们这六千人今夜分批成功靠近城墙,那就是筑起尸山也把城墙攻上为后面的大部队开路。   又前进了五十米,郑氏的带头人刚要下令全速冲锋时,无数耀眼的火光从城墙飞下掉落在地上仍旧在燃烧。   原本漆黑一片的城外变成了“灯火通明”,郑氏的人愣了一下神,带头的反应迅速大喊道:“冲——”   然而他还没喊完,声音就淹没在了火铳的轰鸣声中,只见城墙上出现黑压压一片“黑管子”对准了他们,这黑管子里此刻正在冒出雷火射向他们。   崔氏的火铳都配着打伞和装药的辅助手,打完一次立刻后退让下一批补上,巨型的弩机也出现在了城墙上向城外射出箭雨。   尽管郑氏不怕死的人前仆后继往前冲,但他们的云梯始终没有机会靠近城墙。   战斗持续了半个多时辰,雨终于停了,炸药包从干燥的地方取出,又往下扔了一批照明的□□,投石机开始操作。   一刻钟后,崔氏的骑兵突然从他们背后冲了出来,近距离开始砍杀攻城的人,没有弓箭手的步兵在骑兵面前只有被砍瓜切菜的份儿。   等郑氏后面的大军赶过来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那六千人马全都倒了一地,崔氏的骑兵也早不见了踪影。   郑氏主将郑琪看到这幅惨象立刻眼睛通红,他发狠道:“给我冲!”   今日哪怕他们都死没了,这襄云城也得攻下!   此刻天还是黑压压的,崔氏的照明弹和炸药疯狂向郑氏军队投出在军阵中炸开,但郑氏的人已经被怒火冲红了眼,还是在不断往前冲。   靠近的人在不断被火铳和箭雨留在了前进的道路上,然而肉眼可见郑氏的人靠近城墙的距离越来越近,甚至有一小撮人冲到了不到五十米的距离,而这时候郑氏消耗得只有三万人了。   近距离扔出的雷火眼看就要炸到城墙根儿,襄云城的雷火攻击终于停下。   襄云的城门最终还是打开了,城内一万步兵从三个城门迅速涌出,和郑氏大军开始了厮杀。   撤到西南二里外的崔氏骑兵和一里外的五千步兵,在听到轰鸣频率逐渐减少后,按照约定立刻冲锋回了阵地加入了这场厮杀。   郑氏因为上次战马受惊意识到在这种雷火面前骑兵优势全无,所以本次并没有带多少骑兵,然而将军对垒拼刺刀时,骑兵和步兵的杀伤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崔氏虽然单兵作战不如对方,可他们的骑兵与布兵配合非常默契,加上兵器的优势,一时之间这厮杀竟然也旗鼓相当。   就在两军交战到最惨烈的时候,晋州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然后是又是几阵爆炸声,只听远处传来阵阵呼喊声:“全力进攻郑氏大营,活捉贼首郑濂有赏!”   郑琪听到这呼喊声只觉得眼前发黑,他忍不住向后看去,果然郑氏大营方向起了火光,听着爆炸声不断传来,他知道这可能是心理战,可他还是慌了。   二十一郎虽精通兵法计谋,可他身份特殊家主并不允许他冲锋陷阵,所以每次都是留在后方指挥,这次留在大营的兵马不足一万人,若是真被崔氏暗中调兵反包抄用雷火攻击,那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襄云城就在眼前,郑琪知道已经付出这么大代价无论如何也不能撤离,可若是二十一郎有失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若是郑氏群龙无首,攻下襄云后立刻就会被周围观望的势力趁火打劫,合围歼灭。   最终郑琪咬了咬牙,大喊道:“撤回——”   就算是违抗军令掉了脑袋这次也得回去,他必须要确保二十一郎无事,否则郑氏危矣!   郑氏的大军往回撤,崔氏一直紧逼不舍,这让郑琪更加担忧大营的安危,好在追击了二里地后崔氏收兵的号角就吹响了。   飞鹞带着十名崔氏身手最灵敏的死士早在阴天时就悄悄出了襄云城,等看到郑氏的人鬼鬼祟祟向襄云靠近,他们也鬼鬼祟祟去了郑氏大营方向。   背着防水的油布包裹躲过郑氏的巡逻队,悄悄靠近了他们大营的后翼外围隐蔽起来等雨停。   等到雨停不久,听到远处的襄云城的轰鸣声就知道快到他们动手的时候了,果然不多久轰鸣声也停了。   其中三人把背包打开,分不同方向向最近的营帐扔火油筒和□□,等火势起来把巡逻的军士注意力引开,其他人迅速把制成手榴弹的升级版炸药点燃引信往救火的人群附近扔。   爆炸响起后,郑氏军营后翼立刻惊慌骚乱起来,更多巡逻的人跑去爆炸地点查探情况,飞鹞一行人趁乱进入军营。   找了几个视线盲区躲藏后迅速把十个各十公斤重的升级版炸药包放好点燃引信,然后玩命儿似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往爆炸范围外跑紧接着迅速卧倒。   原本发现了他们的郑军刚叫喊着上前抓人,却不想追了没几步就被巨大的爆炸热浪拍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等爆炸结束一行人迅速爬起来,顾不上身上挂了多重的彩,趁着这场更大的骚乱火速撤离了郑氏军营。   飞鹞出郑氏军营时往身后看了一眼,可惜主营帅帐把守太严他们靠近不了,不然还真想炸死郑濂这个狗玩意儿。 第99章 二更   郑濂原本是在关注襄云那边的动静,轰鸣声响了半夜,听到斥候刚从前线传回的消息,对方有不怕水的雷火,他心里就有些发沉,后面雨又停了,他就知道这场仗郑氏必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能取胜。   好在刚才那轰鸣声似乎停了,他心里刚送一口气,可没想到紧接着他的大营就出了乱子。   先是听到几声爆炸声,他立刻让亲兵去查看情况,可没过多久就传来更猛烈的爆炸声。   帅帐里的人几乎无法站稳,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仿佛天塌地陷般的震动,然后就听到军营远处传来了哀嚎和骚乱声。   但此刻帅帐的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爆炸?   直到外面的人进来回禀情况,他们才敢走动,可当所有人亲眼看到爆炸现场那几个坑,还有那些被炸死、炸伤的人的惨状后,所有人都沉默了,这雷火的威力似乎比他们预估地要可怕很多。   从第一声爆炸传来后,郑濂的亲兵和死士就全都出动围把郑濂周围了起来,但这个爆炸点如果不是在外围而是靠近帅帐,恐怕他们人再多都护不住他。   雷火如此可怕的威力,襄云城他们真的可以攻下来吗?很多人的心情都不由得颓丧起来。   郑濂看到这场爆炸后就有了不详地预感,前线正在厮杀,他这边出了大动静,按照郑琪那性子很有可能会放弃攻城回来救援!   当初用郑琪做主将带领攻城,是因为他在一众郑氏将领中是郑濂的死忠拥趸,这次郑濂的决策很是冒险、预估要付出的代价也很巨大。   万一他的猜测不准,那攻城的人很有可能有去无回、全军覆没,所以一定要选一个无条件支持郑濂且不怕死的。   只有够忠心打仗也够勇猛的将领带兵攻城,才能在面对那可怕的雷火时带出众人不怕死的士气,进而提高成功攻城的几率。   可如今只怕这份对郑濂的忠勇,很有可能会成为坏事的根由!   果然不久郑濂的感觉应验了,焦急的郑琪带领挂着一脸黑灰的大部队狼狈奔回来,面对这个情形郑濂连生怒的力气都没了,人是他自己选的结果就得担着,何况此刻说什么都没用了。   今晚崔氏一直都在等他入瓮!   看着撤退的郑氏大军,时知总算把玄着的心放了下来一点,今晚就是一场赌博,单看老天站在哪一方。   要是雨一直不停,炸药包就没法用,单靠火铳的射程与威力并不能完全击退郑氏那个不要命的打法。   那么最后襄云城就只有死战到底拖到雨停,可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拖久了谁都不知道这投石机还有没有机会用上。   哪怕雨停了,郑氏大军听到后方大营被攻击不上当,那襄云也只有死战到底一个选择。   看着那些战死的同袍,她甚至产生过违背原则的念头,有时候打仗也不一定要用武器和士兵,她是学医药生物的,知道怎么用最少的东西杀最多的人。   可最终她还是决定守住底线,那是同归于尽的法子,这个世界太脆弱,经不住那些可怕的东西。   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只会见到魔鬼,好在她最终守住了自己心中的魔鬼。   此战过后,郑氏短时间内只怕无法凝聚出昨晚那种不要命的士气攻城,他们这一夜折损了大约得有两万多人马,加上次六城一起消耗的三万人,总共就是五万多人。   不到半个月,郑氏十五万大军折了三分一,可连冀州的半寸草皮儿都没拿到手,此刻郑濂就算军神再世也没办法短时间把那颓丧的军心拉起来。   “清点完人数了吗?”时知沉声问道,她知道今晚襄云也折了很多人。   “骑兵还有不到一千,步兵加上伤兵还剩六千人。”襄云城的将领刚把人点完。   襄云城原本的两万人马打了这两次守城战役也只剩七千人了。   “重新部署防御阵线和工事,抓紧救治伤兵。”时知心里叹气,但面上还是镇静地安排一切。   飞鹞他们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利脱身。   □□是她压箱底的炸药,这东西是化合物本身就有剧毒,频繁接触会有职业并发症,而且在没有专业军工防护设备的条件下会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时知只提炼合成过两次就再没做过。   它和那些粗制的炸药不同,爆炸威力和范围都太可怕,没有引爆器一个操作不当就容易把敌人连带自己一起送回老家。   等到最后飞鹞他们带着一身伤回来,时知的心也没敢放松下来。   今晚这一仗已经让炸药见底了,投石车的射程和操作都大大降低了那粗制炸药的有效作用率,所以消耗就格外快,别人看着投石车扔炸药是痛快,时知看着是心里滴血,这简直就是糟践东西的打法。   要不是炸药量扛不住用了,她也不会兵行险招安排今晚这么一出,万一对方没上当,那么襄云就只有肉搏死战到底。   这件事除了她和看守炸药的灵猴几人清楚,其他人都还不知道,要稳住军心这件事就不能让人知道。   可这种事很难长时间隐瞒,只要郑氏想办法恢复士气再次攻城,那立刻就会露馅。   她之前已经安排人把硫磺和硝石分开在不同的地方提炼磨粉制作,自己负责最后的合成配置。   但就是这样也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生产出襄云的需求量,投石车扔炸药的法子有效利用率太低了。   之前的囤货是用三、四年的时间积累的家当,一部运来冀州分派到六座城池,还有一部分留在桐州崔教授那里,百湖研究火炮和炮弹也需要用这个。   时知很清楚郑氏是不会给他们太长时间准备的,经过这两场战役看到雷火在战场起到的威力,郑濂一定会想尽办法再次攻城得到它。   “去并州借一万人马增冀州三个月,就说只要冀州平安保住,之后崔氏送慕容氏十车雷火和十车上品伤药当酬劳!”时知咬牙做了决定,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慕容氏的大军虽然跟西关军差点儿名气,可那也是常年累月用血和刀喂出来的军队,有了他们坐阵,郑濂也得掂量掂量敢不敢立马就和她死磕!   慕容猞的二儿子慕容舒这半年负责并州驻守任务,他手底下那两万人一直都闲地发慌,前阵子听到崔氏雷火的事后立马派人来问需不需要帮忙,打蛇上棍的性子一脉相承,真不愧是慕容猞的种!   时知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叫外援,可该死的郑濂太难缠了,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一般手段根本骗不了他。   慕容舒此刻就蹲在并州与冀州接壤的地方“巡视”呢。   接到崔氏的求援信,看清条件后一点儿都没含糊,立刻让手下的兵前往冀州,临走前他还乐呵呵地嘱咐道:“到了冀州记得别跟崔女郎客气,他们家的兵器出了名得好,咱们这装备也是该换换了啊。”   一万人马日夜兼程不到三日就到了襄云,到了后人也没进城,大咧咧就驻扎在城外和郑氏当了邻居。   郑濂这几日原本又在筹划新一轮的进攻,他在和军师分析了崔氏前几日的行为后,他们得出一个猜测,那就是崔氏的雷火很有可能不多了,不然那一晚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彻底炸毁整个郑氏大营而不是仅仅制造骚乱把郑琪的人马引回来。   只不过现在郑氏军心低迷,并不是出手的好时机,他原本是计划找个机会证实他的猜测,然后再用这件事鼓动军心给襄云最后一击。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猜测是用慕容氏的大军来证实的,跟慕容氏借兵那足以说明崔氏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没有充足雷火的襄云城不足为惧。   他要取襄云不过是时间问题,可现在慕容氏掺合进来一切就不一样了。   此刻他手里只有三万多人马,其他兵马正与冀州其他五城对阵僵持无法再抽调过来,不然局面会对郑氏很不利。   崔氏这个女人真是来克他的吧?为什么每一次都被她抢在头里算到,他的想法似乎总是轻而易举地被她看破!   慕容氏的部队过来后每日除了训练和巡逻也不干别的,他们刚从嘉州换防到并州没俩个月,这段时间权当部队休整。   慕容氏的将领甚至已经开始设想以后了,要是在襄云真把装备换新那多带劲啊,白捡一套新装备省了大笔军费不说,崔氏那兵器就连他们老将军都眼馋,上次软磨硬泡才从桐州得了几把刀,那还舍不得随便给人呢。   这要能一人一把带回嘉州去,指定得让所有人羡慕出哈喇子,到时候揍起巴哈那帮杀千刀的也应该更顺手。   至于郑氏大军人数更多?不好意思,当初巴哈那群杀千刀的三倍人数来犯他们也没怵过,论打仗的狠和不要命郑氏还差得远呢,他们才见过多少血。   话说这郑氏到底打不打啊,要是一直不动手,他们这些人在冀州白吃白喝三个月,好像也不太容易把新装备要到手,毕竟崔氏的人只答应给雷火和药。   郑濂倒是想打,可他怎么打?打光了自己再打光了崔氏让慕容氏摘桃子吗?   有时候这聪明人就是疑心病重,崔氏向慕容氏求援,在郑濂看来这就是崔氏目光短浅、引狼入室,只要他和崔氏动起手来慕容氏指不定就要摘桃子!   慕容舒要是知道郑濂此刻的想法指定要喷他一脸,自己花花肠子多就瞅谁都是弯弯绕绕。 第100章 一更   慕容舒表示他家要冀州干嘛?别说崔氏压根儿不是好惹的,就算是好惹的,他家也不会轻易动手。   摊子铺那么大,谁去守嘉州?占地盘儿不需要花钱养人啊!   一个并州加半个燕州都让慕容氏的军队拆了东墙补西墙、调来调去跑断腿,当谁都跟他们这些狗大户一样有钱有人啊。   为能守住这点地盘儿有个稳定的军需补给,他家只能又扩了三万人,结果把从卢家弄来的那些钱一下子造没了不说,刚宽裕没两天的家底儿因为添了几万张吃饭的嘴又立刻紧巴了。   就这嘉州的人还经常不够使,再来个冀州他家还活不活了?   再说地盘儿那么好占,西关军那群狼还能把宁州、甘州便宜他姓郑的?   他爹说地对,崔氏虽然是世家,但这一代的继承人崔家女郎还算是个懂人事儿的,他们背后放着崔氏才能安心在嘉州和巴哈打,不用担心被人捅刀子,换了别人你试试?   只怕这郑氏打完了崔氏立马就会动并州和燕州的心思,丢了西瓜捡芝麻,当他家傻啊!   听说冀州要打起来了,他是不放心崔氏这些没出笼的小崽子的战斗力,这才跑到冀州边线上蹲着听消息,却没想到真长见识了,崔氏他娘的竟然有那么好的宝贝啊。   知道雷火的威力后他就更想给崔氏帮忙了,这可是绝佳占便宜的机会啊!   可惜他一开始派过来送消息的人没得到崔氏的回应,他还很遗憾来着,心里想着实在不行就让他爹再舍一回脸皮,撒泼打滚儿赖点儿那雷火使使。   没想到峰回路转啊,郑家这小子真能耐,拼着把人全打没也要攻城的狠劲儿硬生生把崔家那鬼丫头给打没招儿了。   这雷火也是真让他心痒痒,上次一起打燕州崔氏没用,打冀州时倒是听说个音儿,可没亲眼看到大家伙儿谁都没信。   他爹肯定不知道崔氏有这么个东西,不然上次去燕州,就算撒泼打滚也得跟崔家要点儿回嘉州放巴哈那群王八蛋身上试试。   郑濂在打听清楚崔氏和慕容氏地交易后也曾试图派人和慕容舒接触过,但人家慕容舒说了,这次不要钱也不要粮更不要地盘儿,要是郑氏送三十车雷火那他们立马走人,一刻都不带耽误的,问题是你有吗?   郑濂自然是没有,他是个识时务的人,见这个情形干脆先带人撤回了晋州边城驻守,省得整天还得防备慕容氏下黑手。   攒的家底儿这么快就用尽,短短三个月能再造出多少雷火?崔氏想用慕容氏扯大旗,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结果不会改变,他是一定要拿下冀州的。   时知用望远镜看着郑氏大军地撤离,她知道郑濂不会真地放弃,雷火得抓紧时间制作。   “去通知其他五城高度警戒,郑氏很有可能会换个城池猛攻。”襄云之困暂时解了,可其他五城的危险增加了。   想来想去时知还是觉得不放心,她派出一支探子密切关注郑氏调兵的情况,并且给了探子十二支烟火筒。   “六种颜色对应六个城池,若是情况紧急就拉响它们,附近的人看到会立刻赶回通报。”总要做好出现意外的准备。   做好安排工作后,时知全身心投入到配置炸药的工作中,她在空间捣鼓了很久,终于弄出个简易混合器,用电力带着省事儿不少,只要自己负责往里加料就行,这样想想这些年她在机械制造方面也似乎要自学成才了。   时间又过了一个多月,郑氏一直都很安静,其他五城甚至也和襄云一样没有遭遇过任何攻击。   郑氏这是放弃了?还是真被慕容氏吓住了?   时知从没这么想过这两种可能,她很确认郑濂是不可能放弃攻打冀州的,若是冀州没有雷火,郑氏大军久攻不下他还可能暂时放弃,但见到这雷火之能可抵千军万马那他就绝对不可能放弃。   果然不久之后,冀州境内开始出现流言,崔氏的雷火已经不多,所以才会让慕容氏支援,但慕容氏早晚会离开,冀州是守不住的。   听到这话时知没说什么,郑氏这是想要扰乱军心,可如今这是事实,她也不能说什么。   有部将过来询问,时知没有回复这个问题,反而问道:“若是没有雷火咱们就不守冀州,把家园让给敌人了吗?”   部将无话回答,他们这些日子被雷火的威能给养出了依赖性,没有雷火他们当然还要守,可到底崔氏的兵作战能力和郑氏还差一点。   “若是没有雷火,郑氏大军袭来恐怕很难守住。”   “想来你们都知道,两军人马一旦交手,这雷火就不能再用,难不成你们这些领兵之人是打算在这城头养老,靠着雷火过一辈子?”时知冷着脸问道。   看时知动怒,众人一时有些不敢开口,这两年女郎身上的气场越来越压人了。   时知站起身来继续道:“我从未想过只靠雷火就能把敌人打退,战场之事瞬息万变,不是每次都有运气和外力,打铁还需自身硬这个道理难道还用我教你们?”   部将被这话问的面红耳赤,他们最近的确太过依赖雷火,总觉得有这东西就可以高枕无忧。   “说实话你们现在才来问我雷火的事,这让我很失望,难道我去向慕容氏救援时你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当真认为只是兵源不足才去借兵?”时知难掩失望的看着几人。   他们当然想过,但时知一直给他们的感觉是太靠谱了,尤其是这几场战役女郎表现得太过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所以大家就没认真往深里想过。   时知叹了口气道:“我能帮上忙是因为了解对方主帅的为人,可换个对象就不一定好使,冀州最终还是要你们来守,我早晚会离开,若我走了你们打算用现在这种状态守住襄云、守住冀州?”   “末将惭愧。”部将们羞愧地请罪,他们的确出现了依赖的心理。   时知最后道:“雷火之能的确可抵千人,但得良将一人却胜万军,你们都是崔氏的栋梁之材,我相信你们也能有胜万军的那一天,遇到事要多想想,比如这流言为何偏偏现在会出现在冀州,你们可有想过?”   “是为动摇军心?”答完这话的人却更羞愧了,这种时候他们其实最应该去安抚士兵而不是问这种早就应该心里有数的事。   慕容氏过来支援三个月,女郎对外说是兵源不足,这话其实是给兵士们听,但他们应该想明白这背后的危机,三个月也不能增加多少能打仗的兵源,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女郎说得对,他们的确要动动脑子想事情。   “那为什么早不动摇晚不动摇,偏偏远在这个时候?”时知并没有放过他们,连续发问。   “这……莫非郑氏想要谋划什么?”   时知循循善诱问道:“我与慕容氏有三月之约,如今才过去两个月,流言却在此时出现,他们能谋划什么?”   “雷火不足,慕容氏一旦离开,襄云很有可能就会再次陷入危机,他们是想让咱们提前自乱阵脚陷入忧虑?”   “两次攻城郑氏不但没成功,反而付出了惨痛代价,他们的必定军心不稳,若是此刻冀州自己骚乱起来,那么这消息再传回晋州,他们的士气会在一定程度上重新振作。”   时知听着这几番见解点了点头道:“很好,那你们觉得此刻冀州该如何应对?”   “末将这就回去稳定麾下将士们的情绪,在郑氏再次攻城前抓紧训练。”   “末将也立刻回去。”   “末将告退……”   时知送走众人长长吐了一口气,崔氏的将领培养还有地磨呢。   不过如今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救,他们自己愿意上进才行啊。   刚才他们说的其实都对,只不过还是没说在最重要的点子上,流言为何是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因为提早戳破这件事却不能立即进攻,那么作用就会大大降低,如今慕容氏撤军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月,崔氏军中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必定会比一两个月前听到更加慌乱。   “郑氏或许不会等慕容氏撤兵后再进攻,马上再派一批人去查探晋州所有方向的调兵情况。”   时知总觉得郑濂不会乖乖坐着等她做足准备再等手,慕容氏这一万人是让他忌惮但却不会吓破胆子。   果然不久后传来消息,冀州从秦州、甘州两地又调来三万人马,正在全力往南历城方向集结。   南历在冀州六座城池最南边儿,与襄云距离也最远,若是郑氏全力进攻南历,慕容氏这支军队到时候都来不及过去支援。   “让慕容氏的军队火速去桃源郡守着,桃源在防线中间位置,若是两头救援都来得及。”时知最终还是决定采取最保险的方式。   看着新画的防御图,时知又接着道:“让桐州西边驻守的五千人立刻来襄云增援,暂时少五千人对桐州应该也不是大事。” 第101章 二更   慕容氏离开襄云城不久之后,桐州的五千援军也火速到了襄云,跟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桐州运过来的几百车补给。   走到冀州西边时一部分补车分头去了其他几座城,这仗打仗打了有三个月了,眼看就要决战,冀州这边儿武器、伤药还有粮食都得补上一批。   郑濂此刻听到郑氏的探子传回的崔氏调动兵将的动向,他在沙盘上改了一点部署,这一次他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就算是慕容氏也不能阻挡他得到冀州雷火的脚步。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很快时知在襄云就收到飞鸽传信,郑氏刚调来的三万人马和原本驻守附近的两万千人对南历发起了进攻,慕容氏已经过去支援。   “让其他城也全军严阵以待,郑氏这次只怕要有大动作了!”时知看着防御图,她知道这次是冀州保卫战的决战之时了。   是夜,襄云城巡逻的军士正在城墙换防,这几日因着郑氏攻打他们南线,大家的神经又绷紧不少。   各路撤回晋州内线的大军前日也已经又回到阵线前,襄云城自然也不例外,在慕容氏离开不久又有两万人又回到阵线驻扎了。   而此刻晋州方向的大军正在全力向襄云前进,此次他们除了原本的三万多人马,还将晋州后方防守的驻军悄悄调集了一万多人待命。   今夜五万人马成功汇合,郑濂下令全力进攻襄云,这一次他们要一举拿下冀州!   面对突然出现的大军,襄云没有多慌乱,毕竟他们早就有预感对方不会只攻南历,尤其是慕容氏走了之后。   城墙的箭雨疯狂在向着敌军发射,投石车上的雷火使用频率却降低很多,只有在郑氏大军进攻最密集的地方才会使用。   郑氏的大将一看情况心里就一喜,果然如少主所说,崔氏的雷火不够用了!   “全力出击!他们的雷火不多了!”   很快崔氏的火铳也全都用上了,但敌军靠近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投石车又上了最后一批炸药,然后就被撤下了城墙!   郑氏主将看着这个情形更激动了,大喊道:“率先冲入襄云城者赏金千两,活捉崔臻者封侯!”   此言一出郑氏的厮杀声更响了,他们都知道胜利就在眼前!   就在此事,晋州方向传来轰鸣声,而且是非常密集的轰鸣声,郑氏的人听到后却再没之前的犹疑。   “不用管崔氏的奸计,少主此刻已经做好完全准备,咱们只管全力攻城!”他们少主早就防着这一手呢,这崔氏又想用一招骗人!   郑濂的确做好了准备,几次交手他也算知道对手的智力不在他之下,所以他这次攻城计划根本就没想过完全瞒过时知,可知道又有什么用?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智谋也有不顶用的时候,他下令南历全力进攻,崔氏若还想守住冀州就必须去增援。   但他又不是没人可以再进攻襄云,这两个月不止是给了崔氏缓冲的时机,也同样给了他全面部署的机会。   崔氏的雷火和人手都不足,可他如今却不是这样,今夜无论如何要把襄云和那制作雷火之人拿下!   为了防止崔氏再出什么旁门左道,大营周围一里范围内都被严密戒严起来,崔氏的绝对不可能再混进来,周围的路也被挖断埋了陷阱,他们的投石车绝对靠近不了大营!   他这次下了死命令,天上就算下刀子负责攻城的人也得先把襄云拿下来再说!   听到远处那轰鸣的动静,郑濂就知道崔氏的雷火果真不够用了,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后面轰鸣停了,他就更确定自己的预测成真了,这两个多月崔氏没有囤下多少雷火,想来这东西如此逆天也不是寻常可得。   “轰!”一阵爆炸声在郑氏大营响起,郑濂听到后一下子黑了脸,看来崔氏的人又成功混进来了,等这件事过去他非得把负责巡逻的将领军法伺候!   “让巡防的人封锁各个出口,他们既然还敢来那就不用回去了!”   然而郑濂的话音刚落,又有几声巨响在郑氏军营响起,其中有一出就响在帅帐附近,郑濂和他的部将、亲兵全都被冲击过来的热浪和飞石碎片震得扑倒在地。   “少主,咱们得撤出去!”郑濂的死士反应迅速,感觉到爆炸点非常近后就想带郑濂撤离,然而此时郑濂已经被流片击中了胸口,流血不止。   郑氏的人一下子就慌了,外面不断有雷火爆炸的声音,整个郑氏大营彻底混乱起来,这根本就不是有敌人潜入,这是在郑氏大营下了一场“雷火雨”!   郑濂忍着剧痛出了营帐,“吹响撤退号角,让留守的人全都撤出大营!”   他虽然不知道崔氏是如何做到的,但这黑夜之中,大营火光冲天,那就是最好的靶子,他们必须尽快撤离出去。   下完命令后郑濂就再也站不住了,他的死士一边给他止血,一边迅速抬起他和大部队一起往晋州方向撤退。   郑濂倒在担架上,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凉,眼皮也越来越重,他努力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声音微弱:“我们不能跟着大军……不能一起撤……随便选…选一条小路……还有让……”   郑濂最后的话还没说完,人就彻底昏过去了,他胸口的血还在不断往外冒,止血的药物显然没起到作用,军医立刻又敷上半瓶用布条摁住。   死士们习惯听命行事,立即就带着郑濂的一部分亲兵与大部队分开撤离,不管少主最后的话是什么,总归先逃命要紧!   郑氏这边攻城的还在拼命往城墙靠拢,然而突然新一批雷火又开始落下了,不过这次雷火不是落在他们进攻的前锋部队中,而是落到了后方压阵的大军中。   冲在最前面人借着火光已经看清城墙上的动静,那不是投石车扔出的雷火,而是一排“黑筒子”!   雷火在大军中分散炸开,众人突然感觉到它不止射程远了,连威力都比之前恐怖很多,一个黑疙瘩落下,它周围五丈内的人几乎都没有能再起来的人,二十丈内的人也全都震趴下挂上重彩!   “马上分散开来,灭掉火把!投石车运过去往城墙扔火油和火球!”郑氏主将一看这个情形立刻下令,这是他们少主为以防万一想出克制雷火的办法,那东西需要点燃才能炸,那把火扔到对方那里必然让他们束手束脚,不敢再多用!   可他显然预估错了形式,郑氏的投石车还没走到有效发射距离,对面的雷火已经落下把它炸得粉碎,甚至因为这□□体积太大,还送走了一批附近攻城的自己人。   后面的部队被彻底打散,不敢前进,冲到最前面的部分人很快就在箭雨和火铳的扫射下渐渐减少,后半夜郑氏攻城的人已经停了下来,他们实在不敢再去送人头了。   郑氏的人停止动作,城墙的黑筒也停止了射击,等到天蒙蒙亮时,襄云城下已经布满了尸骸,攻城的五万人只剩不到一半,而襄云这次连城门都没开过。   “撤军!”郑氏的主将看这情形立马下令撤退,形势预估严重错误,他得及时止损!   收兵撤退的号角响起,郑氏大军迅速往回撤离,等撤出二里地时才集合到一处想要先回大营。   可就在他们刚集合完毕后,又一阵从天而降的雷火落下,无数人倒下再没起来。   “散开撤离,大营集合!”崔氏这雷火是长了翅膀?这么远还能落下!   郑氏主将心一下子突突了,“不好,迅速回营!”   若是这雷火射程一下子变得这么远,那大营防控的一里多范围根本就没用,少主危矣!   等到他们回到大营看到得果然是一片焦土和横七竖八倒地的尸骸,帅帐只剩个黑架子还塌了大半边儿。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心都凉了,郑氏主将更是瞠目欲裂,他颤着声音道:“少主英名盖世必然不会有失,留下一队人马搜寻其他人的下落,其他人立即跟我撤回晋州!”   对方既然能攻入大营,那他们留在这里也已经不安全了,但愿少主福大命大别真出事,不然这次回去他也得自刎谢罪了!   “轰!”雷火又从天而降,郑氏的人又被炸倒一片,幸存者立即四散奔逃,就连郑氏主将也在部下的簇拥下狼狈逃离出大营往晋州方向奔去。   “杀——”   崔氏的一千骑兵和七千步兵突然出现在郑氏撤离的路上,他们一直在几里以外的地方等着,昨晚已经截杀过一次郑氏的人,可惜没见到郑濂那小子!   此刻郑氏的败兵已经不成气候,看着崔氏的人根本就不想冲上去迎战,他们如今四散逃离跟崔氏的人对上完全就是送人头!   在收割最后一波胜利后,清点人数、打扫战场都做完后才回了襄云城。   此次战役歼敌四万,缴获兵械、粮草和战马若干,襄云之困彻底解决!   同样的战局也出现在南历城,火炮响起后,郑氏的大军溃散逃离,他们大多数连襄云城之前那动静都没经历过,就更是被这升级版雷火吓破了胆。   慕容氏的大军赶过去后,开始一直就没动弹过,听着那震天动地的动静,所有人都有些傻眼,有这种威力的雷火,崔氏叫他们过来干嘛啊,近距离看热闹吗?   “咱们这装备还能换吗?”有人小声问道带军的将领,他们一开始是不是就把事儿想太美了?   慕容氏的将领咬了咬牙,恶狠狠道:“一会去追击败军时都给老子使出全力来,可别让崔氏那群小崽子比下去。”   换不成崔氏的装备,拿郑氏的也不亏! 第102章 一更   南历城的战役结束得比襄云迅速很多,攻城的人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决心,火炮一上来就被吓没了气势,进攻没多久就往回撤退,撤退过程中又被追兵追得四散溃逃。   慕容氏在后面追人都没过瘾:“跑得倒是挺快!”   他们不能追到太过靠近晋州大后方,不然被围的就是自己了。   襄云城   时知听完部将把战况汇报完后,心里有些遗憾没把郑濂逮到,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以后都不一定还有,果然原著主角都是有点儿气运的吧。   桐州做出火炮后,时知一直就在想着怎么在这场决战中最大化利用它,就五十门炮襄云这边放了二十四门,南历那边儿放了八门,其余送去了另外四个城池以防万一。   为了把火炮性能研制到最佳状态,时知一直压着百湖那边儿精益求精,如果不是这次实在没办法,它大概还要再等一段时间问世。   这批火炮的最远射程有五里左右的范围,炮弹是用黑铁皮制作的,为了达到时知的要求,百湖的头发都掉了大半。   冀州之战郑氏大败,这让很多观望这场战役的人都无比吃惊,听到崔氏跟慕容氏借兵大家还以为冀州已经打得吃力,可没想到两个月后形势瞬间逆转!   崔氏的雷火之威响彻天下,没有人不能惊骇这一神器在战场上的作用。   郑氏前前后后投入这场战争的人数大概有二十万,谁都没想到几场仗下来就折掉将近十二万之多,可谓元气大伤!   郑氏大败后,甘、宁、蕲、三州都遭受到不同势力的攻击,但有郑氏家主坐镇大后方,总算没彻底乱起来,只不过刚打下的蕲州终究还是被吞了一半儿,甘州附近也逐渐不太平。   荀延在越州和齐彬死磕的过程也听到了消息,他心里发沉,郑氏的实力他还是有数的,以现在荀氏的实力硬对上也讨不了什么好,郑氏准备的时间比他们还要久,如果再给他几年他还有把握赢,但如今两家实力还是郑氏稍微占一点上风。   然而就这样被他视为头号对手的郑氏竟然败给了崔氏,那雷火当真有逆天之能吗?   郑氏的失败也加速了荀延想要尽快统一南方的决心,他不能再这么和齐彬消磨下去,不然过不了几年北方的庞然大物就不止是郑氏了。   荀延一个人沉思了半天,然后走出书房,对心腹道:“让人去一趟平州和柳家的人说,他们的条件我荀家答应了。”   为成大事,很多时候就要果决,不然时机稍纵即逝。   郑濂被死士和亲兵护送回到后方以后就一直昏迷,胸口的弹片虽然没伤到内脏,但他的伤口因为处理不及时已经化脓感染,此刻高烧不退。   郑氏自起兵以来从未遇到过这样大的危机,郑珝对冀州之战的结果震怒不已,甚至都已经开始考虑换掉郑濂这个郑氏大军的主帅的事。   “无论如何也得把少主治好,再拖下去只怕郑氏都没咱们下脚的地儿了。”郑濂的心腹都很焦虑,郑濂那些异母弟弟可都大了,这心思也就多了。   有一个部将看着这情况犹豫许久才跟几位主将道:“属下听说,崔氏有几种伤药专治外伤。”   “如今咱们跟崔氏是生死之敌,他家的东西怎么可能给咱们?”   “他们是不会给咱们,但这药也不是只有他们手里有!”之前崔氏给西关军送了几车,后来又给慕容氏一点,这中间他们的探子有想办法得到过一星半点儿,拿回秦州让医士仿制却一直不得其法。   “这药好像在咱们家主府那里有。”郑濂的死士很清楚这事儿,这药被看管得极严,弄回那两瓶郑氏费了不少力气。   “立即派人取来!”这恐怕是最后的希望,只希望少主还能坚持几天。   冀州之战打赢了,时知自然也高兴,但高兴之余也发愁,这几场战打下来,真的是把老底儿都打没了。   制作火器在这个时代成本高昂的吓死人,光这一批火炮就费了她一多半儿铁矿才成功,炸药和炮弹的消耗更是夸张,打完这一场还要再生产一批做补给,加上兵源、粮草、药物、马匹、装备的消耗与补给,清河的财政即将要出现赤字。   几场战争的胜利是以消耗十年储备为代价,这不是谁都能打得起的。   仗打完了,那接下来就是重新部署防御的事,虽然主要是靠着火炮炸药取胜,可这次冀州还是折损了两万多人马,所有兵力部署就得重新规划。   这事时知只负责听个决策,总不能养一堆人,事事还要她自己亲自上阵,再说她也不是真的擅长这方面的事,之前包揽过来,那是因为别人压根不了解炸药和火炮的威能,做不到她这样精准的计算。   冀州之战别人以为她用兵如神,内里她自己明白这是占了对方不了解火器威能和自己熟悉对方主帅行事作风的便宜,要是郑濂清楚真实情况,这场仗哪怕有火炮也不会赢得这么顺利。   时知这两天一直都在躲着慕容氏的人,慕容舒听到属下汇报雷火的威力后,亲自跑到襄云找时知磨火炮。   但时知怎么可能给他,这火炮用光她所有家底儿才造出来几十门,冀州和桐州都不够分,再说这火炮必须要有炮弹才能使用,她又不可能再把炮弹的制作方法交给慕容氏。   至于说给慕容氏长期提供弹药,别开玩笑了,她自己已经快赤字了好不好!   “大妹子!”慕容舒最终还是成功堵上了时知,他人笑得灿烂无比。   时知看到这情况,无奈的叹气:“慕容将军真是锲而不舍啊。”   慕容舒笑得越发灿烂了,他这次不磨下几根“黑筒”是不会回去的,有了这东西巴哈那群王八蛋指定能揍趴下。   时知放弃抵抗了,她有气无力的道:“慕容将军这两日也辛苦了,襄云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的,我这里只有清茶希望您别见怪。”   慕容舒一听这话就乐了:“哈哈哈,不见怪,不见怪,我最爱喝茶。”   他旁边的亲兵简直没眼看自己家将军这副德行,您啥时候爱喝茶了?   “大妹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那黑筒子是真厉害啊,我打仗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神的东西。”慕容舒来襄云后亲眼看了半天火炮,虽然没亲眼看到它发射的情况,但凭借部下说的,他也疯狂心动了。   时知也很干脆:“是啊,这东西是神,但越好的东西价格也就越贵,就这一门火炮造价就五千金,它用得炮弹制作一个光成本就十金,这还不算之前做废了的成本,不瞒您说这一场仗打下来,清河的积蓄都用了大半。”   冀州之战炮弹用了近万,十万金子一夜之间造没了,要不是清河家大业大,谁承受得起这个打法?   听到这个价格,慕容舒咽了咽口水:“大妹子……你没哄我?”   时知很认真的道:“不是我不愿意给慕容氏制这个火炮,而是这火炮使用的价格你们根本承担不起。”   几门火炮慕容氏咬咬牙可以承担,但没有炮弹这火炮就是个废铁疙瘩,他们要来干嘛呢?   而且以桐州现在的生产速度,给自己的火炮提供炮弹都很吃力,毕竟这里面的炸药也需要时间制作。   “真就那么贵啊?”慕容舒感觉自己心脏有些疼,这他娘的也太费钱了。   “要是便宜,我清河为什么不干脆造出个千八百门,直接把郑氏轰平一劳永逸不是更好?”时知无奈道。   慕容舒还是不死心道:“大妹子你也知道边境不容易……”   时知很严肃的道:“边境的确不容易,将军等人的付出时知也深感敬佩,可将军您也知道,这天下不是只有一个崔氏,崔氏也不止有一个崔时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无奈,崔氏可以必要时候帮助边境驻军,但不会是无底线,崔氏现在还没那么大能力去发光发热。   “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若是有一日崔氏能在自保下的前提下还有余力,那这火炮必然第一个会送去嘉州,或者有一日嘉州遇到无法解决的绝境,清河必定无条件鼎力相助!”   这是时知能给的最大承诺,她如今自保还勉强,真的做不到再负担一个嘉州的火力支援,累死她也做不到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慕容舒也无法再强求什么,这火炮虽然好可用起来确实太贵了,别说他们用不起,就是崔氏这样的家底儿再来两场怕是也要破产。   “那之前你答应的那十车雷火?”慕容舒做着最后努力。   时知哭笑不得:“您放心,这个我不会赖账的,现在冀州存货不足,等桐州把东西做出来,我第一时间派人给嘉州送去。”   “那可要送那黑筒子用得那种,我可是打听清楚了,这两种差别可大!”   “那就只能给您三车,这两种的造价差得可是四五倍。”时知也很无奈,她这会儿穷啊。 第103章 二更   最后经过慕容舒的讨价还价,时知松口由三车涨到五车,同时还外加附赠从郑氏那里缴获得两万兵器装备。   那些东西崔氏临时也没那么多人用,送给他时知也不心疼,郑氏的兵器对边境军算好东西,对清河来说就是用来训练新兵的。   这一场大战下来,时知更加明白单兵素质和将领培养的重要性,所以她在慕容舒笑眯了眼时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她想送一批学军事的学员还有崔氏子弟去边关历练三年,学习领兵打仗的本事。   “我们那里每天都是刀尖舔血的苦日子,你们家那些娇生惯养的小郎君能受得了?”慕容舒可不想要一群少爷兵去添乱。   时知冷酷的道:“崔氏不会要求他们全部都能活着回来,既然要去战场谋个安身立命的本事,不豁出性命怎么可能成才?”   慕容舒啧了一声,这崔家女郎的确是个干大事的心性:“好,只要他们敢来,那我慕容氏必定把他们当成自家子侄一般倾囊相授。”   时知听了这话起身郑重行了一礼:“有劳慕容将军费心。”   慕容舒笑着道:“先别忙着谢,只怕到时候都哭爹喊娘要回家。”   慕容氏的子弟是整个嘉州边境军训练最苦的,想在边境活着不流汗那就只能流血。   时知很淡定道:“只要不死在训练场上就行,至于上了战场,那得靠他们自己的本事活着,凡是送去的,我都会和他们讲好,事过无悔!”   “好,大妹子这痛快劲儿对咱脾气,你放心到时候肯定给你训练成才。”慕容舒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旁边的亲兵不由替即将到来的崔氏子弟洒一把同情泪,希望他们都能活着挺到上战场,阎王眼皮底下走三巡啊。   送走慕容氏大军后,时知也要启程回清河,离开这半年清河也是一堆事儿,崔教授已经来好几封信催她回家了。   时知回程时除了死士还带了几千亲兵护卫,没办法现在想要她命的恐怕不止一个郑氏,此刻冀州大捷没有一个野心家会小看清河,他们同样也明白崔家的灶女已经有能力和他们一较长短。   途中时知收到江南的感谢信,那些王氏族人已经安全到达淮郡,王氏的谢礼不日也将送达清河。   “老狐狸!”时知看着便宜后爹的信,心里真觉得这人只怕是成了精。   王氏的人都到江南多久了,这感谢信才送到,想来王钊这段时间也在观望冀州的局势,太原和郑氏撕破脸元气大伤,若是崔氏不能保住冀州和桐州,他这一脉也要想办法找个靠山才能在江南立足。   时知估计江南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如今各方势力战事都吃紧,江南这块儿无主之地就成了所有人压榨的肥肉,王氏家业再大只怕也要承受不住。   “过几日王氏要来送谢礼,估计想跟咱们开口雷火的事,回清河后我就住到庄园去,王氏的人我一概不见。”时知吩咐给周围的人,她才不会搭理王氏这茬儿呢,王钊想要的她也不可能给,乱世求存怎么可能不付出足够的诚意和代价。   回到清河后崔教授围着孙女都不想错眼,冀州那边儿的凶险即使时知不说他也能猜到,这几个月他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连种地的心思都没了,每天就蹲在铸器坊跟百湖大眼瞪小眼。   百湖整个人都郁闷了,心想这老家伙是真不怕死,不知道他以前是个专砍世家的杀手?   但是他很快就知道这老家伙有多有用,时知留下的那些精密的计算公式,这老家伙用得比那些小家伙们溜多了。   “爷爷,你都盯着我三天了。”时知实在是受不住崔教授这个样子了,她表示自己完全投降!   崔教授也不想这样,可他就是吓坏了,刀剑无眼,孙女要是出事了,他可怎么办?   时知保证道:“您放心,这才是没办法我才去,以后崔氏的军队能力够强了,也就用不着这么亲力亲为。   崔教授才不信她的鬼话,没好气道:“拉倒吧,又想糊弄我。”   时知嘿嘿直笑,她的性子她爷爷最了解。   崔教授也明白冀州的大战没有时知在前面亲自盯着,炸药和火炮起到的作用不会这么大。   “总归你要你记住,万事别强求。”崔教授也只能这样嘱咐一下。   时知自然不会去冒进,她认真道:“您放心,我有数。”   冀州之战结束,清河老本儿快见底,王氏送来的重礼时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就让人收下了,此刻她是穷人,也要体验吃大户的快乐。   算了半天账,今年这亏空难填啊,想了想冀州收缴的七八万件兵械和装备,有火炮震慑,短时间内冀州桐州也不会再有大的战事,东西放着也只不过生锈招灰。   要不卖出去一半,补贴一下家用?反正那些东西的质量她也瞧不上眼,换了钱可以再做一批更精良的装备。   齐彬那里应该是缺装备的吧?反正都做过一次买卖,一回生二回熟,就去问问他吧,那金矿最近应该又产出不少金子来。   这年头儿装备谁都缺,除了清河一下子缴获那么多郑氏的东西,别人过得都是苦哈哈。   王氏也应该想要买装备,但时知不会答应,齐彬做大可以拖住荀氏的步子,王氏做大那是她自己给自己挖坑。   江南这块儿地方她怎么可能让给别人,不说它紧贴着桐州和清河,就冲这里发达的航海贸易和码头,时知都不会让它真落到别人手里。   只不过她现在得喘口口气,吃下江南可不是和冀州燕州那么容易,不提前把那些地头蛇收拾明白,谁吃下去都会噎死。   王氏的人在清河待了几天都没见到时知和崔教授的人,就知道主子交代的事做不成了,无奈地提出告辞打道回府。   王钊得到回信后,只得长叹一口气,其实他原本也没报什么希望,如今崔氏和王氏已经不是地位平等的盟友,崔氏已是有一力争雄的一方霸主,而王氏还处在风雨飘摇,他总要尽力一试,如今世家在这乱世再也撑不住曾经的辉煌,反而变成谁都能咬一口的肥羊。   崔氏不愿提供帮助也无可厚非,毕竟换做是他也不太能答应,今后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齐彬最近一直都在跟荀家那小子硬抗,也不知道这一个月是发什么疯,对方已经向他这边儿猛攻五六次了。   他底子薄,武器装备和粮草供应都没荀氏的底气,再这么耗下去,他这里也要撑不住多多长日子了。   崔氏的人就是在这时候找上门儿的,齐彬对于崔氏这个“黑心商家”记忆深刻,粮食能卖出那个价格也就只有他家。   可同样也只有他家有那么多余粮还愿意卖给他,这次又找上门儿,他感觉自己的金库怕是又要见底儿。   听到崔氏要卖给他五万兵械装备,齐彬眼睛都瞪直了,连忙道:“开价吧!”   不就是金子嘛,就当他那金矿送崔氏了!   “十万金不还价,且齐家军要保证三年内不北下攻打江南。”   齐彬抽了口冷气,这崔氏真是世家出身?怕不是强盗出身吧?   他那金矿这段时间总共也就出了四五万两金,这还不算,他家还要把江南吞下?   齐彬气道:“你这样买卖没法谈,我上哪弄那么多钱?”   崔氏的人却很诚恳地道:“我们女郎说了,这十万金可以分期付款,您可以先付五万,余款崔氏可以等您筹措出来。”   还有这样的好事?   “你们女郎不怕我赖账?”齐彬觉得崔氏应该不傻。   “当然是有时间限制,而且我们也只付您六成货,那四成规定时间内您要是交不出来,那再卖给荀氏也是可以的。”   就知道!齐彬原地转悠了两圈儿,他最后咬了咬牙:“价格可以答应,可没了江南的补给我只怕要这装备也用不上几天。”   崔氏的人笑道:“我们女郎说,只要您不在三年内出兵占据江南就好,至于江南那些豪族和您的交情与崔氏无关。”   这还像话,他原本也没打算马上吃下江南,一个荀氏就够他头疼的,江南派系林立,以他现在的实力,吃下去也不会安生。   交易谈成了,齐彬最后问了句:“你们女郎就不怕我打完荀氏再反悔?”   崔氏的人礼貌笑道:“大人说笑了。”   你可拉到吧,被人家打得血条都快没了,还要打完人家,再过两年不被人家全吞那就是你的造化。   崔氏的人离开不久,齐彬就让人去江南送信儿要钱,他答应护着的那些家族,这时候不出力啥时候出力?单靠他那点儿金矿,根本买不起崔氏这天价武器装备。   要是有的选,他当然会自己造,可惜他这里缺人缺东西,再说荀氏也不会给他那么长的时间准备,有现成儿的也就别在乎价格高。   不过这事儿要是被荀家那小子知道,肯定要气死,想想那情形他就忍不住开心! 第104章 一更   崔氏和齐彬的交易很快就传到荀延那里,荀延却并没有齐彬想象得愤怒,他其实已经很明白崔氏的心思。   对方是想要他和齐彬互相消耗力量,崔氏刚和郑氏打完,郑氏溃败,崔氏却也元气大伤,所以这不过是平衡之术。   他已经很确定崔氏这个女郎有着不输男儿的格局谋划,这也让荀延更加明白自己必须加快进度,不能再与齐彬这样消耗下去,不然只能让崔氏渔翁得利。   时知在清河收到闵州运回来的金子,她开始盘算这笔钱的用处,算来算去都觉得火炮和炮弹的制作成本必须再降一点,不然清河还是摆脱不掉赤字的危机。   这时一个消息传入了清河,时知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荀氏和柳氏联姻?”时知感觉剧情崩出了十万八千里。   这次柳氏没有和郑氏联姻,而是和荀氏联姻了?   荀延果然还是动了联姻的打算,没有崔氏小祖房,换个柳氏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平州夹在南北之间苦苦挣扎,这两年他家也算是有惊无险都过来了,这会儿与荀氏联姻是彻底做好下注的准备了?   “荀氏可有说怎么安置这两头的妻子?”说真的时知有些腻歪荀家和柳家。   “听说荀氏的宗妇如今是在秦州。”打探到的消息也并不是很多,荀氏在这一块并不比崔氏差。   时知想到六七前面年前见到的那个女孩儿,心里叹气,那人以后只怕很难再有那么活泼又明媚的朝气。   赵五娘如今其实还不知道她的丈夫做了什么决定,她怀上第二个孩子后荀延就把她送回云州安胎,他们的长子如今已经两多岁也离不开人。   荀延已经下了死命令,在妻子顺利生产前不许任何人透露消息,他虽然对妻子有些愧疚,但如今的形势让他不得不去做一些舍弃,江南赵家终归是个小家族,荀氏要走的路赵家跟不上脚步。   图谋天下从来就不是简单的事,仗打到现在荀氏需要顶级世家财力的支持,平州这一块儿地方如今夹在南北之间对荀氏今后的布局也尤为重要。   荀延知道这会让妻子伤心,可他从来就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对妻子他是喜爱的但却不会动摇他的心智,当然对柳家更是如此。   荀氏即将要和柳氏联姻这件事自然不会悄无声息,不止清河知道,天下很多有心人都很快得到了消息。   正在养病的郑濂听到这消息后嘴角微微上扬,他自从醒来后就一直沉默,惨败给崔氏是他从未预料到的事情。   虽然明白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不可能一直赢,可这样惨败给崔时知,他终究还是意难平,这个女人像是魔咒般总会破坏他所有的计划。   只是这荀家子倒是有意思,已有原配竟然还能说动柳家联姻,还有柳家到底是怎么想的,荀延已经有嫡长子,难不成他家还想出个郭皇后?   郑濂披着衣服走到挂着他画的地图旁,郑氏现在必须重新振作、养精蓄锐,想到他昏迷期间郑氏内部的那些动作,郑濂眼眸低垂,他也要早做准备了。   尽管荀氏对赵五娘封锁了消息,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她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赵五娘最开始听到这消息有些晃神,她觉得这有些滑稽,她与丈夫的感情一直很好,他们就要有第二个孩子了啊。   可现实由不得她去逃避,终究她还是明白这件事是真的,但赵五娘并没有如同别人预料的那样哭闹。   在枯坐一夜后,她只是很平静的走出房门,“我要去趟越州。”   她从来就不是心性软弱、只会哭闹的人,就算被抛弃和背叛,她也得去找荀延要个说法。   平日里温婉的女君突然执拗着要出门,此刻她怀着身孕谁都不敢和她硬来,但荀延的命令也无人敢抗,所以最终赵五娘被锁在了院子里。   有时候地位和力量完全不对等,“要个说法”这件事也是奢望。   荀氏和柳氏的婚事最终敲定,荀氏派人去平州下了聘,一切按部就班,这场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时知听到探子传回的消息后想起原著的剧情,荀延和小祖房的联姻最终失败是因为郑濂的破坏,当初看书的人好多都说男二是为了女主去破坏。   可时知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她很清楚原著里的郑濂虽然与女主相识后对她有了欣赏与好感,但破坏荀氏的联姻却绝对不是为了女主。   郑濂要是那么痴情,原著中也不会和柳氏联姻,不过都是权衡利弊罢了。   只是这次郑濂还会去破坏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直到荀延把新娘子顺利接到越州举行完婚礼都没发生过任何意外。   又过了三个月,当时知正带着四郎学习圆周率时,云州传来消息,赵五娘产下一个死胎后元气大伤正在别院修养。   看些时知神色有些不快,已经有一点少年人身量的四郎试探的问:“蓁侄女,咱们还继续学吗?”   他其实更想去看百湖打神器,可惜百湖压根不搭理他也不许他靠近那些神器,后来他发现百湖对精通数术的人格外不同,他觉得只要他学会这些数术,那以后百湖指定能对他刮目相看然后说不定就能让他看一点那些打造神器的技艺了,所以他从去年开始就开始学这些。   时知把心里的叹息压下,无情道:“继续,今天这五道题要是做不对,明天我会让你的阿学先生再给你多布置五道。”   四郎的脑袋瓜一下子就垂下去了,他这个侄女太可怕,比他父亲都可怕,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四郎离开后,时知把安排去湖州的人又叫来重新嘱咐了一些事,平州和荀氏结盟后一直在打湖州的注意,湖州西边与平州相邻,东部与江南接壤,西北部是桐州,局势的改变也让湖州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   又过了几日,秦州传来消息,郑氏家主郑珝突然中风,郑濂听到消息后拖着病体从晋州急忙往秦州,不想他的几个异母兄弟在他从晋州赶回的途中派人截杀,事败之后参与此事的人都被郑濂关了起来。   时知听了后心里冷笑,郑氏内部的龌龊她闭着眼睛也能猜出个大概,冀州大败终究让郑濂的能力受到了质疑,郑氏不服他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了这次的事以后,郑濂会彻底掌控郑氏。   能对自己亲兄长下手,那亲生父亲也没什么不能下的,她就说这段时间郑氏怎么安静,平州柳氏一直是郑濂眼里的囊中之物,他怎么会放任荀延摘桃子,原本是有这么个大动作啊。   “立即派人去冀州还有桐州西南传信,密切关注平州和湖州的消息。”时知感觉郑濂不会那么轻易放任荀氏在他眼皮子底下安颗钉子。   郑濂这新家主每当多久,甘州的动乱也平息下来,这让他在郑氏的威望又重新回来一些,而后他又抛出了一项操作让所有人的眼光落在了平州。   郑氏竟然也像柳氏提亲了,郑氏除了派去平州提亲的人,还有从晋州掉回的三万兵马重新驻扎在了甘州和蕲州。   蕲州那失去的半块儿,这半年内易主两次,此次郑氏看样子是想重新夺回来。   齐彬占据的允州此刻也增加了一万兵马,允州就在平州东南部,虽然没有跟像荀氏占据的蜀州交界的地方那么多,可到底也是接壤的。   时知看着平州的地图,心里明白,这次柳氏是骑虎难下了,原本他家平衡在各方势力中大家还能容他,可一旦他做出选择那就必须做好被其他势力撕咬的准备。   果不其然,柳氏答应了郑氏的提亲,柳家另一房的嫡女定给了郑濂。   但时知很清楚这件事不会到这里就结束,郑濂和荀延不会就此对柳氏罢手,就看柳家最后到底选谁了,又或者他再这样两头讨好下去,郑濂和荀延失去耐心彻底把他吞掉也有可能。   这样看来,江南的事她必须加快进程,不然到时候不管是荀氏还是郑氏得到平州,那对她都不是很友好。   日子又过了两个月,平州传来新的消息。   “禀女郎,齐彬和蕲州南部的徐山突然合力偷袭平州,荀氏和郑氏都派兵去救援了。”白雀接到这个战报感觉甚是玄幻。   时知听了后差点没被呛到,她缓了缓才道:“那最终结果如何?平州如今姓了什么?”   “听说几路人马在平州混战,最终平州一分为四,被四家各占一部分,而柳氏大部分族人被荀氏抢先一步救出来,听说带回蜀州安置了。”   “想必柳氏搬家荀氏也出了不少力。”时知嗤笑。   白雀回道:“女郎料事如神,柳氏的家财大部分都被荀氏帮着运到蜀州去了。”   这几家子可真够讲究的,柳氏只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俩“好女婿”还能合作一回去“救援”他家。   如今这么看着这局势更乱了,但其实对时知来说这是好的方向。   只不过柳氏不仅是郑濂和荀延的丈母娘家,他也是崔清的丈母娘家,里面还有很多牵扯,让崔教授和时知有些头疼。 第105章 二更   柳氏也不是所有人都去了蜀州,还是有一部分看情况不好后跑到了江南和其他地方。   就比如上门投靠崔教授的柳京,他是柳家现任家主的从兄,上任家主的亲侄子,崔氏大祖房家主府的“舅老爷”。   柳京当初听到他堂弟想和荀氏联姻就不同意,后来又听到族里打算再嫁一女去郑氏就知道不好,可惜这些年他一直著书立说根本不管族中的事。   劝来劝去他发现没一个听他的,索性吩咐家里人收拾东西直接坐船离开了平州,对外说是要去江南一所书院任教。   果不其然,他一家离开平州不久柳氏就出了事,原本柳京是打算去江南看看情况再说,但他一听到柳氏族人大部分被带去蜀州,立刻就让船换了方向直奔清河而来。   说真的,面对这个情况崔教授有些懵,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他还能再见到他那个糟心小舅子的这张脸。   崔教授现在正处于惊吓和郁闷中,他那个小舅子实在是给他造成过很大阴影,妻子和弟弟年纪相差较大,一直都有“弟控”的趋向,崔教授年轻时没少被折腾,那时候崔教授安慰自己孩子长大就好了。   结果熊孩子长大了依旧热衷整天给姐夫找不痛快,直到老伴儿去世他们见的少了崔教授才到的解脱,他真的是不想再见这张脸啊。   时知也有些懵,第一眼看到柳京时她真以为她舅爷爷也跟着一起穿越过来了,现代世界她奶奶虽然在她上初中时就因病去世,可她爸爸每年都会去探望这个舅舅,时知自然也不会陌生,说实话舅爷爷虽然性子跳脱了点,但对她和哥哥还是很好的。   有时候时知真的要怀疑这是不是个平行时空,话说回来那在这里她不是应该还有个哥哥才对吧?   崔教授表示大概应该也有过,记忆里小卢氏刚成婚后不久曾经小产过一次,或许刚好就是他那倒霉孙子?   崔教授怵小舅子这件事时知是知道的,所以她找了一个人全权负责柳家人的生活问题,虽然柳老夫人不在了,可她的娘家亲兄弟投靠上门,崔氏也不能拒之门外。   阮妈妈原本都退休了,但做为柳老夫人的陪嫁,柳氏的人上门她必定会尽心招待,尤其这还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郎君一家,只不过柳氏遭难,阮妈妈背地里忍不住在老夫人牌位前哭了一场。   柳京到了清河后,虽然他感觉老姐夫态度有些奇怪别扭,但倒也应该不是嫌弃他们,从生活上他们一家人的待遇都很妥帖就知道了,可就是总感觉这姐夫多年不见似乎性情也不同以往。   然后柳京又想起自己那个短命的外甥心里黯然,似乎又能理解这老姐夫一些,想他柳家遭难后他原本活泼的几个孙儿、孙女都乖巧不少,人大概经历些磨难都会改变吧。   柳京到清河后托时知打听了一下去江南族人的境况,他离开时其实有些族人也看出平州要不好,准备动身逃难了。   时知最早听到的消息是王七娘嫁去的那一房提前安排儿子、儿媳带着孩子回江南探亲,想来这是他们安排的最后退路。   提前带着家资逃出来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是兵临城下后仓皇出逃,至今很多下落不明,这样看来还不如去蜀州,毕竟荀氏虽然瓜分不少财产去,但到底还是安置了柳氏族人。   柳京听到后长叹道:“总归性命和书留着就好,一些身外之物舍就舍了。”   来到清河后看着这里的气象,柳京深感崔氏果然是复兴起来了,他多年前曾经来过清河一次,那时候哪里有这般景象,看样子他这个侄孙女的确不一般。   不一般的时知此刻却感到很苦逼,原本她是不住家主府很久了,一时不方便跟火器制作进度,再来就是为了躲那些催婚的族老。   因为她迟迟拖着不成婚,在众人眼中如今已经是二十有一的“大龄剩女”,族老们一见到她或者崔教授就哭,这事儿上就连崔静海和崔汶都和族老统一阵线。   柳京一家上门时知和崔教授回来住的这些日子,崔静海几乎天天堵在崔教授院子里跟他聊“人生”。   最后时知实在没没招了,就想着溜回庄园,但她和崔教授可以溜却不好把柳京一家子扔在家主府,如今四郎也跟着父母去了崔静海分出去的那宅院居住,家主府是彻底“空了”。   所以时知跑路之前,还是得考虑怎么彻底安置这个舅爷爷一家的事。   然后她就想到了知微书院,自从天下大乱后,知微书院一多半世家子都已经回家,留下的多是桐州本地世家的一些学子,知微书院在崔氏掌控住桐州后自然又归崔氏管。   柳京原本就醉心著书教学,把知微书院交给他似乎也不错。   “去知微书院?”柳京听到侄孙女的提议后嗓门都忍不住有些提高,没办法英才书院与知微书院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太高,尤其是知微书院在世家子心里就更高了。   时知不好意思道:“不瞒舅祖父,自从这世道乱起来后,知微书院的师生日渐减少,前些日子许山长也提出辞呈,如今书院山长一职空缺,孙女若不是没法子也不会求到您面前。”   柳京听了后却一点都没有嫌弃知微书院衰落了,再怎么衰落那也是“知微书院”!   他最后还不放心的问一句:“真是让我当山长啊?”   据他所知,崔氏还是有几个学问不错的老家伙也可以胜任的,之前大家分散各地,但战乱一起崔氏大祖房的族人大多就都跑回清河或者桐州居住。   时知可不想再让大祖房深入掺合知微书院的事,这些日子她看出这个舅爷爷是个心思通透的才敢把这件事托付给他。   所以时知还是把自己的想法点明,她郑重道:“如今天下局势未明,孙女觉得选材培养不应该再拘泥于门第之见。”   柳京听了这话有些诧异:“你可知这是要地动山摇的。”   时知反问道:“难道柳氏和王氏这两场祸事还不能让咱们清醒吗?”   乱世之中,世家没落已成定局。   柳京听了这话沉默半响,最后叹道:“也罢,学圣人之言本就不该拘泥于什么出身,蝇营狗苟一生,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徒劳一场。”   时知轻声道:“所谓不破不立,知微书院以后能不能传承得以延续就看舅祖父了。”   柳京带着一家子没几天就去了济阳,时知安排人过去给他撑场子,虽说如今桐州地界上大概也没有别人能不给崔氏面子,但也要防止有些顽固不化的守着过去不肯醒来。   柳京走了,时知和崔教授就立刻打包想开溜,可崔静海仿佛知道这祖孙打什么主意,他这两天直接就蹲在崔教授院子里不回家了。   崔教授实在无奈投降了,他把时知拉来,表示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崔静海和一般崔氏族老不一样,他也不多说什么,就是一言不合就哭他爹他大哥还有他大侄子,完全不顾自己平时里那睿智儒雅的人设崩没崩。   偏偏时知这个人她就是吃软不吃硬,你要是强逼她做什么,那她指定给你尥蹶子,可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就心软了。   崔氏的确命不好,到她这里不成婚似乎真就要断传承了,但时知经过这么多事后早就下决心断成婚的心思了,她的心理年龄不是小姑娘,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在这个世界一桩桩血淋淋的教训下已经荡然无存。   可崔静海不会明白,她最终没办法,只好“摊牌”,祠堂的大门打开后,就只有时知、崔教授和崔静海三个在里面。   时知看着那些牌位,像模像样磕了三个头,然后跪着上了柱香。   时知上完香后看着祠堂的众多牌子,长叹道:“世人都说福德深厚、子嗣延绵,想来我崔氏大概不是被庇佑之人。”   崔静海听了这话,一种不好的预感迎上心头,他有些生气的道:“阿蓁,祖先面前莫要胡说”   时知垂眸道:“叔祖父勿怪,孙女只是心有所感罢了,有件事一直不敢让叔祖知道,就怕您受不住,可事到如今也是时候让您知道。”   崔教授看着孙女这番模样嘴角都忍不住想抽抽,他清了清喉咙道:“三弟你和阿蓁先说着,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就出去了,他不太会骗人,这会站在这里怕给孙女扯后腿。   看着兄长这样,崔静海彻底迷糊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时知看向那一排排灵位轻声道:“祖父是怕伤心失态,叔祖父莫要着急,您也得做好心理准备,这件事听了后不要太过激动,伤到身子。”   崔静海克制住心里的焦虑:“你快说,我保证不急。”   “这件事还要从几年前,有人想撮合孙女与郑氏的婚事说起……”   时知把自己几年前去范阳后如何与郑氏接触又如何被小卢氏反对,然后再到救下小卢氏知道那些陈年旧事的过程大体减减加加说了一遍。   崔静海听完时知的话,几乎要站不住:“你是说,当初你不是因为知道郑氏对四郎下手才看出他家心怀不轨,而是早就知道你父亲是郑家害死的所以才疑心郑氏想害四郎,断我崔氏血脉?”   “是。”时知承认得很干脆,她虽然灵魂不是真的阿蓁,但这样既然承了原主身份,那恩情仇怨她也要去替她了了。   崔静海努力控制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终于明白之前那些困惑不解的事,难怪郑黛那老匹夫会死在并州,阿蓁不是个狠心的孩子,四郎说到底毕竟没有大碍,能让她下那么大决定出手,只能是这种不共戴天的死仇! 第106章 一更   崔静海双眼通红:“你幼时险些夭折,兄长坠马昏迷,也都是郑氏的阴谋?”   “是。”   “你的身体如今有碍子嗣,也是在幼时被下了药?”   “是。”其实不是,但且当成是吧。   崔静海突然跪下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这次不再是那种故意难为崔教授和时知的假哭,时知知道他是真的崩溃,崔静海的一生都是为了家族嫡脉传承而活,可真正的崔氏嫡脉其实早就断了传承。   时知怕他扛不住,劝慰道:“叔祖父也不必绝望,二叔父、三叔父如今子嗣昌隆,小叔父也要长大成人,咱们崔氏的传承不会断的。”   崔静海听了这话突然坐了起来:“阿蓁,今日的话绝对不许对任何人再提,族人那里我会想办法搪塞过去。”   “叔祖父?”时知有些后悔,她莫不是吓坏崔静海了?   崔静海看着祖宗牌位,颤声道:“郑氏的仇咱们一定要报,但是家族传承才是第一位,等四郎有子嗣立住,要是有成器的你就做主过继给你父亲,若都不成器那就再等一代,到时候选个资质不错的过继给你亲自教养,但在此之前,谁都不能知道你不能生育的事。”   时知连忙道:“叔祖父放心,咱们家不会断了传承,以后小叔父的子孙会把崔氏好好传承下去,但您切不要伤心过度,咱们家还指望着您呢。”   崔静海努力平复下情绪道:“是了,我得好好活着,看着你振兴家族,看着你报仇雪恨灭掉郑氏……也得看着四郎,不能让他给你拖后腿。”   “小叔父乖巧懂事,叔祖父言重了。”   崔静海没再说什么,他见过太多家族祸起萧墙,如今崔氏继承人出了这样的大事,以后必定会有祸根,他必须好好看着几个儿子。   崔氏不能没有时知,四郎也不能直接成为时知的继承人,他们差着辈分不说,年纪也差得少,九岁终究还是太近了。   送走失魂落魄的崔静海,时知有些内疚,她知道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但想想自己今后的打算,还是决定断了崔氏族人的念想。   世人总是看不破,这世间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能够传承千秋万代的王朝和家族。   正如要是她和崔教授不来,清河早就在这洪流中烟消云散,人生有尽时,家族也同样。   崔教授看着孙女有些蔫儿,安慰道:“该做的与能做的我们都替崔氏做了,但说到底我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们祖孙哪怕在这里生活再久,也永远不可能像这个时代的人一样,为了所谓的家族完全放弃自我。   时知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冷静道:“或许从现在起我该把一些事情从崔氏分离出来,免得以后为难。”   她之所以亲自花费大量时间去培养那些学员,就是想养出完全属于崔时知而不是崔氏灶女的力量,这两者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转眼之间又到了春节,时知这次不能留在清河过年,她需要去燕州和冀州巡视慰问驻守的将士,同时也得借着这次机会去把驻军重新部署调派。   自从出了平州柳氏的事,江南众多家族如今更是草木皆兵,今年过年王氏送来的节礼比往年都要更几分。   然而清河除了按照往年的惯例送往江南节礼,其他仍旧没有给王钊任何保证与回音。   王钊看着时知的问候信心里叹息,他清楚自己是时候做个选择了,固然太原是太早选择站队才导致引狼入室,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不选依旧不能自保。   罢了,他就赌这一回吧,再由着那些势力啃食下去,王氏真要扛不住了,原本他以为那些人打上棉花的主意崔氏会有所动作,可如今看来是他想得太浅,崔氏如今放眼地是天下,又怎么会为这一点利益就扰乱布局。   “来人,尽快把这封信再送去清河。”信的内容他其实准备许久,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时知再次收到江南的来信并不意外,她这个便宜后爹其实最是个识时务的人,在看清楚王氏已经没有和崔氏并肩结盟的筹码后,就会明白王氏归附她才是最好的选择。   江南时知是一定要拿下的,但怎么拿却是个学问,冀州之战她向世人证明了她的能力,王钊再不能与她比肩成为对等的同盟。   看完信时知从冀州回来后去了一趟铸器坊,她对百湖道:“今年立秋前我需要二十门新火炮。”   百湖不会多问要用在哪,他只是预估一下进度:“成本还没降下来,这二十门火炮花费可不低。”   这一下就能把从齐彬那换来的金子造没。清河现在又新养了五万人马,还是训练阶段,这笔钱原本是计划打造新的兵械装备的。   时知当然知道这花费,她忍着肉疼道:“出海的海船上次回来也带了不少金子和货物,够应付今年这一年的军费和开销的,先生只管去做吧。”   她之所以提前谋划江南,也是因为缺钱,江南和别的地方不同,它除了有产粮的优势,另外还有着更为完善的商业体系,当然要是再任由战争祸害下去,只怕也终究会凋零。   靠农业经营的产出是支撑不住时知那些规划的,不说别的就是这火器制造光靠桐州这点儿家底就扛不动。   但江南地域广阔,幅员比冀州和桐州加起来还大,那么多势力对它虎视眈眈,要想全吞下没有个十万人驻守是做不到的,所以时知计划先拿下一半,把淮郡以北靠近桐州这一带先收入囊中。   王钊这次很快就收到了时知的回信,他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崔氏开出的条件比他预想得好很多,希望祖宗保佑让王氏能平安度过接下来的难关。   时知安排好练兵的事后又长时间蹲在空间配置炸药了,这次她把合成器改进了两次,效率提高很多,没用两个月就把材料全都配置结束,腾出功夫后她又开始帮助作坊改进矿石提纯和研磨的器具。   之前因为成立矿石磨粉作坊的时间仓促又要保密,所以时知一直没来得及改装制作设备,这次她腾出手来就开始捣鼓。   这会儿研磨东西大多靠人力和畜力,石碾、石磨也都没什么改进的余地,但动力改装却大有作为,全靠手动人力终究是效率太低而且成本也高。   时知打算把水车和石磨连接在一起,用水力去做最初的研磨碾碎工作,这样能节省不少人力和成本。   等她的水磨做出来后又改进几次,虽说没有她小时候见到的那种磨坊的效率,但比过去是快不少的。   这一陷入研究,人的时间就不禁过,等时知从发明制作中抽出心思,都已经到夏收的时节了。   今年燕州干旱少雨,桐州却是涝灾不断,所以收成都减产不少,有几处地方甚至还需要赈灾□□,要不是有海船运回的粮食做补给,日子真就难撑下去。   家大业大面对的困难也大,时知如今是深有体会,她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再催一催百湖那里的进度,此刻她真的很像个无良压榨员工的老板。   入秋过去没多久,崔氏的三万兵马就突然从桐州南部进入江南。   江南北部各方小势力甚至还来不及多做几次反抗就被崔氏的火炮吓趴,过去只是听说这玩意儿吓死人,可如今真见到才知道郑氏当初有多勇敢坚强,能挺那么久才败。   那震天动地的炮火落下,不止普通军士害怕,就连他们的首领有些不抗事儿的都能吓得腿软。   崔氏另外两万兵马带着火炮坐船直接从海上进入淮郡,途中因为有王氏全力配合,甚至都没遭到什么反抗。   把江南北部反抗势力全部清除崔氏只用了不到两个月,从此以浚合江以北为界崔氏占据了江南北部地区。   这部分地区大多是平原水域,自古以来就是江南土地最肥沃、经济繁华的地区,像淮郡、金陵等地就都在其中,崔氏一下子吞下,眼红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但崔氏此刻兵肥马壮不说,他家的雷火完全没人能招架,所以很多盘踞在江南的势力只能往南撤退。   崔氏入驻江南北部后只是先部署了军队的防御工作,其他事情并没有什么大动作,所以江南很多家族如今都在观望,还有很多甚至跑去王氏探口风。   这头上换了一片云彩,他们总得知道这要下什么雨才好啊。   王钊对这些家族都进行了安抚,表示崔氏入驻江南其实对他们是好事,有时候长期只供着一块儿云彩总比一天换一块儿好吧。   众人想想似乎也是这么回事,以前大家还有力气较劲,可这两年江南被众多势力压榨,虽然没起大的兵祸,可日子也并不太平,如今天下好多势力以前都是些兵匪出身,来到富贵乡没少祸害人。   崔氏虽然也不是善茬,但总归是世家名门出身,好歹还讲究些,他家那些手下应该做不出那些烧杀抢掠、作奸犯科的事。   而且王钊向来精明,他家都能拱手让出淮郡,想来这崔氏必定答应了些什么,只求轮到他们自己时崔氏别下嘴太狠。 第107章 二更   齐彬在越州和荀氏对战时,也一直关注江南的动向,虽然早就知道崔氏有意江南,可能这么快吞下一半地域他着实惊讶,同时内心又提高了警惕。   他其实很清楚崔氏卖自己粮食和军械的缘由,不过就是看出荀氏的厉害,想在对付完郑氏前找个在前面抗揍的,但哪怕他看出来也得咬牙撑下去。   如今崔氏在北荀氏在南,郑氏看这情形也不想跟崔氏打下去,崔氏现在已经得到喘息的机会,再过段时间如果崔氏也想对他动手,那他似乎就只能成为夹心饼。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齐彬,占据湖州的东陵候黄玉还有蕲州南部的徐山都感觉自己要成夹心饼。   齐彬是夹在荀氏和崔氏中间,他俩是夹在崔氏、郑氏、荀氏还有齐彬之间,哪个都惹不起也不敢惹,总之这个年大家都难过。   时知顺利把江南北部拿下后,她并没有急着去做什么,而且派人去把江南登记在册江土地都重新等记一次,之前燕州和冀州也是这样做的。   她当然知道有很多家族隐匿了一些土地,之前崔氏的账册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土地是隐匿的,世家与豪族深知“马无夜草不肥”的道理。   崔氏这些土地在她起事之后就重新登记造册记录了出来,除了家主府名下的她单独拿了出来,崔氏族人那部分她暂时只是让人登记还没什么动作。   崔氏的都这样别人家就更不好直接动了,所以现在她也只是把原先在官府登记的整理出来。   “吩咐下去,让咱们的人初一在全国各地发出消息,凡是在桐州、冀州、燕州南部和江南北部拥有土地者,限期半年内拿地契实名登记,登记后需要最晚在后年春耕时把名下农田进行耕种,若是过期不归或者农田荒芜,那崔氏将把土地充公另给无地之人耕种。”   天下大乱,各地逃荒和避难者离开家园,那些土地也成了无人耕种的荒地,如今兵祸连连,每个地方除了缺钱缺粮也同样缺人。   “女郎,如今兵荒马乱,那些人听到消息恐怕也极少有愿意长途跋涉冒险回来。”底下人听到这个命令都有些不看好。   时知却不是很在意,她坚持道:“回不回来在他们,咱们总要先打个招呼,给出时间和选择,别等以后再来扯皮。”   崔氏发出这样的消息,除了平民百姓在议论,各方势力都在关注,这个通告大家都感觉是崔氏在为增加人口而努力,但眼下这样的世道,土地价值其实已经到最低,就连好多农人都逃离家乡寻找出路,崔氏如果不能维持住这些地方的稳定,那是没有什么人为了那些土地会回去的。   好在桐州、燕州和江南这些地方本身没有过大的战乱,所以大多数无人可投奔的百姓还是留在原籍,时知这会儿其实并没有真正缺人。   她下这个命令其实只是为打个预防针,后面的政策出来,那么这些土地的产权就得有个明确说法。   过完年后,崔氏治下出台了第二项政策,成立一个专门管理无主土地的部门,“土地农业司”。   这这部门的第一项业务就是把崔氏家主府之前隐匿的土地全部登记造册,统一管理后租给无地少地的农人耕种,田税十取三,收上的田税一律充公当做军费和行政管理的费用,这部分土地也不再允许买卖。   这操作着实让大家伙儿犯嘀咕,崔氏家主府把私产充公,这难不成是想给大家提个醒儿?他家缺钱了?   于是很快江南和冀州的世家与豪族都“很懂事儿”的送来了“孝敬”,但是这一次时知都让人退了回去,并且送人离开时每家每户都送了一份名单。   里面倒也不是别的,就是这些年她手底下的探子和眼线查出的几个州府大户隐匿的土地,时知也没想怎么样,她只是提醒这些人家该去登记造册了。   崔氏内部的大户也都收到了这些名单,时知对崔氏的话说得就更明白,登记明白那就以后只要好好纳税,土地就还是你的,可要是继续隐藏,那不好意思“土地农业司”不介意再开张办理几次业务。   凡是统治者就没有不讨厌隐匿财产不交税的,时知虽然还算不上完全意义上的统治者,可她仍旧不会纵容这种事,尤其还是缺粮缺钱的环境中。   因为是从崔氏先开刀,所以这个政策虽然一开始哭爹喊娘的族人特别多,但时知这两年越发不好惹,在族内威严日重,所有大多数族人还是乖乖按照查出来的数目去重新登记造册了自己家田地。   当然也有抱怨时知“忘本”的,说她不顾同族情谊、不维护崔氏利益,凡是敢这样说话的在族内也算是有些地位的。   时知听了后却没再像以前那样“视而不见”,她直接让人发出公示,这些人家不再受她和崔教授庇护,虽是还是崔氏宗族之人,但她会不再管这些人家今后的死活,当然别家愿意管她也不介意。   此话一出再无人敢多置喙,起码公开场合没有崔氏的人敢说什么,别的家族看这情形,大多数也乖乖把以前隐匿的土地去登了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人都不留情面何况他们。   崔氏已经全部查出来那就糊弄不过去,再说了现如今的世道那些地今天是他们的到了明天姓什么却不好说。   不到三个月登记造册的土地又增加了三成,时知给绘制了表格登记,同时她开始推行办公使用阿拉伯数字和大良文字并用。   家主府很多年前就用这一套办公,体系和经验都很成熟,时知安排一批学员去给那些新上任的官员培训,能有通过科考的智商,学这点东西其实很容易。   很快江南各大书院也增加了教授数术和阿拉伯数字的课程,很多大儒都去考察过,这些东西的确有利于民生,所以学子们接触一下也不是坏事。   时知听到江南这么上道儿后,心想果然不愧是文风最为开放的地区,这一套她在桐州推行都有好几年的时间,可桐州包括知微书院在内的所有书院就从未主动去增加课程,直到柳京任职山长,时知派人沟通后才安排上日程。   土地登记完了,小半年也已经过去,崔氏一直都没再扩大版图,治下环境也相对安稳不少,很多商铺、手工业也渐渐又冒头,甚至附近几个打仗最厉害的州府跑出好多流民涌入,这一次崔氏当然没有阻拦,这年头谁还怕人多。   那些废弃的农田和村庄就重新安排涌入的流民去安置,还有一小部分逃难离开的听到风声后,离得不远地都想办法回来了。   时知看情况差不多后就让人重新制定了税法,苟捐杂税她当然不会弄出来,可该收的还是得收全了,维持一个区域稳定花费巨大。   税务这一块儿时知是一部分老学员和一部分口碑不错的地方官一起制定的管理政策,学员们有她先进的管理知识,原来的地方官更了解民情土俗,相互配合能更快落实下去。   对于这一切的改变,桐州和冀州感觉还不是很明显,江南北部却一下子感觉出不同,崔氏的军队进入江南不过一年时间,曾经的繁华地段又开始出现叫卖声不说,好多关了的铺子也重新开张了。   只不过崔氏一直都没跟那些大户人家有过太多交流,除了那张隐匿土地的名单,他们至今还没成功送下什么东西给崔氏,这心里总是不安啊。   王钊重新运行起江南的盐铁司,这一块儿他最熟悉,当然这次他不再是一个人独大,崔氏派来一堆给他打下手的人,王钊清楚过不了几年把人带出来他就得退位让贤。   但比起家族这个官职他已经不放在心上,王氏如今正要低调行事,韬光养晦才好,有安生日子过就是祖宗保佑。   听说南边儿又打起来了,齐彬和荀延这一年大大小小的仗打得让人头皮发麻,郑氏虽说没有大动作,但也时不时在西边儿和几个势力周旋,相比之下他这里算是难得的安生。   只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和时知谈判那几封信,有一件事清河一直都没再提,那就是当初崔氏控制后对江南并不是真的分文不取,但怎么取什么时候取时知一直不肯说透。   王钊曾经估了个价给时知,她的回复是不会比这个多,对于其他家族她也同样表示不会到难以承受的价格。   可这都过去快一年了,也不见崔氏开口,王钊不会天真到以为时知突然善心大发,想当菩萨保佑他们这些肥羊。   时知越晚开口他就越觉得这件事指定不小,虽然他还算相信时知的人品,但刀迟迟不落,总是让人难安。   时知当然不是忘了,她从没拿下江南就开始做计划了,只不过这件事不能从江南开始,而是要从清河开始,等她准备完全了,江南自然可以收割。 第108章 一更   清河最近一直很热闹,原因无他,崔氏家主府让人在东武城附近盖了个大型作坊,具体做什么的不清楚,但看规模应该很大。   等作坊落成,那正门的牌匾挂上去,“崔记琉璃坊”,几个明晃晃的大字让所有人都困惑了,这是琉璃作坊?   可家主府什么时候会烧琉璃了?   但很快就有心思敏锐的联想到那些海船,莫非家主府在海外寻到了制作琉璃的方子?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之前那个琉璃神秘商后来大家都猜测是大良人,因为那些器皿查来查去也查不出是哪家海船出的货,而且那款式似乎是专门给大良人设计的,所有有人就怀疑是不是有大良人掌握了海外琉璃制作的方法,偷偷制作琉璃贩卖。   至于为何要偷偷摸摸,那很好理解,这东西就连顶级世家都买不到几套,可见其贵重,这要是让人知道那还了得?   崔汶听了这消息后,他心里确实犯嘀咕了,他怎么突然感觉以前那琉璃商也许就是时知呢?   别问他为什么怀疑,自从时知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把那雷火神不知鬼不觉弄出来后,他觉得他们家灶女弄出啥来他都不再觉得稀奇。   很快崔汶的猜测成了真,因为这作坊开业后做出的第一批成品,就被家主府拿来设宴款待族人了,席上稍微有点见识的都认出这器皿风格就是以前出现在江南的那种。   很多脑子活的心一下子就热起来,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然后崔教授很快就收到一堆族里的邀请函或者拜贴,没办法他们如今有些怕时知,自从上次土地那件事后,就更怕了。   家主如今虽然啥事都听孙女的,可到底还是家主不是?总能打听些消息。   崔教授这次倒没有全部拒绝,他选择了一些族里地位最高,家业也最厚得见,当初这些人有一部因为盖碉堡的事很是得罪了他和时知,如今还能舔着脸来问也是厉害。   “的确是得了个方子,以前咱们家势弱,这买卖就不想打眼,也想着这毕竟是商贾之事,所以就私下做几件拿出去,毕竟养那么多人啊。”   崔教授没什么隐瞒,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崔氏家主府不需要不怕任何觊觎,也不用担心别人的闲话,如今他们做买卖大家只会觉得理所应当,不然那么多军费哪里来?   看着众人眼神火热,崔教授直接泼了一盆冷水:“这方子是阿蓁弄来的,买卖也是她自己经营,你们也知道我如今除了田里的事诸事不管的,你们找我可没用。”   “家主……”有些沉不住气的忍不住想再试试。   崔教授看了众人一眼:“今日见你们不是要答应你们什么,而是让大家伙儿明白咱们崔氏能有今日靠得是什么。”   有机灵的立马认错:“崔氏能在这乱世之中,得一席之地喘息,自然是多亏家主与灶女运筹帷幄,之前我等多有冒犯,还望家主与灶女不要往心里去。”   崔教授却不吃这一套:“家里的生意我是不管,你们若是真有心那就自己去问阿蓁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情分归情分,生意归生意,阿蓁如今手底下养着那么多人,她做这个买卖可不是为了做救济的。”   那意思是不出血就想分一杯羹就别做梦了,可到底还是让大家听出想入伙儿不是完全没希望的意思。   他们到时想找时知,可那也得能见到人啊,时知如今压根就不搭理他们。   后来听说时知打算要去江南巡视,好多人心里就更急了,原因无他他们听到风声,家主府打算拿这个买卖笼络江南的大族,毕竟要让他们彻底归附那就得有共同的利益。   崔氏族人听到这消息后坐不住了,这买卖太值钱,江南那边本来就擅长做生意,若是跟他们先合作,那家主府大约就彻底不会再想着分口汤给他们这些人。   这时候崔汶又被大家伙儿给拱出来了,他在族里想来都是老好人,跟家主府的关系也亲厚,时知对他还是很尊敬的。   崔汶虽然不再管族中庶务,可到底还是跟族里打交道那么久,天天被人上门磨,他就扛不住了,答应亲自跑到庄园问时知一句。   “阿蓁,你就给叔祖父一个准话,能不能同意这琉璃生意让咱们族里入股,要是完全没可能叔祖父也好去绝了他们的心思,这些日子他们都快住我家不走了。”崔汶都快被烦疯了。   时知笑了笑:“若是叔祖父想入股那孙女当然答应,可他们……呵。”   时知话没说完,但那意思崔汶听明白了,之前几桩事族里的确不地道,尤其是盖碉堡的事,时知如今不愿意他们掺合也情有可原。   崔汶叹了口气:“行,那叔祖父我就回去让他们绝了心思。”   时知看着崔汶问道:“您觉得他们真就能绝了心思?”   崔汶听了这话,尴尬的笑了笑,那大概是不能,可惜如今的家主府哪里是别人可以置喙的,他们大概也就在背后嘟囔几句。   “叔祖父也别怪孙女不近人情,想当初高祖父为了族人建造崔氏庄园族里不同样争相入股,可一旦看家主府势弱,立马就翻脸觉得吃亏了的可不是孙女我。”时知翻起旧账一点都不含糊。   崔汶想起旧事也是替族里臊得慌,但他听出时知话里的松动,劝道:“阿蓁,叔祖父来这一趟也不光是为了族人,你是灶女,如今他们畏惧你这其实没什么不好,可你也得让他们感激你,一松一驰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时知无奈叹气:“其实这琉璃坊孙女不是不能答应,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意的事有赚就有亏,万一出现风险,那反而坏了同族情谊。”   时知说的这个崔汶其实很认同,他可太清楚那群人是什么脾性了:“若你只是顾虑这个,大不了大家都先把丑话都说在头里,契约写明白。”   时知浅笑:“契约要是真那么有用,那也不用有那么多是非了,叔祖父帮孙女带句话,族中若是有心入股,契约就写明白,谁若是因为以后买卖出了问题再反悔那就直接除族,要是他们有敢答应的,就亲自过来跟孙女谈。”   除族?崔汶有些被吓到,这可是打到七寸上了。   时知的条件的确吓住了一批只想占便宜不想担风险的,可到底是财帛动人心,更多人却看好这个买卖,他们还是相信家主府的生意绝对不会故意坑族人。   做生意哪能没风险,就比如这琉璃易碎,万一运输途中出了岔子的确会赔钱,他们大多数也没只想占便宜一点亏不吃,只要家主府愿意带他们喝口汤就够了。   来庄园的族人大概有三十多人,这都是崔氏族内家底丰厚,能有底气和家主府谈买卖的。   但时知并不打算要这么多人参与,她直接道:“琉璃坊用不了这么多股东,两万贯入半股,顶多要十个股东。”   一件琉璃器皿就是千金价格,哪怕以后扩大规模生产,价格会低一些,但货运到海外那些不产琉璃的地方卖也同样能赚得盆满钵满。   两万贯不过就是几十件琉璃的价格,这钱其实不贵,可只有十个名额,这怎么分?   来之前还和和气气的众人立马看彼此的眼神都不对了,这里就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分这一杯羹!   时知仿佛没看到众人的变化,她继续道:“众位叔伯可以好好商量一下,咱们都是同族,生意事小,最重要的是同气连枝,不伤和气。”   崔汶今天也跟着过来当见证人,他乐呵呵道:“阿蓁说得对,大家好好商量一下,可不能伤了和气。”   “真就十个名额啊,不能再通融通融?”有些族人问道。   时知对这事儿坚持:“十个名额是极限,家主府的生意有自己的章程,若不是念在同族份上,这十个名额也是没有的。”   看时知冷了脸众人又不敢多说什么了,他们确实怵自己家这个灶女。   看着众人老实了,时知缓了缓脸色道:“其实大家也不用着急,想来能到这里谈生意的也不差这两万贯,那么我就再加个条件,这两万贯要换成同等价值的地契。”   地契?这是什么说法?   时知看着不解的众人解释道:“如今家主府养着那十几万人马每日的粮食消耗不说在坐的心里大概也有数,我跟诸位也交代句实话,家主府如今最缺得不是钱而是粮,这琉璃作坊原本就是拿来跟江南大族换农田的。”   江南如今农田价薄,一亩上好良田卖不上半贯钱,就这样想找人买还找不到,毕竟是兵荒马乱的年月。   崔氏这会收田,其实是个大胆又冒险的决定,若是守不住江南,那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换个想法,崔氏已经起兵,要是有一日守不住江南,那桐州又能守住几日,到时候留着家财怕也没命花。   用田产入股这件事其实很多人是不能接受的,在农耕社会田产是代表这“祖业”和“根基”,当然那是太平世道的想法,乱世一起这些带不走的东西就不如金银拿在手里放心,反正只要有钱以后太平了还能再买。   所以时知这个法子去江南的确很容易行得通,但在桐州就不太一样,这里一直太平着,所以卖田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的。   “我愿用田地入股。”   开口得是崔炎,他在辈分上是时知的伯父,他家是崔氏家业做得最大的一房,算是除了家主府最有钱的。 第109章 二更   价值两万贯的田产对崔炎来说是能承受的,以桐州现在的地价,哪怕是良田也顶多一万亩,相当于他家里四分之一的田地。   大家有钱就想置地那是因为这东西比生意保险,可其实收入一年也就仨瓜俩枣,如今崔氏这番景象,他心里算了一笔账,只要琉璃坊的生意不出大岔子,没几年这本钱就回来了。   田能再买,这买卖可就一次机会,他们犹犹豫豫不舍得那点儿地,江南那些人可觉得这是个大便宜!   要不说崔炎能攒下家业,脑子的确转得最快,他甚至还估摸出家主府再过个十年八年可能都不需要屯那么多田养兵,到时候再从家主府买回来可能都行。   最重要的是这可是跟着时知做买卖,将来要是有那么一天,老崔家祖坟集体冒青烟,家里这金凤凰一飞冲天,有这层关系可比那什么田产可有用多了!   有着崔炎打样儿,崔氏其他机灵家底儿又厚的立马也站出来表态,他们也很愿意,所以十个名额很快就占满了。   时知很干脆,跟大家当场签了契约,并且表示这琉璃坊要是不在运输上出问题,股东一年分个一千金大概是没问题,大家两三年就能回本,一本万利的买卖不是说说的。   这不是糊弄人的说法,以前不敢扩大规模销售是为了怕引人怀疑,毕竟卖到海外次数多了也会走漏风声,出海的又不止崔氏。   但如今崔氏完全不怕这个了,那就完全可以换个路子走,要不是计划得等环境稳定以后趁它没怎么贬值拿来换田,时知早就在起兵之时就扩大规模生产补亏空了。   这精品玻璃在海外和本土的市场差不多一样受欢迎,有了海船一年产个几十件卖到海外各个国家仍旧是昂贵的奢侈品。   既然如今公开了,除了高端路线,时知还设计了中端产品在本土出售,只要方向把控好,琉璃坊的生意二十年内保证日进斗金其实没问题。   至于二十年后……咳咳,做生意谁能看这么远,是吧?   时知签契约时表示只要上等良田,不然她没那么多人耕作,桐州地界的良田大多都在崔氏手中,这一点对崔氏族人其实也不算难办。   十万良田到手后时知立马大手一挥,送了十个股东一人一套最上品琉璃器具,哪怕如今行市不景气,这也值几百金了,这样原本还有些肉疼的族人又立马觉得灶女相当大气。   田地到手后,“土地农业司”就又开张了一次,这些田本来大多都是有农人租佃,但原本崔氏的佃租是五成,没想到地到了农业司后变成四成,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儿!   很多佃户为了尽快和各地“农业司”签契约半夜就跑来排队,就怕政策变了便宜别人。   时知计划几年后粮食宽裕了,就慢慢减税,她总归让这些百姓能真正尝一次“馅饼儿”的。   崔氏这次大动作没有隐瞒任何人,很快江南也就知道那琉璃是来自崔氏了,而且他们与一项天大的好买卖失之交臂,差一点点啊!   时知到江南巡视走得是陆路,一路走来很多世家豪族都设宴款待,这些应酬时知大多也都去了,今时不同往日,场面上的事她得应付。   很多人的确也旁敲侧击打听这琉璃坊的生意,可惜时知很遗憾的通知这买卖自己族人太看重,她也不好拒绝,等以后有机会再带大家一起发财。   但即使这样说,一路下来走到淮郡,她耳根子就没清静过,等到了淮郡看到老远就来迎接自己的一堆“老熟人”,时知心里感叹,难怪人人都爱权呢,不过是换个境遇一切就全然不同了。   小卢氏这次和王氏众人一起来接女儿,心里痛快极了,想当初她想到码头悄悄接女儿都怕别人说闲话,哪里能想到如今王氏全族都求着她来呢。   自从时知拿下淮郡,她的日子再没有比这一年舒心的了,以前总给她找事儿的人一夜之间仿佛全都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仿佛当初崔氏灭掉卢氏在她耳边说风凉话的不是他们一样,都说风水轮流转,只怕所有人都没想到这风水转得这么快!   时知这次自然不会再住到王家,她入住到别院后,小卢氏这次高高兴兴带着行礼跟着住过来了。   “这次可是他们求着娘过来的。”小卢氏知道那些人图的是什么,可她不在意,在王家她还顾及这个顾及那个,住到女儿这来她可算痛快一回。   时知知道小卢氏这些年因为卢家败落受的委屈,要不是她起来了只怕还有更大的罪受,如今江南在她手里,那些人想来又换了嘴脸让小卢氏腻歪。   时知看着小卢氏大包小包的搬过来,有些不放心:“您这样过来,那这些日子十六郎和十九郎怎么办?”   小卢氏笑着道:“他们都大了,早被你伯父送去宁江书院,平日里也住在那里,昨儿见了你后又回书院读书去了。”   时知想到曾经的小豆丁如今都是小少年心里也是感慨:“两个弟弟一眨眼也这样大了。”   小卢氏看着女儿道:“日子是不禁过,你都二十二了。”   时知听了这话就知道小卢氏要说什么,她忙转移了话题,有些话能糊弄崔静海却糊弄不住小卢氏,过往的事她可是什么都清楚。   小卢氏看女儿这样,她叹气道:“你总是比娘看得更远的,咱们女人嫁人生子不过是为了有个依靠,可想来你能成为自己的依靠,那成不成婚也没那么重要。”   经历过这么多事,小卢氏若不能看开,早就活不下去了,她以前从来不知道女人还可以活的如女儿一般,哪怕老祖宗也没活成女儿这么痛快。   时知没想到小卢氏竟然真想开不催她成婚,又想到她这半辈子的经历,心下也是唏嘘。   时知不想伤感,笑道:“总归是越来越好的,以前母亲还总担心咱们母女见面不容易,如今女儿来江南又或者您去清河,旁人想来再没意见的。”   小卢氏听了这话也乐了,的确是这样:“对了,你伯父让我给他带话,问你之前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时知这次来淮郡王钊就知道她是来拿利息的,当初答应的条件要兑现了。   时知的条件其实很简单,江南北部五十万亩上等良田外加二十五万贯现钱。   如今江南的行情,最上等的田地折算成银钱不过才二十五万贯,加上现钱一共是五十万贯,这对于之前淮郡给各方势力的“上供”的数目,真不算狮子大开口。   这些东西看着不少,但淮郡的大户一分摊都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王钊甚至听到价码后松了口气,这比他预估的底价还少了很多。   时知答应过,这就是一锤子买卖,以后不管崔氏怎么扩充版图,淮郡的世家、豪族每年照常纳税就行,崔氏不会再跟淮郡伸手要军费。   淮郡之前因为吃了海运的红利,所有人都知道江南最豪富的人家大半都在这里,所以被压榨得实在不轻,如今崔氏只啃一次就放过他们,所有人二话没有就把契约签了。   时知吃完大户也不小气,她表示之后江南恢复海运,船舶司依旧落在淮郡,当然这次要换崔氏主事儿,但肉汤还是会给淮郡的大户第一口喝。   想来只要崔氏一直维持住如今的势力,那么淮郡乃至江南没几年也就可以恢复元气的。   王钊代表淮郡的大族跟时知签订得契约,除非崔氏以后脸面不要,直接动手硬抢,这契书都是好使的,这也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好处,换个人来王钊大概也不敢答应。   淮郡这件事一出,江南北部其他地方也就听到消息了,很多小世家和豪族同样被啃怕了,所以就找上各种门路想跟时知搭上话。   这几年实在是折腾怕了啊,崔氏如今看着势大,江南肯定要在他家手底下过好久,万一他家又想扩充版图,凑军费最好的对象就是他们,出一次血就能得安生他们也想要啊!   可这些小家族他们现银真是没多少了,乱世求存、年年“上供”,最近大家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但听说崔氏不嫌弃农田变现慢,算盘珠子立刻算起来,地这他们多得是啊,如今地卖不上价儿,给崔氏一部分换安生日子不亏!   崔氏几乎没操什么心就收到了整个江南北部各家族陆陆续续送来的“孝敬”,等时知坐船启程回清河时已经有五百多万亩上等水田到“土地农业司”登记过。   “江南豪富,果然名不虚传啊。”阿行在整理档案时都忍不住抽冷气,这才是真正的“大户”啊。   时知看着册子笑道:“这才哪到哪,大良吏治昏聩的那些年,整个江南就单单隐匿的良田再翻几倍都是有的。”   这个世界幅员广阔更胜她曾经的世界,土地只会更多,大良亡国前天下一半良田都在世家豪族手中,虽然说战乱造成一部分地变成无主的,可到底大头还在那些人手里,她不趁这会儿薅羊毛以后可就不好薅了。   其实燕州卢氏的土地产权大部分都在时知手里,但她并未急着登记,否则动作太大,容易被人看出门道,这次江南收获颇丰,等她想办法再收割一波,就一起登记。   江南这次做了好表率,似乎怎么也得轮到冀州和桐州出回血,这些年她可一直没对那些家族下过手,吃得都是自己老本儿,如今靠着她过上太平日子,那势必要出点力了哈。 第110章 一更   这件事时知甚至都不用自己出面,崔氏族人自己就会很上心,没办法时知摊子越铺越大后,这两年跟族里“借过”好几次军费,早就有人提出要跟别的家族提一提,但时知一直没松口。   这次江南之行,时知收回一堆地回来后,又表示自己再打算扩五万人马,并且打造更多火炮。   族里就嘀咕了,田地产出慢,这一两年的军费是不是还得跟族里“借”啊?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等时知松口打算找人分摊部分军费后,崔氏族人立刻就去给那些家族暗示了,反正他们是不想再出大血的。   时知就一个要求她只要粮食和能产粮的土地,表示银钱这会儿买不着东西,尤其表示给了地的之后可以不再交。   等到桐州和冀州的世家、豪族把“孝敬”交上,加上燕州南部的卢氏名下的全部土地,“土地农业司”登记造册了差不多将近八百万亩良田。   之前发出的“荒地”公告也过了期限,江南和冀州那些废弃的农田大部分还是没有人回来耕种,这些农田也重新被登记回收。   崔教授看着册子叹气:“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①想不到这么几块地方就有三千多万亩耕地被弃。”   大良曾经人口不足八千万,等天下彻底太平能留下一半吗?   原著番外说过,男主统一天下后人口不足三千万,兵祸、天灾外加逃难路上的死伤,十几年时间就折损过半人口。   想到这里,时知沉默,她其实也成为这场灾祸的搅动者之一,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总归再难心安。   可再选择一次,她仍旧会走这条路,天下时局从不因一人而起,也不因一人而消,没有她还会有别人,而这天下她会努力让它在未来变得更好。   农田登记结束后,时知让人拟定了一个新政策,她要把崔教授这些年在清河培育出的压箱底种子全都推广开来。   之前为了引入人口,她让人发出通告,崔氏将提供优质种子和农具给流民落户耕种,租种“土地农业司”管理的田地,田税第一年可全免。   可惜收效甚微,现在是各方势力管控时期,荀延和齐彬前阵子已经暂时休兵,郑氏重新拿下蕲州南部也在修养生息,大家对人口都很看重,几方势力地盘儿都被各自严格管控起来。   所以时知调整对策,她决定让本土民生经济尽快复苏起来,以后不用她费力宣传自然也会有百姓想尽办法来到她这里。   第一个就是“神农六号”小麦,经过这几年在清河的培育,在水土环境最优的条件下,“神农六号”最高已经到达五百多斤的产量,最普通的旱田种植理想状态下也能有三四百斤收成。   第二个是空间中的稻种,时知让人之前在江南试种过,哪怕没有崔教授亲自把关,只是按照崔教授教得方法种植,这种子一亩好田产粮四百斤也不成问题,甚至最上等的田中有几块儿突破了六百斤,江南是双季稻,一年亩产可以突破八百斤。   第三个就是棉花种子,除了桐州以外冀州和燕州时知打算也开始大规模推广棉花种植,不仅是种植她还打算把崔氏改进的纺车和织机推广出去。   稻种数量有限,时知最先安排种上的是从世家得来的那些良田,前些年翻车在江南被世家豪族广泛使用,这些土地的灌溉也比别人的方便。   “农业司”去推广这些种子,给出的宣传语就是“年产八百斤”,很多人其实不信,但租种这些好田原本是要交六成甚至七成的佃租,如今换成“农业司”只要四成还是很多农人抢着耕种。   至于“农业司”要求必须在这些土地种植新种子和使用新的耕作方式,大家也没什么意见,心想着收租子的总不会故意让土地减产。   至于棉花的推广时知分了两部分,一部分是种植另一部分是纺织,推广种植的事由崔教授负责,而纺织的事时知制定了全新计划。   之前崔氏棉布生意有多赚钱外人大概也看在眼里,这一次时知干脆打算做一票大的。   江南、桐州、冀州和燕州南部几地给时知上过“孝敬”的大户都收到了时知免费赠送的改进版纺车和织机,之前由崔氏垄断的棉花生意这次彻底放开,并且还给培训棉线纺织技术。   当然了崔氏独门的织染技术还是留给王氏,这种高端布匹生意做多就没赚头了。   一开始大家还嘀咕崔氏的用意,但很快崔氏就发出公告,明后两年前崔氏将收购大量棉布用来当军用物资和出口。   愿不愿意做这个生意崔氏不管,只是告诉大家这个买卖在这两年是很有赚头的。   江南很多人都知道王氏和崔氏合作的纺织作坊很赚钱,这次崔氏虽然没把织染技术传出来,但他家给的纺车和织机却是和王氏那里的一样,大家打听清楚后就动了心思。   崔氏收购棉布是要下订单的,所以决定要做这生意后,很多家有织坊的大户把自己家学技术最快的织工送去崔氏培训后就安排人去桐州收购部分棉花,他们需要先把成品做出来给崔氏看才能收到订单。   桐州的棉农今年得到棉花以后可以放开市场自由交易的消息不久,棉花的价格就上涨了两文钱,之后消息传到冀州和燕州,崔教授的棉花推广工作都顺利不少。   崔氏这一系列动作都被各方收到消息,尤其是崔氏那小麦和稻米种子,多年以来一直都关注清河的郑濂听到后沉默了。   所有人都知道崔氏有良种,但从没想过他家竟然一直藏着“神种”,亩产五百斤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曾经江南最好的水田产到三百斤就能被地方官当“祥瑞”之象上报朝廷。   “派人去把崔氏的种子弄一部分回来,崔时知现如今大规模放开种植,这种子把控就不会太严。”郑濂最终决定学习对手这一招,他如今占据的地方虽然没有江南和桐州条件那么好,但冀州能种植的他治下没道理做不成。   有同样想法的不止郑濂一个,荀延也同样把人派去江南,他这里多水田,那稻种在他这也一样会有大用处。   时知当然知道她这些动作会被对手盯上,可她如今不在意这个,那些人就算用尽办法能从她这里偷渡多少种子?   等带回去育种培育到能成规模推广种植起码也得四五年,要是没有成熟的培育技术还可能更晚,甚至因为水土环境不同出现退化问题,不然崔教授用辛苦这十几年吗?   甚至时知也没有很想阻止那些人去推广这些种子,哪方势力要打仗,军粮都想尽办法也会征出来,说到底最终忍饥挨饿的大多只是普通百姓。   以现在的形势看来,这场动荡段时间内停止不下来,给这天下万民一点延续的力量与保障是现在的她为数不多能做的事。   如今有火炮威慑,崔氏的势力范围很少有人主动挑衅,时知除了要用这段时间恢复元气,她还要计划后面的事。   天下割据总有要融合的时候,时知其实如今也不知道未来会向什么方向发展,所以她需要想到各种结果的应对措施。   局势瞬息万变,只能不断增强实力,方能在对决时有参与权。   正当时知投入到新的事业计划中时,清河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女郎,西关来人了。”   时知听了后有些诧异,然后就紧张起来:“西关出事了?”   西关其实最近还算太平,舍贡南境军大败后这两年一直没缓过气来,陇州和朔州最近总算能喘口气。   西关军这次派人来其实是向崔氏打听种子的事,“神农六号”小麦外面都在传它亩产四五百斤,陇州和朔州土地、降水虽然都不及桐州,但大家都觉得有这种子怎么也能比原来多产些吧?   这个问题其实崔教授之前想过,但西关除了土壤和降水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它的气温并不适合“神农六号”。   这种小麦种子的优点是耐旱、抗病虫害,可它生长期要比普通小麦长一点,西关的冬天温度太低时间过长并不适合种植冬小麦,甚至春小麦也不太适合大规模种植。   时知在和崔教授讨论后决定还是把一部分春小麦种子给西关军,然后就是给他们推荐了一种耐寒耐旱的燕麦种子。   西关军一开始没太听明白,但崔教授给他们举例南北作物不同是因气候不同导致,桐州与西关虽然都是北方但其实差距还是很大,这样详细解释几人大概就明白了。   燕麦不止适合当粮食还适合当饲料,在桐州也有人种植,但并没有被大规模推广,崔氏种它是用来当部分战马精饲料。   崔教授把种植方法和注意问题都详细写在册子上交给几个他亲自带出的学员。   这新品种种植要是没有懂行的,想要大规模推广其实很难,这几个学员他亲自带了六七年,如今也该尝试去独挡一面了。   “我们将军说了,崔氏的良种不白要,那黑疙瘩这次会亲自派人送来。”   西关军的人从清河带走了几十车最好的燕麦和小麦种子,离开前除了留下他们带来的五匹纯种战马和一匣子宝石,还说如果耕种顺利过段时间会再送来几百车煤炭,反正充分表示了不白占便宜的思想。   时知听后颇有些哭笑不得,范七增和曹曲大概是没法子才想到来清河求助,一边不放心她一边又只能选择她,恐怕这些东西也是他们想了半天办法才淘换到的。   “让你们将军放心,咱们这是钱货两讫的买卖,他们不欠清河崔氏人情。” 第111章 二更   范七增在听完去清河的人把所有事都汇报完后有些沉默,他想过崔氏会答应给西关良种,但他没想过崔氏甚至把帮着培育良种的人也送过来。   他很清楚哪怕不是在这种时局,这些人本身也具有无比宝贵的价值,而在现在那就更宝贵了。   “派一队人专门保护那些教授耕种的先生,他们的身份要对外保密,等良种顺利在咱们这里长成,全须全尾给崔氏把人安全送回去。”他不想欠崔氏人情以后牵扯不清,可到底还是欠下了。   “将军,崔氏还送给咱们和云豹军一边儿五车伤药,听说靖州和嘉州也会去送,崔氏说这不算送人情,是对边关尽的本分。”部将有些不敢看范七增。   他去清河前将军嘱咐过不能白要崔氏的东西,不然以后还不清会惹出麻烦,可这药是他们最缺的,上次崔氏送来的伤药救了那么多兄弟的命,他实在开不了口拒绝。   范七增长叹一口气:“不怪你,或许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崔时知这个女郎和他认知的所有世家都不一样,甚至和他认知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也许是真觉得自己也对守护边关有责任吧。   与范七增的多思不同,曹曲在收到东西后只有开心,他越来越觉得慕容猞那老东西说得对,这崔家女郎是个敞亮的。   “那个黑疙瘩多派点兄弟去挖,给清河送去时别小气啊。”他乐呵呵吩咐下去,这几车药他可得让人看好了,整个将军府都没比这更金贵的东西了。   崔氏给西关军送大批种子的事很快也被很多势力得知,大家都有些沉默,崔氏这一点的确仁义。   荀延看着情报半天无话,他哪怕在听到崔氏火炮威力巨大时都没这么触动过,仁心、人心从来都是一体的,是他把人看扁了,也把自己看扁了。   “派人带去清河,就说荀氏诚心向求崔氏稻种。”有些事知道用错了法子那就去改,他要取天下总不能连这点魄力都拿不出。   时知在接到荀延的信后真的是诧异了,而后又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原著男主,虽然他有狠辣和无耻的地方,但有些事却敢拿出让人没有的魄力。   向她光明正大买稻谷种子,要是她在里面动些手脚,那西南五州未来一两年绝产都有可能,可他还是派人来了。   “一口价,价格翻倍并且换成同等价值的西海国铁矿,明年江南收上的稻种可以给荀氏一部分。”时知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如今大局未定,时知找不出能控制西南的新势力去对付西南边境蠢蠢欲动的雪域国。   “答应下来。”荀延听到价码后最后还是决定同意,这种子真就珍贵成金子价了。   齐彬听到荀延去清河买种子清河还答应下来,他立即就坐不住了,连忙也派人去清河。   时知能答应荀延自然也能答应齐彬,只不过这开出的价码,让齐彬觉得他那几个金矿算是彻底要姓崔了。   郑濂知道荀氏和齐彬的动作后有些无奈,崔氏女这一次又明晃晃打他的脸了,可他想了想还是也派人厚着脸皮去问了价格。   时知给的回复也很痛快:“要良种就必须用晋州换。”   崔氏和郑氏已经是死敌,他们之间没有商量的空间,她早晚会去把晋州拿下,郑氏要是愿意,提前给也可以。   郑濂自然不会答应,晋州如今对郑氏来说至关重要,他怎么可能让它流入崔氏手中。大不了他多等一段时间等冀州和西关的良种流出,虽然慢一点但也是一样的。   “女郎,郑氏和徐山派去冀州、燕州打听良种的人被咱们逮到一批。”白雀收到飞鸽传书后立即上报给时知。   时知听了后轻声道:“无妨,我不与他做交易是因为崔郑两家仇深似海,没有和解的任何可能,但郑氏愿意去推广这些种子我也不阻止,总归那里的百姓无罪。”   战争早晚还会再继续,但减少战争带来的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的惨剧,是他们这些搅动棋局的人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白雀不是很能明白,他的观念里制敌方死才是目的,郑氏治下粮食增产这不是给他家增加对付自己的实力吗?   时知叹了一口气,她无奈道:“你知道大良曾经有少人口吗?”   “八千万?”这是很久以前大良朝廷公布的数据,很多年都没更新过了。   “那你知道大良建国时有多少人吗?”   “属下不知。”这超纲了。   “一千三百多万。”时知把手里的史书递给白雀。   国内动乱加上外敌入侵,百年风雨飘摇,这片土地朝代更迭不断,人口却越来越少,大良开国皇帝登基时连个像样的仪仗队都凑不齐。   时知看着沉思的白雀,轻叹:“我们要自保或者取天下,用尽手段增强自身势力、权衡削弱别人的势力,这都无可厚非,可终究也要明白一个道理,自己变强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   变强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崔氏更好的生存?   白雀有些发怔,他这几年鬓角生了白发,因为常年面无表情,此刻困惑的表情竟然让他平添几分人气,他问了一个原本对他来说很僭越的问题:“女郎您为了什么?”   时知浅笑:“为了自己生存,也为了让这天下更好。”   所以她不能以彻底毁掉天下的代价去改变,这代价过于惨烈,大良二百年的努力全部毁于一旦不说,真要到那种地步再去重建,她用尽一生大概也无法见到这世界真的变好那一天。   白雀有些沉默,他知道女郎不同常人,但知道此刻他终于确认了自己心中的一些猜测。   “女郎,属下不懂您的抱负,但会和所有暗部誓死追随您。”白雀留下这两句话就退出去了。   时知站在窗边看着白雀离开的背影,她知道白雀懂了她的话,只不过有些事他们彼此明白就好,不用说透。   时知这两年的动作白雀都看在眼里,她在防备崔氏,白雀不会感觉不到,时知也没有刻意隐瞒白雀。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未来做出选择,白雀成为死士是命运替他做的选择,可他的未来时知给了他自己选择。   “谢谢你。”时知合上窗,无声道了一声谢,愿往后风雨、同舟共济。   今年江南“土地农业司”管理的农田早稻大丰收,平均亩产有四百二十多斤,最高产的水田竟然产出五百四十多斤稻米,一下就在江南成为最热门的话题。   好多种植崔氏稻种的江南乡村不约而同举行了大型祭祀活动、拜谢神灵,甚至还有给崔教授和时知立长生牌的。   崔教授知道后有些哭笑不得,如果可以他更愿意让大家跟着他“走近科学”。   之前还未收割只是结穗时,懂行的人就知道这稻种不寻常,那时候好多江南大户就纷纷求到崔氏门下,但因为稻种最先分给了“农业司”管理的农田佃户,晚稻种下去后崔氏手里其实也没种子了,所以只能等这早稻成熟再说。   这会儿早稻熟了,农业学员带佃户挑选出的稻种统一被崔氏收了上来分配,崔氏答应明年早稻耕种会卖一部分种子给江南的大户,但这个量需要控制,说到底“农业司”那些土地也没全轮上全种新稻种呢。   这些都差不多在时知的计划中,除了答应卖给荀氏和齐彬的稻种,其他的时知都安排“农业司”去安排,她最近的主要精力还是在火器研制改进上。   “女郎,这两个月江南北部突然涌入了一批流民,应该是从浚合江南岸过来的。”   时知没有很惊讶,这两年江南北部逐渐太平,如今又有如此高产的稻米,崔氏之前的吸引人口政策想来是有用了,南部势力庞杂,百姓想要离开反而比别的地方更方便。   “核查人口信息,身份登记造册后先安排住下,先安排他们去清理那些无主荒废的农田,口粮就按照清理出的农田数量发放,等来年再给他们分发种子。”   废弃农田全部整理出来也需要大量劳动力,时知计划先清理江南的,毕竟这里的土地要更肥沃些,而且这里人口相对来说密集,劳动力损失没那么大,不像冀州就得慢慢来,没个十年八载是恢复不过来的。   “对了,问问他们当中有没有会纺织的,如果会就说崔氏新开的纺织作坊招女工,工钱按棉纱或布匹数量结算。”   江南的棉纺织推广做的比冀、桐、燕三州都顺利,这里的丝绸纺织原本就发达,大族和普通百姓对纺织业接受更快,再加上海运重开,棉布纺织越来越有赚头如今不用崔氏扶持它也已经迅速生根发芽了。   同时江南的纺织业也带动了北方地区棉花的种植,市场需求量增加,江南种棉花的又少,所以到冀州、桐州、燕州收购棉花的越来越多,棉农们除了崔氏的订单如今业可以放开交易对象,种植规模渐渐就增多起来。   一切似乎慢慢都在进入正轨。 第112章 一更   “轰……轰……”   几声震耳欲聋得火炮声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中响起,时知戴着耳塞从预定炮弹射程终点附近拿望远镜看向不远处的炮坑,这两年她一直都在升级火器,这已经是第三个版本了。   这个版本的火炮炮口直径缩短六厘米,最远射程增加一里,炮弹体积压缩,威力虽然没有增加太多但成本降低两成。   百湖已经带人迫不及跑到炮坑查看情况,望远镜里看着百湖手舞足蹈的样子,时知觉得这老头儿似乎越活越有人气儿了。   “女郎,荀氏已经攻下越州,湘州有一半也已经被占据,齐彬大军退守闵州。”白雀带来最新战报交给最近一直住在山里的时知。   时知望了望南方,心里虽然早就有准备但还是有些为齐彬唏嘘:“江南南部准备一下派人开始动手吧,徐山一定会趁齐彬退守闵州时打独吞江南南部的注意。”   “郑氏已经趁机把平州吞下了,荀氏的人没有在平州大动,反而很快撤回蜀州。”白雀有些担心这两家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合作。   时知分析道:“荀延现在的精力都在统一整个南部,不和郑氏对上是对的,郑濂也很清楚这是他拿下平州最好的时机。”   也是最后的时机。   荀氏要是灭掉齐彬,那么手里就有九个州,南方除了江南和湖州其他地方都将落入荀延的囊中,很快就会成为最大的诸侯势力。   然而郑氏因为遇到崔氏这个打不得、碰不得的拦路虎一直都在中部与那几个州的势力打转,根本没有彻底发育起来,郑濂要再不出手是真没机会了。   不过白雀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荀延和郑濂互相把对方视为最大对手之一,但同样他们也把崔氏放在最忌惮那一栏,选择暂时合作也是有可能的。   原著里他们一起合力灭掉齐彬,如今一起想办法先对付崔氏也不许可能。   但同样也有不合作的可能,因为如今崔氏地盘儿虽然不如他们多,可时知手下的财力、物力却是最厚实的,外加火炮加持,和崔氏打那会是个长久战,这俩人恐怕很难合作那么久。   从山里回军营,时知和崔氏部将们看着局势图开了几天的会,最终决定提前对湖州动手:“让鲁一高和崔渠带兵同时进攻湖州,今年中秋前最少拿下湖州北部的地盘儿。”   鲁一高是最早一批学军事的学员之一,他这两年在嘉州表现突出时知提前他调回来带兵,崔渠是崔氏远方的旁支子弟,家道没落后选择跟着那批学员一起去嘉州搏前程,前几个月回来后给鲁一高做副手,一起负责桐州启柳郡的军事防务。   郑氏和荀氏在加速,她也不能不动,时知在地图上把晋州画了出来,等湖州拿稳了,她必须要再接再厉攻下晋州。   这样郑氏在这场三足鼎立的格局中必然失衡,荀氏很有可能会放弃和郑氏合作先攻打崔氏的打算,转而想着吞下呈现弱势的郑氏,等进一步壮大实力再图谋崔氏。   如今的晋州其实很难打,这几年郑濂在晋州和冀州接壤地带不断挖壕沟做陷阱,她的火炮进入晋州并不容易,要是放弃火炮做主力,时知没有信心完全靠装备上的优势在段时间内打掉郑氏那七员骁勇善战的守州大将及其部队,这也许会是一场持久战。   崔氏如今的单兵素质不弱,可到底也没比郑氏强,撑死半斤八两,将领虽然也在培养但还是太年轻,时间的差距没有过多天分不足终究还是弱一些。   像天分最好的鲁一高,时知如今也只敢让他去打一打徐山这样靠趁火打劫起家的野路子,真对上战场真正的老手那还是嫩些。   开完会时知就打算启程回崔氏庄园,却不想白雀带来的消息险些让她心慌不已。   “女郎,家主出事了。”   去田里看情况的崔教授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他突然晕倒在田间,这没入秋天气还热着,在地里太久就中了暑气。   好在送回来后,经过降温和灌药人很快就醒了,只不过脸色还是不好,整个人发虚,到了下午人发起热来,时知吓得守了崔教授一整夜。   她忽然之间发现,这些年崔教授在不知不觉中与现代记忆中的老头儿渐渐重合,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十九年了,崔教授他……又老了。   六十五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高龄老人,哪怕这些年崔教授一直很注重锻炼和养生,他也渐渐显出苍老。   崔教授一觉醒来看着望着自己出神的孙女,他心里有些酸涩,这一场病大概是把时知吓坏了。   时知看着崔教授醒过来,她又给崔教授测了一□□温,烧应该是退了。   崔教授安慰道:“放心,爷爷会努力长命百岁的。”   “不是努力,是一定要做到。”时知红着眼眶。   崔教授笑笑没有说话,他其实能感觉到自己这两年精力有些不济,曾经那种衰老的感觉似乎又慢慢回来。   “今年小麦种下最后一茬儿,我就退居二线吧。”崔教授很平静的做了决定,他是不能有事,争取多活几年陪着孙女。   时知强忍的眼泪还是落下,低声道:“等晋州的事彻底解决,我以后会少出门的。”   崔教授哼哼了一声:“我以后退休了,天天出门玩儿,你爱留在清河看门儿就留。”   时知勉强笑笑不说话,她知道爷爷是不想拖住她的脚步。   崔教授这场病拖拖拉拉五六天才好全,当然吓到的不止时知一个人,崔静海同样也开始担忧起来。   “什么?”   时知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要是没记错四郎今年才十六岁吧,崔静海竟然这就要给他定亲成婚?   崔教授想起崔静海那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是劝不住的,“大概我这次生病也吓到他了。”   时知一直不成婚,族里原本还催,但后来看时知油盐不进,就把希望放在四郎崔炯身上,想着他能传宗接代将来他这一脉把家主位置顺利接过去也行。   崔静海前两年就让妻子王氏给四郎相看过几家女郎,他要求不高,只要出身清白且性格柔顺就行,甚至还隐隐按时妻子四郎的妻子出身不用太高。   既然时知不能孕育子嗣,那么四郎以后的孩子很有可能要交给时知教养,崔静海不想四郎有个强势的妻子,这不利于崔氏内部团结。   甚至这两年四郎醉心学习百工技艺,崔静海都不反对,他的理由就是科举考试都没了,那只要不耽误学习圣贤之言,学点杂学也不错,没准儿还能帮上家族的忙。   当爹的想给儿子说媳妇儿,时知自然不能反对,但她还是希望四郎能有个合心意的婚姻,不求恩爱非常,但总得彼此乐意吧?   最后定的女郎是燕州一个末流小世家的嫡女,年纪比四郎大一岁,前年到桐州姨母家探亲被王氏留意,今年崔静海提出要让四郎成婚,王氏正在准备去燕州提亲的事。   即将定亲的小新郎还在自己的工作坊忙着研究巨型弩的射程,看到时知过来就一脸苦瓜表情:“蓁侄女,我又失败了。”   时知看着他完全没有要成婚的自觉,不由问道:“小叔父,你准备好成婚了吗?”   四郎头都没抬:“成婚我有什么好准备的?这些事母亲会准备的。”   时知无语:“我是问你心里准备好当一个丈夫了吗?”   四郎抬头眨巴眨巴眼:“那大概是没有完全做好,可这件事又不是我能做主的。”   话是没错,可时知有些看不明白这个少年郎,你好歹要成婚都不羞涩腼腆一下吗?   “你的妻子可以选个自己喜欢的,我可以帮你。”时知不想四郎用自己的婚姻成全她。   四郎有些惊讶:“母亲说谢家女郎温婉贤淑,我也见过一面,看着知礼又和气。”   时知不懂了:“那你是看中谢家女郎了?”   四郎歪着头认真想了想:“大概是吧?我觉得她挺可人。”   “你见了人家一面怎么就知道人家可人?”时知有些八卦。   “她长得可人啊。”四郎回答的理所应当。   原来是看脸,行吧,懂了。   看着一身稚气未脱得四郎,时知起来逗弄的心思:“那你知不知道人家女郎愿不愿意嫁给你啊?”   四郎很认真的回道:“她大概也是不讨厌嫁给我。”   “你怎么知道?”时知坏心的问。   四郎想了想那天的情形:“见到我后她好像是脸红了,这应该是看上我了吧?”   四郎认为他母亲说的对,他们是郎才女貌,他和谢家女郎似乎是可以这么形容。   “那你成婚后得好好对待人家。”时知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四郎和谢家女郎都不讨厌这婚事就好。   四郎放下手里的东西很认真道:“蓁侄女,你不用觉得亏欠,其实占便宜的人是我。”   庶出能继承嫡脉家业,这不是天大的便宜是什么?   四郎虽然无心家业继承,但他该明白的都明白,父亲的担心,时知的歉意,还有族人的蠢蠢欲动。   “你已经为这个家族做的够多,不用觉得亏欠我,现在的日子我觉得很满意。”   四郎是真的对现状满足,他不用再去读那些科举的书,家里也不反对他跟着百湖学习,甚至他都不用担心以后前程的事。   四郎又想起父亲的话,他保证道:“我以后会对谢家女郎好的,谢家对这桩婚事这么看重,想来应该也不仅是图我人好,我的子孙可能会过继给大兄或者你,这才是他们觉得我金贵的原因吧。”   时·来开导人·知,看着四郎有些哑口无言,小少年你才是那个换了芯儿的吧?年纪轻轻活这么通透干嘛。   时知认真道:“不过继子孙,你也很金贵。”   四郎笑了:“这是自然。” 第113章 二更   关于四郎的婚事,时知在问过四郎自己的态度后就没再表达什么意见,这本身也不是她要做决定的事。   只不过四郎成婚在即,时知终于开始认真考虑继承人的问题,很久之前她就清楚崔氏家主继承人和崔时知的继承人其实不一定会归到一处。   从私心里来说,时知当然希望四郎的子女有出挑的,可以顺利接她衣钵,那么大家省心省力。   可是……人生最怕可是,看着崔静海一心一意为家族传承做出的努力和牺牲,时知就觉得她以后的选择大概会困难重重。   因为她不会要一个看重家族传承大过天下责任的继承人,她的继承人与崔氏的继承人如果分开选……只怕会有无数场血雨腥风在未来等着。   时知很清楚在这个时代,尤其在崔氏这样的家族里很养出合她心意的,毕竟像郑熏那样不以家族为先的怪人,百年间世家中也就出了这一个。   崔教授知道时知一直以来的忧虑,但这是个无解的题目,崔氏的继承人能否适合继承时知的未来,似乎是要看老天的意思。   “我大概可能是要先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决定要不要把四郎的孩子过继。”时知最终还是决定不急着做决定。   如果单纯要培养一个家族的继承人,崔静海也可以培养,甚至他会教得比时知与崔教授更好。   崔教授想想以后就觉得头疼:“其实也不是没办法,若是真不合适,那就想办法把崔氏和你认可的人二者命运绑在一起。”   时知沉默许久才叹气道:“虽然还是少不了麻烦,但也许是个办法。”   对于很多人来说生存才是最重要的,别的本来或许不值一提,现实往往都是冰冷的。   再等等,好在她还年轻,一切都未可知。   中秋之期已到,前线传回消息,鲁一高与崔渠已经顺利拿下湖州北部七个郡,二江南南部现场更是一路破竹,崔氏大军和徐山的人对阵不久对方就怂了,火炮威力根本不是他那班子人敢硬抗的,至此整个江南已全入崔氏手中。   荀氏和齐彬这场拖了五六年的战争也终于要见到分晓,虽然齐彬还在闵州同荀氏大军拼死抵抗,可所有人都已经预知到结果。   海风猎猎,衣衫飞扬,荀延站在甲板上看着不远处起火的战船还有更远处岸上传过来的震天动地的厮杀声,他知道自己的先锋部队已经成功把齐彬的后路切断了。   如果不是崔氏插手,三年前他就可以得到胜利,但这次任谁都没办法阻止了,他做好充分的准备才发动这全力一战。   大部队从湘州与越州双面围攻,让齐彬节节败退到闵州东部,他则带着人从东路海岸进攻。   这一场决战该结束了。   时知收到齐彬兵败自刎的消息是在半个月后,其实齐彬也不是没有退路,他可以往江南逃,崔氏虽然成功占据整个江南,但他还是可以跑来归附。   将军也曾胜乾坤,岂能甘为人下臣?   时知知道齐彬不会屈从别人,原著中荀延不是没有招揽过他,但他还是选择死战到底。   唏嘘完一代枭雄的结局,时知立刻吩咐下去:“江南的防御工事再加强,荀氏不会止步闵州就满足。”   如今东南与西南尽归荀氏,攻下闵州这最后一块拼图,九州之地就都牢牢握在荀延手里了。   没了齐彬这个缓冲,崔氏与荀氏也即将直接对局。   时知此刻最理智的选择就拉一方打一方,但她和郑氏曾经的过往,让联郑灭荀这件事,绝无可能有机会发生,那么久只剩另一个选择联荀灭郑。   可这个也只是理想状态下的选择,她想拉荀延就能拉吗?万一荀延觉得崔氏的威胁性更大,要先除去崔氏呢?   当然时知担忧的事,也正是郑濂与荀延担忧的,一种微妙的平衡局面在他们之间形成,反而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又过去几个月,湖州的徐山彻底被崔氏大军解决,整个湖州嵌入崔氏的版图。   三足鼎立的局面终于正式形成,三方都在小心翼翼对待这种诡异而又微妙的平衡。   这离大良灭国已经过去七年,所有人都知道新的王朝以后若无意外就要在崔、郑、荀这三家产生。   只不过到底会是哪一家却不好定论,很多想要选择其一、谋个前程的人都在评估这三家的实力。   郑氏底蕴深厚且获得了最多世家的支持,其家族子弟也是能人辈出,劣势是占据的位置却不如其他两家优越。   荀氏用兵如神、骁勇善战,身边还有一帮能力卓越的文臣武将辅佐,占据地盘最多,缺点是出身底蕴略逊其他两家。   崔氏火炮威力强大弥补了军事实力的不足,并且极其擅长经营,财力雄厚。但他家除了缺将才,子嗣也稀薄,领头人是个女郎,内部稳定存在极大危机,让很多人把崔氏刨除在外,毕竟乾坤岂能颠倒?   评估来评估去,郑氏和荀氏的未来似乎更被人看好,虽然崔氏有良种、火炮这些优势,可他家继承权不稳定,领头人还是未婚女郎这些问题让很多人都看到崔氏背后的巨大危机。   在家天下继承的成为主流政治思想的环境中,崔氏的继承问题不解决,如今的一切繁华不过就是过眼云烟、昙花一现。   时知自己当然也知道,她此刻是行走在刀尖之上,但她必须稳住,现在才是真正考验降临的时刻。   这段时间,荀氏、郑氏都在招揽人才,崔氏自然也不会落后,可上门投靠的人寥寥无几,哪怕崔氏拥有汇集天下大部分文运的江南。   可那些人宁可归隐在野或者偷偷离开,也不愿意投入崔氏门下,时知知道这里绝大部分原因就是她这个人本身。   若是崔氏此刻当家人是个郎君,只怕又是另一番景象,即使她赢了冀州之战,在江南各方势力中运筹帷幄,可是在很多文儒眼里,她只不过是个不安本分、用些奇淫技巧来“祸乱天下”的人。   这两年崔氏占据江南,很多人明面不敢说什么,可背地里哭这世道昏暗以致“阴阳颠倒”、“牝鸡司晨”的大有人在,时知心里门儿清。   时知身边所有人都在为她鸣不平,甚至有几个激进的都想去替她“杀鸡儆猴”,但最终都被时知拦下,这也导致有人说时知过于心慈手软。   时知清楚,那些人不是刻意针对她本人,而他们内心就认为女子当政是错误且不祥的,尤其是惠嘉长公主曾经的行为成为大良灭亡的直接导火索后,很多人对“阴阳颠倒为不祥”这个观点越发根深蒂固,这一切是时代的局限性造成的,不是靠抓人甚至杀人就能彻底解决的。   但事情也不是完全都往坏处发展,文人士大夫的确在排斥时知,可她在普通百姓中的威望却一日高似一日,良种与棉纺织业带来的好处为时知不断积累着民心与威望。   当然这也有局限性,老百姓如今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好东家”或者“女菩萨”,毕竟崔氏如今占据这些地盘儿后并没有在名分上有什么变动。   可如果有一天身份转变,这层“感激”其实也很脆弱,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在这个愚昧的时代,很多人会把诸多自然现象事情归咎为当政者不仁。   一场天灾、一场疫病甚至一次天文现象都能归在当政者身上,甚至只要有心人稍加操作那些“感激”很有可能瞬间变成“愤怒”。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话饱含真理。   时知早就明白以女子的身份当政,会承受的风险与指责更多。   一切根源还是在思想,外力只能镇压或者美化一时却改变不了根本。   “书院改革的事开始着手安排吧。”   旧的东西排斥,那就亲手培养出新的,时知从未有过退却的想法,她这两年一直在潜移默化改变江南各大书院的布局,那些最顽固不化的大儒或者文人都在被慢慢剔除最上层的教育圈。   时知从不敢小看文人的话语权和搅弄舆论的力量,她虽然不能封住他们的嘴,但她养一出一批新嘴,当然这需要时间。   思想的改变需要在潜移默化中进行,雷霆手段要用,但有时润物细无声更好。   很快桐州、江南、冀州、燕州、湖州各大书院就接到通知,崔氏硬性要求每个书院都要增加“格物学”,任课的人是崔氏派来的。   同时崔氏发了一纸公文,如今百废待兴,崔氏治下半年后将恢复“科举考试”的方式选拔部分官员任用。   甚至还进行了透题,这次考试偏重“实务”,取消诗词歌赋内容考评所占比重,治国策论将占大头,同时还开设“理科”小考,就是考数术、天文、地理方面的知识,是专门为“偏科”的学子准备。   公文一出立即引起轰动,从天下动乱初始,科举考试已经断了十余年,所有读书人都在盼望着这一天,而今终于看到希望了。 第114章 一更   猫耳山在这十五年一共前后培养出两千多学员,除了前五期有时知亲自培养,后面大多是老学员带新学员学完基础课程,然后选最优秀的再到时知身边继续学习。   他们都是精挑细选、悉心教导出来的,无论是智商、心性或者忠诚度都是按照死士标准培养,当然时知培养他们不是为了当死士用。   安排人去书院授课就要从他们当中选出,时知在挑选完后把人都召集起来:“十年磨一剑,这次授课是对你们所学的考验,但也是机遇,要成为儒生学子的先生不是件易事,诸位合格标准就是要让你们的学生从心里尊敬你们,尊敬你们所传授的知识。”   这很不容易,但时知相信这些学员的能力,她挑选出来的都是双商很高的学员,在很早之前他们就开始从事授课,并且亲自带出过很多优秀的新学员。   甚至为了这一天,时知很早就安排他们部分人在崔氏家学轮流当过先生,让他们学习如何与儒生或者世家子弟相处。   众人知道这一次的任务有多重要,他们是要去让那些天之骄子认识一个新世界,并且还要让他们打心底认可这个新世界。   时知对众人拱手一礼:“前路漫漫,盼诸君皆能顺遂。”   众人回礼:“必不负女郎所托。”   送走众人,时知站在庭院许久,她在做一个决定,一个之前就想做的决定。   “去以祖父的名义,给这些大儒下邀请函,就说请他们到知微书院欣赏崔氏收藏的碑林与孤本。”时知有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平日里言语最激进顽固的文人大儒。   “女郎……只怕他们不会轻易答应。”灵猴接到这个任务显然是有些为难,那些酸儒实在是不好对付啊。   时知浅笑道:“那就想办法让他们答应,可以从他们最看重的地方入手。”   文人最看重什么?那自然是名声,生前死后的名声都是他们的七寸。   灵猴脑子转了转,就明白时知的意思:“女郎放心,这些人一月之内必定给您请到。”   时知嘱咐:“记住,不管怎么样都不可以伤人,外人看着必须是他们自愿来的。”   “属下谨记。”   灵猴领到任务就去调档案了,他们这些年情报网密集,天下身份、地位或者名望能产生较大影响力的人,都在崔氏有一份档案。   学半生圣人学问,有一身清流名声,却不一定就是真成圣贤之人,真正高洁如玉之人如同凤毛麟角。   古往今来有多少文坛大家,表面才华横溢、一身风骨,背地里的行事却不一定都能放到台面,心里觉得只要不被人知他们就永远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当“圣贤”。   不久名单上的人大部分都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内容却纷纷让他们变了脸色,有些心理素质差的甚至当场昏了过去。   剩下没收到信的两三人,灵猴没找到他们什么大的把柄,他也不是很在意,女郎说过这世间总有真正的君子,这些人虽然与他们道不同,但仍旧有旁人尊敬的品性。   崔氏的邀请函也同一时间发给了这些人,愿不愿意去,时知给予尊重。   果然有了那封信当开胃菜,有大半人答应去济阳“欣赏”碑林与孤本,心里觉得反正崔氏又不敢真把他们怎么样,答应又如何?   可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刚走不久,后脚就有人在当地开始传颂这些大儒文人被崔氏诚心感动,决心帮助崔氏女郎一起恢曾经的文道盛景。   这些人的弟子一开始自然不信,可他们的老师的确是被崔氏礼遇请去的,临走时排场还不小,大家心里又开始犯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大儒文士此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知说请他们来欣赏碑林和孤本,那就真的是有东西给他们看。   崔氏和卢氏几百年的珍藏她这次都拿出来了,甚至还从冀州赵氏与王氏那里“借来”许多,这些文人大儒到了知微书院原本还气鼓鼓的,可如今却有些傻眼。   “这真的都给我们看?”   有几个人声音都颤抖了,不管私下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能有这身声名,那也都是有真本事且好学的人。   柳京负责招待这些人,他本身也是大儒名士,自然知道怎么跟他们打交道。   “崔氏既然舍得送来,那自然是可随便阅览,这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放在后面那几座藏书楼,诸公可随意翻阅。”   人安顿下来后,柳京就按照时知的嘱托安排下面的事,其实他也有些惊讶,崔氏竟然真舍得拿出这些东西。   时知表示当然不是白看,很多收藏的残碑断页都亟待恢复,看了她这里的书和碑文,那自然也得付“酬劳”。   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来济阳,不修个三年五载的书那不用想着回去,不过时知同时也抛出了更大的诱饵,这些人如果愿意,走的时候可以自行抄录自己喜欢的孤本或者碑文带走。   此话一出,就算是对崔氏恨得咬牙切齿的人,也犹豫了,这可是世家最大的传承所在,他们汲汲一生所求如今就在眼前,哪里又能真舍得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修补书籍需要大量时间,我等需要助手。”   有的大儒已经想明白关系厉害,不就是在这里待几年吗?没问题,但是他们得把弟子叫过来帮忙,那些书靠他们自己可抄不完带走,崔氏以为这样就可以收买他们那可打错了算盘,等把想要的书籍整理出来,时间一到立马离开,反正崔氏又不敢关他们一辈子。   这一点时知完全不反对,甚至还贴心的表示崔氏可以帮他们送信,并且护送他们弟子过来,毕竟这会儿路上没那么安全。   等信写好,崔氏的人快马加鞭送去了各地,为了防止崔氏捣鬼,这些大儒只说让弟子去一起修缮珍本、抄录书籍,其他具体情况都没提。   字迹和语气的确是自己恩师的,在确认了不是造假书信后,众人真有些懵了。   他们老师真投靠崔氏了?   但他们有些机灵的也看出信的古怪,老师提到的人其实大部分并不是他们这些弟子当中最有出息且有影响力的,好多人心里觉得这似乎不对劲,修缮珍本也是大事,老师要是真心投靠崔氏怎么会不让最优秀的那一批去?   但很快这个疑虑也被打消了,那些影响力最大却没被提到的人,陆陆续续接到了崔氏的任命或者推荐信,他们不是被任命了低阶文官职位就是得到了去声名斐然的大书院继续深造的推荐信,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傻眼。   老师这明显就是给自己得意弟子们一起谋了份前程的节奏啊!   几番事情操作下来,无论是当地文人还是这些大儒的弟子甚至他们的家人都有些真的相信他们是吃下崔氏的“糖衣炮弹”了。   崔氏广邀大儒名士修缮珍本的消息随之迅速传播,有顽固派那自然也有中立甚至思想接受度高的先进派,他们虽然大多数也没有投靠崔氏,可到底也没表示不满时知。   听到时知开放所有珍藏做为修缮书籍碑文的报酬,好多人甚至忍不住主动询问,他们可不可以也去“帮帮忙”。   那可是几家顶级世家几百年的收藏!说句天下珍本大半尽归在此也不夸张!   时知接到信后,很大方的表示“荣幸之至”,只要是愿意来的大儒或是文人,崔氏一律一视同仁,修满五年书籍,崔氏收藏可以随便抄录,甚至带几名弟子一起来帮忙也行。   此言一出,天下皆惊,然后就是各种歌功颂德的夸赞,甚至除了崔氏治下,别的地方一些闲在家里的文人也在想尽办法“偷渡”到济阳,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各大书院也纷纷来信表示自己这里其实也可以帮忙出力的,他们的老师和学生都挺多能干的!   时知早为书院准备好了邀请名单,这里面的名字都是反对在书院开设“格物学”且在各个书院声名地位很高的,这么好的传承机会当然得让这些“卫道士”亲自参与。   知微书院寂寞了近十年,这次突然又开始热闹起来,甚至因为后面即将到来的人太多,崔氏又加盖了几座别院。   不说别的,江南有近半赋闲在家的知名文人或者大儒都到崔氏报名了,再加上他们带的弟子,盖的这几座别院都不一定能够用。   时知表示:“那就再多盖,吃穿用度都不要委屈先生们,务必做到宾至如归。”   修五年书,再抄录几年书,没个七八载怕是不够,时知甚至还贴心的表示,在济阳可以多盖些院落,这些人要是愿意带家眷,崔氏也提供住处,当然家眷的生活费要自己解决。   不到半年,济阳安置的大儒、文士及其弟子已经将近四千多人,整个崔氏治下除了还在书院读书的学子或者准备考科举的儒生,凡是有功名或者名望的文儒,到济阳“修书”的近乎去了三分之一。 第115章 二更   成功把最保守且激进的一批文儒骗到……不对是请到济阳修书后,时知吩咐道:“做学问务必要专心致志,外面那些让人不高兴的消息就不用打扰大家了。”   “女郎放心,以后传入知微书院甚至济阳的消息都会经过层层筛检,周围的防卫部署也一定会更加严格,绝对不会打扰先生们做学问。”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灵猴负责,他自然也知道以后怎么安排。   崔氏主持的科举考试马上就要开始,时知最近的精力都在这件事上,这次考试除了选拔人才也是是她正式以崔氏治下当权者的身份站在世人面前,中间自然不能出现纰漏。   考试的地点设在金陵与济阳,这次为了方便大家交通,北方考生去济阳,南方考生就到金陵。   科举会考与“理科”小考的报名要求不一样,科举考试要举人身份,“理科”小考有秀才身份即可,毕竟考试内容差别还是挺大。   “小考”考中成为“学员”后,还要再到崔氏新建的启智书院进修三年“格物学”,然后通过最终测试才能安排官职,当然考中者进修这三年是免费的,甚至他们还有生活津贴可领。   比起突破重重关卡考中举人再过五关斩六将考中进士,对于大多数天分一般的学子来说,考个秀才然后突击一下崔氏教授的“格物学”,去考“小考”似乎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所以此次报名参加小考的考生有七千之多,而有资格参加科举会试的只有三百多名考生。   本次考试,共取进士二十名,“小考”取学员一千二百名。   学员统一去桐州新建的“启智书院”进修三年再放职,进士入崔氏新成立的仿制大良成立的“翰林院”当编纂。   以往“翰林”,只有进士一甲才有的殊荣,因为曾经的大良,除了世家外考取进士的学子只有当过“翰林”才能有机会问鼎最终极的权力中枢。   虽然要慢慢熬,但大家理所应当的觉得这崔氏应该也是这个路子,对此崔氏什么也没说。   崔氏如今没有建立大良曾经用的三司六部,新建立的中央行政机构只有“土地农业司”和“军政司”,地方行政部门除了“农业司分处”其余还是暂时沿用过去大良留下的部门,当然领头官员是换了一批时知的人。   如今百废待兴,在这一批新人没培养出来前,新的行政部门也不适合立马成立,主要是没那么多人放进去。   本次科举考试顺利结束后,又有一条新公告出现,崔氏治下将彻底恢复科举考试的会试、乡试、府试、县试。   不过内容和标准将会调整,“格物学”会加入考评当然目前所占比重不多难度也不大,同时评分中策论比重增加,诗词歌赋将减少比重。   在公布科举考试的具体要求后,时知还用自己的私产建立了“助学金”,凡是学习考试优异并且家庭条件负担重的学子都可以申请,只要通过考试就可以得到崔氏的补助。   这半年时间里时知的操作,荀延和郑濂自然都看在眼里,两人都明白崔氏要收揽文人大儒的急迫,他们自己何尝不是,崔氏要恢复科举,荀氏和郑氏其实也在筹备。   只不过时知后面的操作他们却有些不明白,把自己家收藏全都开放的确能收揽部分文人的支持,可这对于稳固长久统治却不一定是好事。   那些大儒名士虽然眼热这些书籍,可他们这么容易得到后真会彻底效忠吗?   尽管眼热崔氏这会儿的在文道的“人气”,可荀氏和郑氏都不会学时知这一套,就算他们能舍得那些收藏,但他们治下那些世家肯定会跳脚,不是谁都敢在这个局势未明的时候就放弃世家支持的。   崔氏这一系列操作在天下不断传播自然也引起广泛讨论,在众多世家眼中崔氏这种做法,无疑是对世家最深刻的背叛!   好多不在崔氏治下的世家找人发表大量攻击崔氏和时知的诗文,说崔氏这是“蛊惑人心”,甚至“格物学”开始泼脏水,称此“有违圣贤之道”,是“末学陋识”、“奇淫技巧”。   看到这种情形,郑氏和荀氏自然是高兴的,于是很快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下,攻击的声音就越传越广。   但话传到崔氏治下,情形却和以往不同,这次都不用崔氏自己上阵,因为崔氏政策众多受益的学子和儒生一个个都站出来反驳对方。   开放珍藏本来就是造福世人,除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只要不蠢不瞎都明白的道理,就连那“格物学”教授的也都是惠民的学问,而且它并没有威胁儒学主流地位和利益,甚至从现阶段看它还放低了考试做官的门槛,除了世家不高兴,别人可都高兴的很。   崔氏治下对那些不和谐的声音反击猛烈,尤其是江南反击得最厉害,他们大多数人和世家打口水战多年,最知道怎么挑对方的痛脚来骂。   自从那一批最保守的文人离开后,最近崔氏治下的寒门文人气氛越来越活跃,他们好不容易赶上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再让世家浇灭。   至于崔氏治下那些世家?不好意思,不把崔氏那些收藏弄到手之前他们也不会吱声的,再说了他们敢吱声吗?   论名望、地位或者武力值,崔氏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他们,别看郑氏、荀氏那边叫得欢,你换个境遇试试,说不定比他们还怂。   口水战氛围越来越浓烈,时知看着挺热闹,觉得必须得让大家尽兴啊。   淮郡   今日是淮郡各书院的休沐日,哪怕不是家住本地的学子也可以出门上街,只要在明晚前挂锁之前回去就行。   王十六郎与同窗约好一起去王家看时知送他的生辰礼,几幅珍贵的前朝名画让他爱不释手和同窗说了有大半个月。   几人也没下山后先坐马车进了城,然后路过最繁华的街道时听到众多叫卖声原本只当平常,可其中一个声音还是吸引了车内人的注意力。   “启智月报……时事消息、文章点评……一份报纸只要五文……”这东西让几人都起了好奇。   十六郎掀开车帘对下人吩咐道:“去看看那是什么,买一份回来。”   很快一份“启智月报”就出现在了十六郎面前,他和几个同窗围在一处研究起来,不久几人就入了神,原本要看书画的心思都忘了。   这样的情形不止出现在十六郎他们几个身上,今日上街的文人学子几乎都发生了同样的状况。   “报纸”一共四个板块,分实事、民生、杂谈、科普四块儿。   上面登录的内容,除了各地发生的大事消息、民生杂谈、科普趣闻是报馆人员负责收集,其余时事点评文章都是向和崔氏交好的一些大儒或者退休文官征集的投稿,当然报馆根据字数付了丰厚稿费。   为了做这个报纸,崔氏的造纸坊好几年前就开始研究适合的纸张,书局把活字印刷技术改版几次,终于找到合适的金属材质使用时知配置出的油墨,成功印刷出这种“报纸”。   “报纸”一份儿五文钱,一月出两期,并且长期包年订阅者提供送货□□,同时在崔氏治下各大州府发售。   第一份月报只印了两千份儿在江南各大城市试水,但谁都没想到“报纸”在问世后迅速售罄,负责报馆工作的人有些被吓到,他们还以为怎么也要卖几天呢,   这种新奇的事物,最开始是在各书院学子之间流传,他们年纪轻好奇心也重,平日里喜欢高谈阔论,这“报纸”价格对他们来说不贵,有人在大街上看到售卖就买了份带回书院,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不管书院的先生和同学都争相传阅,因为不够看,甚至还因为争抢出现喧哗吵闹声,最终报纸被先生们“没收”拿去传阅,然后一时间各个书院打发书童小厮出门的人格就外多。   所有人都发现这东西简直就是量身为他们打造的!上面除了有大家关心的最新时事,还刊登了很多见解独到的文章点评。   这“报纸”底下有征文启示,说任何人都可以投稿,只要被报馆采纳,那么下期就会登录你的文章和观点。   最有意思的是,它表示你在上面发表文章用个“笔名”即可,只要被采纳除了有钱拿,它是真给你把文章发往各地大城市供人讨论传阅。   这让平日有师长管束不敢随意说话的年轻学子跃跃欲试,当然了你想借此扬名,愿意透露真实身份人家也照样给你发出来。   其实不止是年轻学子,好多学院老师甚至大儒都同样有些意动。   这一招简直就是骚到大家的痒处,读书人喜欢什么?那就是有说话和扬名的地方,这报纸简直就是所有文人的“福音”!   “启智月报”   看名字就知道是谁弄出来的,虽然崔氏在桐州新开的那个“启智书院”开业不到一年,但大江南北已经没有人不知道其大名。   王钊今年正式退下来后就在宁江书院教书,他此刻手里拿着十六郎带回的报纸出神,从崔氏开放所有珍藏书籍时,很多世家就暗中联络过他,可他一直保持沉默。   如今看着这份报纸,他终于把最后那些疑虑想透了,当年他开玩笑说崔氏是要出个圣贤,如今这一桩桩事出来,似乎印证当年他是一语成谶。   崔时知竟然真的能够舍弃家族利益去开民智,这是何等气魄与见识!   可笑他们这些人还在抱着过去不肯醒。   这份“报纸”一出,别人看得是热闹,王钊却知道这是崔时知送给世家最后的挽联,舆论“话语权”从此再不会掌握在曾经的世家手中。   故梦该醒了。 第116章 一更   《启智月报》的出现可谓是响在文坛上空的一声惊雷,它和曾经的官方《邸报》有很大不同。   以往《邸报》只是刊印天下最大的时事消息,因为印刷成本和交通问题,它只流通于官府的公职人员当中,是为了府衙办公使用,普通读书人和平民百姓并无获得来源。   《启智月报》却不同,它虽然也是当权者负责印刷,可它不仅刊登时事,同时它还允许民众“参与”,刊登民众点评文章这是亘古未有只是。最重要的是它首次流通于下层阶级,只要你花钱就可以买道,甚至不花钱也能蹭旁人买来的看一看。   如今在江南、桐州等地的茶馆、戏楼甚至还有专门给读报的地方,原因无他,这报纸的民生与杂谈板块刊登的都是民间真实发的趣事和连载话本,哪怕不是读书人也喜欢听这些故事,而它的科普专栏则是说一些生活中用得到浅显常识性知识。   这个年代娱乐活动匮乏,很多人不识字可他们仍旧有娱乐的渴望,所以听别人讲解这报纸发行上面的趣闻杂谈就成了很多人闲暇娱乐。   报纸刊登的时事和民间趣事能被大家讨论许久,没到几期大家就已经养成半月更新“听故事”的瘾头了。   报纸刊登的信息除了文人点评,其余文章都是从家主府收集信息中筛选出来再让专人撰写成文发表,报馆运行一切事物暂时都由学员负责,只不过最后审稿内容是崔教授把关。   自从说要退居二线,崔教授突然闲下来还觉得不得劲儿,所以半月审核一次报纸内容就成了他的新工作。   这活儿崔教授干的很轻松,他以前看学生论文可比这个有难度,一份儿报纸才多少内容。   因为第一份月报的受欢迎程度超出崔氏书局的预估,因为他们负责印刷,所以后面南北分局都是安排上万份起印,书局账房算着销量,心里觉得这买卖长久做下去,大概还是能把他们主子前期的成本投入赚回来的。   报纸的事顺利进行后,时知成了它的忠实“读者”,不说别的有些文人点评还挺能给她新思路,看看也不错。   科举的事告一段落,时知就开始安排“义学”筹建的事,她是一直有这个想法,但落实下去却并不容易,除了财力、人力的问题生源其实也是个巨大问题。   “女郎,荀氏那边出事了。”白雀接到线报看到内容后立刻就过来禀报了,这事儿有些大。   时知接过消息信件看了一眼,心里一紧:“荀延长子夭折了?”   原著里他可是成为开国太子后顺利接了班儿的!   哪怕因为有她这个蝴蝶入局如今原剧情已经面目全非,可也不至于人都彻底没了吧!   这可是荀延的嫡长子!   男女主的主角光环呢?都快八岁的孩子这已经快立住,怎么就夭折了?   时知脑海中瞬间闪过很多,她想到多年前那个笑靥如花、活泼开朗的小女郎,心里唏嘘不已。   “盯着荀氏的动向,这件事肯定不简单。”时知总觉得这件事还有大雷没爆。   云州   因着宗孙突然去世,这些日子荀氏府邸一直都是低压氛围,下人们都战战兢兢就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主子们。   荀延满脸疲惫的从军营回来,但他走到内院时却犹豫再三还是没进赵五娘的院子。   此刻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妻子,这一切的苦果是他亲手种下,因果皆是他,所有语言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柳氏身边的人吐口了吗?”荀延回到书房低声问着心腹。   “手段都用上后,能交代的都吐出来了,只不过这件事似乎他们没有知道很多。”他猜测动手的大概也不是柳夫人身边的人   荀延闭了闭眼,他其实很清楚长子的事绝对和柳氏一族脱不开干系,可柳氏所出的次子目前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一切都得有确凿证据,他才能考虑后面的事。   “继续审,柳家那里也继续查。”他是需要柳家给他联络世家支持,可却不能容忍他们对自己的儿子出手。   赵五娘此刻靠在床边出神,她这些日子一直都觉得自己身处梦中,她的阿皓不过就是去骑了一次马,怎么就摔到后再也醒不过来了?   明明出门前还跟个小大人一样训斥妹妹是个爱哭鬼,甚至还一板一眼“教育”她说“慈母多败儿”,让她别太惯着女儿。   “阿娘……”软糯的声音响起,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娃娃爬了起来。   赵五娘把睡迷糊的女儿抱在怀里拍了拍,儿子下葬后她就不能忍受女儿离开自己半步,就怕再一个错眼女儿也不见了。   当初荀延另娶,她被软禁,肚子里的次子也没保住,原本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只会阿皓了,可人终究还是得往前看。   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她与丈夫还是“和好”了,后来女儿皎皎的出生慢慢缓和了他们脆弱的夫妻关系,她以为都在变好,荀延也承诺过不会有人越过他们母子三人。   可当一切全部粉碎,原来不过是她自欺欺人。   “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想起荀延红着眼眶对她的保证,赵五娘脸上泛起一个莫名的笑容,交代啊……   清河   半月后,时知听到云州传来的消息,因雪域国近年来一时挑衅进犯,荀延决定亲自率兵去了雪州抗敌。   “他把荀府交给了谁?”时知心里大约明白了什么。   “听说之前是柳夫人和赵夫人一起管着荀家上下的事物,但最近全都由赵夫人接管了。”   时知冷笑道:“我猜他一定把柳氏所出的儿子送去他爹那里了吧?”   “女郎料事如神。”   时知扯了扯嘴角,她不是料事如神,而是她大概明白荀延的想法。   给赵五娘权力地位,然后把柳氏夫人打落尘埃甚至抢走她的孩子,就觉得这件事算是可以解决了。   荀延这次去雪州大概就是给赵五娘一个态度,柳夫人随她处置。   问题是他长子的悲剧分明就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柳氏与荀氏结盟,当初约定的是柳氏嫡女所出才为继承人,可荀延并没有遵守盟约,想模糊继承权不说,还毁人家族传承,但凡有点心气的人绝对不会任他摆布。   当初既然做了抛弃糟糠之妻的决定,那要不就彻底断了赵五娘儿子的继承权,要不就彻底和柳氏翻脸,反正他又不是没做过。   可他一直态度暧昧,甚至还用嫡庶之争的继承权吊着柳氏一族给他继续卖命。   柳氏就算再落魄,那也是传承几百年的大家族,怎么可能会一直这么被动。   没有人是傻子,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如今看来荀氏内部应该也危机四伏,赵五娘不是个心性软弱之辈,时知相信她只要挺过这丧子之痛一定会有动作。   “去盯着郑氏的动静,我总觉得柳氏敢下这样的一步棋,不会没有考虑过退路。”   没记错的话,郑濂也是柳家女婿,他家可没有继承权的纷争,柳氏女嫁给他后已经生两个儿子了吧?   白雀一下子明白了时知的意思:“您是说……”   “还是盯着吧,荀延这次弄不好是要吃个暗亏。”时知虽然一点也不同情荀渣男,但她也不想郑濂占便宜。   操心完荀延家的破事儿,时知的心思又转到了自己家的正事儿上。   四郎和谢六娘的第一个孩子即将出生,她这个当堂姐的似乎得回趟东武城表示一下,尤其是现在这个环境,所有人都盯着六娘的肚子,她就更得回去一趟让大家安心。   不过回去之前她得把“义学”的事计划落实下去。   这些义学平日只上半天课,收的学生都是想上学却没条件上的孩童或者少年,上课内容也只是简单的识字和算数,哪怕是童生也可以担任教学。   其实“义学”真要组织并不难,难在怎么顺利招到学生,大多数穷苦百姓是没有什么意识要孩子读书识字的,毕竟真正供出一个读书人的费用对他们来说是“天文数字”。   “义学”虽然免费,可很多人觉得让孩子去不过是耽误干活的功夫,所以除了少数有些见识和想法的,大多还是不感兴趣。   时知也不着急,现在她人手不够,招多了孩子也教不过来,等教学人手充足了她总有办法让大家见到识字的好处,到时候那些百姓只会抢着送人过来。   因为教课的老师人手严重不足,同时也为了节省成本,时知这两天想出个办法,给之前她成立的“助学金”申请条件加一条。学子在接受资助的期间,必须要到他们当地新建的“义学”进行授课,每年上最少满六十节。   崔氏的“义学”还处在“试点”阶段,桐州最近郡县乡镇都陆陆续续接到通知,要求也不高,提供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任课先生除了这些申请资助的学子,还有一些是下放基层锻炼的崔氏子弟和学员,另外就是招募的“义工”。 第117章 二更   四郎的长子是腊八节的清晨出生,崔氏为庆祝这个新生命的诞生布施三日,满月酒更是广邀宾客,场面很是隆重。   满月后的小家伙长得很白嫩,因为天冷所以也没抱出来给宾客看,只些亲近的女眷在四郎夫妇住的院子里看了看。   刚出月子的谢六娘有些圆润,眉宇间还可以看出稚嫩,今日不过是强打着样子装老练应付宾客。   时知应酬完前面的宾客才过来,她到时女眷差不多跟着崔静海的妻子王氏去宴客厅了,此刻只剩还不太能出屋的谢六娘在逗孩子玩儿。   见到时知,谢六娘一下子就拘谨的站起来,但她很快又想起自己是“长辈”,然后有尴尬的坐下。   时知笑了笑,客气道:“小婶母好。”   谢六娘怕她这一点时知也很无奈,她明明每次都很和气,但就是会让谢六娘紧张,四郎甚至跟时知说新婚那几天,因为时知的“请安”,谢六娘都会紧张的打嗝。   为了让自己妻子能好过一些,四郎真诚的请求时知以后见了他媳妇儿千万别再行小辈问安礼,人都快吓哭了。   “蓁侄女好。”谢六娘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紧张,可她就是觉得这“大侄女”比自己长辈还吓人。   “你要抱抱阿照吗?”谢六娘还记得自己是主人不能冷场,所以开始没话找话。   时知却没接过孩子,她刚才和族人应酬沾了一身酒气,“我身上味道大,别熏着阿照。”   看着这个小兔子一般的女孩儿,时知其实心里有些发软,崔静海夫妇选这样一个儿媳妇就是怕她以后难做,可这也太软了。   “我今天过来是想和小婶母说说话。”时知尽量把声音放柔,她已经好久没这么耐心的说过话了。   等时知离开,谢六娘看着儿子的睡颜有些愣神,她知道自己性子其实有些面,在家时就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可崔氏竟然就挑了她当儿媳,爹娘都说她是“傻人有傻福”。   刚才蓁侄女的话每个字她都听懂了,但连在一起却不明白,阿照不是要过继给大兄吗?为什么蓁侄女又跟她说当宗子的母亲得刚强些,那她以后是能自己抚养阿照吗?   这件事她一直不敢想,虽然很早就知道这孩子出生后很有可能不属于自己,但这是成婚前就说好的所以她一开始没觉得很难过,可这孩子十月怀胎生下,自己又养了一段时间,她就不敢想这件事了。   刚才时知过来,她那么紧张其实也是潜意识里觉得儿子要离开自己了,可时知却跟她说,要她放宽心好好修养,府上的事让她也要学着打理,并且说她得刚强些,不然家里很难同意她亲自抚养阿照。   原来她是可以自己抚养阿照的吗?   时知表示当然可以,阿照大一些她可以亲自教养,但她不想剥夺阿照幼年时与亲生父母的相处,这种感情是别人不能替代的。   谢六娘性子虽然软和胆小些,但她为人跟四郎一样温和宽厚,阿照有这样的父母亲自抚养,童年应该会幸福。   无论能否成为她的继承人,阿照以后的人生都很难享受平静,给他一个完整幸福的幼年,是时知唯一能为这个一出生就被命运裹挟的孩子做的事。   崔静海的宅子和家主府是紧挨着,时知走几步路就能回府,看着阿照她不由自主就想起前世一些事,如今回想仿佛隔着一个世纪那么远……   还未出正月,西南传来战报,雪域国增兵十万与荀氏正式开启大战,这小二十年雪域国一直在雪州边境挑衅,但像这样正式大规模开战却是第一次。   “宁州也有一小部分和雪域国接壤,那边有动静吗?”时知看着地图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测。   “回女郎,宁州边境并无大的动静,倒是巴哈国这两个月一直没停下滋扰嘉州和靖州。”   西边儿雪域国的进犯其实算不上大问题,有荀延在他们翻不起大的风浪,可北边儿却不好说,巴哈这几年国力强胜、内政稳定,他们的皇帝可一直都没放弃过南征的计划。   时知沉吟半天,她最终还是决定以防万一:“调结五万人马和一百门火炮去冀州,一旦郑氏有动作,就让人开始攻打晋州。”   但愿是她多心,可她实在不太相信郑濂的人品,荀氏这会儿主力去抵抗外敌,这可是个下黑手的好时机,时知虽然也膈应荀延,但她并不想让郑濂白占这样的便宜。   她虽然不会救援荀氏,可抄郑濂后方还是能做的很开心,有便宜不占是笨蛋!反正她早就想对晋州下手,之前担心她和郑濂打起来被荀延渔翁得利才迟迟没动手,现在风水轮流转主动权到她手里了。   时年二月初六,云州荀氏发生内乱,荀家二房伙同外敌企图夺权政变,宗妇赵氏临危不乱,用荀延留下的虎符召集云州部将成功诛杀作乱之人,并且迅速控制住云州,为正在前线厮杀抗敌的荀氏大军稳定后方。   二月初八郑氏在平州、甘州等地集结十万兵马攻打蜀州,正式与荀氏开战,荀氏的三万驻军拼死抵抗,然终是不敌对方人多势众,最后退到金沙天堑与郑氏陷入胶着战。   时知看着战报,她就知道郑濂不会放弃这么个好机会,其实要不是荀氏此次是为守边关才造成兵力不足,她都想趁机下手了,可到底还是要脸啊。   “既然郑氏敢把主力拿到蜀州,那大概是没瞧上咱们,这样看来不去晋州找找存在感都不行啊。”时知想不明白郑濂哪来的自信她会看着他趁火打劫啥都不做。   还是他觉得她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对荀氏下手?   白雀听到时知这样说就知道她是想亲自去带人攻打晋州,这几年女郎一直在为这件事准备。   “女郎若是要去晋州,请允许属下随行。”上司要去打架,他拦不住那就只能去护驾跟着一起打了。   “没问题。”时知现在就差撸袖子了,这场仗在她心里预演过无数次,只要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把晋州拿到手。   五万大军前者日子已经开拔去冀州准备,火炮也在已经上路,时知在桐州把后勤补给的事安排清楚,也带着物资上路了。   这场仗其实也不急,郑濂跟荀氏这场仗打得胶着,总还要再部署,她可以等着郑濂把更多成本投入和荀氏的大战,然后再动手,这样她能更节省成本。   蜀州   郑濂此刻也接到线报,崔氏正在集结兵马和粮草到冀州,一看就知道是冲着晋州去的,所以说崔时知这个女人就真是来克他的。   以现在的局势,明明和他一起吞掉荀氏更容易,可她宁可放弃大好的机会,就为给他找不痛快是吧?   只可惜他早就做了万全准备,崔氏这次自己犯傻不肯占荀氏便宜,那就只能看着他自己吞掉荀氏地盘儿了。   看完线报,郑濂神色没太有什么变化,崔氏这些动作早就在他预料中并不意外,反而是蜀州比他预估的还要难打,荀延果真不能小觑。   “传令三军,全力进攻,务必在明日之前渡过金沙!五日之内必须拿下蜀州!”   时知到了晋州后就和崔氏部将开始讨论战略,因为这次火炮当主力之一,所以时知要大量计算数据,还要和其他兵种配合默契,尽量减少伤亡,这其实很有挑战性。   根据探子传回的信息,晋州此时只有四万多人驻守,如今郑氏主力精力都在蜀州,一个没有增援的晋州,崔氏要成功攻打下来几乎不是难事。   可越计算时知就越觉得不对劲,这完全不像郑濂会做的事,他怎么可能为了攻打荀氏就放弃自己大后方,晋州一旦失守,那么甘州和秦州可就直接暴露在崔氏眼皮底下,尤其是秦州,那可是郑氏老巢!   “去把蕲州和甘州再探查一下,看郑氏有暗中没有留下什么后手。”时知决定谨慎一点,当然她觉得郑濂也有可能在跟她唱“空城计”。   老话说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对付郑濂这样的人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在探子再三确认无误,郑氏的确把大部分力量集结到蜀州后,时知也不打算再拖延下去,如今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明日起派人前往晋州开路。”这几年晋州和冀州接壤地带都被郑氏把路挖烂了,要想顺利把火炮运到前线,这路且得好好修整。   二月二十六,崔氏大军正式进攻晋州,虽然遭到郑氏反抗,但因为有火炮压阵一路势如破竹,半月就拿下晋州六个郡,   而此时郑氏驻军接到命令,全线退守到晋州西线,以平符关天堑为屏障与崔氏对峙,此关易守难攻,且沟壑纵深,外加郑氏提前挖的壕沟与陷阱,严重增加了崔氏火炮运输难度增加。   在运输火炮的战车无数次被陷阱和壕沟挡住去路时,时知终于怒了,她下令火速调派一支兵马去征集木牌和门板铺路,这次不打死这些“挖坑怪”,她就不叫崔时知! 第118章 一更   蜀州金沙这场仗已经打了五天,荀氏驻军在对方的猛烈攻击下已经呈现溃败之态,他们的求援信送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复,若不是有这道天堑挡着,此刻蜀州只怕就要真落入郑氏手中。   荀延带走十万王牌大军去最西边的雪州抗敌,这导致其他州驻军人数也不宽裕,等后方调集足够兵马前来救援,只怕他们这点人就守不住了。   云州   赵五娘此刻正在和荀氏部将开会,荀氏二房动乱虽然被迅速镇压,可还有个消息被她封锁了,荀家家主其实已经中毒昏迷,如今不过是掉着一口气。   原本荀氏的军政大事都是荀氏父子共同负责,荀延负责开疆扩土,荀家家主负责稳定后方,可这一次谁都没想到他竟然在自己亲弟弟这里阴沟翻船。   荀家家主一昏迷,荀家二房立马就想对大房动手,要不是荀延留下的人机灵提前看出不对劲去通知赵五娘,只怕如今云州真就换了主子。   可大本营云州动乱平定后危机并没有解除,拿下二房的事不是荀家家主主持而是荀家宗妇号令,这已经引起很多人的揣测。   “把一万云州驻军和两万允州驻军先调去蜀州火速增援前线。”赵五娘知道蜀州要是再不救援那么云州、允州也会陷入危险。   荀氏部将却有些犹豫:“若是看出云州兵马不足,西海国很容易趁火打劫,还有允州就只有三万人马,调两万去蜀州,郑氏若再派兵攻打允州,那又该如何是好?”   赵五娘不懂军事,但她却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此刻犹犹豫豫,那么一旦蜀州失守,允州也必将不保,她现在只能尽力拖延蜀州的战局。   现在她手中拿着虎符,荀延留下的人接到命令要她号令,所以还能压着荀氏这些部将不得不听她的,可等蜀州真失守,荀延又不能及时赶回来主持大局,那云州到底还是不是她能说了算就不好说。   赵五娘最后还是拍了板儿坚持道:“先把救兵派过去支援,同时下令春州、越州、榆州各调五千人到云州和允州补防。”   其实留下驻守的军队,兵力最多的地方是闵州和湘州,然而那里却不敢动,这两州与江南和湖州接壤,若是崔氏进攻,这两地必须有兵力能顶住。   好在目前来看,崔氏更在意的是郑氏,这两个地方暂时还算安全,不然荀氏将腹背受敌。   等众人散去,赵五娘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她已经好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过,此刻情况危急,她甚至连丧子之痛都没时间去伤怀。   “女君,小郎君还在哭闹要找柳夫人。”负责盯着前院的赵五娘心腹过来汇报情况,荀家家主出事后,荀延这个小儿子就被荀延部分的心腹保护了起来,终究还是担心赵五娘不能放过这个孩子。   荀延当初把小儿子交给父亲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料到他父亲突然命在旦夕,荀氏家主府此刻全都是赵五娘说了算,这时候她若是铁了心要一个小孩子的命简直不要太容易。   赵五娘没什么反应:“只要不死,就不要拿这种事烦我。”   柳氏已经被她派人看管起来,她们之间早就不是争风吃醋那些事了,柳家一族手上沾满她儿子的血,她自然不会放过,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云州动乱,隐约有柳氏一族的影子,郑氏攻打蜀州时机太过巧合,但她不会亲自对柳氏动手,荀延既然这么自信能掌控一切,那这些人酿出的苦酒自然要留给他自己品尝。   说实话要不是她还有女儿和家人要守护,荀延的大业被毁掉她根本不在意,然而人活着不可能只为自己痛快一时,她的女儿还不能没有父亲护持,她的兄长和外祖一家也都被绑在荀氏这条船上,她还没有能力靠自己守护家人。   所以云州现在不能有事,荀氏也不能现在出事。   晋州   崔氏征集了大量门板、木牌给运输车辆开路,终于把火炮顺利运送到了前线,在炮弹的猛攻下,郑氏的军队只能龟缩在平符关不敢对阵,但照这个火力输出,估摸着没几天平符关的城墙就能被轰平。   时知一直坚守在前线计算炮弹输出频率,虽然如今火炮和炮弹充足了,可也不能浪费,过日子需要精打细算。   “女郎,并州来人了。”白雀神色有些凝重。   时知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们来干嘛?”   总不至于也想分晋州一杯羹吧?时知有些惊讶,这次大战崔氏已经是处于上风,慕容氏就算想掺合也应该要在一开始来,这会儿派人过来……   “嘉州边关出事了?”时知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边关的确出大事了,不过不是嘉州边关而是靖州,自从年前巴哈大军压境,慕容氏就在嘉州和巴哈死扛,可谁也没有想到,巴哈竟然是在打迷惑战。   它攻打嘉州时只不过放了一半主力,另一半大军分散成小股部队西去潜藏,十日前巴哈九万大军和酉里十万大军突袭靖州,靖州抵抗不住,已经失守掉第一道防线!   靖州边军一边退到靖州中部与敌人周旋,一边飞快去求援,靖州南边就是并州,慕容氏已经决定放弃并州,所有并州驻军前往靖州支援。   “我们将军派我们跟您带句话,并州您要是愿意接手,那就赶紧派人过去,并州如今只剩三千人驻守,过几日这些人只怕也得去靖州支援。”慕容氏的人送完话就要离开,他们还得赶回去复命。   时知却不放人:“把话给我说清楚再走,靖州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西关军没去支援吗?”   靖州若是真这么危急,那西关军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他们一向都是同气连枝的。   “七日前,舍贡突然大举进攻陇州、朔州,听说西关军只抽出一万人去增援靖州,他们如今已经是自顾不暇。”   其实慕容氏也已经自顾不暇,燕州的驻军前些日子全都调去嘉州前线,但崔氏驻军一直都没越过他们的分割线。   如今靖州生变,并州慕容氏也没办法守住,他们将军才决定把并州送给崔氏,算是还前些日子不犯燕州北部还帮着□□的人情,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这次他们都守不住死在前线,那就只能祈祷崔氏能顶上去抵御外敌。   时知听到舍贡竟然突然又大规模进攻,靖州竟然马上就要失守,她气愤的看向白雀:“去西北的暗部是都死了吗!”   已经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竟然才接到消息!   白雀脸色铁青,请罪道:“西北的消息已经断了三日,原本以为是晋州交通不便才晚了,这些日子咱们主要精力都在郑氏那边,前些天西北传回来的都表示一切如常,这几日就疏忽了,也可能是早就出了岔子,女郎息怒,属下这就去查清楚缘由再来向您请罪。”   时知努力平复自己心中的火气,她深呼一口气:“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你现在马上让青狐带人去把西北的暗探线查清楚,看看是出了叛徒还是咱们的消息线被人截住。”   雪域国、巴哈、酉里、舍贡……这几个宿敌仿佛是商量好的一般,前后脚夹攻边防线!时机掌握的分毫不差,这会是巧合吗?   “郑濂这个混蛋!”   所有的关节都对上,时知总算是明白郑濂敢恃无恐的全力攻打蜀州,他的倚仗是什么了。   从荀氏长子出事到雪域国突然大举进攻,然后巴哈、酉里、舍贡依次进攻北部防线,这一桩桩事串联起来,时知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时知原本以为郑濂的局是趁荀延不在,鼓动柳氏去给荀氏后方添火,让荀氏自乱阵脚,然后趁机夺下荀氏的西南部分地区。   可如今想来,或许从柳氏一族对荀延的长子下手开始,棋局就已经开始了。   原本雪州边境的袭扰并不严重,荀延是为了平衡局势才离开云州,可他一到雪州后雪域国却一反常态大举进攻,荀延这才调动兵马跟雪域交战。   因果关系一开始就错了,不是因为雪域国进犯雪州郑氏才有机会攻打蜀州,而是郑氏早就计划攻打蜀州,所以雪域国才敢在荀延去雪州后全力进攻!   如果云州动乱没有快速平息,荀延就没有稳定的后方支持,与雪域国的对战很有可能拉长得更久,而等郑氏顺利拿下蜀州和允州,再和雪域国内外夹击,荀延的大军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到时候西南与东南尽归郑氏,而雪域国其实不用付出太大代价就能拿到他们垂涎已久的雪州。   当然也有可能郑濂的计划里,雪域国只不过是炮火,荀延的战斗力他很清楚,雪域国却不一定十分清楚,仗打到最后很有可能就是双方同归于尽,郑氏在后面渔翁得利。   这件事里唯一的变数就是赵五娘,她在荀氏出现内乱时迅速压住了局势,暂时稳定了后方,让荀氏目前还没有陷入绝境,可她到底没有正式掌权也不会带兵,一旦蜀州不保荀氏部下能不能再听她的都两说。   所以云州之后还乱不乱,单看蜀州和允州能不能保住,以郑濂的能力,若是荀氏驻军一直没有强大的支援,那他拿下这两州不过是迟早的事。   赵五娘没有能力去带兵对抗郑濂,她只能尽力压服住局势,最乐观的局面就是拖到荀延能脱身回来,依现在的战局来看其实很悬。   郑濂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大后方崔氏这个宿敌,他很清楚一旦他对荀氏动手,崔氏不是跟他一起对荀氏趁火打劫就是对他下手。   这两种情况他大概都预算过,那么这种时候什么事才能拖住崔氏呢?   依样画葫芦,北边的边防就是突破口,只要北方边防线出了问题,崔氏就会立马被动! 第119章 二更   巴哈、酉里、舍贡突然跟商量好一样依次进攻北部边防,这几方能这么默契,一定是有人给他们筹谋过什么。   别人不知道北线内情,但像时知、郑濂这样掌握大量暗探的人却很清楚,这两年北线最薄弱的一环是在林氏守的靖州。   平日里靖州主要对战的是实力相对薄弱的酉里,所以靖州有大战,即便有慕容氏和西关军支援它都很方便,所以靖州这些年很少有告急的时刻。   反而是西关军和嘉州对面敌人实力过于强大经常告急,人手不足时就需要靖州去救援,所以很多人下意识就以为靖州的林家军整体实力不弱于慕容氏。   但其实这是个错觉,慕容氏这些年有燕州和并州的补给,又有崔氏物资帮扶,它后期已经扩增了不少,可林家军从始至终只守着靖州,这些年补来补去还是只有七万人马。   在北境当地,林家军的有个外号叫“火兵丁”,因为靖州防线压力最小,所以它常年不是在增援西关军的路上,就是在救援嘉州的前线。   前几个月嘉州战事吃紧,靖州林氏派去两万人支援,所以巴哈和酉里大军突袭时它那里只有五万人能迎敌!   青云关是靖州北边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大的一道天堑,如今却被攻破,时知都不用再派人去打探也能猜到……打到现在林家军只怕没有几个人了,能让慕容氏直接扔掉并州去救援那必然已经到了最危机的时刻。   郑濂做这件事不是真的要把北线卖给敌国,而是他很清楚一件事,靖州一旦失守,酉里和巴哈的铁骑南下就会如入无人之境,能克制这铁骑的只有崔氏的火炮!   时知若不想看着北方几州被铁骑□□、民不聊生,那就只能放弃攻打郑氏去增援。   当然这件事有一个前提,时知不能提前知道北线的危机,不然她提前送去火炮那么一切计划就很难进行。   只有林氏溃败、靖州告急才能进行后面的局,所以晋州之战就是吸引时知入局的彀。   引崔氏大部分主力和火炮到晋州,开战后阻断几天西北边儿的消息,时知和手下人大部分注意力陷入晋州之战,消息阻断几天时不会被轻易察觉出不对,等崔氏这边察觉不对时,一切已成定局!   这次交手能同时消耗掉崔氏与酉里、巴哈的战斗力,等郑氏拿下荀氏,崔氏抵抗外敌元气大伤,而北境危机解除,一举数得。   最可恶的是,哪怕时知现在看出他所有算计,也不得不按照他的计划走!   时知咬牙恨声道:“马上集结大军撤离晋州,火速增援靖州!”   慕容氏在并州那点人去靖州不过就是去送人头,失去城防和天堑的优势,边境军在平原里对战巴哈的铁骑硬碰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更何况对方的人数是他们的好几倍。   崔氏部将听到这话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女郎,咱们马上就要拿下平符关了,甚至再等几日,整个晋州也能拿下,这可是最好的一次时机!您在想想,咱们只要几天就好!”   时知闭了闭眼,沉声道:“再晚几天,恐怕连并州也要被屠戮了!不能耽误时间,马上把所有火炮装上战车,运往并州与靖州!”   “女郎!”   “不许再啰嗦,否则贻误战机,军法处置!”   时知冷下脸,她不再听众人的劝告,继续下达命令:“原冀州驻军撤回冀州继续防守,派人去往燕州、桐州传令,在燕州一半的驻军和火炮也即可前往靖州增援,桐州为晋州之战准备的物资全部运往并州北线随时待命。”   “记住,不管用什么办法,四日内必须把消息送到!”   时知看向慕容氏的人,郑重道:“你们几个骑崔氏的快马回去,告诉你们将军,让他们和林家军无论如何也要再抗五天,五天之后我一定会带援兵赶到靖州!”   慕容氏送信的人有些懵,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崔女郎,您说真的?您现在不打晋州了,而是去救援靖州?”   “别再废话,从这里赶到并州将军府不眠不休也要两天,崔氏在晋州送信的消息线大概出了问题,你们回并州将军府用自己的鹰隼去靖州送信,多带几匹马现在就出发!”   时知把话讲完就让亲兵带慕容氏的人去领马匹,崔氏大军集结已经号吹起,她现在每一分钟都很宝贵。   “运火炮还有炮弹的战车全部换脚力最快的战马,这次咱们用不上多少骑兵,让一半骑兵留在冀州待命。”   待所有部队撤出阵线,时知也骑上马与大部队一起往北前进,她此刻完全不担心郑氏还会出什么幺蛾子,郑濂只要没疯了就不会阻止她去北线抗敌。   “从江南调集三万人马到并州和燕州补防,荀氏如今自顾不暇,江南用不上那么多人防守。”   哪怕在路上时知的脑子也没闲着,她一边下令加速赶路,一边下命令。   “拿我的信物去云州送信,就说崔氏愿意与荀氏结盟,我们两家可以公开表明态度,绝对不会在彼此对抗外敌期间举兵内斗,让他们尽管放心调集东南部驻军去守卫蜀州和允州。”   听到最后这一条命令,白雀有些犹豫:“女郎,荀氏此刻只怕连能拍板的人都没有。”   时知却不这么看:“不用担心,他家此刻还有能看清局势的人,只要咱们撤军北上,那个人就一定会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赵五娘的智商还是在线的,只要她不把智商浪费在内宅的争斗,退出那一亩三分地,她很快就能想清楚这件事的脉络,不管为公为私她都会愿意冒这个险与崔氏结盟,更何况她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靖州   慕容氏的援军从并州赶到靖州最后一条防线卞阳城时,战况正是最惨烈的时候,别说林家军五万人在青云关就只打得剩六千人,就连西关军那一万多援军,只不过早他们几天来而今也只剩两千人了。   好在慕容氏带来的两万人马,让摇摇欲坠的卞阳城最终又续上了一口气,但他们都不知道这口气还能顶住几次对面敌军发动的进攻。   站在城墙上看着不远处的敌军,慕容舒心里无比沉重,他很清楚再这样打下去,靖州最后一道线也要守不住了。   虽然他们这些人早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可一旦他们全部战死,之前撤退到卞阳后方的百姓就只能像靖州北边的遭遇一样。   他从小就生活在边境,对那些畜生会做的事最清楚不过,这也是林家军的主帅林舟和林氏男丁全部战死在青云关的原因,他们所有人都清楚,自己要是退了身后的百姓会遭遇什么。   天边的暮色苍茫,卷云似乎也带着残血,慕容舒知道很快就又要有一场血战了。   前几日他赶来靖州前让人去晋州报信,说是送并州给崔氏,其实更多的是求援,如今有能力解决这个绝境的只有崔氏。   可他明白,这时候是崔氏逐鹿中原拿到主动权最佳的时机,所以他没有把握劝崔氏会放弃这个机会。   崔氏消息灵通,但北方战事爆发后崔氏仍旧继续攻打晋州并没有别的动作,慕容舒大概就知道崔氏的选择了。   崔氏志在天下,这也无可厚非,其实他也希望这天下能早日平定。   边关苦,关内的百姓也苦,早日结束这场内乱,才能有真正稳定边关的一天,所以他最终只是让人带信把并州托付给崔氏。   他希望崔氏哪怕不来靖州救援,也能去守住并州,只要并州不继续失守,北方其他州暂时就不会有危险。   等到西关军或者他爹和兄弟们在嘉州腾出手,靖州的敌人就还能打出去,只不过……靖州的百姓是注定要在这场屠戮中血流成河了。   慕容氏部将快步爬上城楼,把最新的军情上报:“将军,斥候回报,敌军似乎又开始集结人马准备新一轮攻城部署。”   慕容舒下了城楼立刻就回到主帅营帐,现在靖州群龙无首,只好由他暂时担任主帅之职,统一调度人马抗敌。   “把林家的两个孩子送去桐州,就说我慕容氏一族的恳求,求崔家女郎看在往日交情上能照看林氏遗孤长大成人。”   这两个孩子是林氏部将拼死抱着逃到卞阳的,林氏其他人除了战死的男丁,女眷也全都在青云关城破之时自尽殉城。   如今卞阳城也唯有血战到底,他得做好最坏的打算,给林氏留一丝血脉,相信以崔女郎往日的人品和行事,这个请求她会答应的。   慕容舒看着布防沙盘道:“按照咱们之前部署的安排下去,传令三军誓死不退,我们得为后方百姓争取更多的撤退时间,最起码也得等他们撤去并州……并州那边还没送来崔氏的回复吗?”   部将摇头:“还没有,送信的人从晋州赶回并州也要两三天,再等咱们留在并州的鹰隼把信送来,最快也得明后天。”   崔氏可一定要答应下来啊。   这是他们此刻坚守在此处唯一的指望,卞阳给后方争取撤退的时间,但撤到并州,崔氏若是不能及时布防,那此刻他们做的将毫无意义。   “将军,若是崔氏抽不出太多人手及时去接管并州,那怎么办?”部将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底的问题。   是啊,崔氏若是决定打完晋州再去派人接手并州,那撤到并州的百姓还能指望谁?   慕容舒长吐一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咱们必须要坚持得更久一些。” 第120章 一更   在北境多年的武将世家都有一门绝技——训练鹰隼传信,这是西关军第六代统帅留下的法子,常年驻守边境为了最快传送情报边军是想尽了办法,训练鹰隼就是其中之一。   但成功驯养一只能送信的鹰隼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巨大,所以北境四州能用上这鹰隼送信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慕容舒的几只鹰隼一直有专人照看,长久的训练让它们只要在北境都能按照自己常飞的路线准确无误把信息送到。   自从到了卞阳城,负责照看鹰隼的士兵就天天仰着脖子看上空有没有动静,他们的鹰隼到目的地后会在半空盘旋鸣叫,等听到养鹰人独有的吹哨声才会降落。   听着不远处的厮杀声,老兵王虎活动了下自己仰酸的脖子,对旁边的徒弟徐三郎道:“又开始攻城了,你在这里继续等,我去看看情况。”   “师傅,那你还回来吗?”徐三郎入伍两年升亲兵半年,之前都在并州驻守,这是他人生遇到的第一场大战,也可能是最后一场,心里说不怕是假的。   王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拍了拍徐三郎的脑袋:“傻小子,你可得记好这哨子的吹法,咱们这场仗就看你这哨子能不能吹响了。”   徐三郎握紧了哨子,他忍着哭声:“师傅,你放心,我肯定把鹰带下来。”   王虎闻言咧着嘴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抄起自己的大刀离开了院子……   整个卞阳城街道都空荡荡的,除了御敌的将士和部分从北部撤下却主动留下帮忙往城墙运送物资的义士,其余百姓都在几天前陆续往南撤离。   所有人只知道卞阳城终究要城破,但没有人会后退,他们现在留下就是拖延时间,给撤离的人多争取一点生机。   慕容舒已经下令不再开门迎敌,双方实力相差太大,退守在城墙上才能争取更多时间,这城墙就是他们所有人最后的阵地。   “将军,敌人主力集结在一边进攻,甚至已经有零星敌人爬上了城墙的,刘将军他们快撑不住了……”   卞阳城之所以能成为关隘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地处绵延千里的沟壑、峭壁之间,骑兵若想过南下就必须过卞阳。   卞阳建城以来,就只有南北大门,东西两侧是延绵几里与天然峭壁衔接的城墙。   “立刻让后方那三百义士去增援西面,把最后一批火油和□□全部送去那里,告诉刘将军他们,一定要守住,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破城!”慕容舒一直守在北门,他此刻无法脱身去增援,北门的战况同样激烈。   看着如潮海一般不知疲惫不断进攻的敌人,慕容舒心沉到最底,他有预感卞阳或者就要在今明之间失守了。   不断的厮杀中越来越多人倒下,慕容舒哑着嗓子喊道:“兄弟们,绝对不能泄气,咱们身后可都是自己的骨肉亲长,他们还需要时间。”   “我们誓死不退!”   无数撕喊声回响在卞阳城墙,从城外射来的箭雨和石块纷纷落下,众人一边躲闪,一边朝城外也射去箭矢与石块。   可是卞阳城的军用储备已经严重不足,刚才最后一批物资也运去西城墙,北门与东面城墙的御敌物资已经见底。   看着攻城距离越来越近的敌人,慕容舒下令:“拿起武器,一会儿准备近战!”   就算是死,也得留下最多的敌人,他们最后一仗就是白刃肉搏!   徐三郎在看到空中那黑点渐渐变大,熟悉的鸣叫声传过来时,他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握着哨子的手都有些打颤,但他吹响的节奏却没乱,所有人的命运都在这几个哨声中……他不敢乱。   鹰隼顺利落下,哆哆嗦嗦拿到信件,徐三郎拼命往北城门跑去,师傅说过,只要他们的鹰隼能传信来,撤退到并州的百姓就能多几分希望,他必须尽快去告诉将军,他们现在的坚持是有用的!   敌军越来越靠近,北城这边除了石头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阻拦,甚至已经能清晰的看到他们的主将在指挥人手架登云梯冲锋。   “所有人听令,准备好火把,等敌人靠近城墙就把最后一批热油扔下,石头等他们被火烧过再扔。”   至于后面再怎么做,慕容舒没有说,所有人都清楚,那就是举刀迎敌、肉搏拼杀的最后时刻。   “将军……将军……来信了……”徐三郎用尽全力从南门跑到北门,登上城楼时气都喘不匀了。   他是慕容舒身边负责的鹰隼通信亲兵,众人自然不会拦他靠近慕容舒,甚至听到他的话后主动掩护他越过箭雨爬上城墙。   慕容舒听到信来了后,立刻就奔过去接过密封的信筒,等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他整个人都顿住了,拉住身边一个的副将道:“你给老子看看,这上面是不是说崔氏要来救援靖州,老子没眼花对吧?”   副将接过信看了一眼,激动的道:“将军,您没看没错,卞阳有救了!靖州也有救了!”   慕容舒把信夺过来,用手抹了一把脸,缓了缓情绪,然后迅速做出决断:“去把老子压箱底的那几颗宝贝拿来!”   他的几个最信任的亲兵听了后有些诧异,这五颗雷火是他们将军当初悄悄留下看着“过瘾”的,崔氏送的几车炮弹早就在嘉州用光了,这五颗炮弹一直留在并州。   这次拿来靖州除了他们几个谁都不知道,慕容舒吩咐过这五颗宝贝要用在城破之后,他们找机会点燃跟进城的敌军主帅将领们同归于尽。   “将军……”亲兵被吓到,他们将军怎么把最大的计划给说秃噜嘴了?   “快去!”慕容舒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他知道手下想说啥,可这不是计划有变嘛!   “是!”   趁亲兵去取炮弹的时候,慕容舒又仔细看了一眼信件,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突然问了一句:“咱们军粮里还有面吗?”   面?这紧要关头找面干嘛?难不成将军是要临死前给大家吃顿好的?   别人听不明白,刚看过信件的副将却知道慕容舒的意思,他抱拳道:“末将这就去带人找面!”   慕容舒听着越来越近的冲锋声,他肃声道:“速去速回!”   副将带着几个离开城墙迅速跑去后营的灶上找他们需要的东西,今天锅灶的炊兵也上去迎敌了,后方全部空荡荡的。   城墙上的防御战斗仍在继续,亲兵把五颗炮弹抱上来时,慕容舒亲自接过去,对着操控投石车的兵士到:“对准敌方主将那个方向,点燃就扔!”   “轰!”   一声巨响,在敌军阵中炸开,今天负责北门冲锋的是巴哈的主力,这惊天动地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吓住了。   “是雷火!”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他们当中有人是认识这鬼东西的。   前几年跟嘉州交战,慕容氏就用这个鬼东西“劈”过他们几位大将,那几场大战巴哈死伤惨重,所以这两年巴哈一直都没敢有大动作,他们实在是扛不住这惊天动地的鬼东西。   这鬼玩意杀伤力惊人不说,它还会闹出巨大的动静,战马一遇到这个就会受惊失控,巴哈出良马、国人善骑射,所以他们向来是以骑兵为主力,可一遇到这玩意,向来自傲的铁骑就全都得趴下。   被炮弹震下马背的巴哈主将,忍着眩晕爬起来迅速下令:“别乱!对方应该没有几个雷火,不然他们早用了!这应该是最后的花招,胜利就在眼前,都给我冲!”   巴哈早就得到线报,慕容氏用的那种雷火,是一直很珍贵的武器,是南人中一个崔姓势力弄出来的,整个北线只有慕容氏有他家这东西,但这次大战后嘉州早就用光那鬼玩意了。   众人听了将领的话心里有了底,克服住惧怕,冲锋声再次响起:“杀……”   “轰!轰!”   又两声巨响落下,这次还是落在带领冲锋的巴哈主将方位,炮弹落下的几米范围内连土带着血肉一起炸开了花。   “将军!”看着头部挂彩陷入昏迷的将军,他的亲兵部下都不由开始慌了,   “停止进攻!”   副将最终咬牙下了命令,之前他们吃过一次这样的亏,那次攻城,慕容氏假装不敌把他们放近,然后就往他们大将的方向扔雷火。   这次他们虽然有准确的情报,可那些南人向来狡猾,没弄清楚状况时他们不能轻举妄动,再说现在不停止也不行,打前阵的骑兵已经乱起来,战马受惊在战场四处乱窜把大军的阵型都冲散了,他们需要先把局面控制住,然后再进攻。   看着暂停进攻的敌军,城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还好吓唬住了。   慕容舒看着不远处的敌军,他知道这只能管一会儿用,彼此此次打交道这么久,巴哈的主帅库里不会被这几个炮弹就吓唬住,等他弄清楚刚才的情形,卞阳只会迎来更猛烈的进攻。   库里听到动静后的确是愣住一会儿,他很熟悉这动静是什么,但情报不是说慕容氏这雷火早就用完了吗?   等听到对方只扔出三个雷火,而且雷火扔出前对方箭雨和石块都跟不上后,库里心里就知道是问的回事了。   “换下骑兵,重新排兵布阵,全部用步兵和甲兵冲阵,慕容舒那小子已经黔驴技穷!”库里看出卞阳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这场仗今天应该就可以结束了。   只要靖州这最后一道关隘被打开,那么他们的铁骑南下将会如入无人之境!   陛下说得对,南人不断内斗,这对他们巴哈来说是天赐良机,只要这一战顺利,那么他们甚至可以像几百年前的先祖一样入主中原,让巴哈的铁骑踏遍南人每一寸土地! 第121章 二合一   面粉是稀罕东西,军营中除了上位将军有份额偶尔能吃到,大多时候是见不到的,副将带人翻遍锅灶营也没找到一点面粉。   “昨日将军下令备战军粮,灶兵应该是把所有能做的粮食都做成干粮备战了。”找了一小会儿,副将就决定不在这里找了。   “两人一队,分头去城内的粮铺、点心铺还有酒楼,那些大户家也去看看,卞阳撤离得急,总有带不走的粉或者面留下!但凡找到粉和面的直接送去城楼。”   “是!”   “把这些放佐料的瓦罐倒空先送去城楼,然后你们不管找到找不到面粉,一个时辰内要把见到的这种巴掌大的瓦罐找出一些,让小队其中一人送到将军那里!”   “是!”   虽然不知道将军们要做什么,但想来是要救命的,所有人都迅速分头行动起来。   敌军停止进攻半个时辰后,又开始了新一轮进攻,慕容舒这边却换了布置。   他刚才把全军中射箭最厉害的弓箭手全都调集起来,分派成三队派往东西城墙和北门。   “一会儿等他们靠近,所有人就按照刚才部署的行动。”   慕容舒自己也拿着他的大弓进入了准备,别看他此刻表现的胸有成竹,可心里其实没底,这法子他是从来就没听过也没用过,但此刻也没别的办法了。   说真的接到这个传信后,他整个人紧绷的神经都放松起来,崔氏只要愿意支援靖州,哪怕他们这些人等不到救援,靖州和并州也将无碍,那么这一战就是轻装上阵,打死一个不亏两个赚到的买卖。   装好粉末的瓦罐用麻布和细绳封口,看到靠近的敌人,投石车迅速把瓦罐投向远处上空。   “射!”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支飞箭射向空中的瓦罐,同时还有投石车扔出的巨型火把。   “轰!”一声巨响在敌军阵型上方炸起,这动静竟然比雷火爆炸的效果还要剧烈,站在卞阳城城墙的人都被热浪给震得趴在了地上。   “咳咳咳……”慕容舒在爆炸过后晃晃脑袋爬了起来,他现在觉得耳朵充满了轰鸣,这他娘的也太厉害了!   “将军……咱们这是自己制出雷火了?”亲兵看着敌军爆炸后的惨象,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慕容舒其实自己也不确定,这些面粉是他副将带人找遍所有卞阳那几条主街的粮铺酒楼凑出来的,他看到信上的法子不过就是死马当活马医试试而已。   “马上再派一队人去城里找面或者像面一样细粉模样的东西!”慕容舒简直要跳起来了,崔氏可真是够意思,竟然把雷火的秘方都跟自己说了,这还是效果升级版的!   库里听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后,有些不敢置信,这个效果得同时扔出十几颗雷火才能做到,慕容舒怎么还会有这么多雷火?   “继续进攻,这是南人最后的伎俩!”库里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情报,再说慕容舒要是真有那么多雷火,那也不用让卞阳所有百姓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连夜撤离了。   “轰!轰!”   远处几声爆炸声传来,东西两侧的城墙防也燃起了爆炸的火光和浓烟。   巴哈冲锋的人一时间顿住,所有人心头都闪出一个疑问,对面真的是雷火不足吗?听这个动静也不像啊?   此刻主攻西城墙的酉里大军却是彻底吓懵了,他们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情景。   虽然来之前他们就知道南人有一种神奇的火器,但他们和巴哈打听过,那东西扔不远,不靠近就不会有危险,而且情报说数量稀少,之前他们有一点人都冲上城墙也试探没见到对方用,就无比确信这次情报的准确性。   刚才北门那边儿出现的动静已经让他们心里不踏实,可胜利就在眼前,他们还是顶着箭雨和飞石努力进攻着,然后巨大的爆炸声就在他们后方响起,冲到前边的人也被热浪冲击倒地。   等能站起来看看情况,这才发现身后不远处已经一片焦黑、血肉模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库里听到远处的爆炸声,脸色铁青,他这会儿心里也不是那么坚定认为慕容舒只是在虚张声势了,哪怕对方准备不充足只有有一小部分,那也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不好,快趴下!”   看着不远处城楼又飞过来的东西,所有人都吓得爬了下来。   “轰!”   又一声巨响炸开,无数人倒地,哀嚎声不断传来。   库里看着情形立刻下令:“停止进攻,鸣金收兵!”   他必须要清楚对方的虚实才能做下一步决定,这种爆炸杀伤力太大,对战士们的影响也太大,已经有好多人趴在地上不敢起来了。   看到撤退的敌军,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他们终于又守住一次卞阳!   慕容舒闻着空气中各种刺鼻的味道,没忍住咳了几声,对副将问道:“你他娘弄来的什么东西?”   最后这次粉末不是面粉,而是些看着红红黄黄的粉末,眼看火烧眉毛,大家也就没管太多直接扔出去用了,可这味儿也太大了。   副将捂着鼻子,同样忍着咳嗽道:“面粉实在找不到了,但粮铺旁边有家脂粉铺子,末将想着信上说要面粉或者跟面粉差不多的东西,那女人用的脂粉不正好差不多。”   逃难的人会带粮食却不会带这些脂粉,所以脂粉铺子上还挺多存货。   慕容舒乐呵呵的拍着副将:“够机灵,等打完这一仗,给你小子记大功!”   副将咧了咧嘴,可他还是笑不出来:“将军,卞阳城不大,就两家胭脂铺子,所有存货凑在一起也没多少。”   刚才他统计了一下,北门还有八罐面粉,六罐从胭脂铺子弄的各种粉末,另外两处应该也差不多,这些东西顶多还能用两次。   慕容舒想了想:“咱们的军粮还剩多少?让人连夜去磨坊磨粉应该能行吧?”   副将被这个噎住:“将军,昨天您就下令让灶上把所有军粮都做成干粮,说要背水一战。”   慕容舒挠了挠头,他是下过这样的命令:“那让人去南边的村镇征集?”   “卞阳以南,方圆三百里内应该都撤干净了,这也是您下的命令。”副将无奈的继续打破慕容舒的设想。   慕容舒郁闷的闭了嘴,这可真是自己断自己后路了!他下令时哪里想到事情还能有反转!   “给东西两翼下命令,小股人马进攻时放进来砍,大股进攻瞅准时间再扔这最后一批粉末,不管怎么样都要等到崔氏的援军来!”   想了半天,慕容舒下了命令,他估摸着今晚和明天对方能老实一会儿,后面大概会分小股部队骚扰试探。   他这次也不是要打赢,就是拖延时间而已,只要再拖两天,援军到了就行。   时知此刻已经从晋州赶到了并州北部,她这几天睡觉都是趴在战车里睡的,日夜兼程总算是在预估的时间到了并州,   此时并州已经涌入大量难民,时知立马开始调动人手去维持秩序,然后又让桐州和江南往并州运送粮食等物资支援,   在并州府城安排好留守维持秩序的人员后,她又开始上路。这样不要命的赶路法,她第一批拉火炮的战马已经倒下很多,现在她的骑兵都用跑的了。   他们沿途又遇到很多逃难过来的难民看着崔氏的大旗和大军赶路的方向,很多人都流着泪目送大军离开,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去救援靖州的人马。   “再快一些,卞阳城还在等着我们!”从卞阳逃出的难民那里探听到城内的情况后,时知感觉她很有可能赶不及去救援慕容舒,心里顿时更急迫起来。   林氏全族都在青云关殉节,她不能让剩下的人也全部战死,所有的血债她会亲自替那些人讨回来!   卞阳又挺过一天一夜,为了阻断刚才敌军的大规模进攻,最后一点粉末他们也已经用光,城墙上全是尸骸,这一天他们已经和刻意放进来的小股敌军进行过好几轮肉搏战。   慕容舒的部将刚刚清点完人数,加上伤兵他们还剩不到四千人,尽管已经尽量控制伤亡,可敌军不断进攻的箭雨、飞石还有这两天在城墙上的厮杀,都让他们人数在不断减少。   两天之期就快到了,可敌军的下一轮进攻也要到了,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见到崔氏的援军。   “其实活到现在也已经赚了。”慕容舒开口道,要不是崔氏那方子及时送到,两天前卞阳城大概就要破城。   听到这话其他人也笑起来:“临死前能带走这么多敌人也算够本儿!”   这两天他们起码带走对方两三万人,总算是对死去的兄弟还有百姓有些交代。   “翁——”隐约传来号角声,让城楼上的众将士都瞬间紧绷起来,还真是些牲口,都不待喘口气的又来?   “不对,这是咱们慕容氏撤退的号角!”有人听出来不同,而且号角声似乎也不是北面传过来的!   慕容舒一下子想到什么,他大喊道:“快,快去南门看看!”   此刻卞阳城所有将士都在北门集合,连东西两侧的人马在刚才逼退最后一股敌军后也都过来准备最后的守门之战。   其实时知的大部队这会儿距离卞阳城还有几百里路,但她实在是怕卞阳等不到她赶过去就决定跟敌人同归于尽,在她眼里这实在是不划算的买卖,卞阳已经是个空城,丢给敌人一小会儿也不妨碍什么。   经过这么久的对战,攻下卞阳城的敌军一定会休整一下再前进,等她的火炮到了,刚好放进城一锅烩了!   一座卞阳城而已,轰平后大不了再修!她愿意花这个钱。   所以她提前派慕容氏留守并州的人骑快马先赶到卞阳送信,劝慕容舒他们暂时撤离卞阳,只要敌军不立马开拔,把卞阳给他们一两天不妨事。   赶到卞阳的人到了城门下,却发现一个开门的人都没有,没办法才吹响慕容氏特有的号角叫门。   慕容舒看到送信的人有些犹疑,他这辈子还没干过“弃城逃跑”的事呢。   “将军,崔女郎说,若是卞阳城到最后还是要破城,那为什么要为了座空城跟对方同归于尽?反正等她过来都要轰平卞阳的,您得相信她。”   看慕容舒没生气,送信的人继续大着胆子道:“崔女郎还说这火炮炸人不分你我,要是大家都留在卞阳成了烈士,等她过来给大家收尸时也分不清哪些是敌人哪些是自己人,只能把大家和巴哈、酉里的王八蛋埋在一处了。”   慕容舒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一想到自己和兄弟死后还得跟群杂碎躺一起就不能忍。   “崔氏大军到哪了?”要撤退也不是不行,但他得确认这可操作性。   “最多还有一日路程,那火炮实在是不好运,但属下估摸着就算巴哈和酉里进了卞阳气都不喘就继续南下,那最多是跑一二百里刚好迎头碰上北上的崔氏大军。”这也是他敢大着胆子劝慕容舒暂时撤退的原因。   慕容舒看了看即将发动进攻的敌军,又看了一眼只是在硬顶着一口气没倒下的众将士。   “传我命令,所有人南下撤退,临走前把城墙上倒下的兄弟们都放在一处做个记号。”他是真怕崔家那丫头把他弟兄和那群杂碎收敛到一起!   “是!”   巴哈和酉里的大军再次攻城却发现对面似乎是没人了,等他们的人顺利爬上城墙,果真是一点阻拦都没有。   “这些南边人果真都是没有血性的胆小鬼!”库里听到禀报后一脸鄙视,他原本还觉得慕容氏的人都是有血性的,打到最后竟然逃跑了!   “将军那咱们要不要追?”部将也是有些懵,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弃城逃跑的南人边境驻军。   “卞阳已经攻下,再没有什么能阻挡咱们的铁骑踏入中原,追些胆小鬼有什么意思,这些日子连续攻城将士也都疲乏了,先休整一下,两天后咱们直入并州和燕州,那些地方可比靖州富庶。”   “是。”所有将领听到这话都兴奋起来。   慕容舒带着众人分成几股部队撤离开来,他们也没走远,而是找了几处可以隐蔽的山林躲着。   等确认敌军没有第一时间出卞阳后,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心里那点儿负担也轻了不少。   “轮流警戒,其他人原地休整!”好多天没睡个好觉了,这会儿总算敢闭眼眯一会儿。   时知的大部队是在黎明前赶到的,在距离卞阳城还有七八十里的地方与慕容舒的人接上头。   看着退出来的边军凄惨的模样,时知深吸一口气道:“众位辛苦了,后面的事就交给我!”   慕容舒看着赶路赶得全都灰头土脸的崔家,他对着时知和众人行了一个大礼:“慕容舒代边关所有将士和百姓,谢崔女郎与诸位的大义援手。”   随后所有边军全都行礼沉声道:“多谢崔女郎与诸位大义援手。”   时知忙避开身还礼:“将军言重了,守卫国土乃是所有国人应尽本分,要道谢也是我们这些被守护的人向诸位道谢才是。”   “女郎高义。”   慕容舒已经知道崔氏之前在西北的消息被人刻意断绝,所以才对迟迟未对边境的事表态,他也知道时知是从即将要赢的战场撤退下来营救他们的,千言万语都在心中。   “崔氏大军原地休整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火速前进!”   时知下令后就带着部将与慕容舒等人一起开会,边关作战当然要这些边将在一旁辅助。   “巴哈与酉里的大军应该会在卞阳城周围休整一两天,这会儿是咱们反攻的最佳时期。”慕容舒很了他这两个老对手,而且很清楚骑兵入关后一旦分散就不好再打,这会子涌在卞阳反而是个好机会。   时知也同意这个看法,不过她还是要踩踩点儿:“我需要几个熟悉卞阳周围地形的人,还有今天之内必须拿到他们驻军的准确地点和方位。”   这个好说,卞阳城四周都是峭壁、沟壑,带几个人伪装爬到高处,很容易就能弄到清晰的情报。   “白雀你带几个侦查炮兵亲自去。”时知要的方位需要精准计算,崔氏的侦查炮兵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别的不说就坐标计算这块儿就算是大儒也不一定能胜过他们。   两个时辰过后,崔氏大军继续赶路,此刻天已经大亮,敌军负责探查情况的斥候应该已经发现他们回去禀报了。   “火速前进,必须在敌军没做完部署前赶到目的地!”   库里听到有敌军来袭,他虽然惊讶却并不慌乱,边境驻军的情况他早就得到确切消息,这会儿南人国内争斗不断,哪有什么大军还能援助靖州。   顶多是西关军和嘉州派些援兵,可如今关隘已过,往后就算是西关军全军过来,他和他的铁骑也不会惧怕。   没有城墙和天堑的阻碍,巴哈的铁骑就是无敌的存在,南人连最后保命的雷火也用完了,谁还能阻止他!   他镇定的开始排兵布阵,听到斥候传回信息,敌军还有五六里即将到达时,他甚至准备好亲自带一支铁骑去冲阵。   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他浑身都血液都在疯狂涌动!   “南人的援军马上到了,可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守城将士已经弃城逃跑,拿起你们的刀,用你们的表现告诉那些胆小鬼,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士!”   “杀!杀!杀!”   众人被鼓舞得斗志昂扬,叫喊之声震耳欲聋。   “轰——”   突然无数巨响在巴哈与酉里的军阵前传开,从天而降的雷火落在卞阳城南门前,许多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炸成了碎片。   随后更多爆炸响起,所有人都被这天降之物吓懵了,这是什么妖术,那雷火不是要被人操控着扔出吗?   可他们完全都没看到敌军的影子,怎么就炸开了?   然而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思考,更多雷火落下炸开,整个骑兵方阵都成了一锅粥,无数战马开始疯狂乱窜,很多骑兵被摔下马背又后被马蹄踩踏。   “是天罚!”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然后很多人都开始奔逃起来,雷火从天而降,是他们作孽触怒了天神吗?   大多数人都来不及逃就被雷火拍在了地上,哪怕没有断气也被炸得失去作战能力,无数人倒地哀嚎。   库里飞石泥土里爬出,他知道他们大概是被那个该死的南人骗了!   “撤!”他大声撕喊着,可惜此刻地动山摇,他的声音根本就传不到几个人耳中。   这可怕的雷火一直没停反而越来越密集,哪怕他们退到卞阳城也依旧阻挡不了,整个卞阳城墙都已经被炸成残垣断壁。   库里在部将和亲兵的护卫下穿过北门,想要带剩余的大军往北撤离,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瞠目欲裂!   卞阳城以北驻扎的大营全部都成了一片火海,无数尸骸和残兵的哀嚎声都告诉他,哈巴与酉里这十几万大军在一瞬间已经全部丧失战斗力!   雷火还在落下,库里却已经顾不得自己安危,他大声喊到:“所有还能动的人都立刻往北逃!快!”   他知道要是等这雷火停止,那就是他们所有人的死期!   慕容舒和众部将站在远处的峭壁拿着时知给的望远镜看着这情形,咽了咽口水,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声音,问道:“这……这才打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吧?”部将同样努力保持镇静,今天看到的景象完全超出所有人的认知了。   十几万人就这样打折了?都没有什么铺垫和高潮的吗?双方连面都没见就打完了?   “将军,你上次拿回来的雷火跟这个雷火是一个东西吗?”副将问出了所有人的声音。   慕容舒顿了顿,几年前他拿回来几车雷火让他在嘉州吹了几年牛,就连他爹慕容猞都看他顺眼几个月,可很多人不知道他其实只拿回“一半”,崔氏那黑筒子他当时没要到。   冀州之战,慕容舒去的时候都打完了,其实他也没看过完整版,今天才算正式见到完整的“雷霆之怒”。   而且他感觉这崔氏的火炮威力更胜从前了!   火炮声终于停了,崔氏的大军已经开始冲锋去清扫战场、追击残兵,他们这些边军全都被拒绝了参战请求,时知给出的理由是“伤兵只有观战权”。   为了让他们老实在后方待着,时知还拿出几个望远镜给他们,说这东西同样“威力巨大”,如果不放心可以找个远点或者高点的地方观察战况,要是待会儿觉得战场还需要他们拖着“残躯”参与,那也来得及。   众人还没从这望远镜的神奇里解脱出来,就被眼前一幕给震碎了世界观!   这他娘的是打仗吗?这明明就是在下“雷霆雨”! 第122章 一更   前边关出事,崔氏线报被截,让所有崔氏暗部人员全部被清洗一次,原本已经回时知身边任职的青狐又重新接管北境的谍报工作。   负责《启智月报》时事版块撰写的编辑一下子就感觉要头秃,原本他们已经排版好过几天新一期报纸要发的内容,可如今全部乱套!   原本时事文章内容是崔氏大军在晋州节节胜利,可如今一下子从晋州跳跃到靖州,知道内情的除了气愤更多的是焦虑和纠结。   此刻崔氏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战争,后方其实最重要的就是□□,崔氏的消息传递虽然很迅速但仍旧有交通条件带来的滞后性,此刻在后方的他们谁不知道前方阵线的最新情况。   这件事的尺度很难把握,崔、荀、郑三家局势微妙,前线情况不明,万一这个消息引发恐慌万一再被人利用引起骚乱怎么办?   众人纠结着是现在就把他们收到的最新的战况发出去还是等靖州战事稳定以后再发出去,报馆的几位负责人也是争论不下。   “女郎说过,《启智月报》要实事求是、客观迅速,而今边关告急、靖州蒙难,民众有知情权。”   “可是靖州告急,北方民众知道后一定会恐慌,咱们大部分辖区都是在北方,一旦这消息放出,北方国人畏惧外敌铁骑是刻在骨子里的,很多人会忍不住想要逃离,这几年农业司做的努力很有可能就在几日内化为泡影!”   “咱们的大军一定会胜利的……”   “所以我们最好等大军取胜后再发出消息,谁都不知大军能在短期内能否取胜,若战况吃紧这仗要打一段时间该如何?又或大军取胜我们下期发报纸时却赶上该如何?就算大军迅速取胜咱们下一期报纸也能把捷报发行,谁能保证燕州、冀州的百姓会有定力等这半个月?万一他们听到风声就舍家逃离又该如何?”   “这天下没有咱们报纸消息就不外传了?只怕此刻燕州、冀州消息灵通之人早已知靖州之事,与其放任消息胡乱传播,还不如咱们正式发出,反而还能引导风向□□!”   “只要报纸不发,大多数人只会当成传闻,百姓会观望些时日,若报纸发出消息,那危机就是板上钉钉,不发却有时间缓冲,等女郎那边传来捷报再一起发最是稳妥!”   “这也怕那也怕,干脆不要办这月报了!”   月报主编被几个人吵得头疼,他思来想去决定去一趟家主府,与其在这里争吵纠结不如找个能拍板的。   崔教授这两天在负责后方物资调度和防御的事,靖州告急后他也焦心只希望时知能赶得及过去,听到月报主编来求见他,崔教授这才想起他还负责着报纸审核的工作。   听了主编的回禀和为难,崔教授沉吟许久,最后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1],戍守边关是大义,崔氏义不容辞,但普通百姓亦当明白自己也有保卫国土之之责义,不应在危难时刻只知逃离。崔氏办报纸初心便是开启民智,边关消息要及时发布,但怎么发布,怎么引导报馆应当尽到这‘启智’二字的责任!”   报馆主编听完话郑重行了一礼,认真道:“谢崔公教导,学生明白了。”   《启智月报》开刊宗旨是为万民,亦为家国,如今外敌入侵,他们也应尽到自己的责任!   听了崔教授的一席,主编很快就回报馆主持重新撰稿排版的工作,他们必须要在两日之内把时事新闻底稿全部换新排版,然后发往各地书局刊印发行。   新一期《启智月报》发售后,“边关告急”四个大字在头版的位置赫然醒目,第一篇时事新闻大篇幅把前段时间北境边境线在不同时间遭遇巴哈、酉里、舍贡入侵,所有事情都按照时间顺序如实写了出来,同时也把靖州青云关已经失守,林氏全族殉国、四十万百姓惨遭屠戮的事情详细且客观报道出来,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轻描淡写。   凡是这样看过这篇报道的人都忍不住为靖州所发生的事情感到焦急和痛心,甚至有些人痛哭出声。   五万忠魂、四十万黎民只在几日之内就惨遭屠戮,靖州北部已成人间炼狱!   第二篇新闻用了“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八个字做标题。   这篇文章报道得是靖州告急后,先有西关军和嘉州边军在自己阵地奋力抗敌的同时还尽力去支援靖州,嘉州慕容氏甚至为了支援靖州已经把燕州与并州的统治权托付给崔氏,只为去靖州背水一战给整个北方争取更多时间去布防御敌!   同时也报道了崔氏女郎崔时知在突闻边关出事后,立即决定放弃胜利在望的晋州战局,让大军火速支援靖州。   报道还点明一点,崔氏在晋州与郑氏交战时,崔氏所有关于西北的消息全部被不明势力拦截,崔氏女郎震怒已经派人去彻查,相关事宜会在得出调查结果后再行披露。   报道撰写的时候,崔氏女郎已经亲自带着大军赶到并州目前正在日夜兼程往靖州赶去,同时靖州幸存的民众也已经被崔氏临时安置起来。   至于此刻坚守在前线的边军能否坚持等到崔氏大军的救援,靖州困局又能否迎来转机,一切都是未知。   文章最后一段话写得引人深思触动,“国之蒙难、国人哀乎?国人哀乎,亦当如何?崔氏女郎亲赴前线曾有一寄言:天下骨肉皆为同胞,戮吾同胞、侵吾疆土,崔氏时知虽是女子,亦无惧外侮,誓为靖州边军英灵与黎民冤魂报此血仇!若崔氏时知与同袍身死疆场,万望天下诸君秉承无数英魂遗志,同仇敌忾、共抗外辱!”   此文读完或是听完,无人能不动容,从文人儒生到目不识丁的街头百姓,无数人的爱国情怀被点燃,然后一些原本就关注家国大事的人忍不住开始或深或浅的去思考“天下有难,匹夫有责”这八个字的含义。   英才书院的山长看完报纸后当着所有先生和学生的面沉声道:“今日才知何为巾帼羞煞须眉,汝等往日自诩美玉良才,皆有一腔济民抱负,然与崔女郎比可有其一半对家国天下的忠义热枕?”   “崔女郎让吾辈汗颜!”众人皆拱手一礼,这等高义他们再无不服气之言。   除了关于时知以女子身份去保家卫国被人讨论,北境边军也再次投入众人的视野,靖州告急后大家才发现一件他们忽略已久的事。   从大良动乱到社稷分裂,所有人都在关注逐鹿中原的各方势力,却把一直坚守在北方边境驻军遗忘彻底!   他们没有朝廷、没有支援甚至已经被所有人遗忘,可他们还是在边境咬牙坚持了七八年,这是何等令人钦佩的忠勇仁义!   西关军多年游走在生死边缘,林氏以全族忠勇殉节,慕容氏交托后事一般奔赴战场,他们无名无利,只为道义,就可把生死荣辱皆抛诸脑后这么多年。   大家被无条件保卫这么久,怎能把这等恩义忘掉,又怎能视为理所应当!   《启智月报》这次报纸没有按照以往板块排版,上面两篇文章就已经占据一半多内容,后面是一篇关于并州的难民接收报道,上面详细记录了难民接收情况,表明崔氏现有物资大部分要去支援靖州前线,靖州难民安置还缺大量物资。   报道发出之前并州、桐州的一些爱国人士已经自发捐物捐粮,然而难民数量巨大,现在这些仍旧是杯水车薪还需众人支援,文章最后提供了接收捐赠的几处衙门地点。   最后一部分是一个数据榜单,公布的是捐赠人姓名与捐赠数量,大多都是并州、桐州的大族、富户,但也有一些普通百姓,榜单下表明了这一期捐赠截止日期,并表示下一期会把后面捐赠者的信息再继续登报。   捐赠的事是崔教授亲自主持的,他现在一直负责调派物资去并州和靖州,但只靠崔氏自己的家底几乎是不可能妥善安置这么多人,所以他先是发动世家豪族捐赠,然后又想出接住报纸宣传,无论是为公为私,总归是会有人支援。   尤其是这期报纸一出,情绪和宣传都到位,原本还要崔氏去各方动员的捐赠工作一下子就接应不过来,还好崔教授提前表示可以去各大书院招募“志愿者”,一起帮忙登记捐赠物资的信息,物资分类和运输则由崔氏的驻守军队轮流负责。   靖州事件出现后,靠近靖州的地区民众情绪的确有焦虑恐慌情绪出现,但各地方衙门都接到通知,大街小巷的开始宣传崔氏大军此次抗敌的决心与准备,让很多人暂时吃了定心丸,同时也明白自己此刻努力种田织布、做工买卖都是为前线抗敌所需的物资出力,渐渐也都平稳下来。   当然更多人关注的还是前线最新军情,大家都在祈祷崔氏大军能够及时赶到、扭转战局,不然靖州失守,那么并州、燕州等地也必将有部分地区遭到外敌的屠戮洗掠。   “报——卞阳大捷——崔氏大军于靖州卞阳成功溃败敌军——”   送军报的斥候一路快马从靖州传到清河,沿途各个州府都已经接到消息,这样鼓舞士气的消息不等月报发布,就已经开始迅速传播。   报馆的各个编辑这次又开始加班,但这次所有人都是激动且高兴的,靖州困局终于迎来曙光! 第123章 二更   卞阳大捷,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自从靖州告急的消息出来,半个月来人心惶惶,如今大家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一些。   《启智月报》新一期报刊大篇幅报道了几方边军联合抗敌,为靖州百姓撤离赢得了宝贵时间,同时也叙述了卞阳保卫战的惨烈情况,三万六千多边军不到十日就只剩四千残兵。   尤其是从青云关退下来的六千林家军,在最后清点人数时只剩不到五百人,唯一的好消息是林家军主帅还留下一点血脉,他一双年幼未能上战场的孙儿,被部下拼死护送出了靖州,如今已经被崔氏家主府妥善照顾。   文章最后记叙了巴哈、酉里铁骑在崔氏大军与边军合力反攻下,终于呈溃败之势暂时向北撤离,如今崔氏大军正在靖州全力围剿敌军。   崔氏大军此战取胜的过程并没有被详细介绍,这是时知的意思,因为她不想让大家真觉得战争取胜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更不想让大家觉得守卫边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同时这一期报纸也发了一份《同盟书》,崔氏与荀氏宣布结成同盟、互不侵犯、共抗外敌,在北境面临外敌时,西境雪域国也在进犯雪州,荀家此刻正在雪州全力抗击外敌!   此文一出天下间叫好一片,众人都觉得能停止内斗联手抗敌都能称得上一句“深明大义”!   一江南学子看完文章后气愤的道:“郑氏号称世家楷模,他家就是这样做楷模的?看荀氏去抗外敌就趁火打劫?这与无耻小人有何区别!”   “大家不觉得奇怪吗?荀氏刚去雪州抗敌,郑氏就对蜀州宣战,崔氏眼看要拿下晋州,却发现北境动乱严重,最后为了救援靖州不得不放弃攻打郑氏。”   把所有事情串到一起顿时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你是说……”大家一下子被这个想法惊呆了,郑氏他怎么敢!   “诸位是否还记得上一期报纸的文中有那么一段,崔氏攻打晋州时关于北境的消息皆被截留,这才使崔女郎没有第一时间得到靖州战报,她得知靖州战事时情况已非常严重,这也是崔氏最后不得不放弃晋州的缘由。”   “这……没有证据不好乱猜啊!”   做这种叛国背祖之事可是要被天诛地灭的!   “不管边境之事与他家有没有关系,反正此刻他郑氏不顾大义,扯抗击外敌同胞的后腿就是无耻!”   “诸位可莫要忘了,雪域国在西境可不止与雪州接壤,它与甘州可也连着呢!然而为何只有荀氏在抗敌?”   无数关于郑氏的猜测不断在传播,灵猴确认舆情已经在扩散后,他放心的离开江南去往下一个地区,女郎安排的事他自然要做好,就算不为女郎只为那些无辜丧命的边军和百姓他也想扯出披着人皮的恶鬼!   靖州   卞阳城此刻已经成为废墟,时知和慕容舒在安排好安葬牺牲的将士后就继续带兵北上驱敌。   打这种小股规模的歼灭战争,时知与她的火炮就不太好使了,崔氏大军也没有和巴哈、酉里等军队作战的经验,所以这一次慕容舒做主指挥制定寻找任务,时知做辅助根据慕容舒的作战计划调派崔氏部将与人马去驱敌。   自从卞阳一战,巴哈与酉里那些幸存的部队都吓破了胆很多人不用追击就已经慌不择路往老家逃命,所以崔氏大军第一次围剿外敌还算顺利。   一路走走停停杀敌,等他们重新达到青云关已经是十几日之后,青云关破城之时的残血已经干透,城墙上经历过大火的燃烧已经焦黑。   林家军的最后一点人看着这副景象都忍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们大多数其实都不是在青云关驻守,除了护送林氏遗孤的那几个人是从青云关逃出来,其余林家军都在靖州各个驻守的,听到青云关破城才陆续撤到卞阳守卫最后一道防线。   “林氏一族被掩埋在哪里了?”时知红着眼眶问道,这些日子她一直都不敢问,无数的内疚让她不敢问。   时知总觉得靖州的祸事她也有责任,如果不是她太相信原剧情的设定,认为郑濂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勾结外敌,否则她一定会警觉,她应该警觉的!   可她忘了,人心是最难琢磨也是最可怕的东西,郑氏今世的筹谋比前世坎坷很多,这也让郑濂更加渴望成功,而且前世能和荀延一起抗敌未必没有跟随形势的缘由。   时知感觉自己在这场局中犯了“想当然所以然”的重大失误,这些年剧情因她改变,所以她一直把很多责任背负在身上,她总觉得边关出了这样大的事,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白雀能感觉到时知这些日子心事重重,尤其是靠近青云关后,时知几乎就没说过话,他犹豫再三才开口道:“林府已经在大火之中付之一炬,林氏能拿武器的男丁皆死在战场,他们都被敌军割下首级拿去请功了……”   时知闻言后顿了顿,许久后才低声道:“知道了。”   看着时知强忍着情绪走回营帐,慕容舒在一旁叹气,他觉得这世间之人真是滑稽。   有良心讲道义之人总是负重前行,那些黑心肝丧良心的却往往活得心安理得。   时知回到营帐并退左右后,她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臂,拼命压抑着即将崩溃的情绪,但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完全不受控制的拼命往下掉……   对不起……对不起……   白雀和飞鹞亲自守在时知的营帐前,听着里面细微的呜咽声,他们都知道女郎哭了,但他们不知道女郎为何会这样自责难过。   是的,他们这些日子都感觉到了时知的难过,哪怕她拼命隐藏着,可对于白雀和飞鹞来说,时知不止是他们的主子也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们从来没见到她难过成这样。   “老大?”飞鹞有些担心,他不知道女郎为何来到靖州后就这样难过,这些年女郎什么样的事没经过,按理说不应该被轻易打击到才是。   白雀摇了摇头,他觉得此刻女郎并不想被安慰,她只是想一个人舔伤口然后自己消化情绪。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知就出了营帐,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时间去继续伤心落泪。   青云关要重新部署,林家军大部分已经阵亡,除了去支援嘉州的那两万人,此刻在靖州的也就几百人。   青云关要重新建起防御工事,还要建造炮台,过些日子靖州百姓也要重新回乡,一桩桩事都等着去落实,所有人都没有时间继续悲伤。   靖州以后就只能崔氏来守卫了,时知站在青云关的北城墙上,看着北方一望无际的苍茫大地,长舒一口气,把一杆林氏残破不堪的旗子从地上捡起。   “让所有崔氏部将处理好手头上的事,两个时辰后我要开会!”   靖州身处边境,和崔氏以往占据的地方不同,她以后要是接下这杆大旗,需要完成的事还有很多,她的将士也要成长更多。   清河的物资已经运来,靖州的百姓也陆续返乡,好在战争发生的时间短又有边军拼死争取撤退的时间,那些入侵的敌人虽然杀戮抢掠不断,大部分人还是活了下来。   捐赠的物资只能在并州时管一时之用,虽然大部分农田的庄稼没有被毁,可这一个多月无人照管,早就野草遍地,今年靖州注定是要闹饥荒了。   “把江南和湖州的储备粮调来一半预备着,靖州各地的府衙重新开启,咱们这次的大军先分一部分去各地帮着□□。”   青云关和卞阳都要重建,物资支援到位后,时知就打算让人去招募民夫“以工代赈”是现在最实用的法子。   分派完各种重建事宜后,时知最后说道:“把林家军剩余的人先安置起来,等去嘉州的那部分人回来,若他们愿意加入咱们那就入编,如果不愿意,就送些盘缠,让他们回乡与家人团聚。”   慕容舒告诉她,嘉州已经传来消息,靖州大败巴哈与酉里大军后,嘉州那边的巴哈军也已经暂时撤退休战,去支援的那两万林家军此刻还有九千多人,他们过几日就能回青云关。   时知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安置这些人,她甚至有些不敢见他们……   崔氏的安排很快就传到林家军耳中,他们纷纷表示不愿离开靖州,尤其是等从嘉州那一批人回来后情绪更是激动,他们是林家的嫡系,临走前青云关还好好的,只不过一月有余,曾经的一切都翻天覆地。   “我们不走!也不加入崔家军,我们要报仇!”   众人红着眼,群情激昂,将军们的尸骨未眠,他们不能让“林家军”这三个字消失在这天地间。   时知听到情况后,她沉默许久,最终走出营帐,下令道:“让所有人都去校场,我有事宣布,林家军的人也去。”   靖州五月的天气没有很炎热,反而因为地处北关,它终年都是疾风猎猎,时知站在校场的站台上,看着崔氏所有将士高声道:“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有一事相告,在相告之前,先要跟诸位道声谢,自崔氏举兵以来,承蒙诸位将士信任,能让我崔氏时知以女子身份领兵出征,在此时知谢过诸位厚爱。”   说完时知向着崔氏大军方向弯腰拱手深行一礼。   “女郎!我等不敢当此大礼”崔氏部将见此纷纷低头回礼,崔氏三军也皆行军礼回敬。   时知行礼后又看向林家军方向,“林家军守卫靖州边疆多年,林氏一族更是以全族性命殉国,崔时知代天下所有与我一样被守卫的万民跟林氏和诸位也道一声谢。”   说完时知再次躬身行一大礼。   “崔女郎万不敢如此,女郎对靖州、对林家军皆有活命之恩,此恩此情我等誓死不忘!”林家军带头的部将连忙阻止时知的大礼,他们不入崔氏不是因为不服气或者不愿意,而是林氏血仇未报,若是连他们也换了旗帜,那以后谁还能记得死去的林氏。   时知直起身子,看着林家军的将士继续道:“我知道诸位不愿改换番号旗帜是心系故主,这一点时知钦佩,诸位皆是忠义之辈,这无可厚非。”   看着低头不语的众人,时知继续道:“可如今大半靖州都满目苍夷、百废待兴,诸位若是不入崔氏又该如何自处?”   林家军的部将和军士气氛低沉,他们其实已经做好去赴死的准备,将军还在等着他们……   时知看着这些倔强的汉子,缓了缓情绪:“不入崔氏、亦不回乡,你们是打算去送死对吗?”   林氏诸将的头颅此刻还挂在酉里和巴哈的边境主城之上,他们不会就这么看着。   “崔女郎,您和林帅一样,都是心系百姓的好人,可是好人得有好报,靖州托付给您,弟兄们都放心,将军他们还在等着我们……”   林氏部将话未说完已经泣不成声,七尺男儿也有泪轻弹的时候。   慕容舒在旁边听了半天,这才明白这群小子闹了这许久原来是想脱身离开靖州去北边儿送死,他气道:“你们这几千人去了能做什么?只怕还不能靠近敌人的城墙就已经被射杀殆尽。”   看着梗着脖子不吭声的一群兔崽子,慕容舒只觉得手痒痒,他想抽人!   时知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她重新站回最高处,“今日我要宣布的事就是,即日起崔氏大军更名为青云军,青云军从此不再是崔氏一家之军,而是以守护国土万民的天下之军!”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可却无人真的反对,不是一家之军而是万民之军,这是何等豪情壮志!   “我等愿跟随女郎为万民效力!”一部分时知亲自扶持的崔氏部将很快就反应过来,高声带头回应时知。   “我等愿跟随女郎为万民效力!”   三军齐呼,声音震天动地!   慕容舒亦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他走到林家军部将面前,对着对方的脑袋狠狠给了一巴掌,“一群混账,你们是想让林老头儿死了也闭不上眼?扔下他和弟兄们豁出命守卫的靖州,跑去敌人那白白送命,到了地下他还能认你们是林家军?”   林家军众人皆哭出声来:“可是……将军他们……”   慕容舒闭了闭眼,痛声道“崔家军不是一家之军,难不成林家军就是一家之军吗?”   而后他又转过身对着慕容氏的将士道:“今儿是个好日子,老子顺便也交代你们几句,要是哪天老子和林老头儿一样,你们谁敢学这帮兔崽子,到了地底下可别跟阎王爷说自己是嘉州的兵!”   “是!”慕容氏的将士红着眼,他们和靖州是同袍弟兄,林氏的仇不止林家军想报,他们也想,可是人生在世总是有无数的不得已。   林家军部将擦了擦泪,回头跟众人道:“我们不能给林家军丢人,也不能给林氏丢人,比起去报仇,将军一定想让我们活着守住靖州!”   “可是……”   “没有可是,将军们都在天上看着呢!”一个老兵突然出声,他在林家军的当兵七年了,他知道林家军的魂。   “我等愿与女郎为天下万民效力!”林家军最终像时知深行一军礼。   时知拔出佩剑行了同样的军礼,从此她接过这面旗帜,也扛起这个担子!   “从此林家军归入青云大军,立名为念林营,以后长驻靖州,以念林氏诸位英灵!”   “多谢女郎。”只要有这个名字,他们将军就不会真的被人遗忘。   时知看向那些看着她的将士,她高声道:“诸位为了大义入青云护天下,那大义与天下也不能负诸位,林氏众位将军的遗骸我会亲自带诸位取回!”   “女郎!”念林营的众将士愣住了,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我们去取回林帅一家几十口的遗骸是为国之尊严,亦是为给天下公理一个交代,总得让所有忠义之辈知道,有人能用性命相护这天下,那被护住的天下亦愿用同等情谊回报他们!”   “女郎……我等代林氏所有英灵谢女郎大恩!”念林营众人全都诚心行礼、泣不成声。   时知看向所有人道:“既为同袍,肝胆相照!”   “既为同袍,肝胆相照!”这句话三军齐呼,他们是兄弟!是同袍!是这片土地的共同守护者!   时知对天盟誓:“崔氏时知在此发誓,有生之年必定让身负罪孽者血债血偿!待靖州得以喘息,我会带诸位亲自讨回我边关血债,也会让敌人把林氏众人遗骸亲手奉还!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我等愿追随女郎,共讨血债!”   很多年后,慕容舒一直忘不掉那场震慑人心的盟誓,他这一生戎马征战,见过无数惊心动魄的场面,可记忆最深刻的仍旧是阳光下一身戎装的年轻女郎,她瘦弱的身躯担下了那山河般的重任,他这才知道原来真有人能光芒万丈照射人间。   青云军成立、军制改编,这不光是在靖州,而是崔氏治下所有军队都要改编,然而这一次军中无人敢反对,时知的声望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在众人眼中,不再是崔氏灶女,也不再是弱质女郎,她甚至不再代表男人、女人,她是青云军凝聚的魂! 第124章 一更   靖州开始慢慢恢复秩序,时知甚至把一批老学员从桐州与江南调过来帮助这里复建。   “菜种都分发到各个乡镇,具体种植方法的推广就按照以往的模式来,总之今年得让百姓地里再收一季作物。”   光靠救济粮是撑不到明年的,时知做了估算,靖州必须发动一切力量去度过这次粮荒。   “女郎,咱们要不要把桐州的储备粮运过来一些?”有统计学好的也算出这口粮还差几个月。   时知摇摇头:“冀州和并州容易闹灾,等秋收过来再说。”   嘉州这次大战后边军死伤过半,前些年的家底打光不说,现在就是强撑一口气没断而已,慕容氏把并州和燕州北部交托给她颇有些交代后事的意思,她不能看着嘉州真断气。   慕容舒看着和他爹一样是个脸皮厚的“滚刀肉”,可骨子里他们有自己的气节,靖州遭难,崔氏要扶持整个靖州边军已经勉强支应,再承担一个嘉州慕容氏的边军消耗,会把现在的崔氏彻底拖垮。   不过时知总觉得慕容舒最近见到她时颇有些欲言又止,这可不像他平日里的风格。   “将军是有心事?”时知在又一次开完军事会议后把慕容舒留到最后。   西关军已经回去,慕容舒则主动留下帮……助青云军部署边关防务,这些日子他一直在青云关。   慕容舒被留下问话,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开口,但他又想了想嘉州的事,最后还是问出了多日以来的心中疑惑。   “当年在冀州你是不是忽悠我了?”这话问出来其实很不礼貌,慕容舒觉得自己这样怀疑是对时知人品的侮辱,但他真就一肚子疑惑啊!   时知:???   “将军何出此言?”时知没有生气,她看着慕容舒那别扭的神色只是好奇。   慕容舒别别扭扭道:“前些日子在卞阳,我按照你给的法子炸了不少敌军。”   所以用面粉做的雷火怎么可能会一个十两金子?他算数是没有崔家那些先生好,可也是识数的!   时知眨眨眼,她总算明白慕容舒在纠结什么了,忍着笑意道:“所以将军以为那是雷火秘方,甚至还给部下下死命令不许知情者外传?”   慕容舒挠了挠头:“我慕容舒虽然是个粗人,却知道这里的轻重,雷火秘方涉及天下安危,女郎能在危急时刻交托给我,我总得对得起你的信任。”   “将军一直都是值得信任的英雄,但那方子不是雷火秘方。”时知一直以为慕容舒下令不许那方法外传,是想到这种方法用多了太容易被敌人看出门道模仿,所以才严禁外泄。   “不是?”慕容舒明显不信,他虽然读书少,但人可不傻!   时知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道:“其实雷火和面粉这些粉末爆炸的效果是一样的,但它们有本质上的区别,就好比木头和布匹都能点燃,可它们并不是一种东西。”   看慕容舒迷茫的神色,时知知道说太深他也不能理解:“面粉能爆炸必须要充分扬撒在空中然后点火才能行,但火炮的炮弹却不是,它是配置出来后塞在一个小容器里,只要点火就能炸。”   慕容舒想了想两者的使用方法,似乎是这个样子,然后他更不开心了,所以说雷火果然是个费钱的东西啊!   “那咱们用粉末打仗好像也行吧?”他还是决定争取一回。   时知很严肃的摇头:“这种方法只能来一次出其不意,绝对不能再用第二次!一旦被敌人摸清楚,那整个边境都会很危险!”   这粉末太容易得到,你能用人家也能用,甚至被他们琢磨出更多法子,那什么城墙关隘都将如同虚无。   慕容舒显然脑子很快也清醒了,他肃声道:“我会再去下令,西关军那里我也会通知他们,这是伤敌一千自损一万的法子,绝对不会让他们再用。”   时知相信慕容舒的保证,但其实只要有远程火炮,并不需要惧怕那些近距离制造的“炸弹”,只不过目前她还做不到普及这种武器。   “对了,上次在卞阳,你到底用了多少雷火?”慕容舒因为心里一直记挂那面粉的事,以至于他都忘了开口问这件事。   时知回忆了一下,她带来的炮弹似乎用了四分之三?   “一万多个?”听到时知说的数目,慕容舒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缓了好几口气,才颤着声音道:“十几万两金子,你一个时辰不到就造没了?”   时知心虚的咳了一声:“也没那么多,这两年降低成本来着,撑死也就十万金。”   慕容舒表示并没有被安慰道,他在原地转了几圈儿,这种败家打法他这辈子就没见过,心感觉在滴血,当时看着是痛快,可现在想想就是败家啊!   哪里用打出那么多,省着点用几千个也就够了,把敌人气势和阵型打散后可以带人去冲阵,那不跟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啊啊啊!好心疼!真的好心疼!   慕容舒告诉自己不能发火,不能生气,这花的是人家崔氏的钱,不是他的……可还是好心疼!   “真他娘的败家啊!”还是没忍住!   时知略显心虚的低下头,她也不想的,可当时火气上来了,就顾不上那么多,再说崔氏的军队和边军战斗力还是差一点,对面那可是些牲口!   慕容舒看时知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他捂着心口无奈道:“你知道这么多雷火够边境用多久嘛?十年都够了……”   时知不服气地道:“那你十年加起来也没我这一次打得痛快,十几万人瞬间可就趴下了!”   慕容舒被噎住,论痛快和效果的确是这样,可这样太费钱了,这个打法多少钱也不够祸害的。   “你一两年的军费就花在这场仗上,后面是不过日子了?”慕容舒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时知。   时知眨巴眨巴眼:“打完这一场,他们这两年还有胆子来?”   “那你不管你家里那边儿了?”崔氏如今养着二十万多万大军,不说别的一年光吃饭就是个庞大数字。   时知又眨巴眨巴眼:“只提前用了给靖州一年的军费预算,应该还好……吧?”   就是靖州现在要重建,她的确要把前两年吃大户的收入花个七七八八,恐怕又要当穷人一段时间了。   慕容舒听完这话,吸了口气,他怀疑自己耳朵不好使了:“靖州的军费你打算一年给十万金?”   这他娘的是什么玄幻世界?七万人要用十万金养?   时知算了笔账:“头几年的花费的确得这么多,边关战事频繁,将士们的装备得用最好的吧?一场大战下来也会损坏不少,平均摊开一年武器装备费最少要一万金,还有火炮与炮弹也得准备充足,一年暂且算个两万金,每年防御工事的花费也得不老少,再加上军饷、医药、粮草、战马、军功奖赏……十万金是不是不够啊?”   呜呜呜,她感觉要养不起了!   “行了,求你别算了……”慕容舒感觉心脏更疼了,他真的感受到世界的参差!   就算是几十年前大良好好的那会儿,边军也没享受过这个待遇啊,刨除火炮、战马、工事等费用,养一个兵平均计划花费近七八贯钱,这是啥家庭条件啊?   “你们家养兵一直是这个待遇?”慕容舒觉得他得问清楚这个问题,即使此刻他已经被羡慕和嫉妒扭曲了心灵!   时知摇摇头:“别的地方自然不需要花费这么多,以前崔氏驻军的军费预算大概是我给靖州的七成,不过等靖州熬过这几年,大概也不用每年多花这些预算了。”   “你们家一直发军饷啊。”慕容舒问了一句时知觉得奇怪的话。   “当然了,打仗不发军饷,那谁给你打?”   慕容舒黯然,是啊,这天经地义的,可边军已经七八年没发过军饷了,平日里有口吃的,有套完整的军备就能让他们高兴半天。   时知话说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忙往回找补:“咱们情况不一样,你们是高尚情操、爱国情怀,不追求名利,我家打仗那是争权夺利,可不得用金钱收买人心!”   慕容舒原本低落的情绪,一下子就被时知这话给冲得烟消云散,他笑道:“你这样自贬,可不像世家出来的女郎,听说你还是灶女呢。”   时知无所谓的笑笑:“我本来也没想当世家女郎和灶女,可惜投错胎硬被架上来的。”   “靖州有你,林帅算是可以闭眼了。”能真的把边境和边军放心上,靖州以后无碍。   看着慕容舒情绪好起来,时知心里松了口气,她刚才不小心戳到人家伤疤了,还好将军大气啊!   “不过,你家为啥这么有钱啊?”这个问题,慕容舒和他爹他兄弟一起琢磨了好几年都没琢磨明白。   世家有钱他们知道,可像崔氏这个有钱法就太夸张了,你看天下没乱时郑氏不比崔氏还有钱?   可这些年打仗消耗的也得不断找支援,然而崔氏自从举兵就没找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同盟,人家是越打越穷,他家却是越打越富,就拿冀州来说,原本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这没两年在崔氏手里又给盘活了。   慕容氏原本觉得占地盘儿日子就能和这些世家养的兵一样富裕点儿,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们这几年完全就是勉励支撑,治理一处州府有时候比打仗还难,燕州北部要不是有崔氏帮衬他们几乎就要让老百姓喝风了。   嘉州一打仗,燕州、并州就得被征军粮,尤其是燕州北部最靠近嘉州,情况紧急时他们只能逮着这一个地方薅,若不是有崔氏给帮着增产粮食,只怕他们慕容氏在燕州就真成“兵匪”了。   时知听了慕容舒的话,她挠挠头,这要怎么回答,自己夸自己勤俭持家、生财有道多不好意思啊∩_∩   忽悠了一通话后,慕容舒勉强接受崔氏“生财有道”的说法,但他还是磨蹭着不想走。   “您就一次性把话都说完吧。”时知无奈了。   “嘿嘿……大妹子,你都这么有钱了,那以前说的给嘉州送几门黑筒子的事儿?”慕容舒终于把今天的主题点明了。   时知无语,她怎么不记得当初自己说的是“送”?   当初说的貌似是崔氏做火炮和炮弹有富裕的后帮慕容氏做打几个,说好是慕容氏自己花钱吧?   “我已经让清河去给嘉州做三十门火炮和一千枚炮弹了,两个月后应该就能送到,以后每年清河都会给嘉州送一千枚炮弹和五万担粮食。”收了人家的燕州北部和并州,怎么也得给嘉州一些支援。   慕容氏在嘉州现在还剩不到七万人,有火炮加持,这段时间内应该能守住嘉州,五万担粮食加上嘉州自己产的应该能让他们撑下去。   听了时知的话,慕容舒笑咧了嘴:“大妹子,你这人真的没说的!”   时知感觉未来自己真的要当穷人好久了,她努力微笑:“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最后一件事!”慕容舒看着时知疯狂抽搐的嘴角,最终还是想得寸进尺一回。   “说……”时知努力假笑中。   “你真不考虑把嘉州也接过去?”   慕容舒是真觉得慕容氏很适合加入青云军,他们慕容军也称得上一句“骁勇善战”,加入青云军肯定能发光发热。   最主要的是……那些最好的装备、充足的物资补给、还有军饷他好想要!时知是个大方的东家,说不定以后火炮、炮弹还能管够!   时知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您老好走!不送!”   她不想破产,一个靖州已经把她所有计划都按下暂停键,再来一个嘉州,杀了她吧!   慕容舒被时知“轰出门”也不在意,他就是试一试,不成那以后再说,今天最主要的目的都达到了,他出门时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三十门火炮,一千枚炮弹!   我的爹啊!您儿子出息了您知道吗?您儿子带着咱们慕容家发大财了! 第125章 二更   蜀州   经过两个多月的猛攻,郑氏大军终于把荀氏的驻军逼退出蜀州,但此刻荀氏从其他各地调动的援兵在允州开始集结。   郑氏若是再想进一步攻陷荀氏的地盘必然同要付出巨大代价,郑濂有些犹豫,事情一开始的确如同他计划的那样顺利,荀延被雪州拖住,崔氏被靖州牵制,而他心无旁碍撷取果实。   可终究还是有些超出他预估的事情发生,比如荀氏没有荀延父子主持大局后仍旧能在赵氏女的主持下勉强运转,比如崔氏大军能在半月时间内就重新控制住靖州的局势,更比如崔氏那报纸竟然有着他完全无法预估的力量。   尤其是最后这一点,现在的舆情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已经越来越多的声音在爆发,控诉郑氏和他的“无德无义”,甚至很多曾经和郑氏交好的大儒公开表示郑氏是“不义之师”,此刻如果他继续攻击荀氏只怕真要失尽天下人心。   荀氏他是暂时打不得了,但明面上动不了不代表他暗地里不能布局一二,总归郑濂知道一旦让荀延喘过这口气,那就是他家不死不休的局面,趁着这会儿他总得再撕下荀延一块肉来!   五月初十,郑氏发出公告,暂停征伐荀氏,并且郑氏给出了征讨荀氏的理由:“荀氏背信、柳氏求援、为救姻亲、不得已而为之”而今荀氏抗击外敌,柳氏姻亲于蜀州的困局已解,郑氏愿“为大义止戈”。   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郑氏自己是信了!   雪州   荀延看到后方送来的郑氏公告不由得冷笑,原本他以为自己就够黑心冷肺的了,如今看来他真要甘拜下风,如郑濂这般无耻厚脸皮的人他还真是第一次见,亏那些年还好意思吹什么世家如玉公子!   这一次要不是五娘行事坚毅果决,他荀氏怕是真要在阴沟里翻船,想起妻子荀延的神色变得稍微柔和起来,总归他回去后会好好待她的!   看着西面的敌营,荀延眸色暗沉,在雪原作战他们这些常年生活在温热地带的人都太吃亏,几个月下来荀氏大军损失不少,反而雪域国常年生活在这种气候下要比他们如鱼得水的多。   原本他以为这场仗能速战速决,可如今看来要打一段时间持久战了!   靖州   时知听到郑氏那边的消息,只觉得郑濂这人实在应该拉到边境戍守边关,单靠脸皮就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果,她的火炮只怕也轰不穿!   然而现在边关局势未彻底稳下来,靖州这一战她消耗不少,再加上青云军初立,大部分主力暂时要放在靖州戍边,郑濂那里只好先让他再蹦跶两天,等她收拾好边关的事,一定会亲自去找他讨账!   慕容舒这两天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玩命儿操练青云军,他已经收到嘉州慕容老将军的回信,信里让他不用着急回去,青云军初到边关不熟悉作战环境,且得有个老手带一段时间,当然了老头儿信里难得夸了夸儿子会办事儿。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儿子也要折在靖州了,没想到啊!峰回路转捡回一条命不说,还给他弄回那么多好宝贝!   慕容老将军表示老怀安慰,自己后继有人,让儿子再接再厉继续打秋风……啊,不是,是帮助青云军在靖州立住脚,嘉州那边儿不忙着回去,甚至表示一直不回去也没事儿。   自从收到亲爹的“表彰信”,慕容舒就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那就是他要长长久久留在靖州,他爹就是比他想的远,这会儿回嘉州说不定只一锤子买卖。可他要是留在靖州,天长日久总有香火情,能时不时吃点儿大户不说,万一崔家丫头看他实诚又能干,就同意接手嘉州了呢?   那就是长长久久发大财啊!他们嘉州的弟兄以后可不是能吃香的喝辣的了?   时知看慕容舒这样尽心尽力帮着她操持军务,心里很是感动,觉得慕容舒这人除了脸皮厚了点、人糙了点、性子无赖了点其余地方还是很好的嘛,临走前还要给靖州发光发热做贡献!   然而这种美好的“幻觉”很快就被打破,倒不是慕容舒“暴露”了什么,而是时知突然收到来自朔州和陇州的一堆“重礼”,她整个人彻底不好了,看慕容舒的眼神再也没有“爱”。   “你是不是跟曹将军嘚瑟了?”时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发问。   慕容舒缩了缩脖子,心虚的小声道:“就上次写信提醒面粉炸弹的事,最后提了那么一小下。”   真就一小下啊,西关军常年被当“亲儿子”,好不容易他们嘉州要扬眉吐气一回,他就没忍住。   时知冷笑:“你这一小下,曹将军和范将军一下子给我送来这么多人和东西,你觉得我该怎么回礼?”   朔州和陇州不但合伙儿送过来上百头牛羊,还附加两员大将外加八名骠骑校尉,表示青云军初到靖州,他们做为兄弟军自然要帮把手,这些人都是带兵的好手,保证能在两年内给青云军带得跟西关军一样能打!   慕容舒心虚的不敢说话,他觉得自己此刻不但可能地位不保,还很有可能在地位不保后被他爹打死!话说他到底为什么要嘴贱那么一下?   “同为边关兄弟,我也不好偏心,要不把嘉州那三十门大炮和一千炮弹一分为三?”时知笑得瘆人。   慕容舒听到这话几乎要腿软,他一定会被老爹和几个兄弟打死,他大哥那虎拳招呼得只怕会比老爹还狠!   “要不咱们把他们的礼还回去?就说靖州用不着这么多人,有我们慕容氏帮衬就够了!”   论关系,他们慕容氏才是铁的,西关军那边儿可没他们厚!曹大头那个混账东西真是个鳖孙,他不过就提了一嘴,这就闻着味儿来了,臭不要脸的!自己掺合不够还拉着老范一起凑热闹!   时知顺了顺气,人是不可能退回去的,曹曲和范七增这礼是送到她痒处了,青云军现在就缺带人的老将,有了这些人帮助再加上边关这种环境,不出三年整个青云军将彻底脱胎换骨。   可是她现在的财务状况,临时拿不出大批火炮和炮弹供应给西关军,她的地盘儿现在是哪哪都要花钱,尤其是加上靖州这个“吞金兽”后花得就更快了。   最后时知答应送陇州和朔州一家各十门火炮和五百炮弹,之后每年五百炮弹免费供应三年算是青云军拜师学艺的“学费”,如果三年以后西关军还想继续用,崔氏以成本价卖给他们,但出售炮弹数量还是各五百枚。   不是时知扣儿,真是产量有限,就时知许出去的这些,估计等百湖知道后都有心杀到靖州跟她决斗了。   慕容氏是送了一个半州的地盘儿,崔氏才每年供应一千炮弹和粮食,某方面说相当于这些地盘儿税收的分成,西关军她是真送不起了!   曹曲和范七增收到时知回信后,一个几乎是要跳起来,一个是更加沉默,他们其实原本想着能弄到几门火炮和几百炮弹就是意外之喜了,可崔氏竟然这样大方!   慕容舒那小子可是说过,这玩意儿比金子还金贵,曹曲高兴的几乎要原地转圈圈,而范七增则是开始认真思考一些事。   他从来不相信世家,哪怕崔氏这些年一直对边境驻军很友好,他也始终没有放下戒心,曾经他们在世家身上吃得亏太多了,这些人做什么事都是九曲回肠,算计来算计去,甚至到最后你都不知道他们在算计什么。   原本他一以为崔氏或许也有算计,可是靖州告急,崔氏女竟然舍弃大好局面毅然转身跑去靖州救援,这是他从未想到的事情。   放弃逐鹿中原最好的时机,接手一个除了拖后腿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靖州,她图什么呢?   范七增心里其实有了答案,他们这些人舍弃生死荣辱,死守边关又是图什么呢?谁能想到金堆玉绣出来的崔时知竟然和他们是一样的人!   当他听到崔氏大军改名青云军后他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西关军当初立军的石碑还矗立在那里。   景氏可无,边关永守。   如今景氏真的无了,边境也还在继续守护,西关军忠于自己的职责,这一点他问心无愧。可做为臣子他对不住大良景氏,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可他却任由陛下江山被毁、子孙凋零。   范七增知道大良气数已尽,只是曾经他的心执着于留在过去,可西关军不能留在过去,他必须要给西关军找一个退路和依靠,这些年他其实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但现在他要好好想想。   老曹心思全在战场上,可能都没想过太久之后的事,所有人都会老去或者死去,在这之前他们得替西关军未来的命运做个选择,找一个能守住西关军魂的人。   或许他现在已经找到了,但这个人他得再看看,顺便也帮她磨磨刀,终究还是有些嫩。 第126章 一更   入夜,时知看着从北面传回的消息一直没有休息,她接到线报,酉里因为大军入侵靖州损失惨重,现在正在和巴哈吵得不可开交。   酉里表示进攻靖州是巴哈主动牵线行动也是巴哈为主导。结果情报严重失误,导致他们一下子折进去七八万主力大军,巴哈必须给个说法。   相对于国力强悍的舍贡与崇尚武力的巴哈不同,它一直实行的策略就是“猥琐发育”,最爱干的事儿就是趁舍贡或者巴哈与南人打得最激烈时自己偷偷在后面捡漏儿。   酉里觉得如果不是当初巴哈说得天花乱坠,他们根本不会投入这么大力量,谁曾想最后赔了个底儿掉不说,自己家门口还换了崔氏这么一尊大佛。   他们已经打听清楚,南人用的那种可怕雷火就是这个家族研制的,想想以后这“雷祖宗”一直住在家门口儿只怕有他们受的。   所以巴哈必须对这场战争的失败负责!   巴哈简直对酉里这种不出力只想占便宜的无赖行为简直气疯了,他们才是损失最惨重的一方好不好!   酉里才投入多少?巴哈可是同时和嘉州、靖州同时开启了大战,结果两边都没讨得好处,酉里现在还来撒泼找晦气!   战争本来就是一场赌博,输赢本来就是看天意,仗打得顺利时便宜一点没少占,现在输了你整这一出儿这不是耍无赖吗?   “舍贡那边儿的消息呢?”   时知其实一直好奇郑濂是怎么把舍贡也拉入这一局棋的,它与西关军打了半个月后自己就撤退了,仿佛真就是为了拖住西关军给酉里和巴哈制造攻陷靖州的机会。   舍贡什么时候改做那两个国家的“小天使”了?   最后一块儿拼图一直没拼上,时知心里总觉得不安,似乎有什么事一直被忽略掉,所有事情发生都会有自己的脉络,舍贡的脉络她却对不上。   “从陇州和朔州退兵后,舍贡大军就回它的东境与南境驻守,似乎一直都很平静。”青狐把暗部在西北重新清理一边后,这些情报全都由他一手掌握。   时知脑海闪过什么,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把西关军与慕容氏的众位将军全都请过来,我有事相问。”   西关军派过来的将军的确是战场经验丰富的带兵好手,自从他们来了后青云军最近全都被折腾得不行。原因无他,嘉州听到慕容舒传过去的消息后也送来一拨人,也说是来帮青云军熟悉边关环境。   这两边儿的将军似乎是较上劲了,天天在校场折腾训练,时知有时候都有点儿心疼她手底下这些兵,觉得他们是“小可怜儿”,然而心疼归心疼,训练要求放水那是不可能的。   几位将军过来后,对于时知的问题有些不解,但还是据实答了。   “所以舍贡这次进攻,虽然规模很大,但并没有上一次那么猛烈对吗?”时知听完西关军几位将军的话后,推断出结论。   “好像是这样,当时战局铺得大,可他们只是袭扰为主,似乎是故意牵制住我们。”听时知这样说,几位将军也觉得这次仗打得诡异。   因为常年跟对方交手,他们很容易就知道对方到底尽没尽全力,这一次舍贡大规模进攻,但就仿佛猫逗狗一样,你不理就继续撩,你回手它缩回去,等你想脱身它又真和你打几场,烦的不行。   当时曹曲和范七增看这情况就知道不好,一直急着调兵增援靖州,可他们刚调了一万人离开,对方立刻就大规模进攻了一次,你只能去全力招架根本脱不开身。   这一场北境动乱,三方布局分工一目了然。   舍贡对付西关军、巴哈一半主力对付嘉州,另一半主力和酉里一起对付靖州,三方合作把北境线分头击破,只要他们有一方成功,一路南下绕到其他两处边防线后方袭击,就有机会攻下整个北境防线,万一实现那他们三方就能再次顺利攻入中原。   北线最薄弱的就是靖州,所以酉里和巴哈合作攻打靖州,是他们这次联盟的最关键一环,事实证明他们也成功了,西关军与嘉州都被拖住,靖州孤立无援被攻破。   “然而同样是被拖住的嘉州,战况却异常惨烈对吗?”时知很清楚这一次嘉州之战,慕容氏和巴哈双方打得差点同归于尽。   慕容氏的几位将军无奈点头,这次要不是崔氏把巴哈另一部分主力彻底打残,让巴哈不得不保存最后主力下令撤退,慕容氏大军真说不好就全折进去。   那这就更怪了,同样是给靖州防线创造机会,一边是往死里打,一边却敷衍应付,这是为什么?   难不成舍贡觉得西关军不足为惧,等巴哈与酉里从靖州打入后方后,他们就能彻底赢得这场战争?   要是真这么容易那巴哈干嘛在嘉州不要命的攻击?谁都知道西关军才是北境最强的战斗力,相信这天下没有比舍贡更清楚这一点的,哪怕有盟军在西关军后方夹击,要想不费力气那几乎是痴人说梦。   再说了巴哈和酉里成功南下后,巴哈一定会偏向去嘉州南部与它嘉州北部的大军合作拿下嘉州。   舍贡能等到的顶多是酉里南下的大军与它配合,酉里本来就弱于西关军的战斗力,这场仗想真的彻底打败西关军就得花大力气。   可舍贡一直在敷衍,等卞阳城战报刚传到它那里后立即就撤退了,巴哈在嘉州接到战报更早可它撤退的时间还没舍贡早。   这会儿想来,舍贡似乎就像单纯凑热闹捣乱来的,可打一场单纯凑热闹的仗,舍贡图什么?   时知看着沙盘模拟出的战局,她最终在靖州区域旁放上一个小红旗,这代表的是崔氏大军。   “除了舍贡提前就知道靖州根本不会失守,我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解释它之前的行为。”时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都惊讶不已:“舍贡怎么会知道崔氏会救援靖州?”   这连他们都没想到,舍贡怎么会知道?   时知冷笑:“它是不清楚,可有人清楚啊!”   郑濂这个王八蛋!所有的局都被他一一算清楚了,舍贡若是真的攻下西关,那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自己的地盘儿,郑濂只要没疯了他就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所以攻击北线一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他为巴哈、酉里、舍贡三方提供情报,但故意隐藏掉崔氏的信息,只透露给舍贡,这样一来北线其实根本不会有全部失陷的危险,而冲进靖州的巴哈与酉里不过就是引时知上钩的饵。   “可是舍贡他们怎么可能听郑氏摆布?”   知道了崔氏这股力量,舍贡为什么还要加入这场完全没有好处的战争?   时知闭了闭眼,她心里有一团火在烧,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克制:“舍贡、巴哈和酉里这些敌国不会完全信任郑氏,他们必须要看到足够的利益才可能行动,郑濂先前给他们那个计策与情报其实若是没有我的加入几乎是万无一失的,郑濂若是想促成这次行动,那么舍贡一定不会在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信息,他一定会等这三方达成同盟后再告诉舍贡关于崔氏的事。”   “可舍贡知道后完全可以停止行动啊,甚至有可能告诉另外两方。”   时知摇头无奈道:“不,它不会,因为郑濂许给它一个真正万无一失的计策。”   把沙盘重新部署,时知在酉里的区域划了一圈:“事无绝对,万一崔氏不来靖州救援,那舍贡就白白失去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它舍不得破坏这次联盟,若是崔氏真救援靖州了,那它只要重新规划一下部署,还是能得到大片土地。”   看着时知划出的地方,众人接连反应过来:“舍贡想黑吃黑?”   保存实力观察局势,若是巴哈与酉里顺利,那它就真下力气打西关,若是崔氏来救援且真和郑氏说的那样厉害,那它就等崔氏把酉里与巴哈收拾掉,自己再渔翁得利!   酉里最精锐的军队在靖州折损严重,此刻又和巴哈闹了起来,舍贡若是想趁虚而入简直不要太容易。   “这他娘的也太无耻了!”慕容舒恨的牙痒痒,他就知道这些杂碎没一个好东西!   时知看着沙盘上代表郑氏势力的小旗,她拔掉一个握在手里:“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人家是插别人刀子,咱们却是自己插自己刀子!”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里通外敌出卖同胞,这不都是他们自己的国人做的吗?   “郑家这些缺德黑心的鳖孙!也不怕被人戳断脊梁骨!”   众将军显然也想清楚郑氏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不管靖州和北线最终是什么局面,林家军与靖州百姓都是注定在这场棋局上要被牺牲掉的棋子。   时知看着众人:“青云关天凉了,酉里只怕更冷,咱们去把留在那里的同袍带回家吧!”   万无一失的棋局?呵,做梦吧!   凡是欠下血债者都得付出代价,第一滴血就从青云关的北方开始吧! 第127章 二更   酉里与巴哈双方虽然不断扯皮,但都在克制着火气,他们这次攻打南人全都是损失惨重,这会儿必须省着力气养精蓄锐,谁知道那“雷祖宗”还会不会轰过来找他们算账。   酉里的南境他们自己叫野苏满,意为天神赐福的宝地,很少有人还记得它另一个名字——陆良州,因为它原本和靖州一样都是故国的土地,只不过大良建国初没有彻底把北境全拿回来,路良州就是遗失的土地之一。   往事不可追,曾经的耻辱除了在史书与边塞还留着一点痕迹,其余的都渐渐被时光洗去印记。   酉里从靖州逃回的残军此刻就龟缩在野苏满的边塞主城里,它的城墙原本还挂着二十几颗已经腐烂的头颅,那是靖州之战酉里获得最大荣誉,靖州的守护神林舟与他的子孙终于被全部击杀殆尽。   可这“荣誉”后来却让他们感到恐惧不安,崔家接管青云关后,一个誓言已经传遍南人的北境,也传遍酉里的南境,传说中崔姓女人是雷霆的主人,她已经向天神立下誓言,要用雷霆为靖州和林氏讨回血债。   酉里是距离靖州青云关最近的地方,若是那个可怕的女人想复仇,只怕她会第一个来酉里,所以林氏的头颅最终从城墙上取了下来安放,他们此刻不敢再激怒南人的怒火。   只是等了两三个月,靖州似乎一直很安静,他们派去的探子探查到靖州被崔氏接管后在重建,崔氏大军改名的青云军一部分派往靖州各地驻守除了日常操练再无大规模调动,这让酉里暂时松了一口气,想来最近靖州不会有找他们麻烦了,趁这段时间他们也能休养生息。   只不过酉里放下的心还没落地,他们紧接着就收到线报,舍贡的南境与西境正在往它的东境集结,似乎要准备大规模战事。   那么问题来了,舍贡的东境只接壤朔州和野苏满,它集结军队是要打谁?   多年的邻居,大家彼此之间知道对方的尿性,舍贡这一撅尾巴,酉里就知道不好,可已经来不及了,它南境的主力全都折在靖州,就算不折那也不是舍贡全力出击的对手。   野苏满面对即将要被盟友背后插刀的危局,只能火速去后方求援,好在多年猥琐发育惯了,他们君主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靖州战局出现反转后就决定从北方雪原调回来五万大军,只不过前些日子因为和巴哈吵架吵出火气,那五万大军先去了去酉里东境压阵,此刻要是即可动身往南开拔,速度快点儿应该能赶上最后的战局。   但舍贡筹谋这么久大概也不会给它什么翻身的机会,毕竟连挑拨离间它和巴哈的关系都是预先准备好的,就是为顺利拿下野苏满及其以北的恩乌满。   在野苏满驻军得到消息去后方求援不久,舍贡迅速对其展开攻势,野苏满此刻不足五万驻军,这几个月原本就士气低迷,此刻突然面对人数原本多出他们数倍的舍贡,失去大半主将的他们根本无力招架,不过五六日就丢失掉野苏满大半土地。   舍贡这边却士气高昂,一路东进势如破竹,他们的主力和西关军打时根本就没怎么用力,这会儿力气全用在打酉里了。   郑氏说过,崔氏那雷火数量有限,用过一次就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做出来,他家既然用在了酉里和巴哈身上,那这段时间就是舍贡放心攻打野苏满最好的时机。   等他们拿下野苏满与恩乌满,舍贡南下的计划也不用老是盯着西关那一亩三分布置,主动权会更多一些。   酉里这个窝囊废,占着这么好的地形优势却多年连个靖州都拿不下,还得靠着和巴哈一起动手才能破了青云关,既然这么无能那干脆就靠边站吧。   只是这次舍贡闪电突袭的计划在后半段遇到了阻力,酉里被调虎离山去东边的那五万大军竟然提前开拔往野苏满出发了!   双方在野苏满东北部交战开打后,酉里北部王庭竟然也反应迅速派来了两万大军,双方在野苏满北部拉开阵线陷入了胶着。   虽然舍贡的整体战斗力强于酉里,可这毕竟是在酉里地盘儿上,人家天然具有优势,所以双方打得一时难分伯仲。   好在南边儿靖州一直还算安静,舍贡这才放心和酉里拉长对战时间,既然都撕破脸了,那这野苏满它是一定要吃下的。   只不过靖州安静着,西关军却时不时在给它搞破坏,舍贡的南境最近一直被骚扰,还有两次被西关军抄了粮草路线,虽然损失不是特别大,可到底还是让它不能完全放开手脚。   这仗一打就打了近一个半月,酉里最终还是兵败撤退到恩乌满,舍贡比自己预想的多付出两倍的代价打下了野苏满。   然后西关军就突然对它的南境发动了袭击,这次还用上了崔氏的雷火!舍贡的骑兵优势荡然无存!   舍贡的主力在这一个半月陆续都投入到跟酉里的对战里,原本以为南境的驻军足够守城,可西关军如今有火炮的辅助虽说火力没靖州那么夸张,可时不时给你城墙和城门来一下子,闭门不出根本行不通了。   可出门对阵仍旧要命,用不了骑兵不说,步兵对阵时他们还发现对方用得全部武器似乎精良不少,尤其是那个弩兵阵简直有毒,南境没用几天就出现告急情况。   舍贡的主力前些日子都在酉里耗着,这会儿救援倒也不是来不及,反正野苏满也打完了,派几万人过去似乎也能应付。   可它的援兵刚离开没多久,靖州的青云军就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冒出来,对着野苏满南边的边城先是一顿轰然后就是同样的套路对阵,还没坐热乎的地盘儿没几天就丢了三分之一。   酉里看这情况也开始反攻,舍贡三面受敌夹击,没办法只好一边打一边撤,最后还是撤回了它的东境与南境防线。   这时候西关军也停止了进攻,与舍贡南境开启沉默对峙状态。   青云军此刻和酉里反攻的大军正好碰上了,场面一度很尴尬,原本是在打夹心的舍贡,可舍贡退出去后他们就大眼瞪小眼了。   瞪了几天眼睛后,酉里它最终还是怂了,没办法那雷火天天往军营里落,每次也不多就几颗,可一天按着时辰落谁他娘的受得了?他们退几里,青云军就进几里,每次还和他们隔着几里地,雷火却跟长了眼睛一样不停的落。   这次和舍贡打,已经把他们最后一点能打得主力也消耗掉了,剩下这点儿人再对上青云军硬拼,只有送人头的份儿。   和谈的书信送到了青云军营帐前却又被退了回来,时知的意思很清楚,野苏满以后就就姓崔了,和谈不可能,降书倒是能看看。   “听说酉里王庭的茹晔花极其艳丽迷人,我们女郎觉得移栽一些去清河孝敬祖父也不错,奥,对了林氏的两位小郎君恐怕也会喜欢。”   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想着不出血和谈的美事儿?做梦吧!   崔氏的人甚至都没让酉里的使者见到时知就把人轰走了,该怎么拿出诚意来他们应该清楚。   林氏的头颅被安置在边城的将军府里,后来舍贡打过来这些盒子也没人再顾得上,舍贡的人其实也没来得及处理就又被青云军打跑了。   这些头骨其实已经辨不清身份,可他们都有同一个身份,那就是林家军!   念林营的部将几乎是一边哭一边把这些盒子入殓进棺木的,林氏将军们的身体其余部分早就被掩埋在了那些战场大小尸坑里无法寻找,这些盒子就是那些英灵唯一能被活人找到的念想。   “林帅是被巴哈的库里带走的,这些应该是林氏的少将军们。”青狐早就派人把信息查明白了。   “告诉酉里那边,五日后青云军即将开拔,这次是继续北上还是带林氏将军回乡,全看他们自己的抉择。”时知冷着声音道,要不是她此刻力量不够,她真就想带人直接北上取了那酉里王的首级。   酉里军营的雷火还在时不时降落,哪怕此刻他们完全已经撤出野苏满,可青云军就跟黏上他们一样,你退多少他们就进多少,连觉都不让睡!   “女郎,酉里使者又来了,他们说答应递上降书,只求青云军就此罢手。”   时知站在营帐前看着阴蒙蒙的天空,她下令道:“告诉他们除了之前那些条件,五日后酉里要同青云军一样三军素缟,他们负责带兵攻打靖州的主将凡是还有气的都给我送过来,为林氏披麻戴孝、磕头赔罪!”   她不杀他们,可却要亲手折断他们的脊梁,踩碎他们的骄傲,如今酉里的生死都掌握在她手里,只要不想灭国,就得一个个老老实实听她摆布。   “女郎,野草容易春风吹又生。”有人这样劝道,与其这样侮辱之后再放走,还不如直接杀了那些主将,此刻要酉里王牺牲掉这些人也不是不可能,可那些人大概更愿意死掉也不想被这样侮辱,这只会增加他们想要报复的决心。   时知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当然知道铲草要除根,可现在既然无法彻底除根,那就先讨回些利息,让人死有什么难的,钝刀子割肉才是痛苦。   两军交战,性命相搏,林家军与酉里军是国家立场不同,输赢与生死原本是各自的天命。   可他们不该拿无辜的百姓肆意杀戮取乐,既然自己选择当畜生,那她也不必再把这些畜生当人看!   至于报复?她还怕一群只会趁火打劫的强盗不成?原本就没几两重的骨头,这一次再断一次脊梁,她倒要看看这酉里是真能卧薪尝胆还是就此没落!   她要是酉里王与其想着些没用的,还不如先把接下来那些账还清再说,想来那些赔款方式一定会让酉里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过得极其精彩。 第128章 一更   巴哈军营内已经落了七日的雷火,每日入夜稀稀落落的雷火从天而降,最后库里没办法只好安排大军分散扎营,可惜这法子只管一天用, 第二天雷火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又开始在新的营地落下   慕容氏的大军突然全线压境,巴哈只能也跑到边境线对峙,可这次双方目前还没彻底打起来。   元气大伤的巴哈看着慕容氏这次“鸟枪换炮”有了火炮压阵,就更不想再这么快就动手,而慕容氏同样也很克制,除了往对方军营时不时落几个炮弹,他家也不动手。   慕容大军此次来的目的很明确,他们要巴哈交出林帅他们的头颅,此刻那些头颅还挂在明湖城之上。   一开始库里想要装死,完全不接话茬,心想着反正慕容氏也不敢真的和他们同归于尽,可七天过去了,慕容氏的炮弹落下的频率越来越密集,等到听到青云军已经攻陷酉里的野苏满后,库里和部将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把林家的遗骸归还。   万一那个崔家女人打完酉里再不顾一切跑来巴哈,情势就完全和现在不一样了,慕容氏此刻和他们半斤八两对峙双方还能克制,可再来一个青云军只怕明湖城也得和卞阳一样被轰平,卞阳城一仗实在是打出阴影来了。   在边境线交接过林氏遗骸后,面对一脸憋屈的巴哈部将,慕容氏的将军开口道:“崔女郎有话带给你们库里大将军,说让大将军一定好好活着,在青云军没亲自割下他头颅那一天,可千万别死了!”   说完话慕容氏的人头也不回得带人离开,完全不顾巴哈那边的脸色有多难看。   陆良州   此刻青云大军全都换上了素白麻衣,众部将亲自抬棺出了主城将军府,酉里的主将们皆一样换上了麻衣跪在将军府大门前。   二十多个棺椁依次排开陆续抬出将军府往城门方向移动,街道两侧全是野苏满的边民,他们神情凄然麻木的站在那里看着诡异的一幕。   他们知道酉里大败,也知道野苏满被南人占据,此刻他们已经成了亡国奴,几个月前还被称为“战神”的将军们正耻辱地跪在他们曾经的将军府前。   时知送林氏将军棺椁出城后,她重新登上了城楼,看着那些仇恨的目光,她完全不避讳的迎了上去,今天这些边民全都是她下令强制要求上街的。   时知登上城楼后高声道:“从今叫大家前来是想通知一件事,即日起世间再无野苏满,只有陆良州!你们曾经的野苏满本来就是抢来的东西,此刻它真正的主人来重新抢回了”   此刻酉里的那些主将被青云军带到了城门下,看着这些人抽动的面庞,时知冷声道:“今日我青云军要带林氏回家,酉里特使和将军们也可以离开了。”   听到时知这话,酉里的使者和主将们都有些诧异,这女人竟然这么容易就放他们走?   然而在他们还在怀疑时知的话是真是假时,就听到时知继续问道:“只是不知将军们可否愿意带你们的子民离开我陆良州回到酉里的故土?”   听到这话街道两侧的边民骚乱起来,这南人要放他们归去?   听到这话的酉里使者和主将立刻明白了时知话里的意思,他们纷纷都回避着众人的视线,今日来受辱就是为了让这个女人出气,此刻若是再鼓动边民离开,他们之前做的牺牲就白费了。   时知笑道:“怎么不回答?酉里的将军几个月前不还号称自己都是天神选中的勇士吗?此刻竟然怕一个你们平日最瞧不起的南边女人?”   “杀人不过头点地,请崔女郎适可而止!”酉里的使者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气愤的高声道。   青云军的部将怒目:“适可而止?你们向我靖州四十万边民挥下屠刀时可曾想过适可而止这四个字!”   时知却没生气,继续高声对所有人道:“知道你们很多人此刻恨不得食我肉喝我血,今日给大家个机会,有想替你们的故国酉里报仇的现在就可以站出来,我放他跟你们将军一起北去,决不食言,若是酉里王真是个有种的就让他带着你们一起回来找我青云军一决生死!”   看着持续骚动的人群,时知等了片刻,那些酉里主将还是沉默着。   “看来将军们是不答应,那特使可要带你们的子民回家?”   酉里特使嘴里犯苦,他知道自己今天必须要表明个态度,不然这个女人不会罢休。   “世间已无野苏满,这里自然也无酉里人,既然女郎这里已经无事,那外臣就和将军们告辞了。”说完他带着下属头也不回的出了城门,他知道今天她这一招“诛心”,酉里必须要配合。   酉里的主将们赤红着双眼,半响之后也纷纷出了城门,只留下一片痛哭出声的边民。   时知看着远去的酉里队伍,她回过头对着那些被抛下的边民道:“看样子,你们的战神和朝廷都决定抛弃你们了,可此刻你们站的土地是我陆良州的土地,这里可不养酉里人,若是想继续在这里生活的,从今日起忘掉过去,就像你们的祖先忘掉自己血液中也有南人血脉一样!”   很多原本仇视的边民听到这话,纷纷低下头,在曾经的野苏满拥有南人血脉其实是件羞于启齿的事。   “我青云军没有那些屠戮百姓的畜生习性,所以你们现在还能继续活着。可我这里也没有养敌人的癖好,所以现在给你们离开的机会,两日内陆良州境内所有心系酉里故国的边民都可北上从飞虎关离境,若是两日后仍旧选择留在陆良州,那就权当你们自己真心归附我陆良州,他日再起反骨,当叛国罪论处,三族全诛!”   飞虎关即原来野苏满的北关巫尤,陆良州恢复原名,那它的北关自然也要恢复原来的名字。   撂下话后,时知就下了城楼,她此刻要随返回靖州的大军一起启程,他们还要去接上另一半林氏的遗骸回青云关举行葬礼。   留下驻守陆良州的青云军主将在时知离开后,就安排把这个命令下达传播出去,当然刚才在主城发生的其他情形也一同被散播出去。   几百年的驯化,曾经的陆良州边民已经成了真正的酉里人,时知既然决定重新把它夺回来,那就必然要重建秩序,骨头和血肉都得重塑,今天这一出儿就是前菜,她无意多造杀孽,可也不会放任那些人继续怀念着敌国。   《启智月报》最新一期的头版标题非常醒目——《青云军大败舍贡酉里,陆良州重归故土》。   “陆良州”这三个字大多数人是陌生的,因为它已经叫了几百年的“野苏满”,可熟读史书的人却并不陌生,这三个字代表着祖先的耻辱和血泪!   桐州济阳城因为清河的崛起和前几年知微书院的“热闹”,在时知刻意的约束下它渐渐失去曾经一州政治、文化枢纽地位。   新一期的《启智月报》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在这里发售“特别版”,这一次它发行的内容和其他地区都一模一样。   很多老夫子和大儒看了报纸刊登的消息后,甚至不顾形象的当街大哭起来,几百年的耻辱竟然真有洗刷一日,怎能不让人激动!   而其他地区像这样的情形并不再少数,所有人都情绪激昂,这次不仅仅是驱除敌人,而是真正意义的复仇崛起!   “青云军壮哉!崔女郎壮哉!”   好多年轻学子甚至当众开始高呼起来,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崇敬过一个人,这些年大良覆灭、天下动荡,大家心里总觉得社稷暗淡、世道艰辛,可如今却觉得天下兴盛又有了指望!   云州   赵五娘也得到了一份儿荀氏探子从北面带回的报纸,她看着文章内容,心里无限感叹,驱除外敌、收复故土,这是何等豪情壮志,又是何等畅快人生!   这些日子的经历让她仿佛从迷雾遍布的幻境中逐渐清醒,很多曾经放不下的事情也渐渐通透起来,她再也不要做依附别人而活的菟丝花!   为女子当如崔时知也!   长安   郑濂攻下蜀州后进行一番部署后就又回了长安,因为崔氏操控舆论的压力,他不得不回来和支持他的众世家商量对策,可还没等他找出对应的计策时,北方一记耳光就彻底打在他脸上!   崔时知竟然这么快就看破他与舍贡的计策,不但把酉里和舍贡打个半死,还把陆良州还夺了回来!有了这种功业,他将来该拿什么和崔氏争夺人心?   天命当真不归他郑氏吗?   不!他不会就此气馁,一时一地的得失不过是暂时,这天下的争夺从来不在一时之运,他也从来不信什么天命!他要的是人定胜天!   靖州   林氏将军的葬礼是在青云关北面的白羊坡举行的,林氏一族的遗骸都埋葬在了这里,青云关是靖州的北大门,而白羊坡是去青云关的必经之地,就让林氏一族长眠这里想来他们也是愿意的。   举行葬礼时,靖州凡是听到消息能赶过来的靖州百姓都自发过来了,这么多年林家军一直是靖州的守护神,如今英雄回来他们自然也要来迎一迎。   林氏入葬后,每天墓地旁都会有人来祭奠,守墓的边军也从不阻止百姓靠近。   初冬的青云关已经寒气逼人,时知披着大氅走在白羊坡上,从陆良州回来后每当心绪不宁时她都要过来走一走。   青狐骑快马从青云关城门出来,他下马后几乎是跑到时知跟前:“女郎,南方传回消息,您送去的破敌之法果然有用,雪域国大败,如今雪州之困已解,荀氏大军不日将启程回云州!” 第129章 二更   荀氏这次与雪域国交战虽是惨胜,然而继北境频频捷报后西境也传来这样的好消息,还是非常振奋人心的。   甚至连《启智月报》都给了这件事一块版面报道,也算是很给同盟面子。   在靖州过完新年,时知在把靖州军政大权分托给几个青云军大将,又暂时任命慕容舒为督军,然后开始让人收拾行装准备回清河。   “这怎么就要走了?靖州和陆良州都有一摊子事指望你呢。”慕容舒对于搞建设工程这事其实很麻爪。   时知浅笑:“事情是永远处理不完的,大体方向定好后,新任职的官员会做好的,将军只要帮我定住军心就好,出来都快一年了,清河那边儿我也得回去看看。”   慕容舒却是有些不信,清河事再急能急过边关?这段时间有眼睛的都看到了,哪怕时知不在崔教授也能把大后方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丫头怕又糊弄鬼呢。   “靖州的账只不过才收了一半,另一半总得有个了解。”时知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可所有人都感受到她话里的寒意。   “你要找郑家算账了?”慕容舒有些兴奋,其实要不是脱不开身,他都恨不得亲自去活劈了那鳖孙!   时知目光坚定:“下次回靖州时,总得给林氏和靖州那些冤死的百姓一个交代。”   慕容舒听了这话也肃了神色:“前路多险,望君保重,一切顺遂。”   时知离开时只带走五千人马,靖州和陆良州都需要重建驻军,此刻正是缺人的时候,她这次回清河也要再次扩军。   云州   荀延这次在雪州待了近一年,回到云州时颇有些恍然如梦之感,父亲去世、二叔一家被诛、自己平妻一族柳氏去投靠了郑氏,甚至荀氏原本的版图都少了蜀州这一块无比重要的拼图。   还好他还有原配妻子在不离不弃的等着他,五娘越是对他情深义重,就让他更是愧疚难当。   所以他回云州时做了个决定,哪怕他现在只有柳氏所出的这一个男嗣,他也要废除次子的继承权,荀氏的继承人绝对不能有叛徒的血脉!   “郎君自己做主就好。”赵五娘对荀延这个决定却表现得很平淡,她似乎并没有高兴,反而是让荀延去看看柳夫人。   “阿皓的事虽然柳家作孽,可柳夫人到底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她病入膏肓,于情于理郎君也应该去看看她。”赵五娘说这番话时并不是试探或者以退为进,她是真的希望荀延去看看柳夫人。   有些事她知道后觉得有趣,那总得让荀延自己也知道不是?   荀延到底还是听劝去探望了柳氏,他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女子,半响没有说话,其实他清楚,事情的开端是他理亏,柳氏要反抗也无可厚非。   柳十娘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进来,她努力睁开眼,等她看清楚来人后挣扎半天还是没能起来,赵氏给她下的药果然厉害:“郎君回来了啊。”   “你好好养着吧,阿皖那里不必担忧,总归我会让他平安长大。”这是荀延唯一能承诺的。   柳十娘嘲讽的笑了笑:“郎君总是这样自信,仿佛这世间的事皆能被郎君握在手心里,可要真是这样,若是您真能掌控一切,皓郎君又会夭折?”   “你还敢提阿皓!”荀延听到柳氏语气的嘲讽还有长子的名字后心中那点愧疚瞬间荡然无存。   “我为什么不敢提?我柳氏乃百年世家名门,家中许嫡脉女给你做平妻,可是哪里有对不住你荀氏?可你呢?背信弃义、毁我家族,还想让一个寒门所出的贱种取代阿皖的地位!我告诉你,这是痴心妄想!”柳十娘眸子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   看着荀延铁青的脸色,柳十娘畅快的笑了:“你以为我稀罕你这平妻之位?若不是为了家族,平日像你荀氏这样的门楣给我柳家提鞋都不配!不过是个低门武夫却还觉得这天下都要任你摆布,多么可笑!”   荀延克制住火气,冷声道:“你疯了,今日我不该过来的。”   柳十娘因为情绪过去激动,喘息不稳,缓了几口气才道:“不,你应该过来的,不然有些事就要被我带去地府了,临走前我应该跟你说一声……”   荀延离开柳氏的院子后自己在书房待了许久,可见柳氏对他说的话产生的冲击。   这世间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的恨意,哪怕再柔弱之人,狠起来也能化为索命的恶鬼!   赵五娘听到前院的动静后并没有什么情绪,她对荀延的心早就死了,此刻哪怕知道丈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她除了觉得痛快只觉得悲凉,终究他们所有人都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模样。   清河   时知清河时受到了以往从未有过的欢迎仪式,整个东武城都张灯结彩等待他们的英雄回家,而且这还不是崔氏家主府准备的,真就是当地人自发要组织的。   “这也太夸张了。”时知摸了摸自己被香包和鲜花砸了一路的脑袋瓜,莫名有些心疼自己。   崔教授转着圈看了孙女许久才道:“这才哪到哪,你这要是一打完仗回来,那整个桐州都得给你来这么一场。”   不要小看古人的热情,有时候真的很吓人。   时知看着崔教授又显苍老一些的面庞,心里愧疚不已:“我这么久不在,爷爷辛苦了。”   “这天下又不是你自己的担子,爷爷也有份儿的。”崔教授倒是觉得这一年他能帮孙女分担这么多很有成就感。   “工作狂”退居二线后是哪哪都不得劲儿,这过去的一年他感觉自己又重新找到存在价值了。   崔教授这段时间已经考虑好自己的“”退休生活”计划了,等时知回来接受,他就要去启智书院捡起老本行——教书育人,人不能太累但也不能太闲,总得找个地方发光发热。   祖孙两个这么久没见自然有无数话题要交流,但此刻很多人都在等着见时知一面,一直到时知回来四五天后她才把前来拜访的重要人物招待完。   歇了两天后,时知就重新把政务接过手,崔教授已经带着小弟子们去启智书院报道去了,这和时知想象得有些出入,她爷爷怎么都不“黏”她了?   崔教授:孙女已经是个能保家卫国的女英雄了,我不能被落下太远!   时知再次回清河接管政务,这次明显感觉到很多事都不一样了,以往很多要顾及的事这一次却没那么多阻碍,明明她还是那个她,可很多人和事对待她的态度都不同以往。   “女郎,荀氏来人了。”这一次荀氏来人行事隐秘,是白雀亲自负责接待。   时知看着荀延的亲笔信,心里感叹良多,这其实是她第一次和荀延有正式接触。   这种感觉真的好奇妙,她来这个世界将近二十年,一直在关注着原著主角的动态,可最重要的那个主角与她一直都没有直接交集,直到现在才要产生正式的交集。   看着荀延信中的话,时知沉思了半天,虽然她打算和荀延合作,可其实荀延在她心里的“男主角”滤镜在没穿越前就碎了一地,现在看着这封信时知却有些犹豫。   时知其实很忌惮荀延这个人,他不光有着不输郑濂的心智和计谋,某些方面其实荀延是很有一个“英主”的气象的,可他和时知的路偏偏最终走不到一起去。   与这样一个人可以做盟友或者敌人其实都是一件很心累的事。   然而她此刻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崔氏在北境看着节节胜利,内里已经是虚空过甚,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靠自己彻底把郑氏摁死的。   合作不一定共赢,但不合作一定还会再让郑濂继续找到空隙蹦跶!   荀氏的密使最终还是拿到清河的回信去复命了,这一次能和崔氏达成合作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契机,荀氏在郑氏身上吃了大亏,可偏偏又因为和雪域国对战元气大伤,想成功对付郑氏,拉上此刻人望最盛的崔氏是最好的办法。   荀氏的人离开后,清河又推出一系列“休养生息”的政策,看着这些政策所有人都感觉到崔氏大概是要“歇”一阵子了,没看崔女郎放下手头军务又着手准备办学了?   是的,时知又要办学了,她准备在桐州和江南同时办两所女子书院,书院教学内容大部分就是以往对阮妈妈给她小时候定的教学内容,当然“格物学”也被她放了进去,可众人关注的重点全都在“顶级世家的教养内容”上。   越是高门大户越重视子女的培养,当然他们的培养侧重点会不同,可有机会接触顶级世家培养子弟的条件,很多家族还是很心动的,以往想把自己家孩子送进如同崔氏这样的世家家学没有天大的面子可办不成。   这一次崔氏竟然要公开招生,而且不看出身家世,只要你考得上并且拿得起学费就可以,当然如果你成绩特别好,崔氏还给你免学杂费外加生活补助!   招生宣传册上除了详细介绍各门课程外,还把任教的先生也都介绍得很仔细,总之这两所女学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崔氏的“诚意”,一般世家可请不动这么多大师级的人物来教养女郎。   “这算欺诈行为吧?”崔教授看着孙女那一套教学方案,总觉得有些损。   时知却极其认真的道:“这怎么会是诈骗?我入学指南上都标明了,除了格物学和礼仪课其他所有科目都是选修,单看他们自己和孩子的爱好。”   崔教授:你指望古代人能明白所谓必修和选修的真正区别?   时知:那我也是提前告知了!再说了现代教育告诉我们给孩子报才艺课学贵精不贵多,贪多嚼不烂啊,文化课才是主流嘛! 第130章 一更   崔氏的女子书院分南北两所,但取名都是“启明书院”,这是时知考虑许久后才定下的名字——暗夜千年,启明道路。   招生年龄是从七岁到十二岁,学制分五年到九年,五年基础班若是想继续深造可考试升四年高级班,并且标明高级班有奖学金,只要成绩够几乎都不用家里再负担学杂费。   “只怕那些学生的家长不会让女儿读到年纪太大。”崔教授很清楚那些家长的心思,女儿十四五岁就定亲成婚的比比皆是。   时知却不怎么担心:“那就让他们卷起来,如果上层社会的婚事考核标准再加上学历这一条,他们只会疯狂想把女儿留在学院完成学业。”   没办法帮所有女性改变现在这个情形,那就先改变一部分,让上层先改变观念,这样也会带动下层意识。   跟他们讲什么人权、男女平等是没用的,但让人们看到最切实的利益,就容易接受一些,比如识字的女孩子婚事比不识字的顺遂,比如以后识字的女孩子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男子一样有收入来源。   崔氏义学办了这么久,来上课的女孩子寥寥无几,时知一直想着去改变这种情况,女子书院就是她推动那块拦路磐石的动作之一。   当然这需要努力好久,短时间内也有可能见不到什么大的改变,可总得想各种办法去尝试。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也不是开天辟地时就有的,既然后世能有人一步步改变它,时知觉得现在开始努力,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也能改变,即使不会有她曾经的世界那么好可至少能给后来者减少一点阻力、奠定一点基础。   桐州的启明书院正式开课,最初一批报名的学生是清河崔氏小女郎们,她们原本就被时知强制性要求在家学读书,现在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当然她们也得考试,合格了才能入学。   看到崔氏的女郎报名,一些观望的豪族也陆续开始报名,能到世家开的书院“镀金”,对他们这样的出身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与此同时《启智月报》也刊登了关于女子书院的点评文章,“贵族精英教育”一词首次问世,这篇文章是一个匿名作者写的,文章主要是谈论了一些关于就读女子书院未来的设想,隐隐暗示这种书院除了能帮助培养女郎素质外,它还能帮助女郎拓展眼界和上层交际圈,是一种隐形人脉资源。   看过报纸的很多人都动心了,尤其是那些有钱却差在出身上的家族,或者出身不错却渐渐没落的世家,都从中看到了一种“机遇”。   如果这时候的人经历过后世那种信息爆炸时代,一眼就能看出这篇文章其实就是一篇广告软文。   不多久,报名人数超额,两所启明书院就出通知,今年的招生名额已满,想来读书的明年再说。   “教学质量可一定得抓上去,咱们的学生起码不能输给一般的世家女!”时知对于教育投入很大方,她需要一块儿金子招牌来帮自己站台。   “您放心,一定按照咱们崔氏教养嫡女的标准来。”   除了加入一门格物学,其他地方他们都是按照崔氏嫡脉培养女郎的课程标准定的。   除了教学内容,书院的安保措施和教学环境也花了大心思,家长们花了那么多钱用得给人一个放心的环境不是。   长安   郑濂看到探子传回的消息,心里也是佩服,他有时候觉得崔时知这个人脑子里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点子,你都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   难不成真有人生而知之?   “女子现在若可入学,那以后便可从政为官,崔臻果然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子啊。”   自从时知和荀延各自从边关回到自己大本营,郑濂几乎一直都在紧绷着神经,他知道这两个人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尤其是崔氏此刻名望人心都到了顶点,万一说出什么不利他的话,那郑氏就会很被动。   郑濂一直在找机会去动摇崔氏这种名望影响降低它的话语权,这一次女子书院让他感觉找到了机会。   这世间墨守成规者总比开拓创新者多,他要找一批反对者其实也并不难,尤其是这种书院还不分出身收学生,那可以做的文章就更多了。   很快一篇《倾国论》的文章开始在不同地方流传,文章笔锋犀利,脉络分明,通篇就一个主题“女子当以贞静、谦顺为德,否则就是乱家祸国的源头”,文章还引经据典列举了很多历史名人。   前有妹喜、褒姒后有荣安、惠嘉,看上去说的头头是道,仿佛这天下的社稷崩坏、朝代更迭都是这些“不知本分”的女人造成的。   此文一出还真有很多人都认可这上面的观点,别的不说这大良灭国他们就觉得是荣安与惠嘉争权夺利、架空皇权所致,完全不记得当初良惠帝性子到底是有多窝囊,才让他老爹临死前不得不安排妻子和幼妹辅政。   这篇文章一开始只是小范围在一些酸儒圈子流传,可渐渐舆论就开始波及影射到启明书院上。   当然也有很多人反驳,他们觉得当权者为政不仁并不是性别所致,男子当政也不少暴君、昏君,女子当政亦有贤明,如崔女郎这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很快新的反驳又出来了,崔女郎出身名门、自幼受家族悉心教导自然是品行毓秀,可启明书院收学生却只看钱财成绩,不看人品和出身,这些学生身份鱼龙混杂,却是给以后名门大族的传承埋下隐患。   这话一出,第一个不干的就是宁江书院,谁都知道宁江书院收学生是不分出身世家和寒门都一视同仁,结果你说什么不看出身是“鱼龙混杂”?   王钊带着宁江书院的师生立刻就冲到了舆论最前线,他心里很清楚这次风波是冲崔氏来的,但崔氏这时候不好说话,那最适合开口的就是他这个同为曾经顶级世家却渐渐“开明同化”的家族站出来了。   王氏如今仰仗崔氏而生,有这样表现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时知原本是不想这么早就搭理郑氏的,可她发现郑濂这个人真的就是习惯性过不得几天舒服日子,非得让人天天给修修枝叶才舒服,这一次她没耐性再继续陪着他唱戏,既然最后的好日子嫌太长,那她就送他份大礼!   口水战打了半个月后,众人其实仍旧没能彼此说服,正当王钊考虑要不要再下点猛料时,一件更大的事件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郑氏一部将突然叛逃出郑氏治下,称郑氏为盗天下里通敌国,当日北境与雪州之乱皆是郑氏筹划,只为牵制荀、崔两家大军方便自己盗取天下!   此事一出天下皆惊,之前虽然也有流言蜚语,可到底都是捕风捉影的猜测,可如今却是有个郑氏部将亲口承认,一时间议论纷纷。   郑氏当然不能承认,声称这个部将因渎职被罚,心怀不满才给郑氏泼脏水,没有证据的一人之言如何可信,甚至还影影绰绰暗示这人已经被人收买。   许多郑氏的支持者在此刻也站出来声,称郑氏是世家名门、行事一直都是君子之风,自举兵以来,也从未有过任何背德之事,哪怕是当初攻打蜀州也是为了给同为世家的柳氏讨回公道,并无任何通敌行为。   甚至还称继续任由这样毫无根据的荒诞之言攻击郑氏,除了能纵容背主无德之人外还会寒了天下忠义之辈的心。   时知在家听了这话都不禁要拍手叫好,她倒是不知,郑氏什么时候从世家楷模又变成了天下忠义之辈的代言人!   可恨郑濂太谨慎,给那几个敌国密谋时没有留下什么实质证据可以探查,不然真恨不得把“通敌叛国”四个字刻在他脑门儿上。   荀延能撬动这个郑氏部将应该花了不少心思,时知当然不会干看着,她打算给事态再添把火。   很快北方的酉里和巴哈的探子都在舍贡打探了曾经郑氏和舍贡密谋的“机密”内容,两国国主看了“事情始末”不由都火冒三丈。   当初舍贡攻打酉里到底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他们谁都说不好,所以他们这才派人去舍贡打探消息,不成想这俩坏种还真是一开始就没憋好屁!   一直不供出郑氏,只不过是乐于给南人留下个蛀虫罢了,可如今发现这个“虫子”一直把他们当傻子耍,那还能忍?   然后就有人给出谋划策了,舍贡没皮没脸他们暂时没办法,可那些南人最重名声,只要把这事儿公开,那个世家出身的郑家绝对会混不下去。   很快巴哈与酉里就放出了郑氏与他们密谋的详细过程,顺带附赠着郑氏送信时证明身份的信物和一些来往信件,最后两国又把郑氏和舍贡一起算计他们的事也大肆宣扬,都称郑氏与舍贡是“无耻无信之徒”。   这些消息原本不太容易越过北境传到南边儿,但这一次消息就和长了翅膀一般没几天的功夫就传遍大江南北!   郑濂在收到消息后气得脸都青了:“这群无赖!”   他当初做的隐秘,根本就没有任何实质信件传过去,那些所谓“证据”肯定是这些无赖伪造的!   可问题是他知道这是伪造的,别人却不会信,毕竟这会儿也没人能跑到酉里和巴哈去认证那些信件,还有就是你说他们诬陷你,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天下都知道酉里和巴哈恨之入骨的对象是崔氏,他们不诬陷崔氏反而诬陷你一个既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又没有过往仇恨的郑氏?   这俩国家虽然不是好东西,但也不是整天闲得发慌没事儿做吧? 第131章 已修文   很多质疑的声音出现,也有很多人把各种信息梳理出来,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从雪州到北境这就是个巨大阴谋。   雪域国当初放着甘州不管,只进攻雪州是你郑氏干的吧?为的就是让荀氏自顾不暇你好顺手牵羊,同时用北境动乱去牵制崔氏,等这两家被敌人消耗掉力量,这天下就再没有能阻止你郑家的势力,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北境的消息传过来不久,宁江书院的老山长公开表示自此与他的得意门生郑濂就此绝义!   谁都知道宁江书院山长一直都把郑濂当做自己平生第一爱徒,哪怕江南成为崔氏治下,宁江书院的东家王氏也投靠崔氏,他仍旧不曾改过半点口风,提起郑二十一郎仍旧是赞誉有加,说他是“美玉良才”。   这一次老山长原本也没有完全相信真那些消息,只是亲自写信给时知去询问边境之事到底和郑濂有没有关系。   老山长觉得崔氏和郑氏虽然不睦,可以时知的人品倒不至于私底下连句实话都不跟他说。   二十一郎是他亲自教导多年的,他始终相信自己的学生是个性情淳直之人,就算是他当了郑氏的家主有一些行事与过往不同,那他也相信这孩子不过是被情势所逼,本性仍旧是好的,说二十一郎变得心狠手辣他信,可说他能里通外敌老山长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但时知的回信还没到,他就先接到一封来自北境的信,寄信人是西关军的统帅之一——范七增,老头儿打开信件后还没看完,只大呼一起句:“郑濂他怎么敢!”   然后就直接昏死过去,醒来第一件事就嚷着要登报和那个畜生断绝师徒关系。   别人的话老山长或许会怀疑,可范七增的话他却不会怀疑,这些年西关军为边关所做的牺牲别人不清楚,老山长却一刻也没忘记,过去很多年他都在用自己的人脉想办法救济西关军,此刻范七增都说郑濂卖国,哪里还会有假!   他此刻只恨自己年迈老朽,不然一定亲自去长安痛骂一顿这个不仁不义的畜生!   这消息一出,再没人质疑事情的真假,宁江书院老山长的行为几乎就是把郑氏勾结外贼的事儿钉在耻辱柱上,天下群情激奋,就连前一阵子替郑氏说话的人都一起被骂“卖国贼”。   事情发发展到这个地步,郑氏除了一夜之间把北境三国给全歼灭自证清白,恐怕再找不到第二个方法摆脱“叛国贼”这个帽子。   同年九月初三,荀氏和崔氏联合发出檄文,称不日将共同举兵征讨叛国逆贼郑氏。   九月十一,荀氏大军自云州与允州同时进军蜀州,与郑氏重新争夺蜀州控制权,郑氏自蕲州、宁州共调兵兵五万支援,双方又在金沙开启第二场激战。   九月二十七,青云军自湖州、冀州、江南共调兵八万顺利会师攻打晋州,郑氏自秦州调兵三万增援晋州,青云军在晋州虽遭到郑氏大军猛烈抵抗,但因整体战斗力上升外加火炮加持,郑氏大军终究不敌只坚持十日晋州便全线失守。   蜀州   荀延接到晋州战报后沉默半响,他感觉到这两年崔氏的战斗力比几年前强出一大截儿,这一次崔氏并没有全部使用火炮当主力,可仍旧这么快就拿下了晋州,反观他这边一直久攻不下。   若是有朝一日,荀氏和崔氏对阵,他能有必胜的把握吗?又或者说面对这个战斗力不断提升的青云军他以后有自保的机会吗?   一种强大的危机感萦绕在荀延心头,他第一次感觉到或许崔氏比郑氏对他的威胁更大,可他如今竟然连能赢过崔氏的底气都没有。   这是荀延第一次在打仗时产生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快让郑氏消失的选择是否正确。   长安   郑濂在接到晋州失守的战报后很平静,崔氏的火炮威力他很清楚,与其死扛还不如保持实力战术性后退,所以他这一次并没有把力气全用在晋州上。   只是不知道荀延在看到崔氏这种恐怖的成长速度后,还能不能淡定的继续攻打他。   十一月十六,荀氏顺利夺回蜀州后因伤亡过多决定暂时休整,并没有按照计划继续向蕲州进军。   十一月十九,青云军在甘州东线运输炮弹时遭到郑氏一千敢死队袭击,袭击者全员冲阵与运输队交手后,又有两千人冲出全力对运输车辆发射火球攻击,运输队虽全力抵挡,可终究有两车炮弹被火球点燃,进而其他三十四车炮弹相继爆炸,袭击者与青云军七千运输将士全部被炸死在爆炸点。   时知在接到战报时一股怒火几乎要把她心脏烧穿:“我不是说过,炮弹运输要分散吗!而且运输路线都是当天出发临时选择的,郑氏的人怎么会提前知道埋伏下?”   “女郎,咱们的人里只怕混入了钉子。”白雀派人去调查后发现之前所有流程都是正常的,可临时出发时原本要分三路运输的炮弹竟然突然被放到了一起。   时知也有这个怀疑,可做出这个昏头决定的部将自己也已经被炸死在前线,所有能找到的线索此刻都断了!   炮弹被毁,那些火炮不过就是个废铁疙瘩,她甚至还要多花一部分人保护它们不被人接近,郑濂这一手算是绝了!   “所有火炮与炮兵撤出前线回晋州待命,让百湖那边儿再加紧做一批,争取在年关前赶出来,宁州那边就先用骑兵和步兵配合冲阵。”   火炮被找到弱点,时知其实并没有慌神,现在的青云军就算没有火炮战斗力也不输郑氏什么,彼此的差距早就缩小很多,再加上青云军装备优势,对阵起来胜负在五五之数。   如今郑氏同时与崔、荀两家开战,主力分散过多,所以战局还是对她这边有利。   让时知难安的是郑濂到底是怎么在青云军安上钉子的,她这些部将的出身来历都是经过层层调查和筛选,绝对不可能有郑氏安插进来的人,除非有人半路被收买。   白雀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他不放心的道:“女郎,要不要属下在军中逐一排查一下?”   时知有些犹豫,最后她还是摇头:“两军对阵,正是要军心一体的时候,动静太大容易引发猜疑不利于稳定军心。”   “可要万一对方还有钉子安排,那咱们以后就太被动了。”这一次能得到火炮运输路线,下一次全军的行军布阵图是不是也能被送过去?   白雀说的的确有道理,各种念头在脑子里闪过,时知心里有了一个想法:“白雀,咱们来一出钓鱼执法吧!”   “钓鱼执法”对白雀来说是个新鲜的词,但时知这里经常蹦出他闻所未闻的词语,所以再加一个这原本也没什么。   可这一次“钓鱼执法”的对象实在是干系重大,所以白雀不得不谨慎对待。   军中出了细作这可比暗部或者当初家主府出细作可怕得多,那时候他们还有机会慢慢清洗,可如今两军交战,时刻身处刀光剑影之中,一个不小心那就是全盘皆输。   那几千枚炸弹和七千多将士给他们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军中不干净这仗是没法安心打下去的。   两日后,新的战报又再次传来:“荀氏没有继续去攻打蕲州?”   时知一时间有些困惑荀延的举动,此刻青云军在甘州和郑氏对线,正是荀氏进攻蕲州的最佳时机,荀延为什么要磨磨蹭蹭的延误战机?   郑氏主力在经历蜀州和晋州两场战役,已经削减不少,此刻青云军在甘州牵制他大部分主力,对荀延来说取下蕲州一如反掌。   可随着甘州战事陷入胶着荀延却迟迟没有动静后,时知就逐渐明白对方的心思,一时间时知颇有些无语,没想到原著里被形容成“战神”一般的人也有这么惧怕她的一天,这也算是自己实力遭到“原著官方”认证了吧?   同时时知不得不承认荀延的想法是有些道理,一旦郑氏灭亡,崔氏和荀氏的盟约必然会瓦解,谁都不知道下次交战的会不会是崔、荀两家。   只不过……落子无悔,荀延哪怕犹豫,下了这场棋就容不得他退场,而且一旦青云军攻下甘州腾出手来,那蕲州到底还能不能到他口袋里可就不好说了。   时知安排的“钓鱼执法”其实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从江南和并州能凑过来的炮弹大约有八百多枚,但除了她和白雀之外,所有有资格知道炮弹调派信息的人都以为是两千多枚,她告诉众人暂时把给西关军和嘉州的炮弹也临时调过来了。   “女郎,鱼上钩了。”白雀把最精锐的暗部都插进了这些部将身边,蹲了这些日子总算让他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是谁?”时知其实并不清楚到底会是谁。   白雀脸色有些青,这种情况却是他们之前万万没想到的。   “是徐渭,一开始他很谨慎,但在咱们下令要再次把火炮调往前线时,他终于忍不住想对外送消息,要不是暗部的人全天盯梢,根本不会发现他竟然是通过送泔水的车往外送消息!”   徐渭是原湖州的驻军将领,之前负责押送炮弹的部将徐淮是他亲弟弟!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会提前知道线路,因为徐淮对他根本就不设防,同时把三条运送路线合为一条也是他伪造前线消息命令让徐淮临时改的。   “问清楚他这么做的缘由。”时知不相信徐渭无缘无故就突然丧心病狂成这个样子。   “关于怎么接触到郑氏,他咬死不肯说。”白雀也是奇了怪,一开始抓到现行徐渭吐口很快,可问到他怎么和郑氏接头时他却突然闭嘴了。   时知看了口供总觉得他们似乎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徐渭到底在隐瞒什么?还有郑濂到底许给他什么,能让他背弃青云军甚至牺牲掉自己的亲兄弟? 第132章 二合一   徐渭、徐淮两兄弟的底细原先排查的就很清楚,他们祖籍是江南,崔氏举兵前他们都是靳忱手底下的校尉,后来靳忱把桐州驻军交到时知手里,这两人就被编入崔氏军中。   一开始徐渭随自己所在的军队去了冀州桃源驻守,而徐淮留在清河跟在崔和手底下驻守清河。   后来崔氏不断版图扩大,徐渭也因冀州之战表现英勇被提升为副参将,后来又被升为参将被派去湖州。   而徐淮则是一直留在桐州执行军务,直到上次救援靖州,他才从桐州被调往靖州待了近一年,后来又随时知回了清河。   可以说徐淮其实是被长期观察认可过的心腹部将,这才把他选为负责运输炮弹的绝密任务者之一。   可徐淮竟然就这么轻易被自己兄长设计而死,这件事哪哪都透着诡异!   他们兄弟俩的家眷可都在清河呢,一旦有人背叛那可是要连累家小的。   “徐渭两兄弟的事让暗部继续查,但明面上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如今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顺利攻下甘州。”   只要自己足够强大,敌人再多阴谋诡计充其量只能是拖一下后退,并不能真正阻碍大局,如今的青云军早就不是当初只能依靠火炮的“战斗渣”了。   十二月初七,青云军攻陷甘州虎牙谷,郑氏主力退守甘州西北部防线,青云军在此阵线对峙三日后暂时休兵,派军三万于晋州南部压境平州与郑氏驻军对峙。   同日荀氏大军开拔进攻蕲州,而后郑氏主力支援蕲州路线被青云军截断,十日后蕲州被荀氏攻陷,郑氏占据的平州彻底被荀氏与崔氏双方势力隔绝成“孤岛”。   “女郎,清河传来消息,徐淮在启智书院读书的独子一月前就请了探亲假回清河,说是祖母病危回去侍疾,可如今去他家里调查才发现,徐母的确病重但徐淮独子在离开书院后其实根本没回家,他家里人只知道是徐渭秘密派人把侄子接走并嘱咐家里不许对外人提起,全当人还在家。”   徐渭的儿子只是个书院一个普通学习,平日里也没什么存在感,所以他消失这么久并没有引起重视。   “徐淮的独子?不是徐渭?”时知疑惑的问道。   白雀沉声道:“徐渭并无子嗣,徐家的后嗣只有徐淮儿子这一根独苗。”   军中跟徐淮熟悉的人都很清楚,他们家有多看中这个儿子,徐渭对这个侄子也同样爱若珍宝。   一个月前刚好是运输路线被泄露、炮弹和运输部队被炸之前的时间,徐渭在这时候接走侄子,他是怕事情泄露为徐家留个香火?   “不对,徐渭不接人反而能保住徐淮儿子无事,毕竟这件事查出来的东西都指向徐渭自己,徐淮顶多是被兄长蒙骗而且他也已经身死,这件事怎么也连累不到徐淮子嗣头上,徐渭在军中多年不会连这一点都看不清楚。”   “那是他用侄子威胁弟弟就犯?”说实话白雀自己都不太信徐渭能这样做,为了效忠郑濂连自己家唯一的香火都不要了?   “接人的会不会一开始就不是徐渭?”绑票这样的事,时知感觉郑濂不是做不出来。   白雀脸色一变,那只能说明清河和青云军的动向已经被成功探查到,就如同他们暗部渗入敌方一样,对方其实也躲过他们的排查,掌握到很多第一时间的有效信息!   “属下这就去安排清查,一定尽快把所有钉子拔出去。”这是暗部的失职。   时知却没那么乐观:“你觉得郑氏或者荀氏能彻底把咱们安插在他们那里的探子全部拔掉吗?”   当然不能……   所以排查要做,但他们这边的作战部署与人员调动必须进一步要加强保密,以后战争期间所有前线重要将领的家眷也要进一步加强监控,事实告诉他们不是把人留在清河就万无一失的,这次不就被人钻了空子吗?   新年初始,平州郑氏驻军在与青云军和荀氏大军交战一月后最终不敌,平州被崔、荀两家依扬子江南北而分割占据。   郑氏曾经的六州之地已有大半沦陷,此刻甘州西北部防线也在不断汇集郑氏所有主力,而此后青云军却一直再未有更大的动作。   长安   郑濂看着布防图,他心里知道马上就要到最后的决战时刻了,青云军迟迟不动,不是崔氏打算就此罢手,而是他们在等一个时机,郑氏把全部主力放到甘州防线上,要是硬碰硬哪怕赢了,青云军也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崔时知和荀延这两个人此刻虽然联手,可他们终究也在防备着彼此。   虽然知道郑氏或许大势已去,可郑濂仍旧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他现在其实还有一个机会,只要荀延能答应自己的条件,那么郑氏也不是不可以归附于他。   虽然之前他们是生死之敌,可局势改变后,曾经的关系也在瞬息万变,崔时知不会考虑和他谈条件,但荀延却不一定,他们其实是有些像的,做事同样不会被情绪左右,都只相信有利益才是最本质的核心。   蜀州   看完郑濂的密信后,荀延一个人静坐了许久,说实话他现在其实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一旦他接受郑氏的归降,那么就等于和崔氏撕破脸。   还有就是攻打郑氏的理由用得是“诛讨叛国逆贼”,接受郑氏归降,必然会引来天下争议,可是能保存实力吃下郑氏剩余部分,这对他之后的布局很有利,到底要怎么选荀延是真犹豫了。   郑濂信中说只求一处能让郑氏一族能安身立命的地方,荀氏只要不动秦州荥阳,那么以后郑氏就愿彻底归附,甚至可以派郑氏主力当荀氏大军的马前卒。   到了这种时候,荀延也不怕郑濂耍花招后悔,他郑氏已经是穷途末路,趁着还有谈判的筹码,此时来投靠荀氏是郑濂最后的生机。   可他还是要再想一想……   荀延在主帐静坐一夜后,最终把密信烧掉,他走出营帐下令:“把计划增援青云军的五万人改调雪州,让他们从雪州攻打宁州。”   郑濂的条件的确让人心动,他其实也不怕与崔氏撕破脸,要是平常情况他一定会答应,可郑濂有着“里通敌国”的罪名,荀氏若是想继续问鼎天下,那就不能沾上郑氏!   荀氏和崔氏的盟约,在现在这种局面已经很难维持,那索性他们就各凭本事吧!   时知在接到荀氏突然进攻宁州的战报时没有很诧异,荀氏不来甘州选择宁州其实对于荀氏来说未尝不是更好的选择。   她这些日子按兵不动其实就是一直在等荀延做出选择,哪怕再想灭掉郑氏她也不会傻乎乎自己把郑氏火力全扛下,让荀延在后面渔翁得利。   郑濂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试图瓦解崔、荀两家的联盟,时知感觉他可能会走前世老路去归降荀氏,为了寻找生机郑濂是能舍下这个脸的。   可看如今的局势,荀延是没答应吗?   不过想想似乎也顺理成章,荀延志在天下他不会允许自己“大业未成”前就沾上“姑息养奸”的名声。   此刻郑濂其实也不懂荀延这个决定,难不成荀延还真把自己当个君子,坚持不去“背弃盟约”?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这就是荀延和郑濂不一样的地方,荀延对于征服天下的渴望是来自他自身的野望,而郑濂其实更多是来自家族的培养。   对于荀延来说家族是为他服务的,可对郑濂来说更多时候是他为郑氏传承服务,必要之时荀延可以破釜沉舟,但郑濂却会弃车保帅维系郑氏,哪怕为此暂时放弃掉他追逐霸业的野心。   所以郑濂不懂,荀延为什么宁可舍弃一条更稳妥的办法选择一条更危险的路,但在荀延眼中这条路其实是“饮鸩止渴”,他志在天下,怎么可能让自己行事在天下人面前低崔氏一头?   是年三月,荀氏攻破宁州最后防线往长安方向进攻,郑氏无奈只得把甘州防线调回部分主力守卫长安为郑濂撤回秦州拖延时间。   郑氏部分主力一撤,青云军立即发动猛烈攻势,不到五日甘州防线崩溃,青云军顺利拿下甘州剩余部分。   “女郎,咱们是去长安,还是秦州?”这其实是一个选择,长安有着不一样的政治地位象征,可秦州却是郑氏的老巢。   “全力进攻秦州!”   时知一点没犹豫,不管是为此刻想亲手拿下郑濂的迫切还是为了之后的布局,秦州都比长安对她来说更重要!   荥阳   初春的原野已经反青,但此刻荥阳再无人有踏青赏玩的兴致,所有人都知道崔氏攻破荥阳就在这今明之间。   青云军兵临城下,火炮声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在四方城墙上不断响起,后面震天的动静停止然后就传来厮杀声,荥阳百姓全都吓得躲在家里,及时昨夜家中房屋已经被落在城楼炮弹震得有些摇摇欲坠,可总觉得比外面让人安心。   青云军的先锋已经率先越过残垣断壁冲阵到城内,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郑氏家主府!   与所有人想得不同,进了荥阳后他们却再未遭到抵抗,郑氏族人包括郑濂的妻儿在内全部素衣披发跪在主街之上,走近都能听到很多幼儿的哭啼之声。   “这是何意?”带头冲锋的部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打这么久仗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形!   看着郑氏家主府正门大开,众人都面面相觑,这郑家又是想耍什么鬼把戏?   “管他的呢,咱们冲将进去,活捉郑濂可是大功一件!”   “先围起来再说,去禀报一声女郎,怕不是又有什么诡计!”冲锋将领实在是怵了郑濂那些层出不穷的坏水儿!   听着外面的冲喊声,郑濂身着月白儒衫立在后园的一处亭台之上,今日怕是他大限之日,他没有多惶恐,反而觉得有些尘埃落定之感。   时知在后方听到士兵形容的荥阳城内此刻之景,她知道这是郑濂在邀请她前去。   士族素衣披发是丧仪打扮,郑氏族人这是在为家族或者郑濂提前举行哀悼。   “去把郑濂人带来。”时知大概是知道这一出是唱什么了,只不过他邀请她就要去吗?一个阶下之囚还没资格邀请她。   “女郎,还是属下亲自去一趟吧。”白雀实在不放心郑濂这人,他必须提前看一下,以防那厮耍诈。   郑濂看到来人是白雀也没失望,反而笑了笑:“此情此景,的确该濂过去拜见崔女郎。”   之后白雀对他的搜身和检查郑濂也都很配合,这样顺从的郑濂不但没让白雀降低警惕心,反而在考虑要不要直接结果了他,省得待会儿在女郎面前耍花招,可他知道时知心中一直有心结,或许见到郑濂这心结也能放下。   “待会儿你若敢耍花招,我保证不光会杀光掉郑氏五族,就连你郑氏家庙和祖坟我也会让人炸平!”世家那一套可困不住他这样活在阴影中的人。   “放心,我还指望你家女郎大发慈悲,自然不会做出蠢事。”郑濂倒是颇欣赏白雀这性子,可惜这是别人家的人。   时知看着被五花大绑捆进营帐的人,嘴角上扬,白雀果然懂她的心思,她一点也不想让郑濂体体面面跟她见面,哪怕对待外敌她都能给一分颜面,可对郑濂她一点都不想当体面人!   “白雀,把人扶起来。”她不习惯跟趴在地上的人说话,但她也没说要给人松绑,大家都这么熟了,也就别装那一套了。   “一别经年,世妹风采更胜往昔。”郑濂站直了后,看着眼前的女郎表达了自己真心的夸赞。   时知也在仔细打量他,认真的回道:“你倒是还和以前一样,仍旧喜欢挂着这样虚伪的笑容。”   郑濂的笑容依旧:“没办法,面具戴久了,就长在脸上了。”   “事到如今你我似乎也没有什么交情可叙,今日要见我到底为何?”时知懒得再和他废话。   “临死前总得交代一下后事,想来想去这世间竟然唯有世妹能让我托付了。”郑濂这话是认真的,他此刻的确无人可托后事。   时知气笑了:“你不会不知道这世上最想你死的人是谁吧?”   郑濂平静道:“所以我并不求你能网开一面,甚至也不曾自绝任你羞辱,所有罪孽我都甘心一人承受。”   “你觉得把你绑过来就是羞辱?那你是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羞辱!”   “一切罪孽我都愿意承担,崔女郎尽可把所有惩罚都加注给我这个罪人,在没赎罪前我也绝对不会自绝。”说完郑濂结结实实跪了下来。   时知看着郑濂沉默半响才道:“你想要什么?”   郑濂回答的很直白:“饶郑氏族人一命,他们很多人此生连荥阳都没出过,郑氏家主府图谋的事他们别说参与只怕连我的面都没见过两次。”   “你是想说他们是无辜的?”时知冷笑。   “即为同族,享受家族庇护,若我功成,他们自然也享受荣光,所以谈不上全然无辜,可他们也罪不至死,我会把家主府这一脉全都除族,自此荥阳郑氏不再有我这样的罪人,他们也不再有我这样的同族。”   郑濂不会天真的以为时知会完全不为难郑氏一族,可留旁支一些性命总不难。   “哪怕我把他们都归入罪奴贱籍?”对世家之人来说这可不比死了强。   郑濂垂眸:“若是如此,他们也不会苟活。”   明白了,这是求她把没有参与图谋的郑氏族人保留良籍,给他们存一丝生机。   “郑氏家主府的嫡脉呢?你选择舍弃了他们?”时知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荣光时都是受益者,此刻城破家灭那接受这般结局也是他们的命。”他自然也是想救的,可定他们生死的人不在他。   “天下恐怕再没有比你更识时务之人。”永远都能选择出最保险最有利的那条路。   看郑濂一副老实听话的模样,时知动了动手指:“留那些人的良籍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一直都很好奇几件事……”   “女郎尽管问,罪人郑濂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郑濂的回答很上道。   时知走近郑濂,蹲下与他平视,缓缓道:“靖州之事后,冤魂可曾入你梦?”   听了这话,郑濂的眸子缩了缩,最终他还是低声道:“落子无悔,这罪孽虽百死难赎,可我别无选择。”   “你倒是聪明,知道此刻再说些一时糊涂后悔的话反而让我反感,可我一直不明白,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真觉得我是个菩萨?”   给郑氏一线生机?那谁给靖州那些无辜冤魂一线生机!   “女郎能为边境放弃逐鹿中原的大好时机,自然也不会是个喜欢滥杀或者迁怒之人,郑濂虽是小人,看君子却从未错过。”崔时知是个正中宽厚之人,他早就确认了。   所以君子方可欺吗?   时知看着郑濂脸上似乎曾未变过得温和神色,心中一股戾气油然而生,可最后她又硬生生克制住了,越是这种时候她就更要稳住,郑濂不配让她扰乱心神。   “你想留下那些人是为了郑氏传承,可传承到底是什么?”时知突然问了一个让郑濂没有预料到的问题。   传承是什么?血脉、财富乃至精神与知识都是传承,世家几百年的传承也无非这些,有什么疑惑的。   郑濂道:“天地苍茫,凡人渺小如蝼蚁,只能抱团取暖,努力求存,所谓传承大概本质是生存与痕迹吧。”   “如果自己家族的血脉不再跟你同一个姓氏,这还算你认可的传承吗?”时知这个问题终于让郑濂脸上的面具有了一丝碎裂。   她是要给郑氏族人换掉姓氏?   “大概不算了吧。”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那些族人还心系曾经的荣光,就总有人能找到机会重新恢复郑家姓氏。   即使他们走不到曾经的巅峰,可只要熬过这最初的屈辱,“荥阳郑氏”这四个字就不会真的消失,过去几百年荥阳郑氏也不是都是一帆风顺,起起落落都是平常!   时知听了郑濂的答案,她一点也不意外,郑濂想要留存火种,那她这个“菩萨”必须得成全他这个心愿:“你的请求我可以答应,不过你得把郑氏所有暗中的力量全部交出来,一旦被我发现有一丝存留的痕迹,我保证立即就送他们全部到地下跟你团圆。”   “好,我答应。”   郑濂答应的痛快,只要族人得以保存,他死后那些力量留着也没有什么大用,几十年内郑氏是翻不了身的,留着一些护不住的东西反而会给活着的人召祸。   时知把郑濂放回了城内,要怎么安排身后事表示全由他自己。   郑濂按照他说的从他曾祖父这一脉全部除族,族谱交给了一位德高望重的旁支族老,郑重给祖宗排位磕了三个头后,不顾身后族人的哭喊挽留,头也不回离开了家庙。   接着一日之内郑氏那些除族的嫡脉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服毒自尽,包括郑濂那几个亲生的儿女!   时知听了后,蜷缩了下手指,她知道郑濂除了是想消除她的戒心外也是不想那些嫡脉被没入贱籍受辱。   “找人安葬了吧。”这点体面她还是愿意给的,图谋霸业真的是一场世间最大的豪赌。   郑濂交代完后事后就把郑氏残军正式递交给青云军,而郑氏暗中那些力量直到时知正式对外公布关于郑氏剩余族人的处置内容他才上交。   时知守约把郑氏那两万族人保留了良籍,但所有家财全部充公,这些人也要迁入边关戍边,三代之内不得返还关内。   这对于郑濂来说已经足够,只要有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兄长去世前,我曾发誓若郑氏不能在我手中得成霸业,必自绝于他灵前谢罪,如今郑氏覆灭,嫡脉尽损我手,虽说兄长肯定不愿再见我,可我还是得去给他赔罪。”他欠兄长一命,临了也得去给他道声罪。   时知看着郑濂平静的眸子,忽而笑了:“好,最后一程我就不送了,我让白雀帮你准备祭奠令兄的祭品。”   郑濂郑重行了大一礼:“多谢崔女郎。”   他这一拜是真心的,时知愿给他这个临死的体面,这份情他承了。   郑氏的家族墓地早就被青云军团团围住,但他们没有靠近只在外围守着,陪郑濂准备祭祀的只有白雀和他几个最得力的手下。   看着郑濂郑重给郑湘上香磕头,白雀觉得心里腻歪,可女郎的吩咐他得遵从。   行完礼,郑濂看向祭桌上另一壶酒,他知道这是给他准备的,能有个全尸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   看着郑濂把毒酒一饮而尽,白雀走上前来道:“这酒不会立即要命,喝了后你会慢慢不能动然后不能说话,最后才会失去意识,大概得有那么两盏茶的时间。”   “崔女郎果然宽厚,这样的好东西竟然浪费在我这个罪人身上。”郑濂听后笑了笑,他已经感觉到身体的僵硬。   白雀把郑濂放倒,看着他一脸安详等死的模样,自己也坐了下来等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道:“我们女郎说你一直在操心郑氏族人的身后事,可却没有操心过自己的这让她有些于心不忍。”   郑濂的喉咙此刻也已经僵硬,但他意识还是清醒的,所以只是眨了眨眼皮。   “我猜你安排的人应该就在这附近吧?他们得确认你最后身故的消息才能离开吧?又或者这次围守墓地的士兵里就有你很久之前就安排的人?”   看着郑濂微缩的瞳孔,白雀继续道:“那些人你不留给郑氏,也没有交给女郎,大概是想让他们潜伏下来,等以后给郑氏有出息的族人搭把手?”   “女郎说你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全然相信她的承诺,所以那些人应该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防止哪天崔氏反悔,他们好通风报信或者拉部分崔氏的人玉石俱焚。”   郑濂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可终究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那些人我一定会一个个全揪出来的,我猜用你给他们最后那个任务就能钓出不少人吧?”   白雀看到郑濂脸上的表情再也不复平静,他继续添了把火:“我们女郎说好歹相识一场,总得让你走得安心,你的身后事她早就给计划的明明白白,她会让人把你的骨灰放到青云关,然后在那里立上十丈长的石碑,把荥阳郑氏对靖州所做之事全都详尽刻在石碑之上,还会给你铸尊铜像,让这铜像跪在林氏一族的墓地前替你谢罪!”   郑濂听了这话后拼命想发出声音,可他的身体早就失去控制,此刻除了安静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杀嫡脉留旁支应该是想加深那些旁支族人对家族传承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吧?你放心就算他们能忘了荥阳郑氏这四个字,我们女郎也会帮他们记住的。”   一边说话,白雀一边贴心的帮郑濂顺气,话还没说话,他可能能让人直接咽气。   “等他们到了边关就会发现,家家户户都在传唱一出好戏,你也知道我们女郎有爱写戏的癖好,郑氏卖国这出戏她早就写好了,保证能给唱响大江南北,荥阳郑氏的名声一定会流传千古!只是不知道你苦心留存的族人到时候还敢不敢记得自己姓郑啊?”   郑濂听了这话后只觉五内俱焚,他知道自己遭了崔时知算计,他想要做些什么,可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然后带着满心得不甘进入了永久的黑暗…… 第133章 一更   白雀处理完郑濂的事就第一时间回来复命,听完白雀的叙述,时知显得很安静,此刻她其实说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她只是感到有些厌倦和疲惫。   “把郑濂的骨灰送去靖州,其他的事就按照我之前吩咐的去做吧。”   秦州是郑氏的大本营,要想顺利接管这里需要清洗的东西还有很多,郑濂交上来的那些暗中的力量都要花心思去清除,这些交给暗部的人去处理最合适。   随着郑氏的覆灭,一些新的问题又成了此刻亟待解决的事,比如崔氏与荀氏的关系。   荀氏攻下长安后就接管了留在那里的勋贵和世家,而跟随郑氏逃往秦州的一些文臣武将却没有接到时知及其身边人的任何召见或者处置命令。   这让很多人不免终日惶惶,一把刀悬挂头顶却迟迟不肯落下,这其实很折磨人。   “郑濂用过的人我不会再用,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查清过往,若是参与过靖州之事就送他们去和郑濂团聚,要是没掺合的就拘禁一段时间,然后送去陆良州戍边。”   崔郑之间仇怨累累,化解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也不必表现出一副宽和大度的模样,因为她做不到既往不咎。   “女郎,荀氏那边……”   崔荀的联盟关系随着郑氏的消逝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此刻双方都刻意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可内里的暗涌其实早已经开始流动。   时知知道荀延接管长安后优待郑氏旧部,“荀氏宽和”的名声这几日已经传到秦州。   “咱们还不至于为了被人夸几句,就忍着恶心呑苍蝇。”荀延需要的东西她当然也需要,可经营名声这回事也得看什么情况。   时知听着外面的传闻显得很平静,她想看看荀延接下来还想做什么,此刻他们都在拿捏着一个分寸,荀延这些行为并无新意,问题是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不久时知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一些书信,来信者无一不是在天下间影响力斐然的大人物。   信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在劝她能多为黎民百姓考虑,十年的动乱已经让天下满目疮痍,希望她做任何决定都能后三思。   时知知道这些人的意思,她相信荀延此刻应该也收到不少类似的信件。   这些年经过一系列的事件,崔氏、荀氏的声名都达到一个高度,在大多数眼里他们是“深明大义”的,那么既然通晓“大义”就应该明白,这天下都希望能有一个喘息的机会。   “女郎,长安传来消息,荀延在安排好驻兵防务后现已经离开长安似乎是要返回云州。”   荀氏攻入长安下令不许扰民且优待郑氏旧部,这明显是在为以后造势,前些天连“英主之象”的传闻都有了。   可做完这些,荀延就这么回去了?   时知听到消息后长叹一口气,她就知道荀延这个人绝对不好对付。   “既然郑氏打完了,那咱们也回清河吧。”   时知和荀延都不是愿意将就妥协之人,在未来他们之间必有一战,可这战因何开、如何打都是未知。   且看谁能比谁有耐心吧!   关于崔、荀两家的当家人在合力打完郑氏后就安安静静各回各家的行为,很多期盼和平的人感到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他们都不订个新盟约再走的?   两家都选择性遗忘掉一些事后,双方地盘儿接壤处的驻兵却一点也没遗忘增加防控。   “先生,您说这天下能太平起来吗?”一书院学子们担忧的向自己书院老师提问。   夫子怅然一叹:“但愿他们都能以万民为先吧。”   云州   荀延回到离开长安后,先是回蜀州安排一番,然后就直接赶回云州,同时知一样他也收到很多来信,这让他更加明白接下来一段时间自己需要谨慎行事。   随着越来越多呼吁“停战生息”的声音传出,荀延都表现得很低调克制,仿佛是真把那些劝谏听进去了。   “维持现状一段时间也好,等把天下人望收拢之后再图谋别的。”赵五娘这样劝道,她现在很能和荀延说上一些政事,自从云州动乱稳定后荀延也不反对她接触这些。   赵五娘其实心里清楚,荀延性子高傲,哪怕知道崔氏实力强悍,他嘴上也不会承认,但他很清楚现在崔荀两家的形势是荀氏在下风,冒然动手并不明智,现在呼吁“止战休戈”的声音如此强烈未必没有荀延的推动。   清河   时知从秦州赶回来时已经是夏末,她一路走走停停顺便把并州、冀州与湖州巡视一圈儿才回来。   看着越来越多的信件干脆把回信的活儿交给了崔炯,她已经决定要和阿照接触观察一下他的潜质,但孩子不到三岁又有些怕生,每次一过来就哭得撕心裂肺,为了不继续魔音贯耳,时知就把孩子爹暂时一起带过来了。   “蓁侄女,你真要和荀氏二分天下?”崔炯回信的内容都是时知给的模板,他自然这些话的含义。   时知一边教阿照玩七巧板一边回道:“你觉得呢?”   崔炯心思虽然大多都在制器上,但他不是什么政事都不关心,他可不觉得他们家这个女霸主和荀延能和平共处。   “那你接阿照过来,是想让他当你的继承人吗?”崔炯最大的优点就是有事儿他直接问。   时知回来后决定接触阿照,让很多人心思都热络了起来,这些年时知对族人的态度一直很淡,大家伙儿都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   时知看着崔炯的眼睛,轻声回道:“阿照能不能当我的继承人得看他自己。”   “我觉得阿照有点像他娘。”   崔炯其实感觉到时知并没有做出决定,她应该还在考量,但如果阿照不能成为继承人,他还能平安终老吗?崔炯很忧心。   “小婶母虽然性子柔顺,但其实是个心思透亮之人,阿照像她也没有不好。”怕就怕性格软面还愚蠢糊涂,比如像良惠帝一样。   崔炯抿了抿嘴,最终鼓足勇气道:“蓁侄女,你我辈分虽然是叔侄,但在我心里却把你当长辈,你能不能给我个准话,阿照他以后会怎么样?”   时知摸了摸小娃娃的脑袋:“阿照真厉害,跟着姐姐们去吃糕吧。”   听到有糕吃,阿照小脸儿都精神了,这里的糕比家里好吃!   把周围的人都打发走后,时知看着崔炯很认真的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阿照以后会怎么样,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如果阿照没有成为继承人的潜质,我不会选择他,因为就算我选了他,一个无能的人也守不住新的江山。”   崔炯垂眸:“那……他会死吗?”   “是人都会死,阿照就算成了我的继承人也会死,但如果他不能,我只能保证在我活着时他只要不做傻事就会一直平安。”事到如今时知已经不需要再隐瞒。   “那你现在可以换个人培养吗?让他失去继承的资格或者让我失去继承的资格。”崔炯红了眼眶,他只想让阿照平安终老。   时知闭眼长叹一声:“不说这天下就说世家之中,哪个嫡长子失去继承权能安稳?你这一脉失去继承的资格真就是对阿照好吗?设想一下,若阿照以后无法成才,我们换成他的弟弟妹妹,这亲生的同胞就一定能容下阿照吗?”   有些人从一出生就注定要在权力的漩涡里挣扎求存,同胞骨肉尚且如此,何况是换旁人。   “阿照就留在你这里吧,我和六娘都对这孩子下不去狠心,他不能再被宠着了。”崔炯知道阿照唯一的出路就是他自己能立起来,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阿照的确要开始学习一些东西,但我现在没有时间照顾他,他的生活还是得你和小叔母照顾一段时间。”时知现在只是先接触观察看看孩子的潜力,万一不合适起码让着阿照的童年和少年能过得开心一点。   “我会和六娘说明白厉害关系。”崔炯却不想再耽搁下去,要想成为继承人阿照要学得东西太多了,他得狠下心。   “记得把握好分寸,万事过犹不及。”时知也明白崔炯的焦虑,可培养孩子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速成的。   崔炯此刻忧虑的是阿照一人,时知却在忧虑崔氏一族,若是阿照或者整个崔氏选不出继承人,她又该选谁?又该怎么安排崔氏的未来?   “选出一批崔氏适龄的孩子,就说要给阿照和他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当玩伴陪读。”或许广撒网能有收获。   崔氏家主府这一系列动作落入旁人眼里越发觉得这是时知已经确定了继承人,很多忧心崔氏继承权不稳的人心里着实舒了一口气。   但很快时知令一项决策又让人看不懂了,她竟然决定让部分居住在清河的崔氏族人外迁!   “崔氏如今所辖之地域广阔,需要族人共同护卫。”在大家议论纷纷之时,时知安排了一些没什么家底的崔氏族人迁去江南和桐州其他地方经营新产业。   这其实是个好事,在清河也不是姓崔就家里富得流油,很多旁支财政状况并不好,时知给他们安排新产业安家立命虽然要背井离乡却也是个出路。   更何况如今这半个天下都是崔氏的地盘,他们也不需要整天龟缩在清河才能受到庇护。   这些产业虽然说头十年家主府要拿大头,可只要完成规定的数额后面就都是他们的了。   这政策一出,清河上万崔氏族人就少了三成,紧接着时知又安排一批学问和名声不错的族人带着家眷去各地书院任职。   同时时知还下令以后崔氏族人凡是要出仕都必须经过科举考试才能任职。   时知这一系列措施在旁人眼里就是在扩大崔氏一族的影响和名望,但崔教授却很清楚时知这是要把在清河的崔氏打散开来。   “等过些年,把他们的户籍都落在他们去的那些地方吧。”步子不能越太大,不然容易遭到反弹。 第134章 二更   郑氏覆灭的消息传回清河后,百湖悄悄去了一趟荥阳,他想亲眼看看这座他老师出生长大的城是如何改天换地的。   临走前他把昔日的仇恨埋进了那些被推到的残垣断壁中,新的城池要重建,他也有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此生终于不用再负重前行,老师知道后应该也会欣慰吧……   百湖他想要把郑熏重建百工地位的理想传承下去:“我知道会很难,所以才向女郎请求帮助。”   时知考虑了许久,最终答应了下来:“原本就答应过你,或许现在可以试一试。”   这个时代的墨家思想虽然同样衰落,可在几百年前它自己拐了个弯儿,和时知前世世界发展的脉络还是有出入的,比如它把墨家的工匠精神引申得更具体成为百工技艺集大成者的代表,又比如它曾经在某个时期兴盛过然后因为冲在第一线与贵族特权对阵,导致它再次迅速凋零乃至快要消亡。   今年中秋刚过,崔氏就发布一则公告,广邀天下奇人异士到江南淮郡,崔氏将在这里举办一场“英杰赛”,只要来者能顺利通过崔氏设下的三关,就可获得五百贯奖金外加崔氏一个从八品官职!   而且公告明确表示,报名者不论出身、年龄和性别,只要你能通过三关考题,就可以获得这丰厚的报酬外加崔氏提供的公职职位。   公告最后标明一点,崔氏治下有意报名者可在限定时间内去自己所在辖区的府衙报名,等身份信息核实后官府会统一送他们去淮郡,只要自己准备伙食费即可,若非崔氏治下亦可到淮郡报名,但所有费用就得自己负责。   考题虽然分三关,但每一关考试内容却有十几种,天文、地理、治水、医药、木工、酿造、制器、冶金等等,三关考核难度由易到难、由难到精,能通过三关者必定都是各行各业的大师级人物。   从事这些行业的人其实大多都是贱籍,崔氏竟然肯为他们放良籍甚至任官职,崔氏世家出身也不缺匠人,为什么要招募这些人呢?   很快小道消息满天飞,最引人注目的一条就是说崔氏要扩大雷火生产,而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人要被选去制作火炮,为了防止被人探查到雷火制作具体工序所需要的匠人,所以才大范围招募。   这消息一出关注的人就更多了,大家现在都知道那雷火是人为造出来的,可它到底怎么制作由谁制作却仍旧是个迷。   如果是这样那似乎有些顺理成章,多年前崔氏也招募过一批工匠,但当时大家没有太在意,那些工匠的去向如今也不可查。   有了这个消息预热,报名参赛的人就更多了,不冲别得光放良籍这一条就让无数贱籍匠人心动。   天下动荡之后,很多大户人家的私匠飘零四落,虽说很多人能不做私奴且拥有手艺也不难糊口,可终究是如同浮萍断梗一般前路渺茫。   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很多技艺超出的匠人便动了心思,这或许是他们唯一能翻身的希望。   云州   荀氏当然也收到了关于“英杰赛”的信息,只不过他们考虑的就要更复杂一些。   雷火是何等重要机密,怎么可能会让半路来的人参与,崔氏大张旗鼓放出这等消息到底有何图谋?   莫非是得知荀氏最近在悄悄寻访能铸造神兵利器的能工巧匠之事?   荀延最近一直都很警惕崔氏那边的动静:“把底下的人再排查一次,看是不是消息泄露。”   自从打探到郑濂把最后的力量交易给时知,荀延第一件事就是把荀氏治下的暗桩排查又升了一个等级。   于是荀氏治下限制人员流通的条令更严格了,不管崔氏出于什么目的,荀氏都不愿意他们治下的能工巧匠跑到崔氏碗里去。   淮郡   “精英赛”经过预热,报名者超过五千多人,第一轮筛选过后竟然有三千多人通过,可见这次参赛者的水准之高,也同样说明崔氏给出的条件有多吸引人。   很多人在通过第一轮考核后都感觉看到了脱籍的希望,似乎也不是很难?   第二轮考核的科目还是和第一轮相同,只不过标准已经定到崔氏名下工匠水准难度,这一轮下来,却让所有人都明白崔氏没有放水的心思,那些技艺要求,他们很多人学艺时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能通过?最终只有二百人通过考核。   正当很多人开始沮丧后打算收拾行囊等离开的通知时,淮郡又出了新政策,凡是通过第一轮考核者都可领一份“技师证书”,凭此证书可到新成立的“工业司”名下各大作坊报名入职,入职成功者做满五年可脱自身贱籍,做满十年者可给妻儿全部换成良籍且子孙可读书参加科考。   当然这些作坊不在淮郡,而是在崔氏治下各处都有,这就需要这些工匠回家后自己去准备报名面试。   此消息一出整合淮郡都轰动了,许多想脱籍的工匠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是要激动的昏厥过去,原本以为没有希望了,如今却发现柳暗花明怎么能不让人激动。   当然有人欢喜就有人愁,高门大户都豢养私匠,崔氏这个政策一出他们手底下养的部分人就开始闹了。   可崔氏对他们的各种意见压根没任何回应,反而很快又推出一条政策:各行手工业业主若想加盟到“工业司”名下,只需要每年交十贯会费,便可拥有同样的招聘权,只要把面试成功的匠人带到“工业司”登记签订契约的信息,在他们作坊里干满规定年限者依然可以获得脱籍的资格,但加盟者有一个条件,家中私匠不能超过二百人。   这政策对于一些中小手工作坊同样是福音,谁都知道巧匠难求,曾经大部分技术都被高门垄断,也就这几年破家灭门的高门大户多了,一些匠人才有了选择的机会,但大部分还是被大族垄断。   对于崔氏的政令,那些高门大户简直要气炸了,这政策一出,他们还怎么留人?   时知对于像雪花一样投入家主府的信件,找了个机会对外透露自己的态度:你的私匠管不好那是你自己没本事,我的政令却不是你可以干涉的,不服气的可以反了崔氏另投别处,崔氏的军队可以帮忙搬家!   这是时知当政以来少有的强硬态度,这也让很多人迅速清醒认识到一个事实,崔时知虽然是世家出身可她不是靠众世家豪族支持上位的,有没有他们崔氏始终还是崔氏!   而且崔氏自己本身就财力雄厚,拥有“点金手”的崔时知说不定早就盘算着他们早点滚蛋腾出市场呢!   崔氏惹不起,但放私匠改招聘这利益牵扯太大了,万一他们控制不好那些招聘来的工匠,财路可就真要断了。   正当这些家族在纠结焦虑时,王氏表示将把名下所有私匠身契改为聘用契约,不过这契约是五十年,而且允许签订聘用契约的匠人去参加第一轮考试,同时王氏也会加入“工业司”,这些匠人甚至直接省了面试的麻烦,只要在王氏继续做工,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成为良籍。   要不说人家能当老牌世家呢?看看这个脑子就是赚得快!五十年几乎是把一个人一辈子能做工的时间段都放到一起去了,虽然说让工匠得到良籍比私奴时不好控制些,可到底人还在他们手里,这样想想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于是在王氏加盟入“工业司”后,又有很多私匠甚多的世家豪族也表示允许自己也将给私匠换身契,然后跟他们签完招聘契约后允许他们去参加第一轮考试。   对此“钻漏洞”的行为,“工业司”一点都不介意,先招聘后招聘他们不管,只要你的工匠考试通过后记得来“工业司”登记招聘契约就行。   这事解决后,第三轮考试也已经结束,十六个科目最终优胜者都被崔氏当天放了良籍,而且任命成“工业司”的技术官员。   看完时知这一系列操作后,百湖心中五味杂陈,原本以为千难万难的事,人家三个月内就做出个雏形模样了。   “良籍、贱籍其实对大多数只求糊口的人来说并没有太大干系,除了那些心气高又有大本事的才想着挣脱束缚,大多数就算此刻放他们自由他们也是不愿意独立的。”时知提前给百湖打预防针,这政策看着是顺利执行下去,可要见到效果其实还很长远。   “我与老师所求不过是让他们有一个机会,至于愿不愿意抓住,全看他们自己。”   百湖并不是不通世事,反而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这世俗之事,良贱之别在生存面前并没有那么重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良民卖身,他们所求的是给所有匠人及其子孙一个选择的机会。   明明是靠一身本事吃饭,却因为一个出身祖祖辈辈要被踩在泥沼中这何其不公。   老师说过,士农工商不过是各司其职,为何要分出贵贱高低?   前路固然难行,可到底已经看到微弱萤火,他大概是比老师幸运的。   时知看过郑熏那些手札,她总是忍不住感叹这位墨家钜子可能是把郑氏所有的良心和光明汇集在他自己身上了。   不然怎么解释郑家那样的基因会养出这样一样超现实理想主义者?   再一想到郑氏图谋天下的第一位家主就是郑熏的亲爹,这让时知偶尔也会怀疑基因遗传的科学性,这绝对是歹竹出好笋超水平发挥的“灵异事件”! 第135章 一更   两个月前青云军与荀氏驻军在蜀州与甘州边界线发生摩擦,爆发几场小规模战役,而后虽然被镇压,但双方气氛已经到剑拔弩张,后有全国各地大批儒生递“请愿书”,甚至已经儒生在各州府“跪请”几日。   最终崔氏与荀氏接了这“请愿书”,双方定好在平州和谈,然而等两家使团抵达时,荀氏当家人也在平州露了面,观望事态的众人心底不由更对此次和谈产生信心。   可众人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会面”,完全是荀氏单方面决定,之前讨论“和谈”事项时并没有要双方首脑见面这一项。   崔氏此刻已经是被架在火上,“和谈”只进行个开始双方就谈不下去了。   “荀氏这是想把屎盆子都扣到我崔氏头上?”   鲁一高负责这次“和谈”的安保警戒,但他此刻已经是怒火中烧,别人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些军中人还不清楚?   谁都能看出来荀氏不是不想开战,他们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在找克制火炮的法子,荀氏这一年在云州汇集那么多奇人异士真当崔氏是瞎了!   前些日子双方起摩擦,虽说谁都没占到大便宜,可那些酸儒突然大规模聚集请愿,这事儿前后脚发生得太迅速也太理所应当,要说没人有预谋的推动谁信?   荀氏为了这“和谈”可谓是煞费苦心,达到目的还不算,竟然临了还摆了他们一道,明知女郎去了江南,荀延却在此刻悄摸摸跑来了平州!   这是想让所有人觉得荀氏才是那个顾全大局、委屈求全的一方?   崔氏特使也是气得不行,可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们必须得想法子应对。   平州汉云城   柳氏一族的宅院如今已经空旷,柳氏叛出荀氏投靠郑氏后就从蜀州回了平州汉云城,只不过刚回没多久郑氏就覆灭,柳氏一族最终四散逃去。   柳氏一族的宅院靠扬子江南岸而建,崔、荀两家瓜分平州后,这些宅院就入了荀氏手中,而荀延此刻就住在曾经的柳氏家主府而今的荀氏别院中。   这次“和谈”是他一力促成,自然要亲自到场以示“诚意”。   赵五娘此次也跟随荀延到了平州,她此刻一边烹茶一边欣赏着园中景致,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她竟然有朝一日会住到这柳氏家主府,何其讽刺啊……   今日是立冬,地处南北交汇之地习俗却自成一体,立冬日平州百姓会习惯送些鸡鸭给亲朋,只不过自从平州被崔、荀两家划江而治,靠近扬子江两岸的平州百姓亲戚走动就没那么方便。   前几个月荀氏下令戒严,南岸就连下江打渔都被禁了,崔氏虽然没有明确下令,但对江上往来船只排查越来越严格,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感萦绕在整个平州上空。   挂着崔、荀旗帜的官船每日都在江上巡逻,哪怕水流湍急处依旧可见巡航的船只在江面频繁出现。   只是不知为何,南岸这几日又突然放宽了禁令,过江的渡船前几日接到府衙通知可以开船,听说是崔、荀两家要“和谈”,平州南北两岸这段时间亦可恢复通航。   一些乡民听到消息就想抓紧机会过江探亲,说不准过些日子又要严起来,不趁这几日去,到今年新年可能都没机会再探亲。   时知一行人轻装简行从江南一路快马赶来,隔江遥望南岸的汉云城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两岸等待渡江的百姓排着长长的队伍身上或背或抱着鸡笼鸭笼,人间烟火气莫过于此。   看到此情此景,时知心里原本被荀延这一顿骚操作惹起的火气也消退几分……   “前些日子不是说荀氏在南岸把渔猎都禁了吗?”   这十几日都跟着时知赶路,他们接到的消息没有那么平日便捷“:想来是又恢复了。”   时知嗤笑道:“所以说天底下最烦的事就是和荀延这样的人打擂台。”   阴谋、阳谋一环扣一环给你套上,连她快马加鞭赶来的日子都能算得这样准,今日这副情景只怕也是为她准备的。   “儒生请愿之势”挟她松口,“百姓团圆之情”迫她妥协,哪怕明知道对方没那么深明大义,可你就是挑不出毛病。   “此人似乎比郑濂更懂得揣摩人心。”   白雀等人也显然明白了眼前这情景是为何,那人在揣摩他们女郎的为人,可怕得是他似乎真摸到脉络了。   时知轻叹:“此行只怕要有不少风波。”   大费苦心把她引来,荀延绝对不会只是为了所谓的“和谈”,他们都清楚和平只是暂时的拖延,战争早晚都会降临。   时知的到来让整个崔氏使团一下子又活跃起来,论造势他们一点不输荀氏,如今女郎来了,他们可不又有底气了?   然而时知此番到来却并不是真为了“和谈”,她其实已经做好进攻的计划,去江南巡视主要是为了部署驻军防务,可没曾想荀延突然给她来了这么一手。   彻底停战和谈?就算她答应,荀延那颗野心勃勃的心答应吗?   时知到了平州的消息很快传出,而荀氏随即表示自己将设宴为崔女郎接风洗尘,宴会地点就设在柳氏家主府,希望时知到时候能够赏脸光顾。   “荀氏这是要做什么?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女郎是他们家说安排就安排的?”崔氏众人听了消息后气得火冒三丈。   时知却明白这是荀延故意在激怒崔氏的情绪,只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时知却想不清楚。   “派人去给荀氏送信,就说我答应前去赴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荀延若真以为能给她设个鸿门宴,那她也不介意把汉云城立即轰平!   随着时知答应赴宴的消息传出,青云军上百门火炮已经集结汇集,等时知渡江时它们也会运上崔氏的官船去对准南岸的汉云城。   荀延自然也知道他所在之地马上要被崔氏火炮射程覆盖,但此刻他却一点也没有紧张,反而叮嘱赵五娘要把宴会尽量安排得尽善尽美。   “郎君放心,这场宴会必不会给您丢人。”赵五娘早就安排妥当,这场宴会荀氏已经准备许久了,她只不过需要改动些细节而已。   冬日的江水旁有些湿冷,时知披着大氅登上崔氏渡江的船只是直觉寒意更加逼人,南方的冬日竟然比清河还要侵人。   崔氏今日随时知渡江的护卫有一千之众,她看着那些黑压压的火炮调侃道:“若是荀氏真图谋不轨,这些火炮大概就是给我送终鸣响的吧?”   “女郎……”   这种不吉利的话咱们能不能少说?白雀等人颇有些无语,这时候也就他们女郎还有心情说笑。   看着无语的众人,时知笑笑道:“我这不是给你们放松一下嘛,到了今日我突然明白自己也是很怕死的。”   怕死的崔时知临走前又调动了两千弩兵和一千火铳手上船随行,等到南岸停靠时,他们全都跟着时知下船进了汉云城。   对于崔氏跟着这么多护卫荀氏也没任何疑问,对方敢来就是好胆气了,带个几千人很正常。   荀延与荀氏文武大臣按照礼仪在正门前迎接崔氏一行人。   见到时知后,两人互相见礼后,荀延朗声笑道:“虽与女郎神交已久,却一直遗憾你我二人一直未曾谋面,今日得见女郎风采,荀某终了一桩憾事。”   时知客气道:“荀郎君客气,若说风采,您身边的女君才是令人见之无憾。”   看着荀延身后的赵五娘时知心中感叹,当年的小美人终究成了大美人,这么一堆人站在一起竟然全成了美人儿的背景板。   双方首脑会面,第一句话就夸人家媳妇儿,这事儿也就时知能干出来,但因为同为女子,说这话也不会显得轻佻,反而一下子让双方的气氛没那么严肃压抑。   “崔姐姐还是一如往昔的风趣。”赵五娘含笑道。   荀延似才想起来一般道:“我倒忘了,内子与女郎也算是故交,那今日见面更是一大喜事。”   时知笑容灿烂看向赵五娘感叹道:“江南一别,不想再见面是在这千里之外的平州。”   “可见我与姐姐有缘。”   被迎进别院后再次互相见礼后,崔氏一行人立即就感受到了荀氏的热情,拘谨而又互相警惕的众人,看着荀氏家住如此“平易近人”颇有些讶异。   而时知却似乎接受良好,她今日极其配合着荀延的热络,另有赵五娘在一旁加热气氛,席间双方不但没有剑拔弩张反而颇有些“谈笑风生”的意趣。   崔氏众人心里很是纠结,这与大家预估的不一样啊,他们都做好在这场“鸿门宴”中跟荀氏打架骂街的准备了!   而荀氏这边看着笑得跟朵花似的荀延同样也有些怀疑人生,这还是他们平时严肃内敛的家主?   荀延此刻言笑晏晏,内心里其实并不如他表现得那么轻松,他们打一照面起这崔氏女的笑容就颇有些意味深长,双方交谈时看似配合他热络气氛,可席间多是在追忆往昔,至于和谈问题却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仿佛崔时知这次过来只是来认认门、叙叙旧一般。   这情况和他预期的颇有些出入,举办这场宴会其实颇有些“自作主张”,崔氏能答应来心里必定是带着火气,他都想过怎么安抚崔氏的情绪。   可今日不知为何,崔时知的态度完全看不出勉强,哪怕是她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那也不应当配合到这种程度。   虽然这与他计划的事并无大碍,可终究有些反常。   莫非她是看出什么了?荀延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第136章 二更   酒过三巡,歌舞助兴,席间许多人都有些微醺,时知入口的东西很少,但这并不妨碍她和荀延接受众人多轮的敬酒。   荀氏一黑面络腮大将喝得舌头都有些大了,他站起身子晃悠悠走上前祝酒。   “末将荀龙云敬女郎一杯。”话说完后杯中酒就被他一饮而尽。   时知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浅酌一口,算是回敬,荀龙云……是荀氏八大主将之首,他在原著是被封国公的。   荀龙云的黑脸泛着酒红,人都些站不太稳,他敬完酒也没着急回去,反而大着舌头道:“都说崔女郎是这天下第……第一奇女子,今日见了果真是……不输须眉的巾帼英雄,末将方才在下面看着女郎与我家主公真是相配得……得很,听闻女郎至今未婚,何不就嫁与我家主公,反正女郎与赵女君亦是旧时,娥皇女英一桩佳话,到时候分个东西两宫,咱们这天下也……也能太平!”   “住口!”荀延听完这话黑着脸呵斥着荀龙云。   原本还热络的场面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此话一出崔氏众人皆对着荀龙云怒目而视,很多护卫甚至已经拔出刀剑。   荀延看着这情形连忙站起身拱手对时知道:“女郎莫怪,这厮喝醉后就爱撒泼胡言乱语!”   时知面对这突发的荒诞的一幕表现得很平静,挥了挥手让身边的护卫收起要拼命的架势。   她嘴角微微上扬道,直接忽略掉在一旁的荀延,站起身来看着已经跪在地上的荀龙云,开口道:“怕是要让荀将军失望了,你家主公虽是一表人才,可与我崔氏定的赘婿标准到底是有些差距。”   想用性别压她一头声势,敢打这算盘就不怕被撅折了骨头!   荀延被时知如此嫌弃也没生气,反而继续赔罪道:“女郎消消气,莫与这浑人计较。”   时知眼神逐渐犀利,她的看向荀延道:“荀郎君果然好气量,被自己部下惦记着送与我崔氏入赘也能这般和气,时知确实是甘拜下风!只可惜我那柳家表妹福薄,年纪轻轻就去了,不然看着今日她的夫君在柳家故址设宴,必定能深感荣幸!”   听到时知提起柳氏,荀延敛了敛笑容:“我这部将醉酒胡言女郎若要责罚也是应当,只是今日会面是为天下大事,还是先谈正事,之后要打要罚都随女郎。”   “何必真么麻烦,荀郎君与我家女郎尽可谈些大事,至于这荀将军,属下神交已久,刚好想着和他切磋一下!”白雀话音刚落,立即就飞身到了荀龙云面前。   众目睽睽下,白雀一脚踢向荀云龙胸口,人当场就飞出去一丈多远。   荀龙云自知说错了话,挨了这么一下并未想着还手,吐了口血后爬起来请罪道:“末将醉酒胡言,给女郎赔罪!”   “你这样明理懂事,若要计较倒是我不对,白雀性子急,也望你莫怪。”时知看着对方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只觉得膈应。   “女郎宽厚。”   “郎君客气。”   气氛突变,维持虚假的和气荡然无存,宴会突然急转直下到这么个境地,却是所有人没有料到的。   荀延看这气氛也知道酒喝不下去了,于是他正声道:“今日请女郎前来,一是为女郎接风,二是为这和谈之事定个章程。”   “不知郎君想定什么章程?”时知表现得兴致缺缺,一副想要离开的模样。   荀延见状让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和谈条款亲自递给时知。   时知接过后打开看了一眼,略显诧异的看向荀延:“郎君当真要与我崔氏和平共处?”   这条款罗列详尽,一看就是用了心思,不光把两家边界划分清楚,甚至还点出哪些地方可做通商口岸,那些地方又可做人员交流,就连东部海域都划分清楚。   条款中荀氏当然不会吃亏,但崔氏也没被占便宜,可以说这条款就算是让时知亲自拟定,也不会再比这个更公平合理了。   “崔女郎可有异议?若有咱们可再详谈。”荀延的态度很是端正认真。   时知看着条款半响道:“若是如此,倒也不是不能谈。”   “那可否请女郎与贵属使团移步,咱们去适合谈正事儿的地方再详谈一番?”   此刻已经是日暮西沉,其实按照计划时知该离去了,但时知看着这条款还是决定多待一会儿:“去通知码头等着的人,咱们晚两个时辰再回去。”   “是。”   详细条约其实不会真就定这么快,但既然荀氏拿出诚意,那她也不介意给出态度,崔氏使团一直没有得到她明确的指使,今天这条约底线她得给出来才能继续往下谈。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江面上全神贯注关注南岸动向的崔氏官船逐渐亮起了火把。   他们刚刚得到命令,女郎还要在对面再待一会,看情况似乎进展是挺顺利。   今下午不知为何水位似乎有些上涨,江水比往常更加湍急,一些体型小的船只到了此时已经无法再停泊江面,不得不在江面来回移动,原来排得船队阵型也已经凌乱。   “今儿这江水有些怪啊。”青云军的将士站在甲板上看着流速越来越湍急的江水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种情形似乎是春夏汛情才有的,这大冬天怎么会突然涨水位了?女郎此刻还在荀氏地盘上这让他们更加忧虑起来。   “不好,你看那几艘船,是不是在打转?”黑灯瞎火中大家也看不太清,但他们不远处的小型船只似乎的确是不稳了。   “马上下令让他们靠岸!”   然而这种夜晚,船只通信的旗语已经看不清,没办法他们只好用火把互通信号,那几只船打出旗语说他们似乎是有漏水情况,此刻正在抢修。   “划过去看看。”   这情况越来越诡异,好好的船怎么会漏水,他们昨儿都仔细检查过的。   崔、荀两方使团根据双方首脑的意见正在商谈一些和谈条约的大纲,他们今晚连晚饭都没来得及用。   时知和荀延把主调定明白后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已经很晚了,于是她就提出告辞。   “今日多谢荀郎君招待,来之前万没有想过郎君对和谈能有如此诚意,时知铭感于心,过几日崔氏在江北设赏梅宴还望荀郎君与女君赏脸光顾。”   “女郎客气,今日天色已晚,本应该留客,可女郎身份贵重,荀某就不多留了,想来崔氏的赏梅宴一定别有风采,改日荀某与内子定要上门叨扰一二,还望女君莫言嫌弃。”   时知留下使团只带着护卫先行离开,等她走到城门时,一下子就迎上了前来报信的人:“女郎,咱们两岸的船只遇到汛情,有两艘漏水之后被冲走了!”   “大冬日的哪来的汛情?”时知听了这话一脸不信,这也太荒诞了。   “今日水位突然上涨,似乎真实有汛情……”报信的人其实自己也没弄明白情况,可他们的确是遇到水位上涨,然后那漏水的船没控制好,湍流的江水就被冲走了。   “女郎,咱们还是先回去再说吧。”白雀出言提醒这还是在荀氏地盘上。   “加速前进。”   等到了码头,时知看着水位上涨的江面脸色黑沉:“先回去再说!”   站在墙头看着崔氏远去的船只,荀延冷声道:“下游一旦有回信,立即来报。”   “是!”   时知回城后先去洗了一身酒气,换好衣服才懒洋洋问道:“人都扣下了?”   “一个不落,全都用大网兜上来了。”白雀刚把人提到手就来复命了。   今天太险了,若不是他们提前接到密信,此刻只怕真就被荀氏得手了!   谁能想到荀氏竟然能找到演算河床水位的高人,还能算着时间把上游的镜罗湖泄水到扬子江!   时知倒是不惊奇这个时代就有这样的计算天才,她惊奇的是竟然有人能提前探知荀氏这等绝密,然后还能人不知鬼不觉跑来给她报信。   这种人物天下间能有几个?   “女郎,这报信之人咱们要不要再查一查?”昨晚接到密信后他们也是将信将疑,为了以防万一才布置好这一局,但到底是谁报信他们此刻却一无所知。   “不用查,对方既然不想透露身份那必然是有忌讳,目前现在看来对方是友非敌,咱们也别多此一举给人家惹麻烦,记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件事是咱们自己的探子在上游发现异常才有了警惕!”时知其实隐隐有了猜测,只不过她还不太确认。   荀延一步步计划周密,所图不过就是她这火炮,若是今夜得逞,那火炮与炮弹被他拿去样本,相信以荀氏的能力没几年就能出来仿制品。   而她这边却很难发现痕迹,毕竟沉船打捞在扬子江这样的地方无异于大海捞针,若是没在一开始就做好准备,准确地点根本都找不到。   到时候她就算有所怀疑,又哪来的证据?   时知是真有些怵荀延这个脑子,她虽然一直防备,可还是差点着了荀延的道,跟这样的人当敌人的确不是一件美好的事。   只不过这样的人也会阴沟翻船好几次,时知突然心里又痛快起来,可见老天多么公平。   有了今天这一出后,她突然很期待几日之后的见面,也不知道到时候荀延还会不会来,不管来不来,她都得好好准备一下,人家今天宴会水准不错,她也不能小气。   可惜她不能看到荀延发现计划失败的反应,想来一定很精彩,更可惜的是她都不能亲自跟他说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第137章 一更   时知现在落脚的梅园原本也是柳家的别业,园中景致一看就是花了心思设计的,柳氏往日兴盛时常常在冬日里举行各种宴会雅集。   崔氏拿下一半平州后,这梅园重新修缮后就送给了柳京,舅爷爷这些年苦心劳力给自己当“牢头儿”……是当山长实在是辛苦,知微书院在他的领导下也渐渐有了新气象,把柳氏旧业还与他也算是种安慰。   但柳京一家已经决定在桐州定居,所以这梅园还是空着,时知此刻设宴就选在了梅园中最负盛名的那片梅海中。   这十几日双方使团已经把和谈细节敲得差不多,所以这也算是庆功宴,时知此次不但请了荀氏,她还把平州附近有名望的人都请了。   荀延接到请帖后气压低得吓死人,他早在多日前自己派出去的人迟迟未归就已经明白计划失败,崔氏只怕早就洞悉他的计谋。   好一个崔时知!   如今骑虎难下,不得不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火炮没有得手,那和谈就更得落实。   只是如今稳坐钓鱼台的是崔氏,这一局自己太被动了!   “郎君,咱们真要去赴宴吗?”赵五娘有些担忧的看着丈夫。   荀延握了握妻子的手安慰道:“天下都看着这次和谈呢,崔氏不敢怎么样的。”   再说崔时知都敢冒险来赴他的宴,那他自然也不会惧怕对方。   只不过他必须要弄清楚这一局对方是怎么破的,此次计划周密,执行任务的都是他多年心腹,崔氏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一想到自己身边藏着崔氏的细作,荀延就如坐针毡,或许借这次赴宴,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崔氏此次宴会规格隆重,家主府的看家大厨都被接了过来,若要真讲究起来,还是挺能唬人的。   开宴当日,荀氏众人渡江而来,沿岸很多百姓都驻足观看,时知亦亲自到码头把人迎到梅园。   今日整个梅园张灯结彩,充满了喜庆隆重之色,处处都可见崔氏对这场宴会的重视。   开宴后时知端着营业性微笑,举杯道:“此番设宴仓促,只能略备薄酒,还望郎君与诸位见谅。”   “崔女郎客气。”   看着这宾主尽欢的模样,荀延心里终于体会到当日时知的膈应。   宴会主题是和谈,话题自然冲着睦邻友好方面进行,今日除了崔、荀两方的人还有很多名流到场,此番又少不了各种歌功颂德的吹捧。   时知看着荀延始终保持着内敛的笑容,心里觉得有意思极了。   “说来前些时日,扬子江迎来冬汛,原以为是什么不吉异象,可如今想来这分明是天下太平的吉兆啊!”   扬子江水位上涨是近日平州除了和谈外最热的话题,这种百年难见的景象自然是引来很多讨论。   “听闻当日恰好是荀郎君设宴邀请崔女郎的日子,听说当日这和谈之事进展顺利,想来定是大大的吉兆。”   听着众人的话,时知笑了笑看向荀延道:“听闻郎君府内有高人能演算水舆,不知这高人能否解答那扬子江异象究竟为何?”   荀延诧异道:“水舆还能演算?荀某此生第一次听闻这等神奇之事,只不过世人皆知这天下奇人异士尽归崔氏,若是女郎好奇,不妨让崔氏的大贤试试。”   时知听着荀延装傻的话也不在意,歉意道:“是时知冒失了,这计算水舆之事,自古就有之,若是能用好也算造福于民,然精通算术之人实在珍贵难寻,郎君珍视不愿示人也是人之常情,时知一时求才若渴出言欠妥,还望郎君勿怪。”   “女郎说笑了,荀氏并没有什么算术高人。”   荀延心里不悦可也知道这是时知故意在点他,只能干巴巴否认。   时知听了这话却是一脸“我理解,我不问了”的神色,笑道:“郎君说没有就没有吧。”   不就是泡茶膈应人嘛,谁不会啊!   “天下竟有这等大才之人,妾身亦是第一次听闻,可惜只是崔姐姐听的传闻有误,若是我家郎君真能得此大才就好了,妾身也能有机会一睹这等大贤的风采。”赵五娘见气氛尴尬,突然一改之前的半透明状态,笑盈盈插话。   听了这话,知道妻子实在帮他解围,荀延看向妻子柔声道:“那倒是为夫无用了,不能让娘子一尝所愿。”   “荀郎君好福气。”   时知见这夫妻一唱一和岔开话题,她也从善如流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即来梅园自然不能不赏梅,酒过三巡后时知就开始提议设置彩头,让文人们做些诗作助兴,也算是为今日的宴会扬扬名。   场地转换去外场,崔氏为众人提供了更衣的地方,此刻室内温暖但要去赏梅还是得加点保暖的衣服。   荀延与赵五娘自然也是被人伺候着去特定厢房稍作休息整理。   “五娘,那崔女郎对你还算客气,一会儿去赏梅时,你不妨去和她多说几句,就按照我教你的。”荀延给妻子扶了扶有些松动的鬓簪。   赵五娘犹豫道:“郎君,崔女郎聪慧过人,妾身去探话……会不会不但打听不出什么,反而被她套出话来。”   荀延笑了,摸了摸妻子的脸颊温声道:“我的五娘亦是聪慧过人,你只管去,我也不是真指望她能说什么,我自有安排。”   赵五娘听了这话心理压力没那么大了,她笑道:“那妾身就试试,只不过万一那崔女郎太厉害,您可得替妾身善后。”   “你放心,不过是去闲聊几句。”今日他要钓鱼,自然得放足了饵。   到了梅海,时知自然是和荀延等人一起的,但也不知是这腊梅开得太好,还是众人因着和谈顺利实在高兴,诗兴大发的文臣们很快就投入了状态。   时知和荀延深知被几位大儒拉着一起品评,只不过因着有赵五娘这位女眷的,时知却也得照顾一二,所以廊下设了适合女眷烹茶赏景的位置。   “这园中景致实在是好,崔姐姐果然有心了。”赵五娘坐在廊庭下看着梅海赞叹道。   时知从人群里终于脱身片刻回来,闻言浅笑道:“不过是借花献佛。”   “我与姐姐多年未见,如今重逢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此刻荀延与众人还在不远处的梅树下寒暄,廊下只有时知与赵五娘还有他们身边的随从。   “不知妹妹有何事竟要与我单独说?”时知过来完全是因为赵五娘刚才派人相请。   赵五娘对身边的人道:“你们且退下吧。”   按理说在崔氏的地盘,赵五娘身边的人是不敢离身的,但他们在听了吩咐后皆没有犹豫的退出了廊下候着。   时知看了一眼白雀,白雀心领神会亦带人退出赏景的庭廊,但他只退到自己能快速做出反应的距离。   赵五娘面色柔和,一边给时知斟了一杯热茶,一边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家郎君想让妹妹替他探查一下,姐姐是如何得知他有精通水舆之人。”   时知拿起茶杯放在鼻下轻嗅,而后缓缓道:“崔、荀两家暗探皆遍布天下,要想知道些事总归是有路子的。”   赵五娘闻言笑了笑:“姐姐果真是个实诚人。”   “妹妹能坦言,我这做姐姐的自然也能。”时知放下茶杯,看着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她知道对方今日来是带着目的的。   赵五娘看着炙红的炉火轻叹:“这么多年过去,一切皆已物是人非,妹妹见过的人似乎只有姐姐未变多少,还是活得这样灿烂从容。”   “若是你想,亦可以。”眼前之人看着身处繁华美景之中,可她身上却透着枯败绝望的气息。   赵五娘没有接时知劝慰的话,而是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我想求姐姐一件事。”   “你说。”时知没有任何犹疑,她今日过来就是听赵五娘的请求。   “他日姐姐得到这天下,能给我的女儿一个安身之所,我不求她富贵无极,只求她能平安终老。”赵五娘的眼睛里带着无限渴求,这是她唯一的请求。   时知并没有多意外,做母亲的放不下的也只有孩子。   “我是可以答应你护她周全长大,但你得明白,你的女儿有荀氏血脉,她的父亲拥有问鼎天下的资格,如果某天她失去家族庇佑,她此生便注定要成为浮萍,即使能平安终老亦要尝尽世间难言的辛酸,这非我所能控制。”   时知是有心胸可以留下政敌的女儿甚至善待她,可是这天下人心却不会,其中苦楚只有他们这些人才能明白。   听了这话,赵五娘无奈苦笑:“我知道,可是比起受我连累被一起清算,能平安活着已经是万幸。”   柳氏她已经连根拔起,但荀延手上也沾着阿皓的血,她是绝对不会让荀氏好过的,可她没有信心能安然身退,若是有一日事败,皎皎又该如何自处?   如今的她其实已入绝境,崔氏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鱼死网破是这世间最笨的法子,阿瑶,你为何要犯傻呢?”   阿瑶,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人叫她了,父母去世,她嫁给荀延,成了荀氏当家主母,或许以后还会成为地位更高的女子,可这世间却还有人记得她除了是荀家妇、赵家女外她还是阿瑶!   “阿蓁姐姐,我已入穷巷。”   她没有别的选择,荀延若是功成,那他一定会传位于柳氏之子,别看他而今故意冷着那儿子,其实只不过是他还在自欺欺人。   要是一直没有别的继承人出生,荀延一定会开始安排柳氏之子继位的事。   柳氏子与她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势必不能共存,荀延已经吃过的亏不会再让他的儿子摔跟头,眼下她就已经无法插手柳氏子的事。   杀子之仇、弑母之恨,命运的□□让所有人都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第138章 二更   “荀延是确定不能有别的孩子了?”   时知其实已经从郑濂留下的人那里知道这件事,但她一直对这时候的绝孕药效果持怀疑态度。   赵五娘略微有些诧异:“姐姐竟然知道?”   时知抿了一口茶:“柳氏和郑濂能掺合在一起,令公子的死和下药的事就是他们给郑氏的投名状。”   “那药听说是柳氏一族的秘药,荀延这两年暗中找了不少名医可都说无解,原本我是恨毒了柳十娘,可在这件事上我却不如她果决,终究她要比我看得清醒通透,既然注定是要做棋子的命运,那何不做不但能一招制敌甚至还能反噬的棋子!”   赵五娘如今也不知道她与柳十娘到底谁更可悲一点,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如果当初她能早点清醒,不把指望都放在荀延身上,那么她的阿皓也许就不会死。   时知沉默这件事她其实无法置喙谁对谁错,只能说命运弄人!   梅香随着冷风阵阵传来,时知把手伸到炉子旁烤火:“你有没有想过,他今日让你来,其实就是试探?”   “也许吧,他不信任身边的任何人,自然我也不能除外。”   赵五娘如今应该算这世上最了解荀延的人,如果他们的长子还在,那或许她会成为荀延最信任的人,但阿皓的死是事实,这是她与荀延之间永远拔不掉的刺。   时知在炉火旁伸展了一下手指,轻叹:“荀延是个心硬之人,但我能看出他的确真心喜欢你。”   多么讽刺,荀延这人唯一一点真心给了这世界上被他伤害最深的人。   赵五娘自嘲的笑了:“这喜欢到底有多廉价,我早已清楚。”   “其实这就够了,若是别人,他只要怀疑就会毫不犹豫除去,可面对你,除非有实质性证据,他总归会犹豫不舍。”   对这样知情识趣的美人儿她都是有几分怜爱,何况荀延对赵五娘内心还有愧疚和感激。   “姐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知为何,赵五娘觉得时知对荀延似乎也了解的很透彻。   “我若是你,从此刻起,我就会利用这份喜欢和内疚努力生存下去,阿瑶,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既然你都有同归于尽的勇气,那为什么不敢再拼一把?”   拼一把?   赵五娘困惑的看向时知:“请姐姐教我。”   “这世间之人皆苦,但总有人能挣扎向前为自己挣出一片光明,阿瑶,你为何不努力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时知给对面的人许下了这世间最大的诱惑。   宴会结束,时知亲自把荀延等人送到码头,面子里子全都做到了。   送走客人,时知并没有急着回去,她慢慢走在江岸边,让冷风尽情吹在自己面颊和额头上,她需要这样的温度给自己降降温,今日她下了一盘大棋,这让她内心忍不住战栗而又雀跃。   “白雀,我突然有些明白郑濂为何如此衷于阴诡之道了。”   用最小的代价就能获得最大的报酬,这实在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白雀跟在时知身后,他其实不明白女郎所说何意,但他能感觉到女郎此刻心情很复杂,所以她要找个人倒倒情绪。   “刚才我拒绝了可能是这天下最大且最划算的一笔买卖。”时知一边裹着大氅一边轻声低语。   白雀毕竟是聪明敏锐之人:“送信之人是……”   赵女君?   妻子背叛丈夫虽然违背世俗礼法,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却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   时知浅笑:“这可真是件疯狂的事,对吧?”   “依属下之见,她并不是心性软弱之人,更不是莽撞天真之人,为何会相信女郎能帮她?”白雀想到得却是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时知转头看向白雀:“所以说每次和你说话都不费劲,一点就透。”   “虽然她的条件很诱人,但我还是拒绝了,再走下去她只能是穷途末路,我是不能跟这样的人合作的,因为仅靠一腔仇恨是做不了大事的。”   时知愿意相信赵五娘对荀延的恨意,但她无法相信她能成功。   荀延是何等人物?赵五娘能靠出其不意搅了一次局,可她却很难再复制一次这样的成功。   今日赵五娘来找她是荀延的意思,表面是让赵五娘帮他试探,其实这何尝不是荀延在试探赵五娘。   一旦她们达成协议,那必然要有接触和动作,荀延在背后刚好能利用这层关系算计时知,一举多得。   所以时知不但不能答应赵五娘那个近乎等于自我毁灭且无法伤敌几分的交易,反而还要稳住她。   荀延现在只是对他计划所有的知情人进行试探,赵五娘并没有暴露,那她其实完全可以起到更大的作用。   今日赵五娘来找她,突然给了时知一个灵感,她其实可以下一局更大的棋,一局赵五娘甚至荀延都无法拒绝一定会陪她下的棋。   “我想试试在荀延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把他那半壁江山撬过来。”时知说这话是仿佛就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样自然。   “这不容易。”白雀不想泼冷水,可荀延很难对付,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所以只是一个尝试,如果时间到了,还是不能成功,那咱们就只能挥兵南下硬打了。”时知只是替天下统一选了第二个可能,成不成除了人为努力,也要看老天,此时定乾坤还为时尚早。   白雀看着这样豪情壮志的时知,他只是沉默的守在旁边,女郎做的事总归是有道理的,其实不需要他发表太多意见。   赵五娘回到别院时略微显得有些疲惫,但她还是仔细回答了荀延的询问,表示自己并没有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她感觉到时知似乎很了解他们夫妻两人的性情,尤其是提起荀延时一点都不像初次相识之人,她提醒荀延自己多加小心,之后就去洗漱休息了。   荀延对此倒是没有过于惊奇,他已经怀疑时知在他身边插了细作,那么对方熟悉他的性情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不过要把这个人揪出来,似乎还得耐心等上一等。   房间的灯只留了一盏,守夜的女使放下床帐悄声退到一旁。   “把你的仇恨封存起来,全心全意去辅佐他,一心一意为他和他的江山考虑,成为他身边唯一不可替代之人,让他真正信任你离不开你……”   躺在床上,赵五娘眼睛瞪得锃亮,她其实一点都不困,只不过为了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只能让自己一个人躺下消化时知的话。   时知告诉她这世间的复仇不是只有死亡和毁灭,有时候新生与创造才是打败敌人最强大的力量!   “现在的你太完美或者说太不真实,所以他不会真的信任你,你要让他知道你怨他,亦排斥仇人之子,但你更要让他相信你还爱他、需要他,所以你现在这层虚假的外壳会软化、会破碎,最终你会重新接纳他。”   “同时你也要让他明白你不再是以前那个事事都迁就他的妻子,你会有自己想做的事,亦有要守护的理想。比如他想做千古传世的英主,那你便要让他以为你想立志成为流芳百世的贤后!”   “这样的你经过蜕变是成熟的、可靠的、亦是深明大义的,即使仇人之子成为继承人你会不甘、会怨恨但经过痛苦挣扎最终你会为了这江山社稷的稳固而妥协容忍。今后无论遇到任何事你都要把这个想法当成是最真实的想法,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控制不了你,你的命运拿回到自己手上后才能停止。”   赵五娘一直觉得“贤良淑德”是这世界给所有女人的枷锁,可有一个女人刚刚亲口告诉她,她可以利用这个枷锁把这个世界握在手里!   近来她发现荀延越来越喜欢揣摩人心,但谁能想到这世间竟然有一个比她还能揣摩明白荀延内心之人!   把命运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上,这是多么大的诱惑啊!   赵五娘知道自己无法拒绝,没有人不渴望那样活着,崔时知给她抛出的诱惑,甚至压过了那些无处安放、即将喷发的刻骨恨意。   哪怕知道前路艰难,甚至她必须为此付出巨大代价,可她还是想去摘下这个果子尝一口。   为了自己也为了女儿,她愿意去陪崔时知下那一盘赌上她们母女一生命运的棋!   和谈的各项条约最终敲定,时知与荀延于扬子江畔歃血为盟,签订了《平州条约》,双方划分清楚疆域边界,承诺各自为政、互不侵犯。这便是后世史书记载的著名历史事件——“平州会盟”。   这个条约签订,代表着自大良内乱起动荡了十二年之久的天下,终于迎来期盼已久的和平时期,虽然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和平到底能持续多久,可终究还是看到了希望。   许多平州百姓听到消息后,纷纷上街欢呼雀跃,前些日子平州风声鹤唳,他们实在是怕了,如今总算能有几天太平日子可以过,自然是要高兴一场。   新一期《启智月报》也大篇幅报道了这个消息,这让一直关注平州和谈动向的人纷纷放下心来,尤其是当初集体跪谏的儒生当街放声又哭又笑,他们总觉得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也有他们一份努力。   时知签完条约后仍旧是没随大部队离开,她一路轻车简行,从湖州又回到江南,继续她之前被迫中断的巡视。   平州之行有了意外收获,同时这和谈之事出乎意料的顺利,其实也为她争取了更宽裕的时间去安排布局。 第139章 二合一   是年二月春回,横贯云州与允州的晴金河在经春汛后,一奇石自河心降世,渔人打捞上来,围观者众多。   这奇石上的纹络奇异非常,竖看隐约能看出“荀氏英主,承天之祜”八个篆体文字,横看连在一起又恰似对应二十八星宿。   民间一时议论纷纷,“天命在荀”的传言不经一月就已经传遍整个南方。   时知此时正准备动身去靖州,听到荀氏的动作她并没有什么反应,自古以来改朝换代都需要用点“天命所授”的手段,这并不稀奇。   “女郎,您也该考虑以后了。”   文武属官们在听到这件事后,开始劝谏时知考虑立国的问题。   “国是得立,但怎么立得再看看。”时知怅然的叹气,她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要是她没记错,原著中这个时间点荀延已经顺利登基,虽然北方没有全部统一,但他只用三年最终让郑氏归降。   郑氏归降用得理由就是“天命不授”,作为老天的亲儿子,荀延运气一直都不错,在和郑氏对打的时候,北方不是外敌入侵就是天灾不断。   如今北方疆域换了主人,可要来的天灾只怕不会更换,时知此刻头顶巨雷,她知道自己真正的考验还没来,这也是她选择半推半就让荀延把和谈推动成功的最主要原因。   她知道一个巨大的危机将要来临,虽然具体时间不清楚,但这种情形下她不能和荀延开战。   只怪当初跳太多章节直接看大结局,根本不知道北方那几年到底是什么地方发生了天灾。   时知现在只能记得小说后面说荀延统一天下后因北方大旱许久减免部分地区两年税收,被称仁心德政。   她要是现在着急立国,指不定被编排成什么样子,当然了她不立国应该也少不了被编排,这事儿当初搁郑氏一堆男人身上都摆不平,何况是她呢!   只不过,既然知道要打雷,那她也不能干等着被劈,荀延到时候肯定要拿这些事大做文章,所以时知早就想好了,有雷大家一起背!   所以荀氏这天命碑消息传得这么快,除了荀氏推波助澜,也是有时知故意放水的意思。   宁州、蕲州和长安都在北方,要是天灾真要大规模爆发,那这两个地方总不会全都置身事外吧?   时知隐约记得荀延后来在金陵建都就是因为觉得长安“不详”,至于怎么个不详她是完全不记得了,想来总不会是因为郑氏住过他就嫌弃吧?   当然了,如果说这三个地区真全都幸运逃过一劫,那时知只能对这“天命”服气!荀延一定是老天亲儿子!   从过了年开始,崔氏治下北方所有州府都在组织兴修水利,一些河渠不多的地方则组织挖井,“工业司”专管冶器的部门在去年就开始制出更耐用且省力的挖掘器具。   今年“农业司”也在北方春耕前已经开始大力组织种植更耐旱的粮种。   虽然不一定是今年,但防患于未然,时知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此次去靖州除了去安排驻军换防的事,另一个就是她要组织屯田事项,万一北方来个大规模旱灾、蝗灾的,边境必然也要受到巨大影响,边军屯田自救是唯一的法子。   与此同时崔教授已经从启智书院回清河,他和时知决定把空间里的玉米拿出来种植,前两年其实已经在试验田试点过,不用化肥、人工捉虫的耕种环境下,理想状态产能达到亩产一千多斤。   如今高粱、小麦、水稻的亩产都已经提高,耕作方式与耕耘工具不断改良,现在好年景下的农田平均亩产收个三百斤不成问题,这玉米到了普通百姓手中总能收个六七百斤。   “这是老蔡他们组研发的耐旱品种,是专门为缺水少雨的地区准备的,但它有个缺点就是一旦遇到降水多的年景就容易生病,减产很严重甚至绝产。”   崔教授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决定推广玉米,他带得农业培育学生已经七八十人。这粮种培育总算能说一句“后继有人”,此时把玉米拿出来风险也能降低不少。   “我带一些农科学员去靖州,军营屯田种植,其实比在桐州更方便控制,那里气候也更适合这个类型的种子。”时知此刻心里其实也没那么有底,但她必须未雨绸缪,天灾控制不好比战争带来的后果更可怕。   靖州   时知这次来靖州组织军营屯田动静并不大,屯田养兵自古有之,不是什么稀罕事,崔氏这次除了规划的地方偏僻些、防卫要求严格些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要说特别那大概是这种金灿灿的海外品种模样很陌生,起码负责耕种的士兵都没有一个见过的。   “玉米这名字倒是贴切,看着怪稀罕人的。”   新庄家的习性大家虽然陌生,但其实并不难伺候,甚至大家感觉它的种植要求比那些清河的小麦和燕麦都要省事儿些。   这几万亩农田有四分之一种了这种新粮食,大家心里其实有些没底,万一这玩意儿在靖州这种干旱少雨的地方“水土不服”咋办?   时知此刻同样有些虚,她倒不是担心玉米“水土不服”,她是担心它长势太好!   万一产量太过惊人被传得没边儿,那有些事情就不好控制,这玩意儿可不是在哪里都长得好能高产的,一不小心就会引发另一种形式的粮荒。   是年四月,云州荀氏祖地某日霞光万道,世人惊叹不已,不久西南五州等地皆出现祥瑞之兆。   荀氏遂宣布将在六月初九祭天告祖,承天之祜,新立国祚。   北方各州相继出现不同程度的干旱情况,崔氏治下以并、晋、甘最为重要,而荀氏治下宁州更是近乎两月滴雨未下。   时知看着这些的确,心里除了焦虑外还有一丝诡异感。   这些地方她没记错的话,原著里可全是郑濂的地盘儿,这到底是什么运道啊?   要看就要五月夏收,冀州、桐州和燕州虽然降雨比往年少可到底没有太过严重,时知心里虽然还悬着,但情况总算比预估的好一些。   起码现在她能有点富裕粮食赈灾,等拖延到秋收,这些闹灾的地方说不定能自救。   因北方今年少雨酷热,最近长安城内冰价暴涨,虽说荀氏目前决定不在长安立都,但这里毕竟曾经是权贵云集的地方,所以该享受的还是要享受。   因着过几日就是荀氏的立国大典,最近长安主街道也开始张灯结彩,新朝建立自然要有普天同庆的气象,荀氏治下所有大州府城市都是这样准备。   “听说到大典那日,还有恩惠要布施呢,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粮食发。”   “做甚梦呢,前阵子宁州大旱,朝廷听说要赈灾,拿来的粮食发?”   “这天怎么突然阴了,难不成要下雨?”原本在树荫下纳凉的几个百姓忽而发现天一下子暗了起来。   “这……这日头是不是没了一块儿?”   说话的人声音都有些发颤,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六月初一午时二刻,长安日食,后宁州、晋州、蕲州多地亦在同日见到此等异象。   青天白日突然陷入黑暗,多地百姓以为天罚降世,全都跪地请罪,哭嚎之声震天。   后黑夜退去,百姓纷纷对天叩拜,而民心晃晃并未彻底安定。   六月初二酉时,长安及其附近地区出现地龙翻身,房屋大规模倒塌,百姓死伤不计其数,消息一出,骇惊世人!   天下谁都知道,荀氏的开国大典可没几天了,这时候突然异象频频,甚至还出现天罚,这是啥“天命所授”?   时知知道后无语许久,所以说当初郑濂是多倒霉啊,能在一年内旱灾、日食、地震全赶上。   还好当初她隐约记得长安似乎是重灾区,所以压根就没有过想和荀延抢这“风水宝地”的意思,甚至她心里还有过一个不科学的想法,万一荀延这“天命之子”的气运太好就把长安给镇住了呢?   好吧,事实证明她想多了,这地方哪怕是原男主接到手里依然是块儿“烫手山芋”。   荀延这运气也是绝了,选什么时候不好,偏偏选个大夏天弄什么大典,这下子算是彻底和“天命”掰扯不清了!   蜀州   刚收到消息的荀延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好来形容了,天知道他的钦天监为什么会给他选这么个日子开国!   他考虑再三才选择了蜀州建都,原本是没计划这么早就开国的,但因为种种原因,外加他的确想压崔氏一头,所以还是决定提前立国。   可谁能想到这好巧不巧就赶上日食和地龙翻身!   要单纯是日食他还能找找理由圆回来,毕竟这日食也不止在他地盘儿上发生,可偏偏这长安地龙翻身紧跟其后,想祸水东引都没办法!   “荀氏失德、上天示警”   这个印记最近是要注定刻在他脑门儿上了。   要是崔氏此刻再推波助澜一下,那就更要命了,自古以来凡是遇到这种类似天罚的异象与灾害,就没有统治者不下罪己诏的。   其实如果他已经登基那下个罪己诏顶多是丢脸一阵子,等时间长些事态就能稳下,问题是这事发生在他即将登基之前!   别说那些乡野村民了,就连荀氏的文武大臣迷信一点的心里说不定都犯嘀咕呢。   这件事带来的危机,甚至比之前雪域国和郑氏同时来犯都要严重。   最紧急的一个问题——后天开国大典还要不要按时举办?   文武属官对这个问题都统一保持了沉默,他们此刻谁也不敢乱出主意,谁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不可预知的等着他们。   再说了,此刻长安及其附近州府谣言满天,民情激愤,就连蜀州也是人心惶惶,他们都知道此刻最应该考虑的不是大典,而是怎么安抚民心,可哪个敢开这个口?   荀延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疲惫的闭了闭眼:“大典延后,先去救灾,其他事情择日再议。”   并州   今年并州是重灾区,这几日崔教授亲自来了一趟,时知也从靖州特意赶来,正陪他走在玉米地田埂间查看庄稼长势,这里的玉米刚种上发芽,到底能不能顺利收获全看老天给不给活路。   旱灾区太多,北方很多地方的夏收都减产或者绝产,所以崔氏治下的夏耕已经决定提前在部分地区推广秋玉米种植。   “女郎,荀氏决定延后开国登基大典,荀延在多地下了罪己诏。”这消息都不用打探,荀氏自己就在各地发公告了。   “知道了。”对此时知很淡然,她若是荀延也会这么做,风口浪尖上就得要避风头。   “咱们要不要……”白雀感觉这是一个好机会。   “什么都不必做,天灾本是自然,根本就和什么天意没任何关系,今日我用此做刃伤人,他日此刃也必定伤己。”时知看得很清楚,这种不可控事件遇到了只能认倒霉,今天是荀延遇上,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是她?   如今崔氏遇到旱灾放在有心人眼里未必不是“天罚”,在这件事上她和荀延一样都是被动的。   “君权神授”这种愚民政策原本就是个双刃剑,荀延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用这种方式还情有可原,可她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要是也用,那她自己都看不上自己。   这一期《启智月报》出版后,众人发现它除了对西北地区的日食与地龙翻身事件做了报道,同时科普趣闻版面也对这些“异象”进行了简单解释。   日月失房,自古有之,甚至还曾有天文大家计算出过具体时间,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天罚,日食、月食只不过一种不常见的自然现象,就如同四季变换一样。   此文一出,多地文人儒生争相讨论,天文历法他们虽然涉及不多,可既然能有钦天监这样的地方,那自然还是有人去研究的。   这事不仅在崔氏治下成了讨论的热门话题,就连荀氏治下的儒生也都在关注,毕竟说到底事情是在荀氏地盘闹得沸沸扬扬。   虽然这个科普最终也没有正统学说承认,但它为很多人提供了一种看问题、看世界的新思路。   荀延自然也是知道崔氏的动作,他最近一直都在处理赈灾与安抚民心的事,听到这消息后心情复杂程度可想而知。   赵五娘看着荀延一直沉默,劝慰道:“郎君不必想太多,日食之事也不是只在我荀氏治下。”   荀延苦笑:“我此刻终于明白周公瑾的心境了。”   既生荀何生崔啊!   荀延此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挫败感,不是说他经不起挫折,心性坚毅者面对再大的困难都能有克服的信心,所以他也并没有被这一时困境打倒。   他觉得挫败的是,换位思考若他是崔时知,面对此情此景他能不能舍得放弃这样一个绝佳机会去攻击对手,答案是不能。   “君权神授”、“愚民政策”是所有封建王朝的统治者都舍不得放弃的一个途径,哪怕骄傲如荀延依旧逃不开这个。   可崔时知她竟然对这个“捷径”不屑一顾!   “启智”二字所代表的含义荀延到此刻终于明白,崔时知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走那条路,她竟然真要给万民启智!   这背后代表得深层意义值得人去琢磨思考,荀延一时间有些迷茫,枉他自负聪明,可时至今日他却依旧没能看透崔时知这个人。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七月北方干旱持续,宁州、甘州、秦州等地甚至出现土地干涸开裂的地区,荀氏、崔氏治下都已经出现饥民,赈灾已成刻不容缓之事。   荀氏还好说,大部分地区都在南方,只有宁州、长安还有蕲州北部需要救济,崔氏却出现北方五六州之地却都需要赈灾。   今年才过去一半,江南、湖州还有平州的粮仓却都已经空了。   好在并州、晋州、冀州等地区补种的玉米没有全都旱死,总算还是给这些地方的百姓留了一丝希望。   而靖州的春玉米已经收获,今年靖州降雨量正常,边军屯田的玉米地甚至可以说是丰收。   只不过玉米收上来后并没有当众过秤,所以大家伙儿虽然估摸着不少但具体多少谁都不清楚。   直到粮食入了仓这具体收成数据也没传出来,倒是这玉米做的饭食尝到了,玉米粉和蜀黍、燕麦掺在一起做的杂粮饼味道不赖,想来这东西是个能当主粮的!   别人不知道这玉米产量,慕容舒却心里倍儿清楚,他已经两天没睡踏实了。   这“玉米”名字是真起对了!当真是贵重如金玉啊!像北境四州这样的苦寒之地,哪怕是崔氏一直给最好的良种帮着提高产量,平均亩产也不过百斤之数。   可这玉米竟然能在靖州产出六百斤的平均数,就算是江南最好的水田种上崔氏最好的稻种也没这个水平吧?   而且崔女郎说这玩意儿就适合下雨相对少的地方,北境四州为啥人穷田少啊,不就是天寒水少不适合耕种,所以导致人口稀少大片土地都荒着吗?   这玩意儿要是在北境大规模种植那他们这里不得比江南还阔了?   一想到这个慕容舒就兴奋的睡不着,可惜时知下了死命令,不许他嚷嚷,说这种子利弊都大,要是都种万一气候异常,一不小心就会绝产,引起粮荒,所以这些日子慕容舒除了实在憋不住时半夜跑去粮仓摸摸粮食,其他时候还都拼命端着。   时知最近一直忙着在各地赈灾的事,这一晃就终于等挨到了秋收,有些下了点雨的地方补种秋玉米总算见了收获。   “旱成这样一亩地竟然能有二百斤?”当地的农人全都喜极而泣,这是天爷爷给他们活命的机会了!   “多谢女郎赐这活命神种!”   最近时知是一直在等着这批收成,听到禀报的“高产”数据,时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旱成这样都没绝产,不枉她冒这么大风险把这些玉米种子拿出来。   同时她立即让“农业司”加大宣传力度,点明这春秋两季玉米种子的优劣点,甚至着重强调了这种子耐旱不耐涝,碰上多雨年景就会减产甚至绝产,所以明年耕种时绝不能单一种植。   《启智月报》配合着发了三期农业知识科普,现在大家都只知道种这玉米能在雨水少的年景有个保底,至于它具体能收多少反而没多少人清楚。   这也是时知有意为之,要是明年风调雨顺那种植的人自然会知道,要是明年继续干旱严重或者出现水涝那这玉米就依旧减产。   总之别一窝蜂都去种玉米就行,在古代单一种植作物跟寻死没有区别,提前把玉米拿出来这事让崔教授眼见着就苍老不少,时知知道崔教授心理压力比她还大,这两年要是做不好科普,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靖州玉米种植,时知计划是这几年大头放在边军名下的田中集中管理,北边那几个敌国最近老实了,边军也能腾出点人手耕种。   西关和嘉州也是同样,要想种植那就先在边军屯田中试点,落户后的习性摸清楚了再去给百姓推广。   说真的要不是闹这么严重的旱灾推动,她和崔教授大概观察个三年五载都不一定有魄力这么大规模放出去。   想来这几年他们都要战战兢兢的过了,“农业司”的工作量只怕也要成倍增加。   崔氏又出新的良种,这并没有引起荀氏重视,毕竟之前他们连亩产五六百斤的稻种都买过了,这种亩产二三百斤的作物着实已经引不起多少惊讶,顶多是觉得崔氏这“运道”实在是让人羡慕!   闹这么大旱灾竟然也没彻底垮了,这硬生生又给他家找到一条生路。   这多灾多难的一年眼看就要过去,时知回到清河后不久,一个消息却又给这注定不平凡的一年炸了个惊天动地。   有知情人士传出崔氏要立国了!   这消息一出可比荀氏那会儿预热那么久都要热闹。   原因无他,大家都在猜这崔女郎会不会成为这开天辟地的一位女君主!   虽然说平日里大家习惯崔氏的当家人是女郎,可这单纯摄政与正式拥有名分完全不是一回事。   对于要不要有个女君主这件事,大多数人心里其实是很抗拒的,他们觉得阴盛阳衰、乾坤颠倒是非常不详的一件事。   这时候就有人提出一个想法,为了稳固统治,安抚民心,其实崔氏可以选出个年幼的男继承人登基,让时知自封摄政长公主处理政事,反正她也没有子嗣,早晚还是要在崔氏择继承人。   这主意一出果真不少人觉得很靠谱,甚至还有很多非常有名望的人纷纷去信给崔教授和时知谏言。   只不过这些年时知威权渐重,她还是拥有一批坚定的拥护者的,而这批拥护者当然对上面这个主意表达了强烈反对意见。   崔女郎为天下辛苦多年,到头来却要为他人做嫁衣,这还有没有天理?   持这两种意见的人都觉得对方是想毁掉崔氏如今大好根基,吵得沸反盈天,民间也是议论纷纷。   诸多思想保守的儒生甚至已经打算去“跪请”了   尽管外面吵得天崩地裂,当事人时知一直闭门不出,她此刻正在带着她的文武属官加班加点儿赶工作进度。   正月初一,崔氏正式宣布立国号华,设理政总府司,统管一切行政部门。   理政总府司设农业、工业、礼法、财税、教育、巡防六司分管各项行政司法事宜。   理政总府司的第一任府司君由时知担任,另设秘书处,协助处理军政要务。   全程一切事项只是发出公告,没有太多预热,等公函传达到各地后,新一期《启智月报》上大篇幅把各部门负责职能详细介绍。   “只有国号,没有爵位封号?”   所有人都被时知这个操作弄懵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操作?   许多听到风声的“卫道士”原本都准备好开喷了,可如今你这是闹哪样? 第140章 一更   时知这个操作让所有人傻眼,“理政总府司”这是个什么说法?   时知表示没说法,不表态、不解释、不承诺,反正政令能传达下去时你们执行就可以。   这个决定出来后,崔教授被崔氏族人几乎包围,可崔教授很明确的表示,他不管政事,天下不是他亲自打得,所以轮不到他管闲事。   就差没明确跟崔氏族人直接说:少管闲事,就算是要找在崔氏继承人,那也是那继承人的事,跟你们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有什么关系。   随着时知立国,荀延也重新把立国的事提上日程,这次他也学乖了,花里胡哨的东西通通没用。   二月初二,荀延于蜀州将登基称帝,国号楚,立原配嫡妻赵氏为后,追封嫡长子荀皓为思明太子,封嫡长女荀皎为昭平公主,次子荀皖为岐王。   景氏以前在蜀州修建的行宫被荀延临时当了皇宫,新朝初立一切只能从简,尤其有着时知这个对照组,荀延也不好意思大肆兴修土木。   荀延的后宫其实也很冷清,除了赵五娘这个皇后就只有几个低位妃嫔,她们都是荀延之前的侍妾。   “娘娘,听说陛下把选秀的事儿取消了。”   赵五娘听了这话浅笑道:“如今百废待兴,陛下为民生社稷殚精竭虑,自然是要以前朝为先,其他的事陛下心里有数。”   荀延子嗣成问题,扩充后宫以后生不出孩子来只会更加惹人非议,还不如做出个情深意重的模样。   “过些日子就要举行亲蚕礼了,盯紧些。”与其整日操心些没用的,不如去多干点正事儿,身边这些人还没转换过身份来。   赵五娘在考虑培养一批宫中女官协助自己处理各项事宜,她以前的陪嫁终究无法满足她今后的身份需求。   清河   对于荀延登基立国这件事,时知依旧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发表过态度,就好似这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然后她身边的文武属官就有些琢磨过味儿了,关于这种问题时知应该是想要低调处理的,很快时知身边就再没有讨论关于这些问题是声音了,多年养成的习惯,一般时知这种态度那必然是已经有计划的。   今年旱情比去年稍微好一点,但情况依旧严峻,总府司大部分精力全都在赈灾和科学推广玉米种植上,也的确不适合现在讨论这种敏感的事。   秋收刚过,时知就收到北境同时来得三封信,信的内容大同小异,陇州、朔州、嘉州如浮萍飘荡十几年,他们也该落地了。   “秋粮入仓的事让农业司全权接手。”时知考虑再三决定亲自去一趟北境。   北境四州正式并入华国版图这不是小事,很多问题都要谈妥,同时针对北境以后发展方向也得有个章程。   慕容舒之前来过很多信件,说他爹慕容猞老将军在考虑退休,嘉州交接的问题让时知考虑考虑。   时知之前没正式立国加强灾情问题一直拖着,可如今情况已经是必须要解决的了。   内乱暂停,边军自然要重新接收。   嘉州的位置注定是要归入华国,但是西关两州其实之前并没有明确态度,虽然说他们和时知已经有多年情谊,若无意外应该会愿意并入华国。但很多事并不是绝对的,时知前些年能感觉到西关对她的那种复杂的防备心情,一直到靖州之事后西关军对她的隔阂才算逐渐消弭。   北境其他三周即将并入华国的消息并不是秘密,先是小范围传播而后随着时知动身去靖州这就相当于官方亲自证实,一时间新话题又出来了。   荀延自然早就接到这个消息,北境一直与崔时知交好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这件事虽然能让时知的声望更加稳固,可多了边境三个州的负担,华国的财政压力必将更大,这是荀延愿意看到的。   靖州   并入协议其实都没什么好谈的,西关军与慕容氏这些年虽然顶着一口气没断,可早就期盼着能有个靠谱的后盾,如今华国初立,他们觉得时机已经到了,没什么好再犹豫不决的了。   “崔君可不兴偏心哈。”慕容老将军接收完任命书就开始套近乎了,他这次是绝对不能让嘉州再当捡来的。   时知自从任职府司君一职,别人对她的称呼就从崔女郎变成了“崔君”以此来表示尊敬。   时知对此努力保持微笑,按照慕容猞那些算盘,她肯定要大出血的,所以此刻她只能打哈哈。   “我打算在陆良州建一个贸易区,北方的商队往来将会以这里为中心。”这是时知一直的计划,北境自然环境劣势明显所以只能在其他地方找补。   “舍贡和巴哈不会眼睁睁看着。”范七增非常了解这几个敌国的尿性,他们是不会让北境真正缓过来的的。   时知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慎重考虑许久最终决定把这个计划放在陆良州实行。   酉里这两年是不敢再造次的,那么舍贡和巴哈如果想做些动作,那这一次她不介意彻底教他们个乖。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咱们得把主动权拿到自己手。”   时知这话说得很入几个将军的心,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哪个不想主动出击打退敌人,可无奈情势比人强,没有强有力的支援他们能保住边防线不被攻破就已经是万幸。   “崔君是想打巴哈他们?”慕容猞老将军原本还笑眯眯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这是他做梦都在想的事。   时知笑了笑:“老将军,咱们今日说得是贸易区的事,至于开战问题,只要他们不来犯,那咱们华国自然不会没事儿找事。”   谁知听了时知这话后慕容猞更兴奋了,那肯定没跑了啊,巴哈那些牲口一直都企图南下,自由贸易区一旦建立那就是边境最大的“肥肉”,那群强盗能忍住?   哪怕现在看着惧怕火炮的威力,可只要逮着机会他们一定会叮上来吸血的。   “如果豺狼真还是不放弃觊觎我们的家园,那就只好把它们提前打死最不济也得打残。”时知研究过这几十年边境的大大小小战役,之前大良总是以防御为主,打退敌人就算结束,这太被动了。   而今时知不想再重复过去的状态,她必须把北境的隐患挖出,不然之后与荀延的交锋她会被束住手脚。   蜀州   赵五娘最近在组织纺织作坊的事,缫丝在蜀州也曾兴旺过,现如今虽然没落可赵五娘是想重新把这一块做出个样子,这样一来荀延的统治也将更加稳固。   “五娘,果真是我的贤内助。”荀延最近一直都被妻子的温柔乡感动,现下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妻子当真是个极有远见之人。   “江南纺织业为崔时知谋取了丰厚利益,如若咱们也能推广他们那个棉花,想来对大楚必然是一件功在千秋的政业。”赵五娘其实已经在心中打好腹稿,这一次她必须得把这件事亲自推动下去。   现在大楚缺钱也缺技术,他们必须和华国江南那边儿要有交易往来,赵五娘出身江南本身他们家就有织坊,虽说后来举家迁往云州,但对于这纺织所带来的暴利却很清楚,荀延需要钱财重建秩序,这一项只要她提出来荀延就不会拒绝。   至于棉花种,现如今华国已经不限制种子流通,他们想贩运一些回大楚其实没什么难度。   在此之前,赵五娘甚至亲自在自己的寝宫中放了一架织机练习织布,若想推广棉花,她就得自己带动起来“以身说法”。   大作坊他们是弄不了那么多的,江南和崔氏曾经的优势是别人无法复刻的,那他们就得走另一条路子。   时知听到赵五娘把改良版织机向楚国全体百姓推广,不但缫丝纺织与棉花种植同时推进,她还亲自带上手带头纺织后,时知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赵五娘进步的比她预想得还要快。   “等他们的人把棉花种子收购回去一部分后,这东西要再次禁止向外流通,要记得掌握好度。”既然要“对唱擂台”那自然必须弄出全套。   棉花种植到纺织推广,时知和崔教授大概用了五六年,楚国若是想成规模做个成果出来,哪怕一切顺利的情况下那不花费个相同时间是实现不了的。   赵五娘选择把蜀锦纺织也拿到计划里其实是个很聪明的想法,短时期内她应该就可以帮到荀延。   “把江南的女子书院近期将要扩招生源的消息放出去吧。”   很多时候你只要给一个选择的机会,那些聪明人就可以很好接收到你要传达的信息。   赵五娘传达的信息时知已经收到,那么自己现在自然也要给出回应和诚意。   有一这种交易与合作它不是具体指某一件事,而是一种态度,赵五娘做出了她的决定,时知在确认过后就得做出回应。   只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们现在就真正合作了,很多事还要看老天,但愿历史与未来都将愿意眷顾她们。 第141章 一更   楚国朝堂最近劝荀延充实后宫的声音越来越多,荀延已经年逾三十,膝下男嗣却只有岐王一人,这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再加上岐王之母出自柳氏一族,荀延对这儿子感官复杂并不亲近,很多人在这里面就看到了“机遇”。   皇后这些年虽然圣宠优渥,但她年纪已经二十六七,膝下只有一女,眼看就要人老珠黄,此时若是送自家女郎进宫说不准以后就能搏一份泼天的富贵。   很多世家与勋贵人家心里都开始盘算,就连赵五娘的娘家和外祖史也是着急起来,外孙女做了皇后却没有个皇子傍身这眼前的盛景皆是“镜中花,水中月”。   对于外祖和娘家想要安排“替”她生皇子的女郎进宫,赵五娘连她外祖母的情面都没留全给拒绝了。   赵五娘如今是膈应的要死,荀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身体出了问题,赵五娘同样不想担这个“善妒”的名声。   别说什么爱重皇后的废话,真要爱重,岐王是怎么出来的?   赵五娘把难题扔回给了荀延,表示自己要在宫中设赏花宴,问他有没有特别想要“恩赐”的人家,这等于是告诉荀延这件事她不打算背锅的。   对于妻子这样的行为,荀延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近年来妻子渐渐不再端着那张假面后,脾气也颇有些渐长,再不是之前那完全温和顺从的模样。但这样的妻子反而让荀延更能愿意亲近,他感觉到妻子总算又“鲜活”起来。   他知道妻子心里还是有怨恨但终究还是放不下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过往种种皆是他对不住妻子,所以荀延看着这样的赵五娘补偿的心理愈加强烈。   现如今外人以为生不出新皇子是他顾念皇后的原因,削尖了脑袋想把家中女郎送进宫,他之前一直不表态这些人就去烦皇后,结果这次直接把他的皇后惹急眼了。   他被下了绝子药这事儿赵五娘是知道的,这些年荀延寻医问药毫无作用后颇有些心灰意冷,但赵五娘总劝他再别放弃希望,他明白妻子心里是宁可他再选秀纳妃尝试再生个皇子也不愿意让柳氏子继承皇位。   其实他又何尝想让岐王继位,这个孩子就如同他心里一根刺,每次看到他时总会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   “也罢,就选一次吧。”既然那些人心里热,那就让他们得偿所愿,荀延知道自己子嗣希望渺茫,如今选秀也不过是暂时安抚人心,也省得他们在背后编排皇后。   没几个月荀延的后宫就多了七八位嫔妃,这都是进宫意向最强烈的一些家族的女郎,赵五娘除了拦住自己娘家和外祖家的人,其余的她一概不管,任由那些人家各种操作。   既然这么有“雄心壮志”那总要给人圆一回梦不是?   宫里出来这么多出身比皇后都好的妃嫔,那热闹劲儿也很足。   赵五娘最近精力都在推广民间纺织上,宫内的争奇斗艳她似乎是完全忽略,直到前朝几位大臣突然上书要求为岐王找大儒教导的声音出现。   岐王今年已经十岁,虽然已经开蒙但是他并没有接受皇子的精英教育,反而因为他母族的尴尬一直被刻意忽略着。   可荀延如果一直没有别的子嗣,那他就是毫无疑问的唯一继承人,十岁的年纪接受教导培养其实已经很晚了。   起头的是礼部尚书,这原本也没什么,但他刚好有个女儿也进宫做了芸贵嫔,这就很耐人寻味。   楚国没人不知道皇后忌讳岐王,因为思明先太子的事,很多人都一度以为岐王是长不大的。   与备受宠爱的昭平公主不同,岐王哪怕是荀延唯一的皇子,他仍旧活得几近透明,可随着岐王年岁渐长,朝野与后宫再想忽略他就很困难。   荀延对此一直都没有表态,他其实也清楚不能再这样下去,心里不论有多少介意和隔膜,岐王是他唯一的男嗣这是不争的事实。   赵五娘对这件事的态度很明确,她拒绝谈论一切关于岐王的教养问题,只要不出现在她眼前烦她其他随便。   不久荀延正式下诏为岐王选聘名师教导,同时为岐王开府安排王府属官,等王府建成岐王将移府居住。   同时芸贵嫔因“触怒圣颜”被褫夺封号降为才人迁居别宫,礼部尚书也遭到了敲打。   荀延的意思很明白,皇后虽然不会抚养岐王但他也并不想给唯一的儿子再找个养母或者后宫同盟,这次只是警告。   然而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很快有一则流言出现,昭平公主作为皇后唯一嫡出,帝后二人有意效仿华国的崔氏,想让其长女成为继承人。   这则流言没有几日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楚国国都,一时间议论纷纷。   “啪!”   茶杯掷地被摔的四分五裂,赵五娘铁青着脸色,她知道这流言是冲着太子之位来的,可这用心太过歹毒,一旦昭平沾上这样的流言,她今后就很难再有太平日子过了。   荀氏宗亲这几日频繁进宫,甚至有人已经提出要荀延早立太子以安人心。   有些人现在就已经开始考虑站队问题了,荀延给岐王寻名师教导却让他提前离开皇宫的安排显然是让他们不满意的。   这一招釜底抽薪,为的就是逼迫荀延与她表态,若不是想要个公主继承那么承认岐王的继承地位就是最好的辟谣方式。   “请陛下送昭平去江南吧。”赵五娘最后跪请在了荀延面前。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荀延显然是以为赵五娘是在跟他赌气。   “臣妾听闻启明书院不久后要招生,陛下让昭平去江南求学吧。”赵五娘说完行了一大礼。   “昭平是你我的掌上明珠,如何能让她因为一些无稽之谈就远离故土去他国!”   “臣妾并非赌气,昭平虽是公主可她如今已经被人故意牵扯到储位之争里,以后只怕麻烦还会不断,与其这样还不如避开一段时间。”赵五娘想的很透彻,她必须要在这种时候把女儿摘出去。   “就算是要避开,也不能让她去崔时知的地盘儿。”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昭平只是公主并不会影响两国大局,她去异国求学只能向天下表明我大楚一心要与华国交好。”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若是岐王继位再所难免,那么昭平就很难善终,去华国或许是一条退路。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荀延沉声问道。   赵五娘抬起头认真问道:“陛下可会为了昭平放弃岐王,立荀氏子侄为嗣?”   荀延沉默,他知道自己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就算他再怎么厉害却无法左右身后之事,岐王与昭平在未来其实是很难和平共处的。   “崔时知不一定会那么好心。”荀延这是说的女儿日后的安排。   “臣妾只求昭平平安。”拥有一个强大的联姻是昭平保住性命的唯一途径。   清河   对于楚国突然到来的国书,时知没有很诧异,她既然放出消息,自然知道赵五娘会把自己的答复传递过来。   把昭平送过来上学就是她的答复,虽然过程不是赵五娘喜欢的,但她在风波出现后立刻明白这是她的时机。   昭平未来若是想与岐王一争高低,那么就必须接受继承人之战的培养,在楚国这很难实现,首先赵五娘自己还没有足够的政治素养培养女儿,同时皇宫里公主的教育也不足以让昭平获得能赢过皇子的能力。   帮助赵五娘培养女儿就是时知给的筹码,若是赵五娘答应这个赌约,那么她就一定会找机会把女儿送去能和时知接触的地方。   当然了昭平到底具备不具备资质,这得看她们的运气,约定的一切前提都是昭平可以合格,只有这样赵五娘和时知才能达成未来的合作。   “去准备一下,人在书院里除了安全保障其余一切跟别人一视同仁。”时知虽然决定答应,但入学考试是不会给开后门,当然该安排的还是要安排下去。   蜀州   “去了江南,你要多听多看,你必须记住在那里你不再是昭平公主,而是一个去求生存的人。”赵五娘这样叮嘱女儿。   “娘亲放心,女儿会好好学本事然后回来给母后撑腰。”昭平抱着母亲的脖子悄声道。   谁说小孩子不懂事,其实小孩子最能感知环境与氛围的不同,自从长兄去世,昭平就越来越乖巧听话,这一次娘亲说要送她去江南“学本事”,哪怕她心里再怕但表面上还是很痛快答应下来。   父亲变成“父皇”后,很多事上昭平都隐隐约约感到一种危机感,她虽然不清楚太多复杂的事,可有一点她很清楚,因为兄长死了,因为她是女孩,所以她和娘亲就很危险!   之前一些宫人私下嘀咕一些话,被她听到了,之后娘亲告诉她要送她去上学时,昭平就知道现在的她只有离开才能更好保护娘亲和自己。   “你去江南后,要时刻记得你除了是阿娘的女儿、大楚的公主外,最重要的是你是荀皎,这话现在不明白也不要紧,把这话刻在心里就好。”赵五娘临行前叮嘱着女儿,她知道要让时知满意,她的女儿就必须拥有一些吸引时知的特质。   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赵五娘很清楚的感受到时知对个人意识的看重,赵五娘之所以希望女儿去江南也是想培养她如同时知一般,能够拥有强大的力量。   这种力量来自内心,赵五娘曾经亲自感受过,她很清楚这种力量给予人的能量,她希望女儿也能够拥有这种力量。 第142章 一更   荀皎第一次见时知是到江南的第二年,那时候小姑娘已经完全适应书院的生活,因为身份特殊她一直都是以崔氏旁支女的身份示人,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只有书院的山长。   时知到江南巡视,特意到启明书院一趟一多半其实是因为荀皎。   看着眼前眉目清秀神色温和的女子,荀皎行礼后一直很安静,这其实并不想平日里的她。   “你是在紧张吗?”时知半蹲下与小姑娘平视着问话。   荀皎抿了抿嘴,她的确有些紧张,娘亲说过她得让一个人满意,可她一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一个不认识的人满意,今日突然被安排见一位“长辈”,她心里清楚这应该就是娘亲说的人。   “你娘亲小时候可是活泼,怎么你却是这样老成安静?”时知微笑道。   荀皎眨了眨眼:“您见过我娘亲小时候?”   时知点头:“对啊,那会儿她还是个小女郎,爱说爱笑,还喊我叫姐姐呢。”   “我没见过爱说爱笑的娘亲……”荀皎垂着眸子,她知道长兄去世后娘亲一直都不开心。   “她有你,总会开心的。”   “那您会喜欢我吗?”如果眼前的人喜欢自己,娘亲会开心吧?   时知浅笑:“你这样好看又可爱,我自然是喜欢你。”   听了这话小姑娘脸颊红了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时知:“真的吗?”   “我喜不喜欢你,这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娘亲交代过她这次是学本事来的,这当然不光是书院教得本事,还要有别的本事。   “很重要!”   八岁的荀皎这段时间其实一直都压力很大,来到他乡求学,不仅要隐瞒身份还要时刻记得娘亲的叮嘱,她等了好久才有今天的机会。   小孩子一脸严肃的表情让时知觉得有些叹息,她觉得这孩子把自己逼得有些紧,其实自从荀皎到江南后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详细汇报给时知。   “那你想过为什么很重要吗?”   为什么很重要?因为娘亲的叮嘱或是对生存的紧迫感?这个问题对于此时的荀皎显然有些超纲。   时知看着荀皎的眼睛认真道:“这个世界上我可以有很多喜欢的人,可是我不会因为喜欢就去做什么,被我喜欢或者不喜欢其实并没有什么重要的。”   荀皎困惑的看着时知,她显然还不太能理解这些话背后的含义:“那您可以教我学本事吗?”   时知轻声道:“学我的本事很辛苦的,也许你会后悔。”   后悔?眼荀皎无法理解,她并不是普通懵懂无知的孩童,尤其是来江南后已经很清楚眼前这个人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之一,学她的本事怎么会后悔?   “跟我学东西你就要比别人活得更辛苦,还会有很多危险,甚至有可能走到最后你不但无法保护自己和你母亲,反而还会让天下之人都远离你、背弃你。”   荀皎听了时知的话歪了歪脑袋,她显然是有些混乱,不过她最终还是问道:“您被天下背弃过?”   时知摇头:“我还没有,但你很有可能会,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就比如在楚国你父皇和娘亲都是很厉害的人,可他们却不可以做同样的事,又比如你与岐王都是你父皇的孩子,可在旁人眼里你们要做的事也是不一样的。”   荀皎大概明白了,她向时知郑重行了一礼:“请您教我。”   时知没有立即答应,反而继续道:“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想问一句,你要学我的本事目的为何?如果你的答案能让我满意,我就教你。”   目的为何?荀皎人生中的第一个难题让她陷入了纠结,一开始答应来江南她完全就是因为娘亲的期望,可她隐约又觉得自己似乎也不单单是为了娘亲。   “皎皎,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且懂事的孩子,但你还不明白让我教你这件事到底意味着是什么,你想变强大这没有错,可你要想一想为什么要变强大,想保护娘亲这个理由并不能打动我。”   时知离开后荀皎一个人在竹园待了许久,时知的话显然给她带来很大的冲击,让一个八岁的孩子去思考人生也的确颇有些困难。   时知巡视江南的工作差不多已经到尾声时,她又一次见到了荀皎,这次是小姑娘主动来找得她。   荀皎这几日一直在努力思考时知的问题,其实她很久前在朦胧之中有想过一些问题,可她从来不敢问出口,如今面对时知她却突然有了勇气。   “我想变强是因为我不服气,为何荀皖明明样样不如我,甚至父皇都不喜他,可就因他是男儿,所有人就都觉得我和娘亲以后都会因为他而下场凄惨?”   好像从她有记忆以来,所有人都觉得长兄是她与娘亲的依靠,后来长兄被害所有人就都觉得娘亲和她以后再无依靠。   “这世间既然有像您一样的女郎,那为何他们还是觉得只有儿郎才是依靠?我偏偏要让所有人都知晓,哪怕我是女儿身也一样可以强过荀皖!甚至像您一样强过这世间一切男子!”   看着眼前透露出倔强神色的小姑娘,时知摸了摸她的丫髻轻叹:“你敢这样想就已经强过很多人,可你得明白其实我并没有强过这世间所有人。”   与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相比时知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多么厉害,她只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得了些许便利。   时知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心里感叹,小小年纪就有这么敏锐的政治嗅觉,看来她果真没有浪费父母的政治基因。   其实这个孩子刚到江南时就已经让时知有些诧异,小小年纪能够不动声色迅速转换身份且那么短时间内就在启明书院混得如鱼得水,这可不是一般孩子能做到的。   “如果你自己不后悔且无论如何都不会怕,那就跟我回清河吧。”   时知就回了清河后,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要择吉日把阿照过继到她父亲崔灿名下,并且时知开始正式把阿照接到身边开始培养,这几乎是明晃晃确认了阿照的继承人地位。   与此同时,楚国向华国表示,想把荀皎从江南启明书院转学去桐州启明书院学习。   这当然是赵五娘的提议,但她已经摸到荀延的脉门,面对日益强大的华国与崔氏,荀延只能执行两国交好的政策。   而这一回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原因其实很简单,他想促成两国联姻,但作为女方不能直接提,所以只能试探时知的意思。   荀皎比阿照大三岁,按照年纪来说他们还太小,这么早定下婚约并不合适,所以时知答应了转学的要求,但对于联姻的事虽然表现出松动可到底也没表态。   转学到桐州前,荀皎身边的人被调走不少,时知的态度很明确,荀延的女儿可以来桐州甚至来清河,但其余的人她不允许,启明书院的学生自有书院能保护。   对此楚国做出任何交涉都没用,时知甚至表示如果不能接受这个约束,那么人随时可以接回楚国,最终楚国还是妥协了。   “你把楚国公主和阿照放到一起,这实在是个冒险的决定。”崔教授最近一直在家养病,他这两年明显身体越发衰弱,时知已经不让他再操心外面的事。   时知无奈道:“阿照学习上的智商天资其实远在荀皎之上,可他性格太过温和,我想让他有些紧迫感,同时也想磨一磨荀皎心中的戾气,那孩子被父母的事伤害太深,若想成大器她必须要克服很多东西。”   崔教授还是有些忧虑:“我只怕最后你要伤心。”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两个孩子说不定到最后会成为对头,时知把两人放到身边养,时间一长总要有感情的,到那时候再去面对一些事,那就不会有现在这么轻松了。   “物竞天择,他们以后的人生我们无法左右,我只能去做现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努力。”   荀皎是个聪明的孩子,在书院一年多她成绩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可如今她却被打击得怀疑人生,面前这个小豆丁轻轻松松背出的内容绝对是书院二级生才要学到课程!   知道这个小豆丁比她小三岁时,原本还斗志昂扬的小公主一下子就瘪了,她从来没见过背书这么厉害的人,连背书都赢不了,她还能成为这世界最厉害的人吗?   “其实像你这么大时,我背书大概也赢不了现在的阿照。”时知看着伤心的小姑娘颇为同情。   荀皎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可是您小时候不会遇到阿照。”   “可我遇到过别的人啊,单纯比聪明的话,你父皇我就赢不了。”时知当然知道荀延的智商有多高,这一点世上大概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荀皎瞪大了眼睛,她父皇是很厉害没错,可她从没觉得崔君能输给他父皇!   时知笑呵呵道:“可即使你父皇小时候比我更会读书,现在也比我更擅长计谋,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俩交手多年,每一次你父皇都没赢过我什么,好几次他还被我坑呢!”   “所以您是说,我以后也能坑到阿照吗?”荀皎突然仿佛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大门。   “额……最好还是不要,阿照现在不太经得住折腾,他太小了。”时知不知道这小姑娘的侧重点怎么一下子就飞这么远。   荀皎认真的点头,那个小豆丁的确是有些小,还动不动就喜欢掉金豆豆,这样一想她突然有些同情时知,崔君这样厉害的人竟然会有那么一个爱哭包的弟弟。   “您放心,我会耐心等他长大再说。”   时知顿时有些同情阿照的未来,如果这两个孩子真联姻,那他能平安生存下去吗? 第143章 一更   这两年陆良州的贸易区已经建成,这里为了引进关内的大商户入驻甚至把还免了一年的店铺与摊位租金。   茶叶、丝绸、棉布、食盐和马匹交易是第一批入驻的买卖,这些商品吸引着许多国外商队前来交易,陆良州的在华国的特意扶持下,很快就成为北方最大的对外贸易区。   随着西部和北部的外国商队到陆良州的人流量也越来越大,这块被酉里称为“天神赐福的宝地”,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宝地”。   因着近些年北境环境逐渐安稳,陆良州已经成为一个新的贸易交通枢纽。   巴哈与华国的边境之战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爆发的,陆良州的崛起除了给北境带来商机外,也几乎把巴哈的对外贸易拦腰砍半。   巴哈盛产的纯种战马一直以来都是巴哈对外换取物资和金银的主要商品,它以前主要的交易对象一般就是酉里、舍贡和大良,   可陆良州崛起后,马匹市场一下子就被华华扶持出的凉车国取代,凉车国是西边很远的国家,国土面积不大,同巴哈一样它同样盛产高质量纯血马匹,且国民非常擅长养马驯马,但它距离北境地区过于遥远,所以原本的贸易对象凉车周围的国家。   可两年前陇州、朔州出了牧场对外租赁优惠政策后一切都不同了,凉车国的牧场主可以到这两个地方租赁牧场,租金便宜不说,距离陆良州也近,减少了运输途中的风险和成本。   那些苜蓿草地是前几年规划出的荒地改种的,时知原本的意思是想扶持畜牧业,可这两个州因为常年兵役导致劳动力实在不多,再加上目前交通运输不发达,畜牧业要想发展起来也比较困难,所以干脆就租给凉车用来养马和骆驼。   凉车国的纯种马匹在陆良州出现后,各国马贩子去巴哈的就越来越少,原本酉里和巴哈关系不好后他们的商队再借道酉里去巴哈就不容易。   至于为什么不考虑从华国去巴哈?这两国自从靖州之乱起,他们的边境火药味儿就没下去过,不打起来就是万幸,你还指望这俩还能通贸易?   华国立国后,酉里因为原本就签了一堆“丧权辱国”的条约,再次滑跪就没什么心里负担,不久后已经向华国称臣。   然后在华国对巴哈进行“边境封锁”后,酉里也很上道的加大了它东境的管控。   这样的情况进行了一年多后,巴哈与嘉州边境的摩擦日益严重,而后就又顺理成章打起来了,但这次打仗几乎是嘉州这边的压制性胜利。   时知早在规划陆良州贸易区时,就已经给嘉州全员升级了装备,陆良州见到回头钱后,大部分收入也几乎投在嘉州军备上。   是的,这场仗其实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复仇!   时知曾经说过,她会把库里人头带回靖州祭奠,并不是一句气话,而是她早就明白要想边境稳定,除了把野心勃勃的敌人打趴下,是没有第二条出路的。   交手不到半月,巴哈南境的明湖城此刻已经成为一片焦土,当初卞阳城的噩梦再次袭来,这一次库里却没有了当初的好运,因为这一次他无路可退,身后是国土同胞他又能往哪里退?林家军曾经的绝境换到了他身上。   青云军把时知的意思传达的很明白,交出库里人头外加巴哈南境军驻防边线永久性后退七百里。   如果不同意,那就继续打,以现在青云军的战斗力,打到它的国都去也不是不可能,虽然势必也要付出巨大代价,但用这个代价换巴哈亡国他们也不亏!   一开始巴哈那位野心勃勃的皇帝咬死不答应,可等青云军在把明湖城轰平后的五日内又把把第二座、第三座城池轰平进而向北推进了五百里后,他最终还是屈服了。   库里其实早在明湖城被炸时已经战死,他的部下却有幸存的把他遗体从战场带走回了国都,时知手下的暗探早就打听明白。   巴哈献上降书后,库里人头自然也保不住,青云军是不会允许他轻易下葬的。   靖州北部四十万百姓被他下令一夜之间屠戮殆尽,这等血海深仇只能用血来偿还!   看着巴哈使团在递交库里人头时那几乎忍不住的屈辱与愤恨神色,华国特使只道:“崔君有话带给诸位,两国交战,各为其主,胜败乃天命尔,本不该辱及逝者,但屠刀之下还有道义,身为将士却以杀掠百姓为乐,这种人不论生死都该受到天罚!今次只以库里一人为祭以示警告,若今后尔等再有如此行径,我华国哪怕倾尽所有,也必将巴哈灭之!”   时知这一次并没有亲赴现场也没有去参与谈判,她在两国开战前就去了西关两州巡视,要打巴哈了,舍贡一直安静的过分,时知很清楚对方不修理彻底是不会真正老实的,但现在不能两个一起打。   而且想要修理舍贡也不一定要和巴哈一个路子,巴哈她可以进行经济和武力双重打压,但舍贡的经济她却封不住。   所以时知的想法是,她要在舍贡西部再扶持几个国家与之抗衡,远交近攻这个策略千年前的老祖宗就玩得溜溜的。   舍贡国力强大,要想把它对西关的威胁降下去,除了强大自身外,削弱舍贡在西北部的霸主地位也是一个路子。   “那座碑真的有几百年了吗?”荀皎这次也跟着时知一起到了北境,当然她的真实身份无人知晓,除了时知身边几个心腹,所有人都以为她此刻正在桐州读书呢。   她问的是大良开国皇帝在西关立的那座石碑,能说出“景氏可无,边关永守”这样的话的人,得是何等气魄!   时知望着远处那座有些破败的石碑,她轻声道:“是啊,几百年了,西关军的魂一直都在它这八个字里。”   荀皎歪了歪脑袋看着时知:“您接受北境也是认可崔氏可无,边关永守吧?”   时知笑了笑:“我从来没有觉得一个姓氏的延续可以凌驾在国家和百姓之上。”   荀皎捏了抿嘴,她大概明白娘亲为何说崔君是这世上最有力量的女子了,这样的人活得真的好生夺目!   从西关离开后,时知一行人又到了靖州,荀皎虽然早就听过时知在北境的丰功伟绩,可听人说和亲眼见完全是两码事。   尤其是看到时知亲自主持的那场祭祀英灵的仪式,她觉得自己的胸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哪怕她是个“楚国”人,可她依旧感觉到血液的涌动!   “阿照,你可真幸运!”   阿照小朋友正被时知的“爱国教育”仪式感动得眼泪汪汪,听到荀皎的话后不由自主得往旁边挪了挪,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荀皎对他的“怨气”更大了……   祭奠仪式结束,时知又一个人走在了青云关的白羊坡上,每次来靖州她都要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旁人都知道这时候时知只想独处。   看着时知略显孤寂的身影,阿照仰着头看向白雀:“听说长姐每次来都要在这里待一会儿。”   白雀两鬓已经有些斑白,他低声回道:“是的。”   “长姐似乎有些不一样。”阿照说不出这种感觉,但他感觉到了压抑。   “小郎君莫担心,女郎她只是需要一个地方让自己安静一会儿。”背负太多的人总是比旁人要累的。   荀皎大一点,听过的事也比阿照要多,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石碑和铜像,小声对阿照道:“我们去看一下那个吧。”   阿照自然不会拒绝,他向来好脾气,更何况他还有点怕荀皎这个霸王性子,就更不会拒绝了。   “听说这个卖国贼还差一点就入赘你家。”荀皎看着铜像怎么看都感觉不出这人有多厉害,竟然能让崔君和她父皇吃了那么多苦头。   阿照自然也是知道郑濂那些“丰功伟绩”,他绷着小脸儿道:“这等败类才配不上我长姐!”   荀皎深以为然,别说这个人,就是她父皇那样厉害的人她都觉得配不上崔君。   “你知道他为什么叛国吗?”   郑濂出身荥阳郑氏,名门世家的出身,三分天下的权势,可他偏偏就做了让所有人都唾弃的事,而今荥阳郑氏烟消云散的这么彻底不单是因为郑濂兵败而是因为郑氏后人自己已经不敢承认自己的血脉。   “因为他不懂礼义廉耻,背信弃义!”阿照小大人一般回道。   “郑氏和崔氏一样都是名门世家,听说郑濂自幼接受名师教导,也曾经是世家子弟楷模般的人物。”   时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身后,她看着石碑和铜像没有一丝波动,眼前的一切似乎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长姐。”   “崔君。”   两小只看到时知后立刻收敛了刚才的随性,俩人都知道时知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郑濂。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不过是个少年郎,远没有后来那么阴毒无耻,可后来人就一步步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时知想起在宁江书院见到郑濂的模样,那时候的他大概还保留着一点真实的性情。   “这世间之人都是不同的,有人为国、有人为家、有人只为自己,郑濂叛国是因为他心中只有郑氏,为了这个姓氏他可以牺牲世间一切。”   看着荀皎和阿照恍然的样子,时知叹息:“其实人活着为什么都可以,并不是必须为天下牺牲一切才是对的,可我们得明白,哪怕你我不能保家卫国,亦不能为谋私利而去损天下。有国才有家,国在家未必在,可国破家必定亡。西关那个石碑你们都看到了,而今景氏虽亡,可天下犹在!”   过往诸多事都在脑海中闪现,时知肃声道:“阿照、皎皎,你们的出身注定你二人以后要负起诸多责任,我和你们的父辈都会有老去的一天,这天下终究还是要你们去扛,以后无论身居何位,都要以郑濂为戒,守住心中那道底线。”   “荀皎/崔照受教。”两人听完时知一席话均躬身一礼,他们都知道时知这是在教导他们为人立世之道。 第144章 一更   荀延登基已经六年,他的后宫至今都没有新生儿出生,关于荀延身体出现问题的猜测其实已经不少,但没有任何人敢明着提出来。   新皇子生不出,岐王就是唯一的继承人,尤其是岐王母族柳氏一族没落,那么这其实是个很值得投资的继承人,楚国朝堂心里跟明镜一样。   岐王满十三岁时,有大臣上书请求荀延早立太子以固国本,同时也暗示荀延该考虑儿子的终身大事了。   荀延其实也在考虑这件事,只不过他也不得不考虑皇后的心情,这些年皇后帮着他推广农桑课业,同时还答应把独女嫁去华国,他实在不愿意再伤她。   “陛下好好保重身体,臣妾就没什么好怕的。”赵五娘的态度很明确,她不反对岐王继位,但荀延活着时岐王就只能是岐王。   这一点荀延还是可以承诺的,他打算哪天自己身体不好时再考虑立太子的事,说到底他其实也对这个儿子有隔阂。   女儿的婚事前些日子终于定下,荀延心里也放心不少,崔时知还是很大方的,两国联姻为表尊重,她甚至提前定了崔照的继承权地位,这样以来皎皎以后嫁过去就完全不尴尬了。   当然了他这边也要有所表示,昭平公主的恩赐与封地如今已经超过岐王,甚至他还表示皎皎哪怕出嫁到华国这些封赐一概不变。   皎皎这些年在华国读书成绩优异,听闻就连崔时知都对她极其喜爱,这让荀延无数次遗憾皎皎不是个皇子,能让崔时知看上这说明他女儿的确十分优秀。   同时荀延又后悔当初的决定,他总忍不住想要是长子还活着就好了,他的阿皓聪慧无双,是他最满意的继承人,阿皖这孩子终究天资和心性都差些,他百年之后也不知道次子能不能守好这江山。   赵五娘在宫中看完女儿的来信就一直很沉默,女儿信中说前几个月时知带她去了边关,一路所见所闻让她很受震动,这几年赵五娘能明显感觉到女儿的变化。   虽然她们母女相隔千里,可她仍旧能从女儿的来信中感受到皎皎的成长,想来把女儿送去华国的确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她的女儿正在朝她期待的那样成长,她这些年的苦心经营总算是能看到一丝曙光。   自从当上这个皇后,她一直在楚国刷民间声望,同时也从不干预朝堂,荀延和文武百官对她这个皇后着实挑不出什么刺来。   就连娘家她都不许他们掺合朝堂的事,甚至拒绝了荀延给她哥哥们赐的爵位,总体来看她的确算得上是“贤后”。   “娘娘,陛下的痛风又发作了。”宫人的回禀打断了赵五娘的沉思。   赵五娘把信放好:“摆驾乾元殿。”   荀延近来时常痛风发作,作为皇后的赵五娘自然要尽心照顾,自从柳氏对荀延的身体动了手脚后,荀延平日里不论是对进口里的还是贴身用的东西都非常谨慎,痛风发作用得药都除了心腹监管外赵五娘这个皇后也要盯着。   痛风时间久了,人的心情难免也烦躁,荀延身边的人每当这时候当差就得战战兢兢,也就赵五娘在时荀延的情绪还能好一点,所以这会儿乾元殿的人就来求救了。   清河   正式定下婚约后,阿照就被时知送去书院读书了,她希望这孩子多接触些同龄人能活泼点,虽然说她对以后的事已经有计划,可阿照将来的位置责任也不会轻,她必须让这孩子得再扛压一点。   至于荀皎,她反而是要拘一拘这孩子的性子,年纪越大越发像个脱缰的野马,时知有时候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她到底是怎么把人家当初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娃给养成这般模样的?   成日里欺负阿照不算,最近连书院的老师都压不住她,天天被罚不说,还整天琢磨着一些天马行空的点子。   “她以前那是拘着天性呢,到了你身边又给释放了。”崔教授倒是很喜欢荀皎,他总觉得阿照过于听话安静,像荀皎这样聪明又活泼的性子多好玩啊。   “我感觉这个孩子要是回楚国,怕是她父母都得找我算账。”时知头疼的厉害。   崔教授乐呵呵的道:“她这样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谁都知道,时知其实是最宠荀皎的人,小女娃有眼色、情商高,最重要的是小小年纪就很有担当和魄力,哪哪都对时知胃口。   最近时知要招收一批女官,十二岁的荀皎就在书院带着一群小女郎说要报名考试,问题是她这身份谁敢让她考?山长被磨得没办法只好向时知求救。   “你考女官,是不打算回楚国了?”时知把人揪到自己面前教训。   荀皎耷拉着脑袋:“娘亲来信说,近来已经有人主张立岐王为太子,我回去不回去都没什么差别。”   时知挑了挑眉:“这样啊,看样子你以后也只能嫁给阿照老老实实给他照顾后院儿了。”   荀皎气哼哼道:“我才不想嫁给他!”   荀皎最近闹脾气就是因为这个婚约,阿照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屁孩儿,一想到自己以后要嫁给一个小豆丁她哪哪都不服气。   “不嫁给阿照,那你只能回楚国嫁人,你想好了?”与阿照定下婚约其实是对她的一种保护,起码她的婚姻不会被荀延再拿去当做别的什么筹码。   荀皎别扭的问道:“我不能不嫁人吗?”   时知叹气:“恐怕是不行,你和我可不一样,我祖父都听我的,你父母可不听你的。”   人生在世大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时知明白这孩子在想什么,可完全学她未必是好事,她们终究还是不同,时知拥有两世记忆,做出独身决定时早就是个阅历丰富的成年人,可荀皎等不到成年就要被安排好婚事。   荀皎耷拉着小脑袋看着有些蔫儿:“可是我嫁给阿照不就更不用回楚国了吗?”   没听说和亲公主还能再回故国的。   “所以只是定婚不是成婚啊。”这个婚约目前来说其实只是个定心丸,她不会让荀皎和阿照太早成婚的,起码在楚国继承权未定前不会举行婚礼。   时知和赵五娘有默契,她培养荀皎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荀皎必须得到楚国的继承权,荀皎如果无法得到楚国的继承权那这个婚约很有可能就会作废。   “所以我还是要回楚国的对吗?”荀皎其实隐约有些明白她将面对什么。   时知点头:“你必须回去,你和阿照的生路都在楚国。”   她不会选一个无能的人继承华国,同样她也不会让楚国和华国一直分裂下去,和平演变是她给这天下最好的设想,荀皎和崔照担负着这天下以后的命运。   “那以后您不可以偏心阿照。”荀皎才不想被一个小屁孩儿下半辈子压在头上。   “嗯,我不是一直偏心你吗?”时知颇有些苦笑不得。   荀皎想了想也是,但她还是不太放心:“以后也要继续偏心我。”   “你只要不继续欺负阿照我就烧高香了。”时知才不上当,她感觉阿照若是再不崛起以后怕是很凄凉。   女官考试结束没多久,楚国就传来消息,荀延的身体似乎有些问题,那边儿呼吁立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多了。   时知对比没有任何态度,她相信赵五娘会处理好的,现在她最主要的是把荀皎带出来,过几年给赵五娘送回去时可不能掉链子。   崔炯如今全权负责工业司的事,自从时知明确表示要阿照成为继承人后他心里的压力不减反增。   阿照的性子依旧是软绵乖巧的,这怎么看都不像能在群狼似虎环境中当好继承人的模样,他总感觉时知还有什么别的计划。   “你只管主持好最新的机器改制的事,其他的事就别操心了。”时知并不肯透露自己的想法。   “你给阿照定这个婚事是想给他找个厉害的媳妇帮他?”崔炯却不想被时知继续忽悠。   荀皎他是见过的,看着就不是个温婉的,想来给阿照找个这样的媳妇似乎也是个办法,以后他们的孩子说不定就能立起来,甚至可以直接把他们的孩子立为继承人,这样阿照也就能安全了吧?   “差不多吧。”说多了怕他脑补过甚,时知只能继续忽悠。   工业司最近在主持改进农具和水利动力器具的工作,崔炯身上的担子不轻,时知也不想他心理压力过大。   “小叔父放心,阿照也是我养大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让他的人生圆满一点。”   时知并不想把所有事都弄得太过冷酷,所以她会有意培养两个孩子相处的感情,哪怕他们以后没有男女之情,那也能有一些感情基础,能够彼此扶持着走下去。   无论是荀皎还是阿照,他们的未来不会比她轻松,一路走去能有个人陪伴其实已经是很难得的事,她如今要做的就是让这两个孩子明白,他们在未来道路中只有合作才能共赢。   好在荀皎和阿照都是性情纯良的孩子,尤其是阿照,他秉性宽厚,为人正直,哪怕他没有继承人的魄力,可有这些就已经足够好,荀皎她寄予厚望,那么阿照的宽厚与纯良就是她安排以后的底气之一。   这些年时知有意把阿照和家族隔开,一直培养他先有国再有家的意识,效果其实很好,起码现在的阿照完全没有要为崔氏服务一切的想法,他那小脑袋瓜里只有各种先贤圣人和爱国英雄。   为此时知甚至不惜冒险带着阿照去了一趟边境,同时这两年也很少让崔静海有机会单独接触阿照。   如今的阿照也许还是达不到做一个继承人的要求,可只要他一直保持下去时知却是敢把部分重任交给他的。   荀皎若是能够成长起来,那么阿照和她就是最合适的搭档。   只要阿照能按照时知期望的路线发展,那么他和崔氏的未来就都会安全,残酷的生存挑战面前个人意愿其实早就微不足道了。 第145章 一更   工业司第一批推出的改良版工业机械是关于造纸业和印刷业的,因为这几年用纸的需求量增加了!   随着报纸业的兴盛外加义学的推广,很多想要做工的百姓都有了对识字的渴望,现在各大城市的作坊招工识字的优先聘用不说,认识字多了做的活儿都能更体面点。   尤其是这几年崔氏纺织技术推出了新花样,不懂绘画基础和写字的织娘人家压根不教你这最新技术。   这也迫使很多想改变现状的家庭都把儿女送去义学去识字读书一些日子,若是运气好孩子有点天分那就真能学不少东西能有个机会得到更好的工作。   降低纸墨成本是时知一直很想推动的事,而今终于有了实现的机会她自然要大力支持,除了降低造纸成本,她还让人做出了碳素笔与粉笔,当然这主要是为了义学教学使用,目前还不会成为主流。   同时为了更好的推动义学进展,华国各大书院每年都会进行“志愿者宣讲和招募”活动,经费有限,那就只能找些学子当老师去轮流教学,只要每年教学满六十节课就可以在之后科举考试中得到“德智考核”的加分。   去年科举考试进行了改革,除了增加了“小考”格物学所占比重,同时加入了“德智考核”,其实就是为了义学招老师,德智分数比重很低,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只要抽空去义学教课就很容易刷满。   而格物学增加比重这件事也推行的很顺利,原因无他,去年江南启明书院的一位女学生在顺利升学后专攻格物学三年,她竟然破解了崔氏“琉璃”制作的秘方!   琉璃可是崔氏前期积累财富的一大法宝之一,谁能想到就这么被研究出来了?   更神奇的是身为崔氏当家人的时知不但没有把这件事压下去,反而公开表扬了这位女学生的好学,同时表示这个女学生毕业后可以随意使用或者出售这琉璃制作方法,今后所有人凡是能从格物学中自己悟出的东西都归个人所有!   此事一出天下轰动,这可是日进斗金的方子,崔君就这样赠人了?不对,是格物学教得东西竟然含着这样的秘方?那是不是还有旁的他们没发现的东西?   而今格物学已经成为一个大家接受度良好的专业,主要是它是真的很有用啊!科举考试用到不说,哪怕是你想发家致富也可以去学!?   “格物学”其实就是时知把现代小学初中各科筛减汇总的学科,启明书院因为是试点学校,所以通过升学考试后,是可以接触到部分高中理科知识的,只不过能学明白的少之又少,这位女学生可以说是个非常有天分的学生。   《启智月报》刊登的文章中,提到一段时知的话:“格物学包罗万象,而今诸君所见不过是沧海一粟,良种、火炮其实亦来自格物学,能在其实感悟多少,均看诸君自己。”   此言一出,各大书院今年的“格物学”推广工作一下子顺利许多,而启明女子书院今年新扩建的五所分院招生几乎全部爆满!   这五所分院基础设施没有前两所好,但教学内容更实用,同时学费也少了一半,其实这几所学校对标很明确,就是那些家庭条件还不错的中产阶级家庭女郎。   他们这样的家庭其实也是未来出读书人最多的家庭,顶级家族才多少人呢?华国现在开始大力扶持寒门教育,可有钱读书的人家终归是少数,供得起读书的人家起码得是家有薄产的。   以往这样的家庭为了提高女儿的婚嫁市场会让她们学针线女工和管家理事的能力,但很少像那种高门大户专门给女郎聘请先生,所以这部分女郎大部分还是不识字的。   而今在时知刻意推动下,女郎读书又成了婚嫁市场的一个筹码,那么很多有条件的人家就愿意送孩子来“镀金”。   “崔君,父皇给我写信了。”荀皎看完信后就第一时间跑过来给时知报信了。   信的内容其实没太大问题,就是关心一下女儿的近况,同时问她想不想家之类的,只不过最后一部分内容挺有意思,荀延提到他考虑派一点人过来和女儿一起读书,这样女儿就不会孤单了。   “他也给我写信了。”   信的内容当然要官方很多,这是楚国想派学子到华国学习的请求信,自然不会像写给女儿那样随意。   “父皇要派儒生来学习,为何会说是来陪我?”荀皎有些不明白,郎君过来读书和她有什么关系?   时知笑了笑:“那自然是想让你帮着他美言几句,毕竟大家都知道我最喜欢你啊。”   荀皎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眼睛亮晶晶的,这世上她最喜欢的人除了娘亲就是崔君了,连父皇都在靠后一步,能被崔君喜欢她真的很骄傲。   “等楚国的学子来了后,楚国会在华国建立遣华学司,而你会成为司长。”时知把她和楚国谈好的条件告诉了荀皎。   荀皎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要给我个官儿?”   “能被送来学习的人,毕竟都是出身不错,而且学习能力很强的人,这些人未来回楚国后必将会遭到重用。”时知很清楚赵五娘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这批学生的质量。   听到时知这话,荀皎明白了什么,她绷着小脸道:“阿皎明白了,必不会辜负崔君和母后教导!”   这些人是娘亲和崔君给她选的政治资源,也是她以后回楚国立足的敲门砖!   “他们在华国学习的这几年,就是你学习御人之术的第一个机会。”时知很满意荀皎的聪敏和勇气,这孩子或许比她更适合当一个统治者,基因强大啊!   时知之所以这么早就把格物学的各种好处科普出去,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吸引荀延,她需要跟赵五娘通气对方自然也能明白后面要做的事。   荀延这几年身体健康问题逐渐增多,时知虽然不知道赵五娘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很清楚在荀皎没有成年理政之前荀延的身体不会出现大问题。   只不过这些事就不需要荀皎知道了,小姑娘还没有体会过政治斗争真正的残酷,且让她保留一点童真也没什么不好,等她回了楚国不用别人教,自己也就会懂了。   荀皎要“当官儿”这件事,阿照是休沐日回家后才知道的,看着荀皎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他就没敢打击她。   他在书院可是听同窗提起过,楚国可没华国这样开明,女子从政几乎是没有的,荀皎即使是公主恐怕也是要经历一番波折,况且她年纪也不大,能压服住那些楚国人吗?   阿照的忧虑不敢和荀皎当面说,就只好和时知说,他是真的很担心荀皎被楚国人欺负。   时知牵着阿照在园子里一边散步一边道:“我们要相信皎皎,当然了阿照若是不放心,到时候你可以偷偷帮着皎皎一起想办法。”   阿照挠挠头:“荀皎才不会让我帮她呢,我要是说帮她,说不定她还会生气。”   荀皎揍人时其实挺疼的!   更何况他也帮不了她什么,他是华国公子,帮楚国公主压服楚国人这只会适得其反。   “那你就在皎皎遇到困时鼓励她,你们是朋友也是伙伴,不让她感到孤单也是一种帮助。”时知很乐意两个孩子增进感情、相互扶持。   “长姐,荀皎以后是不是要做楚国的女皇?”阿照小声问道,他胆子是不大,但其实很敏感,长姐教他和荀皎的东西是一样的,甚至有时候教荀皎的东西更多,这他很早就感觉出来了。   时知有些诧异,她没想到十岁的阿照其实也是这样敏感的。   服侍的人都在远处他们身边其实只跟着一个白雀,时知半蹲下身子看着阿照认真道:“我希望她是,那阿照希望吗?”   阿照眨了眨眼:“我吗?”   时知点头:“对,你希望吗?你以后可能会成为华国的继承人,那么楚国的继承人是谁这件事对你其实更重要。”   阿照想了想,略微有点苦恼:“长姐,我现在打不过她,以后她当了皇帝那是不是就更凶了?”   “可能吧。”对于这一点,时知也不敢打包票。   “可我还是觉得荀皎能当女皇其实也挺好的,这样她就不用担心她娘亲,也不用担心长大后被楚国那个岐王欺负。”阿照一直都知道荀皎来华国有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避难”。   阿照父母和睦,周围的兄弟姐妹也和睦,是个从小长在蜜罐子里的孩子,他想象中荀皎家那些恩怨情仇是很可怕的,对此也很同情,所以平日里他对荀皎偶尔的霸道很包容。   时知笑着道:“我们家阿照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听到时知夸他,阿照耳根有些红,他知道自己其实作为继承人是不太合格的,可长姐从来不会因为他性格软糯或者胆子小就凶他,反而是总能看到他的闪光点各种夸他。   “长姐放心,等我长大了也会努力变勇敢保护你的,就像荀皎想保护她娘亲一样!”阿照很认真的保证。   听了这话,时知乐呵呵的道:“那长姐可是要等着享后福的了,既然要变勇敢保护我,阿照你的骑射课是不是该好好练练了?”   学霸崔照小同学,骑射课已经连续两学期都不及格了……   一听骑射课,阿照原本还昂扬的小脑袋瞬间就耷拉下去了,他明明有好好学,可是那马和箭就是不听他指挥啊!   “皎皎骑术课这次又得了第一,不然我让她给你补补课?”时知“坏心”的提议。   阿照立刻把拒绝:“不要,我……我这就去找骑射师傅练习,长姐莫要让荀皎给我补课!”   荀皎给他补课,除了逮着机会捉弄他,才不会好好教他!   时知略微可惜的道:“好吧,那你可要好好练习,骑射莫要再考不及格了。”   白雀在一旁看着时知捉弄小堂弟,心里颇有些无语,荀皎明明被时知安排着去学习政治课了,哪来的时间给小郎君补课?又吓唬孩子! 第146章 二更   随着这几年华国对农业和手工业的大力扶持,经济已经开始全面复苏,曾经没落的商业和对外贸易又开始活跃起来。   西北的商队和东海岸的海口都成了活跃区,华国的对外开放程度也上升到一个新高度,像淮郡这样的地方偶尔已经能看海外商人出入。   一开始大家还看个稀奇,可时间久了也就没什么感觉,这些异域人除了长得和本地人不太一样,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并不像大家伙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是“妖魔鬼怪”。   荀皎甚至还特意带楚国前来求学的学子特意去观察过那些人,就是不想让这些学子回头再一惊一乍回头在书院说出什么贻笑大方的话来。   在华国已经待了六七年的荀皎其实很清楚两国之间思想的差距,曾经的辉煌让许多人喜欢固步自封,完全不肯相信世界一直都在改变,崔君曾经说过“格物学”就是她从海外高人那里学习的大部分知识,每个民族的文明都是灿烂的瑰宝这没有贵贱之分,他们应该用更广阔的心胸去看待世界。   时知最近在扶持一些新兴手工业,她打算把对外贸易做大,那出口的产品就不能太单一,现在除了棉布、瓷器、丝绸、食盐还有茶叶,华国其实并没有其他大宗能出口的商品。   于是很快“格物学”教材又改版了,新的教材里加了用琉璃器具进行对部分物质“蒸馏”和“提纯”的知识点。   没过多久,就有学生把白糖和精油在的书院实验折腾出来了低配版,很多人这才恍然明白教材改版的用意,时知故意把这些知识点放进去,那必然是鼓励大家生产这些东西的。   早年从空间里拿出的甜菜也终于有人问津了,毕竟这甘蔗不是什么地方都产的,而这种甜菜产糖量比甘蔗都高。   只不过现阶段经营白糖作坊是需要到工业司和农业司备案签合同的,种植甜菜的地区不多,作坊主要是不签合同在北方那根本找不到原材料。   至于精油,它的原材料和用途就注定这玩意儿不可能大规模推广,除了有闲钱的谁用得起这玩意儿啊?   时知把它放出来其实就是为了扩大海外市场的,她要让别人一想到精油就想到华国,这单靠崔氏自己做买卖根本不可能做到,她也没有功夫再研究这些东西,还不如把大体理论公布出去然后让那些善于钻研的人去研究,说不定就能成为特色呢。   那些海外不远万里来求学的人,时知态度很明确,只要是手续齐全与华国建立了良好的外交关系的国家,你的子民如果能通过入学考试交够学费,华国所有书院都将一视同仁,当然了这些国家也要对华国提供同等待遇。   知识是要交流才能迸发出新的火花,如果自己不努力,那么守着再多宝藏也终究还是会被别人超越。   至于火炮和火药的知识?不好意思,这玩意儿的确是“格物学”的内容,可你见哪个知道这世界上存在原子理论的人就能造出原子弹了?   教材上什么该出现什么不该出现,时知心里清楚的很,至于后来人能不能靠自己摸索出来,答案是肯定的,毕竟另一个世界没人提前教这些东西最后也问世了。   扶持手工业和商业的好处是立竿见影的,起码现在华国一年的税收就能赶上过去大良巅峰时期三倍,而华国的国土面积其实还没有它曾经的一半大。   华国开国七年,终于实现了时知曾经许下的承诺,田亩赋税降到了二十税一且承诺华国农业永不加税。   这让原本很多不赞同她“工农同本”政策的人都闭上了嘴,毕竟目前看来手工业起来后农业不但没受影响反而得到了实惠。   原本担心农业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也随着农业和手工业的生产工具效率的不断提高还没有发生。   反而因为每年拨款兴修水利的钱越来越多,农业抗旱涝灾害的能力反而加强了。   “以前重农抑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生产力不够,只要生产力解决了,这些其实都不会是问题。”时知在教导荀皎和阿照时特意点明了她之所以重视机械研发和改造原因,让他们也明白解放劳动力的重要性。   自从楚国的学子过来,白雀手底下的人就多了许多工作,但一切都是暗中进行,做这一切倒不是怕他们学去什么,而是怕他们中间有人趁着这段时间留下些什么不该留下的。   “楚国和华国早晚是要统一的,越早完成统一,两地百姓的隔阂就越小,所以学业交流和贸易往来是必须要有的。”时知知道白雀等人在担忧什么,然而目光放长远一些,现在觉得麻烦的东西其实都是在给将来省力气。   “那些学子近来所受到的触动颇大。”白雀一直都派人关注着他们,自然把他们的动态了解得很仔细。   时知笑了:“这正是我要的。”   华国的百姓和儒生其实已经在立国前就开始接受着改变,潜移默化十几年还不觉得什么,可楚国那些人对如今华国的一切都是猝不及防接触的,无论从生活习惯还是思想面貌会受到巨大冲击。   荀延立国后集权力度不断增强,对各种思想的打压和把控也比大良末期严格的多,从某些方面来说楚国的儒生地位和话语权在直线下降。   当他们来到江南,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新世界,不可能不触动,尤其是江南这两年民生全面复苏,无论是文化还是经济发展都上了历史新高度,那些学子但凡有点心气就知道要上进。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实往往都是很残酷的,他们在华国见到、学到的东西回到楚国后大部分还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这种痛苦另一个世界的很多有志青年都曾经品尝过,到那时候他们就会明白,华国拥有时知这样的统治者才是新世界变革的倚仗。   那时候荀皎的机会才能真正到来!   这一局棋时知已经下了七八年,她很期待这未来这几批学子回国后的表现,为此她甚至不介意把华国如今最先进的教学知识和思想传授给他们。   事实也正如时知预测的那样,在经历过最初的不适应和抵触后,绝大多数楚国学子都开始疯狂吸取华国书院所传授的知识,不仅如此他们还有一部分人开始观察华国那些先进的器具设施。   等待了一段时间后,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华国虽然被“牝鸡司晨”,可这里无论是教育还是繁荣程度都在飞速发展着。   天下初立,楚国也算得上政通仁和,可与华国相比还是有差距的,随后危机意识一下子就出来了,这才几年啊,再这样下去以后还能有楚国荀氏落脚的地吗?   能被派来学习的学子全都是荀延和赵五娘精挑细选出来的,论忠诚度他们绝对合格,所以触动以后思考的就格外多。   而在这时候荀皎就恰好出现在了众人视线眼前,这个长公主成为司长后不但悉心给他们初来者介绍在华国生活要注意的事项,而且很积极的帮他们争取各种珍贵的学习和观摩机会。   这让很多学子都深受感动,身为嫡公主和亲已经是为楚国做出巨大牺牲,身处华国依旧心系楚国社稷,任谁都再说不出“女生外向”这样的话。   随着越来越多的遣华学子写信回去描述在华国的所见所闻,荀皎十五岁提前结业时,荀延下诏让他这个出国留学八年的女儿暂回楚国“备嫁”。   “事情比预估的快了几年,但你已经可以去尝试一下了。”时知看着个头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荀皎心中不是不感慨。   荀皎垂着眸子,很平静的道:“父皇已经决定立岐王为太子了。”   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随着战场上遗留的伤病陆续爆发,荀延的身子大不如前,他已经开始考虑继位的事了。   这个世界除了时知没人知道荀延其实正常还能活二三十年,当然这是按照原著方向发展,而今剧情崩溃得面目全非,时知其实也很怀疑荀延到底能活几年,又或者说他的皇后能继续容忍他几年?   “就算他继位你也可以把他废掉。”时知说这话时平淡的完全不像在说一个国家的政权问题。   荀皎抬起头很认真的道:“我会从我父皇手里接过皇位!”   这意思是要正面刚了?   时知敛了情绪冷酷的道:“我给你五年时间,五年后你要是做不到,那楚国就是我的了!”   时知的意思很明白,她不在意荀皎怎么拿到皇位,但她只给她五年时间,若是荀皎失败了,她会亲自去把楚国夺下来!   可那时候荀皎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无论是成为楚国继承人还是做阿照的妻子。   “如果我做到了,在您这里我能越过阿照吗?”荀皎没有惧怕,她反而提出了自己的野望。   时知笑了:“如果你能向世间证明自己的能力,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得到!”   “我会尽一切努力去做到,您期待的未来我也会努力做到!我会像您一样,不为荀氏不为赵氏亦不为崔氏,只为天下!”荀皎已经明白当初她来华国时娘亲那番话的意思。   时知摇摇头:“你不需要和我一模一样,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不同的,等你真正走入那个世界,你会发现这世间最大的敌人其实是我们自己,荀皎,你究竟是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需要时间为你解答,但我只要求一点,无论你成为谁,永远不要忘记驱动你想要变强的初衷。” 第147章 二合一   崔教授过完75岁寿辰时大病了一场,尽管穿过来这些年他努力养生,可早些年这身子被折腾得不轻,崔教授过了七十后病痛就没断过。   其实在这个时代能活到七十岁已经是高寿,只不过对于时知来说,这仍旧是很残忍的事。   好在这场大病虽然来势汹汹,但崔教授最终还是挺过来了,只不过他彻底不再关心外面的事,终日只在自己的小院儿里静养。   就连华国立国十周年的庆典,崔教授也没参加,他如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跟学生口述自己的一些学术观点,也不管学生听得懂听不懂,反正他只是有精神头时就叙述,然后学生们帮着记录。   时知对此并不阻止,她其实很清楚崔教授这已经是类似在交代身后事了,他们都不知道离别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转眼又到了一个冬天,这日崔教授起了大早后,就把时知叫过来一起吃早饭,他们祖孙已经很久没在一起吃早饭了。   用过早饭时知扶着崔教授散步消食:“爷爷,我好像有些记不起我爸妈和哥哥的脸了。”   时知回顾过去,她感觉曾经那些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人竟然开始模糊了。   崔教授慢悠悠走着,怅然道:“咱们来这里都三十多年了,记不清了也正常。”   “或许是我越害怕忘记,反而记不住了。”在与这个世界融入越来越深时,午夜梦回时知总会忍不住难过,因为这意味着另一个世界离她越来越远。   崔教授抬起苍老的手轻抚时知鬓角,轻声安慰道:“不用害怕,他们一直都在。”   时知颔首浅笑:“是的,放在心里就不孤单,爷爷,我不会孤单。”   崔教授也笑了笑,放心大概是不可能的,但他相信时知总会挺过去的。   人生之路漫漫,很多人最终还是要一个人走完。   入夜下起了雪,崔教授靠在躺椅上休息,时知在一旁盯着炉火发呆,今天他们祖孙俩谈了好久,从过去到未来,他们都谈了。   时知知道崔教授是不放心她,可她已经足够坚强,又或者说她必须让自己坚强,很久之前她就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了。   “爷爷,困了就去床上休息吧。”时知看崔教授睡得沉,怕他在外间着凉。   崔教授迷糊之间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幼时在江南水乡,和他姆妈一起在田里插秧,而后画面又转到他长大后离开家去异乡求学、结婚生子……直到时知出生,前世那一生如同放电影一般在梦里重现……   这一梦,崔教授再也没醒过来,时知在确认崔教授停止呼吸后就那么在他身边静坐了一夜。   这一天终于到了,时知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无,她甚至忘记了悲伤,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和现实有些抽离。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这间屋子的,只是感觉无尽的空虚与疲惫一下子向她涌来。   崔氏家主、华国首脑祖父去世,这是一件足以轰动天下的事,但因为时知状态不对,所以关于葬礼的事全程都是崔炯带着阿照负责的。   “把伯父的笔记书籍都刊印发行,另外拓成石刻本陪葬。”崔炯知道崔教授最在意什么,他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很妥帖。   只不过这场葬礼却让华国整个上层的心一直揪着,因为在宣布完崔教授去世的事后时知就倒下了。   一直到葬礼结束,时知都处在半昏迷状态,外界关于时知未出现在葬礼的事也是议论纷纷,甚至已经出现“崔君病危”的流言。   直到下葬前一日,时知才醒过来。   “女郎,您的身体能吃得消吗?”听到时知坚持要去墓地,白雀等人很是担心。   时知苍白着一张脸:“这是最后一程,我一定要去。”   主持了最后下葬的仪式时知仍旧落不下一滴泪来,她只觉得心里空,甚至连悲伤都感觉不到。   回程时时知又昏迷过去了,一阵兵荒马乱后,时知被送回了总府司。   “先让几位司长辅助小郎君处理政务吧。”   这是华国高层谈论后的结果,老家主去世对崔君的打击看来是不小啊。   说是辅佐阿照,但其实就是几个司长分摊政务,阿照还太小他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只不过是挂个名而已。   时知再次彻底清醒是几日后,她先是问了政务是谁负责,听到安排后没再说什么,然后整个人就陷入长久的沉默。   醒来的时知表现得很平静,她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除了话越来越少,看不出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阿照已经从书院结业,他之前就已经决定去考明年的科举,这当然不是为了出仕,而是为了给天下士子做个表率。   “长姐,已经大半年没笑过了。”阿照有些担忧时知的身体,这样一直郁结着能不出问题吗?   白雀叹息:“女郎总会好起来的。”   时知不是不知道大家在担心她,但她现在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处理政务也不过是因为责任所在罢了。   楚国   荀皎收到崔教授去世的消息时,她正在忙着在楚国推动学制改革的事,因为华国格物学的盛行让荀延也意识到这个学科带来的巨大力量,所以他最终同意在楚国试点推行格物学,负责人就是“遣华派”的领头人荀皎。   回国后的这几年荀皎帮着楚国改良农业和手工业,并且凭借她在华国的人脉帮着荀延在湖州与平州建立立了与华国合作的新商业贸易区,很是得朝野上下的称赞。   崔教授去世的消息传来,荀皎在自己的公主府举行了祭奠仪式,这位长辈给予她的关怀与照顾甚至比她父皇还多,要不是礼法不允许,她甚至都想替崔教授守孝。   “老师她一定很伤心。”在听到时知生病的消息后,荀皎只能干着急。   赵五娘叹息着安慰女儿:“崔君是这世上最坚强的人,她总会挺过去的。”   荀皎摇摇头,却没再说什么,再坚强的人也会有不能触碰的软肋。   “娘亲,我得有个交代了。”荀皎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不想再拖下去了。   岐王立太子的事一拖再拖,眼看就要拖不下去后被直接道破罪人之子的身份,柳氏那些旧账再次被翻腾出来,其中最大一条罪就是与荀家二房合谋毒害荀延父亲这件事。   这事儿被闹得沸沸扬扬,荀氏宗亲因为一些事对他的支持态度下也冷了不少,这两年荀延几个侄子似乎又想蹦跶起来。   关于“过继”的风言风语就一直没停过。   岐王原本还想用政绩增加自己的筹码,可荀皎一回来几套组合拳打出来后越发把他称得黯淡无光,刷民望这回事已经被荀皎吊打。   但岐王终究还是唯一的皇子,荀延虽然碍于颜面没立即立太子,可他也不可能把皇位便宜几个侄子。   这几年荀延痛风越发厉害,近两年他逐渐增加了眩晕和心绞痛的症状,所以很多时候政务上的事就无法全都控制在手里,之所以由着那几个侄子蹦跶也不过是为了维持一个平衡。   随着荀延他的眩晕和心绞痛症状加重,终于在一次朝会上支撑不住晕厥过去,一时间朝野上下都为之紧张起来。   好在荀延身边一直有御医跟着,人很快就被用了药稳定下来,只不过醒来不久后不知为何很快又陷入昏迷。   皇帝身体出现问题,宫禁就要戒严,身为皇后的赵五娘自然就是最顺理成章的负责人。   接管皇宫后,赵五娘先是安排荀延寻医问药的事,而后又宣召宗亲侍疾,政务交托给三省六部的大臣,她自己是一点都不沾的。   皇后不喜岐王这是公开的秘密,当然整个楚国也没人要求皇后喜欢岐王,毕竟先太子的死可和岐王生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岐王活到现在已然是皇后贤惠了!   只不过这次侍疾岐王被排除在外却让很多人忍不住嘀咕了,陛下那几个侄子可都被宣进宫了,这万一有什么不好,那继位的是谁了就不好说了……   相比扶持仇人之子上位,扶持个侄子对皇后来说似乎更合心意,既然都没有血缘,那还不如过继个便宜儿子呢。   这个说法在皇后把年仅九岁的东安郡王召进宫侍疾后就越传越像真的,东安王是陛下幼弟安亲王的嫡子,若是过继选他可比那些成年侄子合适多了。   “殿下,宫里送出密信,陛下似乎大好,如今宫禁内已经被皇后接管,宫外安亲王也是动作频频,咱们的人查到安亲王已经开始联络很多大臣了。”岐王心腹把最新情况汇报过来。   岐王郁黑着脸,他很清楚如果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那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让咱们的人动手吧!”   左右都是一死,他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   岐王府府兵与骁骑营围杀几个皇叔王府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等荀延知道时岐王已经被赵五娘派去的禁军拿下关在宗人府了。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几个王府几乎血流成河,除了当夜留在皇宫的三个小王爷,荀延的几个亲弟弟及其家眷全都被他的独子杀的干干净净。   当然了皇宫岐王原本也没放过,只不过禁军早有准备,进攻皇宫的人没几下子就被拿下了。   荀延听到这消息后忍着眩晕这次竟然硬硬生没晕过去,他赤着眼眶看向赵五娘:“你故意的?”   赵五娘轻声道:“臣妾只是让人告诉他陛下的病情。”   荀延闭了闭眼:“就算他该死,可二弟他们几个又碍着你什么了?”   到此刻荀延还想不明白缘由那他也不是荀延了。   “这话陛下得问岐王,臣妾也没想到他能这样狠,原本以为他只想杀臣妾这个妖后呢。”你儿子杀亲叔叔怪得了谁?   看着神色冷淡的妻子,荀延粗喘了几口气:“那你为什么还留下我呢?”   趁着他病重一起除了,不是更好吗?   赵五娘给荀延拍了拍背:“陛下病糊涂了,臣妾只盼您早日康复能主持大局呢。”   “这些年难为你忍得这样久,只是现在不用再忍着了。”   荀延苦笑,其实他不是没有感觉,只不过人有时候总喜欢自欺欺人,长子的死终究让他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可他偏偏不信!   “你终究还是这样自以为是。”赵五娘看着荀延嘲讽得笑了。   她知道荀延不相信岐王杀那么多人不是她故意引导的,但荀氏宗亲她和荀皎根本没有放在眼里,杀或是留对大局没有影响,这一局只在岐王。   荀皎进到寝殿后,赵五娘就离开了,若不是要看好荀延,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荀延看着这个面容像极了自己的妻子的女儿,他心里徒生无力感:“朕不该送你去崔时知那里。”   荀皎笑了笑:“父皇觉得女儿不如你的子侄?”   荀延摇头叹息:“他们都比不上你。”   “就因为我是女儿,所以就不配让您看到我对吗?”荀皎的声音有些冷。   “皎皎,你说崔时知为何不称帝?”荀延没有回答女儿尖锐的问题,反而问了她一个句。   “这世间的男子皆瞧不起女子,所以老师称帝会有很多阻碍和危险。”荀皎很清楚荀延的意思。   “这世间的不公道并不是父皇说了算,也不是崔时知说了算,若选你继位大楚未来只会有层出不穷的危机。”荀延能不知道女儿的野心吗?不,他其实早就看出来了,但他原本是想过几年把女儿送去华国,让崔时知头疼。   荀皎给荀延掖了掖被角:“父皇,若是当初你不是嫡长子,祖父没有选你当继承人,你会就此认命辅佐兄长,还是宁可违背祖制,也要得到这无上权利,哪怕弄得自己子孙有样学样杀戮不尽?”   荀延听了这话沉默,他会怎么选这都不需要回答。   “大楚若是给岐王,那我宁可它姓了崔。”荀皎一点都不介意吐露自己的仇恨,兄长的死、母亲的泪她没有一刻忘记过。   荀延苦笑:“你这性子倒是和朕一模一样……”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老师说,她只给我五年时间,五年到了大楚若不是我的,她就亲自来取。”时知的话不止是荀皎的压力,也是荀延的。   荀延深吸一口气:“你应该清楚,若是你继位,那以后和崔家的矛盾会越来越多,你有把握赢得了崔时知吗?”   荀延摇头:“没把握,但老师说了,只要您选我,她也会选我。”   听到这话荀延猛得抬头,看向荀皎:“你信这话?”   “为何不信?”   “你非崔氏血脉!”荀延突然感觉有些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和设想。   “崔照也非老师血脉,或许父皇觉得这很重要,可在老师眼里这根本不值一提。”荀皎有时候觉得她的老师活的真如圣人一般。   荀延下意识摇了摇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因为如果信了这话,有些内心很隐秘的东西就会彻底崩塌,他就会彻底输给那个人!   “朕可以传位给你,可你不能再和崔氏有瓜葛!”他不会允许自己的江山便宜崔家。   荀皎笑了:“这么说您也觉得女儿是可以继位的了?”   “事到如今朕还有选择吗?”   荀皎像是完成了一件什么心事一般,轻快的道:“女儿的婚事已定就不劳父皇操心了,册立诏书女儿也已经让人拟好,等父皇身子好些露个面就行。”   荀延被女儿的话气到了:“你若是和崔氏继承人完婚,日后你们两个只能是一对怨偶,莫非你当真愿意把权力拱手相让?”   “父皇是不相信女儿,还是不相信老师?”   “朕是不相信这世道!”荀延接受女儿继位的底线只在她以后的孩子还姓荀,可荀皎若是和崔氏联姻,那她的孩子姓什么能是荀氏说了算吗?   他一倒下,这世间再无人能克制崔时知!   “老师不会介意,说实话女儿其实也不是很介意。”   孩子姓什么不都是她的孩子?   老师连血脉都不在意,还会在意一个姓氏?   可在这一点上,荀延寸步不让,不但拒绝出席册封皇太女的大典,甚至开始绝食,哪怕用岐王和他几个侄子性命要挟他也不为所动。   荀延冷酷地道:“既然终归要便宜崔氏,那他们几个早死还干净些。”   就这样僵持了半个月,直到从清河送来一封时知亲笔密信到达荀延手中,他才终于配合了。   时知来信很简单,就是明确表示荀皎和阿照的孩子可以不姓崔,甚至取什么名字她也不过问,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这封信用了印就是凭据。   “楚、华二国尽归君之血脉。”时知最后这话几乎是钻进荀延心里,统一天下是他做梦都想的事,可随着崔时知和她的华国越来越强大,这事儿也就只能做做梦了。   如果……荀皎的孩子能统一天下,而且这孩子姓荀,那即使是岐王好好的没有失掉继承权,他也会心动!   “传朕旨意,岐王大逆不道,屠戮亲族,即日起贬为庶人,幽闭终生。”   荀延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做了选择就不会再拖泥带水,既然局势已经不为他控制,那他就努力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好等日后翻盘。   册立皇太女的事当然不是一帆风顺,可是有荀延出面,那些老臣不敢翻腾太厉害。而这些年赵五娘和荀皎也不是白混的,朝堂还是有一部分支持者的,女子当政这件事可不可行,隔壁都实验当了十几年了,华国还不是蒸蒸日上?   最主要的是谁敢在这是个时候作死蹦跶,没看陛下都被这娘俩制住服软了?   荀皎当上皇太女半年后,岐王病逝宗人府,荀延听到消息后沉默许久,后跟荀皎说给他一份体面,荀皎答应后,其余一概没有再问。 第148章 一更   荀皎成为皇太女后,时知就和阿照彻夜长谈了一次,关于谈话内容旁人无从得知,但从那天之后,阿照除了准备科举考试的事也开始学习接手义学的推广工作。   等到阿照及冠礼举行时,他已经在教育司正式入任职两年,义学的工作也已经全面接手过去。   时知为阿照取字“明远”,但仍旧没有正式给阿照册封爵位。   楚国送来的贺礼中有一道册封诏书,阿照在楚国拥有了亲王爵位——“襄亲王”。   这封号一看就知道是荀延动得小心思,时知懒得和他计较,两个孩子大了,婚事也不能再拖,如何完婚才是他们要头疼的事。   以往的“嫁娶”习俗已经都不适合这场联姻,所以一切礼节仪式全都要重新制定,为此时知最先表明态度,她是一概不管,全凭两个年轻人自己乐意,因为时知的态度原本还想动点小脑筋的荀延也说不出什么来。   荀皎和阿照的婚礼除了祭天仪式隆重了些,其余方面两人都有意简省,他们要分别在华国、楚国两地办婚礼,若是都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不说,自己也得累死。   成婚后阿照就去了楚国,如今楚国政权已经落到荀皎手中,她自然不能放心把政权再还给荀延,哪怕荀延已经承认她的储君地位。   阿照到楚国也是带着任务来的,他要负责在楚国推广义学的工作,同时给楚国书院增加格物学课程的事他也接过来了。   时知的意思很明确,阿照需要帮荀皎过渡好这权力交接的一段时间,同时他也要让楚国臣民打消对崔荀两家联姻的疑虑。   至于华国这边怎么想先顾不上,毕竟有时知坐镇还翻不出大浪来。   阿照到楚国时除了带着时知给他的一批“属官”,另外还有一万带火铳的护卫队,这是时知答应他入楚生活的底线条件。   至于为何荀延到现在还没退位,那是因为当初时知和他讲好条件,等荀皎、阿照顺利生下子嗣后且不姓崔,他才主动禅位。   阿照到楚国后就感受到了岳父、岳母“春风”般的关怀,除了请安时要分别去两处需要走挺远,其余地方他都感觉适应良好。   尤其是荀延对他真心很关照,甚至会提点他在楚国推行政令要注意的各种人际关系和忌讳,这让初来乍到的阿照真心受益良多。   阿照不得不产生疑惑,这和传闻中的老丈人似乎不太一样啊?   “岳父似乎为人挺和善啊。”阿照把困惑对着荀皎讲了出来。   荀皎看着阿照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父皇从来也不是那种待人凶神恶煞或者喜怒无常的暴君啊!   有些刀锋从来也不会在表面,荀延对阿照和气除了是看时知面子,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已经看透阿照的性情,在评估完危险性后确认这女婿玩不过自己女儿,荀延对这样的女婿满意极了,凭他那一肚子心眼儿哄阿照还不跟玩儿一样?   “我父皇他是个笑面虎,你以后可得多多提防。”荀皎一点也不介意抹黑亲爹,阿照还是单纯才会被表面现象迷惑。   然后阿照就听了半宿他岳父曾经的“丰功伟绩”,内心对老丈人的警惕性直线上升!   虽然知道荀延应该不会害阿照,但荀皎还是提醒她父皇:“阿照心性纯良,父皇可别欺负老实人。”   “啧,阿照这么好的孩子,谁会欺负他?”荀延真的喜欢极了这女婿,他从来没想过崔时知那样精明的人,竟然会养出这样剔透纯善的继承人。   要是养出这样的儿子他指定愁得睡不着觉,可这要是女婿可就太好了!   读书好、长得好、模样好、家世好,最重要的是心地也好,这样好的女婿简直是为他女儿量身打造的啊!   哪怕崔时知以后想赖账他也不用担心了,就凭他闺女那些心眼子去制住那小子不跟玩儿一样吗?   荀皎怀第一胎时两国高层都极为重视,因为种种迹象都表明,荀皎和阿照已经决定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拥有继承权,那就注定这一胎是个金疙瘩。   春日上巳节的清晨,荀皎与崔照一个孩子出生,是个很健康的女婴,荀皎给女儿起了个乳名叫阿宁。   对于女儿第一胎是个女娃这事儿,荀延颇感头疼,他感觉老荀家注定是要“阴盛阳衰”了!   赵五娘却很高兴,女儿能够熬过产子大关就行,其余的她一概不在意。   自从和荀延摊牌后,赵五娘日子过得不要太顺心,成日里不是忙着建女学、做育婴堂等教育慈善活动,就是拉一堆文武大臣的夫人一起搓麻将联络感情,自从时知把这玩意儿弄出来后在蜀州一下子就成了最热门儿的娱乐项目。   荀延现在想见见自己的皇后都挺难,人家比他忙多了。   阿宁一岁多时,荀延正式禅位,荀皎成为楚国也是这天下第一任女皇,而阿照同时被华国任命为“少府君”。   关于给阿宁起名字这件事儿,就数荀延最上心,可惜他女儿根本不搭理他的话茬儿,至于培养孙女这件事更是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他,荀皎已经拍板儿定了,女儿满了五岁后就送去华国教养。   阿宁三岁时依旧还没个大名儿,这也让很多人又开始猜疑是不是华国后悔了,毕竟听说崔氏宗族已经很不满。   但时知完全没有要背锅的意思,她这几年精力都在完善政体制度上,崔氏宗族的意见现在其实也可以忽略不计。   哪怕是崔静海哭了好几次祖宗排位,她依旧表面上一口一个叔祖父叫着,可正事儿上还是该干嘛干嘛。   气得崔静海好几次要寻短见,但全被崔炯哥几个抱着大腿给劝回家了,老头儿年纪大了脾气倔,他只能哄着劝:“您就是没我大侄女稳得住,您也不想想凭咱们家这崔君的本事,那孩子长大还能不向着崔家?我大侄女什么时候是个吃亏的性子?”   崔静海突然悟了,是啊,这孩子哪怕是姓了荀又怎么样?只要教得和华国一条心,那还怕什么?下一代再姓崔不就行了?   “您可别闹啊,万一楚国看咱们闹得动静大,不放阿宁回来,到时候您可别哭。”崔炯哄爹的本事已经练出来了。   崔静海哼了哼:“说到底还是你儿子没本事。”   对于阿照跑去楚国,崔静海一肚子不满意,可到底不太舍得骂孙子。   老头儿不闹了,崔炯和两个老哥哥终于松了一口气,崔玉烟和崔玉烛这都五十多的人了,同样也是被亲爹训得跟孙子一样。   “四郎啊,你说阿蓁她到底怎么想的?”哄完了亲爹,崔玉烟哥俩也没立刻回去,他们其实心里也犯嘀咕。   怎么想的?崔炯哪里知道他这大侄女怎么想的,但不管怎么样他只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用为了阿照提心吊胆了,这已经是祖宗保佑,他几个孩子里最忧心的就是这个纯善过头的长子了。   “总归是咱们自己家骨肉,咱家这灶女都能打天下,她还能不比咱们精明?两位兄长就放心吧。”忽悠完亲爹又忽悠亲哥,崔炯感觉自己越来越“堕落”。   时知在崔教授去世后,去江南待的时间就越来越久,除了因为江南的地理位置过于重要,也是因为在清河实在是容易触景生情。   小卢氏这几年身体也渐渐不好,时知前两年就做主解除了卢氏一族的圈禁,上一代人已经不在,过往的恩怨她也不想再继续下去。   阿宁被送到华国时,时知已经完全把行政班子全部挪到了金陵,清河除了每年的祭祖时知已经不怎么回去。   看着长得几乎就是荀皎翻版的阿宁,时知颇有些穿越时空的感觉,当初荀皎到她身边也没比阿宁大几岁。   “可是你二人怎么会来?”对于楚国这种“买一送二”的行为,时知真的是无语极了。   荀延乐呵呵道:“两国交好,互送皇室为质是传统,阿照既然留在楚国,朕这个太上皇到华国也没什么不妥。”   赵五娘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这次完全就是被荀延拖累过来的,荀延用尽手段都无法改变皎皎心意后就干脆破罐子破摔,自己也跟过来了。   赵五娘不放心荀延,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干脆过来盯着他。   荀延当然不会放任阿宁亲近华国从而忘了楚国,可女儿翅膀硬了他发现自己说话根本不好使后,就干脆耍无赖,反正阿宁去哪他一定要跟着去。   “姑母勿怪,外祖父是舍不得阿宁。”阿宁被教得很乖巧,外祖父疼她所以宁可不当太上皇也要陪着她,这一点小姑娘都感动坏了。   时知对此表示无所谓,荀延都不怕她怕什么,来她眼皮子底下更好啊。   时知和赵五娘这两个盟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聚会聊天了。   “他这是在找借口给皎皎腾地方吧?”   荀延从来就不是个任性妄为的人,他做事都是习惯走一步算计三步,这次来江南一定不会单纯是为了阿宁。   赵五娘笑了笑:“论识时务荀延当属天下第一人。”   荀延只有自己主动离开楚国来陪伴阿宁长大,那些曾经追随他的人才会彻底明白这楚国他是甘心留给女儿,并且也能打消楚国臣民对阿宁到华国来接受教养的疑虑。   时知拍了拍赵五娘的手:“虽然他是个渣男,但论当上位者的魄力和远见还是挺厉害的。”   荀延来华国不但能防止时知教得阿宁心里偏向华国,而且也能让华国人更接纳阿宁和荀皎,华国继承人去了楚国,可楚国的太上皇也来了华国,面子里子两国都不吃亏。   “他心里跟你较着劲呢。”   赵五娘对荀延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在看到阿照后荀延就已经相信时知是真要扶持荀皎,可这让他心里更不得劲了,一想起过往种种他总感觉输了时知一头。   荀延被女儿算计,还有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欣慰,子□□秀这说明他血脉好这叫“后继有人”,可输给时知这件事却让他意难平,所以他现在致力于和时知在“眼光与格局”上较劲。   只不过荀延算盘打得精,可赵五娘压根就不给他施展的机会,到江南没多久她就“带”着荀延回娘家淮郡“探亲”了。   “成婚这么多年,陛下这个女婿都没去过我娘家,都到家门口了还能不去看看?”赵五娘也不管荀延答应不答应,让宫人把人架上船就启程走了。   目睹了全程的时知都惊呆了,她沉默半响才对着身边的阿宁问道:“你外祖母一直都是这样的对你外祖父的?”   阿宁疑惑的看着时知:“有哪里不对吗?”   在家娘亲最大,再就是外祖母,然后是爹爹,最后才是外祖父,阿宁从小习以为常。   时知忍着笑意:“没有不对,哪里都很对,你外祖母离乡多年,你外祖父是得好好陪她多住些日子。”   阿宁像个小大人一样点头,她也觉得外祖父有些不懂事,外祖母那么多年没回家,他还不愿意陪外祖母回去探亲,真是太不懂事了! 第149章 一更   阿宁满了六周岁就去了启明书院读书,时知平日里政务太忙,她的学业还是要有专人去教的,因为要读书她那对拖延症父母给她起了个上学用的假名字——赵宁。   对此荀延很乖觉地闭嘴,既然是个假名字,还又是这个姓氏,他才不去惹赵五娘不痛快呢。   年纪越大,荀延就越怵赵五娘,他这辈子在妻子这里是挺不起腰杆儿了,想起过往种种,他只能认了。   白雀去年已经正式退休,和青狐几个老伙计过了两天荣养日子觉得浑身难受,然后又跑回去带学员了,打架他们是不行了,可带带暗部的新人却跟玩儿一样。   时知对此只能表示适当支持,很多忙了一辈子的人是停不下来的,这一点看崔教授就知道了。   只是教教学生,时知还是能放心的,在她心里白雀他们不止是属下和伙伴,更是亲人,在这个世上能让她挂念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慕容猞老将军比崔教授走得还早,六年前西关军校后落成,范七增、曹曲这些边关老将也都卸甲去带学生,如今北境的事是慕容舒在管着,可他的年纪也干不了几年了。   林青和林云从启智书院结业后成了西关军校第一批学生,他们从小听着父辈的事迹长大,北境早就在他们心里扎下了根。   “你们不一定要成为将军,只要不堕林氏一族的志气,做什么其实都是一样的。”这两个孩子在崔家长大,时知一直视如己出,她不愿意他们背负太沉重的包袱过完一生。   “姑姑,身为林家子,尽忠报国是本分。”   林青和林云是亲眼看过巴哈受降后时知主持的那场祭奠仪式的,幼时那些零星的记忆他们还隐约有点印象,但在看过这场仪式后那种震撼和使命感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长大后回靖州去守着青云关守着林氏一族是他们那时就一起立下的誓言。   看两个孩子心意坚定,时知没有再劝,她鼓励道:“等你们从军校结业,姑姑亲自去给你们授勋。”   林家的小鹰终究还是飞回了靖州的天空下。   阿宁被时知带去北境巡视时,林青都已经做到青云关的骠骑将军了,念林营如今就是他带着,林云被调去了朔州驻守。   “姑母,林将军就是林帅的孙子吗?”阿宁自然也是知道林家事迹的,只不过她没见过林家那两位异姓兄长,他们年纪其实比她爹爹还大,叫兄长她有些不好意思。   时知点头:“对,他们就是林家的子孙,阿宁,以后你也要努力让你的子孙知道记住边关的重要,不要让林家的事再发生。”   “这种事全看天意,不肖子孙总会有的。”   荀延在一旁不适当的插嘴,引起了众人的“怒视”。   时知略没好气的道:“我就不明白,您一个楚国太上皇跑来我华国的边境凑什么热闹?”   慕容舒嗤笑:“厚脸皮呗。”   他看荀延不爽很久了,慕容舒是时知的铁杆儿拥趸,他是真心期待阿宁也能像时知一样成为一代爱民如子的英主,所以荀延这个“狗皮膏药”就很碍眼。   阿宁看着这修罗场,只能打圆场:“外祖父也是仰慕边境众位将士的,在家就一直教导阿宁要体恤将士不易呢。”   赵五娘:“呵呵。”   她就不拆外孙女的台了,荀延那话要是原版放出来,她怕引起两国邦交矛盾。   荀延一点都不在意时知的嫌弃,他早就打听明白了,时知当初就是这么拐带他女儿的,这孙女可不能被拐带偏了,他是一定要亲自看着的。   等众人祭拜完林氏一族,荀延就开始研究那座铜像了,要不说最毒妇人心呢,都说崔时知正直大气,这么损的招儿也亏她能想出来。   郑濂这辈子是折在这女人手里了啊!   “陛下这是在追思故人?”赵五娘似笑非笑的看着荀延问道。   荀延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心里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毕竟郑濂手上也沾了他长子的血,要是给这婆娘留下什么把柄,回去又是一通官司。   “外祖父,这人很坏!”阿宁是极其讨厌郑濂的,她从小就知道郑氏的故事,天然对这人有厌恶情绪,更何况他们才刚刚祭拜了林氏。   荀延对孙女是十二万分的耐心和温和的,他轻叹:“他的确不是个好人,也的确十恶不赦,可这天下谁都不能不承认他的厉害与可怕,阿宁,你以后说不定也要遇到他这样的人,你得学会研究他们。”   对于这一点时知倒是不否认,她笑眯眯对阿宁道:“郑濂在败迹之前也曾为世人称颂,与他交往的人很少有不喜他的,阿宁,聪明的小人若是伪装起来,比真君子还显得高洁,想来这一点你外祖父应该也挺有心得。”   对于时知明晃晃的内涵,荀延仿佛没听懂一般,继续乐呵呵拉着孙女继续讲他对郑濂的看法,他和时知为人处事有很多不同之处,但总体来说他其实是认可且佩服时知这个人的,只不过他觉得像时知这样活着太累,他可不想他孙女也过得这样累。   赵五娘和时知站在青云关的城墙上北望,二人看着苍莽原野心中也是无限感慨。   “当年我在最绝望的境地,听到姐姐挥军北上驱逐外敌,心里就想这世间怎会有这样让人长精气神儿的女子啊!”赵五娘而今终于可以无所顾忌表达自己所思所想。   时知听了这话,笑道:“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厉害,只不过是因为我曾经见过光,所以就想把自己见过的光带到这个世间给别人也看看。”   赵五娘虽然没有完全懂,但她大概明白时知话的意思:“这世道会越来越好的,现在就比曾经好很多。”   “是啊,其实已经在变好,看到你终于走出来了,真的替你高兴。”只有时知知道赵五娘这些年有多不易才挣出这片天地。   赵五娘释然的笑了:“我如今才算活出点滋味,倒不是说因为有了权力,而是我终于明白,原来曾经那些压在咱们头上的枷锁,是可以卸掉的。”   “你和他今后有什么打算?”时知已经看出来,赵五娘心里放下了那些仇恨。   “等皎皎再稳当些,我大概是不想再见他了。”不再恨,却也不会原谅,这辈子名分上是摆脱不了他,但她想要后半生为自己好好过完。   “你想开了就好。”时知对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不做评价,反正她也挺讨厌荀渣男。   赵五娘笑笑:“这世间能明白我莫过于崔姐姐你。”   人生难得一知己啊。   荀延这是第一次真真正正见近距离接触到火炮,这玩意儿让他心心念念半辈子,而今就这样碰到了他一时间竟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现在的火炮和弹药都已经升级过五六次,配方和制作工艺虽然依旧是华国绝密,但其实它已经没有那么神秘,最起码已经没人认为这些东西和“神灵鬼怪”有关系。   其实荀延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崔氏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么多神奇的事物,他曾经花大力气调查过崔氏,明明当年他们这一房都要败落,可就在一夜之间似乎有如神助般脱胎换骨,硬生生把清河崔氏大祖房给换了天地。   莫非这世间真有天命之说?   时知并不清楚荀延这个原著男主把她和玄学挂上了勾,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打算给这人解惑。   其实关于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现在也没想明白,可自从崔教授去世后她就再也取不出空间的东西,时知就知道她和崔教授到这个时空应该是带着某种联系或者任务来的。   谜题的答案她已经不想去猜,因为这个世界是她和崔教授真真正正活过的,哪怕有未知的谜团,这里对他们来说也是真实的世界。   从边关回来之后,阿宁学习的任务一下子就增加许多,但小姑娘一点都没喊累,她快活得不得了,时知答应她只要每年考评合格就送她回楚国住一个月,现在她动力满满。   这七八年,时知主要精力都在政体改革上,理政总府司外又设法察院,法察院不受理政总府司管辖,独立于行政部门只负责司法案件审理,时知设立这个部门就是为了将司法权和行政权剥离开。   这其中当然困难重重,光重新定制法律就是个大工程,就不用说后面培养司法官员要花费的心力,不过如今总算步入正轨,时知也终于有精力可以分给阿宁。   对于华国的政体设想,时知对阿宁从来从来不避讳,她很清楚的告诉阿宁,她设立总府司和法察院就是为了限制“君权”。   “我们每个人都不是万能的,都会犯错,权力过于集中在一个人手中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时知用古今帝王给阿宁举例,哪怕是最伟大的君王也很难逃脱翻车的危险。   阿宁显然还不能想到太过长远的事,但她是接受时知说的“专人专事”这个理念的,一个人精力有限,那必然不能做好所有事,所以分摊开来似乎也不错?   “也许你以后会觉得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并不是件愉快的事,可它对天下是好事。”时知没有说太明白,她知道阿宁早晚会清楚的。   这句话到很多年后阿宁才明白它真正的重量与含义,但那时候的她更明白一个优秀的统治者是不可能真正随心所欲的,有所约束其实对政权的传递是一件相对安全的事。 第150章 二更   阿宁有正式的名字是在她及笄礼上,她那对拖延症父母终于拖不下去了,就给她一次性把姓、名、字都定好了。   没有姓崔也没姓荀,荀皎和阿照给她定了个新姓氏——壹宁,字安平。   这让原本要撸起袖子打一架的荀氏宗亲和崔氏宗亲全都傻了眼,这也太胡闹了吧?   不说姓氏能不能随便起,单就说百家姓里有壹这个姓氏吗?   荀皎表示哪怕以前没有,那打今儿起就有了!阿宁以后的子孙但凡成为继承人的都要姓壹,至于其他孩子,爱姓崔还是姓荀还是姓其他都随便。   荀延听到这个决定,他什么话都没说,大局已定,现在他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听,更何况理智告诉他这其实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上个月崔时知正式宣布年后要卸任,如今正是两个国家权力交接最敏感的时候,荀延若想女儿和女婿顺利接班,那他不但不能闹,反而还要帮着安抚荀氏宗亲。   阿照要接任总府君,然后华国和楚国会进行一个行政合并过渡时期,时知已经把所有政体设置规划的很明确,两国合并后国号可另立,但统一的国家政体必须以华国为模板,也就是说今后的政体形式顶多是把楚国的君主制挪过来,但其余形式大体不变。   统一的新国家国号就取了“新”字,这是时知取的,其含义不言而喻,万象更新。   阿宁成为了新国第一任帝王,荀皎为从阿照手中接过府君职位,而阿照挂名了个摄政亲王但他其实只负责教育司的事务。   这是两国合并前就定好的章程,阿宁满二十岁后才能亲政,但就算她亲政后总府司仍旧保留部分行政权,只不过巡防司的兵权将不再归属总府司而是由今后历代君王直接管辖。   时知对于这些事并没有过问太多,帝制是时代变迁无法回避的产物,她知道它会消亡可现在没有人能让它彻底消失。   时知让人提前拟好一部《宪法》,这是她当政期间为这个天下留下的最后一份礼物。   她很强硬的要求,今后凡是能继承皇位者必须遵循这部宪法条令,还让两人答应在两国合并后,立下祖训,若是今后继承人无论是谁都无权废除这部宪法,一旦动废除的念头就将失去合法统治权。   这部宪法其实规定的内容并不多,只有三个内容。   第一条就是规定总府司可归属君主统治,但法察院将永远独立行政之外,就算帝王也无权干涉司法审理。   第二条是关于继承权问题,这条法案规定所有爵位包括皇位在内,继承权都必须按照出生顺序来设置,第一个嫡出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法定继承人,而且只能是嫡出才有资格继承,庶子庶女只有部分财产继承权,无爵位继承权。   第三条是通婚法案,父系母系五代亲缘不得通婚,同时规定普通百姓血亲通婚者不得入仕、获爵,皇族贵族违法通婚者将被除爵丧失继承权。   《宪法》就这三部分内容,但每一条所涉及的权力利益分配却是能引起轩然大波,可这是时知定下的铁律,就连荀皎和阿照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原封不动照办。   这部《宪法》被刻成石碑立在了宗庙正殿外,新国之后有无数皇帝和权贵对此恨得牙痒痒可它却从来没被移走成功过,因为它早就在岁月中根植人心。   卸任后的时知一下子就清闲起来。   原本还计划退休后出海看看的时知,只不过她现在已经将近六十岁的“高龄”,政权刚过渡还不稳,为了不给小辈找麻烦,她最后还是决定就安安静静回清河养老,顺便还能重操旧业带带医药学科的学生。   阿宁是和时知一起回清河的,现在的她其实还没出师,相对于荀皎那种从小在斗争中长大的孩子,阿宁天生少了紧迫感,所以大家对她的要求也就没那么急迫,她父母起码还能处理二十年的政务,所以她真心不太着急接班儿。   “姑母,您小时候就想过要称霸天下了吗?”阿宁可喜欢听时知将过去的故事了,所以她很好奇时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争夺天下的。   时知笑着摇头:“其实我一开始啊,只知想和我祖父好好活下去,之所以走后来的路与其说是早有准备,倒不如说是被天下的形势一步步推着走。”   提起崔教授,时知有些晃神,爷爷离开她已经快二十年了,但她总感觉还是昨天的事。   阿宁一脸向往道:“可惜我没能见过曾祖父,娘亲、爹爹都说曾祖父是这世间难得的圣贤之人。”   “祖父他的确是心系天下之人。”   时知看着不远处的初禾园道:“阿宁,那个园子是你曾祖父给你留下的礼物,以后我不在了,你要记得以后让人继续好好养护那里的东西,但你不要去探查它的秘密,提前找到只会毁掉国祚,把它留给你的后人,姑母这话你要牢牢记住,不要再跟别人说,甚至你父母都不可以。”   时知说这话语气平静,但神色却很认真严肃,阿宁心里有些紧张:“姑母,你放心,我谁都不说!”   难道那就是外祖父说得崔家的秘密?阿宁决定把这事儿烂到肚子里,她现在长大了,可不是小时候能被忽悠的孩子,崔家的秘密就是她的秘密,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清明节祭祀,时知带着阿宁去祭拜崔教授和崔家其他列祖列宗,同时也去了百湖的墓地。   “这是百湖大师,你祖父是他的学生,他也算是你的长辈,受你一礼也是当得起的。”时知让阿宁给百湖上了香。   别人不清楚百湖是谁,但阿宁还是知晓的,她认认真真行了礼。   回到庄园,时知把阿宁叫到书房:“知道我为何带你去祭拜百湖吗?”   百湖的墓地就在崔氏庄园不远处,他临走时要求留在清河,飘荡一生的人没有故乡,清河就是他的故乡。   阿宁摇头,她其实没想到时知会带她来这里,但百湖大师是铸器大师,来祭拜他也是应当的。   时知把一份手札交给阿宁:“这东西只能你自己知道。”   阿宁看了一眼内容,她诧异的看向时知:“姑母,这……”   这是火炮和各种火器的配置秘方,时知没有教过荀皎和阿照,但她得教会阿宁。   “这火器是从异域传来,虽然它威力巨大,可制作它不但劳民伤财还有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福兮祸所依,阿宁你要明白其中厉害。”   时知不能让火器技术断绝,可她也不想以后的人过度研究,这东西带来的副作用太大,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祸。   阿宁把东西收好后,认真道:“姑母放心,这东西姑母在时怎么用,阿宁以后也会怎么用。”   她无法保证子孙,但她能保证她自己。   时知并不打算留下过多超前的武器,这火器就是她最后一份礼物。   火种已经留下,后来人要点燃还是熄灭,全凭他们自己。   阿宁满二十岁就离开了清河,她要去金陵学习处理政务,这座大宅终究还是只留下了时知自己。   “女郎,该您下了。”阿勤前两年也回了清河,她在江南的启明书院任职了十几年山长,子女们也都各有前程,如今老了她就想着回清河和她的女郎做个伴儿。   时知的棋艺依旧没什么长进,但她耍赖的本事已经超凡脱俗,每每都能把阿勤弄得血压升高。   今天时知耍赖后还是输了,然后就气哼哼道:“我得写信让阿学她们几个都回来。”   时知输了棋,就开始赌气。   阿勤颇有些哭笑不得,每次输了棋,她们女郎就来这么一句,可到底也没见她动过笔。   “阿学她们如今还在带学生呢。”时知曾经亲自带的学员从职位退下来后,身体还不错的大多去了书院从事教育工作。   时知当然是知道的,她人虽然不在朝中,可该知道的全知道,暗部出来的人,到她死之前就只会忠心她一人。   “阿勤,你说我现在出海,还行不行?”时知到底还是想出去看看。   阿勤张了张嘴,最终道:“怎么不行,要不我陪您去?”   时知是悄悄带人出海的,临走前给江南去了封信,说她要出去转转,让大家甭操心,过个两年她就回来。   荀皎和阿照收到信时,时知的船已经离开了新国的海域。   但时知这一走却是放了大家一个长长久久的鸽子,要不是每年有海船回航带回她的消息,荀皎和阿照都要发海外全球的寻人启事了。   时知这次出海走遍了目前所有发现的大陆与大洋,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越来越清晰,光画册就已经整理出几大箱。   看着收集得那些“宝贝”,时知心满意足道:“咱们回吧,这下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主要是她再不回去,阿照他们大概真要亲自出来逮她了,这一趟出来是够久的,她也想念故乡和故人了。   “只可惜爷爷没亲自来看看。”   时知找到了很多植物标本,有一些其实和前世很类似,这次她还找到了橡胶树,等回国后她打算让人种到春州去,或许以后有人会发现这东西的用处。   在海外这几年,时知把最后一部分关于格物学的知识已经撰写完成,这里面大多都是医药和生物专业的东西,以现在书院所教得格物学进度和研究水平,或许得再过个百八十年年可能才有人能看懂一部分,时知打算这部分知识就当个彩蛋留下。 第151章 .大结局   回新国后, 第一站当然是到江南报平安,时知下了船才知道,三年前荀延已经离世,而阿宁也已经成婚两年了。   对于小辈们的“批评教育”,时知全都虚心接受,她也做出保证,以后真就老老实实在家养老哪都不去了。   “我要是没记错,老家主还在时,您也经常这样保证吧?”阿勤直接拆台,她对时知丢下她一个人出去旅行这件事很生气。   时知嘿嘿直乐:“你要跟我走了,你家阿康怎么办?”   秦康也是时知带出来的学员,他同时还是阿勤的丈夫,阿勤回清河他自然也跟着,只不过他身体却没阿勤好,小时候流浪受了大罪,老了后各种毛病就出来了。   时知可不好意思带走阿勤把秦康一个人丢下。   “那您还回清河吗?”阿勤明显感觉到女郎这次出海回来,曾经的精气神又回来了。   时知想了想,悄声道:“我其实打算去趟西边,但看到阿宁那郎君,我暂时不打算走了。”   阿宁的丈夫顾珏是几位长辈千挑万选出来,然后她亲自接触后才定下的,模样才华和家世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温润如玉、博学多才,看着就像阿照的翻版,可你再仔细看看,似乎又不同,阿照小时候远不如他长袖善舞、矜持有度。   那双温润的眸子中似乎还有深不见底的东西,时知的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时知自打一照面就对顾珏的态度很是慈爱,就连阿照小时候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长姐似乎很喜欢那小子。”阿照有些吃味儿。   荀皎却有些疑虑,她应该算是这世界为数不多了解时知性格的人,按理说时知就算再喜爱一个人,也不会表现得那么热情。   荀皎找了个时间去和时知问了心里的疑虑:“老师似乎对阿珏有些不同?”   这么多年下来,荀皎和时知说话是从来不拐弯抹角的,有问题就直接问,时知也会直接答。   “顾珏是谁给阿宁牵得线?”时知有些后悔在外面玩太久,不然她肯定得试试那小子。   荀皎心里的警钟一下子就响了:“顾珏是有不好?”   这人可是她查了好几年才选出来的,家世品行为人处事还有私生活各种小习惯都弄得清清楚楚。   时知叹气:“我是觉得他太好了,好到就跟完全照着给阿宁做丈夫的标准长得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荀皎不是很明白:“您是说顾珏家里提前动了心思□□他?”   可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和一国之主的婚事总是会被人惦记,动心思的人家多了去了,男人当皇帝选出的皇后也不是天生就合适当中宫啊,都是家族培养才能成才,但首先自己也得有过硬的素质基础。   时知点了点荀皎的脑门儿:“你真是这些年顺风顺水太过了,难不成你真以为这天下的男人都和阿照一样了?”   虽然这几十年都是女人在当政,可看看朝堂官员的男女比例,再看看如今的风俗习惯,女人只不过是将将从后宅迈出个脚尖而已。   “他……很像以前的郑濂。”时知这话一出,荀皎的手都颤了一下,事关女儿任她再冷静听了这话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他那种温润的笑容,还有做事那种恰到好处的感觉,让时知对他的警惕拉到满值,所以她回来后让暗部就去把顾家又查了个底儿掉不说,就连他身边的人也都全部被暗部去盯住了。   “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是我们冒不起险啊。”   时知在江南住了半年多,在看到阿宁第一个孩子顺利出生后才决定启程回清河,这次荀皎和阿照也和她一起回了清河,夫妻二人表示阿宁有了子嗣也应该学着独当一面了,他们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该想享清福了。   荀皎总府司府君的职位还挂着名但职权都让各司自理、阿照襄亲王的爵位给了顾珏。   阿宁刚几个月的长子却被荀皎一起带回了清河,她很明确的表示这外孙她是要亲自教养的,阿宁虽然很不舍,但她现在的确没有精力亲自照顾,所以也就随她娘亲带回去了。   时知他们离开了,阿宁才也开始了真正独立,她生产完后修养了这几个月总算是顺利挺过,但政务全部压下来总归是有些忙乱,顾珏自然而然就成了她的第一助手。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宁处理的内外政务中顾珏出现的影子也越来越多,很多人都以为他们的女帝夫妇,又要上演荀皎和阿照这一对黄金搭档的佳话了。   新历十五年,皇夫襄亲王突发恶疾,久治不愈身亡,新国第一代女皇为其举行了隆重葬礼,后再未成婚选夫。   顾珏的病是阿宁安排的,荀皎离开前她其实就有所察觉,或者说荀皎和时知都刻意让她察觉出一些。   这道考题,不止是对顾珏也是对她,如果她心软了,或许时知和荀皎就会考虑让她当个傀儡了。   对于顾珏,阿宁当然是有感情的,但她首先是帝王而后才是妻子,所以从顾珏试图给她下药想架空她时,这个人在她眼里就已经是个死人。   阿宁不止是时知养大的,她更是荀延养大的,她从来就不缺一个帝王的狠心,很多年前荀延就跟她说过,这世上最要提防的就是枕边人,荀延这个外祖父用亲身经历给阿宁上了很好的一课。   对于这个结果,时知有些诧异,她原本都做好当恶人的准备了,可她没想到平日里温和又乖巧的阿宁,竟然会这么狠绝。   “看来是咱们把事想复杂了,也把阿宁想简单了。”   主要是时知高估了顾珏的危险性,这人终究还是嫩了些,不够有耐性啊,这才几年就忍不住了。   “回去帮阿宁看着些,朝廷那一摊子事儿你们就别躲懒了,也让我过几天清静日子。”阿宁这儿子太能折腾人,时知是一天都受不了了,这孩子绝对是随了他曾外祖!   时知其实心里有些担心阿宁,那孩子看着平静,可不管怎么样,顾珏都是她的丈夫,也是她孩子的父亲,他们这些人虽然早就不是为自己而活,可人非草木,心都是会疼的。   荀皎和阿照回江南后,时知彻底过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其实前些日子她已经感觉自己身子骨没那么硬朗了,可如今也不是太平时候,所以干脆躲在家里养着吧。   每日里看看她那些从海外带回来的宝贝,小日子过得也挺乐呵。   外面的事儿自有那能操心的去处理,她如今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每天养花、听曲、看书挺好!   新历十九年,第一代总府君崔时知于睡梦中溘然长逝,享年七十七岁。   新国第一代女帝按照其遗愿,未曾为其追封帝王名位,但仍旧下令以帝王规格举行国丧,并命史官为其修书立传,将其生平记事全部录入史册。   史书记载,崔君去世,各地赶来为其送葬者多达数万,青云军更是全军素缟为其送行,崔君虽无子嗣,但女帝和皇太子带崔氏全族为其行子孙送葬大礼。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