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和将军同眠后我噩梦了(重生)》作者:四面欢歌   文案:   【女主视角】   众人皆叹玉宸郡主唐绾心寻了门天赐好姻缘,   她的夫君是她年少时的青梅竹马,更是挽救她免于和亲命运的威风凛凛大将军,   可唐绾心却有个难以启齿的小心事,   每次和夫君同眠后都会做噩梦……   唐绾心每日忧心忡忡,神色倦怠,   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分房!必须分房!   【男主视角】   宋柏谦前生未能护住唐绾心,已是追悔莫及,   终得机会重生归来,誓要挽救唐绾心命运,与她成婚,白头到老,   知她喜欢温柔郎君,便日日扮成柔情模样,   可她却躲他惧他,想尽办法要分房,   最后更是趁他离京,在别的温柔郎君的帮助下假死逃跑……   那一夜暴雨,宋柏谦纵马前往唐绾心藏身之处,不顾唐绾心的反抗,强硬地将她裹住抱走……   重活一世,哪怕被她厌弃憎恶,   他也绝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阅读指南】   1、男主重生,女主后期慢慢记起前世,1V1双洁HE   2、架空历史,勿考据,设定为剧情服务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天作之合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将军一心想宠我,可我一心想逃走   立意:家国情怀为先 第1章 花轿前的帘子一角,一个身……   唐绾心端坐在被大红绸布裹住的架子床上,透过盖头,她满目耀眼又喜庆的绯红,跳跃的烛火在眼前影影绰绰地晃动着,她一双如葱白似的细嫩小手摩挲着腿上丝滑的锦缎嫁衣,不住地搅在一起,忍不住用娇粉的指甲抠着嫁衣上的珠子。   正当她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她冰凉的手指骤然被一只温热又有力的大手握住,包裹住了她的一双小手,她身子不住地一抖,盖头却被轻轻挑起,只见眼前一个一身红喜服的男子正定定地看着她。   这就是她的夫君,宋柏谦,也是她年少时的青梅竹马……   她怎么也想不到,今生二人竟还能有交际,而且,他阴差阳错地成了自己的夫君……   半年前,卫王府正在为刚行完及笄礼的玉宸郡主唐绾心挑选夫婿,宫中皇后娘娘是唐绾心已过世生母的手帕交,也对此事分外上心,可北疆的一场入侵,打破了宗室的平静。   北疆举兵进攻陇右道不足一月,已然拿下陇右道三城,又生擒镇守陇右军一员大将,一时之间狂妄无比,扬言拿下陇右道,直捣京城。   眼见北疆势如破竹,险些攻入陇右道主城凉州,朝廷无奈之下派出使臣讲和,北疆要求朝廷将陇右道割让,并送公主和亲,予北疆皇帝为妃。   朝廷难以接受如此丧权辱国的条件,下令顽抗,却又遭遇北疆重创,一时之间,割地和亲已然成了逼不得已的选择。   而唐绾心,作为玉宸郡主,当今皇帝的亲侄女,宗室里唯一一个没有婚约的及笄女子,乃是和亲的最佳人选。   她生母早逝,继母无心为她抗争,父亲卫王虽有舐犊之情但架不住君臣和苍生之义,除了怜惜她以外也别无表示,皇后娘娘不忍手帕交的独女受此磨难,旁敲侧击地劝过皇上,皇上却不愿松口。   毕竟,能牺牲一个女子,救下陇右道九郡,怎么看都是场划算交易。   之后唐绾心被接进宫中,名为备嫁,实为监视,她知道,阖宫都在准备自己的嫁妆,只有她被皇后娘娘安置在坤宁宫,好生伺候着,让她在京中最后的日子能快活些……   唐绾心本已认命,谁知却峰回路转,陇右军中一千户带兵闯入北疆大营,火烧北疆粮仓,与军队里应外合,胁迫北疆退兵。   至此,北疆与我大周朝和谈,解了陇右道困局,唐绾心也暂免于和亲的劫数。   那立下奇功的千户,名为宋柏谦,乃是被贬斥陇右道的已故丞相宋弗之子,京中皆言,如此少年英豪,回京后定能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谁知他入京后,于金銮殿之上,婉拒了所有赏赐,只求皇上赐婚,与玉宸郡主唐绾心成亲。   唐绾心接旨时十分诧异,毕竟二人虽然儿时有些交集,她作为宗室郡主于宫中上书房研习,而他作为四皇子伴读也在上书房一同受教,算是青梅竹马,但是就二人儿时那些交集来看,关系实在是算不上亲密,二人之间的相处甚至连愉快也算不上……   她记忆中的宋柏谦,是个总是一身浅色衣衫的小人儿,虽比她年长三岁,却与她一般高,模样本就像个女娃娃般,却装作一副老成的夫子模样,将双手背在身后,在她捉弄他后,皱着眉对她说“郡主,请您稳重些”。   而他竟阴差阳错救自己免于和亲,又突然向皇上求赐婚,这让唐绾心始料未及。   既有了皇家赐婚,宋柏谦又被封卫将军,领命入兵部整饬军政,皇上皇后亲定婚期为二月初九,一时之间,唐绾心从命运悲惨的和亲郡主,摇身一变成了京城新贵宋卫将军的未婚夫人,一时之间风头无限。   她心里虽犯着嘀咕,但也深知,嫁给宋柏谦,总比远嫁北疆和亲,受人磋磨要好得多。   二月初九很快便到了,今夜,她便在卫将军府的清竹园内室静静地坐着,看着她未来的夫君宋柏谦用一柄晶莹剔透的玉如意挑开了她的盖头。   眼前的男子一身绯红喜服,头束金冠,发如墨玉,眉目俊朗,下巴方正,与儿时那个清秀似女孩儿般的孩童气质早已相差甚远,但仍有以前的轮廓,是个极英俊的男子。   只是,他虽表情寡淡,却目光灼灼,唇角微微勾起,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又柔和,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唐绾心。   唐绾心被他的眼神一烫,脸腾地一红,慌忙低下头,忍不住微翘了翘嘴角,但又不好意思看向他,他看似轻轻地抓着她的手,她一缩却没能将手收回来。   喜娘在一旁唱着祝福新婚的贺词,一边端上了喜酒,唐绾心能感觉到床垫突然一重,陌生的气息压迫到了她身边,她想往边上坐一坐,给他腾个空儿,却被他拉着手,放到了喜酒前。   “该喝交杯酒了……”   他的声音早已不似儿时般清亮,反而低哑沉稳,说这话时惹得唐绾心右耳一酥,忍不住耸了耸肩,抬头看向他。   他的确与儿时大不一样了……   曾与她一般高的孩童如今坐着也已高出她大半个头,曾经光滑白嫩的下巴如今隐隐约约透着些淡青色的胡茬,比以前更显坚毅成熟,更重要的是,曾经似初升朝阳般平静沉稳却有千钧之力的双眸如今已黯淡如风中之烛,但看向她时好像又有一点微弱的光亮。   就是这点光亮,险些灼伤她……   她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伸手去够那杯酒,又与宋柏谦双臂交缠,饮了那酒。   预想中难耐的辛辣没有出现,反而是一阵沁人心脾的清甜从口中、喉中缓缓流过,流入了心里。   随着喜娘一声高昂的“礼成”,宋柏谦从她的手中拿出酒杯,放在托盘上,起身后抚了抚她的鬓角,低声道:“我去宾客那里,你先沐浴便是,不会让你久等……”   唐绾心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深深地松了口气,由着丫鬟白芍给她卸掉了沉重的凤冠,又脱下了一身霞帔,入了湢室沐浴后,换上了一身绯红小衣,坐在妆台前,由着白芍给她绞头发。   白芍自小跟着自家主子一起长大,可以算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了,见郡主今夜如此反常,便知她在心里担忧这份姻缘,究竟是否如外人看的那般完美,故而出言宽慰。   “郡主,奴婢瞧着,姑爷对您是极好的。”   唐绾心一听来了兴致,忙道:“何出此言?”   “刚刚喜娘进来之前,姑爷特意吩咐了,说知道您饮不了酒,便准备了清淡不醉人的那种果酒做您的交杯酒……”   “是吗?”唐绾心甜甜地笑了,轻轻抿了抿唇。   她确实不能饮酒的,没想到宋柏谦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郡主,您与姑爷那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虽是曾经闹出点不愉快,但孩子之间相处哪有不打闹的,就您和秦王妃那么好的情谊,也曾经吵过闹过呢,更何况姑爷……”   唐绾心知道,自己儿时因不懂事,曾经捉弄过他好几次,就怕他记仇,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才想要娶自己做妻子,好报儿时的仇怨。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幼稚得可笑,可是她实在无法解释为何宋柏谦会主动求娶她……   而今日这事,让她觉得,他好像对她是有些好感的,难道是因真心心悦她,才会求娶她。   唐绾心轻轻摇了摇头,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   正当她万般纠结之际,门吱呀一声看开了。   宋柏谦进了内室,虽面色酡红,但步伐稳健,面上仍是没什么起伏,但目光晶亮,看向坐在妆台前同样扭头看向自己的唐绾心。   一头浓密如瀑般的乌发倾泻而下,一缕发丝遮在眼前,微微挡住了她一双如葡萄般晶亮的明眸,小巧的鼻子下是红润的唇珠,让人想要忍不住尝尝。   这张脸,宋柏谦已入梦过无数遍了,一想起来便是催人心肝般的痛楚。而如今不仅能仔仔细细地端详这张娇面,还能看到她薄如蝉翼的绯红小衣下,那掩盖不住的层峦叠嶂。   宋柏谦觉得喉咙有些烧……烧的他极渴……   唐绾心注意到宋柏谦灼热的目光,突然意识到自己穿的是少了些,急忙拉过一旁的披风往自己身上一盖,脸红如飞霞,喃喃道:“你不去沐浴吗?”   宋柏谦急忙敛起自己的目光,轻咳两声,背起双手道:“这便去了。”接着转身走进了湢室。   唐绾心由着白芍服侍上了床,将被褥拉到了脖颈,听着白芍出了房门的声音,心如鼓擂。   儿时跟自己一直吵吵闹闹的青梅竹马骤然间成了自己的夫君,唐绾心也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她一想起儿时宋柏谦像夫子一般看着她抄书的情景,再想到昨夜嬷嬷硬塞给她的那本惊世骇俗的小册子,她就觉得既羞人又尴尬,不知该如何自处……   可她并没有太多时间,很快,宋柏谦换了一身里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见唐绾心已在床上裹得严严实实,不禁失笑。   真是把他当狼一样防了!   宋柏谦步伐不停,一步一步走向唐绾心,坐在床边看向她,见她那双葡萄似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细细地端详了她半晌,见她仍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道:“郡主可否屈尊往里挪挪,给我腾个空?”   唐绾心如梦方醒,急忙往里拱了拱,等他躺下,半晌静默过后,她实在难以忍受,便认命似的闭了闭眼,开口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那边传来了一声绵长的“嗯”。   唐绾心就当他同意了,纵然她平日里也是个活泼性子,但面对自己的夫君,要问夫君为何求娶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她脚趾忍不住蜷曲了起来,手指也搅在一起,险些将大红喜被上鸳鸯的眼睛抠掉了,好不容易挤出来了一句:“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何要娶我啊?”   那边的身影隔绝了烛火,玉宸说完后忍不住眯着眼睛歪头看了看他,只见烛火晃动了一下,接着如小山一般的身影铺天盖地而来,直接剥夺了她的视线。   只听得他在自己耳边低声道:“今夜过后你就知道了……”   唐绾心瞪大了双眼,还未做出反应,温热的唇已经覆上了她樱桃般的小嘴,她本来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突然被掀开。   如今刚出了正月,天气虽不属严寒,但也有些微凉,唐绾心瑟缩了一下,接着便感受到了一阵滚烫,护住了她微凉的身子。   一阵窸窸窣窣的解衣带的声音响起,唐绾心不知道如何是好,双手摆在枕边定定地不动,由着她的夫君折腾。   唐绾心从未见过这样的宋柏谦。   烛火忽明忽暗,他的脸也阴影不定,但眸中的火苗似是比刚刚烧的更旺了些。   宋柏谦像是察觉到了唐绾心的紧张,轻轻地笑了一声,贴在她的耳边道:“放心,交给我……”   唐绾心的衣衫被尽除,整个人被紧紧lou住,呼吸被狠狠地剥夺,脑海里也晕晕乎乎的,接着便是一阵突然的痛意。   唐绾心只觉得一阵刀割凌迟般的疼痛将她席卷,她忍不住哭出声,呜呜咽咽的,痛得天灵盖发麻,如海浪中飘摇的一叶扁舟,身不由己地摇来晃去。   她忍不住qia住了男人的肩膀,却发现坚硬得让她无处施力,明明没有几下,她却痛得快要昏死过去了,正当她忍不住要尖叫出声时,听到了耳畔沙哑的声音唤着她的乳名“阿绾”。   男人的声音依旧低沉喑哑,缓缓停下动作,又忍不住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她的颈窝中,贪婪地闻着她发丝的香气。   唐绾心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软成了一滩水,痛意却没有立刻退却,可她根本睁不开双眼,似是跌落进了一场梦境。   绯红的喜轿上坐着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嫁衣上用金线绣着大周朝象征好运的神鸟图腾,她水葱般白嫩纤长的手指举撩起头上的喜帕,紧紧地盯着花轿的帘子,身子不住地抖动着,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只能望见让她倍感苍凉的满目喜庆的红,只能听见轿外此起彼伏的喜乐,只是对她而言,更像是送葬的哀乐罢了。   花轿前的帘子一角,一个身影呆立在轿前,已然看了她良久。   她的双眼被泪水糊住,看不清这人的面容,等她慌乱地用衣袖揩净了眼泪,再抬头看向他时,却发现,这人竟是自己的夫君宋柏谦。   他的脸似是饱经风霜般粗糙又邋遢,满目猩红的他定定地看着她,身子似是在颤抖,叹息了一声道:“你好生保重……”   接着,那帘子飘下,唐绾心猛然从梦中惊醒…… 第2章 在宫门口便卡住她的腋窝将……   唐绾心目之所及仍是绯红的颜色,以为自己真的被塞进了和亲的花轿,惊得猛然坐起身,却被一双手臂捞了回来。   她以为是要将自己抓去北疆,一边大喊着“我不要”,一边疯了似的想要摆脱桎梏,却实在难以抵抗身后人的力量,猝不及防地跌入了一个怀抱中。   “怎么了?”   唐绾心扭头便见到了宋柏谦的脸,以为自己仍在梦中,要逃跑时被宋柏谦抓去和亲,“啊”地一叫,慌乱地往床榻里面拱去,像条滑溜的小蛇一般缩进了耀眼的大红喜被之中,动作太过,不小心扯到了腿间,疼得她“嘶”得一声,只露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看向身边的男人,只见宋柏谦眉头紧皱,将身子凑过来,伸手轻抚她的脸,柔声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唐绾心感受到他长着薄茧的温热大掌拂过她的面颊时酥麻的触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避开了宋柏谦灼热的目光。   她闭了闭眼,沉下心来,呼吸渐渐平稳,脑中杂乱的思绪渐渐消失,她才意识到自己没去和亲,还在京中,而且还有了夫君……   还好那是个梦……   定然是她前段日子忧思过甚,才做了这样的梦……   半晌过后,唐绾心缓缓睁开了眼,见刚刚被她躲过的宋柏谦的手仍停留在她的耳边顿住,而宋柏谦眉头微皱,目光幽深,定定地看着她。   唐绾心深深地吐了口气,小声道:“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梦到我去和亲了。”   她的声音还有些发抖,宋柏谦的身子却登时一僵,用力攥了攥拳,急忙伸臂搂住她,将唐绾心隔着被子抱得更紧了些,低声道:“郡主莫怕,梦里的都是假的……”   唐绾心听到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传出,这才惊觉自己的脸被摁在了他怀中,她的右耳紧紧贴着他。   而他里衣半解,露出了半个肩膀和胸膛,唐绾心的脸就贴在那里……   这一下唤起了唐绾心昨夜二人在这榻上的记忆,那种痛感像是深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似的,脸似火烧,伸手推拒着他,一只白嫩的小手触碰着他胸/膛上坚实的肌/肉,想要起身,可她不知自己的这番动作又不经意间又撩拨了自己的夫君。   宋柏谦早知自己异于常人,昨夜已是慢到了极致,无处不怜惜着她,可没想到她还是痛成了那样……   昨夜过后,宋柏谦不忍让她受苦,只几下便放弃了,让丫鬟烧了水,给她擦了擦身子,没给她穿衣裳,就这样搂着她睡了一宿。   今晨他早早便醒了过来,昨夜他没能满足,怀中的温香软玉让他腹中又升起一股邪火,他忍了又忍,终是没忍心扰她睡梦……   可如今娇妻在怀,宋柏谦看着在自己怀中瞎忙活半天却起不来的唐绾心,忍不住悄悄勾了勾唇角,又收了收手臂。   唐绾心无法从他怀中起身,又感受到他收紧的手臂,梦里那种虽未被囚禁却深陷禁锢的恐慌感和无力感又溢上了心头,她心中泛酸,双眸不自觉地蒙上了一层水雾,有些委屈地抬起头,眨眨眼看着宋柏谦。   宋柏谦看不得她这双雾蒙蒙的眼神,紧紧地闭了闭眼,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而唐绾心急忙拱向床榻内侧,察觉到自己刚刚没穿衣裳,脸有些泛红,小声问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啊?”   宋柏谦顿了顿,撩开床帘往外瞧了瞧,说道:“还早,你再睡会便是。”起身后又回头望了唐绾心一眼,轻声道:“我去练武了,过会来叫你,不会误了进宫谢恩的时辰的……”   唐绾心深深呼出一口气,紧紧地将自己裹起来,悄悄瞥向外面,透过轻纱的绯色床帘,能隐隐约约看见她夫君忙着换衣的身影。   她只看了一眼就脸红如飞霞,不敢再乱看了,紧紧地闭上眼睛,想要将刚刚的场景忘掉……   没有了梦境的折磨,这下她算是睡了个极香的回笼觉,待她被唤醒之时,一睁眼便见白芍正站在她的榻边候着,手捧着郡主冠服,脸上笑意盈盈,说道:“夫人,该梳洗一下,准备入宫谢恩了。”   宋柏谦的父母均已过世,昨日成婚时二人已经在拜堂时将茶敬过了,因此今日不必再敬,而这桩婚事乃是皇家赐婚,故而这新婚后的第一日入宫谢恩乃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唐绾心也怕时辰晚了,一骨碌爬起来,大红喜被从肩上滑落,白玉似的肩头上红印斑斑,看得白芍羞红了脸,垂下头不说话了。   唐绾心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子上的痕迹,脸也红了个透,忍不住腹诽了宋柏谦一通,一心认定是昨夜宋柏谦将她弄得太痛了,才做了这般荒唐的梦境……   她掩饰般的轻咳两声,想问宋柏谦去哪里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向白芍称呼他。   “夫君”她现在是喊不出口的,可若是直呼大名未免太过不敬,唐绾心思来想去,决定用官职来称呼他。   “将军呢?”   白芍一边给她换着小衣,一边道:“将军刚练完武,去沐浴了,过会便来跟郡主一起用早膳……”   唐绾心点点头,一边起身,腿间一痛,却脚下一软踉跄了一下。   白芍昨夜给烧了水,对郡主与将军这档子事心知肚明,但知道自家郡主面皮薄,便极力使自己面色如常,若无其事地给郡主净脸漱口,又换上里衣和襦裙,扶着郡主到妆台前坐下,开始梳发髻。   不一会儿,唐绾心便听见内室外面有响动,转脸望去,便见宋柏谦从屏风旁边走入内室,头束红冠,一身黑色衣衫,衣角滚着红边,双手背在身后,看起来步履稳健,身姿挺拔,又神采奕奕。   他面上无甚表情,看见唐绾心后面目柔和了些,见她发髻已经梳好,一边走过来扶起她,一边道:“早膳送来了,先用些吧。”   唐绾心还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扶住宋柏谦,由着他领着自己出了内室,在圆桌边一坐,便见满桌均是精致又可口的清爽小菜和小笼包,还有软糯清甜的红豆粥。   她心中微定,缓缓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贝齿轻轻一咬,发觉是她喜欢的虾仁馅儿的,心中喜不自胜,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其实唐绾心自小便算是比较挑嘴的,又受皇后娘娘喜爱而经常入宫,御膳房的山珍海味都是吃惯了的,本来她还担心嫁人后夫家不会惯着她那些毛病,没想到在夫家还能这般轻易地吃到虾仁馅儿的小笼包。   宋柏谦不动声色地将那屉小笼包往唐绾心那边推了推,继续用着粥,不断地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唐绾心,见她一脸甜蜜的笑容,知道这早膳是准备到她心坎上了,将自己嘴角的笑容隐藏在了喝粥的动作里。   待用完了早膳,唐绾心在桌底悄悄地揉了揉肚子,十分满足,待白芍给自己略施薄妆,戴上了头冠,又穿上了大袖,这才准备停当,刚出了内院,便见宋柏谦站在回廊前,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面如寒冰般清冷,眉头微皱,眼眸低垂,仔细地听着心腹邹祈的说话。   宋柏谦听到有人前来的声音,抬眼一看,便见唐绾心莲步轻移,缓缓出了回廊,脸上的寒冰缓缓消融,对邹祈道:“有事等我回来再说……”便快步上前,扶住了唐绾心的胳膊。   邹祈见到自家将军这幅反常的模样十分惊讶,回头望去,见是唐绾心来了,急忙上前行礼道:“郡主……”却骤然感觉一阵冰冷的眼风扫来,望向自家将军,见宋柏谦又恢复了那冷若冰霜的表情,挑眉看向他。   邹祈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夫人……”宋柏谦几不可见地点点头,扶着唐绾心往门外走去。   白芍十分又眼力见地退到后面,而唐绾心还不太适应“夫人”这个称呼,耳尖微微泛红,不经意地往宋柏谦身边贴了贴。   到了门口,宋柏谦自己先跳上马车,接着将唐绾心轻轻一提,一下就抱上了马车。   唐绾心羞红了脸,下意识便想要推他,却被宋柏谦一把揽入怀中,一只手便拢住了她的双腕,柔声道:“离进宫还有段距离,快再睡会吧。”   这下唐绾心多大的小性子也使不出来了,这男人虽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但确实是一点一滴都在为她着想,至于那个毫无根据的荒谬梦境,和昨夜并不愉快的那档子事,早已被她抛在脑后。   唐绾心安然地假寐了一会,枕在宋柏谦宽厚的肩膀上,不知不觉便到了宫门口。   宋柏谦轻轻将她摇醒,自己下了马车,向她伸出手臂,在宫门口便卡住她的腋窝将她拎了下来。   唐绾心还不太适应他对自己的这番亲密,更不适应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身体接触,忍不住捶了他的肩膀一下,宋柏谦也不气恼,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在她耳畔道:“路有些远,若是累的话就靠着我歇歇。”   唐绾心觉得这样进宫实在不像样子,只因皇后娘娘看在她是故人之女的份上,对她十分偏疼,就这份疼爱不知道给她招来了多少嫉妒,因此她每次进宫都十分守规矩,不敢踏错一步路给皇后娘娘抹黑。   她轻轻地挣了挣,道:“还是算了,毕竟是进宫……”宋柏谦也没再坚持,但仍然固执地扶着她的胳膊。   内侍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唐绾心认得这位公公,乃是陛下的乾清宫掌事内侍成保公公的大徒弟冯贵,他虽年纪轻轻,却实在是个人精,看见她二人前来,那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了,笑意盈盈地迎上来,恭恭敬敬地行礼,直起身道:“奴才见过宋将军,宋夫人,陛下一早便吩咐在这里候着,可终于将二位贵人给迎来了。”   宋柏谦微微欠身,但脊背仍挺直,脸色不似刚刚那般凉如寒冰,一副似笑非笑的温和模样,开口声音洪亮,道:“有劳冯公公事务繁杂却亲自前来相迎,实在是辛苦了……”   冯贵听完呵呵地笑了,一甩手中的拂子,腰弯的更深了些,退到一旁,边带路边道:“如今将军可是京中第一新贵,陛下对将军如此看重,又疼爱玉宸郡主这位亲侄女儿,吩咐奴才将差事办好,奴才若是将差事交给底下的人,岂不是怠慢了贵客,非得亲自前来才能放心呢。”   “公公抬举了……”宋柏谦面色如常,得体地应付着冯贵,唐绾心见状便松了一口气。   她最不愿与宫中这些人精打交道,往日进宫只寒暄个三言两语将让她身心俱疲,无论什么样的人,一旦进了这宫墙,都不免戴上了面具,就连她也不能免俗,只能耐着性子与宫中这些公公和姑姑们周旋。   如今进宫,她身边站着夫君,替她将这些她不愿做的事情揽了下来,而且能让冯贵无比熨帖,可比她强得多。   唐绾心心里一阵暖流涌入,下意识握住了他的小臂,而宋柏谦感觉到了她的触碰,反手将她的小手包住,捏了捏她的指尖。   这样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冯贵的眼睛,他一双丹凤眼瞥了瞥便收回了目光,待引着二人到了乾清宫殿外,进去通报后,便又引着二人进了乾清宫内。   唐绾心自小便是进惯了宫的人,但是这乾清宫她是从未来过,一进殿内,一股浓重的龙涎香味弥漫着整个宫殿,她低着头进殿,还未抬头便被一阵迫人的威势压制住,让她根本不敢抬头。   她知道那那股威势来自大殿之上的九五之尊,她父亲的嫡长兄……   她只见过身处后宫的皇伯伯,而从未在乾清宫见过皇上,在后宫中见到的皇伯伯和蔼可亲,曾一时兴起给她做过风筝,知道她爱吃御膳房里的糕点,还将御膳房里的一位糕点师父赏赐给了卫王府,她的娘家。   可是乾清宫里的皇上,会下冰冷的口谕,让她入宫备嫁和亲……   唐绾心稳了稳心神,松开宋柏谦的手,随着跪下叩首。   “微臣参见陛下”“臣女见过皇伯伯”   “快些平身。”皇上的声音低沉,却充满了欢喜,见宋柏谦起身时也将唐绾心扶了起来,笑意直达眼底,道:“看不出来,朕这个侄女婿还是个会疼媳妇的,如此朕将侄女交给你也算是放心了。”   唐绾心脸有些红,慌忙甩开他的手,宋柏谦又施一礼,道:“微臣能得陛下看重,娶得皇家郡主为妻,乃是微臣三生有幸,非粉身碎骨不能报答万一。而玉宸郡主金枝玉叶,微臣心里怜惜,故一时情不自禁,倒让陛下看笑话了……”   皇帝摆摆手,从龙椅上起身,缓步走下来,道:“无妨无妨,朕也年轻过,知道你们这些孩子的心,不过……”皇帝咳了咳,向一旁站着的大太监成保伸出手,被他扶住,缓缓道。“恐怕今日朕要做一次恶人了……” 第3章 郡主是要捉蝴蝶玩?还是捉……   唐绾心一听这话,激得后背发凉,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让她和亲之前,皇伯伯好似也说过,要做一次“恶人”这样的话……   她顾不得大殿之上的君威逼人,抬头望向皇帝,只见头发灰白、一身明黄色帝王袍的皇伯伯笑眯眯道:“新婚第一日本来应当让你们二人多相处一下,可事发突然,朕想留下宋爱卿说些兵部之事,恐怕要辛苦侄女自己去坤宁宫了。”   唐绾心长舒了一口气,屈膝行礼时身子还有些发抖,说道:“皇伯伯折煞臣女了,国家大事自然重于一切,臣女身为宗室女,更身为将军夫人,断没有阻拦夫君为军国大事的道理。”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缓缓地应了一声,宋柏谦急忙搀住她的双臂,将她扶起来,又轻轻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这让唐绾心心中微定,便行礼退下,跟着一位小内侍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坤宁宫,唐绾心谢过乾清宫的小内侍,浑身顿时松懈下来,而坤宁宫里的掌事内侍龙井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见唐绾心到了,十分欣喜,快步走上前来行礼:“奴才见过郡主……”说完“哦”了一声,轻捂了捂嘴笑道:“还是应该称呼夫人?”   唐绾心双颊有些泛红,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却竭力板着脸装出一副不悦的模样道:“龙公公可惯会取笑人的,信不信本郡主去娘娘面前告你的状!”   龙井笑得更欢,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一边给唐绾心引路一边道:“奴才嘴笨,惹了夫人不高兴,自罚一个嘴巴,求将军夫人千万别去娘娘那里告奴才的状!”   唐绾心笑道:“那要看看龙公公今日给本郡主准备的什么好点心了!”   “哎哟我的好郡主,都是郡主爱吃的,皇后娘娘一早就吩咐奴才备下了。”龙井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唐绾心也不觉得腻烦,十分认真地听着。   皇后娘娘是唐绾心已过世生母林月宁的手帕交,可林月宁生下唐绾心便过世了,而那时卫王正在东南平定海盗之患,府里没有个像样的女主人,皇后娘娘并没有女儿,又怜惜唐绾心年幼丧母,便将襁褓之中的唐绾心接进宫中养了两年。卫王回京后便续弦了,皇后本不愿将唐绾心送回卫王府,还是卫王在皇上皇后面前保证,绝不会亏待唐绾心,皇后才不情愿地放了手,但仍是时不时唤唐绾心进宫陪伴,更不用说唐绾心入上书房学习之后更是常常宿在坤宁宫,因此唐绾心与坤宁宫众宫人感情极好,自己又是个不愿受拘束的性子,常常与宫人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唐绾心一进殿内,扑面而来一股熟悉的紫檀香味道,她小步跑进内室,便见皇后娘娘正在吩咐宫人摆上她喜欢吃的点心。   “娘娘……”唐绾心的眼泪忽而溢满了眼眶,跪下叩头道,“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快起来。”皇后娘娘笑得十分欢心,亲自将她扶起来,眼眶也有些湿润,伸手抚了抚她的眼角,道,“傻孩子哭什么?可是你夫君对你不好?”   唐绾心摇头道:“不是的……”声音仍断断续续的,“是我想娘娘了……”   皇后娘娘揩了揩眼角,让她坐在榻上,自己也坐在一旁,仍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不住地抚着她的脸颊。   皇后娘娘四十岁的年纪,但仍是一头青丝,脸盘方正、眉眼柔和,唐绾心总觉得她的模样像个菩萨,对于唐绾心而言,她也确实像个菩萨,在她生母过世的时候抚养了她,也在她被逼和亲的时候顶着为皇上所不喜的压力尽力为她向皇上求情,唐绾心家中的那位继母自然不会对她有过多关爱,她一生获得的所有母爱,都来自于眼前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而唐绾心的父亲待她,也比不得他对那位继母生的女儿那般好,故而唐绾心更将坤宁宫当做了自己的家……   今日不知怎的,唐绾心一见到皇后就绷不住自己的眼泪了,昨夜梦中的惊惧恐慌和今日大殿之上的虚惊一场,都在这刻让她彻底破防了。   突然一个温柔清甜的声音传来,道:“是阿绾来了吗?”   唐绾心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绀青色王妃冠服的女子缓缓从内室走来,柔声道:“母后让我帮忙挑些好料子给你带回府里去,我才半刻没在,你就来了,还哭得如此伤心……”   “阿令……”唐绾心吸了吸鼻子道,向她伸手让她坐过来。   这位便是秦王妃,乃是皇后娘娘母家陈国公家的小姐陈令仪,嫁给了皇后娘娘膝下次子,也就是皇上的第四子唐伯止。陈令仪儿时也时常入宫陪伴皇后娘娘,是唐绾心的手帕交,去年四皇子唐伯止及冠封了秦王,又于次日大婚,国公府小姐陈令仪摇身一变成了秦王妃,二人见面便少了起来,传出唐绾心和亲的消息之后,陈令仪深知自己人微言轻,不能改变什么,便整日进宫陪着宽慰她,因此二人感情仍是十分宽厚。   陈令仪身材瘦削,脸盘比唐绾心的还小些,眉眼都是小巧精致的,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十分俏皮,她握住了唐绾心的手,道:“阿绾是怎么了?”   “阿绾一进门就哭,本宫还以为是在夫家受了委屈,求本宫给她做主来了……”皇后娘娘将茶杯往陈令仪面前推了推,又拍了拍唐绾心的手,柔声道,“来,跟本宫说说,宋将军待你如何?需不需要本宫提点他一下。”   “娘娘千万别。”唐绾心慌忙按住皇后的手,脸颊绯红,喃喃道,“将军他待我很好……”   皇后饶有兴趣地端详着唐绾心的脸,见她虽眼底有些发青,但面色红润,眼波潋滟,与陈令仪对了一下眼神,满意地点点头道;“看来本宫是多虑了,宋将军是个疼夫人的……”   陈令仪在一旁笑道:“刚刚送走尚衣局的姑姑,听她说如今阖宫都传遍了,说是宋将军在宫门外将夫人抱下马车,进宫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扶着夫人,宝贝得跟个眼珠子似的。”   唐绾心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张了张嘴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皇后娘娘“扑哧”一声笑了,说道:“本宫见宋将军小时候就一副老夫子的模样,还以为是个古板不知趣的人,没想到长大后竟然如此知道疼人……”   “可……”唐绾心垂下双眸,微微嘟着小嘴,道,“在宫中如此行事,实在是不合规矩,我早就跟他说让他收敛些了,这下好了,阖宫的人都知道了,总会觉得我没规矩,连带着皇后娘娘也受连累……”   “宋将军是个通透的人,他在宫中待你好,正能体现出对皇家赐婚的重视,皇上脸上也有面子,若是进宫之后对你不管不顾,岂不是在打皇家的脸面?皇上心里有数,你不用太过忧心,无事的。”   皇后话毕,忽而皱眉道:“那他在府中对你如何?”   唐绾心急忙点头道:“也是极好的,今日在府门前上马车的时候,也是他抱臣女……”她忽然看见皇后和陈令仪促狭的神情,明白自己又上了套,羞得双手捂住了脸,娇声道:“娘娘……”   皇后笑意更深,将桌上的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好了,本宫知晓了,快吃些点心吧。”   三人边用点心边话了些家常,这时乾清宫中来报,说皇上留了宋将军在宫中用午膳,让唐绾心安心留在坤宁宫中便是。   待用完了午膳,皇后娘娘看起来十分疲倦,便先去午歇,唐绾心吃了一肚子的点心,又用了饱饱的一顿午膳,实在是难以入睡,便拉着陈令仪去御花园中消消食。   今日阳光甚好,天气回暖,彻底入了春,二人聊着趣事,不知不觉路过了花房,便忍不住想走进去看看,谁知还未进去,便在门口望见了一只白蝴蝶。   陈令仪定定地看着那只白蝴蝶,笑意渐深,缓缓道:“我记得儿时你我都一起扑蝴蝶,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都不再是能恣意玩耍的年纪了。”   唐绾心望着那只白蝴蝶出神。   那年盛夏她大约六七岁的模样,阳光甚毒,她一张肉嘟嘟的小脸晒得通红,浑身都汗津津的,正举着捕网在花丛中穿梭,追着一只白色蝴蝶不放。   “阿绾,你小心别将那蝴蝶放跑了!”   “放心,我一定给你捉回来!”唐绾心十分有信心地向陈令仪挥挥手,信心满满地跟着蝴蝶的方向,扑了几次都让那只狡猾的蝴蝶逃脱了。   唐绾心也不气馁,用衣袖揩了揩汗,好似是追到了一座假山,刚要随着蝴蝶进去,却被白芍拦住了。   “郡主,奴婢看着那假山后面像是有人。”   “有人怕什么,我捉蝴蝶碍着别人什么事了!”唐绾心嘟起了小嘴,紧紧地跟着蝴蝶追进了假山,走到拐角处,好不容易离那蝴蝶只有一尺近了,用尽全身力气转过拐角往前一扑,自己脚下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左膝触地,她却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反而感觉自己的右膝落到了一块软绵绵的东西上,接着便听到那软绵绵的东西发出了一声闷哼。   她低头一看,发觉自己竟然跪在一个小人儿软软的肚皮上,而自己手中的捕网确实捉到了那只蝴蝶,只是整个捕网套在了被自己的膝盖压制住的小人儿头上。   那小人儿白皙的脸蛋被捕网的纹路压得皱皱巴巴,看不清楚什么表情,只能看到眉头紧紧拧着。   “郡主是要捉蝴蝶玩?还是捉人玩?” 第4章 “正好能久一点……”……   唐绾心愣愣地低头看着,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尴尬地皱成一团,接着小心翼翼地将捕网从他头上摘下来,急忙起身,却发现跑了这么久,腿有些发软,起到一半又跪下了。   地上躺着的男孩又闷哼一声,白芍这时也赶上来了,慌忙上前将自家郡主扶起来,一边道:“这位公子,我家郡主不是故意的,望您不要介意。”   纵然儿时的唐绾心再顽皮,也知道这事是自己做得不对,将自己手中的捕网递给白芍,便伸手去搀扶那男孩,却被无视了。   那男孩一身浅灰色衣衫,看起来与身后的假山融为一体了,他起身后拍打了一下身上沾的尘土,眉头仍然皱着。   他的眉目十分清秀,像是个女孩儿似的,眉目间既如高山流水般疏阔,又如山间泉水般清澈,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稳重与老成。   唐绾心认出这人了,是四皇子的伴读,宋丞相家的长子,名为宋柏谦,年纪不大却将自己父亲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   此时的唐绾心刚来上书房读书没多久,便听说了宋柏谦的大名,当然是在先生口中听到的。   在上书房那些古板的老学究眼中,宋柏谦这样的学生资质甚佳,未来有国之栋梁的才能,与唐绾心她们这般来浑水摸鱼的自然不同。   而唐绾心作为经常被先生点名批评和罚抄书的学生,天然地带有对宋柏谦这样的学生的敌意,但良好的教养让她还是向宋柏谦行了个福礼道:“对不住宋伴读,可伤着了吗?”   宋柏谦不欲多言,只摇了摇头。   唐绾心有些害怕,毕竟是在宫中,若是被人知道她如此放肆,竟然将扑蝴蝶的捕网套在了别人头上,岂不是给皇后娘娘丢脸?   她小脸都皱成了一团,一双葡萄似的眼睛转了又转,俯下身子捂住自己的膝盖,一张脸哭唧唧的,低声道:“我的腿好疼啊……”   白芍吓了一跳,手里的捕网也扔到了一边,急忙去扶郡主,边道:“郡主这是哪里疼?指给奴婢看看?”   唐绾心挤出了一点眼泪,抽抽搭搭道:“膝盖疼……”   宋柏谦冷眼看着,有些烦躁,挥了挥袖子道:“刚刚有在下替郡主垫着膝盖,郡主的膝盖怎么会疼?”   唐绾心也觉得自己的演技有些拙劣,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只好硬着头皮道:“可我的左膝盖摔到地上了,真的很疼啊……”接着抬头哀怨地望了宋柏谦一眼,抽噎了一声。   宋柏谦的双眸突然撞进了唐绾心那双雾蒙蒙的眼神里,身子一顿,闭了闭眼便蹲下身子道:“我看看哪里疼?”   唐绾心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不搭理他,抽抽搭搭道:“我要去告诉皇后娘娘……还有我四哥哥……”   宋柏谦扶额,十分无奈道:“那在下送郡主去太医院?或者让郡主的侍女去请太医,在下陪着郡主在这里等着?”   “那倒是不必了……”唐绾心本就想让此事就这么轻轻揭过,若是寻了太医还不知道惹出什么事端来,继续道,“我自己回去上些药就好了,你若是不告诉别人我撞到你的事情,我就不告诉别人我的膝盖被你伤着的事情……”   宋柏谦被这小女孩给气笑了,本就是一件小事,他真没打算就这么纠缠下去,若是再扯出四皇子的事情,不知道会平白生出多少事端。而且她既然是郡主之身,娇宠些也是正常的,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跟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有悖丈夫气概!   “好,在下什么都不说,郡主也什么都不说,还请郡主日后在宫中稳重些便是。”   宋柏迁神情十分平静,仿佛刚刚被撞的不是他,起身后静静地看了玉宸郡主一眼,嘴角微微一弯,便将双手背在后面,不再言语。   唐绾心听他这如同长者教导晚辈的语气就心里窝火,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就因为自己撞了他一下,又演了出小戏,便要这样教训她,这让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她刚要开口,便见一个身穿明黄色锦缎衣袍的小身影跑而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内侍。   “辛苦了,多谢柏谦帮我看着。”   这个身穿明黄色锦袍的孩子胖嘟嘟的,比宋柏谦高一些,乃是四皇子唐伯止,宋柏谦便是他的伴读。   他见到唐绾心,吃了一惊道:“阿绾妹妹怎么也在?”接着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宋柏谦。   “没事,凑巧遇上了而已。”   玉宸郡主急忙行礼道:“见过四哥哥。”   四皇子一脸兴奋,向她勾了勾手道:“快过来,看我逮到了什么好东西!”   唐绾心孩子心性极重,见四皇子捧过内侍手里的陶罐,双目亮晶晶的,不住地向她使着眼色,便忍不住上前去看。   四皇子将陶罐打开,唐绾心往里面望了一眼,只见一只威猛肥硕的蚂蚱正在里面颤动着自己的脚。   “四哥哥从哪里捉到这么壮的蚂蚱的?”唐绾心十分惊讶,一张樱桃似的小嘴大张着,双腮却仍然鼓鼓的。   宋柏谦皱着眉往那陶罐里看了看,薄薄的嘴唇抿成了直线,听到唐绾心惊讶的语气,又瞥了一眼她肥嘟嘟的小脸,眉头骤然舒展了些,嘴角也翘了翘。   四皇子将陶罐盖上,吩咐内侍收好了,挺直了腰板,一手放在唇边,神秘兮兮地在唐我那心耳边道:“等哪日你与令仪妹妹在宫里过夜,我带你们出来捉,这样的好东西只有夜里才有呢!我刚刚可是凭它赢了三哥……”   宋柏谦手握着拳头咳了咳,四皇子身子一抖,急忙停下话头,挠了挠头又“嘿嘿”一笑,说道:“没什么,好妹妹,你可什么都没听见。”   唐绾心正听得津津有味,却被宋柏谦打断,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撅着小嘴扭过脸去不看他。   此时,突然传来了陈令仪的声音。   “阿绾!阿绾!”   唐绾心身子一抖,猛然惊醒,转头便见到已经长大了的陈令仪一边晃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唤着她。   “你这是在想什么?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唐绾心笑着摇摇头道,“想起了儿时扑蝴蝶的事情。”   “你自小便怕热,可就喜欢盛夏的时候在外面玩耍,常常是为了扑蝴蝶连午觉都不爱睡。”陈令仪笑道,“一到上书房里上课时便打瞌睡,把张先生可气得不行,经常罚你抄书。”   “我那时小,贪玩些也是正常的。”唐绾心扯了扯手里的帕子,笑嘻嘻地拉住陈令仪的手臂道,“可你还愿意陪着我一起玩啊,四哥哥为了讨你的欢心,也经常寻些新鲜玩意儿给我们解闷呢……”   陈令仪羞红了脸,轻轻拍了她一下,道:“哪有的事?你可不要瞎说。”   “我可没瞎说呢。”唐绾心眨了眨眼,“你不信的话就回去问四哥哥……”   陈令仪羞得想去拧她,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要问我什么啊?”   二人同时转头,便见秦王和宋柏谦向二人走来。   秦王唐伯止比宋柏谦魁梧些,但是个头没有他高,一身绀青色的冠服,衬得他华贵逼人,但却长了张娃娃脸,看起来便很好亲近的样子。   这也是唐绾心儿时与他关系极好的原因,一个身份尊贵却平易近人又喜欢玩乐的皇子,总是讨人喜欢的……   唐绾心与陈令仪二人向秦王行礼,宋柏谦也向陈令仪行礼道“见过秦王妃”,但不加掩饰地注视着唐绾心,走到她身边后,看着她汗津津的小脸,忍不住拿出手帕给她揩了揩汗。   唐伯止“啧啧”一声,道:“今日入宫,本王听到宫中那些关于柏谦的传言,还觉得难以置信,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陈令仪清了清嗓子,道:“殿下这是准备去哪里?”   唐伯止笑嘻嘻地走到陈令仪身边,搂住她道:“自然是去坤宁宫了,刚进宫就被父皇叫去了,还没能陪你去跟母后请安呢。”   陈令仪往后撤了撤,微微一笑道:“殿下在宫中很多双眼睛看着,还是规矩些的好。”   唐伯止皱了皱眉,望向旁若无人地给唐绾心揩汗的宋柏谦,撇了撇嘴,又对陈令仪道:“跟王妃商量个事情,今晚出宫之后,本王和柏谦商量好了,去柏谦府里用些饭菜……”   “是要饮酒吗?”陈令仪笑容温柔。   唐伯止顿了顿,支支吾吾道:“应该是就饮一点……”   “妾身觉得饮酒没什么不对,但是不如改日……”陈令仪笑意更甚,紧紧地盯着唐伯止的眼睛。   唐伯止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道:“那听王妃的便是。”又看向宋柏谦道,“我们还是快些去坤宁宫吧,过会宫门就下钥了,你们新婚,前三日总不能空床……”   宋柏谦恭敬道“是”,手臂自然地搂住唐绾心的腰身跟在后面,在她耳畔道:“可觉得累?”   唐绾心知道自己反抗也是没用的,只摇了摇头,但是耳尖却是红红的。   四人入了坤宁宫,正赶上皇后起身,唐伯止与宋柏谦给皇后叩首,皇后见了宋柏谦,不住地点头,十分满意,又嘱咐了些让他们好生过日子的话,便让他们快些出宫去。   唐伯止有些舍不得宋柏谦,想再跟他说几句话,却被皇后叫住问话,不得不放弃……   宋柏谦与唐绾心二人回府后天将黑,府里已经将晚膳备好了。唐绾心下午在御花园里走了那么长时间,早就有些饿了,将一身沉重的郡主冠服卸下后只觉得身心俱疲,不由自主地多用了些,却发现宋柏谦还不如自己用得饭菜多。   “你怎么才用了这些?”唐绾心有些惊讶。   \"今日在宫中一直坐着用茶点,所以不饿。\"宋柏谦起身吩咐将饭菜撤掉,拉着唐绾心的手进了内室,二人在桌边坐下,只见宋柏谦正色道,“明日我要去兵部,恐怕不能在府中陪你了……”   唐绾心只觉得心突然被揪了起来,一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衣裙,试探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放心,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宋柏谦轻抚她的后背,又挑起她的一缕发丝,柔声道,“还是兵部之事,陛下让我整顿兵部军政,明日我将事情吩咐下去,后日定会陪你回门。”   一提到回门,唐绾心兴致缺缺,但听闻不是陇右道出事,便松了口气,手指舒展开来,点点头道:“你去忙便是,明日我在府中准备一下回门礼。”   宋柏谦见她这副乖巧的模样,忍不住啄了她的嘴角一下,目光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烧灼,微眯了眯双眼,突然将她抱起来,又在床榻边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唐绾心敲着他的胸膛,脸上的红晕都蔓延到了脖子上,忍不住道:“现在时辰还早呢……”   宋柏谦应了一声,脱下她的绣鞋,一掌握住她的双足,缓缓将她放倒在床榻上,道:“正好能久一点……” 第5章 那卑职不如敲断公主的腿?……   宋柏谦话毕,看着烛火下唐绾心莹白如玉的脸,小鹿般的双眸,忍不住吻向她,却被她伸手堵住了唇。   唐绾心本能地有些抗拒与他再次做这般亲密的事情,既对昨夜那痛感那痛感心有余悸,又是因着那梦境而心里难受,但又不好意识直言,思索片刻,便缓缓道:“你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   宋柏谦强压下内心的□□,坐直了身子,缓缓道:“你是说……你想扑蝴蝶,却扑到我的那次?”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是宋柏谦这般叙述,让唐绾心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扁了扁嘴道:“不是,是你伤了我膝盖的那次……”   “那不是一件事?”宋柏谦挑眉看向她。   “是一件,但是你的错处更大……”唐绾心知道自己没理,但又不想承认,自己今日太累了些,实在是没力气再受他折腾,便破罐破摔道,“自那时起我便落下了病根,膝盖不能受累,不然就会很疼……”   “郡主的意思是说,郡主的膝盖从八年前一直疼到了现在?”   当年唐绾心究竟有没有受伤,没人比宋柏谦更清楚,他知道她随口扯谎,也不拆穿,温声细语地耐着性子与她周旋。   唐绾心讪讪地笑了笑道:“那倒不至于,只是今日站得久了些,要是今晚多歇息一下,明日定能痊愈。”   “唔……”宋柏谦应了一声,唐绾心长舒了一口气,正想要挣开,足心却传来了一阵温热又酥麻的痒意,惹得她瑟缩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宋柏谦。   宋柏谦伸臂揽住她,勾了勾唇,在她耳边低声道:“看来郡主还记得儿时是怎么欺压微臣的,怎么现在没那时的半点本事了?而且扯谎的本事还没半点长进……”   唐绾心放下手,咬了咬唇,拧了拧身子道:“谁扯谎了……儿时你可是个看似听话实则内里蔫儿坏的,如今怎么只剩蔫儿坏,连表明上听话都做不到了……”   “我怎敢不听郡主的话,郡主膝盖疼不想受累,微臣受累便是了……”宋柏谦俯身压住她,灵巧的手指三下五下便扯开了她的衣襟。   “可是……”唐绾心还想抗拒,却被宋柏谦吻住了唇,只听他唇齿间溢出了一句“我一定轻些……”   唐绾心觉得宋柏谦是个挺言而有信的人,他确实极尽温柔,可她的痛感比起昨日没有半分轻缓,她咬唇忍了许久,实在是忍不住了,又呜呜地哭着,惹得宋柏谦用发抖的手不住地揩着她的眼泪。之后她更是浑身酸软,眼睛也睁不开,谁知又悄然跌落了一个陌生的梦境。   ……   这里与京城大不一样。   京城的天常常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就算是有云,也是触手不可及的厚重云层,可这里的天像是蒙了一层灰土一般,只觉得死气沉沉。   唐绾心站在破败的土墙旁,看着眼前一身黑色麻布短打的男子举起酒葫芦往嘴里灌去,忍不住上前去将那酒葫芦夺下来。   “你做什么?”   那男子嗓音沙哑,猛然转头,用力攥着酒葫芦一扯,便从唐绾心手中抢了回来。   唐绾心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泪水险些涌出来。   这便是她儿时的青梅竹马宋柏谦,曾经英俊又意气风发的少年天才,如今已经在陇右道这样的地方,被磋磨得满脸胡渣、堕落酗酒。   “你能不能不要再喝了,喝酒很伤身……”唐绾心觉得心在滴血,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在说话。   “我怎样与公主何干?”宋柏谦又饮了一大口酒,并不看她。   “我若没有因为和亲来了陇右道,还不知道你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唐绾心的声音里哭腔甚重,忍不住用衣袖揩了揩眼泪,“你虽身在陇右,但有一身本事,建功立业应当不是难事。”   “建什么功?立什么业?”宋柏谦嗤笑了一声,晲了她一眼,“就靠看守护送个和亲公主建功立业吗?”   这话就是在往唐绾心心里插刀子了,她本意是为他好,却被如此夹枪带棒一顿抢白,饶是唐绾心再好的脾气也难以忍受这般刺激。   唐绾心攥紧了拳头,身子直发抖,冲他喊道:“那宋千户不好好看着本公主!本公主若是逃跑了,宋千户怎么交差?”   宋柏谦身子一凛,忽而起身,微眯着双眼一步步走进唐绾心,唐绾心心中有些害怕,被逼得一步步后退,直到自己后背撞到了身后的土墙,才猛然停下。   宋柏谦握住了身侧的刀柄,解下来放在手中掂了掂,像条毒蛇一般吐着信子,阴恻恻地轻声道:“那卑职不如敲断公主的腿?这样就不怕公主逃跑了,卑职还能安静地讨口酒喝……”   唐绾心身子登时绷直,眼见宋柏谦用尚未出鞘的刀尖点了点她的膝盖,刀身的重量压在她柔软纤细的腿上,让她双腿不住地抽搐,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站姿。   她一生中从未有人对她举刀相向,她又惊又怕,尚未做出反应,眼前一闪,便见宋柏谦一把抽出刀,寒光一闪,那明晃晃的刀身就要直愣愣地落在了她的腿上。   ……   唐绾心突然惊醒,“啊”地叫出声,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宋柏谦的怀中,她惊得连连后退,不小心撞到了床榻内侧的墙壁,疼得呜咽了一声,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在陇右道几年,宋柏谦夜里早就养成了浅眠的习惯,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吵醒,更遑论唐绾心这一声惊叫,他像个豹子似的忽然挺身,尚未掩饰住自己眼神中的狠厉,便看到了缩在床边,眼泪汪汪地捂着嘴巴抽噎的唐绾心。   宋柏谦忽而顿住,伸手捂了捂胸口,前世快要被他遗忘的记忆骤然涌入脑海,激得他用力地甩了甩头,将那些思绪赶出脑海,伸出手臂想要将唐绾心揽回怀中,唐绾心见他向她伸手,更加害怕了,抱着被子挪到了床角,将自己紧紧地裹住。   “又做噩梦了吗?阿绾……”   宋柏谦想靠近唐绾心,伸臂将她搂入怀中,可每当他靠近一寸,唐绾心就往里缩一寸,哭声也更大了些,他忍不住双手战栗,又紧紧握住了拳头……   战场上杀人如麻毫不眨眼、万军之中取将领首级也绝不手软的宋柏谦,竟要靠握紧拳头才能控制自己的手不发颤……   他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当是自己那里实在是异于常人,昨夜又将她弄疼了,她心里委屈才哭个不停,忙道:“昨夜是我孟浪了,郡主莫怕,以后不会了……”   唐绾心摇摇头,闭上眼睛就能忆起梦里宋柏谦那副神情,与刚刚他醒来时的神情一模一样,她实在难以想象,她的枕边人竟然能有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一副宛若天降神祇,一副犹如地狱修罗。   她缓缓睁开眼,见宋柏谦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睁大了双眼仔细地盯着她看。   唐绾心渐渐地止住了眼泪,不知道自己继续这样会不会将他惹怒,真的把她的腿打断,忽然又有些后怕,思索片刻,便小声道:“我想再歇歇,你去练武吗?”   宋柏谦皱眉道:“我不放心你,我还是陪你……”   “不用了……”唐绾心急忙道,将喜被又往身上紧紧地裹了裹,“我自己可以……”   宋柏谦双拳攥得更紧了些,他能看出她的戒备,又怜惜她歇息不足,眼底一片乌青的模样,知道自己若是在这里呆着,她定然睡不好,缓缓松开双拳,用指尖抚了抚手心里掐出的深刻的印记,点点头道:“那我去了,你好好歇着,有事就叫我。”   唐绾心胡乱地点了点头,待他下了床榻之后,隔着床帐看他换了衣裳,又驻足回身望着床帐驻足片刻,只听得他叹息一声,才转身出了内室。   唐绾心彻底松懈下来,缓缓躺回枕上,忍不住仍在回想刚刚的梦境。   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若是那梦继续下去,她毫不怀疑梦中的宋柏谦会一刀将她的腿砍下来……   唐绾心不住地深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了。   她转头看向枕侧,见身旁已经空了,急忙撩开床帘,唤了“白芍”一声。   白芍应声而入,带着小丫鬟进来给唐绾心梳洗打扮,唐绾心见到了熟悉又让她心安的面孔,心下微定,问道:“什么时辰了?”   “夫人,已经巳初了。”   她睡到这般晚了吗?唐绾心揉了揉眉心,又道:“将军呢?”   “将军去兵部了,吩咐奴婢们,不要吵醒夫人……”   如今窗户大开,外面明媚的日光倾泻建立,刚刚不愉快的回忆似已经消散了些,唐绾心心中微定,又问道:“将军走的时候说别的了吗?”   白芍思索片刻,摇摇头道:“没说什么,只是看起来有些忧心罢了,让奴婢们今日好好陪着夫人说说话。”   唐绾心点了点头,渐渐缓过神来,洗漱完用了早膳,一边跟着管家宋丰核对明日回门要带的礼物,待一切核对完成后,宋丰本要退下,想起今晨自家将军的模样,又忍不住行了一礼道:“夫人,老朽斗胆问一句,夫人可是与将军吵架了?”   宋丰是宋家的家仆,跟着宋柏谦从京中到陇右道,如今又回京安顿,可算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了,今晨见宋柏谦起得如此早,临行前在夫人房门前踱步了好几个来回才离开,出了府门也是眉头紧皱,脸阴沉得可怕,从不对下人发火的他,竟也斥责了喂马的小厮,宋丰便知道,这对新婚夫妻说不定是产生了些龃龉。   他既为奴,按说不应当如此逾矩,可实在是心疼宋柏谦,又见夫人今早也神色恹恹的模样,才忍不住多了句嘴。   唐绾心性子极好,也从不对下人发脾气,更何况是和蔼可亲又心眼极好的宋叔,见他这般问,也没有生气,只目光有些闪躲,低声道:“没什么事情的,宋叔不必担忧……”   “是老朽僭越了……”宋叔见唐绾心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也知问不出什么来,转身便要走,却听得唐绾心道:“将军他在陇右道过得……是不是很不好?”   宋叔惊讶地回身,见唐绾心神色郑重,鼻子一酸,叹了口气道:“老爷和夫人去了之后,将军便从了军,可陇右整日打仗,将军很多年都没睡个好觉,更不知受了多少伤,老朽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唐绾心皱了皱眉,回想起今晨他被自己吵醒时的神情,突然有了答案,深觉自己有些忧思太重。   那只是一个愚蠢的梦而已……宋柏谦对此又不知情,她为此对他这般疏远,确实有些说不过去,毕竟是要相处一辈子的夫妻,她还是应当做些什么弥补一下比较好。   “那……宋叔可知道,将军喜欢吃什么饭菜?”   宋叔眼神亮了一下,却又暗淡下来,随即摇了摇头道:“陇右没什么珍馐美味,将军也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从没见过他对哪道饭菜情有独钟,不过,将军儿时喜欢吃鱼,去了陇右后还曾经感叹过吃不到鱼了……”   唐绾心心中有了数,点了点头,谢过宋叔后,便去吩咐厨房晚膳做几道鱼,又去库房挑了几匹料子,准备改日请绣娘来给宋柏谦做几身新衣裳。   直到夜幕低垂,宋柏谦才回了府,刚进府便入了清竹园,在房门前就想直接推门而入,但回想起今晨她那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怕贸然进门再吓到她,叹了口气,背起双手,在门外不住踱步。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唐绾心那张可爱娇媚的小脸出现在他眼前,一见是他,温柔地笑了笑,拉着他的衣袖进来道:“将军回来了,快些用晚膳吧。”接着便吩咐小丫鬟她们准备烧水。   宋柏谦见她对自己如此亲热,不似今晨那般疏远和恐慌,眉心的阴郁似是消散了些,放下了背在自己身后的双手,不住地摩挲自己的衣袖,一下一下地挪过去,想要触碰拉着自己衣袖的唐绾心的柔软小手,但面上不显,转而看向桌上的饭菜,见一桌四道菜,其中一道红烧鲈鱼,一道鲫鱼汤,微微侧头看向唐绾心,见她耳尖甚红,红得让他想要啄一口,但又怕贸然亲她,让她再害怕……   白芍在一旁一边摆筷一边适时提醒道:“夫人从宋叔那里知道了将军想吃鱼,便吩咐厨房做的,一直也没吃,等着将军回来一起用呢……”   “是吗?”宋柏谦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翘,终于够到了唐绾心的手指,见她没有反抗,便大着胆子握住她的整只小手,道,“现在不害怕了?” 第6章 早晚要憋出病来…………   唐绾心并不看他,垂着头摇了摇,轻声道:“不怕了。”   宋柏谦松了口气,忍不住轻柔地拢住她,问道:“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唐绾心没有回答,挣了挣身子道:“饭菜快凉了,还是快些吃吧……”话毕,便起身给他盛了碗汤,放在了他面前。   宋柏谦见她不愿多言,也不勉强,又给她盛了碗汤道:“你也用些……”说着便舀了一勺仔细品了品,微微一笑,道:“味道极好。”   唐绾心抿唇一笑,便不再言语。   二人这顿晚膳用得十分安静,饭后宋柏谦入了湢室沐浴,唐绾心坐在床边发呆,不知道怎样跟他开口,今晚不要再做那事了,让她睡个好觉。   宋柏谦沐浴完入了内室,便看见唐绾心倚在床边,一身素白寝衣仅用一条细细的衣带便勾勒出她柔软纤细的yao肢,雪峰随着她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寝裤有些嫌短,盖不住她豆腐般白嫩的一双玉足。   宋柏谦觉得喉咙有些干得冒火,身体的某个部位不知不觉苏醒了,他觉得一刻也等不及了,快步走上前,却见唐绾心转头看向他,瞪大了雾蒙蒙的双眸,眼底还残留着因昨夜没休息好而十分显眼的乌青,又见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垂下头往里靠了靠。   宋柏谦本想将她搂入怀中亲吻,接下来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谁知见她这副可怜人的模样,不由得又攥紧了双拳,叹息了一声,硬硬地压下心中的□□,坐在了床榻上,轻轻拍了拍唐绾心的肩膀,道:“往里些,我们就寝吧。”   唐绾心有些紧张地爬进了里面,钻进了被子里,一边摸着大红喜被上那颗珠子,一边看着宋柏谦熄了蜡烛,悄然与她裹进了同一床被子。   宋柏谦坚实有力的臂膀将她揽入怀中,唐绾心听着他“咚咚”的心跳,想开口与他商量商量,却见他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用另一只手隔着被子拍了拍她,柔声道:“睡吧。”   床帐里很暗,唐绾心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绵长的呼吸声。   想来他今日是有些累了吧……   唐绾心见不必她再费口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夜她一夜好眠,可身旁的宋柏谦却并不是……   ……   宋柏谦身处陇右道张掖郡的营帐内,看着不住闪烁跳动的烛火,手握紧了刀柄,一旁一个身穿银甲的将军在帐内来回踱步,走到桌前一拳砸向桌上的砚台。   宋柏谦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眼底的黛色让他看起来苍老了十岁不止,转头看向他,开口声音沙哑难耐,道:“边将军,不能再等了,需要您拿个主意了……”   边文康狠狠地咬着牙道,“你也听到了,京城来的这帮子庸臣,一味指责我们陇右将士兵甲不强、战力不足,可他们在京城醉生梦死,何人在乎过陇右的军需粮草是否供应得上?如今大言不惭让我们陇右将士大开城门与北疆拼命,把陇右将士的性命放在何处?又将陇右百姓的性命放在何处?”   “若是硬与北疆硬拼,我们根本抵挡不住,若是陇右军全军覆没,陇右道就真的完了。”宋柏谦的声音不含一丝情感,目光平直,继续道,“而这些使臣回京复命,一句威武大将军愚勇冒进才失了陇右,就将罪责全部推给了将军,陇右失了,对我大周朝而言,除了脸面之外,没什么损失……”   “我何尝不知道你说的这些,可他们来了陇右道,便是代表了皇上,我如何与他们抗衡?不听他们的岂不是不尊陛下?”   “将军可提个别的法子。”   “哪里还有别的法子?”   “北疆虽连破三郡,兵临张掖郡城下,但却并没有继续突进,而是在拿下的三郡里不断建立城防,继续叫嚣逼迫我们割让陇右道,可见……并无靠武力拿下整个陇右道的打算。”宋柏谦用刀柄指着舆图,继续道,“如今盛夏快过,很快北疆便进入寒冬,此时继续攻城,对他们而言粮草不足,弊大于利,故而卑职猜测,他们应当是准备以已经占领的三郡为基础,准备充足的粮草,来年再攻陇右。”   边文康皱了皱眉,抬眼看向他道:“可如今以我们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将三郡再抢回来……”   宋柏谦摇摇头,点向敦煌郡以东的一片地方道:“这些地方土地丰沃,适宜种些谷物蔬菜,但北疆攻入时这几处正在垦荒,北疆人应当还没有发觉,决不能让他们占了去,因此卑职认为,必须让北疆对这些地方放手,我们才再有机会将北疆驱逐。”   “可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放手?”   “办法有不少,但是要说服京城来的使臣,愿意与我们一条心。”宋柏谦收回刀柄,指尖不住地摩挲着,缓缓道,“比如金银玉帛、割让敦煌、公主和亲……能换回三郡被俘的几位将领,先渡过这道难关,来年我们定能回收故土,血债血偿……”   宋柏谦说完这话后,突然觉得头痛欲裂,手指狠狠地插入发丝,闭上眼睛竭力忍耐着,待再一睁眼,却发觉自己站在凉州城墙上,看着与陇右道这满目苍凉格格不入的一整个红得耀眼的送亲队伍,踩着夕阳的残影步入凉州城。   他与送亲的礼官相互见礼,引着和亲公主的花轿来到了凉州城府衙后的一家客栈中,轿帘被掀开,里面和亲公主身材娇小,像是根本撑不住这凤冠霞帔似的,颤颤巍巍地被婢女扶着下了花轿。   “这位便是前来和亲的玉宸公主,麻烦宋千户好生照看些……”   宋柏谦神色懒洋洋的,本是百无聊赖地与礼官敷衍着,只想着快些办完事好交差,没想到却听到了故人的封号……   他身子一颤,顿时像跌入了冬日里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中,难以置信地回首,便见到了满头珠翠却神色疲惫又漠然的唐绾心……   宋柏谦的头爆裂似的疼了起来,只觉得这疼痛要将他的脑袋切开似的,他闭上眼睛捂住头,猛然睁开了双眼,却见到了在自己怀中躺着安然入眠的唐绾心。   怀中的唐绾心面如海棠般娇柔,精致眉眼间不见昨日的忧愁,右颊紧紧贴着宋柏谦的身子,发丝有些凌乱,一张樱桃似的小嘴微微张着,均匀的呼吸声几不可闻。   宋柏谦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刚刚是梦到了前世。   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却那样真实。   他不敢再想今生若是还没法救下她,他会如何……   不过幸好,一切都不晚,现在,她成了他的妻子了,没有人能将她从他身边夺走了……   昨夜宋柏谦没能满足,今晨娇妻在怀,对他毫无防备,因为畏惧晨间的寒气反而紧紧地向他火热的身躯贴着,撩的他心痒难耐,看着她那樱珠似的微张的小嘴,他就想一口含住,好好品尝一番。   宋柏谦攥了攥拳,下定决心低头吻她,他掀开被角微微起身,唇刚碰到她的眉心,怀中的人就发出一声不满的嘤/咛,又向他怀中用力地拱了拱,咕哝道:“冷……”   宋柏谦愣住了,不禁失笑,摇了摇头,认命似的将被角掖紧,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唐绾心是舒服了,可苦了宋柏谦,明明感觉到腹中的□□烧的极旺,却生生地忍着,不住地大口呼吸着,他望着唐绾心睡得极香的面容,实在不忍吵醒她,便琢磨着今夜可要好好讨要些利息……   可他确实异于常人,她又瘦弱,难以承受也在他意料之内。   可他总不能一直这么憋着,早晚要憋出病来……   宋柏谦看着她就忍不住,忙将脸撇向一边,闭目养神,脑海中在回忆儿时诵读过的那些佛经……   唐绾心一夜无梦,今晨醒来后觉得身心舒畅,十分惬意,她缓缓睁开双眼,便见宋柏谦依靠在大迎枕上,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的模样……   她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却见宋柏谦猛然睁眼,一把将她捞回来,坚决地吻上了她的唇。   唐绾心刚刚醒来,神志还不甚清楚,就被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吻弄得脑中更加晕晕乎乎的,她禁不住呢喃了几声,使了点力气却没挣脱开,只得被动承受。   宋柏谦吻了一会便停下了,凑在她耳边问道。“昨夜睡得好吗?”声音有些哑。   唐绾心耳尖红了,往后退了退,只点了点头。   宋柏谦见她双唇被啄地有些红肿,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心底的燥热更甚,但见天色已不早了,怕误了回门的时辰,便轻吻了她的眉心,让她起床梳洗打扮,自己起身去练武了。   唐绾心躺会枕上,闭了闭眼睛。   昨夜一夜无梦,倒是睡得极好……   可是今日要回门。   唐绾心实在不想回府面对吴氏和她的继妹,和亲之事发生后,她更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的父亲相处,可该走的礼数不能免,无奈地叹了口气,白芍进来后给她梳洗打扮,待宋柏谦练武冲凉过后,二人简单用了早膳,便坐着马车往卫王府行进。   卫王便是唐绾心的父亲,乃是当今陛下的嫡亲弟弟,算是武将出身,但如今伤病颇多,早已不再征战,只在兵部挂了个闲职,平日里不参政事,但在宗室之中仍有较高的威望。   唐绾心的母亲是太史令之女,与卫王的亲事是先太后求先帝定下的,为卫王寻了个不掌兵权,也不显赫的岳家,便是怕他生出不臣之心。唐绾心的外祖家没再出过京官,如今的卫王妃吴氏的娘家如今也不掌权,但是曾经却异常显赫,吴氏的父亲曾经在先皇做太子时做过太子少保,虽也已致仕,但是当今陛下对他仍是十分敬重。   卫王府临近皇城,是宗室营中最为巍峨的一座府邸,将军府的马车到了门口后,宋柏谦又将唐绾心抱下来,转身便见卫王从府内缓步走来。   卫王已年过四十,毕竟曾是武将出身,身姿仍旧挺拔,步履稳健,一身家常茶色直裰,头戴木冠,俨然一位脸型方正、眉目疏阔的美髯公,笑意隐藏在稳重的面容之下。   宋柏谦恭恭敬敬地向卫王行礼道:“小婿见过岳父。”   而唐绾心挤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向父亲福了福身道:“父亲安好……”   卫王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看着宋柏谦伸手搂住了唐绾心的腰身,满意地点点头道;“辛苦贤婿了,快些进来吧。”   宋柏谦应“是”,便扶住唐绾心,跟在卫王身后进了府,在正堂给卫王敬了茶,又接了卫王给的封红,卫王见唐绾心没有问吴氏和绣心的事情,便主动道:“你外祖父病了,你母亲和妹妹去看望他了。”   唐绾心知道他说的是吴氏的父亲,只点了点头道:“女儿知道了。”   这么多年唐绾心与吴氏相处下来,她对吴氏此人可谓是了如指掌,吴氏表面上对她嘘寒问暖,但实际上却是厌恶她至极,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而父亲对这样的内宅之事向来撒手不管,唐绾心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便时常进宫陪伴皇后娘娘。而唐绾心被宣和亲之时,吴氏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在唐绾心入宫之前,和唐绣心一起到她房里耍了好大一通威风,明着触怒她贬损她,等到她被赐婚宋柏谦,二人又来笑嘻嘻地表达歉意,见唐绾心不领情,二人与唐绾心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吴氏今日避开甚好,左右唐绾心是不会叫她母亲,还给她敬茶的,想来吴氏也有自知之明,怕自己在嫡女面前落了面子,在宗室里抬不起头……   卫王对她们之间的矛盾也是知道的,因此吴氏提出回娘家时,他也同意了,总比见面之后闹出什么矛盾,再惹人笑话来得好。   唐绾心不想听父亲再说吴氏和她继妹唐绣心之事,便向卫王行礼道:“父亲,女儿与夫君去给母亲行礼……”   宋柏谦听她如此自然地称呼他为“夫君”,微微侧头看向她,扶住她的手忍不住婆娑了一下她的腰身。 第7章 能为玉宸郡主授业解惑,乃……   唐绾心身子一抖,疑惑地看向宋柏谦,见宋柏谦面色如常,并不看她,她只当他是不小心碰到的,并未在意。   卫王并未注意到这些,点了点头道:“去吧。”又看向宋柏谦道,“过会儿贤婿请来我的书房一趟可好?”   宋柏谦颔首应下,便随着唐绾心出了正堂,往后院走去。   宋柏谦人高腿长,步速也快,三步两步便赶上了唐绾心,一把揽住她的腰身,扶着她往前走。   唐绾心想要将他推开,却发现自己推不开,咬了咬唇道:“这是在我娘家……”   宋柏谦“嗯”了一声,仍不愿意松手,道:“既是在郡主的娘家,那自然要好好照顾郡主,别让卫王府的人以为,郡主的夫家亏待了郡主……”   唐绾心自知说不过他,有些气闷,忍不住捶了他一下,脸颊鼓鼓的。   而府中的下人们见到郡主与将军这般打情骂俏,纷纷有眼色地避开,唐绾心知道,她们定然是去告诉吴氏,心道这样也好,免得她再不知深浅地来试探,又或者再来阴阳怪气。   不一会儿,二人便来到了唐绾心住的院子晚柳居,里面的陈设倒是没有变化,只不过洒扫伺候的仆妇都是生面孔了。   宋柏谦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来到唐绾心在卫王府的闺房,饶有兴趣地环顾四周,看到了墙角两棵柳树间做的小秋千,仿佛看到了儿时胖嘟嘟的唐绾心坐在秋千上晃荡着小腿,呵呵笑着的模样,一时间呆呆地立在那里,目光深远柔和,不忍离去。   唐绾心见他在院子中央驻足发呆的模样,唤道:“将军……在这里。”   宋柏谦又多看了两眼,才收回目光,向着唐绾心那里走去,二人步入了唐绾心的闺房,只见里面装饰得十分简单却很精致,正堂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花鸟图和一把小弓箭,东室是寝室,西室便是书房,书房里面仍有一间内室,陈设着唐绾心母亲的牌位和画像,甫一进去,便闻到了一股紫檀香火的味道。   唐绾心眼眶有点泛红,想亲手取了香燃上,却发觉宋柏谦也到了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取了香,在烛火上一燃,插在了香炉上。   二人对视一眼,唐绾心温和地笑了笑,由着宋柏谦牵着她的手,到蒲团后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头。道:“母亲,女儿成亲了……”接着,便抽噎一声,说不下去了。   宋柏谦揽住她的肩膀,看着那副画像上林氏温婉的笑容,挺直了脊背,柔声道:“岳母放心,小婿定会保护疼惜绾绾,不让她受任何伤害……”   唐绾心望了宋柏谦一眼,由着宋柏谦给她擦干了泪水,和他双双接过了白芍递来的茶杯,缓缓洒在了地上。   宋柏谦将她扶起身,二人便出了内室,唐绾心坐在书房的桌旁歇了会,情绪渐渐缓和了些。   她虽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听皇后娘娘说,她的母亲是个极温柔善良的女子,当年拼着自己的性命也要将她生下,自己的命却这样丢了……   唐绾心明白,斯人已逝,她如今做些什么都无法弥补,只能自己竭力活得幸福些,母亲在天上才能安心。   她用手绢揩了揩眼角,见宋柏谦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看,不由得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宋柏谦将那本书合上后,在她面前晃了晃封面。   唐绾心看清了,是一本《史记》,而且是她儿时读的那本,只因她年少贪玩,在那本书封皮上“司马迁”的字样下,歪歪斜斜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有些赧然,一把将那本《史记》抢回来放在案上,道:“这书你不早就能倒背如流了吗?还看它做什么……”   “这本与旁的可不一样。”宋柏谦又翻开这本《史记》,找到一页后指给唐绾心看。   唐绾心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项羽本纪”一章的正文最后,在“舜目盖重瞳子”旁有一段注解,为“重瞳子,即双瞳人儿”,字迹清秀却力道十足。   她记得,这是宋柏谦的笔迹……   那年唐绾心约莫快十岁的年纪,在上书房里被夫子点名起立背诵《史记》的“项羽本纪”一章,可她这几日忙着与四皇子和陈令仪玩闹,根本没有时间去背这篇冗长又佶屈聱牙的文章。   唐绾心支支吾吾地背不出,陈令仪在一旁将书本往她面前推了推,又悄声给她提示,可唐绾心紧张得看不清桌上的书本,更听不清陈令仪的提示。   张夫子是上书房里曾教过当今圣上的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了,气得那山羊般的灰白胡须往上一翘,拍了拍桌子道:“这篇文章老夫布置下去多久了?怎么还是背不过?”   这里坐着的都是小女童,一听先生这话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生怕像唐绾心那般,因太过调皮,而被夫子拎起来单独背。   唐绾心在乖乖认错和装病逃脱之间摇摆不定,只是自己用过太多次肚子疼、牙疼、头疼的借口了,再用这样的借口,恐怕夫子一眼就能识破,说不定还会加重惩罚,便选了乖乖认错,道:“先生莫要气坏了身子,都是学生的错……”   “好!”夫子挥了挥手让她坐下,道,“既然郡主知错能改,便轻罚些,今日下学之后,将‘项羽本纪’这篇抄上十遍再走!”   唐绾心坐下了,包子般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苦唧唧地看向陈令仪。   陈令仪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在她耳边道:“我陪着你,帮你抄几遍……”   唐绾心面露喜色,一扫刚刚的阴郁,端坐着好生听先生的讲课,争取让先生看到自己的悔改之意,好争取再次宽大处理,谁知下学后先生径直走向她,在她身旁的桌边坐下,道:“老夫看着郡主抄,请郡主抄完之后再回府。”   唐绾心的小身子登时一抖,求救似的看向陈令仪,陈令仪望了望夫子严肃的神情,刚鼓起勇气想开口求情,夫子喝道:“陈小姐还是快些回府吧,不然老夫怎么跟国公爷交代?”   陈令仪一听夫子提起自己那能念叨自己两个多时辰的学究父亲,顿时气馁了,递给唐绾心一个“我帮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的眼神,灰溜溜地走了。   而唐绾心的继妹唐绣心挽着向来与唐绾心不对付的唐缘心,路过唐绾心身边道:“姐姐放心,妹妹会跟父亲说的,让父亲不必担心……”   唐绾心在心里冷笑道,不必担心?是好不容易寻她个错处告状还差不多!   一旁的唐缘心咯咯地笑着,昂起下巴冲着唐绾心挑了挑眉,气得唐绾心想要跟她吵架,但迫于夫子的威势,只得乖乖提起笔开始抄书……   唐绾心好不容易抄完了一遍,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见夫子在一旁边读书边提笔做些注解,并没有注意到她,她便心生偷懒之意。   这时,一身月白色直裰的宋柏谦敲门进来,向夫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张先生,陈先生想请您过去,商量些课业上的事情……”眼神又不由自主瞥向一旁愁眉苦脸地抄书的唐绾心,不过只一瞬便挪开了目光。   宋柏谦可是整个上书房夫子们的得意弟子,张夫子笑眯眯地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起身道:“知道了,老夫这便过去。”   宋柏谦又行一礼,便准备告退,谁知却又被张夫子叫住。   “玉宸郡主在这里抄书,可否请柏谦帮老夫看着郡主抄完?”张夫子边收拾自己的书本边道,“十遍项羽本纪,郡主若是有不懂的,辛苦柏谦给郡主解惑可好?”   宋柏谦看向唐绾心,目光幽深,而唐绾心想起二人那些恩恩怨怨,浑身不自在,自己若是落到他手里哪里还有好果子吃,便急忙摆手道:“先生,宋伴读还需陪四皇子读书去,学生不敢劳烦……”   谁知唐绾心话还未说完,宋柏谦便慢悠悠道:“能为玉宸郡主授业解惑,乃吾之幸,先生放心便是……”   唐绾心的脸彻底垮下来了,看着眼前一老一小两个学究恭敬告别的模样,只觉得有说不出的碍眼,狠狠地抠着手中的笔。   宋柏谦送走了张夫子,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来,十分自来熟地坐在了陈令仪的位置上,招呼自己的小厮将书本拿来,端坐在一旁开始写自己的功课。   唐绾心心中憋着一口气,腮帮子鼓鼓的,蘸了蘸墨汁又开始抄第二遍。   “这是你的字?”宋柏谦拿过唐绾心放在一旁晾干的几张纸,挨张看了看。   唐绾心转头看向他,见他眉头紧皱,一脸嫌弃的模样,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极大地打击了。   那可是她刚刚辛辛苦苦抄的第一遍。   “本郡主的字自然是入不了博学大儒宋伴读的眼了,快还我。”唐绾心堵气一抢,谁知宋柏谦并没有放手,几张脆弱的纸就那样撕成了两半…… 第8章 怎的会让父亲举枪相向?……   二人俱是一愣,唐绾心好生心疼自己费心费力抄的这遍书,又觉得被人看不起了,眼眶登时红了,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你怎么把它撕了……我明日怎么跟先生交差?”   宋柏谦将那几张纸往桌上一放,飞快地收回手,眉头拧起,小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再说,郡主若是不抢,也不会……”   他这边正在讲道理,可耳边却传来了唐绾心抽抽噎噎的声音。   “那你若是不看我抄的书……不笑话我……我也不会去抢啊……”唐绾心觉得委屈极了,忍不住想哭。   “我怎么是笑话郡主?”宋柏谦忍不住扶额,耐着性子道,“我是看郡主写了几个白字,怕明日被先生看出来再斥责你,想提醒郡主一下……”   唐绾心一听这话,身子一顿,急忙扒着桌上几张纸看,问道:“哪里有白字?”   宋柏谦无奈地将几张纸拼起来,用笔给她圈了几个字,一边道:“郡主只是在抄写而已,并没有理解这文的意思,自然是容易写白字,而且也很难将文背过。”   “我要背过这些文章做什么,我以后又不做官。”唐绾心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转头看向宋柏谦道,“那你将我好不容易抄写的文章撕了,不得赔我吗?”   宋柏谦看着唐绾心,只见她葡萄似的双眸雾蒙蒙的,还挂着几滴金豆子,鼻尖红红的,脸似是比之前瘦了些,但双腮仍是鼓鼓的,让人想要伸手戳戳看。   他攥了攥拳,仔细斟酌着自己的话,舔了舔唇道:“郡主的意思是,让在下帮郡主抄一遍?”   唐绾心清了清嗓子道:“倒不是非要宋伴读替我抄,反正能赔我几遍就行……”   “几遍?”   “那宋伴读抄一遍用的功夫肯定比我用的少得多,我抄这一遍可是用了整整半个时辰呢,宋伴读天资聪颖,半个时辰定能抄上好几遍……”   宋柏谦抿唇不答,唐绾心急道;“宋伴读不会还记恨上次御花园里我不小心把捕网套在你头上的事情吧,那都过了好久了,我们不是早就两清了吗……”   宋柏谦额角跳了跳,叹了口气道:“那好吧,在下可以帮郡主抄半个时辰,但请郡主也抄得用心些,若是在下抄的与郡主抄的加起来不满十遍,在下是绝不徇私,必得等郡主抄到十遍才能放郡主走……”   唐绾心满意地笑了,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急忙道:“好好好!”接着便兴致勃勃地继续开始抄。   宋柏谦摇了摇头,拿过被撕掉的那几张纸,仔细端详了半晌,又在纸上练了几个字,便模仿着唐绾心的笔迹开始默写。   一时间二人均没有出声,白芍偷偷跑进来看了几眼,见二人都在奋笔疾书着,手里捧着的蝴蝶酥也不知道该不该放下,又觉得自家郡主好不容易这么用功,怕打扰到郡主,便悄悄躲在门口看着。   半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唐绾心聚精会神也只抄了三遍,宋柏谦则直接默了五遍,还在唐绾心的那本《史记》上做了注解。   “郡主日后再背<史记>,可以看看在下标的注解。”宋柏谦将她的那本书摊开,给她指了指自己做的注解,“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来问在下,在下定知无不言……”   唐绾心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眼珠一转,扁了扁嘴道:“那我还有两遍,宋伴读能不能……”   “剩下的请郡主自己抄。”宋柏谦望向她,一脸公事公办的神情,“郡主的婢女给郡主送了点心来,郡主可用些再抄,在下在这里陪着郡主……”   唐绾心也转头看向他,见他面似贵玉,温润又矜持,对她点了点头,唐绾心觉得脑袋里晕晕乎乎的,胸腔似在疯狂跳动,急忙捂住胸口拍了拍。   白芍进来将蝴蝶酥放在桌上,唐绾心拿起一块蝴蝶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又将那碟子往宋柏谦那里推了推,含糊道:“你也吃些……”   宋柏谦没有客气,也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是真的很甜……   他微微抿唇一笑,却见比他稍稍高些的邹祈前来,在他耳边道:“四皇子那边都等了您半个多时辰了,来问您什么时候回去呢……”   宋柏谦恢复了那副淡漠的脸色,悄声道:“去说再等片刻,夫子安排的事情还尚未做完……”   邹祈应声退下,宋柏谦又尝了口蝴蝶酥,悄悄看向身旁的唐绾心一边吃着蝴蝶酥,一边由着婢女心疼地给她揉着手腕的惬意模样,不禁又勾了勾唇……   ……   “厨房知道今日郡主和姑爷回门,一早就准备好了郡主爱吃的点心。”白芍端着点心进了书房,见唐绾心和宋柏谦二人双双对着一本书出神,有些惊讶。   宋柏谦很快回过神来,示意白芍将点心放下,道:“你陪着郡主说说话吧,我去看看岳父寻我何事。”又伸手抚了抚唐绾心的面颊道,“等我回来……”   唐绾心刚刚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乖巧地点了点头,待他走后,拿起一块蝴蝶酥尝了尝。   和那时的一样甜……   她忍不住笑了。   其实虽说她与宋柏谦二人年少时有些龃龉,可是这么回忆起来,好似都是她自己在无理取闹,宋柏谦一直是好脾气地包容着她的那一方。   就像现在一样,她为了几个荒谬的梦境对他疏远,可他仍关心疼爱着自己……   唐绾心不由得仔细思索,自己是不是应当再对他好一些……   她吃了一会点心,又百无聊赖地翻了翻那本《史记》,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听得婢女突然来报:“不好了郡主……王爷和姑爷打起来了……”   唐绾心一惊,转脸看向那婢女,白芍在一旁高声喝道:“你这小丫头,不将话给主子回明白了,是想被发卖出去吗?”   那婢女慌忙跪下求饶,一边磕头一边道,“郡主饶命,听小厮来报,说是王爷和姑爷在书房里呆了一会,接着就到了王爷以前练武的院子里,王爷还拿出了自己以前上战场的枪,让姑爷挑个趁手的兵器,然后就打起来了……”   唐绾心暗叫不好。   她父亲小十年没上过战场了,而且也是不惑之年的人了,如何比得上刚从战场回来又正当壮年宋柏谦呢?   而且宋柏谦本就不是个好战的性子,且在长辈面前向来谦逊有礼,怎的会让父亲举枪相向?   唐绾心急忙起身道:“我们快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绾心由着白芍扶着她,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脑中忍不住胡思乱想,不住地用手拍着胸口,待走到武场,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   武场上卫王和宋柏谦都撩起了袍角别在了革带上,露出了修长强健的双腿,卫王刺出□□,宋柏谦挥刀抵挡,正在角力。   二人都眉头紧皱、满脸汗渍,神色坚毅果敢,二人均是在战场上淬炼过的男子,唐绾心觉得自己像是身处肃杀的战场之上,仿佛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   她记起梦中的宋柏谦,好像是要砍她的腿的……   他如今跟父亲这般,无论是真的有矛盾而大打出手,还是只是切磋武艺,都足够让她胆战心惊了。   唐绾心的身子禁不住战栗了一下,紧紧地盯着宋柏谦,见他的眼神中似燃着一簇火焰,在她父亲的威势下丝毫不愿动摇,她轻轻跺了下脚,快步向二人走去。   宋柏谦本十分专注,余光瞥见了满眼忧惧的唐绾心快步向他们走来,身形一顿,毫不犹豫地撤了力道,禁不住后退了几步,手中钢刀一甩,插在了身后的地上,挡住了自己后退的趋势,向卫王一抱拳道:“小婿失礼了……”接着便大步上前揽住了唐绾心的腰,拿出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揩着额上的汗珠,在她耳边柔声道:“莫怕,没事的……”   卫王一顿,转头看向这夫妻二人,心下了然,哈哈大笑起来,道:“贤婿真是好功夫,不愧是从陇右道出来的!”接着将袍角放下,把手中的□□扔给小厮,又看向唐绾心道:“阿绾莫怕,为父跟贤婿切磋下武艺,无妨的。”   唐绾心长舒了一口气,接过宋柏谦手中的帕子,小声道:“我自己来吧……”   宋柏谦眉头舒展了些,顺势松了手,唐绾心知道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抬头看向他,见他满额是汗,呼吸略乱,想来也是有些疲惫了,想了想便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给宋柏谦揩汗……   唐绾心本想将帕子递给他,让他自己来,谁知他突然俯身凑上前来,唐绾心愣了一瞬,便知晓了他的意思,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推拒他,便轻柔地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宋柏谦感觉到柔软丝滑的帕子轻抚他的面颊,只觉得那触感与唐绾心的小手没有半分分别,那夜唐绾心的小手抵着他胸膛的舒适回忆乱了他的呼吸,腹中的一股邪火不知怎的又窜了出来,他深呼出一口气,接过了帕子直起身子道了声“多谢”,胡乱地擦了把脸,自己腹中的欲念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便又悄悄将袍角放下来,遮住了自己的双腿……   卫王胡乱地擦了擦脸,走到宋柏谦身边,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日午膳本王定要与贤婿好好喝几杯,咱们不醉不归可好?”   宋柏谦顺从地点了点头,道:“全凭岳父高兴,小婿定当作陪……”   卫王捋了捋胡子哈哈大笑,拍了拍宋柏谦的后背,吩咐下人去准备酒席。   卫王与宋柏谦都是军旅之人,酒量自是不在话下,而卫王知道唐绾心酒量极弱,只给唐绾心准备了极清淡的果酒,唐绾心本只给自己倒了半杯,可尝着味道实在极好,忍不住又倒了一杯,而卫王好久没有找到宋柏谦这般称心意的酒友了,与他饮了一杯接一杯,直到整脸通红,舌头有些发软,唐绾心都有些分辨不出他说的话了。   “阿绾,父亲……是对不住你……”卫王揩了揩濡湿发红的眼角,道,“当初让你去和亲……为父也是没有办法……为父不敢,也不能抵抗皇兄的旨意,为父无颜见你啊……”   唐绾心成婚之前,卫王曾经趁着酒意将这话跟她说了一遍,如今她听着也无甚感觉,谈不上原谅与否,只是不会觉得悲伤,也不会觉得有所宽慰。   父亲是见识过皇上对待手足的雷霆手段的,所以才在全盛之年卸下兵权,甘心在京中碌碌无为混过一生。   唐绾心也不是那般不懂事的女子,为国为民去和亲,若是她命中如此,她也能接受,只是父亲在皇上面前一口应下连求情也无,在她面前也无半句解释,只说了句“让她入宫备嫁”,实在是寒了她的心肠。   “都过去了父亲。”唐绾心心境已是十分平和了,趁卫王不注意,将他酒盅里的酒换成了水,道,“女儿现在不是没有去和亲吗?”   “是啊是啊……”卫王忍不住打了个酒嗝,又转向宋柏谦,举起酒盅跟他碰了下杯,又揽住他的肩膀道,“这都要多谢贤婿啊,我大周朝有此般年轻的沙场勇将,何愁不能威慑北疆!就说只领五十人就能潜入那北疆营地火烧粮草,这般智慧与孤勇,本王看就是那卧龙凤雏再世,也不过如此!”   宋柏谦顺从地与卫王碰了杯,但是那杯酒并没有入口,他手指仔细地摩挲着酒盅壁,目光追随着杯中酒泛起的波澜,垂下眼帘敛去了眸中的情绪,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既毅然从军,自然要尽小婿所能,奋不顾身保家卫国,方能对得起百姓,对得起朝廷……”   卫王一听这话,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道:“贤婿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我大周朝的儿郎就应当似贤婿这般有血性,本王瞧着京中这些个勋贵子弟一个个柔弱不堪,那骑马射箭的本事连我家阿绾也不如,更不用跟贤婿这种于马上生擒北疆将军的悍将比了。”卫王目光晶亮,饶有兴趣地看向宋柏谦,拍着他的肩膀道,“本王听闻,贤婿将那北疆六王子的右眼射瞎了,可是真的?”   宋柏谦目光一凛,双拳骤然攥紧,险些将手中的酒盅捏碎,他下意识地望了唐绾心一眼,见唐绾心似也有些醉了,目光不似刚才清明,反而因困倦和醉意染上了几分水雾,悄悄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慢吞吞地转过头看向他,瞪大了眼睛,好像对此事也很感兴趣。   宋柏谦缓缓松开拳,仰头将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眼尾似是染上了一抹薄红,有意识地避开了唐绾心的目光,轻声道:“是有此事……” 第9章 “我没醉……”   三人一直在卫王府呆到酉中,卫王与宋柏谦饮了太多酒,卫王直接没能起来相送,宋柏谦倒是步伐稳健、眼神清明,但只饮了几杯果酒的唐绾心步子却有些不稳。   唐绾心向来是一杯倒的酒量,前年皇后娘娘寿宴之时,那是她第一次饮酒,也是这样不醉人的清甜果酒,她饮了好几杯,可当日便醉了,夜里上吐下泻,高烧不退,可把皇后娘娘吓坏了,自那时以后,她便再不饮酒了,若是饮酒也只是饮半杯果酒。可今日她贪杯饮了一杯半,结果就有些醉了,脑中有些混沌,晕晕乎乎的,而且身上燥热的难受,浑身汗津津的。   “我没醉……”唐绾心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认真地看着给她擦脸的宋柏谦。   “嗯……郡主没醉。”宋柏谦顺着她说,但手上的动作不停,见她身上仍在不停发汗,将披风展开裹在了她身上。   “不要,我好热。”唐绾心撅了撅小嘴,将披风扯了下来扔到一旁,松了松自己那围得严严实实的领口,端端正正地坐在宋柏谦旁边,一本正经道,“我想把衣裳脱了……”   宋柏谦眸色暗了暗,见她继续忙活着解自己的衣裳,突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不由得攥紧了双拳,闭目忍了半晌,想将披风重新搭在唐绾心身上,唐绾心挣扎着不愿意,却抵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放倒在怀中。   怀中的女子面颊绯红,似一朵将要盛放的睡莲,一边推着他一边道:“我好累啊,你帮我把衣裳脱了好不好……”   宋柏谦身子一顿,喉结难耐地滚动了一下,一手握住她的后颈,一手轻拍了一下她的侧腰,呼吸间含着一丝浓烈的酒气,警告道;“别乱说话,等你酒醒了看你怎么后悔!”   唐绾心“嗷呜”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侧腰,神情更委屈了,扁了扁嘴道:“你怎么打人……”说着就想逃跑,可她现在身子乏力,在宋柏谦怀中不住扑腾着,惹得宋柏谦皱眉闷哼一声。   宋柏谦觉得自己要被折磨疯了,若不是在马车上,只怕他现在就要好好收拾她一顿,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想将她的双腿捞上来抓住,让她不要再乱动……   谁知他手刚刚伸向唐绾心的腿,唐绾心身子剧烈地一抖,手猛然抓住他的肩膀,睁大了满是惊恐的双眼,不住地摇头道:“别……别打断我的腿……”   宋柏谦身形一顿,转头看向她,眯了眯双眼,缓缓道;“我怎会打断你的腿?”   唐绾心鬓发散乱,不愿回忆梦里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又想到今日听父亲说他射瞎了一个什么王子的眼睛,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双眼,道:“你都能弄瞎别人的眼睛,怎么不可能打断我的腿……”   宋柏谦的手陡然顿住,静默了半晌,看向唐绾心的目光幽深,用力将唐绾心揽过来,贴紧自己的怀抱,他的唇离她的小嘴只有半寸。   “阿绾,他是我的仇人,我弄瞎了他的眼睛,而你是我的夫人,我怎会弄瞎你的眼睛呢……”宋柏谦忍不住含住她的唇,泄愤似的轻轻咬了咬她的唇,只留下了浅浅的齿印。   唐绾心不满地呜咽了一声,伸手推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此事马车突然停下,邹祈在马车外道:“将军,到了。”   宋柏谦话不多说,将唐绾心用披风裹了起来,强硬地打横抱了起来,几步便跳下了马车,飞快地入了府往清竹园走去。   唐绾心被弄得晕头转向的,在他怀中的挣扎也十分无力,对宋柏谦而言构不成威胁,只是让他心中的□□更加旺盛了……   白芍等人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宋柏谦吩咐让她们去烧水候着,便抱着唐绾心入了内室,一手挑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着自己。   宋柏谦这时才觉得酒意上头,被她这般疑惧后气血上涌,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看她这幅混混沌沌的模样眉头紧皱,不住地揉着自己的胸口,望向唐绾心柔弱朦胧的双眸,只觉得欲念快要烧到了喉咙,让他口干舌燥。   宋柏谦决意今夜不再做圣人,不知过了多久,才将唐绾心放开。   而唐绾心已是累极,一沾枕头,便失去了意识,可并没有安眠,反而又跌入了一场梦境之中。   ……   唐绾心躺在一张土炕上,双目紧闭,小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身上盖着破败的棉被,四角都开了线,露出了丝丝缕缕的棉花。   白芍在一旁哭红了双眼,费力将唐绾心扶起来,端着一个裂了缝的大海碗,一勺一勺地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汁喂给唐绾心。   唐绾心根本喝不下这药,一闻这味道就想要吐,不住地咳,像要将肺咳出来似的,憋得双眼沁出了水雾,眼尾通红,躺在白芍怀中不住地大口吸气。   门外传来一阵阵军棍落下时颤动的风声和那沉重的一下下锤在凡胎□□上的打击声,还有男人隐忍的闷哼声……   唐绾心的泪水蓄满了眼眶,用力地望向门外,却被紧闭的门窗隔绝了视线,只能看到门上映衬出的一个男人挺阔的背影。   “千户大人,已经二十军棍了,差不多了吧……”   “继续打……”   宋柏谦声音虽嘶哑,但却清晰地传入了门里,唐绾心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他继续道:“让他们看好公主,他们是怎么办的差事……这次发觉得快,能将公主抓回来,下次若是再逃抓不回来了,你我有几颗脑袋可以砍?”   唐绾心的泪水“哗”一下涌出,她明明虚弱之极,却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伸手将白芍端着药碗的手推开,白芍一时不妨,那盛满药汁的大海碗应声落地,顺着裂缝彻底摔成了碎片。   唐绾心踉踉跄跄地走向门外,白芍边唤着“公主”边抹着眼泪扶她往前走。   唐绾心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将门打开,踉跄了一下,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垂在了她的胸前,她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话语从唇齿间艰难溢出,道:“求你放了他们可好?”   宋柏谦回头望向她,脸色如冬日寒冰,脸上却布满了汗渍,背在身后的双手颤抖了一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吩咐下人再去端一碗药来,又低头望向唐绾心道;“卑职知道公主菩萨心肠,可送亲的侍卫们当差不小心,把公主给丢了,这可是关系皇家颜面和陇右安危的大事,可不能马虎……”   唐绾心愤愤地瞪着他,用力撑住白芍,缓缓起身道:“本公主没有逃跑,日后也不可能逃,千户大人放心便是,来陇右道的这一路多亏了他们照应,比起旁人来更加懂得本公主的脾性,还请大人考虑一下,若是将我的侍卫们打伤得严重,日后谁来保护本公主的安危?”   宋柏谦身子一抖,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牙齿,缓缓俯下身子,仔细地注视着唐绾心,道:“这不劳公主费心,公主只需将养好身子,我们好上路……”   “你先放了他们再说,我可是公主,本公主的命令宋千户敢不听从吗!”   唐绾心的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可她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双眸死死地盯着宋柏谦,似是从没认识过他一般。   宋柏谦微微弓了弓身子,手指在身后紧紧地纠在一起,开口道:“公主的命令是命令,可军令大如山,恕卑职先从军令行事了。”说着便转头道,“将他们带出院子行刑,别打扰公主休息……”   行刑的士兵领命,将几个侍卫架着出了院子,唐绾心气得抽噎了一声,泪水扑簌落下,忍不住想要去抓宋柏谦的衣衫,却被宋柏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腕子。   她双腕细得惊人,宋柏谦一掌便拢过来,此时另一碗药被端了上来,宋柏谦对白芍道:“你出去等着,若是敢进来,五十军棍也能落在你身上!”话毕,便将唐绾心一臂夹住,另一只手端着药碗,入了屋子,将白芍关在了门外,一脚将门踢得合上。   唐绾心根本挣扎不动,只能由着他将自己放在了床上,见他将药碗递到了她嘴边,咬牙道:“请公主将药喝了。”   唐绾心哭得一抽一抽的,满脸都是泪痕,对他满腹怨气,将头扭过去不看他。   宋柏谦额角青筋暴起,揽住她肩膀的手攥紧了拳,身子禁不住发抖,咬了咬牙饮了一大口药汁,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将那口药狠狠地渡进了她的嘴里,撞得唐绾心嘴里一阵钝痛……   唐绾心目之所及,便是他那种因怒火而扭曲了的脸…… 第10章 又不是喂你喝毒药…………   现实中的唐绾心突然惊醒,只觉得牙齿钝痛,满口苦汁,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痰盂就摆在床边,唐绾心吐出的秽物几乎都落进了痰盂,正当她觉得天旋地转之时,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扶住了腰身。   唐绾心猛然被呛了一下,不住地咳着,那只手轻轻抚拍着她的后背,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后脑勺处传来,温热的气息扑上了她的后颈。   “吐出来了有没有好些?”宋柏谦眉头皱紧了,不住地给她顺着气,叹气道,“是我不好,应该先给郡主喝点醒酒汤的……”   唐绾心还沉浸在梦中被灌药的恐惧中,身子疯狂地颤抖着,如同疾风骤雨中的一朵飘零的娇花,被宋柏谦抱在怀中,觉得身子烫的难受,慌乱地想要逃离,却被他轻易地又拢入怀中。   “郡主,先将醒酒汤喝了吧。”宋柏谦一手将一只釉色清润、烧制成并蒂莲纹样的大海碗放在了身旁的圆凳上,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接着递到了唐绾心不染一丝血色的小嘴旁。   唐绾心骇得身子猛然一挺,惊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宋柏谦举着勺子的胳膊推远,扭脸朝向床里面,喊道:“我不喝,我不要喝……”,声音略有些嘶哑,不复往日的清亮软糯。   宋柏谦稳住了胳膊,那药汁没有从勺中洒出来一滴,唐绾心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又被一把捞回去。   宋柏谦额角一跳,眉头拧得更紧,将唐绾心夹住,腾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语气虽很柔和,却有些嘶哑,缓缓道:“喝了醒酒汤,郡主就能好受许多,好歹喝一些好不好?”   唐绾心察觉到自己被钳制得根本逃脱不了了,目之所及只有宋柏谦那张满脸汗渍、眉头紧皱又寒气逼人的熟悉而陌生的脸,浑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呜”得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如夏日急雨般落下,呜咽的声音一下下狠狠地敲打着宋柏谦的心……   宋柏谦目光一凛,叹了口气,捏着她下巴的手也卸了力道,将勺子扔进了那大海碗里,也不去看那溅起的药汁,闭了闭目,无奈道:“郡主这是做什么,又不是喂你喝毒药……”   唐绾心紧紧地裹着被子,身子还不住地发抖,想要从他的怀抱中离开,小心翼翼地抬眼想看看宋柏谦的神情,却见宋柏谦一扭头去拿那碗药汁,梦中的情景再一次浮现,满脑子都是梦中宋柏谦的那副神情,像是要将她的牙撞碎似的,仿佛她不喝药,就要将她整个吞下,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她慌忙挺直了腰身,在他将那药碗拿近身边之前唤住了他。   “慢着,我想自己喝可以吗……”   宋柏谦端着药碗的那只手顿住,转头看向她,眉目稍稍舒展,嘴角似是放松了些,不似刚刚抿成了一条直线,柔声道:“还是我来喂……”   “不用不用……”唐绾心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仔细盯着他那只拿着药碗的手,见他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伸手将碗抢了过去,只大口吹了几下,便仰起后颈,一饮而尽……   那汤汁不算很烫,但入喉仍嫌热了些,唐绾心艰难地咽了下去,激得双眸又蒙上了一层水雾,将那大海碗放回了原处,乖巧地躺在他怀中,动也不敢动……   宋柏谦欣慰地微微一笑,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和泪痕,将她放回床上,道:“郡主再歇会吧,我去练武了……”   唐绾心甫一获得自由,便又向床里面挪了挪,又将被子裹到了脖子,只留了半张小脸,胡乱地点点头,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她静静地听着宋柏谦换了衣裳出门的声音,只觉得陡然松了一口气,应当是刚刚吐完了又饮了醒酒汤,觉得舒畅了许多,脑中一片混沌,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唐绾心自己醒来,唤来了白芍,才得知宋柏谦早已出门去了兵部,应是从今日开始,他便入兵部协理军政。   唐绾心坐在浴盆之中,觉得周身的防备骤然间卸了下来,就像是刺猬收起了自己浑身的刺,准备安然地窝着冬眠了似的。她忆起昨夜那场折腾,感觉已经离她很遥远了,可想起梦中那男人冷厉的目光,她就通体生寒,心里涩的厉害。   无论梦里的事情是真是假,她总觉得宋柏谦那副神情是那么真实,总觉得现在的他对她露出那样的神情、用那样的语气同她说话,她也丝毫不会感到意外……   是他伪装的太好了吗……   这桩婚事,所有人都那样的满意,都认为她寻到了一生的依靠,可是个中滋味,谁能明白?她就算能鼓起勇气向皇后娘娘或者陈令仪诉苦,可就因为这么几个没来由的梦境便怀疑一个人的品性,岂不是太过痴人说梦?   娘娘和阿令定会以为是和亲的事情给她造成了太大的打击和痛苦,才会忧思过甚,而会想方设法宽慰她,或者直接请太医给她开些安神的药罢了……   唐绾心也有些怀疑自己了,思来想去让白芍去拿了拜帖,研墨给陈令仪写帖子,明日去看望她一下。   唐绾心刚将帖子发出去,另一位大丫鬟绿萼便前来行礼道:“夫人,忠勇侯府来人了……”   唐绾心皱了皱眉,她与忠勇侯府向来无甚交际,怎会这时来找自己……   她抚了抚眉心,让绿萼去将人带到后院的正厅中,又让白芍给自己上了些脂粉,遮一下眼底的黛色,又换了身能见客的衣裳,才往正厅走去。   忠勇侯府是京中的老勋贵了,当今忠勇侯陆远詹是武将出身,掌蓟县盘山京南大营的兵权,虽然忠勇侯夫人娘家无甚势力,但忠勇侯老妇人可是华江大长公主,乃是当今皇上的姑姑,若是唐绾心没有记错,应当是正当耄耋的老人了……   她脚步一顿,突然明白了。   若忠勇侯府真是因着这个缘由来寻她,那她想躲也躲不掉了……   忠勇侯府倒是没什么可怕,可问题就在于,当今忠勇侯世子陆照行的夫人,是玉宵郡主唐缘心……   唐缘心是赵王之女,与唐绾心同为宗室郡主,儿时同在上书房求学,而两人自那时起便不对付。   至于为何不对付,恐怕有些人天生便是气场不和,唐缘心与唐绾心的庶妹唐绣心关系倒是极好,经常联合起来给唐绾心难堪,唐绾心幼时抄的那些书,恐怕有一多半都与这二人有关。   唐绾心入宫准备和亲事宜时,唐缘心还曾进宫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被皇后娘娘收拾了一顿,勒令她回府思过,直到唐绾心婚宴她都没能出现。   倒不是唐绾心怵她,实在是见到她就觉得烦躁,懒得与她费心力周旋罢了。   唐绾心叹了口气,缓缓步入了正厅,只见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妪笑眯眯地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老奴给郡主请安。”   唐绾心一看这规矩,便知这应当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从宫中出来的德高望重的老人了,侧身只受了她半个礼,客气地请她在右侧首,自己坐在了主位,也笑着看向这位姑姑,道:“姑姑平日爱吃些什么茶?我差人去泡些……”   这位姑姑也不再客气,坐下后指了指桌上的茶杯,道:“郡主不必客气了,这里的六安瓜片,老奴尝着就极好。”   唐绾心笑道:“姑姑不嫌弃便好……”   这姑姑又客气了几句,道:“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快,老奴记得上次见郡主还是十年前,大长公主七十大寿时,那是的郡主还是胖嘟嘟的,跟个年画娃娃似的,一眨眼啊,出落得亭亭玉立不说,还嫁得如意郎君,老奴打心眼里替郡主高兴呢……”   唐绾心听到她说如意郎君,心里一沉,但面上不显,笑着客气了几句,这姑姑也没有拐弯抹角地寒暄,直接拿出了请帖,请郡主与将军五日后光临忠勇侯府,参加忠勇侯老妇人也是就华江大长公主的八十大寿。   唐绾心笑着应下,见她要走,出言挽留了几句也就作罢,待她走后,便取了库房钥匙,去翻找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块芙蓉玉的寿星,准备做老老夫人的寿礼。   午歇过后,下人来报,说是秦王妃接了帖子,唐绾心松了一口气,继续跟宋丰一起核对将军府如今的产业,不知不觉便已入夜了,甚至连宋柏谦已经回来了也没有发觉。   今日宋柏谦刚入兵部便忙得火热,间隙还忍不住想到唐绾心,差人回府悄悄问了问,知她身子没有不适,便放下心来,但是对她的态度,他仍然捉摸不透。   唐绾心见他回府,突然一阵凉气从头顶流向了脚底,见他神色温柔的模样,勉强稳住心神,与他一道用了晚膳,待他沐浴过后,唐绾心不想让二人之间沉默得难以忍受,更不想让他提起昨夜之事,便谈起了今日忠勇侯府来人邀请他们二人赴寿宴之事。   宋柏谦对此事倒是没什么所谓,对唐绾心选的寿礼也没有异议,应了一声便在床边绞干了头发又束起来,躺在了唐绾心身边。   唐绾心身子一凛,悄悄往里躺了躺,却被宋柏谦揽过去扣在怀中。   她心砰砰跳得厉害,想要推拒,却被宋柏谦抓住了小手,只听得他在她耳边问道:“今日好些了吗?还难受吗?” 第11章 你回去试试就会感谢我了……   唐绾心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还是不太敢与他亲密接触,无论他的目光多么炽热或柔情,她脑海中总能浮现出梦中的他那狠厉的目光,总觉得下一刻他就能张开嘴将她吃了。   或者砍掉她的腿……   她不知道他这副面孔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灵魂……   宋柏谦看着唐绾心的莹白如玉的小脸,腹中的火焰又升腾起来,忍不住就想要亲上去。   唐绾心坚决地推拒了一下,垂下眼眸道;“我今日有些累了,能不能不要……”   宋柏谦没有理睬,吻了吻她的面颊,唐绾心眸中又蓄满了泪水,想起梦中的情形,身子一抖,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宋柏谦顿住了,望向她的小脸,以为她是怕痛,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我知道郡主怕痛,我这次一定轻轻的可好?”   唐绾心将头扭过去不看他,用行为表明了自己的抗拒。   宋柏谦缓缓起身,垂眸思索,唐绾心看不清他的脸,心中七上八下的,正想哭得再狠些,却听他道:“我确实是有些异于常人,郡主受不住,我也很愧疚……”   唐绾心愣愣地看向他,正思索着他的意思,却被他捉住了小手,渐渐移了下去。   唐绾心手心里感受到了一团火热,像是被火燎了一下似的,立马将手拿开,却仍然被宋柏谦抓着不放……   唐绾心脸腾得一下红了,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个意思,不依地想要将手抽回来,宋柏谦却俯身吻了下来,重新抓住了她的手,缓缓移了下去……   ……   唐绾心的手腕累的酸软难耐,软绵绵地放在宋柏谦的手心里,由着他给自己按摩着,而眼尾绯红,似要滴血,整个人也浑身无力,歪倒在了宋柏谦的怀中。   不知不觉她已经睡了过去,这次倒是一夜无梦,不过她却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待她醒来时,宋柏谦早已不见了踪影。   问过白芍才知他走得极早,特意吩咐不要吵醒她。   唐绾心忆起昨夜她人生中第一次奉献出她的手,觉得脸烧得滚烫,她从没想到还有这般花样……   若是以后每次自己都奉献出一只手,好像是更加容易接受些。   唐绾心猛然摇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暗暗骂了自己一通。   如今她的底线竟这般低了吗……真是不害臊!   唐绾心不愿再去胡思乱想,梳妆打扮之后便坐着马车往秦王府去了,而陈令仪已经在府门口等着了,见到唐绾心下车后十分亲热地迎了上去。   “你可记得来看我了!”陈令仪挽过她的手,拉着她进了府门,一边与她寒暄着,一边带她去了自己院子里的书房……   陈令仪身边的紫苏给唐绾心上了碧螺春茶,还有一些小甜点,陈令仪则仔细端详唐绾心,过了片刻,十分郑重地说道:“阿绾你是不是又瘦了?”   唐绾心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讪笑着道:“可能是因为这些日子有些多梦,睡得不好……”   陈令仪皱了皱眉,边吩咐婢女去将府医起来,边让紫苏去换一壶白开水来。   “既是多梦,就别喝茶了。”陈令仪叹了口气,捏了捏唐绾心的脸颊道,“你自小便是这样,从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子,实在不行,要不就进宫让母后请御医瞧瞧……”   “阿令,千万别告诉娘娘……”唐绾心慌忙抓住陈令仪的手,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继续道,“其实我今日来就想跟你说此事的,可是我实在是难以启齿,若是在娘娘面前我更不知道怎么说了……”   陈令仪揉了揉她的手,道:“好,我不跟娘娘说,等大夫来瞧一瞧再说。”   唐绾心点点头,抿了一口紫苏倒的白水,待府医拎着药箱来了,由着府医给请了脉。而府医请了脉之后,说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有些心情郁结导致了多梦多思,是药三分毒,没必要用药,只开了宁神静气的药膳,吩咐在做早膳时一起熬煮,又嘱咐唐绾心多歇息,便退下了。   唐绾心心中却并没有因这府医的话而宽慰多少,谢过了府医便吩咐白芍跟着去拿方子和抓药,陈令仪思索片刻,屏退左右,看着满心忧虑的唐绾心,神色严肃,问道:“好了,现在可以说说,是不是宋将军欺负你了?”   唐绾心手指搅在了一起,抬眼看向陈令仪,想说宋柏谦待她极好,可梦中情景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果然是他!进宫那日看他对你极好,我还当他是个值得托付的男子,没想到这才几日就……”陈令仪一拍桌子,忍不住道,“不行,我们还是进宫跟母后说,求母后做主……”   “不是的,阿令……”唐绾心也不知如何解释,慌乱地按住了她的手,道,“他真的待我挺好的,是我自己总是做梦……”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这与你做梦有何干系?”陈令仪问道。   唐绾心嘴唇动了动,微微一抿,思索了半晌,才到:“阿令,你说梦里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梦就是梦,如何能作真?”陈令仪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你小时候不是跟我说,经常能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鸟在天上飞吗,你自己想想,梦境成真这事不觉得荒唐吗?”   这些道理唐绾心自然清楚,可是她如今所梦见的情景那样真实,她的身体所体会到的痛苦与恐惧也那样清晰,与她以往那种空洞的梦境都截然相反。   陈令仪见唐绾心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褶的模样,知她向来敏感多思,便抚了抚她的后背,宽慰道:“阿绾,可能前些日子和亲的事情牵扯了你太多的精力,心里忧虑才会至此,听府医的话,先用一段时间的药膳,心里有不舒服就来找我,若是还不好,就去宫里找御医瞧瞧,这样可好?”   唐绾心乖乖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只是那梦里发生的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心里害怕才会如此,阿令不必为我担忧……”   陈令仪笑笑,忽而板起脸来问道:“那宋将军对你到底好是不好?若是不好的话……”   “与他无关的,阿令别多想……”唐绾心着急地捂住了她的手,冲着她点了点头。   陈令仪见她神色郑重,不似扯谎,便点了点头。二人闲聊着,又扯到了忠勇侯老夫人的寿宴。   “毕竟秦王殿下与你都要唤她一声姑奶奶,我们作为晚辈,自然是不能不去的。”陈令仪凑到她耳边道,“我知你不喜唐缘心,若是她再找你麻烦,有我呢,放心便是,她见到我可是得规规矩矩跟我行礼……”   唐绾心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那到时候我可得好好跟着秦王妃殿下。”   二人商量好寿宴当日一起前去的事情,又用了午膳,唐绾心舍不得走,陈令仪便挽留她一起午歇。午歇过后,二人浑身发懒,均赖在床上没有起身。   “左右你回去也无事,不如我们再歇歇。”陈令仪笑嘻嘻的,摸了摸她莹润的小耳垂道,“我成婚以前,我们经常一起午歇的……”   “那时真好,无忧无虑的,有你陪着我,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也不觉得无聊。”唐绾心与她对着脸躺下,一脸笑容,“你成婚之后,我想你想得哭了好几日,没有人陪着我话家常、陪着我睡觉了……”   陈令仪咯咯地笑着,又凑近了些,在她耳边悄声道:“如今你也出嫁了,总有人陪你一起睡了啊……”   唐绾心一双杏眸瞪大,双颊泛起了红晕,喃喃道:“阿令真是不害臊……”   “快跟我说说。”陈令仪双眸晶亮亮的,见她双颊红晕渐深、紧闭着双眼装睡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去呵她的痒。   唐绾心受不住,一边咯咯笑,一边伸手推拒躲避着,无奈地睁开双眼,道:“你若是想知道我的,总要先说下你的吧。”   陈令仪停下了动作,小脑袋枕着手臂,小声道:“还比较和谐……”又凑到她耳边咕哝了几句。   唐绾心葡萄似的双眸瞪得老大,十分惊讶地望向她,悄声道:“是这样吗?可我怎么每次都好疼……”   陈令仪眨了眨眼睛,道:“第一次的时候会疼,之后就不再疼啦。”   唐绾心抿了抿唇,想起来自己每次都钝痛难忍,皱紧了眉头。   “啊……那可能习惯了就好。”陈令仪煞有介事道,“或许他异于常人,而你又太紧张了,便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只见陈令仪神神秘秘地从枕头前面摸来摸去,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玉瓶,一边往唐绾心怀中塞,一边凑近她的耳朵边道:“下次你将这个抹在……”   唐绾心的杏眸缓缓睁大,她对这事虽是懵懵懂懂的,但陈令仪说得过于形象,她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羞得去捂她的嘴,一边道:“你快别再说了,羞死人了……”   陈令仪笑嘻嘻地躲着,道:“这有什么的,左右也没人听见,你回去试试就会感谢我了。”   二人正闹着,紫苏在外面敲门道:“王妃,郡主,王爷回来了,宋将军也跟着一起呢……” 第12章 一个小玉瓶突然滚了出来……   两个躺在床上嘻嘻哈哈的小姑娘均是一顿,接着便手忙脚乱地起身,唤婢女来伺候梳洗。   二人在书房的内室里歇息,紫苏和白芍急忙进屋,撩起床帘见二人均是披头散发、双颊通红的模样,吓了一跳,急忙伺候着二人梳洗打扮。。   可唐伯止和宋柏谦的步伐明显更快,到了书房的门前被婢女拦下了,秦王在外道:“这是本王的府邸,为何拦着本王不让进?”   只听得婢女在外小声道:“对不住殿下,是玉宸郡主也在里面午歇,实在是不便见殿下,还请殿下移步正厅,待王妃和夫人梳洗过后再去……”   唐伯止听罢撇撇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咕哝道:“真是麻烦……”   宋柏谦微微抬眸往里瞧了瞧,发现什么也看不到,唇角缓缓抿直了,双手背在身后不由得攥紧了,见秦王提步要走,便随着他离去,到了正厅入座,抿了两口茶,便见唐绾心和陈令仪姗姗来迟。   唐绾心也说不清楚,只是与陈令仪在一起午歇了一个多时辰,为何她总有种偷情被发现的负罪感,可能是因为在陈令仪面前说了他的坏话……而陈令仪并不紧张,气定神闲地理好了钗环,带着她去了正厅。   甫一进屋,唐绾心便感受到了来自宋柏谦的一阵灼热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往陈令仪身边靠了靠,向前行礼道:“见过四哥哥……”   唐伯止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笑容满面,道:“妹妹不用如此客气,我这些日子每日都去礼部忙清明祭典之事,实在不得空在家陪王妃,有你时常来与她作伴更好,柏谦不会介意吧……”   唐绾心笑着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宋柏谦,见他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也不太敢与他对视,慌忙移开了目光。   宋柏谦见她面色发红,鬓发微微散乱,衣带也系得不板正,见到他也没有反应,直接去跟秦王见礼,额角青筋跳起,手指紧紧地捏着杯壁,虽面色不显,但目光根本没有从她身上移开,思索片刻,便道:“是啊,如今我入了兵部,事务繁忙,而且明日要去京北大营待上几日,恐怕……”   宋柏谦还未说完,便见唐绾心抬头看向他,他嘴角刚想翘起,却发现她双眸中暗藏一股发自内心的欣喜,嘴角登时抿直,那可怜的茶杯又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随时有碎掉的危险……   唐绾心只听到他说要去京北大营几日,那他岂不是好几日不在府中,那她就可以独自就寝了,眼神登时亮了起来,忍不住心中狂喜……   唐伯止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事,只在一旁说着今夜要留宋柏谦喝酒之事,宋柏谦缓缓地松开紧捏着杯壁的手,手指轻点杯壁,缓缓道:“饮酒的话,下官倒是可以,只是下官记得皇上说明日要问政礼部官员,殿下是不是也要面圣?”   唐伯止“啊”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不饮酒了,本王还是好好再研习一下礼制以免明日面圣时出错被责骂,更何况若是面圣时还未醒酒,只怕……”唐伯止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又叹了口气道,“你们快些回府歇着吧,喝酒改日就是了,不过晚膳一定要在这里用……”   宋柏谦推辞不过,便应下了,四人在一室内分桌而食,只简单话了些家常便散了。   唐绾心临走前忍不住望了陈令仪一眼,见陈令仪趁着旁人看不见,对她挤眉弄眼的,看她的唇形,似是在说“你今晚试试”。   唐绾心忆起刚刚陈令仪向她传授的那些“经验”,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怀中被陈令仪硬塞进去的小玉瓶,脸红得似火烧,感觉自己腰间宋柏谦的手似是变烫了许多似的,忍不住颤了颤。   一上马车,唐绾心便装作假寐的模样,倚靠在车壁上,脑中思绪纷乱,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宋柏谦,索性装睡应对。   而宋柏谦双拳攥紧又松开,攥紧了又松开,不知反复了多次,听着马车外的声音,琢磨着还有个半盏茶的路程,便问道:“不是今日在秦王府里午歇了吗……还没睡够?”   唐绾心睫毛微微一颤,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宋柏谦,见他抱着双臂倚在另一旁的车壁上拧眉看向她,心里一跳,缓缓道:“今日在秦王府只是躺了躺,并没有睡着……”   宋柏谦抱在胸前的手臂并没有放下,反而翘着二郎腿,脚尖不住点地,发出“哒哒”的声响,惹得唐绾心汗毛顿起。   马车忽而停下了,宋柏谦没有等她反应过来便一把抱住她,将她抱出了马车,跳下马车时一震,吓得唐绾心慌忙抱住了他的脖子。   宋柏谦一路不停,直接将她抱进了清竹园的内室,一把将她放在床上,一言不发便开始解她的衣裳。   唐绾心没想到他今日这般急迫,小脸憋得通红,一边伸手推着他,一边道:“别别别,今日别……”   宋柏谦不搭理她,紧咬着牙关剥开了她的外裳,玉白的里衣透着唐绾心葱段似的雪白肌肤,险些晃了他的双目。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闭目便吻上了唐绾心,惹得唐绾心唇齿间溢出了嘤咛,一边推着他的头,一边断断续续道:“我今日午歇没有睡着,实在是太困,能不能不要……”   唐绾心此刻头脑一片混沌,只能随口扯出这样的谎来,今日她与陈令仪躺在一处,睡得明明是婚后她最好的一觉……   宋柏谦双臂撑在她小脸旁,定定地看着她,手指忍不住拨弄着她的小耳垂,道:“你今日在秦王府见到我来了,为何不与我说话,只与殿下见礼?”   唐绾心被他撩拨着,双眸又蒙上了一层薄雾,身子忍不住战栗,只得乖乖答道:“他是秦王殿下,于情谊于礼制我都应当与他见礼……”   宋柏谦眯起了双眼,抿直了嘴角,缓缓道:“你与他有情谊?”   唐绾心本能地感知到了一股危险,身子绷得直直的,仔细斟酌着道:“按血缘关系来讲,我应当唤他一声堂兄,自然是有亲人情分在的……”   宋柏谦歪了歪头,凑近她的耳边,故意让自己的气息扑到她的小耳垂上,道:“那我是你的夫君,你与我有无情谊?”   唐绾心身子早已僵直得不会动了,可那气息扑到耳边,引得她一阵战栗,忍不住躲了躲,憋出了一句:“自然是有的……”   宋柏谦眼神更加幽深,伏在她身上呼吸声渐重,忽而轻咬了一口她的鼻子,道:“与秦王妃那般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还与她一起午歇,可你与我躺在一张床上却那样百般不情愿,得知我要去京北大营了却那样高兴,这叫与我有情谊?”   唐绾心白嫩晶莹的小鼻尖红了,骤然被咬了鼻子,她心里也憋着一股气。   陈令仪可是她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又是女子,宋柏谦怎么能跟她比……   可是,她正苦恼着如何与宋柏谦相处,却得知宋柏谦好几日不会在家,她不用绞尽脑汁地思虑这事,她怎能不兴奋,问题就在于,她一时不妨,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情绪,更要命的是,被宋柏谦看到了。   这下她也不好意思对他发脾气了,反而生出一丝愧疚之意,手指紧紧地搅在一起,扭过脸去不看他,声音有些发颤,回避了他要去京北大营这事,只道:“你这人好不讲理,她是女子,又与我一起长大,我们以前就经常一起午歇的,夜里有时还一起歇息……”   “她虽是女子,但以后还是不要这样比较好……”宋柏谦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说道,“与你们二人的名声有碍。”   唐绾心虽是深闺女子,但也偷偷与陈令仪琢磨过坊间的一些话本子,例如那谁家小姐与婢女之间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愫的故事,二人好奇,经常凑在一起看,京中风气还算开放,青楼名妓的磨镜故事也曾在坊间流传过,因此唐绾心对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丝毫不知,听宋柏谦这样说,她便明白了过来,但嘴上仍不愿服输,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这怎么可能……”   “你总不愿让我碰,怎能怪我多想?”   唐绾心本用力地推他,一听这话骤然停下,觉得有些心虚,脸上开始沁出了汗珠,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宋柏谦便继续解她的衣带。   唐绾心反应过来,又忆起那几日身体上感受到的痛苦,还是觉得害怕,忍不住举起手臂坚决地将他推远,谁知一个小玉瓶突然滚了出来,“砰”得一声掉落在地上…… 第13章 你是我认得的那个宋柏谦……   那一瞬,唐绾心觉得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手脚冰凉,手指和脚趾忍不住蜷曲了起来……   宋柏谦动作迅速,飞快地从地上捡起那小玉瓶,放在手中仔细端详,还拔出塞子闻了闻。   唐绾心脸红的要命,怕他知道那物的效用,急忙起身想要将那瓶子抢回来,宋柏谦微微抬臂,唐绾心便扑了个空。   “这是何物?”宋柏谦又闻了闻,皱眉看向她,“为何贴身藏着?”   今日她只穿着里衣与陈令仪躺在一处,这是她硬塞到她里衣里面的,她刚要拿出来时便听闻秦王与宋柏谦来了,一心去梳洗打扮,才忘了这事。   谁知在这种紧要关头,被宋柏谦发现了。   唐绾心看他疑惑的神情不似作假,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还好他不知这是何物……   “这是秦王妃给我的头油……”唐绾心也不敢看他,只信口胡诌道,“她说这个极好用,让我回来试试。”   唐绾心虽是用着正经的语气说着这般正经的事情,脑海中却是今日陈令仪告诉她用这物的过程和效用,她也并非不经人事的小姑娘,陈令仪描述的画面一下便跃入了她的脑中,忍不住羞得浑身发烫,脖颈也悄悄染上了一层粉红……   她下定决心不说实话,决不能让宋柏谦知道这物的用处。   可宋柏谦却并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问道:“那为何与你的小衣贴在一起放着?”   “是今日午歇的时候,秦王妃放的……”   宋柏谦心里实在有气,今日在秦王府见她那副漏洞百出又心虚的模样,不知道她二人做了些什么,心中就有些憋闷,本以为是因睡过头了,才面颊发红、神色惫懒,回来的路上在马车上得知,她午歇了那么久,竟然并未睡着,想起她平日对自己那般抗拒疏远的模样,若不是他知晓唐绾心没有磨镜之癖,他恐怕真的要多想了。   唐绾心对秦王妃总是那般亲密又信任,动作间言语间都不自觉地亲近维护她,就连对秦王也是既敬重又亲昵的。   唯独对他是这般态度……   宋柏谦额角青筋暴起,忍不住攥紧了那小玉瓶,却见唐绾心乖乖坐着,垂着眸不言语的模样,眼角似又发红了,像是马上要哭出来……   这下他就算是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浑身骤然松懈了下来,一时不防被唐绾心抢走了那小玉瓶。   宋柏谦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不顾一切地寻找她柔软的唇,想吻得她说不出话又反抗不得。   然后,彻底地拥有她……   唐绾心根本无法抵抗他的力气,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小玉瓶也从手心中滚落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唐绾心紧闭着双眼忍受着折磨,却不知不觉身处冰火两重天的境地之中,直到她渐渐地又耗尽了气力,失去了意识……   这一夜唐绾心的梦境不断变换,一会梦见宋柏谦送她上花轿的场景,一会又梦到他举刀看向自己的双腿,身体上、心灵上备受煎熬,待她终于从梦境中解脱,天已经大亮了。   白芍将早膳送了进来,唐绾心静静地靠在大迎枕上,缓缓地用着炕桌上的药膳和小笼包,得知宋柏谦早早便去了京北大营,等三日后才回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三日她倒是过得有些无聊,只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了个安,第二日她本想去找陈令仪,却怕陈令仪问她有没有用那小玉瓶里的东西,她答不上来……   更重要的是,她找不到那个小玉瓶了。   唐绾心只觉得懊恼之极,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能丢了,她明明记得那夜是从她手中滚落下去,床底下和床榻上都被她搜了个遍,却没有寻到踪影……   她只得安慰自己,说不定那一日不再找它的时候,它就自己出现了呢,反正她现在又不急着用它。   以后也绝对不会用它!   ……   这几日唐绾心每夜都睡得极好,可远在燕山京北大营的宋柏谦则是夜夜难眠。   宋柏谦乃军营出身的人,前生在陇右道从军的那段日子里,他从未有过孤枕难眠的时候,就算是今生,在陇右道时也是整日里盘算着如何击败北疆挽救唐绾心的命运,从未觉得军营的生活那般难以忍受过。   可是现在的他,躺在营帐中,只觉得山风太冷,床板太硬,翻来覆去脑中都是唐绾心白嫩柔滑的小脸,和她那葡萄似的雾蒙蒙的双眸,在他怀中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宋柏谦紧紧盯着帐顶,深呼一口气,手指不住地婆娑着他被角,只觉得全身燥热无比,一把将被子掀开,扯了扯里衣的衣襟……   他虽极想与她亲热,可看她那副痛苦的模样,他也揪心,却又实在难忍,每次都只能浅尝辄止,昨夜也是被她的态度刺激到了,才会放肆了些,可怕弄疼了她,他也是极尽温柔。   可没想到她还是哭得那样惨……   重生一世,宋柏谦本打算好好疼爱她,谁知却因为他那里异于常人的原因将她越推越远。   一想到这几夜没有他陪伴,她一定睡得极好,他就感觉如身处火炉般被炙烤着,便翻身下地,走出营帐,在山风中吹了许久,待额角的汗渍全部发散,才又回了自己的营帐……   宋柏谦忍不住叹息,眉心拧在了一起,抱着双臂平躺在硬床板上,过了好久才睡着,可却入了梦境。   ……   宋柏谦定定地站在送亲队伍的花轿前,看着玉宸公主亲卫的侍卫长樊睿将唐绾心引见给他,他双拳陡然攥紧,忍不住发抖,如身处数九寒天一般周身冰冷,见唐绾心转脸看向他,慌忙侧过身子,将自己的脸往后扭。   宋柏谦怎么也没能想到,他以和亲和敦煌郡为筹码,处心积虑为陇右道争取来的喘息机会,却掩埋了他幼年时青梅的未来……   儿时的她面色晶亮红润,小脸胖嘟嘟的,可宋柏谦刚刚只瞧了她几眼,见她如今却骨瘦如柴,目光如老妪般黯淡,神色倦怠,眉眼间早已不复往日的神采,突然有种无颜见她的感觉……   侍卫长樊睿道:“公主,这位便是陇右军镇国将军边文康的亲卫,千户宋柏谦,这次被边将军派来,接您去张掖郡……”   宋柏谦双拳攥紧,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无奈之下只得缓缓地转身向她抱拳行礼道:“卑职见过玉宸公主。”   他不忍看着唐绾心的神情,只闭目候着,过了半晌,他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缓缓流入了他的耳中:   “宋柏谦,你是我认得的那个宋柏谦吗?” 第14章 你就没差人去问问?   宋柏谦听见她声音在颤抖,还带了些许哭腔,忍不住闭了闭眼,却也不敢抬头……   樊睿极有眼色地退下了,连带着将和亲队伍的那些人安排去休息,一时间,偌大的一个院子里,便只剩下了唐绾心和宋柏谦两人。   “快免礼。”唐绾心十分激动地上前一步,想抬手握住他的手臂让他起身,想了想又将手臂放下,手指不住地绞弄手中的帕子,喃喃道,“我认识的宋柏谦也是几年前便来了陇右道,你抬起头来好不好,我想看看是不是你……”   宋柏谦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的,无奈地叹息一声,缓缓地将头抬起来一下,又飞快地埋首。   过了半晌仍没动静,宋柏谦只觉得心跳得飞快,险些要跃出胸腔,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便见到了唐绾心盈满了泪水的双眸。   她一双眼睛本就生得很大,一瘦之后显得更加突出,眉头轻蹙,两行清泪落下,有几滴滴到了宋柏谦的手背上。   宋柏谦觉得手背被灼伤了似的火辣辣的疼,下意识地就想帮她擦眼泪,却生生止住了动作,双手不住地颤抖着,只听唐绾心抽噎道:“你一定是受了很大的苦,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在陇右道的几年里,他经历了双亲病逝,无奈从军,自他在战场之上杀了第一个人起,他便已经没有心了,那个曾经如女娃娃一般俊秀的少年英才,早已被他扼杀在了陇右道的风沙之中,现在只有苍老干涸的如枯树一般的酗酒千户,仍在漠北的血色之中在苟延残喘着……   唐绾心想要伸手扶他,宋柏谦后退一步,又抱拳道:“公主还是早些歇息吧……”   唐绾心固执地摇摇头,道:“我一点都不累。”又上前一步道,“你三年前走得急,我还未来得及与你道谢,就你救我性命的那事……”   “别说了……”宋柏谦实在是听不得这话,只觉得心中那些年少时不该产生的情愫在又在悄悄复苏,面对她的主动示好,他竟也产生了难以把持之感,慌忙往后躲闪了一步,咬了咬牙出声制止她,又闭了闭目道,“请公主以后莫要再提此事了。”   唐绾心察觉到了他的疏离,缓缓垂眸,轻声道:“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这里我谁都不认得,只你一个故人,所以才想要与你说说话……”   宋柏谦鼻尖一酸,她语气越亲切诚恳,他越觉得愧疚难过,她这样好的一个姑娘,竟然就因为他的提议,要只身前往北疆那般龙潭虎穴,而且,她竟对自己毫不设防,还以为自己是年幼时的那个宋柏谦,将自己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本能地来亲近他。   而且,自己竟要亲自将她送去和亲,他怕曾经萌动的情意火苗如燎原之势烧灼他的心,让他把持不住,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若是再伤害到她,只怕他罪孽更深,万死莫辞了……   唐绾心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油纸袋,打开后双手捧着,放在了宋柏谦眼前,黯淡的双眸霎时变得晶亮了些,抿唇笑了笑道;“皇后娘娘心疼我,将做蝴蝶酥做得极好的那位御厨也派来了,这是他几日前做的,我记得你也爱吃这个,尝几块吗?”   唐绾心见他没反应,又继续道:“我估摸着京城师傅的手艺,你也很久没吃过了,尝了这个,就当回过京城了呀……”   宋柏谦喉头哽住了。   他这般身处泥泞之中,又将她拉入泥泞的人,怎么配得上她的善意……   宋柏谦紧咬着牙关,寒意侵入了脚底,直蔓延到他的心头,自他第一次上战场见过死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体味过那种浑身寒凉难耐的感觉了,身子也没有再这般战栗过了,他竭力控制住自己止不住发抖的身体,深呼一口气,抬起头道:“卑职尚有公务,请公主知趣些,莫要再来烦扰卑职。”   “卑职告退……”   ……   宋柏谦猛然惊醒,满额的汗渍不住地向下低落,窗外的月光倾泻而入,映射在他英俊无暇的脸颊上。   他在京北大营住的这几日整日做着前世的梦,待离开那日,眼底一片乌青,但也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可谁知京畿之地突降暴雨,回京的官道被泥石流堵住了,只怕等上一日也不一定能疏通,可明日便是忠勇侯老夫人的寿宴,唐绾心自己去,他总是不放心。   而且,两日没见,他已是想她想得难以自持了,昨夜想她想得难受,还忍不住自己纾解了一番……   宋柏谦心一横,便让随从官员们在驿站歇一日,自己先走小路回京,虽也要耽搁段时间,但总比在这里等着的好,便冒着暴雨顶着夜色往京城赶。   ……   而唐绾心这厢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昨夜下了一夜的暴雨,她本还忧心第二日该如何出行,谁知一觉醒来已经雨过天晴了。她在去赴宴之前倒是想过宋柏谦,只是她记得宋柏谦从未表露过要与她一起去忠勇侯老夫人寿宴之事,她问过宋丰,宋柏谦何时能回来,宋丰只说两三日能回来,她便没有疑虑,一早梳洗打扮过后便只身去了秦王府,准备与陈令仪一道去忠勇侯府赴宴。   陈令仪问了她身子如何,得知她这几日一直坚持按方子服药,没再被梦魇折磨,便放下心来,又开始跟唐绾心抱怨,说今日一早唐伯止便又去了礼部,没法跟她一起去忠勇侯府了……   “为了清明祭典这事,殿下已经忙了好几日了,早出晚归的,我看着都心疼,不过他说今日午膳时定能来赶个祝寿的尾巴……”陈令仪叹了口气道,“宋将军呢,他今日可来?”   唐绾心摇摇头道:“应当是不来了,他前日去了京北大营,说是两三日回来,尚未归呢。”   “从京北大营回京的路被泥石流堵住了,估计他最早也要明日才能回来了。”   “泥石流?”唐绾心瞪大了双眸。   “是啊……”陈令仪看她这副模样十分奇怪,忍不住皱了皱眉,道,“你夫君好几日没回来,你就没差人去问问?” 第15章 受罪的是你啊   唐绾心垂下了头咬了咬唇,想撩开马车帘差人去问问什么情形了,又想到京北官道被堵,他们根本出不去,便又放下了帘子,却被陈令仪抓住了胳膊问道:“你们二人是怎么回事,真是好生奇怪,还是你上次与我说的那个缘故吗?”   唐绾心忆起陈令仪在她耳边一本正经说着“不契合”“异于常人”之类的话,猛然垂下头,双颊悄然泛红,喃喃道;“这二者有什么关系……”   陈令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向她,道:“这里面门道可多了,你有没有用我上次给你那个?”   唐绾心脸红到了脖子根,垂眸不语,陈令仪一看她这副神情,便知道定然是没有用……   “你就不信我的,你用用试试便知道我不会骗你。”陈令仪揽过她的肩膀道,“日后你们要一起生活几十年呢,总是那么疼,受罪的是你啊。”   “可我不想……”唐绾心急得要哭出来了。   “好好好,不想便不想,别哭嘛,”陈令仪慌忙扯出帕子给她揩了揩眼角,道,“可你以后怎么办啊,总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和离?”   唐绾心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这样的事情,她不仅是从身体上抗拒他,而且是从心里上抗拒他,就因为那几个愚蠢而又真实的梦境……   这样的事,任谁听闻都觉得她匪夷所思……   还好马车很快便到了忠勇侯府门前,陈令仪没有太多的机会继续逼问她。   二人相继下了马车,被忠勇侯府的婢女引入了后院,一进了正堂,便见一位身穿金色锦缎衣裙、白发苍苍又满头珠翠的老妇人坐在上首,笑呵呵地逗弄着一个约莫一两岁大的孩童。   “太奶奶,吃……糖糖……”那孩子手里握着一把荔枝膏,往老妇人嘴边放。   那老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只听那孩子又道:“爹……爹爹……”   老夫人一边轻拍那孩子的后背,一边道:“乖乖,爹爹和祖父在回府的路上了,很快便回来见寿哥儿了啊……”   寿哥儿“啊啊”地小声叫着,小身子不住地扭着,被另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将孩子抱走,递给了身旁的乳母。   “我还没老,抱着寿哥儿根本不觉得重……”那老妇人不满地扁了扁嘴。   “儿媳知道,只是过会都来给母亲拜寿,寿哥儿又怕生人,若是在这里哭了闹了,大喜的日子怕是不太好……”   唐绾心知道,这位坐在正堂之上含饴弄孙的便是忠勇侯老夫人,华江大长公主,她的姑祖母。   老夫人见了陈令仪和唐绾心二人笑眯眯的,看着她二人给她行了礼,道:“都是自家人,还行什么礼,快些坐吧。”   唐绾心自进正堂时起,便感受到一阵并不友善的目光追随着自己。   她不必看便知那是向来与她并不对付的玉宵郡主唐缘心。   在老夫人的寿宴这日,整个忠勇侯府穿着的衣衫都十分注意,避免太过华贵夺目而抢了老寿星的风头。只有唐缘心,身穿绣着大朵海棠花的胭脂红衣裙,头戴海棠金钗,长眉入鬓,一副雍容华贵之相。   忠勇侯世代掌京南大营兵权,如今她夫君忠勇侯世子陆照行如今在京南大营处事如鱼得水,不日便能替代忠勇侯的位置,而她也于去岁生下了忠勇侯府的第三代嫡子,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少不得会来跟她与陈令仪炫耀……   可她今日并不是来找麻烦的,若是唐缘心不主动挑衅,她就当没看到她……   忠勇侯老夫人先问了陈令仪娘家近日的情形,又问了秦王,得知秦王如今入了礼部,眉眼间的兴奋不似作假。   “伯止这孩子自小便讨人喜欢,总听皇后说他跟个皮候似的,可我瞧着在我面前可规矩得很呢。”   陈令仪笑道:“殿下与妾身说,晌午礼部歇了,便抽空来给姑祖母祝寿,请姑祖母等等他,莫说他不孝顺……”   老夫人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连道了三声“好”,又转而问起唐绾心来。   “让姑祖母忧心了,孙女近来都好。”唐绾心神色十分恭敬。   “我差人送帖子去卫王府,却听闻你嫡母父亲的身子不太好,恐怕是难熬过去了,卫王府便没有再来人,你若是得空也回去看看吧……”老夫人叹息一声,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嘴里念叨了一声“阿弥陀佛”。   唐绾心并未多说些什么,只淡淡应下。   而老夫人话锋一转,抿唇一笑,问道:“那你那夫君呢,怎么没来?京中都言宋将军年轻有为,我尚没见过呢。”   “宋将军受陛下之命,前去京北大营巡查了,本来这几日能回来的,可是孙女听闻昨夜一场大雨引发了泥石流,从京北大营回京的路被堵了,所以耽搁了。”   “哦……是这样吗?”   老夫人转头看向身旁那个刚刚抱走孩子的妇人,那妇人点点头道;“是有此事,儿媳今晨听说的。”   那妇人便是当今的忠勇侯夫人孙氏,唐绾心与她交集甚少,对她并不了解,似乎是个极好脾气的人。   “是这样啊,那宋将军人怎么样啊,可安全?”   老夫人眉头微皱,定定地看向唐绾心,十分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看起来对宋柏谦的忧心甚深。   唐绾心不由得有些惭愧,轻咳了一声道:“应当是安全的……”   “那便好啊,我这年纪大了,就希望你们年轻的孩子们平平安安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就放心了……”   老夫人满足地倚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受着其他前来祝寿的夫人小姐们的礼。   而唐绾心和陈令仪二人则是坐在那里,接受着来自各个府邸的夫人小姐们的寒暄,唐绾心打起精神应对,已是疲惫不堪,好不容易挨到了午膳时分,一行人重新落座,唐绾心仍是坐在陈令仪身旁,陈令仪也谢绝了其他几位王妃的邀请,坚持与唐绾心坐在一起。   忠勇侯老夫人笑眯眯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又到:“我年纪大了恐是撑不太住,今日就让我这孙媳妇来替我张罗好了。”   众人皆看向玉宵郡主,只见她一身海棠红衣裙,头戴鸳鸯金钗,显得容光焕发,在一旁行礼道:“多谢祖母爱重,孙媳妇自是不会给祖母丢脸的。”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而唐缘心理了理发髻,举着小酒杯扭了扭身子,缓缓起身,眉目间的笑意娇媚又夺目,高声道:“今日诸位小姐与夫人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特意为诸位备了上好的杏花汾酒,这第一杯酒便祝福咱们的老夫人,也就是华江大长公主长命百岁、幸福安康。”   唐绾心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茶,谁知刚放下茶碗,便听得唐缘心道:“大家都向祖母敬酒,玉宸怎么饮茶?” 第16章 眸光似是燃起了炽热的火焰   唐绾心一听这话,不住地皱眉,心中涌上了一股烦躁,手指还抵着茶杯,见陈令仪皱眉想要出声,急忙握住她的手,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放心便是。   那杏花汾酒算是比较的烈的酒了,唐绾心若是一杯饮下去,恐怕不一定能好好地走出忠勇侯府的大门了。   她若是想,倒是可以偷偷吐到袖子里,但若是以后再遇见这样的情形,恐怕还是要饮酒,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在京中勋贵圈子里宣告她不能饮酒之事,一劳永逸地解决掉,日后在这样的宴会之上便可理直气壮地不再饮酒了。   回门那日遭的罪,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而且,果然唐缘心待她还是充满了敌意,唐绾心从来都不明白这股敌意从何而来,她自认自小到大从未主动找过她的麻烦,可她却总时不时地跟自己作对,就像是天生的冤家……   唐缘心这话说得实在诛心,周围一些妇人窃窃私语着,而忠勇侯夫人和老夫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所幸唐绾心平日里与这些贵妇人交恶甚少,且她母亲向来为人良善,这些贵妇人们有不少曾受过已故的卫王妃的恩惠,那礼部侍郎李夫人替唐绾心解围道;“世子夫人莫怪,别人不知,我是知道的,我记得已故的卫王妃出门赴宴便是滴酒不沾,本以为她是身份尊贵看不起我们,才不屑与我们一道饮酒呢,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卫王妃饮不得酒,每次只饮那一小杯果酒便头晕不适,能病好几日呢,我是曾听皇后娘娘说起过,听闻玉宸郡主与卫王妃也是一样不胜酒力,甚至饮了酒之后的反应比卫王妃还大呢……”   唐缘心不满地撇撇嘴,她自然知道唐绾心不胜酒力,可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这妇人空口无凭,恐怕难以服众。   上次唐绾心让她在皇后娘娘面前吃了好大的亏,若是她不反击,恐怕唐绾心会以为自己好欺负,日后就算是皇后知道了又如何,唐绾心是为她的姑祖母祝寿,为了孝道饮些酒,皇后娘娘也不能说什么……   唐缘心嘴角翘起,长眉一挑,道:“是吗,我记得之前皇后娘娘寿宴,玉宸还饮了许多酒呢,怎么今日就不能饮了呢……”话毕又叹了口气,道,“也是,皇后娘娘可是宫里的人,那是何等身份……”   老夫人此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虽说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品级在大长公主之上,可大长公主毕竟是长辈,皇后娘娘也要唤她一声“姑母”的,唐缘心这样说,可以说是彻底挑起了忠勇侯老夫人对唐绾心的厌恶,更挑拨了她与皇后娘娘的关系……   陈令仪一听这话双目瞪得圆圆的,便想起身与唐缘心理论一番,被唐绾心摁住,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那看来我老婆子比不得皇后娘娘,实在当不起玉宸郡主这一杯酒了……”   忠勇侯老夫人早已不复之前的笑颜,看向唐绾心的眼神也十分冰冷。   这次唐缘心既然再次挑衅,唐绾心也觉得不必退让,更何况牵扯到了皇后娘娘,此时若是不浇灭老夫人的怒火,日后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唐绾心缓缓起身,恭恭敬敬地向老夫人行了一礼,柔声道:“姑祖母容禀,李夫人说得没错,孙女与母亲一样,确实是不能饮酒,饮酒之后便会上吐下泻病上好几日,也是去岁皇后娘娘寿宴,孙女贪杯多饮了几杯果酒之后才发现的,可把皇后娘娘吓得不轻,因此玉宵姐姐这样说,到也不能算错,因为不知者不怪嘛……”   唐缘心皱了皱眉,想要与她分辨两句,可唐绾心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继续道:“皇后娘娘曾经跟孙女说过,她时常忆起过去被祖母和姑祖母照拂的事情,她以前也不懂六宫诸事,祖母仙逝后,还是姑祖母时常入宫指点她,她才能有今日,因此娘娘说,是受了姑祖母的影响,故而才有意识地对小辈百般照拂。孙女琢磨着,皇后娘娘就是因为这个才特意关照孙女不能饮酒之事……”   唐绾心极懂礼数地笑了笑,又行了个福礼道:“不过今日为了给姑祖母祝寿,孙女只喝一杯也是可以的。”话毕,便吩咐在一旁举着酒盅无所适从的婢女给她倒一杯酒。   那婢女急忙快步走过来,要给她倒酒,可被老夫人叫住了。   有谁不爱听恭维的话呢,而且唐绾心这话正好恭维到了点子上,像老夫人这般如今不在后宫中处于权力中心,却曾经呼风唤雨的人物,没有什么比现今处在权力中心的人还念着她的好这样的事情,更能让她感到欣慰的了……   这样一来,皇后是受了老夫人的影响才知道心疼唐绾心不胜酒力,若是老夫人再硬要唐绾心饮酒,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老夫人一扫阴霾,又露出了笑容,让那婢女莫要倒酒了,道:“既然玉宸不胜酒力,不饮就不饮,无妨的。”又看向唐缘心道,“孙媳妇,你去备些茶给玉宸泡上吧。”   唐缘心脸登时垮了下来,却听得唐绾心在一旁推辞,她知道她在假意推辞,心中窝火,却不能违抗老夫人之命,额头青筋暴起,攥紧了双拳,眼珠一斜,挑了挑眉,便在婢女耳边吩咐一二,那婢女领命退下。   唐绾心谢了又谢,坐下后,看着贵夫人们推杯换盏,不免觉得有些无聊,陈令仪还在一旁气唐缘心,被唐绾心好一顿安慰。   “你就不该拦我,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我这心里就窝火。”   陈令仪十分不满,但碍于场合不好发作,轻轻“哼”了一声。   唐绾心摇了摇头道:“何苦与她争这个长短,她爱胡闹,自己没脸,我们若是与她呛上,恐怕丢的是皇后娘娘的脸啊……”   而此时婢女将新茶杯放在了唐绾心眼前,唐绾心见那杯底的茶叶条索和芽头比通常的茶叶要粗壮些,且绒毛较多,似与平日见到的有些不同,而陈令仪也注意到了,随口问了句:“这是何茶,我竟没有见过。”   那婢女拿着茶壶的手一抖,那白水洒出来几滴,不慌忙低下头道:“回王妃的话,这是从南诏传来的茶叶,侯爷极爱喝,特意拿来给郡主尝尝。”   唐绾心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待那婢女退下后,便转头看向唐缘心,发觉唐缘心刚刚移开了看向她的目光。   唐绾心细闻这茶,只觉得香气扑鼻,余味绕梁,不似有什么问题,思索片刻,便用袖子掩住唇饮茶。   那茶水一入口,苦涩之气在口中蔓延,唐绾心暗叫不好,慌忙将那口茶水吐回去,一时不稳,那茶杯中还洒了些茶水到了她的衣袖之中……   待她抬头,悄悄瞥向唐缘心的位置,只见她定定地注视着自己,见自己神色自然地将茶杯放下,只皱了皱眉便移开了目光,继续张罗着与其他夫人小姐推杯换盏。   唐绾心看着那杯茶,不禁陷入了沉思。   唐缘心应当没有蠢到那种地步,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经自己婢女之手用茶叶暗害她,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这只是唐缘心故意用不新鲜的陈茶或者某种不知名的苦茶用来恶心她的……   此时还是应当以不变应万变,唐绾心仍坐着与陈令仪说着话,但再也没碰过那茶,只是衣袖湿哒哒的,这般天气也不容易变干,令她十分不适……   谁知刚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突然有小厮慌慌张张来报,甫一进屋,便“扑通”跪下磕头,道:“禀老夫人,夫人,世子夫人,侯爷和世子已经进京了,可是侯爷坐在马背上,突然摔下来了……”   忠勇侯夫人“啊”了一声站起身,高声道:“怎会如此!侯爷如何了,你说的清楚些!”   那小厮声音不住的发抖,又叩了几个头道:“世子寻了马车,也叫了大夫,正在往咱府里赶呢,说是侯爷一头栽了下来,还好是有小厮在一旁扶了扶,侯爷才没有摔到头,但是还没醒过来……”   忠勇侯夫人手持帕子捂住嘴,眼泪忽然涌了出来,老夫人则大叫一声,忽而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霎时间,整个正厅内乱作一团,忠勇侯夫人强打精神,吩咐婢女将老夫人扶进屋中歇息,自己与唐缘心一起送宾客出府。   宾客见状也都明情,这种情形下确实不是宴请的好时机了,便主动离去,让她们留步,唐绾心与陈令仪对视一眼,急忙也跟着出府、   陈令仪挽过唐绾心的胳膊,与她快步往府门走,一边道:“我记得忠勇侯向来身体康健、骁勇善战的,怎么会突然在马上晕倒,还摔了下来……”   唐绾心摇摇头,她对忠勇侯更不了解了,实在是难以评价,只是不知道,忠勇侯病倒,老夫人又受惊,忠勇侯府能不能挺过这个难关……   二人一出了府门,便发觉数辆马车已将忠勇侯府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陈令仪看到自己的马车被围在了里面,短时间内还出不去,急得额头上沁出了汗。   这时,从一辆马车中抬下来了一个人,唐绾心扭头看去,那人虽蒙上了一层披风,看不清脸,但是能看得出身材高大又体魄强健,而且,在他身旁快步随着跑进府内的那个身穿将军铠甲的高大男子,神色焦急,一边唤着“父亲挺住”,一边揩着汗,只见他忽而抬头,与唐绾心的视线对上,身子一僵,望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头,送忠勇侯进了府门。   唐绾心认得这人,这便是忠勇侯世子陆照行,她刚移开目光,便感觉到陈令仪在扯她的衣袖,一边道:“阿绾,你夫君来接你了……”   唐绾心眉心一跳,循着身后那道目光源头望去,便见到了宋柏谦。   只见他一身玄青色衣袍上蒙了尘土,快步向自己走来,衣角翻飞,步履急切,胸腔不断地起伏着,似是在压抑着什么,两缕发丝垂下来微微遮住了轻眯的双眸。   只是那眸光中,似是燃起了炽热的火焰…… 第17章 难怪他生气。   宋柏谦走到了唐绾心面前,低头定定地注视着她,唐绾心十分惊讶,本以为因泥石流阻隔,他应当会再过几日启程的,没想到这么快便到了,而且,也被他这骇人的气势给威慑到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柏谦开口声音嘶哑,目光一直注视着唐绾心,却对陈令仪道:“王妃殿下,秦王在路上,这就来接您回府,还请您稍等片刻。”接着,还不等陈令仪开口,又道,“下官先带郡主回府了,改日一定请您与王爷上门叙旧……”   陈令仪也被他这副模样惊到了,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宋柏谦拉过唐绾心的手腕离开了这里,穿梭过一辆辆马车。   唐绾心双眸瞪得老大,木然地由着宋柏谦拉着她的手往前走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挣了挣,想让宋柏谦松开她,却发觉宋柏谦根本没有回头,反而将她的手腕往前拽了一下,用力地钳在了自己的腰间。   唐绾心在各府邸马夫和小厮们奇异的目光中又急又羞,脸热得发烫,却实在抵不过宋柏谦的力气,又不敢反抗太过,让更多的人注意到,便被他扯得踉踉跄跄的来到了一匹枣红高头大马前,只见宋柏谦用另一只手抚了抚这马的头,接着一扯缰绳,身子一翻便轻巧地上了马,还未等唐绾心反应过来,便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又一臂揽过她的腰身,将她向上一提,她便侧身坐在了马上,正好被他圈在怀中……   唐绾心从没这样上过马,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坐在自己夫君的怀中。   “你别这样……”唐绾心被他今日这般行为惊得浑身发麻,装着胆子推了推他,仰起头哀求道,“能不能让我下来,我再去找一匹马骑。”   宋柏谦喉结滚动了一下,见她动了动,急忙扶住了她,却不经意间摸到了她湿湿的衣袖,眉心一皱,忍了忍,没低下头看她,目光平直看向前方,道:“马上就回府了……”   唐绾心忍不住鼻尖一酸,今日虽说在忠勇侯府没吃到亏,但是也着实受了番惊吓,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却莫名其妙被宋柏谦摆了脸色,又被他拎上马,被那么多人看到了。   她那纤弱的小身板被箍的紧紧的,只有手臂能活动,虽说宗室勋贵这边的府邸处没什么过路之人,可唐绾心仍觉得心里别扭,便用衣袖盖住了自己绯红的脸颊。   宋柏谦见她如此,一手握紧了缰绳,指节微微泛白,只见他一拉缰绳,那马打了个响啼,快步跑了起来。   唐绾心没稳住身子,往前一扑,便砸到了宋柏谦的怀中,狠狠地撞击了宋柏谦坚硬的胸膛,鼻尖被撞得有些红,用手肘撑着他缓缓爬起身,双眸顿时染上了一层薄雾,忍不住抽噎道:“你做什么啊……”   此时,宋柏谦忽而一拉缰绳,那马忽而停下,唐绾心的身子又忍不住扑过去,而宋柏谦则将她抱起来,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马放手给小厮,抱着唐绾心便入了府门。   唐绾心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气,待入了清竹园的内室,被宋柏谦放下后,她忍不住上前锤了宋柏谦几下,双眸红得厉害,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喊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有何处对不住你了,几日没见,你怎么一回来就这样待我!”   宋柏谦胸腔剧烈地起伏着,静立着由着她打,双目紧紧地盯着唐绾心,待她打够了,便撩开袍角,坐在了圆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手指轻点杯壁,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道:“你可知京北被泥石流堵住了官道之事?”   唐绾心揩了揩眼泪,吸了吸鼻子道:“我知道又如何?”   “那你可知我前几日去的是京北大营,约莫两三日回京,而且要经过京北官道?”   唐绾心渐渐地止住了泪水,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思路想着。   她确实是知道的。   唐绾心将双足往裙底缩了缩,忍不住垂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咕哝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她尚未说完,便听到了一阵敲门声,接着宋丰便端着一个木托盘进来了。   “将军,您用些祛风寒的药吧,若是冻病了可就不好了。”宋丰躬身道。   宋柏谦盯着唐绾心看了一会,见她瞪大了双眸看向宋丰,神色如常地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几声,又饮了口茶道:“不必了,我身子强健,从不用这些药。”   宋丰用躬了躬身子,道:“您为了赶路,昨夜一夜没睡,还淋了一夜的雨,若是不注意保养着,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宋柏谦用余光瞥向唐绾心,见她轻咬下唇后又垂下头轻蹙双眉,刚要对宋丰再推拒一番,便听得唐绾心道:“宋叔,辛苦您了,将这药放在这里吧,我会劝将军用的。”   宋丰眼神一亮,忙应了一声,道:“老奴吩咐人给将军烧水沐浴去。”便将那托盘放在了圆桌上,行了一礼便躬身退了出去。   唐绾心心情极为复杂。   见他今日这不修边幅又一身尘土的模样,定是因为急着回京,而昨夜冒雨赶山路,今日没回府便去忠勇侯府接自己了。   可自己自始至终一句关怀都没有,还对他发脾气,她虽说对他没有什么爱意,可若是她自己被他这样忽视,恐怕她也要伤心得不行……   难怪他生气。   唐绾心见他眼底青黑,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渣,眉眼间看起来疲惫不堪,刚刚那几声咳嗽听起来也十分严重,心里觉得不是滋味。   她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   若他真因此事病了,那可真真是她的罪过了。   唐绾心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将那碗药用勺子搅了搅,往他面前推了推,道:“将军,还是将药喝了吧。”   宋柏谦又捂着胸口咳了咳,摇摇头道:“我无妨的,用热水沐浴一下就可以了。”   “你都咳了,怎还会无妨。”唐绾心有些着急,将刚刚那些不愉快都抛在了脑后,忍不住舀了一勺药汁,放在了他的唇边。   二人俱是一愣。   唐绾心急忙移开目光,手臂一抖,那药汁险些洒出来,急忙想要收回手臂,谁知宋柏谦一口咬住了那勺子,将药汁全部吞入腹中。   宋柏谦倒是很快便松了口,见唐绾心飞快地将那个勺子放到了碗里,便抚着胸口又用力地咳了咳。   唐绾心双手搅在一起,不住地扯着手中的帕子,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色,将那药碗往他宋柏谦面前推了推,道:“你自己喝了吧,对身子好的。”   宋柏谦不经意地扯了扯唇角,道:“不必了,倒掉吧,我没那么娇弱。”   唐绾心小眉头皱着,抬眼看了看宋柏谦虚弱的面容,往桌边挪了挪,摩挲了一下手指,才抬手将举起那勺子,舀了一勺又放到了他的唇边。   宋柏谦只停顿了一瞬,便十分顺从地将唇凑了上去,吞了那勺药,目光却一直追寻着唐绾心的双眸,唐绾心却躲闪着不愿看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这样鬼附身似的喂他喝药。   不过看他那副凄惨的模样,她心里就极不是滋味,毕竟成婚这些日子以来,他待她真的是极好,可她却丝毫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他自己不愿意喝药,自己帮他一把,也是使得的。   一碗药很快便见了底,唐绾心将帕子递给他让他擦擦嘴角,宋柏谦则是十分自然地将下巴凑上去,自己在那雪白的帕子上蹭了蹭,忽而一皱眉,伸手抓住了唐绾心宽大的衣袖,放在手心婆娑了一下。   唐绾心被吓了一跳,想将衣袖往后扯,却扯不动,忍不住扁了扁嘴道:“你这是做什么啊……”   “衣袖怎么湿了?”   唐绾心将衣袖往后扯了扯,道:“没怎么,茶水洒了而已。”   “怎么回事?谁洒你身上的?”   宋柏谦仍不放手,眉心微蹙,抬眼看向她,唐绾心无奈,便照实说了。   宋柏谦那只手仍然攥着她的衣袖,不断摸索着,忽然将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衣袖,唐绾心满脸通红,不住地往后躲,她也没想到□□的他便如此放肆,拼命地挣扎道:“这还未入夜呢,别……”   谁知宋柏谦忽然松手,唐绾心急忙将胳膊扯回来,慌乱地理了理衣袖,脸颊悄悄地红了,转头却见宋柏谦手指夹着一片茶叶,问她道:“就是这种茶叶泡的茶水极苦?”   唐绾心见自己误会了,有些尴尬地抚了抚额角,胡乱地点了点头道:“就是这茶,说是忠勇侯爷极爱喝,这么苦的茶,竟也有人喜欢……”   宋柏谦举着那茶叶看了半晌,不动声色地拿出手帕,将那茶叶包起来揣在怀中,道:“我先去沐浴了,郡主先歇着吧。”   唐绾心点点头,目送他出了内室,忙唤了白芍和绿萼进来替她梳洗打扮,而宋柏谦这厢沐浴完后,出了湢室,见邹祈上前来,问道:“夏温言应当快到了吧。”   邹祈行了一礼,将手中的信封呈上来道:“这是夏大夫的信,将军请过目。”   宋柏谦伸手拿那信,手指在空中顿了顿,又接过来展开,飞速地读完,抬眼望向京外的方向,目光一凛,将那封信递到了邹祈的手上,神色淡淡,缓缓道:“他后日便到,明日在府里收拾间房备着吧。” 第18章 头一次生出了这般奇异的……   唐绾心将那湿了衣袖的大袖衫换下来之后,又沐浴完毕,才知宋柏谦简单用了些吃食,便又去了兵部。   唐绾心倒是松了一口气,但眼见夕阳日下,宋柏谦仍没有消息,思来想去还是备了份点心,差人去兵部问了问,小厮回来报,说是将军今夜定会回府,但不确定回府的时辰,请夫人先歇息便是。   待小厮退下,唐绾心安心地用了晚膳,又教白芍和绿萼写了会字,三人虽有主仆之分,但均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私下在一起便是这样嘻嘻哈哈的,唐绾心摆足了“夫子”的做派,一本正经地装作捻须的模样道:“白芍这字力道太差,罚抄一百遍,绿萼有些进步,只是落笔仍有些抖动,还需加强,就抄个五十遍吧。”   白芍端着一张愁苦的脸,道:“夫人啊,奴婢们又不科举做官,要那么好的字做什么,左右识得一些,能写个差不多,便放过奴才们吧。”   绿萼笑嘻嘻道:“夫人真是的,那时候在夫子身上挨的罚,不敢报复夫子,现在都报复到我们身上来了。”   唐绾心轻捂着嘴笑,道:“现在终于不怕被罚抄书了,现在好不容易能罚别人抄书,我不得好生把握机会?”   宋柏谦进屋时便见到这样一副景象,书桌前的灯火甚亮,主仆三人的说笑声融化了整个内室,唐绾心笑得双眸都眯了起来,像是晒太阳的小猫似的,一脸惬意与满足。   他从唐绾心处知道了茶叶之事,又得知忠勇侯世子将父亲送回府中之后,好似是京南大营出了些事情,便去了兵部张罗明日去巡查京南大营之事,正忙得焦头烂额,结果就收到了家中夫人吩咐小厮带来的点心与问候。   这让宋柏谦十分惊喜,可面上不显,待那小厮走了之后,便吩咐随行官员火速调出京南大营兵卒档案,而自己悄悄去了一个没人的书房将那份点心全部吃了下去,待他查验了那档案之后,又准备好了明日出行事宜,本需三个时辰才能结束,因唐绾心差人来了一趟,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事毕之后,宋柏谦急忙赶回府中,三月天夜里仍有些微凉,他坐于马背之上,阵阵凉风拂过,他额头却沁出了汗珠,一路上竟觉得年少时那种激情澎湃又情难自禁之感又在他体内复苏了。   他的心已太老了,在陇右道那些日子早已经将他磋磨成了大漠中的一粒可有可无的风沙,没有什么再能引起他的心绪波动了。   除了唐绾心以外。   她让他觉得,他还能做回从前的那个宋柏谦……   宋柏谦马不停蹄地到了府门口,并未让下人通传,则是自己入了清竹园内室,一进门便看到了这幅情景。   他已好久没见到唐绾心笑成这个模样了。   他活了两世,那个天真活泼又笑意盈盈的唐绾心,只在他儿时的记忆中还存在着。   宋柏谦双臂本是背在身后的,眼见此情此景,也情不自禁地将双臂放下,自然地锤在身侧,不住地摩挲着手指,目光禁不住变得柔和了许多……   还是绿萼率先发现了宋柏谦进来了,急忙停住了笑声,扯了扯唐绾心的衣襟,慌忙拉着白芍一起行礼。   唐绾心正笑得揩眼泪,骤然被绿萼一句“将军回来了”给打断了,急忙站起身看向他,见他唇角含笑,面容柔和,才放心了些,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将军回来的甚早啊……”   宋柏谦似是觉察到了唐绾心的疏离,渐渐收起了微微翘起的嘴角,淡淡地应了一声,缓缓地张开双臂,静静地看着主仆三人。   白芍和绿萼二人如梦方醒,又行了一礼,上前替他更衣,谁知还未挨到宋柏谦的衣襟,便听得宋柏谦道:“你们下去吧,不用你们伺候……”   宋柏谦声音有些喑哑,透着一股冷漠,白芍和绿萼二人似是感受到了一阵寒凉之感,骤然收回了双手,慌忙低头行礼退下。   门“砰”地一声关紧了,唐绾心还站在原地,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余光瞥见宋柏谦仍张着双臂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前往内室的路上。   她抬头看向宋柏谦,见宋柏谦脸憋得有些红又忍不住从喉中溢出了几声憋闷的咳嗽声,想起他今日是有些风寒,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却并没有替他更衣,反而拉着他的衣袖入了内室,站在床边才给他解开了衣带。   唐绾心以前从未做过替人更衣的事情,不免有些生疏,他身板太高了,她还跳了跳才能将他的衣袍从他肩上褪下来。   一时间屋内十分寂静,只有蜡烛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宋柏谦感觉到她在自己身边若即若离地蹭来蹭去,觉得一阵身心舒畅,却有些不满足,他已然素了这么多天,这般浅尝辄止对他而言反而是一场折磨。   而唐绾心则忍受不了这份安静,鼓起勇气开口道:“你身子可好些了,要不要再煎服药吃?”   宋柏谦勾了勾唇,摇摇头道:“是真的不必了,郡主喂我,我也不吃了……”   唐绾心高举着他衣袍的双手一顿,想起今日自己那般大胆的行为,脸上不禁又有些发热,忍不住哀怨地瞪了宋柏谦一眼,咕哝道;“我说认真的……”   宋柏谦被她这不经意的一眼又撩拨得身体内窜起了火苗,好不容易二人的关系有了缓和,明日自己又要去京南大营,还不知几日才能回来,不如趁此时趁热打铁,再与她亲近一番,若是能让她快活些,岂不是更妙……   宋柏谦一收手臂,将唐绾心紧紧箍在怀中,堵上了她的唇,一边与她倒在床上……   床帐飘动,透出了隐隐约约的影子,唐绾心身子紧绷,眉头紧蹙,痛地手指紧紧地抠着着床上的大红喜被,嘴角不禁溢出了一声声难耐的哭声……   宋柏谦眼尾红得厉害,将蜷缩着的唐绾心搂在怀中,紧紧地将被子裹在二人的身上,忍不住在她耳边轻声问了一句:“今日,你为何要看陆照行……”   他问这话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肩膀,结果她身子骤然一抖,发出了一声奶猫般的呜咽。   宋柏谦眉头蹙紧,无奈地缩了缩手臂,将她揽得更紧些。   这几日他期盼着唐绾心能够问候他两声,谁知她根本没能想起来他,他淋着雨、走着山路快马加鞭来到她身边,见到她的第一眼,却发觉她好像在看旁的男人。   那男人还是陆照行……这让他如何能不气!   宋柏谦头一次生出了这般奇异的无力感。   他从不信命运,只相信人定胜天。   前生虽因他的原因造成了遗憾,可他已获得了重生之机,已是弥补了前生之痛,可如今他面对与唐绾心的夫妻生活,他还真是束手无策。   宋柏谦不住地轻柔地抚慰着她,见她渐渐静下来了,也放心了不少,便紧闭双目缓缓睡去,可一整夜过去,他那眉头却彻夜没有松开。   而身旁的唐绾心几乎是脑袋一落到枕上便昏睡了过去,沉睡中又掉入一个梦境之中。   ……   唐绾心躺在那个破败的土炕上,紧闭着双目,睫毛微微颤动,一张素白的小脸紧紧地皱着,时不时地抽动一下,嘴唇白得吓人,额头上插着一根银针,随着她脸颊不住地抖动着。   她缓缓睁开双目,只见一个身穿浅灰麻布衣裳,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郎君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的手臂,忽然将手伸向她的小臂,紧紧捏住她手臂上插着的银针,缓缓地拔了下来……   几根银针被拔下来后,唐绾心已经觉不得疼痛了,想开口说话,却忍不住又猛烈咳嗽,单薄的身子却根本不堪这般折腾,如风中残柳一般飘摇。   这男子吓了一跳,急忙起身扶住了她的身子。   他的手掌温热柔软,虽然强硬地将她按回了枕上,但是动作轻柔无比,唐绾心也没感到半分疼痛。   “公主您受苦了。”那男子双眸晶亮,定定地望向她,腼腆一笑,道,“您可好些了?”   唐绾心无力地躺着,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是要散架了似的,根本动不了,只微微点了点头,道:“好些了,是我的病情又加重了吗?”   那男子讪讪一笑,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也不敢看唐绾心的眼睛,道:“倒不是加重了,只是您不小心受了些惊吓,再多歇段日子就好了。”   唐绾心虚弱地笑笑,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皱眉道,“可我记得我明明在喝药了,怎会受了惊吓?”   这位被称为夏大夫的男子支支吾吾的,过了半晌好不容易才道:“这个草民也不知,听说是宋千户拿着药碗进了您的房间,不一会便让草民进去给您瞧瞧身子了……”   唐绾心的目光缓缓转向头顶的床帐,喃喃道:“是吗……”接着又转头看向夏大夫,道,“多谢夏大夫为我费心了……”   夏大夫急忙摇头道:“草民既为郎中,治病救人便是天职,公主不必如此客气、”接着转头看向唐绾心,“啊”地轻轻叫了一声,道,“忘了忘了,您额头上还有一根银针没拔呢。”   唐绾心双眸忽而睁大,“啊”了一声,顿时有些慌乱,只听夏大夫继续道:“您莫怕,草民给取下来就行,不打紧的。”   唐绾心别无他法,只能静静地躺着,喉咙里发出了如蚊蝇般的“嗯”,夏大夫微笑着俯身靠近唐绾心的脸,神情专注。   而唐绾心与他的脸约莫三四寸的距离,只见他的面色莹白如玉,晶莹剔透不见一丝瑕疵,根本不似生活在陇右道的人那般,唐绾心突然被陌生男子这般靠近,登时双颊通红,却因着他为自己诊病,又实在躲避不得……   夏大夫却恍若未闻的模样,一心想救治病人,两下便将那根银针取了下来,正在这时,门忽然开了。   宋柏谦的身影出现在门前,背后如残血般的夕阳,他目光幽邃,眉头紧皱,紧紧地盯着屋内距离极近的二人,发出了一声冷嗤…… 第19章 竟然在现实之中见到了………   夏大夫见宋柏谦来了,猛地一下站起身来,飞快地收好自己看病的家伙事儿,走到他面前,道:“公主好多了,再吃个六七日药便可痊愈了。”   宋柏谦神色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缓缓开口道:“知道了,你去吧……”   夏大夫如蒙大赦,慌忙跑了出去,宋柏谦则“啪”地一声关上门,一步步走到唐绾心的炕前,坐下后,看着不住地往床里面蠕动来躲避他的唐绾心,又冷笑了一声,道:“公主别忙了,还是起来喝药是正经事。”   唐绾心的身子顿了顿,便挣扎着吃力地爬起来,因浑身失了力气,不住地摇摇晃晃的。   宋柏谦目光一凛,将那碗药举起来,唐绾心转头看向他,急忙伸手摸向那大海碗,道:“我自己来,我可以的……”   宋柏谦见她这副主动喝药与平日判若两人的模样,手指慢慢蜷缩着攥紧,却没有阻拦她。   唐绾心乖乖坐起身,手捧那大海碗,将那碗药一饮而尽,待放下碗后,忍不住咳了咳,便又将身子缩回被子里,也不愿意看宋柏谦,将脸扭向一边,道:“我想再歇歇,宋千户先去忙便是……”   “是吗?”宋柏谦轻哂一声,薄唇轻抿,一撩袍角,便拿着那大海碗起身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听见唐绾心翻身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又顿住,并未回头,缓缓道,“公主可要好好照料自己的身子,若是再病了,夏大夫可没法来给公主诊治了。”   唐绾心本已经背对着宋柏谦了,一听这话,又翻过身来,着急地用手臂支起身子,又忍不住咳了几声,道:“夏大夫怎么了?为何没法来了?”   宋柏谦拿着大海碗的那只手一下下收紧,缓缓转头看向唐绾心,双眸眯起,神色十分耐人寻味,道:“陇右军中尚有将士重伤未愈,夏大夫是军医,自然没法总是在公主身边相伴。”接着又冷笑一声,道:“公主倒是对他关心得很……”   “他救了我的性命,我对他关心些还不该吗?”唐绾心对他这来的莫名其妙的脾气嗤之以鼻,轻笑一声道,“宋千户这般没有心之人,自然是无法理解。”   宋柏谦嘴唇抿直,额角的青筋似在跳动,缓缓道:“卑职的确没有心,所以还请公主规矩些,否则若公主下次再有因逃跑而出事,没有夏大夫妙手回春,不知道公主还有没有命活。”话毕,便猛然转身,快步走向门口。   唐绾心急得挣扎着坐起身来,紧咬着牙关道:“我说过,我没有逃跑……”   唐绾心的话未说完,便见宋柏谦一甩手将门阖上,一阵“砰”的响声传来,将现实中睡梦里的唐绾心惊醒了。   ……   唐绾心醒来后恍惚了片刻,又定了定神,转头望向身侧,见宋柏谦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定定地望着身侧宋柏谦的枕头,不禁有些晃神。   以前她梦境中出现的人都是她认识的甚至是熟识的,而这一次,她梦境中出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被称为“夏大夫”的人,而且回忆起梦境中的情形,她好像与夏大夫还十分熟络的样子。   之前的几个梦境,她可以解释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者是她太过敏感恐惧而致,但这次梦到了她在现实中不认识却在梦中熟识的人,实在是无法解释。   唐绾心用力揉了揉眉心,觉得身上一片黏腻,十分难受,昨夜感受到的痛仿佛还在她的身体中蠢蠢欲动,在她挪动身子时跑出来作怪。   这本就是夫妻之间极为正常之事,可她却觉得那样痛。   唐绾心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唤白芍进来伺候,待用膳之后,唐绾心对白芍端来的宁神的药膳也没什么胃口,吩咐倒掉,便百无聊赖地开始与白芍打璎珞玩儿,过了一会儿便听绿萼来报,说是府门外来了一位公子,宋丰已经自作主张地将那人领进了府中。   唐绾心十分惊讶,没想到宋叔会如此行事。   她嫁进来这段日子,宋丰确实是恭恭敬敬地当做了女主子来侍奉,无论大事小情都回来问她的意见,哪怕她根本不懂,宋丰也一定坚持来知会她一声,像这样一声不响地将一个人领进府中,还是头一遭。   倒不是唐绾心不信任宋丰,只是如今她疑心甚重,对什么事情都十分怀疑,更何况是府中进了陌生人这种事。   唐绾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问问宋丰,顺便见见这位不速之客,究竟是何人。   谁知一进正厅,见到那人时,她便彻底傻了眼。   宋丰见她来了十分恭敬地上前行礼,道:“见过夫人,这位是将军于陇右道时的至交好友,名为夏温言。”   唐绾心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人,身穿与梦中一样的那身浅灰色衣衫,笑容深深,一样的眉清目秀,眼神明亮,起身恭敬地向她行礼道:“是柏谦兄的夫人玉宸郡主是吗?夏温言见过夫人。”   这声音较寻常男子更清亮一些,实在是极具辨识度。   唐绾心双目圆睁,目光灼灼,樱唇微张,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人,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   她梦中所见之人竟然在现实之中见到了……   夏温言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双颊微微泛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尴尬地笑了笑道:“夫人为何这样看着夏某,可是夏某容貌有瑕,惊到夫人了?”   唐绾心如梦方醒,急忙移开目光,颔首道:“失礼了,还请夏大夫莫怪。”话毕,又垂下头咬了咬唇,思绪乱成了一团麻线似的,怎么也理不清楚,却听得夏温言道,“夏某见夫人神色倦怠、眉目间似含忧愁之色,可是身子不适?”   唐绾心猛然抬头,双眸微睁。   他只见了自己一面,便轻易地说出了自己身子上的不适。   莫非是个郎中?   夏温言并未被自己收到的奇怪对待而心生退意,反而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道:“夏某不才,懂些医术,可否让夏某替夫人把脉看看?”   宋丰在一旁笑眯眯的,附和道:“老奴可以作证,夏大夫的医术绝对值得信任。”   唐绾心的心凉了半截。   他果然是个郎中,而且医术极好。   与梦中一样……   唐绾心稳住了心神,思索片刻便点了点头,坐下后向夏温言颔首道:“那就先谢过夏大夫了……”   夏温言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道:“夫人客气了,为医者治病救人乃是使命。”说着,便在她身边的桌旁坐下,接过白芍递来的一块手帕,放在了唐绾心的手腕上,手指轻轻搭上脉搏。   唐绾心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衣裙,也不太好意思直视夏温言,双眸盯着被诊着脉搏的那只皓腕,只见夏温言那只雪白纤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收紧,惹得唐绾心身子一凛。   夏温言正专心诊脉,并没有觉察到唐绾心的紧张,又收紧了一下手指,忽而放开,唐绾心立刻将手腕收回去,将衣袖褪下遮住了手。   夏温言收起了脉枕,笑容温顺,缓缓道:“夏某虽年轻,但也行医多年,像夫人这般情况也见过不少,只一句话总结,夫人并无病症,大可放心。”   唐绾心对自己的身子倒是有数,自己也只是睡得不好罢了,自然是没什么病症,也从不疑心大夫所说,便点头谢过他。   夏温言又摆摆手道:“夏某只说夫人无病,却没说不用治。”   唐绾心瞪大了双眸,眨了眨眼,道:“这是为何?”   夏温言不答,只请宋叔上些零嘴和水果摆在二人面前。   唐绾心正疑惑他这番动作,夏温言伸手抓了一把椒盐瓜子,嗑得津津有味的,又将那盘瓜子往唐绾心面前推了推,道;“夫人也吃些,这瓜子味道极好。”   白芍和绿萼见状觉得十分不妥,想要阻拦,却被宋叔拦住了,将她二人叫到一旁,小声道:“大门四敞着,咱们都在一旁看着呢,无妨的,放心便是。”   而唐绾心思索片刻,也并没拒绝,只取了块糕点放在嘴里咀嚼,夏温言却突然道;“夫人可曾去过西北陇右道?”   夏温言目光真挚,一股少年的清爽气息扑面而来,唐绾心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思路走着,沉默地摇了摇头。   夏温言眨了眨眼,开始喋喋不休地分享自己在陇右道的奇闻异事。   他是个极会讲故事之人,比那街巷里的说书先生差不了多少,说得都是些唐绾心从没见识过也没听闻过的西北见闻,唐绾心逐渐被他讲的故事吸引,听到紧张之处,不由自主地抓起一把瓜子磕着,双眸瞪得老大,听到激动人心之处忍不住捂唇惊呼,听到欣慰之处忍不住抿唇微笑,而白芍和绿萼也从未听过这般有趣的故事,更没有见过夏温言这般鲜活不拘之人,也在一旁笑个不停。   不知不觉下晌已经过去,夕阳低垂,唐绾心却还沉浸在夏温言所讲述的他与自己曾养过的一只盘羊的故事。   “那羊的角是这样的。”夏温言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双手在自己的脑袋边上画了个弧,“身上是那种棕褐色的,但是小腿是纯白的,每次我去给它喂食时,它都“咩咩”地一边叫一边往我腿上蹭。   唐绾心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个软绵绵的小羊在身边撒娇的模样,甜滋滋地笑了。   “不过脾气是真大,每次我去晚了,都要狠狠地顶我,那日下雨,我被它一顶,结果在一个水坑里摔了个屁股蹲,哎哟,可把我给丢的。”   夏温言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地表演着,唐绾心被逗得咯咯直笑,一不小心将茶碗扣在了桌面之上。   谁知一个低沉微哑的声音忽然传来,道了一声“郡主……”   这声音虽是冷冰冰的不见起伏,可听来却让人脊背发凉……   唐绾心身子一抖,缓缓转头,却见站在回廊门口的宋柏谦,双目眯起,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第20章 你这是嫉妒……   夏温言听到这声音,露出了白白的牙齿,笑得极开心,急忙回头望向站在回廊门口的宋柏谦。见他一身玄青锦袍衬得整个人芝兰玉树,虽是平日里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但看向他的眼神中似有隐忍的怒火在烧灼,而且时不时瞥向他身后的位置。   夏温言只愣了片刻便想明白了,宋柏谦是嫌自己碍着他看夫人了……   唐绾心想起上次在秦王府,他因自己对他的冷落而燃起怒火的模样,思索片刻便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去,待离他约莫三尺距离时停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猛然低头,道:“将军回来了……”   夏温言嘿嘿一笑,道:“宋兄,我先去我房间里歇着了,等你不忙的时候来找我就是。”   夏温言刚要离去,宋柏谦便开口道:“宋叔,烦请带夏大夫去我的书房坐坐,我过会便去。”   夏温言本来还以为宋柏谦许久没见自己,定会与自己把酒言欢好好叙旧的,谁知与自己说话时的语气如此冰冷不善,偏他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顿时后背上竖起了一层汗毛,跟着宋丰出院子的脚步也不似以往轻松欢快,反而十分僵直。   院子里只剩下唐绾心和宋柏谦二人,唐绾心双手垂在身侧,不住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裙,鼓起勇气抬眼看向宋柏谦,道:“晚膳还要再等半个时辰,将军要不要先沐浴一下?”   宋柏谦忽而上前一步,伸臂伸到一半,却见唐绾心被惊得退后一步,一脸戒备地看向自己,又慌忙垂下双眸。   宋柏谦顿了顿,立刻将双手背在身后,缓缓攥紧。   他向来自持为冷静持重之人,可自前生他再度与唐绾心扯上关系以来,他早已变成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一阵烦躁又难耐的火气从腹中涌上来,宋柏谦见唐绾心那副怯生生的模样,闭了闭目,牙齿咬紧又松开,忽而睁开双眼,手指舒展了一下,道:“我有些事情要与夏温言谈,你先用晚膳可好,我晚些便回房里陪你……”   唐绾心身子一瑟缩,难以置信自己的好日子结束的这么快,刚睡了两日好觉,他便又回来要与自己同房了,整个人神色恹恹,垂眸不语。   若非宋柏谦有要事要与夏温言说,他定会留下陪她,可今夜还有时间,他便颔首离去,在邹祈耳边吩咐一二,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里夏温言正在坐着吃茶,还一边跟宋丰说着话,直到宋柏谦进来后,他急忙起身,道;“宋兄,哄好夫人了?”   宋柏谦不愿与他说有关唐绾心的事情,并未答话,与夏温言用了晚膳过后,便坐在了桌案之后,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拽开抽屉,打开其中的一个木盒,手指落在其中一个小玉瓶之上,迟疑了半瞬,便放开那小玉瓶,只取了旁边的一方手帕在桌案上展开,一边道:“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夏温言还对自己遭受到的冷遇有些不满,正想向他抱怨,见他神色郑重的模样,便知事情重大,急忙俯身细细查看,纤细修长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那茶叶,微微皱眉,又放在鼻下轻嗅。   宋柏谦仍坐在椅上并未起身,轻轻饮了口茶,看似云淡风轻的样子,手指却紧紧地捏着杯壁,道:“怎么样?可识得?”   夏温言将那两片茶叶放回木盒,又取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手,道:“认得,是南诏的东西,属普洱茶的一种,一入口时味道极苦,之后会有回甘,但是一般人不喜此味,因此不太出名。”   宋柏谦见他停下不言语,抬眸看向他,道:“还有呢?”   “这种茶本没问题,只是你给我看的这茶中浸泡过一种药草,这种药草十分稀有又不能食用,因此并未广泛被人发觉,其药性与曼陀罗花有些许相似,但没有曼陀罗花强劲,若是长时间食用会令人四肢无力,乏力昏睡,不过过几日等药性消退便可自愈了。”   宋柏谦手指轻点桌角,但身子紧绷,缓缓道:“这种药草在哪里有?”   “这药草喜干喜寒,多长在西北,中原极少见,我也是几年前在荒原上饿极了,用这种草充饥,才知道了它的药性。”夏温言将那木盒往宋柏谦面前推了推,道,“这茶你从何处寻来的?”   宋柏谦不答,身子松懈了些,缓缓靠在椅背上,喃喃道:“这事你别问了,莫要告诉他人……”   夏温言撇撇嘴,十分不满道:“你这么久没见我,怎么对我这般冷漠?还越来越不信任我了,成了亲之后就忘了兄弟吗?”   宋柏谦将那茶叶包好,重新放回抽屉,手指又掠过那小玉瓶,摩挲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它拿起,猛然合上抽屉,道:“你若知道是我兄弟,就离我夫人远些,也莫要跟她讲陇右之事……”   “你想到哪里去了……”夏温言双目圆睁,慌忙摆摆手,道,“我是来到府上之后,得知嫂夫人睡得不好,整日里没精神,便想着开解她一下,为她解闷而已,宋叔和她的婢女都在一旁看着呢,我可什么都没做……”   宋柏谦眉头紧拧,只听到了他说唐绾心睡得不好那几句,之后的都没太听清,道:“你如何知道她睡得不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兄,她是你的夫人,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宋柏谦摩挲着手指,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   他自然是发现了的,不过那是因为夜里亲密时太疼了,惹得她睡不好觉,才……   可他总不能对夏温言明言……   宋柏谦闭了闭目,站起身一甩衣袖,道:“我让邹祈给你收拾好了行李,带你去客栈住下。”   夏温言正喝着茶,听了这话一咳,险些将茶水喷出来,睁大了双目,十分难以置信,道:“为……为什么?”   “你不是想进个医馆,与京城郎中切磋一下医术吗,你光呆在府中,如何能切磋?”宋柏谦面不改色,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一步一步向前走,逼得夏温言一步一步退向门口。   邹祈敲了敲房门,宋柏谦应了一声,房门便开了,邹祈在门外抱拳道:“将军,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带夏大夫离开。”   夏温言虽与二人一般高,但他二人毕竟是武人,他一个大夫的身板还是单薄了些,在二人的压迫下显得有些无助,后背紧紧贴在门上,小声嘟囔道,“可是我在宋兄你的府里住着,也不妨碍我去开个医馆啊。”   宋柏谦嘴角挂着一丝浅笑,面色温润,道:“我这是为了你考虑,我这将军府位于内城,离皇城极近,但离外城的民间医馆极远,你若是每日从将军府出门去医馆,就算是乘马车,也要走上一个时辰呢……”   夏温言忍不住踮了踮脚,手叉着腰道:“你这是强词夺理,你这是嫉妒我给嫂夫人讲……”   宋柏谦目光一凛,嘴角的浅笑渐渐消失,给邹祈使了个眼色,邹祈如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手捂住夏温言的嘴巴,另伸一臂将他抓出了房门,夏温言瞪大了双眸,无力地抗争着,可却敌不过邹祈这般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将士,被直接掳出去了。   宋柏谦仍定定地站在原处,书房的门大敞着,他的背影在月色之前,在书房的地上投射出了一个苍凉又清薄的影子,衣袂飘扬,扯得影子也跟着摇曳不止。他的手指在伸手不住地攥紧又放下,过了半晌,才叹息一声,合上书房的门,快步走向清竹园。   ……   唐绾心回清竹园后用了晚膳,才发觉自己来了小日子,忽然松了口气。   至少之后的几夜都不必再费尽心思地阻拦他与她的亲密……   待宋柏谦回了清竹园,并未敲门就推门而入,将房中的主仆几人吓了一跳。   “你们下去吧,我有事跟夫人说……”   宋柏谦说这话时面色如常,只是双手背在身后收紧了。   待婢女们退下,唐绾心自知有些理亏,见宋柏谦面色不似平日那般一脸笑意,便知他应当是有些生气了,故而想要表现得乖顺些,便主动上前想要给他更衣,宋柏谦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冰冷的唇就贴了上来。   几日不见,宋柏谦本就对她相思入骨,骤然回府,见她与夏温言已经见面,而且只见了一面便如此亲密,正如前世那样。   嫉妒之火一旦开始燃烧,便很难熄灭,他存了私心,先迅速将夏温言送走,不让他再在唐绾心面前出现……   待办完了要紧事,便回来向唐绾心讨些利息。   他可以暂时忍受唐绾心暂时对他的抗拒,但是他不能忍受唐绾心在疏远他的同时却在别的男人面前笑得那样愉悦。   尤其,那人还是夏温言……   宋柏谦忍不住收紧了手臂,紧紧地搂着她,生怕他一松手,她不见了……   唐绾心觉得自己呼吸不畅,浑身被禁锢得有些发疼,双腿发软,险些站不住,软绵绵地倒在宋柏谦的怀抱中,由着他为所欲为,直到她缓缓从宋柏谦怀中滑落,宋柏谦才松开了她,接着便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向床边走去,开始解她的衣带。   “等等……”唐绾心慌乱地捂住他的手,小声道,“我小日子来了……” 第21章 是你要我和亲的吗……   宋柏谦立刻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唐绾心,见她一张小脸红得滴血,目光一凛,便继续解她的衣带。   唐绾心不住地挣扎着,却抵抗不过他的力量,鼻子一酸,忍不住想要哭出声,却突然被宋柏谦揽入怀中,用被子裹起来。   “睡吧。”   唐绾心感受到了宋柏谦的气息扑在她耳后的感觉,他的一只温热的大手缓缓抚上了她的小腹,她微微瑟缩了一下,见他并无别的动作,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也支撑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宋柏谦夜里向来浅眠,浅梦中都是前生夏温言给唐绾心治病的一幕幕场景,在梦里,唐绾心露出了像今日一般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好像她与夏温言相处时,确实比与他相处时开心得多……   宋柏谦再也睡不着了,把握着掌心的力道给唐绾心揉着小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后脑勺,时不时地抚了抚她柔软的青丝,在她尚未醒来之时,他便早早起身,在唐绾心眉心落下轻轻一吻,便领着兵部众人前往京南大营。   从京城到京南大营的距离,较京城到京北大营的距离要远一些,宋柏谦几人快马加鞭,才在日落之前赶到了京北大营。   此次出行的诸人,除了卫将军宋柏谦之外,还有他的心腹都尉邹祈,以及他精心挑选的京中有名的铁面官兵部侍郎赖博赡,其余均是兵部的侍卫以及宋柏谦从陇右道带来的兵卒。   京南大营背靠盘山,实在是屯兵练武极好的地方,宋柏谦领着兵部众人到了京南大营门前,骑在他那匹枣红高头大马上,目光在京南大营中前来相迎的无精打采的首领和士兵之中搜寻,却并未见到忠勇侯世子陆照行的身影。   宋柏谦挑了挑眉,并未下马,只见一个身形矮胖、身穿铠甲的男子上前抱拳给几人行礼,又道:“对不住几位大人,在下京南大营校尉仲辽,我们世子正在练兵,恐怕不能亲自前来相迎,还请您屈尊下马,移步练武场。”   宋柏谦仍坐在马上未动,仲辽忍不住抬头看向他,只见他微微挑眉,垂眸睨着他,道:“京南的士兵们可用了晚膳?”   仲辽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不知该如何应对,顿了顿道:“尚未用晚膳……”   宋柏谦安抚住身下躁动的如风,声音不疾不徐,继续道:“我朝兵部定制,非战时,军营应当每日酉中晚膳,最晚不得晚于戌初,为何京南大营可以不遵循军令,擅自克扣士兵的口粮,不许士兵用晚膳?”   仲辽暗叫不好。   陆世子虽已提点过他,说是此人不好对付,可他偏偏对于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没有放在心上,没有仔细斟酌着回话,三言两语被他带成了京南大营克扣士兵粮饷,擅削减士兵晚膳这样严重之事上。   仲辽仔细斟酌了半晌,又行礼道:“将军明察,并非是世子和末将克扣士兵口粮,而是士兵们得知今日大人们自京城来,均自发地来迎接大人们,邀大人们一同用膳呢。”   宋柏谦轻笑了一声,道:“仲校尉可要慎言,本将军从未说过什么要求军营将士们相迎之事,更没有提过要军营将士们等着本将军一起用晚膳,都尉大人、侍郎大人均是人证,更何况,本将军前几日刚从京北大营回来,可从未在那里摆过什么官威,京北将军也可证明本将军的清白,还请仲校尉莫要冤枉我们三位大人……”   仲辽被宋柏谦这一声笑惹得浑身发麻,听完宋柏谦这一段话心也凉了半截,一看没有法子了,只得行礼认错,道:“是末将失言了,请将军、侍郎和都尉大人莫怪,末将这就派人去请世子来相迎……”   宋柏谦看似随意地一挥手拦住他,翻身下马后,道:“本将军向来随性,世子又身份尊贵,不必亲自相迎,我们自行进去找他便是了。”   邹祈和赖博瞻也跟着下了马,随着入了京南大营,不一会便到了练武场。   练武场上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士兵挥舞着刀剑在训练,演武台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身姿挺拔的身穿盔甲的男子,见宋柏谦几人到了,抿直了嘴角,轻笑一声,身体往后仰了仰,但脚下步履不停,快步走上前,却并未向宋柏谦行礼,双手背在身后,抬着下巴看向宋柏谦。   此男子小麦色的皮肤,一副武人体魄,看起来浓眉大眼却十分粗犷,神色严肃又淡漠,这便是忠勇侯世子陆照行。   宋柏谦嘴角含笑,可眼神冰冷,也定定地站着没有动,开口问了忠勇侯的身子。   陆照行挑了挑眉,道:“陆某离家时,家父已经转醒,大夫说是气血太弱歇息不足,休息几日便能痊愈。”又仔细端详了宋柏谦后,道,“本应当我亲自去迎的,谁知被练兵之事绊住了,实在是不该,给宋兄致歉了。”   他虽嘴上说着致歉,却没有表现出半点歉意,唇角微勾,态度十分漫不经心。   宋柏谦嘴角一翘,微眯了眯双眼,道:“陆兄不必如此客气,我此次乃是为巡查军务而来,刚刚发觉这京南大营存在的一应问题也已经告知了仲校尉,陆兄问他便可。”   陆照行嘴角一抽,看向身旁的仲辽,见仲辽垂下了头,又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向宋柏谦,道:“那陆某便多谢宋兄指教,我京南大营没什么好的,只略备些粗茶淡饭,还请宋兄不要嫌弃。”   宋柏谦微点了点头,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宋某既是来巡查军务,实在是忍不住想提点一下,全营将士们的晚膳也该用了。\"   陆照行目光寒凉,身子一顿,笑意噙在嘴角,道:“宋兄提点的是。”接着便吩咐仲辽道,“传令下去,立刻解散,全军回各营帐用膳。”   仲辽急忙抱拳施礼,应声退下,陆照行请宋柏谦移步,将几人引到一个大营帐。宋柏谦进营帐前对身边的兵卒附耳几句,那兵卒领命退下,宋柏谦几人才入了营帐,逐一入座,宋柏谦坐在右下首的位置,见自己的桌上备了一盘羊肉,几碟小菜,还有一个胡饼,右手边一个大海碗,一股烈酒的味道扑进了他的鼻子。   陆照行笑意渐深,道:“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只有些山货给诸位解解馋,又略备薄酒,请诸位解解乏。”   宋柏谦看起来十分好脾气,但看向陆照行的目光藏着一丝不轻易退让的坚定,缓缓道:“酒就不必了,毕竟公务在身,饮酒有违皇命,宋某觉得还是饮茶吧。”   赖博瞻则是京中有名的铁面官员,向来是从不沾染官场这些饮酒恶习,听他这般说,脸登时一垮,轻嗤一声道:“下官以为京南大营军纪严明,忠勇侯又是武人中难得风雅的爱茶之人,亲自带的兵不会存在什么酗酒之恶习,看来是下官孤陋寡闻了……”   陆照行身子一凛,讪讪地笑了一声,刚刚才知道自己可能有把柄握在了他几人手中,思索片刻便决定还是不悖着二人的意思来,也就没再坚持饮酒。   “陆某以为诸位喜欢饮酒故而有此一问,既然如此,那陆某便拿出家父的藏茶请诸位品一品,不知道诸位喜欢口感和味道的茶,陆某差人去取些来。”   宋柏谦缓缓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好茶还是留给侯爷品吧。”   陆照行摆摆手道:“无妨,家父向来爱与人品茶论茶,若是家父知道陆某将茶叶与诸位分享,定然十分欣慰。”话毕,便吩咐下人去将茶叶取来,不一会儿,便有下人端着几个木托盘前来,让宋柏谦几人挑选。   宋柏谦在几种茶叶之中,敏锐地发觉了与在唐绾心袖子中发现的一模一样的茶叶,便选了那一种,对陆照行颔首微笑。   陆照行见宋柏谦挑了那种,笑了笑道:“宋兄好眼力,那茶是家父从一个南诏人手中买来的,比寻常的茶略苦些,可家父却极爱,一日要泡上好几次。”   “是吗?”宋柏谦笑容渐深,忙推了推那茶杯,用袖子拢住自己的手,悄悄取走了两片,道,“那还是换一种吧,宋某实在吃不来苦茶。”   这晚膳倒是用得极快,宋柏谦提出明日跟随观摩练兵,陆照行欣然接受,又差人将他们送到下榻的营帐之中。   宋柏谦刚入了营帐,便见自己的一名名为贺津的心腹来报。   “启禀将军,查完了,发现三营的人有些不对。”   宋柏谦坐在营帐内的长桌前,手指支着额角,眉头微皱,道:“哪里不对?”   “其余营内将士们均是打成一片,十分热络,但是三营的将士们却十分疏离,每都的士兵都在自己的营帐内用晚膳,其中约莫几十个人聚集在一起说着什么,看见卑职之后立马散开了……”   宋柏谦另一只手点着桌面,紧皱双眉思索着,邹祈则道:“卑职记得,三营好像是忠勇侯生病前新募的兵,才组营不足半月,生疏些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可一般而言,营内指挥都会极力地缓和营内关系,让营内士兵快速熟识,可是三营的指挥,可是独得很,不仅让士兵们自己回营帐用晚膳,自己也不与手下士兵多接触,这与一般的军营可是一点都不一样……”   宋柏谦抬眼望向贺津,问道:“三营的指挥姓名可知?长得是何模样?”   “似是姓史,名字不知,模样我也说不好,相貌十分普通,扔在人堆里都看不出来的那种,不过,他的右耳缺了一半……”   宋柏谦“哦”了一声,似是十分感兴趣,思索片刻道:“明日练兵场上,你站在我身边,记得悄声告诉我哪个是他。”   贺津抱拳应“是”,接着宋柏谦便挥挥手,示意二人退下,自己起身走到了窗前,双手背在身后,定定地往原处望去。   山间夜里的风仍是冰凉彻骨,宋柏谦觉得自己身子冷了许多,才回到了床帐上和衣躺下,可脑中思绪纷乱,一会是贺津所说的“三营异常”,一会是陆照行那张充满敌意的脸,一会是唐绾心哭着喊疼的小脸。   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自己又梦到了前世之事。   ……   宋柏谦穿梭在破败的院子之中,路过了一个又一个门廊,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夏温言。   “宋兄,你若是不想让公主与樊侍卫见面,直接加派人手拦住不就好了,何必再这样奔波过去拦住?”   宋柏谦不言语,眉头紧皱着往前走,直到入了公主亲卫所在的院子里,便见绿萼正守在门口,见到自己前来一脸慌乱。   宋柏谦目光一凛,快步向门口走去,便见到了气色虚弱、满眼泪水的唐绾心,正扶着白芍的手臂,定定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轻声道:   “是你……要我和亲的吗?” 第22章 若是我答应了求亲,倒能……   宋柏谦的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   他知道以唐绾心的性子,定然不惜一切代价会去探望樊睿,既如此,若是他一次又一次阻拦唐绾心,唐绾心定然会一次又一次地想法子再去探望,不如就放她去探望一次,左右他不会让樊睿的伤在他们启程之前好转。   谁知竟然让唐绾心知道了这件事情。   可是樊睿又是怎么知道的?   夏温言咂了咂舌,急忙上前打圆场,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道:“公主误会了,提出和亲之法的是宋兄,但……”   “夏温言……莫要再说了。”   宋柏谦神色冰冷,说这话时语气更冷,夏温言不死心,急道:“宋兄……”   “你去后厨看着给樊侍卫长煎的药吧。”宋柏谦望向夏温言,目光如寒冰,又看向白芍和绿萼,道,“你与夏大夫一起去……”   白芍眼睛红了,但仍鼓起勇气摇摇头,紧紧地贴着唐绾心的身子,将她扶得更紧了,生怕她撑不住倒下了,绿萼扶住了唐绾心的另一侧胳膊,在一旁也坚持着没动。   宋柏谦神色木然地盯着唐绾心,手握向腰间的刀,手指点了点刀柄,发出了的“当当”的声响,吓得唐绾心身子一抖,忍不住抽噎了一声,拼命想要挣开白芍和绿萼的手臂,将她二人推了推,道:“你快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白芍和绿萼均固执地摇着头想要重新扶住唐绾心,却被唐绾心一再拒绝,夏温言见状,也顾不得了,一边拉着两个姑娘的胳膊将她们扯走,一边道:“你们主子是和亲公主,你们还怕他杀了公主吗?听话快跟我走吧……”   待夏温言将白芍和绿萼带走,唐绾心落下一滴泪珠,忍不住腿一软,向地上栽去,被宋柏谦单臂捞住了腰身,接着,身后的门被他啪一下合上,唐绾心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他半揽在怀中,往院子里走去。   唐绾心拼命地想要挣开他的怀抱,可自己身子绵软,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放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接着宋柏谦便放开了自己,她用力太过,禁不住向后一仰,后背磕到了背后的石桌上,痛得她闷哼一声……   霎时间,宋柏谦目光一凛,握着刀柄的那只手紧紧地攥住了刀柄,身子猛然前倾想要伸手扶一扶她,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渐渐直起身子,手指不住地摩挲着刀柄,道;“事情就是这样,卑职不会辩解,卑职性命在此,全凭公主处置……”   唐绾心忍不住伏在石桌上,待呼吸平稳之后才转过头,苦涩地笑了笑,道:“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处置为国尽忠、忧国忧民的宋千户呢……”话毕,便不住地咳了起来,咳得她身子不住发抖,如风中蒲柳般不住摇晃。   宋柏谦虽不言语,但那手又紧紧地攥住了刀柄,眉头拧得极深,另一只手在身上不住摸索,却什么都没摸到,过了半晌,缓缓道:“对于如今的陇右道而言,唯有缓兵之计才能徐徐图之,为了将敦煌以东的土地保住,和亲就是唯一的办法,只是卑职没想到会是郡主来和亲,这也是实情。”   唐绾心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缓缓直起身子,目光似是望着东方,京城的方向,喃喃道:“我也没想到会是我来和亲,这么一看,若是我真的答应了忠勇侯世子的求亲,倒是能免了这灾了……”   宋柏谦目光陡然一冷,忍不住上前两步,一手扣住她的脖颈,一手握住她的下巴,逼她注视着自己,道:“你刚刚说什么?”   唐绾心眼角还挂着几滴金豆子,泪渍沾湿了整张脸,被他突然这般放肆的动作给吓蒙了,抽噎了一声,便昏了过去。   ……   现实中的宋柏谦躺在京南大营的营帐中,大喊了一声“阿绾……”   宋柏谦猛然坐了起来,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山中明明极冷,他浑身却出了一层厚厚的汗。   额头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宋柏谦忍不住握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一腿屈膝,一臂支在膝盖上,手掌撑住了自己的头,稳了稳心神,才翻身下床,出了营帐练武。   以往他晨间练武都是较平缓的,主要是为了活动筋骨,可今日他比往常都要狠些,手持他常用的那把短刀,狠狠地砍向林中的树木,划出了一道道痕迹,虽竭力忍耐着,紧绷的嘴角和眼角却逐渐狰狞,像是在战场之上砍人头颅一般,一刀砍向眼前的树,那可怜的树竟被拦腰斩断。   “好刀法!”   宋柏谦循声望去,只见邹祈在他身后忍不住赞叹道:“将军的武艺又精进了许多,卑职佩服……”   宋柏谦收了刀,脸色如常,拿出手帕揩了揩脸上的汗珠,道:“何事?”   “到了用早膳的时辰了。”   宋柏谦点头,便与邹祈一道回去用了早膳,接着便跟着前来引路的士兵去了练武场。   练武场上早已排兵布阵开始训练了,陆照行翘着二郎腿坐在演武台之上,静静地端着茶杯嘬着,见宋柏谦几人来了,缓缓放下茶杯,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到几人面前道:“几位大人好早。”   赖博瞻看着演武场之上的情形,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与陆照行讲话的语气也恭敬了许多,寒暄了半晌,几人便一同在演武台上落座,看着演武场上将士们训练。   步兵演练完便是骑兵了,在三百尺处置了十个箭靶,将士挨个骑马路过十个箭靶,一个靶上射出一箭。   很快便到了三营的士兵,宋柏谦细细地盯着,却发觉他们的水准均是一般,十箭能射中五箭,直到最后一人,纵马速度极快,十箭箭无虚发,只一箭偏了一些,离中央偏了不到一寸。   可这身手已是十分出众了,三百尺的距离算极远的了,而且一连十箭,难度本就极高,能九箭正中靶心,在一个军队中,能算是最强战力了。   宋柏谦眯了眯双眸,只见身边的贺津向他使了个眼色,他忽然明白,转头看向陆照行,道:“敢问陆兄,这位将士姓甚名谁?”   陆照行挺了挺胸膛,嘴角含笑,像只骄傲的公鸡似的仰起头道:“那是三营的指挥,名为史宗,曾是陆某的亲卫,算是陆某亲自带出来的兵吧。”   宋柏谦心下了然,没有接话,只端起茶杯抿了口,便见陆照行吩咐人将史宗叫来,而赖博瞻十分欣慰,拍手大喊了三声“好”,道:“陛下让宋将军与下官巡查营地,便是为着下月的清明祭典防卫之事,此人既有如此身手,若总是窝在这军营之中,恐怕是埋没了啊……”   京南与京北两大营,是京城防卫重镇,因京中太平了十余年,两军平日里甚少有用武之地,故而赖博瞻见此人才,才这般扼腕叹息。   陆照行忙道:“赖大人与陆某想到一块儿去了,此次春猎,陆某是打算给史指挥委以重任,赖大人放心便是。”   话毕,史指挥上前行礼,单膝跪在几位大人面前,目光低垂,神色冷淡,呼吸不见一丝起伏。   赖博瞻一片爱才之心,忙让他免礼,问了几句后便赏了些银子,而宋柏谦微微抬眸,看向史宗,只见他眉毛与胡渣较常人浓密许多,右耳没有耳垂,似是被刀整齐地削掉了。   宋柏谦仍不言语,缓缓地用着茶,待史宗退下后,陆照行忍不住瞥了宋柏谦,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眼珠一转,便道:“听闻宋兄在陇右道与北疆对战时可是一名猛将,不知道陆某是否有机会讨教几招?”   宋柏谦微微挑眉,唇角噙着一丝得体大方的笑容,道:“花拳绣腿而已,难登大雅之堂。”   陆照行摆摆手,眼神中迸发出了饿狼一般的精光,道:“宋兄此言差矣,又不是琴棋书画,要什么登大雅之堂,咱们来一场,就当是让将士们放松一下。”   宋柏谦放下了茶杯,转眼看向陆照行,只见陆照行紧紧地盯着他,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道:“放心,咱们不比拳脚,就比这马上射箭的功夫,与众将士一样,如何?”   宋柏谦抿直的唇角翘了翘,微微颔首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照行哈哈大笑,起身后看了身边的仲辽一眼,便请宋柏谦下了演武台,入了演武场。   宋柏谦来到马棚,挑了半晌都没有称心的,便问道:“能不能将宋某自己的马牵来,一匹枣红大马,名叫如风。”   陆照行看似十分随意地牵了一匹马的缰绳,将它领出马棚,道:“陆某也没骑自己的马,还请宋兄在这里挑一匹……”   宋柏谦转头看向几匹神色倦怠的马,扯了扯嘴角,牵了一匹乳白色的马,抚了抚它的头,见陆照行正坐在马背上,俯瞰众生似的睥睨着他。   儿时的回忆骤然跃上心头。   十年前的他也是这样,在演武场上,因身材瘦小骑不上马,被当时就已经十分英武的陆照行好一顿嘲讽,待他好不容易上了马,还被陆照行骑马撞到了地上。   当时的陆照行还一边嘲笑着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他,一边在唐绾心面前展示邀功……   宋柏谦眉心跳了跳,伸臂一手拿过弓,一手将箭囊背在身后,果断地翻身上马,平视着陆照行。   陆照行咧开嘴笑了,道:“陆某看,不如宋兄,我们不分什么先后了,一起上场可好?”   宋柏谦欣然同意,拉住缰绳后撤一步,陆照行却十分罕见地谦让了一下,道:“宋兄是客,宋兄先请……”   在前者较在后者有优势,宋柏谦深知他的性子,是不可能将好处相让的,谁知这次他却主动让自己……   宋柏谦没有推辞,先入了演武场,纵马拉弓,一箭一箭“嗖嗖”地发射出去,前八箭均是例无虚发,均正中靶心,他能听到身后陆照行赶上来的声音,便不动声色,正要拉弓射第九箭,陆照行却追到了他的身后,两匹马看似不经意地蹭了一下,正当陆照行开弓射出了第九箭之后,宋柏谦的马突然受惊似的嘶吼一声,前蹄高高翘起,宋柏谦好不容易射出了第九箭,才猛然拉住缰绳,双腿夹紧马腹,才没有被甩下马,而他身形一转,身下之马的蹄子换了方向,忽而踩到了陆照行的马的屁股。   陆照行正骄傲地拉弓射向最后一个箭靶,身下的马却突然狂乱地跳起,他一时不防,骤然脱了力,那箭软绵绵地飘了出去,才飞出了一百尺的距离,而陆照行自己也被身下马无情地甩到了地上,扬起了一阵尘土。   围观的将士们突然暴发出一阵声响,陆照行已分不清是欢呼还是惊呼了,他缓缓抬起头,只见宋柏谦坐在那匹小白马上,手中的弓箭垂下,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忽而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懒洋洋地向他伸出一只手。   陆照行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坐在地上愤愤地攥拳锤了锤地面,怨毒地望了他一眼。   本就在他的马身上做了些不易发觉的手脚,想要让他丢丑,没想到自己反而被他算计了。   宋柏谦微微俯身,目光温和,久违地露出了几颗晶亮白润的牙齿,笑着道:“陆兄,没事吧?”   他如今也能站在陆照行的肩膀之上了…… 第23章 难道是在警示她宋柏谦并……   宋柏谦那日去了京南大营,而唐绾心醒来却十分恍惚。   夜里她好像没有做梦……   是不是夏温言昨日在冥冥之中不知不觉地治好了她,可他只是与自己说了些话,并没有给自己开方子或者施针,怎么就能将自己治好了?   唐绾心起身梳洗打扮过后,忍不住想要去问夏温言她的病症,可宋丰却说,夏温言为了方便与京中名医切磋医术,并不在府中住了,而且他们府中的人也不知道夏大夫究竟在何处住着。   宋叔笑容温和,可唐绾心看着他的脸,却顿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   宋丰仍没有退下,适时在一旁提醒道:“今日将军走时跟老奴说,这次去京南大营可能要待个六七日,让夫人不必挂心。”   唐绾心怔愣了一下,想起宋柏谦出门几日遇上泥石流的那次,因为自己没有对他表示关切之情,他回来之后那副模样,让她心有余悸,这次经宋叔提醒,她便学乖了,笑了笑道:“多谢宋叔,我记下了,等第五日的时候劳烦宋叔再来提醒我一下,我好给将军去信问问。”   宋丰一脸喜色,像是怕唐绾心反悔似的慌忙应下,行了礼后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唐绾心用过膳后,实在是觉得百无聊赖,便着手给陈令仪写帖子,邀她明日来她府中做客,却听得绿萼来报,说是秦王妃给唐绾心送帖子,邀她明日过府一叙。   唐绾心十分欢喜地接过帖子,她与陈令仪倒是心意相通,她本也想念陈令仪了,想与她见见面说说话,没想到陈令仪也与她一般。   唐绾心急忙提笔回了帖子,让绿萼去送给秦王府的小厮,还吩咐多打赏些铜钱。   这日唐绾心白日便与白芍、绿萼二人打璎珞玩儿,夜里也是一夜好眠无梦,第二日清晨醒来,她只觉得浑身轻快了不少,与前几日那种病恹恹又浑身沉重无力的感觉相差甚远。   难道夏大夫真有这么神?还是因为她已经过了小日子最难受的那两日……   唐绾心倒是没有想那么多,用了早膳后,飞快地梳妆打扮,便坐上了前往秦王府的马车。   很快马车便到了秦王府,唐绾心踩着脚凳下了马车,入了大门便见眉目精致疏阔的陈令仪一身绯红衣裙,快步迎了上来,唐绾心也一边笑着,一边握住了她的手。   陈令仪一边拉着她进了内院,一边笑着与她闲聊道:“殿下这几日忙得都宿在了礼部,我左右也无事,想来宋将军这几日也不在府中,我估摸着你在府中也闲得不行,便邀你来说说话。”   “我巴不得来跟你说话呢。”唐绾心捂着嘴笑道,“昨日收到你帖子的时候,我可是正在给你写帖子呢,想要邀你今日去将军府呢。”   陈令仪也咯咯笑着,带她入了自己院子里的正厅,用过午膳之后,便进了书房,二人脱下了鞋子上了罗汉床,婢女们上了茶点,便出房门候着,在二人身边伺候的便只有白芍和紫苏了。   陈令仪给紫苏使了个眼色,紫苏便去书房的贵妃榻旁,将底下的一个箱笼打开,取出来几本古旧的老书,放在了二人面前的炕桌上,唐绾心好奇地看过去,只见那几本书封上写着《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这四书有什么稀奇?”   陈令仪将那几本书往唐绾心面前推了推,神神秘秘道:“这可是我托人寻了好久才寻来的,有什么妙处你看了便知。”   唐绾心半信半疑地拿起一本《大学》,翻开封面,只见第一页赫然写着“银钥奇遇记”五个大字,不由得瞪大了双目,又继续向后翻了翻,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大学》,而是一个话本子,还有一些精美的手绘插图,一脸惊喜地抬头看向陈令仪道:“你是从哪里弄到这种宝贝的?”   “这你莫管。”陈令仪脸上的骄傲根本掩藏不住,新月般的眉毛挑起,炫耀般地看向唐绾心,道,“就知道你喜欢看,我这昨日刚弄来的,强忍着没看,想等你今日来了之后,我们好一起读,那才有趣味呢!”   她们这些年轻女子对这种市井话本子向来是没有抵抗力的,而且有些话本子不是这些官家勋贵小姐可以看的,这些小姐们府中规矩森严,不能正大光明地去寻来看,也亏得陈令仪有门路弄得到这样既精致又能掩人耳目的好本子来供她们解闷儿。   唐绾心已许久没有心情看话本子了,早就心痒难耐,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忙拉着陈令仪一起翻开看,手中拿着一块糕点不住地咀嚼着,看到激动之处还与陈令仪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这本《银钥奇遇记》讲的是一把银钥匙被主人收在箱笼里后,却趁主人不注意私自逃跑了,化成人形流落在外,碰了许多壁,才知人间苦难,乖乖重回钥匙形态,主人多次寻它不见,早已将与它成对的那锁砸开了,一次意外重新在箱笼里寻到了这把银钥,却因锁头没了,而又将这把银钥丢弃了,这下银钥彻底无用武之地,被铁匠给扔进火炉,重新熔铸了。   陈令仪叹了口气道,“我经常找不到东西,明明记得让紫苏好好放起来的,过段时日再去寻总是寻不到,等到不想寻的时候,它却自己出现了,若不是这是人编的话本子,我都险些要信了。”   唐绾心细细想来,好像确实是这样,只感叹这些写话本子的人奇思妙想真是令人惊奇,竟然让她们这些看话本子的人生出了信它半分真半分假的心思。   这本看完,唐绾心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第二本《中庸》,翻开封面,只见里面真正的封面上写着这本书真正的书名《梦缘记》。   唐绾心翻书页的那只手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便开始读下去。   这是一个有关仙子和梦的故事,大约是天上一个名为梦娘娘的仙子因自己前世因与夫君生了误会,而成了一对怨侣,自己也早早过世,所幸这一世运气好托生成了一个女冠子,修行过后便成功羽化登仙,但是仍未斩断情丝,便开始帮助凡间那些因误会而错过的有情人来生再会,她用的法子是托梦,让那些夫妻在亲密同眠过后做梦,梦回他们那些恩爱的日子,让他们记起自己情之所以所起,感情便越来越好。   话本子里几对夫妻的爱情故事缠绵悱恻,十分动人,惹得陈令仪哭了鼻子,揩了好几次眼泪,可唐绾心只读到亲密之后做梦便走了神,浑身如置身冰窖般冷寒。   她记起来了,她每次都是与宋柏谦亲密过后同眠,才会做噩梦……   她与宋柏谦成婚这些日,只有回门她饮多了酒那夜、她献出手的那夜、她来小日子的那夜和她独自成眠的几个夜晚,她并未受噩梦的侵扰,其余二人亲密过的夜晚,她都缠绵噩梦之中难以自拔,这些难道都是巧合?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形成。   唐绾心知道这荒唐之极,可是她越觉得荒唐,却又越觉得可信。   刚刚那个《银钥奇遇记》不也正是如此吗,银钥会自己逃跑又自己回来,所以主人想要寻时会寻不到,等到忘记这回事后银钥便自己出现了,看似荒唐可笑,可细细想来却不无道理。   唐绾心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难道真有梦娘娘在给她托梦,可是怎么净让她做些噩梦,而且让她在与宋柏谦亲密时感受到那样难忍的疼痛。   难道说是在警示她宋柏谦并非良人,让她早些离开他?   唐绾心只觉得如坐针毡,剩下的几本话本子也都看得心不在焉的,陈令仪却看得十分愉快,道:“过几日还有新的话本子会送来,到时候我再邀你过来,我们一起看。”   唐绾心挤出了笑容应下,强打着精神与陈令仪用了晚膳,便出了秦王府的门回府,一路上思绪极乱,回府沐浴过后,躺在空荡荡的拔步床上,竭力回忆着她与宋柏谦的每一次亲密同眠,和她的每一个噩梦,身上已经盖了两层被子了,却掩盖不住周身的冰冷。   好不容易睡着了,这夜过去一夜无梦,而且接下来的三日宋柏谦仍未归,她已连续三夜没有噩梦了……   唐绾心彻底慌了,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想立马见到宋柏谦,与他验证一番的想法。   故而在第五日一早宋丰来提醒她的时候,她立刻吩咐磨墨,亲笔写信给宋柏谦,言语间对他好生嘘寒问暖了一番,又在信的末尾加上了一句“思君,盼速归”,便请宋叔派人飞鸽传书送到京南大营。   而唐绾心写这封信时,并未想到她这几个字给宋柏谦产生的震撼。   宋柏谦拿到那封信时,正在演武台上坐着,为即将到来的春猎挑选将士,此时贺津突然上前拍了拍宋柏谦的肩,附耳几句,宋柏谦猛然转头看向贺津,见他神色郑重不似说谎,便向赖博瞻说了一声先行退下。二人一路来到了宋柏谦的营帐门口,宋柏谦让贺津在门口候着,自己一入营帐便飞速拿出信,深呼出了一口气,像捧着什么名家典籍或是绝世兵书之类的,将那封信逐字逐句地读完,唇角渐渐勾起,伸出手指摸了摸那信件上“思君”的字样,   这么多日没相见,每夜唐绾心都入了宋柏谦的梦中,虽然是前世并不愉快的记忆,但也能暂解相思之愁,如今得知唐绾心也是思念着自己的,宋柏谦心如鼓擂,忍不住伸手捂住胸口。   她在信中还说,她的小日子已经结束了。   宋柏谦觉得腹中的□□不知不觉地升腾起来,闭了闭目,便仔细地将那封信原样叠好,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又走向桌案,提笔飞速写完了一封信,皱眉思索了片刻,又将整张纸揉搓成一团扔掉,重新提笔,写几个字便停下来思考片刻,一封两三句话的回信写了半炷香,写完后便给了贺津让他火速飞鸽传书送出,待他回到了演武台,唤人来问了问,得知今日一天定能全部挑选完,便松了口气,继续打起精神挑选身手不凡的将士。   第二日清晨,宋柏谦早已等不及了,差人向赖博瞻讲明家中有急事,便快马加鞭向京城赶去,奔走了一整日才赶在日落时分回到了府中。   宋柏谦步速飞快,迫不及待推开了清竹园的院门,忽视了院中向他行礼的婢女们的身影,快步向卧房走去。   白芍双手捧着唐绾心的衣裳从卧房出来,正好碰上了宋柏谦,吓了一跳,急忙行礼道:“见过将军,夫人现在湢室沐浴呢,不在房中。”   宋柏谦“唔”了一声,目光移向白芍手中捧着的衣裳,道:“去给夫人送衣裳吗?”见白芍应是,便飞快伸手接过那衣裳,道,“正好我也尚未沐浴,我来送吧……”   白芍想要拒绝,但宋柏谦并未给她这个机会,直接一掌拿过衣裳,转身向湢室走去,轻敲了敲门便推门而入…… 第24章 唐绾心下意识地挥舞了一……   湢室中水汽蒸腾,一片朦胧,还隐隐约约散发出一股香气。   那水雾扑在宋柏谦的面颊,宋柏谦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仙境,有些头晕目眩,忍不住闭了闭目,却面上不显,仍是步伐稳健,只是喉结忍不住难/耐地滚动了一下,手指抓紧了手中的衣裳。   他望向那扇隔绝了内室浴桶的屏风,只见那屏风上画着鸳鸯戏水的纹案,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雾,更要命的是,这屏风内侧置了一个橱柜,那橱柜之上燃了两根蜡烛,那烛火的光芒贴在这层白雾之上,隐隐约约透出唐绾心的小脑袋,和她身子趴在浴桶边上所露出来的如羊脂玉一般的纤细美bei。   宋柏谦只看着这屏风上忽明忽暗的唐绾心的身影就觉得身子燥热,慌忙移开了目光,却忍不住又被吸引过去……   唐绾心似是听到了动静,转身道:“白芍,将衣裳送进来吧。”   她一转身便掀起了水花,一阵“哗啦”声响,宋柏谦透过那处看到了唐绾心的身子转了过来,缓缓移过来趴在这边一侧的浴桶沿上,一头乌黑的青丝披在身侧,衬得肤色雪白透着光亮,只是那要紧的风光却被遮盖得严严实实……   唐绾心透过烛火的光亮,看到屏风后站着的那人身材高大颀长,不似白芍般娇小玲珑,有些紧张地缩了缩身子,可那人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待唐绾心看清他的脸后,身子登时僵住了。   竟是宋柏谦!   可是她记得,昨日宋柏谦给她回的信上明明写的是他明日才归的。   唐绾心来不及思考他为何回来的这么早,下意识地又将身子往浴桶里缩了缩,只露出了一双晶亮的小鹿眼,小声道:“将军回来的好早……”   宋柏谦轻轻地应了一声,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容,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继续道:“郡主在信中说想念我,我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正好见白芍来给郡主送衣裳,便给郡主送来,好与郡主早一刻相见。”   唐绾心缩了缩肩膀,道:“那麻烦将军了。”   宋柏谦到了离浴桶一尺的位置便停下,待他看清了唐绾心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小脸,露在外面的藕臂与玉肩还透着淡淡的浅粉,如含苞待放的睡莲一般柔美,惹得他口干舌燥的,掂了掂手中的衣裳,道:“需要我给郡主更衣吗?”   唐绾心像是预知到了危险似的,又轻轻地往后退了退,道:“不必劳烦将军了,我自己可以的。”   宋柏谦也不气恼,反而笑容渐深,微微颔首,将那衣裳往唐绾心面前一递,唐绾心伸手去够,却发现自己臂长不够,刚想站起身来,才想起来自己不着寸缕,而宋柏谦目光灼热,正定定地看着她。   唐绾心飞快收回手臂,撩起了阵阵水花,自己又往桶里缩了缩,见宋柏谦仍是一脸笑容地望着她,想让他往前走几步递给她,却突然想到,若是他走近了,岂不是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在浴桶里蜷缩的身子了?   宋柏谦驻足在那里,笑意盈盈的,看着唐绾心脸上的表情,便知她心情起伏变化,却一言不发,只等她先开口,而唐绾心被逼得没了法子,便道:“能不能劳烦将军将衣裳放在那橱柜上,我过去取……”   “好。”宋柏谦干脆利落地应下,便转身将衣裳放在了那烛火旁,自己转入了屏风的另一侧道:“郡主换好了跟我说便是。”   唐绾心见他十分自觉地隐入了屏风那边,松了口气,火速出了浴桶,也没趿了鞋,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之上,快步跑过去,一把拿起衣裳开始穿。   那衣裳本被白芍叠得好好的,可是刚刚被宋柏谦一拿,有些乱了,因此她左摆弄一下右摆弄一下,只穿上了海棠红的肚兜和小裤,却怎么也找不到里衣的衣襟,好不容易找到了,正在套左边的衣袖,却被宋柏谦突然搂入怀中,一个打横抱起,又向着那浴桶走去。   唐绾心忍不住惊呼一声,手中的里衣也掉了,下意识揽住了宋柏谦的脖颈。   宋柏谦本不想这么快做禽兽,可是唐绾心实在是太过磨蹭,撩拨得得他手掌心都要被自己的手指掐出血了……   眼见唐绾心往屏风跑来时那雪白的肌肤晃得他眼晕,她双臂虽交叠在身前,可光是遐想就让他有些把持不住了,而唐绾心的动作还那样的慢,他又听力过人,唐绾心的每一个呼吸声、每一次摆弄衣裳发出的窸窣声刮过他的双耳,都一点一滴地消磨着他的意志力,他忍不住掐着自己的手心,却实在是忍耐不得了,便冲出来抱住了她。   他想立刻拥有她!   这么多日没亲密过了,宋柏谦一双布满了薄茧双手细细摩挲描绘着起伏的雪山和绵延的平原,顿时湢室里想起了一阵阵水花泛滥的声响。   湢室内铺着柔软的鬃毛地毯,此时却被一次次的水花飞溅洇湿了满地。   唐绾心双臂紧紧地扒住浴桶,闭目忍受着,或许是有水流搅动的缘故,痛感也不似之前的强烈,而唐绾心仍保留着意识,知道自己今日的任务,并未反抗,在面对着他的时候还鼓起勇气揽住了他的脖子,渐渐有些沉溺,第一次感受到了浪潮的倾泻。   待她整个人从浴桶中被捞出时,已经软得像一滩水,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只能懒懒地依靠着身边的男人帮她擦净身上的水渍,给她直接穿上了里衣,又用披风将她浑身包住,直接抱进了卧房的内室。   唐绾心紧闭双目,感觉到一双温热的大手拢过她的一头湿哒哒的青丝,用布巾包住细细地揉搓,之后被罩进被子,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抱住,揽入坚实的怀中。   唐绾心因体力消耗太过早已入睡,而宋柏谦则没有半点疲惫之感,反而精神矍铄,眉眼含笑,目光灼灼地望着怀中的唐绾心。   他知道因自己异于常人而导致唐绾心抗拒与他亲密之事,也知道她怕疼,故而觉得她对自己的疏离尚属情有可原,因此也并没有期待唐绾心立刻对她的态度转变。   他相信只要自己待她好,有朝一日定能得到她的心。   他虽对于唐绾心在信中表达了对他的思念之情十分欢心,但也保持了怀疑,今日没忍住便在湢室里与唐绾心贪欢,见她不似之前那般抗拒与疼痛,反而学会了生疏的迎合,这让他十分惊喜,忍不住放肆了些,若不是浴桶中水温渐凉,今夜他怕是舍不得出去了……   宋柏谦不知看了唐绾心多久,才不舍地移开了目光,渐渐入眠,然而唐绾心却不知不觉跌入了一个梦境之中。   ……   唐绾心被白芍扶着,从土炕上坐起来,安静地吃着白芍喂给她的药汁,有几滴褐色的药汁还滴落在了破碎的被角中露出的棉花上。   此时的唐绾心似是比之前要好转了些,脸蛋恢复了些血色,呼吸也顺畅平稳了许多,只是双唇仍有些泛白。   待吃完了药,唐绾心问道:“樊睿他们如何了?”   “回公主的话,奴婢去看过,樊亲卫他们倒是醒了,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只是那军棍打的太狠了些,他们还是趴在炕上不能动弹,但是气色好了许多,也能吃能睡了。”   唐绾心笑了笑,轻轻点头,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道:“那宋千户现在在做些什么?”   白芍小心翼翼地往窗外看了一眼,悄声道:“奴婢刚刚去后院端药之时,见宋千户与夏大夫在说话呢,在说什么奴婢就没听见了……”   唐绾心听完后默了半晌,一边将被子掀开,一边道:“趁他在忙,快替我更衣,我们去瞧一瞧樊亲卫他们如何了……”   白芍急忙拦着道:“公主,您这身子尚未好全,还不能下地啊。”   唐绾心固执地摇摇头道:“我没有逃跑,他们也并未失职,却因为我而遭受这样无妄之灾,我岂能安然在这里躺着,置他们的安危于不顾。”   白芍还要再劝,唐绾心却自己趿了鞋子下榻,扶着床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白芍见状,只得扶起唐绾心,道:“公主,只一会啊,不能呆太久,不然公主的身子受不住。”   唐绾心点点头,便由着白芍将她扶出了屋子,却一阵风沙吹来,唐绾心慌忙闭上双眼,待这阵风沙过去之后才缓缓睁开双眸,却发现天上犹如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似的,将日光掩盖了一半。   唐绾心靠着白芍稳住了身子,也带着绿萼往亲卫的院子里走着,一路上并未见到巡逻的将士,待到了樊睿他们的房门前,小心翼翼地在往周围看了看,让绿萼在门口守着,便轻轻敲了敲门,接着便推门而入。   土炕上趴着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脸庞被晒得黝黑,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艰难地抬起头来看,见是唐绾心,急忙想要起身,却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疼得冷汗直流,忍不住“嘶”得一声叫了出来……   而唐绾心也急忙上前拦着他,将他又摁回榻上,道:“樊侍卫长莫要起身,还是养伤重要。”   樊睿忍过这阵子痛,用衣袖揩了揩脸上的虚汗,抬头望向唐绾心,道:“公主身子可好些了?卑职这里又脏又乱的,怎能让公主屈尊至此?”   唐绾心摇摇头道:“樊侍卫长因我受了刑,我心中的过意不去,便来看看……侍卫长的伤怎么好的这样慢?等过会我再寻个机会悄悄求夏大夫来给侍卫长瞧瞧吧。”   “请公主千万别……”樊睿十分焦急,又疼出了一身虚汗,强忍着道,“夏大夫就是由宋千户授意,让我们兄弟们的伤好得慢些。”   “这是为何?”唐绾心瞪大了双眸,那双鹿眼在清瘦的小脸上显得有些骇人,道,“你们的伤好得快些,不就能快些将我送走,他们就能交差了啊。”   “若是我们亲卫的伤一直好不了,便不能护送公主进敦煌了,故而卑职猜测,他们是想让我们无法护卫公主。”樊睿忍不住咳了咳,继续道,“至于原因为何,恕卑职无能,实在是无法为公主解惑。”   唐绾心定定地看着他并未言语,只见樊睿思索片刻道:“但有一事,卑职觉得有必要让公主知晓,之前夏大夫来替卑职治伤时,曾经说漏了嘴,卑职没想到,这和亲的法子竟是由宋千户先向边将军进言,说是定要保住敦煌以东的土地,才想出来的缓兵之计,后被边将军采纳,与进陇右的朝臣商议之后便定了下来……”   过了半晌,樊睿并未听见唐绾心接话,抬眼望向她,只见她呆呆地看着墙面,双眸眨也不眨,似是没有在听樊睿的话似的,眼神空洞又黯淡,忽然一滴清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中溢出,缓缓在脸颊边上滚落。   接着便是一阵白光从她的脑海中闪过,她看着绿萼提醒她宋柏谦到来,自己哭着质问宋柏谦,又被宋柏谦抓到了院子里,自己一边哭一边向他控诉着,却被他一把扣住了下巴……   唐绾心猛然惊醒,满头的汗珠在脸颊上滚落,浑身抖个不停,一转头便发觉自己的右脸颊正紧紧地贴着宋柏谦半敞衣襟内的xiong膛,想要从他的怀抱中离去,却被他抱得动弹不得,只见宋柏谦半眯着双眸,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他,坚定地吻上了她的唇。   唐绾心又想起了梦境中宋柏谦扣住她下巴时的狠厉模样,那种恐惧感骤然向她袭来,唐绾心浑身打了个激灵,一边死命挣扎着,一边想要让他莫要过来,可宋柏谦却动作极快,猛然俯身擒住了她的唇,细细品尝研磨,手指还不不住地拨弄着她小巧精致的耳垂,惹得唐绾心酥软无力,抗拒声堵在了唇齿之中,整个人软倒在他的怀中。   宋柏谦憋了这么多日,实在是难受得紧,昨夜难得唐绾心没有那么抗拒,才放肆了些,昨夜也没有噩梦,难得睡了个好觉,醒来便见唐绾心也清醒着,腹中的□□几乎是一瞬便蹿了起来,忍不住强硬地wen了她。   宋柏谦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品尝着她的唇,不知过了多久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可望见唐绾心双目迷离、小脸通红,一脸娇柔不胜采撷的模样,□□没有得到半分纾解,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想起昨夜的情景,宋柏谦眸光一暗,又一边吻着她的唇,一边手指灵活地一挑,扯开了唐绾心的里衣,一只温热的大手伸了进去。   唐绾心如遭雷击,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放肆,拼命地推拒、扭动着,双拳忍不住砸向他的身子,待他终于肆虐够了松开了她,唐绾心下意识地挥舞了一巴掌。   一下清脆的声响在床帐中响起,唐绾心的小手挥出的那一巴掌正好扇到了宋柏谦的面颊上…… 第25章 宋将军好像也没走,说是……   二人俱是一愣,唐绾心慌忙移开手掌,一声“对不住”梗在了喉头,饶她再努力也发不出声音。   她刚刚仍沉浸在梦中被他扣住后脑勺和下巴的恐惧之中,一时为反应过来而气血上头,下意识地挥手推拒他,谁知正好就打了他……   唐绾心也觉得自己动手打人实在是不该,想要安慰宋柏谦一下,却实在是说不出口,将头扭向一旁,又是怕宋柏谦突然兽性大发,似梦里那般强硬地对她,那她可真是抗拒不得了。   一时间床帐内的二人均没有动作,宋柏谦十分错愕,见唐绾心扭头不愿意看向自己,似是比之前更加疏远了……   昨夜他见唐绾心没有再被疼哭,以为唐绾心也能在这事上感受到些快活了,谁知她今日一早醒来,对他却更加抗拒,竟然还伸手打了他。   宋柏谦忍不住伸摸了摸被打过的面颊处,微微垂眸敛去了双眸中的情绪,唇角抽了抽,缓缓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打我……”   唐绾心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落寞,想来自己刚刚的行为确实也让他很受伤,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不回头看向他,一边裹紧里衣,一边道:“我是不小心打到的,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也没使力气,谁让你……”   唐绾心顿住了,要脱口而出的话打了个转,实在是没脸说出口,脸颊有些泛红,将脸埋在了枕里,打定主意不转头,却听到了宋柏谦的一声叹息。   “郡主的手可打疼了?”   唐绾心一阵错愕,立刻转头看向他,身子从枕上微微抬起,看宋柏谦一脸清浅笑意的模样,从俊朗的五官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心中更加七上八下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如今他的这副模样,与梦中可是大相径庭,唐绾心毫不怀疑,若是梦中的她打了宋柏谦一巴掌,梦中的宋柏谦非得将她撕碎不可……   唐绾心一时不防,那只手被他捉去,放在他温热布满薄茧的手心中,又被他仔细地盯着看了半晌,才缓缓放下,道:“没红,看来是不疼……”   唐绾心垂下双眸,耳垂有些泛红,咬了咬唇,听宋柏谦道:“兵部那边事情比较急,我这便起身,郡主再歇会吧,今夜可能回来得比较晚,郡主若是困极了就莫要等了……”   宋柏谦揉了揉唐绾心的发丝,便翻身下床离去了,而唐绾心仍躺在原处,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的猜想果然被证实了。   果然,她只要一与宋柏谦亲密过后同眠,便会做噩梦。而且,若是梦中一切真是将要发生或曾发生过的事情,那么宋柏谦便是让她被宣和亲的罪魁祸首了。   可他这般行事究竟为何,她实在是看不懂了……   先提出和亲让自己陷入绝境,再挽救自己于危难之际,让自己对他感恩戴德,是为了她的宗室郡主的身份而在朝中飞黄腾达,还是想要借机重新搭上皇后娘娘、太子哥哥和四哥哥,好重获荣华富贵庇荫子孙后代?   唐绾心自小在宗室和宫中长大,这些事情虽没做过但也听过不少,很难不去多想。   宋柏谦平日待自己有多好,她自然是能体会得出,就拿刚刚来说,哪家夫君被妻子打了耳光,能没事人一般继续谈笑,还关心妻子手可疼,若他真的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如此,而心中对她只存了利用之心,那这人实在是太过可怖。   他能做到如此隐忍,来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就算他并无坏心,又怎能让自己交付全部的信任……   唐绾心越来越觉得,这一切可能都是梦娘娘的警示,想让她发觉宋柏谦的真实面目……   她心中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宋柏谦比她想象得要聪明的多,儿时与他几次交锋,她都落了下乘,若是自己主动去问他提起和亲之事,恐怕他不仅会花言巧语瞒过去,而且还会想方设法遮掩真相。   因此定然不能主动向他提起。   而且在设法应对之前,还是应当先验证此事的真假,而如今的知情人恐怕是只有宋柏谦身边的心腹,还有夏温言,和一个名为樊睿的人……   她正思索着,这时宋丰前来请安,顺便跟她请示一下城外庄子的管家事宜,唐绾心眼睛一亮,急忙请他进来,   城外的庄子是宋柏谦成婚时皇上赏赐的,因此还是应当好好照看着,宋丰选了几个管家的好手,领来让唐绾心挑,而唐绾心自然是只象征性地看了看,并不干涉宋丰的选择,待选完了之后,唐绾心抿了口茶,让宋丰留步。   宋丰又恭敬行了一礼道:“请问夫人还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只是想问宋叔些事情。”唐绾心清了清嗓子,见宋丰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便继续道:“是这样的,几日前我去秦王府的时候,跟秦王妃说了我这睡眠不好的症状被夏大夫回春妙手这么一治,竟然好多了,秦王妃说她家中长辈也有这个毛病,便请我将夏大夫引见给她,这不她过几日便要回娘家看看长辈,所以我想着要求夏大夫去一趟,可是实在是不知夏大夫的行踪,这才想要求宋叔帮忙打探一下。”   宋叔笑容渐深,缓缓道:“实在不是老奴不愿意相帮,只是夏大夫向来行踪成谜,要想找他实在是有些困难,不过既然是夫人和秦王妃的吩咐,老奴自当尽心竭力寻找夏大夫,请夫人放心便是了。”   唐绾心笑着点点头,谢了又谢,待宋丰退下后,唐绾心骤然收敛了笑容,站起身来入了内室,不住地踱步,思考着对策。   宋丰这边估计是很难突破了,而樊睿,她如今并不知他是何人又身在何处,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夏温言了……   唐绾心脚步一顿,一拍手心,快步走向梳妆台前,打开那个八宝盒,取出了一张烫金帖子,上面盖着秦王妃的私印。   这是昨日陈令仪来的帖子,邀她有空便去她府中看话本子,此时唐绾心便派上了用场,派绿萼去送了个口信,很快绿萼便取回了秦王妃的手信。   唐绾心展开一看,见陈令仪说她正在府中闲得发慌,翘首以盼她的到来,便让白芍和绿萼给自己简单梳洗打扮了一下,乘马车去了秦王府。   这次陈令仪一见到她,比往日还要高兴些,一边揽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往里走,一边道:“我那日给你送信时,想着宋将军估计快要回京了,怕你没时间来,便没定日子,没想到你这么快便有了空闲……”   “他今日早早便去了兵部,我在府中闲着也无事,还不如来找你,我们说说话。”唐绾心环顾四周,小心道,“正好,我也是有事求你帮忙……”   陈令仪有些错愕。   自她认识唐绾心以来,便没见过唐绾心用这种语气求她帮忙,而且从小到大,靠着唐绾心的宗室身份,还是唐绾心帮她多些,今日见她神色郑重,语气严肃,便知事情重大,忙点了点头,将她引入了内室,又将婢女都遣了出去,只留了白芍和绿萼二人在屋里。   唐绾心抿了口茶,将今日与宋丰说的那些话告诉了陈令仪,陈令仪立马听懂了,握住了唐绾心的手,道:“放心,我不会说漏嘴的……”   唐绾心十分感激地颔首,回握住陈令仪的手,道:“阿令,还有一件事,你若是觉得为难的话,拒绝便是了,无妨的。”   “阿绾,你说这话便见外了,有事说便是了,就算我做不到的,去求母后总能办成……”陈令仪抚了抚唐绾心的发丝,示意她说下去。   唐绾心凑近陈令仪,轻声道:“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位是名为夏温言的郎中,帮我探听一下,他如今身在何处。”   陈令仪听罢,眉头渐渐拧起,忍不住起身开始踱步,一拍手背,看向唐绾心,道:“秦王府亲卫如今掌在我手中,帮你找个人倒是没有问题,只是,你为何要找这人?宋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调派的人手,为何你不去求你自己的夫君?”   唐绾心本松了口气,待听到陈令仪质问她与宋柏谦之事,忍不住挺直了脊背,手指搓弄了一下自己的衣裙,正在思索应对之法,却听得陈令仪道:“你二人之间果然是出了问题……”   唐绾心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陈令仪,便并未直接否认,继续道:“将军一直待我很好,只是有些与陇右道有关之事,我定要弄清楚才行,否则我无法全然信任将军。”   唐绾心垂眸看着自己不住摆弄着衣带的双手,缓缓道:“但愿是我太过多虑了……”   陈令仪眉头拧得更紧了些,缓缓坐了回去,饮了口茶,道:“找到这个人之后,我该如何做?”   唐绾心附耳过去,在陈令仪耳边做了一番嘱咐,陈令仪双眸缓缓睁大,激动得语无伦次,道:“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唐绾心摸了摸鼻尖,道,“我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求你帮忙,你若是为难的话,我也全然理解,那你拒绝便是,我……”   “我不为难,交给我便是了。”陈令仪坚定地握住了唐绾心的手,道,“你将那人画像给我,待我的人寻到了他,我便去你府中告诉你……”   “阿令……”唐绾心鼻子一酸,声音有些发抖,陈令仪却微微一笑,缓缓道:“对我而言这不算什么事情,你能来找我帮你,我高兴还来不及,之前你被宣和亲的时候,我无能为力,如今我能为你出一份力,我绝没有推脱的道理。”   唐绾心还要再说,却被陈令仪取了块糕点塞进了她的嘴里,温柔笑道:“先吃了这块绿豆糕,再把画像画给我,我们再一起读新话本子。”   唐绾心满腹感激的话被一块绿豆糕堵住了,她本忧心会给陈令仪带来麻烦,但她也深知陈令仪性子真诚直爽,见她这般轻松应下,也放下心来,飞快咀嚼用完了那块绿豆糕后,便起身去桌案旁,勾勒出了一幅人物白描画。   陈令仪看着唐绾心收起最后一笔,微笑着点了点头,忍不住称赞道:“你这画工半点都没退步……”   唐绾心垂眸看向自己画的夏温言,不知怎的却生出了几分亲切信任之感,只笑了笑并未答话,将这画像折起递给了陈令仪,陈令仪将这两张画收到了八宝盒之中,便开始与唐绾心看话本子。   期间二人用了午膳,又午歇了会儿,不知不觉便到了日暮低垂十分,陈令仪竭力劝唐绾心留下用晚膳。   “殿下这几日只回了一次府,其余时间都呆在礼部,只说在忙,忙什么却闭口不言,我一个人用膳也是无趣,你不如留下陪我。”   唐绾心望了望夕阳,便欣然同意,唤了绿萼派人回府说一声,今夜在秦王府中用饭,又问陈令仪道:“你府中可有果酒?”   陈令仪点点头应了一声,唐绾心便道:“派人取来一些可好?我想吃些……”   陈令仪皱了皱眉,道;“你不是不能吃酒吗?你忘了去岁母后生辰的时候了吗?”   唐绾心望了一眼陈令仪疑惑又不赞同的神情,急忙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双手又揉搓着自己的衣裙,小声道:“今夜我不想回府了……”   回府便免不了与宋柏谦同房。   同房便免不了那事。   那事过后,她便免不了梦魇……   唐绾心今日踏出了将军府的门槛,就没想今夜回去。若是陈令仪今日不主动提起,她也会想办法留下,她若是醉酒起不来床了,宋柏谦总不好硬进府要人……   陈令仪叹了口气道:“我之前给你的那个小玉瓶里的东西,你是不是还未试过?”   唐绾心一听顿时羞红了脸,双脚往裙底缩了缩,道:“那小玉瓶我找不见了……再说了,就算还在,我怎么好意思说让他涂上?”   陈令仪撇撇嘴,道:“这有何不好意思的,你若是主动与宋将军用了那瓶里的东西,他以后定会对你感激涕零的,就像我与殿下……”   唐绾心慌忙去堵陈令仪的嘴,道:“姑奶奶,你可别再说了,真不嫌害臊……”   陈令仪笑着躲开,道:“这么好的东西你不要用,我才懒得管你呢,等你知道了这东西的妙处,可别哭着喊着求我给你。”   唐绾心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扭捏着身子小声道:“绝不会有那一日的……”   二人嘻嘻哈哈了一会,便准备用晚膳,席间二人还饮了几杯果酒,这对陈令仪而言不算什么,可对唐绾心而言,却让她有些醉了。   唐绾心强打着精神跟绿萼使了个眼色,让绿萼回府报信,自己则与陈令仪一道躺在了床上,开始聊着过去的故事。   唐绾心一饮酒便十分絮叨,拉着陈令仪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陈令仪借机套唐绾心的话,唐绾心却总是不正面回答,虽然只吃了两杯,却十足十的一副醉鬼模样了。   陈令仪失笑,忍不住去捏唐绾心的小脸,唐绾心也不甘示弱,伸手去捏陈令仪的脸,二人就这样闹了会儿,陈令仪身边的贴身婢女紫苏却突然敲门道:“王妃,殿下回来了……”   陈令仪慌忙唤她进来,一边起身理了理衣襟,一边听她道:“刚刚是宋将军送回来的,好像是与殿下一起饮酒了,殿下喝得醉醺醺的,一直要找您,王妃您看,要不要去照顾殿下?”   陈令仪急得手指不住地拍着手背。   她自然是不放心唐伯止的身子。   可是唐绾心今夜也饮了酒,而且有些醉,她也放心不下。   白芍知道陈令仪为难,便提出让她来照顾自家郡主,让秦王妃只管去陪照料秦王便是。   陈令仪知白芍是个可依靠的,便放下心来,随意套了一件披风往门外走去,而紫苏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道:“宋将军好像也没走,说是想要见一见郡主。”   陈令仪如今也不是能见外客的打扮,思及唐绾心今日的表现出来的对宋柏谦的情绪,决心还是不见他的好,便打发绿萼去回了他。   绿萼也是个机灵的,来到了内院的门口,便见到了宋柏谦。   只见他一身官服尚未换下,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不住地摩挲着,周身似是笼罩了一层寒冰,本是望着院外的方向,听到了脚步声,便转身看向来人,见是绿萼,猛然攥紧了手指。   绿萼到了宋柏谦面前,福身道:“将军,王妃急着去照顾王爷了,实在是不便前来,便打发我来回将军的话,说是夫人已经睡下了,夜里春寒露重的,实在是不适宜在折腾,不如就让夫人在秦王府里休息,等明日再回府……”   宋柏谦唇角抿直,忍不住捏响了指节,但面色仍如常,只淡淡道:“知道了。”便望了望秦王府内院的方向,又转身出了大门,再也没有回头。   绿萼本准备了一套说辞应对,却没想到这般顺利,深呼一口气,伸手抚了抚胸口,急忙回去,和白芍一起将唐绾心安顿好,便抱着被褥在外间歇下。   唐绾心今夜饮了两杯果酒,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夜里被几声雷鸣惊醒,在大雨的暴响中半梦半醒着,不知过了多久,天终于静了下来,唐绾心却觉得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忍不住松了松衣襟,将一只藕臂伸出床边,口中呢喃道:“好渴。”   忽然一只白玉杯子碰了碰她的手心…… 第26章 却觉得自己身子一轻   唐绾心睡得迷迷糊糊的,以为是白芍来伺候她,便顺从地由着这只健壮有力的手臂将她扶起来,冰凉的杯壁贴上了她发烫的唇,一口白水入喉,唐绾心舒服地喟叹了一声,眯着双眸,懒懒道:“白芍,我想如厕……”   唐绾心明显感到这个“白芍”的身子顿时紧绷了起来,过了半晌没有动静,唐绾心一时酒意上头,不满地撇撇嘴,想要让她快些,还未开口,却只觉得身子一轻,突然自己便腾空了。   唐绾心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了抱她之人的脖颈,急忙睁开双目,扭头看向那人。   宋柏谦的脸在黑暗中的烛火光下若隐若现,只见他英俊的眉眼中似含有若有若无的笑意,定定地看着唐绾心怔愣的表情。   唐绾心怔了半瞬,险些叫出声来,小嘴大张着,惊讶道:“将军怎么来了?”   她记得她是故意多饮了几杯酒,就能在陈令仪这里赖着不回将军府,便能避免与宋柏谦同房,刚刚她睡下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之际,好像是听到了陈令仪吩咐绿萼将宋柏谦打发走了的。   怎么会出现在她床边?   宋柏谦眨了眨眼,柔声道:“我担心郡主的身子,便来看看……”   唐绾心的酒意因这份惊吓而消散了些,她本意是为了逃避与宋柏谦同房才躲在这里的,谁知一觉醒来,不知怎么回事,她竟然还是没能逃得了他,也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竟能做出夜闯秦王府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   宋柏谦见唐绾心不言语,便继续抱着她向屏风后走去,唐绾心急得扑腾着小腿,忍不住捶打着他,道:“你这是做什么,快将我放下来!”   “郡主不是说想如厕?”宋柏谦将她往怀中扶了扶,十分耐心道,“我便抱着郡主去……”   “不不不……”唐绾心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住地挣扎着,急得快要哭了出来,道,“我自己去可以的,你放我下来!”   宋柏谦步伐不停,见她眼尾有些泛红,双眸又染上了一层薄雾,皱了皱眉,便将她放在了屏风旁边,道:“那郡主小心些,我在屏风这边等着。”   唐绾心一得到自由,便像兔子似的窜到了屏风后面,可身子发软,险些栽倒在地上,还是扶了扶一旁的箱笼在站稳了身子,悄悄伸出小脑袋看了看,见宋柏谦背过身去并未回头,刚想如厕,动作却顿了顿,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褶似的,道:“将军你还是先走吧……”   “等郡主如厕过后在床上躺好,我便走。”   宋柏谦的声音平稳有力,不含一丝情yu,可唐绾心却听得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他在这里呆着,她实在是无法如厕,只得吓唬他道:“你若是不走,我便叫人来了!”   唐绾心本是想叫人来的,却怕惊动了府里,再将宋柏谦当做了图谋不轨之人,擅闯宗室府邸可是不小的罪名,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够宋柏谦挨上几顿御史的弹劾了。   宋柏谦不答,二人就这样僵持着,唐绾心只穿了薄薄的里衣,站久了还觉得有些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只见屏风那便的宋柏谦身形一顿,缓缓道:“我这便出去,若是有事,郡主唤我便是。”   唐绾心轻声应下,听得窗户那里一响,霎时间,内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唐绾心才放心地如厕,可因残存的酒意尚留在体内作怪,起身时忍不住一阵头晕目眩,走出来时紧紧依靠着屏风站了好些时候,才缓过神来。   她本不想真的饮酒,可她怕若是没能拦住宋柏谦,让宋柏谦真的进府,看到她如没事人一般好好的,自己没法逃过同房的命运不说,可能还会打草惊蛇。   可她实在是酒量太差,而且酒后反应太大,只能硬生生受着,正当她缓缓往床边走时,自己却突然又被扶住了。   唐绾心有些没力,软倒在了那人的怀中,只听得宋柏谦声音似在抖动,像是极度隐忍着什么似的,哑声道:“郡主这又是何苦呢……”   唐绾心今日已经被吓了好几次,看向宋柏谦在烛火的映衬下忽明忽暗的脸,额角青筋似在不住地跳动,有些怕他被激怒后在四哥哥和陈令仪府中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再惹出是非,也不敢逆着他来,由着他将自己扶到了床上躺着。   唐绾心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将身子缩到被子里盖紧,小声道:“你快些走吧。”   宋柏谦坚定地摇摇头道:“我在这里陪着郡主,天亮前就离开,不会有人发现我的……”   “你若是不走,我真的会喊人的……”   “郡主会吗?”   “当然会了,擅闯宗室府邸可是大罪,到时候你可就惹上麻烦了……”   宋柏谦轻轻地笑了,缓缓道:“谁说我擅闯宗室府邸了?”接着,从腰间取出了一块令牌在唐绾心面前晃了晃。   唐绾心虽还有些头晕,可那令牌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那便是秦王府的令牌。   唐绾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却听得宋柏谦继续道:“今夜我与秦王殿下旧友见面,把酒言欢,秦王殿下不胜酒力,我便亲自将他送回府,谁知回去的路上发现秦王的令牌竟掉落在了我的马车上,我便急忙赶回秦王府送回令牌,谁知突降暴雨,将我来时马车的车轮泡断了,秦王府的管家便竭力留我在秦王府住下,我夜里睡不着,便来看看我的妻子睡得可好,这与擅闯宗室府邸有何关系?”   宋柏谦语气平稳缓和,不见一丝起伏,唇角噙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而唐绾心因着酒意,小眉头紧紧地皱着,费力地从他这一段话中,终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来给秦王送令牌的,却因为天降暴雨回不去了,才应邀在这里歇上一夜的,不是什么擅闯。   这般师出有名,倒让唐绾心不知如何应对了。   宋柏谦十分自然地翻身上床,躺在了唐绾心的身侧,双手枕在头后面,缓缓道:“郡主睡便是了,天亮之前我一定离开……”   唐绾心刚刚那么一折腾,脑中早就一片混沌了,困得眼皮不住打架,一边顺着宋柏谦的思路想,觉得也没什么不对,再见他老老实实地躺在自己身侧,离自己仍有段距离,而且并无别的动作,也就放下心来,喃喃道:“那你天亮之前可一定要走啊,不要被人看到……”   过了许久,宋柏谦才慢慢地应了一声,眯起双眸转头看向唐绾心,见她已经安然入眠,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一只手臂试探性地伸向她,先点了点她的肩膀,见她无甚反应,便轻手轻脚地将她的整个肩膀揽了过来,手指轻轻抵住她的太阳穴缓缓按压着……   唐绾心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只觉得头不似昨夜那般疼痛,身子也不像昨夜那般沉重疲乏,而且醒来时床边已经空空如也了。   唐绾心忽然有些恍惚。   她记得半夜醒来,是见到了宋柏谦的,他好像说是天亮前便走的。   昨夜的记忆缓缓涌上心头,唐绾心脸有些泛红了,急忙唤白芍和绿萼进来梳洗打扮,她正梳着头,陈令仪便风风火火地快步进来。   “你来啦。”唐绾心笑了,急忙让绿萼搬了圆凳来给陈令仪做,见陈令仪神色倦怠,眼底似有黛色,道,“昨夜没休息好吗?”   陈令仪叹了口气道:“还不是被殿下闹的,昨夜吐了好几次,我又让厨房给熬了好几次醒酒汤,寅初才睡下。”   唐绾心皱眉思索着,只听得陈令仪继续道:“不过宋将军这酒量可真是好,与殿下饮了那么多,竟跟个没事人似的,还将殿下的令牌送了回来,昨夜雨下的那般大,可真是难为他了。”   唐绾心立马警觉起来,小耳朵抖了抖,试探道:“你见到他了?”   陈令仪点点头,将她打听到的昨夜为何宋柏谦去而复返又在府中歇息的事情说了一遍,忍不住叹息道:“昨夜没出面便将他打发回去了,我这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今早若不是他急着去兵部,我定要留他下来与殿下下棋,再请他用个午膳。”   唐绾心见陈令仪神色如常,渐渐松了口气,生怕被陈令仪发现昨夜宋柏谦偷跑到她房中的事情,也惊叹宋柏谦手段高明,竟能这么快让陈令仪对他的印象好转。   唐绾心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顿了顿又道:“四哥哥呢?”   “别提了,又去礼部了。”陈令仪摇摇头道,“昨夜本就折腾的完,结果没睡上两个时辰,殿下便又去了礼部,这样没日没夜的熬,身子可怎么遭得住。”   “朝中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唐绾心想到近日来宋柏谦也是早出晚归的,不免问了问,说不定陈令仪会知道内情。   “自然是因为北疆使团要来京朝贡,兵部负责布防,而礼部负责接待仪仗诸多事宜,自然是忙些……”   陈令仪话毕,看向唐绾心,见她脸色苍白,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忍不住道:“怎么了,宋将军没同你讲过吗?”   北疆使团要来京……   唐绾心心跳得厉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轻咳了咳,道:“什么时候到?”   “半个月之后吧,殿下也没有与我说得太细。”陈令仪摇摇头,又拍了拍唐绾心的肩膀道,“莫怕,左右你如今已经成亲了,无论发生何事,也都与你无关了。”   之前要她去和亲的消息给唐绾心带来的冲击太大,导致她现在听到北疆都觉得心悸。唐绾心抚了抚胸口,缓缓道:“我知道的,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是不是要……”   “放心吧,来得及,不超过五日绝对有消息。”陈令仪捋了一下发丝,缓缓道,“今日你可还要留在这里?”   唐绾心是想留在秦王府里的。   只是她一个已嫁妇人,整日在别人府中住着,实在是有失规矩,而且她本就是为了躲避宋柏谦而跑到这里来,可昨夜宋柏谦小用了些手段便成功打入了秦王府,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她的卧房……   那她费心费力跑到这里来还有什么用?   若是她继续呆着这里,今夜宋柏谦还不知道想出什么法子潜进来……   唐绾心摇摇头道:“还是不便打扰了,这便回府。”   陈令仪并未阻拦,只留她用了早膳,叮嘱她在府中等消息,便将她送出了府门。   马车到了将军府门口,唐绾心一下车,便见笑眯眯的宋丰在府门前站着,见唐绾心下车,急忙吩咐下人放下脚凳,上前道:“夫人回来了,午膳想用些什么,老奴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唐绾心腼腆地笑笑,说随意即可,便回到了清竹园,待收拾好箱笼后,留下了白芍和绿萼在房中说话。   唐绾心将自己的打算与白芍和绿萼说了,白芍一脸惊讶,急忙摆手道:“不可啊,郡主虽然自小便身子强健,可这毕竟尚未入夏,用冷水沐浴会感风寒的。”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便是。”唐绾心皱眉道,“我午歇过后便说身上出了汗想要沐浴,等到府中的婢女烧完水后,我进去沐浴,你们在湢室里面备好井水,我便用井水沐浴,之后便将井水倒进浴桶便是了,一定要注意掩人耳目……”   唐绾心自小便怕热,入夏之后时常贪凉用冷水擦拭身子,每次都会感个小风寒,只是看起来严重,实际上症状极轻,咳个几天便能痊愈了。   如今她既已经知道自己噩梦的来源,便不能放任自己继续噩梦下去,每日神思倦怠实在是难受得紧,而且,在弄清宋柏谦的居心之前,她实在是不能再接受与宋柏谦的亲密……   必须分房睡!   就算没法分屋子过夜,能先避免夜里的亲密也好。   她实在是不想再做那可怕的梦了……   唐绾心下定决心,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实施自己的计划。   果然,午觉醒来,冷水擦过身子之后,出了湢室还不过半个时辰,她便觉得嗓子发痒,开始咳了起来。   唐绾心十分镇定地让白芍和绿萼去将偏房收拾出来,自己要搬过去住着。   清竹园那些原就属于将军府的婢女见状十分紧张,有耐不住性子的便去禀告了宋丰,宋丰得知缘由之后便前来表达了关心,还请了大夫。   宋丰不便入内,便只在偏房门口候着,大夫出来后拿了张方子给了婢女吩咐去煎药,而宋丰则在门外大声地问了夫人的病症。   “夫人似是受了凉感了风寒,吃几次药便可痊愈,不必太过担忧。”   宋丰见绿萼如此说了,脸上也并无担忧之色,才做出了一脸放心的神情,又在门口高声嘱咐唐绾心,让她好生用药歇息,莫要再受凉了,才领着大夫出了院子。   一出院子,宋丰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严肃地看着那郎中问了好几遍,那郎中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三表示夫人确实是感了风寒的症状,宋丰才相信了些,待到夜幕低垂,宋柏谦才终于回了府,迫不及待步入府门,宋丰便迎了上来,悄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宋柏谦本是一脸温润笑容的模样,听完宋丰的话后,唇角渐渐抿直,双拳在身侧握紧,一甩袍角,便快步走进府内,直奔清竹园而去…… 第27章 郡主这是心疼我?   唐绾心躺在清竹园偏房里的架子床上,看着白芍将那碗药倒入了窗边的那盆矮子松中。   唐绾心知道,宋丰若是得知了唐绾心生病,又搬到了偏房,不可能坐视不理,定会请大夫来给她诊治,若是能将夏温言带来,那她便能轻而易举问夏温言些话,若不是夏温言来给她瞧病,那估计要再费一番周折了。   果然来的郎中是个生面孔。   想来宋丰就算能将夏温言请来,估计也不会这样做,毕竟他才刚在自己面前表示,他寻不到夏温言,不会这么快就做出自相矛盾之事。   所幸她早有准备,没有选择装病,而是利用自己的体质,将自己弄得感了小风寒……   唐绾心叹了口气,让白芍出去候着便是,自己则悄悄将被子掀开一角,放些凉气进来,终于听到了门外有动静,似是宋柏谦的声音,才将被子盖紧,缓缓闭上了双眸。   一阵敲门声过后,唐绾心扭头望去,便见一身玄青色锦袍的宋柏谦快步走进内室,在床边坐下,轻皱眉头,俯下身子抚着她的额头道:“我一进门便听宋叔说郡主病了,可是难受得紧?”   唐绾心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咳,压着嗓音道:“还好,不算十分难受,只是咳得有些厉害,你放心便是了……”   宋柏谦的眉眼如笑容一般柔和,伸出拇指揉了揉唐绾心的眉心,道:“为何在这里住,不在卧房住了?”   “我是怕过了病气给你……”唐绾心将头扭向一边,咳了好几声,道,“你在兵部任职,还时不时会面圣,若是一个不防,我将病气过给了你,你再过给了陛下,这罪过可就大了。”   宋柏谦微抬了抬眸,道:“郡主多虑了,我与陛下接触时向来隔得极远,病气过不去的。”   “可是你我若是同塌而眠,我将病气过给你,我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唐绾心急忙道,一只手攀上了他的小臂,抬眸看向他,却又很快松开手,又垂下双眸,敛去眸中的情绪,缓缓道,“而且我夜里可能会经常咳,你每日一早便要去兵部当差,我怕夜里会将你吵醒,你白日再没精神……”   宋柏谦眸光一闪,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温声道:“郡主这是心疼我?”   唐绾心一怔,她只是竭力劝说宋柏谦,让他打消今夜与她同榻的念头罢了,他好像却因自己在言语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关切十分欣喜。   宋柏谦笑容渐深,又抚了抚她的发丝,柔声道:“郡主莫怕吵醒我,也莫怕过了病气给我,我身子强健自是不会轻易生病,放心便是了。”话毕,便起身解开了衣袍,又走向窗边,将窗关得严实了些,挺直的鼻梁微微皱了皱,瞥过了窗边的矮子松,双眸一凛,仍是不动声色,举起窗边的蜡烛放在了床边的地上,接着便躺在了唐绾心的身侧。   唐绾心心绪极乱。   她如今越来越看不懂宋柏谦了。   梦中的他狠辣无情,对她向来无甚耐心与关爱,而现实中的他却竭尽全力给予她柔情小意,甚至也不怕她过病气给他,反而坚持与她同榻而眠,若他对她只有利用之心,大可不必这般行事,待她只需面子上过得去便是,可是他如今的种种行为,难道是因为待她有几分真心?   可他又为何要提出让自己和亲,又为何要在梦中对自己那般恶劣呢……   宋柏谦伸臂过来,想要将唐绾心搂住,唐绾心见状,适时地将头转向里面,用帕子捂唇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却根本没能阻碍得了宋柏谦将她揽入怀中。   “若是夜里想要润润嗓子就唤我,我给郡主倒水。”宋柏谦伸手捋了一下她的发丝,又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若是身子难受也别自己忍着,告诉我便是。”   唐绾心只胡乱地应了几声,便静静地躺了片刻,见他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想要悄悄往边上挪一挪,谁知一稍离开他一寸,他便前进一尺,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   宋柏谦这般紧靠着她,唐绾心实在是难以入眠,可又抵抗不过宋柏谦的执著与力量,急得额头上出了些汗渍。   唐绾心能感觉到宋柏谦体内似是翻滚着火,烫得她浑身不住地颤抖,总是提心吊胆的,怕宋柏谦忍不住又……   唐绾心定了定神,小声道:“将军,我能不能问你件事情?”   唐绾心听到宋柏谦在自己耳边应了一声,那声低沉绵长的“唔,说吧”就那样直愣愣地扑进了她的耳朵里,惹得她瑟缩了一下,从头顶麻到了脚尖。   唐绾心拧了拧身子,轻声道:“我今日听闻过些日子北疆使团要进京了,可是真的?”   床帐微微浮动了一下,唐绾心感觉到身后的宋柏谦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似的,并未出声,也没有动作,就那样静静地侧躺着,只是放在唐绾心腰身上的那只手似是都微微颤动了一下,又紧紧地握住了拳。   气氛像凝固住了一般,唐绾心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该问,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当她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宋柏谦突然道:“是有此事,郡主是如何知晓的?”   他声音嘶哑,这声回应似是从几十年前飘然而来般古旧悠长,却又氤氲着莫名的压抑的情愫,唐绾心也不知他的声音为何有些抖动,只道:“今日听秦王府的下人提起,只是他们来的怎么这般突然,我竟没有听到风声……”   “皇上的意思是不用在京中大肆宣扬,做好基本的礼数便可,不能怠慢但也不能太过郑重。”宋柏谦松开拳,细细地婆娑着唐绾心的腰身,缓缓道,“和亲北疆之事再也不会落到郡主身上了,郡主放心便是。”   唐绾心感受到他的大掌的抚摸,觉得身子痒得紧,轻轻呢喃了几声,又道:“那你每日这般早出晚归的,又是为了何事?”   “为了京城内外的布防,还有……”宋柏谦顿了顿,抚着唐绾心腰身的那只手渐渐收紧了一些,道,“过些日子便是春猎了,皇上的意思是邀北疆一同参加,让兵部负责挑选武艺高强的将士参加春猎。”   唐绾心虽是闺阁女子,但也在宗室中浸润多年,皇上的意思也能揣摩一些,皇上此番做法,无非是想要扬我大周国威,让北疆不敢进犯罢了,这才让兵部和礼部的人因着他的这几句话而忙得团团转。   “莫要想了,郡主快些睡吧。”宋柏谦轻轻拍了拍唐绾心的后背,安慰道,“郡主还病着,不宜多思,要多歇息。”   唐绾心轻轻地应了一声,又悄悄地往边上挪了挪,可宋柏谦这次却十分放肆地将她严严实实地拢在怀中,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脸紧贴着唐绾心的发丝,指尖悄悄渡进了唐绾心的指缝中,握住了她的手,放在了她的身前。   唐绾心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身子绷直了,挣了挣却发现是徒劳,忍不住又咳了咳,小脸憋得通红,悄声道:“将军,你这样我有些喘不动,能不能将我放开?”   宋柏谦停顿了半晌,才缓缓松开她,唐绾心一获自由便像一条小蛇一般窜到了床的内侧,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缓缓道:“对不住了将军,我实在是身子不适,不如等我痊愈了再……”   “无妨的,郡主觉得舒服就好。”   过了半晌,唐绾心听到宋柏谦的翻身声,自己也悄悄回头望向他,只见他宽阔的后背朝向自己,顿时松了口气,才闭上双目,缓缓入睡了。   宋柏谦听着身后唐绾心渐渐平稳的呼吸声,缓缓睁开了双目,双眸如同黑夜中的孤狼一般,迸发出了凛冽的目光,转身望向唐绾心,叹息了一声,缓缓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   ……   唐绾心醒来后,双目朦朦胧胧的,忍不住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却见到了宋柏谦的脸。   宋柏谦已穿好了出门要穿的锦袍外裳,右手持一本书卷,左臂将唐绾心抱在怀中,见她醒了,急忙放下书,看向唐绾心的目光柔和,柔声道:“郡主可觉得好些了?”   唐绾心有些怔愣,她明明记得昨夜睡前,她是紧贴着床边睡的,谁知一夜过去,自己竟然又跑到了宋柏谦的怀中。   而且,他竟然还在府中,未去兵部……   唐绾心慌忙从他怀中起身,用手臂撑着自己,轻轻地咳了几声,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将军不会耽误去兵部吗?”   “无妨的。”宋柏谦笑容温润,眼底的乌青在苍白的脸上异常明显,却仍打起精神,道,“郡主先起身用早膳吧,我等郡主将今日的药喝了再走。”   唐绾心眨了眨眼,只见宋柏谦起身将衣裳递给唐绾心,道:“郡主先换衣裳?还是先不换,等用完膳喝完药后再睡一会?”   唐绾心摇摇头,也不伸手接那衣裳,道:“将军还是先去兵部吧,我自己可以用膳喝药的。”   此时婢女们已经将早膳摆上了桌,那一大海碗药汁也摆在外间放着,白芍和绿萼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悄悄看了仍坐在床上不知所措的唐绾心,见唐绾心疑惑地看向她们二人,慌忙低下了头。   宋柏谦笑容更深了些,并不在乎唐绾心说了些什么,又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唐绾心,道:“郡主莫担心,我兵部的事务不急,等郡主用完药之后再去也来得及……”   唐绾心见宋柏谦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大有一直等下去的架势,便知自己今日是逃不过了,只能乖乖地将外裳套上,刚准备下地,却被宋柏谦捉住了双足。   唐绾心一愣,却见宋柏谦温柔地给她套上鞋子,又扶她起身,到了圆桌边坐下,精心地给她布菜。   桌上都是清淡的菜色,唐绾心打了一眼便觉得胃口大开,小口喝着宋柏谦给她盛的一碗红豆粥,待用完了早膳,宋柏谦吩咐白芍将药端上来,一旁还放着一碗削好块的冰糖雪梨。   唐绾心本是不打算用药的,想着如昨日一般,药煎好送来后便悄悄倒了,只要能让病持续得久一些便好。   可是宋柏谦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然特意留下等她用过药后才走,而且无论自己怎么说,他却不松口,大有亲眼看唐绾心用过药后才走的架势。   宋柏谦笑了笑,用勺子搅动着那碗药,道:“郡主是想一勺一勺喝,还是一整碗喝下去?”   唐绾心怕他说要喂她,急忙用动作做出了选择,一把将那碗药端起来一饮而尽,满口苦涩之气让她想要作呕。   她想将那药全部吐出来,药重新再煎还需要些时间,这样宋柏谦怕是等不及便要去兵部了,谁知她刚想要吐出来,一勺冰糖雪梨就送进了她的唇里。   一股清甜顿时刺激着她的味蕾,弥漫了满口,唐绾心那股子想要呕吐的感觉顿时消散了,她愣愣地看着笑容温润的宋柏谦,只见他又舀了一勺雪梨送到了她的唇边,唐绾心急忙伸手道:“我自己来吧,将军还是快些去兵部吧……”   若是此时再吐,恐怕是太过刻意,惹他怀疑了,故而唐绾心很快便下定决心,继续用这碗冰糖雪梨。   宋柏谦没动,眼睁睁地看着她将那碗雪梨吃得干干净净才舍得走,走之前冲她温柔地笑了笑,抚了抚她的鬓角,道:“好好休息。”便出了房门。   唐绾心深呼了一口气,待他走远之后,急忙叫来白芍和绿萼,问是怎么回事。   白芍说是今晨宋柏谦根本没有去练武,只吩咐她们备膳和煎药,便一直在屋子里,邹祈来催了好几次,只说等等再去。   “之后的事情,郡主都知道了。”白芍皱起眉,道,“郡主,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奴婢瞧着将军是个极疼爱夫人的郎君,夫人怎么会……”   唐绾心又何尝不明白。   成婚这些日子,平心而论,宋柏谦待她真是好得令她挑不出不是来,温柔耐心又会疼人,实在是世间顶好的郎君,若是没有那些噩梦,唐绾心定不会对他心有芥蒂,甚至是想要逃离疏远……   可是这些梦的存在,就像是梗在她喉咙中的一根刺,咽不下去也拔不出来,让她抓心挠肝,不知如何是好……   白芍不知该如何形容唐绾心对宋柏谦的态度,求助般的看了看绿萼,绿萼撇撇嘴,道:“夫人做事,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我们只需要照办便是。”   唐绾心脑中一片混乱,梦中的情景是那样真实,而且牵扯到和亲之事,她无法忍受糊里糊涂地接受宋柏谦待她的好,更无法忍受若是有一天他在现实中也露出了真面目……   唐绾心心中微定,缓缓吐出一口气,决心继续让自己“病”下去,就算无法分房,也能阻止夜里的亲密。   午歇过后唐绾心又用冷水擦了身子,咳嗽没有半点减轻,白芍去吩咐煎药的时候,厨房的人却说其中两味药材府中没有了,要现去买。   “那就快些去买啊!”白芍急得汗都冒出来了,“夫人咳嗽比昨日又重了些,不用药怎么能好!”   厨房的人再三表示已经差人去买了,白芍才放心地回了清竹园,将情况与唐绾心说了,唐绾心本想着在宋柏谦回府之前将药煎出来倒掉,可缺两味药材也是没法子的事,她虽不会真的喝那药,可是厨房的人并不知情,定然不会轻易煎不合方子的药出来……   正当唐绾心焦急等待之时,宋丰突然来了,一进屋便行礼请罪,道:“老奴该死,下面的人当差不小心,竟然出了纰漏,短了夫人的药材。”   唐绾心用帕子捂唇咳了咳,道:“无妨的,宋叔,请问那药材可买来了?”   “这正是老奴来的原因。”宋丰尚未起身,缓缓道,“有一味药是买来了,可是另一味却还要等等,等下面的人再多跑几家药铺瞧瞧。”   唐绾心心里是急得不行,可是面上不能显露,只试探道:“那将军今日何时回府,宋叔可差人去问过了?”   “已经问过了。”宋丰面露喜色,腰弓得更深了,道,“老奴顺便将府里短了药材的消息递给了将军,将军也差人去寻了,估计很快便能回府,能与夫人一道用晚膳。”   唐绾心愣住了,他若是带着药材回来,或者在药材之前回府,自己岂不是又要在他面前喝药了吗……   难道自己明日又要再冲一次凉,才能让病情继续下去吗?   唐绾心强打着精神让宋丰下去了,手臂支着桌子,忍不住扶额,手指捏着自己的眉心,想着应对之法。   她下意识觉得宋柏谦应当是察觉出了什么,而仔细想来,她好像确实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唐绾心在脑中飞速盘算着应对之策,却总觉得无论她想出什么法子都会被宋柏谦看透,不经意间已经饮了好几杯茶了,正思索之际,却听得绿萼来报,说是将军回府了。   唐绾心愣了一瞬,看了看天色尚亮,十分惊讶。   竟这般快……   唐绾心听到院子里的小丫头们都在行礼,急忙起身,只见宋柏谦迈步入了屋门,一身玄青锦袍衬得整个人威严冷峻,却也难掩疲惫之色,只见他眉头皱紧,眉眼间盈满了忧虑之色,走上前去揽住唐绾心的腰,扶着她坐下,道:“我听宋叔说,今日咳得更严重了?”   唐绾心忽然有些后悔她在宋丰面前咳了几声,却实在是忍不住又咳了咳,宋柏谦急忙伸手轻拍她的后背。   “莫怕,我将少的那味药材带回来了,已经吩咐厨房煎药了,晚膳这就上来,很快便能用药了。”宋柏谦揽过她的肩膀,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揩了揩眼角,道,“我已经跟宋叔说了,明日请个御医来瞧瞧。”   唐绾心一惊,忙道:“我这点小病症,哪里用得着请御医,若是再惊动了宫里可怎么好,用些药过几日就能好的……”   宋柏谦叹了口气,抚摸着唐绾心的面颊,柔声道:“我也不是非要请御医,只是想让郡主的风寒快些好,但是民间哪个郎中的医术比得上御医,这才想着请个御医来……”   唐绾心差点脱口而出“你不是认识个医术极好的夏温言吗”,却生生忍住了,仔细斟酌了一下,小声道:“我这又不是什么多严重的病症,寻个差不多的来便是了,我看同安堂的郎中就不错,或者你军中的军医,有擅长风寒之症的……”   唐绾心正要继续说下去,却感受到宋柏谦抚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收紧了,掐得她的腰身有些发疼,她忍不住支吾了一声,宋柏谦轻轻收紧了手指,又缓缓松开手,笑容宽和,柔声安慰道:“那就听郡主的……”   唐绾心急忙点头,与宋柏谦一道用了晚膳,待宋柏谦亲眼看她将药饮下,才放心去处理留下来的公务,而唐绾心心焦难耐,忍不住盼着明日快些到来,看宋柏谦会不会将夏温言请来,若是夏温言不来的话,她便只能指望陈令仪了。   转眼便到了亥中,在书房桌案前的宋柏谦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起身便听见宋丰敲门而入。   宋丰上前行礼道:“禀将军,已经问过清竹园的婢女了,近几日夫人看起来与平日里并无异常,唯一一点是,昨日和今日夫人午歇之后均沐浴了,而且是夫人身边的绿萼亲自烧的水,往日里郡主都是晚膳后沐浴,而且绿萼姑娘都会吩咐底下的人去烧水的……”   宋柏谦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忍不住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就那样静静地立了半晌,开口道:“夏温言呢?”   “夏大夫在京中呆的好好的,明日可要请他来给夫人瞧瞧病?”   宋柏谦抬起双眸,缓缓转身,眉目间虽无厉色,可看向宋丰的眼神中似含刀锋,轻笑一声,道:“宋叔如今都敢来做我的主了……”   宋丰顿时冷汗直流,急忙行礼告饶道:“老奴该死……”   宋柏谦回过头去,轻声道:“宋叔,在府中有些你不该知道的事情就装着不知道,明日请大夫进府也机灵些……”   宋丰慌乱地应“是”,便退下了,而宋柏谦仍立在窗前,双目注视着远方,知道过了好久才轻叹口气,转身出了书房的门,回到了清竹园,入了偏房,就见到了唐绾心缩在被子里安静的睡颜。   这几日他虽夜夜陪在唐绾心身边,可夜夜噩梦连连,前世的记忆不住地撞击着他的灵魂,在梦中惊醒之后他便不再睡去,只便定定地看着唐绾心的睡颜发呆,看着她在自己怀中酣眠,宋柏谦忽然就觉得,自己重生以来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值得的……   自前生与唐绾心在陇右道重逢之后,宋柏谦便时时刻刻浸润在一种充斥着悔意和撕裂的痛苦之中,他本以为,年少时对唐绾心的那种朦胧的情愫早已在陇右道里日复一日的磋磨中消耗殆尽,可当他真的与她重逢那一刻,他已成了灰烬般的心却又忽然燃起了炽热的火焰。   只是那火焰中,却饱含着愧疚罢了。   如今蒙上天垂帘,他得以改变了唐绾心和亲的命运,还顺利娶了她做妻子,无论她心中是否有他,他能每日每夜望着她躺在自己的枕畔。   他很满足,但他也不满足。   他还想要她的心,想要她爱他。   可他不能将她逼急了,他须得慢慢来……   宋柏谦站在那里仔细地盯着看了许久,只见唐绾心虽然呼吸均匀,可睫毛似是在轻轻颤动,眉心微微皱着,在被子底下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也有些僵硬,宋柏谦不由自主地伸手抚向她的眉心,快要碰到眉心之处时,那几根骨节分明又布满薄茧的手指却生生顿住,只在空中轻点了点便缩回了手。   宋柏谦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便褪下了长靴和外裳,在床上躺下,转头看向唐绾心的脸,不知看了多久才睡了过去。   ……   唐绾心今晨醒来时,宋柏谦仍未去兵部,与昨日一样,看着她喝过药才走,而唐绾心静待请的郎中进府给她诊治,发觉并非夏温言,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长者,顿感失望,却也觉得在意料之内。   毕竟从宋柏谦的表现来看,他应当是不喜自己与夏温言有过多亲近的……   今日这位郎中极有经验的样子,光切脉便切了半盏茶的时间,又问了唐绾心好些问题,才斟酌着下了方子,道:“只是简单的风寒罢了,用上些药,一两日便能痊愈。”   唐绾心点点头,看着宋丰将他送走,过了一会便收到了秦王妃送来的帖子。   唐绾心十分激动地接过,仔细地读了一遍,才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看样子,陈令仪是找到夏温言的踪迹了…… 第28章 知道了,不让你累着…………   唐绾心那日与陈令仪约定,若是她寻到了夏温言的踪迹,便给她下帖子邀她去秦王府做客,如今才过了两三日,陈令仪便来给她下了帖子,可见秦王府的暗卫做事十分稳妥可靠了……   唐绾心急忙给陈令仪回信,说是她今日身子不舒服,怕是要过些日子才能去看她,请她见谅。   消息送出去之后,刚过午便听得婢女来报,说是秦王妃来了。   唐绾心有些惊讶,她以为消息送出去之后,陈令仪怎么也要明日再上门,没想到这般迅速,便起身出门迎接她,谁知她刚到了清竹园门口,便见宋丰引着陈令仪迎面走来,唐绾心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一听说你病了,我怎么能放心得下。”陈令仪回握住了她的手,道,“病的可严重?”   唐绾心摇摇头道“不严重”,又拉着她进了清竹园,宋丰等人便在院门外止步了。   “老奴不知王妃喜欢什么茶点,不知道该如何准备,麻烦姑娘帮着出个主意?”宋丰笑容谦卑恭顺,看着陈令仪身边的紫苏道。   “您不必忙了。”紫苏并未进院门,站在门口道,“王妃府中事务缠身,只看两眼郡主便走,实在是不得空在这里用茶点了……”   宋丰恭敬应“是”,并未离去,只在院门口等着,而陈令仪这厢跟着唐绾心入了内室,屏退了左右,道:“你是真的病了还是只是寻了个借口?”   唐绾心抿唇笑笑,摇了摇头道:“我故意染的风寒,并无大碍的,你放心便是。”   陈令仪嗔怪地望了她一眼,道:“你那日跟我说要装病的时候我还没有半点怀疑,今日你差人给我带话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若是装的,怎么能装好几日呢……”   唐绾心笑容更柔和了些,温声道:“让阿令费心了……”   陈令仪摇摇头道:“无妨的,我来是想与你说,我寻到了那位夏郎中。”   “真的?”唐绾心眼神骤然亮了起来,道:“那郎中如今在何处?”   “那位姓夏的郎中如今是同安堂里的坐诊大夫,几日前才去的。”陈令仪抿了口茶,道,“不过在同安堂坐诊了几日,说是医术极好,收的诊金也公道,便有些病人慕名而去。”   唐绾心想起夏温言与自己短暂的接触,均是给自己诊病,确实是个温柔耐心的好大夫,能获得这般评价一点都不奇怪。   陈令仪见唐绾心陷入了沉思,轻叹了口气,道:“你那日与我说的计划,可要继续?”   唐绾心犹豫了。   她深知夏温言是个极善良之人,真的狠心去利用他,反而让她心中过意不去。   可是如今夏温言是她撕破真相唯一的口子了,她不能放弃……   唐绾心深吸一口气,看向陈令仪,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很难发出声音,便只艰难地点了点头,小声道:“辛苦阿令为我受累了……”   陈令仪抚了抚唐绾心的手,抿唇笑了笑,让她安心在府中等消息,二人又小声说了好一会话,陈令仪才离开将军府。   ……   这几日以来唐绾心并未再用冷水沐浴了,而且据府中的婢女说,府里常用的那口井似是被什么脏东西染了,不能再用了,因此府里都是去外城寻水,故而用水紧张,沐浴用的水也都是厨房烧好了直接送来。   唐绾心又在宋柏谦的监督下每日坚持用药,趁这几日将病彻底“养”好,夜里宋柏谦虽并未与她分房,但也并未碰她,有一次差点忍不住,又被唐绾心几个“咳嗽”给憋了回去,而唐绾心不得不献出自己的小手,让他得以纾解一番……   而第三日唐绾心便收到了陈令仪送来的帖子,邀她明日去秦王府于京郊的马场去跑马,唐绾心默了半晌,用手指点了点杯壁,交代了绿萼和白芍几句,便开始试骑装。   宋柏谦回府时看见唐绾心并未在偏房,而是在卧房里的内室,还有些惊讶,而见她一身海棠红骑装站在铜镜前,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已很久没见过唐绾心穿骑装了。   唐绾心本就身材瘦削,个头在女子之中也绝不算矮,腰身被骑装紧紧勒住,显得更加细弱,骑装虽男儿气概更强些,可是穿在她身上,却在英气之中平添一丝妩媚……   宋柏谦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双拳,喉结也难耐地滚动了一下,身子好似热了起来。   唐绾心从铜镜中望见了宋柏谦的身影,微微蹙眉,却很快恢复了平日的神色,转身淡淡笑道:“将军回来了……”   宋柏谦应了一声,稳步上前,长臂揽住了她的腰身,柔和又坚决地将她带进了怀中,灼热的气息扑到了她的耳边,柔声道:“为何今日穿了骑装?”   唐绾心浑身从耳朵泛起了一阵酥麻,直至足尖,只见她微微震颤了一下,躲避着宋柏谦灼热的目光,小声道;“秦王妃明日邀我明日去马场,好久没穿过骑装了,便寻出来试一试。”   宋柏谦揽在唐绾心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目光一凛,但嘴角仍噙着笑容,道;“身子还没好全,便要去跑马吗?”   唐绾心定了定神,抬头看向他,眨了眨灵动的双眸,道:“我身子好多了,近日都在府中,实在是憋闷得紧,想来这次染病也与此有关,便想着出去散散心的……”   唐绾心垂眸默了半瞬,又抬眸望向他,轻声道:“将军是不愿意我去吗?”   宋柏谦手指摩挲着唐绾心的腰身,惹得唐绾心浑身酥麻,不由自主地便歪倒在他的怀中。   唐绾心很抗拒这种感觉,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扁了扁嘴唇,垂下双眸道:“你每日都在外面,自然不觉得京郊的马场有什么趣味,可是……自去岁出了和亲那事之后,我便再没出过京城,也再没骑过马了,你便这般狠心,要将我一直拘在府里吗?”   宋柏谦额角一跳,无奈地摇摇头道:“我并非不许你去,只是你身子刚好些,若是去跑马,病症加重了可怎么好?”   “怎么会?”唐绾心挣了挣,却仍然被他牢固地禁在怀中,蹙眉道,“我今日没再咳了,可见身子大好,而且这几日都暖洋洋的,我再穿厚些衣裳,怎会加重病症?”   “身子果真大好了?”   宋柏谦的声音虽然如往日般平稳,却忍不住有些微上扬,不急不躁地等着唐绾心的回答。   “是大好了。”唐绾心微微蹙眉,小心翼翼地伸手用小指勾住了他的衣袖,轻轻地拽了拽,道,“我保证不将自己再弄病了,可好?”   若不是怕宋柏谦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阻拦她,她也不会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他,唐绾心稳住了身子,仰头望向他,只见他嘴角仍噙着一抹温润的笑容,眉眼柔和,淡淡地回望着她,缓缓开口道:“好啊……”   正当唐绾心松了一口气,自己的身子却骤然一轻,她不由得惊呼一声,发觉自己是被宋柏谦拦腰抱起,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颈,小腿不住地扑腾却无济于事,整个人被扔到了踏上,而宋柏谦坚实有力的身子整个fu了上来……   唐绾心想要发出抗议,却被宋柏谦堵住了唇,只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力气,没想到因自己想要明日出府而说的“身子大好了”,却成为了宋柏谦今夜与她亲密的理由。   此时若是再以自己的身子为理由抗拒,显然有些不合适了,唐绾心推拒不得,被他的呼吸声紧紧地缠绕着,只能从唇齿间溢出了几声断断续续的话:“我……我明日要去跑马……今夜别……会太累……腿软……”   宋柏谦动作不停,薄唇靠近了她的耳朵,轻声道:“知道了,不让你累着……”   ……   唐绾心躺在床榻上,被子紧紧缠绕在她雪白的肌肤之上,浑身汗津津的,零碎的发丝紧紧地贴在面颊上,整个人如同溺水的鱼似的不住地大口呼吸着。   宋柏谦耐心地给她擦干了身子,又将她楼在怀中轻声安慰了片刻,才轻抚她的后背,让唐绾心缓缓睡去。   而累极了的唐绾心眼皮沉重,浑身乏力,不知不觉睡下后却掉入一个梦境之中。   ……   唐绾心艰难地从土炕上直起身子,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唇角残留着点滴黑褐色的药汁痕迹,身子斜斜地倚靠在白芍的身上,绿萼扶着她的另一只手臂,二人的脸上都残留着泪痕。   “公主请……”   邹祈站在门前行礼,闪身给唐绾心主仆三人让出了空,而唐绾心艰难起身缓缓走到门口,一转头便见宋柏谦正站在门外。   宋柏谦后背挺直,不自然地倚靠在柱子上,双臂抱在胸前,听到唐绾心出门的动静微微抬头望了过去。   唐绾心的目光陡然与宋柏谦的眼神交汇,只见宋柏谦下巴上的胡茬似是长了许多,整张脸看起来粗糙又憔悴,看向唐绾心的目光忽然一凛,接着便松懈下来,缓步上前。   宋柏谦神色恭敬,低头行礼,脸上不见往日那副阴郁又狠辣的模样。   “公主,和亲时日渐近,我们耽搁不起了,卑职知道公主身子还未好全,但是也不得不启程了,还请公主见谅。”   唐绾心轻笑一声,身子跟着抖动了一下,想要怒斥他,喊出来的声音却十分细弱,道:“宋千户将事情安排的极好,连公主亲卫都被你打了板子躺在床上起不得身,哪里还需要我的见谅。”   宋柏谦神色如常,继续道:“卑职也是为公主安危着想,请公主明察。”   唐绾心环视了一下院中,却发觉都是陇右道的官兵,并无从京中一路护送她到此处来的亲卫,忍不住艰难地上前两步,定定地看着宋柏谦,道:“宋千户要护送我去和亲我不反对,可是我的亲卫他们人呢?”   宋柏谦看着唐绾心双眸中似又拢起了一层雾气,握住刀柄的那只手渐渐收紧,躬身道:“公主的亲卫们伤势过重,实在是不适宜舟车劳顿,更无法继续保护公主,便让他们留下养伤了,待伤养好再追上我们。”   唐绾心听罢,摇摇头道:“没有他们一起,我是不会走的。”   宋柏谦眼睛眯起,神色仍十分恭敬,抱拳行礼道:“公主,若是再耽搁下去,恐误了吉时,还是我们先启程前往敦煌更好。”   唐绾心向来是个顶好说话的人,却在此事上十分固执,忍不住咳了咳,道:“我身子也尚未痊愈,还是再等段时间走的好。”话毕,便转身想往屋内走去,只走了两步,便发觉邹祈站在屋门外,伸手将屋门合上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唐绾心蹙眉,对着邹祈怒目而视,嗤笑一声,道,“本公主是为了你们着想,本公主若是死在路上了,你们说说这是谁的责任?”   “公主不必担忧。”身后的宋柏谦音调没有半分起伏,继续道,“夏大夫与我们同去,有他在,定不会让公主在出嫁前失了性命。”   唐绾心鼻子一酸,转头望去,只见夏温言隐藏在陇右道的将士之中,与唐绾心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满目悲悯不忍之情,却又忽然垂下双眸,不再看唐绾心。   唐绾心坚定地站在那处没动,大有在此处一直耗着的意思,过了许久,唐绾心听得一阵阵轰隆隆的脚步声,只见整个院子里的将士们瞬间出了院门,她正觉得奇怪之际,整个人却忽然腾空。   唐绾心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自己的腰身被扛在了男人坚硬的膀子上,那有力的手臂扣住了她的双腿,稳住了她的身子。   唐绾心浑身一阵战栗,自己的身子从未被人这般触碰过,心底泛起了一股委屈与屈辱,看着扛着自己的宋柏谦坚实的脚步,忍不住呜咽出声,狠狠地掐了他的腰一把。   宋柏谦身子一顿,却步履不停,快步走到了马车前,一步跨上了马车,将她一甩,唐绾心整个人便被扔在了大迎枕之上。   宋柏谦在马车之中蹲着身子,与坐着的唐绾心平视,刚要与她说几句话,却猝不及防被她一巴掌甩在脸上。   唐绾心身子弱没力气,那一巴掌虽使了十足十的力气,对于宋柏谦而言却如挠痒痒般,只见宋柏谦只蹙眉偏了偏头,便迅速转头,轻笑一声,缓缓直起身子逼近唐绾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眯起了双眸,似毒蛇般吐着信子,缓缓道:“看来公主身子好了不少,卑职还请公主好生记住,若是再逃跑,那卑职可就不仅仅打断公主的腿了,公主两位侍女的腿,恐怕也不保了,公主的那些亲卫,别说腿了,连命可能都保不住了。”   唐绾心忍不住剧烈地咳了两声。   他待自己这般不尊重,前几次她实在是无力反抗他与自己的亲密接触,便被那样轻轻放下,可是这次他的臂膀竟然触到了她那纤细的双腿,这让她又羞又气,只恨不得将他狠狠捶打一番才能解气。   可是唐绾心打了他一个巴掌,对他却毫无威慑力,只能“你你你”个不停,气得咬紧牙关,深深发抖,却无能为力,只听得马车外白芍和绿萼的叫声,唐绾心慌忙想起身看看她们,却被宋柏谦手持刀柄抵住了她的肩窝,将她缓缓地往后推,直到唐绾心撑不住身子,无力地倚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之上。   唐绾心浑身汗毛登时立起,只见宋柏谦将刀缓缓抽出刀鞘,在唐绾心面前一晃,将沉重的刀鞘放在了唐绾心纤弱的双腿上,惹得唐绾心整个人虚脱乏力,害怕得浑身颤抖,宋柏谦又举刀直指马车帘的位置,只见绿萼撩开马车帘,浑身冷汗直流,颤颤巍巍地爬上了马车。   绿萼一看到马车内的情景,眼泪流的更凶了,唐绾心想要上前抱住她,却因被腿上沉重又满是血腥气味的刀鞘和举刀指向绿萼的宋柏谦吓住了,根本不敢动弹,眼泪扑簌落下,无声地抽泣着。   突然,马车帘放下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邹祈站在马车外,手中的刀刃上布满了血迹,不停地往地上低落,而身边躺着一具尸体,唐绾心只看到了那双绣鞋。   似是白芍的鞋子。 第29章 就像是那话本子里的神仙……   唐绾心惊醒的时候,宋柏谦已经不在床边了,她定了定神,猛地一下起身,急忙大声唤白芍进来。   白芍以为唐绾心出了什么事,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渍,在床边蹲下,紧张地握住了唐绾心的胳膊,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唐绾心被梦中的那只绣鞋骇得惊魂未定,伸手不住地触摸着白芍的胳膊,想确认她的存在。   白芍被她这副模样惊到了,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起身揽住了她的肩膀,道:“夫人是不是做噩梦了?”   唐绾心确认了白芍还活着,便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没事的,现在没事了……”   白芍一边给唐绾心拍着后背顺顺气,一边倒了杯茶给她,道:“梦中的都是假的,夫人莫要伤神,用些茶吧。”   唐绾心接过茶后一饮而尽,渐渐稳住了心神,轻声问道:“绿萼去了吗?”   白芍点了点头,唐绾心与她对视了一眼,轻叹了一声,低声道:“快些洗漱用膳吧,还要去赴约呢……”   ……   小巷中的一户人家中,一个中年男子将夏温言送出大门,一边作揖行礼道:“多谢夏大夫妙手回春,救我母亲性命啊。”   夏温言将药箱往肩上拎了拎,急忙回礼道:“都是夏某分内之事,若是令堂身子再有不适,来寻我便是。”   那男子闻言大喜,急忙让下人送上一袋银钱,而夏温言也未推辞,收下后由着男子将他送出巷子口,二人才分开。   夏温言小心翼翼地将钱袋子揣进怀中,又取了几个铜板,在烧饼铺里买了一个胡饼,刚要吃下第一口,却在铺子后面见到了一个躲躲闪闪却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女子一身翠绿衣衫,悄悄躲在包子铺的棚子边上,见夏温言看向她了,闪身避了避,却仍然被发觉了,没法子只能上前来见礼。   “我记得你是绿萼姑娘吧。”夏温言摸了摸后脑勺,道,“我在将军府时见过你,你不在主子身边服侍着,怎会来这里?”   绿萼双手摆弄着衣带,垂眸默了半晌,鼓起勇气抬头望向夏温言,悄声道:“夏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夏温言自然应下,随着绿萼移步一个巷口,只见绿萼双眼泛红,声音都泛着些许哭腔,道:“我是为了我们家夫人来的,上次蒙夏大夫好意诊病,我家夫人身子好了不少,可是近几日感了场风寒,身子越发不适,好不容易好些了但咳嗽还是不好,今日我家夫人趁着与友人相约出游的机会,想请夏大夫去给夫人瞧瞧病,只是不知道夏大夫方便否……”   夏温言十分惊讶,道:“夫人病了几日了?”   “有七八日了吧。”绿萼揩了揩眼角,继续道,“风寒还是小事,只是近日夫人夜里睡得不好,整日里也是神思倦怠的,夫人还这么年轻,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再强健的身子也能被拖垮了啊……”   夏温言蹙了蹙眉,点点头,道:“那事不宜迟,烦请绿萼姑娘带个路,我这便去给夫人瞧瞧。”   绿萼一下愣住了,支吾了一下,才急忙福身道:“多谢夏大夫了,请您跟奴婢来。”说着便要接过夏温言的药箱,却被夏温言避过,绿萼见状也不再坚持,领着他刚要出巷口,却被迎面而来的一个黑衣人握住了肩膀。   夏温言从未想过天子脚下,□□的竟然也会遭遇贼人,刚想要大喊,却见那黑衣人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长刀直接架到了绿萼的脖子上,那黑衣人的另一只手捂住了绿萼的嘴让她发不出声音。   “别出声,不然我就弄死她!”那黑衣人恶狠狠道。   夏温言生生地憋住了,却并未被吓住,上前两步,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可话尚未捉完,却突然被身后的人一掌劈晕,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   夏温言再醒来时,发觉自己被绑在一个太师椅上,正处在一个破败荒乱的山洞之中,这山洞之中光线极暗,只燃着两根蜡,烛火忽明忽暗,打在黑衣人的身上,显得几个黑衣人如暗夜修罗一般,在阴间飘荡。   “头儿,这小子醒了。”   那劫持绿萼的高个黑衣人转过头来,脚步渐渐逼近夏温言,待走到他身前,用刀柄挑起他的下巴,冷哼一声道:“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绑来了,真是没用!”   夏温言扭过头去,可双眸却紧紧地盯着那人,高声道:“你们一帮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小人,可知盗贼是何种重罪!”   那黑衣人嗤笑一声,直起身子道:“谁说我们图财的,兄弟们只是想向夏大夫打听些事,若是夏大夫照实说了,我们便亲自送夏大夫回京。”   夏温言仔细看着他们几个黑衣人,均是盖住了面容,全身上下只露一双眼睛,根本看不出是何人,若是求财还好,可是他们并非为钱财而来……   那事情就变得有些棘手了。   他只是个陇右军的军医,无权无势的,若是能被人找上门来,只怕是有关陇右军,或者有关宋柏谦了。   可是绿萼姑娘也被他们劫持了。   “跟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呢,她在何处?可还安全?”   “放心吧,那位姑娘好好的,只是还在睡着,若是夏大夫答问题答得好,那我们兄弟便将二人一起送回家。”   夏温言深吸一口气道;“什么事情,你们先说说看吧,若是我知道的话告诉你们也无妨,只是还请你们遵守诺言将我放走。”   “我们兄弟几人自然是说话算话,夏大夫放心便是。”那黑衣人掂了掂手中的刀,刀尖在地上一支,道,“就是想问问夏大夫关于陇右道之事,我们兄弟听闻英明神武宋将军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拯救了陇右道败局,此事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夏温言觉得此事无需隐瞒,也确实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便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黑衣人又嗤笑了一声,怒喝道:“一派胡言!那宋柏谦明明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和京中朝廷命官勾结,卖国求荣的东西!要以敦煌郡和公主和亲为筹码与北疆谈判便罢了,还与北疆相互勾连,许了北疆的好处才让北疆退兵!”   “你胡说什么!从未有过这样的事!你莫要血口喷人!”夏温言的怒火也被勾起来了。   宋柏谦为陇右道付出了多少心血,他再清楚不过了,怎能容许他人这般诋毁他!   “什么与北疆相互勾连!实在是一派胡言!”夏温言愤怒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根本动弹不得,只坐着不住地喘着,狠狠地瞪着那人。   那几个黑衣人却相互看看,大笑起来,那人道:“你只管将宋柏谦与北疆勾结之事尽数告于我们兄弟几人,我们便放了你与那位姑娘,若是不说的话,可别怪我们兄弟心狠了!”   夏温言“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他,那黑衣人眯了眯双眸,摆了摆手,便有另一个黑衣人拎着绿萼的后颈从里面出来。   绿萼的嘴被堵上了,鬓发散乱,身子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双目之中满是惊恐,一边呜咽一边发抖,整个人被扔在了夏温言脚边的地上。   夏温言见状瞪大了双眸,白净的脸上沁出了晶亮的汗渍,额角青筋不自觉暴起,急忙低头看向绿萼,身子不住地往前拱着,想要离绿萼再近些,好看清她有没有伤着。   “绿萼姑娘,你可伤着了?”   夏温言用尽了力气却只挪动了一点,可那黑衣人却上前又拎起了绿萼的后衣领,往后撤了撤,另一只手抽出刀,抵在了绿萼细弱的脖子上。   “夏大夫,您若是不说的话,就别怪兄弟心狠了。”那黑衣人懒洋洋道,“这刀剑无眼,若是划伤了美人的脖颈,可是不太好看啊……”   夏温言看着绿萼满脸惊恐,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向他,内心不忍,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咬牙切齿地望向他,却根本无济于事,气得双眸通红,咬牙道:“你们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冲我来!”   “你少废话!只管说我们兄弟们想知道的,不然的话……”那黑衣人将绿萼往上拎了拎,那刀刃直接抵上了绿萼的脖颈,惹得绿萼又呜咽一声,泪水扑簌落下……   夏温言怕这黑衣人真的敢下狠手,急忙道:“我这便说,你别动手……”   那黑衣人见状将刀往边上撇了撇,不再正对着绿萼的脖颈了,拎着绿萼的那只手也卸了力道,绿萼浑身脱力,整个人滑落到了地上,却仍然被那黑衣人揪着后衣领。   身后的一个黑衣人在石头上铺纸研墨,提笔开始写字。   夏温言闭目顿了顿,道:“我不知道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想必你也知晓,我与宋将军关系极好,据我所知,宋将军从未与北疆勾结过,至于北疆为何退兵,也是因为他领了他手下的千名士兵,夜袭北疆大营,烧了北疆粮草库,断了北疆的后路,北疆为了在粮草耗尽之前攻到凉州城前,才改变策略,贸然进兵,这才给了我们可乘之机,宋将军和边将军一直缠打,将北疆的粮草耗尽,又生擒了北疆的几名大将,还射瞎了北疆六皇子的眼睛,北疆这才向我们求和……”   那黑衣人一直静静听着,与他的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道:“你可别唬我们,若是这般容易便能击退北疆,早在北疆人突进陇右道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为何不那时便一举拿下?”   夏温言登时被噎住,接着便怒道:“你们这些京中养尊处优之人,哪里知道战事艰难,那北疆铁蹄有多么坚硬,那北疆兵甲又有多么强壮,你们知道吗!只会出一张嘴在这里事后诸葛亮,还污蔑忠良,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那黑衣人嗤笑一声,道:“并非是我们兄弟捕风捉影,若不是那宋柏谦与北疆勾结,先让陇右军做败退之状,宋柏谦再提出割地和亲的中庸之策安抚双方,最后再调陇右军一举击退北疆,可真是好计策!若是一开始便将北疆击退,朝廷根本不会重视,更不会给陇右军上下将士那样封赏,宋柏谦也不会封卫将军的爵位,更不会迎娶玉宸郡主……”   身后的另一个黑衣人嘿嘿地笑了笑,道:“这笔买卖真划算,先自己出手让美人陷入绝境,再自己出手英雄救美,不仅能加官进爵,还能迎娶美娇娘,宋柏谦可真是好计策。”   几个黑衣人闻言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当时的情形下割地和亲确实是最佳之策,宋将军的法子没有任何问题,当时前往陇右的朝臣也都同意了的,如何能跟勾结北疆扯上关系!”夏温言气得身子向前拱,额角不住地跳动,脸憋得通红,怒道,“我方才答应你,是答应你将我知晓的告诉你,你若是让我编些子虚乌有之事来说,请恕夏某没有这个本事……”   那黑衣人又轻笑一声,道:“无妨的,多谢夏大夫的配合。”接着那写字的黑衣人收了笔,将那张写满了字的纸呈上去,那领头的扫了一遍,点了点头,看向夏温言道:“那就烦请夏大夫好人做到底,替兄弟们画个押可好?”   夏温言一听急忙摇头,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看着不断逼近自己的黑衣人,不住地挣扎着,却根本难以抵抗,拼命将身子往后缩,一边道:“你们不能去污蔑他,我绝不画押,绝不……”   那黑衣人嗤笑一声,缓步走到夏温言面前,拿出一把匕首,一把抓过夏温言的手腕,想要在他手指上划一个口子,而夏温言浑身被缚,根本动弹不得,只有可怜的手腕能活动一二,却被那黑衣人捉住,眼见那匕首快要贴近夏温言的手指了……   此时山洞外却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几个黑衣人慌了,想要将夏温言和绿萼带走逃出去,却听得一阵阵箭矢的“嗖嗖”声,只见夏温言高声喊道:“快来人啊,救命啊!”   霎时间,一群身穿黑色锦袍的男子从洞口奔进来,举刀便与山洞里的黑衣人混战起来,其中一人前来砍断了绑缚着夏温言的绳子,将他一把捞起来往洞口送去。   夏温言突然被拽起来,腿有些发麻,站立不稳,一边被那男子扯向洞口,一边回头道:“还有那位姑娘,你们快救救她!”   “她自有人救,你管好你自己!”那黑锦袍只撂下一句话便不再言语,刚出了洞口,迎面一个黑衣蒙面人举刀向他二人看来,夏温言身边的黑衣人一把将夏温言推出去,大喊道:“快向西跑!”便举刀迎战。   夏温言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双手扑在一棵树上,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回头见两伙人陷入了一片混战之中,一抹翠绿身影十分显眼,正被另一个黑锦袍扯得踉踉跄跄的,那黑锦袍一手持刀抵挡黑衣人的进攻,一手保护着绿萼,有些吃力,而绿萼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行尸走肉一般跟着那黑锦袍。   夏温言本想自己先逃,可这绿萼姑娘今日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受了这无妄之灾,他咬了咬牙,实在是做不出自己先逃命的小人之举,一跺脚便向混战之处冲去。   只见他低头冲了过去,一把拉过绿萼,火速待她冲出了包围圈,那些黑锦袍见状也替他们挡了不少攻击,又告诉他们一遍往西跑。   夏温言拉过绿萼便往林子里跑去,绿萼虽是婢女,可自小也是跟着唐绾心养尊处优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只跑了几步便气喘吁吁,忍不住道:“夏大夫,您先逃命去吧,我实在是跑不动了,您莫管我了……”   夏温言咬了咬牙,用衣袖揩了揩脸上的汗珠,高声道:“姑娘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便能得救了……”   耀眼的烈日透过茂密的林子直射下来,晒得夏温言有些头晕目眩,他拼命晃了晃脑袋,却很难稳住心神,只觉得脚下有千斤重,不由的一阵虚软,正当他快要昏厥之际,一阵马蹄声突然划破长空,直直地奔向二人。   夏温言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海棠红骑装的女子身骑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从远处而来,就像是那话本子里的神仙姐姐,身后还跟着许多的侍从,声音却清亮软糯,一声声“驾”刺破了长林,在夏温言二人突然勒马停住了脚步,手拉过另一匹马的缰绳,俯下身子问道:“夏大夫可会骑马?” 第30章 竟然真的是他…………   夏温言一下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身望着自己的唐绾心,一时间竟晃了神。   他记忆中的唐绾心是如风中蒲柳般娇柔弱小的,是需要人去照料呵护的,他身为郎中,在将军府初见她时,就像自己见到其他病人一般,只想用自己的一身医术去保护她。   可是现在,她却领着人来救了他……   正当夏温言看着唐绾心愣神之际,绿萼突然哭着喊了一声“夫人”,唐绾心眉头蹙紧,心疼地招手让她过来,向她伸出手臂,示意她快些上来。   绿萼自小跟着唐绾心长大,马术虽说不精通,但也说得过去,伸手抓住了唐绾心,一脚蹬上唐绾心让出来的脚蹬,便坐在了唐绾心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身。   “夏大夫可是不会骑马?”唐绾心拿出帕子揩了揩脸上晶莹的汗渍,眨了眨如小鹿般清澈的双眸,道,“可要我差人带夏大夫?”   夏温言这才缓过神来,忙道“不必”,接着便干脆利落翻身上马,跟随着唐绾心和侍从们纵马前行,只是眼神一直没能离开唐绾心娇柔却有力的背影……   ……   夏温言跟随唐绾心一行人来到了一座马场,在厅内用了些茶点,才觉得缓了过来,不一会儿便见唐绾心进来了,只是没再穿那身骑装,换了一身鹅黄襦裙,身后还跟着绿萼。   “夏大夫觉得怎样?”唐绾心在夏温言面前坐下,将那盘点心往夏温言面前推了推,道,“京郊之地比较寒酸,没有可口的饭菜,只有从京中带来的点心,还请夏大夫担待些。”   “夫人折煞夏某了,夏某身陷囹圄,多亏了夫人相救,感激还来不及呢。”夏温言说着便起身,恭恭敬敬地长长一揖,虽然神色郑重,可是耳尖似是有些红了。   唐绾心急忙拦住他,让他快些坐下,一双素手只轻抚过夏温言的衣袖,夏温言却觉得手臂被燎得火辣辣的。   夏温言忍不住又抿了一口茶,擦拭了一下脑门的汗珠。   唐绾心则屏退左右,只留下了绿萼在身边,看向夏温言,微微蹙眉道:“今日我应秦王妃之约来京郊跑马,谁知正遇上一群黑衣人鬼鬼祟祟不像是做好事,便差人去看看,谁知他们竟然劫持了你们,秦王府的亲卫便去救了你们出来,只是刚刚他们来报,说是死了两个,伤了三个却逃进了山林,只是今日出来的匆忙,并未带够人手,怕是很难将几人捉拿归案了。”   夏温言静静地听着,不知为何脑中却十分混乱,轻咳了几声掩饰了一下,道:“那可查的出那些人的身份?”   唐绾心摇摇头道:“怕是不能了,那些人临走前将山洞付之一炬,连死去的同伴的尸体也烧掉了,我们是无迹可寻了。”话毕,又看了眼身边的绿萼,斟酌了一下才道,“为今之计只能报官,让京兆府来查了。”   夏温言怔住了,急忙抬眸看向唐绾心,急道:“可千万不能报官……”   唐绾心蹙了蹙眉,眨了眨晶莹的双眸,道:“为何不能?”   夏温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求助般地看向绿萼,绿萼更是一头雾水,皱眉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道:“是不是那些歹人说了些对将军不利,对陇右将士不利的话,不好见官?”   夏温言不好说。   他是了解宋柏谦的,他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若是真捉到了那些歹人,那些歹人在官府面前说些子虚乌有的诛心之语,恐怕不仅是宋柏谦会受牵连。   整个陇右军也难保了……   可是若是就将这事放任不管,他毕竟不知道那些歹人的身份,虽说那些人未来得及让他画押,可若是任凭他们传扬出去,也比见官好不到哪里去。   夏温言没了主意,看向眼前的唐绾心,她是宗室郡主,这种朝堂之事,总比他在行的多。   夏温言心一横,便将今日他与那些歹人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向唐绾心交代了,唐绾心皱眉听着,时不时地端起茶杯抿上几口,只是手腕似在微微颤动,惹得杯盖与杯壁不住地轻轻碰撞,发出了叮当叮当的声响……   待夏温言说完,唐绾心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抬眸看向夏温言,双眸紧紧地盯着他,神色郑重,缓缓开口道:“那一开始确实是将军率先提出以割让敦煌郡和和亲之举为缓兵之计,可属实?”   夏温言并无疑心,无奈地点点头,道:“那时候我们陇右军被逼得没法子,眼见北疆逼近陇右道腹地了,怎能不急,宋兄这才想了这个法子,与京中前来的使臣商议定下的。”   唐绾心怔怔地看着夏温言,双眸似有些微泛红,茶杯端在手中忘了放下,时不时地颤抖着发出“叮铃”的声响,而夏温言倒是并未察觉,继续道:“我与陇右将士知晓宋兄为人,自然是不会怀疑他,可我不懂朝堂之事,若是将此事捅到明面上来,京中其他朝臣会如作何想法,皇上又会如何看待宋兄,我实在是说不好……”   唐绾心盯着手中的茶杯思索着,手指不住地点着杯壁,忽而将茶杯放下,看向夏温言道:“夏大夫说得有理,还是不报官了……”   夏温言叹了口气,唇角露出了一丝苦笑,道:“果然是这样,只是就这样轻轻揭过,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不过,他们会不会用这些言论去抹黑宋兄?”   “应当不会。”唐绾心眉头舒展了些,只是眼神仍然有些迷离忧愁,摇摇头道,“毕竟是空口无凭之事,贸然告到陛下那里去,反而对他们无益……”   夏温言忍不住又叹息一声,手臂支在了桌上,用手撑起了下巴,愁眉苦脸道:“没想到我还是给宋兄惹麻烦了,他若是知晓此事,还不知道会怎么训我呢。”   唐绾心悄悄抬眸瞥了他一眼,抿唇笑笑,道:“放心,我定不会在他面前多嘴,你不告诉他,他自然不会知晓。”她见夏温言抬起头望向她,眸光中似有喜色,又道,“等你歇息好了,我便差人先送你回京,我们若是一起进京的话,恐怕是不太合适,而且若是将军知道了,恐怕他会多想……”   夏温言脸颊又红了,环视四周后,挠挠鬓角,看向绿萼,小声问道:“敢问绿萼姑娘可曾见过夏某的药箱?”   绿萼闻言摇摇头道:“未曾见过,想必是被那些黑衣人丢了吧,夏大夫可是有重要的东西放在药箱中?”   “没有没有”夏温言急忙摇头,双手揉搓着衣衫,也不抬头,只轻声道:“今日听绿萼姑娘说,夫人身子不适,不如让夏某替夫人请个脉?”   唐绾心微微蹙眉,看向绿萼,只见绿萼慌忙福身道:“夫人虽然不咳了,可是这才刚痊愈便说要来跑马,奴婢心里担忧夫人的身子,才自作主张去请夏大夫的……”   夏大夫张大了嘴,断断续续地“啊”了几声,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道:“是这样啊,那我……夏某不知道……该怎样感谢夫人了……”   唐绾心笑得双眸都眯起来了,轻轻摇头道:“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夏大夫不必挂怀。”   夏温言急忙摇头,道:“不不不,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以后夫人有用得着夏某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夏某绝不推辞。”   夏温言双眸晶亮有神,只是脸颊有些红,额角似是又出了些汗,而唐绾心只笑了笑,并未应下,便差人进来将夏温言送走,夏温言临行前又向唐绾心行了深深一礼,才上了马车。   唐绾心本是笑着与他挥手,待那马车消失在官道之上,唐绾心骤然收起了笑容,忍不住抚住了胸口,禁不住鼻子一酸,双眸登时红了。   竟然真的是他…… 第31章 郡主今日跑马可愉快?   今日日头极好,可唐绾心却如同置身于数九寒天之中,周身都被冻住了似的,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真的是宋柏谦提出的和亲之法。   她的梦境诚不欺她……   唐绾心鼻尖酸楚难耐,泪水不自觉已蓄满了眼眶,死死地咬住嘴唇,让自己的哭声不要溢出。   这本就是她与陈令仪商议的计策,从知情者夏温言入手,借机打探去岁陇右与北疆之战的真实情形。   果然,这场战事本是败局已定,宋柏谦还提出了割地和亲之法,她也作为和亲公主之身在宫中备嫁了,宋柏谦却突然像是开窍了似的,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实在是令人怀疑。   潜入敌军大营火烧粮草这事,听起来倒像是毫不费力,唐绾心虽未上过战场,可也知道并非易事,不可能突然兵力大增或者智慧迸发而力挽狂澜。   退一步讲,若真是那般容易,怎么之前不用,偏偏等到山穷水尽之时才用?   难道真是宋柏谦为了彰显他自己和陇右军的功勋才特意如此,让他们成为大周朝的功臣,借以达成他们想要的目的。   或者说,还是他真的与北疆军人有了勾结,获得北疆大营机密之后再临阵倒戈,以期获得朝廷嘉奖……   可这一切都没有证据,唐绾心不敢妄言,更不敢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毕竟天威难测,若是此事真的上达天听,她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而且,如今虽能确定确实是宋柏谦提出的割地和亲之策,可是其他的均是她的猜测,并无实证,她也没有把握……   如今让她心凉的是,她的枕边人竟然真的满腹算计,甚至将她也算计了进去,如今又待自己这般好,是真心喜爱,还是心存弥补之意,又或者是存了利用之心别有所图……   唐绾心的唇角险些被自己咬出了血迹,只觉得一阵疼痛袭来,她才缓过神来,转过身子,拿出了手帕揩了揩泪痕,生生地将眼眶中蓄着的泪水逼了回去,绿萼在一旁见到唐绾心有些反常,忙扶住她道:“夫人身子可是还有些不适?”   唐绾心十分艰难地从那种难堪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摇了摇头道:“我无妨的,莫担忧。”   唐绾心又望向夏温言走的那条官道,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此次她出此下策实属无奈,若非她走投无路,也绝不会利用夏温言这般善良之人,虽说她特意嘱咐了莫要伤着他,可骤然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定会受了些惊吓。   唐绾心一边思索着如何回报这欠下的人情,一边往内场里走,入了正厅,便见陈令仪正坐在主位上用茶。   陈令仪见唐绾心回来了,急忙起身,道:“我刚要遣人去寻你,我的人将那位大夫的药箱寻来了,谁知你已经将人给送走了。”   唐绾心循着陈令仪的手指望去,只见夏温言的药箱安安静静地放置在橱柜之上,那药箱被磕得不像样子,右下角还刻着竹叶的纹样,想来夏温言应当极为珍视这个药箱,便道:“我这便差人拿着药箱去追……”话毕,还未等她开口,陈令仪便吩咐身边的人去送,顺便屏退左右,看着唐绾心,道:“事情我都知道了,接下来如何做,你心里可有眉目了?”   唐绾心默了半瞬,缓缓开口道:“如今我尚无证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接着抬眸望向陈令仪,道,“阿令,此事请你莫要告诉别人,可好?”   陈令仪不赞同地皱了皱眉,道;“我觉得还是应当问问母后,说不定此事母后知道些内情,还能替你出出主意呢,也好旁敲侧击地探听一下父皇的意思……”   “阿令,此事没有那么容易……”唐绾心摇摇头道,“你可知我父亲为何正值壮年,一身军功却急流勇退了,不为别的,就是惮于帝王的猜忌之心,只要陛下心生怀疑,宋柏谦他有无二心,对陛下而言还重要吗?更何况宋柏谦他又是罪臣之后,到时候皇上若真降罪于他,受牵连的不只是我,只怕我父亲,四哥哥和你,皇后娘娘,甚至整个陇右,都会被卷入无端的纷争之中,若真发生了这样的事,可就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了。”   “可他若真是那样的小人,难道不需要防备着他吗?一个拿你的幸福做赌注的人又娶了你,你如何能再心无芥蒂地与他生活下去?”陈令仪说这话时眼眶有些红,忍不住拉住了唐绾心的手,道,“你可要想好,这可是关乎你一生幸福之事,如何能够马虎啊!”   唐绾心摇摇头道:“若他真是有能力力挽狂澜的忠臣良将,陇右道便需要他的护卫,故而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我绝不会将此事闹到明面上来。”   “如今虽无证据证明他与北疆勾结,可也无证据证明他并未与北疆暗通款曲,你又怎么能肯定他确无二心?”   “凭如今陇右道仍在大周领土之内,凭我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唐绾心眉眼柔和,定定地看着陈令仪,抿唇笑了笑。   陈令仪撇撇嘴,道:“那他提出公主和亲之后,又请父皇赐婚迎娶你一事是何动机,根本无人知晓,你怎么能肯定他不是对你仍有所图?”   唐绾心怔了一下,双眸眨了眨,轻轻笑了一声道:“有所图又如何,嫁给他总比嫁到北疆去的好,更何况若没有他,与我婚配的对象左右也不过是京中这些世家公子,他们对我也不一定就存了什么真心爱慕之情,还不是为了郡主的封号和俸银,更何况还有婆母压着,我这日子也不一定会比如今过得舒心……”   陈令仪闻言默了一瞬,凑上前去,仔细地盯着唐绾心,看着她躲闪的目光和颤动的睫毛,缓缓退了回去,柔声道:“阿绾说谎了……”   唐绾心猛然转头看向陈令仪,见她紧紧地盯着自己,心中一阵慌乱,又避开了她的眼神,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带,小声道:“我没撒谎……”   陈令仪叹了口气,道:“感情这种事向来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自是无法逼迫你按照我心中的所想去生活,我也不想这样做,只是,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人心难测……”   唐绾心点点头,微笑着回握住陈令仪的手道:“我知道你待我好的心思,若我发觉他真的并非良人,便不会再忍,眼下倒是还有一个机会……”   陈令仪倾身向前,示意她继续,而唐绾心蹙眉思索片刻,道:“我听闻北疆使团不日便进京朝贡,而且会参与春猎?”   见陈令仪点头,唐绾心笑笑道:“我本想躲着不去的,现在看来,若是想将事情弄出了眉目来,我倒是必须要去了……”   陈令仪刚要开口,便见紫苏来报,道:“禀王妃和郡主,王爷和宋将军来了。”   二人均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唐伯止和宋柏谦竟然在这个时辰一同前来,对视一眼,急忙起身相迎,陈令仪问道:“何时来的?从京中来的吗?”   “王爷和将军纵马刚进马场的门,不过不像是从京中来的……”   唐绾心眉头皱紧,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宋柏谦竟然追到了这里,不过既然并非从京城方向过来,想必并未见到送夏温言回京的马车。   唐绾心心中微定,来到了院中,只见唐伯止和宋柏谦二人刚入了正厅的院子,将二人的马放给马奴便迎了上来,二人均是一身劲装,唐伯止着暗绿色,宋柏谦着玄青色,均是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   只是唐伯止笑得如沐春风,晶亮的双眸在两个女子面前扫过,最终定格到了陈令仪的身上,上前揽住了她行礼的身子,而宋柏谦也笑着,只是那笑意颇凉,不达眼底,而且虽是与陈令仪见了礼,可双目一直盯着唐绾心,只移开了半瞬。   唐绾心被他这眼神看得脊背一凉,向唐伯止行礼的动作也顿住了,还是陈令仪抚了抚她的腰,她才如梦方醒,想起上次的教训,便转身看向宋柏谦,往前挪了两步,小声道:“将军来了……”   宋柏谦伸臂揽向她的腰身,可脸色并无半分变化,轻轻笑道:“郡主今日跑马可愉快?”   他手臂碰上唐绾心的腰身时,唐绾心下意识闪躲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便慌忙低下头去,由着他揽住了自己,低声道:“愉快的。”   “刚刚我与殿下进来的时候,发觉有个骑马的小厮背着一个药箱出了马场的大门,往京城方向去了,可是郡主受伤了?”   唐绾心身子一凛,与陈令仪交换了一个眼神,抬眼看向宋柏谦,见他脸色寒如冰霜,仔细斟酌着开口道:“无人受伤,一名回京给马看病的郎中走得急,忘了带药箱了,便差人给他送去的……”   唐绾心只听得宋柏谦“唔”了一声,又不再言语了,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看样子他没信……   还是陈令仪打破了尴尬,仔细地看了看宋柏谦,思索片刻,掏出手帕给唐伯止揩着脑门上的汗珠,一边道:“殿下怎么和将军一道来了?”   “还不是为了春猎之事。”唐伯止将脸凑近,对于陈令仪给他揩汗这事十分受用,笑眯眯道,“父皇派我与柏谦来京外巡视一下各马场,挑选一下强壮马匹,到时候能在猎场上一展风采,为我大周朝争光。”   “殿下的意思是,春猎上可能要与北疆切磋一场了?”陈令仪面露担忧之色,伸手攥住唐伯止的胳膊,道,“殿下不必上场吧……”   唐伯止支支吾吾半晌,道:“应当是不必吧,这点父皇倒是没有说。”   陈令仪一脸惊恐,眼眶登时红了,吓得唐伯止急忙磕磕绊绊地哄她,道:“别急啊,这还没影的事情呢……”   “王妃放心,若是到时需要王爷上场,我替王爷便是,”   宋柏谦的声音清冷凛冽,却让人无比心安,陈令仪突然沉默了,垂眸静了半瞬,才道:“我并非有别的意思,将军还是不必以身犯险的好……”   唐绾心也想像陈令仪那般自然地对自己的夫君说出关切之语,可挣扎了好一会,才憋出来一句“你好生小心”,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便掏出了手帕给宋柏谦擦擦汗。   宋柏谦的脸上的汗渍细密,透过他白净的面孔在阳光底下泛起光芒,可宋柏谦虽唇角含笑,可神色冷峻,双眸中似是有火苗在熊熊燃烧,像是要将唐绾心看穿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唐绾心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耸了耸肩,收回了帕子之后,便静静呆立在那里不言语,宋柏谦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唐伯止道:“殿下,时辰不早了,不如现在便回京吧,阿绾她身子尚未好全,下官还是先带她回府歇歇。”   唐伯止这次倒是没再提出与他饮酒之事,并未让小厮牵马,而是与陈令仪乘了一辆马车,宋柏谦也与唐绾心乘了一辆马车,两驾马车一前一后入了京城,在宗室营前分道扬镳了。   一路上唐绾心都倚靠在大迎枕上装作假寐的模样,马车一停才睁眼,却见宋柏谦的身影铺天盖地而来,直接将她抱起跳下马车,快步入了清竹园。   唐绾心坐在清竹园内室的床上,看着坐在圆凳上,将双臂抱在胸前面对着自己的宋柏谦。   宋柏谦双腿交叠,脚尖不住点地,双目紧紧地盯着唐绾心,唇角似笑非笑,看得唐绾心脊背发凉。   这时,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只见邹祈进来,将一个药箱放在了宋柏谦旁边的圆桌上,便退了出去。   唐绾心看着那药箱,身子一抖。   是夏温言遗失的那个药箱…… 第32章 乖乖在家等我消息可好?……   唐绾心看着那个药箱,张了张嘴,支吾了半瞬,小声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宋柏谦并未有所动作,仍是定定地看着她,道:“这个药箱郡主可眼熟?”   唐绾心双手搓弄着衣带,垂眸思索了片刻,睫毛忍不住微微颤动,摇了摇头道:“我怎会对药箱眼熟?”   宋柏谦微微挑眉,轻笑了一声,道:“这是今日从马场送出的那个药箱,送药箱那个人太过粗心,将药箱给丢了,幸亏我的人看着了,便替他收着,可我的人并不知晓这药箱是何人所有,没办法只好将药箱带了回来。”   唐绾心心跳越来越快,忍不住伸手抚住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一定要镇定,抬头看向那个被嗑得有些破烂褪色的药箱,拼命想发觉什么蛛丝马迹。   “我想着既然这药箱是从马场送出来的,郡主应当知道主人是谁,因此便来问问郡主,好给人送去。”宋柏谦勾了勾唇角,拿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便望向唐绾心。   唐绾心见宋柏谦这反应,大有她不开口便要等到天荒地老的架势,脑海中不住地盘算着,仔细斟酌了片刻,道:“我并不知道这药箱主人是谁,不如直接送回马场吧,那主人定会回马场再找的。”   “郡主倒是说得有理。”宋柏谦翘了翘腿,唇角勾得更深些,只是眉眼仍然冷厉,继续道,“不过我看着药箱极为眼熟,倒像是我的一位故人之物,那故人郡主也见过,便是从陇右军中前来的夏温言。”   “绝不可能!”唐绾心十分焦急,刚想站起身,却发觉自己太过急躁了,又缓缓坐下,躲避着宋柏谦的目光,道,“夏大夫的药箱怎么可能会在马场呢,将军想必是记错了……”   屋内只燃了一根蜡烛,火光忽明忽暗,唐绾心有些看不清宋柏谦脸上的神情了,只听得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撩起袍角时荡起的风扑过烛火,屋内的光闪烁了一下,惹得唐绾心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宋柏谦的手指抚过药箱的一角,摩挲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话毕,便喊了邹祈进屋,让他将药箱带出去。   邹祈应下便取了药箱,烛火的光亮掠过了药箱,唐绾心真真切切地看到那药箱一角刻着竹叶的纹样,整个人的身子一阵寒凉,忍不住抖了抖……   唐绾心又捂住自己狂跳的胸腔,暗示自己一定要镇定,准备将此事轻轻揭过,便起身道:“将军可要沐浴?若是要的话,将军便先请吧,我有些饿,想用些茶点,将军可要一起用些?”   唐绾心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话既已说出,便不在乎这些,微笑着望着宋柏谦。   宋柏谦的身躯高大,在昏暗的屋子里显得有些骇人,轻声道:“今日不沐浴了,也不用茶点了。”   唐绾心骤然松懈下来了,一边往内室外走一边道:“那我去叫白芍将茶点送来……”   可话音未落,她却整个人被拦腰抱起,宋柏谦直接将她扔到了床上,制住了她不断挣扎四肢,接下来的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唐绾心觉得今日的宋柏谦比往日要凶狠些,每次她都很痛,今日尤甚,被翻来覆去地磋磨了好几次,宋柏谦还一直逼她唤他“夫君”,直到她呜咽着求饶了多次,唤他夫君唤得嗓子都哑了,才被放过。   唐绾心觉得自己应当是说谎被发觉了,偏生她还不能解释,而宋柏谦虽然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似的那般啃噬她,之后却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安慰了许久,直到她缓缓睡去,又落入了梦境之中。   ……   一身华服的唐绾心正处在荒郊野外的树林之中,这里的林子虽不似中原那般密集茂盛,但也算是高木林立,遮挡住了视线,而且这日是阴天,阳光不会透过树叶和枝丫的缝隙钻进来,显得整个树林昏暗无比。   唐绾心似是有意去官房,只是荒郊野外之中有些不便,而且身边的护卫均是男子,她也觉得难为情。   “公主放心去便是,我和兄弟们在这里守着,公主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大声唤我们便是了。”   唐绾心看着樊睿恭敬有加的神情,感激地笑了笑,点头道:“我带着绿萼过去,若是宋千户探路归来了,烦请樊侍卫告知一下。”   樊睿抱拳应是,接着便招呼兄弟们在一旁防卫着,而唐绾心拉着绿萼的衣袖往林中身处走去,瞧着离这群男子们远了些了,便寻了处草丛茂密之地,由着绿萼将她的繁杂的外裳褪下。   “这公主冠服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太繁复了。”绿萼一边将唐绾心的外裳搭在自己的手臂上,一边道,“公主您仔细着些,莫要不小心招了什么蛇虫鼠蚁,若是招了也无妨,您喊奴婢便是,奴婢去替您打它!”   唐绾心看起来十分憔悴,却笑了笑道:“我又不是几岁的孩童,还怕这些东西吗……”说着便向草丛之中走去,可刚一转身,便听到一阵阵风声,接着几个黑衣人“刷刷”地跳落到了地上,唐绾心还未惊叫出声,一人便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持刀抵住了她的脖颈,将她紧紧地禁锢在怀中。   而绿萼也被一个黑衣人挥臂击倒,那黑衣人扶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拖到了草丛中藏起来。只留唐绾心一人瞪大了双眸,不住地挣扎着,却在几个男子面前显得那样的自不量力。   这几人均是蒙着面,唐绾心看不见他们的脸,但只看眼睛,便觉得这几人眉目颇深,不似中原人的长相,忍不住心中狂跳。   她怕是落在了蛮夷山匪手中,岂还有命活?   就算能活下来,只怕和亲公主的清白也给糟蹋了吧……   领头那人隔着面巾发出了阴恻恻的低哑笑声,道:“我本以为大周输得这么惨会心有不甘,弄个丑八怪公主来和亲呢,没成想,竟弄来个天仙似的公主,这岂不是便宜了我……”   其他几人也低低地笑了起来,唐绾心的眼泪忍不住扑簌落下,浑身瘫软,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只觉得恨不得登时死掉才好,也绝不在歹人手中受辱,拼命将自己细弱的脖颈向抵住自己的那刀刃上靠近,那持刀的黑衣人似是发觉了她的意图,急忙将那刀放下,冷嗤一声,抓住唐绾心的身子,将她狠狠地向前一推。   唐绾心本以为自己要直直地摔倒在地上了,可没想到另一只有力的大手却抓住了自己的腰身,将自己整个人扛了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再说。”   扛着唐绾心这人话音刚落,身边的人便行动了起来,唐绾心刚想要大叫出声,却突然被一臂打到了后颈,登时失去了意识。   等她恢复意识之时,却见自己正躺在一艘小舟上,双手双脚均被绳子狠狠地绑缚住。   唐绾心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只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木地面上蜷缩了一下,却见一人撩开船帘缓步向她走来。   唐绾心的嘴仍被堵着,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忍不住又涌出了泪水,而那人一双虎狼般的明亮双眸从头到脚贪婪地打量着唐绾心,将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唐绾心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寒,险些要吐了出来。   这人没带面巾,满脸络腮胡须,面容粗糙,整个人十分粗犷,看着唐绾心恐惧又羞愤的神情,觉得无比兴奋,难耐地搓了搓手,蹲下身子,伸出自己粗糙又强壮的手指,揉了揉她的脸,笑嘻嘻道:“公主要不要考虑一下,给我做个小妾?”   ……   唐绾心惊叫一声,从梦中骤然惊醒,直直地坐了起来,大口呼吸着,却未能立马从梦中那又羞又怒的情绪中抽离。   宋柏谦正巧进屋,便见唐绾心坐在床上,紧紧抱住被子,一脸惊恐的模样。   他愣了一瞬,急忙跑上前去揽住她,将她的头摁在自己的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可是魇着了?”   唐绾心如今十分厌恶他人的触碰,坚决地推开他,仍记着昨夜他那般不知怜香惜玉的样子,心中也堵着一口气,道:“我没事,与你无关……”   宋柏谦眸色闪了闪,在唐绾心快要从他怀中挣脱之时又使了个巧劲,将她重新揽在怀中,在她耳边悄声道:“有什么不高兴的,在我面前发泄便是。”   “我没有不高兴。”唐绾心脑海中极乱,只想静静呆着回忆一下自己的梦境,恨不得他立马从自己眼前消失,道,“你不快些去兵部,还在这里赖着做什么?”   宋柏谦身子明显顿了顿,并未再阻拦唐绾心,待她重新坐好后,见她将被子往自己身上裹了裹,也不愿意看他。   宋柏谦深知昨夜自己是放肆了些,只是得知唐绾心撒谎欺骗自己,又对自己百般疏离,一时情不自禁……   毕竟自己昨夜是将人弄疼得狠了,自知理亏,也没有再强硬地与她亲热,只道:“今日北疆进京了,半个时辰之后我便出城去迎,故而这几日不去兵部了。”   唐绾心身子一抖,抬头看向他,瞪大了双眸,道:“昨日不是说三日后吗?”   “不知怎的提前了。”宋柏谦并未多言,只道,“近几日我可能不能回府了,四日之后便是春猎,我是想着不如你称病在家,别去了……”   “为何不让我去?”唐绾心蹙眉,十分不赞同道,“每年春猎,宗室都是必须参与的,我不去成何体统,陛下那边也没法交代啊。”   “可以称病,只要想总有法子。”宋柏谦十分耐心地劝说,“这次春猎不同以往,北疆一参加变数颇多,我怕你会有危险……”   唐绾心又想起了自己刚刚的梦境,那个长相明显与中原人不一致的将他掳走的男子。   她虽恐惧,可也好奇……   若那人真是北疆人,那这次春猎她还非去不可了。   而且,北疆人也在,说不定能探听到宋柏谦是不是与北疆确有勾结……   唐绾心下定决心,便不再与他争辩,只说自己考虑考虑再说,而宋柏谦额角跳了跳,手指忽而攥紧又松开,并未再出言相劝,便取了几件衣裳,准备出门了。   临行前,唐绾心破天荒地送他到了将军府大门口,宋柏谦将行李栓到了马身上,并未立刻上马,回头望了唐绾心一眼,见她看似盯着自己却一副明显神游天外的神情,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是管不住她了。   她若是真想去,大不了就去吧,总归他设法护住她便是了……   若是真的设法强硬地拦住她,以她的脾气,他怕是难有与她缓和关系那一日了……   思及此,宋柏谦向唐绾心走去,不顾众人的目光,揽住她的腰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   “乖乖在家等我消息可好?” 第33章 我可是要跟你夫君那里送……   回到清竹园之后,唐绾心还一脸木然,只是脸颊红了个透。   白芍和绿萼却十分愉快,昨日本以为将军和夫人的关系又不好了,谁知道今早起来竟然就和好如初了,大庭广众之下便这般亲密……   唐绾心坐在床上反复思量着,觉得以宋柏谦的性子,若不愿意自己去春猎,定然会想方设法将自己留在京中,而自己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可人在他府中,恐怕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思来想去,唐绾心下定决心,让白芍去磨墨,提笔写了封信,让白芍差人送去了宫中。   不一会宫中便送回了消息,说是皇后娘娘很乐意唐绾心去小住几日。   唐绾心骤然松了一口气,早早便在府中收拾行囊,第二日一早,便急急忙忙进宫了。   唐绾心许久未见皇后,心里激动万分,跟来接她的龙井公公问了皇后的近况,得知她一切都好才放下心来,一路到了坤宁宫,便见皇后与陈令仪正站在院中等着她。   唐绾心小跑上前给皇后见礼,皇后笑得十分开怀,急忙扶起她,握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的,待入了正殿,宫女们送上了唐绾心最喜欢的瓜果和点心,碧螺姑姑亲自沏了茶,将唐绾心照顾得十分周到。   “母后这么惯着阿绾,不怕她到了夫家百般不适应,再使小性子?”陈令仪在一旁笑道。   “宋将军不是那样的人。”皇后笑眯眯的,越看唐绾心越欢喜,拉着她的手道,“昨夜陛下在宫中宴请北疆使团,宋将军在陛下面前可是十分得脸呢。”   唐绾心和陈令仪对视了一眼,慌忙低下头去,而皇后继续道:“北疆这次是来了一位主持军政的大司马,还有一位五公主和六皇子,只是那六皇子入了中原后水土不服未能参宴,不过那位大司马在宴上明里暗里贬损我大周,却被宋将军给驳倒了,宴散后陛下可是大大夸奖了宋将军一顿呢。”   唐绾心并未注意到皇后所说的夸赞宋柏谦的话,只注意到了她所说的大司马和六皇子,忍不住问道:“娘娘,我从未见过北疆人,不知道他们长得是什么模样,与我们可一样?”   皇后被岔开了话题也并未觉得不对,只当是唐绾心年纪小难免好奇,笑了笑道:“我也说不好,那大司马和五公主看起来眉目比我们深些,皮肤也比我们的略黑些,其他的倒看不太出来。”   皇后说完,还不确定地看了一眼碧螺姑姑,碧螺笑着点头道:“娘娘眼神明亮还能看出来,奴婢眼拙,总瞧着这些人不仔细看,与我们好像也没有分别似的。”   “没有蓄络腮胡的男子吗?”唐绾心急急地问道。   皇后思索片刻,摇摇头道:“或许有吧,只是我尚未见过呢,不过你若真的好奇,过几日便是春猎了,你自然有机会能见到北疆人的模样。”   唐绾心趁机抱着皇后的胳膊,一边摇着一边道:“娘娘,将军他这几日都极忙,可能没空回府了,府中那么大,就我一个人住着实在是觉得不得劲,我想在宫里住几日,等春猎的时候跟着您一起去猎场,好不好啊?”   皇后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眉眼间都爬上了细密的纹路,一只手放在唐绾心的手上,笑着道:“好,这几日伯止也极忙,我便让阿令也进宫来,正好你们姐妹二人一起做个伴,到时候一起去猎场。不过,我可是要跟你夫君那里送个信的。”   “啊?”唐绾心怔了怔,道,“送什么信?”   “你既然在我这里住着不回府,我总要知会宋将军一声吧,谁人都知道宋将军对你宝贝得紧,若是不知会他,怕他担忧你,直接找到我这里,那我可丢不起这人。”   唐绾心见皇后与碧螺姑姑一副促狭模样,便知自己又被她二人打趣了,脸颊红得滴血,一边摆弄着自己的衣带垂眸不语。   碧螺姑姑出门唤了龙井,差他去送消息,而唐绾心知道再劝没用,便不再提起此事,拿出了自己打的璎珞给皇后和陈令仪看。   转眼一日过去了,夜幕低垂,几人刚用了晚膳,便听龙井公公来报,说是宋将军来了。   唐绾心正准备出去走走消食,却不得不留在殿中,皇后娘娘倒是十分高兴,直夸宋柏谦有礼数,只见宋柏谦一身官服入内,眉眼含着笑意,恭恭敬敬地给皇后磕头请安,规矩挑不出一点错处。   皇后给宋柏谦赐座了,接着便问了他几个问题,宋柏谦都对答如流,且十分得体,皇后对宋柏谦更加满意了,看他的眼神都十分柔和,而唐绾心只垂眸望着自己的脚尖,也不看皇后或是宋柏谦。   “宋将军是哪日去猎场?”   “明日便启程了。”   “既然是明日……”皇后犹豫地看向唐绾心,唐绾心一下反应过来皇后娘娘的意思,急忙道,“阿绾想在宫中陪着娘娘,娘娘您别赶阿绾走,好不好?”   皇后又看向宋柏谦,只见宋柏谦唇角含笑,微微颔首道:“今日陛下留微臣在宫中住着,也不回府,郡主既然愿意与娘娘亲近,娘娘若是不嫌弃郡主,便让郡主在这里住着陪娘娘也好,比一个人在府中住着更让臣放心……”   唐绾心愣了一瞬,她本以为宋柏谦会想方设法将自己带回去,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妥协了,一脸期待地看向皇后,皇后无奈地摇摇头道:“既然如此,这几日阿绾就交给本宫了,等到春猎那日本宫直接带她去猎场,宋将军放心便是。”   宋柏谦急忙起身道:“微臣多谢娘娘厚爱,郡主在娘娘这里,微臣绝对放心。”接着不动声色地望了唐绾心一眼,便行礼退下了。   皇后又夸了宋柏谦几句,将唐绾心叫过去问了二人的夫妻生活,唐绾心也不好意思说得太细致,只一句一句搪塞着,而陈令仪在一旁也不言语,只专心地望着唐绾心,时不时饮一口茶。   待夜幕已深,皇后去歇息了,陈令仪硬拉着唐绾心一起过夜,唐绾心也欣然接受,二人沐浴过后躺在唐绾心出嫁前时常住着的那间屋子里,盖着一床被子。   陈令仪眉头紧皱,看着气定神闲闭目养神的唐绾心,忍不住转过身子面对着她,道:“我怎么看着宋将军不像是那种表里不一的小人……”   唐绾心缓缓转头望向她,并未言语,示意她继续说。   “就算是因你我二人年纪轻没什么经历,看不透一个人,可是父皇和母后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若是他们都对宋将军赞赏有加,我就有些怀疑自己了。”陈令仪叹了口气,道,“那日马场分别之后我又想了想,他若是真与北疆有所勾结的话,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好像最终也没让北疆讨到便宜,而且你与他也并无深仇大恨,他也没理由要算计你啊……”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唐绾心眉头也拧起来,道,“他确实是将我当做妻子一般对待的,只是知道了他提出和亲的事情,我总觉得心里膈应,他也不一定是坏人,可是我这不是无法确定吗,而且……”   而且梦里的他待自己确实是连客气都算不上,简直可以算是凶狠恶毒了……   可她的梦境又不能与陈令仪说。   她记得上次提起梦境之事,陈令仪还坚称梦中的都是假的……   “反正日子也要过下去,就等春猎的时候好好观察一下再说吧。”唐绾心盯着床帐,笑了笑道,“若是春猎时他真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行动,我一定回来告诉娘娘,请娘娘拿主意。”   陈令仪点点头表示赞许,说了声“快睡吧”,二人便闭目睡去。   唐绾心这夜睡得极好,一整夜无梦,刚睁开惺忪的睡眼,便见床帐已经撩开了,但日光并没有多少透进里面。   只因床边坐着一个人,这人身形宽厚,一身黑色将军铠甲,正倚靠在床边看着唐绾心的脸,见她醒了,唇角勾起,眉眼似春日阳光般柔和。   竟是宋柏谦…… 第34章 你的夫君没有陪你一起来……   唐绾心霎时间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上次在秦王府中,他便在夜间正大光明潜入了她的房间,可昨夜她宿在坤宁宫,他竟然也能设法摸进来……   “你怎么……”   唐绾心有些语无伦次了,还是宋柏谦微笑着道:“今日秦王殿下正好来坤宁宫辞行,我与他一道前来,我提出想来见见郡主,娘娘便同意了……”   唐绾心眨了眨双眸,将被子往身上护了一下,道:“你与四哥哥一起走?”   宋柏谦眯起双眸,俯身靠近了她,轻声道:“只知道关心你四哥哥,不知道关心我?”   “不是不是……”唐绾心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小声道,“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宋柏谦微微抬起身子,道:“郡主到猎场之前还是好好跟着娘娘,到了猎场之后我便派邹祈去接你,放心便是……”   唐绾心是想继续跟着皇后娘娘的,可是还想跟着宋柏谦探听消息,便紧闭双唇并未言语,只点了点头。   宋柏谦似是被她这副乖顺的模样取悦了,直起身子,在唐绾心放松警惕之后又俯身吻住了她的双唇,抓住了她想要推拒的双手,品尝了好一会,直到唐绾心的双唇有些红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唐绾心双眸通红,又雾蒙蒙的,想要抗议几句,可宋柏谦起身后却如风一般离开了屋子。   唐绾心在床上躺平了,过了好久才稳住了心脏,唤了白芍进来梳洗,整个上午便在跟着陈令仪和碧螺姑姑学女红,下晌尚衣局的人还来给二人量体裁衣,要做一身新的骑装春猎时穿。   ……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便到了三日后的春猎之日,这日唐绾心和陈令仪早早便跟着皇后娘娘到了宫门外,二人乘了一辆马车,紧跟在皇后娘娘后面。   春猎对于皇室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盛典,是为了祈求当年风调雨顺、丰衣足食之用,因而每年宗室之人都必须跟随帝后出行。今年因加上了北疆使团,队伍比以往更加壮大。   唐绾心上马车之前往后面看了看,只见与自己并行的一排马车中,与自己相隔三驾马车,有禁卫军重兵防卫着,而且也有身穿异种铠甲的士兵护卫。   想必那就是北疆使团了……   唐绾心步上马车前竭力往那里看去,却只见到马车帘撩起一角,里面似是躺着一个人,一阵阵寒气从里面飘出来,唐绾心离得那样远,都浑身打了一激灵……   她慌忙移开了目光,又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卫王身骑高头大白马,就跟在自己的车驾的旁边,正好在皇上车驾的后面,见唐绾心向自己颔首见礼,也捻须向她颔首笑笑,而唐绾心的继母吴氏和继妹唐绣心正由下人扶着上了马车,步伐还颤颤巍巍的,那唐绣心一身碧绿衣衫,与唐绾心对视时挑了挑眉,嗤笑了一声,便随着自己的母亲进了马车。   唐绾心也懒得与她计较,进了马车后便靠在大迎枕上吃着茶点,与陈令仪说笑,直到晌午才到了猎场。   猎场位于距京城十五里地的鲁山,山腰上建有行宫,一直绵延到山顶处。帝后先行入行宫安置,过后唐绾心与陈令仪下车之后正缓步往行宫行进,陈令仪在秦王的下榻处停下,邀唐绾心进去坐会,却见邹祈正在门外等着。   邹祈急忙上前来行礼,道:“夫人,卑职奉将军之命前来,请夫人在秦王妃这里稍候片刻,将军正在御前回话,只待一脱身便前来接夫人去歇息。”   唐绾心应下,邹祈便以尚有公务未忙完为由退下了,而唐绾心在马车中坐了好几个时辰,早就不想在屋中坐着了,便婉拒了陈令仪邀她进屋的好意,自己在院门口散步几圈,陈令仪便没再劝,直接由着她去了。   而唐绾心在院门口这一转悠,却正好碰到了吴氏和唐绣心。   吴氏一身胭脂红的襦裙,上面用金线绣满了并蒂莲的纹样,满头珠翠晃得人眼晕,与她娇小的身躯和瘦削的脸盘并不相称,只是下巴过尖、双目狭长,让人觉得有些精明刻薄,而她身后跟着的唐绣心,与她的相貌有八分相似,只是因为年纪尚轻,面目较娇嫩柔和些,但是一出现便紧紧地盯着唐绾心看,神色倨傲,态度不甚恭敬。   吴氏看到了唐绾心,脚步一顿,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但很快便换了一副笑容,缓步上前,道:“绾心在这里呢,你的夫君没有陪你一起来吗?”   唐绾心不想与她多言,只福身行礼道;“我是与秦王妃一起来猎场的。”   唐绾心本是敷衍之意,可这话落在吴氏母女耳中便像是她在回避问题,不禁心中狂喜,唐缘心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道:“我记得之前缘心姐姐成亲之后,整日在京南大营当差的陆世子可是在京中与缘心姐姐共处了两个月才回了京南大营,而且每月但逢休沐都会回京与缘心姐姐相会几日,可姐姐与姐夫成婚尚未满两个月,怎的连春猎这般重要之事都不一起前来了呢……”   唐绣心话说一半便捂着嘴笑着,悄悄瞥了一眼唐绾心的神情,又看向自己的母亲,吴氏轻咳几声掩住了笑意,佯怒道:“小孩子家家胡说些什么,也不嫌害臊,就算你姐姐与姐夫感情失和,也轮不到你在这里置喙!”   唐绾心听惯了这种夹枪带棒的话,向来是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好笑,刚想回一句,便听到了旁边一阵阵女子笑声。   几人转头望去,只见几个京中贵夫人款款而来,其中玉宵郡主唐缘心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   唐缘心仍是一贯的排场,一身绯红衣裙,满头珠翠金钗,挑眉望着唐绾心与陈令仪,旁边一个年轻的夫人见状,凑上去道;“陆世子与郡主成婚怎么久了,可感情还是这么甜蜜,真是羡煞旁人呢。”   唐绣心向来与唐缘心关系极好,一听这话,急忙上前去问道:“这事在京中可不是秘密了,李夫人竟然这才知道吗?”   那被称为李夫人的妇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原是我孤陋寡闻了,今日我见玉宵郡主一下马车,陆世子便前来见她,还送了好些吃的用的来呢,要知道这陆世子还掌着京南大营,护着猎场安危呢,百忙之中都能抽出空来与自己的夫人见一面,我家那位平日里清闲得很,也不见他多看我几眼,我这才有感而发呢……”   唐绣心又偷偷瞥了唐绾心几眼,悄声道:“是啊,别说是李夫人了,就算是我亲姐姐玉宸,才成婚不足两月,夫君就在京中,都没能陪她来猎场呢……”说着又看向唐绾心,扑闪着自己看似无辜的双眸,道,“姐姐,今日下马车时,父亲还说要请姐姐一起去用晚膳呢,我们准备晚上烤些羊肉兔肉的,姐夫既然不在,不如姐姐去找我们吧?”   唐绾心抿唇笑着,摇了摇头道:“宋将军他这便来接我,等他来了,我问问他的意见吧。”   唐缘心在一旁眯起双眸,嗤笑一声,道:“宋将军既然要来接玉宸妹妹,左右我们也无事,便在这里陪着玉宸妹妹解解闷,别让玉宸妹妹等到日薄西山还是一个人,显得我们多么凉薄寡淡似的。”   身旁几个贵妇看着唐绾心都吃吃地笑了起来,唐绾心本是不想与她们多做争执,只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总不能再忍着了。   “多谢诸位夫人和妹妹的好意了,只是我夫君是外男,诸位夫人在这里眼巴巴地等着见他,恐怕是不太方便了,若是被他人发觉了,知道的是觉得诸位夫人心善,怕我一个人孤单在这里陪着我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夫君是多么一表人才,竟惹得京中有头有脸的这么些已嫁和未嫁之女在这里等着,想要瞧瞧他的模样呢……”   围在玉宵郡主唐缘心身边的几个夫人立马止住了笑声,一脸尴尬地望向唐缘心,唐缘心也不甘示弱,嗤笑了一声道:“谁稀罕你那么个夫君,别胡说八道了,这话说出来也不知羞……”   “我有什么可羞的,我在这里等我夫君来接我是正大光明的,连秦王妃都是知晓的,反而是诸位夫人小姐在这里等着见一个外男,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不知羞……”   “你!”唐缘心伸手指向她,气得胸口不住地起伏,道,“你等着吧,等到了猎场之上我夫君夺得头筹了,看你怎么笑得出来!”   唐绾心冷哼一声,将头撇向一边,却见从山顶的方向有一匹枣红高头大马奔来,马上坐着一个身披黑甲的高大男子。   那男子纵马缓缓逼近,在唐绾心面前停住,翻身下马后揽住了她的腰身,轻声道:“对不住,让你等急了……”   宋柏谦神色柔和,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容,直接无视了旁边的那些妇人,满心满眼都是唐绾心。   唐绾心从没有这么期待见到一个人过,虽心底仍对他有些疏离,但在刚刚嘲讽了自己的这些女子面前,还是愿意做做样子,并未推开他,反而掏出手帕给宋柏谦揩了揩额头的汗渍,道:“我不着急的,无妨……”   唐绾心的反应明显取悦了宋柏谦,宋柏谦笑容渐深,将她抱得更紧些,一只手拉住缰绳,另一臂搂住她的腰身,直接将她抱上了马。   唐绾心一阵惊呼,下意识扶住了他的肩膀,整个人侧坐在马背上,被拢在了宋柏谦的怀中,宋柏谦只在她耳畔低声道“坐稳了”,便策马往行宫后侧跑去。   站在旁边的女子们一阵惊呼,唐绾心还未能好好欣赏一下她们错愕不甘的神情,便被宋柏谦的脊背挡住了视线。   “宋将军倒还真是一表人才呢……”   其中一个夫人脱口而出这话,忽然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瞧了唐缘心一眼,唐缘心对他怒目而视道:“既然一表人才,那你去找他便是了!”话毕,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   唐绾心侧坐在马上,被宋柏谦拢在怀中,感受着山间清凉的微风,心里却轻松不起来。   她一抬眼便能看到宋柏谦下巴上布满了青黑色的胡茬,虽唇角含笑,但也难掩一脸的疲惫之色。   她二人的下榻的营帐在行宫的东北角上,离秦王的地方不远,宋柏谦抱着她下马之后,便拉着她的手入了营帐。   这营帐算比较小的了,但也五脏俱全,一进营帐便是一个用膳的圆桌,西边摆着用来读书写字的桌案,东边便是被屏风隔断的床榻,均是上好的木料,而且帐中熏了驱虫的香,十分清新好闻。   宋柏谦拉着唐绾心坐下,向她嘘寒问暖的,唐绾心还有些拘谨,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轻声答了。   宋柏谦得知了她一切都好,松了一口气,又微微蹙眉,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道:“郡主来的时候可曾见过北疆之人?” 第35章 郡主身子刚好,怎么就不……   唐绾心顿了顿,道:“听闻北疆来了一位大司马,一位六皇子,还有一位五公主,但我只见过北疆的车马和护卫,并未见过这几人。”   宋柏谦听后略抬了抬眉,抿唇笑笑,道:“明日进猎场,我还要负责防卫,怕是无法时时跟着郡主,我会派邹祈跟着郡主,郡主只在外场的外围猎些小动物可好,莫要深入了……”   唐绾心微微蹙眉,道:“外面都是些兔子什么的,没意思,只有往里面走才能发现些狐狸之类的,运气好的能猎些白狐或火狐用来做围脖呢。”   “想要狐皮这不简单,我去猎来给你。”宋柏谦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道,“今年春猎有北疆参加,进猎场本就比之前危险些,郡主还是莫要离开邹祈的视线,只在外围活动吧……”   唐绾心也不想与他多做口舌之争,只点点头应下。   反正明日到了猎场之上,那可就不是宋柏谦能决定的了的事情了。   宋柏谦只坐了一会便又因公务出了营帐,入夜后陈令仪派人送了一份烤羊排来,唐绾心高兴地谢过,分了些糕点差人送给陈令仪,又将烤羊排分了两份,一份与白芍和绿萼分食,另一份给了营帐之外的邹祈。   邹祈一开始还不好意思接受,后来唐绾心威胁说要将羊排扔了,他才接过来与护卫们分了。   唐绾心睡前唤邹祈来问话,不知道是不是送的烤羊排起了作用,这次邹祈终于不是板着一张脸了,虽然也并无甚笑容,但也看起来亲和了许多,不过看起来像是有些紧张。   唐绾心微笑着道:“邹都尉,你莫要紧张,我只是想问问,将军他今日宿在何处?”   “将军今日应当是宿在北疆使团旁边的营帐之中,不过估计是睡不了多久的,还要盯着北疆的动静。”   唐绾心心中一阵狂跳。   他竟是被皇伯伯派去监视探查北疆动作的。   离北疆这般近,若是要勾结,岂不是十分容易?   唐绾心手指不住地点着桌面,皱眉思索片刻,冲邹祈莞尔一笑,道:“那烦请邹都尉带路可好,我想去看看将军。”   邹祈明显一怔,支支吾吾道:“卑职……夫人恕罪,卑职恐怕不能带夫人前去。”   “这是为何?”唐绾心微微蹙眉,仔细地盯着他道,“你是只为将军办事,不愿意为我办事吗?”   “卑职绝非此意!”邹祈有些急了,急忙行礼道,“将军吩咐过,让卑职在猎场之上保护好夫人,也别让夫人靠北疆人太近,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请夫人莫要为难卑职!”   “可是,去猎场是明日之事,与今夜何干,更何况,我是去寻将军,并非去猎场,为何邹都尉不能带我前去?至于别靠北疆人太近……”唐绾心摇了摇头道,“路上有你们护着我,到了将军的营帐,自有将军护着我,我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北疆人,那北疆人更是无法近我的身,有何不可的……难道邹都尉是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怀疑,还是怀疑将军护不住我?”   邹祈这一下更着急了,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渍,又抱拳行礼道:“卑职确无此意,既然夫人坚持,那卑职便护送夫人过去,只是山间夜里寒凉,还请夫人穿得厚些,不然若是夫人又染了风寒,将军又要训斥卑职了……”   唐绾心十分欣喜,急忙让白芍给自己裹上披风,便随着邹祈出了营帐,一路经过了好些在烤肉用晚膳的营帐,唐绾心也并未惊动他们,悄悄地跟着邹祈来到了宋柏谦的营帐。   宋柏谦手下的陇右军驻扎在紧邻北疆使团的东边平原之上,与帝后的行宫隔着一座林子,邹祈进到林子里的时候就有些后悔贸然带唐绾心出来了。   昨日鲁山刚刚下过雨,这林子里布满了泥泞,还有阵阵寒风吹来,他们几个行伍之人走得倒是十分顺利,只是唐绾心这样养尊处优的女子便有些吃力了,自进了林子便一步步深一脚浅一脚的,有几次还险些摔倒,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还觉得有些寒凉,他们又不好伸手搀着,便只能几人将唐绾心围在中间,行进得十分缓慢。   邹祈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渍,小声道:“夫人,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唐绾心其实也有些后悔来了,没想到这路上还要经过一片树林,更没想到这林中地势如此复杂,但是既然已经来了,若是就这般半途而废,那之前忍受的苦不就白挨了。   唐绾心咬了咬唇,鼻子一酸,却坚决地摇头,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双腿,继续扶着树木前行,又走了没几步,便听到林子里一阵阵响动,惊得邹祈几人纷纷拔刀护卫着,只听得似是有一声似是从树上传来。   “什么人!报上名来!”   “在下陇右军都尉邹祈,护送宋将军夫人去陇右军营帐!”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明亮的火光随着这脚步声渐渐逼近,只见宋柏谦在林中从东边穿梭而来,难以掩饰脸上的惊喜,脱口而出道:“郡主?”   忽然,原本昏暗的林子里亮起了许多火把,霎时间将林子照得如同白昼般清楚,唐绾心将宋柏谦那张俊秀却疲惫的脸看得更清楚了。   “将军……”唐绾心声音有些发抖,一手扶着树干,抬头用雾蒙蒙的双眸看着宋柏谦,一阵凉风吹过,忍不住又咳了咳。   宋柏谦眉头紧拧着上前,一把抱住她,握着她的手试了试温,又探了探她的脸颊和额头,眉头蹙得更深了些,喃喃道:“怎么这么凉!”也不给唐绾心说话的机会,将火把扔给了邹祈,将唐绾心打横抱起,便往他来时的方向走。   唐绾心怕他多想,一路上开始向他解释自己为何前来。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能不能吃好睡好,我自己在营帐中又闲来无事,便逼着邹都尉带我来看看你,你莫要生气,也莫要责罚邹都尉……”   唐绾心双臂揽着他的脖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只见他眉头紧皱,唇角微抿,道:“先回去再说……”便不再言语。   待他将唐绾心一路抱回了陇右军里自己住的营帐,吩咐人去打热水来,又烧了一碗姜汤端上来,给她擦脸擦手心,又看着她将姜汤一滴不剩地喝掉,接着将送来的汤婆子塞进了被子里,握住了唐绾心的脚腕,将她娇嫩的足底贴到汤婆子上暖着。   唐绾心脸有些红,想将双足收回来,却被宋柏谦死死摁住,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宋柏谦屏退了左右,要准备收拾她了……   “郡主身子刚好,怎么就不长记性,偏偏要在夜里出来吹山风,是想要再染一次风寒吗?”   宋柏谦站在床边冷着一张脸看着裹了好几层被子的唐绾心,双手背在身后不住地婆娑着。   唐绾心也觉得很委屈,本想来刺探一下情报的,没想到第一关就落败了,还弄得双腿酸软得难受,小声道:“我没想到这里这么远,更没想到还隔着个林子,那林子还那么难走……”   不过看这个地形和防卫严密程度,夜里宋柏谦若是想与北疆人通信,怕是有些困难。   唐绾心觉得自己好像没必要再呆在这里过夜,不如明日早来寻他的好,便将身上缠绕的被子放下来,道:“我觉得好多了,要不我就先回去吧。”   宋柏谦挑了挑眉,俯身将被子往她身上裹了裹,道:“外面山风还很大,若是现在出去怕是会着凉,而且林子里路不好走,郡主的鞋袜已经不能穿了,我这里没有能给郡主换的鞋袜。”   说着,他便从地上提起来唐绾心的那一双鞋子在她面前晃了晃,那纯白的布料上布满了污泥,而且湿哒哒的,根本无法穿出门。   唐绾心顿时感觉到了一阵从足底侵入的寒气,将一双玉足用力地往汤婆子上贴了贴,低下头咬了咬唇,道:“可是我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不出去了吧……”   “我已差人回去说了,等明日天一亮路好走些,就送来新的衣裳和鞋袜,今夜便在这里好好歇息,莫要担忧。”   宋柏谦说着便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唐绾心没躲开,试探性地问道:“那你今夜是在帐中歇着,还是有公务?”   宋柏谦眼神亮了一瞬,唇角勾起,缓缓坐在床边,柔声道:“自然是在帐中歇着。”   唐绾心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宋柏谦好像是将自己的意思理解岔了……   唐绾心支支吾吾了半晌,小声道:“你不是为了公务才宿在这里的吗,为何又在帐中歇着,不理公务了?”   宋柏谦笑意渐深,伸臂揽住了她的肩膀,道:“皇上命我在这里驻扎,是提防着北疆有所动作,北疆若是想接近皇上的行宫,必得经过林子,而我在林中布满了人手,若是有响动,这边立马就能听到,所以也不必我时时刻刻看着,只要北疆有异动的时候,我们能立马反应过来就好。”   唐绾心眼神一亮,急忙抓住他的衣袖,道:“那我今夜继续在这里呆着,是不是会有些危险?”   宋柏谦在烛火下看着唐绾心娇柔的面孔,如小鹿似的双眸十分晶亮,以为她是有些害怕,又十分依赖他,忍不住将她的头一下按到自己的怀中搂住,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危险的……”   唐绾心觉得事情走向有些不对,感觉下一瞬他又要拉着自己与他一起做亲密的事情了,急忙从他的怀抱中溜出来,裹紧了被子,躺在枕上,道:“我好困,想歇着了。”   宋柏谦抿唇笑笑,便吹熄了蜡烛,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搂在怀中。   唐绾心还是有些担心他会半夜跑出去,悄悄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才放心地闭上了双目。   宋柏谦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唇角悄悄勾起……   ……   清晨宋柏谦又被前世的噩梦惊醒,闭目稳了稳心神,见唐绾心仍在怀中乖乖地躺着,感受到自己的衣角还被她紧紧攥住,放心地深呼一口气,轻轻吻了吻她的头顶。   唐绾心咕哝了一声,并没有醒过来,宋柏谦笑了笑,想要起身去岗哨看看,伸手想要将她攥着自己衣襟的手放平,没想到刚一碰到她的手,她便醒了。   “去哪里?”   唐绾心将他的衣角攥得更紧了些,双眼朦朦胧胧的还有些睁不开,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胸膛,让他不要起身。   宋柏谦扬了扬眉毛,俯身蹭了蹭她的鼻尖,笑意渐深,柔声道:“天亮了,我去岗哨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唐绾心一听他是要出去,急忙揉了揉眼睛,挣扎着坐起身子来,道:“我也想去,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宋柏谦看着她明显极困却强打着精神的小脸,本想让她再歇息会,可看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便点了点头,唤人将送来的鞋袜呈上来。   待唐绾心洗手净脸后,将衣裳穿好,便随着宋柏谦出了营帐。   清晨山间仍有凉风,宋柏谦贴心地给唐绾心戴上了兜帽,拉着她的手,穿过了一个个营帐和一队队操练的士兵,那些士兵见宋柏谦经过,都十分恭敬地喊了“宋将军”行礼,而宋柏谦也只冷淡地点了点头,将唐绾心的披风裹得更紧些。   唐绾心跟着宋柏谦入了昨夜她经过的那个林子,这里已经不似昨夜那般潮湿了,但唐绾心仍是试探性地踏出一步试了试,却见宋柏谦突然蹲在了她面前。   “上来吧,我背着你去……”   唐绾心看不见宋柏谦的表情,只听他声音十分柔和,如这山林般静谧安宁,流入了她的心底,唐绾心却抵抗住了这种诱惑,坚决地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自己走吧。”   宋柏谦蹲在地上并没有动,轻笑一声道:“看来郡主是更喜欢被抱着?”话毕,便佯装起身要抱她。   唐绾心急忙摁住他的后背,悄悄环视四周,见周围的士兵都在专注于练兵,并未注意这边的情形,便低头看向宋柏谦,小声道:“别别,还是背着吧……”   宋柏谦望了一眼唐绾心泛着粉红的脖颈,唇角翘了翘,在她蹲身趴在自己背上时,托起她的身子,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向林子中央走去。   随着渐渐深入树林,唐绾心发现这林子看似渺无人烟,但实际上暗藏玄机,没过一段路便有几个士兵把守着,有些藏在草丛中,有些藏在树上,看到宋柏谦背着她经过之后都瞪大了双眸,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但宋柏谦眼风一扫到他们,他们便安静地行礼,再也不敢乱看了。   唐绾心将自己的脸往披风的兜帽里埋了埋,过了许久走到了最后一处岗哨,便见三四个士兵举刀与几个人对峙着。   宋柏谦脚步一顿,将唐绾心放下后护在了身后,右手握紧了刀柄,缓步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几个士兵回头,见识宋柏谦急忙行礼,其中一人道:“将军,北疆那边有人闯进来了……”   唐绾心紧张地攥紧了宋柏谦的衣袍,将自己隐藏在他的身后,只露了半张脸看向那几个人。   宋柏谦尚未出声,便见其中一个被围住的北疆人缓步上前,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道:“宋将军,别来无恙啊。”   唐绾心只看了一眼这张脸,便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浑身像是被冻僵了似的。   这人满脸胡须、面色不善,虽然只有一只眼睛露了出来,可这人分明就是他梦中见过的那个掳走他的男子…… 第36章 我选玉宸郡主……   唐绾心将自己整张脸掩盖在兜帽中,只露出一只眼,便与那人的一只眼所迸发出的眼神光对上了。   唐绾心下意识躲开了他的目光,将自己整个人隐藏在宋柏谦的身后,用兜帽护住了自己的脸。   宋柏谦在见到这人的脸那一刻,便又挪了挪,将唐绾心的身子挡了个严严实实,唇角仍是含着笑,但眉目冷峻锐利,将刀柄也攥得更紧了些。   “六皇子不在自己的营帐中养病,起得这样早,还在四处游荡,不知是为了何事?”   六皇子?   唐绾心身子抖了抖,又悄悄踮脚透过宋柏谦的肩膀看向那被称为六皇子的男人。   那六皇子露出了一口白净的牙,在布满了胡须的整张脸上显得十分不协调,笑得十分放肆,却阴恻恻的,像是毒蛇吐着信子似的,道:“这几日觉得很身子舒服了许多,今晨想要舒展一下筋骨,谁知这鲁山也像个迷宫一般,守卫还森严,结果绕来绕去就迷了路了。”   “既如此,可需要本将军送六皇子回营里呆着?”   宋柏谦语气虽然客气,但身子紧绷着,双目死死地盯着他,而六皇子摆摆手,用极轻的声音道:“不敢劳烦宋将军,本王自己回去便是,宋将军还是好好陪着娇妻吧,不然的话,下次有机会再沉溺温柔乡,恐怕就是下辈子了……”   六皇子声音渐轻,嗤笑了一声,歪身子瞧了瞧宋柏谦身后的唐绾心,仔仔细细地舔了舔唇,勾着唇角道:“尊夫人倒是个美人,可惜啊,可惜……”   话毕,六皇子不待宋柏谦答话,转身便走,而宋柏谦轻轻地笑了一声,道:“六皇子慢走,可要当心自己的另一只眼睛,免得这一辈子再也难见光明了……”   六皇子步伐一顿,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宋柏谦,眼神中喷射出怨毒的怒火,冷笑了一声,便快步离去。   宋柏谦给身边人使眼色,示意他们好好看着,便回过头来将唐绾心的兜帽往下扯了扯,道:“可吓着了?”   唐绾心摇摇头,仍紧紧盯着那六皇子的背影,小声道:“那人是谁?”   “北疆六皇子,独孤犹。”宋柏谦也回头望了一瞬他的背影,又将唐绾心揽在怀中,柔声道,“你离他远点便是了,不必太过在意他……”   回去的路上,唐绾心趴在宋柏谦的后背上仔仔细细地回忆着那个梦境。   她不会认错的,虽然梦中那人戴着面罩,可是那个毒蛇一般的眼神,那低哑粗犷的嗓音,和浓密的面罩都盖不住的络腮胡,就是北疆六皇子,这个名为独孤犹的男人……   宋柏谦一路也十分沉默,唐绾心悄悄地在他背后看着他的脸,只见他眉头微皱,双目紧紧地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觉察到唐绾心在看他后,转头看向她,捋平了眉头,牵起了嘴角,道:“有何事?”   唐绾心慌忙摇头,拘谨地拧了拧身子,却被宋柏谦又往上托了托,一掌握住了她的tun……   唐绾心脸登时红了,踢了踢小腿,将兜帽又往下盖了盖,遮住了自己的脸颊。   二人回到营帐之后,白芍和绿萼已经候着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也带来了做好的新骑装,看着宋柏谦背着唐绾心入了营帐,整个人喜上眉梢,将衣裳放下后便回去给皇后娘娘复命了。   唐绾心都能想象得到皇后娘娘会多么愉悦,脸红得发烧,宋柏谦倒是一副十分淡然的模样,唇角含笑看着唐绾心摆弄着自己的新骑装。   这身新骑装是绯红的,上面绣着大朵的并蒂莲花,坠着莹润的珍珠,看上去并不过分华丽,但也与皇家郡主的身份相匹配。   唐绾心换上之后在铜镜面前走来走去,寻着各种角度看自己的这身新骑装,直到宋柏谦唤她先用早膳,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铜镜,坐在了桌前用膳。   用膳时宋柏谦一言不发,等他吃完了最后一口粥,用手帕揩了揩嘴角,才郑重其事地望向唐绾心,道:“昨日我与郡主说的,郡主可记在了心中?”   唐绾心咽下一口小笼包,眨了眨晶亮的双眸,道:“让我离北疆人远些,好好跟在邹祈身边,只在外场的外围猎些小动物,是吗?”   宋柏谦点点头,拧着眉又道:“烦请郡主记得,万事莫要冒尖,什么都不做,便什么差错都不会出,万事以能平安归来为第一要务。”   唐绾心并未应下,反而问道:“那你今日是去何处当差?”   宋柏谦收回目光,盯着桌上的那杯茶,伸手握住了杯壁,道:“应当是留在此处继续监看北疆人的动静。”   “可是北疆人今日不也要参与春猎吗,你在这里能监看都什么?”   宋柏谦手指不住婆娑着杯壁,眉头缓缓皱起,道:“不是所有北疆人都去猎场的,最该提防的那人若是留在营帐,那我便留在这附近监视着。”   “最该提防的那人?”唐绾心轻轻咳了一声,小心地轻声问道,“可是今日在林子里见到的那人?”   霎时间帐中静了一瞬,宋柏谦捏紧了杯壁,过了许久,才应了一声“是”。   唐绾心刚想继续乘胜追击,毕竟能撬开他嘴的时机不多,可宋柏谦却突然卸了浑身的力气,转头看向她,温柔地笑笑,道:“可吃饱了?”   唐绾心看了看眼前已经被自己吃光的小笼包,支吾了半晌,只听得宋柏谦道:“将粥用完之后,邹祈便送你去猎场,我再去林子里探探情况了。”话毕便吻了吻她的额头,起身出了营帐。   唐绾心觉得十分懊恼,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结果只打听了一半,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那碗粥一饮而尽,便出了营帐,往猎场方向走去。   猎场在偏南的位置,唐绾心一路都悄悄撩起马车的窗帘看着外面的景象,不一会便到了猎场,一下车便去寻陈令仪了。   陈令仪一身湛蓝色骑装,与身旁同穿湛蓝色的唐伯止站在马车之外十分显眼,吸引了不少艳羡的目光,一看到唐绾心的身影,便急忙向她挥手。   唐绾心也十分愉快地奔向她,先给唐伯止行了礼,又拉着陈令仪的手说话。   二人说了一阵子之后,唐伯止觉得这两个女子围在身边叽叽喳喳实在是有些聒噪了,悄悄揉了揉耳朵,道:“要不你们先说着话,我去挑一两匹马来?”   唐伯止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阵骚动声,循声望去,只见北疆使团来到了猎场。   北疆这次来了两辆马车,其中一辆坐了一位女子,这女子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身黑衣,头发梳得高高的,眉眼轮廓极深,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量长且健壮有力,干脆利落地跳下马车,像猎豹在巡视着自己的猎物似的,仔仔细细地将在场之人环视了一遍,目光在女子身上停留的时间尤其长,待她扫到唐绾心这边时,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目登时亮了起来,唇角勾起,又敷衍了事地往那边另一边看了看。   唐绾心觉得脊背登时凉了,往后退了退,却发现自己无处可躲,双手都绞在了一起。   另一辆马车上坐着的是北疆大司马,虽然也是北疆人那般相貌,但是肤色很白,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书卷气,下车后也是主动与诸位宗室和官员见礼。   唐绾心还发现了自己的父亲卫王,他与北疆大司马交谈的时间尤其长,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而他的身后便是吴氏和唐绣心,二人正不知道悄声说这些什么,也看向了唐绾心的方向。   唐绾心快速移开了目光,环视了一圈,却并未发现玉宵郡主唐缘心的踪迹。   唐绾心本想着,以她那爱出风头的性子,定然会拉着陆照行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一番,可今日竟然并未见她,只见到了她的婆婆忠勇侯夫人独自在这里坐着喝茶。   她悄悄凑上了陈令仪的耳边,道:“你可知道玉宵怎么没来?”   陈令仪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听说是昨夜感了风寒,今日高烧不退起不来了,你怎么会想起来问她?”   唐绾心道了句“无事”,便细细思索着,此时皇上皇后的仪仗从行宫方向过来了。   众人急忙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在帝后下轿前便跪下行礼,直到皇上一声绵长的“平身”,唐绾心才随着众人起身。   皇上并未入营帐,在外面站着接受了北疆大司马和五公主的见礼,笑着捻了捻胡须,道:“二位一应吃穿用度可习惯?”   大司马笑意渐深,躬身道:“大周皇帝热情好客,我北疆众人在这里过得极为舒适,多谢大周皇帝厚爱。”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那六皇子的水土不服之症可好些了?”   “多谢大周皇帝记挂,六皇子已好多了,如今已经能下地行走了,想必再歇息一日便能上猎场了。”   “哦?”皇上放声大笑,双手背在身后,不断摩挲着手指,道,“朕早就听闻北疆人都是天生的马上战士,可惜无缘一见,既然明日能有机会见识一下,朕可是期待万分啊!”   “大周皇帝过奖了!”大司马笑着躬身行礼,道,“论骑射功夫还是大周略胜一筹些。”   “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与我比试一场看看!”那五公主高昂着头颅,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   “公主!您在大周皇帝面前,可莫要放肆!”大司马劝了两句,又对皇上行了一礼,道,“我北疆人都是心直口快的性子,五公主自小便备受娇宠,又习武长大,说的话难免直白了些,还请大周皇帝莫怪啊!”   “无妨无妨。”皇上低低地笑了声,双目紧紧地盯着这个公主,微微眯了眯,道,“公主是女子,朕军中将士均是男子,这怎么好比啊……”   “那还不简单!找大周骑射最厉害的贵族女子与我比试不就好了,这样才公平!”五公主不知有没有读出皇上话中息事宁人的意思,仍一意孤行地要求比试,而且也无视了北疆大司马给她使的好几个眼色,看样子像是铁了心地要找个大周女子比个高下了。   皇上目光微凛,唇角渐渐弯下去,但仍保持着微笑的弧度,看向了垂头不语的大司马,道:“大司马也是这个意思?”   大司马十分为难地看了看公主,刚要开口,便听那五公主又高声道:“比试一下怎么了?猎些动物罢了,又不是什么伤及性命之事,若是不比,那我北疆只能当你们大周认输了……”   “公主!”那大司马急得满头是汗,可又管不了她,只能一个劲儿地给皇上赔罪。   这话一出,任谁都觉得这一场必赛不可了,唐绾心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飞快地在脑中思索着,若是真选了自己去对战,该如何推脱掉。   那五公主一看便是来者不善,她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虽然她不赞同宋柏谦的很多话,可是对于宋柏谦今晨说的“不做便不会错”的言论十分赞赏。   正当她思索之时,却见身边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她,她一愣,便见到了远处的五公主用一根手指指着她,一字一句道:“我选玉宸郡主……” 第37章 险些直直地撞上去…………   唐绾心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   尤其是当她看到皇上探寻的目光循着五公主的手指的方向望向她的时候,彻底地失了希望。   既然是这个五公主这样直白地挑选了自己,自己也不能置之不理,便理了理衣衫,想要快步上前。   陈令仪一脸担忧地拦了拦她,还扯了扯唐伯止的衣袖,唐伯止也急得不行,跟身边的小厮附耳说了几句,那小厮便慌忙退下了。   唐绾心抚上了陈令仪的手背,示意她莫要担忧,便快步走上了御前,在御前端端正正地跪下,道:“臣女骑射功夫实在是极糟,恐难当此大任。”   “玉宸郡主谦虚了,本公主来之前可是打听过了,你们大周的贵族女子当中,骑射功夫最好的是玉宵郡主,第二便是你,可是我听闻玉宵郡主今日感了风寒不能前来,那便是你了,你可莫要再推脱了!”   唐绾心不答,只静静地跪在那里低垂着头,五公主又高声环视四周,道:“你若是不想上也行,谁有想要替郡主的,只管上来便是!”   皇后的目光也十分严肃,看了一眼皇上的神情,轻轻地笑了一声,便开口道:“看来五公主是将我大周当做公主的府邸了,只公主一人说了算,旁人都要听从公主的命令,哪怕是一国之君?”   唐绾心微微勾了勾唇角,仍没有出言,五公主闻言倒是收敛了些,但仍是不依不饶道:“我北疆来朝贡,本就想增进北疆与大周的友谊,春猎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大周如今兵力强劲,已经到了能击败我北疆的程度,出一名女子与我比试一番,根本于大周名声无碍,我想不明白大周皇帝为何不愿意应下。”   唐绾心叹了口气,想来这一场是不能避免的了,便开口道:“请五公主容臣女说一句话,五公主若是真想挑一人与你比试,大可不必如此咄咄逼人,五公主又是出言挑衅又是激将法的,实在是有些威胁人的意思,而我大周并非胆小怕事之辈,也不怕得罪北疆,若是这般应下了,岂非显得胆小怕事,还请公主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五公主沉默了半晌,干脆道:“今日是我态度不对,在此向大周皇帝赔礼道歉,还请大周皇帝看在两国均有邦交友好之意,容许我与郡主比试一场。”   皇上沉下脸思索片刻,又看了看唐绾心,轻轻点头应下了,道:“既然如此,那玉宸便与五公主比试一场吧。”   “臣女遵旨,只是臣女仍有一事禀明,还望陛下恩准。”   唐绾心得到皇上的许可后才缓缓抬起头来道:“既然北疆已经行了主动权,挑选了比试的对象,那可否由被挑选的臣女本人来提出比试的规矩?”   皇上并未出言,而是用余光瞥向了五公主,那五公主也是直爽大方之人,道:“你说便是。”   “臣女知晓,寻常狩猎比试均是以固定时间之内猎的猎物多少来评判输赢,但是臣女想着,两国刚经战事,成千上万的死伤士兵的亡魂尚未安息,臣女认为,此时不如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少生些杀孽,选定某一种动物,谁能在最短的时辰内猎到一只这样的动物,便算作赢,这样可好?”   五公主从未听过这种比试法子,皱了皱眉,看向皇上想要出言反驳,唐绾心却抢先一步,整个人叩首道:“陛下,臣女夫君不仅是大周将军,更是陇右军的一名将士,因这场战争失了许多亲密兄弟,臣女也想为夫君、为陇右军祈福,更为北疆士兵尽一份心,还请陛下成全臣女一片心意。”   皇后见状,微微一笑,在一旁劝道;“皇上,每年春猎本就有祈求风调雨顺、护佑苍生的意图,玉宸此法既能全了这意头,也能向上天彰显我大周朝一片善良爱民之心啊,皇上您觉得可有道理?”   接着,皇后又凑近皇上耳边,小声道:“更何况,若是什么都依北疆人的,那我大周朝威严何在?”   皇上会心一笑,便点点头道:“玉宸快起来,别动不动就下跪叩头的,既如此,那便依照玉宸之言吧!”   五公主想要出言反驳,却被大司马死死拦住,拼命地给她使眼色,让她莫要轻举妄动。   五公主心里气极,她本就想指望着这场春猎大放异彩,多猎些猎物好让大周皇帝看看,她们北疆就算输掉了一场战争,战力也不容小觑,可被唐绾心这么一搅合,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寻常狩猎比试,向来比的是猎物多少或者猎物的总斤两,方能彰显此人的骑射水准,可是唐绾心提出的这种比拼法,相比之下骑射功夫是否精进反而没有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对猎场的熟悉程度和一副好眼力,更掺杂些运气成分。   五公主皱了皱眉,高声道:“这样比试也不是不行,只是,要由我北疆来挑选猎物!”   皇上并未出言,只看向了唐绾心,唐绾心会意,并未正面回答,只看着五公主道:“敢问五公主想挑选何种动物作为猎物?”   五公主支支吾吾了半晌,昂起下巴道:“你这是何意?”   “臣女的意思是,公主可知道这猎场之中何种动物最适合做猎物?”唐绾心一脸笑意,不等她说话,便继续道,“若是挑了个随处可见的兔子、松鼠之类的小动物,估计一进猎场,这比试便结束了,岂不是十分无趣?”   五公主不自觉地被唐绾心的思路带着走,也觉得她说得有理,问道:“那你说选什么猎物好?”   “依臣女之见,不如选一个难寻到的,比如说……”唐绾心顿了顿,眼珠一转,道,“苍狐如何?”   “我知道,苍狐嘛,我们北疆有许多呢,只是为何要挑这个?”五公主微微蹙眉,十分疑惑地望向唐绾心。   “这苍狐在北疆或许十分常见,但是在这猎场之中,我可是很少见到,更有比试的意义,更何况,你我都是女子,挑选这般体格偏小的动物更加容易发挥出水准。”唐绾心笑了笑,又抚了一下自己的鬓角,道,“当然,这只是我一点愚见,若是公主又更好的动物可选,也可提出来。”   五公主默了半晌,想来她也不太好在这样的事情上做手脚,便道:“就依你,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我身边既要跟着你们大周的侍卫,也要跟着我们北疆的侍卫,这样才公平!”   唐绾心看了皇上一眼,只见皇上点了点头欣然应下,便去马棚里挑选马匹。   而陈令仪在一旁急得不行,唐伯止安慰道:“阿令,你莫要担忧,不会有事的……”   陈令仪瞥了唐伯止一眼,忍不住轻轻捶打了他一下,道:“此事哪有那么轻巧!若是阿绾输了,父皇定会怪罪于她,而且狩猎本就十分危险,若是阿绾受伤,那可怎么办好!”   唐伯止拉着陈令仪的袖子往边上扯了扯,附在她耳边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莫要再给阿绾妹妹徒增压力了。你放心,我已经给柏谦送了信去,让他在暗中护着些……”   陈令仪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咕哝道:“那能来得及吗……”   “夫人,你放心就是了,阿绾既然提出了这样对战的法子,那必定是心中有了数,若真遇到危机了,等柏谦去一救,这事不就结了吗!”   唐伯止笑得憨厚,陈令仪扁着嘴捶打了他一下,惹得他不住赔笑,而唐绾心这厢也挑好了马匹,与陈令仪夫妻二人道别之后,便翻身上马到了猎场前。   刚一到猎场前,唐绾心便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卫王一脸担忧地看向她,唐绾心无法,只得下马行礼,而卫王扶住了她行礼的身子,紧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当心些”。   唐绾心抬头看向他,有些不太自在,只应了一声,便又翻身上马,远远地看到吴氏和唐绣心冷冷地看着自己。   唐绾心并不在意,前行了几步,便见在猎场前护卫的陆照行。   陆照行站在猎场入口处,望了一眼坐在马上的唐绾心,只见她一头乌发束于脑后,一身绯红骑装显得她整个人在阳关下白得发光,腰肢柔软又纤细,正微微俯身给自己的马说着悄悄话。   陆照行盯了一会儿,等到鼓声一响才回过神来,只见五公主纵马上前,瞥了一眼身边的唐绾心,道:“刚刚忘了问了,若是到了午膳时分还未有人猎到苍狐,该如何啊?”   唐绾心直起身子,昂起下巴看向她,道;“若是到了午时仍无人猎到苍狐,便平局了。”   唐绾心见五公主一脸不信服的模样,劝道:“今日阳光甚好,午时过后若是继续在猎场中穿梭,恐怕对眼睛无益,若是汗出的多了,怕是易脱水,夜里更不好狩猎,此时距离午时约莫一个半时辰,用来定胜负极合适。”   五公主轻哼一声,道:“何须一个半时辰,本公主半个时辰便能带着猎物出来了,等着瞧便是!”话毕,便看向站在猎场入口的陆照行。   那陆照行看着五公主行礼道:“还请五公主与玉宸郡主谨记,只得在外场之中狩猎,千万勿入内场,内场中凶猛野兽甚多,卑职不敢保证二位的安危。”   “我如何知晓哪里是内场,哪里是外场?”五公主仍是不高兴的模样。   “五公主放心,内场处会有重兵把守,卑职派在公主身边护卫的侍卫也会提醒公主。”   五公主点了点头,并未再发出什么异议。   而陆照行皱眉望了一眼唐绾心,见她并没有看向自己,轻叹了口气,一声令下,五公主便率先纵马闯入了猎场。   唐绾心看着五公主的背影,摇了摇头,也纵马跟上,不过一进猎场便走了另一条道,并未紧紧跟着五公主。   她巴不得离这位彪悍的五公主远些。   所谓猎场便是在靠近山顶的一片茂密树林,与北疆营帐与陇右军营帐相隔的那片林子并非同一个,每年春猎唐绾心都在这里玩耍,对这里的一切可谓是了如指掌,以一溪相隔,再往山顶走便是内场了,内场唐绾心也曾去过几次,那里有些凶猛的虎狼,因此每年春猎都由重兵把守,怕有人前去再丢了性命。   唐绾心纵马在林子里穿梭,时不时地下马像模像样地查看踪迹,又继续纵马,如此循环往复,好不容易发现了一只狐狸的踪迹,唐绾心拉弓一箭射出,也是她许久没有打猎的缘故有些生疏,有些偏了,只射断了那只狐狸的腿。   她慌忙下马查看那狐狸,却发现那狐狸只是普通的红狐,并非苍狐,给那狐狸包扎了一下便放回山林了。   后面跟着的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却不敢发问,唐绾心也懒得与他们解释,继续纵马前行。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几人却根本没有见到苍狐的影子,可今日太阳极好,晒得几人脸色通红,唐绾心便带路去溪边洗了把脸,几个侍卫躲开不知去做何事,唐绾心也乐得自在,捧起水净了净脸,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   她自然知道今日若是不进内场,绝不可能猎到苍狐,只因这外场根本没有苍狐。   唐绾心也不想出此下策,看样子那北疆五公主身材健壮,一看便知自小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女子,骑射功夫绝对是在自己之上,若是寻常法子她定然是赢不了她的,此事她知晓,五公主也知晓,皇上更加知晓,五公主一心想要代表北疆胜过大周,而皇上不愿意丢这个面子,因此必须想一个让唐绾心看起来有些胜算的法子。   而唐绾心让二人去猎一个在猎场中无法寻见的苍狐,便是期待能以和局收场,既让两国面子上都过得去,也让她看起来不那么像个投机取巧的奸诈小人。   唐绾心饮了一口溪水,又取下水囊在溪边灌满了水,起身便想去唤侍卫过来继续前行,起码要将样子做足,可是她甫一转身,便见一个络腮胡男子正好站在她的身后,险些直直地撞上去…… 第38章 我的人在暗中保护着你……   唐绾心惊得后退一步,不住地抚着胸口,看向自己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   竟然是北疆六皇子独孤犹……   独孤犹仅剩的那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唐绾心,整个人居高临下地笼罩了她,唇角翘起,低低地笑了几声。   梦中被掳走的恐惧骤然笼罩了唐绾心,她忍不住战栗了一下,紧张地后退了几步,想要绕到边上去离开,可他却紧紧地跟着,继续挡在她的身前,在唐绾心险些被脚下的树枝绊倒之时,伸手扶了她一下。   唐绾心像是被火燎了一下似的,只觉浑身发抖,慌忙躲避开他,道:“六皇子不是水土不服无法前来吗?为何如今又偷偷潜入猎场?”   “我本是不想来的,可是今日在林中与郡主一见,只觉得心里如同小鹿乱撞似的扑通扑通跳。”独孤犹舔了舔唇,道,“听闻郡主与我北疆五公主要比试,心中对郡主思念得紧,这才忍不住前来,唐突郡主了……”   “你放肆!”唐绾心拼命忍住发抖的身子,提高了声音,只是那声音抖得厉害,道,“我乃大周郡主,还是将军夫人,你敢这般冒犯于我,当心陛下知晓,看你还回不回得去北疆!”   唐绾心这般高声讲话却并未将跟着自己的侍卫引来,忍不住皱了皱眉,看着独孤犹在自己眼前仰天长笑的模样,只见他快步上前,唐绾心惊得不住后退,直到她后背撞上了树干。   “我自然是能回得去,而且,一定能与郡主在陇右道相见。”   独孤犹说这话时一边阴恻恻地笑着,一边缓缓向唐绾心靠近,唐绾心拼命忍着厌恶和战栗,猛地一抬腿,膝盖便打到了他。   独孤犹一时不防中招,闷哼一声,而唐绾心则顺利脱身,正打算要跑,只见一支箭“嗖”地一声飞来,直直地朝独孤犹射去。   独孤犹发觉了身后的箭矢,慌忙躲避,可箭矢速度极快,擦着独孤犹的耳朵过去了。   唐绾心尚未从震惊之中缓过来,便见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下来,护在了自己的面前,搭起弓箭指着蹲身摸着自己耳朵的独孤犹,冷眼看着他,道:“看来六皇子身子大好了,而且好了伤疤忘了疼,失了一只眼睛,还想再失一只耳朵。”   宋柏谦神色冷峻,额角青筋暴起,双手也紧紧捏着弓箭,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独孤犹眯起双目盯着宋柏谦看,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耳朵和额角,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鲜血,低低地笑出了声,道:“这猎场真大,我都迷路了,正好见到了险些成为我父皇妃子的女人,这才……”   独孤犹话音未落,宋柏谦又射出一箭,直接擦着他的额角过去了。   “看来六皇子连尚存的那只眼睛也不想要了?”宋柏谦目光阴冷,又拉满了弓箭对着他,道,“宋某已经射瞎了六皇子的一直眼睛里,不介意再帮六皇子射瞎另一只。”   独孤犹也不言语,狠狠地盯着宋柏谦,正当二人僵持之时,跟着唐绾心的几个侍卫跑来了,急忙行礼道:“郡主,宋将军,卑职该死,被那几个北疆侍卫缠住了未能脱身,请恕罪。”   那几个跟着的北疆侍卫也前来扶起了六皇子,眼神躲避着宋柏谦和唐绾心,霎时间,林中出现了一群弓箭手,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北疆几人。   宋柏谦并未收起弓箭,冷冷地挑了挑眉,继续道:“还请六皇子回去好好养伤,有我的人给六皇子带路,绝不会在迷路了,放心便是。”   独孤犹双拳在身边攥紧,冷笑了一声,对身边人道;“你们不用回去,继续在这里当差便是。”便缓缓走上前。   宋柏谦用身子将唐绾心往边上护了护,离独孤犹更远了些,唐绾心忍不住抓着宋柏谦的衣角,一脸戒备地看着独孤犹在她面前经过,独孤犹虽然步子往前方迈,可双眼仍盯着二人,唇角露出了阴狠的笑容。   唐绾心身子忍不住发抖,将脸撇到一边不看独孤犹,直到他走远了才敢抬起头来,结果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之中。   宋柏谦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一般,用力地抱着她,生怕一撒手她便不见了。   唐绾心有些喘不动了,急忙伸手拍了拍他,过了好久,宋柏谦才放开她,捋了捋她的发丝,道:“可受伤了?”   唐绾心摇摇头,渐渐稳住了心神,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秦王给我送了消息,我便过来了。”宋柏谦眉头尚未松开,拿出手帕给她揩了揩汗,道,“听说你在与北疆五公主比试谁能先猎到苍狐?”   唐绾心点点头,道:“还有一刻钟比试便结束了……”接着便凑到了他耳边道,“想来能顺利平局。”   宋柏谦牵来了唐绾心的马,扶着她上了马,道:“那你先往猎场外走吧,放心,我过会便去寻你。”   唐绾心仍有些心有余悸,脱口而出道:“那你不跟来吗?”   一听这话,宋柏谦才终于露出了笑容,眉头也捋平了,道:“我现在出现不太合适,我的人在暗中保护着你,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便是了。”   唐绾心瞧了瞧周围的士兵又窜到了树上,身上均背着弓箭和军刀,才放心了些,与宋柏谦道过别后,纵马向猎场外奔去,路上还不忘再装装样子,找寻一下可有苍狐的动静。   眼见快要到午时了,唐绾心趁着那些北疆人正在看时辰的功夫,取出弓箭对准了原处的树干下那处,一边射出一箭,一边道:“这边……这边有只苍狐!”   一箭射出,却偏了些,正好钉在了树干之上,那只皮毛与苍狐极为相似的小狐狸飞快地逃跑了,唐绾心急忙纵马去追,那狐狸却失了踪影。   午时一到,唐绾心便在北疆侍卫面前做出一副惋惜遗憾而又不得不放弃的样子,纵马往回跑,到了猎场外,却见皇上和皇后仍在猎场外坐着,静待二人的出现。   唐绾心急忙下马,将马鞭扔给了一早在旁边候着的小厮,快步上前在皇上面前跪下,道:“臣女无能,未能猎到苍狐,特来请罪。”   皇上脸上无甚表情,只淡淡地点了点头,道:“玉宸不必自责,快些起来吧。”   卫王在一旁看女儿顺利出来了,也松了口气,想上前扶起唐绾心,唐绾心却在他伸手扶之前率先起来了,又冲他点了点头。   唐绣心见状,便上前揽住了唐绾心的肩膀,道:“姐姐可算是出来了,父亲、母亲和我都十分担忧姐姐呢,姐姐骑射功夫高超,若是连姐姐也猎不到那苍狐,想必北疆五公主也猎不到,姐姐不必自责了,能顺利出猎场最重要了!”   唐绾心神色木然,只转头冲她短暂地笑了笑,便收回手臂,不再言语。   唐缘心自讨了个没趣,转头看卫王十分满意地冲她笑着,又昂起了头颅,到了吴氏的身边。   不一会儿猎场那边又有了动静,五公主出来了。   五公主并未下马,纵马径直到了御前,风风火火地下了马,对唐绾心怒目而视,道:“好你个玉宸,竟然敢蒙骗本公主!那猎场中根本没有苍狐,你竟还要与本公主比试谁最先猎到!”   “五公主,当时定下猎物为苍狐时,臣女便说了,那苍狐十分稀少,五公主没猎到,怎能在这里说臣女的不是?”   唐绾心言辞恳切,直视着五公主,又望了一眼皇上,皇上笑着捻了捻须,道:“中原之中苍狐确实稀少,但朕确也见过有猎场勇士猎到过苍狐,做不得假,既然五公主与我们玉宸均未猎到指定的猎物,那朕便宣一个平局了……”   “不可!”五公主生气地跺了跺脚,避开了想要上前说和的大司马,道,“若是真的有苍狐,为何我二人均未猎到!这个玉宸明明就是在蒙骗本公主,蒙骗君主,视两国友好邦交于不顾,大周皇帝,您不治她一个欺君罔上之罪,我北疆决不能认输!”   “五公主,只凭你我二人均未猎到苍狐便可作为猎场中无苍狐的证据吗?恐怕难以服众吧,臣女向来敬佩北疆的忠勇果敢、豁达大度,我大周也是如此,拿得起放得下,臣女在快到午时之时曾险些猎到一只苍狐,可因学艺不精,而让那苍狐逃脱了,也是惋惜万分,跟在臣女身边的侍卫均能证明,还请公主、陛下明鉴。”   五公主飞快地望向跟着唐绾心的那几个北疆侍卫,几个人支支吾吾,道:“确实是遇到了一只狐狸,但那狐狸窜的极快,好像是苍狐,可是卑职也不敢确定……”   “一群废物!”五公主怒火中烧,回身取下马鞭,道,“大周皇帝,对于这郡主信口开河的本事,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您若是不想与我们修好,不必取这么个法子来羞辱我们,若是开战我们也不怵你们!”   皇上眉头拧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看向唐绾心的眉目十分严厉,又看向五公主道:“那五公主认为,此事应当如何解决啊?”   “再比一场,我们不猎苍狐了,改猎虎!”   在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担忧地看向唐绾心,而唐绣心和吴氏则一脸兴奋地看向五公主,又瞥了一眼唐绾心。   唐绾心手心也出了一层薄汗,刚要跪下陈情,便听到一个声音高声道:“谁说猎场内没有苍狐的!”   话毕,便见一只身上插着箭矢的苍狐被扔在了五公主脚下。 第39章 可她等了好久啊,怎么还……   五公主惊得向后退了一步,循声望去,只见一身将军盔甲的宋柏谦翻身下马,来到御前向皇上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事急从权,还请陛下饶恕微臣御前失仪之罪。”   皇上难得露出了笑容,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快些请起。”待宋柏谦起身后,又道,“这是你从猎场中猎来的苍狐?”   “回陛下,正是。”宋柏谦颔首道,“今日微臣见北疆营帐中有人潜进猎场,便跟着入了猎场,谁知见那人在猎场草丛中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些什么,他一回头发现了微臣,微臣便搭起弓箭射出去想威慑那人一下,谁知道那人躲了过去,微臣的箭便真好射到了这只苍狐身上。”   宋柏谦话音刚落,四处霎时间安静了下来,皇上的脸也登时垮了下来,缓缓转头望向五公主,而五公主有些慌张,与大司马对视一眼,只见那大司马快步上前,向皇上行了一礼,道:“大周皇帝,这一切都是误会,想必是我北疆营帐中有人迷路了才会不小心入了猎场,宋将军武艺高强,能猎到苍狐自然是不奇怪的,也能证实这猎场之中确有苍狐,是我们无礼了,还请大周皇帝宽宥。”   皇上轻轻地笑了一声,道:“不过是一桩小事,不必挂怀,不过大司马实在是不必向朕道歉,毕竟受怀疑的并不是朕啊……”   大司马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边道“是是是”,一边转身看向唐绾心,恭恭敬敬地一揖,道:“臣在此给玉宸郡主致歉,还望玉宸郡主大人有大量,莫要与臣,也莫要与五公主一般见识。”   五公主瞥见大司马正在向她使眼色,不情不愿地上前几步,微微蹲身行礼道:“对不住了。”   唐绾心看出她并未真心致歉,但也并不在意,只摇了摇头,便在一旁立着不说话,皇上一声令下,众人便都散了,只有唐绾心和宋柏谦二人被皇上留下用午膳,席间,皇上对宋柏谦大加赞赏,也安慰了唐绾心,赏赐了些东西给她。   “玉宸这次受惊了,也多亏你机敏,明日春猎节你莫要再进猎场了,陪着皇后便是了。”皇上笑了笑,又看向宋柏谦,道,“柏谦便与朕一道进猎场吧。”   大周先祖定下的规矩是,每年春猎都是三日,其中第二日均是四月初四春猎节,应当由大周帝王入猎场狩猎,只有大周帝王猎来的猎物才是真正祈求大周风调雨顺的好意头。   明日便是四月初四,皇上定然会入猎场,而宋柏谦作为备受皇上宠信的将领,陪同一起入猎场也是正常的事情。   宋柏谦欣然领命,望了唐绾心一眼,却并未言语,只静静地坐在她身旁,替她切着羊排。   唐绾心今日进猎场耗费了太多力气,身子绵软无力,宋柏谦一手悄悄揽住她的腰给她借力,皇后见状欣慰地笑了,与身边的碧螺姑姑对视一眼,待宴席散了之后,并未让唐绾心陪着她,只让她回去好好歇息。   回营帐的路上,宋柏谦并未让唐绾心骑马,而是拉了一辆马车前来载她,到了营帐门口,宋柏谦撩开马车帘,见唐绾心已经在马车中睡着了,便将她抱进了营帐,将她放在了床榻上,才出了营帐,继续去巡视。   唐绾心则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待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浑身还是十分疲乏,没有半点力气,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谁知道右臂却打到了一团东西。   她猛然转头,便见宋柏谦正躺在自己身侧,自己的右臂正好打到了他的脸,而宋柏谦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臂,又缓缓松开。   唐绾心身子一抖,轻轻收回手臂放进被子里,却见宋柏谦缓缓睁开双目转头望向她。   宋柏谦虽唇角微翘,眉目含笑,但眼底一片淡淡的青黑,眼神中隐隐约约透着些疲惫,看着唐绾心道:“醒了?可还累?”   唐绾心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说道:“还好,只是觉得身上没力气……”   宋柏谦将唐绾心扶了起来,唤人进来送了些吃食,又起身将吃食摆到炕桌上,道:“皇后娘娘怕你这几日吃烤肉吃得有些腻了,特意着人送来的糕点和粥。”   唐绾心看了看桌上的糕点,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心情大好,便吃了起来,待到吃完了之后,身子又懒得厉害,直接又躺了回去,想接着睡过去。   可是下晌时睡得太久了,实在是不觉得困,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宋柏谦似是被她扰到了,轻声问道:“是睡不着吗?”   唐绾心身子顿了顿,小声道:“是我吵到你了吗?”   “并没有……”宋柏谦声音低沉却十分悠扬,在帐子里萦绕着,又道,“郡主,既然不困的话,那我们来做些别的事如何?”   唐绾心尚未反应过来他所说的“别的事”是何事,便被宋柏谦整个人压了过来,一吻便被他堵住了唇。   宋柏谦褪下二人的衣裳,唐绾心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他紧紧地搂在怀中,过了许久才歇下,只觉得自己如同失了魂魄似的,闭目忍受着痛楚过去,渐渐地又入了梦。   ……   唐绾心在那条小舟上被绑缚着,面前那个将她掳走的面容粗糙的男子用手划过她的面颊,问她可愿意给他做小妾。   唐绾心又羞又气,伸腿想要踢他,踢空了不说,还惹得他一阵大笑。   这男子一把抓过唐绾心的脚腕,俯身蹲下,笑嘻嘻地看着唐绾心,道:“大周的公主长得就是白净,跟我们北疆的不一样。”说着又仔细婆娑了一下她的面颊,啧啧道,“皮肤也滑嫩,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啊……”   唐绾心被他抚了脸颊,恶心得有些想吐,拼命挣扎想要让他放开自己的脚腕,这人却单膝跪地俯下身子,悄声在她耳畔说:“公主耐心些,小舟上不太稳,做事多有不便,等过了这段水路,公主想怎么折腾,我便陪公主怎么折腾……”   说完,那男子便大笑起来,右耳上挂的大银环不住地摇摆着,打到了唐绾心的脸颊,那块皮肤上登时红了。   唐绾心眼眶中蓄满了泪水,想要喊叫却被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地躲避着他,却被他一手拎起来扔到了船尾。   唐绾心的后背磕到了船尾处的箱子之上,疼得泪水一涌而下,喉咙里呜咽了一声,透过朦胧的泪眼望向那男子,正撩开船帘跟外面的人说着话。   “离敦煌还有多久?”   “禀六皇子,很快了,再有一个时辰便能下船了,兄弟们已经备好了马车,直接将人运上马车,送到北疆去……”   唐绾心不住地大口剧烈喘息着,听到那为首的竟然是北疆的六皇子,而且竟要现在便将她带去北疆,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落下,她一个人虽势单力薄,可也绝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哪怕死了,也比不明不白被带到北疆,成为这个恶心男人玩物的好……   唐绾心见这个恶心男子随着自己的手下出了船舱,自己便壮着胆子一点一点往船帘处挪去,挪到了一半,只听得外面一阵刀剑出鞘和喊杀声。   “他们追上来了!我们快些走!你们弓箭手准备!”   唐绾心只听声音便知外面乱成了一团,窄窄的船舱登时摇晃不止,自己从这头一下被甩到了那头,头狠狠地撞了一下,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接着便是一根根箭矢“嗖嗖”发射的声响,箭矢钉在船舱上发出一声声闷响,却并未穿透船舱。   唐绾心忍着浑身的痛楚,一步一步艰难地向船头挪去,离船帘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船帘却突然被撩开,只见那恶心男子怒目圆睁,一把抓住了唐绾心的胳膊,将她带了出去,一刀横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霎时间好几箭直直朝他射来,那男子挥刀抵挡,一手松开了唐绾心,小舟摇晃的厉害,唐绾心根本没有站稳,便直直地栽倒下去,扑通一声落到了水中。   冰冷的河水直接侵入了她的身体,她的嘴被堵着,双臂被缚着,只剩双腿能够活动,却根本无力回天,整个人直直地向下落,直到一丝光亮也看不见,直到根本无法呼吸。   从水面上漂浮着的光亮好像蒙上了一层阴影,好像是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又好像是有人在奔向她。   可她等了好久啊,怎么还没人来救她…… 第40章 梦见我落水了……   现实中的唐绾心不住地挣扎着,双臂伸到空中到处乱抓,整个人大口地吸着气,浑身大汗淋漓,尖叫一声便惊醒了,双眸瞪得老大,直直地坐了起来,却突然落入了一个怀抱。   唐绾心仍沉浸在梦中落入水中的被禁锢的濒死之感,惊得用力捶打着抱着自己的人,一边大喊着:“放开我!你快点将我放开!”   宋柏谦也不还手,只任她捶打,望着不住地在自己怀中扑腾的唐绾心,眉头紧紧拧起来,一语不发,略施薄力便将她的双手轻巧地拢住,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唐绾心好不容易才意识回笼,在宋柏谦的安抚下渐渐缓过神来,闭了闭目,轻轻地挣脱开宋柏谦钳制住她的手,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梦见什么了?”   宋柏谦的声音轻柔,像是从天边飘来似的,唐绾心脸上被汗水打湿了,还夹杂着零星几滴眼泪,抽噎了一下,小声道:“梦见我落水了……”   宋柏谦的身子僵了僵,紧蹙着眉低头看向她,过了好久,才缓缓伸手笨拙地抚了抚她的后背,喃喃道:“莫怕,梦中的都是假的,不可能成真的……”   唐绾心下意识地不住摇头,眼泪根本止不住,宋柏谦看着唐绾心这副模样,抚着她后背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颤抖地护住了她的头,将她死死地摁在自己的怀中。   唐绾心越想越委屈,她在梦中被逼着和亲就罢了,还被那个北疆六皇子掳走,也没有人去救她,她就那样落水丢掉了性命……   唐绾心“呜呜”地哭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拧了拧身子,待宋柏谦将她放开了些,便抬起头来,揉了揉自己红肿的双目,道:“你今日何时去猎场?”   “等将你安顿好便去。”宋柏谦拿出帕子给她揩了揩眼泪,道,“无论你梦到什么,那些都不是真的,不必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落水的。”   唐绾心缩了缩身子,垂下双眸,道:“我知晓了,你快些用膳之后去猎场吧,过会我便去皇后娘娘那里陪她。”   宋柏谦将她的眼泪擦净,便传膳,自己只用了一点便推说不饿,但仍然看着唐绾心用完了膳,才换了他那身盔甲,微笑着与唐绾心道别,出了营帐。   宋柏谦刚一出营帐,便收敛起来自己的笑容,唤来邹祈,道:“这些日子好好盯着夫人,莫要让不知身份的人接近她,尤其是北疆人,还有,一定要看好独孤犹!”   邹祈抱拳领命,便规规矩矩地守在门口,而宋柏谦在跟随着他的另一位心腹贺津耳边做了一番嘱咐,便带着一队人马,纵马离开了营帐。   宋柏谦坐在马上疾驰着,时不时地回头看向营帐方向,只觉得眼皮狂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唐绾心说她她做梦梦到了落水……   宋柏谦抓紧了缰绳,只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想要战栗。   若是今生唐绾心再发生一次落水之事,那他重生何意义……   宋柏谦唇角抿直了,眉头紧皱,直到了御前,虽然恢复了那得体的笑容,但那手仍然紧握着刀柄,不住地环视四周。   陆照行今日也在猎场,且全副武装,看起来也像是要进猎场的模样,身边站着的是之前在京南大营见过的校尉仲辽和那个武艺高强的三营指挥史宗。   陆照行和仲辽直接避开了宋柏谦的目光,而史宗则与宋柏谦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今日宗室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露面了,卫王和唐伯止站得极近,二人时不时还聊上两句,见宋柏谦来了也与他见了礼。   不一会儿,北疆人便来了。   今日五公主并未前来,身着盔甲的六皇子独孤犹为首骑在马上,昂起下巴,神色倨傲地望着众人,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蝼蚁似的。   而那位北疆大司马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六皇子鬓发有些散乱,但他混不在意,翻身下马来到御前,只微微欠身行了个礼,道:“大周皇帝一切安好。”   大司马倒是规规矩矩行了人臣之礼,皇上脸上只挂着浅浅的笑意,道:“六皇子身子可大好了?”   “多谢大周皇帝记挂。”独孤犹高昂着头颅道,“大周的御医实在是医术高超,本王不仅能跑能跳了,如今还能骑马射箭,还要进猎场凑个热闹呢!”   皇上看起来笑意更深了些,只是眼神并无半分松懈缓和之意,只短暂地迟疑了一瞬,便道:“朕是觉得还是养身子更加重要些,毕竟六皇子身在我大周疆土,若是出了个三长两短,让朕如何与北疆交代啊!”   独孤犹摆摆手,道:“大周皇帝多虑了,我本就身子强健,养了这么几日早已大好了,听闻昨日我五妹与大周玉宸郡主比试了一番,未分出胜负,不如今日就让本王与宋将军比试一番,如何?”   皇上的脸登时笼罩上了一层阴云,抿了抿唇并未出声,而宋柏谦轻轻地笑了几声,道:“六皇子是想怎么比?”   “在我们北疆,狩猎比试向来是以数量取胜,头一回听说大周还有这种新玩法,她们妇人玩的是猎狐狸,咱们男人便玩猎狼吧!”   独孤犹思及此,眼神中冒出了精光,贪婪地望着宋柏谦,道:“宋将军不会是不敢吧……”   “不是不敢,是有军务在身,恐难从命。”宋柏谦唇角缓缓勾起,道,“六皇子恐对我大周风俗不太了解,今日四月初四春猎节,本将军身为人臣,自然要随侍陛下身边,助陛下猎得头筹,怎能放弃人臣之义,陪六皇子玩什么猎狼的把戏呢,还请六皇子莫要为难。”   “我当什么事!”独孤犹颇觉不以为然,环视了一周,看向陆照行的位置,指着他道,“那不还有一个将军,让他来护卫大周皇帝不就可以,或者,宋将军安心随侍大周皇帝,让那位将军与我比试,再不济,来位皇子与本王比试一二。”   陆照行闻言,不经意地后退一步,望了一眼宋柏谦,见宋柏谦并未看向自己,垂眸皱了皱眉,又看向皇上,见皇上也看向了自己,慌忙避开了皇上的眼神。   秦王唐伯止则是脊背挺直,身子一抖,看了看宋柏谦,眉头拧起,便一脸激动地看向自己的父皇,却被身边的卫王拉住了衣袖,给他使眼色,让他莫要妄动。   宋柏谦并未出声,只是脸上笑意渐深,望向了皇上。   这事他总无权决策。   皇上默了默,指尖抵着太阳穴的位置思考了半瞬,便直起身子,道:“既然如此,柏谦,你是何意思?”   宋柏谦抱拳行礼道:“但凭陛下差遣。”话毕,便看向皇上,郑重地点了点头。   皇上大呼一声“好”,便拍案而起,身上武装的盔甲哗啦作响,众人急忙让路,皇上率先上了马,随后跟着的便是陆照行等人,其余宗室也都零零散散地跟在后面,卫王和秦王进猎场之前,特意到宋柏谦面前嘱咐他多加小心。   宋柏谦十分客气,恭恭敬敬地行礼应“是”,卫王与秦王点了点头,一脸担忧地入了猎场。而独孤犹则凑上来轻声道:“宋将军可真是好命,有了这样的岳父泰山,在大周朝中之路想必好走了许多吧。”   宋柏谦轻笑一声,将箭矢备好放进了身后的箭篓中,一把长弓放在身子左侧,那把常年跟随他的刀挂在右侧腰间,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缓缓道:“还是比不得六皇子,有好几位岳父泰山,虽军功不显,却能在朝中青云直上。   独孤犹的脸色僵了一瞬,冷笑了一声,道:“别以为你曾击败过本王,本王便一生均是你手下败将了,你且等着,本王瞎掉的这一只眼睛,就要你的来赔!”   此时原本跟在宋柏谦身后的那一队人马先行进了猎场,随后独孤犹狠狠地瞪了宋柏谦一眼,也带着自己的人马入了猎场。   宋柏谦冷冷地看着独孤犹的后背,一手提起长弓,另一手拉住缰绳,紧随其后纵马入了猎场。   独孤犹骑马的速度极快,几乎是飞一般地跑到了与内场割裂开的一条小溪前,而宋柏谦也毫不示弱,紧跟其后。   看来昨日他真的是来踩点的……   贺津此时到了宋柏谦身边,宋柏谦又对他耳语了片刻,便随着独孤犹踏过那片溪流。   原本在内场处把守的士兵早已收到了消息,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那独孤犹一进内场,便用的是广撒网的路数,不管不顾开始放肆射箭。   宋柏谦则与他远远避开,上了另一条路,并没有在意他,反而时不时下马查探,搜寻野狼可能出没的踪迹。   宋柏谦儿时虽不善骑射,但也跟随着进来长了许多次见识,在陇右道的时候,更不知道遇到过几次野狼的袭击,均成功地存活下来,而这中原的狼虽也攻击人,并也食肉,也定然不比陇右道那般凶残,因此他还是信心十足的。   而独孤犹虽然智慧次他一些,但是若说这打猎之道,宋柏谦还真无把握能胜过自小便在山林和荒原中摸爬滚打的北疆人。   所以,他不得不使些手段了。   独孤犹这厢用光了好几个箭篓中的箭矢,却根本没发现活着的狼,只寻到了几个被箭矢穿透了胸膛的死狼。   若是只寻到一个,独孤犹还觉得是巧合,可是已寻到了三四个了,他便觉得事情不对。   独孤犹能听到马蹄声阵阵响起,周围也布满了宋柏谦安排的人马,他从不怕宋柏谦,可是这次却无来由地生出了一种恐惧之情。   这时,独孤犹听到西边传来一声很明显的狼嚎,急忙搭起弓箭射出,那狼却在自己的箭矢射出之时倒地了。   独孤犹循着那箭矢射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陇右军盔甲的士兵收起弓箭,纵马跑走,临走前还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独孤犹气得咬牙,整张脸都扭曲了。   宋柏谦这个卑鄙小人,竟然想出这样与光明磊落毫不沾边的法子来对付他。   可他偏偏还不能说些什么,毕竟他们可以说,那狼就扑到人面前了,还不准许反击吗!   独孤犹如鲠在喉,气得七窍生烟,一拍马身,便向士兵稀少的地方跑去,一边御马一边跟身边的人说道:“看着有猎狼的大周人,不必顾及,直接弄死!”   几个北疆人领命,便全神贯注地跟着独孤犹向前奔去,这边士兵虽少,但也没见到多少动物,独孤犹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紧张和气愤的情绪在心中滋长,险些将手中的长弓捏断。   这时,好不容易前方出现了一只灰狼,且四周无人,独孤犹忍不住内心一阵狂喜,也勒住身下的马,放缓了速度,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取箭搭弓的动作一气呵成,那箭矢飞一般地朝那灰狼射去。   只是那灰狼再一次在箭矢刚刚飞出时倒下了,独孤犹愣愣地望着前方灰狼的位置,狠狠一咬牙,拍马便上前查看那狼,只见那狼被一支箭自上而下直直地插入了左眼之中。   此时一阵风刮过,一人从树上跳了下来,只见宋柏谦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一把捞起那灰狼,道:“刚刚这狼要吃我,实在是被逼得没法子上了树,有些不太雅观,还请六皇子见谅啊……”   独孤犹紧紧地盯着那只被射瞎了左眼,已经毫无生气的灰狼,忽然觉得自己那已经早已空洞而没有知觉的左眼一阵疼痛,下意识捂住自己左眼上的遮罩。   宋柏谦牵来了自己的马如风,将那灰狼栓到了马上,便翻身上马,此时那些跟随进猎场的陇右军和原本守在此处的士兵也陆陆续续到了,向宋柏谦行礼贺喜。   独孤犹放下手臂,先是冷笑了一声,又仰天大笑了好几声,直笑得眼泪都溢了出来,接着便紧紧地盯着宋柏谦,道:“你莫要高兴得太早了,今日谁输谁赢,还尚未可知呢!”   宋柏谦并未理他,一扯缰绳便往回走去,却突然听到了一队人马的声音,正浩浩荡荡地向这边奔来。   为首的是陆照行身边的仲辽,只见他满头是汗、神色惶恐,马鞭抽得飞起,正火急火燎地向这边奔来。   “宋将军,大事不好了!”   仲辽飞快奔到宋柏谦面前,也顾不得下马行礼,一边大声喘着一边道:“有人……有人弑君……” 第41章 刺客……   宋柏谦目光一凛,皱眉思索片刻,回头望了一眼独孤犹,见独孤犹似是也在仔细听着,便一拉缰绳,道:“前面带路,有情况路上说!”   仲辽急忙应下,拉住缰绳调转马头,便往外场的方向走去。   宋柏谦将一手拉住缰绳,另一手数了数身后箭篓中箭矢的数量,问道:“陛下如何了?那刺客可擒住了?”   “陛下并未受伤,只是可能受了点惊吓,刺客倒是擒住了,不过已经自尽了。”   宋柏谦皱起眉头思索着,只听得仲辽又道:“谁能想到,那刺客竟然是我京南大营的人,多亏了宋将军在林子里布满了陇右军的将士们,一听见声音便及时赶到,那些个刺客见刺杀无望,便集体自尽了,没留下一个活口。”   宋柏谦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跟随的士兵背后,独孤犹一行北疆人也紧跟着前来,并未出声,只回过头来,道:“可请了御医?”   仲辽愣了一瞬,小声道:“我们一看陛下没受伤,便没请御医前来,不过我们这边受伤的士兵已经送出猎场医治了……”   宋柏谦瞥了他一眼,又道:“你说刺客是京南大营的人,敢问是哪几位啊?”   “那领头的您也见过,便是那三营指挥史宗,您也见过,当时您和赖大人还夸他骑射功夫高超呢,就是他,带着三营的部分人马,本来是在猎场中任护卫之职,陛下本搭弓要射向一只狐狸,谁知御马突然有些不受控制,险些将陛下甩下去,多亏了陛下机敏稳住了,可那史宗却突然对陛下挥刀相向。多亏了宋将军身边的贺都尉反应快,一箭将那史宗挥刀的手臂射伤了,陇右军又联合我们京南大营的士兵才将这些贼人治住,否则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宋柏谦听完后一挽缰绳,吩咐身边人道:“你们三人火速赶出猎场,将情况报给猎场外京北大营的窦将军,让他火速在行宫、各营地排查,只要发现有可疑人等,立即扣押!然后,去寻秦王殿下,让他在猎场之外暂维护好秩序,还有……”   宋柏谦向那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会意上前,宋柏谦悄声在他耳边道:“北疆大营那里一定要守好了!”   那士兵应是,几人慌忙转向,而宋柏谦又看向身后的独孤犹,见他紧皱眉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轻笑一声,又勾了勾唇角,又快马加鞭跟随着仲辽往事发地走去。   不一会便到了,皇上正坐在溪边的石头上饮水,身边的士兵们全副武装着,眼前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具尸体,一片血流成河的模样。   皇上见宋柏谦到了,忍不住伸出手来,高声唤道:“柏谦,你可来了!”   宋柏谦急忙翻身下马,快步到了皇上面前,跪下行礼道:“微臣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皇上亲自起身将他扶了起来,道:“不不不,快起来,你的人来得正好,正好救下了朕的性命,你看看,就是这些个乱臣贼子,还是京南大营的正规军,竟然就做出了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皇上怒极,一时气血上涌,剧烈地咳了起来,宋柏谦稳住了皇上的身子,道:“陛下放心,微臣已着人出猎场通知京北大营窦将军排查行宫和各营帐,此地不宜久留,还请陛下先回行宫……”   “好,先回去。”皇上直起身子去够自己的马匹,陆照行在一旁道:“陛下,不如微臣弄一顶轿子进来……”   “胡说!要什么轿子!”皇上忍不住又气得咳了咳,道,“朕还没有那般虚弱,连马都骑不上!”   陆照行挨了训斥,急忙退到一旁悄悄呆着,皇上吩咐他将这边的尸体都抬出林子,再寻个仵作来检验,其余进了猎场的宗室也都逐一散出了猎场,宋柏谦被皇上牢牢地抓在自己的身边,皇上满头是汗,郑重地抓着他的胳膊,道:“如今朕只信你,你随朕一起出去。”   宋柏谦领命,正要护送陛下出猎场,却见独孤犹并未上前,只闪身离开,宋柏谦吩咐贺津一定要将他跟紧了,贺津领命前去,宋柏谦与卫王对视一眼,翁婿二人一左一右跟着皇上,一行人就这样飞快纵马出了猎场。   ……   唐绾心今日起身用了早膳后,便去了行宫陪伴皇后,正好陈令仪也在,几人说说笑笑,时间也过得极快,正好快到了午膳的时间,却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皇后娘娘觉得心跳的极快,预感不太好,正好吩咐人出去瞧瞧,便见邹祈突然进来行礼,道:“皇后娘娘、王妃殿下、夫人,请您莫要惊慌,是京北军来巡查了,说是猎场中混入了刺客,为保行宫安危,要将行宫也搜查一番。”   “刺客?”皇后大惊失色,慌忙起身,却眼前一阵目眩,被唐绾心和陈令仪牢牢扶住,这二人也急得不行,刚要发问,便听得邹祈道:“莫要忧心,刺客已经没气了,陛下也没有受伤,估计这便快回行宫了……”   “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有没有事啊?”陈令仪急道。   “据卑职了解,没听说哪位爷受伤了……”邹祈恭敬道,“您放心便是了,秦王和宋将军定然是安然无恙。”   陈令仪这才放下心来,皇后则吩咐人去请了御医来,还吩咐厨房做了安神压惊的汤药,不住地踱着步,时不时便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唐绾心虽心惊得厉害,但也紧跟在皇后身边扶着她,怕她支撑不住倒下了。   此次春猎皇上竟然会让北疆参与,这也是唐绾心并未想到的。   想必是为了弘扬国威,让北疆见识一下大周的兵力,才这般安排。   可是却在猎场之中发现了刺客,这传出去岂不是有些丢面子……   联想到宋柏谦自北疆来之前就早出晚归的,好不容易来了猎场,也是没日没夜地蹲守在北疆营帐附近,悉心布置一切防卫,联合京北大营、京南大营将行宫、各营帐和猎场围得水泄不通,可还是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还是说,此事根本就是家贼干的,或者是北疆才是始作俑者……   在猎场的这段日子,眼见宋柏谦的所作所为,唐绾心早已不怀疑他有通敌之嫌了,可是若有家贼,那会是谁呢……   唐绾心看了看皇后娘娘焦急的神情,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悄悄地去门外问了邹祈,邹祈也说并不知晓具体情形。   过了好久,皇上回来了。   皇后娘娘抹了抹眼泪,顾不得什么皇后的体面了,飞奔着迎了上去,紧紧地揽住了皇上的胳膊,道:“陛下,您可吓死臣妾了……”   皇上此时心态已经平稳了许多,轻轻拍着皇后的后背,道:“你受惊了,放心便是,朕好好的。”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皇上迎进去,唐绾心和陈令仪极有眼色地行礼退下了,在门外却并未见到宋柏谦,只有秦王唐伯止候在外面。   陈令仪扑到了唐伯止的怀中,还不住地摸着他,看他有无受伤,唐伯止抱了抱她,安慰道:“莫要担忧,我没事的……”   陈令仪这才放开他,道:“可真是吓死我了……”   唐绾心没见到宋柏谦,心里咯噔一下,慢慢挪着步子上前,道:“将军怎么没来?”   “他将陛下送到行宫门口,便去查探此事了,估计要等到晚膳时分才能过来吧。”唐伯止由着陈令仪给他揩了揩的汗渍,见唐绾心一副忧思过甚的模样,又道,“放心,柏谦并未受伤,人好好的。”   唐绾心皱了皱眉,道:“四哥哥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防卫如此严密,为何还混进了刺客?”   唐伯止领着二人去了偏殿,并未瞒她们,将此事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二人,陈令仪惊得捂住唇,道:“竟然是京南大营的人!那……那我们这几日岂不是都处在危机之中?”   “阿令莫要担忧,现在整个行宫、各个营帐都在排查,有京北大营窦将军,还有柏谦坐镇,那乱臣贼子定然是无所遁形!”唐伯止十分肯定,接过下人送来的茶一饮而尽。   唐绾心思忖了片刻,本能地觉得此事有蹊跷,又道:“那北疆人可有什么动作?”   唐伯止手指点了点下巴,一边思索一边道:“就是北疆的那个六皇子今日进猎场之前,就百般挑衅,要柏谦与他比试,看谁先猎到野狼,谁便赢了,进了猎场之后,柏谦便与他入了内场比拼猎狼去了,并未与我们在一起,出了事之后柏谦来了,但我未见那六皇子的踪影。”   唐绾心在厅里不住地踱步思考着,道:“京南大营如今是忠勇侯陆家执掌,他手下的兵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可能吗?”   唐伯止皱了皱眉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陆照行此人虽然高傲了些,但也颇为胆小怕事,他父亲倒是个有勇有谋又有野心的人物,之前从马上摔了下来,如今虽然已经痊愈,可仍在府里休养,并未一同前来,若说忠勇侯本人或者陆照行授意,我怎么都不信,定然是手下人自作主张。”   “可照你所说,此事只有京南大营里三营的指挥与几十个士兵参与,他们刺杀皇上,就算真的成功了,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此事动机为何呢?这几十个毫无背景的士兵就这样搭上自己的性命,实在是说不通……”   唐绾心越想越觉得奇怪,此事疑点诸多,从古至今,行刺皇上无非便是这样几个理由,谋朝篡位、敌国计策或者复仇之类,怎会有如此莫名其妙的刺杀,在天子脚下的军队之中出了一伙刺客,这些刺客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刺杀皇上,却寻不到任何能让他们牺牲性命的理由。   唐伯止挠了挠头,道:“此事不必担忧,想必柏谦很快便能将前因后果查得清楚明白,放心便是了。”   唐绾心并未言语,只坐在凳子上,此时有人来报,说皇上要秦王夫妇过去。   二人急忙去了,碧螺姑姑也前来寻唐绾心,说是皇后让她一起去用午膳。   唐绾心入了内室,便见一桌子美味佳肴正摆在皇后面前,皇后却一脸愁眉不展的模样。   唐绾心行礼之后坐下,皇后握着她的手,道:“放心,你夫君没事的,只是去替陛下办事了,估计等晚些时候就能来了,我已经差人去给他送了些糕点,不会让他饿着肚子办差的。”   唐绾心脸有些红。   其实这些事情,本应当由她来操心,可是她又确实无法对宋柏谦生出亲近之心……   所幸皇后并未再说什么,只让她多用些膳,一边道:“刚刚北疆那边派人来,说是明日便启程回去。”   “这么急?”唐绾心有些惊讶,道,“明日虽还有一日春猎,因出了这事叫停倒也正常,但是他们没道理回去的这般早啊……”   “确实是,不过陛下的意思是,既然他们要离开,让他们离开便是,本就是做做样子罢了,今日你夫君在猎场之上也算是挫了他们的锐气了,想来他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皇后叹了口气道,“如今太子在宫中代理政,陛下便让伯止去发军令,让沿路军营都注意着北疆动向,莫要出什么岔子,晚上还要摆宴践行,让他们年轻人去张罗,陛下正好现在歇息会,到时候去露一面便是了。”   这便不是唐绾心能置喙之事了,她只静静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今日你便好好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实在不行,今夜也宿在这里吧,我总觉得哪里都不安全了。”   皇后仍是满面愁容,阴云一直笼罩在她的眉眼间,唐绾心也不知如何宽慰她,也不好说出不留宿的话来,毕竟她心里明白,娘娘其实心里也怕的紧。   其实若是宿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唐绾心一边用膳一边安抚着皇后,待用过膳后,二人又说了会话,皇后便有些支撑不住,由着唐绾心服侍着她歇息一会儿。   待皇后睡着了,唐绾心小心翼翼地出了内室,正要往偏殿走去,便见一身盔甲、风尘仆仆的宋柏谦正进了皇上行宫的大门,往皇上歇息的正殿走去。   此时,碧螺姑姑正好端着一碗药从厨房的方向过来,唐绾心急忙上前问了这药的事。   “陛下说还是很难入眠,奴婢便又差人给陛下煎了安神的汤药,正要给陛下送去呢。”   唐绾心灵机一动,伸手想要接过托盘,一边道:“皇后娘娘感刚刚睡下,姑姑不如去伺候娘娘吧,正好我有事要问问皇伯伯,我便帮姑姑将这药送过去吧。”   碧螺姑姑皱了皱眉,思索片刻,便欣然同意,将那木托盘递给了唐绾心,道:“那便多谢郡主了。”   唐绾心欣然接下,便前往了正殿,守门侍卫并未拦她,而她入了正殿之后,经过了那扇龙凤呈祥的大屏风,便在拐角处那尊落地花瓶后面躲了躲,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听里面宋柏谦突然开口道:“陛下,微臣发现了此事的疑点,请陛下准微臣上奏。” 第42章 陛下派我去陇右道,你与……   唐绾心身子一凛,将自己藏得更好些,凝神静气地仔细听着。   “你说便是,朕听着。”   “陛下,微臣怀疑,此次针对陛下的刺杀,与北疆有关,但是并无实证,微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唐绾心听到了“咚”的一声响,应当是宋柏谦叩首的声音,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一颤。   “柏谦快起来,无妨的,你先说便是。”   “陛下,微臣发现,那自尽的京南大营三营的指挥史宗,右耳缺了半块,微臣问过营中其他人,说是自他进京南大营时便是如此,而陛下,这段时间北疆人成日里在陛下眼前晃,想必陛下也发觉了,北疆人的右耳都如咱们大周女子一般,戴着耳环,也就是说,定然有耳洞。”   室内一阵寂静,唐绾心也回忆起那日独孤犹拦住自己的时候,他右耳上的那个很大的银环还打到了自己的脸颊。   唐绾心顿时打了个寒战。   北疆人竟已经渗入到京南大营之中了吗……   过了良久,皇上才缓缓开口道:“那他的其他同伙呢?”   “微臣也一并查验过了,其他刺客有的没有耳洞,有的耳洞极小,微臣只有离得极近才能看得出来,想必是自幼扎了耳洞,但是许久不戴耳饰,那耳洞有些堵上了……”   室内传出了一声“咔嚓”,像是瓷器在地上摔碎的声音,唐绾心吓了一跳,险些将手中的托盘扔了,只听得皇上高声道:“这个忠勇侯!枉朕如此相信他!没想到竟然让北疆人渗透到了军队里面,真是……真是无能!”   “陛下,您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忠勇侯爷坠马之事?”   “朕记得,可这与此事何干?”   “陛下,微臣刚刚查知,史宗是五年前入了京南大营从军,而其他来自三营的刺客,均是于忠勇侯爷坠马前的那最后一次征兵入的营,当时正值华江大长公主寿宴,忠勇侯府回京为母贺寿,若是没有坠马那事,忠勇侯府回京南大营之后便会亲自考教这批新入营士兵,并审查其身份,可侯爷并未如期回去,说不定是下属办事不牢靠,才将这样身份不清不楚之人放了进来,说不定侯爷坠马一事,也与他们有关呢……”   皇上冷笑了一声,道:“那还不是忠勇侯自己带兵无方,还有他那个儿子,这段时间将京南大营带成了什么样子,真是给朕丢人!我看这个京南大营他陆家是不用再执掌了!”   “陛下,微臣决无此意,还请陛下……”   “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多想,既然并无铁证能证明此事乃北疆所为,索性便不打草惊蛇,能看穿他们的狼子野心便好,让他们以为我们并未发觉,也能暂时麻痹他们,不过这样看来我大周与北疆也总免不了一战了!”   “陛下,微臣说句僭越的话,以陇右军如今的实力,若与北疆正面硬碰硬,只怕也尝不到什么甜头,实在无法将其一举击溃。”   皇上叹息了一声,道:“朕知道,朕也不打算立马开战,只是……柏谦,朕打算让你从京北大营中挑些强兵,然后便回陇右道。”   唐绾心没想到皇上会突然提出让宋柏谦回陇右道之事,定定地呆在那里,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柏谦要回陇右道,那她呢?   只听得里面又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带些人马回陇右道充实军备,以准备与北疆随时开战?”   “朕正有此意……”   “敢问陛下,微臣何时启程?”   “一个月内,你觉得可快?”   只听得内室里只沉默了一瞬,又传来了叩首声。   “微臣谨遵陛下圣命……”   唐绾心脑子木木的,周身顿时冷了下来。   若是宋柏谦被派往陇右道,那自己作为他的夫人,岂不是要一起去?   她怎么能去陇右道呢……   “是谁在外面?”   宋柏谦的声音响起,唐绾心才如梦方醒,端起托盘起身进了内室,向皇上行礼后呈上了安神汤药。   皇上此时的语气并没有刚刚那般气愤了,看向唐绾心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接过汤药来用勺子搅了搅,道:“怎么是你来送的?”   “皇后娘娘睡了,臣女让碧螺姑姑去照顾娘娘了,左右我也无事,便替碧螺姑姑送来了。”   唐绾心瞥了宋柏谦,见他眉眼含笑,在长辈面前也定定地注视着自己,禁不住有些脸红,更有些难过。   要她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京城,去那个险象环生的陇右道,她是怎么也不愿意的。   特别是梦境中,自己受的那些苦好似都是在陇右道。   若是自己真的去了陇右道,梦中那些不幸真的都会发生,那可如何是好。   皇上见宋柏谦满心满眼均是唐绾心,而唐绾心垂头不语,一副乖巧媳妇样,难以继续紧绷着一张脸,禁不住也笑了笑,道:“你们先退下吧,朕再歇上一会。”   二人领命退下,临走前皇上又唤住了宋柏谦,道:“朕跟你说的事,先莫要声张,你先去找窦将军来跟朕回话,再去北疆营帐那边探查一下。”   宋柏谦行礼应下,便与唐绾心退了出去。   唐绾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表现出自己知道皇上要派宋柏谦去陇右道之事,只问道:“娘娘送去的糕点,你可用了?”   宋柏谦将她拉到阴凉处,细心地让她避开了夕阳的光,道:“用了的,放心便是,我如今不饿。”   唐绾心点点头,便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只乖乖地垂着头站着,宋柏谦见状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道:“在这里乖乖待着,若是今晚我不来接你,你便在这里住下吧,还是这里更安全些。”   唐绾心欣然同意,便将他送到了行宫门口,宋柏谦本要上马走了,又忍不住回来抱了抱唐绾心,才离去了。   周围均是守卫的士兵,唐绾心根本没来得及害羞,便见宋柏谦的背影与自己的渐行渐远,而自己也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偏殿。   若是宋柏谦真的受命去陇右道,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她也绝不能随着一道去,让她自己留在京中,确实是乐得逍遥自在。   通常而言,武将镇守边关,而妻子留守京中,都是因为上有高堂要奉养,下有子孙要教养,而不得不留在京中。   可是宋柏谦家中长辈皆已过世,唐绾心父亲尚在世,可身子康健,而且她一个出嫁女,留在京中照顾娘家,说出去实在是不好听,就算宋柏谦同意,她父亲也定然不会同意,而且她也不愿意回府看继母的脸色。   而皇后娘娘虽然会舍不得她,却定然不会将她留在京中,若是她向皇后提出要留在京中的想法,说不定皇后还会以为是她受不了边疆的苦寒,而训斥她不懂事。   唐绾心手抵着额头,手指不住地揉捏眉心,却并未想出什么好法子,整个人如被阴云笼罩一般,呆呆地坐在那里。   过了许久便到了晚膳时分,帝后去了送别北疆的宴席,只留唐绾心一人在行宫之中用晚膳,唐绾心也没什么胃口,只用了几口,便推门出了屋子,想要在院中走走,却见宋柏谦正在院中站着。   他看起来比白日更加疲惫了些,但身姿仍然挺拔,如山中青松一般直直地立在那里,听到了动静之后,转身向唐绾心那里看了过去,露出了一个柔和却略显沧桑的微笑。   唐绾心十分惊讶,站在门口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道:“你没有去宴席吗?”   “宴席不必我在场,窦将军在,整个京北大营都戒备森严,岳父也在,北疆人不敢妄动的。”宋柏谦勾了勾唇角,道,“暂时没有我的事了,我便来这里,想忙里偷闲一阵子。”   宋柏谦虽是笑着的,但唐绾心总觉得他说话声音十分疲累,双目也有些浑浊,垂眸抿了抿唇,道:“你若是还未用晚膳的话,不如进来再用些?”   宋柏谦一听这话,笑容更深了些,忙道:“好啊,我正好还饿着肚子。”   唐绾心愣了一瞬,便将他引进了偏殿的屋子,宋柏谦并未立刻在桌前坐下,反而将身上沉重的盔甲褪下,只露出了里衣,才在桌前坐下,也并没有客气,用了好些饭食。   唐绾心看他吃得这般香,也忍不住再用了一些,待宋柏谦拿出手帕揩了揩嘴角,看唐绾心早已放下了筷子,只以一种探究的目光望着自己时,忍不住笑了。   唐绾心被他这副反应弄得莫名其妙,撇了撇嘴,道:“有什么好笑的!”   宋柏谦摇摇头并未出声,只饮了口茶,定定地看着唐绾心,道:“今日陛下与我说的话,想必你都听到了……”   唐绾心身子登时坐直了,缓缓抬眸看向宋柏谦,又慌忙躲闪避开他的目光,道:“我进来的时候只听到了你说‘谨遵陛下圣命’的话,其余的没听到。”   宋柏谦也并未拆穿她的谎话,手指摩挲着杯壁,道:“听到了也好,没听到也罢,有件事我想要跟你说。”   唐绾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凝神静气地望着他,只见宋柏谦缓缓吐出一口气,道:“陛下有意派我去陇右道,你与我同去。”   唐绾心如同坠入了千尺寒潭一般周身冰冷。   他并没有问自己的意见,而是直接让自己跟着去。   唐绾心放在桌上的双手搅在了一起,却被宋柏谦轻轻握住,察觉到唐绾心要将手抽出来,他却陡然加大力道,紧紧地箍着她的双手,道:“陇右道虽不必京城富庶繁华,但也绝非蛮荒之地,你在京中独自呆着,我不放心。”   唐绾心皱了皱眉,斟酌着小声道:“可是京中比陇右道太平许多,我若是呆在京中,是不是会更加安全呢?”   宋柏谦的手缓缓收紧,眉头轻皱了一下,又轻轻地笑了笑,道:“你只有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唐绾心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不能确定他这是自作聪明地说了句情话,还是这便是他内心真实所想。   宋柏谦倒并没有逼她立刻做出回答,只缓缓地松开了手,唐绾心甫一获得自由,便将双手收回到了双腿上,刚要垂下头,却见宋柏谦突然起身,一步便跨到自己的面前,一手扣住自己的后脑勺,一手抬起自己的下巴,俯身吻上了自己的唇。   唐绾心惊得身子一抖,想要往后退,躲避开他的亲吻,却被宋柏谦步步紧逼,直到她险些从圆凳上跌下来,宋柏谦才放开了她,在她刚要伸手将她推开之时,原本扣着她后脑勺的那手揽住了她的后腰,将她的头放在了自己怀中紧紧摁住,又坚决地吻上了她。   唐绾心的身子彻底失了力气,更不胜他这般折腾,快要呼吸不了了,唇齿间溢出了嘤咛,宋柏谦身子一抖,却并未退开,放在她后腰的那只手施了个力,将她又往自己的怀中揉去。   唐绾心只有膝盖还软绵绵地搭在了自己原先坐着的圆凳上,几乎整个人都被宋柏谦的双臂支撑着,才没有掉到地上,整个人落到了宋柏谦的怀中,任他为所欲为,他的手掌还婆娑着她的腰身,惹得她浑身发痒,却无能为力。   此时门突然开了,白芍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刚唤了一声夫人,便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又手忙脚乱地将门关上。   宋柏谦此时也恢复了些理智,缓缓将唐绾心放开,撑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又扶回凳上坐着。   唐绾心眼中雾蒙蒙的,眼尾又红得滴,双唇也被宋柏谦吻得红肿,她却顾不得这些,慌忙将刚刚被宋柏谦揉乱的衣裳理好,忍不住瞪了宋柏谦一眼,见他仍如没事人一般将自己的盔甲重新穿戴,心中委屈得很。   自己表现出不愿意跟他一起去陇右道的意思,他便不要命了似的亲她,亲完了又不理她了?   “你快出去吧。”唐绾心吸了吸鼻子,道,“我今晚不会跟你回去的。”   宋柏谦将头盔戴上后,双手一顿,转身向唐绾心走来,在唐绾心起身后退之前,又扶住了她的腰身,垂眸认真地看向她,道:“对不住了,刚刚一时没有忍住……”   唐绾心甩开他的手,将脸扭向一边,并不搭理他。   “今夜我还要忙着,你便在这里歇着吧,明日一早我若是不差人来接你,你便跟着皇后娘娘走吧……”   宋柏谦说完这话,想要抬手抚一抚她的消瘦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手又在颤抖个不停,只叹息了一声,握了握拳,便放下手走出了门。   白芍在外面被吓了一跳,见宋柏谦出来了之后急忙行礼,宋柏谦只点了点头,道:“照顾好夫人。”便整了整衣冠,走了出去。   白芍进来之后吩咐婢女撤盘,怕唐绾心尴尬,并未提起刚刚的事情,只道:“夫人,陛下和娘娘回来了,娘娘说今夜您在这偏殿中歇下便是。”   唐绾心理了理自己的鬓发,道:“娘娘如今与陛下在一起的吗?”   白芍摇摇头道:“娘娘如今已经在寝殿了,陛下说是要议事,今夜在书房歇下。”   “这样啊……”唐绾心喃喃道,又向白芍招手道,“快来帮我看看,我的鬓发可散乱?”   白芍见唐绾心头上的发髻歪斜的不像样子,急忙领着唐绾心坐到铜镜前梳理了一番,才跟着唐绾心去了皇后的寝殿。   皇后如今已经卸了钗环准备就寝了,见唐绾心进来了,便将她引进了内室,让她坐在自己床畔,道:“明日一早还要去送北疆使团,你就不必露面了,在这里歇着便是,明日回京之前我便差人来行宫唤你。”   唐绾心点头应下。   皇后温柔地笑了笑,道:“这几日你也辛苦了,那日让你与那五公主比试,可是吓得我不行,皇上也觉得你受惊了,明日你便无需起太早,多歇会便是。”   待唐绾心又乖巧地点点头,推说为国尽忠之类的话之后,皇后又拉着她的手话了些家常,唐绾心便退下了,吩咐白芍明日早些唤她,便沐浴了一场,躺在了偏殿内室的床上,过了许久才入眠……   而宋柏谦这厢今夜也不好过。   排查之务持续了大半个夜,才终于结束,宋柏谦这几日只睡了一个囫囵觉,身子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便在营帐之内,连盔甲都没脱掉,就那样卧在榻上睡着了,却又梦到了前世情形。   ……   宋柏谦身处一片稀疏的树林之中,蹲在溪边捧了水扑到自己的脸上,在烈日的烘烤下闭了闭目,将自己腰上挂的酒馕放在溪水之中灌了些水,才缓缓起身。   他身旁跟了一群人马,均在歇息着,直到另一群人马从西边归来,为首的邹祈跳下马后,向宋柏谦行礼道:“禀千户,前方并未发觉异常。”   宋柏谦点点头,道:“辛苦了,带兄弟们歇歇,过会便回去接着公主。”   邹祈领命带着底下的兵来溪边饮水,宋柏谦则大步走向自己的马前,引着它去吃些草,正当他们修整之时,却听到他们来时的东方有动静。   宋柏谦一行人急忙警戒,均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握紧了兵器,只见几个身穿公主亲卫盔甲的男子纵马前来。   几人挥汗如雨,一脸惊恐,见到宋柏谦一行人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勒住了马。   那为首的在宋柏谦面前停下,道:“不好了,宋千户,公主不见了……” 第43章 唐绾心就那样直直地跌入……   宋柏谦眉头一皱,手握紧了刀柄,上前几步拎住了那人的脖领子,道:“你说什么?你们怎么办的差事!”   “这……卑职也不知道,我们听了宋千户的话在原地修整,这人有三急嘛,公主便领着自己的婢女去了,可是许久不见回来,我们头儿便急了,过去看了看,却只见到了被打晕的婢女,公主却失了踪迹,我们头儿已经去追了,派我们几个过来报信的……”   那人看起来也吓得够呛,整个人哆哆嗦嗦的,宋柏谦目光一凛,便松开了他,一手紧握住缰绳,道:“前面带路!”   一批人马在稀疏的丛林中疾驰着,宋柏谦刚刚洗过的脸庞又沁出了汗珠,一滴滴地滴落了下来,宋柏谦用衣袖胡乱地揩了一下自己的脸庞,便不要命似的往前冲去。   一行人顺着踪迹追到了那片罗河畔,公主亲卫的铁蹄印在岸边的上十分明显,不知纵马跑了多久,才见到公主亲卫队伍的身影。   樊睿一见宋柏谦来了,便纵马上前,道:“宋千户,我们已经追到了贼人的踪迹,应当是带着公主走了水路,我们再快些,定然能追上她们!”   宋柏谦瞥了他一眼,显然对他的说法并不信服的模样,冷笑了一声,道:“樊侍卫长着速度堪忧啊,竟然还比不上宋某脚程的一半……”   樊睿眼见他这副看不起自己的模样,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道:“我还需要辨明贼人的方向,自然要多花些时间了!”   宋柏谦目光一冷,死死地盯着樊睿,道:“既然多花了时间,我们还不快些走,在这里等着做什么?”   此时正是非常时期,樊睿实在是没心情与他争执,一声“驾”便纵马前行,众人急忙跟上,宋柏谦超过了樊睿一整个身位还浑然不觉,整个人如同是荒原上的一头狼首,带领着自己的狼众,在野外争夺资源。   一行人纵马跑了许久,才见到了几只小舟在江面往西北行进,宋柏谦立刻下令搭弓,众人领命,在江边一字型排开,而那几只小舟却往东岸靠去,宋柏谦一见不好,便吩咐放箭。   “中间那艘小舟莫要拉满弓射箭,其余的全部拉满弓!”   随着宋柏谦一声令下,几十只箭矢齐齐从西岸飞出,樊睿他们正在与留在西岸上的几个贼人酣战,几艘小舟的黑衣人也开始搭弓向岸上射去,一时间喊杀声、弓箭声响成一片。   宋柏谦脑中飞快地思索着解决之策,正当他下定决心准备渡水之时,却见那中间的一艘小舟上,那膀大腰圆的黑衣男子从船舱内抓出了一个身材纤细、一身红衣的女子。   那是唐绾心,他绝不可能认错。   宋柏谦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许多,正当他准备向手下人重新下令之时,却见那黑衣男子骤然松了手。   唐绾心就那样直直地跌入江中,溅起了狂乱的水花。   ……   宋柏谦猛然惊醒,却因身上的盔甲极重,起身到一半却直直地栽到了枕上。   他躺在枕上急促地喘息着,小臂搭上了双目,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   他又做了前世的梦……   宋柏谦艰难地起身,在床边坐着默了好一会儿,拿出手帕将自己脸上的汗渍揩净,才快步走出了营帐。   今日一早他便要送北疆人出鲁山,如今时辰虽早,但他也不宜耽搁,便早早去北疆营帐前候着了。   而唐绾心在皇上皇后的仪仗出行宫之时便已经醒了,不慌不忙地用了早膳,又梳洗打扮过后,便等候着皇后差人来唤她。   皇上皇后应当是于北疆走后,在猎场外摆上祭坛祭天,便直接从猎场外乘马车出鲁山回京,而唐绾心也应当随着去仪仗处,她本以为要等许久,没成想只过了约一炷香的时辰,便来了侍卫接她。   “郡主,卑职奉命来接您去猎场。”   唐绾心见这几个侍卫十分脸生,有些怀疑,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侍卫笑笑,又抱拳行礼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碧螺姑姑差我们来的,说是来接郡主去猎场,同皇后娘娘一同上马车回京。”   唐绾心的疑虑消了一半,但仍不太放心,道:“你不是宫里的侍卫?”   “回郡主的话,卑职乃京北大营窦将军麾下将士,因昨日刺杀之事,如今防卫已由我京北大营全权接手,请郡主放心。”   唐绾心思索片刻,又道:“你们京北大营的将军,是姓方吗?”   那侍卫皱了皱眉,道:“郡主是不是记错了,我们将军姓窦啊……”   “哦,那可能是我记岔了吧。”唐绾心抚了抚鬓角,回身望向白芍几个,道,“将东西搬上车吧。”   “让我们兄弟来吧,咱们时间紧急。”那侍卫倒是极好说话,招呼身后的兄弟们去帮忙将行李搬上马车。   唐绾心上了马车之后,白芍和绿萼也随着上去了,马车飞速行驶着,跑了很久却并没有停下。   唐绾心觉得有些不对了……   从行宫到猎场的距离虽不算近,但也绝没有这般远……   白芍和绿萼二人本是说说笑笑的,但见唐绾心脸色不好,突然停了下来,定定地望着唐绾心,白芍道:“夫人,可是身子不舒服?”   唐绾心摇摇头,悄悄掀开了马车上的窗帘,却见外面一片荆棘草木,丛林密布,并不是前往猎场的路、   唐绾心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一脸惊恐地望着白芍和绿萼,在绿萼想要出声之时制止了她,小声跟二人说道:“我们被人劫走了……”   白芍和绿萼二人嘴张得老大,不知该作何反应,唐绾心还算镇定,在二人耳边轻声道:“你们继续说,不要停。”   二人会意,继续高声说着刚刚未说完的话题,唐绾心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紧紧地握在手心中,细细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可如今这般情景,若是她强行叫停马车,这些贼人阴谋败露,恐怕会立刻对她们不利,若是不将马车叫停,她们会被带到哪里,恐怕就是个未知数了。   他们人多势众,定然是不能与他们硬碰硬。   唐绾心抿了抿唇,并未撩开车帘,只高声道:“停车!”   马车却并未停下,只觉得马车突然沉了一下,那领头的侍卫撩开了车帘,道:“请问郡主何事?”   唐绾心露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道:“人有三急,可否行个方便?”   那侍卫一副了然的模样,道:“郡主,按说卑职应当听从郡主之命,可是刚刚有侍卫来报,说是时辰不早了,陛下和娘娘那边已经启程了,便让卑职赶车去追,若是停下车,恐怕就赶不及了……”   “可是……”唐绾心咬了咬唇,脸有些红,刚要说话,便见那侍卫放下了车帘,一甩马鞭,整个马车行进地更快了些。   唐绾心心里更害怕了,与白芍和绿萼二人对视一眼,已经做好了硬拼的准备,可马车却突然停下了,几个侍卫撩开马车帘,还未等三人反抗,便将白芍和绿萼二人摁在马车之上,那为首的抓住了唐绾心的双腕,将她拎下了马车。   唐绾心的挣扎毫无效果,自己整个人被他摁在地上,手心中的簪子也挥不出去,只能紧紧地握在手心之中,那人冷笑一声,又拿出一捆麻绳,将她双手别到了身后,捆了个结结实实,而那马车上的两个侍卫也跳了下来,一拍马屁股,那马便嚎叫一声,拉着马车向前疾驰。   可是白芍和绿萼还在上面呢……   “你们是谁!你们把我的婢女怎么样了!”   那几人均不言语,为首的用一块手帕强硬地堵住了唐绾心的嘴,目送着那马车跑进了密林深处,接着便一臂拎起唐绾心,将她扔上了江边的一条小舟上。   唐绾心躺在那甲板之上,梦中那被歹人掳走扔到小舟上的记忆顿时涌入脑海之中,双脚失了力气垂到了水中,一阵凉气骤然间透上了唐绾心的身体,身子不住地战栗着……   唐绾心不住地挣扎着,却被那舟中一只大手抓住了揽住了腰身,直接拖进了船舱之中。   唐绾心一阵头晕目眩,躺在船舱内的地上,便见舱内那男子一脸乱糟糟的络腮胡须,不怀好意地望着她,笑得极为放肆……   “别来无恙啊,玉宸郡主。”   独孤犹看着唐绾心,仰天哈哈大笑,撩开船帘,道了一句“开船”,便又放下船帘,仔仔细细地看着躺在地上不住挣扎着的唐绾心。   唐绾心浑身仍抖个不停,可身子被绑的结结实实,她根本无法挣脱,整个人暴露在独孤犹毫不加掩饰上下打量的目光之下,可她也不是全然处于绝境之中,她手心里还藏着一支簪子,她便用那根簪子细细磨着捆着她手腕的麻绳。   梦里的事情竟然又一次成真了……   而且是危及性命之事……   意识到今日自己可能命丧于此,唐绾心双眸中的泪水一滴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一双晶亮又坚定的双眸死死地盯住独孤犹。   “郡主莫要那么看我。”独孤犹身子倚在船壁上,翘起了二郎腿,居高临下地看着唐绾心,道,“那日初见郡主,便觉得一眼惊艳,谁知郡主已经是有夫之妇了,我这没法请大周皇帝赐婚,便只能用这个法子请郡主去北疆了。”   独孤犹看着唐绾心充满了愤恨的眼神,轻轻地笑了笑,俯下身子,道:“本王虽已经有了七个妾室,可是都没有郡主模样好看,等到了北疆之后,本王定然能给郡主专房之宠,保证让郡主成为这世上最幸福最快活的女子!”   话毕,又想逗弄小猫小狗似的挠了挠唐绾心的下巴,唐绾心一阵恶心上涌,坚决地扭头不让他碰。   独孤犹一时不防,那只手落了个空,愣了一瞬又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这样驯服起来才有滋味呢……”   话毕,又贪婪地看着唐绾心,舔了舔唇。   唐绾心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却因口中塞得手帕而整个嗓子被堵的难受,双眸中又泛起了水雾,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白芍和绿萼在马车上生死未卜,而自己如今一人孤立无援,若是就这样被带到北疆,那还不如现在便死了。   绳子马上便要磨断了,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她还不如拼一把!   能活下来最好,若是活不下来,那也是她的命数……   唐绾心一边磨着那最后一点绳子,一边奋力地扭动着身子,想要坐起来,独孤犹本来还没有在意,直到她挣扎得脸都红了,独孤犹怕她就这样呛死了,便好心将她扶了起来,可刚将她扶起来坐下,唐绾心背后的绳子陡然断了,她便一脚踢向了他。   独孤犹一时不防,被唐绾心得逞了,趁他吃痛之时,唐绾心奋力往船舱口跑去,独孤犹忍着身下的苦痛,紧咬着牙关,想要将她抓回来,却只抓散了她的腰带……   独孤犹怒极,大喊一声:“你这毒妇!给我抓住她!”   唐绾心一出船舱,一束耀眼的日光直直地照向她,惹得她一阵头晕目眩,却见船头那两人直直地扑向自己,唐绾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咬牙便纵身跃入了那江水之中。   唐绾心是会些凫水的,只是梦中的她是一时不防落入水中的,而且双臂被缚于身后,又被堵住了口,根本无法施展,可此时她主动跳入水中,早就闭了气,双臂也恢复了自由,飞速地从口中取出了那只手帕,褪去了自己一身红衣,只留白色里衣,奋力地向岸边游去。   岸上的独孤犹突然跑出了船舱,便见唐绾心落水那一幕,便褪下外裳想要跳入水中,却被身边的人拦住,扭头见唐绾心的那红色衣裳缓缓飘上了水面……   “莫要拦本王!这毒妇定然还活着!本王这便跳下水将她捞上来,待回了北疆看本王怎么折磨她!”   “王爷!大周的人追来了!”   身后的三船人马追了上来,为首的那人道:“一伙人去追郡主婢女的马车了,一伙人乘船来追我们,还有一伙人去咱们前面来堵我们!”   “什么!他们如何知晓!”   独孤犹大为震惊,站在船上思索了片刻,狠狠地咬牙道:“她定然是往岸上游了,咱们继续行进,一边行进一边往水里射箭!”   几船人领命,均搭弓往水中射箭,水中的唐绾心虽觉得极累,又憋得难受,但求生的意志让她奋力向岸边的方向游去,根本不敢露头换气。   可是突然她的后背一阵锥心般的疼痛袭来,她艰难地扭过头来,却见一片片血花在水中氤氲开来……   她突然游不动了…… 第44章 跳了下去之后便将你救了……   唐绾心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被塞上了前往北疆和亲的花轿,一路风餐露宿奔波了两个月,才到了那凉州城,在凉州城内,她见到了自己儿时在京中青梅竹马的四皇子伴读宋柏谦,他奉命送她到陇右道最西的敦煌出嫁……   在西行的路上,她被人掳走了,还落水了,不知怎么被救了,却一直缠绵病榻,宋柏谦不仅污蔑她自己逃走,还不顾她的病体,惩治了与她相伴一路的亲卫,还要了白芍的性命……   再然后,她的梦境便断断续续,直到她突然从一个土城之中冲了出来,经过了很多具尸体,黑靴底下沾满了鲜红的血迹,在枯黄的杂草中留下了一个个残破的脚印。   她快要跑到瓮城中央了,却身子顿住了。   在那瓮城中央,有一个身躯与其他的尸体相比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那身躯一身绯红衣裙,鲜血在她身上已显不出颜色了。   而这张脸,她在熟悉不过了。   是她自己的脸。   唐绾心感觉到自己的后腰火辣辣地疼,梦见了自己的死相,忍不住一直在哭,可是呼吸又十分困难,整个人痛苦无比,好不容易从梦境中脱离出来,还要忍受身体上的病痛。   不知过了多久,唐绾心缓缓睁开双目,眼前所见,是府中那熟悉的拔步床,   她和宋柏谦婚房里的那个……   自己的后腰虽还隐隐作痛,可她却感受到好似有一只清凉滑嫩的手在不住地抚摸着自己的后腰。她艰难地转头望去,便见到了宋柏谦的脸。   唐绾心险些以为自己见到了梦中北疆的宋柏谦。   只见他双目赤红,眼底一片乌青,下巴和双颊上布满了青黑的胡茬,整张脸看起来粗糙又憔悴,似是许久没有好好歇息了,眉头紧紧地皱着,只穿着里衣,那只手取了药膏,不住地在唐绾心的后腰上涂抹着。   她好像没死……   在梦中,她落水之后好像也是获救了的……   唐绾心劫后余生的欣喜之情之持续了一瞬,便又跌入了无边的惊惧之中。   梦中的一切,真的都应验了。   她梦见了被独孤犹抓上了小舟,在现实之中也确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刚刚做梦她落水之后被救,在现实之中她也活了下来。   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唐绾心绝不能相信……   唐绾心仔细回忆着自己的几个梦境,越想越觉得惊心,梦中的自己在陇右道受了那些苦,险些丢掉了性命,虽是堂堂公主却被那样对待,忍不住落下泪来,细细地呜咽了一声。   宋柏谦给唐绾心涂伤口的那只手一顿,急忙转头看向唐绾心,只见她捂住自己的嘴,拼命不让自己的哭声溢出来,急忙起身想要将她抱她,还未触碰到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上都是药膏,胡乱地在帕子上抹了抹,一把将她捞起来,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缓缓开口道:“可还难受?”   宋柏谦的嗓音沙哑得厉害,似是有一丝丝不稳,只听他又吸了吸鼻子,道:“饿不饿?”   唐绾心脑子还有些懵,尚未反应过来,被摁在宋柏谦的怀中,身子也使不上力气,只听得宋柏谦高声喊道:“夫人醒了!快些来人!”   门外登时响起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只见白芍和绿萼二人慌忙跑进来,一人端了饭菜,一人端了药汁,便送进了内室。   “夫人,您受苦了!”白芍眼泪汪汪的,急忙将炕桌支起来,又将饭菜摆上,而绿萼将那碗药摆了上去之后,抹了抹眼泪,道:“是奴婢无能,没保护好夫人……”   唐绾心刚要出言安慰她们,却忍不住一阵咳,宋柏谦眉头紧皱,不住地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着气,道:“你们先退下吧,将夏大夫请过来给夫人瞧瞧。”   白芍和绿萼二人见唐绾心咳成这样,也紧张得不行,急忙听了宋柏谦的话出了门,而唐绾心被宋柏谦轻轻地扶起揽在怀中,宋柏谦腾出一只手舀了一勺鸡丝粥,放在唇边小心地吹凉了,才喂给了唐绾心。   唐绾心如今浑身没有力气,也确实饿得紧,在宋柏谦诚恳又期待的眼神中也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便乖乖地张口喝了。   不一会儿,一整碗粥见底了,宋柏谦又端起那药碗,仔仔细细地吹凉了,放在她唇边,道:“这药有些苦,不如一下子全都饮了。”   唐绾心艰难地伸手将碗捧过,将那碗药一饮而尽,宋柏谦仍然稳稳地托着她的后背,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块话梅又塞到了她的嘴里。   这块话梅极小,几乎不用嚼便在口中化了。   宋柏谦接过她手中的碗,放在了炕桌之上,静静地看着她,唐绾心躲避着他的眼神,道:“我睡了多久?”   “整整三日。”   “那掳走我的人呢?”   “他们逃了。”   “你可知道他们是谁?”   宋柏谦并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半晌后,缓缓道:“知道。”   唐绾心忍不住看向宋柏谦,只见他虽然柔和地望着自己,但是提到“他们”时的目光并不友善。   唐绾心又垂下双眸不语,只听宋柏谦又道:“他们无法立刻付出代价,但他们终将付出代价……”   “为何?”   “因为我们寻不到证据,但是等去了陇右道,无需证据我也能替你报仇。”   又是去陇右道之事……   唐绾心默了半瞬,梦中在陇右道发生的那些事情又涌现在脑海之中,唐绾心想起自己跳入水中之后,似是听到了独孤犹在船上大喊着等到了北疆之后定会找自己算账之类的话,身子忍不住战栗。   若是宋柏谦仍然坚持带自己去陇右道,那陇右道与北疆接壤,自己岂不是危险得紧?   唐绾心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却听到敲门声,是夏温言来了。   夏温言仍然是那副温柔俊朗的模样,只是神色焦急,额头上出了好些汗,还微微地喘着,看样子是急急忙忙跑来的。   夏温言一进来便盯着唐绾心看,将药箱放在一旁,坐在了床边,柔声道:“嫂夫人现在感觉如何?”   宋柏谦眸光暗了暗,用身子隔绝了夏温言看向唐绾心的眼神,向夏温言使了个眼色,夏温言便慌乱地移开了目光,用帕子盖在了唐绾心的手腕上,手指搭了上去。   过了良久,夏温言收回手,宋柏谦也轻握住唐绾心的手腕,将那手腕轻轻放在一旁,离夏温言远了一些,只听得夏温言道:“嫂夫人的身子比之前是好一些了,可是也不是三日两日便能痊愈的,还需好好将养着,起码还要半个月吧。”   宋柏谦点了点头,道:“用药上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吗?”   “哦,对!”夏温言一拍脑门,打开了自己的药箱,在一排小瓶中挑了一个取了出来,道:“之前那瓶照常涂着,这一瓶每夜睡前涂,等到结痂了之后,我再给嫂夫人一瓶去疤痕的。”   宋柏谦接过那瓶药,道:“辛苦了……”只是语气冷淡,整个人也扭头冷冷地望向他。   夏温言的脊背登时挺直了,读懂了他眼神的含义。   是让他快些离开的意思。   夏温言便点点头起身,道:“若是有事尽管来寻我便是了!”想要再望一眼唐绾心,可她却被宋柏谦挡得严严实实的,便无奈地摇摇头,在宋柏谦的眼神威慑下背起药箱出去了。   唐绾心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夏温言,可是却是在宋柏谦在场的情形下,她想问之事却问不出口……   而且还有去陇右道之事尚未解决。   唐绾心闭了闭目,忽然生出一种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的想法来……   宋柏谦见唐绾心闭上了眼睛,以为她还困着,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了床榻上,生怕牵动了她的伤口,让她趴在枕上,自己则开始给唐绾心腰上的伤口包扎。   那伤口不大,却很深,箭钩是宋柏谦亲手拔的,那时他手抖得厉害,满头大汗,只觉得那箭钩没拔出一寸,自己的心都被剜掉了一块,痛楚难忍,而唐绾心虽不清醒,也疼得满身是汗。   宋柏谦深深吐出一口气,将看起来已经不那么骇人的伤口细细地包好,便抚了抚唐绾心的发丝,道:“再歇会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唐绾心不是很想让他呆在这里,既想着他看起来十分疲惫,应当好好歇息,又想着待他离去之后,好趁机找夏温言问问,便道:“你是不是好几日没歇息了,我没事了,快去歇着吧……”   宋柏谦趴在床边,双手垫在下巴上,笑了笑道:“好,等你睡着了我便离开。”   唐绾心盯着他倍感沧桑的脸看了片刻,忍不住又道:“我是怎么被救上来的?”   宋柏谦缓缓捏紧了手指,避开了她的目光,缓缓直起身子,可手指却紧紧地捏着衣衫,道:“我追过去之后,发觉那片江面上似是有血,跳了下去之后便将你救了出来。”   唐绾心沉默了。   宋柏谦虽只有轻描淡写几句话,可唐绾心也知道现实情况可能并非那般轻松,宋柏谦既然是亲自救了自己,又守了自己这么多日,可见是并非想要自己的性命的……   那为何在梦中却提出和亲之法,待自己真的去和亲之后,又待自己那般仇视呢?   唐绾心实在是想不明白……   宋柏谦答过这个问题后,也并未坚持留在这里了,缓缓起身道:“你好好歇息,有什么需要便叫人,我就在府中,哪里也不去,放心便是。”   唐绾心轻声应下,便见宋柏谦穿了外裳,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   这几日唐绾心一直呆在床上养伤,饭菜和药汁都喂到嘴边,宋柏谦更是整日呆在府中照顾她,只要唐绾心说想要吃什么,下一顿便能在饭菜中见到这样菜,给后腰的伤口涂抹药的事情更是被宋柏谦一手包揽,而且怕碰到她的伤口,宋柏谦这几日都在唐绾心睡的拔步床边上支了个贵妃榻,夜里便睡在那里。   唐绾心见他这般待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态度更是渐渐软化,再加上这几日二人均未同房,梦中的那些可怖情形似是离她已经很遥远了,她也觉得自己有把握面向新生活了。   只是,宋柏谦并未再提起去陇右道之事,有好几次唐绾心想开口问,都被他岔过去了。   这日,夏温言又在宋柏谦的监视之下给唐绾心把脉,探完之后一脸喜色,道:“嫂夫人的伤已经大好了,可以起身了,而且最好每日都走上一两个时辰的,对心肺的痊愈大有好处。”   夏温言将药箱收好后,道:“那去疤痕的药膏我还差些才能备好,等备好了之后便拿来给嫂夫人。”   宋柏谦站在一旁瞥了他一眼,夏温言脊背登时挺直,改口道:“等备好了之后,我便让绿萼姑娘拿来给嫂夫人。”   唐绾心注意到了二人之间似有些反常,只点头称谢,并未多说什么。   待夏温言走了之后,她便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宋柏谦问道:“你兵部可还有事情?”   “陛下给我放了假,让我专心在家中陪你。”宋柏谦柔和地笑了笑,并未正面回答唐绾心的问题。   “可是你刚刚也听到夏大夫说了,我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你若是有事直接去忙便是了,你总在家中陪我,我总是心里过意不去。”   唐绾心说完后便垂头不语,手指摩挲着被子上的花纹,宋柏谦则默了一瞬,便坐在了床边,一臂揽着唐绾心的肩膀,轻声道:“好,那便依你,等明日我便去面圣,只是你在府中好好养伤,若是养得不好,那我定然回来,时时刻刻都在府中盯着你。”   唐绾心如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保证道:“我一定好好养伤!”   第二日宋柏谦去早朝前,望着仍在睡梦之中酣眠的唐绾心,看了许久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门。   ……   早朝过后,皇上正在上书房内练字,皇后送来了一碗莲子羹,正与皇上说着话,此时成保公公进来了,笑着道:“启禀陛下,宋将军到了。”   “快宣!”   皇上笑着捻了捻须,坐在了书案之后,将莲子羹的碗放下,皇后正要退下,又被皇上拦住了。   “皇后留下吧,正好听一听玉宸的伤势如何了。”   皇后娘娘欣然行礼应下,坐在了一旁的圆凳之上,待宋柏谦进来之后,便跪下行礼。   “快些平身。”皇上一脸笑意,忙吩咐成保赐座。   宋柏谦谢过后便坐在了一旁,谢过婢女送来的茶,只听皇上道:“柏谦啊,朕之前说过,让你安心在家里陪着玉宸养病的,怎么今日便来早朝了?是玉宸的伤好些了吗?”   “回陛下,确实是好些了,腰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而且大夫说可以下榻走动了,她知道自己伤好多了,便赶忙催促着微臣来为陛下办事,莫要在府中陪她,微臣是被赶来上朝的。”   宋柏谦说这话时一脸笑意,且神色恭敬,惹得皇后也忍俊不禁,皇上也是龙心大悦,道:“这个玉宸,就是性子太认真,不过确实,这朝中武官,就柏谦最得朕心。不过柏谦,朕还是要问问你,北疆使团如今可有消息?”   “回陛下,北疆大司马一行人在路上安安稳稳的,并未出什么岔子。”   皇上点点头,又道:“柏谦,既然玉宸的伤已好了许多,那朕之前与你说的事情,也该着手准备起来了,只是玉宸可随你一道前去吗?若是随你前去陇右道的话,半个月之后启程,玉宸的伤能否痊愈,要不要推迟一下,一个月之后启程如何?”   “陛下,依微臣愚见,此事虽不宜操之过急,但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日启程,早日抵达陇右道,由边将军与微臣一同练兵,更为有备无患,郡主刚醒之时大夫瞧病说是半个月便能养好,如今已过了七日,等到半个月后定然能痊愈,随微臣一同前去陇右道,应当没有问题的。”   宋柏谦笑容柔和,不似作假,皇上也深深呼出一口气,皇后则是面露忧愁之色,想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忍住。   宋柏谦又向陛下禀告了一些军务,待他退下之后,皇后思索片刻,便道:“臣妾听陛下的意思是,要派宋将军去陇右道?”   皇上叹了口气道:“是啊,朝中武将无人,陇右道唯有一个边文康,朕还是不放心,柏谦武艺高强又有勇有谋,只有边疆才有他的用武之地啊。”   “可是……”皇后皱了皱眉,拼命忍了忍却没忍住,道,“阿绾必须跟着去吗?”   “这桩婚事是柏谦亲自求于朕面前的,经过这次玉宸被掳走落水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柏谦对玉宸是用情至深,若是朕提出不让玉宸跟着柏谦一起去,恐怕会寒了柏谦的心啊……”皇上站起身,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边踱步一边道,“看柏谦的意思是打定了主意带玉宸一起走,而且,柏谦上无父母高堂要奉养,玉宸留在京中也确实不合祖制,若是让宗室营知道了,恐怕玉宸又要受一顿编排。”   “这道理臣妾也明白,这不是心疼阿绾吗……”皇后叹了口气,扶住了皇上的身子。   皇上笑着拍了拍皇后的手,道:“莫要担忧,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过你可记住,若是玉宸来找皇后帮忙,让皇后向朕说情莫要让她跟着去陇右道,皇后只管应下来,反正,朕不会答应她,皇后可明白?”   皇后蹙紧了眉头,行礼应是…… 第45章 有一支箭笔直地朝着自己……   宋柏谦自那日早朝起便恢复了春猎之前早出晚归的作息,但每夜都会仔细地查看唐绾心的伤口,又亲自给她涂药。   第二日夏温言备好了祛疤的药膏,本想亲自给送来,想起了宋柏谦的眼神,又有些迟疑了,也没来寻绿萼,直接托了一个婆子给送去了清竹园。   谁知不一会儿,那婆子却来说,夫人好像有些难受,想请他再去瞧瞧。   夏温言大惊,背起药箱便出了门,小跑着入了清竹园,待入了内室之后,便见唐绾心正倚靠在床上用着粥,绿萼正立在一旁服侍着。   唐绾心鬓发半绾,眉眼柔和,见夏温言来了之后,笑着让绿萼去搬个凳子过来。   待夏温言入了座,唐绾心道:“刚刚夏大夫托人将药膏送来之后,我便让绿萼帮我涂上了,可是却痒得紧,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夏温言看着唐绾心略显苍白的小脸,顿了顿道:“有些发痒是正常的,说明伤口在愈合。”   “可是并不是有些痒……”唐绾心轻蹙眉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闪着夏温言的眼神。   “啊!那可能是嫂夫人昨夜睡前涂抹的药膏的问题……”夏温言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药箱,手指挨个点过那些个瓶子,从中选了一个递给了绿萼,道,“以后睡前便用这个吧,之前的那个别用了。”   唐绾心道谢过后,目光便被夏温言药箱里那些五彩斑斓的瓶瓶罐罐吸引了。   “这些瓶子可都真好看!”绿萼在一旁看着这些药瓶,不禁赞叹道,“不知道夏大夫可收徒弟啊,奴婢能不能拜师向夏大夫学制药的手艺?”   夏温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虽是不收徒弟,可若是绿萼姑娘感兴趣,等我制药之时,绿萼姑娘可以来看看。”   绿萼十分高兴,对着夏温言谢了又谢,夏温言整个人被夸赞得脸都红了,可唐绾心却被那药瓶之中唯一一只红瓶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伸手拿了起来,手指紧紧地捏住瓶身,竟鬼使神差地打开闻了闻。   一阵奇妙的花香扑进了唐绾心的鼻子,惹得她整个人头脑突然一片空白,有些晕晕乎乎的,手中小瓶突然被一脸惊恐的夏温言夺走了。   唐绾心登时恢复了神志,急忙道歉,道:“夏大夫,实在是对不住,我不该未经过夏大夫允许便动夏大夫的药……”   “无妨的,嫂夫人!”夏温言摆摆手,露出了一个轻柔的笑容,拍了拍唐绾心的胳膊,道,“这些药嫂夫人若是想看请随意便是,只是这瓶药药性有些烈,不宜放在鼻下直接闻。”   “这是什么药?”绿萼十分感兴趣,在一旁仔细地盯着这个药瓶。   “这是假死药,一般是和汤服用,只一滴便能让人闭气闭脉达七日之久,人就如死了一般,七日之后便能清醒过来。”夏温言笑了笑,便并未多言,将那瓶药放回了药箱中。   唐绾心又盯着那药看了许久,直到夏温言又拿出脉枕给她把脉才缓过神来,夏温言探过后笑得双目都眯了起来,道:“嫂夫人恢复得比夏某预计的快了许多,想来再过五日就算是完全痊愈,能跑能跳了。”   唐绾心点点头,在夏温言要离开屋子之时又问道:“夏大夫,敢问我这个身体状况,要是长途跋涉去陇右道的话,可有碍?”   夏温言回头看向唐绾心,道:“没想到宋兄已经将此事告知嫂夫人了,嫂夫人的身子虽说没有完全恢复,但若是去陇右道的话,嫂夫人定然是坐马车的,那便是无碍的,只是若要骑马还是应当小心为上了。”   唐绾心掩饰住自己脸上的失望之色,又谢过夏温言,嘱咐夏温言莫要将今日她问他此事的事情告诉宋柏谦。   夏温言望着唐绾心晶亮的双眸,脸又有些泛红,胡乱地点了点头,便逃跑似的出了清竹园,在绿萼前来送他之前便消失得没影了。   唐绾心神色呆滞地坐在床上,由着绿萼给她换衣裳起身,绿萼也看出唐绾心情绪不太对劲,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   唐绾心抿唇摇了摇头,思索片刻,道:“绿萼,你可想去陇右道?”   绿萼顿了顿,眨了眨双眸,腼腆地笑了笑道:“这个奴婢没什么想不想的,夫人去哪里,绿萼便去哪里。”   唐绾心鼻子一酸,盯着绿萼的脸看了许久,笑了笑,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   这几日唐绾心的伤好得极快,每夜宋柏谦回来后都会检查唐绾心后腰的伤势,还会唤夏温言来把脉,得知唐绾心恢复得极好才放下心来。   一直这样过了七日,那日唐绾心起身后在府中散了许久的步,见府中的小厮婢女们都步履不停,穿梭在整个府中,每个人都风风火火的,似是在准备什么大事。   唐绾心思索片刻,本想去寻宋丰问问,却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从他嘴里套消息,还不如直接去问宋柏谦。   而且,夏温言自她受伤之后便住在府中,可今日也到处寻他不见。   唐绾心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就这样心神不宁地等到了晚膳时分,宋柏谦回来了,待用了晚膳、用了药,又沐浴了一场,唐绾心乖乖地坐在床边,由着宋柏谦亲手给她绞着头发。   宋柏谦一开始提出要给她绞头发时,唐绾心是想拒绝的,可是架不住宋柏谦已经将白芍和绿萼赶了出去,也已经捧着布巾等着她了,她再拒绝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唐绾心静静地坐在床边,感受到宋柏谦轻柔的手法,难以想象这双持刀拉弓的手,竟然也会给女子绞头发。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只能听到烛火爆灯花的声响,唐绾心双手绞在一起,鼓足了勇气,问道:“今日我看府中众人都在忙里忙外,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宋柏谦给她绞头发的双手一顿,过了良久,才继续轻轻地揉搓着她的发丝,缓缓道:“府中正在准备去陇右道之事。”   他只这一句便不再说下去,而唐绾心只觉得身子骤然冰凉,心在缓缓地往下沉,道:“什么时候去?”   “大约再过七日。”   又是一阵沉默,唐绾心手指狠狠地攥着身上的里衣,道:“再过七日才走,何必这么着急便全府出动开始准备?”   宋柏谦的动作停住了,唐绾心的双肩被他扶住,轻轻地转了过去,让她面对着自己。   “这些事情你都不必管,好好休养,等到了出发的日子,只管跟我走便是。”   他什么都打算好了。   他真的硬要带自己去……   一提到陇右道这几个字,梦中那些情景又在唐绾心脑海中浮现,惹得她鼻子一酸,双眸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抹绯红。   宋柏谦揩了揩唐绾心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细细地摩挲了一番,道:“莫要忧心了,快些就寝吧。”   接着,宋柏谦便扶住唐绾心的身子,让她趴在床上,拿起那个药瓶,掀开了她的衣襟,看到了她背后那个被箭矢穿过的疤痕,虽然已经长出了红红的嫩肉,但是在她嫩如羊脂玉般的肌肤上仍然显得有些可怖。   宋柏谦的眸色暗了暗,先用手掌揉了揉她的那块嫩肉,见她并无反应,想来是不痛了,便取了药膏在她的伤口处细细涂抹,一边道:“明日我要去京北大营一趟,约莫三日回来。”   冰凉的药膏骤然上身,唐绾心被激地浑身抖了一下,惹得宋柏谦的手也顿住了,确认了她并不痛苦之后才敢继续将药膏往伤处涂抹。   唐绾心听他说话,轻轻地应了一声。   宋柏谦的手指打磨了一圈又一圈,药膏明明是冰凉的,可是宋柏谦却觉得周身热得紧。   像是整个人被架在火上烤似的。   自唐绾心受伤以来,他便没再与她亲热过了,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伤势,也没心思想这些,此时见唐绾心一脸轻松的模样,又听夏温言说唐绾心的伤已无大碍了,自己的身体突然苏醒了。   唐绾心虽看似神色轻松,可却心思沉重。   宋柏谦若是硬要将她带去陇右道,她可怎么办。   就这样便接受了吗?她是不是真的会在陇右道丢掉性命?   唐绾心的下巴垫在双臂上,细细地盯着床架上的雕花,可宋柏谦却突然出声道:“这两日伤口可还疼过?”   唐绾心如梦方醒,回头道:“不疼了,只是有时还有些痒。”   宋柏谦“唔”了一声,在唐绾心回过头去重新将下巴抵在双臂之上那一刻,双手却变得不老实了。   唐绾心“啊”了一声,惊得整个人登时弹了起来,却被宋柏谦扶住摁了下去。   “莫怕,不碰你伤口。”   宋柏谦的声音在唐绾心的耳边响起,唐绾心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双腿便暴露在了空气之中,而宋柏谦滚烫的身躯便这样fu了上来。   唐绾心就这样趴在床上,由着宋柏谦折腾,宋柏谦这次倒是十分克制,生怕将她弄疼了,可这么久没有亲热,唐绾心仍然感受到了一阵阵刀割钝肉的苦痛,忍不住呜咽出声,泪珠一滴地滚落,宋柏谦见状也不忍继续,便草草收了场。   浑身脱了力气的唐绾心意识已经神游天外了,不知何时才缓缓睡去,可一睡去便掉入一个梦境……   ……   独孤犹一手反剪着唐绾心的双臂,另一只手拿着一只匕首抵住了她细弱的脖颈,身后跟了很多北疆士兵,正站在一座瓮城中央。   独孤犹一臂抱住唐绾心的腰身,顺势还箍住了她的双臂,另一只手中持着的匕首狠狠地抵着她的脖颈,脸上的纷乱的血迹蹭到了唐绾心乌黑的发、绯红的衣上。   “宋柏谦!有本事你便射箭啊!”   独孤犹高声冲着城墙上喊完这一句之后,又狠狠地将唐绾心往自己身上靠了一些,唐绾心雪白的脖颈上登时出现了一道血痕,疼得唐绾心忍不住“嘶”了一声。   唐绾心艰难地抬起头,只能看清城楼之上士兵一排排站着,均搭起弓箭朝向自己,而站在正中央的那个身穿黑甲之人,正是宋柏谦。   可用尽全力,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只能看到,宋柏谦也举着一把弓对着自己……   “你想弄死我,便只能先弄死她!你自己选吧!”   独孤犹的声音浑厚又嘶哑,一声声撞进了唐绾心的耳朵之中,唐绾心缓缓抬头看向天空,只见这里天比京中蓝许多,云层比京中低许多,日光也比京城耀眼许多。   原来这里是陇右道啊……   “独孤犹,我劝你莫要做困兽之斗,放下公主,你还能有一条活路。”   阿昏   宋柏谦的声音似是从很远传来似的,厚重且穿透力极强,却有些微微颤抖,独孤犹似是发觉了什么顶好笑之事,忍不住哈哈大笑。   正当他大笑之际,唐绾心似是望见宋柏谦松开了弓,有一支箭笔直地朝着自己的胸口飞来…… 第46章 从这里逃出去……   唐绾心猛然间惊醒了,直直地坐了起来,浑身抖个不停,发觉自己正在与宋柏谦二人的婚床之上,愣了半瞬,便急忙掀开衣襟看向自己的胸口处。   自己的胸口好好的,并无半分伤痕。   唐绾心放下双臂,浑身骤然失了力气,不知所措地呆坐在床上,就那样发着呆。   她是真的在陇右道死了。   她昏迷时梦见自己躺在瓮城的血泊之中,那瓮城、那伤痕,与她刚刚所梦一模一样……   人做梦应当是没有感觉的,可是刚刚梦中那一箭,却她觉得心口疼痛欲裂。   独孤犹第一次与她在猎场见面之时,在她耳畔悄悄说着陇右道再见……   独孤犹掳走她时说,要将她带去北疆给他做妾,还要折磨她……   梦中的独孤犹直接将她当做了要挟宋柏谦的筹码,宋柏谦却枉顾她的性命,直接一箭射了过来……   可宋柏谦还硬要带她一起去陇右道,一个注定成为埋葬她的坟墓的地方……   唐绾心鼻尖一酸,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床上落泪,待白芍进来时,见唐绾心哭成这样吓了一跳,急忙上前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奴婢这便去寻人请夏大夫来!”   “别去!”唐绾心抓住了白芍的衣袖,揩了揩眼泪,道,“我无事,你莫问了,我这便梳洗用早膳。”   白芍还是不放心,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道:“夫人,您确定您没事吗?”   唐绾心飞快地将眼泪擦干,一边起身穿衣裳,一边道:“没事,今日我要进宫,让绿萼先准备着。”   白芍不敢耽搁,急忙按照唐绾心的意思将一切都打点好,等唐绾心用了早膳又用了药之后,便扶着唐绾心出了府门,上了马车,随着马车缓缓入了宫门。   一路上唐绾心都在仔细斟酌着。   如今能让她免于前去陇右道的人只有皇后娘娘了,旁人没有这样的权势,更没有立场替她做主,只有皇后娘娘或者陛下出面是最为顺理成章,而突破口便是皇后娘娘这边。   唐绾心随着宫人入了坤宁宫,便见来迎接她的龙井公公,也强打着精神与他说笑了半天,直到入了皇后娘娘的内室,皇后娘娘看似刚用过早膳的模样,笑意盈盈地看向唐绾心,在她行礼之时及时地让碧螺姑姑拦住了她,直接将她扶上了榻边坐着。   皇后握着唐绾心的手,道:“身子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如今能跑能跳的,阿绾不懂事,让娘娘挂心了。”   唐绾心垂眸腼腆地笑着,只听得皇后又道:“我本以为你在府中忙着准备去陇右道之事,没空来探望我了呢,没想到今日竟然来了。”   唐绾心周身一阵冰冷,但及时稳住了脸色,缓缓抬头看着皇后娘娘,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道:“娘娘竟然已经知晓此事了?”   “是啊,那日陛下向你夫君提起此事时我也在场,这便知道了,陛下得知你也随着去,还对你大为赞赏了一番呢!”   唐绾心无从知晓宋柏谦在陛下面前究竟是如何陈情的,更不知晓陛下是否赞赏了她,但她却能看出皇上皇后是同意甚至是积极支持她随着去陇右道的。   唐绾心的心缓缓地往下沉了沉,双手反握住了皇后的手,道:“娘娘,阿绾舍不得您,也舍不得阿令,去那么远的地方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您一面呢……”   皇后温柔地望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道:“傻孩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算是你的娘家人,你如今已经是宋将军的人了,没道理因为想娘家人便不顾夫家,执意留在娘家人身边啊,若是你留在京中,对你的名声,对宋将军的名声都有碍啊……”   唐绾心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垂下头后沉默不语,眼眶中似有泪光在闪烁着,而皇后见状也叹了口气,伸臂将她揽入怀中,道:“阿绾,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让你就这样离开我的身边,我这心里也好受不到哪里去,可是我看着你夫君待你极为爱重,跟着去陇右道于你而言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如今你们成婚才两三个月,尚没有子嗣,也更是夫妻感情最甜蜜之时,正是你最易受孕的时候,若是就这样两地相隔,你可不知道下次再见的时候,会不会有女子跟他回来,要向你敬茶了啊,若是再领了个庶子回来,到时候你要如何自处啊……”   唐绾心吸了吸鼻子,紧紧地搂住了皇后的腰,道:“娘娘说的这些阿绾都知晓,只是阿绾确实是舍不得……”   “我知道,我知道……”皇后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顶,道,“可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定然会走在你前面……”   “您别说这样的话!”唐绾心忽然起身,抓着皇后的胳膊道,   皇后无奈地笑了,道:“好,不说便不说。”   唐绾心知道娘娘的心意已然是无法改变了,皱了皱眉,鼓足了勇气,道:“若是阿绾去陇右道,可能会丢掉性命,该如何是好?”   皇后大惊失色,慌忙去捂住唐绾心的嘴,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怎会年纪轻轻便丢掉性命呢!”   “娘娘,是真的。”唐绾心揩了揩眼泪,道,“阿绾落水那次,其实是被北疆六皇子独孤犹掳走了,阿绾没了法子才只能跳江谋生路,可那独孤犹是……”   唐绾心顿了顿,脸色有些红,支支吾吾接着道:“是看上了阿绾,说要带阿绾回去北疆给他做妾,阿绾害怕,那陇右道离北疆那么近,他会不会把阿绾抢走……”   皇后神情严肃,皱眉思索了片刻,缓缓道:“阿绾,你可知此次宋将军前去陇右道所为何事?”   唐绾心一愣,缓缓道:“想必是为了练兵,让陇右军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好震慑北疆。”   “既然如此,你便无需害怕。”皇后又拉起唐绾心的手,神色十分坚定,道,“北疆此次被我们连挫阴谋,想必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实力,应当会对我们心生忌惮,短期之内,他们绝不会主动与我们开战,这就给了我们准备的时机。这次与之前让你和亲之事完全不一样。之前我们败了,失了尊严,你若是去和亲命运堪忧,我也竭尽全力为你奔走,可是这次,无论是你的夫君,还是你,亦或者是整个陇右军,都是有可能成为英雄的……”   唐绾心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皇后的脸,皇后怜爱地抚了抚她的面颊,道:“你莫要害怕,我已经让龙井去替你寻了一位贴身护卫,这个护卫是护卫坤宁宫安危的禁卫军,无父无母,在京中了无牵挂,又忠心耿耿,便随着你去陇右道了。”   唐绾心本意是想要推辞的,可此时龙井公公突然来报,说是将那护卫寻来了,皇后便起身去了前厅,唐绾心只能跟随着,一见到那护卫的脸,唐绾心整个人却呆住了。   那身穿禁军盔甲的护卫正直直地跪在前厅的中央。   竟然是唐绾心梦中的那个公主护卫的侍卫长樊睿。   “从今日起本宫便不再是你的主子了,这位玉宸郡主、宋将军夫人便是你的主子,自今日起你便随她出宫,定要对她忠心耿耿,用尽你的一切本领护她周全,你可做得到?”   皇后说着话是威严无比,那樊睿却也并不害怕,只坚定地向唐绾心叩了头,道:“卑职樊睿,今后听凭郡主调遣……”   ……   午后唐绾心出宫的时候,唐绾心的脑子里还是懵的。   她悄悄撩开窗帘,看着那一身正气、挎着刀尽忠职守的樊睿,却更加害怕了。   一开始梦中出现了她不认得的夏温言,她便在现实之中见到了。   后来是独孤犹。   现在连樊睿也出现了……   唐绾心不得不承认,皇后娘娘说的有道理,可她若是将梦中所见说了出来,皇后娘娘恐怕也不会相信,不过是宽慰她,让她莫要忧思过甚,说些梦境都是作假的话。   若非她梦中所见成真,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的梦境。   如今梦境预示了她的死亡,她又怎能坐以待毙。   唐绾心回府之后便写了封帖子,差人送去了秦王府,不一会儿秦王府便回了信,陈令仪在信中问候了她的伤势,并邀她明日过府一聚。   这夜唐绾心睡得极差,虽然宋柏谦并未在府中,二人也并未亲热,她却不住地梦见自己身在陇右道的死相,故而第二日醒来时,唐绾心的眼底久违地挂上了两片青黑,梳妆时也让白芍给多扑了两层粉。   唐绾心要乘马车去秦王府,樊睿却硬要跟着。   “卑职是郡主的护卫,职责是保护郡主周全,那郡主去何处,卑职便去何处。”   樊睿长着一张周正又正义凛然的脸,一看便是极为可靠之人,因着梦中他一直待唐绾心不错,唐绾心也对他没有什么敌意,只是就这样带着他去秦王府有些怪怪的,便道:“那如今娘娘安排你做我的护卫,你是听娘娘差遣,还是听我差遣?”   “卑职自然是听郡主差遣,从今往后,卑职的主子只有郡主一个……”   “那我想让你在府中等我,你可愿意?”   樊睿思索了片刻,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从马车旁离开,站在了府门口,板板正正地朝着唐绾心招了招手。   绿萼见到他这副古板的样子,禁不住“扑哧”一笑,被唐绾心瞥了一眼,立马便不笑了。   待到了秦王府门前,仍是陈令仪在门口亲自迎接着,拉着她的手带她进府的时候,一路十分关心地问着她的伤势,唐绾心笑着一一回答了,只见陈令仪长舒了一口气,道:“你还在昏迷的时候,我去看了你一次,结果你那夫君护你护的跟眼珠子似的,我只看了你一眼便被他请了出去,一点都不近人情。”   陈令仪顿了顿,见唐绾心一副垂眸不语的样子,捂唇笑了笑,道:“这几日我本想去看看你的,可怕你夫君不让我见你,那我不是白去了,还平白落一通埋怨。”   唐绾心抿唇笑了笑,道:“那我是如何被救上来的,你可知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并未在场,当时是你夫君将你送回猎场的,当日怕马车颠簸,便留在了猎场没回去,第二日才小心地护着你回去的,都是你夫君一手操办的,我想插手也根本没机会。”   陈令仪笑得愉快,全然忘记之前自己是如何编排宋柏谦的,对宋柏谦是赞不绝口,不住地夸他。   唐绾心坐在榻上,拿了一块糕点用着,只见陈令仪又神神秘秘地拿出了一本书放在了她的面前。   “这段日子养伤定然憋闷坏了吧,我差人寻的新话本子,一起看看?”陈令仪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翻开,邀唐绾心一起读。   唐绾心将刚要说出口的话咽下,与她一起读了起来,可是这一本读完过后,却让唐绾心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故事讲述的是这家夫人是被男主人强取豪夺而来,在家受尽了男主人的折磨,去药铺买药之时,那药铺老板对她一见钟情,得知了她的悲惨境遇之后,愿意帮助她脱离苦海,助她在男主人外出收款之时用药假死,待男主人回来之后,将夫人一卷草席子扔进了乱葬岗,之后假死的夫人被药铺老板所救,二人远走高飞,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唐绾心就这样愣在那处,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陈令仪见她这般模样,有些奇怪,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阿绾,这是怎么了?”   唐绾心缓缓看向陈令仪,道:“宋将军……他奉陛下之命去陇右道镇守,要我与他一起去……”   陈令仪皱了皱眉,道:“竟有此事吗,我还并不知晓,不过若是他去陇右道的话,你确实是应当与他一起去的……”   唐绾心就知道陈令仪会是这个反应,叹息了一声,道:“我若是想去的话,也不会这么为难了。”   “自小到大我只你这么一个朋友,也想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可是你若不去的话,留在京中恐怕会有诸多流言蜚语啊,若是说什么你们夫妻感情不合的,还是好听的,若是说什么你没有妇德之类的话,你如何能承受得了,你夫君若不在你眼皮子底的话,你如何能早日生下子嗣啊,而且你不怕他在陇右道纳个妾或者收个通房的?”   陈令仪这番话早在唐绾心预料之中,只是说道子嗣之事,唐绾心难免觉得十分别扭。   不论她如何在面上与宋柏谦粉饰太平,可是她知道,在内心深处,她巴不得自己先莫要怀孕……   陈令仪见唐绾心垂眸不语的模样,以为她是害羞了,道:“怀孕生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看我……”说着,陈令仪腼腆地笑了笑,面颊也渐渐红了,小声凑在她耳边道,“五日前太医来诊断过了,说我像是有了,只是月份尚小,还不太明显。”   唐绾心惊讶地睁大了双眸,拉住了陈令仪的双手,道:“真的吗!这……这!恭喜你阿令!”   唐伯止与陈令仪成婚也有段时日了,只是子嗣上一直没有动静,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唐绾心也真心为他们感到愉快。   只是唐绾心要做的事情,就不便与陈令仪再扯上关系了……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话,用了午膳之后,二人也不困倦了,就在一起研究给小孩子做衣裳的话样子,唐绾心手不巧,女红之事只会打璎珞,便当场给陈令仪肚子里的小生命打了一个大红锦鲤的络子。   陈令仪一边将那络子挂在自己的床头,一边道:“等你怀孕了,我就给我的小外甥亲手做一双虎头鞋,绝不像你待你小外甥这般敷衍。”   唐绾心脸上本是笑着的,但听了这话后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打理丝线的手指也停住了,紧紧地抓住了衣襟,抬眸望向一脸欣喜的陈令仪,目光十分柔和,唇角微微翘起,缓缓道:“好,我等着……”   唐绾心在秦王府用了晚膳才回了府,沐浴过后坐在妆台前,由着白芍给她绞着头发,自己细细地思索着。   自她今日看了那话本子上的假死脱身之法,她便再也难以忘记这法子,一个计划在脑海中渐渐成形。   “白芍,明日你将我的嫁妆册子备好,我要看看。”   唐绾心骤然出声,吓了白芍一跳,白芍虽然不解为何向来不关心钱物之事的唐绾心,会突然要求看自己的嫁妆,但也压下心底的疑问,应了声“是”。   第二日,唐绾心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将自己的嫁妆册子翻完,并且将那嫁妆册子重新誊抄了一份,并且有意略去了一些东西,比如庄子、首饰、银两之类的。   当时成婚之后,唐绾心的嫁妆仍握在自己手中,宋丰只是给腾了个放嫁妆的地方,并未抄录嫁妆单子,首饰银两和房契地契之类的都放在婚房之中的箱笼中收着,也并未入库,故而很难查到。   唐绾心抄完之后,便将那份老嫁妆单子烧掉了。   白芍在一旁看着十分惊讶,却也不敢说话,还是绿萼胆子大些,上前问道:“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唐绾心眼睁睁看着那旧嫁妆单子化为灰烬,双手捧着自己誊录的那份嫁妆单子,缓缓道:“从这里逃出去……” 第47章 我很想夫君,不知夫君何……   白芍和绿萼二人均吓了一跳,白芍更是当场顿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绿萼上前两步拉住了唐绾心的胳膊,道:“夫人,您这是为什么啊?”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们是与我一起,还是想要留在府中?”   唐绾心的目光扫过她二人,她二人十分惊讶,相互对视了一眼,还是白芍先道:“夫人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我们都听夫人的。”   绿萼也看着唐绾心附和着点头。   唐绾心轻轻皱眉,让她们坐下,悄声在她们耳边将计划一一告知,白芍和绿萼二人的双眸渐渐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唐绾心。   “我知道我这样做你们可能无法理解,可是我自是有我的道理,你们若是不想的话……”   白芍和绿萼二人头摇得像拨浪鼓,纷纷在唐绾心面前表忠心。   “夫人,我们两个自小便伺候着您,与你一起长大,不与您在一起,我们两个也没别处可去,您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您这辈子可别想撇下我们了……”   唐绾心鼻子一酸,吸了吸鼻子,连说了几声“好”,接着便取出了房契和地契,交给了白芍,道:“白芍,此事交给你了,我记得你有一个表兄是做当铺生意的,烦请你想法子将这些地和房卖掉,然后想法子在离京城不远的镇子上买一座新的宅院,最好是带铺子的。”   白芍点了点头,便拿了房契地契小心地揣到怀中,接着便出了门,   “夫人的陪嫁中也有铺子宅院的,用陪嫁不好吗?”绿萼在一旁问道。   “还是小心为上,莫要被人发现了。”唐绾心皱眉思索了片刻,便道,“你去寻一趟夏大夫,就说我身子不适,想请他来瞧瞧。”接着,又在绿萼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绿萼立刻会意,便领命走了,唐绾心则在妆台上寻了许久,才寻到了一个新的玉瓶,放在手心中握着,自己撩开床帘,上了榻歇着。   而夏温言此时正在自己的院中晒药材,一听说唐绾心身子不舒服,几乎是小跑来的,满脸都是汗渍,敲门入了内室,便见唐绾心倚靠在床上。   “嫂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夏温言急忙在榻边坐下,打开了药箱,取出了脉枕给唐绾心搭脉。   唐绾心笑了笑,道“没事的,只是刚刚有些心悸,站不太稳而已,歇一会便好了。”   夏温言皱着眉探了好久的脉搏,道:“脉象上看倒是无甚问题,有可能是昨夜没休息好所致,嫂夫人的伤势虽然已经痊愈,但是还要多加歇息啊……”   唐绾心一边应下道谢,绿萼在一旁给夏温言上了茶,夏温言笑着接过抿了一口,绿萼却毛手毛脚地碰了夏温言的胳膊一下,夏温言没稳住身子,那碗茶扣在了自己的衣裳之上。   绿萼“啊”地叫了一声,急忙在一旁道歉,拿出手帕拉着夏温言起身给他揩身上的茶渍,夏温言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躲闪着一边道:“不必了绿萼姑娘,夏某自己来便是了。”   而夏温言身后的唐绾心飞快地从夏温言的药箱中拿出那个红瓶的假死药,往自己手心中握着的那玉瓶中倒了好些,又在夏温言回头之前将那红瓶放了回去。   绿萼还在一旁不停地道歉,夏温言将药箱关上后,起身道:“无妨的,这身衣裳也穿了好久了,该洗洗了,绿萼姑娘不必如此自责。”   唐绾心向绿萼使了个眼色,又点了点头,绿萼立马会意,唐绾心则笑了笑道:“不如夏大夫在这里用午膳吧,就当是谢礼和赔礼了可好?”   夏温言急忙摆手说不必,脸红得有些厉害,行了一礼后便紧赶慢赶地出了房门,而绿萼在后面跟着,缠着他想要跟他学些药草之事。   待二人离开以后,唐绾心紧紧握着那盛着假死之药的玉瓶看了许久,才下榻将它藏在了妆台上的一众药瓶之中,此时有个婆子突然敲了敲门,道:“夫人,那位樊侍卫求见。”   唐绾心吓了一跳,轻轻地拍了拍胸口,道:“让他去前厅等着我吧。”   那婆子应下,唐绾心又看了看隐藏在一排排瓶瓶罐罐之中不甚显眼的假死药,便快步出了内室。   待唐绾心入了前厅之后,便见樊睿腰板挺直地端坐在椅子之上,旁边的那盏茶动也没动,见唐绾心过来了,一展袍角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道:“见过郡主。”   唐绾心急忙让他免礼,又入了座,道:“不知樊侍卫来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卑职在府中闲的没事,不知道郡主可有什么活计要交给卑职的?”   唐绾心看着他那副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模样,问出这话的时候一脸正经,并不是说笑,更不是什么谄媚的邀功之辈,却有些犯了难,道:“樊侍卫指的是什么活计?”   “比如守卫、值夜、搬重物,只要郡主需要,卑职都可以替郡主分忧,就算郡主想要谁的性命,卑职也可以做到……”   “好了好了……”唐绾心只觉得浑身一寒,急忙将他的话打断了。   “我实在是没有这样的活计让你去做,樊侍卫要不就歇着?”   唐绾心试探地看向樊睿,却见樊睿皱了皱眉,道:“那卑职若没有事情做,岂能在郡主府上白吃白喝呢?”   唐绾心也觉得头疼,手指抵住眉心思索着。   如今她已经决定假死了,可是此事对宋柏谦确实并不公平,梦中他虽待她不好,可是现实中自成婚以来,他确实尽到了一位好夫君的责任,待自己十分宠爱,自己若是就这样不声不响地从他身边离开,于他而言也确实太过残忍。   她总要做出些补偿……   思及此,唐绾心便看着樊睿道:“不如你替我磨墨,我写一封信,写完之后你将这封信送给宋叔,让他飞鸽传书传出去。”   樊睿眉头拧得更深,道:“那多麻烦,郡主有何事想与何人说,不如告诉卑职,卑职去给郡主送口信,免得那飞鸽传书在路上被歹人劫走,再利用这信对付郡主。”   唐绾心尴尬地笑了笑,道:“只是我打算写个将军的家书罢了,不是什么机密的。”   “那夫妻之间的秘密,让人听见了不是更不好?”   唐绾心眼睁睁地看着樊睿古板的脸上说出了这样的话,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想来他是在府中憋闷坏了,自己也竟然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待她对樊睿做出了吩咐之后,樊睿当场复述了一遍,表示绝不辱没使命。   唐绾心看着樊睿离去的背影,想起梦中他对自己的照顾,忍不住又叫住了他。   樊睿恭敬地行礼道:“敢问郡主还有何吩咐?”   唐绾心缓缓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问道:“我想问你,若是你随我去了陇右道之后,我却死在了那里,你会怎样啊……”   樊睿歪了歪头看向唐绾心,道:“卑职是郡主的护卫,未能护住郡主的生命,那卑职只能以死谢罪了。”   唐绾心惊了惊,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若是她真的假死了,那并不知情的樊睿不会就直接自尽了吧……   那自己这罪过可就大了……   “郡主若是无事,卑职这便去了,不然再晚些,今日就赶不回来了。”   唐绾心这才如梦方醒,便让他去了,自己则回了清竹园,坐在床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直到绿萼和白芍均回来了,说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唐绾心才恢复了些神志,一直到了酉中,唐绾心用过晚膳,却听绿萼来报,说是夏温言来了。   唐绾心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妆台上那个小玉瓶,忙让绿萼去将夏温言请去清竹园的前厅见面,绿萼领命刚刚踏出门口,便见夏温言已经背着药箱闯到了门口。   夏温言定定地盯着唐绾心,眉头紧皱,脸上不见丝毫的笑意,道:“烦请绿萼姑娘行个方便,夏某有事要与嫂夫人说说。”   唐绾心胸腔里的心在狂跳着,双手冰凉,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道:“绿萼先退下吧。”   绿萼担忧地望了唐绾心一眼,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只是门留了一点缝隙。   夏温言却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在绿萼出去之后,直接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接着便快步走向桌前,伸手拿出了那个小红瓶,放在了唐绾心眼前,道:“嫂夫人可认得这个?”   唐绾心后背登时挺直,双手绞在一起,将双肩往下沉了沉,道:“这个瓶子,我记得在夏大夫你的药箱里见到过,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这个里面装的是什么药,嫂夫人可还记得?”   夏温言一张脸板着,整张脸却涨红了,身子不住地抖着。   唐绾心顿时有种如坐针毡之感,拧了拧身子,避开了夏温言的视线,道:“我记不得了……”   “这里面是假死之药,那日我来给嫂夫人诊脉时,曾经将这药的药效、用量和用法一并告知了嫂夫人,今日来嫂夫人这里给嫂夫人请了脉之后,这瓶中的药就少了一半,嫂夫人如何解释?”   唐绾心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十分周翔,没想到竟然会被发现,紧张地咽了口水,道:“我有什么好解释的,难不成夏大夫是将我当做贼了?”   “嫂夫人!”夏温言猛然起身,双目睁大老大,双手“啪”地一声撑在桌上,道,“这是假死之药啊!是毒药啊!你要它有何用?”   唐绾心没想到他会这般激动,她一直觉得夏温言是个极温柔极耐心之人,没想到竟然有这般不理智的一面,更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撒谎,却一时没想好怎么说,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夏温言见她这副模样,身子都在发抖,气得一甩衣袖,在屋子里打转,环视四周,竟然一跺脚一咬牙,便入了内室,寻了好些地方都没寻到,又看到妆台上那一排排瓶瓶罐罐,便跑了过去,挨个打开闻。   唐绾心登时慌了,起身的时候双腿都发软,急忙跑向内室,见夏温言正握着她那个玉瓶闻了闻,皱了皱眉,便抬手将那玉瓶往地上摔去。   “不要!”唐绾心高喊出声,慌忙跑上前去抓住了他的那只手,道,“求你了,夏大夫,给我留条活路吧……”   不知为何,自醒来以后挤压在她内心深处的那些不甘、愤怒、恐惧,都在这一瞬爆发了出来,唐绾心鼻子一酸,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夏温言的动作生生顿住,看向唐绾心一双盈满了泪水的双眸,手臂突然失了力气,理智也忽然回笼,缓缓放下手臂,将那玉瓶放在妆台之上,将唐绾心扶到了桌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道:“用些茶,慢慢说……”   唐绾心坚定地将泪水擦干,定定地望着夏温言道:“夏大夫,不瞒你说,要假死的人是我。”   夏温言闭了闭目,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为何?”   “我若是去陇右道,定然会失了性命,我不愿意去,唯有我假死才能免去死在陇右道的命运。”   唐绾心将那杯茶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只听得夏温言喃喃道:“我不明白……”   “我落水那次,便是北疆六皇子独孤犹将我掳走了,说要将我带去北疆,天子脚下尚且如此,更何况陇右道那般天高皇帝远之地。”   唐绾心淡淡地望了夏温言一眼,苦笑了一声,道:“你相信命运吗,我曾经不信,可我现在信了,我去陇右道必死,可我留在京中尚有活路,我想活着,就这么简单。”   “可是宋兄……”   “他不知道此事,我也不会告诉他的。”唐绾心双手交叠在一起,缓缓道,“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可他是注定要做英雄的人,与我不是一路人。”   夏温言垂眸不语,就静静地呆坐在那里。   他每晚都由清点药箱的习惯,可今夜清点药箱之时却发觉那红瓶里装的假死之药少了一半,思来想去便只有在唐绾心这里打开过药箱,而且自己还因为被绿萼碰了一下而分心没有好好看顾药箱,其余时间都是药箱不离身的。   自唐绾心从绑架他的歹人手中将他救下之后,他心中便对唐绾心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情愫,他知道这个女子是他兄弟的妻子,是他所不能肖想的人,她受伤时他也心急如焚,尽力为她医治,她痊愈之后他也真心为她高兴。   只是她偷去了假死之药,他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或者伤害别人之事,才一时失了理智来质问她、阻止她。   此时听她说了这番话,他突然又拿不定主意了。   不管怎么说,陇右道确实凶险,她一个女流之辈就算骑射功夫再好,那也不可能一丝危险也无,而且他也听闻了那大恶人独孤犹对她的觊觎,心里也害怕,她若是真的去了陇右道,受到了伤害可怎么办?   留在中原,不论如何,她确实能保住一条性命……   而且若是她真的跟去了陇右道,定然会让宋柏谦分心,那振兴陇右道之事恐怕没有那么顺利,可是宋柏谦对她那般疼爱,之前唐绾心落水之时便疯魔成了那样,若是发觉唐绾心死了,岂不是更加平添痛苦。   可他若是将此事告诉宋柏谦,岂不是做了离间他们夫妻感情的小人?   夏温言忍不住双手捂住了脸颊,闭目思索着,却根本想不出个头绪来……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些什么,只是请你将我偷了这假死之药的事情忘掉,在我假死之后为我诊脉之时,撒个小谎,让我顺利下葬就好。”   唐绾心说这话的时候异常平静,定定地望着夏温言,眉眼异常柔和,只是双目还有些红肿。   夏温言脑中乱的很,只小声说了句“让我考虑一下”,便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向门口,路过屏风时还一不小心磕了一下腿。   唐绾心转身望向他,轻声道:“拜托了,夏大夫……”   夏温言脚步顿了顿,回身向唐绾心行了一礼,便推门出去了,只剩唐绾心呆呆地坐在内室之中,望着妆台上的那瓶假死药发呆。   ……   樊睿今日得了唐绾心的口信便快马加鞭前去了京北大营,宋柏谦听说府中派人传了口信来,还有些奇怪。   他在外时与府中往来向来是飞鸽传书,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怎的此时却用了口信,难不成是府中出事了。   思及此,宋柏谦再也等不及了,便快步往营帐走去,入了营帐,便见到了一个身穿黑锦袍的男子,正坐在一旁用着茶。   宋柏谦立刻便认出了这人。   是前世跟在唐绾心身边的公主亲卫侍卫长樊睿。   宋柏谦眉头紧紧拧起,看着樊睿上前行礼道:“见过宋将军,卑职奉郡主之命,给宋将军送口信来了。”   宋柏谦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缓缓咀嚼着这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   所以他只离开了两天,樊睿便开始为唐绾心办事,而且直接称呼她为“郡主”,而不是“夫人”,更离谱的是,唐绾心居然信任他至此,派他来给自己送口信……   宋柏谦脸色沉了沉,但唇角仍然挂着一丝浅笑,道:“有何口信?”   那樊睿直起身子,不知为何,双颊渐渐爬上了一层绯红,握拳轻咳了几声,道:“我很想夫君,不知夫君何时才能归家?” 第48章 今夜早些回来,我在府里……   将军府中,夏温言刚刚从唐绾心房中离开,便在房门口见到了心急如焚的绿萼,身边还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   夏温言并未多说,也并未多想,一甩衣袖,草草行了一礼便出了院门。   绿萼想着追出去看看,可是唐绾心还在屋内,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看顾唐绾心,站在一旁的樊睿道:“绿萼姑娘去追他吧,我去安慰一下郡主。”   绿萼一脸怀疑地望向樊睿,她知道他今日是去了京北大营送信的,没想到回来的这般快,而且在夏温言出房门之前忽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还吓了她一跳,让她措手不及……   “我正好办完了郡主交办的差事,正好向郡主复命。”樊睿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只是脸色脸颊微微有些红,道,“放心,我不进郡主房中,只站在门外回话。”   绿萼思索片刻,看了看站在院门口看守的几个婆子,便道:“那辛苦樊侍卫了。”才去追夏温言。   樊睿则是轻轻咳了咳,走到了门前,道:“郡主,卑职送信回来了。”   樊睿说完这话后便恭敬地候在门口,屋内静了一瞬,接着便响起了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只见唐绾心裹着披风出了屋门,站在门口道:“这般快吗?他可有回话?”   唐绾心面色苍白,看起来十分疲惫,刚刚长途跋涉的樊睿反而看起来十分精神,道:“将军说,会很快回来的,请郡主放心。”   唐绾心默了一瞬,道:“知道了,辛苦了,快回去歇着吧……”   樊睿抱拳行了一礼,却并未挪步,唐绾心垂下眼眸,裹紧了披风想要进屋去,却听得樊睿突然道:“郡主的假死之计,需要卑职帮着做些什么吗?”   唐绾心的一只脚刚刚迈过门槛,听到了樊睿这句话,脚步生生顿住,身子一抖,猛然回过头来,道:“你……你说什么?”   “卑职并未故意听墙角的宵小之徒,只是卑职以为那大夫想要对郡主不利,所以才……”   樊睿不自然地抽了抽嘴角。   今日他一个人纵马的脚程极快,又抄了近路,回府之后想要向唐绾心回话,谁知却见到了夏温言急匆匆地冲进了唐绾心的屋子里。   他既然奉命保护唐绾心安危,便应当尽力了解她身边的人,就算是郡主趁自己的夫君不在,与情郎私会,那他也要设法为郡主遮掩。   可是听下去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自己好像无意间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作为一名合格的护卫,樊睿定然为自己的主子马首是瞻。   “郡主,需不需要卑职去跟夏大夫谈谈,让他莫要说些不该说的话?”   樊睿的神情十分正经,右手紧紧握着挂在腰间的剑柄,大有唐绾心一声令下,便冲到夏温言面前与他好生“谈谈”的架势,唐绾心被他这一番话打得措手不及,急忙拦住他,道:“先不必了,是需要的话,我会主动与樊侍卫讲的……”   樊睿点了点头,道:“那等郡主假死下葬之后,可需要卑职前去将假坟墓刨了?”   唐绾心的双唇张了张,支支吾吾地想要拒绝,樊睿却继续道:“如今在郡主身边相帮的白芍和绿萼,均不是能扛着铁锹做活之人,等到郡主假死成功,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之地,恐怕也需要卑职护卫郡主的安危。”   唐绾心迟疑了。   她不得不承认樊睿说得有理,这也正是她正在忧心之事,樊睿确实也是一个极好的人选,只是樊睿究竟是否值得信任,倒让她心里开始打鼓了……   樊睿倒是并没有立刻逼迫她作出决定,只恭敬行了一礼,道:“卑职在世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卑职既已被皇后娘娘指给郡主为护卫,自然是听从郡主之命行事,郡主的秘密自然也是卑职的秘密,卑职自会将秘密带进坟墓之中,还请郡主放心便是。”   唐绾心静静地立在那里看着樊睿离去的背影,竟与自己梦中所见的那个樊睿渐渐重合,她忍不住出声喊住他,道:“樊侍卫,以前你可曾见过我?”   樊睿转过身子,微微歪了歪头,道:“卑职自小便长在宫中,曾远远地见过郡主好几次。”   唐绾心垂下了双眸,低声道:“无事了。”便入了屋子,将房门紧紧地关严实。   樊睿是否可以信任,她实在是说不好,只是照自己梦中樊睿待自己的情形来看,樊睿应当确如他表面看上去那般忠心不二,梦中的他全力以赴护送自己前往陇右道,哪怕知道自己今生可能有来无回,但确实也尽心尽力,一路之上对她多有照拂,现实中听闻她要假死,并未劝阻她,只问她可需要帮忙……   还有夏温言……   他是宋柏谦的至交好友,无论是现实中还是在梦中,对于宋柏谦,他都是尽力相帮,虽然对自己也尽力医治,可是他对自己的这副医者仁心,如何能抵得过与宋柏谦的至交好友之谊……   唐绾心自觉已经欠夏温言良多,不宜再将他牵扯到与他并不相干之事中,可是若是夏温言真的不愿帮她……   唐绾心摇了摇头,自己已经欠他良多了,不能再得寸进尺,希望绿萼能劝住他,只让他不多说些话便可……   唐绾心脑中一片混乱,将衣裳褪下,脑袋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约莫四更天的时候,唐绾心正酣眠之际,却感受到床陡然一沉。   唐绾心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眸,转过头来看向床边,却见一个人影躺在了自己身边。   唐绾心登时醒了,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以为是房中进了歹人,急得想要大喊,却被那人捂住了唇,道:“是我,莫怕……”   屋内没有燃烛,床帐内极暗,唐绾心只能凭声音判断出,确实是宋柏谦。   只是他为何回来得如此之早……   唐绾心晶亮的双眸在黑夜之中眨了眨,伸手轻轻拍了拍宋柏谦的小臂,示意他将手臂放下。   宋柏谦缓缓松手,但身子仍然撑在唐绾心上方,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像是许久没有见过她一般,唇角含着笑意,只是在黑暗之中不易察觉。   “你怎么总喜欢在夜里突然跑回来,还要吓我……”   唐绾心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一丝被吵醒的委屈,只听得宋柏谦低低地笑了,道:“你说想我,我如何还能在京北呆得住?回来的晚了,显得我这个夫君多么不体贴……”   唐绾心没有答话,只将脸扭到一边,而宋柏谦眯了眯双眸,道:“我这才几日没回,府中便来了新人,你还这般信任他,让他去给你的夫君送口信?”   唐绾心在宋柏谦这个姿势之下感受到了一丝危险,决心认真回答这个问题,道:“那日我去皇后娘娘宫中,娘娘提起了去陇右道之事,为我的安危着想,便指了一个禁军随我去陇右道护卫我。”   唐绾心见宋柏谦沉默不语,继续道:“他名叫樊睿,这几日接触下来,待我倒是十分忠心,办事也干净利索。”   “武艺如何?”   宋柏谦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平静,却十分有力。   唐绾心愣了一瞬,道:“我一不通武艺,二未见过他动武,如何知晓他武艺如何?”   “我可以探一探他的武艺,毕竟是护卫你安全的,若是武艺太差,在你身边反而是个累赘。”   宋柏谦的身子往唐绾心身上贴了贴,惹得唐绾心身不住地往后缩,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榻之中,双臂抵着宋柏谦,道:“让他护卫我的安全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纵使你探出他的武艺欠佳,总不能将他退还给娘娘吧……”   “说得倒是有理有据。”宋柏谦的轻笑声在黑暗之中尤其清晰,只见他身子一翻,便重新落回了榻上,抚了抚唐绾心的发丝,道:“离天亮还有段日子,再睡会吧。”话毕,便一把将唐绾心揽过怀中。   唐绾心不觉得困倦,也并没有推拒宋柏谦的拥抱,静静地思索着。   她没想到宋柏谦这么快便回来了。   她本意是在她假死之前的这段日子里待他好些,尽一些自己作为妻子的义务。   毕竟抛去梦境中的那些事情,现在的这个宋柏谦确实是将她当做夫人一般爱重的,在心中,她对他是有些愧疚的……   可他竟然这般披星戴月地往回赶,终在日出之前回了府。   思及此,唐绾心壮着胆子将自己一只柔软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顺着他的脸颊抚向他的脖颈,渐渐深入了他的衣衫之中。   宋柏谦整个身子顿时如火烧一般热了起来,伸手抓住了唐绾心作乱的那只小手,扭头看向她,却沉默不语。   今日,他因她派人传来的一句话而再度乱了心神,竟为了这一句话便不管不顾独自纵马跑回了京。   若是以前,唐绾心对他这般投怀送抱,他怕是不知有多高兴。   可是现在……他却有些迟疑了。   唐绾心的那只手倒是没有再往下深入,只是脸颊往宋柏谦脖颈上贴了贴,那樱桃一般的唇珠吻上了宋柏谦的喉结,又顺着往上去寻他的唇。   宋柏谦只觉得身上的那股火骤然升到了头顶,他仅存的理智都快要消耗殆尽了。   宋柏谦闭了闭目,躲开了她的唇,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道:“就这么想我吗?”   良久,只听得唐绾心小声道:“嗯,很想你……”   虽然唐绾心竭力忍着,但也掩饰不住她的声音实在是颤得厉害,在宋柏谦怀中的那只手也抖得不行,宋柏谦却抓着她的那只手缓缓向下,贴住了他的滚烫。   唐绾心双眸睁得老大,道:“你这是?”   “怕你疼……”   宋柏谦在她耳边轻声说完这句,便吻上了她的唇,但手上的动作不停,待自己满足了过后,却并未停歇,直接将那只温热又粗糙的大手伸向了花苞……   唐绾心无助地扶着宋柏谦的双肩颤抖着,根本抵抗不住这种异样浪潮的侵袭,不一会便在宋柏谦的手中瘫软了。   晨光渐渐透过床帐渗了进来,唐绾心乏力地睁开双目,只见宋柏谦擦净了手指,垂眸望着她,眉目温柔至极,在她耳边轻声道:“可还觉得快活?”   唐绾心第一次经历了这样的体验,浑身绵软不想动弹,双颊却红得滴血,宋柏谦抓着唐绾心的那只手,给她仔仔细细地擦净。   唐绾心歪了歪头,道:“你今日可还去京北大营?”   宋柏谦摇摇头道:“今日去兵部,明日再去。”   唐绾心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将脸扭向一边,小声道:“好,那你还不起身吗?”   宋柏谦笑了笑,在她眉心落下了轻轻一吻便起身,唐绾心则顺势攀上了他的胳膊,也随着起身。   宋柏谦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唐绾心,唐绾心壮着胆子抬头看着他,道:“我来替你更衣……”   宋柏谦双足如同生了根般定在了那处,看着唐绾心在衣架上捧起他的衣裳,给他贴心地穿上。   唐绾心的动作仍然是十分生疏,但宋柏谦却未感觉这么舒服过,她在他的怀中蹭来蹭去,她的发丝揉弄着他的下巴,惹得他全身发痒。   用早膳时唐绾心亲手给他盛汤,还亲自将他送出了府门,惹得将军府众人都十分惊讶。   宋柏谦刚要上马,唐绾心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垂着双眸脸也红红的,悄悄看了看四周,才掂起脚在他耳边悄声道:   “今夜早些回来,我在府里等你……” 第49章 你说‘我们’?   宋柏谦的身子一僵,在唐绾心尚未放下脚跟之时搂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往上一提,让她的视线与自己的平齐。   唐绾心双脚顿时离了地,整个人有些慌乱,不住地摆动着双脚,宋柏谦则笑了笑,道:“好,我听阿绾的。”   唐绾心听到他唤自己的乳名“阿绾”,不知为何脑中一阵刺痛,登时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双足定定地站在宋柏谦的马前,看着他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唐绾心在府门外站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见宋丰正看着自己一脸欣喜,也向他报以微笑,吩咐他今夜吩咐厨房多做些宋柏谦爱吃的。   宋丰急急忙忙领命去了,而夏温言不知何时站在回廊处,与唐绾心对视了一眼,却慌乱地离开了。   唐绾心环视一周,见身边无人,便快步跟随上去,夏温言见她跟上来了,便在拐角处停下,向唐绾心行了一礼,道:“昨夜夏某与嫂夫人的谈话夏某已经忘记了,嫂夫人想做之事,夏某也已经忘记了,还请嫂夫人放心……”   唐绾心蹲身向他行了一个福礼,道:“多谢夏大夫成全。”   夏温言苦笑了一声,道:“夏某也不知这样做正确与否,夏某对那独孤犹也算是了解些,若是被他盯上,恐怕是危险得紧,嫂夫人还是先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这也算是夏某的一点私心吧……”   唐绾心愣在那处,还未思考清楚夏温言所说的“私心”是何意思,夏温言飞快地将一张纸条扔在了唐绾心的脚下,便行了一礼离去了。   唐绾心退后了一步,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周围只有跟在自己身边的绿萼,才放心地蹲下身子将纸团捡起,展开后仔细读了读。   这张纸条上写的是假死之药的用法、用量、药效以及唤醒时机等等事情。   唐绾心远远地望着夏温言的背影,手指攥紧了那张纸条,刚要将那纸条塞到怀中,又想到了什么,将那纸条递给了绿萼,道:“收好吧。”   ……   晚膳尚未备好,唐绾心便站在清竹园门口等着宋柏谦归家。   白芍今日回来说是置办宅子的时候遇上了几个无赖,樊睿便自告奋勇地陪她去了,到现在尚未归来,而绿萼则捧着宋柏谦的一件衣裳和唐绾心上次挑选的衣料去了裁缝铺,按照唐绾心的吩咐给宋柏谦做两身衣裳,回来后又去了夏温言处请教药材之事,唐绾心一个人站在清竹园的门口,身边站着几个婆子陪着。   宋柏谦今日将兵部之事交代好,便快马加鞭回了府,快步走向了清竹园,便见到了立在门口的唐绾心。   唐绾心今日换了一身胭脂红的襦裙,并未上妆,一头乌黑的秀发松松散散地拢在脑后,露出了精致的眉眼,在院门高挂的暗黄灯笼中透出的火光下显得十分秀丽乖巧,却又美的夺目,让人无法挪开双目。   宋柏谦紧绷的身子立刻放松了下来。   他曾经最期待的事情,便是得到她的温柔和真心,如今得到了她的温柔,他也万分满足。   虽然这份温柔来的十分莫名其妙……   宋柏谦想过,或许是因为她不愿去陇右道,想要寻个机会劝说自己,才尽力对自己好。   可是她却并未再提起……   宋柏谦勾起了唇角,快步上前揽住她,道:“等急了?”   唐绾心在婆子面前与宋柏谦亲热还有些害羞,垂下双眸摇了摇头,道:“我也才刚过来没多久……”   宋柏谦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鬓角,一臂揽过她的腰身,扶着她往院中走去。   待入了房门,便见婢女们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圆桌上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色,那红烧鲈鱼和鲫鱼汤摆在宋柏谦眼前,十分显眼。   待桌上的菜齐了,整个屋内便只有唐绾心和宋柏谦二人,婢女贴心地燃了好几根烛,又将门关严。   宋柏谦眉眼温柔,一直静静地看着唐绾心,唐绾心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绯红,垂下双眸默了半瞬,便起身给宋柏谦盛了一碗鲫鱼汤。   奶白的鲫鱼汤摆在面前,宋柏谦看着唐绾心吹了吹手指,又将手指放在小耳垂上点了点,才一脸笑意地看向他,道:“我实在是不通厨艺,不然就亲自下厨了,现在亲自给你盛碗汤,就当是表达我的心意了。”   宋柏谦勾了勾唇,并未言语,拿起勺子便开始吃那碗鲫鱼汤,待用完后抬眸望向唐绾心,轻声道:“你的心意是什么?”   烛火光映得屋内极亮,宋柏谦双眸虽然定定地盯着唐绾心,但睫毛不住地微微颤动着,眉眼虽然柔和,但双眸中的光亮分外灼人。   唐绾心咬了咬唇,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不易发觉地皱了皱眉,又转头看向他,道:“我自落水以来,承蒙你不离不弃地照料,才能获得重新活下来的机会,所以我很感激你。”   宋柏谦放在腿上的双手忍不住捏紧了衣裳,垂眸默了默,道:“我是你的夫君,让你身处险境,本就是我的失职,你我夫妻之间以后莫要说这般生分的话。”   唐绾心手指绞在了一起,点了点头,道:“今日你累了一天,想必也极饿,还是快些用膳吧。”   说着便又要给宋柏谦盛一碗鲫鱼汤,却被宋柏谦坚决地握住了汤勺,道:“还是我来。”   唐绾心顺从地放下了汤勺,看着宋柏谦泰然自若地盛了两碗鲫鱼汤,好似根本感觉不到烫似的。   唐绾心忍不住探究地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看了看宋柏谦握着勺子的指尖,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待用完了膳之后,宋柏谦去沐浴了,唐绾心坐在妆台边愣愣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若是宋柏谦发觉自己真的过世了,他会如何……   此时宋柏谦从湢室出来了,从屏风旁穿过,几步便走到了妆台前,将唐绾心一把抱起,一转身便坐在了床上。   唐绾心就这样坐在他的腿上,有些惊慌地抓着他的肩膀,本以为他立马就要与自己做那事了,可宋柏谦只是微微低头,将自己的脸颊埋在了唐绾心的颈窝之中。   唐绾心双眸睁得大大的,有些失神地望着远方,宋柏谦的脸很热,烫的她忍不住一阵颤抖,宋柏谦却并未挪动身子,只抱着她,让她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味道。   唐绾心眨了眨双眸,贝齿轻咬嘴唇,缓缓抬起手臂,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宋柏谦的后脑,也是一语不发。   宋柏谦身子抖了抖,却并未抬起头来,身上的力气骤然卸了下来,将自己的重量又往唐绾心身上压了压,手臂却施了更大的气力,稳稳地托着唐绾心。   就这样过了良久,宋柏谦突然开口道:“明日我去京北大营,后日便回来了,待我回来之后,就要准备去陇右道了……”   唐绾心的身子一动未动,那只小手不住地抚摸着他的头,轻声道:“好,我在府中准备着,只待你一声令下,我们便走。”   宋柏谦却顿了顿,突然直起身子来,扶住了她的肩膀,道:“你说‘我们’?”   唐绾心的双手握住了他的双臂,在他灼热的目光之下艰难地点了点头,道:“之前是我太不懂事了,我身为你的妻子,自然要与你共进退,不能太过自私,只想着自己……”   唐绾心越说声音越小,头一点一点垂了下去,宋柏谦眼神中却闪耀着光芒,细细地盯着她看着,嘴角翘起就放不下来了,一翻身将唐绾心压在了身下。   唐绾心早已做好了奉献自己的心理准备,一动不动地由着宋柏谦折腾,宋柏谦将她的衣裳褪去之后,却如今晨那般,将手往下伸去。   唐绾心想要拦住他的手,却被他抓住了双腕,只听宋柏谦在她耳边唤了一声“阿绾”,唐绾心的身子顿时酥软了……   宋柏谦将她护在怀中,坚定地吻上了她的唇,唐绾心身子不住地震颤着,在他的手下沉浮、被击倒,直到忍不住哭出声。   宋柏谦用手帕揩着手指,还紧紧地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背,时不时啄一下她的唇角,在她耳边唤着她“阿绾”。   唐绾心的小脑袋窝在宋柏谦的怀中,微微仰头,她的脸就紧紧地贴着他的脖颈。   唐绾心虽然觉得整个人疲累虚弱,但还是挺了挺身子,咬了一下他的喉结,小手掠过他的腰腹间,轻声道:“你要不要……”   宋柏谦身子一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中揉捏,道:“不必了……”   “为何?”   唐绾心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带着些说不出的慵懒和娇媚,宋柏谦脑中的理智也快要消耗殆尽了,闭了闭目,道:“阿绾不是怕痛吗?”   “没事的,今夜我可以忍,或者用手……”   唐绾心伸出自己的五指在宋柏谦眼前晃了晃,那雪白的五指险些晃花了宋柏谦的双眼。   宋柏谦深呼一口气,又将唐绾心作乱的那只小手拢住,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什么,惹得唐绾心脸登时羞得通红,忍不住锤了他肩膀一下,可这一拳软绵绵的,一丝力道也无,宋柏谦轻笑一声便护着她躺在枕上,给她盖好了被子,紧紧地搂住她。   唐绾心刚刚那一通折腾过后,一沾枕头便觉得困倦,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宋柏谦望了一眼唐绾心的睡颜,将被子给她盖严实了,便定定地望着床帐顶,过了许久才入睡。   第二日唐绾心在宋柏谦尚未起身之时便醒了过来,如昨日一般给他更衣,陪他用了早膳,又亲自将他送出了府门。   唐绾心盯着宋柏谦纵马远去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他转过拐角,身影消失在巷口,唐绾心才神情恍惚地回了房中。   这一日,唐绾心进了一趟宫,陪皇后说了好些话,又送给皇后好几个自己打的璎珞,回府之后,主仆与樊睿共四人在院中密谋,直到晚膳时分才结束,这夜唐绾心也辗转反侧,困意全无,脑中混杂着现实的记忆与梦中的情景……   第二日早膳过后,唐绾心咳了一口血出来,便不省人事了…… 第50章 双眸仍然紧紧盯着唐绾心……   宋柏谦在京北大营与窦将军告别后,带着自己挑选的将士打道回府。   从他昨日与唐绾心道别之后,眼皮便跳得极快,昨夜也噩梦缠身,几乎没有睡着,今日本打算过了午时再离开,可宋柏谦心中浮现出有一种莫名的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京中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便坚持一早离开。   众将士晌午在林中用午膳,宋柏谦简单用了些,便在溪边洗了把脸,整个人显得心不在焉的,邹祈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何事?”   宋柏谦神情冷峻,转头看向邹祈,却见邹祈一脸惊恐地望向他,小心翼翼道:“将军,府中来人了。”   宋柏谦心中一阵狂跳,猛然起身,只见樊睿纵马前来,在他面前下了马,几步便跑到了他面前,行礼道:“禀将军,府中出事了。”   宋柏谦眉头拧紧了看着他,双眸眯了起来,眼神看起来十分危险狠厉,而樊睿抬头望了他一眼,便道:“郡主有些不好……”   樊睿话只说了一半,宋柏谦便没有再等下去,只撂了一句“邹祈,这里交给你”,便快步冲向自己的马匹如风,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马鞭扬得飞快,一刻不停地往京城飞奔。   宋柏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了京,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了府门,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的清竹园的内室。   直到他看到唐绾心毫无生气地躺在他二人的婚床之上的模样,双腿才有些支持不住了。   白芍和绿萼正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夏温言双目失神地站在一旁,那药箱也斜斜地背在身后,很快便要跌落到地上了,可夏温言却恍若未觉。   宋柏谦站在那处,却并未上前,只喊了夏温言一声,道:“怎么回事?”   夏温言身子一抖,急忙上前来,垂下头道:“宋兄,我尽力了,只是嫂夫人她落水那次上了身子的根本,本就没有好全,肺内郁结,便……”   夏温言喉头一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宋柏谦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额角不住地跳动着,双拳在身侧捏的咯吱作响。   “你们都出去吧……”   宋柏谦缓缓开口说着,也并未看向周围的几人,只一步步向那拔步床走去,坐在了唐绾心的身边,定定地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   在屋中的几人均被宋丰劝了出去,宋柏谦听到门合上的声音,才缓缓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右耳贴在了她绵软的心脏处,静静地听着。   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宋柏谦闭了闭目,双手不住地抚摸着唐绾心,想让她的身子热起来,可唐绾心却如同木偶一般任他摆布,身子却比木偶还凉的吓人。   宋柏谦忽然停住了动作,没有说话,俯身盯着她的眉眼看了许久,又伸手描摹了她精巧的眉、紧闭的目和弯曲的唇,在她小巧的鼻尖上点了点,又闭目吻了吻她苍白的唇。   宋柏谦微微皱眉,缓缓睁开双眸盯着唐绾心的脸,细细地品尝着她的唇,品了好一会儿,他的唇才从她的唇角离开。   宋柏谦垂下双眸默了好一会儿,双手在她的身侧攥紧了双拳,将自己的脸埋在她冰冷的颈窝处,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自己的身子却不住地抖动着,双眸红得吓人,一滴滴的滚烫从他的脸颊上流入了唐绾心的脖颈。   ……   京中百姓皆知,四月十六这一日,那位从陇右道回来的将军府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将军从京外快马加鞭回来,御医一个一个进了将军府,却一个一个垂着头出来,黄昏时分,那将军府便一片缟素,整个府中沉浸在一种悲痛之中。   原来是宋将军的夫人,那位玉宸郡主过世了……   陈令仪在府中听闻此事时,差点晕了过去,不顾唐伯止的反对硬要前去将军府吊唁。   她决不能相信,前几日还与自己谈笑的唐绾心,竟然走得这般突然。   陈令仪在将军府门口下了马车,便由着唐伯止搀着她快步入了府门,她顾不得看那府中的满目缟素,入了前厅便见一个死气沉沉的棺材正摆在中央。   陈令仪双膝登时软了,多亏有唐伯止紧紧地搀住她,才没有倒下。   陈令仪艰难地撑着唐伯止的手臂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向棺材中望了一眼。   唐绾心看上去十分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脸色十分苍白,原本红润的唇也毫无血色,陈令仪双眸红肿,试着唤了唐绾心两声,她却毫无反应。   陈令仪浑身的力气陡然被抽走了似的,一下歪倒在了唐伯止的怀中,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白芍和绿萼,大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照顾的主子!”   绿萼抹了把眼泪道:“郎中说,还是上次落水伤了底子,这才暴病而亡的。”   白芍在一旁向陈令仪磕头道:“我们姐妹俩自小便跟着夫人,如今夫人没了,我们姐妹二人决心为夫人守灵,一生伴在夫人身旁,还请秦王殿下和王妃殿下代奴婢向皇后娘娘陈情。”   话毕,这二人便向唐伯止夫妻二人叩头,陈令仪揩了揩眼泪应下,让她二人起身,一扭头却见宋柏谦直直地站在柱子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棺材中的唐绾心,一言不发。   这才几日没见,宋柏谦像是瘦了好些,下巴上冒出了暗青的胡茬,眼底的一片青黑在苍白的脸上十分明显,整个人憔悴不堪,却又强打精神看着眼前已逝去的妻子。   陈令仪见他这副模样,满腹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在白芍搬来的一个圆凳上坐下,唐伯止走向宋柏谦道:“柏谦,节哀顺变。”   宋柏谦淡淡地点了点头,行了一礼道:“多谢殿下关怀。”   宋柏谦的声音沙哑难耐,双眸也没有一丝神采,唐伯止揩了揩发红的眼角,道:“我左右府中也无事,不如留在这里帮你吧。”   宋柏谦闻言,艰难地抬眸看着唐伯止,想要笑一笑,却只牵动了一下嘴角,道:“府中尚且忙得过来,多谢殿下费心了。”   唐伯止还想再劝,却深知宋柏谦的性子非常人能劝的动的,便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所有话都隐在那一句叹息之中,接着便与陈令仪给唐绾心烧了两刀纸钱,才扶着虚弱的陈令仪离去了。   宋柏谦就在正厅之中站着,看着来来往往的吊唁的人,却如身处另一个时空般抽离,来人向他见礼,他只冷淡回应,就连岳父亲自前来,他的心境也并未有起伏。   卫王在灵堂之上险些哭晕过去,卫王妃吴氏在一旁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搀起卫王的身子,而唐绣心并未起身,只拉着自己的弟弟给唐绾心烧纸,脸上也无甚悲痛的表情,只是异常平静。   宋柏谦思索片刻,上前扶住了自己的老丈人,出言安慰了几句,卫王拍着宋柏谦的肩膀,连话都说不出,临走前在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我对不起阿绾”。   不一会儿忠勇侯府也来了人,唐缘心摆出一脸悲痛的模样,可行礼烧纸时却十分敷衍,陆照行倒是十分恭敬,本想与宋柏谦多说几句,却被唐缘心拽走了。   宋柏谦目光寒凉地望着离去的二人,并未言语,只如石像一般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过了。   入夜后宋柏谦也并未用晚膳,将周围的人都赶走之后,一个人在灵堂之中守夜,脚边摆着一壶酒,时不时地酌上一口,看着唐绾心的棺木出了神,连宋丰进来都没有察觉。   宋丰身子一震,仿佛又见到了在陇右道的那个宋柏谦,孤独阴郁,将自己龟缩在壳子之中,与世间保持着淡漠与疏离,仿佛世间再也没有事能扰他的心绪了……   宋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端着一碗粥在宋柏谦面前跪坐下,悄声道:“将军,用些粥吧,不然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宋柏谦并未看向宋丰,双唇轻启,轻声说了一句“不需要”,双眸仍然紧紧盯着唐绾心的棺木。   宋丰顿了顿,将那碗粥往宋柏谦面前挪了挪,道:“若是夫人地下有知,定然不愿意看到将军这副不吃不喝折磨自己的模样啊。”   宋丰见宋柏谦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叹了口气,拿出了一个包袱,道:“这是白芍姑娘给老奴的,说是夫人之前去裁缝铺请绣娘给将军做的衣裳,可见夫人实在是心里牵挂着将军,只有将军过得好,才是对夫人在天之灵最大的安慰啊。”   宋柏谦身子动了动,缓缓转头望向宋丰,接过他手中的那两件衣裳,双手抚摸过那衣裳柔软丝滑的料子,轻笑了一声,道:“这是夫人何时让裁缝铺做的?”   “好像是前日还是大前日,老奴记不大清楚了。”   宋丰话毕,宋柏谦的睫毛颤了颤,将那衣裳放在自己的腿上,道:“将粥留下,你下去吧。”   宋丰高兴地应下,便起身出了灵堂,宋柏谦缓缓起身走到那棺木前,看着唐绾心平静的小脸,久久没有说话。 第51章 让你夫君留下来如何?   四月十九,玉宸郡主、宋卫将军夫人出殡。   这日的哀乐传遍了整个京城,走在街道上的人都能见到将军府的送葬队伍,宋柏谦大破陇右道得胜归来那日,一身将军铠甲,打马从街上走过时的那副骄傲模样,如今已变成了一身素衣、神色木然走在棺木旁的丧妻鳏夫,早已没有那建功立业、迎娶娇娘的春风得意的模样了。   宋柏谦在帝后面前婉拒了郡主丧仪,称想让唐绾心安心地走,白芍、绿萼和樊睿三人自请守灵三年,给唐绾心下葬之时,宋柏谦亲自下了墓地,给唐绾心的棺木盖了棺钉,又屏退了众人,亲自将那墓地填平。   待一切都收拾停当,宋柏谦才打道回府,回府前看着白芍、绿萼和樊睿三人,道:“我四日后出发去陇右道,就将阿绾交给你三人了,好生照料她,等我下次回京之后,再来看她。”   三人急忙行礼应是,宋柏谦走上前去抚摸着墓碑上“爱妻唐绾心”几个字,又将唇贴在那个“绾”字上,扯了扯唇角,才坚决地转过身翻上马,纵马向京城疾驰。   这几日宋柏谦照常过下去,白日去兵部整军务、练兵,夜里在清竹园二人的婚床上歇息,每夜都将唐绾心的枕头护在怀中,双目紧紧地盯着帐顶,待睡着了也是三更天多了,睡不了多久便要起身,每日都是红肿着双眸,眼底的青黑十分骇人,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   夏温言怕他身子撑不住,在前往陇右道前一日背着药箱来给他看看身子如何,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床边,紧皱着眉头上前来,道:“我给你请个脉看看吧,我怕去陇右道路途遥远,你支撑不住。”   宋柏谦转头望向他,抽了抽嘴角,道:“你终于来找我了……”   夏温言身子一凛,避开了他的目光,一边将药箱打开,一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柏谦不答,由着夏温言给他把脉,眼睛瞥向夏温言的药箱,而夏温言把完脉后,将脉枕收回去,便飞快地合上了药箱,道:“身子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虚,还是要好生休息多用膳。”   宋柏谦点了点头,见夏温言背起药箱要走,唤住他道:“你就没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的?”   夏温言缓缓转过头来,眨了眨双眸,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哦,有的,我在京中还有两位病人,明日和后日我要去问诊的,我想你们先去,我随后跟上便是了。”   宋柏谦微微抬眸望向夏温言,“唔”了一声,道:“那还是病人重要,你去便是了,用我派几个人跟着你吗?”   “不必了!”夏温言急忙摆手,支支吾吾了半晌也说不出什么来,只道,“你今夜好生歇息,我先去了。”便快步出了屋门。   宋柏谦看着夏温言的背影,双眸中迸发出的光芒却十分冷漠阴郁。   ……   唐绾心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似的。   这个梦里,没有陇右道那可怖的情形,她却梦到了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   她的母亲很温柔,也很爱她,与自己的父亲琴瑟和鸣,她的生活中没有讨人厌的吴氏和继妹,在她四岁那年,她又有了一个亲弟弟。   到了岁数之后,她便入宫在上书房求学,仍是每日与陈令仪玩耍,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还见到了宋柏谦。   那时的宋柏谦仍是一副学究模样,他仍然是丞相府的公子,是四皇子的伴读,科举入仕入兵部做官,丞相府却放弃了那么多有意结亲的人家,独独向卫王府的她提亲了……   她好像是嫁了,只是之后的梦境,她记不得了……   等她醒来之时,便见白芍、绿萼和夏温言三张脸紧张地望着自己,一见自己睁开双目,白芍和绿萼激动地哭了出来。   夏温言倒是没有哭,只跌坐在凳子上,会心地笑了笑。   唐绾心像是被麻痹了似的,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想抬手握着白芍和绿萼的胳膊,却发现连手指头也抬不起来,想要开口说话,声音却是沙哑的气声:   “你们莫哭啊……”   唐绾心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笑了出来,绿萼抹了抹眼泪,道:“夫人,您可算是醒了,樊侍卫将您从棺材中救了出来,奴婢按夏大夫教的法子想将夫人唤醒,您却一直都不醒,我们都快要吓死了,多亏了夏大夫来了将您唤醒,否则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唐绾心躺在枕上,扭头看向夏温言,轻声道:“多谢夏大夫了。”   夏温言摇了摇头,道:“嫂夫人可以先在榻上让双腿恢复知觉,之后就要多走动走动了,我去镇上给嫂夫人抓药煎药。”   唐绾心尚未拦住他,他便去了,绿萼立刻跟了上去,只剩白芍在房中给唐绾心用温水擦拭手脚,一边跟唐绾心说话。待唐绾心能下地了,白芍便轻轻扶着她出去散步。   白芍相中的宅子在京畿地区的一座小镇上,名为天桑镇,这里山清水秀又民风淳朴,唐绾心走在街上,周围的人都用一种探究却友好的神情打量着她,唐绾心也向他们报以微笑,也有些眼神不太规矩的,也都被樊睿吓得不敢放肆。   唐绾心化名为婉娘,在镇东开了一家铺子,卖些璎珞、鞋包之类的小玩意儿,只是现在尚未开张,但唐绾心也光顾了镇子里的其他店铺,为自家店铺积攒些经验和人气。   唐绾心沉睡了整整七日才醒来,人本就十分虚弱,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身子就感到十分疲累,便回了宅子。   唐绾心问起她昏迷这几日的情形,白芍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还说了宋柏谦亲自盖棺钉和埋土之事,而樊睿则说自己翻土和撬棺钉时没费什么力气,而且宋柏谦已经于昨日离京了。   唐绾心静静地听着,抿紧了嘴唇,双手绞在一起,不住地摩挲自己的手指。   想来宋柏谦定然是十分痛苦,她便这样做了一次恶人,伤了他的心……   不仅伤了他的心,还伤了陈令仪和皇后娘娘的心……   唐绾心一阵头痛,这好像是她自记事以来做得最自私的一件事,可是也是最快乐的一件事,好像所有的烦恼和悲伤都已经离她而去了,她不必再担忧自己会不会不再被喜爱,自己的言行会不会被人抓住把柄,自己的命运究竟何去何从。   独孤犹的威胁和那个死去的梦境仿佛已经离她很远了,她好像也能坚定地活下去了……   不一会儿,夏温言便回来了,坚持要亲自煎药,唐绾心见拦不住,便搬了个小板凳在他身旁坐下。   夏温言身子一顿,往边上躲了躲,道:“这里夏某一个人可以的,嫂夫人还是回房歇着吧。”   唐绾心双眸紧紧地盯着药罐下的火苗,道:“夏大夫还是改个称呼吧,我已不再是嫂夫人了。”   夏温言转头看向唐绾心,默默地望了一会儿,待唐绾心转头看向他,他才慌乱地移开了目光,道:“是夏某忘了,应当是婉娘。”   “还请今夜夏大夫留下用个便饭可好,夏大夫帮了我良多,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了……”   夏温言本打算拒绝的,但双眸不经意地瞥见唐绾心那双莹白如玉的放在膝上的双手,捏着蒲扇的手指动了动,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唐绾心笑了,笑得十分开怀,并未再说些什么,只淡淡地看着眼前的药罐,和在夏温言蒲扇下窜动的火苗。   夏温言觉得身子越来越热,脸颊上也沁出了汗渍,本用来扇动火苗的蒲扇不知不觉被用来给自己降温了,而唐绾心则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双手不住地摆弄着衣裙,像是有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唐绾心皱了皱眉,终于鼓起勇气,转头看向夏温言道:“他……”却又生生顿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她还是有些担忧宋柏谦的情形,可是木已成舟,若是在夏温言面前问出这样的话,岂非太过矫情。   夏温言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道:“将军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中定然十分悲痛,不过时间能够疗愈一切,等明日我便启程前往陇右道,定会多陪伴他,让他早日忘掉你……”   唐绾心听罢这话,感激地笑了笑,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来向夏温言蹲身行了个福礼,夏温言急忙起身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带了起来,道:“快起身,夏某当不起这一拜。”   夏温言在唐绾心一站直了身体便松开了双手,将双手背在身后,不断摩挲着手指,道:“嫂……婉娘,你在这里生活得好,我便能向宋兄交代了,不然我这心里总觉得有愧,宋兄那边你放心便是,若是你二人有缘定会再次相逢的……”   再次相逢吗?   唐绾心摇摇头,扯了扯嘴角。   恐怕不会有那一日了吧。   这天白日还是一片骄阳似火,可一到黄昏时分,便天降暴雨,天桑镇宅子里众人却在屋子里其乐融融的,将外面阴沉的暴雨天隔绝开来。   白芍和绿萼二人忙活出了一大桌子菜,樊睿还保持着警惕心,坚决不肯饮酒,而夏温言倒是十分罕见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唐绾心这个酒量便不凑这个热闹了,由着绿萼陪夏温言喝了几杯,自己看了看窗外激烈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不禁打了个寒战,挪开了目光,看向桌子上的菜,却被那一大碗鲫鱼汤吸引了目光。   唐绾心掂了掂那个汤勺,却没有伸向那一大碗鲫鱼汤,直接举起了茶杯,轻咳了两声。   众人都静了下来,看向唐绾心,也端起了手中的杯子。   唐绾心笑了笑,道:“承蒙各位兄弟姐妹的关照,今日便是我婉娘重生的日子,若是没有诸位,定然没有我的今日,这一杯茶便敬诸位,感谢诸位对我施以援手。”   众人均称不敢接受,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响动,樊睿身手灵敏,急忙要开门去看,却被白芍拦住了,道:“这宅子里有耗子作怪,明日我便去买些药将这些耗子处理了,今夜雨太大了,莫要折腾了。”   樊睿见众人一片欢声笑语的模样,也不愿意在此时太过扫兴,便坐了回来,但仍然仔细注意听着外面的响动。   绿萼有些醉了,一边笑着一边看向夏温言道:“夏大夫,我看你别去陇右道那么个危险的地方了,干脆留下来与我们一起生活吧,凭夏大夫这一手好医术,还愁不能安身立命吗?”   夏温言双颊泛起了红晕,只举着酒杯笑了笑不说话,绿萼又看向唐绾心,道:“小姐,您帮着劝劝吧,夏大夫若是能留下来该多好啊……”   屋内霎时间静了下来,唐绾心转头望向夏温言,又垂眸看向眼前那一碗鲫鱼汤,刚要说话,只听得“哐”一声,门突然开了。   外面的暴雨噼里啪啦地向屋内打来,狂风卷着木门拍打在墙上,只见门前一个高大身影,浑身被淋透了,身板却挺拔坚毅,那张毫无血色又沧桑疲惫的脸,与屋内暖洋洋的烛火与烟火气之中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   只见这人缓缓步入了屋内,抬眸望向双目圆睁、小脸苍白的唐绾心,轻笑了一声,道:“夏大夫不愿留下来,让你夫君留下来如何?” 第52章 她仿佛又见到了梦中的那……   一时间屋内均无人说话,诸人一副呆住了的模样,不知该如何向宋柏谦解释他眼前所见的这一切。   唐绾心的双眸不由自主地被宋柏谦吸引了去,想要起身解释些什么,却被宋柏谦那阴郁又幽暗的眼神骇得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身。   她仿佛又见到了梦中的那个宋柏谦。   似狼一般眼神中迸发出精光,盯着自己的猎物伺机而动的宋柏谦。   唐绾心想起梦中下令对樊睿挥下军棍的宋柏谦,和一怒之下将白芍杀掉的宋柏谦,心中一阵惊惧,双手压住桌面,强撑着自己的身子,让自己起身,开口说话时声音抖得不像样子:“将军,你听我解释,我……”   “不必解释了,阿绾……”宋柏谦唇角一勾,想露出一个平淡柔和的微笑,但却看起来阴森的很,惊得唐绾心腿一软,又一屁股坐在了圆凳上。   夏温言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急忙起身行礼道:“宋兄,请莫要生气,此事实在是不能怪嫂夫人……”   宋柏谦目光一凛,在他尚未将话说完之时,便快步上前,三步两步走到了唐绾心的面前,单臂揽住她,一把将她扛在了肩上,便出了门。   梦中被他扛在肩上扔到马车中的恐惧又再一次袭来,唐绾心不住地挣扎着,宋柏谦却用健壮有力的胳膊紧紧地箍着她纤细的双腿。   樊睿此时一个健步冲到了门口,伸臂拦在了宋柏谦面前,板着脸道:“还请宋将军将我家小姐放下。”   宋柏谦阴冷的眼神缓缓扫向樊睿,冷笑了一声,接过了门口邹祈递来的披风,道:“邹祈,交给你了!”接着便一把挥开了樊睿的胳膊,将那披风往唐绾心身上一罩,坚决地迈步走向雨中。   唐绾心整个人被笼罩在披风之中,眼前一片漆黑,耳边的雨声闷闷的,她听到了宋柏谦吩咐邹祈对付樊睿的那句话,不住地踢着自己的小腿,双手拍打着宋柏谦的后背,高声道:“求你,别伤害他们!别伤害他们!”   宋柏谦不答,仍快步在雨中行进着,唐绾心一边哭着一边哀求着,见宋柏谦无动于衷,两行清泪从脸颊之上滚落,带着哭腔喊道:“夫君!夫君!求求你!”   宋柏谦的步伐停住了,在雨中直直地站着,任凭密集的雨滴捶打在自己的脸颊、脖颈、身体之上,缓缓转头看向自己肩头扛着的妻子,无奈地笑了一声,眯起双眸继续向前走去。   唐绾心见自己的挣扎和祈求都毫无用处,也渐渐地失了信心,而宋柏谦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将她从肩头放下。   唐绾心一得自由,便想要将罩在自己头上的披风扯下来,却觉得脖颈痛了一下,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待唐绾心再醒来时,已经是白日了,刚睁开双目便觉得身子颠簸得厉害,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似的。   绿萼在自己眼前哭得眼睛都红肿了,见唐绾心醒了更是泣不成声地抹着眼泪。   唐绾心心里一颤,又想起了梦中撩开马车帘看到的白芍的绣鞋,挣扎着直起身子,抓着绿萼的胳膊道:“你哭什么!发生什么了!快些告诉我啊!”   绿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把唐绾心急得不行,用尽全身力气摇着她的身子,可自己的气力却软绵绵的,甚至还不如假死后苏醒之时的气力足。   绿萼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道:“奴婢害怕您再也醒不过来了!”   唐绾心十分摸不着头脑,静静地听着绿萼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才理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夜宋柏谦将自己扛走之后,只往京中送了个信,便直接踏上了前往陇右道的路途,而且一路上都给唐绾心用了昏睡不醒的药物。   唐绾心感觉好像只睡了一夜似的,但是其实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还有三日的路程便能到凉州城了。   唐绾心的心里凉了半截。   没想到她机关算尽,还是逃不过这个命运……   唐绾心思索片刻,又拉着绿萼的衣袖问道:“那白芍呢、夏大夫和樊侍卫呢,他们可好?”   绿萼听唐绾心问这个,又抹了抹眼泪,道:“夏大夫和樊侍卫吃了点苦头,白芍去照料他们了。”   唐绾心慌得不行,急忙问是吃了什么苦头,一开始绿萼闭口不谈,可架不住唐绾心的苦苦哀求,只道是些小伤,已经快养好了。   怎么可能是小伤呢。   宋柏谦出手向来是心狠手辣,如何能放过与他对着干的人。   唐绾心撩起窗帘看向外面,才确信自己真的来到了于自己而言陌生又熟悉的陇右道……   这里与京城大不一样,但是与她梦境之中的情景一模一样。   林木稀疏矮小,阳光十分轻易便能透过枝叶渗透进来,天空极蓝,云也极低,时不时有零星几只鸟儿划过,叫声高亢却十分凄厉,惹得唐绾心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急忙合上帘子,身子一软,直接瘫在身后的大迎枕上。   在京中她尚且有办法逃脱,可是如今自己身在陇右道,与京城相隔月余路程,她如何能一个人偷偷潜回……   唐绾心鼻子一酸,在心中暗骂了宋柏谦好几句,当即便想冲出去与他理论一番!   这人为了怕她逃跑,将她弄晕了不算,还将她和能让她清醒过来的夏温言和能带她出逃的樊睿弄伤,让她孤立无援……   唐绾心闭了闭目,拼命地深呼吸,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浑身如脱了力一般靠在大迎枕上。   此时马车突然停下了,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叩响了马车壁,唐绾心立刻将被子盖在身上,装作已经睡了的模样。   绿萼会意,揩了揩眼泪坐在唐绾心身旁给她擦脸,只听到马车外一阵马蹄声,车帘突然拉开了。   唐绾心眼睛闭得严严实实的,只从那种低沉阴郁的氛围便能体会到,应当是宋柏谦出现了。   “夫人醒过吗?”   宋柏谦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嘶哑了,但是却十分沉重厚实,唐绾心不由得绷紧了身子,手指也攥紧了被角。   绿萼也是个机灵的,用气声轻轻道:“一直睡着,尚未醒过。”   马车中默了一瞬,唐绾心仍紧紧地闭着双目,却突然感觉到一个温热厚实的大掌覆上了她的额头,她那颤动的睫毛挂过那掌心,惹得她竟然感觉双目麻酥酥的。   “这一段路都没有驿站了,今日赶路要露宿野外了,明日黄昏便能到凉州城了,你好生照料夫人。”   绿萼恭恭敬敬地轻声应下,唐绾心感受到袍角拂过自己面颊和身体,接着马车内又归于一片平静。   绿萼悄悄拍了拍唐绾心的肩膀,唐绾心缓缓睁开双目,见宋柏谦确实已经离去了,才起身坐直了身子,接过了绿萼递过来的点心。   马车又开始行进了,唐绾心一口气吃了好些糕点,这段日子虽然宋柏谦没让她饿着,但她毕竟身处昏迷之中,没法依着自己的意愿用膳,此时好不容易吃到了甜甜的糕点,唐绾心也觉得心里没那么堵得慌了。   唐绾心又向绿萼打听了樊睿和夏温言呆的地方,只想着待马车停下修整时便去寻他几人看望一下,可正如宋柏谦所说,直到入夜之后,马车仍然在行进之中,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待马车停下之后,唐绾心倒是不困,可绿萼早就困得头不住点地了,唐绾心也不忍吵她,将她放倒之后盖上被子,便壮着胆子试探着下了马车。   外面已经是一片月明星稀之景了,将士们有些在外围站岗,有些在内侧睡着,但都整齐有序,唐绾心见马车旁睡着士兵,又有士兵全副武装站着,一时间不知下了马车后该在何处落脚。   唐绾心的一只脚悬在空中思索着怕自己骤然下地惊扰了休息的将士,就僵在那处了,可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阿绾”,惊得她身子一抖,一时没有站稳,竟往下坠去。   唐绾心吓得闭上双眸,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被宋柏谦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   唐绾心立刻睁开双眸,身子绷得紧紧的,睁着圆圆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柏谦看。   她还记得在天桑镇的时候,宋柏谦是如何对待她的,还被宋柏谦直接弄晕了一个多月,心里实在气得难受,想要从他的怀中出来,不住踢打着小腿,双手推拒着宋柏谦,斥道:“你快些将我放下来!”   宋柏谦十分顺从地将她放了下来,唐绾心双脚一落地,便往后退了几步,离他五六步远的位置,浑身戒备地望着他,生怕他做出对自己不利之事。   而宋柏谦则是一副十分好脾气的模样,见她后退也并未前进,只待在原地很有分寸地望着她。   今夜是月圆之夜,明亮的月光倾泻而下,宋柏谦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眼底的青黑也更加明显了,但眉目间竟异常柔和,唇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道:“阿绾醒了?”   唐绾心被他这样温和的反应弄得摸不着头脑,她还记得宋柏谦追到天桑镇见到她的时候是气成了什么模样,将自己弄晕了之后,一睁眼便已经进了陇右道地界了,这般强硬的态度与如今温和的他实在是大相径庭,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后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将脸扭到一旁不看他,赌气道:“还不是你让我醒来我便醒来的,我倒是早就想醒来,你可没给我这个机会……”   宋柏谦双眸一黯,静立在那处,缓缓道:“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但也是为了阿绾的安全着想……”   “为我的安全着想?”唐绾心转过头去看向他,轻笑了一声,道,“不就是怕我再逃跑吗,你若是真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便将我放回京中。”   唐绾心此时心里气鼓鼓的,根本想不到自己所言是否会激怒他,只一味地发泄自己的情绪,而宋柏谦那张脸隐匿在月色的阴影之中,唐绾心看不见他的神情,却想起了在天桑镇时,他那副恶鬼般的模样,反而有些后怕了。   “只怕要让阿绾失望了,陇右军一入陇右道便不得擅自离境,而阿绾的侍卫樊睿身子不适,恐怕是无法护送郡主回京。”   宋柏谦的声音有一些颤抖,而唐绾心心中惦念着樊睿和夏温言的情形,听他这样说,生怕他迁怒到这帮助了她的樊睿或夏温言身上,又听他说樊睿身子不适,想问问他樊睿如今如何了,却实在怕又触到他的逆鳞,惹得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自己势单力薄自然是无法与他抗衡,拼命忍了忍,待到理智渐渐回笼,便道:“我知道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我去散散心……”   “我陪你一起去吧。”宋柏谦上前走了两步,在月色中展露出自己的笑颜,道,“如今是夜里,陇右道的情形你又不熟,怕你迷路了。”   她见过宋柏谦发疯的模样,知道他曾表现得如恶鬼一般可怖,如今见他如谦谦君子一般候着自己,心里反而犯了嘀咕。   宋柏谦双手背在身后,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双手却捏紧了拳,道:“阿绾在马车上呆了这么久,一定十分疲乏,去散步反而对你的身子有好处的,你在我身后拉着我的刀鞘,我不动你,只给你领路可好?”   唐绾心抬起双眸看向宋柏谦,只见他眨了眨眼,眼神中的光芒似今夜的月一般柔和明亮,他的眼睛又极俊美,似星辰一般闪耀着向自己发出邀请。   唐绾心态度有些松动,正纠结之际,见宋柏谦解下了腰上的刀,将刀身放在马车之上,一手握着较粗的那边刀鞘,将刀尖那处朝向唐绾心。   唐绾心默了半瞬,虽然对他仍有些怀疑,但还是想去寻个机会找到找到樊睿和夏温言,再看看他们的伤势如何,便伸手握住了那刀鞘,小声道:“那便走吧。”   宋柏谦嘴角翘了翘,急忙应了一声,便缓步轻轻地拉动那刀鞘,带着她向马车后走去。   一路上二人都十分安静,只能听到将士行礼的声音和草丛中蟋蟀的窸窣叫声,唐绾心仍有些紧张,双手紧紧地捏着刀柄,而宋柏谦为了将就唐绾心的步速,也放缓了自己的步子,面色已不似刚刚那般苍白了,时不时悄悄转头用余光看一下唐绾心,见她乖巧地跟在后面,渐渐松开了紧握的拳,只是见到前面的一辆马车之后,却突然转身了。   唐绾心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带着回去,她转头之际,却见她二人正要过去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心中一阵狂喜。   想必是受伤的樊睿和夏温言呆的地方。   唐绾心停下步子,拽了拽手中的刀鞘,道:“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了啊?”   背对着唐绾心的宋柏谦唇角抿直了,眸子也暗了暗,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捏紧了拳,缓缓转过头来轻笑了一声,道:“那里闹鬼,专门抓有姿色的女子,阿绾还是莫要过去了……” 第53章 要娶了她才能弥补…………   唐绾心后背登时一凛,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片黑暗的密林,又觉得十分奇怪,一脸狐疑地看向宋柏谦,宋柏谦则是面不改色,拽了拽那刀鞘,道:“回去歇着吧,阿绾。”   唐绾心觉得他在说谎,可是听他说那里有鬼,她又不敢一个人往那边走,只道:“那有你这个大将军护着我过去,我总不会被鬼抓走吧……”   宋柏谦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是个鬼,不是个人,他将你掳走的时候我根本看不到他,如何能护着你?”   此时一阵凉风刮过,打在枝叶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惹得唐绾心紧张地回头望了望,慌忙回过头来又握紧了那刀鞘,道:“那我们还是走吧。”   反正已经大概猜出了樊睿和夏温言的位置,明日照着寻过来便是。   如今已经是夜里了,若是真寻过去怕是会打扰他们休息。   宋柏谦翘起了唇角,缓步向前走着,到了唐绾心的马车前也没再纠缠,抬臂将她扶上马车,便快步离去了。   唐绾心悄悄进了马车,见绿萼还在熟睡着,便没再将她唤醒,自己倚靠在大迎枕上,静静地思考着。   宋柏谦的态度总是如此反复,又晦暗不明,她实在不知道宋柏谦今日又待她如此温柔究竟是何故,那个狠厉阴郁的宋柏谦与这个彬彬有礼的宋柏谦,到底孰真孰假……   而且,自己已经被他弄到陇右道来了,短时间内怕是很难有法子回去了,只能暂时认命,徐徐图之……   唐绾心思索了好久才睡着,直到第二日天明才醒过来,一睁眼便见到了白芍。   白芍还完好无损地坐在她面前,这让她欣喜无比,一把拉住白芍的手,问了半天,白芍都一一答了。   原来在天桑镇的时候,几人只象征性地罚了些银子,白芍和绿萼一路照顾唐绾心,而夏温言的伤是半路的时候采草药不小心滚下了山坡摔断了腿,樊睿的伤是他扑下去救夏温言的时候被狼咬的。   唐绾心再三向白芍确认,得到白芍肯定的答复后才放下心来。   “还是宋将军将他二人救了下来,若是宋将军再晚到一步,那他二人估计就成了野狼的盘中餐了。”   白芍说的煞有介事的,唐绾心已经全然相信了。   这么说来,虽然说宋柏谦突入天桑镇那夜对她多有冒犯,但是不仅没伤害她的人,还救了她侍卫的性命。   她好像又欠了宋柏谦一个大人情……   唐绾心心里十分难受,已经不知该如何对待宋柏谦了,一路上思绪极乱,好不容易到了用午膳的时分,便见樊睿和夏温言二人来到她的面前,只是宋柏谦也跟在后面,定定地注视着唐绾心。   樊睿和夏温言二人虽然只能拄拐行走,但精气神都不错,唐绾心也十分欣慰,樊睿在唐绾心面前踉踉跄跄地跪下请罪,说自己没有保护好唐绾心,愿意领罚,唐绾心则亲自将他扶起来,安慰了他几句,樊睿这才作罢,听唐绾心的话前去歇息了。   宋柏谦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只是双手背在身后不住地摩挲着,待樊睿和夏温言走的时候,并未看他们二人一眼,便一步跨上前,将唐绾心和他二人隔绝开来,道:“荒郊野外的没什么可吃的,阿绾用些糕点吧,等进了凉州城之后,就能吃些好的了。”   唐绾心看着宋柏谦手中的栗子糕,右手摸了摸左手的食指,才将那糕点接过,道:“多谢了……”   宋柏谦见她接过了那栗子糕,十分欣慰地笑了笑,眼角也轻轻眯起,让她上马车用膳,便转身离去,而唐绾心满腹心事地上了马车,在马车中盯着手中的栗子糕发呆。   白芍则在一旁道:“夫人吃吧,这糕点可不易见,进了陇右道之后,奴婢便没在城镇里见到糕点了,过会儿进了凉州城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糕点呢……”   白芍的本意是让她快些吃,可唐绾心却道:“你说进陇右道之后便没在城镇中见到糕点了,是城中没有糕点铺子吗?”   白芍皱了皱眉,道:“倒不是没有糕点铺子,只是城里萧条的紧,那些糕点铺子和餐馆都没开张。”   唐绾心没记得在梦中见过陇右道的城镇模样,但是在她印象之中,陇右道不像是会卖栗子糕之地,故而见到宋柏谦给她栗子糕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唐绾心默了默,又道:“那你们进陇右道之后都吃些什么?”   “从京中带来的易保存的干粮,有的时候运气好会猎些野兔,只是……”白芍悄悄附耳上来道,“军中人太多了,若是狩猎的话难免不好大家一起分,所以也很少有机会能吃上野兔。”   唐绾心看着手中捧着的栗子糕,心中觉得五味杂陈,却是不愿意再吃了,让白芍将那栗子糕好生收起来。   她能预见到陇右道的贫苦,可对于她一个自小便在京中养尊处优的娇小姐而言,实在是没准备好面对这样的生活。   若是能寻到机会,她还是想要逃跑的,只是她能相信的樊侍卫如今行动不便,她带着白芍和绿萼两个女子一起,若是在陌生的地方贸然逃跑,恐怕比乖乖待在陇右道死得更快些……   不一会儿又开始行进了,唐绾心在马车上坐立难安,倚靠在大迎枕上想歇息一会儿,脑中却思绪极乱,待到了凉州城中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唐绾心才直起身子悄悄撩开窗帘,看向凉州城的街道。   让唐绾心有些意外的是,凉州城的房子竟比她想象中的规整许多,虽然不似京城般建筑高大,但也方正疏阔,只是烟火气没有那么足,快要入夜的时辰了,街上空无一人倒也十分正常,只是整条街上看起来萧索的紧,不似寻常一道主城般繁华。   唐绾心放下了窗帘,细细地思索着,马车突然停下了,唐绾心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和交谈声,好奇地想再撩开窗帘看一看,却见马车帘突然被撩开,宋柏谦探头看向马车内。   唐绾心火速放下想要撩起窗帘的手,双手交握,端坐在那里看着宋柏谦,只见宋柏谦冲她笑了笑,道:“到地方了,下车吧,带你见几个人。”接着便向她伸出手。   唐绾心一听要见人后背登时绷紧,但见宋柏谦态度真诚,应当不是让她见一些她不愿想见之人,才犹犹豫豫地伸臂,并没有握住宋柏谦伸过来的那只手,而是握住了宋柏谦的小臂,起身下了马车。   宋柏谦唇角抿了抿,并未出声,只轻手轻脚地扶着她向前,向眼前的两人道:“这便是柏谦的夫人,玉宸郡主。”   唐绾心抬眸望向眼前的一男一女,这男子一身褐袍,身材高大,方正挺拔,一脸正气,又蓄着短须,看起来像是个不苟言笑之人,但看向唐绾心的时候已经竭力在向她微笑着表示亲切了。而他身侧的女子一副妇人打扮,盘在脑后的乌黑发髻只斜斜地插了一把银簪,身子丰满,脸也圆圆的,看向唐绾心的脸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二人倒是十分讲礼数,恭敬地向唐绾心行礼,宋柏谦则向唐绾心提醒道:“这位是边将军和他的夫人刘氏。”   镇国将军边文康的名号,唐绾心是听说过的,边家世代镇守陇右道,到边文康这一代已经是第五代了,世代忠良兢兢业业,陇右道虽长年累月受北疆威胁,可在边家的努力下,也从未出什么大乱子。   直到去岁那一次,让她险些和亲的大败……   唐绾心虽是郡主之身,但也不敢真的受了礼,便回了一礼后,道:“将军和夫人不必客气,此处不是京城,不必称我为郡主。”   边文康倒是无甚表情,只说让他二人随他们进府,时不时地看向宋柏谦,向他递眼色,而刘氏则是笑眯眯地握住了唐绾心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一边走一边对她嘘寒问暖。   唐绾心得体地回答着,由着刘氏引着她与宋柏谦分开,唐绾心正觉得奇怪,却听得刘氏道:“他们爷们儿之间有事要商量,今夜你便随着我去用些晚膳吧。”   唐绾心拿不太准她的意思,下意识地看向宋柏谦,宋柏谦本已随着边文康向正厅去了,忽而想到什么转过身来看向唐绾心,勾了勾唇角,道:“你随着夫人去便是,我会去接你的。”   唐绾心点了点头,环顾四周,见白芍、绿萼和樊睿几个都随着自己一起,才渐渐放下自己的戒备,随着一脸和善的刘氏入了内院。   此时他们进的是镇国将军府,便是边文康的府邸,这府中素淡得有些过了头,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就连府中的假山假石也是光秃秃的,若是在京中,似边文康这般品级的官员,早就将府邸修缮的或典雅或豪华了。   刘氏将她引进了内院的正厅,二人在圆桌前坐下,饭菜已经在桌上摆好了,刘氏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陇右道自然是和京城没法比,这点粗茶淡饭,还望郡主不要嫌弃。”   唐绾心看了看眼前的三小碟素菜、两碗素汤和两块素饼,抿了抿唇,拿起来一块素饼,笑着道:“无妨的,我倒是不挑嘴,吃什么都是可以的。”   刘氏本以为从京城来的养尊处优的郡主怕是受不得这般清苦的日子,会比较难伺候,可如今见唐绾心这般好说话,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继续道:“郡主不嫌弃就好,其实往年陇右道也不是如此的,只是今年大旱,粮食减产,动物也没得吃喝,故而清贫了些,若是郡主早几个月来的话,定能顿顿吃上好的。”   唐绾心倒是对刘氏说得极感兴趣,道:“夫人说今年陇右道大旱?”   “是啊!军中有余粮还好些,西边受灾尤其严重,可苦了百姓,一年辛苦下来几乎颗粒无收,有好几个郡已经上报说灾民泛滥,我夫君为这事日夜忧愁的不行。”刘氏眉头紧蹙,盯着手中紧握的素饼,道,“夫君倒是想开粮仓赈济灾民,可若是军中粮草不能保障,将士们饿着肚子,北疆再来犯的话,可怎么保卫疆土,想必夫君急急忙忙叫走柏谦,也是为了与他商议此事的。”   陇右道竟然大旱了,好似在梦中并未有过此情此景……   唐绾心本还觉得这素饼有些噎人,想剩半个不吃了的,见刘氏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也不舍得浪费粮食了,看着眼前的蔬菜,道:“那这些蔬菜想必是得来十分不易了,其实不必如此的,我也不是那种十分娇气的女子,以后军中将士们吃什么,我便随着吃些吧。”   刘氏看向唐绾心的眼神柔和了许多,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少了许多客气和疏离,亲切说道:“难得郡主如此识大体,这还是我夫君的意思,想着你们舟车劳顿十分不易,晚膳便用些好的,等明日便随着我们一起吃些粗糙的,军中实在没好东西吃了,还望郡主见谅。”   唐绾心虽然对陇右道很难生出喜爱和亲近之情,可她确能感受得到刘氏待她的真诚,也断然不会在刘氏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只摇摇头道“不会”,还坚持让刘氏唤她名字,不一会儿刘氏便拉着她妹妹长妹妹短的,待她十分亲近。   “成婚这些日子,柏谦待你可好?若是他待你不好,你可要告诉我,我来替你出头!”   刘氏笑眯眯地拍着唐绾心的手背,见唐绾心垂眸微笑不语,只当她是害羞,便道:“柏谦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看他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淡漠的模样,可从未见他对谁像对你这般上心,当时他说要向陛下求娶一个姑娘的时候,我还觉得震惊呢,没想到这孩子是心中一直有个青梅竹马的人儿惦记着呢……”   唐绾心眨了眨双眸,抬头看向刘氏,道:“夫人如何知道他与我是青梅竹马?”   “自然是他自己跟我与夫君说的,说是他因这一生欠了青梅竹马的债,要娶了她才能弥补……” 第54章 宋伴读是本郡主的人!……   他欠过她债吗?   应当是没有的……   唐绾心仔细回忆着儿时二人的交集,虽然二人有些不对付,但是宋柏谦总怀着一种好男儿不与女子一般见识的心态对待自己,而自己虽然总是时不时寻他的麻烦,可这么细细想来,好像也是帮过他的。   那年她约莫九岁左右,而宋柏谦已经是个少年郎了,在宫中的马场由马场教头向他们这些宗室勋贵子弟授课骑射,而唐绾心自小便对这些不用背书的事情十分上心,练了没多久便能在马场上纵马骑行了。   那时陆照行也是骑射一把好手,时常拉着那些勋贵子弟跑马,而且每次都是拔得头筹,相比之下,一副文人骨架的宋柏谦便有些逊色了,光是上马便练了许久,好不容易能自己上马了,坐在马上也是摇摇欲坠的样子。   那日唐绾心刚指导完胆小的陈令仪,志得意满之时,便见宋柏谦站在马前十分固执不愿意上马的模样,只在远处看着唐伯止与陆照行二人跑马。   唐绾心思索片刻便跑了过去,而宋柏谦听到唐绾心呼唤她的动静,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唐绾心在他面前站定,又对他道:“你要不要我教你啊!放心,很简单的!”   宋柏谦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敛去了眸中的情绪,转过头去不看唐绾心。   唐绾心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有些不平,伸手指向远处跑马的陈令仪,道:“你看,阿令一开始胆子小不敢上马,师父教的也不会,我帮她指点了一下,她如今都会了,你也一定没问题啊!”   宋柏谦很瘦,身量也不高,一身玄色骑装根本撑不起来,但他脊背也挺得绷直,转过头来看向唐绾心,默了半晌,道:“为何帮我?”   唐绾心顿了顿,避开了他的目光,撅着小嘴,道:“你也曾帮我抄过书啊,我教你骑马就当还你人情了!”   宋柏谦轻笑一声,转过头去看着向他二人纵马而来的唐伯止和陆照行,轻轻勾了勾唇角,道:“多谢郡主好意,不敢劳烦郡主,郡主还是多花些时间在课业上吧。”   唐绾心一听宋柏谦又戳她痛处,冷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他,转身牵着马去找陈令仪玩了,没再注意那边的境况,可正当她与陈令仪玩得正起劲儿,却发现宋柏谦那边围了一群人,似是出了什么事。   唐绾心心里还有气,本不想去凑那个热闹,可架不住好奇心作祟,便拉着陈令仪去看,却见那些勋贵子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大笑,中间是摔倒在地上起不来的宋柏谦。   宋柏谦虽然人摔在地上,但是身子仍然绷得很直,嘴唇抿了起来,在地上伸展了半天,才一鼓作气地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神色十分漠然地看向在一旁哈哈大笑的陆照行。   那陆照行笑得十分放肆,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指着宋柏谦,道:“哎哟,你们说说宋柏谦骑马的样子像不像个小娘子!摇摇晃晃的,被我一撞便倒在地上了!”   他身旁那些人一边笑一边在旁边附和,唐伯止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揽住了宋柏谦的肩膀,气得满脸通红,道:“你说什么胡话呢!”   “哎哟殿下,我可没说胡话!”陆照行弯着腰笑个不停,摆摆手道,“奉劝殿下还是莫要与他玩了,不然这骑射功夫便永远练不好了!”   唐伯止脸憋得通红却想不出话来反驳,而唐绾心实在是看不惯陆照行那个张狂的模样,三步两步冲上前去拦在了宋柏谦的身前,冲着陆照行,道:“忠勇侯世子你好大的胆子!四皇子也是你等臣子能顶撞的吗!”   陆照行没想到唐绾心会直接冲出来,在她面前他还是收敛了些,起身正色道:“郡主,我不过是以一个臣子的身份向四皇子进言罢了,确实没有顶撞之意,再者说,那宋柏谦骑马功夫一团糟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与四皇子在一起久了,恐怕会近墨者黑啊!”   “真是一派胡言!”唐绾心彻底抛开了宗室郡主的矜持,双手掐着腰道,“宋伴读是皇上钦点的四皇子伴读,你说出近墨者黑这种话,是在影射我皇伯伯识人不清吗!”   陆照行登时被噎住了,急忙摆手否认,却又说不出句像样的话来。   唐绾心冷笑了一声,抱起了双臂,道:“宋伴读是本郡主的人!以后你们若是想要再欺负他,可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得罪得起本郡主!”   唐绾心话音刚落,刚刚还十分嘈杂的马场登时静了下来,陆照行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急忙招呼着众人走了,而唐绾心还沉浸在将陆照行赶走的胜利心态之中,骄傲地转过头看向宋柏谦,却见宋柏谦仍然木然地立在那里,只是看向唐绾心的眼神有了些微的变化,苍白的小脸渐渐染上一层红晕,在唐绾心望向他的时候慌忙移开目光,捂着自己的受伤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马场,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唐绾心猛然从回忆中出来,便见刘氏一脸担忧地望向自己。   “没事的,只是有些困倦罢了。”   唐绾心急忙饮了口茶掩饰,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回忆起这段往事,想来她这次助他一臂之力之时,虽然出言惊世骇俗了些,但也算是帮了他,想来与他所说的“债”扯得上关系。   再有便是他家道中落被贬陇右道而离京之时,她求皇后娘娘给他送去的干粮和衣物了,可那是以皇后娘娘的名义送的,他应当是不知道与她有关系的……   可他所说的那份要用婚姻大事才能弥补的“债”究竟是什么……   刘氏本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心里有些担忧,但见唐绾心并没有愤怒或不满的情绪,反而是慢条斯理地饮茶,也渐渐放下心来,继续陪着唐绾心说话。   而宋柏谦随着边文康去了书房,却并未用晚膳。   边文康坐在桌案前紧蹙着双眉,听着手下人报告陇右道西边的灾情。   “如今敦煌郡灾情最为严重,大批流民往东边迁徙,几个郡也十分困难,很难将流民收留在本郡,均向凉州城求援。”   书房内一片静默,宋柏谦坐在一旁放下茶杯,看着满面愁容的边文康,也并未言语,只细细婆娑着杯壁,不知在想些什么。   边文康猛然站起身来,身形却晃了晃,身边人急忙扶住他让他站稳,此时宋柏谦才起身,道:“给将军备些饭菜来。”   那手下还未去,边文康便拉住他,道:“别去,我能挺得住!”   宋柏谦抿了抿唇,走向前去扶住了边文康的肩膀,将他摁在椅子上坐下,道:“快去!”   那手下人也心疼自家将军没吃几顿好饭,便快步跑了出去,而边文康则看着宋柏谦,愤愤道:“你这是做什么!陇右道如今这副情景,你让我如何吃得下饭去!”   “吃不下也得吃!省你一个人的口粮,于灾情也无益。”宋柏谦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道,“你若是饿死了,是打算见这烂摊子都扔给我吗?”   边文康对宋柏谦这番冒犯之语也并未生气,只皱眉瞪了他一眼,便叹了口气,接过手下人送来的一块红薯,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道:“就知道你早盼着我见阎王!”   宋柏谦直起身子,轻笑了一声,接过了手下递来的红薯,慢条斯理地剥开皮,小口小口地吃着,像是在品尝什么玉盘珍馐似的,却迎来了边文康鄙夷的眼神。   宋柏谦只当没看见,继续道:“边将军莫要告诉我,让自己饿着便是你想到的法子?”   边文康默了默,道:“如今将士们都在发动百姓垦田种耐寒庄稼,只是无法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罢了,至于敦煌郡的流民,我暂时没想到好法子,不过现在你来了,我便放心了。”   “将军的意思是,还是将最难收拾的烂摊子扔给我了?”宋柏谦扯着嘴角笑了笑,道,“我如今是有家有口的人了,恐怕无法不顾一切地替将军鞍前马后了。”   “是让你去帮我解决流民,又不是让你带兵打仗,哪里有生命危险,你将你家夫人放在凉州城,让我夫人与她作伴,我们定然会供她吃喝善待她,你自己去敦煌郡,将事情解决了再回来,不就又能夫妻团聚了吗?”   宋柏谦吃完了红薯,用手指捏着帕子揩了揩嘴角,道:“我去哪里,就将她带到哪里……”   边文康冷哼了一声,道:“真是笑话,你若是上战场,也带着她一起去跟北疆人拼命去?”   “那不一样。”宋柏谦垂眸将眸中的情绪敛住,轻声道,“上战场会危及生命,我若是无甚把握,定会替她安排好后路,可此事不会危及生命,却要吃苦,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她陪我去吃苦,却更不能忍受与她分离。”   更何况,他好不容易用并不光彩的手段将人弄到了这里,若是带她去面对饥荒,岂不是将人越推越远了……   “真不知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边文康长叹一口气,将那红薯皮放在桌上,道,“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不会下军令逼你去,你好生考虑一下吧,三日内给我个准信……”   宋柏谦颔首应是,见边文康将后背往椅子上一靠,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便道:“那边将军先歇息着,我便带夫人回去了。”   边文康并未起身,只闭上双眸向他摆了摆手,宋柏谦便领命退下,亲自去接了唐绾心,出了镇国将军府,便往他府中去。   宋柏谦的府邸比在京中的小了许多,也质朴了许多,府邸中并没有掌灯,唐绾心有些害怕,还是宋柏谦拉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步一步地带进了内院里二人住的院子中。   唐绾心沐浴过后便撑不住在床边坐着睡着了,宋柏谦从湢室出来后便见唐绾心只着里衣斜斜地倚靠在床边的模样,摇了摇头便将她扶上床躺好。   唐绾心猛然一下惊醒了,伸手握住了宋柏谦的衣襟,见他已经沐浴完了,便一骨碌爬起身,盘坐在床上,小声道:“有空的话,我们聊聊好吗?” 第55章 你会不会让我死在这里?   宋柏谦轻轻地眨了眨双眸,缓缓坐在床边,沐浴过后温热的呼吸和体温扑在唐绾心的脸上和身上,惹得她悄悄往后挪了挪。   “阿绾想要聊什么?”   宋柏谦将一条腿支在床榻上,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唐绾心,等着她开口。   她比以前瘦了些,也苍白了些。   宋柏谦忍不住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胸口。   唐绾心倒是并没有注意他的动作,想起今日与刘氏说的那番话,酝酿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道:“我听刘夫人说,陇右道如今正处于旱灾之中,可有此事?”   宋柏谦应了一声,并未言语。   “那你可有应对之法?”   宋柏谦将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之上,轻咳了一声,道:“暂时没有。”   唐绾心双手绞在了一起,不住地抠着被角,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却听得宋柏谦道:“阿绾,我对不住你……”   唐绾心本低头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听他说了这话,猛然抬起头来看向他,眨了眨双眸,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好该如何开口,而宋柏谦也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只道:“我承认是我太过自私,只想着将你绑在身边,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便将你强行带来这里,谁知陇右道旱灾,没法给你更好的生活,你若是怪我,也是我应当受着的。”   唐绾心没想到他会这般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若说她是不是怪他,那自然是怪的,毕竟他不顾自己的意愿将她掳来这里。   可是,自己也确实骗他在先……   唐绾心自然是想走的,可是现在走的话,不论怎样都有种“大难临走各自飞”的观感……   唐绾心深深地叹了口气,小心地问道:“我是气你将我掳来,可是我也知道我假死这事做的是不对,这两件事你我均有错,不如就两清了,你觉得如何?”   “好!”宋柏谦不假思索地应下了。   “至于旱灾一事,你我均凡夫俗子,如何能未卜先知,此事我也怪不得你,我只是有事想要问问你。”   宋柏谦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而唐绾心则皱紧了眉头,纠结了好半晌,才道:“你会不会让我死在这里?”   宋柏谦眯了眯双眸,将支起的膝盖放下,缓缓凑近唐绾心,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柔声道:“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会让你死在这里呢?”   “这里有旱灾,说不定不日饥荒便蔓延到凉州城来,我可能会饿死,而且那北疆人虎视眈眈,独孤犹又对我……”唐绾心顿了顿,想不到词来形容,只抿了抿唇得继续道,“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来呢,我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为什么啊……为什么非要让我受这样的惊吓,受这样的苦……为什么啊……”   唐绾心说了好些,这一路以来憋在心里的委屈、愤怒、惊吓骤然倾泻出来,声音忍不住颤抖着,染上了一丝哭腔,说到最后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抱起双臂呜呜地哭着,宋柏谦想要伸臂抱她,唐绾心握拳捶打着他的肩膀和胸膛,他只忍受着,将她紧紧地护在怀中,在她的耳边轻轻地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   唐绾心根本没有力气推开他了,就在他怀中窝着,哭累了就小声抽泣着,身子一抖一抖的,宋柏谦轻叹了口气,便拿出帕子给她揩了揩眼泪,又擦了擦鼻子,道:“可好受些了?”   唐绾心此时不想理睬他,将头扭向一边,表示着自己的抗拒,而宋柏谦则好脾气地哄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是如今我们已经到了这里,我自然是走不了了,让我派人将你送回去?一路上山高水长的,我怕你出岔子,再说了,就算你安安稳稳到了京中,该如何向众人解释,你为何自己回去呢?”   宋柏谦停顿了片刻,感受到唐绾心身子渐渐软了下来,便轻轻地将她的肩膀往自己这边掰了掰,伸手捧起她满脸泪痕的小脸,道:“如今陇右道旱灾之事已经在传回京中的路上了,等你回到京中,恐怕难以面对那些流言蜚语啊……”   这些道理唐绾心如何不懂得,只是她不甘心,若是当时她假死的时候再小心些,不让宋柏谦发现破绽,是不是就能避免面对这些事情了。   只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深陷进了宋柏谦为她编织的牢笼中了……   这便是刘氏所说的“弥补欠债”吗,可怎么看都觉得,是她在向宋柏谦还债似的……   唐绾心从他怀中直起身子,用帕子将脸上的泪渍揩净,贝齿咬着唇角,将红润的唇咬的一片苍白,宋柏谦忍不住皱眉,伸手用大拇指蹭向她的唇角。   他的指尖触碰到唐绾心唇角之时,唐绾心浑身震颤了一下,抬眸望向他,松开了贝齿,轻声道:“你可觉得我欠了你的?”   宋柏谦放在她唇角下的手抖了抖,接着揉了揉她纤柔的下巴,缓缓凑近她,道:“没有,是我欠你良多……”   唐绾心还想再问,却见宋柏谦的唇凑到了她的耳旁,若即若离地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道:“我得用一辈子在你身边来偿还……”   热气扑在唐绾心的耳边,唐绾心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睁着一双困惑的双眸望向远方。   什么债要用一辈子在身边来偿还?   难道是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行带到陇右道这件事,他便有责任护她周全?   唐绾心皱眉,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身子,想问个清楚,可尚未问出口却被宋柏谦的唇堵住了要说出口的话,整个人倒在榻上,根本说不出话来……   二人已经有月余没有亲热过了,唐绾心的身子又紧绷着难以放松,里衣被褪下后,宋柏谦并没有着急,反而伸手,将那纤长又温润的手指伸向花苞,让她在浪潮中沉迷许久过后,才久违地贴进了她。   唐绾心的痛感比之前是减轻了许多,脸上的汗渍都被宋柏谦舔舐干净了,紧皱的眉心也被宋柏谦的手指捋平,意识混沌之时,唐绾心还不忘说出她刚刚未能问出的那句话,可是她的声音被冲撞地断断续续的,她不确定宋柏谦是否听清楚了。   唐绾心整个人软倒在床榻之上,眼皮沉得根本无法抬起,目之所及朦胧的烛火光中似是映着宋柏谦的影子,她如今已经疲惫之极,缓缓睡了过去,整个人久违地跌入了一个梦境之中,在入睡之前,似是看见宋柏谦在她面前轻声说了一句:   “因为前生少了一辈子……”   ……   梦中的唐绾心正坐在一辆马车之上,身旁空无一人,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地倚靠在大迎枕上,时不时地咳两声,每当她咳的时候,便见坐在马车前的宋柏谦撩开马车帘望她一眼,待她不咳了之后才缓缓放下车帘。   唐绾心皱紧了眉头,手捂着心口,剧烈地咳了起来,像是要将肺咳出来似的,整个人骤然脱了力往前扑去,却并没有直接摔到地上,反而被宋柏谦伸臂扶住,将她的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又将她缓缓放在大迎枕上。   唐绾心一边推开他,一边自己抓过炕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茶,待自己缓过来之后,双眸瞥向宋柏谦,道:“白芍呢?”   宋柏谦皱眉看着她,缓缓放下原本托着她的那只手臂,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唐绾心脑海中浮现出透过马车帘看到的那双白芍的绣鞋,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质问道:“你真敢杀她!她可是本公主身边的人,若是本公主嫁到北疆去,身边没人伺候,你可担当得起?”   宋柏谦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公主不是还有个婢女吗,够用的了……”   “你!”唐绾心伸手指着他,一阵怒火攻心,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宋柏谦眯了眯双眸,双手抖了抖,待她不咳了,才站起身道:“公主还是省些力气多歇息下吧,等到了敦煌,恐怕再难休息好了。”   话毕,便三步两步跳下马车,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住了。   唐绾心艰难地起身想要下车看看,却见宋柏谦猛然撩开车帘,挺拔的身子站在她面前,唐绾心鼻尖撞到了他的胸膛,整个人向后仰去,却被宋柏谦抓住了胳膊,缓缓放在大迎枕之上。   唐绾心后腰被撑住了,整个人歪在那里,见宋柏谦一手端着一个大海碗,一手握着她的手臂,仍是拧眉看着她,她顿时一阵火起,甩开了他的手,道:“你离我远些!别给我机会杀了你给白芍偿命!”   宋柏谦轻笑一声,将那大海碗放在她面前,道:“到午膳时分了,将这碗粥喝了吧。”   唐绾心将脸扭到一旁,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抗拒,宋柏谦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在一旁坐下,那碗还稳稳地端着,缓缓道:“看来公主向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总是记不得,卑职若是想让公主喝下什么东西,法子可多的是,公主也莫忘了,公主虽然失了一个贴身婢女,可是卑职奉劝公主往好处想,毕竟公主还有一个贴身婢女,若是连仅剩的一个也失了,那卑职也无能为力了。”   这便是□□裸的威胁了,唐绾心犹记得他强行给自己灌药之事,更记得将白芍屠戮在她马车前之事,也确实承认,他威胁自己这法确实管用,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那碗取来,一口气便饮尽了。   那碗粥便是普通的玉米粥,却不知为何,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气味在口中蔓延,唐绾心正疑惑之际,却见宋柏谦猛然站起身,仔仔细细地盯着自己看。   而她却神志渐渐变得不清醒,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了大迎枕之上,失去意识之前见宋柏谦站在自己面前定定地看着自己,还唤着自己的名字,而马车帘又被撩开,夏温言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第56章 阿绾怎么救的过来呢?……   唐绾心猛然惊醒之时还有些迷糊,想要伸手扯过衣裳,却扑了个空,猛然翻身起来,却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京中清竹园的拔步床上,而是已经到了凉州城中宋柏谦的府邸中住着了。   这个床榻自是不比京中华贵,没有搭衣裳的地方,唐绾心见身边宋柏谦的位置上十分平整,像是昨夜没人睡过似的,反而有些懵。   她记得昨夜宋柏谦是给自己引路回来的,自己与宋柏谦谈了许久,还久违地亲密了一次,她果不其然又做梦了,梦到了自己饮下了宋柏谦递给自己的一碗玉米粥,然后便昏了过去。   她这是又死了一次吗?   不对,这次应该是没死,毕竟她曾梦到过自己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那次更像失掉性命该有的反应……   唐绾心觉得头痛欲裂,倚靠在床边缓了许久,才渐渐忍过去,不禁思索着,宋柏谦给她的那碗粥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   那粥中的香味好像有些熟悉……   还有白芍……   唐绾心后背登时绷直,轻轻唤了一声“白芍”,却听到门口一阵响动,不由得双手攥紧了被角,又将被子往自己身上拽了拽,睁大了双眸紧紧盯着门口的位置。   “你们哪里来的小孩子!怎么这么没规矩!”   白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唐绾心渐渐放下心来,扯过衣裳,飞快地将衣裳穿好,悄悄地走到了窗前听着,只听得门外一个软萌的小女孩声音道:“这位姐姐,请问一下,宋将军的夫人可是住在这里?”   “你们是谁!”   白芍的声音虽然细小,但是听起来像是在质问,那个小女孩却并没有退缩,继续道:“我们就是在军中长大的孩子,听说宋将军带着夫人回来了,想来见见夫人,还给夫人准备了礼物。”   唐绾心听这个小女孩这般说,也不能坐视不理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裙都理好了,便从妆台上抓了一根簪子随意绾起了头发,将房门打开了。   门前站了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正睁着一双葡萄般晶莹的大眼睛望着她,小嘴张着,发出“哇”的声音,而身旁一个约莫十几岁的的男孩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臂抱着一个大包袱,正皱着眉望着唐绾心。   这两个孩子身材都很瘦弱,而且皮肤都有些粗糙,身上的衣裳也都是粗布的,虽然干净却十分陈旧,一看便像是穷苦人家出身。   那女孩子想伸出手拉一拉唐绾心的衣襟,想了想又收回手,抬头望着唐绾心,小声道:“您就是宋将军的夫人吗?”   这孩子一副怯生生的表情,看得唐绾心心生怜爱,便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冲她笑了笑,道:“是啊,你是谁啊?”   这小女孩甜甜地笑了,扯了扯身边男孩的手,道:“夫人,我和哥哥是军中长大的孩子,听说您第一次来陇右道,给您准备了一件礼物!”   那男孩一脸不耐烦的模样看着自己的妹妹,见她不依不饶地晃着自己的胳膊,只得将包袱打开,往唐绾心面前一递。   包袱里放着的是一块褐色的狐皮,在阳光下泛着光泽,那小女孩道:“夫人在京中自然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我们陇右道没什么别的,但是这狐皮定然比京中的好,陇右道这里比京中风沙大,夫人若是围上这块狐皮定然暖和又防风。”   唐绾心并没有接过那狐皮,只看了一眼,对小女孩道:“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舍得送给我呀?”   那小女孩闻言皱起了小眉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又看了看唐绾心,低下头道:“宋将军将我们收留在军中,我们就想感谢一下宋将军,可是我们每次想要给他礼物,他总让我们乖乖听话,好好练武读书,根本不多说别的,就一直没机会……我们听说他在京中娶了一个温柔的夫人,便来碰碰运气,反正将礼物送给夫人,跟送给将军都是一样的。”   小女孩怕唐绾心拒绝,话毕后又急急忙忙补了一句,道:“他人给的礼物不能拒绝的,那句话叫……‘却之不恭’!”   唐绾心看着这小姑娘稚嫩又真诚的脸庞,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又道:“那这份礼物我便收下了,你既然将东西送给我,那便是我的了,我现在将这礼物再送给你,你可要好生收着,不然就是‘却之不恭’了!”   这小姑娘困惑地眨了眨双眸,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哥哥,又盯着唐绾心看了半晌,实在是想不出话来反驳,只道:“那夫人你想要什么东西,我们去帮你寻来?”   唐绾心并未回答,只将这两个孩子引进房中,让她二人在圆桌前坐下,吩咐白芍去拿些吃的来,自己则坐在这二人身旁,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甩了甩自己头上的两个小发髻,双腿够不着地,只能扑腾扑腾的,笑着道:“禀夫人,我叫阿阮,这是我哥哥阿洄。”   唐绾心一边点头一边给他兄妹二人倒了茶,放在他二人面前后,又道:“那你们家在何处啊?来寻我的时候你们家里人可知道?”   阿阮本来晶亮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扁了扁嘴,道:“我和哥哥家里的人都不在世上了,宋将军看我们可怜,便将我们养在军中,我们平日里就住在与这座宅子一墙之隔的营帐里。”   “你与她说这么多干什么!”那个名叫阿洄的男孩扯了扯阿阮的衣袖,瞥了唐绾心一眼后,道,“你送的东西人家不稀罕要,咱们该走了!”   说着,阿洄便要将阿阮从凳子上抱下来带走,唐绾心也不明白这男孩对自己怎么有这般大的敌意,怕他这般瘦弱抱不稳阿阮,急忙起身扶了一把,阿洄却用身子挡了她一下,唐绾心一时没有站稳,往后踉跄了几步,后腰磕到了桌子,忍不住“嘶”了一声。   阿阮还不想走,拧着身子想要转身,还大声喊着“夫人”,此时门外突然一阵响动,只听得宋柏谦在门外道:“这是这么回事!”   屋内静了一瞬,唐绾心直起身子,揉了揉自己有些疼痛的腰身,见一身黑色短打的宋柏谦快步走进了屋门,伸臂揽住了她,手掌摩挲着她那块撞到桌子的腰身,道:“疼得厉害吗?”   宋柏谦此时满脸汗渍,脸颊有些泛红,拧着眉看向自己,唐绾心一看便知他应当是晨起练武去了,当着孩子的面,唐绾心既不愿与他亲热过多,也不想落他的面子,只伸臂推了推他,道:“一时没站稳,没受伤的。”   宋柏谦顺从地将手臂从她的腰身上放了下来,转身看向眼前的两个小孩子,抿直了唇角,道:“你们怎么一大早过来了?”   阿阮急忙从哥哥身上下来,拦在了他身前,道:“宋将军莫要生气,是我听说将军的夫人从京中来了,有礼物想要送给她,才硬要缠着哥哥带我来的,将军若是要责罚,便罚我一人吧。”   阿洄皱着眉将阿阮抱住放在身后,道:“将军,是我不小心推了她,与我妹妹无关,罚我一人便是了。”   “我罚你们做什么?快些回去吧,以后在营里好生读书练武,闲来无事莫要再过来了。”   宋柏谦说这话时无甚表情,只摆了摆手让她二人出去,还是唐绾心拦住了他们,道:“来都来了,在这里用了早膳再走吧。”   宋柏谦一脸不太赞同的神情,而白芍此时也端着饭菜进了屋子,唐绾心亲自将阿阮抱上凳子坐下,给她拿了一块她昨日没吃的糕点。   阿阮好奇地望着那块糕点,眨了眨双眸,问道:“我可以吃这个吗?”   唐绾心笑着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吃,只是这糕点是我们从路上买的,吃完这些后便没有了。”   阿阮看了看唐绾心,又看了看宋柏谦,见宋柏谦坐在桌前并未理睬自己,渐渐放下心来,又用一种央求的表情看了看阿洄,阿洄无奈,只得坐在她身旁,给她盛了一碗玉米粥。   阿阮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将那糕点放在嘴里咬了一小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甜甜地笑了,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了!”   唐绾心也坐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宋柏谦给她盛了一碗玉米粥,坚决地没拿起勺子,只转头看向阿阮,笑着道:“那你便将这些糕点都吃掉吧,可千万别浪费了啊……”   阿阮十分高兴地应下,还将剩下的五块糕点分给了在坐的人,阿洄只说自己不爱吃,咽了一下口水,便将那块糕点放回到了妹妹的盘子里,宋柏谦则是十分自然地将糕点塞到唐绾心手中,道:“本就是给你买的,你吃。”   唐绾心见状,也不好意思再推回去,只得吃了,但将阿阮给自己的那一块放回到了阿阮的盘子里,却见阿洄仍十分不满地看着自己。   她今日第一次见这孩子,从未得罪过他,实在是不明白他对自己的敌意怎么这般大。   只见阿洄好不容易等到阿阮吃完这顿饭,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妹妹退下了,唐绾心让白芍去看顾着些,只听得宋柏谦在一旁道:“你喜欢这两个孩子?”   唐绾心并未表现得太过热情,只道:“谈不上喜欢,只是看这两个孩子瘦的厉害,想让他们吃顿好的。”   宋柏谦并未言语,只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慢条斯理地喝着,唐绾心见状才敢拿起勺子舔了一口那粥,发觉尝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便放心地喝了起来,道:“我听他们说,他们父母双亡之后便是长在与这座宅子一墙之隔的营里?”   宋柏谦应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这附近还有军营?”   “谈不上是军营吧,只是一些残兵弱将和失了亲人的老幼妇孺,在这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   宋柏谦拿起手帕揩了揩嘴角,又道:“放心,他们平日里不会过来的,你安心过你的日子便是。”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唐绾心皱了皱眉,道,“既然这样,这两个孩子也挺可怜的不是吗……”   唐绾心尚未往下说,便听得宋柏谦轻轻地笑了一声,道:“陇右道可怜人太多了,阿绾怎么救的过来呢?” 第57章 唐绾心愣住了。   ……   唐绾心愣住了。   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件事情……   等等,她什么时候能与宋柏谦这般心平气和地讲话了?   明明昨夜她还一边哭一边打他,他还硬要与她亲热……   唐绾心打定主意这次要生久一点的气,便端起碗将玉米粥喝了,并未理睬他,宋柏谦轻笑了一声,道:“今日我要出门,晚上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若是想要出门看看的话,可以去找夫人陪你,镇国将军府离我们这座宅子极近,邹祈会留下听你差遣,有事找他便可。”   唐绾心装作没听见,宋柏谦起身入了内室,过了一会儿才出来,唐绾心转头便见他换上了一身铠甲,冲她笑了笑,便出了门。   唐绾心食欲也不太好,她倒是还用了块糕点,宋柏谦可是只用了两碗粥便出门的人,总觉得他这般高大的人吃不饱似的。   不过如今陇右道这般旱灾,想必宋柏谦也没心情用膳,更不愿意用太多,占了太多粮食吧……   唐绾心见玉米粥已经见底了,便唤来白芍收拾碗筷,左右自己呆在府中也无事,去探望了樊睿之后,便梳洗打扮一番准备去镇国将军府找刘夫人,却被告知刘夫人竟然主动登门了。   唐绾心急忙准备迎客,刘夫人到了她面前后却说让她不必忙了,她此次前来是想邀唐绾心与她一道前去军营的。   唐绾心瞪大了双眸,道:“我是女子,还能去军营吗?”   “自然是可以的,只要我们去对了地方。”刘氏一脸神神秘秘的道,“想必你也无事可做,我便自作主张来寻你一道去了,你不想看看陇右军是何模样吗?”   唐绾心自然是想看的。   她长这么大,从未去过军营,左右在府中也闲着无事,便随着刘氏出了府门。   刘氏并未叫马车,只携着她的手与她一道走着,而唐绾心与刘氏只见过一面,与她独处时还有些拘谨,但刘氏是个极好脾气的人,而且也十分健谈,一路上都在跟唐绾心闲谈,不必唐绾心绞尽脑汁地想话题,刘氏便能很好地照顾到唐绾心的情绪,唐绾心与她相处起来,整个人熨帖无比。   原来刘氏只是平凡人家的女子,与边文康已经成婚十年之久了,只是二人一直没有子嗣,边文康也并未纳妾,对子嗣一事也不太热络,只一心扑在战事上,而刘氏也与凉州城上上下下的关系处的极好,更是公认的合格的将军夫人。   而到了军营之中,唐绾心才真正见识到了刘氏的号召力。   刘氏带她来的地方与宋柏谦的府邸极近,只有一墙之隔,确实是一副军营景象,只是距离真正行军打仗的军营尚有一段路程,这里便是军营的后备营,算是储存军需粮草之地,里面的人要么是老幼妇孺,要么是伤兵残将,只在营中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想必今晨来的那两个孩子便是在这里生活的……   这里的每个人都一脸风霜模样,身上穿的衣裳也都似阿洄和阿阮那般陈旧却干净的粗布,见到刘氏之后都十分高兴地上前见礼,刘氏也不是个端着架子的夫人,与她们十分熟络地交谈。   “我让府中的婢女们弄来的布料,特地给你们送来,今日我是打算与你们一起缝制些衣裳的,毕竟陇右道春秋短,还是早些做好入冬准备的好。”   刘氏温柔地笑着,吩咐身边的人将布料抬过来,放进营帐中,那为首的一个妇人用一块天青色的布巾包着头发,皮肤比身边的人要白一些,急忙向刘氏行礼,道:“多谢将军夫人的厚爱,夫人在府中吩咐一声,我们派人去领便是了,何必要亲自跑一趟,还要亲自动手呢,我们自己来便是了,实在是不必劳烦夫人了。”   刘氏摇了摇头,道:“左右我在府中也闲得无事,来这里与你们说说话,就当是排解寂寞了,更何况,我这次来也是想给大家引荐一个人。”   刘氏说着,便拽了拽唐绾心的衣袖,将她引上前来,道:“这位便是宋将军的夫人,玉宸郡主,昨日刚刚从京中到凉州城,我便邀她一起来了。”   众人互相望了望,便安安静静地向唐绾心行礼,那为首的肤白妇人不住地打量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唐绾心被这么多人紧盯着看,也并没有得到如她们面对刘氏那般热情的待遇,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忙求助似的转头看向刘氏。   刘氏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冲她笑了笑,示意她莫要慌乱,接着便张罗着与众人一道入了营帐之中,在为首的那块蒲团上坐下,示意唐绾心紧挨着她盘坐着,便熟门熟路地拿起针线和布料,耐心地教唐绾心如何缝制衣裳。   唐绾心的女红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见营帐里的女子不管老幼都在缝缝补补的,自己也不好意思不动手,一边悄悄伸长脖子看着刘氏是如何走针的,刘氏见状,也知她不太会,便向她身边挪了挪,耐心地一点一点教她。   “今日是我自作主张了,请你担待一些。”刘氏在她耳边小声道,“陇右道这里与京城可是不同的,不以身份和地位论英雄,你若是想要做好将军夫人,便要让这些人打从心眼里敬服你。”   刘氏的声音极轻,唐绾心仔细地听着她说话,一不留神用针扎了一下手指,所幸并未破皮,只疼了一下,刘氏握紧了她被针扎到的那根手指,道:“她们自小便长在陇右道,家中的男子基本上都是为国捐躯了的,却并未得到多少朝廷的抚恤,因此对你这种从京中来的身份高贵的人有些偏见也是正常的,但她们都不是有坏心眼的人,也望你莫要因此事对她们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来。”   唐绾心点点头,却想到了今晨见到的阿洄。   这便是他对自己充满敌意的理由吗……   陇右道紧邻北疆,战事已经绵延几十年了,自然是死伤无数,可是京中却一派欢乐祥和的氛围,去岁出了那事之后,得到封赏的只有镇国将军边文康,和回京述职的宋柏谦,比起宫中一年的花销,也是杯水车薪。   难怪她们心中有怨……   “但是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更无需讨好她们。”刘氏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以后只要我来这里,便带着你一起来,你不用忧心与她们相处之事,等到熟悉之后,她们发觉你是个值得尊敬之人,便会打从心底里尊重你的。”   唐绾心点点头道谢,更加专心地跟手中的布料搏斗。   既然她暂时被拴在此处,那有何理由不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些呢……在府中养尊处优固然是好,可是她是将军夫人,又是宗室郡主,在陇右道的一言一行不仅与刘氏一般代表了象征绝对军权的将军,更代表了皇室的脸面。   若是让陇右道众人发现,宗室郡主是个不屑于与民同乐的绣花枕头,才真是丢了面子。   白芍手持针线和布料也凑了上来,与刘氏一起手把手地教唐绾心,而那为首的面白妇人见状,不禁发出了一声嗤笑。   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那妇人捂了捂唇,继续专心地缝制衣裳,并不言语,唐绾心心里也明白,她这是在嘲笑自己……   唐绾心看了看自己手中布料上歪歪扭扭的走针,也发不出火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用理睬她,慢慢来便是。”   刘氏安抚似的冲唐绾心笑了笑,又转头看向那发出嗤笑的妇人,警告似的望了她一眼,那妇人才收敛了脸上嘲弄的笑容,不再放肆地看着唐绾心。   午膳时分,刘氏便拉着唐绾心随着营中的人一道用膳,一碗粥和一根红薯,别无他物,唐绾心咬牙吃完了,一转头便见到了早晨来送她礼物的那个阿阮。   阿阮笑得十分开怀,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唐绾心的衣袖,小声道:“上午我一直在随着师父念书,用饭的时候才听说夫人来营中看我们了,我们这里没什么好吃的,夫人是不是吃不饱?”   唐绾心捂住了自己尚未填满的肚子,拼命挤出了一个笑容,道:“我平日里便饭量小,吃饱了的。”   阿阮闻言扁了扁嘴,道:“我们这里吃食实在不够,自然是寻不到夫人今日给我的那种糕点了。”   唐绾心刚要说话,只听得有人在身后唤了“阿阮”一声。   阿阮闻声便跑了过去,脆生生地唤了一声“姑姑”,唐绾心也转头看向她,只见是今日拿给为首的嘲笑自己的面白妇人。   那妇人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民女的侄女有些调皮,惊扰了郡主,还望郡主莫怪。”   唐绾心站在原地紧握着双手摇了摇头,道了一声“无妨”,那妇人将一缕发丝往头巾里面塞了塞,才拉着阿阮离开了这里,临走前阿阮还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唐绾心。   唐绾心也有些无奈,心里谨记着刘氏所说的“不自责,也不讨好”,深深呼出一口气便去寻刘氏了。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唐绾心随着刘氏出了营帐,将自己今日遇到阿阮兄妹俩和面白妇人的事情如实告知了刘氏,才有些明白这份恶意从何而来了。   “你可曾听闻过,去岁陇右军被北疆俘虏了两名守城将领?”   唐绾心想了想,道:“略有耳闻,只是印象不太深刻。”   刘氏叹息了一声,道:“一名是敦煌郡的都尉魏庭,另一名是副都尉葛丘,北疆攻占敦煌之后便将他二人俘虏了,之后的事情我知晓的不太清楚,只知道柏谦带兵闯入北疆大营想要营救他二人的时候,只见到了二人伤痕累累的尸体,柏谦想要将他二人的尸体带出来,却没能成功。”   刘氏转头望向她,继续道:“魏庭的妻子听闻丈夫身亡的消息,便一病不起过世了,留下了两个孩子,便是阿洄和阿阮,而今日嗤笑你的那个妇人名为魏莹,便是魏庭的亲妹妹,葛丘的新婚妻子。事后,敦煌郡中很多战死的将士都得到了朝廷微薄的抚恤金,只这二人一个铜板未得……”   唐绾心觉得心里极不是滋味,道:“所以阿洄和魏莹对我的恶意,不仅来自于朝廷,更来自于宋将军他未能带回两位都尉的尸骨吗?”   “想必是吧,这也是我的猜测。”刘氏扶着她的胳膊轻声道,“你莫要多想了,明日可还想随我一起去?”   唐绾心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她从不是那种畏难的人……   宋柏谦在军营里忙了一整日,回府之后便见唐绾心端坐在桌旁,手拿针线和布料,正一本正经地做女红。   总之要将事情做好,才不会有被人嘲笑的可能……   唐绾心见宋柏谦回来了,不知不觉便将二人那些不愉快抛到脑后了,此时的她显然有更感兴趣之事。   “你回来了。”唐绾心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来,见宋柏谦伸手握向那布料,仔细地揉搓了一下,道:“这是在做什么?”   唐绾心将今日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自然隐去了魏莹对她有恶意的那部分,听得宋柏谦直皱眉头,拉过唐绾心的双手,捧在手中仔细看了看,见没什么伤痕,便道:“若是不愿意的话,不必做这样的事情。”   唐绾心摇摇头道:“无妨的……”   宋柏谦勾了勾唇角,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出房间,道:“跟我来,给你看个东西……” 第58章 回去吧,好不好?……   宋柏谦拉着她的手,并未走远,只走到了院子中央,给她寻了一个蒲团让她坐在院子中央,而宋柏谦则忙活半天,做好了一个烤火架,上面还插着一只兔子。   唐绾心瞪大了双眸看着他燃起了火,将那可怜的兔子架在火上烤着,忍不住问道:“你从何处寻来的?”   宋柏谦一边拨弄着柴火,一边道:“今日去山里正好猎到的,知道你定然吃不饱,便带回来给你解解馋。”   唐绾心今日确实是没吃饱。   她自小便是养尊处优,从未一日三餐都吃得这般简陋过,只是刘氏作为将军夫人,与军营的那些人吃着一样的东西,她总不好意思要求什么特殊待遇。   唐绾心手指绞在了一起,想说让他不必这般辛苦,可是肉的香味一丝一缕地往她的鼻中窜去,唐绾心肚子里的馋虫顿时被勾了起来,仔细地盯着那只被架在火上烤的兔子,早已迫不及待想吃了。   “本就是我一意孤行带你来的,没成想这里旱灾,吃食吃紧,若是再让你吃不好穿不暖的,那我这个夫君做得可太失败了。”   宋柏谦抓起一把调味料撒上去,火苗骤然蹿了起来,唐绾心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确实也怪过他,可是如今也不是责怪他便能解决的事情,仔细想来,宋柏谦在这件事中好像也没犯什么大错,她本就应当落得这样的命运,只是宋柏谦的出现,让她晚了一年到这个地方罢了。   陇右道便是她怎么也逃不开的劫数。   过了好久,宋柏谦将那兔肉撕下来一块,递到了唐绾心嘴边,唐绾心手指抓紧了衣裙,环顾四周见没人在身边,便轻轻张嘴吃了。   这味道……实在是很好。   “好吃吗?”   宋柏谦的眉眼柔和的不像话,唐绾心一不小心便沉溺其中,小声说了句“极好吃”。   宋柏谦笑了笑,便继续一块一块将兔肉撕下来,又一块一块喂给唐绾心,唐绾心本想自己吃的,宋柏谦却说这肉油腻,不让她沾手。   唐绾心觉得总是自己吃也很不好意思,便道:“这么多我吃不了,你也吃些吧。”   宋柏谦欣然应下,自己也吃了几口,但大半的兔肉全进了唐绾心的肚子里,唐绾心满足地轻轻拍了拍肚皮,站起身在院中散步消食,宋柏谦也陪在她身边,唐绾心思及白日的见闻,便问道,“你可还记得一位名叫魏庭和一位名叫葛丘的将士?”   宋柏谦手指刚碰到杯壁,便听到她提起这两个名字,不由得顿住了,缓缓抬头望向她,目光不似刚刚那般柔和,道:“你听谁说起的这二人?”   唐绾心不确定要不要将刘氏说出来,却见宋柏谦一脸了然的模样说道:“想必是刘夫人告诉你的,是今日在营中魏莹给你脸色看了?”   宋柏谦果然什么都知道。   唐绾心并未承认也并未否认,只道:“我是觉得那两个孩子很可怜,年纪轻轻便失了父母,在军营中也得不到很好的照顾……”   “陇右军中这样的孩子有许多,你照顾不过来的,只能靠他们自己存活下去。”宋柏谦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继续道,“他们还有的吃有的穿,尚有亲人健在,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唐绾心皱了皱眉,鼓起勇气问道:“那你当初确实见到了他二人的尸体了吗?”   宋柏谦迟疑了一瞬,才缓缓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句“是”,又见唐绾心一脸忧思的模样,又继续道:“对他们而言,死亡已然是最好的结局了,若是活着回来,凭他们没守住城还被俘,恐怕也是要问罪了。”   “是这样吗……”唐绾心小声道,“那你在陇右道这些年定然过得很不容易。”   宋柏谦脚步顿住了,缓缓转头望向她,轻笑了一声,道:“这是可怜我?”   唐绾心摇摇头,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道:“我并无此意,只是想着北疆如此虎视眈眈,你能有如此建树想必十分不易,而且,北疆定然不可能善罢甘休,若是再起战事的话,我有些怕……”   怕自己死掉……   唐绾心这半句话并未说出口,宋柏谦便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道:“一切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你在这里只管做你喜欢的事情,其他一切事情交给我,不要胡思乱想,好吗?”   “可是……”唐绾心硬着头皮从他怀中脱离出来,仰起头看着他,道,“你总要将事情都告诉我啊,我不想被蒙在鼓里。”   宋柏谦低头看向她,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道:“你想知道什么?”   唐绾心却顿住了。   她究竟想知道什么呢……   她想知道自己的梦是怎么回事,想知道自己在陇右道可能活得下去……   可是宋柏谦不是神人,如何能知晓这些事……   唐绾心低下头思索片刻,问道:“你为何一定要我与你一起前来陇右道?”   宋柏谦伸出手指捏住了她的发丝,将那发丝缠绕在指尖上,柔声道:“我欠了你一生的债,非得与你一生相伴才能偿还。”   唐绾心心中在狂跳,一边稳住心神,一边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债,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无?”   宋柏谦突然松手,让那缕发丝飘扬在风中,垂下双眸,道:“你自然是记不得了,若是你记得,只怕我也无颜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唐绾心还要再问,却被宋柏谦伸出手指堵住了唇,道:“莫要再问此事了可好?我宋柏谦立誓,我今生绝不可能让你死在异乡,若有违此誓,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唐绾心慌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掰开她捂着自己嘴的那根手指,道:“誓言可不是胡乱发着玩儿的,别胡说八道了,我信你便是了。”   唐绾心对宋柏谦的诚信倒是十分有把握的。   她认识他这么久,他倒是从未骗过自己……   宋柏谦虽然勾着唇角,但眉眼间坚定无比,整个人犹如磐石一般定在那处,唐绾心今日有些疲累了,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宋柏谦见状便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入了内室,便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一阵翻云覆雨。   宋柏谦现在学聪明了,已经知晓了唐绾心的身子,与她亲热之时都先用尽浑身解数让她先彻底放松,她才能不会那么痛苦,还能感受到些快活,只是每次都是十分疲累,堪堪支撑到最后便睡去了。   唐绾心睡过去之后,便立刻入了一个梦境之中……   ……   唐绾心渐渐转醒,只见自己躺在一辆极为简朴的马车之中,只是喉咙似被火烧灼般疼痛,忍不住又咳了两声,却见一只粗糙的大手端着一个茶杯递到了自己的唇边。   唐绾心整个人一惊,艰难地想要爬起来,却被另一只大手托住了后脑勺,只听得身后一个声音道:“醒了,可还觉得难受?”   是宋柏谦的声音。   唐绾心顺着这个力道起身,转头看向他,只见宋柏谦满脸疲惫,下巴上布满了青色的胡茬,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好像是饮下了宋柏谦给的那碗玉米粥,便不省人事了。   怎么又醒来了?   正当她迷惑之际,却见马车帘突然撩开了,夏温言背着药箱进来了,宋柏谦一把将她摁倒,让她躺在宋柏谦的大腿上,让夏温言给她诊脉。   她怎么能躺在他的腿上呢……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唐绾心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宋柏谦摁住动弹不得,夏温言诊脉过后,又探了探她的额头和眼睛,才道:“放心便是,公主已经完全清醒了,只是假死药毕竟伤身,公主身子骨尚弱些,好生将养便是了。”   假死药?   梦中的唐绾心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夏温言从马车中退出去煎药,猛然起身推开宋柏谦,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柏谦舔了舔唇,道:“便是公主看到的那样。”   “你给我的那碗粥里放了假死药?”唐绾心瞪大了双眸,道,“意思是说,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宋柏谦抱起手臂,指尖轻点臂弯,用沉默来回应她。   唐绾心整个人懵懵的,过了好半晌才道:“可是我是和亲公主,我若是死了,你如何交代?”   宋柏谦垂下眼眸,将手臂抱得更紧了些,抿了抿唇,道:“此事公主不必担忧,卑职自有打算,公主好生歇息便是,其他事情等出了陇右道的地界之后再说。”   话毕,宋柏谦便起身想要从马车中出去,却被唐绾心拉住了衣袖,只见唐绾心眼尾红得吓人,哽咽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若是大周与北疆和谈不成,你我不仅仅成了逃犯,还成了千古罪人,你明不明白啊!”   宋柏谦由着唐绾心抓着他的衣袖,并未将她扯开,头也不回道:“公主不必担忧,此事卑职做得十分隐秘,除了卑职的心腹和公主的心腹以外无人知晓。”   唐绾心的心腹……   唐绾心整个人如置身冰窖,将他的衣袖抓得更紧了,艰难地站起身,道:“宋千户,算我求你,将话说清楚好吗?不然我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可能与你逃出去……”   宋柏谦闭了闭目,转过身来,伸手抓住了唐绾心攥紧他衣袖的那只手,道:“公主的侍卫长如今正护送公主前往敦煌郡,路上遇山匪袭击,宋千户为保护公主战死。”   “樊侍卫护送公主?可我……”   唐绾心的双眸渐渐睁大,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许多,忍不住一阵咳,道:“你没有杀掉白芍,只是为了让手下人以为你杀掉了她,然后让她假扮我去和亲?”   宋柏谦脸上无甚表情,只扶着她的细弱的胳膊让她坐下,又将她那只手从他的衣袖上轻轻拽下来,道:“公主好生歇息。”   唐绾心彻底慌了。   整个人剧烈地咳着,还不忘又拉住宋柏谦的衣袖,断断续续道:“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我不能将白芍往火坑里推,你快将我带回去吧……”   宋柏谦突然转身抓着唐绾心的胳膊,将她抵在马车壁上,定定地望着她道:“你回去又能如何?无人逼她代替你,是她自愿的,就算你回去和亲,她一个你身边的小婢女,你以为到了北疆人手里,就能有什么好结局吗!”   唐绾心整个人被他禁锢住,很想反驳他,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忍不住哭出声,道:“可是这样是不对的,我怎么能抛下一切自己去逃命呢……”   “你已经被他们抛下了,被皇上、皇后,被你父亲抛下了,从你被他们推出来和亲的那一刻起,你便应当看清楚了。”宋柏谦松了松力道,惨笑了一声,道,“是我提出的和亲不错,可是宗室那么多女子,为何偏偏就是你,你可曾想过?”   唐绾心木然地望着他,眼角一滴泪悄然从脸颊滑落,自嘲般的笑了一声,道:“不是我也会是旁的女子,是谁又有什么分别……”   “可是旁的女子有很多个,于我而言唐绾心只有一个……”   宋柏谦声音嘶哑,说完这话后自己都惊了一惊,慌乱地松开抓着唐绾心胳膊的双手,便要转身下马车,却又被唐绾心扯住了衣裳。   宋柏谦根本不敢回头,双拳在身侧攥紧了,定定地站在那处等着她开口,只听她小声道:“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只是……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烦请宋千户将我送回去吧。”   宋柏谦转头望向她,只见唐绾心揩净了眼角的泪珠,冲他笑了笑,道:“还记得上次你说我逃走的那次吗,我不是逃走了,是被北疆人掳走的,那些北疆人知道我的样子,白芍去了定会败露的。”   宋柏谦见她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忍不住捂了捂胸口,道:“我知道你是被他们掳走了,但那又如何,他们空口无凭,他们一张嘴说公主是假扮的,便是事实了吗?”   “只怕没那么简单。”唐绾心身子渐渐失了力道,软软地滑了下去,宋柏谦稳稳地接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护在怀中,而唐绾心则继续道,“那掳走我的人,被他的手下称为六皇子,一个皇子的话在北疆想必是举足轻重吧。”   宋柏谦的手骤然攥紧了,握住了唐绾心的肩膀,坐在她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道:“你没有听错?”   “我怎么可能听错。”唐绾心苦笑了一下,整个人也脱了力,声音软绵绵的,“只怕他是牢牢记住我的模样了,只待我嫁到北疆去,便要将我抢走做他的妾室。”   宋柏谦身子登时僵住了,喉咙也哽住了,浑身颤抖着,禁不住眼眶一热,再也忍耐不住,将唐绾心牢牢地拥在怀中紧紧抱着,唐绾心也并未反抗,只柔声道:“回去吧,我本就是宗室郡主,这些事情本就是我要面对的,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让白芍蒙难,让陇右道涉险,让大周蒙羞呢……”   说着,唐绾心在宋柏谦怀中仰起头看着他的脖颈,笑了笑,道:“回去吧,好不好?” 第59章 可我好想让你陪在我身边……   唐绾心猛然睁开双目,转头看向身侧,只见宋柏谦整个人半侧身躺着,将她拥在怀中,正闭着双目安眠。   她又做梦了……   而且这梦,与之前的都不一样。   所以梦中的她去和亲了,而且宋柏谦还让她假死,想要救她的性命吗……   梦中白芍仍然活着,还要替她和亲,樊睿还做着她的侍卫长,瞒着这个秘密护送白芍去和亲,宋柏谦一己之力策划了整件事情,放弃了自己的前途,毅然决然地护着自己离开陇右道……   那之前梦到的那些,宋柏谦对她那般不好的情景又该作何解释呢?   唐绾心皱紧了眉头,紧紧地盯着宋柏谦俊秀的脸庞看着,那下巴上没有如梦中一般布满了青色的胡茬,整张脸也少了许多沧桑与风霜,看起来仍有儿时京中贵公子的那份派头了,与梦中那如地痞流氓一般的混不吝相去甚远。   宋柏谦好像察觉到她醒了似的,动了动身子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还早呢,再睡会吧。”   唐绾心身子虽然还有些紧绷,但是经历了这场梦境,态度也软化了许多,问道:“你不去练武吗?”   宋柏谦缓缓睁开双目,垂眸看向他,双目中还残存着一丝餍足,伸出手指揩了揩唐绾心的眼角,道:“今日有事,这便出门了,你再眯一会儿吧。”   唐绾心小声应了一声,乖乖闭目,感受到宋柏谦翻身压住自己,在自己额头上落下一吻,自己的身子又陡然一轻,便听到宋柏谦下床之后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唐绾心翻过身来,眯起双眸,悄悄地隔着床帐看着宋柏谦。   这个人有时如火,又有时如冰,有时让她沉溺,又有时让她惧怕,若她所梦俱为真,那他能为自己做出逃脱和亲这般大逆不道之事,也确实让她震惊。   唐绾心静静地等着宋柏谦出了房门,突然生出一种想将他叫住,与他再亲热一番,好继续梦下去的想法……   唐绾心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她怎会这般不知廉耻。   虽说现在与宋柏谦亲热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反而能品味出些趣味来,可她也确实做不出主动求huan这种事情来……   唐绾心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变成了昨夜那只兔子,周身被架在火烧烤似的,再也躺不下去了,便起身换了衣裳用膳,时间还早,她梳洗打扮过后便继续让白芍教她女红,势要一扫昨日阴霾,将女红之事练出个模样来。   不一会儿刘氏便来了,见唐绾心这副勤学苦练的模样不禁失笑,与她一道前往营中之时还劝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的,你能做成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厉害的了。”   唐绾心摇摇头,道:“既然要做,那自然要做到最好,总之不能被人轻易看扁了去。”   刘氏抿唇笑笑,也就由着她去了。   唐绾心便过了几日这样的日子,白日里随着刘氏去军营之中与营中妇孺一起缝补衣衫,虽是每日粗茶淡饭,但是每夜宋柏谦回府后,总悄悄带着一只野兔回来,悄悄烤给她吃,几日下来,唐绾心的腰身上反而养起来点肉。   唐绾心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而有些沉溺于这样平淡的日子,与她原本想象中龙潭虎穴一般的陇右道大相径庭,竟然能在这样的日子里体会到京中无法体味到的充实与温馨。   可是平静的生活却突然被打破了。   这日唐绾心正与刘氏在营帐中缝补衣衫时,却见一队人马风风火火地赶入了账内。   来的人约莫有四五个,均是身穿陇右军中铠甲的将士,一脸凝重地望着刘氏,刘氏脸色也不复以往那般柔和,缓缓站起身来,走上前来问道:“你们是有何事?”   唐绾心也有不好的预感,急忙随着起身,只见那为首的将士紧皱着眉头,在刘氏耳边说了句什么,刘氏脸色登时垮了,往后踉跄几步,唐绾心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她,刘氏十分慌乱地抓着唐绾心的手臂,道:“我们快些离开,有事路上说。”   唐绾心虽没听清那将士说的什么,但见刘氏这般脸色,便知大事不好,只见刘氏强打精神与那些妇孺交代完事情,便随着那几个将士出了营帐,快步上了马车。   待到了马车之上,唐绾心这才发觉刘氏竟然满脸汗渍,慌忙掏出手帕想给她擦一擦脸,刘氏却抓住了她的手。   刘氏的手指冰凉刺骨,声音也抖得不行,强忍着道:“我夫君,他旧伤复发了,好像是挺不过去了。”   唐绾心大惊失色,眨了眨双眸,忆起前几日见到边文康时,他体魄健壮又精神抖擞,怎么也不像是有严重旧伤的人。   可此时实在不是个发问的好时机,唐绾心只得握着刘氏的手,安慰道:“夫人莫要忧心,边将军吉人天相,自然能逢凶化吉的。”   唐绾心说完也觉得这话丝毫作用也没有,刘氏仍然是表情木然地望着前方的马车帘,眼泪扑簌落下,唐绾心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紧紧握着她的手陪伴着她。   是不是她终有一天也有可能会面对这样的情景……   宋柏谦也是在危险中摸爬滚打的将军,若是有一天受了伤,自己会不会也如同刘氏这般心惊痛苦,时时刻刻面临着要与夫君分离的危险。   唐绾心不敢再想下去,待马车停下,刘氏飞一般地冲下马车,唐绾心跟随在她身后,跑进镇国将军府,在前院的书房门前停下,只见宋柏谦正垂着头站在门口,让人很难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倒是身边的将士均是一脸凝重,列队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刘氏的脚步顿住了,突然不敢上前去,默了好久才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前,看着宋柏谦问道:“他怎么样了?”   宋柏谦转过头来,恭恭敬敬地颔首道:“夏大夫正在里面诊治。”   刘氏身子晃了晃,唐绾心急忙上前扶住她,看了宋柏谦一眼,宋柏谦沉默着伸手抚了抚她的肩膀,让她莫要忧心。   此时门突然开了,夏温言拄着拐出来了,那与他形影不离的药箱背在一旁的小药童身上,刘氏大步上前拦住了他,夏温言躲避着她的目光,道:“此次伤情有些凶险,我这便去煎药,熬到明日想必就无事了。”   刘氏闻言,只轻声说了句“有劳”,便步入了书房,夏温言望了宋柏谦和唐绾心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皱了皱眉,将药箱往肩上背了背,才离去了。   唐绾心见宋柏谦并没有进书房的意思,便往他身边凑了凑,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旧伤复发了?”   宋柏谦将握着唐绾心肩膀的那只手松开,用整个手臂揽住了唐绾心,道:“敦煌灾民暴动了,边将军听到军报后急火攻心,旧伤复发了。”   唐绾心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   这般宁静的日子终于要打破了吗……   唐绾心下意识伸手揪住了宋柏谦的衣襟,道:“这该怎么办?”   宋柏谦抿唇不答,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直到刘氏颤颤巍巍出现在门前,看着宋柏谦道:“他醒了,很虚弱,但是,想见你。”   刘氏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说完这话后便快步回了书房内,宋柏谦思索片刻,对着唐绾心道:“你先回府好吗,今夜我一定回去。”   这般关键时刻,唐绾心不愿意自己呆在府中等消息,也很厌恶什么都不知道就在府中干等,果断地摇了摇头,道:“我在这里等你。”   宋柏谦蹙了蹙眉,见她一脸斩钉截铁的模样,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那你若是累了便去偏房歇一歇,或者去回廊坐一会,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   唐绾心乖乖地点了点头,宋柏谦递给邹祈一个眼神,让他好生看顾着唐绾心,见邹祈领命,才步入书房,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唐绾心在一旁的回廊处坐下,紧紧地盯着那扇门,从黄昏时分等到夜幕已至,夏温言拄着拐出现了,身后跟着端着汤药的小药童进了书房,也未做耽搁出了门,见唐绾心在一旁坐着,本想径自走开,唐绾心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走上前来拦住了他。   夏温言让小药童退下,向唐绾心恭敬颔首,道:“嫂夫人别来无恙。”   唐绾心倒是没有与他多做寒暄,只问了问他腿伤的情形,待他回了句“无事”后,便问道:“边将军如何了?”   夏温言眉头金紧皱着,叹息一声道:“他旧伤在肺,差点要了他的性命,虽然暂时医治好了,但到底是伤了身子的根本,此次急火攻心,能不能挺过来夏某也难以断言。”   竟这般严重吗……   唐绾心的双手垂在身侧,手指不住地婆娑着衣衫,思索片刻又道:“那如今他们在房中做什么的?”   夏温言回身望了望房门,道:“边将军正在与宋兄商议敦煌之事该如何处置。”   “可是边将军身子不好,如何能商议军情?”   夏温言有些不敢看唐绾心的目光,只含糊一句“不知”,便拄着拐逃走了。   唐绾心此时心揪在了一起,下意识觉得他们在房中商议之事,只怕是凶险万分,这下她再也坐不住了,不住地在院子里踱着步,连白芍送来的晚膳也只用了一点。   唐绾心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快要没有知觉了,才等到书房的门打开,宋柏谦率先步出了房门,将身后出来的几位将领甩在了身后,上前牵起唐绾心的手,便拥着她往府外走。   宋柏谦一靠过来,她便感受到宋柏谦此刻整个人又笼罩了一层阴郁与冷漠,像是又回到了天桑镇的那个雨夜,回到了那些折磨她许久的梦境之中。   唐绾心身子紧绷着,生怕自己说话不小心再触怒他,随着他的步调出了府门,又上了马车,有满腹的问题想要得到解答,却怎么也不敢问出口。   宋柏谦十分罕见地陪着她上了马车,倚靠在马车壁上闭目思索着,双手交叠又撕扯着,待马车停下后,唐绾心刚要起身,却被宋柏谦牵住了手。   “陪我待一会儿再回府,好吗?”   唐绾心止住了步子,回头看着他,只见宋柏谦脸色苍白,缓缓睁开双目看着他,整个人虽然散发出郁结冷漠之气,可看向她的眉眼异常柔和。   唐绾心忽然就心软了。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在他身旁坐下,宋柏谦却忽然凑了过来,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又卸了一些力道压在她小小的身子上。   唐绾心不知道他怎么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笨拙地伸手在宽厚的背上一下下拍着,压在她颈窝的宋柏谦身子突然一抖,道:“明日我要去敦煌了。”   他的声音隐在她的颈窝之中,显得闷闷的,唐绾心的手在空中停住,微微转了转头,让自己的脸颊贴上了他的脸颊,只听他又道:“那里很危险,我不能带你一起去。”   唐绾心眨了眨眼,眼神有些木然。   他竟不想带她一起去吗……   可是为何之前在京中时却那般疯魔要带她走?   不对,他说的是不能带她去,而非不想……   唐绾心动了动唇,用停在空中的手掌抚摸着宋柏谦的后背,却听得宋柏谦苦笑了一声,道:“可我好想让你陪在我身边啊……” 第60章 如果有来生,你娶我好不……   唐绾心鼻子有些泛酸,忍不住挺直了身子,让自己和宋柏谦贴得更紧些。   宋柏谦好像也愣住了,紧紧地抱了抱她,便慌忙直起身子,躲闪着唐绾心的目光,捂住自己的额头敲了敲,轻笑了一声,道:“回府吧。”   唐绾心还未来得及反应,就一把被他拉起身,却因今日站得太久了,腿有些发软,踉跄了一下,宋柏谦便不假思索地将她打横抱起,下了马车步入内院。   宋柏谦将唐绾心安顿好,便头也不回地去了湢室沐浴,唐绾心呆坐在床边,头脑都是木的,对刚刚马车上发生的那一幕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她好像不经意间戳破了宋柏谦的另一幅面具,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样,她好想让自己忘掉这一幕,又感谢自己坚持留下等他,才能见到他这样的一面。   想必,他挺喜欢她的吧……   可他明日便要走了。   唐绾心从未见过灾民,可也听说过灾民之乱不是那么好平定的,都是百姓,难道要让他们为军之人兵戎相向吗?宋柏谦他们去,岂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而宋柏谦在陇右道从军多年,身上是不是也有旧伤,若是再陷入那般凶险的境地,是不是又会有新伤,那他岂非有性命之忧……   唐绾心手指绞在了一起,静静地听着从湢室传来的水声,突然下定决心起身,拿起自己的里衣,便入了湢室。   湢室之中水汽蒸腾,唐绾心听着宋柏谦坐在浴桶之中撩起的水花声,闭了闭目,壮着胆子在屏风后面褪下了外裳,只留下身上的里衣,在屏风外踱了好久的步,才捧起宋柏谦的里衣缓缓掠过屏风,走到了浴桶前面。   宋柏谦整个人倚靠在浴桶壁上,听到了脚步声,警觉地转过身来,见到战战兢兢羞红了脸的唐绾心,有些惊讶,道:“阿绾,你怎么来了?”   唐绾心没想到他会这般突然地转头,支支吾吾了半晌,感觉到自己浑身像是被这湢室内的水汽蒸发了一般,拼命稳住了起伏的胸口,轻声道:“给你送里衣。”   宋柏谦看着唐绾心一脸羞窘又强忍着的模样,一直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影消散了些,忍不住勾了勾唇,从水中伸出了手臂,掌心向上,道:“多谢阿绾了。”   唐绾心小步小步地挪着步子,在离他掌心不远处站定,捏着宋柏谦的里衣,将自己的手臂伸得老长,去够宋柏谦的掌心,好不容易放上去之后,宋柏谦接住了,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猛然将她拉到浴桶边。   唐绾心踉跄了一步,整个人跌倒了浴桶边上,一张小脸离宋柏谦近在咫尺,鼻尖险些蹭到了宋柏谦的唇,待她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只听宋柏谦缓缓开口道:“给我送里衣,为何将外裳也脱掉了?”   “我……”唐绾心眨了眨眼睛,支支吾吾了半晌,躲避开了他灼热的目光,掩饰道,“我是怕外裳湿掉了,而且穿着外裳进湢室有些太热了……”   宋柏谦“唔”了一声,一脸不信的模样,也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道:“我的里衣就在湢室之中,何必麻烦阿绾从内室特地过来一趟呢?”   唐绾心见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绞尽脑汁想着借口,却觉得是太过牵强,实在是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这般冲动,脑门一热便冲了进来,平白让他看了笑话。   宋柏谦轻轻握着唐绾心的肩膀,没施多少力道,却让她动弹不得,唐绾心无法,只得道:“今日看边将军旧伤复发,我有些害怕,你又要离开了,我就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旧伤……”   宋柏谦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一双原本黯淡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紧紧地盯着唐绾心的双眸,在她羞得移开目光之时,伸出另一只手稳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着自己。   唐绾心被他的目光灼得浑身发热,不知是湢室的水汽还是害羞的缘故,脸上的红晕渐渐蔓延到了脖颈上,宋柏谦笑了笑,气息扑到了她的脸上,轻轻道:“这不简单,你自己试试。”   唐绾心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到了一阵水花狂响的声音,接着就被站起身来的宋柏谦拎到了浴桶之中,自己仅存的里衣也莫名其妙地从身上消失了,宋柏谦握着她的小手揉搓了半晌,握着她的手,一寸一寸地细细探索着。   唐绾心脑海中仿佛炸开了烟花似的。   她虽说与宋柏谦亲热了这么多次,但她几乎都是紧紧握着被子或床单,要么就是搂着宋柏谦的脖颈,从未这样放肆地与他接触过他,更不敢睁开双眸看他,这般被宋柏谦引导着探索身子,简直是要了她的命了。   可是……她确实是探寻到了伤疤。   一条在小腹上,一条在胸口上,后背上还有两三条纠缠在一起,唐绾心被湢室的水汽弄得目光不再清明了,瞪大了双眸,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宋柏谦却伸手蒙住了她的双眼,道:“不好看,别看了。”   唐绾心想要扒开他捂住自己双眼的手,宋柏谦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步,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让她整个人趴在浴桶之上,耐心地抚慰着她,道:“都是不会复发的旧伤,放心便是了。”   唐绾心还要再反驳,却被宋柏谦弄得说不出话来,双手紧紧抓着浴桶壁,由着他放肆,仿佛回到了京中那一夜的疯狂,她也是这般在浴桶之中,第一次品尝到了夫妻之事的一丝愉悦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筋疲力尽昏睡过去,已然忘记自己怎么回的床榻,只记得自己又落入了一个新的梦境之中。   ……   唐绾心坐在营帐的床榻之上,白芍和绿萼依偎在她身边。   此时梦中的她身子似是比之前好了许多,虽然脸色仍然苍白过分,但是已经不会咳嗽了,抿唇微笑着看着白芍,白芍抹了抹眼泪,道:“公主,您就随着宋千户逃了多好,奴婢为您做什么事情都是心甘情愿的。”   唐绾心摇了摇头,伸手抚摸着白芍的发丝,又握着了绿萼的手,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意,可我不能走,你们愿意与我来到这里,与我共进退,我便心满意足了。”   白芍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落下,待她好不容易止了哭,便将酒菜放上都摆上炕桌,道:“明日便要入敦煌郡和亲了,这些都是京城的菜色,公主快用些吧。”   唐绾心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笑了笑,道:“你们与我一起用可好?”   话音刚落,便听到营帐入口处一阵响动,原来是宋柏谦撩开营帐大门进来了。   白芍和绿萼十分有眼色地拒绝了唐绾心邀她二人一同用膳的提议,一边退下,在门口向宋柏谦行了一礼,宋柏谦只淡淡点了点头,便缓步走向坐在床榻之上的唐绾心。   待他走近了些,唐绾心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他穿了一身新衣裳,黑色锦袍的袍角处还用金线滚了边,看起来如公主亲卫的衣裳似的,不仅如此,他还剃掉了脸上的胡茬,重新束了头发,看起来比以前清爽了许多,倒有几分京中贵公子的一点意思了,看着唐绾心的神情虽然仍有些淡漠,但眉眼已经颇为柔和,只是有些拘谨,双手背在身后不住地摩挲着手指。   唐绾心冲他笑了笑,让他过来坐下,宋柏谦倒是没有拒绝,坐在了床边的圆凳上。   “你来陇右道多少年了啊?”   唐绾心突然发问,宋柏谦愣了一瞬,眨了眨双眸,轻声道:“大约五年了吧。”   “那想必很想念京中的饭菜吧。”唐绾心伸手取了一双筷子,递到他的眼前,道,“用些?”   宋柏谦盯着唐绾心那双握着筷子的雪白双手,闭了闭目,道:“卑职不饿,公主自己用吧。”   唐绾心睫毛颤动了一下,并没有收回筷子,反而将筷子放在了他眼前的盘子上,接着拿过酒壶,给自己和宋柏谦都倒了一杯酒,道:“那吃些酒?”   “明日还要赶路,实在是不宜饮酒。”   宋柏谦声音不见一丝起伏,接过唐绾心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而唐绾心则固执地执起那酒杯饮下,又接连给自己倒了好几杯酒,均是一饮而尽。   待到她给自己倒第五杯酒的时候,宋柏谦才握住了她的手腕,将那酒杯取了下来,手指握着酒杯一转,将她刚刚饮酒那处凑向自己的唇边,替她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唐绾心眼角染上了一缕薄红,看着宋柏谦饮下了酒,满意地笑了,道:“多谢你愿意陪我饮酒,等到了那里,恐怕没人同我饮酒了。”   “公主若是当时跟着卑职走,想饮多少酒就能饮多少酒,只要公主乐意,卑职可以一直陪着公主饮。”宋柏谦手指紧紧捏着酒杯,自嘲似的笑了笑,道,“不过公主也莫要担忧,卑职顶了樊侍卫,如今就是公主亲卫的侍卫长了,无论是到了敦煌,还是真入了北疆,也能陪着公主饮酒。”   唐绾心却摇摇头,轻声道:“我这身子不能饮酒的,我酒量太差了,今日饮酒是因为有话想跟你说。”   宋柏谦抬起双眸看向她,见原本端坐在床榻之上的唐绾心身子有些不稳,脑袋东倒西歪的,似是有些醉了,忍不住皱了皱眉,便想起身将她扶着躺下歇着,谁知他的手刚扶上唐绾心的肩膀,就被唐绾心抓住了手。   只见唐绾心双目迷离,直勾勾地盯着他瞧,瞧了半晌,慢吞吞道:“你跟儿时比好像也没怎么变样。”   宋柏谦避开了她的目光,道:“公主好像之前不是那么说的。”   “那是因为之前你待我不好,我很伤心。”唐绾心委屈地扁扁嘴,道,“毕竟以前,我挺喜欢你的,我说过,你是我的人啊,你忘记了吗?”   宋柏谦身子抖了抖,猛然转头看向她,抚在她肩头上的双手微微有些发颤,拼命眨眨眼将双眸中的热意思逼退了些,柔声道:“公主醉了,早些歇着吧。”   唐绾心身子没什么力气,顺着宋柏谦的力道缓缓躺下,却在宋柏谦将要起身的时候十分大胆地抱住了他的后背,道:“你今夜别走了,陪陪我好不好,我好害怕啊……”   宋柏谦登时慌了,想推开唐绾心的怀抱起身,可她却将他抱得更紧,在他耳边哼哼唧唧的,软着声音道:“我害怕,你陪着我好不好,求你了……”   宋柏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不想嫁给北疆的人,你跟我好,好不好?”   宋柏谦脑海中的理智快要消耗殆尽了,咬了咬牙推开她,直起身子,将那炕桌放在地上,十分狼狈地想要逃跑,可却被唐绾心死死地抱住了腰。   “等我被北疆皇帝纳入后宫,肯定要做那种事情,北疆皇帝年纪大了,只怕没几年了,等北疆皇帝死了之后,只怕我又要被下一任皇帝纳进后宫了,可我不想跟我不喜欢的人,我想跟你……”唐绾心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可也深知自己的内心从未这般坚定过。   儿时那种朦胧的情愫在见到宋柏谦那一面又复苏了,可是他却待她很差,她也着实伤心失望了一段时间。   可是骤然得知,宋柏谦做的一切都并未伤害到她,反而还费尽心力要带她逃离和亲的命运,她才明白宋柏谦的良苦用心,也奢望他这般助她,对她是存了些或多或少的情谊的。   她已下定决心在北疆绝不屈服,哪怕是送上性命,谁让她今生命不好,将所有的运气用在了与宋柏谦重逢这件事情上了呢……   既然命运已经决定,何不用短暂的自由做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所以她故意将自己灌醉了……   唐绾心固执地扯开了他的腰带,跪坐在床榻上扯他的衣襟,宋柏谦明明很轻易便能制止住她,可看着她悲伤至极的脸庞和盈着泪珠的绯红双眸,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他不知道唐绾心给他喝的酒怎么这般醉人,不知不觉便与唐绾心一同倒在了床榻之上,脑中一片混沌,只知道疯狂地吻她、抚慰她,让她快活。   唐绾心脸上的汗渍打湿了鬓角,整个人如同溺水一般大口呼吸着,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断断续续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永远记得我,好不好。”   宋柏谦眼角红得滴血,不假思索地含住了她的耳垂,柔声道:“好……”   唐绾心忍不住哭出声来:“如果有来生,你娶我好不好?”   宋柏谦吻上了她的唇,轻声道:“好……”   “那你要一直陪着我,绝对别放开我啊!”   “好……”   唐绾心紧紧地闭上了双目,眸中一片绚烂炸开,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副画面。   宋柏谦毫无生气地躺在床榻之上,边文康站在他的身边,将一朵嫩黄的花朵放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第61章 你等等我,我与你一起去……   唐绾心猛然惊醒了,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打捞上来似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她想用手揩一揩脸上的汗渍,抚过自己的眼角,却抹了一手的晶亮的眼泪。   她难以形容这个梦境带给她的震撼。   她竟然在酒后做出了这样主动的事情,逼着他在和亲之前的那一夜与她亲热……   而且宋柏谦似是过世了……   唐绾心再也躺不下去了,转头却见旁边枕上空无一人,心里顿时慌了起来,急忙爬起来唤白芍。   白芍进来后,唐绾心下了床榻捞起衣裳,一边穿衣裳一边道:“将军呢?”   “将军今日要离家去敦煌,夫人忘了吗?”   唐绾心十分慌乱,她想将一切事情都弄清楚,她受不了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可是若是随他一道去敦煌,那可能会遭遇到北疆之人……   对北疆的天然惧怕却让她顿住了脚步,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问道:“他走了多久了?”   白芍想了想,道:“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那还不远,她若是现在追上去一定能追上。   唐绾心闭了闭目,双手撑在妆台上,静静地思索着。   她若是因为惧怕而留在凉州城,她是不是永远没可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了。宋柏谦前去敦煌,前路未卜,若是她与刘氏一样收到了不好的消息,最终见到的是他死气沉沉的尸首,那她该怎么办……   她的梦也没有做完,她到底有没有死在瓮城之中,梦中的她到底有没有去北疆和亲,现实中的她前路到底在何方,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   她若是一直贪恋这里的平凡与安逸,她可能永远都找不到答案,而且敦煌已经乱了,凉州的平静表象还能够维持多久,她不能确定。   思及此,唐绾心直起身子看着白芍,道:“白芍,快些去收拾行李,越快越好,我先骑马去追将军,你们后面跟上。”   白芍十分震惊,呆呆地看着唐绾心,道:“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唐绾心顾不得许多了,抓过妆台上的一根簪子简单地绾起了一头青丝,道:“我们跟着将军一起去敦煌,收拾行李要快,带些必需品就好,多备些干粮,再不快些便来不及了。”   白芍还要再问,却见唐绾心急急忙忙穿好衣裳闯出了房门,奔向门口的马棚处牵了一匹马,问了宋丰宋柏谦往哪里去了,便顺着他指的方向纵马前行。   街道上行人也不多,只是见到在街市上纵马的唐绾心,都十分好奇地盯着看,大家都从未见过这个女子,更未见过纵马在街市上奔驰的女子。   唐绾心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拦住宋柏谦,陪着他一起去。   如果死亡便是她命定的结局,那她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梦中的她尚且有这样的魄力,现实中的她怎么能甘愿做一只缩头乌龟呢?   唐绾心好不容易出了城门,跑了没多久,便见到了乌压压的军队,正往西边行进着。   后面的将士似是发现了她,急忙往队伍前面通报,整个队伍停了下来,唐绾心顾不得满脸的汗渍,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放慢速度,直接纵马从边上掠过了停在那处的将士们,往队伍前面奔驰着。   终于,她看到了远处坐在马上的宋柏谦回头了,心中一阵狂喜,步履不停,宋柏谦瞪大了双目,急忙扯了扯缰绳,往她面前走去,唐绾心这才勒起缰绳让马停住,自己翻身下马,冲到了宋柏谦的马匹前,大声道:“你等等我,我与你一起去。”   宋柏谦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飞快地下了马,在她面前站定,扶住了她的肩膀,道:“你说什么?”   唐绾心小脸红扑扑的,脸上的汗渍打湿了垂下来的发丝,拼命稳住自己的呼吸,道:“你不是要去敦煌吗,我陪着你去。”   宋柏谦眼神亮了一瞬,却抿了抿唇,道:“敦煌与这里不同,比这里危险得多。”   唐绾心固执地摇摇头:“危险我也认了,我不想留在这里等你,你若是不让我陪你一起去,我便在队伍后面跟着你。”   宋柏谦眨了眨眼,定定地望着唐绾心,伸出手指绾住她垂下来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无奈地笑了笑,道:“你怎么这么黏我了,这可不像你。”   唐绾心并没有躲避他的触碰,只是有些羞赧,低下了头,道:“那你到底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啊?”   宋柏谦默了一瞬,高呼一声:“原地修整!”便转头看着唐绾心道,“自然要,还好我备了一辆马车。”   说着,便拉起唐绾心的手,引着她去马车上,唐绾心头脑还晕晕乎乎的,看着空空如也的马车,有些呆滞,刚想说她骑马也是可以的,却见宋柏谦将一个大迎枕放下,接着将她一把推倒在大迎枕上,整个人fu在她身上,坚决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像是过了很久似的,唐绾心觉得自己的唇一定肿了,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从嘴唇传到四肢,直到整个人脱了力一般瘫软在大迎枕上,宋柏谦才放过她,只是手臂仍然揽着她的腰身,将她护在怀中,咬着她的耳朵,道:“怎么改主意了?”   唐绾心不知道如何解释。   说她梦到他会死掉吗?   还是说她梦到她在一心求死的前一夜里主动与他亲热了……   都不行。   唐绾心默了半晌,才轻声道:“昨日看到边将军旧伤复发了,夫人那般伤心,我有点害怕……”   宋柏谦闻言轻轻笑了笑,道:“所以是担心我吗?”   唐绾心没有说话,只低垂着头沉默着,宋柏谦也并不逼她,道:“你的行李没带来吗?”   “白芍她们在后面会送来,我怕追不上你,就先骑马过来,能快些。”   唐绾心一脸真诚的模样,宋柏谦忍不住又吻上了她,直到外面传来白芍的声音,宋柏谦才放开她,让两个婢女拎着行李上了马车。   宋柏谦望了唐绾心一眼,唇角勾了勾,便下了马车,不一会儿马车便开始行进了,而白芍和绿萼二人将行李安顿好之后,便道:“樊侍卫腿脚还有些不便,在后面跟着呢,夏大夫会好生照看他的。”   唐绾心点点头,并未出声,现在脑子里还是乱乱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中邪了似的,不要命似的赶过来,坚决要求陪着他去闯龙潭虎穴。   明明之前的她可是避之不及的……   唐绾心双手捂住脸,长叹了一口气。   反正如今也没有回头路了……   她往后仰头,倚靠在马车壁上,想着想着意识便有些混沌了,半梦半醒间脑海中却一直反复回荡着那几句话。   “如果有来生,你娶我好不好?”   “好……”   “那你要一直陪着我,绝对别放开我啊。”   “好……”   “我欠了你的债,非得与你一生相伴才能偿还。”   唐绾心猛然睁开双目,愣愣地望着前方,却再也睡不着了……   去敦煌的路程约莫五六日,路上根本寻不到开门营业的驿站,唐绾心只能夜里与白芍和绿萼宿在马车上,不过吃的倒是还好,每日宋柏谦都能深入腹地打到些猎物,烤了给她吃。   唐绾心这几日没有与宋柏谦亲热,倒是没有再梦了,只是每次入眠时,脑海中总浮现出那几句话。   唐绾心不知道梦娘娘又在给她打什么哑谜,整日里坐在马车上没事可做,不住地回忆着这几句话,和她之前的梦境,忽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是不是她所梦之事,都是前生?   前生的她要宋柏谦若有来生定要娶她,一直陪着她,故而宋柏谦今生才遵循诺言娶了她,不然为何宋柏谦会说,他欠了她的债,要用一生才能偿还呢?   唐绾心疯狂摇头。   这么荒唐的想法,她自己全然不相信。   不过若是宋柏谦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他一定知道些内情。   可是该如何开口呢……   正当她纠结之际,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只见邹祈撩开马车帘,道:“请夫人在里面好生呆着,莫要出来。”   唐绾心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双手手指绞在一起,想要撩开窗帘看一看,却有些害怕,只将耳朵贴紧马车壁,细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绿萼胆子大些,悄悄从翘起的马车帘处往外看着,白芍拽了拽她,她也置若罔闻,直到外面的邹祈拎了一个麻袋堵上了马车帘的缝隙,她才什么都看不到了。   唐绾心耳朵贴着马车壁,只听到外面有人道:“求求各位军爷,行行好,赏我们些吃的吧。”   唐绾心听着宋柏谦的声音问道:“不知各位是从何处而来啊?”   “我们是从敦煌而来,那城中人间炼狱一般的模样,我们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便想法子混出了城,想着远离敦煌碰碰运气,苍天有眼碰上了各位军爷,我们终于有救了啊!”   接着,唐绾心便听到了一阵阵哭声,那哭声中男女老少都由,简直要将人天灵盖掀翻似的。   此时外面只有这些流民的哭声,唐绾心壮着胆子从窗帘那处撩开点缝隙看向外面,只见宋柏谦走到为首的那个衣着破烂的流民面前,道:“这位小哥,是敦煌人氏吗?”   “草民正是土生土长的敦煌人啊!”   “那敢问敦煌整个郡有几座山脉,几条河流?”   那流民愣了愣,又开始捶胸顿足地嚎啕道:“我们背井离乡逃难来本就不易,怎么军爷还怀疑我们的身份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种震耳欲聋的哭嚎声又响了起来,唐绾心掏了掏耳朵,只见宋柏谦又道:“能说出敦煌几座山脉,几条河流的人排队来本将军面前,悄声告诉本将军答案,答对的能拿到吃食,本将军还会负责安顿,若是有人悄传答案被本将军或者将士们发现了,便视作不知,你们可听明白了?”   其中有几个流民大喜,跃跃欲试地往宋柏谦面前靠拢,那为首的流民却开始撒泼打滚起来,一边嚎啕一边伸手想要揪住宋柏谦的衣衫,被宋柏谦退后一步躲过了,那流民一看又换了一只手伸向宋柏谦,又被宋柏谦巧妙躲过,一来二去二人竟然还打斗了起来,那流民身手敏捷,根本不似饿了许久的流民。   众人看惊了,只听得宋柏谦冷笑一声,一边闪躲着一边道:“没想到北疆人也开始假扮流民,从我们大周手中抠吃食了,真是不害臊。”   那流民动作顿住,恶狠狠地望着宋柏谦,身旁的其他流民都被将士们护住了,只剩下几个围在他身边的流民被包围起来。   那流民忽然冷静下来,仰天长笑了几声,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你不必知道。”宋柏谦神情冷漠,拔刀指向他,那人想要求死,却被宋柏谦拦住,直接三下五除二的绑了起来,其余人想要反抗,却被将士们干脆利落地杀死。   “你想干什么!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那为首的北疆人似毒蛇一般吐着信子,宋柏谦恍若未闻,拎起他扔给一个将士,道:“好生看管着,他还有点用处。”   接下来,宋柏谦吩咐将士将粮食分发给那些流民,命一伙将士带他们到附近的村庄安顿好,那些流民们谢了又谢,就差跪下给宋柏谦磕头了。   宋柏谦倒是无甚表情,走到马车旁撩起窗帘,便见唐绾心的小脸正定定地看着他。   宋柏谦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莫怕,都解决了。” 第62章 接下来一路上倒是风……   接下来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只是又遇到了或多或少前来避难的流民,而且均混入了北疆人,宋柏谦照着之前的法子,将其中的北疆人剔除后,吩咐身边的将士将真正的流民带入村庄之中安置。   而宋柏谦也审过这几个北疆人,却一个比一个嘴硬,宋柏谦也不着急,将他们留着慢慢折磨,只是不会让唐绾心看到罢了。   离敦煌城还有约莫一个下午的路程了,唐绾心刚用午膳之后,还觉得有些不饱,在马车上坐久了也觉得浑身疲乏,便主动端着碗去取些粥来,在生火做饭那处发现三个身影那般眼熟。   三个人穿着粗布衣裳,身材比寻常士兵瘦小得多,而且个头很矮,坐在大锅前窃窃私语着,唐绾心思索片刻,唤了他三人一声“小兄弟”,见那三人慌乱地回头,她才惊觉,竟然是魏莹和阿洄两兄妹。   “是你们!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唐绾心十分惊讶,没想到宋柏谦竟然允许一个女子和两个孩子随军生火做饭,而三人显然是一副既惊讶又害怕的模样,阿阮慌乱地起身扯着唐绾心的袖子,让她蹲下,在她耳边道:“夫人,求您别声张,千万别告诉旁人。”   阿洄只急了一瞬,便将头扭过去不看唐绾心,魏莹则是不情不愿地起身行礼唤了一声“郡主”,而唐绾心则皱起了眉头道:“你们是偷偷跟过来的?”   阿阮扁了扁嘴,支支吾吾道:“我们弄晕了原本营里烧火的大叔,就顶替他过来了。”   “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唐绾心有些生气,觉得这三人太过不懂事,看着魏莹道,“这次去敦煌是有些危险的,你作为长辈,便这样带着两个孩子去涉险吗?”   魏莹则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道:“我们家的家务事,无需郡主操心!”   阿阮急得拍了拍魏莹的胳膊,道:“姑姑,你别这么凶吗!”接着便拉着唐绾心的衣袖,道,“我们是想来敦煌寻父亲和姑父的,求您了,别将我们送回去……”   唐绾心皱了皱眉,想起了刘氏和宋柏谦所说的阿洄兄妹的父亲,已故的敦煌都尉魏庭,还有魏莹的夫婿敦煌副都尉葛丘,看着阿阮诚挚又满怀希望的眼神,又说不出让他们放弃的话来。   “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她不会理解的,只会阻拦我们,莫要再说了。”阿洄恶狠狠拉着阿阮的手臂说着。   而魏莹则转头看着唐绾心道,“你若是想去告密便去,我们不拦你,总之你别想阻拦我们去敦煌寻亲人!不跟着你们,我一样能带他们去!”   “你们一路跟着也看到乐,这路上这么多流民,还有扮作流民的北疆人,你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若是独自去敦煌有多危险,你可想过?”   “那你就别告发我们,等我们到了敦煌就独自行动,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魏莹将头一扭,继续去忙活烧那口大锅里的粥,唐绾心拿这几个人实在是没法子。   为今之计还是替他们瞒下来的好,若是真东窗事发,依着宋柏谦的性子,只怕要找人将他们送回去,真要单独将他们送回去,还不知道这个魏莹和阿洄真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唐绾心思来想去便唤来樊睿,让樊睿好生照看着他们,让他们莫要出岔子。   樊睿如今腿脚已经好利索了,看着三个妇孺不成问题,便点点头应下,而唐绾心也没了吃粥的心思,转身上了马车。   入夜时分,一行人终于到了敦煌城。   可是整个城里却没有点灯。   魏庭之后守敦煌城的都尉名为赵越,发出了求救的军报之后便再无消息,宋柏谦只停留在离城门口五里左右的地方,派遣先遣部队前去查探情形。   不一会儿先遣部队便回来了,跟着他们前来的还有赵越赵都尉,唐绾心也好奇地撩开马车帘静静看着,只见那那都尉一见宋柏谦便跪地行礼,抹了一把眼泪,道:“卑职见过将军,卑职终于将将军盼来了!”   宋柏谦将他扶起,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赵越揩了揩眼泪,却根本止不住,声泪俱下地说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   原来敦煌城竟是被山匪给劫了。   一个月前敦煌出现旱灾,粮食减产十分严重,直到十日前敦煌城中流民成灾,赵越无法,向凉州城边将军发出军报之后,只便亲自带兵出城,前往周边的城镇和村庄弄粮,谁知回来之后,整个城镇便被山匪抢占了。   那群山匪一直活跃在北疆和陇右道之间,此次寻到机会便带着粮食敲了城门,虽然将士们抗争了,但抵不住大批饥饿灾民的抗衡,灾民直接将城门打开,放入了带着丰厚粮食的山匪。   赵越在周边村庄和城镇借了一周,却只借到了一点,与敦煌城中饥饿的百姓相比,只是杯水车薪,在路上遭遇到了山匪同伙的伏击,损失了一波将士,待到好不容易回到敦煌城中,却发现一切都变了样。   为了保存实力,赵越这才在城外蛰伏待机,终于等到了凉州城的支援。   宋柏谦听罢,向邹祈使了个眼色,邹祈便取了一方手帕递给赵越,赵越一边道谢一边将满脸的泪痕揩净,道:“卑职失态,让将军看笑话了。”   宋柏谦不答,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旁,细细地思索着,问道:“那些山匪有多少人?战力如何?”   赵越稳了稳心神,道:“山匪约莫有一两千人,卑职是陇右道土生土长的人,从未见过这般装备精良又训练有素的山匪啊,之前我们打掉的大雁山的那波凶徒,也只是从北疆人和咱们陇右军处劫了些兵甲马匹,才那般强壮,可是这批山匪像是因着这旱灾凭空冒出来的似的,骁勇善战不说,还十分诡计多端,卑职留在城中四五千精兵,也没抵抗过他们啊。”   宋柏谦双手背在身后,冷笑了一声,道:“恐怕这些人不是什么揭竿而起的山匪吧。”   赵越愣了愣,道:“将军,您的意思是?”   宋柏谦并未答话,继续道:“如今敦煌城中是何情形,那些人可封了城门?”   “周边有些城镇村庄的饥荒并不比敦煌好多少,每日都有流民慕名进敦煌城中找吃的,卑职也曾派人装成流民的样子想要混进去,让他们探查情报之后第二日便出城,谁知派了两拨人进去,便杳无音讯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敦煌城能进不能出?”   宋柏谦将目光移向赵越,定定地望着他,赵越也拿不太准,道:“倒也不是,卑职也见有人从城门出来往东去了,卑职本想从里面寻个人问问,只是那些人看起来都是饿了许久的灾民,卑职怕……”   赵越不说了,捂了捂肚子,道:“卑职和兄弟们也饿了许久了,若是他们发现我们是陇右军,恐怕会将我们当做救命稻草,卑职实在是不知该从哪里给他们弄吃的了。”   宋柏谦抿了抿唇,道:“还好你们没上前去问,否则怕是见不到我们了。”   赵越不解,一脸疑惑地望着宋柏谦,宋柏谦摇了摇头,道:“你们辛苦了,先去用些吃的吧。”   赵越十分感激地望向宋柏谦,又要向他行礼,被宋柏谦托住了胳膊,赵越这才领着将士们去用膳了。   宋柏谦一人站在林子里的那处,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望着夜空上皎洁的明月,仔仔细细地思索着。   唐绾心迟疑了一瞬,便下了马车,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宋柏谦的肩膀,只见宋柏谦回身望向她,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拥在怀中,轻声道:“可后悔跟来了?”   后悔吗……   好像是有些后悔的。   城中如今的情形好像比想象中更加糟糕,而她好像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在这里添乱,给他徒增烦恼。   但唐绾心摇了摇头,道:“我不后悔跟来,只是有些后悔,没有从小习武,不然就能帮你了。”   宋柏谦笑了笑,道:“只是我后悔同意带你来了,我有想过这里情形不好,可没想过连城都被北疆夺去了。”   北疆?   唐绾心抬头望向他,看他望向敦煌城的方向,目光幽深,仔细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陇右军的战力,怎么可能会被松散的山匪夺了城,而且山匪大多是混口饭吃,这些山匪既然用粮食敲开了一个深陷饥荒的城镇的城门,那便代表他们根本不缺口粮。   故而这些人不是山匪的可能性更大。   再想到他们一路上遇到的那些从敦煌前来的灾民,均或多或少混入了北疆人,这样一来,“山匪”的真实身份倒是并不难猜。   一时间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唐绾心将脑袋倚在宋柏谦的肩膀之上,静静地等着他什么时候想开口,过了半晌,宋柏谦才道:“恐怕我要亲自进一次敦煌城了。”   唐绾心一惊,伸手抚上了他的胸膛,道:“那太危险了,赵都尉说他派进去的人都是有进无出的,你若是进去了,出不来可如何是好?”   若是一时不防再丢了性命……   唐绾心想到梦中见到的宋柏谦在床榻上死气沉沉的模样,手指忍不住揪紧了他的衣领,宋柏谦则握住了她的手,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忘了你夫君可是领兵火烧北疆大营粮草库的将军了吗?你不相信你夫君的本事?”   唐绾心绝非不信他,只是她的梦一向很准,她不得不担忧……   “总之你还是莫要去了,若他们真的是北疆人,应当有不少北疆人能认得出你的模样,若是他们认出来你的话,那岂不是太过凶险了。我知道你的本事,只是他们人多势众的,还有不少百姓,只怕百姓们也被他们利用了,到时候你可怎么脱身啊!”   唐绾心认真地望着宋柏谦,伸手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他的胳膊,继续道:“你有这么多机灵的手下,找几个去不好吗,为何定要你自己去?”   宋柏谦摇了摇头,道:“非我自己去不可。”接着,便拥着唐绾心离人群远了些,在她耳边道,“放心,敦煌城中有我的人,等我与他接上头,与城外的陇右军们里应外合,将城夺回来不成问题。”   唐绾心对宋柏谦这般信心满满倒是不觉得奇怪,只是她仍是担忧,眼皮跳得厉害,忍不住道:“可是我前几日做梦,梦到你有些不好,我怕你真的出事。”   宋柏谦闻言柔和地下笑了笑,看向唐绾心的眼神如今夜月光一般温柔,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道:“梦里都是假的,你放心,我保证,定然能平平安安回来见你。”   唐绾心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了,他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特别是牵扯到这般大事的时候,她决不能成为拖后腿的那个人,只是他们这群健壮的男人,若是进城实在是很容易被人察觉出来。   唐绾心头脑中灵光一现,抬眸望着他,道:“不如带着我进城?”   宋柏谦皱了皱眉,道:“绝不可能!”   宋柏谦的反对在唐绾心的预料之中,她抓着宋柏谦的衣袖,道:“你想想,你们一群身高体壮的男子,一看便不像流民,如果加上我这样瘦小的妇孺,便可信了几分,被发觉的几率也小一些啊!”   宋柏谦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甩掉了唐绾心抓着他衣袖的手,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仔细地盯着她道:“万一被发觉了呢?阿绾,我绝不可能那你的性命去冒险。”   唐绾心有些急了。   “不需要我冒险的,我只与你们一起进城接受盘查,等进了城之后,我便寻个地方躲起来,等到你们结束了之后,你再来寻我不就好了?”   宋柏谦仍然不松口,看着唐绾心真诚的蒙着一层水雾的晶亮双眸,皱了皱眉转过头去不看她,唐绾心去拉他的衣袖,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你带着我去是事半功倍的事情,你们一群大男人去实在是太容易被发觉了,要不……”   “阿绾……”宋柏谦回过身打断了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宁愿失败,也不愿你有一丝一毫受伤害的可能。” 第63章 唐绾心看着宋柏谦真……   唐绾心看着宋柏谦真诚的双眸,喉咙哽住了,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了。   她也是害怕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眼睁睁看着宋柏谦去送死吗?   宋柏谦若是死在那里,那他们这群在城外蛰伏的人焉有活路?凉州城又还能撑多久呢?   此行必须成功,而就目前情况而言,带上妇孺是躲过盘查的最好法子。   唐绾心还要再劝,却听得有将士风风火火赶来,道:“禀将军,咱们军中两个炊事兵往敦煌城逃走了。”   炊事兵?难道是顶了他人名的魏莹和阿洄兄妹?   只见宋柏谦拧起眉头,看向那个将士,道:“说清楚些。”   那将士将身后的一个人拎到前面,道:“禀将军,这孩子的家人顶替了裴三的位置一直在营中烧火做饭,刚刚她的家人趁着众人不注意,便往城门方向逃走了,郡主身边的樊侍卫也追过去了,卑职也派人寻了过去,不知情形如何。”   那孩子抬起头,只见一双晶亮的双眸在黑夜之中眨啊眨,还泛着些许泪光。   是阿阮。   唐绾心见状便言简意赅地将事情向宋柏谦和盘托出,宋柏谦越听神色越凝重,唐绾心心里也十分慌乱,道:“都怪我,我若是早一些告诉你,只怕就没这回事了。”   宋柏谦摇摇头,道:“此事不怪你,你做得对,这个魏莹向来是个不安稳的,将她惹急了,她怕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话毕,宋柏谦对那将士道,“第一,管炊事兵的将领军法处置,第二,不惜任何代价,将那几人抓回来,记得莫要惊动城中的人。”   那将士领命下去,宋柏谦则深吸一口气,缓缓蹲下身,看着那孩子,道:“你叫阿阮是不是?”   阿阮吓得浑身轻轻颤抖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滴滴滚落,但是仍然强打着精神回话道;“禀将军,是的。”   “你姑姑带你和哥哥来这里,是为了找你的父亲和姑父的吗?”   阿阮点点头。   “那你可知,你姑姑如今所做的一切,我们可能会全军覆没,死在这里吗?”   阿阮瞪大了双眸,哭着打了个嗝,慌乱地摇着头,道:“不会的,我们只是想要寻回父亲和姑父,父亲说他一定会和姑父在敦煌等着我们的,等姑姑和哥哥寻到了家人,便会出城来与我们会合的,绝对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宋柏谦思忖片刻,将身上的帕子递给了阿阮,接着猛然起身,吩咐手下人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管,不一会儿便见手下人前来,行礼道:“禀将军,卑职无能,那几人混入了城外的流民队伍里,卑职怕打草惊蛇,不敢贸然进去寻人。”   宋柏谦点了点头,便叫邹祈前来吩咐一二,之后便将自己身上的铠甲脱下,一边拿起粗布衣裳换上。   唐绾心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固执地走上前去拉着他的衣袖,道:“我想跟你一起去。”   宋柏谦摇摇头,握住了她的手,道:“阿绾听话,我这一路十分凶险,若是带你前去,只怕我会分身乏术,你便呆在此处跟着大部队,我会让邹祈好生保护你,一切等我消息好吗?”   唐绾心承认宋柏谦说得有理,自己不通武艺,若是跟着前去还暴露了,那自己是真的只有拖后腿的份儿了。   可是她就是担心……   唐绾心见宋柏谦给自己易容上满脸胡茬和尘土的样子,又将衣裳弄得破烂一下,不一会儿便凑齐了十余人。   宋柏谦临行前看了看唐绾心,走上前去紧紧地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乖乖等我回来。”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唐绾心看着宋柏谦离去的脚步,忍不住从林中追出去好几步,又生生顿住脚步,看着他与自己渐行渐远。   接下来几日,唐绾心都在恐惧和不安之中度过,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是宋柏谦毫无生气地躺在床榻之上的模样,心跳的极快,只觉得度日如年,每日去询问探查消息的将士,却没得到她想听到的回答。   白芍和绿萼见唐绾心这副茶饭不思的模样十分心疼,却又无能为力,每日变着法地让唐绾心多用些吃的,唐绾心却实在没心情,每日只为了填饱肚子而胡乱用些。   终于到了第三日夜里,樊睿带着魏莹和阿洄回来了。   唐绾心大喜,急忙上前去看,只见魏莹和阿洄虽然是一脸狼狈,但是均未受伤而且精神极好,而樊睿虽然鬓发散乱,一副流民模样,但眼神晶亮,便知状态不错。   樊睿向唐绾心行礼,又当着唐绾心、赵越和邹祈的面将这几日的遭遇讲了一遍。   原来那日,宋柏谦一行人在流民堆里找到了他们三人,便分了好几波随着流民一起潜入敦煌城,在城门口接受盘问的时候倒也顺利,入了城之后便分头行动,樊睿三人打入流民堆里,宋柏谦等一众将士们则去探听情报,到了第三日,宋柏谦又寻到樊睿,将作战计划讲与他听,让他们随着流民再出城。   樊睿领命,便于这日黄昏靠着魏莹和阿洄的掩护出了城,将作战计划讲与他们听。   唐绾心一听宋柏谦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可是听着那作战计划,又觉得凶险万分,心又不自主地提了起来。待到赵越、邹祈去向将士传达军令之时,樊睿上前向唐绾心行礼,道:“郡主,宋将军有话要跟您说。”   唐绾心脊背登时挺直,双手忍不住抓紧了衣衫,道:“你说便是。”   “宋将军说,让郡主随卑职去一个安全的村庄中呆着,等到一切事毕,将军再去接郡主。”   樊睿迟疑了一下,又道:“让郡主放心,一切都好。”   唐绾心不想离去。   可是看着眼前将士们忙着身披铠甲、紧握刀弓的样子,也知道自己留在此处只能是累赘了。   唐绾心艰难地点点头,便吩咐白芍和绿萼只带些干粮便上路,樊睿正在跟邹祈点给他护卫的士兵做出吩咐,而魏莹和阿洄则去寻阿阮将她一道带走。   一时间只剩下唐绾心站在那处,看着周围繁忙的人群,突然生出了一种惆怅之感。   这件事终于要结束了。   可是唐绾心眼皮却跳得更厉害了……   唐绾心下定决心,等到此事圆满解决之后,一定要缠着宋柏谦学武艺,这样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便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了。   她也能站起来保护他人了。   待一切准备停当,唐绾心众人便装扮成流民的模样前往樊睿所说的那个平福村,整整走了三日才到。   这个村子像是被战火洗礼了似的,人烟稀少且烟雾缭绕的,但是村里的里正人很和善,樊睿拿出一封信来给他,待他拆阅过后恭恭敬敬地向几个人行礼,将他们引入了一个院落之中,道:“鄙姓孙,村里剩下的人不多了,但是十分安全,诸位放心地在此处歇息便是。”   樊睿行礼谢过,将带来的粮食分了一部分给孙里正,孙里正倒是没有推辞,吩咐身边人收下后,便离开了院落。   待众人均在收拾行礼之时,唐绾心悄悄问樊睿,道:“樊侍卫刚刚给孙里正的那封信,是我夫君写的吗?”   樊睿摇摇头,道:“卑职不知,宋将军给我那封信时,只让我交给孙里正,旁的什么都没说。”   唐绾心对宋柏谦倒是信任的,虽然孙里正于她而言是个陌生人,但是既然宋柏谦愿意相信孙里正,那么她也能对他交付信任。   况且这里离敦煌城尚有些距离,应当是安全的。   唐绾心这辈子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揉着自己酸痛的腿脚便回房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了晚膳时分,待她出门一看,便见魏莹已经做好了晚膳,白芍和绿萼都在一旁看着,见唐绾心来了,急忙上前去扶着她。   唐绾心看魏莹十分不寻常,便问道:“魏姑娘这是?”   白芍神神秘秘道:“她就像是转了性子似的,待我们十分客气,我们想给她搭把手,她还好声好气地拒绝了呢,把我们从厨房里赶了出来,让我们好生休息。”   唐绾心也觉得奇怪,去了一趟敦煌城,没想到魏莹变得这么快,只是魏莹并没有与唐绾心多说,见她的面只恭恭敬敬地笑了笑,而阿洄看唐绾心的眼神也少了许多敌意。   阿阮倒是一如既往地与唐绾心亲近,用完了膳之后还跟唐绾心玩了一会翻绳。   夜里唐绾心与白芍、绿萼一个屋子,睡得正沉时,却听到门外一阵阵响动。   唐绾心猛然被惊醒,急忙将白芍和绿萼二人唤醒,三人下了床榻,将耳朵贴近门前,只听到门外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喊道:“将大门踹开!”   唐绾心对这个声音有些印象。   好像是独孤犹……   唐绾心的脊背登时挺直了,环视四周,从妆台上抓过了一根簪子紧紧握在手心中。   索性这个屋子与厨房一墙之隔,有一个小门通着,唐绾心便招呼白芍和绿萼猫着腰从那小门入了厨房,却突然撞到了樊睿和几个将士。   樊睿见唐绾心已经出来了,松了口气,道:“郡主,北疆人战败了,只是不知为何逃到这里了,灶台之下有个洞能够逃出去,卑职这就护送郡主逃跑。”   唐绾心见只有他们几人,道:“那魏莹她们怎么办?”   “郡主放心,她们从西边跑了,独孤犹就算抓到她们也不会怎么样,但是独孤犹认得郡主的样子,还是郡主更加危险。”   樊睿一边跟唐绾心解释着,一边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得外面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响,暗道不好,急忙引着唐绾心从灶台下的洞中钻出去。   唐绾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跟着樊睿的脚步钻洞,所幸唐绾心身材娇小,十分轻易地跟着樊睿从洞中爬出来,等出了洞口,樊睿一把将她拉起来,孙里正正在洞口焦急地等着,见几人出来了,急忙上前,道:“没时间解释了,北疆人包围了整个村子,逃走是不太现实了,只能委屈大家在村里的地道中等段时间了。”   只见樊睿点点头,道:“有劳里正费心了。”   孙里正摆摆手,又用衣袖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渍,引着几人在宅子之间穿梭着,一边解释道;“这里的地道本就是为了防山匪和北疆军队的,虽然好些年没有用过了,但是里面连通地下水,因此饮水不用怕,我还给你们准备了些干粮,最起码也能撑上三日,宋将军正在率兵追击这群北疆败兵,很快就能感到了,你们放心便是。”   唐绾心听孙里正提到宋柏谦,道:“多谢里正援手,烦请里正告知,宋将军可好?”   “应当是安全的,我倒是没有见到他,只是收到了他的信而已。”孙里正说完便不再言语。   唐绾心听他这般说,也没有十分放心,再加上夜里月光不明,几人又不敢贸然点灯引来敌人,走得十分艰难。走到拐角处,却遇到了几个北疆士兵,那几个士兵想要大声唤人,却被樊睿几人眼疾手快地斩杀了,可是穿过了拐角之后,又遇到了更多的北疆士兵。   樊睿让孙里正带着唐绾心她们快些走,与身边的士兵一起迎战北疆人,唐绾心拼命稳住心神,随着孙里正往巷子深处跑去,里正一边大声喘着一边道:“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唐绾心坚持着跑到了巷子深处水缸旁的暗道入口,刚要随着里正进去,却见一群人从巷尾的墙头上一跃而下。   为首的那人满脸胡须,右眼被封着,阴恻恻地笑着,一步步向唐绾心几人走来,道:“郡主,别来无恙啊!” 第64章 余生有宋柏谦陪着,一切……   是独孤犹!   唐绾心惊得连连后退,却被独孤犹一把抓住了胳膊。   独孤犹一边笑着,一边狠狠地揉捏着唐绾心的胳膊。   唐绾心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却硬生生撑着没有倒下,想要握着手中的簪子想要向独孤犹扎去,却见周围那么多北疆士兵,深知自己就算伤到了独孤犹,恐怕也逃不出这般天罗地网,便放弃了,但手中仍然紧紧握着簪子。   独孤犹低低地笑了,道:“本王还没有输,宋柏谦这个混人,这就想要将我打倒吗,不可能……”   说着,便拽着唐绾心的胳膊抵在墙上,向周围的北疆士兵道:“你们都散开去侦查,若是发现有陇右军的踪迹,立刻来报!”   众人领命,几人制服了白芍、绿萼和孙里正,还剩下一个脸颊被烧伤的男子随侍在独孤犹身侧,道:“殿下,那宋柏谦定然逃不出您的手掌心,您放心便是了。”   那人声音还十分嘶哑,站在独孤犹面前一脸谄媚,独孤犹冷嗤一声,道:“本王自然知道。”接着便躲在巷尾的角落里,一脸戒备地望着周围,将手中的钢刀抵着唐绾心的脖颈。   唐绾心突然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   好似梦中她也被独孤犹用刀抵住了脖颈,而且她好像是死掉了……   所以她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这样的命运吗……   可是宋柏谦还没来……   她会不会向她二人射出那命定的一箭,唐绾心忽然拿不准了。   其实若是她与宋柏谦易地而处,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射出那一箭,只为了除掉独孤犹这个祸害吧。   唐绾心正想着,却听到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独孤犹显然被激怒了,如同暴怒的狮子一般狂吼着:“是宋柏谦来了吗!是他来了吗!”独孤犹慌乱地喊叫着,看着身边的那烧伤男子道,“阿努,你快去看看啊!”   那名叫阿努的男子领命,急忙跑向巷子口,到了拐角处却停下了脚步,握着刀的那只手不住地抖动着,整个人只顿了一下,便疯狂后退。   独孤犹暗道不好,扯着唐绾心的胳膊,让她将自己的身躯挡住,警觉地望着巷子口,只见一个身披铠甲的高大男子,手握弓箭快步上前,那人步履稳健,一步一步走得坚实有力,只是气息略微有些紊乱。   唐绾心辨认出了那个身躯。   是宋柏谦!   阿努慌乱地退到了独孤犹身后,独孤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唐绾心死死地抵在自己身前,而身旁抓着孙里正、绿萼和白芍的北疆士兵也严阵以待。   宋柏谦身后没有跟着其他人,只有他一个人在暗夜之中徐徐前进,燃着熊熊烈火的箭矢和酒坛在巷子里炸开,照亮了整个巷子。   宋柏谦神色阴冷,举着弓箭死死地盯着独孤犹,道:“放下刀吧,莫要再做困兽之斗,本将军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   独孤犹恶狠狠地笑了,将那把刀往唐绾心脖子上又靠了靠,道:“你别做梦了,若是不想她受伤,就放我们走!”   “我给过你机会,独孤犹,我的箭比你的刀更快。”宋柏谦抬了抬眸,稳住了手中微微有些颤动的弓箭,道,“你别逼我。”   唐绾心胸腔剧烈地跳动着。   在梦中便是这样。   宋柏谦举着弓箭对着他二人,毫不犹豫地向他二人射出一箭,她虽未看到自己是怎么死的,但是她看到了,就在那个瓮城,她的尸体倒在了血泊之中,就在独孤犹尸身的旁边。   她便死在了那里。   梦中的情景又重演了……   死亡临近,唐绾心不禁觉得腿有些发软,看着宋柏谦那微微颤动却无比坚定的眼眸,她禁不住想要哭。   宋柏谦应当是纠结又惧怕的吧……   宋柏谦突然顿住了脚步,看着独孤犹的那把刀马上就要划伤了唐绾心的脖颈,便浑身卸了力道,放下了弓箭,道:“我放下武器了,你将她放了。”   唐绾心一愣,便听到了身后独孤犹放肆的大笑声。   她难以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惊。   她看着宋柏谦看向他的那双温柔眼眸,似是在向她说着“莫怕”,忽然眼泪就落下来。   原来她在宋柏谦心目中是这般重要吗?   正当她感慨之际,却听得身后的独孤犹传来“啊”地一声大叫,她猛然转头见独孤犹握刀的那只手被阿努一刀砍掉了,与此同时,一根箭矢“嗖”地一声飞来,直接戳上了独孤犹的左眼,而自己的胳膊也被人拽住,整个人被搂在了怀中。   唐绾心的鼻子撞到了坚硬的铠甲,不由得“嘶”了一声,只见与此同时,一群陇右军从身后的墙上翻下来,将白芍、绿萼和孙里正解救出来。   宋柏谦双臂紧紧地搂着唐绾心不愿意松手,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念叨着“对不起”,唐绾心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狂跳的胸腔,伸手抚向了他的脸,道:“你可受伤了?”   宋柏谦看起来脸色蜡黄,嘴唇又惨白,向她摇摇头后,却怎么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子轰然倒下了。   ……   宋柏谦像是进入了一个梦境似的,在那个梦境之中,他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挟持着唐绾心的独孤犹,在独孤犹手中的匕首扎向唐绾心的脖颈之前,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而自己射出的那一箭射向了独孤犹的喉咙。   却没想到,那狡猾的独孤犹用另一只手中的毒箭贯穿了唐绾心的心脏。   宋柏谦只觉得那只箭如插在自己心脏一般,自己的胸口传来一阵爆裂般的疼痛。   前世的他随着唐绾心和亲来到敦煌,好不容易与陇右军里应外合拿下了敦煌,却没想到独孤犹竟找到了唐绾心的藏身之地,将她掳走了。   这才有了那一幕。   是他没护好唐绾心,让她在这般年纪香消玉殒。   她还没等到自己娶她呢……   宋柏谦觉得胸痛难忍,却很难醒来,只听到有轻柔的女子声音在他耳畔唤着他“夫君”,可他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你为了一个女子,这又是何苦呢?”   他又听到了边文康的声音。   “你将自己弄着这副模样,是给谁看的?你再折磨自己又有何用,她死了便是死了,回不来了。”   宋柏谦死死地闭上双目,想要狠狠地反驳边文康,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睁开双目,只见自己躺在凉州城府邸的内室中,床边歪倒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宋柏谦艰难地伸手抚向那一头青丝,双眸柔和地像一滩水似的,就想一直这样看着她。   唐绾心忽然转醒,抬起头来看着他,愣了一瞬,便起身扑在他的身上,道:“你终于醒了!”   宋柏谦点了点头,握住了她的手。   唐绾心急忙高声唤了一声,只见夏温言急忙背着药箱进来给他把脉,夏温言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渍,一脸喜色道:“身子大好了,放心便是。”   唐绾心一脸欣喜地坐在宋柏谦床前,双眸紧紧盯着他,待夏温言出去煎药之后,便凑上前去抚了抚他的下腹,道:“伤口还疼吗?”   那日宋柏谦在她面前晕倒之后,她才发觉宋柏谦下腹负了刀伤,但还强撑着赶到平福村救她,顿时就哭出来了。   好在宋柏谦身子强健,养了几日便养回来了,只是总是不醒,让她忧心忡忡的,只得送他回了凉州城。   没想到只在凉州城呆了一夜,便醒来了。   唐绾心不眠不休地守了他好几日,虽然身子疲累,但见他如今清醒了,却不觉得困倦,仍然在他床边照顾他,将送来的饭菜和汤药一口一口喂给他。   宋柏谦无比受用,躺在床榻上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遵夏温言医嘱起身的时候,也是唐绾心坚决地扶着他下地,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肩膀上,在院子里走,惹得从未见过这般“小鸟依人”的宋将军的众人惊掉了下巴,又被宋柏谦的眼神威胁着如鸟兽散,继续去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那名叫阿努的独孤犹的侍卫倒是来了一次,身后还跟着魏莹和阿洄兄妹,前来向宋柏谦道别的。   唐绾心这才知道,这阿努便是前敦煌都尉魏庭,当时在北疆大营中并没有死,反而被宋柏谦救出,烧伤了自己的脸,扮做北疆士兵取得了独孤犹的信任,便潜伏在他的身边,与宋柏谦里应外合才能从独孤犹手中将敦煌抢回来,又在平福村的时候助唐绾心她们脱险。   此次他前来辞行,说是要去做普通百姓陪伴家人,宋柏谦也欣然应允,放他去了,而魏莹和阿洄临行前也向唐绾心致歉了。   “之前因对夫人和将军有偏见,对夫人多有怠慢,还望夫人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姑侄二人。”   魏莹这话说得极为诚恳,也恭敬地行礼。   唐绾心扶起她道:“我自是没有放在心上,你们既与家人团聚,便好生过日子去吧,若是想回来看看,我们也是欢迎的。”   魏莹又满怀歉意地微笑着躬身行了礼,才与家人们一起离开了宋柏谦的府邸。   ……   转眼时间已过去了月余,边文康的身子好些了,只是战力再不复从前,便向京中上折,自请卸下镇国将军爵位,在陇右道安心休养,京中也批准了,同时也因着夺回敦煌之功,赐了宋柏谦陇右将军的爵位,至此,宋柏谦真正代替了边文康的位置,成了陇右军中真正的第一人。   而这对于唐绾心而言并不算什么好消息,她巴不得宋柏谦离这些打打杀杀之事远些,可圣旨已下,她也无能为力,如今宋柏谦既然已成了陇右将军,自然要修缮府邸,唐绾心这一日便在忙活着搬箱子去西园暂住。   入夜时分宋柏谦回来了,便见唐绾心站在他的书房门口,抱着手臂一脸不悦地望着他。   宋柏谦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揽住了唐绾心的腰身,道:“怎么了这是,谁又惹我们阿绾生气了?”   “你三日前便说自己收拾书房,让我们莫要乱动,这三日过去了,怎么还没动工?”   宋柏谦知道唐绾心对修缮府邸这事十分上心,而自己这几日确实是太忙了,没有空闲来管书房的琐事,便道:“放心,明日一定能收拾好。”   “不行。”唐绾心坚决地摇摇头,道,“今夜便收拾,我在这里看着你。”   宋柏谦轻轻笑了一声,看她这副假装生气的模样十分好笑,但也不敢笑出声,只轻咳一声,道:“好,我这便收拾,你来监工。”   唐绾心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笑嘻嘻地拦着他的胳膊进了书房的门,道:“这才是我的好夫君嘛,等你收拾好了,我便让厨房给你上宵夜。”   宋柏谦顺从地应下,一边在桌案旁忙活着,唐绾心则十分好奇地看他书架上的书,不一会儿,便取了一本书到他面前,道:“这本书我能借去看看吗?”   宋柏谦看了一眼那书,是一本陇右道志怪书,不是什么重要兵书,便欣然应允,顺手打开了从抽屉里拿出来的一个小盒子,却见那盒子里放着一个小玉瓶。   唐绾心也看到了那小玉瓶,脸登时红了,一把将那小玉瓶抢过来,道:“这……这小玉瓶怎么在你这里?”   宋柏谦想了想,才记起来这小玉瓶是他二人刚成婚不久的时候,有一夜二人要亲热的时候,从唐绾心衣衫中掉出来的,当时唐绾心说是秦王妃给她的头油,他虽然怀疑但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第二日的时候见那小玉瓶倒在地上了,便顺手捡起来收着了,想着寻个机会找人问问是作何用的。   他见唐绾心这副羞赧的模样,顿时来了兴趣,道:“阿绾还记得这个小玉瓶是做什么用的?”   唐绾心一愣,脸颊上的红晕渐渐蔓延到了雪白的脖颈上,结结巴巴道:“自然是香露了,就是净过手之后涂在手上的,香喷喷的。”   宋柏谦勾了勾唇角,“唔”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的啊,可是我记得当时阿绾跟我说,是头油来着。”   唐绾心身子登时绷直了。   她当时信口胡诌了一个用处,早就忘了啊……   可她又不能直说,这是陈令仪给她的做润滑之用的……   唐绾心打定主意不说实话,将那小玉瓶护在手中,道:“反正差不多嘛,就是女儿家用的能让自己变得香喷喷的东西。”   宋柏谦点点头,握着唐绾心的手腕,轻而易举地便将那小玉瓶弄到了手中,拔出塞子闻了闻,道:“这也没什么香味啊。”   “都这么长时间了,香味散了些也是正常的嘛!”唐绾心理直气壮地说着,便要去抢那小玉瓶。   宋柏谦却将那小玉瓶放在了怀中,道:“既然阿绾不愿意说实话,那我找个大夫问问,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唐绾心一听慌了神,道:“不可,绝对不可。”想要去将那小玉瓶抢回来,宋柏谦转身作势要出门,唐绾心没了法子,拼命拦住他,脸烧得通红,小声道:“你附耳过来我跟你说。”   宋柏谦唇角笑意渐深,将右耳凑向她,只见唐绾心附在他耳边,纠结了半晌,才小声道:“就是亲热的时候用这个,能少点疼的。”   陈令仪当时跟她说的,可比这个露骨过了,唐绾心实在是说不出来,便这么马马虎虎将宋柏谦打发了。   可宋柏谦是何等人物,立马明白了这物的用处,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唐绾心又羞又窘,忍不住轻轻捶打着他的胸口,道:“你笑什么,莫要笑了。”   宋柏谦轻轻咳了咳,道:“好,这就不笑了,只是……书房怕是要明日再收拾了。”   唐绾心一愣,一脸不满地看着他,刚要说“不行”,却被宋柏谦打横抱起,直接出了书房门,往二人的房间走去。   唐绾心在他怀中扑腾着抗议,宋柏谦却大笑着步入内室,将房门关上。   屋里的烛火光燃到半夜,唐绾心从未被折腾成这样过,整个人趴在床榻上大口呼吸着,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的,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根本抬不起头来。   宋柏谦将头靠在她的肩头,伸手抚着她的小耳垂,道:“这个东西还真是好,等有机会回京,阿绾再去问秦王妃殿下要些吧。”   唐绾心瞪了他一眼,心里喊着“做梦”!   她可绝不再用这东西了!   虽然是不疼了,可是她快要被榨干了!   宋柏谦看着唐绾心毫无威慑力的白眼,忍不住笑了,继续道:“那我问秦王殿下要,也是一样的。”   唐绾心强忍着疲惫想要伸手捶打他,却被他握着了小手,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轻声安慰道:“不早了,快些睡吧。”   唐绾心觉得宋柏谦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似的,不一会儿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次的梦境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这次她没有梦到自己,只见到了宋柏谦。   宋柏谦像是比如今苍老了十岁似的,正站在一片林子之中,面对着一块墓碑,摘下腰间的酒壶,饮下了一大口酒。   宋柏谦脸上的胡茬似是比之前梦境中的更长了些,整个人不修边幅,眼神迷离,看着眼前的墓碑不言语。   那墓碑上刻着“爱妻唐绾心之墓”。   宋柏谦饮下了酒壶中的最后一口酒,将酒壶扔到了边上,扶着墓碑缓缓跪下,手指轻柔地抚摸过那几个字,泪水不自觉地盈满了眼眶。   “你还好吗?”   “莫怕,北疆人被赶跑了,我来陪你了。”   “有没有来生我不知道,今生我也能娶你,一直陪着你。”   “如果有来生,我也能信守诺言。”   宋柏谦的身子忽然开始发抖,猛地吐出来一大口鲜血,只见他艰难地直起身子,从怀中拿出手帕,将自己不小心喷到墓碑上的血迹细细揩净,直到身子失了力气,渐渐倒下,整个人还是环抱着墓碑的姿势……   唐绾心在梦中大喊着不要,想要上前去将他唤醒,自己的手掌却穿过了他的身子,正当她慌乱之时,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手掌正紧紧贴着宋柏谦的的胸膛,她的脑袋正枕在宋柏谦的肩膀之上。   宋柏谦正闭目熟睡着。   唐绾心抚了抚胸口,伸手抚上了宋柏谦的眉眼,却被宋柏谦捉住了手,用一种慵懒沙哑的声音道:“再多睡会吧。”   唐绾心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身上,贪婪地汲取着他的味道,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稳下来。   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那些都已经过去。   余生有宋柏谦陪着,一切就是最好的…… 第65章 .番外如果第三世能重来…………   这日唐绾心在府中忙得焦头烂额。   今日是她的及笄礼,父王和母妃广邀宾客来卫王府中做客,就连皇后娘娘也屈尊出宫前来做自己及笄礼的正宾。   可是她衣裳还没换上,头发也没梳好。   卫王妃急得快步入了内室,一把从白芍手中拿起郡主冠服,道:“阿绾,快些换衣裳梳头,吉时快到了,皇后娘娘也已经出了宫门了!”   唐绾心看母亲急得满头大汗的模样,也十分不忍,便张开双臂任由白芍和绿萼在她身上忙活。   她及笄的好心情全被那个宋柏谦给搞坏了!   昨日她随母妃进宫与皇后娘娘商议及笄礼诸事,两个长辈将她和陈令仪打发去坤宁宫外玩儿,正好碰上了宋柏谦和唐伯止。   皇家和陈国公家如今正在给两个孩子议亲,唐伯止给宋柏谦使了个眼色,便去央求陈令仪与他单独说几句话,而宋柏谦则负责转移唐绾心的注意力。   “见过郡主。”   宋柏谦一身月白锦袍,唇角勾起,眉眼含笑,恭恭敬敬地向唐绾心行礼。   唐绾心挺直了腰板,摆足了郡主的架子,让他免礼。   宋柏谦两年前连中三元,成为大周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当即便应入六部为官,可他却婉拒了为官的机会,直接去了陇右道从军,两年间协助镇国将军将陇右道兵力大幅提升,让北疆不敢侵扰,今年初才回京,入了兵部为官。   两年的从军经历让他原本俊秀的脸庞上多了一丝成熟风霜,唐绾心还记得他去陇右道之前托人给她送了一封信。   那信上只有一句话   “莫要成亲,等我回来。”   唐绾心突然觉得脸发烫。   她凭什么要等着他!   她乃是京中最受宠的小郡主,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非要找他?   可她竟鬼使神差地等了他两年,任皇后和卫王妃给她安排什么样的男子,她都称不满意。   唐绾心此刻看见宋柏谦的面孔,忽然觉得这人真是不能信!   让她等着他就罢了,等他回来之后又不说要娶她的事情了……   唐绾心转身便要走,却被宋柏谦伸臂拦住。   宋柏谦的手臂并没有碰到她的身子,只虚虚地放在她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唐绾心的小脸皱起来,瞥了他一眼,道:“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宋柏谦仍是笑着,伸手摸了摸鼻子,道:“臣听闻郡主明日及笄。”   “是啊!”唐绾心理直气壮道,“本郡主及笄,宋大人有什么意见吗?”   宋柏谦抿唇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锦盒放在她手心上,道:“这是臣送郡主的及笄礼。”   唐绾心低头看着手心中的那个锦盒,散发出紫檀香味的木盒上雕着并蒂莲花的纹样,她小心翼翼地将那锦盒打开,只见一根鸳鸯金簪静静地躺在那盒中。   唐绾心被那根金簪吸引了目光,静静地看了许久,还伸手碰了碰,只听宋柏谦问道:“喜欢吗?”   唐绾心这才将锦盒关上,板起脸来,将那锦盒塞到他手中,道:“本郡主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从不私下收陌生男子的礼物,宋大人还是请回吧。”   唐绾心话毕,将自己的身子调整到一个看起来十分潇洒的姿势,转身便欲走,谁知宋柏谦却忽然叫住了她,道:“我已经拜托母亲,明日上贵府与向卫王妃提亲了。”   宋柏谦双眸中似有光芒在闪烁,唐绾心身子一凛,回过头来望着他,眨了眨眼,脸却登时红了。   唐绾心捂住自己的脸颊,狠狠地跺了跺脚,道:“谁……谁说的要嫁给你啊!”飞快地望了宋柏谦一眼,接着便捂住眼睛快步跑掉了。   唐绾心拍了拍脸,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回来,只见白芍和绿萼已经给她上好了妆,铜镜中的女子肌肤赛雪,眼波流转,整个人容光焕发又姝色逼人,卫王妃忍不住揩了揩眼角,笑着扶起她,道:“快些去正厅吧。”   唐绾心笑着挽着自己目前的手臂,出了屋子,只见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正一脸欣喜地望着自己,唐绾心也挽住了父亲的手臂,一家四口向前厅走去。   前厅已经坐满了女宾客,皇后娘娘坐在堂上满意地笑了笑,卫王府四人便恭敬地向皇后行礼,皇后起身将几人扶起来,及笄礼便开始了。   皇后为正宾,陈令仪为簪者,而唐绾心端坐在父母身旁,着看着眼前的宾客,一不小心便见到了宋丞相夫人。   宋柏谦的母亲。   唐绾心登时紧张了起来,双手不住地摩挲着衣裙,脑中回想着昨日宋柏谦所说要请母亲今日提亲之事,很怕夫人这就提出来要娶她之事。   皇后以为她是紧张,笑着握住了她摩挲着衣裙的手,道:“莫怕。”接着,仪式便开始了。   及笄仪式本就繁琐,郡主及笄礼更加复杂,一套流程下来,唐绾心脊背都已经僵了,脸上的笑容也快维持不住了,好不容易结束之后,宋丞相夫人第一个上前握住她的手恭喜她,唐绾心一脸娇羞地谢过,总觉得她那副笑容中有种看着儿媳妇的满意。   唐绾心呆住了。   她怎么会这么想?   唐绾心脸登时红了,谢过其余宾客之后,便被母亲送回了房中歇着,陈令仪一直陪着她说话,待到宾客散尽,卫王妃风风火火地进了唐绾心的屋子,道:“阿绾!你知道今日谁来向你提亲了吗?”   唐绾心本还被陈令仪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听母亲说了这话,忽然笑不出来了,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眨了眨眼问道::“母妃,是谁啊?”   卫王妃喜滋滋,道:“已经致仕的宋丞相夫人,来给他家中独子宋柏谦向你提亲呢。”   唐绾心心如鼓擂,脸登时红了,避开了母亲的眼神,又看了看陈令仪,见陈令仪一脸揶揄地望着她,又道:“王妃,阿绾认识宋柏谦的,那宋柏谦曾是秦王殿下的伴读,与阿绾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呢。”   “哎呀,那可太好了。”卫王妃全然不顾唐绾心的神情,道,“这个宋柏谦我倒是见过几次,看起来倒是一表人才的,文夺状元,武能□□,就说这么个文武奇才,也能配得上我们阿绾啊!”   陈令仪在一旁帮腔道:“确实,阿绾跟他确实是绝配。”   唐绾心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怀疑陈令仪是不是被收买了,而卫王妃则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道:“我这便跟王爷说说,再进宫问问娘娘的意见,实在不行就求个恩典赐婚。”   唐绾心没来得及拦,卫王妃便又风风火火出了房门,这一去便是一整个下午,待入了黄昏,卫王妃才回府,一回来便一脸欢喜地来寻唐绾心,道:“这宋夫人跟我想到一起去了,也进宫寻皇后娘娘商议了,我正好在坤宁宫与她碰了头,皇后对这孩子也是赞不绝口的,对你们二人的婚事是全力支持,我们三人便商量起你们二人的婚事来,你父王也是同意的,你放心便是。”   唐绾心轻轻咬了咬唇,道:“可是母妃,您没问我是否同意嫁给他啊……”   卫王妃愣愣地看着她,道:“那你可是不愿意嫁他?”   唐绾心语塞了。   她愿不愿意呢……   她说不上是愿意,但是如果她不愿意,为什么会因为他的一封信,而等了他两年呢……   卫王妃一看自家女儿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了笑便拉起了她的手,道:“女儿家都是要嫁人的,母妃知道你心里纠结,只是这宋柏谦的人品和才华是皇后娘娘亲自掌眼的,与你又是青梅竹马,这怎么也算不上是盲婚哑嫁啊,之前那些来提亲的人,母妃之所以问你的意见,是因为你与那些男子并无交集,可宋柏谦不同,你既与他有过这么多年的交情,也并没有反对,那母亲便大着胆子替你做主了一回。”   唐绾心听罢,搂着卫王妃的胳膊倚靠在了她的身上,撒娇般的唤了一声“母亲”。   卫王妃笑着抚了抚她的手,道:“你安心便是,他若是对你不好,你便大着胆子和离,咱们卫王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唐绾心笑了,靠在卫王妃的肩膀上撒娇,双眸睁得大大的。   她与宋柏谦和离?   应当不会吧……   ……   九月十二,宋柏谦与唐绾心的大婚日。   唐绾心的盖头已经安安稳稳地盖在头上了,双手紧紧地握着衣襟,被四皇子背在背上,缓缓出了府门。   唐绾心胸腔跳动得特别厉害。   大周朝的风俗,一旦订下婚约之后,未婚夫妻二人便不宜见面,否则婚姻难以长久。   唐绾心倒是不信这些,进宫时总想寻个机会与宋柏谦偶遇,好问他些事情。   可不知怎的,总是碰不到,有一次宋柏谦远远地见到她却闪身离去了,生怕二人碰面似的。   故而二人自订下婚约之后,再未见过面了。   唐绾心说不出心里是喜是悲,听着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鞭炮声,被四皇子放下之后,手却被人牵了起来。   那只手温热有力,又布满了细密的薄茧,细细地摩挲着她的手指,一阵微风吹拂,将她的盖头掀开了一角,她看到了一脸温柔笑意的宋柏谦。   宋柏谦拥着她骑上了高头大马,在人群的欢呼声中纵马往丞相府走去。   听闻这是宋柏谦的意思,不要花轿,他要亲自拥着新娘进门。   唐绾心脸红如飞霞,窝在宋柏谦的怀中,听着他坚定有力的心跳,一动也不敢动,心里却甜滋滋的。   宋柏谦应当是很在乎她吧。   宋柏谦则骑在高头大马上,怀中拥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娇妻,看着京中十里红砖的繁华街道,感慨万分。   今生,终于从一开始便扭转了一切。   今生,终于没让她承受那般痛苦。   今生,他与唐绾心定能幸福一生……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